《骑士＆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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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某个不属于这里的地方，有个不同的世界。


    那个世界没有名字，人们至今仍未知其全貌，只认为自己所居住的大地就是世界的全部，泽特兰德大陆便是其中之一。


    泽特兰德大陆中央有道大型山脉『欧比涅山地』，大大隔开了东西两边。泽特兰德大陆正是以此山为分界，东西双方呈现各自不同的样貌。西侧的『西方诸国』聚集了为数众多的人类国家；东侧的『博库斯大树海』则有力量强大的魔物——魔兽栖息。


    真要说的话，欧比涅山的东侧也并非完全没有人类立足之处。那里存在着唯一一个人类国家，名为『弗雷梅维拉王国』。正因为这个国家与魔兽们的领域——博库斯大树海接壤，自然成了与来自树海的魔兽们战斗的最前线。而为了对抗国内四处出没的魔兽，该国还拥有许多骑士，并以身为保卫西方诸国和人类之盾一事为荣，人民自称为『骑士之国』。


    时值西方历一二六八年，以这片大地为舞台的故事无声地揭开序幕。


    高大陡峭的欧比涅山地上薄薄地覆上了一层积雪。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都『坎库宁』就在其山脚下。从坎库宁搭马车再往东走半天左右，即可到达一片平原，入口处有个大城镇。镇上的景色独树一帜，其中有座大型设施，占地甚至超过城镇的一半。那是一栋由石材和砖瓦盖成的坚固建筑，但却没有威势逼人的感觉，看得出来不是军用设施。这里其实是孩子们的教育设施，人称『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


    骑士在这个国家所扮演的角色，就是保护人民不被魔兽攻击。由于他们以身为骑士之国的一员而自豪，骑士在弗雷梅维拉王国非常受欢迎，亦是人人尊敬的职业。再者，该国位于魔兽不时入侵的地理位置上，随时需要大量骑士支援，培养骑士更是国家的首要任务，这也直接促成了培养骑士的教育机构——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扩大其规模。


    石造建筑中回荡着有如低沉地鸣般的声响。


    这个地方由占地广大的石板地面，以及更多围绕在四周的石造墙壁与座位所构成。这座椭圆形的巨大设施位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一隅，是骑操士学系附设的演习场。


    此时在演习场中央，有两名骑士正拔剑相对。双方身上都装备了厚重的铠甲，其中一人持剑与盾，另一人则双手持剑。演习场正如其名，是用来磨练战技的场所，场上的两人正进行着某种训练，直指彼此的剑都是未开锋的。


    即使拿着钝剑，两名骑士的态度仍十分严肃。他们将剑尖指向对方，谨慎地衡量距离，此时一阵干燥的风吹过，带起石板上的沙尘。这段仿佛要让人窒息般的对峙为时不久，双方同时发动攻势，蓦地缩短彼此间的距离，一眨眼便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内，动作轻快得令人无法相信他们配备了全副武装。


    然而在这光景中却出现明显的异常之处，大地随着他们每一步的步伐摇晃着，震动到体内的重低音响彻四周。就算全身装备铠甲，普通人类也不可能制造出这么沉重的脚步声。


    这疑问的答案就在他们四周。


    远方的观众席上有个观望骑士们举剑交锋的人影，但那名观众的身形跟骑士们比起来却『小了许多』。不，正好相反，是骑士的体积过于庞大了。若是让骑士站在观众旁一比，少说也有观众的六倍大，因此看起来沉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就是被称之为巨人也不为过。


    当然，这些巨人骑士并非人类。它们的真面目是『幻晶骑士』，身长将近十公尺，拥有金属制骨架与结晶化的肌肉，并以魔力为动力运作，是一种内建魔导与机械装置的巨人骑士。他们是被制造出来与魔兽对抗的兵器，拥有地表上最强的战斗能力。


    距离在场上激烈交锋的幻晶骑士们不远处，有几个人影在观众席上眺望着这场战斗，而其中一人的视线格外犀利。


    他身居战斗指导教官一职。换句话说，他的任务就是指导目前战斗中的幻晶骑士——乃至于操纵的骑士们。他锐利的目光没放过练习赛中学生们的任何一个动作，浑身散发严肃气势。


    「是……是机器人……」


    突然，从后方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可爱嗓音。男人转头一看，有位可爱的女性怀里抱着小孩正朝他走来。女性一头丝绢般滑顺的银发及腰，其中带有一抹紫色，随着她的步伐在微风中摇曳，并在日光照耀下描绘出一道闪耀的银色流光。银发下是一双温柔的蔚蓝眼眸，肤色白皙透亮。她的外表很年轻，看上去顶多十五至二十岁左右，却已经是孩子的母亲——她已经嫁作人妇了。


    魔鬼教官那张公认的可怕脸孔上泛出自然的笑意。认识他的人看到或许会大吃一惊，但只要见到那位女性散发的柔和氛围，也就不足为奇了。


    「缇娜，怎么了？你会到学园来还真稀奇。」


    「呵呵，我想让艾尔看看他父亲工作的样子，就在散步的时候顺便过来了。」


    「这样啊。艾尔，你觉得爸爸的工作怎么样？」


    男子对妻子怀里的孩子这么问，但那孩子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只一边挥舞短短的手脚，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演习场上交战的幻晶骑士。


    「唔，看样子没在听啊……」


    男子苦笑着摸摸三岁儿子的头。他儿子也遗传到母亲惹人怜爱的容貌——发色银中带紫，鹅蛋脸有如幼年时期的母亲，以及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眸。唯有从那双锐利的眼睛中看得出父亲的影子。


    「哎，艾尔你真是的，看幻晶骑士比看爸爸更入迷，男孩子就是这样呢。这么喜欢幻晶骑士吗？」


    「听说很多小孩也因此梦想成为骑士，艾尔好像也很喜欢啊。」


    双亲脸上露出微笑，看着艾尔流露纯真的好奇心与男孩子气的爱好，十分惹人怜爱。小男孩毫不在意自己成了目光焦点，只顾着挥舞小小的手脚，兴奋地看着眼前的光景。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演习场，可以从中觑见他稍稍异于常人的集中力。男子又摸了儿子蓬松柔软的头发好一会儿，只可惜儿子太过无动于衷，结果只好放弃。


    「这么喜欢啊。怎么样？艾尔，那是幻晶骑士，是保护我国人民的巨人骑士。」


    「幻晶……骑士……」


    那孩子像是第一次注意到男子说话似地转过头，以幼儿特有口齿不清的口吻愣愣地重复，接着便陷入沉思。见他这副模样，男子再度露出苦笑，与妻子交谈了几句后便回到工作岗位。演习场上，结束交战的巨人骑士正准备退场。


    「来，我们回家吧。回去准备晚餐，等爸爸回家喔。」


    女子哄着依依不舍、不断回头张望的儿子，踏上返家的路。


    「幻晶骑士……」


    她怀里的孩子直到最后，仍念兹在兹地望着演习场上的巨人骑士。


    这个被称作『艾尔』的孩子，全名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教官——马提斯·埃切贝里亚与其妻瑟莉缇娜的儿子。


    从他诞生到这世上已过了三年。这年纪的孩子随着自我形成，原本该是开始变得任性的时期，艾尔这孩子却非常听话，很早就听得懂父母说的话，也很乖巧，因此认识的人都觉得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他的聪明却是其来有自。


    从他产生、识别自我人格的时期开始，就拥有未曾亲身经历过的『某个记忆』——自己过去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的记忆。在一个被称为日本的异世界，身处机械文明，还有个叫做『仓田翼』的名字。


    有种叫做『轮回转世』的说法。


    所谓『轮回转世』，便是指往生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一次又一次地成为新的生命。佛教中也有此一说，姑且不论信与不信，只要是日本人，应该都听过这种说法吧。翼也知道这种说法，但他当然不相信，也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亲身体验。何况他依然完整保留着过去的体验，也就是前世的记忆。还真是一次顺利的转生啊。


    然而包括他本人在内，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既身为这个世界的『艾尔涅斯帝』，也是过去当过日本人的『仓田翼』。因此就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他拥有字面意义上的『老成』头脑与冷静思维，也有成熟的思考能力。


    当时在母亲的心血来潮之下，让他见识到父亲的工作，而这次的冲击性相遇将使他把第二次的全部人生贡献于此。


    太阳开始朝西倾斜的时刻，一名女子和小孩走在莱西亚拉学园的街上。


    那孩子在回家路上不停问着刚才看到的巨人骑士，他的母亲则温和地一一回答。看着兴奋不已的儿子，母亲也愉快地笑着回应：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幻晶骑士呢，那艾尔以后要当骑士吗？」


    「骑士……好！我要当骑士！」


    「哎呀，真可靠。那等你再大一点，请爸爸陪你练习好不好？」


    「好！」


    没人知道这种穿越异世界的现象究竟会产生什么结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为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所展开的第二次人生，就在此刻开始了无法控制的决定性发展。


    埃切贝里亚邸位在莱西亚拉学园街的住宅区一隅。


    不仅这家人，这国家的人们都起得很早。旭日东升时，身为母亲的瑟莉缇娜便起身准备早餐，而准备好的时候，全家人也醒了。早餐通常是全家人一起享用。


    即使如此，年纪尚小的独生子艾尔涅斯帝还是最晚起床的。


    「幻晶骑士！」


    不晓得究竟梦到什么，艾尔踢飞棉被，从床上一跃而起，对于听见他大喊的母亲在厨房呵呵偷笑一事浑然不觉。艾尔东张西望，发现自己身在寝室，于是又缩回棉被里去。


    昨晚他太过兴奋，怎么也睡不着。现在仍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脸上露出恍惚的笑容。


    （那是机器人，而且毫无疑问是人型，是『巨大人型机器人』……！）


    艾尔涅斯帝——正确来说是日本人『仓田翼』的意识，在心中为这意想不到的天赐福音流下感动热泪，兀自笑得合不拢嘴。拥有仓田翼的记忆，就表示他直接继承了与前世相同的兴趣爱好，而艾尔的前世·仓田翼即是所谓的重度『机械宅』。


    过去曾是社会人士的他，几乎将所有工作所得花在爱好上，网罗了模型杂志及游戏，有时则寻找影像作品。可以说他在个人嗜好上投入了比别人多一倍的热情，用执念称之也不为过了。话虽如此，再怎么沉溺于机械，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他的生活方式没有积极到为了开战车而跑去加入自卫队。但这辈子的『情况』不一样。没错，人型巨大机器人——幻晶骑士是实际存在的。


    他当初『觉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将在这既没有模型也没有电动的世界开始第二次人生，难掩失望神色。如今反倒打从心底感谢那个不晓得是奇迹、偶然，抑或是某种神秘意志的指引，让他转生到这个有幻晶骑士的世界。毕竟这不是什么玩笑，身长高达十公尺的巨大人型兵器是真的存在。对他这个公认的重度机械宅而言，与幻晶骑士邂逅的冲击之大，甚至影响到他的人生意义。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是注定要搭上巨大机器人才来到这个世界。这想法没什么根据，但他仍对此深信不疑。


    他如此下定决心，只可惜幼小身躯仍不敌睡意，使他再次陷入早餐开始前的短暂浅眠中。


    快到中午时，瑟莉缇娜和艾尔正待在马提斯的书房。


    书房里摆着朴素却实用的木制家具，陈设看上去干净整齐。马提斯虽然主要是剑术指导教官，但在其他领域也多有涉猎。书房的书柜上排列着各方面的书籍，其中也有显然是给孩子看的绘本。


    缇娜坐在房里的沙发上，腿上抱着小小的艾尔，慢慢念着绘本给他听。以清澈、平静的嗓音娓娓道来。然而直到昨天为止都乐在其中的艾尔，今天却一反常态，静静听了一会儿之后便不安份起来。他呼唤母亲：


    「母亲，母亲。」


    「艾尔，怎么啦？不喜欢这本书吗？」


    缇娜偏着头，但艾尔的下一句话完全解开了她的疑惑。


    「我喜欢书……可是，我还想听更多幻晶骑士的事！」


    缇娜将书摆到一旁，研究起艾尔的表情。一看到那双充满好奇心和喜悦的明亮大眼，更不可能拒绝了。


    「哎呀哎呀，真拿你没办法。那么，艾尔，虽然你还太小，不过想要驾驶幻晶骑士，就得先成为骑士喔。」


    「骑士……要怎样才能当骑士呢？」


    说起来，虽然艾尔认定了自己的宿命，但他的身躯终究只是个三岁幼儿。即使拥有等同成年男性的思考能力，行为仍受到诸多限制，目前最需要的『资讯搜集』也包括在内。无法自由行动的幼儿该怎么做才能得到资讯？果然还是只能靠父母亲。


    「我想想，要念很多书，还得练习剑术呢。对了，就让爸爸教你剑术吧。毕竟爸爸在学园就是教剑术的嘛。那么，接下来我们念你喜欢的、有幻晶骑士出场的书吧？」


    「好！」


    艾尔这回总算把注意力放回书上，缇娜摸着他的头，拿出有关幻晶骑士的故事书，慢慢念给他听。艾尔一边听着浅显易懂、小孩子也能轻易理解的故事，内心同时兴奋激动得不能自己。


    他想象自己驾驶巨人骑士兵器，挡在巨大魔兽前保护人们的英姿，再度下定决心。他无论如何都要搭上幻晶骑士，而且是愈快愈好。为此，他要利用自己极早形成的成熟自我意识，在这种巧妙的处境中尽自己所能。他在脑中缜密地安排今后的计划，不过现在只是安静地倾听故事。


    「父亲，可以打扰一下吗？」


    在自家书房休息的马提斯·埃切贝里亚听见背后的声音，转过头看见他儿子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正小跑着过来。今年满五岁的艾尔将一头与母亲缇娜相同的闪耀银紫发剪齐至下颔，肖似母亲的可爱外貌依然不变。就连平日以铁面无情著称的马提斯，在艾尔面前也经常笑颜逐开。


    「喔，没关系。怎么啦？艾尔。」


    「有件事想拜托父亲。」


    艾尔小小年纪，话却说得非常清楚。三岁时多少有些含糊的发音，如今到了五岁，也变得十分流畅。这孩子从小不论对谁都表现得彬彬有礼，随着口齿逐渐清晰，更突显出这一点。然而这样的差异并没有让人感到隔阂，反而非常适合他娇小可爱的容貌。看着艾尔这么拼命请求的样子，马提斯愈发笑得合不拢嘴。他最近的『孝子』程度只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


    「父亲，我想成为骑士，请教我剑术。」


    终于来了啊。马提斯暗自困扰着，但没有将内心想法表现在脸上。他也晓得儿子从很幼小的时候就想当骑士。这样的目标本身没问题，假如他本人有干劲，那更是求之不得。无奈艾尔才五岁，这年龄要教他剑术还太早了。若不等身体发育更完全，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再者，艾尔可爱的面貌一年比一年更像他妻子，身高在同龄的孩子中看起来更娇小。说实话，就连他自己都怀疑儿子能不能拿得起剑。


    即使如此，马提斯仍正色地与儿子面对面。既然他都这样当面表达了他的决心，那么他作为教官、作为父亲，更是不能视若无睹。马提斯建议儿子不要急，先从培养体力开始，同时也告诉他除了剑术之外，魔法知识也对当上骑士有帮助，建议他学习魔法。


    「魔法……我明白了，父亲，以后再请您教我剑术喔。」


    看着儿子坚定不移的神情，马提斯肯定地点头，保证总有一天会教他剑术。


    「……就是这样，母亲，请教我魔法！」


    与马提斯约好后，艾尔立刻回到缇娜身边拜托她。为什么拜托母亲？因为堤娜的父亲，也就是艾尔的外公正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现任校长——劳里·埃切瓦里亚。缇娜欣然答应，用尽门路将魔法相关的教材准备齐全。


    ——『魔法』。


    无须多言，在艾尔前世的世界——地球上没有魔法的存在，顶多出现在故事中。多数人大概只有在剑与魔法的角色扮演游戏中听过魔法，然而这个世界却实际存在这种超乎寻常的力量，而骑士也经常利用魔法作为辅助。


    在充当指导老师的母亲教导下，艾尔继续阅读魔法相关的教科书。


    从他决定要驾驶幻晶骑士的那一刻起，艾尔便悄悄展开行动，但他至今为止所做的都是基础中的基础，简单来说就是背诵文字。就三岁小孩来说，现在起步已经是异常地早了，想必连这国家的特权阶级——贵族子弟也不会这么早开始吧。拜此之赐，有些难度的教科书也难不倒艾尔。


    小孩子讨厌上课可说是天经地义，但艾尔有别于普通小孩。这也是为了成为骑士，尤其是一想到可以驾驶幻晶骑士，念书对他来说就一点都不痛苦，甚至到了可以将所有教科书从头到尾看过一遍的地步。正因为内容死板，与其将之视为「学习」，倒不如乐在其中，把这当成一种游戏。加上孩子特有的柔软学习能力，让他以可怕的速度逐渐理解这些内容。


    缇娜的本业不是老师，但教起人来也有模有样。毕竟这名女性有个校长父亲，丈夫又是现役教官。她满足艾尔的期望，耐心指导他一步步学习魔法。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称之为魔法的东西，就是将魔力转换成现象的技术。


    这世界的所有生物都具有将空气中的『以太』摄取至体内，再提炼成魔力的能力，而且体内可以储存一定程度的魔力。


    「所谓的魔力是种像燃料一样的物质，魔法就是根据魔法术式决定内容，再透过触媒在世界产生现象的喔。」


    缇娜对着乖乖端坐的艾尔继续说明。


    世界上有两种生物，分为可以独立运用魔法与不能运用魔法两种，这种差别来自于体内是否有「触媒」。运用魔法的生物，在体内有一种相当于触媒的结晶。例如，有最强魔兽之称的龙，它的吐息便是依此产生。


    「原本呢，我们人类体内没有触媒结晶，是不能用魔法的种族喔。」


    既然人类体内没有触媒结晶，人类就不能运用魔法。从这世界的原则来看，这是理所当然，亦是不容置疑的事实。然而现今人们学习并掌握了魔法的使用方法。有此结果，是由于人类发挥了名叫『智慧』的武器。人类既为这个世界的生物，也有了魔力，接着逐步发展出魔法术式，并借由外部触媒结晶克服了原来的缺陷。


    以此为契机，原本一直屈居世界弱者的人类壮大了势力，并在经年累月地钻研之后制造出用魔法驱动的巨大兵器——幻晶骑士，终于使人类晋升为强大种族。


    「母亲，既然幻晶骑士那么强，我们还有那么庞大的骑士团，不是可以建立更大的国家吗？」


    「也对，或许做得到也说不定，不过还是很难呢。」


    幻晶骑士虽然是强大兵器，但也是一种在制造、维修上必须耗费人力与巨资的战略武器。实际上，要准备足以一统大陆的兵力是不可能的。人类最终以欧比涅山地为界，致力于维持大陆西侧的安定。弗雷梅维拉王国则作为保护东线的屏障保留下来。这样的胶着状态已持续数百年至今。


    「细节等上历史课再说吧。等你开始上学后，还有很多要记的东西呢。」


    缇娜指的是魔法的实际操作。如前所述，运用魔法必须透过魔法术式，而构筑、运作魔法术式的便是生物脑中的假想器官『魔术演算领域』，是在这世界上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必定具备的机能。


    「还有呀，艾尔，所谓魔法术式，就是各自以固定图形来显现不同现象的东西。首先会有显现基本现象的基础式，另外还有连结并运用基础式的控制式喔。」


    将基础式与控制式结合而成的魔法，会构成一个类似在地球被称作『魔法阵』的图形。


    对魔法初学者来说，最容易遭遇挫折的便是构成魔法术式的部分。大多数人都能马上操作基础式，然而想扩大魔法术式以施展大规模魔法，则需要熟能生巧。因为人类原本就不能用魔法，所以要构筑高阶魔法便需要累积经验。包含这点在内，这部分讲求的是个人资质。


    （左右魔法效果的基础式和将之扩大的控制式，两者的图形组合遵循既定法则……对，好像在哪看过，这简直像……）


    艾尔前世的职业——程式设计师帮助他理解了这个部分。简言之，表现魔法术式的图形组合正如同程式语言的逻辑，运作术式的魔术演算领域则是假想的电脑。而魔术演算领域内建在脑中，根本不用花时间启动，就便利性而言比前世更为优秀。


    艾尔掌握了规则之后，一『读取』完教科书上的基础式和控制式，便在魔术演算领域——亦即人脑的思考编辑器上开始编码。面对如此庞大的代码，再怎么老练的程式设计师都不可能在脑中组合出来，一定得借助编辑器。关于这一点，艾尔是将魔术演算领域当作编辑器使用，依序组合术式，构筑起魔法术式。


    正因为他还是初学者，对这世界的人能运用多少魔法没有概念，所以没有发现自己能轻易构筑、控制极为复杂语法的演算能力有多么异于常人。


    艾尔拿着一支木制的小魔杖，闭上眼专注思考。


    魔杖前端镶了颗淡色结晶。那就是触媒结晶，是这世界容许人类使用魔法的奇迹果实。人类用魔法时，一般会使用这种尖端镶嵌触媒结晶的魔杖。艾尔手中的魔杖发出轻轻的「啪咻」一声，飞射出火线，在靶上正中央留下焦痕。他刚刚施放了火基础式系统中的初阶魔法——『火焰弹』。


    「哇，艾尔，你好厉害。这虽然是基础式，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会用魔法了。」


    「可是，母亲，教科书上说这是基础中的基础，无论谁都能马上施展的。」


    「如果只是施展的话是没错，可是要像刚才那样直接命中目标就需要练习喔。艾尔的魔法真漂亮呢。」


    不论艾尔再怎么精通程式设计，若只是上课而不练习，就与纸上谈兵无异。他在房子后院设了个简易标靶，由缇娜陪着他一起进行实地演练。一个接一个地练习各种不同的基础式，培养实际操作魔法的感觉。如此连续不断地施放魔法，艾尔开始有种奇妙的感觉，一种……力量逐渐从体内流失的奇特感觉。举例来说，有点类似运动后的疲劳感，却又和体力消耗不同。这未曾有过的体验令他不知所措，不过这就是消耗魔力引发的现象。他气喘吁吁地大口吸着周围的以太，试着多少补充一些流失的魔力。


    （……没想到这么累人。这下要是施展大型魔法，大概会因呼吸困难而倒下呢。）


    此时一直静静在旁守候的缇娜走了过来，温柔地笑着，摸摸他的头。


    「这就是消耗魔力的感觉喔。若没有事先体验过一次的话，以后就麻烦了。」


    「……我喘不过气来，好难过，而且只用了一点魔法就已经没有魔力，真令人泄气。」


    「怎么会呢。你还小嘛，魔力不多也是很正常。」


    「长大以后，魔力也会增加吗？」


    「嗯——我想想，虽然有些不同，不过将它想成和体力一样的东西就好了。魔力的增加不只与身体的成长有关，经过精神锻炼后，也会愈来愈强大。」


    「这样啊，我明白了。母亲，既然如此，我要为了增加魔力开始特训！」


    缇娜微微苦笑，看着斗志高昂的艾尔，接着摸摸他的头。


    「哎呀，真是个努力的孩子，可是不能太着急喔，要记住欲速则不达。」


    艾尔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确太过心急了。缇娜说得没错，太急对自己也没好处，何况他也不愿让陪着自己的母亲这么担心。


    「是，母亲。我会按部就班地来。」


    艾尔正色向母亲保证。缇娜点头回应，然后缓缓抱紧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艾尔开始了特训。


    考虑到将来的事以及与缇娜的约定，首先要稳定提升体力和魔力。构筑魔法术式是艾尔的强项，只要善加运用前世的能力总会有办法。剩下的就看他自己操作术式时所需的魔力量了。他每天重复着长跑、各种运动，以及使用魔法的魔力消耗与恢复。就在这样扎实的训练中，有一次，他在教科书上发现了某个有趣的魔法。


    他看上的是『身体强化』魔法。所谓身体强化，顾名思义便是强化使用者的身体机能，具体效果包括增强肌力、耐力以及动作速度。艾尔的计划，就是将平日的锻炼搭配这个魔法来消耗魔力，兼顾两边的训练以达到加乘效果。


    不过，这个叫身体强化的魔法属于『上级魔法』，无法轻易施展。魔法效果由魔法术式的构成来决定，结构愈单纯、愈接近基础式就愈容易控制；控制对象的数量愈多则愈复杂，愈不好控制。


    虽然统称身体强化，这种高阶复合魔法其实还包含了同时施展『每一块肌肉』的性能强化、承受反作用力的『所有骨骼』强化，以及对表皮耐力的提升，还要控制随着身体动作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的施术对象。为了发挥效果，还得维持并持续发动魔法术式。这就是为何比起规模庞大、但只要一发就结束的放出系魔法，这一类强化系的魔法难度反而更高的缘故。


    平常在这个阶段艾尔早就放弃了，宁愿选择更务实的魔法。不过他知道问题怎么解决，这出于他独有的技术——写程式的概念。他有设计、编写嵌入式软体的经验，知道如何同时管控好几个对象。因此他一开始不从练习魔法着手，而直接跳到『改造魔法』的步骤。重新观察身体强化术式的结构，再透过函数化与封装来压缩结构，尽可能减少对象参数，并制作能够自动读取身体大致状况的子程式。结构组合好后，接下来只要做成能够随意控制的设计来减轻负担就好了。


    像魔法术式的改良这种精密作业，不是人人都能轻易做到的，但他对此一无所知，转眼便完成魔法的改良，而且还是惊人的飞跃性进步。即使如此，这应该仍属于高负荷、难以控制的魔法，但在他可谓非比寻常的演算能力下简直不算什么。没有人发现历史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对他本人而言，这些不过是过程途中的一个步骤罢了。


    万事俱备。艾尔一手执杖，发动了改良后的身体强化魔法，兴冲冲地准备展开每天例行的训练。可惜他得意洋洋地出发，却马上以悲剧收场，还来不及为强化过的身体效果感动，就在跑了短短数百公尺后因『魔力不足』而倒下。


    不愧被称为上级魔法，控制的方式既复杂，魔力消耗量也是不同凡响。忽略了这最基本常识的艾尔难掩心中沮丧，有好一阵子又回到基础魔法的锻炼上。


    即使他努力不懈，但他要能够持续发动一定时间的身体强化魔法，还需要三年左右的训练时光。如此这般，艾尔每天都带着用儿时憧憬这句话所不足以形容的热情，一步步朝目标迈进。

 序幕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附近有学生宿舍和餐厅等多种设施与店家。学园内还聚集了维修幻晶骑士的锻铁店等，包含相关人士的住家在内的集合体，形成了巨大的学园都市。正因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是国内最具规模的学术设施，整座城市规模隐隐有赶上王都的趋势。都市名引用自学园，称作『莱西亚拉学园市』，艾尔涅斯帝便是住在这样一个地方。


    夕阳没入围绕城市的城墙彼端，莱西亚拉学园市处于黑暗之中。除了一小部分以外，商店几乎都已打烊，街上人烟稀少。整座都市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当中有个小小人影奔跑在建筑物屋顶连成的道路上。那人影穿着在黑暗中难以辨识的全黑服装，如风一般轻快地跑过屋顶。


    不用说，那就是八岁的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随着时间过去，为了锻炼体力而每天实行的长跑训练也跟着改变形式，如今沿着屋顶绕市内跑一圈则成了惯例。根据艾尔的说法，上面视野开阅，屋顶高低起伏的地形也正适合训练。


    他的身体强化魔法汲取过去的失败经验，并经过一再改良，现在已经成了以低魔力输出，仅强化奔跑时脚步动作的魔法。如今已习惯成自然，就算进行激烈运动也不会影响到术式，强化过的脚力使他能够以相当迅捷的速度奔驰。


    跑着跑着，艾尔来到至今一路相连的屋顶边缘，前方的大马路有如山谷一般横亘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提高输出的魔力量。伴随着猛烈的反作用力，他像上了弦的箭一般加速，一口气逼近屋顶边缘，当他踏下最后一步，跳到空中的瞬间，又启动了另一个魔法——压缩前方空气，制作出高密度的空气弹。那原本是风系的基本魔法『空气弹』，艾尔却让空气弹在自己身后爆炸。他并非直接发射压缩的空气弹，而是借由释放能量所造成的反作用力提供推力。


    瞬间加速冲出去的艾尔身体直接飞越马路上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接着又在滞空的时间点抑制身体强化魔法，并在着地之际启动其他魔法。另一个空气弹魔法——不过这次压缩了比一般空气弹更大范围的空气。并且同样不将压缩的空气团块发射，而直接作为空气缓冲垫，最后成功地在对面屋顶完美着陆。艾尔屈起身子减缓冲击，继续用相同的速度跑了起来。


    时值西方一二七三年。


    从艾尔开始魔法特训起过了三年。这样不间断地持续下来，那娇小身躯中已累积了超乎寻常的大量魔力。一般情况下，没有孩子在这年纪就如此彻底地锻炼魔法，他能有此成果，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而他同时进行的各式训练也使体力大幅度提升，只可惜仍无法连续地全力发挥身体强化魔法。因此，他发明了平常以低魔力输出，针对部分身体机能持续强化，只有必要时才马力全开的方式。而在移动上，他也研究出可以像刚才那样合并使用其他魔法高速移动的方式。这些锻炼让艾尔原本就优于常人的演算、控制能力更上一层楼，稳定增加的魔力值，也减少了魔力耗尽的情况。


    艾尔将练习重点放在移动系魔法是有原因的。他不至于从早到晚都把时间花在修行上，偶尔也会和其他同龄孩子一起玩，这大概是不想让双亲担心的保险举动，但不可否认的是，像那样回归童心，和朋友玩耍的过程也的确让他乐在其中。艾尔渐渐注意到自己的体格比其他孩子娇小，他对此没有不满，不过若体格再这样停滞不前，过轻的体重将有可能成为他的弱点。


    当然，他今后也计划继续磨练魔法能力，也不想随随便便因力不如人而失败。即使如此，考虑到较轻的体重在攻击出力上要比别人多费一番功夫，他才会选择强化移动力。不仅因为快速动作既可以扰乱对手，关键时还能靠速度提高攻击威力。


    （没错，像※牛若丸那样以柔克刚，日本人就喜欢这种的呢。哎，不过我有切身需求也是事实啦。）（译注：源义经的幼名，为日本平安时代末期的武士。）


    艾尔在脑中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一如往常地奔驰在傍晚的昏暗街道上。平常的训练路径，例行的长跑，只不过这天发生了意外的小插曲。


    「咦？有人过来了喔。」从路径上方传来一道听起来像小女孩的声音。而另一道有些严厉的声音接着问：「你是谁啊？」


    「……有人吗？」不约而同地，双方质问的声音盖过了彼此。至今未曾在屋顶的训练路径遇见任何人的艾尔，就在这一天第一次与他人相遇了。


    双方有好一会儿都没出声。彼此都在原以为根本不会遇到人的地方相遇，不能怪对方心生警戒。加上其中一人又穿着一身黑衣，兜帽盖得紧紧的，这样不被怀疑才奇怪。


    艾尔开始观察对方的样子。微弱的星光让他看不太清楚，不过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和少女双人组。艾尔的身材比正常标准矮了许多，而那两人身材都很瘦高，乍看之下年龄大概不会比艾尔小，但也不像比较年长的样子。


    这样无言对视也不是办法，于是艾尔率先做了自我介绍。


    「晚安，我是艾尔涅斯帝，正在散步途中。你们是？」


    原本警戒着黑衣少年的两人见他突然报上姓名，似乎吓了一跳。艾尔看不清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但借由月光反射可以知道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叫阿奇德，然后这是我妹……」


    「我叫亚黛尔楚……呃，我们刚才在看星星……可以这么说吧。」


    艾尔瞥了眼两人背后，那边的屋顶上有扇凸窗，他们似乎是从那里进出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让他有点惊讶，不过说穿了也没什么，就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艾尔当下打算继续回到跑步训练。


    「这样啊，打扰到你们真对不起。我马上离开……」


    「等……等等，先别急着走嘛。你说散步？穿成那样在屋顶上散步吗？」


    「你不觉得很怪吗？」


    「嗯，是这样没错。」


    从两人的语气听得出他们感到相当讶异。就连艾尔自己也觉得要是有人这么跟他解释，他也会觉得对方很奇怪。


    「说是散步，其实我是在特训，所以才会故意选择这种不好跑的地方。」


    「欸……那也不用在屋顶上跑吧？真怪。」


    在艾尔看来不过是很单纯的一件事，对他们两个来说却是连想都没想过的诡异行为。两人面面相觑，还是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偏着头说：


    「……哎，算啦。那我们算是打断你的特训了呢。」


    「请别在意。那我就此……」


    「喂、喂，等一下嘛！你说这是特训，所以你每天都会在这附近跑吗？」


    亚黛尔楚叫住正欲离去的艾尔。准备起跑的艾尔踉跄了几步，嘴上老实说「对」，却又继续跑了起来。两人的目光有好一会儿追随着逐渐融入黑暗的背影——但那超乎想象的奔驰速度使两人为之惊愕，接着又看到他在建筑物边缘以几乎要留下残影的加速度一跃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大回弧，再度惊讶得目瞪口呆。


    「……好厉害，好厉害！那是什么？好好玩！」


    「呜哇，真的在跑耶！好厉害，他从屋顶边缘飞过去了喔！？」


    艾尔离开后，阿奇德和亚黛尔楚仍兴奋不已。就在发生了一些讨厌的事，想到屋顶解解闷的这一天，两人与奇妙的孩子偶然相遇了。他们的生活以这次巧遇为契机，产生了巨大变化。


    艾尔和阿奇德、亚黛尔楚在相遇的隔日又在同一个地方碰面了。与昨天的巧遇不同，两人这回像是一开始就守在那边的样子。艾尔像是死心似地向他们打招呼：


    「晚安。今天该不会又在赏星星？」


    「唷。不对，我们今天是想跟你聊聊啦。」


    「对——」


    两人开心地笑着，连在微弱星光下都能轻易看出来。艾尔目前还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不过还是决定暂时奉陪。反正万一情况不对劲就直接闪人，明天起改跑另一条路线就好了。


    「这个，你的帽子一定得戴着吗？」


    阿奇德突然注意到这点。艾尔也觉得这样说话不太礼貌，于是脱下兜帽，学他们坐在屋顶上。「所以呢？」艾尔催着他们讲下去，却注意到身旁的两人僵住身子，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呃，你们是叫阿奇德和亚黛尔楚？怎么了吗？表情变得很奇怪喔？」


    「欸？喔，没有啦。这个……你是女的吗！？」


    「真的耶。你动作那么敏捷，还以为你是男生……」


    原本就酷似美人母亲的艾尔，随着年纪增长更加出落得楚楚动人，如今已经是个十足出色的『美少女』了。稍微长过下颔的银紫色秀发，剪齐成中等长度，在微风中摇曳。昏暗的月光也完全遮掩不了容貌，反而倒映出淡淡的光辉，和白皙肌肤一起为他的美貌增添了魔幻的气息。这样的美貌完全无法和昨日所见的惊人动作联想在一起，一下子让他俩陷入混乱。艾尔斜眼看着两名孩子，轻轻笑着说：


    「不，虽然我长得像母亲，但我是真正的男生喔。」


    「……不，像母亲也该有个限度吧。你真的是男生？」


    「是真的喔，说这种谎对我也没好处。」


    「喔喔……好……好可爱喔，艾尔涅斯帝……」


    亚黛尔楚不知为何两手蠢蠢欲动地靠过来，察觉到危险的艾尔向后退了几步。亚黛尔楚马上被阿奇德抓住后颈拖了回去。


    「呃——啊，我的名字不太好念，叫我『艾尔』就可以了。」


    「啊，那你也叫我『奇德』吧。」


    「就叫你艾尔啰！还有我是『亚蒂』！」


    做完了自我介绍，艾尔一边仍警戒着随时准备靠过来的亚蒂，一边开口：


    「所以呢？你们想聊什么？」


    「对啊，昨天你走了以后，不是从屋顶跳得好高吗？就是那个，那个是怎么回事啊？」


    「啊啊，那是……」


    「还有，可以的话也教教我们诀窍啦！」


    真不知道他昨天的戒心都跑到哪去了？奇德今天跟他像老朋友似地轻松谈天。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艾尔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


    「要教你们是可以，不过那不是马上就学得会的喔？」


    「没关系啦。只要跟你一起练习，早晚可以飞得跟你一样好吧？」


    「但是也可能在那之前就碰上瓶颈……」


    艾尔这么警告，接着便简单说明起他的训练——也就是关于魔法的内容。奇德和亚蒂的悟性相当不错，尽管内容困难，仍学得很快。不如说正因为他们马上就理解了，才会深深皱起眉头。


    「那不是很辛苦吗！」


    「原来艾尔这么厉害……」


    「所以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


    惊讶得目瞪口呆的两人呻吟出声，接着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抬起头来。


    「对了，你的魔法为什么那么厉害啊？」


    「……这跟素质有关，而且我已经练了好几年了。」


    「好几年……你几岁？」


    「八岁。」


    「欸欸！？那不是跟我们一样！？」


    亚蒂佩服地说。比起之前的说明，这件事似乎让她更为惊讶。听起来，奇德和亚蒂似乎是双胞胎，年纪也一样是八岁，三个人包含艾尔在内都同年。知道这件事的奇德情绪高涨起来，刚才的困惑都被抛到了九宵云外，露出一副「好，既然这样就不可能做不到」的样子燃起了斗志。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艾尔连忙警告：


    「可是身体强化是上级魔法，如果不从基础开始练习是没办法使用的。」


    「那就教我们魔法嘛。」


    「……咦？」


    「你很强对吧？不是知道很多高阶魔法吗！」


    「你长得那么可爱，却很可靠呢！」


    艾尔不禁抽搐着脸颊。这发展出乎预料，而且和可爱也没关系。他们的请求确实很棘手，可能的话他也想马上逃走，不过一看到奇德和亚蒂神采奕奕地讨论着接下来的特训方法，他的良心已经不允许他视若无睹了。


    「啊——这个……呃，我明白了。我会……教你们魔法……」


    「好样的，就知道你上道，好朋友！」


    「好样的，难怪这么可爱！」


    「你太看得起我了，而且跟可爱没关系吧！？请等一下，就像我刚才说的，魔法不可能马上学会。首先要从基础开始稳扎稳打地学起，懂了吗？」


    「懂、懂，放心吧。马上就会赶上你啦！」


    尽管对轻易答应的奇德感到不安，艾尔仍和他们确认好之后的训练细节，然后双方就此道别了。


    在接下来的隔天，双胞胎奇德和亚蒂造访艾尔家。这次不是在晚上，而是白天的正式拜访。


    因为直到昨天为止他都只有在月光下与他们见面，他这才看清楚两人都有一头美丽的黑发与深棕色眼睛，那样的颜色让拥有前世日本人记忆的艾尔感到格外亲切。奇德蓬乱的头发剪成半长不短的长度，亚蒂微卷的头发则留至肩膀附近。两人不愧是双胞胎，高瘦的身材和坚定的眼神给人的感觉也很相似。


    「欢迎莅临寒舍，请进。」


    艾尔用近似放弃抵抗的心情迎接两人到来。埃切贝里亚家不愧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校长及亲属的住处，规模硬是比附近房子大了些。奇德和亚蒂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开心地跟了上去。


    艾尔的母亲瑟莉缇娜比任何人都欢迎两人的到来，毕竟很少带朋友来家里玩的儿子一次带了两位同龄的朋友。擅长料理的她迫不及待地大显身手，要用精心准备的茶与点心盛大欢迎他们。其中最开心的要属亚蒂了，就在莫名合得来的缇娜和亚蒂要直奔厨房开始一起做点心之前，奇德硬是把亚蒂拖了回去。


    即使有这么一段插曲，他们仍为学习基础魔法来到艾尔的房间。他的寝室看上去非常整洁。房里只有一张书桌、床和沿着墙壁摆放的几个书架而已。书架上有好几本魔法相关的教科书，也摆了几本故事书做做样子。就学龄前儿童来说，这房间可以说过于讲求实用性了。双胞胎（尤其是亚蒂）正兴致盎然地打算翻箱倒柜，但马上被艾尔制止了。


    尽管历经波折，魔法课程终于开始了。艾尔用的教材是自己以前也爱看的魔法教科书，从基础开始学起。他原本认为两人虽然把话说的很满，但毕竟是八岁孩子，一旦开始上课应该马上就腻了。没想到奇德和亚蒂却意外地热心学习，之后进行基础式的实地演练，更是展现出绝佳的控制能力，施展几次后便能命中标靶中心。


    艾尔想起昨天与两人的对话，他们不是马上就理解了有关魔法的说明吗？这表示这对双胞胎其实非常优秀。艾尔一面反省自己大概有些小看他们，一面对用尽魔力而倒下的两人提供建议。


    「你们的这种状态叫做魔力用尽。因为你们的魔力都还很少，暂时先做提升魔力的训练比较好。」


    「呜呜，呼，好累啊。这样……特训要怎么做？」


    「每天不断使用魔力，直到魔力用尽为止。这比什么都不做更能让魔力成长。而且最好做点运动，如此既能锻炼身体，也能锻炼魔法，这种做法的效率也比较好。」


    「……喔，所以你才会在屋顶上跑？」


    「正是如此。我之前也说过这不简单了吧？」


    「对耶，可是我还是要做！只要每天持续就好了吧？这不是『很简单』吗！」


    艾尔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缓过气来的亚蒂两手扠腰，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坚定的眼神充满自信，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泛出得意的笑容。他仰头看着亚蒂，无关紧要地想着：「她身材高挑，长大后或许会变成大美女，不过这样的个性恐怕不太好应付呢。」


    「……这样的话，就请你们暂时以基础式为主来进行扎实的训练，等魔力提升后再做和我一样的特训吧。」


    「这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你了……不过我们一定会比你想象的更快追上啦！」


    「当然啰！等着瞧，我们马上就会进步到可以和你一起练习的！」


    艾尔心中对第一次交到的『好友』的评价悄悄上升了。


    （没想到他们比我想的更坚强呢，感觉真是交到了有趣的朋友。）


    就这样，艾尔的特训有了双胞胎阿奇德·欧塔和亚黛尔楚·欧塔加入，使他们的生活又更加热闹了起来。


    艾尔学的不光是魔法。在锻炼魔力、体力等扎实特训的空档，还学着父亲马提斯答应教他的剑术，那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也有教授的正规骑士剑术。而（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地）奇德和亚蒂也参加了。


    在剑术方面，奇德是三个学生中最有资质的。他小小年纪，体格却不错，因此马上超越了艾尔，学得架势十足，若是正面对决的模拟战斗，不会输给任何人。


    他们一边练剑，同时也不忘练习魔法。就这年纪的孩子来说，三个人的生活简直忙碌到了超乎寻常的地步。艾尔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进行必要的锻炼。在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后已成为一种习惯，不怎么觉得辛苦。回顾前世的自己如此不思进取，这辈子他引以为鉴，化为坚持下去的动力。艾尔心想，人类最大的原动力始终来自于欲望啊。


    说起来，奇德和亚蒂又怎么样呢？他们也怀着与艾尔不相上下的热忱过着每一天。原本艾尔的训练就超过了必要程度，不应该把这些负担加在他们这种『普通的』孩子身上。如果单纯以骑士为目标，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曾抱怨或发牢骚。


    这两个人的原动力究竟是什么呢？内心住着一个『拿出了干劲的大叔』的艾尔想不出他们如此拼命训练的理由。


    即使每天都像这样忙得团团转，他们也不是把生活重心全放在训练上，也会像孩子一样，有时陪陪父母，有时则和附近同龄的孩子们玩耍。正因为这座城市拥有国内最大的学园，孩子们不缺玩伴。


    话说，弗雷梅维拉王国有个其他国家所没有的大问题，也就是『魔兽』的存在。这里的情况不同于欧比涅山地西侧，弗雷梅维拉王国与魔兽支配的博库斯大树海接壤，因此国内至今仍有许多魔兽，对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威胁，闹得人心惶惶。为此，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都市通常都会筑起坚固城墙，保护城镇与人民。


    ——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全体人民都认为筑墙是必要之举，不过对正值淘气年纪的少年少女来说，城墙内的生活无趣到了极点，简直令人喘不过气。为了发泄多余精力，他们把整座城市当成游乐场跑来跑去，吵吵闹闹地玩得不亦乐乎，街上天天都能听到孩子们的欢笑声。


    今天也一如往常，一群孩子笑闹着跑过井然有序的街道。不过仔细瞧瞧，有个孩子远远落在大家后方。


    「搞什么啊——迟钝乌龟——」


    一听见回头的孩子们这么嘲笑，落在后头的孩子立刻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挥着手臂大声抗议：


    「呼、呼、呼……没……没办法啊！我们『矮人族』怎么可能跑那么快！」


    那个回嘴的孩子个子比其他人矮，身材粗壮结实，还有双短腿，看起来的确不是跑得快的类型。


    「哎呦——巴特森果然很迟钝欸——」


    「你说什么？混账——！」


    「迟钝巴特森生气啦！被打会很痛喔——！快逃——！」


    名叫巴特森的孩子气得满脸通红，踏着沉重脚步跑了过来，只可惜依旧弥补不了脚程差距。周围的孩子们一见他靠近，便大笑着一哄而散，眨眼间跑得不见人影，只留下巴特森孤伶伶地站在那里。


    「……咕，可恶……」


    他懊悔地握紧拳头。只有这点他无能为力，跑得慢可说是他们『矮人族』命中注定的缺陷。


    『矮人族』——原本是北方大地的山地民族。


    他们住在地势险要，每到冬天就被冰雪覆盖的地方，以天然形成的山洞作为住处。之后随着时代变迁，开始自己动手挖掘洞窟，因此发展出高度挖掘技术。再加上北方蕴含许多优质矿藏，平日靠山吃山的他们自然精通各种矿物资源，连带提升了利用那些资源的锻造技术，如今甚至被世人誉为『锻造民族』。


    基于这般前因后果，经过长期演化，矮人族的体型即使在狭窄的洞窟中也能行动自如。长得矮、身体粗壮可说是他们的最大特征。另外，他们全身还长满了结实肌肉，单就臂力来看，或许比一般人类还要强上一倍。他们的外表大致来说都很粗犷，男性的头发和胡须生长浓密，据说过了十岁就会长出硬邦邦的大胡子。顺带一提，他们的文化认为胡子留得够气派才有面子，刚开始长胡子的男子无不引以为傲。


    即使是如此与世隔绝的矮人族，也并非在漫长历史中一直躲在北方山上。其中不乏靠着一族代代相传的锻造技术以及强壮体格，四处开锻铁店的族人。


    刚才提到的孩子——『巴特森·泰莫宁』也是出走故乡的矮人族之一。他的双亲在莱西亚拉学园市做锻铁生意，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跟附近孩子们一起玩耍的缘故。孩子们的游戏总是不离你追我跑、捉迷藏这些体能活动，尤其在被城墙环绕的城市更是这样，根本无法想象在环境如此封闭的这里，脚程如果像蜗牛慢步会有多么难受。他的外表也因此成为邻居孩子们的笑柄。


    那些嘲笑巴特森的孩子们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他也早就死了心，赌气往回走。


    「奇怪？只有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独自生着闷气，正准备回家的巴特森听见有人向他搭话，一回头便看见有个三人组站在那儿。中间那个人特别矮，三个人站成了个「凹」字形。是艾尔涅斯帝、阿奇德和亚黛尔楚师徒三人组。


    「搞什么，是艾尔啊。反正你们也瞧不起我跑得慢吧！」


    三人一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迁怒而不知所措，不过马上就想到了平日的那一幕。矮人族跑得虽慢，却有健壮的体格与强壮的臂力。也就是说他打架强得不像话。如果和人扭打在一起，即使是一对多也不会输。巴特森以前跟人起了点小争执，结果取得压倒性胜利，那也是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之一。


    艾尔望着巴特森踏着粗鲁脚步离去的背影，突然想恶作剧一下，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啊，他又被整了吗……好，那大家一起去追那些家伙吧。」


    听到艾尔没头没脑的提议，剩下的两人愣愣地回答：


    「是可以啦，要怎么做？先别说我们，巴特森他又追不上。」


    「嗯，所以由我们来带他过去。瞧，就当成平常的训练，把巴特森当做负重物吧。」


    「原来如此！我懂了！」


    「来吧来吧。」


    明白用意的奇德和亚蒂站到巴特森两旁，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紧紧抱住他两边的手臂。


    「欸？喂……喂！你们想干嘛……」


    「那么，今天的长跑训练，开始！」


    奇德和亚蒂在艾尔一声令下开跑，完全不顾陷入混乱的巴特森。他们完全将巴特森当成货物，两人合力搬运。这种特技只有学过『限定身体强化』魔法、能够发挥超越外在力气的他们才办得到。巴特森被那超乎想象的速度吓得目瞪口呆，只能任人带着跑。


    「他们一定在中央广场吧！这是突击！」


    「噢——」


    「耶——」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莱西亚拉学园市大致可划分为学园设施与市街区。市街区中央有个没有建筑物的大广场，被大家称作中央广场，白天热热闹闹地聚集了许多摊贩，广场在孩子们眼中也成了大伙儿心照不宣的聚集地。


    「喂，那家伙不会追来吧？」


    「他跑那么慢，怎么可能追上——」


    「也对，如果像上次一样又被他打到的话，那真是痛死人啦！」


    「安啦，到时候再逃走就好啦。他那么迟钝，三两下就能摆脱掉了吧？」


    是刚才取笑巴特森的孩子们。一群人就近把木箱当成椅子，坐在上面啃着从路边摊买来的水果。大伙儿正为刚才那番大快人心的报复行动而乐不可支，这时却听见远方传来洪亮的喊叫声。


    「喝啊——喔啊——！」


    「闪开闪开！」


    「要去哪里啊！你们给我差不多点——！」


    注意到那些声音中混杂着一道记忆犹新的声音，这使他们大吃一惊。那不是刚才被他们大肆嘲笑、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巴特森的声音吗！一群人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看到奇德和亚蒂抱着巴特森两臂朝这里冲过来，惊慌失措地低声尖叫：


    「呜喔，你……你们在干嘛……！？」


    「啊，找到了。就是现在，巴特森——发射！」


    发现他们的艾尔一指出目标，奇德和亚蒂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也没有放慢冲刺的脚步，就卯足全力把巴特森扔了过来。在充分助跑与力道十足的抛投下，矮小却份量十足的巴特森快速飞上天空。其他孩子一时反应不及，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巴特森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直到发现他的『着弹点』就是自己所处位置的时候，才终于开始慌张起来。


    「呃！呜哇，笨蛋，不要过来。」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快……快躲……」


    众人慌忙想逃，却为时已晚。他们被巴特森的石头脑袋砸个正着，过猛的力道更让他们把木箱撞得七零八落。所有人都东倒西歪、摔得一蹋糊涂，现场笼罩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场面混乱到连始作俑者的艾尔等人也产生了些许罪恶感，忍不住面面相觑。


    「……稍微……玩过头了吗？」


    「嗯——正中目标呢。」


    「啊——我有个好主意。咱们快溜吧。」


    「你们几个！别想逃！」


    巴特森挥开木箱碎片站了起来。果不其然，第一个复活的是最健壮的巴特森，其他孩子依旧倒在那儿动弹不得。巴特森气得怒火中烧，在他以矮人族不该有的可怕气势跑过来之前，笨蛋三人组就像风一般地逃之夭夭了。


    「那么就此告辞！」


    「吵死啦，你们全给我等着！」


    顺带一提，据说那些被留下的孩子们在清醒前就被附近的大人逮住，因为弄坏木箱而被狠狠教训了一番。


    在与市中心有些距离的地方，该处并非住宅区，而是店家林立的商圈。那里有栋较四周建筑物大上一倍的房子，比起外观，它更重视坚固性。这里就是锻铁店『泰莫宁工房』。


    巴特森追着逃走的艾尔一行人在街上东奔西跑，最后来到这个地方。相较于艾尔他们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之前被他们拖着四处乱转的巴特森则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你……你……你们……太快了吧……」


    「这都多亏了平日的锻炼。」


    「呼……所以说，为什么可以练得这么厉害啊……」


    艾尔脸上甚至泛出轻松的笑意。只论体力的话，巴特森拥有绝对优势，无奈完全比不上用魔法的艾尔他们。


    「啊——算了，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巴特森感到筋疲力尽，开始觉得一切都很荒谬。他豁出去似地躺倒在地，呈现大字型，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这时他露出满足的笑容，低声笑了起来。


    「可是啊，一头朝他们冲过去还挺好玩的啦。」


    「哎呀哎呀，若您喜欢可以再来一次喔。」


    「才不要。」


    不久，平静下来的巴特森站起身，手指向家的方向。


    「哎，好吧。你们要不要来我家？我也渴了。」


    或许是靠近锻造场的缘故，甚至连在外面路上都能感受到内部的热气。巴特森的锻造师父母大概正在里面工作吧。


    「对了，我没去过你家呢。」


    「嗯——妨碍他们的话会被揍嘛。不能太吵喔。」


    三人一走进他家，就看到巴特森的父亲与其他几个锻造师正默默进行作业。他的父亲脸上有长长的胡子，长得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是个道地的矮人族。的确，要是吃上一记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锻造场的对面是店铺，里头摆着完成的商品。巴特森自豪地挺起胸膛向他们一一介绍。


    「你们看，这些都是我爸做的。」


    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金属制品，从剑、长枪、盾、铠甲等武器防具，到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真不愧是矮人族出身的锻造师，有着名不虚传的好手艺，每一件都是尺寸、色泽分毫不差的杰作。


    「哦……你家卖很多东西呢。」


    艾尔在店内走来走去，好奇地看着那些商品，亚蒂不自觉地跟在他后面，看到剑、枪等武器的奇德则开始兴奋起来。或许是父亲的工作受到称赞的缘故，巴特森也高兴得不得了。


    「嗳嗳，巴特，你不打造点东西吗？」


    「啊——爸爸很少让我碰铁器，不过我有做木工。我好歹也是矮人族的一员，连我爸都称赞我的雕刻手艺喔！」


    听了亚蒂一时兴起的问题，巴特森指向店内角落的某样物品。那里摆着一些朴素的木制日用品。看上去朴素，做工却毫不马虎。巴特森的好本事可见一斑。三人各自在心中佩服不已。这时，某个放在角落的东西吸引了艾尔的注意力。


    「你也会做『魔杖』吗？」


    「……魔杖？会啊，只要有材料，加工就简单了。我做这个是为了赚点零用钱啦。」


    人类要用魔法，就必须准备将魔力转换成现象的外部『触媒结晶』，而『魔杖』是最普遍的道具。简单来说，就是为了方便操作而把触媒结晶装在前端的棒子。


    一般魔杖的材质是由一种叫做『白雾』的树加工制成。由于这种树的材质易于传导魔力，因此成为热门的魔杖材料。巴特森制作的朴素魔杖也是用那种材质制成的。


    「练习魔法的时候，我常常觉得……」


    艾尔的视线从商品魔杖上移开，拿出自己腰上的短魔杖。那是他从一开始学魔法用到现在的物品，尺寸符合他的娇小体格，比起一般魔杖来得更短些。


    「怎么了？魔杖有什么问题吗？」


    艾尔转着手中的短杖，微笑着对摸不着头绪的巴特森说：


    「你不觉得魔杖这种东西用起来不太顺手吗？」


    听到艾尔突如其来的感想，不只原本就很困惑的巴特森，就连奇德和亚蒂也不解地偏着头。他们已经习惯把魔杖当成施展魔法的道具，不曾觉得难用，所以不明白他的意思。


    艾尔之所以感到不协调，原因还是出在他拥有的前世记忆上。正因为他记得那个科学至上的世界，才会觉得奇怪。严格来说，所谓的魔杖就是施放魔法的道具。除了称作『强化』的辅助性魔法以外，人类用的魔法几乎都被称作『放出』，会放出某些具有威力的东西。也就是说，艾尔认为魔杖是一种『射击武器』。


    艾尔脑中浮现一幅过去在日本的记忆风景——摆满了塑胶模型和玩具的房间。在那些收藏中，他持有一种被称为『软气枪』的玩具枪，其中具有拟真的杠杆式枪机、外形线条流畅地来复枪『温彻斯特m1894』特别令他印象深刻。枪械，尤其是来福枪在外型上总有些像「魔杖」。这样的联想促使他一直在思考，有没有办法将来福枪的形状运用在魔杖上。


    「而且以骑士为例，他们的战斗方式通常都是一手拿剑，一手拿魔杖……」


    即使是以剑为主要武器的骑士，魔法这种攻击手段也很重要。右撇子的基本架势是右手拿长剑，左手拿魔杖。另外，在左手持盾的情况下，通常是将魔杖拿在盾的内侧。


    「总觉得分开来拿有些麻烦呢，所以我很久以前就在想，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合而为一。」


    「我不是不懂你的意思啦……就算真的可以，你要怎么做？」


    在这么思索的同时，艾尔突然灵光一闪。『枪』与『剑』——如此简单的两个字使他联想到『※铳剑』这种东西。主要是将小刀等刃器安装于枪身前端，把枪枝作为近距离武器使用。这个概念即将透过艾尔在异世界以奇妙的方式呈现出来。（编注：即刺枪。）


    「嗯，我想到一个有趣的点子。」


    艾尔微微一笑，让巴特森感到背上有股莫名的寒气。


    之后，回到家的艾尔一坐到房里的书桌前，便迫不及待地将想到的设计画了出来。那副惊人的集中力让不由得跟了过来的奇德和亚蒂觉得有些傻眼。


    「那是什么？好奇怪的魔杖。」


    这就是看到完成图的亚蒂所说的第一句话。铳剑——也就是由发射魔法的枪与安装其上的小刀所组成，是一支前所未有的『魔杖』，对只看过现存魔杖的她来说实在是非常与众不同。


    翌日，艾尔再度造访巴特森家，手中拿着那个画好的设计图。


    「就像我昨天提过的，你能做出像这样的魔杖吗？」


    看到才过了短短一天就拿着设计图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巴特森一时不知所措，但他想说等看完再说，于是开始仔细确认起来。只见他逐渐露出诧异的表情。


    「艾尔，这是……什么？」


    「温彻斯特连发步枪。」


    「什么？没听过这种名字的魔杖呢，而且外型好怪……为什么下面的部分是宽的？还有这个杠杆是什么？」


    「这个啊，这叫做枪托……」


    果然有东西靠图样说明还不够。艾尔一边回答巴特森提出的问题，一边详细解说。


    「哎，我试看看吧。」


    尽管巴特森至今依然摸不着头绪，但还是姑且接下任务，并和艾尔约好会动手制作这把奇妙的魔杖。艾尔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这是个见识巴特森锻造手艺的好机会。


    数日后，接到巴特森连络的艾尔第三度造访他家。那把他亲手设计的怪异武器如今化为实体，呈现在他眼前。


    把手部分模拟来福枪枪托，加宽且微微弯曲。底端没有扳机，但附有和杠杆同样形状的枪机。模仿枪管的前端部分嵌着触媒结晶。因为实际上不是枪枝，所以没有弹仓，取而代之的是与杠杆连动、固定剑身的插销，上面装着短剑。这就是在异世界完成的异形铳剑——『铳杖』。


    「木头的部分是我削的，不过金属部分我爸有帮了一点忙。」


    「他没有骂你吗？做不来的话，全部木制也可以。」


    前几天拜访的时候，他听说巴特森的父亲很忙。艾尔也没有勉强他，只说量力而为即可。


    「哎，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做的时候他好像很有兴趣，就帮了我一把。」


    原来如此，艾尔点点头。他交代巴特森代为道谢后，就迫不及待地把『那个』拿到手上，开始确认手感，尺寸外型都和指定的分毫不差。矮人族果真了不起，只能说他们的技术太优秀了。


    「好啦，我照你说的完成了——结果好像变得怪模怪样的，你打算怎么办？」


    「实际表演给你看比较快。」


    艾尔试了一下枪机的操作状况，问巴特森有没有可以射击魔法的地方，接着两人直接前往锻铁店后面的院子。后院杂乱地竖立了几个用来试刀的木头标靶。艾尔瞄准其中一个靶子砍了过去，在快要击中前发动风系的中级魔法——真空斩击，并借由铳杖的触媒结晶让魔力转换成现象，在短剑上造成真空断层，干脆俐落地将坚固的木头标靶一刀两断。艾尔接着又在被砍飞的上半段掉落地面之前迅速瞄准空中，这次他发射的是火系中级魔法——爆炎球。眼看木头碎块遭直接命中后爆炸，随之化为粉尘。这般超乎想象的成果让艾尔脸上堆满了笑容，一旁的巴特森则惊讶得目瞪口呆。


    「怎么说呢，这太扯了，简直莫名其妙。」


    「哎，先别说这个。巴特森，你做得太棒了！看样子以后用魔法会变得很有趣呢！」


    「哎，你满意就好啦。」


    「顺带一提，可不可以再帮我做一支？」


    「你好歹客气点吧？」


    结果艾尔得到了他的第二支铳杖。这两支后来正式命名为『温彻斯特』的铳杖被收在一起制作的鞘里，随身佩带在艾尔的腰上，从此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这两支无论近距及远距作战皆能应付自如的魔法武器『铳杖』的完成是关键，强化了他的机动性与火力，彻底左右他的战斗方式。

 第一章 入学篇 第一话 异世界

    某天，艾尔涅斯帝在自己家的客厅抱着胳膊，一脸严肃地沉思着。原因是摊他眼前的一张信纸，上面写着『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入学介绍』。就在他已长到了八岁半的现在，家里收到了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就学简章。


    他们居住的莱西亚拉学园市，其名称来自弗雷梅维拉王国的最高学府——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其教育过程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初等部从九岁起，中等部从十二岁起，高等部从十五岁起，各包含三年的课程，多数学生通常只上完初等部和中等部一共六年的课程。高等部则类似地球的大学，只有需要进一步接受专业教育的学生才会升学。说句题外话，这个世界在传统上将十五岁视为成年。实际上有许多十八岁左右便开始就业的人，不过依职业性质不同，十五岁就开始自力谋生的人也不在少数。


    说起来，即使莱西亚拉冠上了『骑操士』学园的名义，但并非所有人都是以骑士或骑操士为目标前来就读。一方面也是因为初等和中等部教育可以获得国家补助，因此许多孩子不分身分贵贱都在此求学。弗雷梅维拉王国的教育制度与义务教育不尽相同，是根据这个国家的特殊国情逐渐演变而成。


    弗雷梅维拉王国被誉为『骑士之国』，这个称呼只有表面上好听，实际上代表着『战事』发生得相当频繁。国内有大量魔兽出没，而国民中又不乏耕作广大农地的农民，这使他们特别容易遭受攻击，长久以来的迫害至今未曾停止。因此为了保障税收、粮食，保护农民就成了国家的重要政策。之所以不采取将魔兽驱逐出国的手段，只是因为怎么打都打不完罢了。


    当然，骑士正是为了保护国民而存在的，无奈国土面积广大，百密总有一疏。再者，在多数情况下，骑士都是接到发现魔兽的通知后才出动，因此容易落于被动。如此一来被害规模只会进一步扩大。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不知自何时起，农民开始希望拥有自卫的技能，而国家在短时间内就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为了教导他们最低限度的战斗技术与魔法知识，完成了相关立法与设施。到头来，弗雷梅维拉王国终究称不上国泰民安，即使是农民也需拿起武器，战斗自保。


    对掌握国家运作的王政而言，其中也出现了反对教育最下层的农民战斗的声音，然而为了维持国家的整体运作，这项政策仍断然施行。就今日的结果来看，政策可以说十分成功。借由推广一定程度的教育，激发国民身为国家一员的意识与骄傲，至于国内治安获得改善，或许可谓侥幸吧。


    有了这般来龙去脉，国内各地逐渐兴起许多教育设施，而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由于靠近王都的地利之便，学生从农民到商人都有，最后竟然还包括贵族。学园内因此细分为农业、商业及骑士等科系，各科系在一定程度上都有共同的战斗技术课程，但其他多半是以学生本身的职能需求开课。分成这么多学级则是为了配合每个家庭的情况，学生只需接受至少三年的课程，以及一定程度的技术训练。


    在认真研究简章的艾尔身旁，奇德和亚蒂早就把简章看完，开始把桌上的点心插进肚子里。等两人解决得差不多以后，看到艾尔还在烦恼，就连他们也露出了一脸诧异的表情。


    「嗳，你怎么那么烦恼？你不是要当骑士吗？进骑士学系不就好了？」


    「嗯，我是这么打算……不过，有件事让我有点为难。」


    「为难？像『什么骑士学系，太简单了吧！』这样？」


    「不，并不是……一开始我的最终目标就是当上骑操士。」


    允许驾驶幻晶骑士的骑士统称为骑操士，不只家人知道艾尔以此为目标，就连奇德和亚蒂也听过好几次了。


    「幻晶骑士的数量有限，何况骑士中能成为骑操士的，也只有少数精英而已。一想到骑士课程合计六年，之后接受骑操士课程，再来等所有课程结束，经过分发后的一连串流程……等实际搭上幻晶骑士，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呢。」


    要当骑操士没那么简单，幻晶骑士是一种『兵器』，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制造的东西，因此需要接受长时间的训练才能驾驶。


    艾尔又想了一会儿，接着转向马提斯。


    「父亲，我有个问题，骑士课程可以跳级吗？」


    马提斯皱起眉，被儿子给问倒了。他也能体会艾尔着急的心情，同时他也非常清楚这有多困难。


    「看看你所做的努力和魔法能力，这的确不是不可能……不过骑士课程就难说了。不仅要看剑与魔法的才能，还要接受礼仪相关的教育，你到目前为止都没正式学过那方面的知识吧？」


    这的确是个盲点。马提斯又面有难色地接着说：


    「幻晶骑士的驾驶训练是进入骑操士学系后的最终课程。一般认为从十五岁左右开始……像你这样……呃，身高不够的话就没有适合的机体了。」


    众人的视线转到艾尔身上，现场陷入宛如地狱一般的沉默。艾尔的确比同龄小孩的平均身高娇小，和他身旁的欧塔兄妹一比就更明显了，不过任谁都没想到这一点居然会有这种影响。


    艾尔大失所望地垂下目光。算一算，这样下去至少还要等七年，才能驾驶梦寐以求的巨大机器人。他也不是等不下去，但也不会有人怪他觉得这过程太漫长吧。话虽这么说，但凡事往往无法尽如人意。艾尔原本想转换心情，这时突然感到头上有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他一抬起头，就看到缇娜站在眼前。


    「对不起喔，艾尔。你是因为像我，才会长不高……」


    见母亲一脸抱歉地摸着他的头，艾尔睁大眼睛摇摇头。


    「怎么会！母亲，这又没有关系！我的年纪本来就太小，而且也不是只有这个方法……」


    忽然间，艾尔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中断了话语，为自己所说的话吃了一惊，然后缓缓闭上嘴。随着他的灵光一闪，一种新的可能性以惊人速度诞生了。


    「……没错，并非只有那个方法。我太执着于驾驶，才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应该把时间用在其他地方才对……」


    缇娜讶异地偏着头，看着艾尔毅然决然地抬起头。


    「所以，我自己做就好了。」


    「做什么？」


    奇德敷衍地反问他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幻晶骑士。我自己做就好了。」


    「……啊？」


    「……艾……艾尔？你认真的？」


    艾尔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坚定神情。他的发言太过惊人，反倒让大家一时间呆住，说不出话来。


    「等……等一下，你说做……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我到目前为止的行动都是以驾驶这件事为前提，但仔细想想，这样我就得不到专属的机体了。」


    众人当场傻眼，难道他原本打算将幻晶骑士占为己有吗？除了一部分的贵族和大商人以外，没有人拥有私人的幻晶骑士。毕竟制造、维护都需要庞大的经费与人力，所以从骑士升上骑操士反倒算是驾驶幻晶骑士的捷径。不过，以上是一般理论，对穿越异世界而来的机械宅而言，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没错，不就是这样吗？国家配给的机体本来就不能做太多改造！怎么会没发现这么基本的道理呢？客制化才是机械的王道。反正彻头彻尾的改造也需要相关知识……太大意了。」


    眼看艾尔的笑容逐渐走火入魔，奇德和亚蒂按住额头，似乎在说这下糟了。平常的艾尔总是举止稳重，甚至有股从容的气质，却不时怀着教人难以置信的热情，往意想不到的方向暴冲。奇德和亚蒂觉得似乎窥见了那股狂热的真面目。


    「你玩真的喔？艾尔……」


    「当然！我可以肯定，就算这样继续下去也只会白白让时间流逝，那么，以自制为目标当作消遣也不错，而且这也比从现在开始存钱买一台要实际多了吧？」


    奇德心想，你说的选项不管哪一个都是在作白日梦吧？不过他很机灵地闭口不语。马提斯瞥了兴味索然的奇德一眼，一脸严肃地说：


    「艾尔……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这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喔？」


    「我知道，父亲。但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要一台专属的幻晶骑士，所以想尽我所能去做。」


    「这样啊……好吧。不过也要努力学习骑士课程喔。」


    「是。我想成为驾驶员，所以也不打算偷工减料。」


    艾尔脸上见不到一丝迷惘。亚蒂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摸起艾尔的头，看上去像是对他已经超越傻眼，达到佩服的境地了。


    「怎么说呢，你真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耶。」


    「……虽然有点介意你的说法，不过我没有理由在明明有其他选择的时候断然放弃。」


    「真是太厉害了。艾尔你看起来这么可爱，其实非常偏激耶。」


    （就是因为我长这样，一般的手段才会对我没用吧。）


    艾尔朝窗外看去，从这里看得到占据大半城市的巨大设施——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


    「嗯——我开始期待去莱西亚拉上学的那一天了。」


    马提斯和缇娜相视而笑，他们也不乐见可爱的儿子继续消沉下去。尽管觉得他的目标多少有些胡来，但如果是艾尔，想必能毫不犹豫地前进吧。


    「……不能服输啊，艾尔太厉害了，我也不能输。」


    「奇德？」


    「不，没什么。好，我们也加油成为骑士吧！」


    「嗯！」


    奇德和亚蒂也决定进入骑士学系。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决定了在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目标，接着他们有好一会儿开始想象、憧憬着近期内即将展开的学园生涯。


    ——西方历一二七四年。


    四季流转，季节来到春天，也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迎来新生入学的时期。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学生不只来自莱西亚拉学园市、王都坎库宁等邻近都市，更从全国各地而来。考虑到路上可能遭遇魔兽等等的交通状态，大部分学生都会提早出发前往学园市，学生宿舍附近天天都能看到新面孔。


    开学典礼当天早上，艾尔涅斯帝、阿奇德和亚黛尔楚，现在又加上巴特森等四人即将抵达学园。由于宿舍几乎住满了远道而来的学生，本地的学生们基本上都从家里通学。


    莱西亚拉学园市周围原本就围着一道巨大城墙，不过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也有围墙。尽管主要是为了划分校地，但正因为学园占地广大，连绵不断的墙壁一直延伸到街上，结果成了著名地标而广为人知。


    「说起来，这墙壁虽然看习惯了，但还没进去过呢——」


    「以后爱怎么进去就怎么进去啰。」


    「说的对。」


    一行人沿着墙壁走着，不久便看到高大的校门。那是学园的正门。由于学园的骑操士学系会操纵幻晶骑士，因此门的高度也设想到他们的出入情况而做成合适大小。当然，在举行开学典礼的今天，门是大大敞开的。


    四人带着些微紧张的心情正想进入，艾尔却突然停下脚步。奇德、亚蒂和巴特森诧异地回过头，一看到门旁边的东西，顿时恍然大悟。在敞开的正门左右两侧站着幻晶骑士，像是在欢迎来访者一般。他们拖着当场开始膜拜起来的艾尔，一行人好不容易才进入莱西亚拉的校门。


    今天的预定行程中，最重要的果然是入学典礼。说是典礼，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在听老师们的演讲罢了。吃过中餐后，各学系会各自将学生带开，下午开始针对课程内容做简单说明。虽然分成不同学系，但在初等部期间还是以基础课程为主，多半是各学系共有的科目，因此区分变得非常模糊，课程内容要从中等部开始才会有正式区别。


    入学典礼在大讲堂举行。当许多人迷失在与学校规模成正比的广大校园中时，曾来看过父亲工作的艾尔熟门熟路地往大讲堂前进，后面的三人只能拼命追着他，以免跟丢了那个娇小背影。


    「不用别人带路是很好啦，不过艾尔实在很容易让人跟丢欸。小不点一个。」


    「对呀，再高一点的话就很好找了，不过没关系，这才是他可爱的地方嘛！」


    「我的身高也没什么变化就是了。」


    听到后面大声吵个不停，艾尔受不了地出了声。


    「我把奇德和亚蒂留在这里好了。」


    「啊，对了，有个好办法！抱着艾尔就不会看丢他了对吧？」


    「无论如何我都敬谢不敏。」


    当众人开着玩笑抵达大讲堂时，那里已经被学生挤得水泄不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新生，国内规模最大的名号似乎不是叫假的。原以为大讲堂中或许会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没想到还有空位，想来校方早已预想到会有这样的盛况吧。


    在被一片青涩的紧张感笼罩的大讲堂中，开学典礼安静地开始了。


    以艾尔涅斯帝的外祖父——学园长劳里·埃切贝里亚为始，学园高层陆续发表演说，一开始还挺直了背脊、专注倾听的四名孩子也渐渐感到厌烦。虽然他们展现了超乎孩童的不凡耐性，但在结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无聊到快死掉的表情。幸好这样的折磨在中午前宣告结束。随着演说完毕，开学典礼正式拉下序幕，新生从大讲堂鱼贯而出。


    此刻正好是午餐时间，他们涌进学园食堂。有人直接在食堂用餐、有人打开自备的餐盒准备享用，也有对环境已经混熟了的高年级生到学园外的餐厅吃饭。大家各用自己的方法解决午餐，不过食堂依然很拥挤。在这样一片混杂之中，有个特别引人注目的集团坐在食堂一隅。


    其中一人留着银中带紫的中长发，是个身材娇小的美少女（？）。


    另外两人留着蓬乱黑发与及肩的微卷黑发，是一对气质相近的少年、少女。


    至于剩下那个则是红褐色头发的矮人族少年。


    从旁看来，这四人的组合完全是南辕北辙。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即使周围人们对他们投以好奇的眼光，但没有人鼓起勇气上前搭话。


    「食堂挤成这样真夸张啊。」


    「不过倒是立刻就有位子坐，真是太好了。」


    「这么干脆就把位子让给我们了……是为什么啊？」


    艾尔和巴特森聊了开来，同时一口咬住外层包着派皮的薄饼。那是方便携带的小份薄饼，不过被娇小的他拿在手中，却显得刚刚好。一旁的亚蒂看他安静吃着薄饼的样子，一个人偷偷在心里笑得好不开心。


    「下午还有演讲喔？太长了吧。」


    「又没关系，反正奇德你也没在听。你不是睡着了吗？」


    「先吃饭吧。人这么多，早点把位子让出来给别人比较好。」


    他们的桌子还有空位。艾尔会感到不好意思，或许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坐过来的关系。这时，有名女学生对这样的情况视若无睹，径自朝他们走来。


    她的蜂蜜色金发飘动，昂首阔步的姿态在周围的学生间造成些微骚动，因为她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件相当罕见的事。她仿佛和他们好了似的，自然地坐到四人旁边的空位上。


    她明显比艾尔等人年长，是高年级学生。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没有规定的制服，而她的衣着看上去低调，做工却很精良，还佩戴不至于影响行动的饰品。艾尔心不在焉地猜想可以看出她出身不错，或许是商家子弟，搞不好是贵族也说不定。


    大家对来访者的反应分成两种：艾尔和巴特森疑惑地看着陌生人，奇德和亚蒂则屏息凝视着她。那绝不是看着美女的热情目光，而是一种很别扭的眼神。艾尔百思不得其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和双胞胎之间有什么渊源。


    看到双胞胎紧张兮兮的样子，不请自来的美女先对他们轻轻笑了一下，接着转向艾尔与巴特森。她的笑容变得更加温柔，开始自我介绍。


    「幸会，我可爱的朋友。我的名字是斯特凡妮娅·塞拉帝。你是？」


    艾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他马上将咬到一半的薄饼放下，坐正了说：


    「我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这位是巴特森·泰莫宁，至于那边那两位……」


    「不雅紧，我认识他们。阿奇德、亚黛尔楚，好久不见了呢，真高兴见到你们一切安好。」


    斯特凡妮娅自始至终都笑得无比温柔，奇德却绷起那张总是睡眼惺忪的脸，样子和平常不太一样地说：


    「好久不见，『斯特凡妮娅姊姊』。」


    听到那样僵硬的口气，教人无法相信是出自奇德口中。斯特凡妮娅有一瞬间垮下了脸，但很快又恢复笑容。


    「……你们也到了上莱西亚拉的年纪了呢。既然有缘念同一间学校，怎么不来找我聊聊呢？」


    「斯特凡妮娅姊姊是初等部三年级对吧。对了，波特萨尔哥哥也在这里？」


    「对，他是骑士学系初等部的二年级，你们很快就有机会见面了吧。」


    和斯特凡妮娅亲昵的态度比起来，另外两人的样子好像有点奇怪。奇德的语气僵硬，亚蒂则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听起来双方家族似乎有来往，却让人感到不自然，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巴特森困惑地轮流看着双方的脸。所有人用餐的手都停了下来。此时，艾尔突然张嘴咬住剩下的薄饼，以超乎娇小身材的气势狼吞虎咽起来，一下子就把薄饼吃个精光。他不顾周遭众人大吃一惊的表情，擦擦嘴，然后微微一笑。


    「好啦，饭也吃完了。我看食堂这么挤，总不能一直占着位置不放，换个地方怎么样？」


    「……也……也对。你们两个也是骑士学系的学生吧？那就不愁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下次再慢慢聊吧。」


    斯特凡妮娅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最后不知为何轻轻摸了摸艾尔的头才离开，留下四个莫名混乱的孩子。巴特森一副现在就想问个清楚的样子，艾尔却提议说午休时间快要结束，该到教室去了，然后态度颇为强硬地离开位子，往教室走去。虽然巴特森依旧无法释怀，但他还是一个人前往锻造学系，其余三人则在难以言喻的尴尬气氛中前往骑士学系。


    下午各学系举行的迎新活动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只简单说明了今后预定与明天开始的课程内容。说明结束后，大家就地解散，学生们纷纷准备离开。


    即使到了这时候，奇德和亚蒂身上仍带着沉闷的气息。两人也不像平常一样开玩笑，产生一股心不在焉的尴尬气氛。回家路上，艾尔带头走在前方，跟他们说：


    「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别太沮丧比较好喔。而且明天就要开始上课了，我看今天就别特训，放松一下吧。」


    奇德和亚蒂停下脚步。「欸，艾尔。」奇德叫住他，平静的口吻中隐含某种决心。


    「什么事？」


    「你不问吗？呃，问她是谁之类的。」


    「要是你有必要说，我会听。」


    两人呼出一口气后，身上的气氛缓和下来。他们彼此对看了一眼，像是在做确认。奇德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艾尔，等一下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那就到我房间谈吧。」


    于是，离开学园的一行人直接前往艾尔家，来到他的房间。由于这里也是平常上魔法课的地方，他们两个已经对这里很熟了。两人一如往常地各自在椅子和床上坐下，然而不同于以往的是，两人迟迟没有开口。奇德斟酌了好一阵子，才说：


    「啊——呃，简单来说，我们家老爸是个挺了不起的贵族。」


    他烦恼了老半天，讲出来的这句话却太过直接。艾尔只能眨眨眼一问：


    「所以你们也是贵族吗？可是你们两个都没做过什么像贵族的事对吧？还总是和我一起训练。」


    「没错，这部分有点复杂……也不是啦，我们的妈妈不是正式的贵族夫人，也就是所谓的情妇啦。」


    「哎，因为妈妈老是悠悠哉哉的嘛。她也说反正有我们，就算当情妇也不在意。」


    「爸爸的正室夫人……该怎么说呢，那个人嫉妒心强得要命，可是又很爱面子。」


    「所以就算她看妈妈不顺眼，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跟区区情妇过不去。」


    现在就连艾尔也不晓得该怎么反应了，他只好点了点头。


    「妈妈她真的太听话了啦，什么事都顺着对方。后来夫人她啊，无论如何都不准我们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闹得可凶了。」


    「所以就给了我们一个住的地方，我们才会搬到现在这个家里生活，其他像伙食费那些是老爸给的。」


    「哎，事情就是这样……刚才那位斯特凡妮娅姊姊是夫人的女儿。」


    「蒂法姊姊还好，问题是另外两个兄弟啦。那个弟弟简直烦得要命。」


    「什么事都爱摆架子，看我们是私生子，动不动就来找麻烦。总之就是像夫人啦！」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抱怨个没完，说完后才大大喘了口气。尤其在提到他们的兄弟时，表情都扭曲了起来，令人不禁连想到至今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种种』。


    「你们所说的那个人，现在在莱西亚拉对吧？」


    「对啊。他比我们大一岁，所以是初等部的二年级学生。」


    「原来如此，我有预感会有麻烦发生呢。」


    奇德听了马上大力点头。不要说预感了，他几乎可以肯定会有麻烦发生。脑海中掠过当初在本家的生活，那段时间只能隐忍按捺，不过他没花多少时间沉浸在回忆中。


    「我们还是很感谢爸爸的，毕竟他出钱养我们。可是……」


    「如果他们不理我们，我们也不会去自找麻烦。可是对方就是爱找麻烦，听说就是看我们不顺眼。」


    或许是想起许多让人生气的回忆，奇德比手画脚地挥舞，亚蒂则闷闷不乐地说：


    「既然蒂法姊姊知道了……我想那家伙早晚会过来，这样你和我们在一起，搞不好也会被卷进来……」


    亚蒂有些消沉地说。平常的气势不晓得到哪儿去了。正因为她一向给人活泼开朗的印象，所以这样看起来显得落差更大。


    「我大致明白了。然后呢？」


    艾尔不晓得什么时候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


    「……你说然后……是什么意思？」


    「计划是击退、置之不理，还是突袭呢？」


    「对对，突袭……喂！」


    奇德下意识地附和，然后才大吃一惊。艾尔脸上带着一如以往的笑容，却随口说出这么危险的话，就连早就知道他不只有一张可爱脸蛋的奇德都退避三舍。


    「怎么突然来这招啊！我真的庆幸你是我朋友，跟你作对实在太可怕了。」


    「真的要帮我们？不愧是艾尔！听起来真可靠，可是，呃，这还是我们家的问题，不能麻烦你。」


    「说的对。也不晓得我能干涉到什么程度，但我可不打算眼睁睁看着朋友烦恼喔。需要的时候就说一声，我一定帮忙。」


    「……好，我知道了！」


    奇德和亚蒂大力点头，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艾尔看着他们，心里想着：


    （没想到居然是贵族，太出人意料了。那个姊姊看起来好像没那么讨厌他们，怎么回事呢？不管怎么说，看来是免不了争执了……）


    艾尔事不关己地想着，默默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看样子，接下来的学园生活会比想象中更为混乱。


    经过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那场一波三折的开学典礼。隔天，他们的学园生活开始了。


    这天依然没有安排课程，光是说明就占去大半天时间，这对今年刚进初等部的九岁孩子来说实在是无聊到了极点。大部分人都把老师没完没了的说明当耳边风，一眼就能看出那种「怎么不快点结束啊？」的躁动气氛。然而，其中有一名学生却为了某个毫无关系的冲击性事实激动得无法自拔。


    （竟……竟然有这种课程……）


    没错，他名叫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是什么东西给他如此大的冲击？原因就出在他手中那张粗制滥造的纸上。上面整齐地列着一份表格，是每天课程的『课表』，大概是学校发给新生的最基本资料吧。他究竟从课表中看出了什么端倪？


    （……居然有……『幻晶骑士设计基础』课……！？）只不过，他颤抖的手中握着的课表并不属于骑士学系初等部。顾名思义，幻晶骑士『设计』基础课是给志愿制造幻晶骑士，尤其是以高阶骑操锻造师为目标的学生上的课程，开课学年是中等部二年级（十三岁左右）。不用说，这堂课和骑士学系初等部的艾尔扯不上边。


    然而看了这么令人动心的文字之后，失控的特快车——艾尔涅斯帝当然不会没有任何行动。他随即确认骑士学系初等部的课表，在同样时间的栏位上，是骑士学系最重要的一门科目——『魔法学基础』。


    （不管怎样都要上那堂课，为此……这堂课就很碍事了……！）


    此时，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只饥饿的野兽混进教室中，令人感到芒刺在背。他打了个冷颤，停下说明环顾教室四周，不过他只看到一群无精打采的孩子们，哪有什么饥饿的野兽。这么一想，老师轻轻摇头，决定把那种不协调感当成错觉。


    他并没有发现那名隐没在众多孩子里、热血沸腾的矮小学生。


    他们就读的骑士学系，其课程大致分成通识教育和初级骑士课程两种，通识教育的内容和其他学系相同，骑士课程的特点则在于着重魔法知识、魔力强化与熟练剑术上。


    一般而言，人类的魔法依据操纵难易度与威力，大致分为初级魔法、中级魔法与高级魔法。


    由于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国民基本上都会使用初级魔法，于是它又有mon spell（平民魔法）」之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级以上的魔法才算真正的魔法。骑士学系以外的学系在初等部到中等部的阶段，皆以学会一定程度的中级魔法为目标。至于高级魔法，由于还牵涉到魔力值多寡的问题，只有骑士学系才会学习。从艾尔涅斯帝的例子也可以知道，想增加魔力，就需要持续不懈的努力。因此，想从事以骑士为首的战斗职种的人都会投入大量时间在增强魔力的训练上，而将最多时间花费在训练上更可以说是骑士学系的特征。


    然后，到了上『魔法学基础』课这一天。


    这天是值得纪念的第一堂课。他们并非在教室上课，而是要测量学生的魔法能力，测量结果将成为他们分班的依据。


    艾尔他们三个从入学前就学过魔法，而且已经有一定的基础了。除了他们之外，也有预先学过魔法的人，所以会在一开始把没有任何经验的门外汉与有一定程度经验的人分到不同班级。没有经验的人是『普通班』，有经验的人则是『高级班』。尽管被称为高级，顶多也只是区分出有没有经验罢了，但高级班学生却往往被视为菁英分子。


    这是因为高级班有很多孩子出身贵族、商人等富裕阶级，有办法在入学前接受魔法和剑术教育，就代表他们家势必有一定程度的经济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出身教育家庭的艾尔涅斯帝以及他的徒弟阿奇德、亚黛尔楚可以算是例外。


    七嘴八舌的高级班学生们跟在带队的老师后头，来到运动场一隅。要测量魔法能力，最快的办法就是让学生实际运用魔法，而为了使用具破坏力的魔法，就得移动到有墙壁包围的专用训练场。参加的学生们三两成群，环视着场内穿着破旧铠甲的稻草人标靶，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表面上，这堂课只是个开头。在目前阶段还不会以魔法能力的高低作为判断基准，不过若是能得到比别人好的成绩，还是会让这些学生感到有面子。尤其有很多高级班学生对自己的能力有一定的把握。正因如此，大家纷纷拿出真本事，场面也跟着热烈起来。


    这时，有个学生放出了爆炎球，那是火系基础式的中级魔法。从魔杖放出闪亮的橘色椭圆形魔力球，拖曳着模糊的火焰尾巴飞行，然后命中目标。这魔法正如其名，在命中瞬间迸出火焰，同时爆炸。铠甲标靶虽然还保有原形，却被烧得面目全非，看得出爆炸威力有多么强大。目睹到这一幕的学生们纷纷为之哗然，很少有学生刚入学就能把中级魔法、还是公认具有强大威力的爆炎球用得得心应手。不过，爆炎球不愧是强力魔法，魔力消耗量也不同凡响，一发似乎就是那名少年的极限了。只见他气喘如牛，差点发生魔力用尽的现象，但仍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一旁看着的老师不由得心生期待，看来今年的学生或许前途无量。如果刚入学就这么会用魔法，只要在学校努力加强魔力，早晚可以成为有相当实力的高手。他试着不要把这想法表现在脸上，默默地接着记录下去。


    「大家还满常用爆炎球欸，我们也做到差不多像那样吧？」


    「对耶——啊，艾尔你要怎么做？」


    阿奇德懒洋洋地抱着胳膊，杵在离气氛高涨的场上有些距离的地方。一旁的亚黛尔楚则一如往常地抱着艾尔，跟他说话。这时，她察觉到艾尔的样子不太对劲。他平常总散发着柔和气质，现在却露出像要上战场一般的严峻表情。亚蒂不解地偏着头，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当艾尔露出这种认真表情的时候，大多跟幻晶骑士有关。不过，这究竟跟现在正在举行的魔法能力测量有什么关系，她就完全没有头绪了。


    这时候，测量依旧顺利进行着。下一个终于轮到艾尔上场了。他的个子在同年纪的孩子中显得更为娇小，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浑身散发着非比寻常的认真气势。艾尔一就定位便突然开口：


    「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老师露出诧异的表情。


    「如果我这次测量得到的成绩大大超越课程内容，以后能不能不要上这堂课呢？」


    「……你说什么？」


    艾尔说的话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让师当场愣住了。等他终于搞清楚尔的意思，他的眉头也愈皱愈深。


    「……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你是什么意思？打算拒绝上课吗？这玩笑一点都不……」


    「不，我很认真。我有其他想上的课，所以如果不用上这堂课，就是帮了我大忙。」


    这下子老师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当老师也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还没见过这种自信过剩到敢说大话的学生。若是中等部学生也就算了，但他可是刚入学的初等部新生啊，老师绝不可能轻易同意他的要求。


    「你还真敢说啊，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你。啊啊，对了，既然你这么说，至少也要让我看看上级魔法才行。那样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以结果决定是吗？我听得很清楚喔……」


    周遭的学生们听着双方对话，也兴致勃勃地准备看好戏。其中大部分都是满脑子只想看热闹的人，唯有了解艾尔实力的奇德和亚蒂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结果，就忍不住面面相觑。


    老师这番话也带着「若做不到就处罚你」的意思，存心为难艾尔。然而，他面对的是将设计幻晶骑士奉为人生圭臬的恶鬼，艾尔会毫不犹豫地全力以赴。


    他开始在脑中的假想领域——魔术演算领域上构筑起魔法术式。全力发动超乎常人的演算能力，启动演算程序。接着倏地抽出腰间的温彻斯特，沿着魔杖挥舞的轨迹陆续发动构筑起来的魔法——彻甲炎枪。那是一种压缩爆炎魔法，会在命中对象时产生指向性的爆炸能量，增加贯穿力道的火炎弹。而且他发动的还不只一支，居然有十支火焰长枪陆续出现在空中。


    他在转眼间完成彻甲炎枪的配置，紧接着瞄准标靶，同时发射。细长的红色火焰长枪分毫不差地命中目标，呼啸着将铠甲标靶一个接一个炸裂。在狭窄的盔甲内部产生的高热与冲击波将之贯穿，连里面的稻草人都变得支离破碎。彻甲炎枪合计有十支。铠甲最终难敌这般威力，遭到贯穿，并闪着红光开始熔化，最后四分五裂地爆开。


    在旁观望的老师和学生们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还无法相信他们眼前所见。彻甲炎枪本身属于中级魔法，难度是比爆炎球更高一些，但在一瞬间构筑魔法术式，还同时发动十支，就没那么容易了。更惊人的是，在放出那么大规模的魔法后，艾尔的气息依然不见丝毫紊乱。表示跟他所拥有的魔力比起来，彻甲炎枪的消耗没有造成负担，这再怎么说都不是昨天刚入学的新生办得到的事。


    其实，做到这样就已经十分足够了，但艾尔说话算话。他接着举起另一支温彻斯特——不同于刚才放出彻甲炎枪的那一支。下一个魔法术式已经在他脑中完成，构成了一个缜密且井然有序的魔法阵，从中召唤出另一个远比彻甲炎枪强大的魔法。


    周遭空气开始扰动，很快形成了龙卷风，伴随着轰鸣声从艾尔站的地方往标靶直线前进。风势十分强劲，若标靶没有死钉在地上，想必就会被吹跑吧。狂风连同闪光雷鸣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当魔力产生的雷电击中标靶，便产生出远高于彻甲炎枪的威力，仅仅一击就让铠甲灰飞烟灭。


    雷轰风暴——以风与雷系的基础式组成的复合魔法，是货真价实的上级魔法。


    艾尔早从五岁起就开始锻炼，因此即使像这样施展一连串魔法（其中还包含了上级魔法）也不会对他构成负担，甚至连大气也不喘一下。他回过头，看到眼前一张张错愕的表情。老师更是整个人呆住，嘴张得开开的。艾尔转向老师，露出得意的微笑说：


    「老师，怎么样？您同意我不用上这堂课吗？」


    「……欸？啊，是，请自便。」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抗议或提出异议。就这样，艾尔赢得了迈向光明未来的自由。


    众人远远围观着以压倒性实力赢得胜利而心满意足的艾尔，就连奇德和亚蒂也有些傻眼地望着被刮走的标靶。


    「搞得真盛大啊，他根本就干劲十足吧。」


    「嗯，这样就不用上这堂课，可以去上他梦寐以求的幻晶骑士设计基础了！」


    「居然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原来妨碍他的话就会被烧成焦炭啊……」


    亚蒂边说着，边悄悄往后退，奇德苦笑着拉住她。


    「不对吧？应该是因为他有目标，才不能放水吧？我也把它打得远远的吧。」


    奇德跃跃欲试地转着手臂。艾尔对自己的事置之不理，反倒对他提出忠告：


    「先别说我。连你也出风头，这样好吗？这里有『讨厌的』哥哥在吧？你打算对他下战书吗？」


    「你搞得那么盛大还敢说？我说过啦，反正和你在一起就肯定会出风头的吧。」


    「总觉得……你说的太正确，让我无从反驳呢。」


    「对吧？那我去去就回。」


    「慢走——加油喔！」


    整个训练场还没从艾尔刚才引发的大灾难中恢复过来，众人看着奇德毫不在意地出场，不禁用同情的眼神望着他，没有人在亲眼见识到艾尔无可匹敌的魔法能力后还想接着上场的。奇德对此心里有数，即使如此，他仍抬头挺胸地上场了。


    （真不愧是我们师父，早就知道要追上他很难了。我可得好好表现一下才行！）


    对直接拜艾尔为师的奇德来说，艾尔胡搞瞎搞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技不如人。正因如此，才更要毫不保留地发挥全力。


    奇德沉住气，闭上眼开始在魔术演算领域构筑魔法术式。真要说起来，他比较擅长力量型的魔法，所以选了威力强大的魔法。他抽出腰间那支爱用的魔杖高举过头，再指向标靶，流向触媒结晶的魔法术式和魔力，散发出赤红色的耀眼光芒。他选的是虽然只有单发，威力却凌驾彻甲炎枪的高火力中级魔法——爆炎炮击。


    一个椭圆形魔力球飞起，后面拖着一条壮观的火焰尾巴，引发了超越爆炎球的大爆炸。回荡的轰鸣声成了信号，将茫然若失的在场众人拉回神。


    「——喝啊！」


    奇德马上射出第二发，两发重叠的爆炸将标靶一个个吹走。对现在的他来说，两发爆炎炮击就是魔力的极限了。只见他摇摇晃晃，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尽管如此，他仍露出笑容，像是很满意似地交棒给下一个人——亚蒂。


    「你还是老样子，只知道用蛮力……看我的！」


    奇德和亚蒂虽然是双胞胎，但两人擅长的领域却有相当大的差异。与重视威力的奇德相比，亚蒂擅长的是精细操作。她慎重其事地组合魔法术式，两手紧握着魔杖，对准标靶。下一秒魔杖发出炫目的闪电，一支雷电标枪伴随着轰隆声刺穿了标靶。她选的是雷系基础式的中级魔法——雷击标枪。


    顾名思义，雷击标枪是一种将雷电凝聚成长枪的形状，再朝目标发射的魔法。雷系的威力虽然不弱，操纵者却很难将它正确无误地引导到目标。想要稳定效果，就会对施术者造成额外的负担，加上操控不易，使它经常被视为比其他系统更高阶的魔法。从结果来看，他们三个人都发挥出了超常实力。


    他们三个没把在场难以言喻的气氛放在眼里，只顾着互相击掌庆祝。当亚蒂抱着艾尔转起圈圈，一旁的奇德累得站不起来的时候，相较于三人悠哉的模样，其他高级班的同学们却没那个心情。众人胆战心惊地想：要是以后都得和这么夸张的三人组一起上课该怎么办？


    如前所述，高级班有很多贵族和商家子弟，这表示班上多的是心高气傲的孩子。孩子脾气加上不成熟的自尊心使他们很容易被激怒，然而眼前的景象太过惊人，威力强大到粉碎了他们年幼的自尊心和斗争心。他们像是死心了，深深地叹了好长一口气。艾尔他们几个当事人毫不在意班上同学死气沉沉的样子，还不知同学们的苦难（？）现在才正要开始。


    那场魔法学基础课被视为难得一见的大灾难。在那之后过了几天，巴特森·泰莫宁领着个子娇小的童年玩伴，重复他第一百零一次的询问。


    「啊——在那边，那就是你想去的教室……不过啊，你真的要在那边上课？」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拥有许多学级、学系，因此势必需要相当数量的教室，也需要有足够的校舍。由于校舍大致依学系和学级分开，有不少学生只有在食堂才有机会遇到其他学系的同学。


    「当然，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么有趣的课！啊，到这里就好巴特森。」


    「是——喔……」


    巴特森目送着少年挥手走进教室，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里是锻造学系，而且还是中等部的教室欸……」


    上课前的教室里充满轻松惬意的气氛，有人为下一堂课做准备，有人在写作业，还有人东拉西扯地闲聊。


    「要开始上课啰，安静……今天特别安静呢。」


    来上课的老师一踏进教室，便脱口而出那句老话，但他察觉教室里的样子不对劲，顿时停下脚步。平常在这堂课开始前，学生总是吵翻了天，管都管不住。说起来，想成为锻造师的人本来就是实践主义者。换句话说，他们认为动脑不如动手。这想法本身并没有错，却让很多人不擅长坐着安静不动。


    对那些学生来说，这堂以讲课为主的课程自然不受欢迎。难得的是，这天在老师来之前，教室就安静了下来。他或许该感到欣慰，却总有种不协调感。四十来岁的老师环顾教室里所有的学生，发现他们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某一地方上。他顺着看了过去，看到那个造成异常的始作俑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错，老师对那个占住教室第一排正中央、不属于这里的学生问道。


    那是一名个子娇小的年幼少年，怎么看都不像中等部的学生。因为中等部的桌子对他来说尺寸过大，所以他得跪坐在椅子上才构得着。他的姿势端正笔挺，慎重其事地把等一下要用的『幻晶骑士设计基础』课本抱在腿上，一脸迫不及待地等着开始上课。


    这光景看上去是如此温馨，但这和现实状况相比又是两回事了。这里可是中等部的教室，不是初等部学生该来的地方。


    「是，我在等上课。」


    「这样啊，因为快上课了嘛。不过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你看起来实在不像中等部学生啊？」


    「我是骑士学系初等部的学生，因为想上这堂课才来的。」


    两人的对话至今还兜不起来，不过老师似乎生性稳重，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谆谆告诫。


    「唔，凡事热心学习是好事，可是骑士学系也有课吧？先上完那里的课再来吧。」


    「不要紧。所有的内容我都会了，那几位老师同意我不出席也没关系。您去确认一下就知道了。」


    「……是吗？那就好。来，今天我们继续上次的内容，关于幻晶骑士的构造……」


    教室里所有学生几乎都在心中吐槽：「这样好吗！」不过老师像是觉得在意的话就输了似地，我行我素地开始上课。


    占据了第一排的外来者——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瞥了一眼老师的样子，然后兴高采烈地打开课本，准备开始做笔记。只是上个课也能开心成那样，中等部的学生们也懒得吐槽了。就这样，锻造学系接纳了这名外来者，课程莫名其妙地顺利进行了下去。


    设计幻晶骑士前，必须先熟悉它的构造，这可说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至于具体而言该怎么做？这点就相当困难了。理由之一，就是幻晶骑士的构成要素非常复杂。涵盖了锻造、魔法，及炼金术等领域，要学的东西非常多，也可以说是单纯的学习份量问题。正因如此，只有实际上制造幻晶骑士的人——亦即骑操锻造师才会学习如何设计。再怎么说，原本就很忙的骑操士志愿者也不会有时间学习这些知识。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不能用常理看待这个混进锻造学系的外来者——艾尔涅斯帝。他可是『转世投胎了也没治好』的狂热机械宅。他从上辈子开始就大量阅读机器人作品的设定资料，还把机体名称乃至规格全背起来。如果把巨型机器人的制作方式教给这种人，会发生什么事呢？他会把课本奉为圣经，气势如虹地埋头苦读；确实预习、复习直到无懈可击的地步，甚至无视上课内容，调查一大堆有的没的资料。这样的上课态度的确可说是极为勤恳，只是热情过了头，他干劲十足的程度连比他年长的中等部学生都退避三舍。


    「……如果要比较目前国军采用的加达托亚，与上一代的萨罗德雷亚之间的异同……」


    艾尔听着老师的解说，同时翻着课本。他的位置每次都在第一排正中央，几次上课下来，这里已经成了他的固定座位了。


    上了年纪的老师唰唰地写着黑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列出了幻晶骑士的基本构造。包含构成幻晶骑士最重要的五个要素——作为头脑的魔导演算机、作为心脏的魔力转换炉、作为肌肉的结晶肌肉、作为骨骼的金属骨骼以及外装铠甲。


    「各位也知道，这两种机体的炉构造相同，魔力输出的差异主要在结晶肌肉上……」


    幻晶骑士的运作靠的是魔力转换炉产生的魔力。而所谓的魔力转换炉，就是将这个世界的生物把『以太』转换为『魔力』的机能，以机械化的方式重现的装置。只要周围的以太没有消失，这种装置便能半永久性地持续运作下去。一般来说，炉中产生出来的魔力会自然还原成以太，扩散到空气中，因此必须让魔力在全身的结晶肌肉中循环，使之保持原样。


    结晶肌肉是用炼金术加工触媒结晶所制成，具有在特定的魔法术式和魔力作用下改变形状的性质。除了用做幻晶骑士的肌肉，这种性质还可以让它储存内部魔力，因此也被当作魔力电池。


    「魔导演算机的术式虽然经过大幅改良，但差别不大。因为它十分耐用，因此已经沿用了三百年以上而没有显著变化……」


    负责控制炉心与肌肉的，就是魔导演算机。它的内部有庞大而精密的魔法术式，能依照驾驶座传来的指示驱动幻晶骑士。


    金属骨骼和外壳则是构造相对单纯的金属制骨架和外壳，只不过，这个时代的锻造技术尚无法将十公尺级的巨人铠甲骨骼结合为单一零件。只能将较小的零件组装起来，再用身体强化魔法的强化术巩固接合，以支撑全身重量。这种做法能提供幻晶骑士比外表看上去更为强大的防御力，但同时也产生若没有足够魔力供给，魔法就会中断无法继续支撑全身重量的缺点。


    幻晶骑士就是这样一种单纯模仿生物机能，全身由锻造、魔法与炼金术所构成的存在。


    「请同学翻到下一页。从这里开始是关于魔导兵装的内容，虽然和设计没有直接关系，但这部分还是很重要，大家要好好理解。」


    魔导兵装就是指幻晶骑士的手持式远距离魔法攻击用装备。令人意外的是，尽管幻晶骑士本身就像个魔法集合体，它却无法单独使用远距离魔法。魔导演算机仅能用以控制幻晶骑士全身，没有配备远距离魔法的机能。在需要使用魔法的时候，得靠幻晶骑士内部的骑操士直接构筑魔法才行。


    当然，要构成能令幻晶骑士施展出来的魔法规模——又被称为战术级魔法——对人类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在极少数情况下，会出现拥有足够处理能力的人类，但构筑魔法终究需要时间，根本无法运用在实战中。幻晶骑士要在战斗中使用战术级魔法，只剩下预先在外部准备魔法术式这个方法了。


    「对想当上骑操锻造师的你们来说，不需要详记魔导兵装的纹章术式也没关系，但至少要学会能施放出炎之枪等级的术式。」


    另外，关于所谓的纹章术式，并非以生物的魔术演算领域来构成魔法术式，而是在外部物体上描绘图样，借此使用魔法的技术——这是运用魔法术式可以借图形识别的概念。利用纹章术式使用魔法时，可借由直接把魔力输入刻有术式的物体来发动。听到这里，似乎会觉得那是很方便的技术，但由于描绘魔法术式的物体需要相当庞大的体积，对使用魔法这个目的来说，就容易产生描绘装置过于笨重的缺点。考虑到制造所费的功夫和难度，也不容易推广到民间。


    反过来说，使用纹章术式的最大优点则在于只要能确保足够面积来描绘术式，无论什么样的魔法都有办法准备。而且只需要在发动时从外部供给魔力、不需要特别控制就能使用。简言之，这种技术正好适合原本体积就很庞大、又可以说是魔力集合体的幻晶骑士，缺点是针对某个术式刻上的图样只能用一种魔法。这也是为什么国军制造了许多种类的魔导兵装，以应付各种不同情况的缘故，幻晶骑士在战斗中背了好几个装备的情形也是屡见不鲜。


    课程进行到这里时，有钟声从远方传来，来自于宣告上课时间结束的学园钟楼。


    「哎呀，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上到这里吧。各位要记得复习今天的内容……艾尔涅斯帝，你也要『手下留情』啊。」


    艾尔望着留下这句话才离开的老师，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他今天也抄了密密麻麻的一堆笔记。顺带一提，他的进度已经领先一般学习计划表好几个月以上了。


    上完了一天的课，回到家的艾尔涅斯帝马上拿出课本，开始复习当天的内容。虽然他有时也会和奇德、亚蒂一起做训练，但每当在上完幻晶骑士设计基础课的日子，心情实在太过亢奋，因此通常会像这样一个人专注在复习（？）上。


    艾尔在课堂上学到了许多知识。也多亏如此，他逐步了解设计幻晶骑士的基础。然而，他了解得愈多，对『基础以外』部分的疑问也日渐增加。在构成幻晶骑士的要素中，结晶肌肉、金属骨骼和外壳属于损耗相当频繁的部位。正因如此，国家才会大规模培育锻造师和炼金术师，以确保在前线的要塞或者多少有些设备的城镇，也能有足够供给幻晶骑士所需的资源配备。艾尔以外的锻造学系学生中，也有不少人拥有实际制作经验。然而，任何关于魔导演算机、魔力转换炉——幻晶骑士的心脏部位的资讯几乎都没有被公开。课堂上也只说明了它们的机能，至于内部构造方面的资讯则一切成谜。


    幻晶骑士是国家的重要战力，同时也是种一旦让一般国民拥有就会有麻烦的东西。它的流通自然受到国家规范，心脏部位的制造法也秘而不宣。即使是『骑士之国』弗雷梅维拉，在这方面的管制也是很严格的。可是，隐瞒制作方法也直接导致了制造效率降低，无法大量生产，使幻晶骑士一个个都价值连城。幻晶骑士经常被视为高价的战略兵器，大部分原因还是出在成本上。


    「……话是这么说，我是不怎么担心魔导演算机啦。」


    目前已经知道的是，魔导演算机是利用魔法术式来控制全身行动的。那么，用相同的魔法术式应该也能干涉才对。简单来说，就是艾尔准备骇进某个魔导演算机的意思。这是单枪匹马就拥有骇人的演算能力，加上具有程式、软体背景的艾尔才想得出来的主意。然而，一旦牵涉到非理论的部分，想要模仿构成这个世界的魔法根基，纯粹的魔法技术结晶——魔力转换炉，就连他也觉得力不从心。


    「但……如果没有更多线索，是会碰上瓶颈的……毕竟『那个世界』根本连炉的概念都不存在。」


    唔唔唔，艾尔皱眉苦思，滚到床上去。


    他在课堂上只搞懂了一件事，那就是魔力转换炉是使用一种叫做『精灵石』的特殊矿物，但不管是使用方法还是取得方式都完全不明，所有精灵石相关消息都被封锁得滴水不漏。虽说艾尔涅斯帝的目标是从头开始制作专属于自己的幻晶骑士，不过最坏的情况可能需要买二手的魔力转换炉。话虽如此，考虑到费用问题，光是买魔力转换炉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切实际了。


    「哎，急也没用。先从已经理解的范围开始慢慢研究吧。」


    艾尔这么嘟哝着，又坐到桌前。在写得已经没有一丝空隙的笔记旁边又摆出另一本自习用的笔记。他将笔插到墨水瓶里，不一会儿就忘我地投入名为预习、复习，质则为研究爱好的时光。艾尔的生活充实得令人无法置信，不过对他本人来说，这才是可谓理想的幸福生活。


    艾尔往返于骑士学系和锻造学系的生活开始后，过了一段时间。


    一开始，他前所未有的行动经常惹人非议，但随着时间过去，大家也渐渐习惯了。众人开始注意到他遗传自母亲的可爱容貌，个子矮小、总是兴高采烈地听着幻晶骑士设计基础的艾尔，开始被班上同学当成某种吉祥物给供起来，他本人也逐渐习惯大家用摸头代替打招呼。就在这样的某一天——


    「哎呀，你是……」


    就在艾尔上完锻造学系的课，要回到骑士学系的途中。他听见某个很耳熟的声音。回过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头如波浪般、蜂蜜色的丰盈金发，底下是一对形状好看的眉毛，以及眼角微微下垂的蓝眼，那双眼高兴地眯起。


    「你是艾尔涅斯帝……对吧？」


    阿奇德和亚黛尔楚的同父异母姊姊——斯特凡妮娅·塞拉帝边说着边走到他身边，笑容满面地蹲下来，配合艾尔的视线高度说话。艾尔彬彬有礼地回应她后，她不晓得在高兴什么，笑得更开心了。


    「哎呀，我记得你和阿奇德他们同年对吧？怎么会在这里呢？」


    即使一副满心喜悦的样子，她还是疑惑地问。这里是中等部校舍，一般不是艾尔这样的初等部学生该来的地方。听到艾尔老实说他是来上锻造学系中等部的课，她吃惊得瞪大眼睛。


    「哎，因为你很聪明嘛，但你为什么那么急着学这些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问题问得也是理所当然吧。一般学生光是要应付自己系上的课业就耗尽精力了。在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漫长的历史中，没出现过几个这么特立独行的学生。对此，艾尔的回答非常简单扼要。


    「因为我有兴趣。」


    「兴趣……？明明是上课呀？嗯——这样啊，你有点特别呢。」


    因为还有下一节课，于是两人边走边聊。艾尔的行为多半都很出人意料。斯特凡妮娅和他聊着，时而惊讶，时而摸摸他的头，脸上笑容不绝，心情非常好的样子。


    这段下课时间里，走廊上有不少来往的学生，却在看到那对金发少女和银发少年时大吃一惊，纷纷让路给他们。多亏如此，两人畅行无阻地前进，很快就来到初等部一年级的校舍附近。斯特凡妮娅是初等部三年级学生，必须到位于其他校舍的教室去才行。就在她依依不舍地跟艾尔道别的时候——


    「啊，发——现艾尔！」


    有人快速朝这里跑来，那是偶然看见艾尔的亚黛尔楚。娇小的艾尔只要身在人群中，便很容易被淹没，多亏今天大家都刻意避开他们，才这么简单就发现他。亚黛尔楚在途中还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却在看到艾尔身旁的姊姊后，不由得停了下来。


    「啊，姊……姊姊。」


    「哎呀，亚黛尔楚。」


    亚蒂的眼睛转呀转的，轮流看着两人，眼神像是在问艾尔这是怎么回事。艾尔没有正面回应，只暧昧地对亚蒂笑了笑，反倒是一旁的斯特凡妮娅带着柔和的笑容走向她。从之前发生的事实看来，亚蒂似乎不太会应付这个异母姊姊，不过斯特凡妮倒是没露出尴尬的样子。


    「别那么警戒，我不会欺负你的。」


    「是……」


    见亚蒂难得吞吞吐吐，却仍然老实点头的反应，两人只好苦笑。


    「可是，为什么艾尔会和姊姊在一起？」


    「哎呀，很简单，因为呀……我最喜欢聪明又可爱的孩子了！」


    斯特凡妮娅，手扠腰，自信满满地断言。这理由要说扯也够扯的了。亚蒂像是结冻似地偎在原地，艾尔倒是觉得莫名地有说服力，心想这两人不愧是姊妹啊。


    「之前见面的时候我就看上他了呢，而且他也引发了一些『话题』。刚才聊过以后，发现这孩子果然很聪明，又长得这么可爱！」


    或许是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的关系，只见斯特凡妮娅像是再也无法忍耐的样子，一把抱住艾尔。


    「嗳嗳，『艾尔』，你想成为骑士对吧？怎么样？要不要当保护姊姊的骑士呀？现在可以用三餐加陪睡欢迎你唷。」


    「等……等等，不行！艾尔是我的玩偶啦！」


    （这家人怎么搞的，真可怕。我说亚蒂小姐？你说玩偶是什么意思？）


    因为刚刚那场冲击性告白而僵在原地的亚蒂，这时突然高分贝地喊着，把艾尔抢了回来。或许是太过慌张的缘故，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回平常的样子。斯特凡妮娅露出了与其说是笑容，不如以冷笑来形容比较恰当的表情。正因为她长得美，那种表情更让人觉得有点可怕。艾尔在意到她合起双手，低声说着：「哎呀哎呀，原来如此呀～」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假装没看到。


    「亚蒂，你的措辞变回来了喔。」


    亚蒂掩住嘴，脸上的表情像在说糟了。斯特凡妮娅立刻摇摇头。「没关系。不用连在学校都这么勉强，我和波特不一样，不会拘泥那些的。」


    「既然姊姊这么……这么说……」


    「先别说那个，亚蒂？可以请你放开我吗？」


    「欸？啊，抱歉抱歉。抱起来太刚好了，一不小心……」


    艾尔这才从亚蒂手中解脱，斯特凡妮娅像是很羡慕似地看着她。


    「对耶……艾尔，你的身高刚好可以抱在怀里……」


    「是啊，姊姊，而且他的头发又柔又顺……」


    「亚黛尔楚……你真不愧是我妹妹！」


    「姊姊……！」


    艾尔迅速和那对紧紧牵起彼此的手的变态姊妹拉开距离。他有很多想吐槽的地方，不过仔细瞧瞧，斯特凡妮娅像是很开心的样子。或许她只是在开艾尔玩笑，一切都是为了增进姊妹感情的借口吧。他决定这么想，希望事实真是如此。


    姊妹俩不顾拼命转移视线的艾尔，两人之间关于『有多么喜欢可爱东西』云云的论战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甚至有种周围空气都染上粉红色彩的错觉。艾尔有些逃避现实地想着「随便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接着忽然想到一件被他忘记的——很重要的事。


    「啊，下节课要开始了。」


    宣告上课的钟声仿佛计划好了似地响起。三人手忙脚乱地跑向教室，可惜最后还是迟到，被老师骂了一顿。


    「哦，我还想是谁呢，这不是阿奇德吗？真是好久不见啊？」就在艾尔等人热热闹闹地吵个没完的时候，在另一个地方，奇德也和某人不期而遇了。那是奇德最不想看到的人物第一名——他和亚蒂的同父异母哥哥——波特萨尔·塞拉帝，一个从以前就不断找他们麻烦的人物。


    波特萨尔五官深邃，长相可以说十分端正，然而嘴角勾勒出的讨厌笑容使之逊色不少。看到异母哥哥那张总是很惹人厌的脸，奇德差点反射性地蹙眉，还好总算是维持住脸上的平静。这都拜从小培养起来的处世之道所赐。


    「好久不见……波特萨尔哥哥。」


    「我听过谣言了喔，虽然都是些无聊的内容……听说今年有个很厉害的新生是吧？」


    波特萨尔冷不防地开口。大概想故意找碴吧，他通常不会听奇德说话。即使奇德很讨厌他这种态度，他还是没有回嘴。波特萨尔比奇德还高，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只见他笑着低头俯视奇德，高兴地继续说：


    「我一问才知道，那个人身边不是有个很像某人的家伙吗？」


    「是吗？我倒没听过那个传言……」


    终于来了啊，奇德暗自绷紧了神经。看波特萨尔那副比平常更咄咄逼人的态度，实在没办法期待接下来的对话会愉快到哪里去。


    「喔，居然对哥哥摆这种态度。刚入学的小鬼果然还不懂礼貌是吧？」


    「……对不起。」


    「算了，不跟你计较。我这么宽宏大量，就原谅你这没教养的小鬼吧。」


    波特萨尔眯起眼，加深了嘴角的笑容，他的笑容狰狞得活像捕捉猎物的肉食动物一般。奇德努力地掩饰，尽量不把戒心表现在脸上。


    （接下来才是正题啊。我该如何脱身……？）


    「听说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高级班啊。以前那个废物也长得这么有出息了，我就老实赞美你吧。哎，虽说是私生子，但好歹也是我们家的人，不稍微有些表现可不行……没错，我说的是『稍微有些』。刚入学的小鬼会的事不多，对吧？可是我偶然听说了一件让人有点在意的谣言呢。真无聊，如果真是那样……」


    波特萨尔的眼睛眯得更细，奇德感到一股不安从背后窜过。


    「听说你们几个大闹了一场啊？喂，不会吧？那不是真的吧？」


    波特萨尔嘴边的笑容毫无预警地消失了，接着他一步步逼近，像是怕人听见似地压低了声音说：


    「你不觉得这对区区情妇生的小鬼来说太嚣张了吗？喂？就凭你们？谣言尽是些空穴来风的说法，我不晓得你们耍了什么手段，不过这下不是让大家产生奇怪的误会了吗？」


    「不，那不是误会。哥哥，我们……」


    「够了，闭嘴。」


    波特萨尔嘴角的弧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撇向相反的方向。看他渐渐感情用事起来，奇德绷紧全身神经，以应付任何状况。出乎意料的是，波特萨尔突然面无表情地问：


    「阿奇德，你在打什么主意？」


    「您说……主意？」


    「才刚入学就轻而易举地使出中级魔法，我看早晚会培养出一个高贵的骑士大人嘛？你的目标只有骑士吗？你打算带着那个头衔回『我家』当伴手礼是吗？」


    波特萨尔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淡然地问道。


    「不是的，以前我也说了，我们不打算纠缠本家。我想当骑士也是为了母亲和以后的生活。」


    「……好吧，我这温柔的哥哥就相信愚蠢弟弟的说法吧。」


    「非常……谢谢您。」


    波特萨尔又恢复了脸上的冷笑，他拍了拍奇德的肩膀后就离开了，独自留在原地的奇德大大吐出一口气。


    （他是不打算当场把我怎样啦，不过他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只是找碴的话，我还可以忍受，希望不要引发什么无聊的骚动就好了。）


    然而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油然而生，正好与心中的期望恰恰相反。

 第二话 和朋友玩吧

    时值西方历一二七六年春天。


    自艾尔涅斯帝等人进入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后，转眼间已过了两年。他们的生活依旧没什么改变。首先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


    「那么，各位，我们今年要接着上『幻晶骑士的设计与应用』……你果然在啊……」


    在这个迎接新学期、开始新课程的时期，来到教室的班导师将视线转向占据了第一排正中央座位的矮小学生。艾尔身为骑士学系初等部的三年级学生，却继续上锻造学系的课，已经被当成出名人物看待了。


    「骑士学系的老师已经对你投降了喔。」


    「是的，我也很庆幸能遇到这么善解人意的老师。」


    他微倾着头，面带微笑地说，样子实在非常可爱，但只要一想到他之前大拆台阶的所作所为，就实在让人温馨不起来。刚升上新学级，为了继续上其他学系的课，他果然也用实力突破了所有妨碍他的科目。骑士学系的老师曾为此暗自落泪，锻造学系的老师也死心了。他叹了好大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回课程上。若不论偶尔会出现破坏性的失控举动，艾尔可说是相当热心向学的优秀学生，所以老师也都抱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接着是阿奇德、亚黛尔楚这对双胞胎的情况。


    这里是学园的骑士学系附属的对人训练场，现在是上课时间，原本应该不会有学生使用训练场才对，场上却有一男一女的身影。那是阿奇德和亚黛尔楚。两人继艾尔涅斯帝之后也跳脱了课程进度，决定与其上课，不如继续进行个人训练，于是在这两年间，与魔法有关的上课时间就成了他们的特训时间。顺带一提，艾尔涅斯帝为了上其他课，人并不在这里。


    「好，接下来全力拼了吧。」


    「怎么了啊？力道比平常还大喔。」


    奇德对疑惑的亚蒂摆摆手，表示没什么，接着重新握好了自己的武器。他拥有超乎年龄的优秀体格，爱用的剑也比标准尺寸大上一号。虽然在训练中使用的是木剑，但也够有魄力了。


    相较之下，亚蒂两手握着的武器是与他正好相反的两把细剑。她的战斗方式有点像艾尔，重视的是速度。


    他们的装备还不只如此，两人的武器上安装了奇怪的器具。由白雾树加工、模仿魔杖制成的铳杖——是最新型的『甘狄拔』。虽然艾尔在兴趣的驱使下，运用前世的知识为自己做出了铳杖『温彻斯特』，但没有必要连双胞胎都拿一样的东西。他们的甘狄拔在外型上更加洗炼，进化成不论什么样的剑都能连结的装置。顺带一提，设计者是艾尔，实际制作的则是大伙儿的好邻居——泰莫宁工房。


    两人面对面摆好架势，在举剑交锋前先发动了魔法。他们流畅地交错使用魔法与剑，淋漓尽致地发挥出融合了剑与杖的武器——铳杖的真本事。他们使用的是限定身体强化魔法。这个魔法经艾尔涅斯帝调整后，变得比原先的版本更容易使用，更重要的是持久力提升许多。他们一直忠实地遵从艾尔的教导，同时锻炼体力和魔法，有效率地增强魔力。其所累锁下来的成果，只要观察他们的身手就能一目了然。


    随着战斗训练开始，奇德用力一个踏步，强化过的肌力让他的身体飞跃向前，迅速逼近对手，将其纳入大剑的攻喂范围内。这是奇德担长的战法——活用大剑的长度进行攻击。也多亏了马提斯平时的训练，他那种s于利用距离和技术的打法非常具有威胁性。


    对此，亚蒂则利用双剑的敏捷性与之对抗。正因为她也用了限定身体强化，双剑的斩击化为暴风锧过奇德的大剑，直逼他身前。尽管用的是大型武器，但奇德缩小大剑的攻击范围，以防御牵制住亚蒂的行动，不过她没有退缩，不停改变位置，等待攻击的机会。激烈的你来我往，令人不禁怀疑这真的只是训练吗？两人一直交手，直到体力与魔力用罄为止。


    由于两人从一开始学习魔法时，就是拜思考不同于常人的艾尔为师，因此对他们而言，这样的训练再普通不过了。只不过，在他们看来很普通的事——这种并用魔法的剑术训练，初等部却连教都没教过。如果有第三者在场，大概会怀疑起自己的认知吧。


    「真是的……受不了你们耶。艾尔到底教了你们什么呀……」


    没错，就像在一旁观战的斯特凡妮娅这样。


    「嗯——是教魔法还有剑术吧？」


    见到双胞胎偏着头异口同声的回答，斯特凡妮娅只能苦笑。那再怎么看都不像『只学了魔法』就能学会的战斗方式。


    「看到你们现在的程度，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赢得了你们呢。」


    「是吗？要赢过骑士学系第一名，又被选为学生会长的姊姊不是那么简单吧？」


    斯特凡妮娅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一般学生最快也得升上中等部后，才会开始学习合并使用魔法的剑术战斗。如果有人从初等部就这样一路锻炼下来，会有何成长？答案就在眼前。


    她在骑士学系的成绩算是顶尖的，加上贵为侯爵千金，以及她本人的人品优异，因此今年被选为学生会会长。不过，在见识到异母弟弟、妹妹的实力后，就连优秀的她也不由得感到惊恐。双胞胎似乎太习惯艾尔涅斯帝的程度，标准变得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了。斯特凡妮娅苦恼地想，是不是该趁现在矫正回来，以免将来引起什么问题。


    此时训练场内只有他们三人。他们专注于训练，又分心在闲聊上，因此没有注意到周遭情况。没人发现在训练场入口处，有个人影隔着一道薄薄的墙，潜伏在阴影之中。


    上课时间，有阵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学生宿舍里，学生们都外出了。


    或许是因为脚步声的主人情绪激动的关系，他脚下步伐匆促，很快就来到欲前往的房间，那里是他的个人寝室。他颤抖着手打开门锁，像被追赶似地冲进房间。这间个人房就学生宿舍而言，算是很宽敞的。这是校方基于安全考量所做的安排，让贵族子弟住进宿舍时，都会像这样优先安排到个人房。


    进入房间的男学生杵在那边愣了好半晌，接着激动得无法自已，踢飞了房里的家具，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室内。


    「搞什么……那种……怎么可能……该死，该死该死！」


    男学生——波特萨尔·塞拉帝大声咒骂着，感到无比焦躁。他会这么不开心，原因就出在刚才目击到的姊姊和异母弟弟、妹妹的训练上。


    波特萨尔目前是骑士学系中等部的一年级学生，刚开始学习合并使用魔法与剑术，正为了高难度的训练而伤透脑筋，反观异母弟弟、妹妹却已经可以运用自如。很明显的，他们的惊人实力早已远远超过自己了。对心高气傲的波特萨尔来说，私生子弟弟绝不可能比自己厉害。这事实不仅令他恼羞成怒，也让他察觉奇德和亚蒂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他的目标了。


    波特萨尔心中的目标与他们的『家族』有关。


    他们家族——『塞拉帝侯爵家』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有力贵族之一。领地虽然不是那么广大，却正好位于地势平坦、拥有大规模粮仓地带的地区。再者，其位于王国东侧、临近博库斯大树海的地理位置，特别容易遭受魔兽攻击。因此为了对抗魔兽，他们拥有以国内数一数二的规模著称的骑士团——『绯犀骑士团』；总之，是与最前线相邻的重要据点。就结果而言，这片领地也成了在经济上的黄金地带，因为是贯穿了国内的交通大动脉，商旅往来络绎不绝。


    统治这片塞拉帝侯爵领地的侯爵家有三个孩子。长男亚特斯作为侯爵继承人，接受的也是专门的贵族教育，已经开始辅佐父亲管理领地了。长女斯特凡妮娅目前就读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中等部二年级，次男波特萨尔则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中等部的一年级学生。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要是那小鬼到本家的话……」


    这个国家的贵族基本上是由长子继承，次男以下的男丁是分不到家产和领地的。他们需要另谋出路，大多是成为骑士或官僚，而波特萨尔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骑士，毕竟塞拉帝侯爵领拥有名闻遐迩的绯犀骑士团。在『骑士之国』率领骑士团，保护领地人民不受魔兽威胁，是身为贵族最为人称道的使命，他会以此为目标也是极为自然的事。


    「万一那些家伙和我们家的绯犀骑士团接触……该不会……」


    不仅是塞拉帝侯爵领地，这整个国家的骑士团里绝对没有花瓶的存在。他们要求骑士们能随时上战场对付魔兽，尤其是对想成为指挥官的人格外讲求实力。当然，并不是说战斗能力高，就可以获得率领骑士团的权力，不过从战斗集团的性质来看，愈强的人还是有愈受到礼遇的倾向。


    波特萨尔想象自己跟随兄长，率领骑士团的模样。他至今都不曾怀疑这样的未来，直到双胞胎的崛起，开始造成他的阴影。虽是私生子，但不仅实力高强，也拥有侯爵家的血脉，这代表他们有可能挟着强而有力的优势，抢先波特萨尔早一步实现梦想。自己应得的地位将被身为私生子的弟弟、妹妹所取代，这对波特萨尔而言只能说是恶梦一场。


    「没错，就是这样……应该要排除阻碍。」


    他思考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情况恶化到这种地步，而结论就是他太大意了，以为他们两个终究是私生子，再怎么挣扎也成不了气候。因为这种轻敌的愚蠢想法，所以即使知道他们刚入学时发生的那件事，他也没有理会。如今他才知道自己错了，事情已经严重到分秒必争的程度。虽然应该尽快排除阻碍，但双胞胎很强，正面挑战不是明智之举。必须找出一个既能抑制他们的能力，又安全有效的排除办法。


    然后，波特萨尔抬起头，脸上焦躁的神情消失无踪。


    他不是笨蛋。倒不如说，那种不惜牺牲他人的个性，有时会让自己想出一些卑鄙却有效的办法。他平常总是挂着冷笑的嘴角又大大弯起，丑恶之情更胜以往。


    某天的下课时间，巴特森·泰莫宁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走廊上，准备前往下一节课的教室。他不经意地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会注意到那个人，是因为那名少女是他很熟悉的童年玩伴。


    「那是亚蒂吗？她跟谁……在一起？」


    在他纳闷着亚蒂怎么会在那里以前，巴特森就起了疑心，因为亚蒂不是独自一个人，而是和一个不认识的学生走在一起。而且远远看去，她的表情似乎很僵硬。


    「是不是该提醒他们一下啊？」


    巴特森也不想为了亚蒂和陌生人在一起这种事大惊小怪，但她的样子不太对劲，让人很在意，搞不好被卷进了什么麻烦里，担心童年玩伴安危的巴特森决定发挥一下体贴的精神。


    下定决心后，他马上转身，去找另一个大概在附近教室里的娇小朋友。


    「波特萨尔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黛尔楚握紧拳头，眼神犀利地瞪着四周，平常就有些凶悍的外表显得更加严厉了。


    波特萨尔站在她眼前，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若只有这样还好。虽然看了就让人生气，但她早就习惯了，问题出在四周那群人上。波特萨尔后面有三个人，亚蒂后面有四个。陌生的男学生像堵住去路似地站在那里，他们是在波特萨尔给出信号后出现的，由此推测是他的手下。


    亚蒂一个人在走廊上的时候被波特萨尔叫住，并被带到了这个没什么人的地方。虽然她与波特萨尔感情不睦，但好歹也是家人，所以才会掉以轻心。亚蒂以为顶多只是要把她带到某个安静的地方，才不会有人听到他骂人。等她察觉到时，自己已经被包围了，这气氛用再怎么友善的眼光来看，都不像只是说「让我们来开心地聊聊天吧」。


    「这些是我的朋友。也没什么，大概是要来帮我教训不听话的小鬼，告诉她什么叫礼仪吧？」


    波特萨尔的同伙们只是无言地冷笑。


    「礼仪我们正在课堂上学，不需要劳烦各位。」


    「光靠老师，对私生子小鬼完全不够呢。哥哥我都要亲自教你了，你本来不是该低头求我吗？」


    波特萨尔背后有个手下走出来。


    「没错，小姐你就乖乖给我……」


    不认识亚蒂的手下彻底疏忽了——因为他认为在人数上有压倒性优势，何况对方还是比自己小的女学生。亚蒂判断不用再跟他们纠缠下去，不等他说完就迅速拔出腰间的铳杖，直接展开限定身体强化，在那个靠过来的手下来得及反应前，猛地给了他肚子一记肘击。


    「你很吵耶！」


    想离开这里，就得先突破包围。她放倒了一个手下，同时不忘抓紧机会逃走，于是再度以强化过的脚力飞奔而出。因为她的惊人之举，手下们形成的包围网露出了破绽，就在当她即将突围之际——


    「雷击矢。」


    随着一声平静的低语，一支雷击箭落到亚蒂背上。她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却发出空气从肺里被抽出来的沙哑声音。虽然没造成致命伤，但遭雷电直接击中的身体还是麻痹了。亚蒂就这样摔了一跤，当场倒下。


    （呜！搞砸了……不行，意识……模……糊……）


    不可思议的是，在逐渐远去的意识中，她仍然记得放出电击的波特萨尔的表情。他脸上没有平时的洋洋得意，而是露出了更加不祥的笑容。


    这是亚蒂昏迷之后不久发生的事。


    奇德对此事毫不知情，只因她直到开始上课了也没回来一事感到挂心，正打算跑出教室找人，却和某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狭路相逢。


    「哦？你在教室啊……省下我找人的工夫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波特萨尔。奇德大吃一惊，因为他在本家就会和波特萨尔保持距离，而波特萨尔至今为止也都选在不显眼的地方找他说话，现在却在众目睽睽之中上前攀谈。奇德一时间犹豫着，不晓得该怎么称呼他。


    「学长，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奇德掩饰不住他的困惑，开口问道。波特萨尔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高声回答：


    「我来向你提出决斗！」


    吵闹的教室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紧接着传出一阵压抑不住的鼓噪。在教室里，四处都有学生低声交头接耳，议论着「决斗！」这两个字。


    「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哈，我想你也不懂。我一直对你这碍眼的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居然是这种态度，让我难以原谅啊。对，错误就要改正才行啊！」


    奇德觉得很不可思议，波特萨尔的一言一行都让他无法理解。这是因为一切都已经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进行得差不多了。然而，他可以肯定的唯有一件事。


    「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决斗？好啊，我就接受吧！」


    意思就是说，他也很讨厌波特萨尔。斗志超越了心中的疑问，让他大声同意。如果像之前那样挖苦人的话就算了，他可是正面提出了挑战，所以奇德早就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态度了。


    「嘴巴居然这么不干净……好像有点没教养啊。就让我好好期待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吧。」


    他们也顾不得上课了，就这样带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冲出校舍。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禁止学生间的战斗行为，毕竟保护人民的骑士互相争斗也太不像话了。违反者会被处以各式各样的罚则，唯一的例外就是被称为『决斗』的战斗。


    决斗是有规则的：必须一对一举行；参加决斗必须经过双方同意……必须有第三者担任裁判……必须绝对服从裁判；当一方失去意识或表示败北，则分出胜负；另外还有使用练习用的木剑、禁止使用放出系魔法以免伤及无辜等等，总之就是「你们两个给我自己解决」的意思。


    从性质上来看，骑士学系难免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学生，用决斗来解决纷争的情形也屡见不鲜，学园里甚至有被称作『决斗广场』的固定场地。


    波特萨尔和奇德决斗的消息很快在校园里传了开来。也因为这是睽违已久、而且还是当面提出的决斗宣言，因此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一窝蜂地涌到广场上争相目睹这场战斗。


    有一名与两者毫无关系的学生自愿担任裁判。他高声宣读决斗规则，并依照程序确认双方意愿。当两人面对面之际，波特萨尔从胸前口袋中拿出了某样物品。奇德的表情就在看到那个东西后僵住了。


    （那不是……今天早上亚蒂戴着的发饰吗！？为什么……难不成这家伙……！？）


    震惊的奇德看向波特萨尔，与他的视线对上了。那张脸带着比平常更深的笑意，奇德当下领悟了对方的目的。包括为什么波特萨尔提议以决斗的形式分出胜负，以及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下进行。


    「你这家伙……你对亚蒂怎么了……」


    「嗯？我不懂你的意思。」


    像是要克制自己别忍不住笑出来，波特萨尔脸上的表情几近扭曲，让奇德心里的疑惑转变为肯定。


    「对了，我听说了某个谣言呢。你身为一个初等部学生，竟然连上级魔法都能运用自如，造诣似乎很了得对吧！能不能让我们见识一下啊？」


    奇德不甘心地「唔」了一声。波特萨尔故意提起这件事的目的很明显，他说给大家听，反过来就是要让大家看到他使不出来，好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的意思。证据就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不时亮出那个发饰给他看，牵制他的行动。


    「……我又不会用……」


    奇德像是从肺里挤出空气似地回答，观众不解地偏着头。他是初等部那三个名人中的一个，老师也同意他不用上课。众人疑惑地议论纷纷，已经大幅领先进度的人怎么会说这种话？难道那个谣言是假的吗？


    「什么？搞什么啊！哈！谣言是假的吗？真是的，这么快就露出马脚啦！刚才的气势到哪去啦？哈！」


    如果视线能杀人，波特萨尔大概就被奇德的视线射杀了吧。波特萨尔毫不在意，笑了一会儿后接着说：


    「哎呀哎呀，不惜撒谎也想出风头，真是个不听话的家伙。把学弟的劣根性彻底矫正过来也是学长的工作嘛？好了，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波特萨尔举起剑和魔杖，奇德只是静静地在木剑上安装甘狄拔。接下来开始的已经不能说是战斗，而是名为决斗的处刑时间了。


    「怎么啦？扫兴也该有个限度。我看你既不会用魔法，对剑术也一窍不通嘛！？」


    两人对打的同时，波特萨尔这么嘲笑着。奇德在盛怒之下原本想反击回去，但对方不时亮给他看的发饰却让他无法轻举妄动。


    决斗开始大约过了三十几分钟，明眼人都能看出战况呈现一面倒的局势。奇德动作迟钝，几乎一直是单方面承受攻击。有好几次他也试着反击回去，力道却完全不够。瞧见传闻中的学生这么狼狈的模样，一股失望的情绪飘荡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谣言终究只是谣言」、「不晓得哪里弄错了」、「最后的结局顶多是嚣张的学弟认清现实罢了」、「看了也没什么有趣的」——甚至有人看得不耐烦而早早离场。


    然而，有部份学生开始感到不对劲。奇德被直接命中的次数相当多，却依然维持住架势。他没受到伤害吗？沉浸在压倒性优势中的波特萨尔没注意到这点，只乐得可以再多修理奇德一会儿。


    既然不能打败波特萨尔，奇德就只好不断承受攻击，他不晓得自己究竟能撑到何时。即使如此，他仍一直等待着终会来临的反击时刻。他也无法肯定那个时刻是否真会到来，不过还是有希望的。奇德最信赖的朋友不在这里，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也一定听说了这场决斗骚动才对。这么一来，他不可能没有行动。


    （拜托你了啊，好朋友……我现在只能靠你了！）


    奇德咬紧牙关，摇摇晃晃地接住波特萨尔挥过来的剑。


    同一时间，艾尔涅斯帝在走廊上安静走着。他听童年玩伴巴特森解释之后，正在搜寻亚蒂的下落。只不过因为没有头绪，他正觉得有点困扰。这时，有人冷不防地从背后抱住他。艾尔吓了一跳，往上一瞧，竟然看到斯特凡妮娅在磨蹭着自己的头发，露出幸福至极的表情。


    「啊啊，这种柔顺触感，真教人欲罢不能。」


    「……呃，斯特凡妮娅学姊？」


    「都是这头柔顺秀发害的啦～～你这可恶的小·恶·魔。」


    斯特凡妮娅就这么一边用脸颊磨蹭着他的头发，一边戳他的脸颊。艾尔对她一如往常的样子感到傻眼，却又立刻灵光一闪，认为她或许会握有线索。


    「斯特凡妮娅学姊，您来得正好。请问您知道亚蒂在哪里吗？」


    原本露出满面笑容的斯特凡妮娅，表情迅速沉静下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她对上艾尔困惑的视线。


    「亚蒂好像被波特叫出去了喔。」


    「波特……令弟是吗？他对奇德和亚蒂……」


    艾尔难得地欲言又止。他也听过波特萨尔这号人物——也包括他的事在内。如果亚蒂被他带走，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话虽如此，艾尔还是犹豫了，毕竟这终归是她们的家务事。艾尔无法判断自己能插手到什么程度，不过斯特凡妮娅接下来的一句话将艾尔的犹豫吹得烟消云散。


    「……而且，波特还带着相当多的人。」


    「我不想对别人的家人说三道四，但这话只让人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呢。」


    艾尔的内心不像他说的话那么冷静。如果还在『兄妹吵架』的范围内就算了。不过，带着一群人就是两码子事了，这表示亚蒂正身处险境之中。


    「就立场而言，虽然我无法拜托你……但我希望你去找亚蒂。」


    「……这样好吗？不是我在说，万一他想加害亚蒂，即使他是您亲弟弟，我可能也没办法原谅他喔？」


    艾尔平时看上去稳重的眼神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奇德和亚蒂是他在这个世界最要好的朋友，如果有人带了大批人马想伤害他们，他也不打算手下留情。斯特凡妮娅看着他静静发怒的样子，垂下形状优美的眉毛。


    「……请控制在不致死的范围内。」


    「您说得真干脆呢。」


    「如果是波特的个人行动还好。不，其实也不能说好……但我总是阻止得了。可是，这次不一样，我身为学生会长、身为他姊姊，都不能置之不理。」


    斯特凡妮娅喃喃说着，缓缓抱紧了艾尔。他无法想象她的表情，只问：


    「您可以告诉我亚蒂被带去哪里了吗？」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为数众多的校舍中，有一部分是平常没在使用的。亚蒂和波特萨尔的手下们就在其中一个空置的教室里。


    那群人让亚蒂坐到椅子上，她的手被绑在后面，脚也被绑住。她被特萨尔的让击昏后过了约一个小时，至今仍没有恢复意识。刚才包围她的四个手下围在她身边，似乎在争论些什么。


    「呿！臭小鬼，竟敢打昏我！」


    「喂，她人还没醒，不要乱来。」


    尽管亚蒂的意识还没恢复，还是留了这么多人看守，就是为了预防她清醒之后大闹特闹。而那个按捺不住焦躁而大声嚷嚷的手下，就是在亚蒂突破包围时吃了她一记肘击的男生。他也直到刚刚才恢复意识。


    「为什么啊？她昏过去还被绑起来欸？没必要这么怕她吧。」


    「一下子就被放倒的家伙还敢说大话。」


    「啊啊可恶！我太大意了啦！」


    他一把抓住亚蒂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露出残暴的笑容抡起拳头。


    「看她是个小鬼，稍微放水了一下就给我嚣张起来了。不给她好看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下就连其他手下都看不下去了。他会被放倒才不是因为什么放水，根本就是由于太过大意，才会被一击秒杀。再说，如果他揍下去，害得亚蒂醒过来，就不太妙了。他们的目的毕竟只是暂时看着她，让她这样继续睡下去比较好。就在另一个手下出手制止他的那一瞬间——


    「你好——有人在吗……喔，在呢。」


    此时，突然有个人影从教室后方出现。众人天真地以为这个地方不会有什么人来，因此对入侵者的反应慢了一步。当他们惊讶地回过头时，看到有颗银色子弹从奇怪的魔杖中射出，正朝自己飞过来。


    入侵者——艾尔涅斯帝一看见教室里的手下，应该说在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亚黛尔楚时，就知道他『猜中了』。那么，剩下的工作就是排除敌人。他毫不迟疑地拔出温彻斯特，同时朝左右发射风系的中级魔法——风冲弹。射出的风弹直接命中教室后方的两人，他们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冲击重重弹开。艾尔甚至没有确认那两人的下场，便发动身体强化加速的术式，砍向正准备殴打亚蒂的男生。男生虽然一时慌了手脚，还是拼命试图迎击，然而他根本赶不上艾尔在强化状态下的速度。奔驰中的艾尔在枪管上施展了真空冲击的魔法，发出的冲击波把那个男生打得飞了出去。


    看见其他三个伙伴在转眼间被打飞，剩下的那个人干脆放弃理解状况。遗憾的是，对手没有亲切到放过这个致命的可趁之机。最后一名手下下意识举起的魔杖被整根打断，对方的另一支温彻斯特从旁边横扫过来——这是最后留在他记忆中的光景。


    以暴风之势秒杀四个手下的艾尔，确认他们都失去意识之后，跑到被绑起来的亚蒂身边。切断她身上的绳子，确认她是否有受伤。看起来亚蒂没什么大碍，呼吸也很平常，似乎只是昏过去罢了。知道她平安无事，艾尔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然后才把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手下给绑起来。幸好他们准备好了绳子——虽然不是用来绑在自己身上的。艾尔一限制住所有人的行动，便犀利地瞪着中庭的方向。


    「可能没什么时间了呢。」


    从来到这里的途中听见的骚动看来，艾尔大概可以想象得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先是亚蒂被抓住，然后波特萨尔就出现在奇德眼前，他的行动实在太好猜了。正因如此，他很担心身处骚动中心的奇德，但也不认为他会乖乖任人宰割。艾尔相信只要动作够快，一切都来得及。也因为如此他才想尽快赶到那里，只不过——


    艾尔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亚蒂，内心一阵纠结。他该感到可悲吗？因为她的身高比较高，要把她搬过去可得费一番功夫。话是这么说，也不能就这样让她躺在这里。唔唔唔，他呻吟了一下终于死心，很勉强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虽然保持平衡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不过他依然运用擅长的魔法，强行跨越难关。


    「一定要赶上啊……」


    就这样，为了尽快赶到奇德身边，艾尔大步跑向骚动的中心点。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校舍之间，有个通称『决斗广场』的中庭。在那里，两名学生的决斗仍持续着，对决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尽管战况始终呈现一面倒的局势，但看起来仍不像要分出胜负的样子。


    打了这么久，波特萨尔终于开始感到不对劲了。如他所料，奇德在受制之下，动作变得相当迟钝。而从决斗开始到现在，自己的剑直接击中奇德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了。虽说是木剑，一般人被砍了这么多次，应该会受到再也无法动弹的重伤才对。然而，尽管奇德的动作确实逐渐慢了下来，却感受不到他受到严重的伤害。或许他是担心人质，所以没有主动攻击，但他的眼里却隐含着强烈的光芒。很显然的，他是想伺机行动。


    （这家伙怎么这么耐打？怎么还不倒下！？难道他打算纠缠到亚黛尔楚自己逃出来？她的身手确实相当灵活，也不是不可能逃走，不过……）


    波特萨尔又窃笑起来。奇德不知道亚蒂不仅被牢牢绑着，还有人在一旁监视。也就是说，波特萨尔认为他的期望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


    见对手突然停止动作，奇德露出讶异的神情。波特萨尔笑得极为不自然，接着笑容可掬地试着毁掉奇德的希望。


    「阿奇德，你在拖延时间吗？」


    「……！」


    「我想也是啊。你以为只要痴等，『那个』就会来对吧？那我只能说你在痴心妄想，毕竟那个被紧紧绑起来了。」


    奇德咬牙切齿的声音连波特萨尔都听见了，让他内心生出一股黏稠稠的满足感。


    「哎，我也腻了。虽然觉得不舍，但我们差不多也该分出胜负了，对吧？」


    他又故意亮出亚蒂的发饰，重新举起木剑。奇德绷起脸。老实说，他并不像外表看来那般若无其事。即使用『某个方法』将损害减到最低，负担仍持续积累累。如果接下来受到对方的全力攻击，能不能撑过去就很难说了。而且从刚才开始，波特萨尔的视线就强烈地传达出他的目的，也就是『不准躲开』。大概真的打算做个了结吧，下一波攻击怕会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击。不闪开的话，奇德不认为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能平安脱身。


    双方用比之前更强的力道摆好架势。还留在现场的学生们也感受到了终于要一决胜负的氛围，屏气凝神地观战。就在波特萨尔一鼓作气、准备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时，那名闯入决斗的人出现了，两者几乎是同时发生。


    有个人影从看热闹的人群头上跃过，出现在最前排。他跳跃的幅度非常大，而且仔细一瞧，尽管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名女性，但着地的动作依然流畅，像是踩在某种柔软的东西上一般悄然无声。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集中到那个从自己头上飞过的矮小人影上。


    来者是抱着亚蒂的艾尔。场上的波特萨尔斜眼看过去，认出他们后，表情惊讶得扭曲了。亚蒂应该被绑了起来才对，他甚至还派人监视着。难道他突破了那些阻碍，把人救出来了吗？他的手下到底在干什么？更重要的是，抱着亚蒂的那个银发孩子究竟是谁？波特萨尔的脑袋中充满了问号，却没有人回答他。


    艾尔缓缓将怀里的亚蒂放下来。她已在移动中恢复了意识，于是自行站了起来。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瞪了波特萨尔一眼，然后转向奇德，从握紧的拳头中竖起大拇指划过脖子，附带一个凶暴至极的笑容。看到她平安无事，奇德放松了全身力气，突然有种非常想笑的感觉。他马上点头回应，然后对站在她后面的艾尔抱怨：


    「真慢欸。」


    「不好意思，都是教室太多害的。」


    「什么啊。哎，算啦。」


    奇德笑着，重新举起木剑、他已经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翘首以待的反击的时刻终于到了。


    波特萨尔几乎要大叫出来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醒悟事态正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但他转念一想，他是失去了亚蒂这张牵制奇德的王牌没错，不过，这并不表示奇德遭受的损伤会消失，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发起快攻，一决胜负才对，于是他再次倾尽全力，砍向奇德。


    然而，奇德立刻展开了灵活的身手——刚才都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样子就像是装出来似的。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轻轻隔开对方的剑，接着就以肩顶的要领撞飞了波特萨尔，暂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打到现在，奇德已经消耗了不少魔力，不过他从小就和艾尔一起进行严格的训练。因此，他剩下的魔力足以让他展开最后反击。


    「这是你欠我的，现在一次奉还给你！」


    奇德从丹田发出呐喊声，将艾尔传授的身体强化火力全开。一股狂暴的力量流窜过全身令他以几乎要踏碎脚下石板的威力奔出。在慌张准备起身的波特萨尔来得及防御前，奇德的木剑就打中他的肚子，他肺里的空气都被打了出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嘎啊」后，随即就被轰上了半空。奇德在他落地前又展开下一波锐不可挡的连续攻击，迫使波特萨尔的身体在空中呈现不自然的扭曲。接着，奇德又在他的身体失速翻滚起来的同时，给他一记回旋踢作为致命一击。这回波特萨尔的身体则像扭成一团似地旋转落下，最后瘫软地摔在好几公尺以外的地上。


    直到使尽全力的奇德大大喘了口气后，裁判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跑向波特萨尔，只见他像块破抹布般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地昏厥过去了。不管怎么看，胜负结果都很明显，裁判一举起手臂，便向四周观众高声宣布奇德的胜利。


    如此意外的收场方式，让之前的对决仿佛都像假的一般。场外看热闹的人们也跟不上事态的发展。


    显然，奇德正如传闻中一样厉害，最后展露的身手根本不是波特萨尔所能比拟的。那么，他到途中为止的狼狈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观众的目光接着转向朝奇德跑过去的少女。他们也不是笨蛋，奇德在看到那名少女出现的瞬间，就展露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身手。整件事的真相不言自明。


    众人看向倒地的波特萨尔，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对骑士学系的学生而言，决斗虽然是一种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手段，赋予胜者的名誉依然是神圣的。如果有人试图以不当方式取胜，就等于背叛了骑士之道。看着被手下们急忙带走、送往保健室的波特萨尔，众人的态度始终冷漠无比。


    奇德终究还是受了重伤，在发出胜利的呐喊后当场瘫坐在地。


    「奇德！嗳，奇德，你还好吗？」


    「果然不能说没什么吧……被打得真够惨的。」


    「呜哇，衣服都破了……你不会躲开那个白痴的攻击呀？」


    「他一直拿着那个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想躲也不能躲啊。」


    「……！对不起，都是我……太大意了。」


    看亚蒂泪眼汪汪、意志消沉的样子，奇德一边胡乱揉着她的头发，一边笑着说：


    「别介意，都是那个白痴的错。还有艾尔，谢谢你啊，刚才真的好险。」


    「赶上就好。不说这个了……」


    艾尔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波特萨尔身上把发饰拿回来，他一边交还给亚蒂，一边问道：


    「你虽然被打得挺惨的，看起来却没受什么伤呢。」


    「对啊，因为那家伙看我不能躲，就只知拼命攻击，还说什么技巧啊。」


    奇德苦笑着说道。


    「我在被打中的地方使用瞬间身体强化和外部硬化，把伤害降到最低啦。」


    「原来如此……不过，真亏你有办法做到这么危险的特技呢。」


    「因为不需要多动脑思考，所以我才能办到的吧……而且也多亏了他那么笨，我才得救了。要是他集中全力朝我的要害打下去，大概就撑不过来了吧。」


    「意思是说，那个人最后败在自己太轻敌了吗？」


    在艾尔点头的同时，一直看到最后的观众们也纷纷散去。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由我来处理。亚蒂，你可以带奇德到保健室去吗？」


    「知道了。奇德，站得起来吗？」


    「没事。我的伤几乎都是瘀青啦，慢慢走就好了。」


    艾尔目送着亚蒂和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保健室的奇德，过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斯特凡妮娅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那里。


    「这样好吗？在各方面而言，令弟所受的伤都不轻喔。」


    「……也是，但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有这么严重。」


    斯特凡妮娅反倒露出了神清气爽的表情，摇了摇头。


    「那孩子……真的就只有这种地方像母亲……也是时候该受到教训了。」


    「您也真辛苦呢……」


    一想到奇德和亚蒂家里的事，艾尔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不过他摇摇头，转换了心情问：


    「可以请您帮忙善后吗？」


    「嗯，我也得和家里说明才行。」


    艾尔对点头答应的斯特凡妮娅行了一礼，也跟着离开了。结果，有部分同学对这场骚动深感兴趣，开始私底下讨论起奇德他们和塞拉帝家的关系。


    决斗事件后过了几天。


    丑态毕露的波特萨尔受到学园与家中双方的严重警告，并在晤谈之后，要他暂时待在家里反省。为了让他彻底改掉劣根性，还把他送进梦寐以求的绯犀骑士团，要给团员们好好锻炼一番，不知道这对他本人而言究竟是幸抑或不幸。总之，对艾尔他们来说，要担心的事少了一桩，还是值得庆幸的。


    就在某个恢复平静的放学后，亚黛尔楚在学园中庭发现了正在看书的艾尔。他的存在很引人注目，虽然因为个子矮小，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他，但那头银发在没什么人的地方就是很显眼的记号了。他倚在中庭的某棵树下，一如往常地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埋头读着。不必问也知道，那是有关幻晶骑士的课本。


    亚蒂走到他身边，艾尔却像是没注意到的样子。只要一开始看书，他就不会在乎周遭发生了什么事。亚蒂缓缓地在他旁边坐下，目不转睛地观察起他的样子。那双边缘生着长长睫毛的蓝眼因为低头看书而微微垂下了视线，一头银紫发沿着脸庞流泻而下，在日光下闪耀。他紧抿着柔软的嘴唇，看得出来有多么热衷。


    （艾尔还是一样可爱呢——）


    亚蒂「嘿」了一声，开心地笑了。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抱住他，脑海中却闪过一幅景象，让她停下了动作。那是不久前的决斗事件留下的记忆。


    当艾尔救出被波特萨尔囚禁的亚蒂时，是将她横抱着带到现场去的，最后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冲到人群的正中央。那时她的内心几乎被怒意所占据，所以没怎么在意。之后回想起来，发现那其实是非常令人害羞的光景。不仅令人难为情，一想到艾尔来救她的喜悦，以及被他抱着的心情，更让她光是待在艾尔身边，脸就要红了起来。


    （呜呜，不小心又想起来了啦……）


    对亚蒂来说，她很庆幸艾尔没发觉她的心情。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让她犹豫着不敢像以前一样抱住他。亚蒂对这样的自己很不满，硬是一把抱了上去。然而，对突然一把抱上来的亚蒂，艾尔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冷静地打了招呼之后阖上了书。


    说来奇怪，从小不光是亚蒂，还被许多人当成『玩偶』的艾尔已经很习惯被人抱住了。何况，亚蒂又是第一个掀起「抱抱风潮」的人，对艾尔来说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即使如此，他依然感到亚蒂的态度跟平时不一样，不解地偏着头。


    这时的亚蒂正为自己出乎意料的反应困惑着。要是在平常，她就会一边享受着头发柔顺的感触，一边跟他聊天了。这回却在抱上他的瞬间，感到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怦怦直跳，实在没有余力做那种事。亚蒂索性迅速把脸埋到他的头发里，好让他不要察觉自己满脸通红的样子。


    （啊——怎么会这样！糟了啦，脸抬不起来……）


    亚蒂大概是太过于心神不定了，才会没想到还有放开他的这个选择。艾尔有些讶异地观察她的反应，看到她动也不动的样子，干脆继续看起书来了。


    （总觉得只有我像个笨蛋似的，好歹有点反应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时候这种莫名其妙的怒火反倒会让心情平静下来，亚蒂气鼓鼓地开始戳起艾尔的脸颊。


    「唔，请不要突然戳别人脸颊。」


    「……果然很可爱呢！」


    亚蒂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艾尔抱起来的感觉比平常还舒服，亚蒂这才开始摸起艾尔的头。当事者们没有发现，中庭里稀稀落落的几个学生正面带微笑地看着黑发和银发的美少女（？）们互相嬉闹，大饱眼福。他们的日子就像这样，每天都过得很和平。

 第三话 进入学园吧

    过去，人类占据了半边的泽特兰德大陆，将欧比涅山地的西边划为势力范围。欧比涅以东全由魔兽所支配，对人类来说是一片未知的领域。


    人类以幻晶骑士作为主要战力，一路驱逐魔兽，最后顺势越过欧比涅山地，开始往东进军。起初人类趁着形势大好，趁胜追击，没多久却停下了脚步。欧比涅以东是一片辽阔的森林地带——博库斯大树海，森林深处潜藏着连几百位幻晶骑士也无法匹敌的强大魔兽，遭受巨大损失的人类只好在大树海前撤退。


    欧比涅山的山脚下延伸出一片平原，若进行开垦，就很可能成为适合耕种的农业区。人类眼睁睁地看着这片肥沃土地，却只能停在欧比涅以东的范围，把领土范围扩张到大树海前，并建立国家，这就是延续至今的弗雷梅维拉王国的起源。博库斯大树海至今仍有大型魔兽不时像心血来潮一般现身，为了防止魔兽骚扰，人们在东边国境筑起一道防壁，更在魔兽经常出没的地点——有『魔兽街道』之称的森林出入口（那真是十分巨大的兽道！）建立了要塞，并在主要要塞之间筑起城墙。由于从物理角度来看，不可能用城墙包围住整个国境，因此无法杜绝魔兽从远离魔兽街道的地方入侵，但城墙对棘手的大型魔兽而言还是有阻挡效果。也多亏了这些努力的成果，这个国家大致上可以说是相当平安。


    那是在某个寂静的夜晚发生的事情。


    巴格利要塞，是位于博库斯大树海与弗雷梅维拉王国边界上的要塞之一。这个地方远离魔兽街道，连中型魔兽也鲜少现身，是个顶多只有十名骑操士守卫的小规模要塞。


    那天，一股不寻常的异样寂静让站哨的士兵感到有些不对劲。繁星在夜空闪烁，通常在这种时段可以从森林听到一、两声野兽的嚎叫，但此刻周遭尽是一片不自然的静默，连野生动物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仿佛森林里的动物全都逃走了。这情况要说反常是很反常，但也并非真的发生了什么状况，所以他只是偏着头，打算继续执行巡逻任务。


    寂静没有持续多久，远处便传来树木接连被压断的响亮碎裂声。很明显地，有什么东西正朝这里接近——很明显就是魔兽了。哨兵毫不迟疑地吹响了警笛。


    「搞什么啊，大半夜的还有混账魔兽！？」


    「这里又不是魔兽街道，来这种乡下地方要干嘛啊！」


    紧急警笛大响，驻扎在要塞的骑士匆忙起身。要塞里一下子骚动起来，大伙儿人仰马翻地各就各位。在这期间也不断传来树木倒塌的声音，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了，当值的骑操士纷纷跳上自己的幻晶骑士。这座要塞布署了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制式机体——『加达托亚』。魔力转换炉的进气装置从休眠状态中被强行启动，发出有如地鸣般的低吟，响彻周遭。


    飞快地确认启动程序、火速整顿好装备的幻晶骑士刚守好要塞正门，那个一边碾压树木开出一条路，一边发出怪声的东西便现出了原形。那只登场的魔兽活像一座会移动的小山或巨岩，全身覆盖了凹凸不平的甲壳，宛如剑山一般，而突出的甲壳上头又长出了粗壮的四肢以及头部。若要举个外形相似的生物来比喻，或许可以用『乌龟』形容吧，只不过这一只乌龟全长有八十公尺以上，高度也超过五十公尺就是了。


    要塞城门上的哨兵提心吊胆地警戒着，他只在书上见识过这种叫『陆皇龟』——亦称为贝西摩的生物。其特征是具有强韧体力与持久性，被喻为会移动的要塞，是最难对付的魔兽。简言之，拥有这些特点的魔兽，最大的能力就是『强化』。它是以压倒性的魔力输出强化魔法，支撑自己那种从物理角度来看根本无法支撑的庞大躯体，却又能以超乎外表的敏捷速度移动，从甲壳、骨骼到每一个身体组织都拥有引以为傲的可怕持久性。据说，它们以冲撞为主的攻击手段甚至能粉碎城墙，而那颗与庞大躯体相符的「心脏」足以产生超过一百架幻晶骑士总和巨大魔力，附带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韧性，更让瓦解贝西摩如铜墙铁壁般的防御这件事难上加难。总之，这就是贝西摩，一种拥有令人大为吃不消的防御力、坚不可催的要塞魔兽。


    「确认魔兽种类……是……是陆皇龟……！贝西摩！」


    在骑操士们理解哨兵如惨叫般的警告之前，贝西摩就给了要塞外墙一记猛烈撞击。不晓得它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从正前方直接冲撞挡在它路上的要塞。仗着自身的巨大质量，以及引以为傲的坚硬甲壳，使贝西摩化为活生生的破城巨锤。以石块、钢铁为材质盖成的城墙跟大门不堪一击地被撞碎，碎片有如土石流般袭卷四周，这副光景让迎战的骑操士们脑袋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听见哨兵的报告，加上亲眼看到城墙被攻破的景象，骑操士们的脸庞逐渐染上惊愕与恐惧。究竟有谁能预料到在这种远离魔兽街道、鲜少出现大型魔兽的偏远要塞，会出现师团级的魔兽啊？有师团级之称的魔兽正如其名，据说打倒它需要一个师团（约三百架）的幻晶骑士。然而，布署在这个要塞的幻晶骑士却只有一个中队（九架），加上队长机共十架的战力。这规模虽然足以驱逐决斗级魔兽（战力等同一架幻晶骑士），但要打倒师团级的魔兽，战力差距还是过于悬殊。


    事到如今，挺身向前迎战已经可以说是自杀行为了。即使如此，骑操士们仍然没有退缩。他们无法得知这只贝西摩为何笔直朝着弗雷梅维拉王国前进，但在贝西摩继续挺进之前，若没有向国内通报如此严重的事态，骑士们甚至不敢想象会造成多大的灾害。从巴格利要塞目前的战力来看，就算天塌下来都不可能打倒贝西摩。尽管如此，至少还能拖延一点时间，或是能找到魔兽的弱点也说不定。他们如此下定决心，奋勇迎向魔兽。


    贝西摩乘着冲撞城墙的势头，进一步撞开了城墙，侵入要塞内部。如同爆炸声般的咆哮刮起一阵飞尘，撼动了整座要塞。


    伺机而动的加达托亚部队手持魔导兵装『火焰骑枪』，将尖端指向贝西摩。骑士们将魔力输入形似变形长枪的武器里，顺着内置的纹章术式产生魔力现象。单靠人类无法达到的魔法术式与魔力输出量所形成的战术级魔法开始启动，巨大火弹自骑枪枪尖接连射出，直接命中魔兽，并发出撼动四周的爆炸声，窜起猛烈的火柱。受到这种程度的攻击，若是一般的半吊子魔兽早就倒地不起了，但贝西摩不愧是移动要塞，被爆炎长枪打中也完全不痛不痒的样子。骑士们对此也早有准备，每架加达托亚都举起火焰骑枪重炮，一个劲地持续射击，猛烈的火焰与浓烟甚至掩盖住巨兽的身影。


    幻晶骑士专用的魔导兵装威力相当强大，但相对的，魔力消耗也很快。每架加达托亚都使尽全力射击，直到用完机体的魔力储蓄量才停止了『法击』。为了补充消耗大半的魔力，他们加速运转魔力转换炉，吸收四周空气中的以太，进气装置的低吟声因此变得更加响亮了。


    要塞入口在火焰骑枪接连不断的射击下，淹没在一片猛烈的火势中。烈火与浓烟轰然作响，遮住了骑操士们的视线，也失去了贝西摩的踪迹。尽管只有区区十架幻晶骑士，但在贯注全部魔力的法击之下，即使是师团级魔兽多少也会受一点伤吧——正当骑操士这么想的瞬间，一声咆哮再次撼动了大地，宣泄出的压力甚至伴随物理性的冲击波冲散了火焰，贝西摩从烟雾后方冒了出来。现实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它庞大的身躯毫发无伤。


    贝西摩带着与它巨大体积极不相衬的冲力朝着加达托亚部队扑来，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得附近的加达托亚来不及避开。着实挨了一记巨大质量所产生的撞击，幻晶骑士根本不堪一击。钢铁铠甲在一瞬间凹陷，四肢也被压扁。铠甲缝隙间散落着闪闪发光的结晶碎片，遭受撞击的机体飞了出去。看这情形，内部的骑操士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吧。


    其他死里逃生的加达托亚急忙散开，与魔兽拉开距离。这时，贝西摩踩着几乎让人误认为地鸣的沉重脚步猛然进攻，撞飞了只能发射炎弹做为最后抵抗的加达托亚。


    几架幻晶骑士判断魔法发动的攻击没什么效果，便团团围往贝西摩，抽剑砍击。但是覆盖在贝西摩身上的甲壳，展现出如传闻一般的坚固度，所有斩击都伤不到它。全身覆盖甲壳，再加上巨大的身躯以无法想象的速度移动着。仅仅十架幻晶骑士根本连拖延时间都办不到，面临被贝西摩轻易予以全军覆没的危机。剩下的骑操士们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从背后窜起，它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师团级魔兽。幸存的骑操士们中，队长阶级的人物当下做出决定。


    「艾隆、班杰明、克莱斯！还活着吗？」


    「……是！」


    贝西摩再度发狂起来，顺着撞飞加达托亚的势头接着用身体冲撞要塞本身。眼看着石头要塞逐渐粉碎，再也撑不了多久了。


    「艾隆带着我们这边还活着的家伙逃走，给我跑到卡里叶尔要塞去！班杰明，赶紧连络贝西摩可能会经过的邻近都市，去扬图宁！克莱斯，你赶去王都！给我死命跑，跑到结晶肌肉粉碎为止，一定要通知王都这家伙的事！」


    队长机忽然转过机体的头部，环视着剩下来的部属。


    「剩下的家伙……抱歉啦，抽到下下签了。」


    被点到名的三个人是部队中较为年轻的一群，被选上逃离战地的原因不言自明，但他们甚至没有反驳或犹豫不决的权利。首要之务是要活着传达消息，尽速警告危机来临，没有时间让他们道别了。驾驶座里的他们脸上闪过一抹悲壮，但又马上因决心和使命感而气势昂扬。


    「跑起来！」


    「是！」


    年轻骑操士驾驶的加达托亚没有一丝犹豫地脱离战线。队长透过幻象投影机确认情况后，微微扬起了嘴角。


    「喂，兄弟们，待在狭窄的地方只会落得被撞飞的下场！现在彻底弃守要塞，到郊外用拖延战术！」


    「喂喂，不会让你进来咱们国家的！」


    「就让臭乌龟瞧瞧我们的厉害吧！」


    仅存的五架加达托亚逃出要塞，迎战贝西摩。这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但他们的动作仍然敏捷俐落。贝西摩将要塞摧毁殆尽，并再度进攻，加达托亚则回以细致绵密的攻击妨碍它前进。然而，只是从远处胡乱发射法击，并无法阻止巨兽进攻的脚步。接下来势必得采取近距离作战，集中攻击头部、脚部之后再逃开，如此重复打带跑的战术。加达托亚在这段期间只能专心避开被激怒的贝西摩，并持续战斗。


    不过，就算是幻晶骑士，力量终究还是有限的。


    幻晶骑士配备了魔力转换炉，炉本身是半永久性装置，只要四周空气中还有以太存在，就能持续转换并供给魔力，只是一次可提供的量有限。尤其在战斗中，魔力的消耗量一旦超过供给量，机体的魔力储蓄量就会愈来愈少，而操作幻晶骑士的也不过是人类罢了——两者都是有其极限的。魔力储蓄量减少、动作迟钝下来的加达托亚纷纷被撞飞。因疲劳而降低注意力、错失抽身时机的加达托亚遭受贝西摩的甩尾攻击，碎裂瘫倒。他们就这样一架接着一架，仿佛被打落的梳齿般一一倒下。


    即使如此，面对强大如师团级魔兽的敌手，仅靠五架幻晶骑士竟成功争取到比黄金还珍贵的几个小时，说是他们信念上的胜利也不为过。


    撑到最后一刻的，果然还是实战经验最丰富的队长机。机体上有数不尽的细微伤痕，被贝西摩尾巴扫到的右手断成两半飞了出去，全身的结晶肌肉因疲劳跟伤势而残破不堪，魔力储蓄量也所剩无几，现在就算想逃也办不到了。


    「……菜鸟们都逃走了吗……这只臭乌龟，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们这种半吊子集团，而是正统的骑士团啦。给我做好觉悟吧。」


    既然逃不了，队长干脆指挥破烂不堪的机身跑了起来。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得救，将残存魔力全注入队长机，朝着贝西摩步步进逼，不要命地冲了上去，但讽刺的是，队长机的动作再快也只能如此了。他把还连着的左手跟剑固定在一起，倾尽全部机体重量刺向贝西摩的脸孔。


    也许魔兽也有类似敬意的概念吧。


    贝西摩一锁定最后一个挡住自己去路的敌人，便张大嘴吸了满满一口气。这是前所未见的必杀技。隔了一拍之后，就在队长机的长剑击中它的瞬间，借由魔术发动的龙卷吐息从它的嘴里喷射而出。猛烈的气流席卷森林，将树木连根拔起。首当其冲的队长机被吹得老远，结晶碎片与破碎的铠甲纷纷散落，掉到森林里去。


    贝西摩低声呻吟着。他们为了实施拖延战术而不断发动的多次攻击，加上队长机的最后一击，在它脸上留下细微裂痕，那道伤痕轻轻地擦过了眼球。要是最后队长机的损伤没那么严重，或许就能直接命中眼珠了。贝西摩伫立了好一会儿，在发现挡路的人已经消失后，就再度迈开脚步前进。脚下步伐响亮而沉重，而那双瞳孔依旧不带一丝情感。


    自弗雷梅维拉王国建国以来最大规模的魔兽灾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展开。它的目的是什么？答案就在魔兽一心一意地前进着的路途上，位于弗雷梅维拉中央最大的城市——扬图宁之中。

 第四话 决斗看看吧

    时值西方历一二七七年。


    满十二岁的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与他的童年玩伴——双胞胎阿奇德欧塔、亚黛尔楚欧塔一起升上了骑士学系中等部，而他们的另一个童年玩伴——矮人族的巴特森泰莫宁虽然一直待在锻造学系，但最近受了艾尔的影响，似乎也开始对骑操锻造师之路产生了兴趣。不时可以看见他和艾尔凑在一起，讨论关于幻晶骑士的设计、知识方面的话题。


    说到艾尔涅斯帝，从他刚进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就为了学习幻晶骑士的相关知识「出差」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学系去上课。而在过了三年的现在，艾尔也修完了锻造学系的课程，在他旁听的次数多到数不清，求知欲获得满足之后，现在终于又更进一步地混入骑操士学系的教室里了。


    说到骑操士学系，正因为莱西亚拉学园冠上「骑操士」三个字，可以看出它是学园的明星学系。为了成为骑操士，即使修完了中等部的骑士课程，也只有能力受到认可的学生才能升上骑操士学系。然而，虽然统称骑操士学系，也并非所有人都是骑士出身，毕竟只有操纵者——骑操士一个人也无法让幻晶骑士动起来。说穿了，幻晶骑士终究还是一种机械，需要其他维修机体的人员。


    因此，才有骑操士学习操纵技术；锻造师学习外壳、金属骨骼的修理与制造；炼金术师学习结晶肌肉的制造与维修；刻印术师则学习魔导兵装的整备方式。这些原本在中等部分门别类的学系，到了高等部则统合成一个骑操士学系。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骑操士学系的教育方针走的是彻底的实践主义。借由实际操作学园所有的幻晶骑士，磨练各自的职业技能。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骑操士学系持有二十架幻晶骑士，从数量看来，等同两个中队多的兵力，战力比一个稍具规模的要塞还要完备。话虽如此，每架却都是已经退役的旧世代机『萨罗德雷亚』，全是些二线等级战斗能力的机体。


    这些幻晶骑士历经长年以来的修理再修理，持续使用至今，而且一架机体还需对应好几名骑操士，让他们轮流进行训练，因此往往对机体造成极大损耗。破旧的机体需要频繁维修，骑操士学系里真正辛苦的，几乎可以说是后勤了。因为太过辛苦，最后甚至传出了这样的风评：从骑操士学系毕业的锻造师、炼金术师，大多拥有一毕业就可以直接上前线工作的能力。


    今天在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里供幻晶骑士使用的演习场上，也有幻晶骑士的战斗训练进行着。


    竞技场造型的石造建筑物中央，红色与白色的机体正在战斗。它们各自拿着模拟战斗用的钝剑，上演一场激烈对决。校方准备的机体在驾驶座的躯干部分特别加厚了装甲，这是重视骑操士的安全所做的设计。即使如此，全力战斗的幻晶骑士仍然非常危险，因此模拟战斗通常是以竞技的方式进行，并使用抑制过威力的训练用装备，正式装备的战斗只有在对魔兽的实战训练上才能使用。


    包围演习场的墙壁上设有座位，各式各样的人正从观众席眺望着场上对决的幻晶骑士。只有战斗的训练称不上是训练，对战斗内容的分析也是不可或缺的。有人纪录战斗过程，研究骑操士的战斗技术……有人依损害情况调配维修零件；也有人正在实地检验魔导兵装的效果。


    当然，在场人员大多是高等部的学生，但其中有个与这个场合不太协调的矮小身影。那个人不仅矮小，还有一副几乎会被错看成少女的可爱容貌，那个身影果然是艾尔涅斯帝。由于他个子矮小，为了不被人挡到而坐在最前排的位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幻晶骑士间的战斗。


    他跳过原本该上的骑士学系课程，强行克服阻碍而得到了免修资格。所作所为大抵都很乱来的他，在某些奇怪的地方还是很讲规矩的。


    一开始，艾尔靠着可爱的外表和吉祥物一般的感觉获准出入。原本他本人只打算在一旁乖乖见习，但之后不仅是战斗，也开始参观起后勤维修的部分，插得上嘴的范围变得愈来愈广。从他能轻松跟得上学长姊们的对话内容看来，三年来的预习还是没有白费的。


    能够走出教室，在现场获取第一手知识和经验，简直让艾尔高兴得手舞足蹈。他除了贪婪地参加各式各样的作业流程，最感兴趣的果然还是战斗训练。幻晶骑士——巨大机器人真实在眼前战斗的光景，唤起了他心中难以形容的感动。模仿铠甲骑士的巨大人型物体敲击彼此的钢铁四肢，以巨大长剑互相砍杀，还不时射出强大魔法。艾尔经常用无比热切的眼神凝视着模拟战的情况，不肯错过它们的一举手一投足。


    说句题外话，听说有人因为看到那个几乎让人错看成少女的美少年双颊绯红、痴痴望着幻晶骑士的样子，差点被拉到另一个颠倒的世界去了——这是个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的传闻。?「唉呀——迪果然赢不了呢。」


    骑操士学系的学生——海薇奥柏里嘴里一边嘟哝着，一边纪录模拟战斗的情况，一阵吹过演习场的风呼呼地吹乱了她那头自然卷的短发。


    正在她们眼前进行的战斗局势已分，红色骑士屈居下风。它虽然以二刀流装备摆出攻击架势，但至今一连串攻势下来，仍无法突破白色机体的防御。


    「嗳，艾尔，你觉得这次的战斗怎样？」


    原本一直和手中资料大眼瞪小眼的海薇，对乖巧地坐在身旁的艾尔问道。双方的视线没有一时半刻离开过场上。


    「古耶尔的剑速看上去比以前慢了。我想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错失好几次得分攻击的机会。」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这次的进攻动作有点草率呢。我还以为是骑操士的状态不好。到底怎么了呢？」


    「右臂的动作不太灵活。我想或许是换了关节或结晶肌肉的关系吧。」


    海薇拿出手中资料，确认那架被称作古耶尔的红色机体的维修记录。上面的确写着：由于右臂的结晶肌肉产生缺陷及疲劳现象，所以今天早上全部换掉了。至于动作僵硬的问题，大概是因为零件的运转还不够顺畅吧。她也掌握了古耶尔动作僵硬的问题，却没看出右臂的状态不佳，海薇不禁发出呻吟。艾尔在观看训练时，热心又仔细的程度有时甚至超过了当事者。她总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不晓得他的热心从何而来。?在演习场上与古耶尔对战的白色机体——厄尔坎伯弹开了对手的攻击，接着一剑刺向古耶尔的胸膛。这时，喇叭声响起，宣告战斗结束。教官作出了判决，这场模拟战斗以厄尔坎伯的胜利作为结束。古耶尔似乎直到最后都无法补救之前提到的不佳状态。


    刚刚还在战斗的机体进入演习场附设的维修工房，骑操士们从机体上下来。


    白色机体——厄尔坎伯的骑操士是艾德加c布兰雪，一名威风凛凛的高大男子。如外表所见，他的个性稳健刚毅，在骑操士中也算实力顶尖的。


    红色机体——古耶尔的骑操士是迪特里希库尼兹。他的外表与艾德加相反，是个留着长金发、身材瘦高的温和男子。他的实力不容小觑，只可惜有点神经质，害得他往往因为一些小事乱了步调，因此表现总是不稳定。现在大概是刚输了比赛的关系，他的表情蒙上一层烦躁的阴影。


    他一下机体，便和维修班吵了起来，似乎是为这次失败的原因起了争执，但与其说他们在讨论原因，不如说从头到尾都在推卸责任，一旁的人听着也认为解决不了问题。最后是海薇看不下去了，决定介入。她针对刚才查明的手臂部分做说明，想平息这场对谁都没好处的争端。不过，迪特里希听到一半便表情一亮，甚至露出讽刺的笑容。相较之下，负责维修的锻造师们则是一脸的不痛快。


    「哦，我就觉得今天动作特别僵硬，原来是这样啊。真是的，维修班的家伙只会偷工减料呢。」


    言下之意，就是「输了不是自己的错」的意思。一旁的艾德加则一脸严厉地奉劝他：


    「迪，这么说就太过分了。要是觉得手臂状态不好，也该采用其他的战斗方式应对吧。要是因此输了也没办法，但你今天的动作也让人觉得很不用心。全怪到维修班身上不太好吧。」


    被人当面晓以大义，迪特里希原本脸上挂着的讽刺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


    「你还不是因为我的机体出问题才侥幸赢了，还真敢说啊。」


    「模拟战的内容比胜负更重要，我只是说必要的时候最好也反省一下。」


    「是吗？那下次让你开故障机体来打就好啦！」


    迪特里希露出一副不愿奉陪的神色抛下这句话，然后就踩着粗鲁的步伐离开了。留在维修场上的众人像是已经习惯了，只能耸耸肩，在一边旁观的艾尔则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海薇摸了摸他的头。这时，从学园钟楼响起钟声，上课时间结束，要开始准备下一节课了。知道开心愉快的观摩时间结束，艾尔好像有些不满的样子，不过还是向海薇行了一礼，然后赶往骑士学系的校舍。? 「野外演习？」


    回到中等部教室的艾尔听到班上同学的问题，完全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听起来似乎是某种活动。看全班都在讨论的样子，他似乎是错过什么了。大概是自己最近老往骑操士学系跑的关系。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清楚。可不可以请你们告诉我是什么事？」


    艾尔困扰地说。班上同学有一瞬间面面相觑，接着又马上异口同声地向他解释。也不晓得是单纯因为和艾尔说话很愉快，还是有事情可以告诉艾尔让他们感到兴奋。要把七嘴八舌的内容整理在一起，需要很大的耐心，但归纳起来大概有以下几个重点：


    为了累积与魔兽的实战经验，骑士学系中等部的三个学年要一同参加远征。


    目的地是扬图宁附近、栖息许多较小型魔兽的山林地带。


    一年级学生以学习野营等基本野外求生技能为主。


    为了以防万一，骑操士学系将派出数架幻晶骑士做为护卫。


    「原来如此，两个礼拜后举行是吧。」


    「我说啊，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吧？」


    「我想也是。毕竟你最近一～～直泡在高等部嘛？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嘛。」


    艾尔不解地偏着头。先不说奇德受不了他，连亚蒂也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艾尔不仅是上课时间，连放学后都是一有空就往骑操士学系报到，导致最近和奇德、亚蒂一起训练的时间不断减少。


    「亚蒂？呃，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哪～～有啊？完全没有那回事呀。是你搞错了吧？」


    然而，她抱着胳膊的姿势，以及强硬的语气就像是在公开宣称「我很不高兴」。


    「我实在不觉得是我搞错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是啊——你什么都没做呢。反正你人根本就不在这里嘛～～」


    所谓的束手无策，指的正是这种情况。这下连艾尔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对奇德投去求救的目光。奇德像是在说真拿你没辄，不过还是试着强行转移话题。


    「野外演习要分组行动。艾尔，你要跟谁一组？」


    「啊，这个……」


    艾尔瞥了一旁掩饰不住好奇心的亚蒂一眼，说：


    「没有特别指定的话，我们几个一组会比较好。听起来，一年级好像是以基础为主，所以我想随便决定就可以了。」


    「哦——那到时候可以在一起啊……」


    亚蒂的心情明显好转起来。她绕到艾尔身后，像平常一样环上他的脖子抱住他。


    （或许不管到了几岁，我都还是不懂女人心呢……）


    包括上辈子的记忆在内，理当累积了不少人生经历的他看着亚蒂，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战栗。?大约两个礼拜之后，艾尔涅斯帝等人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正准备出发前往野外演习。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前成排地停着大型公共马车，中等部的学生们在老师引导下陆续上了马车。


    「路上小心啊——」


    锻造业的巴特森没有参加这次演习，在他没什么干劲的送行下，骑士学的三人组走向马车。


    「艾尔艾尔，这边啦！」


    「不必那么急，马车不会跑掉的。」


    举行野外演习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克罗克森林』的地方，那一带遍布森林与略高的群山，栖息着许多力量相对较弱的魔兽。之所以利用马车做为长距离移动的交通工具，是考虑到魔兽的强弱以及确保根据地等条件之后，认为克罗克森林既符合需求，也是非常合适的场所。依照计划路线，他们首先会到离克罗克森林最近的城镇——扬图宁，在那里暂时进行物资补给，接下来才会前往克罗克森林。


    不久后学生们终于全部就座，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出发了。络绎不绝的大型马车车队在悠闲平稳的街道上行进。


    车队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架幻晶骑士护卫，一共有十架。那是高等部骑操士驾驶的机体。绯红色与纯白色的机体——古耶尔和厄尔坎伯的身影也在其中。


    学园使用的幻晶骑士，是自军方转让过来的机种，在学生们长年的自行维修下，逐渐被改造成奇特又有趣的外型。有的在铠甲上刻满没有意义的复杂图形，有的在头部加上大得诡异的装饰，还有的以莫名复杂的方式连结装甲。尽是些自我风格强烈到让人觉得「也太夸张了吧」的机体，外壳颜色也是五花八门。与其说是雄壮威武，不如说是一味讲求华丽。


    这次演习有很多骑士学系的学生参与。说到中等部，虽然还是些未成年的孩子，但好歹也是以骑士为目标的人，若是遇上一般魔兽袭击，大概也不会有问题吧。即使是以演习为目的，也不能因为区区的小型魔兽就慌了手脚。在弗雷梅维拉国内，森林和山区里还是有很多数公尺到十几公尺不等的中型魔兽栖息，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在街上撞个正着，幻晶骑士便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哎呀哎呀，还以为在外面有机会和魔兽直接战斗，没想到这一路上还真无聊呢。」


    坐在古耶尔驾驶座上的迪特里希库尼兹大声地发着牢骚。他们在这里虽然是为了有备无患，但正如他所言，这条路走了好几年都没发生过什么大问题。尽管骑操士们也被赋予『长距离移动训练』的任务，但整体而言，这还是一趟与紧张感以及干劲无缘的旅程。


    「欸，迪。我懂你的心情，但是你不可以说这种话。」


    这回不是担任纪录员，而是作为骑操士驾驶幻晶骑士「特兰德奥凯斯」的海薇奥柏里这么提醒他。幻晶骑士的驾驶座上装有传声管，若是不特意关上，里面的声音周围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里面还设置了放大音量的装置，以免说话声被幻晶骑士的运作声盖过去，迪特里希的声音很可能也会被中等部学生们听见。


    「你们两个认真点。就算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这也算是训练的一环。」


    从后方追上的厄尔坎伯来到特兰德奥凯斯和古耶尔旁边，可以听到艾德加c布兰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哎呀哎呀，不愧是系上最优秀的骑操士，说的话就是不一样呢。」


    「迪，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啊——你们两个小声点。大家都听到了。」


    古耶尔和厄尔坎伯听了海薇的话后沉默下来，马上回到队伍里去了。她一边驾驶着特兰德奥凯斯，一边为不安的前景伤透了脑筋。?不晓得怎么打发时间的人不只有他们。


    「我知道这也是没办法啦，不过这也太无聊了吧。」


    坐在马车上摇晃了大约半天左右，老实说奇德已经无聊得快挂了。不只奇德，四周其他学生也有同样的感觉。还有大约四天才会到达目的地，这段期间基本上都是靠马车移动，因此坐在上面的学生都会有很多空闲时间。虽然可以悠哉聊天，但在无法尽情伸展四肢的马车上也很快就腻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那么，奇德你要不要也看看外面的风景？看风景就不会腻啰。」


    「不，能靠着看风景感到满足的只有你而已。是说你还真不嫌烦，到底看了多久啊？」


    奇德望向艾尔，眼神像是有些受不了他。艾尔从眺望窗外风景的姿势回过头来，轻巧地重新在位子上坐好。那副微倾着头、陷入沉思的样子非常可爱，周遭的气氛在一瞬间就缓和了下来。


    「那么，要看我带来的书吗？我想这多少可以打发时间。」


    「书啊……我比较想动动身体啦。哎，算了。你带了什么书？」


    「《炼金术概论上卷》。」


    「那是课本吧？如果要用那种东西打发时间，干脆去睡觉不是更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这种地方真的没什么事做呢。你可以学亚蒂，乖乖睡个觉或许也不坏喔。」


    在奇德狐疑的视线前方，可以看到亚蒂睡的正香。她那张在某种意义上和无聊沾不上边的安详睡脸，让奇德忍不住仰望天空。他维持着相同姿势，接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抬头往上看。


    「哎，好歹可以打发时间吧？」


    他们爬上马车车顶。车顶上载着学生们的行李和旅行物资。虽然这里和车厢里不同，没有椅子，不过只是坐着的话还不成问题。


    「这里的景色比较好呢。」


    在晴朗的天空下，马车在悠闲宁静的街道上前进，车顶上飘荡着一股悠闲自在的气氛。一阵风吹拂过街道，掠过艾尔的银发使之摇曳。他在行李的空隙间占了好位子，很快就进入了欣赏风景的模式。


    「啊——结果还是很闲啊。哎，不过还是比狭窄的车厢好吧。」


    反正也没事干，在蓝天下打盹也是一种乐趣。奇德开始觉得自己什么事都不想管了。


    「啊，你们在这里呀。」


    这时，亚蒂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你醒了啊？」


    「嗯，你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


    亚蒂这么说着，来到艾尔身边，然后直接躺到他的膝盖上，再次摆好睡觉的姿势。


    「阳光好温暖，这边比较好睡呢。」


    「想睡是可以，但为什么要把我的脚当枕头呢？」


    「因为这样比较好睡。」


    艾尔还在惊讶的同时，亚蒂早已踏上前往梦境的旅程了。艾尔拿她没办法，只好开始读书，偶尔看看风景。奇德东想西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像是觉得很麻烦似地，干脆把行李当成枕头睡了起来。


    他们的旅程就这样悠闲地持续着。?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地过了三天。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骑士学系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弗雷梅维拉王国中央最大的城市——扬图宁。


    扬图宁之所以名列国内屈指可数的大城市，是有原因的。它正好位于国土西侧、跨越欧比涅山地与他国连结的输送路径，以及国土东侧、从博库斯大树海的要塞和粮仓地带运送货物的路线的转运点上。更由于它地处交通要冲，这座城市甚至被赋予仅次于王都的军备，城市四周围绕着坚固的城墙，墙外还围了一圈护城河。不仅如此，都市里还有相当于一个旅（约一百架幻晶骑士）规模的大型骑士团进驻。这据点再怎么重要，这样的兵力对一个城市而言也太多了，不过这是考虑到可以利用地利之便，派遣战力到城市外围的缘故。实际上，往往有三成左右的兵力会接到巡逻、战斗等任务而不在城里。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一行人抵达扬图宁时，已经过了中午了。


    围绕扬图宁的城墙拥有极为惊人的规模。这个时代由于有魔兽的存在，导致少数人的长距离移动变得很困难，因此有很多学生都是第一次看到莱西亚拉之外的大城市。大家都对这座城市感到好奇，可谓这趟旅程的压轴。


    「好壮观的城墙喔，到底是要和什么战斗呢？」


    「他们的假想敌是现存的魔兽……或者该说建国时的魔兽吧？那时候凶恶的魔兽好像也比现在还多。」


    「原来如此——所以才盖得这么厚实呢。」


    见识到通往城墙内部的巨大城门，学生们全都雀跃不已。然而，他们的马车没有穿过城门，而是在城门前的广场集合起来。


    「搞什么，我们不去扬图宁喔？」


    「之前也说明过，我们来扬图宁的目的只是为了补充物资而已。」


    虽然大家可以离开马车到外面休息，不过一旦装好货物后又得继续上路了。原以为可以从无聊的旅途中解放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大声抱怨起来，双胞胎也瞪着巨大的城门大发牢骚。


    「什么嘛，真无聊。让我们进去城里看看又不会怎样！」


    「对啊，好想到处晃晃喔。」


    「不，这次旅行的目的并不是那个……」


    「你不想看吗？」


    「我是很有兴趣啦，可是要带着这么一大群学生观光，想必会变成一件很可怕的事喔。」


    说着，艾尔看向一旁。大概是事先安排好了吧，有人把从城里出来的商人那儿收到的货物陆续装到马车上。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很快地到了出发时刻。马车载着对扬图宁依依不舍的学生们，再度朝着目的地——克罗克森林出发。?从扬图宁坐马车走个一天左右的路程，就到了克罗克森林。这条往东方国境线延伸的路面几乎没有经过铺修，辛苦震荡了一整天，最后在道路前方出现一座茂密森林的入口。


    马车刚驶入森林，就在附近林木稀疏的空地陆续停了下来，那里是往年用来举行野外演习的据点。


    「好——把行李拿下来以后，各组先搭帐篷，搭好以后就可以吃晚饭啰——」


    在老师一声令下，学生们纷纷动手开始搭起睡觉用的帐蓬。顺带一提，他们一路走来，就连晚上睡觉都是待在马车上的。因为他们走的是主要干道，也不晓得魔兽何时何地会发动突袭，为了能在有个万一时立刻逃跑，才会留宿在马车上。而他们会连续好几天在这里进行演习，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马车上，他们便是为此搭设帐篷，把这里当成露营的据点。


    高年级学生有过好几次经验，熟练地逐步搭好帐篷。在骑士学系，除了这种演习之外，还会不时找机会进行露营。既然总有一天会成为骑士，在行军时设置据点便是不可或缺的技能，骑士学系不只教授剑与魔法，学习这种技能也可说是他们的特色之一。可是，这对一年级学生来说却不是那么简单。虽然在野外演习前有先对大家说明，也进行了练习，但原本就经验不足的他们，实在不能说做得很好。就算老师从旁协助，还是有好几个小组延迟进度，搞得他们拖到很晚才吃晚餐。


    森林入口处排满了帐篷，呈现一幅有如露营区的样貌。四处生着篝火，照亮了昏暗森林里的一隅。顺带一提，二年级以上的学生需要轮流守夜，这是他们实习课程的一环。毕竟有这么多人，光靠老师也没办法一一照顾到每个人，于是学生自己也负责警戒四周，顺便当实习。


    艾尔他们比其他小组更快搭好了帐篷。一方面是因为他十分清楚步骤，另一方面也因为双胞胎比同年纪的孩子们更高大，正好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搭好帐篷的两人接着去帮忙其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小组，艾尔则独自走向露营地外围。


    （基本工作都做完了，我绝不是在偷懒喔……啊，有了有了。）


    中等部的营地旁，是高等部骑操士和他们的幻晶骑士的驻扎据点。用幻晶骑士巡逻的那几天，没有比它们的脚步声和运转声更妨碍睡眠的东西了，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待机，以防不时之需。


    十架幻晶骑士一字排开，做出单膝下跪的待机姿势。那雄伟的身影在篝火火光照耀下浮现于黑暗中，让人无法一眼望尽，甚至比白天来得更有魄力。一般人大概会觉得很有压迫感，不过艾尔只是带着满脸笑容，环视这些一语不发、坐成一排的钢铁巨人。


    （啊啊，巨大机器人果然很棒呢——这才是心灵绿洲，家家都该有台机器人才对。）


    连这个世界都不存在那种恐怖家庭，但遗憾的是，在场没有人可以吐槽艾尔的想法。?「喂，那边……银色头发？是艾尔涅斯帝吗？」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有人从后面叫住沉浸在神秘疗愈中的艾尔。他一回头，便看到厄尔坎伯的主人——艾德加。


    「晚安，艾德加学长。稍微打扰一下。」


    「果然是你。你为什么……这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吧。」


    艾尔在骑操士学系早已是名人。同时，他那种极为反常的行动理由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学长负责待机吗？」


    摇曳的篝火火光映照下，艾德加听见艾尔的问题，脸上泛出有别于刚才的另一种苦笑。他摇摇头。


    「不，刚刚还在决定待机顺序……哎，迪和之前一样，又在闹别扭了。」


    「迪特里希学长？」


    「对啊。简单来说，他就是嫌待机任务麻烦，狠狠发了一顿牢骚啊。我们身为莱西亚拉最高学年的骑操士，明明看照学弟妹也是很重要的任务……不过那家伙还是老样子，反复无常的。」


    即使说些任性的话，最后还是得执行任务，就算闹翻天也是没用。不过，迪特里希却仍是叫骂了好一阵子。


    「我懒得陪他发牢骚，想转换一下心情，顺便来看看这家伙。」


    然后，他俩一起抬头望向「那个」。篝火火光映出覆盖纯白铠甲的巨大骑士——幻晶骑士厄尔坎伯。这架没有特别加工装饰，忠于原型、经过扎实调整的机体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性能却极为温驯，能够确实配合在学园骑操士中实力亦属顶尖的艾德加，这两个搭档在骑操士学系中也是以最强等级而为人所知。


    「学长也喜欢幻晶骑士吗？」


    「唔？与其说喜欢……这家伙既是我的武器，也是伙伴啊。只要和它在一起，心情就会平静下来。像刚才心情烦躁，或是觉得很累的时候，我经常会来找它。」


    我大概不太适合做这种事吧——艾德加搔搔头。


    「不，我认为有个值得信赖的伙伴是一件非常棒的事。」


    「你很喜欢幻晶骑士啊。对了，要是你像这样作为骑士继续努力下去，早晚也会得到自己的伙伴吧……啊啊，我们聊得太久了，一年级的趁夜深前快点回去。」


    于是，他们互相道别，各自走上来时的路。


    「……好了，迪也差不多该冷静下来了吧。」


    艾德加目送走进黑暗中的银色光辉，一个人自言自语着，做好像是要上战场一般的干劲准备后才回去。


    天已全黑，新生们在黑暗中吃完迟来的晚餐后，也各自回到帐蓬里去了。一年级学生晚上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事。匆忙移动加上驻扎营地，感到疲劳的他们没多久就各自裹着毛毯睡了。就在大家刚睡着的时候——


    从森林中传来一声悠远、响亮的野兽嚎叫。大概是狼吧。一匹起头之后，林中四处也陆续传来回应的叫声。站哨的高年级学生一瞬间提高了警觉，看向森林的方向。如果只有嚎叫，倒是经常听得到，所以他们又很快没了兴趣。然而，也有些人没办法当作没听见。因为那声嚎叫，第一次来参加野外演习的一年级生才再次体认到自己的处境。这里不是安全的镇上，也不是可以立刻逃跑的马车上，而是魔兽潜伏的森林正前方，他们在这里搭好帐篷，还睡在里面。


    即使克罗克森林的危险度再怎么不高，加上有学生监视，这里仍是称不上安全。因为安全地抵达这里，一路上总觉得气氛有些轻松的他们，只因为一声嚎叫就紧张起来了。疲劳产生的睡意全消，反而变得更清醒了。


    在艾尔他们的帐篷里，奇德也躺着摇摇头。即使程度有别，他也多少觉得有些不安，看样子没办法马上睡着。


    （还以为自己胆子更大些，看来我也满紧张的。）


    微弱的篝火火光照了进来，昏暗的帐蓬内弥漫着一股心神不宁的气氛。奇德忽然想到，睡在旁边的艾尔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感到不安，于是小声叫他：


    「欸，艾尔，可以问一下吗……呃。」


    艾尔早就睡着了。他也并非对这情况无动于衷，只是上辈子曾在地狱的最前线作为战士战斗，再不甘愿也明白养精蓄锐的重要性，就此养成了不论在任何状况下都能睡着的能耐。


    （……虽然之前就这么想，不过他真的太强了，也太不在乎了吧。）


    听到奇德的声音，同样睡不着的亚蒂转过头来，盯着艾尔香甜的睡脸。


    「唔，真狡猾。」


    也不晓得狡猾的点在哪，总之亚蒂窸窸窣窣地移过去，直接把艾尔揽进怀里，就是所谓的『抱枕』姿势。突然被人抱住，这下连艾尔也醒了过来。他一发现是亚蒂，就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又坠入梦乡了。亚蒂或许是因此感到安心，过了一会儿也传出了均匀的鼻息声。看他们两个的样子，奇德开始觉得睡不着的自己很蠢，不禁苦笑起来。


    （总觉得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紧张，不是很白痴吗？）


    没错，他也决定不再为此心烦。过了不久，他也进入了梦乡。?隔天早上，日出后过了一会儿，学生们纷纷起床。


    很多学生睡眠不足。在这种一大早就无精打采的氛围中，艾尔他们却迎接了神清气爽的早晨。每次露营总会有学生睡不着，不光是在城市里，在野外实际体验这种紧张感也是演习的目的之一，只不过老师们也不愿勉强没什么体力的一年级学生，所以他们的工作内容相对来说比较轻松。学生们吃完用保存食品做的简单早餐后，便在老师的号令下分学级各自集合。


    老师简单地做了一番说明后，二年级以上的学生们便分组往森林深处出发。这次演习最大的目的，就是要与栖息在森林中的魔兽实际战斗，并狩猎一定以上的数目。一年级学生则先前往森林外围，视情况也有可能战斗。


    初次踏进森林的一年级生们很紧张，高年级生则怀着另一种不同的紧张感往森林前进。不久，他们穿着的铠甲所发出的声音也逐渐远去，森林又恢复了寂静。


    就这样，将令所有骑士学系的学生们终生难忘的漫长一天开始了。

 第二章 魔兽来袭篇 第五话 巨兽之影

    大气圆刃甩出魔法现象特有的尖锐飞行声，袭向风蜥蜴。压缩的空气刀刃劈开风蜥蜴的细颈，让它还来不及发出临死前的呼喊便被打倒了。


    「有钻过来的蜥蜴！前列，架好盾！」


    众人遵从女性凛然的号令声，配备魔杖和弓箭等轻装备的学生退到后方，改由穿着厚重铠甲的学生上前。他们一字排开，架好宛如一道墙的盾牌抵挡『蜂拥而来的魔兽群』。魔法、弓箭等远距离攻击没有解决掉的魔兽扑向前列学生，双方发生激烈冲撞。学生们用盾牌弹回魔兽的尖牙与利爪，反过来举剑砍杀，眨眼间便消灭了大量魔兽。


    然而，魔兽以它们压倒性的数量优势钻过铜墙铁壁般的防御，还有几只钻到他们背后。一看到有魔兽突破防御，在重装学生的后方待命的轻装学生立刻展开攻击，排除漏网之鱼。结果没有一只魔兽能穿越阵形。


    原本分组进入克罗克森林的中等部学生们，现在全部集中到某个定点，形成一支大规模队伍。他们组成一整群以防御为重点的阵形。从前方的森林深处源源不绝地涌出魔兽群扑向他们，高年级学生正面迎战有如海啸般来势汹汹的魔兽，展现了奋勇杀敌的英姿。


    他们一只接着一只消灭无止尽的魔兽，但可怕的是，这些只不过是全体的一小部分而已。有的魔兽突破防守，绕过战况激烈的部队正面，接二连三地涌向森林入口。


    「这样下去，森林入口的一年级生也会被魔兽袭击……！得想办法联络才行！」


    从刚才开始就掌握着指挥权的女学生察觉危机，正想通知后方，这时他们自己也面临了另一个巨大危机。


    「糟了！是棘头猿！居然往这边来了！」


    目睹这一幕的学生发出悲鸣。之前他们抵抗的都是风蜥蜴、剑牙猫这种体型不算大的敌人，虽然数量是个麻烦，但依目前的阵形还足以应付。不过，对付棘头猿就是另一回事了。正如其名，棘头猿这种魔兽头顶长满了粗短多节的角，看起来就像是高达三公尺的巨大猿猴。这种强大魔兽光是一只，就需要好几名学生合作才能勉强与之抗衡。他们实在没办法在应付小型魔兽的同时，还和这么棘手的敌人战斗。


    「……！第二列！瞄准猿猴的脚！让他们靠近的话就没办法对付了！」


    好几支魔杖从担任防御壁的学生之间伸出，发射各式各样的魔法。他们用爆炎魔法、风魔法和雷击魔法迎战魔兽。?事态演变至此，要回溯到几个小时以前。


    上午，分组进入克罗克森林的中等部高年级学生们意气风发地迈步前进。他们保持警戒，毫无阻碍地往森林深处进军，却渐渐开始感到不对劲。通常走到这里之前，总会遇上好几次魔兽攻击，这天却连一次战斗都还没发生。最近可没听说什么魔兽从克罗克森林消失的传闻。


    众人犹豫不决地在森林里徘徊，试图与其他小组接触以便得到讯息，但其他小组都异口同声地说没有魔兽。别说是猫了，连只蜥蜴的影子都没看到。该有的东西消失了踪影，也算是一种异常现象，于是大家商量过后，决定先暂时回营地报告老师。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魔兽却开始东一只、西一只地从森林里冒出来。这对他们来说是有点扫兴，但还是得消灭这些出现的魔兽，于是各自拿好武器。


    一只、两只——五——十——


    当魔兽的数量超过十位数时，大家的脸色也变了。等他们看到森林里的样子，这才明白现在发生了与一开始不同的另一种异常情况。


    好在他们之前暂时集合，因此聚集了很多人，这一点要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平日接受骑士的战斗训练，累积许多经验的学生们当下展开应对，排出多人迎击的阵形。这是预想总有一天会加入骑士团参与行动，接受集体战斗训练后所发挥的成果。如此这般，他们的部队与魔兽群正面冲突，回到前面开始的状况。


    被他们消灭的棘头猿数量已经来到第十只了。


    优先以远距离攻击阻挡敌人的作战方式奏效，他们判断继续留在原地只会增加损耗，于是一步步退往森林入口。


    幸运的是，学生会长斯特凡妮娅塞拉帝也在场。分组行动一开始，她就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并使用合适的装备，排出多人阵形时也依相同原理，大家各自担任适合的角色。虽然是临时性质，进行得却很顺利。问题就在于作为部队实际上阵时，他们没有指挥官的存在。各自遵照不同任务行动是很好，若不能在适当时机出手，那也只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战力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场没有人对最高学年，还拥有学生会长头衔的她担任指挥官有异议。她不只拥有头衔，在系上的成绩榜中也是名列前茅，同时深受众人信赖。即使这是一支临时部队与临时的指挥系统，她的指挥仍然很明确，能率领众人度过难关，一路撤退下来都没有发生什么太大伤害，可是——


    （……真糟糕。魔兽的数量这么多也是问题，但为什么这些家伙每一只都这么拼命冲过来……在这样的压力下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斯特凡妮娅表面上冷静指挥，其实内心焦急不已。目前学生们的体力、魔力都还足够，但如果继续遭受攻击，可以想见他们早晚会被压垮。


    （而且也不是每一只魔兽都挡住了，请保佑后面的孩子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战况依旧完全没有好转，即使如此，他们仍继续奋力抵抗。?高年级生在森林里奋战的时候，在森林外围实习的一年级生们也遭遇魔兽袭击。


    先是最靠近森林的学生们发出惨叫。有好几只风蜥蜴扑过来咬住学生。风蜥蜴的攻击不会一击致命，但同时被好几只攻击的话还是很危险。老师们见状，立刻上前救援，对袭击学生的魔兽展开攻击。


    就结果而言，老师们的行动适得其反，但不能怪他们。如果冒出来的只有这几只倒还好，但魔兽不久后便大量从森林里涌出。老师们错失时机，不得不继续战斗。他们自己是没有马上倒下，但后面的学生们却因突然冒出来的魔兽陷入恐慌，原本该安抚大家的老师却抽不开身，无法给予学生正确指示。


    学生们不顾一切地挥舞魔杖，胡乱放出魔法。没经过瞄准的魔法无法对魔兽造成伤害，反而差点打到同伴。还有人不顾身边还有其他学生就拔出剑来，造成进一步恐慌。与一开始就做好战斗准备、装备充足，且平日累积战斗训练的高年级学生比起来，一年级学生在各方面都准备得不够充分。


    「……风冲弹，单发扩散！」


    此时，突然有人跃过这群乱成一团的一年级学生。银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烙印在混乱的学生们眼中。那个人在空中翻了个身，瞄准地面，同时射出好几发风弹。所谓的单发扩散，就是一种像散弹枪一样同时发出好几发魔法的射击方式。


    一连串轰隆声便是法弹同时击中地面的声音。几乎要压扁五官的压缩空气弹把魔兽连同地面一股脑儿地铲起，炸了出去。


    无情的魔法以地毯式爆击大量消灭了中央的魔兽，这时又有两名学生从左右切入。其中一人冲进魔兽群中，手中握着※混用剑横扫，借由经身体强化魔法加持的腕力挥舞巨剑一次把大量魔兽的身体斩成两半。他没有收住挥剑的劲势，反而像要旋转一圈似地顺势扭过身子，接着从腰间拔出武器对准了幸存的魔兽。（编注：bastard sword，又译作一手半剑或重剑，特征是剑柄较长，可单手挥动或双手握持。）


    「太天真了！真空冲击！」


    那支武器——铳杖甘狄拔的尖端突然撕开了空气断层，流进真空带的空气形成冲击波袭向魔兽，直接命中混用剑攻击范围外的魔兽，让它们的身体不自然地扭曲，并被吹飞出去。


    在他的对面，另一名女学生跑了出来，两手拿着铳杖分别指向其他魔兽。


    「雷击标枪！」


    下一秒，一道雷击伴随着轰鸣及闪光劈了下来，重击集结成群的魔兽。她看也不看抽搐着发出临死悲鸣的魔兽一眼，直接把铳杖安装到腰间尚未出鞘的剑上，两手拿着化为复合武装的双剑，砍向擦肩而过的每一只魔兽。既是细长剑身，同时又有魔法强化的武器，轻易地把魔兽的身体劈成两半。


    光靠三名学生有如暴风雨一般的攻击，便大大减少了魔兽的数量。魔兽群进逼的压力减轻，让大家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亲眼目睹刚刚那场相当于单方面蹂躏的战斗情景，让在场学生与其说是混乱，不如说是因为震惊而停下动作。


    「全员拔杖。」


    刚刚跃过众人头顶的矮小学生站在最前方，对大家下达了指令。学生们听出他仿佛鸟语啁啾的年幼嗓音中有股难以形容的魄力，连忙照他所说的去做。


    「大家集合，排出密集阵形。老师！」


    同样看得张口结舌的老师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


    「请您负责指挥，不要让对方有可趁之机，同时撤退吧。我们几个去附近支援。」


    老师们这才匆匆忙忙地开始发号施令。学生排出密集阵形，巩固防御。战斗能力略逊一筹，装备又不够的一年级生想与魔兽对抗，只有集中火力攻击一途。虽然还是有些靠不住，不过那大概还在负责指挥的老师们能应付的范围内吧。


    艾尔涅斯帝再次瞪向从森林里跑出来的魔兽，缓缓举起温彻斯特。奇德、亚蒂像是要守住他左右似地站在两旁。奇德一手拿着混用剑扛在肩上，另一手拿着甘狄拔；亚蒂手拿出鞘的双手剑垂在身体两侧。眼见魔兽群来势汹汹，他们的眼光仍显得意气昂扬。


    「喂喂，这数量真夸张啊。再多来一些，这下就能尽情胡闹了哪！」


    「哼哼——我可不会客气喔！」


    艾尔提醒干劲十足的两人。


    「你们两个，想战斗是无所谓，但也别忘了其他学生。」


    「欸——？他们那边会自己想办法……吧……」


    亚蒂正想抱怨，话说到一半却没了下文。因为艾尔露出与平常截然不同的严肃表情，转头看向她。


    「只想大闹一场的话，可以不用留在这里喔？」


    「呜，我……我知道了啦！我也会帮他们啦！」


    奇德马上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幸好这边还是森林入口，后退的话很快就能回到营地。要是能和对面的幻晶骑士会合，应该会轻松许多吧，在那之前……」


    说着，艾尔快速射出风冲弹。原本想趁他们说话时攻击的魔兽正面吃了这记魔法，被打飞出去。


    「我们必须保护他们才行。」


    艾尔下定决心，抡起温彻斯特，再次射出一连串魔法。


    在中等部学生进入森林的这段期间，高等部的骑操士们暂时放下待命任务，各自进行训练。由于不能将带来作为护卫战力的幻晶骑士用在训练上，增加机体负担，因此主要是以骑操士之间的人对人训练为主。


    艾德加正在进行挥剑训练，然而，却有阵训练时不该出现的声音若有似无地传入他的耳中。


    「喂，森林里是不是有点吵？」


    「嗯？」


    听他这么一说，附近的学生也诧异地竖起耳朵。之前都没听到的震动和声音从森林里传了出来，他们很快就理解到那是什么。


    「爆炸声……魔法吗！？」


    「好像出了状况……全员中止训练！骑操士准备启动幻晶骑士。森林里的情况有点不对劲，去侦查看看！」


    营地里的众人顿时匆匆忙忙动了起来。原本在整备幻晶骑士的骑操锻造师们纷纷离开，让骑操士一一登上机体。他们跳过启动程序，急着让机体起身，四周当下被魔力转换炉发出的噪音淹没。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出动所有机体，因此只有相当于在场半数的五架幻晶骑士朝森林前进。


    「喂，你看那个……」


    然而，事态的严重性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还没走进森林，就看到成群结队的魔兽朝他们狂奔而来，数量多得从未见过。那些魔兽一边发出怪声，一边四处横冲直撞。


    「怎……怎么会这样！」


    「魔兽失控了吗？那些小鬼不会遇到麻烦了吧！？」


    众人匆忙拔剑，驾驶幻晶骑士走进森林。没过多久就与一年级生会合。一年级生之前在艾尔的临机应变下，成功采取了撤退行动。


    一年级学生聚集在一起，一边后退，一边对魔兽群射出魔法、牵制他们的行动。从森林里涌出的魔兽一靠近阵形就被魔法击中。艾德加为了支援他们，迅速驾着厄尔坎伯挡到他们前面。原本极度紧张的一年级生们在看到幻晶骑士现身，并开始驱散魔兽群之后，总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人类最强的战力——幻晶骑士深受众人信赖，尤其在这种魔兽来袭的场合，以一挡百的战斗能力更能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他们就这样退守回营地，在周围竖起栅栏，巩固防御。


    幻晶骑士负责守卫时，老师和高等部的骑操士们开始讨论起接下来的行动。一年级生已经有足够的人力保护，所以不成问题。目前最需要担心的是深入森林的高年级学生们。


    「您知道二、三年级的前进路线吗？」


    「很难预测啊。考虑到实习目的，范围应该遍及整座森林才对，而且也不能保证他们待在当时指定的地点。」


    老师重新评估每一组高年级生的行动方针，一脸严肃地沉吟。虽然想立即前往救援，无奈幻晶骑士数量有限，即使想去救人，也不晓得从哪里开始才好，令人难以抉择。克罗克森林占地宽广，像无头苍蝇似地搜寻甚至会有反效果。虽说如此，他们也没时间犹豫了。这时，艾尔涅斯帝从紧紧蹙眉的老师身旁突然探出头来。


    「森林里有哪些地方比较容易聚集人群呢？」


    「嗯？这个……聚集的话，在这附近吧。」


    对艾尔突如其来的问题，老师虽然一时反应不过来，却还是回答了他。说起来，就算一年级学生参加这场讨论也没什么用，但也由于他刚刚非比寻常的活跃表现，没有人对艾尔的介入感到突兀。


    「魔兽群的规模这么大，学长姊们会不会也打算集体应战呢？那么，我想去方便众多人活动的地点搜寻就可以了。」


    「唔……你说的有道理。」


    「而且幻晶骑士到了树木太多的地方不好行动。考虑到我方的战力组成，从开放的地点开始搜寻会不会比较好呢？」


    摊开来的地图上以红线标示着前进路线。想前往刚才锁定的地点，就要走从森林入口直接穿越中央的路线。


    「另外，走这条路线的话，也能同时排除往这里来的魔兽。如果有人被卷进战斗，听声音就知道了吧。」


    由于事态紧急，大家就这样接受了艾尔的提案，组成一支救援高年级生的队伍。这个地方也需要防卫，出发的才会只有全体的半数——五架幻晶骑士。


    艾德加驾驶纯白的幻晶骑士——厄尔坎伯率先加入救援部队。就在他正要踏进厄尔坎伯的时候，有人叫住他。回过头便看到艾尔站在那里。


    「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为什么？」


    「我朋友的家人也在森林里。他们很担心，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一起去找。」


    艾德加有一瞬间感到为难。虽然危险重重，但考虚到艾尔的战斗能力，他认为在某种程度上不用担心。加上他刚刚在会议上的发言条理分明，带着他去搜索很有可能帮得上忙。这么一想，艾德加便同意了。


    厄尔坎伯让艾尔站上它的手，然后站了起来。后面跟着海薇的特兰德奥凯斯及其他三架机体，踏着沉重的步伐闯入森林。


    「魔力用完的人搬运伤者！前列和待机列交换！再撑一下，大家再撑一下！」


    魔力减少，气息变得紊乱。他们一边勉强稳住呼吸，同时继续打倒源源不绝的魔兽。高年级生的部队一边保护着受伤的学生，一边仍继续在森林中撤退。


    战斗开始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他们的撤退战显得很是狼狈。魔兽一只一只来不算什么，但声势浩大的小型魔兽一拥而上，逼使他们削弱体力，多次冒出来的棘头猿也让他们的魔力逐渐流失。刚刚才因为魔力过低，发不出像样的魔法，不小心让棘头猿靠了过来而遭受巨大损害。部队里有将近一半的人处于用尽魔力或负伤的状态，战力岌岌可危。队伍保留仅存的体力，不断交换前锋维持战线，却不晓得能撑到什么时候；他们离营地不远了，现在只有离避风港一步之遥的这个希望支撑着他们。


    然而，现实对他们是残酷的。


    正面出现两只棘头猿——它们看起来激动得好似要口吐白沫，并笔直朝着部队冲过来。我方反击的魔法与一开始相比，明显地稀落许多，没能成功阻止它们。担任前锋的学生们皱起脸来。刚才为了打败一只棘头猿，就已经造成十名以上的学生负伤，重创了部队。要是就这样同时和两只硬碰硬，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负贵指挥的斯特凡妮娅也心里有数。她刚才不仅发号施令，自己也拿着魔杖站上前线发射魔法。她在战斗中也一边考虑着各种可行方案，但他们实在没有足够战力突破重围。组成部队的学生们不管是体力或是魔力，都快到极限了。即使想硬撑击退棘头猿，但仅存的力量就连想勉强自己都办不到。


    棘头猿拥有与躯体相符的强韧身躯。它们步步逼进，根本没把学生们最后的抵抗放在眼里。刚刚那些胡乱攻击反倒刺激了它们，让它们更加兴奋。


    「不行了……」


    不晓得是谁这么喃喃说着。已经进逼到眼前的棘头猿抡起拳头，瞄准某个前锋的头部挥下。即使知道是垂死挣扎，他也只能举起盾牌自保。


    所以，当他的头上响起低沉的爆炸声时，他一下子会意不过来那代表了什么。


    他没看到有好几道彻甲炎枪的火线以可怕的准确度从部队背后飞来，弹无虚发地朝棘头猿的手臂飞去。他也没看到，彻甲炎枪的魔法顺着本身术式一个接一个爆炸，炸飞了棘头猿的手臂。当他注意到时，棘头猿正竭尽全力嘶吼着开始逃跑。


    紧接着，又发生另一件超乎他想象的事——飞过来的不仅是法弹，『射出法弹的当事人』——艾尔涅斯帝也化为银色子弹朝这里飞来。这种说法也不能完全说是比喻，因为他在跳跃中利用空气压缩推进的魔法加速，简直成了子弹的化身。他顺着力道在空中相准失去手臂、一跛一拐地逃跑的棘头猿，并于擦身而过的同时用真空斩击一刀铲过，转眼间便让棘头猿身首异处，头颅飞到空中，庞大的身躯倒地。


    艾尔用几乎要铲起地面的力道着地，滑行着转过头，伸出温彻斯特指向另一只棘头猿。接二连三地从铳杖前端射出爆炎球，许多火焰弹一齐扑向棘头猿，爆炸产生的风暴撼动了大地。棘头猿全身有一半被烧焦，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趁……趁现在！给它致命一击！」


    突然闯进战场的艾尔让斯特凡妮娅为之惊愕，但她没放过这个机会。她的声音让学生们匆忙展开行动，给予棘头猿最后一击。


    「……艾尔……」


    「让您久等了，学生会长。我带了强力救兵来了喔。」


    无须艾尔指给她看，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救兵们立刻越过高年级生的部队，像是要保护他们般散开。


    身长高达十公尺的巨人骑士挥舞巨大钢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砍飞了一涌而上的魔兽，这就是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人类最强兵器。看到幻晶骑士强大的身姿，学生们之间爆出欢呼。对早已濒临崩溃的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人安心的救兵了。他们终于获得足够的保护。


    「……哎呀哎呀，没想到带艾尔涅斯帝来居然是正确的。」


    厄尔坎伯里的艾德加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驱逐附近的魔兽。


    他们依照艾尔的建议，选择开放的地点搜索。没想到朝那里前进之后，很轻易地就发现高年级学生了。那是因为他们聚集在一起，正准备撤退的缘故。只不过，当艾德加发现他们时，棘头猿已经近在部队眼前，他们已陷入绝境。要是有幻晶骑士的力量，那种程度的魔兽可以轻松解决，无奈魔兽和部队之间的距离太近。无论是靠过去砍杀魔兽，还是用魔导兵装从远处攻击，都会把学生们卷进攻击范围内。


    明明拥有可以拯救他们的力量，但对眼前的事态却只能一筹莫展，艾德加差点懊悔得咬紧牙关。就在这时，厄尔坎伯手上的艾尔冲了出去。看着逼近部队的棘头猿在他锐不可挡的一击之下被打倒，艾德加不禁叹气：这下我们真的没脸见人了啊。


    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的幻晶骑士保护之下，高年级生的部队继续撤退。尽管出现许多伤者，但没有少掉任何一个人，大家总算成功逃脱、平安地回到营地了。?时间回到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骑士学系的学生们出发前往克罗克森林稍晚之后。


    有架幻晶骑士与他们擦身而过，抵达扬图宁市区的东门。大概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吧，驾驶的骑操士既憔悴又疲惫不堪，一抵达东门，他就朝守门的骑士逼近。骑士为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但在听完骑操士的话后，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连忙赶去报告了。


    「这是……真的吗！？」


    扬图宁守护骑士团团长——菲利浦赫尔哈根听了部下的报告后脸色大变。一起在团长室的副团长戈德菲修瓦里涅虽然面无表情，脸色却也是苍白的。这表示报告的内容对他们而言有多么大的冲击。


    「是！巴格利要塞在师团级魔兽——陆皇龟的袭击下遭受毁灭性打击，守备队很可能全灭。贝西摩往西挺进，向国内而来，估计早晚会在扬图宁附近现身。报告完毕！」


    师团级魔兽突然袭击，这有如恶梦的情况让菲利浦感到头晕。不过，身为骑士团指挥官，他根本没时间发呆。不幸中的大幸是，多亏那名骑操士赶来通知，让他们在贝西摩出现前还有一些缓冲时间。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了。


    「呜，火速下达扬图宁附近所有骑士的召集命令！事态紧急，这优先于现在执行中的一切任务！」


    前来报告的部下复述了一遍，敬过礼后立刻跑了出去。菲利浦和戈德菲也像追在他后面似地冲出团长室，前往作战会议室。


    「居然是贝西摩……就算这里是扬图宁，也没有师团规模的战力喔。那要王都才有吧。」


    「等级区分只能拿来参考。我想就算以目前的战力，只要做好大量折损的心理准备，还是有可能成功讨伐的。」


    菲利浦一边快速移动，一边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这我也知道，不过问题在损害的规模！把我们骑士团的一百架骑士全送去对敌可没意义啊！之后谁要来保护扬图宁！」


    听了这话，戈德菲沉默下来。他也不愿见到骑士团毁灭，可是贝西摩已经毁掉了一座要塞。假使扬图宁遭受惨重损害，国内的货物流通将会严重堵塞，而一旦通往国境的物资补给线受阻，也会连带影响某些要塞，造成更大灾难吧，可以说事关国家命运也不为过。就算用整个骑士团交换，也一定要挡下并歼灭之。如果有必要，不论是什么样的建言，他都有义务对团长提出，这是他身为副团长的责任。


    「……不，现在也没时间讨论这个了。如果不在这里挡下它，最糟的情况就是国家灭亡。派使者到王都去，我们灭团之后，必须托付给之后的骑士团……」


    眼看为现状感到焦躁的菲利浦扭曲着脸，戈德菲唯一能做的只有点头。


    菲利浦他们一进入作战会议室，骑士团里当值的骑士们已经聚集在那儿了。事发突然，每张脸上都有着无法掩饰的紧张。


    在外地的骑士们接到召集命令、回来集合前的这段期间，他们要就实际情况进行确认。马上准备好地图。开始预测贝西摩的前进路线。前来警告的骑操士也并未掌握贝西摩的具体位置，所以要借由分析贝西摩的移动能力、地形等因素预测它的路线，再推算出大致的目前所在地。再者，他们也需要决定骑士团迎战的地点。


    「考虑到它的前进方向，以及从巴格利要塞过来的地理环境等因素，最有可能的路线就是绕过戴格贝勒山，经过山脚的森林地带。」


    「这条路线避不开扬图宁近郊啊……目前所在地的预测呢？」


    被问到的骑士指着地图上某一点。


    「我想它大概已穿过克雷佩尔平原，正要进入克罗克森林。」


    「克罗克森林啊……唔，比想象中还近。这下就算要迎战，也会在离扬图宁极近的地方开战……」


    这时，他们背后有个骑士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你说克罗克森林……！？」


    「怎么了？克罗克森林有什么吗？」


    在场没有人想再听到任何坏消息了，不过他们还是得尽可能掌握所有不安定因素。那名骑士的脸色依旧苍白，在众人注目下宣布：


    「……现在，莱西亚拉的学生们正在那里进行演习！」


    「什……！？」


    在场骑士们也哑口无言了。不仅扬图宁市，这下连等同国家财产的国民，而且还是孩子们也身处于险境之中。何况，在场还有人的家属在莱西亚拉骑士学系里。几名骑士立刻焦急地跑向菲利浦。


    「我们应该马上去克罗克森林！」


    「无论如何都要先让孩子们避难才行！」


    面对接二连三的问题，菲利浦伤透了脑筋，不过他没有烦恼多久。他必须优先完成某项任务。


    「……派出传令兵，不过骑士团不要动，等足够骑士集合了再说。」


    「团长！难道您想见死不救吗！？」


    「怎么可能！」


    菲利浦对着那些脸色大变，上前追问的骑士们大喝一声，声音里掺杂了无法掩饰的懊悔。


    「我当然也想去帮他们，但以我们骑士团的战力，光要打倒贝西摩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我们不能对战果有更乐观的期待。尚未整顿就贸然出击只会白白消耗战力，搞不好还会败给贝西摩。不要搞错了！我们的目的终究还是讨伐贝西摩，并借此守护扬图宁，乃至整个弗雷梅维拉王国！」


    吵嚷着的骑士们沉默下来。他们也明白，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把希望放在他们的运气和智慧上了……」


    他的目光看向深邃漆黑的克罗克森林所在的远方。


    克罗克森林入口，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骑士学系的营地。


    中等部的高年级生们撤退完毕后，便以高等部的幻晶骑士与简易栅栏为基础围起营地，构筑成防卫网。


    从森林里冒出来的魔兽，大小多半都在一公尺上下，大只的也只有三公尺左右。战斗能力与身长高达十公尺的幻晶骑士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它们一剑就砍飞了聚集的魔兽群。可是，就因为体型有差距，难免会有漏网之鱼。那些没被杀掉的魔兽涌向栅栏，因此学生们也上场防卫，试着填补空隙。


    从魔兽的角度来看，仿佛在炫耀自己存在一般的幻晶骑士令它们倍感威胁。它们不愿与之正面为敌，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分成两股势力夹击营地。中等部的高年级生出现许多伤患，因此对战力吃紧的骑士学系而言可说是幸运的吧。


    太阳越过中天，当那通红的身影没入山间，魔兽的袭击也宣告结束。就连攻击中断之后仍保持警戒状态的学生们也察觉到战事已告结束，这才放松下来。


    「这下总不会再有魔兽了吧……」


    斯特凡妮娅塞拉帝像是打从心里感到疲惫的样子松了口气。她一直率领着没受伤的学生指挥到最后。营地里虽然有其他老师与他们会合，但依他们的判断，让从撤退就开始发号施令的她继续带领大家，将会更容易指挥，不过这也是因为她自己的个性静不下来的缘故。


    「奇德、亚蒂……艾尔。」


    警戒态势缓和下来，她一边慰劳着休息的学生，一边环视着营地四周。途中，看到熟悉的脸庞，令她放心地开口叫唤。


    「啊，姊姊……你有受伤吗？听说中等部遇到大麻烦了！」


    斯特凡妮娅摇摇头。


    「如你所见，我没事喔。不说这个了，你们也真是够乱来的呢。」


    斯特凡妮这么说着，表情像是有些傻眼。刚撤回营地的时候，受伤、疲惫的高年级生们战力降低不少。这样下去，想对付那些钻过幻晶骑士防御网的魔兽也很困难，多亏有艾尔他们争取时间，才好不容易撑了过来。


    「话是这样讲啦，不过那时候还能打的就只剩我们，多少都会乱来一下。」


    「……我想，你们三个比得上一个部队的活跃表现，不能说是『乱来一下』的程度……哎，算了。更重要的是……艾尔！」


    斯特凡妮娅走近两人身后的艾尔，直接一把抱住他。她也不管来不及抵抗就被逮住的艾尔吓了一跳，兀自心满意足地用脸颊摩蹭那头柔软的头发。


    「啊啊～～果然很治愈～～只要有艾尔在，我就还能继续战斗下去喔。」


    （斯特凡妮娅学姊……哎，没办法。看她这次这么辛苦，就服务一下吧。如果靠我一个人牺牲就能让她转换心情的话，这也不算什么。）


    斯特凡妮娅尽情地又玩头发、又戳脸颊，艾尔没有更进一步抵抗，随她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至于后面的双胞胎，虽然亚蒂莫名地显露出怒意，但好像也不打算上前阻止。?斯特凡妮娅就这样尽情享受了好一会儿。这时，突然有个战战兢兢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叫住她。


    「呃……学生会长……」


    那个学生看起来是来找她的，但看斯特凡妮娅笑得如此诡异，顿时被吓了一跳。这也难怪，刚刚还威风凛凛地率领高年级生部队的她，现在却抱着低年级学弟，脸上还露出不正经的笑容。


    「怎么了？」


    「老师请你过去一趟，说要决定今后的计划。」


    「我明白了。对不起哦，你们三个。我们待会儿再聊，我去去就回。」


    如今要掩饰似乎为时已晚，但斯特凡妮娅毫不介意，迅速切换到学生会长的模式。三个人半是傻眼地挥手目送她离去。


    （好了，看来是熬过目前的危机了，不过接下来会怎样呢？）


    他们度过了大量魔兽袭击的难关，但艾尔实在不觉得事情会就这样结束。回头看向克罗克森林，森林仿佛是要阻挡他的视线似地，黑暗逐渐加深。


    就连艾尔也不知道，森林深处究竟潜伏着什么。?「所以？最后改成明天移动了喔？」


    老师们似乎也为之后的行动方针争执不下，这也难怪，因为他们尚未掌握事情的全貌。总之，已在晚餐时向所有人转达行动方针。艾尔等人一边喝着携带粮食与常见山菜煮成的汤，一边确认状况。


    「对，虽然有很多人受伤，但幸好都没有生命危险，最严重的顶多是骨折吧。更糟的是，有很多人因为用光了魔力而筋疲力尽，缺乏实际上场的战力，老师似乎认为在这种状况下以强行军的方式移动会很危险。」


    「嗳，不觉得在这种地方休息也很危险吗？」


    「毕竟到了晚上，马匹的视线也会受到影响。老师似乎认为，与其拖着疲惫身躯，在搭乘危险的马车移动时遭遇袭击，不如留在有照明，而且还能作为根据地的营地来得安全。我想，再怎么说都不会有相同规模的魔兽群又来攻击吧。」


    「哦——总觉得这种想法很乐观呢。」


    「与其说乐观，不如说反正不管怎么做都像赌博，所以才选择比较不危险的而已吧。假如晚上有什么东西过来，不要移动对幻晶骑士来讲也比较容易防卫啊。」


    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并在发生危险时迅速察觉、临机应变。说穿了，就是凡事只能靠自己。晚饭后，尽管仍无法消除紧张感，他们还是试着让自己放松，并把希望寄托在天亮之后就能到扬图宁避难这件事上。?然而，他们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让魔兽们失控的原因何在？


    他们也没注意到，每一只朝这里来的魔兽都是一副拼了命的模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让它们死命往西奔逃。


    直到快天亮前的深夜时分，他们才为自己的失策感到后悔。?天亮了，群山山顶后方开始缓缓泛出红色阳光。最后一班守夜的学生压下一股涌上的睡意，大大打了个呵欠。四周很安静。昨天才碰上那么大规模的魔兽迁移，也许克罗克森林里已经没几只魔兽了。整座森林仿佛死了一般，充斥着一股寂静的氛围。


    ——而那寂静被突如其来地打破了。他们这才注意到森林中传出的怪声。树木断裂、倒下的声音，以及间隔规律，好像什么重物坠地的巨响。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明白那代表了什么，当下竭尽全力敲响警钟。


    「糟了！大家伙！有大家伙过来了！」


    听到突然响起的尖锐钟声，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所有正在睡觉的人全都翻身跳了起来。原本就因为紧张睡得不好，所有人一起床便立即开始行动。勉强拖着疲惫身体待命的高等部骑操士们跳上幻晶骑士，原本处于暖机状态的骑士马上动了起来，守好森林入口。


    渐渐开始听得清楚树木倒地，以及地鸣一般的脚步声。很明显地，有某种非常巨大的东西正朝他们逼近。


    「喂喂，这不太妙吧？」


    不必说，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紧绷的空气中，所有人的视线像被吸引过去一般，全都集中到森林入口。


    之前克罗克森林都没有决斗级以上的大型魔兽，正因为这里只有小型魔兽，才会被选为实习场地。然而，现在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却清楚诉说着它的主人有多么巨大。


    本来不应该存在于克罗克森林的大型魔兽。突然攻击他们的小型魔兽群。


    白天的魔兽群多得就像森林里所有魔兽总出动一样，莫非，它们是因为这只大型魔兽入侵而被赶出来的——？


    入口附近的树木纷纷倒下。终于，那只魔兽在拂晓的昏暗光线中现身。全身覆盖了有如剑山一般突出的甲壳，身形庞大得连身为人类最强战力的幻晶骑士也宛如小孩一般弱小，几乎要让人错看成一座小山。那对和巨大身躯相比之下小得惊人的眼睛，睥睨着它眼前的情景。


    每个人都噤口不语，在它的威容下变得怯弱、恐惧。陆皇龟——几天前曾现身于国境线上的巨兽，如今正步步逼近扬图宁的要害。?奇妙的寂静包围住这片空间。这份寂静正是来自于魔兽与在场的人类双方之间的无言对峙。


    在场的人类——莱西亚拉的学生们为眼前贝西摩的巨大身躯所慑服，甚至动也动不了。连过去曾遇上贝西摩、身为精锐的国境守护骑士团的骑士都免不了一瞬间的迷惘，要求十五岁左右的学生具备足以与之抗衡的胆量也太强人所难了。


    在这段仿佛冻结的时间里，贝西摩先动了，恐怕是双方从容的程度有差吧。它环顾四周，大大张开嘴发出咆哮。那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更接近振动空气所产生的冲击波。骇人的肺活量挤出的吼声撼动了大地，连带震碎了距离极近的几棵树木。站在前方防卫的幻晶骑士的装甲跟着颤抖，因承受不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而后退了好几步。过大的音量让一段距离外的学生们也蜷缩着盖住耳朵，甚至有人因为这股冲击昏了过去。


    这成了解开他们束缚的信号。一旦开始动作，之前的静止就像假的一样。众人宛如被弹开一般逃离魔兽。这并非因为他们清醒过来的缘故，而是在恐惧与混乱之下反而陷入了失控状态。老师已经控制不住场面了，大家只顾着盲目逃窜，远离贝西摩。


    在这种情况下，逃走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这方法却显得不妙。人类双脚能逃跑的范围有限，想逃得更远，应该先跑向马车才对。陷入恐慌的学生们大概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各自四散奔逃。


    就在他们即将分散到四面八方的时候，前进方向的各处突然发生爆炸。大家再怎么恐慌，也不会有人明知眼前有爆炸还冲过去。学生们的动作在一瞬间停了下来，有个人影则像是看准了这一点似地，跳到众人面前。


    「闪开！快逃！很危险！所有人到马车那边！」


    以艾尔为首，几名还保持着冷静的学生发射爆炎球，阻止大家分散。有如狩猎助手般使用魔法引起学生们注意，引导大家跑向马车。大家的状态虽然还和冷静差了一大截，但已经足够沉着到可以明白指示的地步了。这才为了逃离贝西摩跑向马车。


    不只东逃西窜的中等部学生震慑于贝西摩的魄力，高等部的骑操士们也一样。此外，正因为他们拥有幻晶骑士的力量，贝西摩更具威胁性。由于本身的力量太大，无法随便逃走；想正面迎战，敌人又太过强大。


    「不要停下来！给我动——！」


    在这群进退维谷、强敌当前仍杵着不动的骑操士中，第一个行动的是艾德加。不管要逃还是要战斗，在贝西摩面前停下脚步只能说是自杀行为。


    骑操士们终于看出贝西摩准备冲过来，这才手忙脚乱地准备回避。巨兽的冲势猛烈得几乎找不到任何事物可以与之相比。若被卷进去，只怕就算是幻晶骑士也不堪一击。骑操士们吓得冷汗直流，心中的战意迅速丧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迎战力量如此骇人的魔兽呢？


    然而，其中有一人——艾德加看到贝西摩前进路线上停放着中等部学生们用来逃走的马车，他强压下心里的恐惧，下定决心说：


    「由我们来引开贝西摩的注意！各位，助我一臂之力吧！」


    「欸？艾德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是贝西摩喔！光靠我们几个，它一脚就可以把我们踢飞啦！」


    「话是这么说！但这样下去学弟妹可能会全灭。不，不只这样，如果它就这样追着马车，扬图宁早晚也会被袭打！」


    一时口快的海薇其实也很明白。即使他们逃离这里也无处可退，只会进一步扩大被害范围而已。她以几乎要咬碎臼齿的力道咬紧牙关。


    「无论如何都只能硬上了……！」


    「我们是骑士。是为了帮助人民学习剑术，是为了保护国家而驾驶幻晶骑士；怎么能在这里不战而逃！」


    说着，艾德加在厄尔坎伯上装备魔导兵装。魔力转换炉正全力运转中，流进来的魔力启动了魔导兵装……它全身发着淡淡光芒。


    「我也不想白白送命。总之先全力引开贝西摩的注意！」


    「嗳，没办法了！」


    即使是艾德加，也不想失去自己心里那硬挤出来的气势。厄尔坎伯带头冲锋，瞄准了贝西摩的脚。


    「所有人拔杖！一边用法击转移它的注意力，一边脱离！」


    艾德加喊道，同时拉紧了操纵杆。厄尔坎伯在骑操士的意志下将魔力送进魔导兵装——雷杖阿奎巴斯。外型简单的长柄武器前端发出耀眼光芒，射出的雷击伴随闪光打中了贝西摩。


    只可惜雷击似乎没有效果。一方面是因为贝西摩过于庞大，一方面也是因为雷击只透过甲壳传导到地面，没有伤到内部组织的缘故。


    除了艾德加，另外三架幻晶骑士也各自装备好魔导兵装，并排跑在贝西摩身边，开始发射战术级魔法的法击。尽管很难说有哪一次攻击产生效果，至少达到了转移贝西摩注意的目的。察觉到攻击的贝西摩扭过头，对正要发出魔法的幻晶骑士投以厌烦的目光。


    「怎么会……居然完全没用……」


    「没关系！不要停下来，快逃！能争取时间就够了！」


    明白贝西摩的注意力转向自己的骑操士们，就这样引开贝西摩与中等部学生们的距离，开始全速后退。?在高等部的幻晶骑士迎战贝西摩的期间，中等部的学生们死命地搭上马车。


    由于人数原本就多，尽管坐满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出发，出发的人数顶多只有全部的一半。


    （人还是很多……还需要时间，可是现在只能期待学长姊们努力了……）


    艾尔站在学生队伍末端，悲痛地望着幻晶骑士与贝西摩战斗的样子。单靠活生生的人类无法发出的魔法——战术级魔法所发动的法击，也被坚不可摧的甲壳挡下，没有造成伤害的迹象。在那只巨兽面前，就连相当于人类技术结晶的幻晶骑士也不过是渺小的存在，更别说他一个人能有什么能耐了。


    他的表情愈发严肃。高等部的骑操士们的战况是压倒性……不，绝望般的不利，毕竟所有攻击都无法穿透。目前是以撤退为主，用动作扰乱它，但有鉴于贝西摩的巨大身躯，就算只承受一击，大概就连幻晶骑士也无法行动了吧。如果骑操士的疲劳不断累积——很难想象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会让所有人逃走，所以请学长姊们也不要死……！）?如果贝西摩势头十足地冲过来，就算幻晶骑士的移动速度再怎么快，也不保证能逃得掉。因此每当某个骑士快被锁定的时候，另一边就会集中火力攻击，转移它的注意以争取时间。他们的攻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攻击本身让贝西摩看上去很不耐烦。


    「哈哈哈！什么嘛，这大家伙，光长这么大个子却拿我们没辄吗！」


    迪特里希大吼着。正因为慑服于巨大身躯散发出的压迫感，吓得动弹不得，才要先说服自己正处于优势。原本是为了激励自己的方法，不过由于争取时间的战术实在太顺利，他们反而开始掉以轻心了。这只魔兽该不会只是个笨重的大家伙，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吧？实际上，只要幻晶骑士被贝西摩撞到一次，就有可能四分五裂，然而像这样把巨兽耍着玩的事实降低了他们的判断能力。


    接着有好一阵子，他们看起来像很顺利地争取到了时间。这时，追逐攻击之后逃跑的机体的贝西摩突然慢了下来。骑操士们诧异地看着直到刚才还盲目地追着的贝西摩的变化。贝西摩大大吸了口气，以符合体型的惊人肺活量，将超乎常理的巨量空气吸入体内。


    下一秒，猛烈的龙卷吐息从它的嘴里喷射而出。这是魔法的远距离攻击。从它之前的行动模式来看，认定它只会冲撞的骑操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魔法攻击杀得措手不及。一道龙卷风呈直线状射出，翻腾的气流旋涡缠住来不及逃走的机体。幻晶骑士在狂风肆虐的压倒性压力之下根本无力抵抗，装甲扭曲变形，支撑身体的结晶肌肉跟着四散分裂。


    身长高达十公尺的金属块——幻晶骑士的机体轻轻飞上空中，又重重地摔落地面。剧烈撞击粉碎了耐力最低的四肢，扯开飞出。由于幻晶骑士勉强有副人的外型，它散落一地的凄惨光景更烙印在骑操士们心底。


    「咿！呜……呜哇！」


    迪特里希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至今一起在高等部学习的同学——以及他的幻晶骑士一下子就被摧毁的样子，令他的喉咙里冒出痉挛一般的惨叫。


    下一瞬间，一架机体从迪特里希眼前消失，伴随着一阵破风而来的轰鸣声。他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别开视线就马上看到了原因。


    贝西摩用尾巴发出了一击。那架机体在停下来的时候被带着离心力的尾巴直接打中，一下子折弯飞了出去。迪特里希之所以平安无事，只是因为一点偶然——就差在站的位置有些微不同上。要是再往前踏个几步，就会一起被尾巴扫到，一样被打飞出去吧。


    两架幻晶骑士眨眼间有如陶器般被轻易击碎。之前渐渐开始认为勉强可以应付贝西摩的骑操士们这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贝西摩转头看向幸存的机体，像是在炫耀眼前轻而易举地摧毁幻晶骑士的光景。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接着瞄准了这边。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两种叫声互相交错。前者是迪特里希见了眼前的魔兽发出的恐惧呐喊；后者则是艾德加为了克服心中恐惧而发出的振奋吼声。


    （该死！怎么大意了！贝西摩是师团级魔兽……我明明知道它不是光凭我们就能轻易应付的对手！）


    艾德加无法原谅因为一时轻敌而失去伙伴的自己。怒火战胜了恐惧，鼓舞了他。


    「所有人避开正面！无论如何都要以回避优先！再撑一下，拜托大家再撑一下！」


    反正都已经和贝西摩正面对上了，若是随便转身逃走，可以想象得到所有人一定会全军覆没。听见艾德加尚未失去魄力的声音，其他骑操士虽然怕得发抖，但还是回应了他，大伙儿拼了命地躲开贝西摩的攻击。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彻底把命豁出去，继续死缠烂打。?在贝西摩的魔法肆虐下，高等部的骑操士们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困境。


    艾尔等人将所有中等部学生平安送出，自己也跳上了最后一辆马车，他在奔驰的马车上从后面看着逐渐远去的战况。刚才贝西摩的魔法攻击让高等部的形势不太乐观，他们彻底错过了逃走的机会，艾尔等人逃离这里后也不晓得他们能不能平安逃出。艾尔脑中掠过前天与艾德加之间的谈话。即使明知无法传达，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声援。


    此时，有道红色的影子从艾尔的眼角余光掠过。他连忙回过头，认出他的真面目后表情为惊愕所点缀。红色影子——那是幻晶骑士古耶尔。


    该不会……他这么想着，回过头去，远远地看到其他机体还在和贝西摩奋战。这表示古耶尔抛下其他学生，打算独自逃亡。艾尔在如此理解的同时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大家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森林里，已经找不到了。幻晶骑士的移动速度很快，艾尔不顾一切地，以宛如子弹般的速度开始全力追逐古耶尔。?日光照射下，一架红色的幻晶骑士在明亮的森林中奔跑。


    平静的森林无边无际地延伸开来，四周空无一物。然而，红色机体仍聚精会神、没有放慢速度，仿佛正被什么东西追赶似地全力奔驰着。事实上，红色幻晶骑士——古耶尔与它的骑操士迪特里希库尼兹确实被逼得无路可逃。驱使迪特里希的是一股纯粹的恐惧，同学的幻晶骑士被贝西摩打倒的光景，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迪特里希连回头都不敢，只盲目地驱使古耶尔奔跑。虽然不是用自己的双脚跑，但他的肺却因恐惧而勒紧，呼吸紊乱。


    骑操士们对自己的爱机抱持绝对的信赖。当然，世上仍有魔兽的战斗能力凌驾于幻晶骑士之上，迪特里希也不认为它们是所向无敌的。可是，他没有准备好面对那种固若金汤，而且一击就能彻底摧毁骑士的敌人。结果，陷入恐慌的他顾不得体面，选择保住性命——牺牲留下来的同学逃走。


    然而，命运女神并没有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古耶尔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迪特里希虽然彻底失去了冷静，还是马上想到了是什么原因。经过刚才那场战斗，加上之后的全力奔驰，何况他还没有展现出往常的训练成果，不顾一切地埋头猛冲，跑法既胡来又没有效率。等着他的当然就是魔力储蓄量的枯竭。


    不能动的恐惧朝迪特里希袭来，但这并不表示在这种状况下他还能有办法解决。他停下古耶尔，让它采取待机姿势，不得不在原地休息，直到魔力储蓄量恢复。他先确认贝西摩没有追来后，微微松了口气，稳住急促的呼吸。


    一旦停下来，多少恢复了一点理智后，接着袭向他的便是一阵强烈的后悔。他摇摇头，试着挥去这种想法，但待在原地动也不能动的情况下，种种想法没完没了地冒了出来，把迪特里希逼得走投无路。


    ——没错，我抛下了同伴逃跑——


    ——居然对并肩作战的朋友见死不救，身为骑士应该感到羞耻——


    （那……那又怎样！继续留在那里只会白白被杀掉！我只是选择活下来罢了，而且骑士守则也没教人白白送死！）


    迪特里希拼命否定来自内心——名为良心的苛责。一度平静下来的呼吸又急促起来，甚至没注意到握着操纵杆的手变得僵硬，已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他只张大了眼，汗如泉涌地一边肯定，又一边否定自己的想法。?被自己的想法折磨的迪特里希突然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声音，回过神来。那是压缩空气喷发的尖锐声响，然后是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他前方的视野一下子拓展开来。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幻晶骑士的胸部装甲是利用空气压缩力嵌接，以便让人进入座舱，而它现在忽然打开了。他当然没有操作装甲开关，也没有理由这么做。想从外面打开，就必须操作复杂的杠杆装置，避免因操作失误而不小心打开装甲。也就是说，只能认为是有人从外面操作了开启装甲的杠杆。


    像是要证实他的推测，有个人影跳上了打开的装甲。矮小的身材、耀眼夺目的银紫发。那个人影——艾尔涅斯帝若无其事地对着愕然的迪特里希微笑道：


    「终于追上你了，学长。」


    艾尔的语气轻松得像是送来了他忘记带的东西。他微微偏着头，进一步问道：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学长，你是从那边逃出来的吧？」


    对艾尔来说，这问题真的就只是单纯做确认而已，不过被问到的迪特里希却吓得抖了一下。学弟突如其来地出现，而且一问就切中要害，让他再度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啊啊，可……可恶……对……对啦！逃走又……又有什么不对！不管那里多一个或少一个人，战况也不会改变！那我为什么非得白白送死不可？骑士守则也没教人连命都不要！」


    迪特里希这么重复道，也不管自己说得口沫横飞。这并不是在回答艾尔的问题，而是在说服自己。艾尔挂着平静的笑容点点头，对激动的迪特里希说：


    「太好了。」


    「……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不禁张口结舌地抬起头。太好了？他刚刚说的话有哪句可以让他这么高兴？


    「因为，学长，我总觉得从你这边借走古耶尔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了呢。」


    就在迪特里希明白他的意思前，艾尔就拔出温彻斯特。这一幕成了最后留在他意识里的光景。?用一发空气弹放倒了迪特里希之后，艾尔露出有些痛快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就迪特里希的情况来说，虽然他有很多值得同情的地方，但艾尔其实还是很生气的。


    艾尔打起精神，大致扫过一眼驾驶座里的样子。幻晶骑士虽是高达十公尺的庞然大物，不过塞满了骨骼与各种机材的座舱内却狭窄又杂乱。最醒目的是中央的座椅，左右两边的扶手部分有两支操纵杆，座椅下方有踏板。骑操士就是像这样两手握住操纵杆、两脚踩在踏板上来操纵的。艾尔一边回想课本上写的驾驶座功能，一边在脑中再次确认驾驶的必要程序。


    接着，当他解开固定带、想把昏迷的迪特里希拉出来的同时，又忽然想到一件事。


    「要是就这样把昏迷不醒的他扔在森林，一旦被野兽攻击不是会死吗？」


    他对迪特里希独自逃跑感到愤怒是事实，但也不愿让他遭遇生命危险。艾尔烦恼了一会儿，看上了座位后方的空间。幻晶骑士的座舱里一般都会准备毛毯、携带粮食、简易医疗包等求生用的物资，即使在作战行动中与队友失散，也足以应付几天的单独行动。这些东西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塞在座位后侧，避免妨碍驾驶。


    「哎，虽然有点浪费，不过也只有这里空着呢。」


    艾尔随意拉出那些物资，扔到外头去，接着确认背后多少空出一些位子后，就把瘫在座位上的迪特里希塞进去了。虽然觉得这姿势对人类来说还满不舒服的，不过在意的话就输了。


    『解决』迪特里希之后，艾尔又转身面对座位。遗憾的是，座位尺寸是配合高等部学生的体型来设计的。以他的体型坐上去的话，手脚都会构不到操纵杆和踏板，而驾驶座当然也不像地球的车子一样，拥有调整座位高低之类的便利功能。


    不过他已经预想到这种状况了，他并不是毫无计划地坐上驾驶座。他不慌不忙地砍向座位两边的控制台，开始破坏外壳，这不是在迁怒。他从坏掉的控制台下方拉出延伸至操纵杆的银制管线——银线神经，缠到温彻斯特上，然后坐到座位上，用固定带固定好自己的身体。温彻斯特是以容易传导魔力的白雾树所制成，把它和银线神经直接连结，就能当成简易的输入装置。


    「……虽然突然就要直接上场了，但这下子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呢。」


    银线神经会传导魔力和魔法术式，原本是透过从操纵杆、踏板输入魔力，并利用魔法术式来操纵幻晶骑士。然而，相当于幻晶骑士的控制系统的魔导演算机，最后只会用魔法术式控制全身。极端而言，这表示只要能控制魔法术式，就算不用操纵杆也能运作幻晶骑士。


    话虽如此，对驾驶员来说，这种完全依赖魔法术式的操纵方法很难靠直觉去理解，所以才需要操纵杆和踏板来降低必要负担，简化操作的功能。这是将物理性输入装置化为操控杆和踏板——将符合驾驶员直觉思考的四肢操作方式调整成驱动程式，并用特定魔法术式的参数输入动作的详细数据，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半自动控制模式。目前幻晶骑士的驾驶方式，就是合并使用这两种方法，多少兼顾了操作简便性与行动的自由度。


    艾尔驾驶幻晶骑士的问题，就在于难以使用物理性输入装置。那么，一开始就全部用魔法术式来处理就好了，他打算以个人的魔术演算领域处理魔导演算机才有办法应付的庞大魔法术式。这想法令人难以置信，不过艾尔的演算能力已经超越人类领域，绝不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赌注。


    艾尔轻轻呼出一口气，平静下来之后，闭上眼睛集中意识。


    连接银线神经的温彻斯特开始连结魔导演算机。原本骑操士只会回答魔导演算机提出的问题，而魔导演算机也没料到骑操士会直接操作，因此出奇简单地就建立起分流网路了。他的意识一潜入本体，就开始接二连三地读取魔导演算机储存的魔法术式。


    艾尔闭着眼睛，一心一意地分析术式。他在脑中凭空堆起魔法阵，并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艾尔在脑中伸出手臂，像是描绘魔法阵似地一一读取它们的内容。即使文字、圆形有所不同，但这种身处资讯浊流中的感觉令他怀念，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露出笑意。


    「好了，接下来让你看看专家（程式设计师）的本事。」


    他极其迅速地动手拆解魔法技术的精髓。首先从比较至今为止学过的术式与魔导演算机内的术式开始着手。


    「开始分析模式……侦测到类似术式、身体强化、扩大术式……」


    多数包含在演算机里的术式皆与已知的术式相似。艾尔逐一辨识，透过术式的分布掌握它的意思。识别的范围愈广，愈加快他对内部的掌握。


    「最基础的是身体强化吧？结晶肌肉是人体肌肉的仿造品没错。想让它动起来，自然会变得很相似……」


    他以基础术式为准，逐步解析个别构造。每个部位的控制程序都描绘着精密图形，彼此连结，延伸开来的魔法阵几乎要填满他的意识。


    「结晶肌肉的动作控制……配置图，各部位的模组化连结，输出控制，这是魔力转换炉的输出……」


    原本做出单膝下跪的待机姿势，始终保持沉默的古耶尔微微颤动。它的指尖动了动，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对焦的眼球水晶开始清楚辨识四周景物。


    「要发动的话……就要连接我的身体强化术式，和幻晶骑士的动作用术式。动作用参数配合幻晶骑士转换，并以输出控制的预设值开始动作……」


    魔力转换炉产生的魔力载着驾驶座舱发出的魔法术式，顺着遍布全身的银线神经传播出去。幻晶骑士忠实地服从术式的指令，消耗结晶肌肉中储藏的魔力开始伸缩。机体缓缓震动，仿佛刚出生的小鹿一般缓缓站起。


    「动作参数转换完毕，开始驱动……调整输出控制的参数，魔力储蓄量充足。来吧，先走一步……」


    古耶尔的庞大身躯以难看的姿势勉强取得平衡，用力地踩下一步又一步，摇晃着迈开步伐。那动作简直像死者一般，既蹒跚又缓慢。


    「反馈动作差异，开始最佳化。」


    艾尔从实际动作的反馈信息，一边运作机体，一边扫描结晶肌肉的多余动作，一一调整术式。尽管这些术式还留着既有魔法术式的影子，但与思考同步进行的侦错机能，在短时间内便将术式调整到最佳化，古耶尔的动作在短短几步内便流畅到几乎让人觉得优雅的程度。


    从艾尔开始存取魔导演算机起，过了约半小时。幻晶骑士——也可称为人类智慧的结晶的魔导兵器，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都彻底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古耶尔遵从艾尔的意思行动自如。不存在任何物理输入装置产生的时间差，或是函数封装所造成的浪费。它与驾驶员的思考同时行动，就此实现了彻底而直接的控制。?顺带一提，目前事态紧急。


    高等部的骑操士们在这段期间依然在生死交关的情况下战斗着，艾尔也因此对古耶尔下令。它接受艾尔的指令，像是要挽回之前所花的时间似地开始猛烈奔驰。


    然而——


    跑着跑着，艾尔的表情从紧张逐渐转变为笑容。此时他既不觉得焦躁，也不觉得压力沉重。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正在驾驶机器人。机器人依他的想法行动，卖力地奔驰着。


    他追逐古耶尔的时候没空细想，存取魔导演算机的时候无暇顾及其他。等到现在实际动起来、有余力思考之后，他才冷静地开始回顾自己的行动代表了什么。


    艾尔也认为，在这种时候露出这种反应实在太孩子气了，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机器人、机器人、我在驾驶机器人奔跑！」


    对他来说，无论是随着机体的每一步传到驾驶座的震动，或是幻象投影机上以可怕速度流逝的景色，还是现在加在艾尔身上的惯性，一切说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也不为过。究竟有谁能阻止他笑得这么满面春风呢？艾尔连前方有只强大无比的魔兽在等着他这回事也忘了，兀自沉浸在操作幻晶骑士的喜悦中。


    古耶尔载着每跑一步就逐渐忘记原本目的的艾尔，以及口吐白沫、依旧昏迷不醒的迪特里希，以非比寻常的速度跑向战场。

 第六话 到野外演习吧

    辽阔草原上的林木逐渐增加，不知不觉间成了可以称之为森林的密度。


    其中，有条铺着石板的马路笔直往东延伸，那是弗雷梅维拉王国通往东部最大的道路——『东弗雷梅维拉大道』。在国内主要干道中，从坎库宁到扬图宁的『西弗雷梅维拉大道』，以及从扬图宁到国境的东弗雷梅维拉大道又特别用石板铺装。这条路线历史悠久，是在国境筑起要塞时，为方便运送货物所铺设的。如今仍肩负着运送国内货物的任务，无愧于交通要冲的地位活跃着。


    这条平时有商人的马车频繁往来和幻晶骑士护卫的大马路，如今一个人也没有，给人留下一种冷清的印象。或许是因为许多魔兽失控，也可能是因为商人间流传着目睹大型魔兽的消息也说不定。


    路上弥漫着一股类似紧张感的寂静氛围，此时忽然传来喧嚣声。


    数十辆马车响起的蹄声响彻四周，上面载着从克罗克森林逃脱的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学生，他们在高等部骑操士们豁出性命的掩护下，好不容易才逃出巨兽的魔掌。虽然一开始是驾着马车全速逃跑，但这样毕竟对马的体力消耗过于剧烈，因此现在的速度比平常慢了些。即使如此，他们已经走了差不多到扬图宁的一半路程了。


    马车上的学生们各自疲惫地坐着。这段期间没看到魔兽从后面追过来。像这样一路跑下来，尽管已经平静多了，但胸中的那股不安却没那么容易消失。


    「艾尔怎么了呢——？」


    在这般沉闷的气氛中，奇德、亚蒂坐在队伍末端的马车上，茫然地望着后方。从克罗克森林逃离之际，艾尔涅斯帝跳下马车进入了森林。事发突然，他们甚至来不及阻止，而正想追上他的时候，对方已经不见人影了。


    「……喂，该不会啊……」


    心不在焉的奇德小声嘀咕着，好像想到了什么。亚蒂诧异地歪着脑袋。


    「那家伙啊，该不会抢幻晶骑士去开扁了吧？」


    怎么可能——亚蒂张嘴想反驳，但又陷入沉思。这般可能成真的推测，在她的脑海中化为清晰的光景。正常来想，没修过骑操士课程的艾尔，不可能操纵得了幻晶骑士。但如果是他，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就算靠着自学学到了操作方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她还不知道艾尔的确是成功了。亚蒂不难想象他直接冲去找陆皇龟的样子，甚至认为这是件很自然的事。


    「啊啊——嗯，总觉得非常有说服力。艾尔他很有可能这么做呢。」


    「反正不用担心吧。要是有什么万一也可以用那双脚逃跑。」


    由艾尔自己发明的，命名为『大气压缩推进』的魔法可以发挥惊人速度。究竟有谁能抓到比奔驰的狼更快，速度媲美天上鸟儿的他呢？就算对手是那只巨大魔兽，如果只是要脱身，他大概三两下就溜得不见人影了吧。两人想到那幅画面，不禁看着彼此咧嘴一笑。


    此时正如他们所预料的，艾尔抢走了古耶尔，正朝着贝西摩冲去。不晓得是幸或不幸，坐在马车上摇来晃去的两人对此毫不知情。


    坐在队伍前方马车上的老师突然要学生们注意。在他们行进方向的大前方，看得见某种东西行进所扬起的飞尘，不久，便听到阵阵与马蹄不同的声音传来。大家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引起地鸣。巨人队伍——制式采用的幻晶骑士『加达托亚』井然有序地列队前进。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国民没有人不认识它们的身影，而在场也没有人不明白加达托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扬图宁守护骑士团！」


    领头马车上的老师的声音很快传到后方。学生们的头一颗颗从马车里探了出来，见到这副光景的学生们脸上散发出希望和兴奋的光彩。


    这个部队包含两个大队以上的规模，本队以约九十架幻晶骑士组成，后方还跟着辎重部队和野战整备队。大半扬图宁的战力都在这里了，可以说是自迎接巴格利要塞来的使者后，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所能凑到的最大战力。


    加达托亚是制式采用的量产机型，一般都具有粗犷的外表，但久经战阵、经过千锤百炼的姿态在在显示出一种独特魄力。双肩饰有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国旗与扬图宁的都市旗纹章，可以感受到他们以守护这块土地自豪。


    莱西亚拉的学生们不再感到不安。无论魔兽再怎么强大，守护骑士团必将击败它。他们展示出的可信度与力量，足以让人如此肯定。


    一股不同的安心感也在发现马车的骑士团里扩散开来。他们虽然尽可能迅速地准备出击，但大家在那个时间点都已经做好了莱西亚拉的学生全被杀害的心理准备。就现在看来，大半学生似乎都平安无事地逃出来了，莱西亚拉为他们带来了包含贝西摩所在位置在内的珍贵情报。


    「这样啊……高等部的骑操士们……」


    那些情报里头也包含了莱西亚拉的学生们之所以能平安逃脱的理由。扬图宁守护骑士团里也有很多人毕业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他们为学弟妹展现出值得借镜的行动深深感动，同时再次下定了决心。


    「请放心。为了守护我国，也为了不让他们白白牺牲，我等必将在此击败那家伙。」


    扬图宁守护骑士团的骑士们将这份决心铭记在心，出发前往克罗克森林的气势更加昂扬。骑士团得知莱西亚拉的学生们碰上巨兽之后还不到半天时间，想必他们和贝西摩的遭遇战就近在眼前。每踏出一步，骑士团的紧张感也随之升高。


    蓊郁的森林中，有架红色幻晶骑士拔腿狂奔。速度非常惊人，大概有普通幻晶骑士的一倍吧。


    由于艾尔使用魔法术式进行操纵，他和魔导演算机——系统呈现直接连接的状态。他的思考直接转换为魔法术式，毫无迟滞地传达到机体全身。幻晶骑士的结晶肌肉在出力、反应速度上原本就比生物的肌肉组织优秀，能分秒不差地执行命令。从结果来看，古耶尔的行动发挥了比一般幻晶骑士快了将近一倍的反射与移动速度。


    古耶尔就这么保持绝佳状态继续奔跑，开始听得到地鸣声从前方传来。狂风肆虐声参杂着像是爆炸雷击的声响。不出几分钟大概就会与贝西摩交战吧。艾尔的表情不禁因喜悦而扭曲，边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欢喜，就这样阅入人生初次的幻晶骑士的战场。


    金属碰撞的沉重声响起，钢铁巨人被打飞到空中。遭贝西摩冲撞的机体被弹飞出去，在过于强大的撞击力道下，它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众人虽然无暇确认骑操士的安危，不过看它被掼到地上，身体凹陷、手臂被压扁的模样，想来里面的人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该死！」


    高等部骑操士们在中等部学生脱离后仍继续战斗。他们并非不想逃，而是连转身的闲暇都没有。战斗已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相对于脸上掩不住倦色的他们，贝西摩无愧于要塞这个称号，行动不见丝毫迟缓。再者，双方的力量原本就有压倒性的差距，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甚至连耐力之间的差距都开始浮现。


    面对连国境守护骑士团也抵挡不住的压力，高等部的机体一架接着一架倒下，留在场上的只剩不到三架了。


    贝西摩的尾巴朝着因我方机体被撞飞而分心的艾德加与厄尔坎伯挥去。艾德加直觉认为躲不开那条像鞭子一般弯曲的尾巴，当下把厄尔坎伯的姿势压到最低，同时用力挥舞左手上的盾，有惊无险地格开尾巴的一击。在厄尔坎伯的性能与在高等部实力亦属顶尖的艾德加合作下，才能办到如此惊人的特技；然而，仅仅是被尾巴尖端扫过而已，他的盾牌就脱手飞出了。厄尔坎伯谨慎地站稳脚步避开冲击，一边拉开与贝西摩之间的距离。


    （盾被打飞了！这下不妙，快被逼到绝境了！）


    即使如此，厄尔坎伯还算损伤轻微的，剩下两架机体的魔力储蓄量和损伤都已经到了极限，什么时候停止运作都不奇怪。艾德加挥不开掠过脑中最不祥的预感。己方不晓得还能撑多久，甚至有可能在不到五分钟内全灭……


    至今仍不减威势的贝西摩毫不介意他们的样子，再次喷射出不晓得是第几次的龙卷吐息。卷动的狂风气息攻击范围极大，若不大幅度地回避就会被气流卷进去。


    「拜托……特兰德奥凯斯，快动！」


    察觉到龙卷风瞄准了自己的海薇一边发出近乎惨叫的喊声，一边准备躲开。之前不断累积疲劳和损伤的特兰德奥凯斯挤出最后的力量避开了正面冲击，却被剧烈气流吹得失去重心。


    「海薇！——该死，给我赶上！」


    艾德加大吼，命令厄尔坎伯冲向想追击海薇的贝西摩，好引开它的注意力，并抱着一丝希望发射魔导兵装——阿奎巴斯。他拼尽全力的攻击全都徒然地被甲壳弹开，而贝西摩的注意力依然放在眼前的幻晶骑士上头。奔跑的贝西摩加快速度，逐渐逼近挣扎着站起来的特兰德奥凯斯。


    就在海薇，甚至连艾德加都做好出现下一名牺牲者的觉悟时——


    「啊哈哈哈哈哈哈！呼哈哈哈哈哈！有了有了找——到了！」


    随着一阵狂妄的哄笑，一架红色幻晶骑士抵达了战场。他一出森林，映入眼中的便是快要辗过倒地机体的贝西摩。


    古耶尔瞬间提高原本的速度，有如一颗红色子弹般逼近贝西摩的左侧。它边跑边拔剑，想也不想便选择了刺击——集中力道于一点的攻击，瞄准的则是有要塞之称的魔兽的少数要害，也就是眼球。


    古耶尔不但发挥出普通机体望尘莫及的可怕速度，同时又展现无比精准的动作。


    然而，贝西摩在古耶尔的剑命中前，就发现了红色影子——而正因为它发现了，所以反射性地偏过头。两者间的距离已经避无可避，古耶尔的剑正确追上了偏过头的贝西摩的眼睛。剑像被吸过去似地刺向眼球，与甲壳互相碰撞。


    这是单纯的偶然。


    本该保护贝西摩眼睛的甲壳上微微裂开一道缝隙。那是大约半个月前，某位骑士用性命换来所刻上的裂痕。


    贝西摩若是站在原处承受攻击，那一记突刺搞不好就会被它身上的甲壳弹开了，但就因为它转头了，剑身偶然从正面刺入裂痕——并且戳了进去。


    古耶尔用比普通幻晶骑士快上一倍的速度，并以相当于整块金属的重量全集中在一点的威力发动刺击。剑发出金属互相摩擦的刺耳声响，迸出火花的同时贯穿巨兽之眼。原以为力道凝聚在同一点的致命攻击会直接插到底，但随后又发出「喀！」的一声大响，剑身随后直接断成两半，碎了开来。


    孤注一掷的一击确实贯穿了那只眼睛，却没能直抵深处的头盖骨。剑身承受不住两者之间撞击的力道而粉碎了。


    艾尔一察觉剑已粉碎，便立刻松手，跳到空中避开了撞击。古耶尔像是擦身而过般，闪过贝西摩那撞击力道惊人的庞大身躯，在空中秀出漂亮的垂直翻转，于双脚着地后又接连做出两次后空翻，直到和贝西摩拉开距离之后才停止。


    贝西摩发出了至今未曾听闻——几乎要震裂大地的愤怒咆哮。左眼源源不绝地喷出血来，一阵未曾体验过的冲击穿透它的身体。贝西摩在魔兽中的防御力可说是顶尖翘楚，就算被攻击也很少受伤。因此眼睛被贯穿的剧痛与失去一半视野带来的打击，对它来说是极为少见的体验。


    贝西摩仅存的右眼布满血丝，狂暴地找寻夺走左眼的仇敌。它对在场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它现在要的，就只有左眼最后映出的那个红色人影。


    高等部的骑操士们忘了自己还在战斗，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光景。他们的思考跟不上事态发展。原本以为逃走的古耶尔，用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赶了回来，还刺穿之前坚不可摧的贝西摩的甲壳，甚至弄瞎了它的眼睛。


    眼前的巨兽如今正一边发出愤怒咆哮，一边对准了红色机体。不管怎么看，贝西摩的眼中似乎都只有古耶尔的存在。艾德加他们完全被晾在一旁。


    「对了，海薇！」


    趁着贝西摩分心，厄尔坎伯跑向倒地的机体。用尽力气的特兰德奥凯斯跌倒受了伤，已经连路都走不好了。即使如此，她能存活下来，还是让艾德加松了口气。


    这时，艾德加感受到一阵剧烈震动，于是让厄尔坎伯摆好架势，这才发现贝西摩正怒吼着朝古耶尔冲过去。尽管少了一只眼睛，贝西摩的速度仍比之前都还要更激烈，然而古耶尔的速度比它还快。艾德加在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因为他认识的古耶尔从未展现过那样的身手。


    他甚至怀疑坐在上面的人不是迪特里希了。不过，他没有时间担心这件事。如果古耶尔能躲开贝西摩的猛攻，就表示他有时间救出其他受伤的伙伴。


    （抱歉了，迪，再替我们多撑一下……！）


    他们背对与巨兽共舞的红色机体，互相扶持着逃离现场。


    艾德加不知道现在驾驶古耶尔的是艾尔涅斯帝，也不知道他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在古耶尔里面，艾尔正乐不可支地紧盯着正面的幻象投影机中逐渐逼近的庞大身躯。


    「这就是贝西摩，这就是魔兽，这就是战斗，这就是……用幻晶骑士进行的！战！斗！」


    他脸上绽开了可以用狂暴形容的笑意。


    乘隙展开的奇袭得到了超乎预期的成果。然而，受伤的巨兽带着更强的杀意，浑身是血地朝他逼近。只能用山岳形容的威容，以及几乎扭曲了景色的强烈杀意带着致命威力朝他逼近。就算面对的是连老练骑士也无法摆脱恐惧的光景，艾尔感到的却是名为疯狂的狂喜。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驾驶机器人，与巨大敌人战斗。


    一个机械宅会没有这种梦想吗？有人会不这样期望吗？实际上，在他心中丝毫不想要退缩，反倒与完美的幸福同在。在体内的欢喜的驱策下，他所采取的行动唯有——


    「来吧，前！进！」


    古耶尔微微沉下身体，以几乎要刨挖大地的气势踏步朝着『贝西摩』跑了过去。


    双方转眼间拉近了距离，在彼此即将撞上的瞬间，古耶尔的身影突如其来地从贝西摩的视野中消失了。失去一只眼睛的贝西摩没有察觉，就这样冲到古耶尔原本在的地方。而古耶尔竟然在冲撞前一秒跳起，踢了贝西摩像剑山一般的甲壳一脚，向后跃了过去。对眼睛被弄瞎，视野变得狭窄的贝西摩来说，想抓到古耶尔已是不可能的任务。艾尔轻盈地在空中翻了个跟斗，一边绞尽脑汁思考。


    「啊啊，啊啊，真厉害！全身几乎没有缝隙的甲壳，无敌装甲！因为太坚硬，即使助跑之后再砍下去也没用，连用魔法攻击都没用。既然这样，就用破坏巨大兵器的守则之一！」


    艾尔情绪极度高昂地胡言乱语，一边仍流畅地地弯曲膝盖，减低着地的冲击，一边接着让古耶尔拔出了备用的剑。


    「说到大家伙的弱点，基本上都是脚和关节。首先就从这里开始！」


    古耶尔轻轻地助跑，以可怕的精准度瞄准了后脚膝盖，往甲壳上的一点点空隙刺了下去。这犀利的一击确实刺中了里面的肉，手感却超乎想象地坚硬。艾尔一察觉这一点便拔出剑，让古耶尔拉开距离。


    「嗯——几乎没刺进去！壳就算了，莫非它全身上下都很硬？」


    就连艾尔也没预料到这一点，贝西摩所用的超强『身体强化』，甚至让内部组织的耐性都被提高了。贝西摩若想支撑庞大重量，就只能针对四肢做重点式的强化，这一点虽说是理所当然，但对敌人来说只能算是恶梦。


    后脚突然受到伤害更激怒了贝西摩，它转过头来。就算只是被它转身时挥过来的手脚轻轻扫过，大概也会把古耶尔毁了。艾尔拉开距离，再次跑出贝西摩的视线范围，一边回想刚才的攻击。


    「刚才的确没能破坏关节，不过毕竟比攻击甲壳有效。」


    嘻嘻——艾尔不晓得为什么开心地露出了可爱的笑容。他还是有机会，只不过执行起来不简单，也需要死缠烂打的耐性。


    「看样子会演变成一场持久战呢……哎，这倒是没关系，因为我也不讨厌。」


    面对激动凶暴的巨兽，艾尔仍轻松愉悦地笑着，驾驶红色骑士奔向前。战斗才正要开始。


    （唔……呜呜……？）


    『他』终于清醒。


    眼前是一片昏暗的空间。随着昏沉的意识逐渐清晰，顿时感到一股不舒服的姿势造成的疼痛向全身袭来。


    「唔……这……这里是……」


    他呻吟着，正想在狭小空间里恢复正常姿势，但一股像是被压到眼前墙壁上的特殊压力却在此时朝他袭来。


    他发出含糊的惨叫，这股压力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刚才感觉到的是惯性——只要是骑操士都会觉得很熟悉的感觉。只不过，刚才的惯性比他记忆中的还来得更加强烈。那么，这里就是幻晶骑士的驾驶座了。想到这里——迪特里希库尼兹想起了记忆中最后的光景。没错，那个矮小学弟出现在他眼前，然后——


    他慌张恢复正常姿势，从座椅后方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几乎填满整个幻象投影机屏幕，而且正朝自己逼近的贝西摩。


    「嗯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也不能怪他会不由得发出这种像鸡被扼住脖子似的惨叫吧。毕竟刚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最凶恶巨兽的脸部大特写。冷不防从座位后方响起的大惨叫就连艾尔也吓了一跳，不小心操作失误。


    「惨了！嘿！咻！」


    勉强修正差点跌倒的姿势后，古耶尔滑进冲过来的贝西摩左侧，有惊无险地躲开了。艾尔拉开距离，趁贝西摩再次转回来的同时重新站起，同时瞥了后面一眼。


    「欸——学长早。现在正是生死交关的情况，可以的话请您安静一点。」


    听到与他平静的语气完全相反的内容，迪特里希吃惊得连嘴都阖不上。虽然这话听来言之有理，但他却想不通应该早就逃走的自己怎么又回到这里，满脑子充满了疑问。


    「你……你！居然……你疯了吗！？不，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战斗！？」


    他还想连珠炮似地继续提出质问，却因为古耶尔又跑起来而不得不闭上嘴。


    贝西摩的凶恶脸孔填满了整片幻象投影机的荧幕。巨兽散发出比他逃走之前更凶恶的气息，那不是想赶走障碍物的程度，而是翻腾着货真价实的杀意大杀四方。古耶尔以原本身为骑操士的迪特里希也未曾体验过的猛烈速度奔跑，不断险险地躲开巨兽的攻击。看了眼前这死再多次也不意外的光景，他顾不得体面，真想干脆哭出来算了，但他拼命压下声音，咬紧牙关，用一副几乎快翻白眼的悲壮表情忍耐着。原因无他，要是他多说了什么让艾尔操作失误的话，古耶尔很可能真的就这么玩完了。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对我一个人逃跑的惩罚吗？）


    虽然他不会知道，但由于幸存的机体不是被破坏，就是撤退了，目前留在这里的只有一架古耶尔而已。说来讽刺，现在的情况与他逃跑时正好完全相反。再说，只要驾驶机体的艾尔继续战斗，他就不可能再次逃走。


    （看来我是注定逃不掉了……他带着我到底想干嘛？要我把这场战斗看到最后吗？要我这个……丢下同伴的人看着吗！）


    因为想丢也丢不得——迪特里希再怎么样也想不到事实会是如此，而巨人与巨兽不顾他的动摇，两者间的战斗还在持续。


    贝西摩靠着强韧力量的一击粉碎大地，破坏性的龙卷吐息将树木吹得连根拔起。这些攻击就算只是被擦过也足以致命，但古耶尔——现在驾驶的矮小少年甚至愉悦地东闪西躲，还能瞄准巨兽四肢进行反击。


    迪特里希刚清醒的时候因恐惧而彻底失去冷静，不过现在终于恢复平静，开始对与之前不同的另一件事产生疑惑。教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名少年驾驶的古耶尔虽是采取守势，但仍与巨兽斗了个旗鼓相当。正因为他曾是古耶尔的骑操士，才更能理解这有多么令人难以置信。这架机体性能平平，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实习机原本就全是些二线等级的货色，从其他高等部的幻晶骑士全都无法与巨兽抗衡，也能明白此事。


    真要说有哪里搞错了，问题也是出在这名骑操士身上。他也认识这个偶尔会出现在骑操士学系的矮小一年级生。要是在平常，他根本不会相信这么娇小的少年居然拥有如此出色的驾驶技术吧。然而，事实上他却能巨兽奋战，一步也没有退让。


    （太厉害了，不对，这根本不足以形容。这显然很『奇怪』……可是我……我们想活下来，就只能让他继续战斗下去了……！）


    迪特里希虽然曾一时沉入绝望深渊，却又从眼前光景中看出了希望。同时，这也给这名原本败给了自己的懦弱少年带来一份强烈憧憬。


    在迪特里希眼里，古耶尔和艾尔像是在打一场很有把握的仗，但说实话，他们并不是那么游刃有余。有两个大问题开始逐渐压迫现况。


    首先就是古耶尔的魔力储蓄量问题。通常幻晶骑士能发挥全力战斗的时间，最长也不过一个小时，超过的话，魔力供给量将赶不上消耗量，无法发挥足够性能。而从古耶尔开始战斗起已经超过两个小时……表示它在超过平常一倍时间的情况下，仍是以高速模式继续战斗。


    这都多亏艾尔彻底掌握了系统的精准控制技巧。魔法术式的最佳化降低了必要的魔力消耗，而限制没有使用到的结晶肌肉来驱动，亦节省了能量。此外，他并不是一直让古耶尔运转，而是在运作中不时『换气』补充魔力。他的动作乍看之下很剧烈，但从他决定打持久战起，就在暗地里将消耗压缩到极限了。


    可是，他依然做得不够彻底，魔力储蓄量正跌破最高峰时期的一半。如果依这步调继续战斗下去，能战斗的时间乐观估计大概也撑不到两个小时吧。


    第二个问题则是武器的损耗。


    经过两个小时不断攻击贝西摩的结果，古耶尔的剑刃卷起，变得千疮百孔，让原本就不易穿透的攻击更几乎无法穿透。他的武器虽然还有魔导兵装，但由于古耶尔装备的风之刃不适合集中一点的攻击，因此很难派得上用场。


    艾尔一度想过要自己构筑战术级魔法，不过他再怎么厉害，要同时控制幻晶骑士并构筑魔法术式——还是战术级的魔法，负担还是太大，于是只好打消念头。他的斗志完全没有衰退，但攻击手段不足这点令他无能为力。


    （早知道会这样，真想像刺猬一样带着好几把剑呢。）


    即使心里很不痛快，艾尔仍然没有改变战斗方式，应该说无法改变。古耶尔不得不以闪避为主，直到找出致胜的机会为止。


    战斗持续的期间，连迪特里希也注意到反击的频率在渐渐下降。如果单纯以生存为主要考量的话，以闪避为主是没什么不好，只不过会败在耐力差距上。考虑到他们早晚都会逃离这里，应该要趁现在攻击巨兽的脚，削弱它的机动性吧。而且，以艾尔的驾驶技术来看，反击是很有可能的。尽管如此，他从刚刚开始就错过了好几次攻击机会。


    （为什么不反击……！光是这样逃跑，只会愈来愈无路可逃！）


    只能在一旁看着的他心中的焦躁程度愈来愈高，身为骑操士的他很清楚，幻晶骑士的战斗时间并不长。因此他着急地看准时机，趁着闪避的空档问艾尔：


    「喂……喂，艾尔涅斯帝，你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反击，出了什么问题吗！？」


    之前一直很安静的迪特里希突然发问，让艾尔稍微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跟他解释了目前的情况。


    「贝西摩太硬，剑都变得破破烂烂的。攻击已经无法对它造成伤害了。」


    迪特里希瞥了一眼映在幻象投影机一隅的剑，刀刃确实卷曲得厉害，完全钝掉了。唔唔，迪特里希呻吟了一声。


    （得想办法……想办法找武器……都撑到现在了，岂能被干掉！）


    他从幻象投影机映出的情景中，开始拼命寻找可以用来代替武器的东西。操纵古耶尔的人虽然是艾尔，不过迪特里希也有办得到的事。迪特里希终于主动回到战场了，他的心就在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时候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他的行动将带来意想不到的巨大收获。艾尔虽然也是一边战斗，一边观察四周，但由于他必须闪躲贝西摩的攻击，所以无论如何注意力都会下降。因此，先发现『那个』的人反而是迪特里希，他在发现到的同时忘我地大喊：


    「有幻晶骑士倒在那里！去捡它的武器！」


    艾尔只花了一秒把视线投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到有架先前倒下的幻晶骑士。艾尔当下明白迪特里希的意图，在避开贝西摩的攻击后就让古耶尔加速，把姿势放低到几乎要擦过地面的程度，用尽全力猛冲，接着像是要直接挖开地面一般从倒在地上的机体中拔出剑来。由于高等部的骑操士们多半是以魔导兵装进行攻击，因此剑身几乎没有磨损，无敌的笑容再次回到艾尔的脸上。


    「谢谢您，学长。只有武器的部分我一直没辄呢。」


    「不……不用谢啦，这样就能继续和贝西摩打了吧！」


    艾尔马上转向贝西摩，重新观察它的状况。砍了无数次的脚上有好几个地方在流血，这表示它所受到的损伤不轻。


    「好了，魔力剩余量低于五成。不毁掉一只脚的话，就算逃得了一时，好像也会被追上呢。」


    古耶尔举起新剑，重新展开反击。贝西摩虽然身躯庞大，但却不擅长精密的动作，对上以速度与精准度为武器的古耶尔，根本就是遇上了天敌。


    贝西摩靠着让人以为无穷的体力，一味地横冲直撞。虽然它不断反复攻击，却没有一次命中。反倒是古耶尔的攻击确实地给巨兽持续带来伤害。贝西摩脚上的伤已经到无法继续无视的地步了。所谓滴水能穿石，一只眼睛和四肢都流着血，连要塞魔兽贝西摩的动作也开始慢了下来。


    接着，又是迪特里希先发现了那件事。


    艾尔听到背后传来的惊叫声，也迅速环顾四周。看到了许多幻晶骑士。就算只瞥了一眼也不会看错，那些是在弗雷梅维拉王国等同幻晶骑士代名词的『加达托亚』。它们正分散开来，将古耶尔和贝西摩团团围住。两人确认过它们的机种以及随风飘扬的旗帜后，立即明白了它们的身分。


    「加达托亚！？啊，啊啊……那个旗子……是扬图宁守护骑士团！这样啊，终于有救兵来救我们了啊！」


    （现在出现啊……比我预计还快一点，还以为要再过一阵子才能和逃走的大家会合呢。）


    艾尔迅速思考下一步行动。古耶尔是还能打没错，不过魔力储蓄量跌破三成，魔力已经很吃紧了。既然骑士团抵达，继续争取时间也没有意义了，应该老实地交给骑士团，然后退场才对。只靠一架古耶尔火力不够看，如果有这么多战力应该就够了吧。不同于之前对抗巨兽只能争取时间，能『打倒』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巨兽对周围的情况毫不在意，至今仍固执地攻击古耶尔。艾尔轻轻躲开，开始引导贝西摩转向背对骑士团的方向，然后立即从它眼睛瞎掉的左侧穿了过去，奔向骑士团的阵形。骑士团大概看清了古耶尔的动向，纷纷开始架起魔导兵装。


    巨兽眼中至今仍只有那个可恨的红色人影，而它终于要被引入决战舞台了。


    时间回溯到他们迎接决战的稍早之前。


    有数骑人马不走东弗雷梅维拉街道的石板路，反倒跃入街道旁的森林，飞奔而去。这批人马是扬图宁守护骑士团的斥候部队，他们的任务是要赶在主力部队之前，深入克罗克森林进行侦查，确认目标物贝西摩的状况。


    从街道进入森林后不久，就发现林木分布的密度提高。一行人进入真正的森林之中。从街上搭马车，要花上半天左右才能到这个被称为克罗克森林的地方，但独自骑马前往所需的时间就更短了。贝西摩的位置比学生们刚撞见它时还更接近街道，因此斥候部队没花多少时间便完成侦查，回到主力部队。


    「是吗？这样的距离几乎可说近在眼前了……贝西摩没有走上街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听完斥候的报告，扬图宁守护骑士团长菲利浦赫尔哈根喃喃说道。他虽然已做好觉悟，视贝西摩的进攻情况，众人或许得在街道上开战，但他似乎是多虑了。接着再听到斥候的另一项报告时，他的脸上表情略显僵硬。


    「学生之中已有三架机体被纳入保护，还有一架仍在战斗中啊……」


    因为古耶尔闯入而脱离现场的高等部幻晶骑士，在退到街上之后接受了骑士团的保护。其中特兰德奥凯斯和另一架机体因为疲劳与损伤都非常严重，已经以残破不堪的状态送到后方进行修缮。剩下的厄尔坎伯受到的损伤相对较轻，因此只简单进行补强后便重新加入战场。


    尚且处于战斗状态的机体，指的就是古耶尔。斥候部队看到红色骑士时，它正以令一般幻晶骑士都感到汗颜的攻势进行战斗。斥候们不晓得该如何报告这件事，犹豫不决的结果下，他们就只有报告巨兽的位置，以及还有机体在战斗这项事实。


    菲利浦、戈德菲依报告内容拟好作战方针，下达命令给全体骑士团。他们的作战如下：首先分散成中队单位（九架机体）以环状阵势包围目标。从实际战斗过的学生口中得来的情报，可以判断出与巨兽近距离战斗对他们而言也很危险，于是将目标设定为以魔导兵装的波状攻击为中心的远距离攻击，借此尽可能对魔兽造成打击。


    当然，他们也预想到贝西摩可能会以冲撞或龙卷吐息进行反击，只是众人原本就不期望能够毫发无伤地打倒巨兽，反正最坏的打算就是把被盯上的分队当作诱饵，阻止魔兽移动，然后趁那段时间一举击破——骑士团抱着坚定的必死决心，前往森林。


    巨兽的咆哮使林木为之颤栗。


    骑士团在展开包围作战时，巨兽只是在原地转来转去，状似痛苦挣扎地暴动着，几乎没有移动半步。他们对此心生疑惑，等到清楚确认原因之后，一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哑口无言的状态。他们看到一架红色幻晶骑士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奔驰，而巨兽一只眼睛狂喷着血，发出愤怒至极的咆哮，对那红色身影穷追不舍。


    「那、那是什么……」


    巨兽只需一击便可以粉碎幻晶骑士，红色机体却利用速度优势把它耍得团团转。就连骑士团中技巧首屈一指的骑士团长，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像那样高速移动，众人不由得发出佩服的感叹。这才理解巨兽之所以会在原地徘徊，是因为它一味地追逐红色机体的缘故。它过于专注眼前的敌人，甚至对周遭状况的变化都毫无所觉。


    这对他们而言正是绝佳良机。


    忽然，红色机体察觉到骑士团的存在，停止奔跑。下一瞬间，便诱导贝西摩背对骑士团，随后就直接穿越巨兽的侧腹往骑士团的方向奔去。立刻理解其用意的菲利浦向全军发布指令：


    「红色骑士……谢谢你了！别放过这个机会！所有人架好火焰长枪！」


    收到菲利浦把剑高举然后下达的号令，加达托亚全体一致地准备好魔导兵装『火焰长枪』。他们的目的是在包围之下齐力进行法击，这是利用数量所衍生的压倒性多数攻击。


    红色机体完全没有放慢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才刚看到它抵达骑士团的所在位置，一晃眼又穿过那包围阵形来到后方。仿佛与它的奔走之势交替一样，菲利浦在此刻挥下手中的剑。


    「全员，开始法击！」


    像是对这信号早已迫不及待似的，火焰长枪以贝西摩为目标齐力喷出火焰。尖锐的发射声余音未衰，就看到空中掠过无数道火线，全都袭向位于包围阵形中央、形同小山的巨大怪兽。


    无数火焰长枪突如其来地刺向满脑子只顾追逐红色骑士的贝西摩。属于战术级魔法的火焰长枪炸裂开来，窜起熊熊火柱，贝西摩的巨大身躯转眼间就被火焰包覆住，在森林一隅绽开一朵红莲。火舌彻底吞没了巨兽的身影，可见火势之大，内部情形则无法探知。尽管如此，骑士团并没有放缓攻势，持续发射火焰长枪。


    穿过骑士团的古耶尔，列位在队伍后面一隅，让机体稍事休息，并进行魔力储蓄量的回复。顺利熬过一场激战的机体显得相当疲乏，持续全力运转的魔力转换炉发出尖锐嘈杂的噪音。


    「……太好了！干得好啊！怎样，怎样啊？死魔兽，这就是我们守护骑士团的力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座位后面的迪特里希发出狂笑，艾尔虽然皱起了眉头，但还是毫不松懈地观察眼前的炼狱。火焰长枪目前依然持续进行攻击，火焰焚烧的规模逐渐增强，好像在烧毁一切之前不打算罢休似的。这般强劲的攻击，就算是以防御力自豪的贝西摩应该也无法全身而退。


    （不过，它也不是这样就能解决的对手啊……）


    虽说情势不可能依艾尔涅斯帝的想法改变，但原本充斥着火焰的空间却突然发生变化。至今为止都只是轰隆隆地旺盛燃烧的火焰，开始出现犹如旋涡卷动的模样。不对，产生旋涡的不只是火焰，更正确的说法是，四周空气全都宛如旋涡般地开始疯狂流动，将火焰卷入其中，一转眼就直逼成为火焰龙卷风的状态。骑士们眼见状况不对，也摆出警戒的姿态，但依旧没有缓下攻势。


    火焰龙卷风的动向终于有了改变。就在下一秒，它化身为一条蜿蜒的火炎长蛇，蛇首扫向持续攻击的骑士团。


    不必多想，就知道这是贝西摩的龙卷吐息。这巨兽应该没有聪明到利用风势卷走火焰，然而挟带火势的龙卷风变得更为凶骇，终究还是袭向骑士团。


    「那、那是什么！」


    痛苦挣扎的火炎长蛇对着骑士团吐信，原本是由他们释放出的火焰盛大地散落到周围。幸亏骑士团原本就保持距离进行法击，龙卷吐息对他们而言并没有足以致命的威力。尽管他们早已掌握了龙卷吐息的存在，却没料到贝西摩能在那团火焰之中释放出来，骑士团受到相当大的震撼，阵形也开始倾颓。


    随着阵形一隅的溃散，火焰长枪的攻击也暂缓了下来。贝西摩像是察觉到这一点似的，踢开残留在现场的火焰，庞大身躯同时跃起，冲出火场。甲壳在能熔铁的炼狱中烘过后，如今各处都散发出高热，巨兽身上可以看到不少的创伤。而四肢被古耶尔砍出的伤口，在经过烈火洗礼之后更是烧成溃烂，照这样整体看来，巨兽承受到的损伤想必相当严重。


    实际上，贝西摩的动作也明显比一开始迟缓许多，尽管如此，它毕竟是被称为耐久性超群的魔兽。巨兽的突袭之势，已经足以冲散正在重振旗鼓的骑士团了。贝西摩的巨大身躯闯进正在重整队形的中队正中央，因为队形还在重整的关系，骑士团的行动变得迟钝，因此也造成更大的灾难。巨兽的行进路线上有好几架机体被撞飞，倒地的机体更是被毫不留情地踩扁，变成一块又一块废铁。


    也有几架机体试着迎击。因为高温而变得脆弱的甲壳虽然能用剑砍削，但是在斩到内部之前，剑身就已经扭曲变形、粉碎消散。就算它已经负伤，巨兽和幻晶骑士之间的近距离战斗能力实在有着令人绝望的差距，眼看着一个中队的骑士团就这样被逼到走向毁灭的绝路。


    虽然骑士团早已有牺牲的觉悟，但是他们毕竟无法对着明知会牵连到同袍的位置进行法击。于是，零零散散的法击停火，他们的『王牌』终于现身。


    「第二、第四、第八中队，准备『大锤』，预备！」


    菲利浦搭乘的骑士团长机『索尔德沃特』甩了一道剑花，他的号令让战场轰然雷动。他们原本就是抱着牺牲的觉悟来到这个战场，趁着如今战况发展为近距离攻击，迫使巨兽停止移动，这下子他们的王牌终于要亮出来了。


    抱着巨型武器的幻晶骑士像是要左右包抄贝西摩一样开始奔走。它们拿在手中的是需要四架幻晶骑士才搬得动的『大型魔兽用破城锤』——说穿了，不过是将巨大金属块作成类似木桩形状的东西罢了。


    但正如其名，需要用到四架幻晶骑士才能打桩的破城锤，拥有连坚固的城墙都可轻易撞碎的破坏力，简直就是为了对付有要塞之称的魔兽所准备的王牌武器。


    破城锤可以说是威力十足的决战兵器，但以武器而言却有着『笨重』这个巨大的缺点。因为它是属于将重量转变成破坏力的武器类型，所以必须动员四架幻晶骑士，又因为它的体积庞大，进退收放极其不易。想击中魔兽，就必须先困住魔兽的行动。正因为如此，骑士团才会趁着巨兽停止前进的期间，将这张王牌投入战场。


    破城锤的问题点早在事前就告知所有的骑士团团员，现在正与贝西摩交战的中队也不例外。他们明知自己撑不了多久，却仍是一步也不肯退，甚至还钉住贝西摩不放，就只为了阻止巨兽的行动。


    抱着破城锤冲过去的加达托亚也看得到这幅景象。坐在驾驶座上的骑操士紧握住操纵杆，力量强到让操纵杆发出哀鸣，以恨不得立刻撞上去的气势一脚踢上踏板。这的确是抱着有所牺牲的觉悟而进行的作战。就算如此，面对蹂躏同伴的魔兽而引发的愤怒并不会因此有所收敛。破城锤部队在奔跑的同时放声大吼，也算是为了回应同伴的牺牲。


    进气装置拖曳着激烈的气流，演奏出高声的嘶鸣，加达托亚发挥趋近极限的速度往前冲。眼看与巨兽的距离逐渐缩短，仿佛进入山壁阴影似的，第一根破城锤抵达贝西摩的身边。原本那就不是用来瞄准细部位置的武器，因此他们凭借着冲劲瞄准了侧腹这个最巨大的部位，抬起破城锤撞了下去。


    需要由四架幻晶骑士才能担负的重量所产生的破坏力，只有惊人这个词足以形容。也许是因为甲壳受过火焰灼烧，强度不如先前，破城锤干净例落地贯穿贝西摩的甲壳，刺进它的腹部。


    一瞬间，仿佛发生地震般，贝西摩的巨大身躯突然动了起来，下一秒它就发出了比眼睛受伤时更为痛苦的咆哮，响彻周遭。仰天发出的咆哮撼动大地，被破城锤刺穿的腹部不停喷出大量的血。


    「好！对付大型魔兽用的破城锤确实有效！趁现在继续攻击，给它致命的一击！」


    骑士团之中欢声雷动。他们了解到破城锤虽然不好使用，但其威力却足以对付师团级魔兽。带着破城锤的部队还有两批，这时候也快要抵达巨兽身边。巨兽如今还在痛苦呻吟，别说是避开破城锤，似乎就连察觉也办不到。剩下的两批部队所瞄准的目标是另一侧的腹部及头部。如果能直击这两个部位，不管它是什么要塞魔兽，也肯定会受到致命伤。骑士团绝大多数的人这时都确信胜利的到来；背负着全军的期待，一心只想着不将巨兽击溃不行的破城锤部队，已把距离缩到最短。


    这时，原本发出痛苦呻吟几乎昏厥的贝西摩却突然朝下看。不仅骑士团的人，就连艾尔也不明白这动作的用意，只觉讶异。抱着破城锤冲锋的加达托亚更是无法察觉——


    贝西摩全力朝下喷射龙卷吐息。在地面极近距离卷起的暴风，狂乱地刨挖大地，在狭小的范围内喷出的大气吹出一阵飞沙走石，同时爆炸开来，眼看就要命中的破城锤部队哪还有闲暇去避开这样的变故。瞄准头部的部队被漫天乱舞的岩石打中后，卷入爆炸之中，随着地面一同粉身碎骨。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贝西摩用自己的腹部承受爆炸及龙卷风产生的所有冲击力，再利用这股力道『站起身子』。所有维持包围阵形的骑士团团员均愕然地凝视幻象投影机中映照出来的景象，贝西摩那全长将近八十公尺的巨大身躯，有着超乎想象的庞大重量，如今前脚竟完全腾空，站了起来。这过于超乎想象的情况让所有人的反应都慢了一拍。


    「糟、糟了！危险，大家快逃！」


    在菲利浦如此大喊之前，瞄准腹部往前冲的部队虽然对突发状况感到混乱，但也已经尝试着回避。然而，他们手中抱着破城锤这个奇重无比的武器，直到方才还在尽全力奔跑，脑子里可完全没想到必须紧急撤离，仍在加速的机体还是无法停止前进。


    贝西摩的巨大身躯顺从重力的吸引，瞄准他们扑倒下来。巨大魔兽的重量所产生的破坏力连破城锤都无法比拟，在它着地的瞬间，四周引发了小规模的地震，受到那身躯撞击的地面破碎凹陷，岩石宛如散弹一般飞到四面八方。地面的烟尘喷发到高空中，笼罩整个巨大身躯。


    未能及时逃脱的破城锤部队纷纷支离破碎，原为金属块的破城锤甚至被压得扁平，应该抱着它的幻晶骑士已经面目全非。


    这攻击过于莽撞，使出这一招的贝西摩本身也非毫发无伤。被破城锤贯穿的腹部流出更大量的血，全身各处的甲壳也添了不少裂痕。从外观虽然看不出来，但打穿强化魔法的冲击想必已让某些内脏器官遭受损伤，看来贝西摩已经被逼到绝境。


    然而，骑士团的受到的损害却更加严重。把一开始遭到攻击的中队算进去，骑士团大约有四成的战力被消灭，四处飞散的岩石更让其中两成骑士受到中等程度的破坏。而且，失去了奉为王牌的破城锤，大大地重创了骑士团的信心。原本期待为必杀技的攻击竟然被破解，这样的冲击反而更是给予他们的内心严重打击，比原先还高涨一倍的紧张感笼罩住骑士团。


    加达托亚架起的火焰长枪喀搭喀搭地颤抖着，驾驶座里骑操士的动作不知不觉间传达到机体上。不只是巨兽的力量，就连其本身的存在所带来的压力也慢慢地脆化了他们的心。


    「……」


    古耶尔在骑士团后方看到这一连串攻击，机体中的迪特里希无声地颤抖着。就连牺牲了一部分的守护骑士团所使出的必杀技，都在那股力量之前瓦解，他们究竟能不能打倒这只魔兽？他心中那慷慨激昂的斗志急速消退。事实上，贝西摩的损伤也绝对不轻，但亲眼见到原本坚信不移的力量没有起作用而心生动摇的他，已经没办法做出冷静判断。让颤抖不已的迪特里希恢复正常的，是从前面座位传来的低语，那声音中蕴含了勃然大怒。


    「……不可原请……」


    迪特里希只看得到坐在位子上的艾尔涅斯帝那头银发，但是依然很容易就理解到他身上散发出极不寻常的氛围。


    「竟敢在我面前破坏机器人！」


    「咦？」


    「可以破坏机器人的……就只有机器人而已……」


    「咦咦！？」


    艾尔一边嘟哝着迪特里希完全无法了解的理由，一边让古耶尔站起身。他虽然露出淡淡的微笑，蓝色眼眸中却闪耀出不同于以往的光辉，散发出宛如恶鬼的气魄。像是在呼应他的怒火似的，古耶尔的进气装置发出更大的噪音，供给的魔力游走遍布全身的结晶质肌肉，被钢铁铠甲包覆的身躯充满力量。


    魔力储蓄量的残量超过五成，握在手中的剑也还能用，机体并未受损。


    红色骑士往前踏了一步，化身为恶鬼的艾尔即将再次回到战场上。红色幻晶骑士以巨兽为目标走上前去，沿途可以听见被艾尔拖下水的共乘者发出的长长悲鸣。


    在浓浓弥漫的烟尘中，陆皇龟缓缓地爬了出来，它的身子已经可以说是千疮百孔，却还能够行动，耐力实在值得惊叹。师团级魔兽果然深不可测。


    如果冷静观察的话，或许就能发现那已经是最后的奋力一搏了。不过，士气遭到摧毁的骑士团看到眼前的贝西摩还能行动，让他们登时斗志全失。虽然发射火焰长枪的法击来应战，但零零散散的攻击却发挥不了十足的效果。甚至破坏不了已经脆弱不堪的甲壳。不仅如此，骑士团本身的包围也被贝西摩的移动压制住，濒临瓦解。


    面对眼前的情况，身为骑士团长的菲利浦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感，他从刚才开始就下达了无数指令，但要想重振一度低落的士气并不容易，他只能愈来愈焦虑。突然，有一阵鲜明赤红的风穿过即将瓦解的松垮包围。


    红色幻晶骑士在那群加达托亚乏善可陈的金属原色之中，显得更引人注目。它就这样一直线朝着贝西摩急奔而去，没人来得及阻止。


    「你啊那是不可能的啦完蛋啦办不到啦有骑士团在逃不掉啦啦啦啦啦啦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操纵古耶尔的艾尔没有停下来多看骑士团一眼，迪特里希那莫名其妙的尖叫也没传入他耳内，他的深蓝色眼眸只是笔直地捕捉了贝西摩的身影。


    将骑士团抛在脑后，往前狂奔的古耶尔逼近贝西摩。贝西摩尽管满身疮痍，但当视野又捕捉到残留在记忆里的红色人影时，它再度高声咆哮。不管身上鲜血汩汩直流，甲壳快要碎裂，只顾着移动四肢。


    双方的距离在一瞬间缩到最短。


    战况依然对速度上占优势的古耶尔有利，何况贝西摩的甲壳上七横八竖地添了许多刚对战时未曾见到的龟裂，原本自负的防御力此时已露出破绽。红色机体化为疾风，借着速度一剑又一剑地劈向贝西摩。挥出的剑身精确地划过一道裂痕，发出坚硬的金属声且迸出火花，只见甲壳的碎片飞落在地。


    「挥剑也有用！这表示敌人快到极限了！」


    古耶尔以滑走般的步法一边砍杀，一边回身反转，顺势再次扑向贝西摩，原本以回避为主的动作转为攻击。到了此刻，两者之间的攻守俨然开始逆转。


    被魔兽压制住气势的骑士团员看到这幅光景，受到莫大的冲击。在他们的眼中，古耶尔是架由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学生所驾驶的机体。比骑士团员还年轻的学生，面对令人畏惧的巨兽至今还能未减斗志挺身而出，而且果敢地出手攻击，乍看之下根本是在逞匹夫之勇。但正因如此，那个身影才会比几万句话还有振奋人心的效果，传达到骑士团员的心中。


    「各队，再度组成包围阵形！队伍重新排列！再次发动攻击！」


    骑士团员对亲眼见到巨兽的力量而泄气的自己感到可耻，于是更加奋勇向前。恢复士气的部队迅速重整队形，构筑起以贝西摩为中心的环形包围网。各中队在持续移动的同时，尽力避免牵连到在极近距离下战斗的红色机体，开始进行法击支援，以达成阻止贝西摩移动和对它造成伤害的目的。


    红色骑士的剑削落魔兽的甲壳，火焰长枪的围攻钉住它的脚。巨兽的攻击被封住，它反倒成为被攻击的箭靶。


    情势一举逆转，接下来换贝西摩被逼上绝路了。骑士团的士气随情势更加高扬，古耶尔则更是尽情地来回奔走。巨兽的身体终于面临极限，甲壳开始连锁性崩坏，流出的血多到让地面成为一片血地泥泞。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巨兽没有残余任何抵抗能力。


    但是，谁也没有想象到的一页结局却唐突地被翻开。


    一股压得人双腿一软的感觉，冷不防向艾尔和迪特里希袭来。正当艾尔要让古耶尔反转身子进行回避，两脚一用力时，单脚的力量却突然消失，姿势大幅倾斜。一股强大的力道拽着红色骑士往地面一倒，紧接着古耶尔的红色装甲便扭曲剥落，飞散在半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


    艾尔慌忙之中仍操控住古耶尔，让它滚了一圈后，以像是要钉入大地的力道往下施力，这才勉强稳住姿势，膝盖跪地的古耶尔好不容易总算恢复安定。


    「既没有被贝西摩攻击到，那是如何受伤的……」


    虽然情况出乎意料，但艾尔依然迅速调查起机体状况。由于摔倒在地，虽有几处装甲破损，离致命伤也还远得很。艾尔试图站起身子，却发现腿部的反应异常迟钝，他再次蹲踞在地。


    他转动机体的头部确认脚上情况，发现各个关节都异常地不协调，装甲缝隙间甚至掉落出结晶肌肉的碎片。


    看到这里，艾尔终于领悟到状况，这并非受到攻击的关系。艾尔的直接驾驭让更精密的控制化为可能，而且自由度比惯例的操纵方法更加提升。相反地，他所要求的高度机动战术却让古耶尔的机体再也不堪负荷。


    再者，这场历时极长的战斗已经大幅超越了一般幻晶骑士的战斗时间，也令它累积了过重的负荷，其中负担最大的腿部到了此刻终于超过极限，开始损坏。如果是生物的话，或许能透过痛觉之类的形式让人提早发现异常。但是属于机械的幻晶骑士并没有回报异常的功能，直到超出极限、发生毁损之前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得知。


    艾尔紧紧皱起眉头。至今为止让艾尔和古耶尔占上风的不外乎那杰出的机动性。腿部毁坏，彻底失去机动性的现在，已经不可能继续战斗了。留给艾尔的选项就只有丢下机体，逃出生天而已。


    况且，能够让他烦恼目前状况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贝西摩还是一样，已经迈步冲向可恨的红色机体。


    骑士团发射出的火焰长枪有如雨下，想拯救突然跪地不起的红色机体，但还不足以制止巨兽的脚步。贝西摩仅剩的右眼愤怒得布满血丝，嘴里更冒出愤怒的吼声。千疮百孔的甲壳、依然流淌不止的血等等小事根本不足以为意，魔兽带着粉碎一切的气势往前冲去。它的速度已经慢上许多，但对于目前无法动弹的古耶尔而言，那就是宣告死亡的存在。


    （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故障啊……真的很可惜，不快点逃脱不行。）


    以他的能力，只要舍弃机体，就能够逃出巨兽冲撞的范围外。


    （没错，只有……只有我一个人的话。）


    他办得到，但他身后陷入恐慌状态的迪特里希却不可能。艾尔解开固定带，瞪着映照在幻象投影机上的贝西摩。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巨兽的冲撞想必会粉碎古耶尔。他的思考速度在一瞬间到达颠峰。


    （在这里把古耶尔、把学长丢下实在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但是，想从这里幸存下来并不容易。）


    他拼命思索各种可能性。艾尔涅斯帝能做到的事，迪特里希能做到的事，以及古耶尔能做到的事。


    （……有个可以逃出生天的出口，但这是个赌注。机会只有一次，筹码是性命……不过，如果说是和机器人共死的话，这种死法倒也能接受啊。）


    机械宅的人生最好也不过如此。他没有一丝踌躇，就采用了疯狂至极的选项。也就是——拿命去对抗眼前的巨兽。


    「学长，听得到我的话吗？」


    艾尔的声音平静得可以说根本不符合眼前情况。在座位后方的迪特里希究竟能否听进去他的话？他已经对眼前的恐怖感到绝望，气喘吁吁地不断喃喃自语。那副模样已经不算正常了。


    「你有听到的话，请马上和我交换，接手驾驶。」


    艾尔的语调没有改变，但是声音中那与以往不同的异样气势令迪特里希吓得浑身发抖。


    艾尔没理会他，把整个温彻斯特连同银线神经全都拔起走上前去，几乎要撞上幻象投影机。只留下无人乘坐的座位。


    「已、已经没救了！这时候我来驾验又能怎样呢……」


    「能不能怎样都无所谓。不想死的话，就请立刻坐到座位上。」


    迪特里希对这句『不想死的话』产生反应。就算已经濒临崩溃，他还是爬也似地滑进了座位。


    「该……该死！这样是要做什么！到底能怎样啊！？」


    「我只说明一次，所以请你好好听进去。首先……」


    银线神经的一部分随着温彻斯特被拔了出来，但还有几条依然连在操纵杆上。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能以一般方法进行操纵。一确认迪特里希的手抚上操纵杆，艾尔便将对古耶尔的控制从自己的魔术演算领域之中释放出去。


    贝西摩已经逼到眼前。虽然它身受重伤，被逼得走投无路，但那庞大身体还是有着压倒性的魄力，巨兽的身影填满了视线范围内的所有角落。艾尔先深吸一口气，紧盯住把幻象投影机完全塞满的身影，然后开始集中精神。


    他将自己所拥有的最强特殊能力『连幻晶骑士都能完全驾驭的庞大处理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构筑极大规模的魔法术式。其规模就如同战术级魔法——与幻晶骑士所使用的类型相同，而且更加巨大。


    从幼童时期就持续不断训练的他，拥有比一般人类还要强的魔力。但是那毕竟是以人类为基准的说法，还不到足以实行战术级魔法的容量。即使他的处理能力可以构筑术式，却没办法使用战术级魔法。不过需要魔力的话，现在就有个庞大的供给来源近在咫尺。没错，就是古耶尔。


    只靠幻晶骑士无法任意构筑魔法。光就艾尔一人没有足以使用战术级魔法的魔力。互相填补彼此的不足，艾尔涅斯帝正是要采取这个前无古人的战斗方法。


    「～～～……！～……！！！！！」


    迪特里希在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状态下鬼叫了一番。尽管恐惧让他变得僵硬，他还是相信眼前的小个子少年，开始行动。


    艾尔只是专心演算。制造出更为巨大，能够保护自身，近乎极限的强力魔法。


    贝西摩的脑袋就像一块突出的岩石，为了粉碎古耶尔的机体逐渐进逼，两者的距离近到可以仔细观察表面上那一颗一颗的突起物。


    之后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


    古耶尔像是要抱住贝西摩一样伸出两手，并在手的前方制造压缩空气弹，但却没有将它发射出去，说穿了就是缓冲装置。艾尔将自己在高速机动中最常当作缓冲材料使用的魔法「吸收大气冲击」扩大、实行在战术级规模中。


    他所建构出来的大气屏障与巨兽激烈冲撞。原本就被压缩的大气，因为两者之间的撞击而被压得更紧。一股经过抵销却还是强大无比的冲击力朝着古耶尔袭来。这冲击力把铠甲挤歪，结晶碎片飞散出去。


    「就是现在！往后跳跃——！」


    艾尔双眼蓦然睁大，叫了一声，听到这声音的迪特里希立即有所反应，他没认真去思考指令内容，而是反射性地采取动作——伸脚朝踏板用力一蹬。古耶尔的腿部虽然毁损到不良于行的程度，但尚且完好的结晶肌肉还是忠实地遵从指令，竭尽最后的力量。


    贝西摩已经撑开大气屏障，眼看就要刺穿红色骑士的身躯——这时古耶尔不顾一切地往后一跳。虽然腿部的结晶肌肉因此完全断裂，不过也确实地完成了本身的任务。


    「还没结束！再撑着点！外装硬化！」


    艾尔的『作战』尚未告终，他继续在古耶尔前面的装甲上形成硬化魔法。几乎在同一时刻，贝西摩的头部已经抵触到古耶尔，眼看就是一记痛击。


    靠着大气屏障削弱威力，利用后跃缓和冲击，并借由硬化魔法进行防御。即使如此，也未能完全抵销这记冲撞的威力，胸口的装甲瞬间凹陷，周围的装甲破裂弹飞。驾驶座正面的幻象投影机零碎四散，看着眼前景象变成碎片四处飞散，艾尔不禁倒抽一口气。


    「没想到做到这地步还是不够……！」


    拼尽全力做出的抵抗也被破解，让他一瞬间萌生放弃的念头。然而，最后有个小小的幸运降临到他们身上——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所使用的实习机在目的上十分看重搭乘者的安危，身体部位的装甲做得特别厚。被艾尔加上硬化魔法的前方装甲就回应了这个目的，虽然歪陷得非常严重，却还是承受住贝西摩的攻击，彻底保护了搭乘者。


    任谁都认为红色机体的死期近了，但古耶尔却像是怀抱住贝西摩的脑袋一样，依然维持人形幸存在原地。贝西摩看着受到自己的冲撞却没有崩坏的骑士，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攻击还在持续，贝西摩像在推着古耶尔似地继续前进。


    「……还能苟延残喘的话。」


    反击的时机就会到来。


    艾尔插手干预操纵杆的控制，开始操作古耶尔的部分机体。他碰触的只有机体的右腕，指示它往上举，然后往贝西摩的头部揍下去。不管甲壳变得多么脆弱，巨兽的身体也没有柔软到赤手空拳就能够破坏。但是那只手瞄准的并非甲壳，而是曾为左眼的部位。


    插在那上面的是『断了一半的剑』。艾尔让古耶尔抓住那截断剑，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发动了储存在全身结晶肌肉上的所有魔力。解除一切安全装置，用上全部这时候还残留在机体中的魔力，以他本身拥有的所有演算能力构筑出最大规模的魔法。


    「将军！」


    静静吐出这个词的同时，过去在这个世界中未曾见过的大规模雷击从古耶尔的手臂通过断剑，直接击中贝西摩的头部。


    贝西摩既然是生物，头部里一定有大脑。从眼窝射进去的雷击传导到视神经及血液中，直击脑髓。非比寻常的电流蹂躏着贝西摩的头脑，残酷的电子流灼烧、破坏内部组织。等同于生命活动中枢的头脑遭受灼烧，就算是巨兽也无力抵抗。


    终于，陆皇龟咽下最后一口气。


    尚未收势的电流继续烧毁神经，贝西摩抽搐了几下，又猛力甩起了身子。一个动作就把抱住它头部的古耶尔抛了出去，狠狠摔到地面。古耶尔已用尽魔力储蓄量，就连强化自身的构造都办不到，摔倒在地面的冲击力道就这样把它分解，完全支离破碎。


    ——巨兽缓缓瘫倒地面。


    极尽肆虐之能事的强大魔兽迎接了它的死期。异常壮烈、然后令人措手不及的落幕，任谁都一时说不出话。等到终于明白魔兽已经不会再动时，喜悦才一波一波地在骑士团之中荡漾开。不需要经过太长的时间，就听到他们欢呼出胜利的凯歌。


    「……最后实在是太惊险了啊，一出错搞不好就会变成肉酱。」


    严重毁损的古耶尔模样惨不忍赌。四肢自然早已脱落，还因为接合强化中断的关系从金属内的骨架开始分解，驾驶座周围也瓦解，变得七零八落的。机体中没有任何一片完整无缺的装甲，红色涂漆也只剩下东一处西一处。驾驶座也受到激烈震荡，但是被抛离的时候，艾尔施展自己的魔力以吸收大气冲击包围周身，才得以平安无事。迪特里希因为反作用力而被座位压住，处于就快要被压死的前一刻，但是这总比变成肉酱还来得好吧。


    虽然说这原本几乎就是同归于尽的行动，但能幸存也让艾尔放下心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之后，表情却蒙上一层懊恼的阴影。


    「……啊啊啊啊啊……四分五裂……古耶尔变得四分五裂啦……」


    艾尔看也不看翻白眼昏死过去的迪特里希一眼，只为了偏离重点的烦恼频频摇头。


    「啊啊，不能只顾着伤心。古耶尔，我会把你修理好的，请你一定要等我喔！」


    艾尔在心里下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决定，然后离开半毁的驾驶座。

 第七话 与魔兽战斗吧

    四周断断续续地响起仿佛枯木拦腰折断般的轰然巨响。声音来源是那堆犹如小山丘般的巨块——陆皇龟的尸体残骸。


    贝西摩一死，魔力供给和身体强化魔法的维持就立刻断绝。约莫超过八十公尺长的巨大身躯再也无法承受本身的重量，当场崩坏瓦解。战斗中被砍出许多道裂痕的甲壳崩塌，内部骨架一根接一根地碎裂，整体的高度也随之缓缓降低。特别是重量集中的下半部躯体已完全支离破碎。


    随着巨兽应声倒地，依然维持包围阵形的扬图宁守护骑士团当场便唱出足以撼动大地的凯歌，射出外型像骑枪的魔导兵装——火焰骑枪，为迎击巨兽所得到的胜利感到自豪。


    骑士团的牺牲也很惨重。但正因为有人牺牲，活下来的人才要以最宏亮的歌声来吟唱，如同将胜利献给他们一般。


    与欢声雷动的骑士团有些距离的地方，有三架幻晶骑士正迈步前进。在绝大多数都是加达托亚的骑士团之中，这三架机种和它们外观不同，在某方面来说可以说是相当吸睛的一群。


    一架是骑士团团长菲利浦的专用机『索尔德沃特』，外观比重视实用性的加达托亚来得奢华，加装在外部的外套型追加装甲更是让它在集团中成为特别醒目的存在。


    走在它身旁的是副团长戈德菲驾驶的『卡迪亚利亚』，这是以加达托亚为基础，再全身补强一圈的机体。


    另一架跟在它们后方前进的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实习机『厄尔坎伯』。以纯白装甲包覆全身，尽管模样有些粗陋，但其匀称的机身形状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不同于加达托亚的另一种机能美。


    它们走过瘫倒在地继续崩坏的贝西摩旁边，逐渐靠近眼前的物体。距离愈近，愈可以清楚看见上了红漆的金属片零乱散落在地面。


    ——散落在此地的是幻晶骑士古耶尔的残骸。


    菲利浦走在前头，首先跃入他的视野范围的是古耶尔的手臂。这块骨胳部分已然毁损，被摧毁到原形未存的地步，三人斜眼看着这块东西，一语不发地继续前进，最后到达了主要目标的所在地。那是个失去了四肢与头部的胴体部位，装甲已经东一块西一块地剥离了，内部的结晶肌肉粉碎殆尽。构成胸腔的骨架塌下，整体样貌扭曲变形。坚固强韧的正面装甲更是变得歪七扭八，这模样正诉说了它承受过多么强大的冲击。


    （虽然不是没想过……但看这情况，里面的骑操士……想必没有希望了……）


    没有人发出声音，但心里想的事都相去不远。尽管大家都抱着一丝希望，但既然受到了连原状都无法维持住的冲击，根本就无法奢求内部的骑操士还能平安无事。


    菲利浦和戈德菲沉默着，愣愣地望着幻象投影机上所映照的残骸。隶属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高等部，为了保护学弟妹不受贝西摩攻击，挺身战斗到最后的红色骑士。比起因贝西摩的攻击而溃不成军的骑士团，它立于更接近第一线的位置，宛如一把熊熊烈火奋勇与巨兽周旋，然后在两败俱伤中倒地溃散。菲利浦思索着，驾驶这架机体的骑操士是名怎样的人物？驾驶者应该是学生，倘若如此，他的将来该会是多么前途无量？这人的操纵能力足以扳倒巨兽，还有着为他人赌上性命战斗的高洁精神，更拥有力挽狂澜的强韧意志。可以说是骑士该有的三项理想资质，他完全兼备了。虽然从未与对方交谈过，但对于这名果敢挺身迎击巨兽、壮烈牺牲的英雄，菲利浦肃穆地献上自己的默祷。


    厄尔坎伯在三架机体之中走上前去，屈膝跪在古耶尔的身旁。


    压缩空气的喷出声响起，厄尔坎伯的正面装甲开启。艾德加站在装甲上，安静地凝视眼前的残骸良久，最后还是沉稳地对它开了口：


    「迪……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还是必须向你道歉……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抛下我们自行逃走了。」


    不同于艾德加在叙述时故作镇静的语气，他的表情因后悔而扭曲。


    「那一瞬间，我自觉看错你了……不过却也同时能够谅解。当时的状况太过绝望，我对自己说『迪才不会配合我去应付那种状况』。但是……你却回来了。」


    艾德加用力紧握的双手在颤抖。


    「然后……你……对不起，迪特里希。我怎么也想象不到你为何要隐瞒自己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尽管如此，是你牺牲性命救了我们……」


    他的独白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掩盖。紧接着，『古耶尔的』胸部装甲就从他眼前高高地飞向空中。


    飞出的胸部装甲划出一道抛物线，就这么滚落到地面，发出叩隆叩隆的声音。


    三架机体的视线一同茫然地追逐着被炸飞的装甲所行经的轨迹，接着才转回看脚边的残骸。在他们呆若木鸡时，瞥见前方有个矮小的身影从驾驶座露出脸来。


    「哎呀哎呀，正面装甲竟然会扭曲变形到打不开。这么碍事，害我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到外面……咦？各位怎么啦？」


    「……啊？」


    原本因为守护骑士团全军出击而进入戒严状态的扬图宁，现在正大开城门，迎接骑士团的归来。凯旋而归的守护骑士团队伍井然有序，在城市的中央大道上缓缓而行。


    贝西摩的侵犯警报随着骑士团的出击传遍各地，原本因不安与害怕而吓得浑身发抖的市民，毫不吝惜地对平安归来的众人报以掌声及喝彩。疯狂程度简直就像在战争中打了胜仗一样，实际上，对抗贝西摩所得到的胜利确实有超过「打赢一场胜仗」的价值。


    当某个物体随着队伍行进，终于穿过城门时，目睹的市民们纷纷为之哗然。那是远比幻晶骑士的身躯还要巨大的魔兽脑袋——贝西摩的头部。放在台车上被拖运的那颗头，散发出压倒性的魄力，就连没有亲眼见识过它移动的市民，也能清清楚楚地了解到这只魔兽的威胁性。一时之间，沉默在观众之间蔓延，随后爆发出比方才还增加一倍的欢呼声。


    每位市民都对打垮巨兽的守护骑士团赞不绝口，加深了他们对于守护者—一骑士团的尊敬，扬图宁的欢腾在这时候可谓达到颠峰。


    距离骑士团行军的中央大道稍远的某个地方，有间咖啡店隔绝了城里的热闹喧嚣，安静地栖身于此。绝大部分的市民都集合在中央大道上，店内闲得发慌。模样看似是客人的就只有几名少年少女，在这里包含了与此次事件相关的人：艾德加、斯特凡妮娅、阿奇德、亚黛尔楚、以及艾尔涅斯帝。


    「真是！你也未免太乱来了……」


    艾德加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端着的红茶。他这句话算是帮在场的人（除了艾尔之外）说出心底的声音。他在听完艾尔轻描淡写地说明他在这次陆皇龟事件中所采取的行动后，忍不住道出了这般感想。


    「这样反而让人想同情『被无辜卷入』的迪啊……」


    骇进魔导演算机后，直接控制幻晶骑士进行机动战斗。光听到这些就足以让一般有常识的人惊声尖叫，休克而死。艾尔的说明愈详细，艾德加就愈伤脑筋，斯特凡妮娅也睁大双眼，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奇德和亚蒂虽然也有点傻眼，但转念一想，既然出手的是艾尔，他们也就莫名地可以理解。双胞胎互相对看一眼后嘟哝道：


    「看吧，果然把幻晶骑士抢走了。」


    「你们两个，『果然』是什么意思啊？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啦。」


    艾尔虽然模样有点气恼，但双胞胎一瞪回去，他又心虚地别开视线。


    除了艾尔以外，艾德加是这些人之中唯一实际驾驶过幻晶骑士的人。因此他在听完艾尔的说明后虽然感到极为震惊，同时也觉得很能信服。在他的记忆中，古耶尔的机动性并没有这么出色，若没有经过那样的乱来，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不过即使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还是一再摇头，却又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艾尔涅斯帝，如果那时候迪没有逃走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喔。那毕竟是半顺应情势下所采取的行动，或许会和大家就这样搭着马车逃走吧。」


    艾德加的表情渐趋苦涩。如果那场战斗中没有古耶尔在的话会怎样？想必艾德加此刻没办法坐在这里，而骑士团的损害也会翻个数倍吧。不仅如此，能不能打倒贝西摩也会成为未知数。毫无疑问地，这次的战斗荣誉勋章应该颁给眼前这位矮小的少年，但是这样出色的功绩却也因为他本身的立场而让事情变得复杂。艾德加紧咬嘴唇，打定主意进入正题。


    「我们……高等部的幸存者，之后会去王都参加授勋典礼。」


    嘴里说着如此光荣的事情，艾德加却总觉得无法释怀。


    「扬图宁守护骑士团也会有人出席，八成是赫尔哈根大人和其他几名作为代表吧。事关师团级魔兽的讨伐，是值得向全国，不，还有向其他各国大肆宣扬的佳话。据说会是一场极为盛大的仪式。」


    「的确如此，恭喜你们……话虽这么说，您的表情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开心呢。」


    「关于此次事件，恐怕会隐瞒红色幻晶骑士的存在……也就是说，艾尔涅斯帝和迪的功绩应该不会受到表扬。」


    斯特凡妮娅依然是那副甚感亏欠的表情，眼神落在手边的红茶上。奇德和亚蒂略迟了一些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转头瞪着艾德加。唯独艾尔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淡然地点头回应。


    「果然是这样啊。如果我这次是骑士团中的一员，或是高等部正式的骑操士，想必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喂喂，要是没有艾尔在的话，事情就严重了吧！？为什么不能在那里接受表扬啊！」


    奇德不禁起身抗议。斯特凡妮娅用眼神制止他，在吐出一口气后，不疾不徐地开始说明：


    「请冷静一下。如果是正规骑士表现得如此出色，自然能够升等或得到奖励。若是高等部学生，理当也会因此被拔擢为正规骑士吧……但是，我们不能一视同仁地将现在的艾尔升为骑士。」


    「为什么？艾尔明明比那些不三不四的骑士还要强耶！？」


    「成为骑士，就表示他要进入骑士团喔。如此卓越超群的实力，或许有办法让他成为其中一员，但愿意和十二岁的孩子一同工作的骑士，大概找不到几个人吧。隶属于组织之下，就代表凡事无法一意孤行。」


    「如果他已经成年的话，至少还能想办法解决……何况，假使真的跳过那些个个都身为正规骑士的骑士团，去主张一名十二岁的小孩子该得到荣誉勋章，他们的面子就挂不住了。骑士的面子就是国家的面子，没有人希望事情变成那样。」


    艾尔歪着头，脸上同时泛出微笑。他反问道：


    「原来如此。所以学长姊们才受托来这里说服我吗？」


    艾德加和斯特凡妮娅的表情稍微绷紧了一下。艾尔对他们的反应没有多言，继续说：


    「这件事就算了吧。反正对我而言，能够实际操纵到幻晶骑士，就已经算是很满足了。与其死皮赖脸地讨奖赏，倒不如什么都没有来得轻松。再说，擅自插手的人明明就是我啊，我只希望从今以后能防止被人任意利用啊。」


    斯特凡妮娅坚定地点头同意。


    「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以塞拉帝家族之名做保证。」


    「是啊，这件事我也会提醒赫尔哈根大人。」


    艾尔得到十足的保证后就点了点头。不同于他的反应，奇德和亚蒂还是一脸难以接受的样子，呻吟了一声询问道：


    「这样好吗？艾尔？」


    「就是说嘛，再说艾尔本来就梦想成为骑士，好操纵幻晶骑士不是吗？你愿意在这里让步吗？」


    「这次是所谓的例外，我并没有打算去勉强索取任何报酬喔。」


    看到艾尔一边安抚满怀不满情绪的奇德和亚蒂，一边结束这个话题，艾德加和斯特凡妮娅才悄悄地呼了一口气，放下心中的大石。其实，古耶尔和贝西摩可说几乎双双阵亡，有想到艾尔承担了这么大的绝望，却是一点奖赏都没有，他们也感到十分不忍。相反的，因为他们也能理解骑士团绝对无法出面处理艾尔这个特例，才会主动请命当说客，希望至少不要用命令的方式，而是直接对艾尔说明，让他明白骑士团的难处。两人并不担心艾尔会激烈抗议，但开口说明的内容都是一些不合理的理由，所以他们都事先做好谈话会无法顺利进行的觉悟。正因如此，艾尔那通情达理的态度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实在是令他们感激不尽。


    （哎呀，真是好险，这次没想太多就暴冲了。要是在这里让骑士团丢光面子，往后一定会引来很多麻烦，对方准备了台阶给我下，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正若无其事地喝红茶的艾尔，心底其实是直冒冷汗。老实说，他也同样在烦恼这次的事该怎么收尾。毕竟就立场来说，艾尔也不好采取什么行动。在这层涵义下，对方能率先提出妥善的解决方式，艾尔觉得他才该大呼好险。


    （实际上我也驾驶得很痛快。更重要的是，还见识到魔导演算机的控制术式，用它做为报酬也已经绰绰有余了。再说，这次的事件换个角度来想也算骑士团欠我一个大人情。要是笨拙地咄咄逼人地只会把事情闹大，剩下的让对方敬请享受光荣吧，对了……之后要是能和骑士团、还有在场的人多少建立起一些关系的话，就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和颜悦色的微笑之下，艾尔一边动脑思索着这次事件的处理方式，一边缓缓地把红茶喝完。


    谈完紧张的话题，每个人身边都散发起平静祥和的氛围。远处响起的游行欢呼声未曾中断过。之后有好一会儿，他们就只是悠哉尽兴地谈天说地。


    ——慢慢地，意识浮现出来。他最先感觉到的是疑问。


    （我……究竟怎么了？那时候……我被魔兽……）


    下一秒感觉到的是疼痛，全身上下都感受到闷闷的痛楚，在这样的刺激下，他的意识渐为清晰。


    「呃……唔唔……」


    全身上下所提出的抗议让迪特里希库尼兹一边发出呻吟，一边睁开了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木造建筑的天花板。他偏过头观察，发现一片干净的白色布幕。他的脑中虽然有着轻微的混乱，但也隐约地理解了目前的状况。他被收留在某处像是医院的设施里——这表示他得救了。


    （……这、这么说来，战斗也顺利结束了吗……？）


    一回想起留在记忆中的那只巨兽，他不禁全身发颤。依当时的状况来看，不先铲除那家伙是救不了他的。如此一来，就能够推测到战斗以某种方式画下句点，而且既然他还能像这样幸存下来，就表示他们获得胜利了。


    「哎呀，你醒了吗？」


    迪特里希推测出事情安然落幕，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很安全，让他一下子放松下来。就这样茫然无神地侧身一躺时，有个声音从身旁传来。


    「这里是扬图宁的骑士团收容所哦。自从战斗结束，你已经失去意识超过一天了哦。」


    转过头的迪特里希瞪大双眼，开始微微地打哆嗦。原因并不在于对方所说的话。而是因为，对他说这些话的人——


    「虽然有几处瘀伤，但都不是什么重大伤势，可以尽管放心哦。而且你那么年轻，伤口的复原好像也很快呢！」


    虽然身穿白衣，虎背熊腰的身材却快要撑破衣服，而且明明理着平头，却刻意用内八的姿势站着，甚至明明嗓子粗哑，却还是用女性化的口吻说话——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壮汉。


    从医务室一隅传出一阵凄厉的呐喊，响遍整个收容所。


    一队由马车和幻晶骑士组成的队伍，正走在从扬图宁通往王都坎库宁的石板道——西弗雷梅维拉大道上。


    马车里坐的都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骑士学系的学生们，幻晶骑士则来自于扬图宁守护骑士团。骑士团的骑士们为了出席在王都坎库宁举行的授勋典礼，顺便兼任莱西亚拉学生们的护卫而出发。


    马车队伍中有一台的车顶上坐了人。那人仿佛想晒太阳一样溜到车顶上坐，在一团温暖和煦的气氛下眺望着后面那连绵不间断的马车队伍。车队的最末段接续着货车，上面堆满了回收的幻晶骑士残骸。遭贝西摩打倒的机体都被当作废铁，几乎没有例外，但至少回收了幻晶骑士的零件中最高价的部位——躯体。然后再检查其损伤程度，倘若被称为心脏部位的魔力转换炉和魔导演算机平安无事的话，要重新修复就会比较容易。最糟的情况也只是把心脏部位直接放进新的躯壳里就好。


    扬图宁守护骑士团的机体已经送往扬图宁，目前在这的就只有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机体。


    坐在马车车顶上的人——艾尔涅斯帝目光飘渺，眺望着后方。那辆货车中一定也有红色幻晶骑士的残骸，但被车蓬盖住之后，甚至没办法辨识它的位置。连同古耶尔一起掠过脑海的是与贝西摩战斗时的最后一幕。他一边感受着马车车轮滚过石板所产生的颠簸，一边回想那场生死搏斗。


    （回想起来，最后采取的行动还真是全凭运气的大赌注啊。为了不要再重蹈覆辙，至少需要用尽全力活动也不会坏掉的机体……而且，这问题也不太适合随随便便交给别人解决啊。）


    现在，只有他能在这么短的操纵时间内让机体超出负荷，这也意味能掌握住这个问题并思考对策的人也只有他。总有一天，他会制作自己专属的机体。他必须先拟好对策，迎接那一天的到来。


    「艾尔，在这里想事情吗？」


    正当他在纷乱无章的思绪之中模模糊糊地烦恼着时，有人从背后凑近，伸手抱住他，问了他这个问题。会做这种事的人，他也就只能想得出一个，艾尔转头去看身后的亚蒂。


    「嗯，因为得想办法改善在先前的战斗中明显浮现出的缺点。」


    「怎——么又是这种事啊！」


    亚蒂露出难以形容的不悦表情，全身就这样往前靠。亚蒂的个子比艾尔还高，所以当她的体重靠过来时，艾尔就只能任由自己被她压垮。尽管身体逐渐呈现很不舒服的姿势，艾尔依然出声提出反驳。


    「虽、虽说又是这种事，但就是要在有时间的时候好好思考，否则下一个困扰的人就是我自己了。」


    背上的沉重缓缓地减轻，艾尔喘过一口气。亚蒂停止动作，脸上不悦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为某件事烦恼的模样。


    「……艾尔，你果然又这样……我希望你向我保证一件事。」


    「保证什么？」


    「下次不要又独自一人往前冲，把我们也带上啦！」


    「这有点……」


    艾尔没有办法窥视身后的亚蒂是什么表情，但光从她的声音就足以感受到她的真挚。艾尔没有回头，就这样看着前方，烦恼起亚蒂的要求。他一路走来，一直都是以幻晶骑士为目标，朝它走去就表示……


    「的确，我们或许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啦。但是……」


    「别这么说……总是要看情况嘛。」


    「是吗？我又不会操纵幻晶骑士。不然至少告诉我们你要做什么吧！」


    既然把话说到这地步了，艾尔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知道了……我尽量啦。但如果真的很紧急的话，可能就没有办法啰。」


    「哼！这种说法太狡猾了！虽然有我们在并不会改变什么，但是有三个人在绝对比一个人来得好啦！」


    「哈哈，是啊。三个人比较……三个人？」


    亚蒂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让一直都带着苦笑回答她的艾尔慢慢板起了脸孔。他的心中，有个名闻遐迩的故事，此时正化为灵感前来造访。


    「三个人比一个人……三支与一支，一支箭很容易就会被折断，但如果是三支的话，就折不断。没错，都是一根一根的，才会很脆弱，痛……你宰看啥摸？」


    思绪开始飞到天外去的艾尔，脸颊被亚蒂掐住往两旁一拉。


    「和人家说话的时候恍神，这样很失礼耶。哼！」


    「痛痛痛……唔，说的极是，是我失礼了。」


    亚蒂看着艾尔捂住被掐痛的双颊，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她从侧面逼近艾尔，同时浮现了满面笑容。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笑容，艾尔就是无法压抑住某个不祥预感在心底漾开。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你也教我们操控幻晶骑士的方法吧！」


    「哇——竟然来这招！」


    艾尔呻吟道，回亚蒂一个苦笑，同时在心里自问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摆在大桌子中央的炖牛肉飘出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周围狭窄的空间里已经摆满料理。艾尔的母亲——瑟莉缇娜埃切贝里亚也正在把汤添到大盘子里。在她旁边的是双胞胎的母亲伊尔玛塔欧塔，她专心地排列刚烤好的派，远比平常还要豪华的各色料理让两人既忙碌又开心地装碟摆盘。


    「是不是该开始教你家的亚蒂做料理了呢？」


    「呵呵，对啊。说到那孩子，老是跟奇德一同胡闹。」


    即使嘴上聊着天，她们的两双巧手还是灵活地准备着，在一切就绪时，她们便呼唤各自的家人前来用餐。没多久，两家都全员到齐，开始和乐融融的晚餐时间。


    这里是埃切贝里亚家宅邸。埃切贝里亚家和欧塔家两家人齐聚一堂，办了一个小派对，以庆祝孩子们平安归来。原本父母们早已打算当孩子们从野外演习回到家中时，就用这种方式来迎接。然而这次不仅是演习，他们还被卷入魔兽乱窜以及巨兽袭击等等前所未闻的事件之中。


    收到这突然的噩耗时，每位家长的脸色都瞬间发青。这两家自然也不例外。尤其伊尔玛只有双胞胎，三人一起相依为命，当时的担忧可不是一言两语能道尽的。在那种状态下，她实在没办法一个人守在家里，于是就暂时到埃切贝里亚家叨扰。如今不只是孩子们，就连家长之间的交情也愈加深厚。


    幸好这次的事件算是雷声大雨点小，孩子们也全员平安归来，家家户户是既慌乱又惊喜，忙碌得很。


    「不过说真的，大家都平安无事，总算令人放心了。」


    伊尔玛看着孩子们一盘接一盘地解决桌上的菜肴，不禁叹了一口气。心情一放松后，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她赶忙把脸遮住。


    「让您担心了。如您所见，我们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甚至可以视为奇迹呢。」


    「这才好啊，只要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好。而且看你们胃口这么好，好像真的完全都没什么事耶。」


    「当噜嗯唔然嗯！」


    「嘛嘛嗯唔嘛！」


    「你们两个，至少等嘴里的东西吞下后再说话啊……」


    尽管耳里听见母亲的交代，奇德和亚蒂却毫不在乎地继续把料理塞进嘴巴。毕竟，在移动中吃的多半是保存食品，没什么味道可言，因此他们的注意力早就被眼前这些比什么都重要的佳肴给夺走了。伊尔玛看起来也不甚在意，反而专心地分配起料理。


    「我们听说情况很危急，但看起来好像还好呐。艾尔在那里都做了什么事呢？」


    「是。我和贝西摩互相揍了对方一顿。」


    「咳！咳咳、咳呼咳呼。」


    听到这对母子如此过于直接的对话，马提斯不禁被食物哽住喉咙。


    「哎呀，那魔兽不是很巨大吗？没事吧？你有好好修理它一顿吗？」


    「我向学长借了幻晶骑士，所以没怎样。虽然有时情况有点危急，不过我有好好扁了它一顿，还赢了喔。」


    「哎呀呀，幻晶骑士可以借得到啊？真是太好了，艾尔。不过还是不可以太乱来喔。那应该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借得到的吧？」


    「是啊。幸亏那时候有个『好学长』，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马提斯拼命不去看这对母子，其他在场的人也只是稀松平常地无视这段对话。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家庭可以说训练有素。


    围着餐桌的众人之中，唯有艾尔的祖父劳里在用餐时没有特别开口，只是沉稳地注视这一切。用完餐后，他叫住艾尔。


    「艾尔，明天我想要你和我去个地方，好吗？」


    「好啊，爷爷。要去哪里呢？」


    「嗯，是去……」


    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都，坎库宁。


    它位于欧比涅山地的山脚下，原本就是作为前线基地而建立的要塞都市。两旁街道都是坚固的石造建筑，仿佛在诉说它当年的风华，以王城为中心，周围被好几道城墙包围。现在只有最外围的城墙尚能发挥防护墙的功能，内侧的城墙都只剩下划分区域的作用，即使如此，其本身的存在仍叙述着这座城市和国家的历史。


    耸立在城市中央的即为弗雷梅维拉王城——『雪勒贝尔城』。


    王城外观还残留着前身曾为堡垒的风貌，既显庄严又留存了古朴，就算是现在，要塞的厚实外貌还是让人肃然起敬。完美融合了『骑士之国』弗雷梅维拉王国的气度，让造访坎库宁的每个人都感受得到这座城市的骄傲。


    在雪勒贝尔城的中心位置，有座用来谒见国王的大厅。


    那是个广大的空间。挑高的天顶，宽敞得足以让幻晶骑士从容入内。四周垂挂着华丽的帘幕，巨大的柱子在一定间距下昂然伫立。中央铺了大红绒毯，绒毯尽头则是国王驾到时坐的宝座。宝座之后陈设了一席巨大得惊人的座位，一架幻晶骑士像是在俯瞰四周般地坐在上面。


    那是国王专用幻晶骑士——通称国王骑士『雷帝斯欧维拉』。身形比现存于弗雷梅维拉的任何机体都来得优美，与国旗图样相同的披风从肩膀披垂下来，那身姿完美地展现了站在骑士最顶端的王者风范。大厅左右配置了近卫骑士团所操纵的加达托亚，中央有雷帝斯欧维拉坐镇，这幅景象真的只有威风凛凛一词可以形容。


    大厅有时会被士兵及幻晶骑士挤得水泄不通，但现今只有几名人类在场。


    在雷帝斯欧维拉前面的宝座上就坐的一名壮年男子，他正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第十代国王安布罗斯塔哈沃弗雷梅维拉。随侍在他身旁的是管理塞拉帝侯爵领土的乔基姆塞拉帝，然后可以看到宝座正面站着扬图宁守护骑士团长菲利浦赫尔哈根。原本单膝跪地，垂首行礼才是谒见时该有的礼节，但此时他获得恩准，抬起头向安布罗斯进行报告。


    「以上即是我等与陆皇龟的战斗报告。」


    从菲利浦口中听完事件的详细报告之后，安布罗斯王应了一声，气度非凡地点头回应。他的手中拿着一份整理过的报告内容，安布罗斯在聆听报告的同时，也将那份文件浏览过一遍。


    「贝西摩的残骸回收得如何？」


    「回陛下，像贝西摩那样巨大的魔兽，只靠回收人员还是人力不足，臣还派遣了骑士团里的人手去协助。想来这几天之内应该能大致回收完毕。」


    「想利用那家伙的残骸多少弥补一下这次战役的损失啊。不过，从以师团级魔兽为对手这点来看，此次损伤确实可说相当轻微。」


    「陛下，扬图宁的战力确实减少些许，不如暂时将我塞拉帝领地内的骑士拨一些过去？」


    安布罗斯听着乔基姆的补充报告，视线停驻在报告书的其中一点，那上面记载了关于红色幻晶骑士及操纵它的艾尔涅斯帝的情报。国王的脸上浮现了一道难以言喻的困惑表情。


    「埃切贝里亚……难道是劳里的孙子？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活跃表现啊。是吧，菲利浦？实在令人有点难以置信，真的是这孩子在众人面前扳倒魔兽的吗？」


    「臣惶恐，但那的确是臣等亲见的事实。臣也明白这样的内容当然会让陛下起疑心……」


    关于这一点，就连菲利浦也无法坚定地回答国王，声音更逐渐变小，细微到好比蚊蝇之声。事实上，乔基姆听着两人的问答，虽然看上去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起了极大的疑心。


    「朕亦不认为汝等会编出这般毫无意义的谎言，虽不认为，但只有这件事令人挂心啊……特别是这段过程，报告中表示他当场改变了魔导演算机的术式。若此事当真，那他就不是等闲之辈了。」


    「虽然有一半是传闻，但就臣亲眼见到的实际动作来看……不禁揣想说不定真有此事。」


    「我也耳闻了同样的报告……知道真相的就只有赫尔哈根大人以及守护骑士团的各位。」


    安布罗斯静静地闭上双眼。可以与贝西摩战斗的能力虽然十分惊人，却也只不过是匹夫之勇。但如果还能改写魔导演算机的话，情况可就完全不同，因为那是史无前例的特殊能力。


    经过一眨眼功夫的思索后，他不经意地喃喃道：


    「……这孩子可危险了。」


    菲利浦听到这句话，心神大乱。在那场战斗中，艾尔的加入实际上等于拯救了几十名骑士团员的性命。顾忌于种种考量，他们无法给予艾尔任何奖励，但更令他们傻眼的是，艾尔本人相当干脆地同意这样的做法，这让菲利浦觉得欠艾尔一个人情。对方虽然是个年纪与他相差甚多的少年，但他们曾并肩战斗过，何况菲利浦并不是那种会忘掉救命恩情的薄情寡义之辈。


    「陛下，请容臣禀告。这名少年虽然年仅十二，但博学多闻，神采英拔，而且行礼如仪，周遭的人对他的风评甚是良好。更重要的是，在与贝西摩一战之中，他总是到第一线挺身而战……」


    安布罗斯摆了摆手，制止菲利浦把话说下去。


    「别担心，朕并没有打算要对他做什么。只是现在或许还相安无事，但听你说此人才十二岁啊。年纪尚轻，却已经拥有令人害怕的能力……毕竟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孩童，说不定有一天会沉溺于自己的力量。朕担忧的是这一点。」


    安布罗斯的担心确实合情合理。不论多么杰出，就算现在的人品清白廉洁，但人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特别是他正值十二岁，接下来在精神上会进入多愁善感的时期，如果这时开始恃才而骄，那么他的才华反倒会害了他。


    事实上，艾尔涅斯帝的体内存在着一个经历长达近四十年之久的灵魂，所以一般的看法并不能套用在他身上，但这种事超乎一般人的想象。因此，他们才会担心那样的才华有可能只是小时了了，甚或是会不小心走上歧途。


    「既然如此，应当如何是好呢？」


    「如果他能不违初衷，或许会成为一名好骑士……必须好好引导他。既然有劳里那家伙在的话，或许这只是杞人忧天。嗯，好吧……先安排个时间，朕必须和他见个面。」


    安布罗斯吩咐完，乔基姆和菲利浦都行了个礼，应诺称是。


    接续《骑士＆魔法2》

 第八话 决战，陆皇



 第九话 战斗之后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qw1221781006


    校对： asdjk26


    在「泽特兰德大陆」东方，于险峻的欧比涅山地山脚处，有一个名为「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国家。这个世界有著独特的超自然力量─「魔法」，并存在著许多能使用「魔法」的野兽─「魔兽」，该国扮演抵挡有众多「魔兽」潜伏的「博库斯大树海」的屏障。人民称之为「骑士之国」。


    时值西方历一二七七年，冬季已过，此时正是生生不息、春意盎然之际，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春天时，那件事发生了。


    当时师团级魔兽「陆皇龟」来袭，越过弗雷梅维拉王国东部国境防卫线。这起重大的事件，后称为「陆皇事变」。


    那只魔兽以摧毁国内交通要冲之势逼进，弗雷梅维拉王国面临国家存亡的危机。当此之际，勇敢挺身而出对抗无比强大魔兽的就是「扬图宁守护骑士团」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学生骑士们。他们不顾自身危险，极力奋战，尽管出现了大量牺牲者，终于还是战胜敌人，为国家带来和平─


    散发庄严肃穆气息的欧比涅山地，就伫立在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都「坎库宁」后方。


    位在街道中心的王城「雪勒贝尔城」周围生气勃勃，充满了吵囔的气氛四处都有吟游诗人唱诵逸闻，酒馆里的人们以此助兴，大白天就畅饮著美酒。商人们更抓住机会开门营业，招揽生意的吆喝声此起彼落。所有人不分彼此开怀欢笑。


    这场喧闹的起因，在于正在王城为扬图宁守护骑士团和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高等部的骑操士们举办的授勋典礼。听过那场大战内容的人们莫不恐惧得发抖，极力赞扬赶走魔兽的骑士，同时也对这场盛事乐在其中。


    一个略显老迈的男姓带著一个小孩子，一老一小地走在嘈杂拥挤的王都街道上。他们分别是莱西亚拉骑操学园的学园长「劳里●埃切贝里亚」和他的孙子「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


    路上人满为患。娇小的艾尔一手紧抓劳里的衣服以免走散，另一手则拿著以薄饼皮包覆大量水果、类似可丽饼的点心。


    「爷爷要不要也来一点呢？」


    「唔。我就不用了，艾尔全部吃掉吧。」


    艾尔点头回应，在人群中灵活地大口咬下点心。那是从路边随处可见的摊位上买来的。


    (人真多‥‥‥难得爷爷约我出来，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祖孙俩会身处充满狂欢气氛的王都，起因于国王本人的亲自邀请。一问之下，这才知道劳里和国王是老同学。因为这份交情，劳里过去曾担任国王的顾问一职，而这段友谊一直维持到他成为学园长的今天。国王知道他和「陆皇事变」中大显身手的红色骑士真实身分「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有血缘关系，才会把两人找来。


    听到这件事的艾尔，这一路上都有些提心吊胆，毕竟国王都开了金口指名要找他，不可能只问了事情经过就放人。他叹了口含有水果甜味的气息，一边逆向穿越拥挤的人潮，一边朝著王城前进。


    雪勒贝尔城的正门前空前热闹，但到城堡的中庭一带就冷清多了。穿过人群，终于抵达那儿的两人看见了前来迎接的士兵。士兵领著他们。来到城内一处像会议室的地方，他在留下「请在此稍候」的指示后便离开了。现在只剩劳里和艾尔祖孙俩孤零零待在宽敞的室内，远方传来像是授勋典礼的人群欢呼声。


    「艾尔啊，你在紧张吗？」


    「当然了。我根本没想过会有机会晋见陛下呢。」


    「哎呀，我还以为凭艾尔的胆识不会在乎这点小事。」


    「您这么说好像有点过分呢，爷爷。」


    等一下就要晋见国王，两人却仍若无其事地相互调侃，看来他们的胆子也挺大的。不久，士兵又再次出现，宣布等待的人已到来。


    他们转过身肃立。门打开后几个人走了进来。最前方的正是弗雷梅维拉王国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国王「安布罗斯●塔哈沃●弗雷梅维亚」本人。尽管已过壮年，他全身仍散发著让人感觉不到年纪的威仪，身后跟著两名有贵族派头的男性。安布罗斯一进门，便在与劳里四目相接的瞬间扬起嘴角。


    「有劳两位，让你们久等了。好久不见，劳里。」


    「好久不见了，陛下。我才要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我们。」


    「不必介意，安排这次会面毕竟是出于朕的好奇心。那么，他就是那位红色骑士‥‥‥吗？」


    安布罗斯及随侍在后的贵族将视线移向劳里身旁。报告书上记载的情报，就只有『年仅十二岁的小孩子驾驶幻晶骑士，与陆皇龟交手』而已，因此他们原本认为来的会是个不符合年纪的魁梧男子。


    可实际上─眼前却是个身高比一般十二岁孩子更为娇小，几乎让人错认为少女的少年。他的外貌柔和，圆润脸孔上一双意志坚定的明亮眼眸眨了眨，剪齐至下巴附近的银紫色头发围绕在脸庞四周，让几个在国政场合历经大风大浪的他们僵住了脸。然而，国王毕竟不可小觑。他一开始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毛，但又很快换上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


    「哦，我看了报告书。还以为是男孩所为，没想到是女孩啊。」


    「不是的，陛下。虽然我的容貌如此，但我的确是个男孩子。恕我没有及早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是劳里●埃切贝里之孙，艾尔涅斯帝。今日有幸获得陛下召见，实不胜喜悦。」


    「哦，听说是十二岁的孩子，但颇有大将之风嘛。大过拘束也不好说话吧，放轻松。」


    「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见艾尔如此直率地回答，安布罗斯身后的两人表情从惊讶转为目瞪口呆。他们实在很难评断艾尔究竟是器量过人，还是单纯的不懂拘谨。


    「朕就开门见山说了。今天特意邀请你们来不为别的，是为了陆皇事变的善后收拾。朕听说了你这次的表现，但也不能公开表扬。」


    安布罗斯说著，不客气地打量起艾尔。


    「朕也听说你同意了这件事。不过啊，朕绝得也不可随便对待有能力和陆皇龟战斗的能干骑士，才想私底下给你公平的奖励。虽说如此，要给一个还尚未成年的孩子什么样的奖励，朕也很头痛啊。」


    安布罗斯解释道，脸上浮现和蔼的笑容─不过，那再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的笑脸。一度「遭到否决」的东西之后又想拿出来，简直像在试探一样。艾尔表现出一如往常的态度，心中的紧戒却在缓缓升高。


    「无论是要拔擢你成为骑士还是给予身分，你的年纪都是个问题。这你明白吗？」


    「是，我明白这样的处置对尚未成年的十二岁孩子来说太过了。」


    「嗯，看来你脑筋还动得挺快的。哎，所以‥‥‥你想要什么？朕认为这种事问本人还是更直截了当。若你想要的是与这次功绩相当的东西，就当作为奖励奖赏你吧。」


    安布罗斯太过露骨的说明反到让艾尔一脸错愕。他接受这个提议，脑袋开始以最高速运转。


    (我看‥‥‥这应该不是出于单纯的好意吧。陛下想看我是不是个会因为奖励而上钩的人？现在才说要给我奖励，果然很可疑。)


    这就是『从天下掉下来的礼物』或者『不劳而获』吧。然而，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点不管在前是还是今生都是不变的社会共识吧。


    (话是这么说，也不可能辜负国王陛下的一番好意‥‥‥得说些什么才行。)


    可是，要想出一个所谓适合「讨伐陆皇龟的贡献」的报酬很难。换成金钱的话是多少？要物品的话又要多少？除了地位以外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吗？并不是艾尔开不了口，而是他真的不理解那些功绩的价值。乾脆把自己还是小孩的是当成挡箭牌，提出无理的要求算了？─想到这里，他打消了念头。


    (慢著，我不认为那是会对小孩子露出的表情。)


    在艾尔的记忆中，对安布罗斯露出的表情有印象。翻出早已逐渐风化的前世记忆，乍看之下和蔼可亲的表情，却是伺机寻找话里的大小破绽─是「业务员的表情」。里面肯定有鬼。


    (乾脆要一架幻晶骑士看看？当成参考标准或许正好。从实际上的功劳看好像也行得通。呜呵呵呵。)


    就在艾尔满不在乎地输给欲望，正准备回答的那瞬间，有个强烈的想法撂过脑海中。


    (‥‥‥不对，不对，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种直接向陛下请愿的机会。那我应该请求非得拜托陛下才能得到的东西吗？‥‥‥对，那才是我目前最为需要、而且是最难到手的东西！！)


    时光仅流逝须臾，这时艾尔从沉思中回神。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再想一个就好─他带著如此乐观的念头，以不在乎的口吻提议道：「那么，恳请陛下，我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是知识‥‥‥『魔力转换炉的制造方法』的知识。」


    现在空气犹如冻结一般静止。听到这过于异想天开的愿望，连安布罗斯都露出意外的表情。这也难怪，就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愿望来说，这未免太奇怪了。不只他，原本态度一派悠哉的劳里也绷起脸，其余两人则像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目瞪口呆。


    他们把艾尔当成孩子看，若是「意料之外」的要求，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吧。然而，艾尔的要求是个人「不可能」要求的东西。这答案太出人意料，尽管安布罗斯为人机智，这下也难免反应不过来，因而产生一段奇妙的沉默。其中最先动作的是他背后一名贵族─「克努特●迪斯寇德」公爵。


    「你‥‥‥你这家伙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安静」


    在慌乱之中险些意气用事的克努特，被回过神的安布罗斯打断。之前有些轻松的气氛顿时一变。面对浑身散发一国之长威严的国王，在场所有人随即肃立。


    「‥‥‥艾尔涅斯帝啊，你说魔力转换炉的制法吗？这可真叫人意外，想得到那个方法，确实只有拜托朕才能到手，不过一般人可不会想要那种东西。我理所当然要确认─你知道这种事又想做什么？」


    国王眯起眼，无言地加强给艾尔的压力。艾尔的背后流下冷汗，但他仍坚定地回视。


    「先不论是非对错‥‥‥说说看你的理由。为什么想要那种东西？」


    「是，我‥‥‥虽然在莱西亚拉以骑士为目标学习，但我原本就很想要专属于自己的幻晶骑士。」


    「哦，专属于自己的幻晶骑士啊。还真是了不起的愿望。若是如此，还并非不能理解，现在这要求不就好了吗？这或许能实现哦。」


    听安布罗斯这么说，艾尔缓缓摇头。


    「我以前确实只要得到幻晶骑士就好，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我希望『凭自己的双手做出』专属于自己的、最棒的幻晶骑士。」


    又蹦出一个超乎想像范围的答案，让国王哑口无言。此时，他脑中浮现报告书上的某句话。


    (『独自改变魔导演算机的魔法术式』吗？此人莫非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当真如此希望？‥‥‥他有那样的能力？)


    面对沉默的安布罗斯，艾尔接著说明：


    「我是为此而在莱西亚拉骑操学园追求各方面的知识。获得魔法知识，学习幻晶骑士构造及操作方式。我早已彻底调查过构成机身的技术了，然而，我还缺乏一个关键的零件。对，就是魔力转换炉。如陛下所知，其制法并未向一般民众公开。因此若是提到奖赏，希望可以教授我制法。只要知道制法，剩下就是制作了。」


    劳里也提心吊胆地看著向国王解释的孙子。他是知道艾尔热衷于幻晶骑士，却没想过他会如此不顾一切地在这种场合提出要求。事以至此，想要开口帮腔也很难吧。他睹了国王一眼，见安布罗斯板著脸，沉重地开口：


    「‥‥‥总之，你的理由是？」


    「因为我有兴趣。」


    在场所有人都像看见了什么极为异常的东西，表情难以言喻。在这段无人开口的沉默中，突然隐约听见忍笑声，令所有人惊讶得往那边看去。只见安布罗斯先是默默抖著肩膀，随即忍不住爆笑出声。


    「多么‥‥‥哈！多么荒唐！偏偏要说兴趣！哈哈哈！这可真有趣！居然出于兴趣探询国家机密！你真是十二岁的孩子？呵哈哈！这真是杰作。朕好久没遇到像你这么有趣的人啦！」


    身后的两名贵族目瞪口呆地看著国王捧腹大笑。与国王交情长久的劳里，看得出他是当真觉得有趣，这才松了口气。


    「好，就答应你的愿望吧！！」


    「什‥‥‥陛下，万万不可！那可不能教给这种来路不明的孩子啊！」


    「朕知道他的来路，他可是吾友的孙子啊。话虽如此，你们的担忧也是自然‥‥‥是吧？艾尔涅斯帝。」


    艾尔说明完后静静地观察事态发展。听安布罗斯这么说，突然绷起脸。


    「朕确实答应你的请求。不过啊，那本来是不公开的秘密。只是讨伐陆皇龟这种『程度』的功劳，未免有欠公平。」


    艾尔的表情转为怀疑。先答应他，又说他的实力功绩不足，不禁令人怀疑他的用意。安布罗斯看出艾尔脸上闪过的疑惑，露出愉快的笑容。


    「不用担心，君无戏言。朕和你保证，等到你累积相应的功劳之际，就传授于你知识。」


    安布罗斯和艾尔的视线剎那间交错在一起。


    (这固然可以解释成以奖励当诱饵，接著要我做白工‥‥‥不过，可说是意外的收获吧。先不管条件，毕竟这可是得知最重要机密的机会。)


    这样的奖赏对艾尔来说是足以胜过数以万计的金钱。那张微笑著的可爱表情上燃起高涨的渴望与热情。安布罗斯见了他的表情，更确信自己的方法没错。


    「呵呵，这样说想必显得有些空泛。朕会指定方法。刚才你说要做幻晶骑士？那么，就让朕瞧瞧你的能耐─证明你能运用魔力转换炉的制法吧。」


    「证明‥‥‥请问我该怎么做呢？」


    「不用说，实际制作幻晶骑士就好了。除了炉，做出你认为最棒的幻晶骑士的外壳让朕看看。若是朕满意了，就会实现这次的诺言。」


    听了这句话的艾尔，表情变得活像发现猎物的肉食动物。国王提出他所需的最后一个零件作为交换条件，而且这对他来说是早晚都会实现的未来。他当然二话不说，毫不犹豫的接受。


    「领命。我一定会准备好陛下看了满意的幻晶骑士。」


    与艾尔涅斯帝的谒见结束后不久，安布罗斯来到一间既非谒见厅也非会议室的国王私室。室内还有另一人—那是劳里。


    「呵呵，好久没有过如此充实的日子了。劳里啊，你这孙子真有趣。」


    一想起刚才的事，含著酒的安布罗斯便露出微笑。


    「唉，我是完全交给女儿带的啦。那孩子从以前就喜欢幻晶骑士，但没想到他会做到这地步。我也完全没掌握情况，捏了把冷汗呢。」


    「朕听说有个十二岁的孩子和陆皇龟打了一场才把他叫来看看，但这不可能，他已经不能说是孩子了吧。」


    「唉呀，我孙子的确还在上学没错啊。」


    「虽说孩子要胸怀大志，但有谁会说出如此奇特的愿望？朕这辈子听了那么多人的愿望，不过今天那个可是『极品』啊！」


    两人互相碰杯，兴高采烈地继续说话。


    「因为太有趣，朕不小心做了愉快的约定。」


    「因为是我的孙子嘛。今后我也会好好培养他成长茁壮，不负陛下期待。」


    「噢。对了，朕曾经因为它太有能力而担心他的未来发展呢。实际见过面，才觉得这是多虑了。」


    或许又回想起来那时的光景吧，安布罗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笑。


    「哎呀，能让陛下这么看好，我孙子还满有志气的呢。」


    「呵呵呵，朕不是因为它是你孙子才敢兴趣，但朕很好奇他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做出更好的幻晶骑士─这根本是天方夜谭，但他却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


    说著，安布罗斯心中出现某种类似确信的预感。


    「大概用不著多久，他就会将成果带到朕面前吧。」


    「‥‥‥居然轻易做出那种约定。得劝谏陛下稍微克制消遣的心态啊。」


    方才谒见时随侍在后的其中一名贵族─克努特●迪斯寇德公爵对另一人「乔基姆●塞拉帝」侯爵抱怨。


    「公爵，不要乱说话。」


    「陛下的度量没有小到无法接受忠告。还是说，您也认为将国家机密告诉那样来路不明的小孩无所谓？」


    「这我倒不认为‥‥‥正因如此，陛下也加上了附带条件。即使是莱西亚拉学园长的孙子，要做出新的幻晶骑士也非易事。」


    「我不是在问事情难易度如何，是说那种约定本身就有问题！」


    克努特忿忿不平，踏著沉重的步伐穿过走廊。跟在她身后的乔基姆脑中浮现他孩子们的身影。对扬图宁守护骑士团长菲利浦●赫尔哈根的报告进行补充的就是他女儿─斯特凡妮娅。报告内容也包括他的那对私生儿女与艾尔在一起的事。说到底，艾尔也算是他认识的人。


    现在可能有必要搜集一些情报，或下达某些指示给他的私生子。在陷入沉思的乔基姆身旁，克努特的表情渐趋严厉。


    「就算是个孩子‥‥‥置之不理或许有危险。」


    这句低语没有传入任何人耳中，悄然无声地融入周遭的空气里。

 插图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乃是弗雷梅维拉王国规模最大的教育机构。有骑操士学系课程，且运用幻晶骑士的学园自然也有维修幻晶骑士的设施。其中包括加工金属骨骼、外装等金属零件的锻造厂和连接结晶肌肉，组装全身部位的作业场；这许许多多的设施被统称为「工房」。


    因为要处理身长约十公尺的人型兵器─幻晶骑士，工房内部相当宽敞。设在尽头的维修台外型有如一张巨大的椅子，上头坐著一架幻晶骑士，脚边有一大群学生进行作业。没有外装的幻晶骑士手臂被放到货车上搬运，一旁响起巨大铠甲敲打成型的铁锤声。喧闹声四起，甚至有人吵了起来。


    有个踩著沉重脚步的大块头穿过手忙脚乱的学生之间。不对，说是大块头可能有语病。他的个头比同龄男性还矮一些，体格却相当结实，粗壮度几乎有一般人的一倍，整个人向周围散发强烈的存在感。这般身材并非脂肪，而是浑身强韧且厚实的肌肉撑起来的。垂在背后、编得细细的头发和嘴边气派的胡子则宣示他的出身─钢铁与锻造的民族「矮人族」。


    他一走近争执的学生，就默默抡起比人类的脚还粗壮的手臂痛扁下去。虽说手下留情了，但被矮人族猛烈的拳头这么一砸，还是让两人痛得满地打滚。


    「真是，每个家伙都在这种忙得要命的时候给我找麻烦！！有空废话不如给我动手！！」


    「咳！老‥‥‥老大！对不起，我们马上回去工作！！」


    矮人族要是认真起来，空手就能粉碎岩石。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能再惹「老大」─及统帅骑操士学系锻造师科学生的「达维●霍普肯」不高兴了。吵个没完的两人连忙回到岗位。


    「还吵，我们有一半的骑士都被毁啦！真是够了。」


    与陆皇龟战斗而严重毁损的幻晶骑士都被送到这儿来。原本应该从修理开始，但因为大半机体都被毁得仅剩中枢部位和骨骼，校方当下一致同意，决定重头打造新的机体。


    只要有维修班的学生们的知识和技术，重新打造机体确实不算难事。不过这可不是一、两架的问题，一次来了这么多订单，使得工作量大增，结果还得向并非同学科出身的锻造师借来人手，可以说是全员倾巢而出。


    尽管要重新打造的机体很多，但眼下还是由幸存零件较多的机体优先修缮。至于花费工时多、损伤严重的则留到后面。


    「‥‥‥这个，要留到最后了吧。」


    老大在某驾机体前停下脚步。虽然运来的每架残骸都损坏得非常严重，但那架机体甚至连金属骨骼都已分解，只剩下散落的零件，模样分外凄惨。坏成这副德行还能保留住魔力转换炉和魔导演算机，反而只能说是奇迹了。


    「不过仔细瞧瞧，还真是坏得有够彻底。是魔力耗尽而自行损坏的吗？居然从骨架开始崩解。」


    老大从刚刚就严肃地瞪著残骸不放。一旁听他喃喃自语的学生不解地偏著头，不明白老大为何惊讶。


    「啊？这种事没什么稀罕的吧？魔力转换炉被压坏也没办法‥‥‥咦？」


    开口的那位学生怀疑起自己说的话，目不转睛地盯著残骸。尽管魔力转换炉保留下来，却用光了魔力，使得骨架自行崩解。看到不合常理的情况，他才理解老大的疑惑，随即又产生新的疑问，纳闷地说：


    「啊‥‥‥该不会是银线神经断了吧？坏的方式还真特别呢。」


    「噢，没错。坏的方式的确非常特别。」


    老大凝视著残骸中相当于脚的部位。卸下装甲后露出的结晶肌肉上交错著裂痕，从中断裂。对他们这些负责好几次机体维修的锻造师来说，这看来是很熟悉的症状：肌肉在使用期间超过耐受度，引起疲劳断裂。幻晶骑士并非生物，结晶肌肉随著使用日久累积疲劳，早晚会发生疲劳断裂。这件事本身不稀奇，然而─


    「这些家伙在出发前全身零件才换新过，居然会突然疲劳断裂？到底是怎么操作的。不对劲，这家伙坏的方式不太对劲。」


    老大板起隐藏在胡须底下的脸沉吟道。眼前的残骸令他直觉有异，这个机体的损坏方式明显与他们所知的任何情况都不同。


    维修班的工作并不是只有修理机体。构造上如果有可以改善的部份，执行对策的也是他们。为此，也要尽可能掌握机体的潜在问题。


    「机体名称是古耶尔，骑操士是迪那家伙啊‥‥‥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老大扯开嗓门大喊，要人把眼前这残骸的的骑操士找来。


    弗雷梅维拉的王都坎库宁有个名为贵族街的区域。多数在自己领地内拥有宅邸的贵族们，在王都盖的房子皆聚集于此。「塞拉帝侯爵家」的宅邸也在这里。「阿奇德(奇德)●欧塔」和「亚黛尔楚(亚蒂)●欧塔」双胞胎在他们的异母姊姊「斯特凡妮娅(蒂法)●塞拉帝」带领下，踏上这个久违的地方。


    有点上了年纪的管家领著三人前往乔基姆●塞拉帝侯爵的书房。书房里的摆设有著沉稳的色调，或许反映了主人的个性，隐约散发著稳重的气息。


    姑且不论三天两头就能见面的蒂法，双胞胎睽违数年才得以见到父亲大人，紧张的神色显而易见。


    乔基姆在他们进来后仍继续整理文件，片刻之后才开口：


    「辛苦了，蒂法。你们两个也好久不见了啊。看你们这么健康真是太好了。伊尔玛也好吗？」


    「是，好久不见，父亲。妈妈她也从没生病，过得很有精神。」


    就亲子间的对话有些拘谨，这不只是礼仪问题。双胞胎身为侯爵的私生子，加上正室与他们不睦，所以几乎不与本家来往，也很少有机会和父亲乔基姆说话，双方都不习惯这样的场面。


    「父亲，我带他们俩过来，您有什么事呢？」


    蒂法敏锐地察觉到这股尴尬的气氛。他们还没建立出对话的方式，所以他的目的就是先提起正事，好让双方打开话匣子。


    「对了‥‥‥我听蒂法说，阿奇德、亚黛楚尔，你们有个朋友叫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是吧？」


    他们想都没想过会从乔基姆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子。不只双胞胎，连蒂法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为人如何？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我就好，说吧。」


    父亲口吻不由分说。奇德、亚蒂忍住困惑，看了彼此一眼，然后各自描述心里的印象：童年玩伴，同时也是教魔法的师父；只看魔法能力的话，在国内也算顶尖人才；还有就是热衷于幻晶骑士等等。


    就是只听一半，这些内容也非常惊人，但乔基姆并没有否定，只是静静倾听。两人心里的困惑愈来愈深，因为他们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对艾尔感兴趣。乔基姆大概从他们脸上看出那样的疑惑了，于是稍微想了想，解释道：


    「他的名字在陆皇龟一战中被列为功臣。这次虽然什么赏赐都没有，不过我们有提到，要视他今后的功绩多少给些奖励。」


    「咦？这么说，艾尔也会得到正当的评价吗！？」


    「别急，不是说马上就下裁断，终究要看他以后的表现。」


    在「陆皇事变」冒险犯难的艾尔，在事件结束后却没得到奖励和肯定。这一点虽然得到他本人谅解，他也很乾脆地放弃了，可他们俩人却咽不下这口气。


    (有在看的人，眼睛还是雪亮的嘛。)


    或许因为如此，跟之前比起来一直都不太擅长应付父亲的奇德也感觉亮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乔基姆为人严肃，却并非不通情理。


    「可是父亲，您说视功绩而定，那我们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不难。如果他今后有做出什么成果，你们就先通知我。懂了吗？」


    「好的，父亲！」


    奇德、亚蒂脸上高兴的表情显而易见，到访时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下来了。和艾尔交情颇深的他们早就确信他总有一天必定会闯出一番「大事业」。到时候只要告诉父亲，艾尔的实力就会受到肯定。这对以往只能依赖艾尔的他们来说，算是一种报恩。


    蒂法也露出柔和的笑容。他也不认同艾尔的功绩遭到埋没一事，求之不得的心情是一样的。


    乔基姆表面上不动声色，静静的望著喜形于色的孩子们。


    「陆皇事变」后的这一个礼拜，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停课了。


    由于事件发生时，正巧和野外演习的时期重叠，因此有很多中等部学生受伤，高等部的准骑操士中甚至出现了死者，因此校方也需要善后处理的时间。


    在这段突然得到的假期里平安无事的学生各随己意度过。有人去探望外地的父母；有人闲闲没事地宅在宿舍；还有人趁著机会难得大玩特玩。而说到艾尔涅斯帝是怎么过的─


    埃切贝里亚家的宅邸位于「莱西亚拉学园市」一隅。宅邸的某间房间里，艾尔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写著东西。夕阳余晕透进窗内，房里只流淌著笔尖接触纸张的轻微声响。


    「‥‥‥嗯─这样大致上的构造就完成了吧。」


    正好告一段落，他将笔记上来回游走的笔放进墨水瓶里。艾尔满足地伸了个大懒腰，顺便转转僵硬的肩膀，整个人靠到椅背上。


    笔记上的字迹一丝不苟，罗列出他上课学到的构造理论、观察别人操纵的心得，最重要的事他基于自己操纵时的经验想出的许多点子，甚至包含前世记忆的纪录。这份笔记说不定可以用「恐怖的异界知识之书」来称呼。最后一页画著刚刚完稿、可谓集大成之作的机械身影。


    「只要有了这个，和他们两人的约定总会有办法达成吧‥‥‥剩下的就是跟陛下约定了。」


    他喃喃自语著盘起手臂，恢复原本沉思的表情。他烦恼的是前几天与国王的约定。「制作最棒的幻晶骑士」─约定内容和艾尔的目标一致，现状却没有进展。


    「问题堆积如山。要做幻晶骑士也是困难重重呢‥‥‥做幻晶骑士‥‥‥幻晶骑士‥‥‥」


    那股又或就在他松懈下来的时候趁虚而入、渗进脑中一角，彷佛将墨汁倒入淡水中一般迅速侵蚀他的思考。要是不出声，大脑好像就会这样被占据了。没多久，受不了诱惑的他终于忍不住将之化为言语，脱口而出：


    「啊呜，幻晶骑士，好想搭幻晶骑士‥‥‥」


    坏就坏在不该联想到相关的事情。然而愈是不去想它，就愈像生了根似地离不开脑中。再说，光是能驾驶真正的幻晶骑士，就已经算是他用光好运了。闭上眼，那一切至今仍历历在目─钢铁双足回应他的操纵，强劲步伐传来的震动；挥舞数公尺巨剑的手臂摩擦声；每当发出前进指令时袭来的惯性；与强大巨兽的战斗。这些亲身体验的记忆全化为幻觉袭向艾尔。


    「呜呜，还想再操纵，只操作那一下下根本不过瘾‥‥‥」


    话是这么说，幻晶骑士可不是能随时驾著乱跑的东西。毕竟艾尔的身分是个中等部学生。想到这现实，他无力地趴到桌上。


    「不行‥‥‥这样下去使不上力。这时候就要出门散散心。」


    他打起精神，一做好外出准备便立即跑到街上。


    不久之后，他现身在同样立于莱西亚拉学园市的锻铁店「泰莫宁工房」，来看看童年玩伴之一的矮人族少年「巴特森●泰莫宁」。


    巴特森身为一介街坊锻造屋之子，原本应该继承家业，可自从有了艾尔这个太喜欢幻晶骑士的奇妙玩伴，不知不觉间也朝著成为整备幻晶骑士的锻造师─骑操锻造师之路迈进了。


    有了这般来龙去脉，最近的他们就像幻晶骑士的粉丝团一般。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我将建造一架更好的幻晶骑士进呈陛下。」


    「什么叫『进呈陛下』啊！突然就向陛下请愿是怎么回事！？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你欸，应该有所谓的循序渐进吧‥‥‥」


    深信完成之日总会来到的艾尔愉快地说了起来，巴特森却只是随口敷衍过去。以为他去野外演习，结果是跟陆皇龟互扁一顿；以为他平安回来了，又和国王做出这么离谱的约定。艾尔的行动多年无法预测。巴特森大大叹了口气，实在懒得再一一吐槽。


    「‥‥‥唉，算啦。这也很符合你的作风。那要怎么办？你对新的幻晶骑士有底吗？」


    「没有。」


    「喂。」


    艾尔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巴森特不由得滑了一跤。看他那么自信满满的样子，还以为一定有什么办法。


    「如果问我要做什么样的东西，我是有很多方案，但还有在哪里做的问题还没解决呢。要不要在你家做？」


    「当然不行啊！」


    「幻晶骑士」身长约十公尺，是由金属、结晶与魔导组装而成的巨大机器人。在烦恼技术及材料之前，要先准备好制作用的大型设施。这绝对不是那种能在街坊锻铁店制作的东西。


    「请你通融一下。我们不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吗？」


    「管你伙伴还是朋友，不行就是不行啦！」


    正当两人叽哩呱啦吵个不亦乐乎的时候，巴特森房间的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两人不约而同吓了一跳，转头便看到巴特森的父亲。


    长年以来做锻造师工作的他，同样也有矮人族的特徵。强健的体魄，浑身结实的肌肉，现在又板起原本就很有魄力的大胡子脸，看上去简直是恶鬼。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让他们后退好几步。


    「你们两个‥‥‥我不是说过不要吵，会妨碍工作吗！要吵不要在家里，给我到外面！！」


    两人不等他吼完，就从窗户跳了出去。也不管巴特森的房间在他家二楼，跳得毫不迟疑。先跳出来的艾尔俐落著地，用吸收大气冲击的魔法接住之后跳下来的巴森特。动作莫名熟练，大概是他们以前做过好几次了吧。


    「唔，被赶出来了。怎么办？巴森特。」


    「老爸很凶啊，没办法。啊不然去骑操士学系的工房如何？」


    艾尔不明白巴特森这个提议的理由，不解地偏著头。


    「前阵子的战斗不是弄坏了一大堆幻晶骑士吗？现在应该正在修理，请他们让我们参观就好了。」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主意，既然决定了就走吧！」


    艾尔打起精神，拔腿奔向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巴特森连忙追了上去。


    过了正午时分的莱西亚拉学园市。抵达学园的两人正要穿过校门，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住他们。


    「嘿，找到啰。」


    「抓到艾尔了─！！」


    现身扣住艾尔两只手臂的是奇德和亚蒂。因为两人都比艾尔高，让两臂被抓住的他身体浮了起来。


    「呃─奇德、亚蒂？到底怎么了？这么突然。」


    「没有啦，怎么说呢，我就猜艾尔可能会在这里。」


    「既然猜中了就得抓住才行呢！那么，接下来要去哪？」


    两人似乎就只是出于好玩才抓住自己。艾尔摇晃著浮在半空中的双脚，沮丧地叹了口气。


    「‥‥‥我想现在骑操士学系的工房正在修理坏掉的幻晶骑士，所以打算去参观。」


    「这样啊。那马上到工房去吧！」


    「你们两个，要去是可以，不过差不多该把我放下来了吧。」


    就这样,四个人一同朝骑操士学系的工房前进。他们虽然是中等部一年级学生，但早就摸透了高等部校舍的构造，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他们偷偷探头观察工房内部情况。铁锤的敲打声、起重机吊起零件的滑轮声、怒吼声，以及幻晶骑士的运转声。内部充满了喧嚣。艾尔非常想凑上前看，但锻造师专注的令人畏惧的样子还是让他们不好意思打扰。因此一行人慢慢移动到没人作业地方。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来到「损伤过于严重，延后处理的机体」旁边。


    在工房尽头整备幻晶骑士的巨大椅子上，坐著一个用起重机从顶棚吊起，只能以残骸来形容的金属块。大概是幻晶骑士的躯干部位吧。由于外装凹陷，里面的骨骼也都扭曲了。先不说艾尔和巴特森，双胞胎一时间无法理解那是什么东西。幸好有附著一点红色涂漆当作线索，他们这才想到那个机件的原形。


    「这个就是‥‥‥呃，该不会是艾尔驾驶的叫古耶尔的家伙？」


    奇德观察艾尔仰望著残骸的侧脸，一边嘀咕著问。


    「对。我对这个装甲和损坏方式有印象。坏得真彻底‥‥‥难怪会延后修理。」


    「真厉害啊，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让它坏成这样？」


    无视整个人傻眼的巴特森，亚蒂盯著坏得体无完肤的残骸，好似入迷了。眼前的物体无须言语，就能说明与陆皇龟一役有多么惨烈，连不曾驾驶过幻晶骑士的双胞胎也能轻易想像。


    过去听艾尔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无论奇德还是亚蒂都自认为明白他面临了多大的危险。然而，实际看到展现在眼前的残骸，超乎想像的光景令他们说不出话来。巨大的金属块有如捏面人般扭曲得不能人形。造成这一切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对抗那股力量又是多么危险─


    奇德握紧拳头直到泛白，亚蒂眼角微微泛泪。一个不小心，艾尔搞不好就死在那个战场上了，想到这里，让他们一瞬间背脊发冷。就算不知情，但在挚友面临那么大的危险时，自己却什么也没做，这股对自己气愤彻底打垮了他们。


    「‥‥‥美。」


    此时，艾尔发出的低语声声传进闷闷不乐的两人耳中。他们从后悔的海洋中浮起，缓缓转向艾尔。


    「坏掉的机体也很美‥‥‥」


    艾尔呼地叹了口气，那张侧脸宛如著了魔般陶醉不已。他没发现四周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接著说：


    「没错，有行之物崩溃瓦解，只剩残骸，这就是所谓的『闲寂幽雅』。这充满寂廖与衰败气息的造型‥‥‥真美‥‥‥」


    双胞胎的视线仅交错了一瞬间，第一百三十二回欧塔兄妹会议随即有了共识─他们无言地决定对艾尔发动攻击。


    「！？好‥‥‥好哄好哄(好痛好痛)，按啊呼蓝呃样(干嘛突然这样)！！」


    脸颊被人从两边拉开的艾尔难得泪眼汪汪地高声抗议，双胞胎却无动于衷地继续掐，没有手下留情。


    「唉，这也怪不得他们吧，艾尔‥‥‥」


    唯有巴特森一个人冷静地在一旁观望。


    「喂，哪来的小鬼！居然在这种地方吵闹！！」


    双胞胎又捏了好一阵子才肯放开。终于解脱的艾尔才刚抚著双颊抗议，随即从从背后传来怒吼声─那声音响亮得在噪音从未间断过的工房里仍能清楚听见。他们转过头，出现在眼前的是充满魄力的矮人族青年─达维老大。


    「怎么？这不是银色少年吗？你还真喜欢这里啊，不要妨碍我作业哦。」


    老大也认识平常就理所当然地泡在骑操士学系的艾尔。看他连放假都跑来。似乎连老大也掩饰不了错愕。艾尔视线越过他，注视他身后的人物。


    那脸色苍白有如亡灵，眼眶底下有厚厚黑眼圈，经心梳理过的金发已乱得不成样子的人─正是红色骑士的骑操士「迪特里希●库尼兹」。艾尔在那瞬间没办法将他和记忆中的迪特里希对起来，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但不管再怎么看，眼前的迪特里希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惨样。现在的他别说霸气了，过去那可谓狂妄的自信丝毫不存，只渗出满满的焦躁气息。


    「欸，呃‥‥‥迪特里希‥‥‥学长？对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艾尔问，脸上挂著没什么把握的僵硬笑容。现在的迪特里希脸色就是难看到连艾尔都感到棘手。迪特里希回了艾尔一个难看的笑容。沙哑地说：


    「‥‥‥啊啊，艾尔涅斯帝阿。呵、呵呵‥‥‥有点‥‥‥对，稍微有点。最近常做恶梦啦‥‥‥医务室的恶魔追著我跑‥‥‥害我最近睡眠不足。一松懈下来那家伙‥‥‥呜，那家伙用恐怖的声音搔首弄姿唔噗呸！」


    说著说著，似乎又唤醒恶梦的记忆了。迪特里希的双眼失焦，眼看即将飘向彼岸世界─这时老大赏了他一记手刀，把它给拉了回来。迪特里希当场昏厥了一阵子，但或许是老大的一击生效了，又暂时清醒过来。


    「唔哦哦哦哦‥‥‥啊！我现在要去哪‥‥‥呜喔！哎，算了。那么，艾尔涅斯帝会在这哩，就是说你也被找来说明吗？这样省事多了。」


    「啊啊？少年要说明什么？」


    「还有什么，你想知道古耶尔坏掉的原因吧？所以才把那个『原因』找来的不是吗？」


    老大有好一会儿诧异地轮流看著迪特里希和艾尔的脸，逐渐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眉间的皱纹反倒增加了。


    「慢著，迪。这样听起来，好像少年才是古耶尔坏掉的原因哦。」


    「欸？不就是这样吗‥‥‥你该不会不知道就把人叫来了？」


    「不，我根本没找他，他自己突然冒出来的。」


    对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歪了外头。在这数秒间的空档，迪特里希向注意到了什么，拍了拍手。


    「啊，我难道是不小心说溜嘴了吗？」


    「我想就是这么回事喔。」


    老大一边习惯性地理理胡子，朝两人投以凌厉的目光。


    「哎，无所谓啦。这时候就请你们全盘托出吧。」


    看到露出狞笑、「啪叽啪叽」地隆起肌肉的老大，在场没人有胆子反驳他。


    艾尔驾驶古耶尔与陆皇龟战斗那时，迪特里希虽然在后面看著他操纵，对操纵内容却不是掌握得很清楚。艾尔的技巧不是别人看了就能理解的类型，结果还是只能靠他自己说明。刚开始说明时还好，但他们马上就碰上一大堆问题。


    「‥‥‥抱歉，再说一遍。」


    「是。我坐上去时，手脚没办法碰到操纵杆和踏板，所以我转译魔导演算机内的魔法术式，是『靠我自己演算』来操纵幻晶骑士的。」


    平常绷著一张严肃面孔的老大难得惊讶得睁大眼睛。这也难怪，正因为凭一己之力跟不上幻晶骑士的魔法术式演算，才有魔导演算机这种装置存在。不用装置而靠自己演算，未免太脱离常识了。姑且不论亲身体验过古耶尔动作的迪特里希，任谁都无法阻止老大的表情转为半信半疑吧。迪特里希的表情则相对地愈发犀利。


    「‥‥‥退一百步讲，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然后咧？那和这家伙因为魔力中断而自行损坏有什么关系？」


    「我代替魔导演算机，就是能自由操纵各种机能的意思。我在给陆皇龟最后一击时，解除了安全装置，将机体所有仅存的魔力传送到攻击上了，结果不小心把维持构造强化的魔力都用掉了。」


    「混帐东西！搞成这样要我怎么解决啊！！那本来就是避免魔力耗尽的安全措施啊！」


    老大的口气很严厉，不过对艾尔的胡闹也只能不断摇头。他呼出一口气，蕴含放弃说教心情的叹息显得无比沉重。


    「这么说是没错，不过，这种操纵可能只有我做得来，所以不用急著解决吧？」


    「废话，那种事简单就做到的话怎么得了！！算了，还有那个─脚的结晶肌肉疲劳断裂，那也和你有关吗？不对，就是你干的吧？」


    「是没错‥‥‥但像这样被人当面指点，还是有点不太高兴呢。」


    「啰唆，果然是你的错啊！！」


    「那是直接控制所造成的负担啦。古耶尔承受超乎寻常的负荷，才会弄断它的。这也害得我们差点走投无路。」


    「你啊‥‥‥从全身换新的那天算起，一般都能顺利运作一个月以上。你居然一次就弄坏了‥‥‥」


    老大忍不住仰天摀额。到了这地步，只能用束手无策来形容了。现阶段已经够令人头痛了，不过他注意到某个更糟的可能性。


    「喂，等等。少年，要是你认真起来，该不会『无论驾驶哪台机体』都会弄坏吧？」


    「这个可能性很高呢。骑士团的加达托亚的结晶肌肉品质很高，或许能撑久一点。」


    结果还是负荷的问题呢─艾尔悠哉的嘟囔。老大斜眼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苦涩。


    「呿！这点不改善的话，锻造师就没脸见人了。话是这么说，现在也没办法马上解决那种东西。」


    说起来，会这样乱来的骑士根本前所未闻，不存在解决措施也是理所当然。何况这也不是应急措施应付得了的问题，需要提出根本的解决之道，实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善的。


    这次的修理对策暂且作罢。以后再研究解决方法─老大暗自拟定具体方针。不巧的是，在场有个把非现实当成家常便饭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我正好有个好点子喔！而且这个想法没有破绽─眼下最重要的是就是增加结晶肌肉的耐力对吧？」


    这个人就是艾尔。他高兴地举起手，大声说出让众人吃惊得瞪大眼睛的内容。


    「啥？要增加结晶肌肉的耐力？说起来简单，你以为那些炼金术师为了这个花多少时间埋头研究啊？实际上这一百多年来几乎没什么改良哦。」


    「啊，不是的。我说要增加耐力，但不会改变结晶肌肉本身。毕竟我也缺乏炼金术方面的知识，所以想从结晶肌肉的『用法』著手。」


    面对眼前在「用法」部分浮现问号的人，他趁这个机会开始说明：


    「有个故事这么说：『一支箭容易折断，但三支箭绑在一起就不容易折断了』，也就是说‥‥‥」


    他所提出的方法，就是将好几条结晶肌肉的纤维搓成『绳索』来使用。一条条脆弱的纤维揉合起来能提升耐久性，再加以编织就能保留比直线更长的收缩距离，连带增强动力。


    「‥‥‥命名为绳索型结晶肌肉。你觉得做成这样使用如何？」


    艾尔挂著满脸笑容，像是在为说明做收尾的推销员般，接著实际编之起结晶肌肉的纤维，当场作出伸缩的「绳索」给大家看。


    双胞胎似乎不太明白，一副艾尔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巴特森和在场的锻造师们反应却非常激烈。


    老大以极为缓慢的动作拿起绳索型结晶肌肉，研究起来。先是不停摇头，又接著陷入沉思。根据过去一些尝试改良幻晶骑士的经验，她正要开口，却想不出怎么明确描述而死心，最后叹了口气说：


    「将结晶肌肉的纤维汇聚起来‥‥‥这可真是盲点。」


    虽然他平常讲话就很沉重严肃，但那句说的更是百感交集。


    「是吗？从来没有人试过也很奇怪就是了。」


    「少年说的没错。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很不可思议‥‥‥可是啊，幻晶骑士的改良一般都是从骨骼外型和肌肉附著方法来思考，再来就是提升材质了吧。没有人会想到改变肌肉组成这部份啦。」


    幻晶骑士，即模仿骑士的巨人兵器。基于「扩大人类力量」的想法而体现出巨人这种形象。这虽然具有在感觉上容易操作、理解的优点，同时却限制了脱离人体构造的创新思考，阻碍发展性。既是纯粹的机械，却又以类似生物观念操纵，这种矛盾形成根深蒂固的习惯，使从事幻晶骑士设计的人们失去了从根本进行变革的想法。


    艾尔能够克服这些，果然是因为他拥有异世界中发展到了极致的机器人文化知识。即使表情隐没在胡子下，但老大这时已经露出魄力的笑容了，这可说是相当难得。


    「哈哈！这点子想通了还真有趣！！正好，马上把这玩意儿塞到现在修理的家伙里吧！！」


    老大那兴高采烈的样子让聚集的学生有些退缩，但他满脑子都是即将进行的幻晶骑士改良计画，一点也不在意，正准备对周围下达指示─


    「既然这样我顺便再提一个点子。要不要也试著修改一下外型呢？」


    ─耳边传来恶魔的低语。他反覆玩味话里的含意，一边缓缓回过头。眼前果然是一脸灿烂笑容的艾尔。


    「我在想『背上』增加手臂，老大。」


    少年的外表有如少女般惹人怜爱，露出恰似可爱花朵般的笑容对他悄声细语，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惊世骇俗。这已经不是能用「说明不足」来解释的内容，几乎是一脚踩进胡言乱语的次元了。


    老大听是听清楚了，却花了比刚才更长的时间才理解它的意思。连习惯艾尔言行的双胞胎都掩饰了像是诧异，又像傻眼的表情。在场最冷静的，可能是至今为止听了他不少荒谬点子的巴特森吧。


    对直到刚才为止没想过要改造幻晶骑士的锻造师们而言，艾尔的话简直完全无法理解。照理说，所谓的幻晶骑士应该是「有著人类外形」的兵器，而在这个世界，「人」的形状一般都是两只手、两只脚。目前，唯有在童话故事里才有可能存在超乎人类外形的角色，因此除了发言的艾尔以外，没有人可以理解在幻晶骑士背上增加手币的想法从何而来。


    傻眼的老大叹了口大气，正要反驳，又忽然打消念头。这些话如果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便只不过是在胡言乱语，但这却是来自刚才提出「绳索型结晶肌肉」这新点子的艾尔。老大勉强吞下骂声，尽量努力保持平常心问道：


    「‥‥‥慎重起见，我还是好歹问一下。这是为什么？要怎么做？」


    尽管拚命压抑，他还是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说到为什么嘛‥‥‥我是上次操作时发现的。幻晶骑士只有两只手臂呢。」


    「欸？嗯，当然了。这还用说吗？欸？」


    「唉，冷静点，亚蒂。先听我说完好不好‥‥‥我觉得问题在于魔导兵装的操作。幻晶骑士为了进行远距离攻击，需要使用魔导兵装。那些兵装只能拿在手上操作，所以依距离、情况不同，就有必要换手拿剑和魔导兵装。」


    艾尔先停了一下环顾四周。一张张脸孔上不约而同露出一副写著「那是当然的，不明白哪里有问题」的模样。他加深笑容。


    「可是，我认为那样非常没有效率，换手时也会产生很大的空隙。当然，极近距离的情况下就不得不收起魔导兵装了。所以我想在背上加装‥‥‥像是使用魔导兵装的手臂。这样就不必特地换手也能随时使用魔导兵装。」


    大家对艾尔笑著解释的内容不是很捧场，一副深感困惑的神情。每个人都感到疑惑与不对劲，迟疑著不知道如何表达─在那难以言喻的空气中动起来的，果然还是技术人员的领头羊─也就是老大。


    「‥‥‥你想说的我不是不懂。现在先不管什么增加手臂的怪点子是对是错吧。假如真的装了魔导兵装用的手臂，又要怎么让它动起来？人类的背上可没有手臂，这不用我说吧？没有的东西再怎么样都动不起来。」


    不必老大指出，几乎所有人都有一样的问题。幻晶骑士的操纵是以骑操士四肢的活动为基础。从这个模式来看，操作不存在于骑操士─也就是人类身上的部位是不可能的事。


    不对，用不著搬出构造面的理论，他们在感情上对于追加人类不存在的部位产生抗拒。能把这件事当成胡言乱语一笑置之是再好不过─这样的想法仅是隐然形成，却是大家心中共同的感受。


    可是，艾尔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也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这个异世界产物独自游离于世界的常识之外，兴高采烈地动手改造名为幻晶骑士的存在。


    「你会担心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不是要追加真的手臂，也没必要让它动得象手臂一样灵活。简单来说，就是拿著魔导兵装发射就好了。也就是‥‥‥」


    艾尔承受著所有人的困惑和排斥，一派淡然地描述。有力地支持他的，就唯有应该达成明确目标与意志而已。不知不觉中，在场所有人都逐渐被他的言词和气势给说服了。


    「同时制作专用的自动动作术式还有瞄准功能，追加配合这些装置的魔导兵装操作部位及其控制设备。这是我的提案‥‥‥『背面武装』和『火器管制系统』的开发。」


    工房一隅有个被称为「会议室」，用格板区分开来的小空间。里面摆著黑板和椅子，主要是维修班用来开会的地方。即使艾尔的提案大大偏离过去的常识，大伙儿还是没有拒绝而聚集在此讨论。艾尔以清脆的嗓音接著说明，粉笔在黑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喀喀声，逐渐刻划出异形机能的全貌。


    「虽然我刚才说『手臂』，其实想的是更单纯的构造‥‥‥像是具有可动设备的固定器那种东西。」


    被上追加的手臂─以下以「辅助腕」称之─在不使用魔导兵装时会收纳起来，并在战斗时启动、进入发射状态。启动功能时，辅助腕会越过肩膀，朝向正面。


    至于火器管制系统，则是负责控制辅助腕的收纳和展开的魔法术式。这个动作本身不需要太大的灵活度，纯粹只要进行收纳、展开这样的固定动作就好，因此不会给骑操士带来负担，可由系统自行处理完毕。到这里听起来，只是让魔导兵装从背部转向前方而已，不过火器管制系统还有一个最大的特徵─瞄准功能。在驾驶座呈现影像的幻象投影机上显示准星，藉由瞄准和魔导兵装连动来自动控制发射方向。


    听艾尔说明到这里，锻造师们的表情为之一变。在不妨碍双手动作的状态下使用魔导兵装，甚至让瞄准成为可能。虽然操作幻晶骑士的专家是操骑士，但维修班的锻造师们也有相关的技术。因此他们也逐步体会到背面武装带来的优势─攻击机会增加，战术幅度扩大，还有攻击能力本身的增强。


    「预计将火器管制系统的主体放到魔导演算机的空白领域内。啊，这部分当然由我来做。另外，骑操士使用这个功能需要‥‥‥」


    骑操士只需要增加训练瞄准的技能。原因无他，因为他们没有必要将辅助腕运用自如，火器管制系统会自动处理展开、收纳，以至于瞄准。从驾驶座可以轻易进行展开和收纳之间的转换，等于没有增加处理上的实质负担。如果改造的结果需要操纵技术来配合，那从一开始就该去改变骑操士的训练清单。


    「‥‥‥以上是提案概要。我想具体构造之后还会陆续补充‥‥‥各位觉得如何？」


    面对可爱地微偏著头的艾尔，在场没有一个人有所回应。现在，工房里头正被可怕的沉默给支配著。艾尔说的「技术」彻底推翻了所谓的常识：追加脱离人型的部位还要在以往不可侵犯的魔导演算机内追加功能。即使事前接受了绳索型结晶肌肉的提案，他的想法对在场学生们而言还是十分异常。


    艾尔依然条理分明地说明，黑板上排列的是技术人员的共同语言─「技术」，不存在任何童话故事或幻想，它带著现实味，让人无法一笑置之；而且它充满魅力，无法让人视若无睹。


    (看来我宝刀未老，简报能力还没退步吧。但似乎还要再推他们一把。)


    在艾尔眼里看来，维修班的学生很明显感到迷惘。如果说明得不著边际就算了，他们还能以此为由乾脆拒绝，但这是麻烦在于「具体到可以拿出来讨论」。过去常识极力警告他们事情不对劲，但一想到对方提出来的技术将带来的变革，理性又劝他们赞成。为了推陷入左右两难境地而哑口无言的他们一把，艾尔又接著说：


    「即使幻晶骑士模仿人的姿态，毕竟还是工具，是机器。没有必要一味拘泥于人类姿态‥‥‥如果有想要的功能，各位不认为采用符合需求的外表也是可行的吗？」


    若故事中出现的恶魔实际存在，肯定就是这种感觉了。容貌秀丽，在耳边低喃令人难以抵挡的诱惑，引诱人不由自主偏离世界的真理─眼看众人思考就要一齐走上歪路，老大夸张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绳索型也好，背面武装也好，搞不懂你为什么一个接一个地想做这些既没看过也没听过的东西。」


    「怎么这么说呢？就因为『没有才要做』，有的话就不会做了。」


    艾尔噘起嘴，老大愣著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一下子放声大笑。老大豪爽的笑声将在场沉闷的空气和大伙儿的犹豫一扫而空。


    「呵呵、哈哈哈哈！被摆了一道啊。没错，你说得对！叫常识滚一边去的意思吗？我喜欢。虽然不甘心，不过少年说的有理。咱们锻造师可是改良幻晶骑士的专家。就接受你的提案吧！！」


    以此为契机，他们身为技术人员的意志跨越常识高墙，全体团结一致，朝著研发绳索型结晶肌肉、背面武装和火器管制系统─以及从这些技术所催生的新幻晶骑士踏出一步。虽然是很小的一步，不过他们心中的意识确实逐渐产生了变化。


    就这样，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衍生的涟漪总有一天将扩散到国内，进而传播到全世界名为幻晶骑士的存在以此时为起点，开始了崭新进化。


    四个人影并排著走在夕阳早已下山的莱西亚拉学园市里。


    走在正中央的娇小人物─艾尔看起来心情极好，眼看就要哼起歌来了。这也难怪，他没想到真能实现改造幻晶骑士这个宏愿。一想到之后的每一天，他就觉得幸福的不得了。跟雀跃不已的他比起来，身旁的奇德与亚蒂显得闷闷不乐。


    「喂，艾尔。老实说今天的话我并不是全都听懂了。不过，那样改造下去，幻晶骑士就会变强吧？」


    「是的，当然！」


    奇德还想说些什么，一时又停住了。


    「‥‥‥呃，要是这样，艾尔你‥‥‥在强化幻晶骑士之后，又会去跟魔兽战斗吧？」


    奇德的话让艾尔眨眨眼，僵住了笑脸。因为他被「改造」冲昏头，把如何去使用这件事完全忘了个精光。对这意料之外的质问，他故意清清嗓子挥开心中的焦躁勉强笑著说：


    「是、是啊。难得有机会做出强大的幻晶骑士嘛，而且你想想，成为骑士或骑操士的话，就一定得跟魔兽战斗了。」


    「也对，艾尔果然要战斗啊‥‥‥已经有能耐战斗了啊。」


    艾尔诧异地看著奇德那副像是心里有疙瘩，吞吞吐吐的样子，然后他立刻被从旁抱过来的亚蒂拥进怀中。


    「艾─尔！你没忘了那个约定吧！！」


    「咦？欸─是。啊，也要教你们两个幻晶骑士的战斗方法对吧。」


    「对啊。只要我们想做，也是做得到的！我不准─绝对不准你在一个人战斗啰。」


    亚蒂想起红色骑士的残骸。即使幻晶骑士被称为人类最强兵器，世界上比它强大的魔兽可是要多少有多少。亚蒂一想到艾尔或许会置身危险，泛出的泪水就模糊了她的视线，话声也动摇起来。


    「亚蒂？你怎么了？用不著担心哦，我也仔细考虑过那方面的准备‥‥‥对了！乾脆把『这件事』也一起拜托他们好了。」


    艾尔像是想到什么好点子而弹了弹指。亚蒂微微抬起脸，旁边的奇德和巴特森则面面相觑，露出疑惑的表情。


    几天之后，艾尔和老大两人来到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学园长室。


    听到客气的敲门声，里面传来学园长劳里●哀切贝里亚沉稳回应。尽管劳里对出现的面孔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仍招呼他们进来。


    「哦？艾尔和达维啊。这还真是稀奇的组合。」


    劳里请他们就座，艾尔笑著递出资料。里面是关于他们这几天一口气写完的绳索型结晶肌肉、背面武装及火器管制系统等内容。


    「学园长，上面写的是银色少年提出的幻晶骑士新企划。我们骑操学系维修班打算运用这个企划，做出全新的机体。」


    劳里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吓得瞪大眼，更为严肃地看起资料。大致浏览过一遍后，他把资料放到桌上，大大呼出口气，眼神不由得望向远方，最后蓦然开口：


    「唉呀‥‥‥真不晓得该说意料之外还是‥‥‥你们弄了个大麻烦啊。」


    「是你孙子弄得。」


    「所以才说意料之外‥‥‥不对，超乎想像吧？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这份资料看起来相当不寻常，艾尔，这真的能实现吗？」


    被问到的艾尔露出他一贯的笑容─但同为一家人的劳里明白，艾尔的蓝眼中洋溢著超越平常的热情与自信，散发著打算将尝试扭曲改窜的气势。而艾尔也如他所料，用力点头肯定。


    (敬启，陛下，我家孙子失控的程度超乎想像。我大概是控制不住了吧？)


    「‥‥‥爷爷？您觉得如何？您愿意答应吗？」


    「学园长，在幻晶骑士的制作、改造上，我们应该有自由裁量的权利。只不过这东西跟以往的改造『性质』不同，八成会有很多问题，所以希望你给我们正式的许可。」


    传送意念到遥远的彼方─具体而言是传向王都的劳里因为这句话回过神。


    「嗯、嗯。毕竟还有很多骑士都因为前阵子的事得重新打造啊，不如说时机正好。多少有些失败也不要紧，就照你想的去做‥‥‥唔？不过，慢慢来可不行，得加速赶工才行，如果骑士不够，骑操士们不会无所适从吗？」


    劳里突然拍了拍膝盖。那场陆皇龟事变摧毁了骑操士学系约半数的幻晶骑士。就算凑齐了原有的二十架，也无法分配给学系所有的骑操士们，还得轮流驾驶。若再少掉一半，势必会妨碍到训练。


    「关于这点，我还有另一个提案！」


    艾尔猛地举起手，接著立刻打开旁边的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一本笔记。


    「喂，还不只这样噢？准备真周到啊，少年‥‥‥」


    「其实我从以前就有个想法了。想进行幻晶骑士的操纵训练，就只能搭上幻晶骑士，但最重要的幻晶骑士数量不够，要做新的又太花工夫了‥‥‥是在绕圈子呢。」


    劳里和老大吞下许多疑问，点头同意。艾尔朝著他们打开贴了太多便利贴而大大鼓起的笔记，展示最新一页。


    「可是，若是增加幻晶骑士的数量，会遇到什么阻碍呢？首先能想到的就是昂贵的零件、炉和演算机，还有制作如此大型的机体所需的专用工房及劳力‥‥‥考虑到这些成本，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劳里和老大听著艾尔说明，凑在一起凝视填满文字的笔记。上面画著一个奇妙的物体─那是覆盖人体的骨骼和铠甲的合成物，上头布满结晶肌肉。根据一旁加的注，这东西的大小约二●五公尺左右，比一般人穿的铠甲略大，但从普通幻晶骑士的规模来看只有大约四分之一的程度。


    「没错，『只要缩小就好了』！这么一来工程也会减少，制造所需的设施规模也会变得更小。换句话说，可以轻而易举地量产。而幻晶骑士之所以需要魔力转换炉和魔导演算机，是因为一个人的能力无法提供那庞大身躯运作所需的魔力还有魔法术式。只要机体缩小，负担也会相对减轻‥‥‥算起来，只靠一个人的能力也能运作。不需要心脏部位，价格也绝对便宜得多。现在每做一架，再送一架哦！」


    听艾尔滔滔不绝地推销，流畅到令人怀疑到底是哪来的商人一般，劳里和老大各自做出不同反应。


    「‥‥‥小的幻晶骑士？你光是做新型机还不满足，还把算盘打到这里来吗！？」


    「原来如此，唔这东西倒是挺有趣的。如何啊，达维？顺利的话，骑操士们或许就不会闲得发慌了。」


    听劳里这么说，老大露出可说是困惑的态度。


    「学园长，我对做这个本身没有异议，不过要做新型机又要做这家伙，人手肯定是不够的。就算难度不高，我们也生不出来啊。」


    制作新的幻晶骑士。手头上还有那光想像就觉得困难的任务，老大他们也已经没有余力作其他东西了。若没有执行的工作人员，那再怎么有趣的提案也是白搭。


    对此，艾尔的准备也是万无一失。


    「这点不用担心。这个的好处就在于远比幻晶骑士简化，而且更容易制作。我想，即使没有高等部学长姊那样的技术也做得到。」


    明白了艾尔想说的事。两人的表情终于超越惊讶，变得面无表情。老大深深叹了口气。


    「少年，没想到你这么狠。」


    老大这番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称赞，而艾尔只回以一个微笑。

 序幕 晋见国王陛下

    由骑操士学系维修班提案的计画─跳脱修理幻晶骑士的范畴、研发新型机的制程顺序实行，迄今已经过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在这段期间里，学校已经恢复上课，身为中等部学生的艾尔涅斯帝他们回到了日常生活中。


    宣告下课的钟声一响起，上课时鸦雀无声的教室顿时热闹起来。老师对学生们骤变的态度轻轻叹息，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教室。一天的课程全部结束，接下来就是放学了。从课业中解脱的学生们各随己意度过这时间。即使身处踏出城市一步就可能遭受魔兽威胁的世界，学生这种生物似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艾尔等人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的状况不同。


    「艾尔，艾尔！我们去练习吧！来，今天也要加油喔！」


    「好，好，不那么用力拉，我也会一起去的啦。」


    亚蒂迫不及待地拉著艾尔的手，奇德跟在他们后头。白天在中等部上课，放学了就去骑操士学系的工房。这成了他们最近的生活模式。


    工房还是老样子吵杂不已。然而，这天的情况与平常不太一样。吵吵闹闹地来到现场的艾尔等人，对周遭的凝重气氛感到纳闷。他们看到颓然瘫坐在椅子上的老大，于是便上前搭话。


    「你好，老大。为什么今天各位看起来格外疲累呢？」


    「嗯啊，银色少年啊‥‥‥没什么，就是那个。我们做了绳索型结晶肌肉啦。」


    「上次艾尔提出的那个对吧？」


    「对，可是啊‥‥‥我想没想过我们骑操士学系还要用上卷线机咧。服饰学系那些家伙说既然要做就得认真做，一点都不手下留情。」


    老大的眼神飘渺，眼中有种说不上是成就感的沧桑。三人光想像肌肉发达的矮人足用卷线机的模样就差点喷笑出来了，那光景未免太过滑稽。


    「这该怎么说呢，辛苦你了，老大。」


    「谢啦，不过也算值得。喏，你看看这个。」


    老大扔给艾尔的资料上列出许多数字，整理出使用一般结晶肌肉和使用绳索型的情况下产生的输出变化。


    此外，还有依据之法不同时所做的输出比较资料。他们在制作绳索型结晶肌肉的过程中发现，在织法上下功夫会比起单纯的编织来得更有效果。


    「我叫服饰学系的学生用结晶肌肉做各种编法给我看看的时候，他们还差点叫医生来咧。」


    「老大也真乱来呢。」


    他们可敬的牺牲所搜集来的情报可谓无价。最有效果的织法甚至能让最高输出量达到以往的一●五倍，紧密揉合而编织成的绳索型经过反覆伸缩的测试，则呈现出将近十倍的耐力。


    「比预期的高呢。我还以为输出顶多增加两成，寿命最多延长两倍而已‥‥‥」


    「哈！提案的人是你没错，但可别以为我们什么都没做。哎，我不否认是有实际效果才会得意忘形啦。原本想试试看，可是用法差一点，结果就会差很多。我看从前随便用的部份搞不好还有很多改进空间列咧。」


    说著，老大天真无邪地笑了。那孩子气的模样和微笑著的艾尔站在一起，简直不知道谁才是小孩子了。两人正在讨论结果，但就在这时，维修厂那里突然传来喧闹声，也听到有人从工房尽头呼唤老大的声音。


    「老大！手臂肌肉的更新完成啦！」


    「噢！我马上去！‥‥‥现在正好要运作绳索模型，少年，你们也一起过来。」


    「当然，请务必让我拜见！」


    工房尽头有个只卸下右手臂外装、露出结晶肌肉的巨大人体。手臂的肌肉纤维变粗，看得出是使用绳索型的部位。


    如果这部位与生物的肌肉颜色相同，想必是一幅对心理健康相当不好的光景。幸好结晶肌肉是雾白色的。在幻晶骑士的巨大躯体衬托下，给人一种雕像般的印象。


    「好─你们走开点！接下来要开始动作测试！‥‥‥好，拜托你啦，海薇！！」


    「瞭解。那我要开始啰。」


    原本在周围进行作业的学生们四下散开。骑操士「海薇●奥柏里」随即进入坐在维修台上的机体。胸部装甲留下一道压缩空气声，逐渐阖起。


    尽管曾调查过绳索型结晶肌肉独自的魔力输出，这却是第一次装在实机上的动作测试。周围的学生们也期待得眼神发亮，屏气凝神地在一旁观察。使用绳索型的右手上握著巨大金属块。幻晶骑士依照指示举起手臂，从一次装甲的缝隙间看得到手臂的结晶肌肉收缩、鼓起。


    「哦‥‥‥这可真厉害。」


    「嘿─这算很有力气对吧？」


    那架机体拿起的金属块，是一般幻晶骑士用两手竭尽全力才能拿起的重量，它却单手就能轻松举起。绳索型结晶肌肉的输出功率确实值得惊叹。不晓得是因为没有外装，还是绳索型特性的关系，同时还能听见类似摩擦的喀吱声。


    「输出提升和耐力提升，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呢。」


    「对啊，这下可以做出就算由少年来操作也不会轻易报销的机体了吧。」


    就在艾尔和老大热衷讨论实验结果的时候，有某种声音愈来愈大，逐渐混入一种不像结晶肌肉发出的奇怪音调。


    「对了，老大，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好像‥‥‥有什么摩擦的声音。」


    「真巧啊，你也听到了吗？那就不是我听错‥‥‥你说什么？」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转向机体的那瞬间─便听到一道清脆的砰磅声，机体右臂随即如同字面所述的「破裂」了。结晶肌肉掉落，乏力的手臂松了手，金属块掉到地上。不过在场已经没有人在意那种事了。原因无他，因为装在右臂上的一次装甲被脱落的结晶肌肉弹飞开来，四处飞散。若被覆盖幻晶骑士的巨大装甲破片砸到，可不是闹著玩的，工房内顿时化为哀号四起的地狱。


    「呜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呜哇，到这边来了‥‥‥！！」


    其中一片很不幸地朝老大飞来，艾尔在千钧一发挡在他身前，拔出铳杖●温彻斯特排除碎片。他放低姿势，往上发射大量压缩空气弹，藉由爆炸的劲道弹开碎片，改变去向。碎片留下沉闷的爆裂声，往上画出一道大弧线，然后直接刺进了后方墙壁。


    隶属骑操士学系的老大，本行毕竟是锻造师，加上矮人族原本就欠缺敏捷性，不能指望他立刻做出反应。他护住身体，有好半晌像雕像一样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僵著脸，抬头望向刺在后面墙壁上的碎片。见到深深嵌入墙内的碎片，就连老大都暂时出不了声。奇德、亚蒂也维持拿著铳杖的姿势，尴尬地沉默下来。


    老大很快回过神来，立刻开始检验刚刚才爆炸的机体。爆开来的右臂变成破破烂烂，模样十分凄惨。结晶肌肉散落到四面八放，甚至看得见里面的金属骨骼。艾尔怯生生地对热心检查右臂状态的老大说：


    「‥‥‥老大，请告诉我你的看法。」


    「啊─这是那个吧。结晶肌肉本身没问题，是根部的固定机构弹开来了。肌肉的输出提升太高，其他地方就撑不住啦。原来是这样，哎呀，真是败给它了。」


    发出哈哈乾笑生的老大也很快就闭上嘴。和艾尔对上眼后，两人一同深深叹息。


    「普通办法行不通，我看这下子至少也要从全身开始改起吧。」


    尽管周围的机材受损，但因为众人有保持一段距离，因此奇迹似地无人受伤。战战兢兢地爬出来的学生们，也望著右臂损坏的机体叹息。


    绳索型结晶肌肉到实用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总之，首先是进行包含固定方法在内的构造重新评估。像这样从头开始评估需要时间，设计相关人员会有好一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吧。


    「那么老大，这边就交给你‥‥‥我们去训练了。」


    「你就暂时先弄『那边』吧。好了‥‥‥喂，不要愣在那儿！！要从固定机构的重新修改开始啦！！」


    虽然看起来有几分泄气，老大还是没有气馁，再度投入作业中。


    艾尔离开了开始作业而吵杂的作业处，跟著奇德和亚蒂来到工房另一角。


    那个地方没有幻晶骑士，倒是有好几具造型奇特的「全身铠甲」。高度比人所穿的尺寸略大，说是幻晶骑士，却又仅有二●五公尺左右。尽管头和躯干大小和普通全身铠甲相同，手脚却特别长，体型很不协调。


    「你好─巴特森。今天情况如何？」


    「喔，艾尔。没问题，『幻晶甲胄』今天也状态绝佳。我可以保证。」


    巴特森回答，弯起胳臂上的肌肉。这具全身铠甲的正式名称是「幻晶甲胄」，是依艾尔的提案做出的幻晶骑士替代品，或许也能称之小型幻晶骑士。


    成排的幻晶甲胄周围还有除了巴特森以外的学生们进行整备。看身型就知道他们不是高等部学生，而是中等部的学生。说到幻晶甲胄的设计核心，就是「将幻晶骑士小型化、简略化」，因此制造难度一口气降低，连想成为骑操锻造师的中等部学生都能建造。巴特森混在里面就是个好例子，不过他是因为认识艾尔，从以前就做过一大堆怪东西的关系。


    「那么，今天以要加把劲练习啰─」


    艾尔话刚说完，奇德、亚蒂就精力充沛地回应。说起来，这个幻晶甲冑原本是为了教他们驾驶方法而想出来的东西，现在却用来弥补骑操士学园不足的问题。奇德和亚蒂是很有干劲，不过艾尔也是兴高采烈的。对他而言，即使大小有差，操作人型机械这件是依旧让他感到开心。


    幻晶甲胄与真的铠甲相同，是由操纵者直接穿著活动，因此在某程度上须要配合操纵者体格。举例来说，艾尔面对的就是特别矮小的人调整过的机体；奇德和亚蒂的机体则大一些。


    艾尔站在两膝著地、展开胸部装甲的幻晶甲胄前，不过他没有立刻搭上去，反而一把抱住躯干部位。看见贴在冰冷钢铁上笑得合不拢嘴的艾尔，后来跟上的奇德受不了地说：


    「我知道你很喜欢，但就算你再疼它，也不会得到回报啦。」


    「没这回事。只要投注爱情，它就会很听话喔。」


    奇德怀疑地望向自己的幻晶甲胄。该不会是真的吧？怎么可能。他的脑中闪过这些古怪的争论。


    「‥‥‥不，不可能啦！」


    最后奇德就差点被说服的时候清醒过来。


    「呜呜呜，艾尔就是只爱幻晶甲胄啦。嗳，奇德，你别吵了，快搭上去！训练，要开始训练啰！」


    「欸？喔、喔‥‥‥是我的错吗‥‥‥」


    奇德被先上去的亚蒂催著，有点不服气地坐上并排的其中一架甲冑。随著金属咬合，发出空气泄出的声音，全身装甲接著关上、固定住。他立即握住装在幻晶甲胄手臂内侧的操纵把手，直接活动机体的手脚，同时使用魔法术式控制。幻晶甲胄的操纵方式正如同它的目的，变成一种近似幻晶骑士的模式。


    「我要启动了‥‥‥」


    他开始正在这个世界的生物所独有的器官─魔术演算领域中建构魔法术式。装在幻晶甲胄里的结晶肌肉顺从流入的魔力与魔法术式开始收缩，铠甲颤抖了一下，间隔一拍后站了起来。驾驶在启动时所灌注的魔力，会被幻晶甲胄用在控制动作上，可说是一种直接将魔法能力转换为物理性力量的机械。


    他们各自穿著幻晶甲胄，铿锵铿锵地走到工房外头。绕道后面的训练场一看，那里已经有先来的客人了。


    「你好，艾德加学长。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啊啊！艾尔涅斯帝啊‥‥‥嘿咻！呵！‥‥‥看了就知道了吧？」


    隶属骑操士学系的准骑士「艾德加●c●布兰雪」驾驶著符合高大体格的幻晶甲胄，打了声招呼，同时抬高脚跟大步走动。动作看上去笨手笨脚的，似乎很吃力。虽然比不上能自然驾驶幻晶甲胄的艾尔他们，本人却极为认真。


    「原来如此，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呢！」


    看了他的样子，艾尔点点头。艾德加板起原本就很严肃的脸孔，微微仰望天空。艾尔也明白他行动十分困难，不过对他而言，「操纵机器人的辛苦＝开心的好事」。就因为他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所以才让人不敢恭维。明白这点的艾德加放弃说服，相对的，他盘起胳膊提起另一件事。


    「喂，艾尔涅斯帝，我之前就这么想了，这个叫幻晶甲胄的绝不是坏东西，我也觉得很厉害‥‥‥可是，这实在是太难动了！！」


    他操纵幻晶甲胄会这么辛苦的理由是因为控制方法。连结实际的手脚，并同时使用魔法术式操纵并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使用的魔法种类。操纵所需的魔法是上级魔法「身体强化」，就连身为一流骑操士的他都无法随心所欲地操纵，更别提一般学生了。


    「必要的控制还是太复杂了。控制幻晶骑士的魔法术式对骑操士的负担反而还比较少‥‥‥这不是完全不能用，但可不能用在操纵训练上啊。其实大家都已经放弃了。」


    艾德加环视训练场。那里除了他以外只有几个人影。大家几乎都试了几次就叫苦连天。


    「嗯─你说得对。是我低估门槛了。」


    「那就靠努力弥补啊！吶，学长你看，我们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喔。」


    艾德加轮流看向艾尔、奇德和亚蒂，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奇德和亚蒂不顾喊苦的高等部骑操士们，架轻就熟地操作起幻晶甲冑。这虽然是向艾尔学习魔法，共同训练累积出来的成果，但旁人只会把他们和艾尔一起归为异类。


    「别强人所难，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吧？真是的‥‥‥反正我很清楚你们有多怪了。事到如今我不会多说什么，至少别要求一般人追上你们啦。」


    「嗯─唔唔唔‥‥‥那就可惜了，看来这个不能用了。」


    「『若状况没有改善』的话是如此啦。这是幻晶骑士的小型版对吧？那就装上魔导演算机吧。有了那个应该就能大幅减轻控制负担了。」


    他把以前就有个一个主意告诉艾尔。说的没错，因为这样下去就算艾尔他们没问题，对高等部也派不上用场。


    「嗯─只能这么做了啊‥‥‥虽然这样会提高制作费用，但无法兼顾，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这个方法也有问题。外壳较小的幻晶甲冑无法直接装载幻晶骑士用的魔力转换炉。首要之务是机器的小型化，但艾尔再怎么厉害，也不晓得魔导演算机的构造。结果这问题也不能马上处理。


    「呵！太难看啦，艾德加！你身为骑操士学系的顶尖骑士，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放弃！」


    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艾德加转过头。出现在她眼前的事做在幻晶甲冑上缓缓走动的迪特里希，他的动作比艾尔德加铼德略为流畅。


    「‥‥‥迪，难得看你这么有干劲呢。」


    令人意外的事，迪特里希对学习如何操纵幻晶甲冑相当投入。他的伸手现在已经超越艾德加，被追过的一方则显得有些不甘心。对此感到痛快的迪特里希更加使劲，正准备踏出一大步─悲剧却紧接著降临。


    「哼，这种程度轻轻松松‥‥‥欸？怎么了？这下惨了，惨了停不下来─！？」


    就算动作比艾德加流畅，迪特里希也尚未出师。此时似乎因为用力过猛，加上操纵失误，他的上半身突然发出喀拉一声闷响，随即弯向绝不能弯了方向。目击这关键瞬间的人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迪学长？呜哇，这不太妙。快送学长到『医务室』‥‥‥」


    就在慌张的艾尔提及禁忌词汇的瞬间，迪特里希以惊人的气势重新启动了。不仅如此，他还立刻华丽地转了一圈，最后啪地摆出奇怪的耍帅姿势，斩钉截铁地说：


    「我、我绝不去医务室！这、这点程度不算什么！！完全、一点点都用不著！！」


    他灵巧地摆出姿势，但额头上满是汗水。那到底是肉体伤害还是精神伤害所造成的？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他就这样高声笑著走向工房。回过神的艾德加则连忙跟上去。


    「‥‥‥呃，哎，看样子学长没事。我们开始训练吧。」


    愣著目送学长们离去之后，重新振作起来的艾尔等人终于开始练习。艾尔就不用说了。双胞胎也早就进步能自由走动的程度。因此训练难度更高，几乎类似战斗训练。


    「幻晶甲冑的操作类似幻晶骑士，而且还是直接控制的方式。控制结晶肌肉的动作，感受流动的魔力。控制术式。你们两个应该能动得更快哦！」


    「说得简单！！」


    训练是以艾尔基对奇德＆亚蒂机的一对二形式进行。即使如此，两人也从来没赢过。双胞胎抱著今天一定要赢的想法，合作无间地展开进攻。


    奇德机举起大剑朝艾尔机冲过去，利用大剑的长度试著掌握主导权，艾尔机却反而缩短距离。敏捷度差距悬殊，奇德机很快沦为防御的一方。


    「糟了！艾尔要压过来了。亚蒂！」


    「交给我！我来瓦解他的攻势！」


    亚蒂机喊了一生。从侧面攻击奇德机的艾尔机展开突击，举起与驾驶本人一样爱用的两把刀，使出暴风雨般的连环攻击─却连碰到艾尔机一下都没办法，全被躲开了。不过，即使亚蒂机占不了上风，一对二的状况依旧没变。这次换奇德机趁隙钻进艾尔机闪躲后出现的漏洞，大剑以可怕的速度挥下，眼看就要得手了。


    「合作得不错‥‥‥但是！」


    伴随一道近似爆炸的声响，将姿势压得极低的艾尔机冷不防急剧加速。他一边操纵幻晶甲冑，又凭一己之利用大气压缩推进的魔法加速。艾尔机以像要铲起地面的力道跳起，绕到正准备改变位置的亚蒂机后方。他急忙想逃，却在那之前被艾尔机抓住，朝著挥下大剑的奇德机扔了过去。


    「嗯！唔呀！」


    两机收不住势头，从正面撞成一团。看著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两人，艾尔满足地点点头。


    「虽然有点小，不过人型兵器果然很棒。力量和干劲都源源不绝地涌出来了。你们两个要躺到什么时候，继续吧！」


    「欸，你不觉得艾尔好像比教魔法的时候更严格？」


    「才不是好像咧。只要跟幻晶甲冑之类的扯上关系，艾尔就会变得很狠‥‥‥没办法，好！再打一场吧。」


    他们打起精神站起来，再次挑战艾尔机。


    「你们要训练是可以啦─但修理甲冑的是我，可别弄坏了啊‥‥‥」


    望著这副光景的巴特森，其痛心的抱怨消融在风中。


    凉意与日渐增，季节从夏天转到秋天。


    大伙儿忙得不可开交的日子过去了。从艾尔提出绳索型结晶肌肉和背面武装的计画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终于在骑操士学系维修班不断的奋斗下，倾全力完成了一台「模型机」。


    「哎呀，总算走到这一步啦‥‥‥」


    老大发著牢骚，声音里有著掩饰不住的疲劳。身为学生有人挂著一双熊猫眼，有人则是捶肩放松，各自流露出沉重的倦意。在模型机完成前的这几个月间，这儿简直就是地狱。


    设计负责人画好各式各样的构造图，制造负责人将其一一具体完成、实际操作。经历好几次失败与意外才终于成形，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疲惫。


    他们虽然身为学生，但实力并不亚于专业骑操锻造师，不过，这次的作业依然是个艰钜的挑战。每一天都严酷得让人困惑「怎么还没出现死者」。能走到这一步而没有失去热情，无非就是因为他们对开发新技术感到至高无上的喜悦。证据就是─他们眼中寄宿著疲劳也无法抹灭的强烈热情。


    「好，搬出去吧！慢慢来就好。在这里摔坏的话可不是痛扁一顿就算啦！！」


    众人将完成的模型机搬到推车上。小心翼翼地从工房运送出去。那东西身形有些怪异。全身只有被称为一次装甲的最低限度装甲，用来保护内部结构，有的部位甚至可以从外面看到结晶肌肉。部份胸部、手脚仅加上些许外装，看上就让人联想到「未完成」这个字眼。


    模型机很快被送到形似圆形竞技场的骑操士学系附设演习场。抵达演习场中央后，仰躺的模型机胸部装甲便被打开，让测试骑操士海薇做进驾驶座。


    维修班的大伙儿在演习场观众席上观察情况。他们前方架起互助全身的巨大盾牌，这是从之前的意外中学到的教训。也难怪他们如此警戒，即使做过好几次个别部位的动作测试，但这还是首次组装全身的动作测试。未求慎重，还是先卸下一些体积较大的外装零件。


    「好，海薇，准备好了吗！？‥‥‥开始啰，先站起来！」


    老大一手拿著扩音器大喊，以此为信号，模型机随之起身。维修班成员们也从盾牌后方紧盯著她的动作不放。咯吱作响的模型机缓缓抬起上半身，动作比起一般机体来得僵硬，而且极其缓慢。手臂撑起身体，弯曲双脚。从远处也能看见使力的大腿膨胀起来。模型机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完全站立起来。


    「站起来了‥‥‥！！」


    某个地方传来压抑的声音。想到位了达成站起来这个目标所投入的劳力、克服的重重困难与付出的牺牲，那话与甚至混者抖音。完成这个全然依赖腿部肌肉力量的动作，就证明模型机的结构具有足以承受绳索型结晶肌肉输出的最低限度性能。


    「还没，别大意了‥‥‥那里的家伙！不要探出身体！危险！！好，稳住‥‥‥海薇，就这样走走看。慢慢走，慢慢来。」


    模型机的头部上下摆动，表示瞭解。它停顿了一下才决定迈开步伐。明明身处铺著石板的演习场中央，脚步却极为谨慎小心，犹如走在随时可能断掉的吊桥上，速度好比牛车慢步。模型机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与肌肉驱动声，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才绕了演习场半圈。


    「固定机构没弹开，这样应该能撑过去吧。」


    因为没有外装，所以还不能大意，但至少不像马上要坏掉的样子。模型机走到维修班的学生们前方，又以更加缓慢的动作曲起单膝跪地，采取停放幻晶骑士的所谓待机姿势，完全停止了动作。至此，所有维修班成员才大大松口气，而在片刻寂静后，立即爆发出撼动大地的欢呼。这正是步行测试成功了─过去反覆的尝试与失败得到的回报的瞬间。


    模型机的胸部装甲打开，海薇从中现身，站到装甲上。她可能也还在紧张，用力喘了口气，擦起汗来。


    「喂，海薇，动起来的感觉怎样？」


    因实验成功而面露喜色的老大问道，海薇带著苦涩的表情回答：


    「就跟『悍马』这个字的意思一样。动力过剩，光是走路都要费一番功夫呢。」


    「这么夸张？」


    「对，手感和以往的机体完全不一样。老实说所有人都要重新训练哦？」


    「这样啊‥‥‥进步到可以走路算很大的成果了，不过还应付不了操纵系统。那方面的调整就留到以后‥‥‥好吧，虽然还谈不上活蹦乱跳，但既然走路没问题的话，就要确认剩下的不分喽。」


    海薇点点头，回到驾驶座上。维修班的大伙儿也在确认安全后跟著收拾盾牌，进行下一个行动。未经改造的幻晶骑士将大型标把带进演习场，逐一设置。老大自己也走下演习场的石板地，不断对附近学生下达指令。


    「好，把魔导兵装拿来！是训练用的啊！标靶放在角落！还有谁去把银色少年叫来！反正他八成穿著幻晶甲冑四处乱晃，附近找一找马上就找到啦！！」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周围有些提供给学生消费的杂货店和快餐店。虽然学生们说不上经济宽裕，但人数一多，市场到也不小。学园附近因此聚集了许多提供他们生活所需的店家。


    每到放学时间，学园四周的路上便出现许多摊贩。大多是卖零食或小吃的。在这个时段，从课业中解脱的学生们都像被花蜜吸引的蝴蝶般，一涌而上围道摊贩旁边吃起点心。其中一家是卖松饼夹果酱的店。正像平常一样烤著松饼的老板，听见女学生的点餐声。


    「老板，我要三个松饼，加橘子果酱的！」


    「好─稍等一下喔。马上烤好‥‥‥」


    转过头亲切招呼的老板话说到一半，声音愈来愈小。原因无他，因为在店门口的与其说是学生，不如说是全副武装的巨大骑士。那名骑士就算没有幻晶骑士那么高大，却也超越了帐篷的高度。只见他别扭地蹲下身体，探头看进店门口，然后偏著头和目瞪口呆的老板四目交会。这段难以言喻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后面接著出现两名相同体格的骑士，责备先到的骑士。


    「喂喂，亚蒂。哪有人会坐在里面买啊？」


    「嗯？啊，对喔！对不起，大叔，吓到你了吧。」


    重装骑士中居然传来像是年轻女学生的声音。老板还没从这般离其现象中摆脱动摇，又看到装甲突然打开，而其中真的冒出一个女学生，更是整个人傻住了。


    「什、什、这什么东西啊！！」


    「啊，老板，松饼烤焦啰！」


    听到这句话而回过神的老板连忙铲起松饼，不过已经有好几片焦了。女学生露出十分抱歉的表情。


    「啊─对不起，都试我害你吓一跳。我们买那个焦掉的就好了。」


    「不不，就算吓到也是我自己烤焦的。客人您不用介意这种事。」


    老板顺利将客人点的果酱夹进松饼递出，同时收钱。女学生道谢完又坐上铠甲，和其他骑士离去了。


    「‥‥‥学园最近用的铠甲真不得了啊‥‥‥」


    老板手握铜币，露出一脸惊愕的神色，目送三名骑士离去的身影。


    「嗯─好好吃─橘子果酱果然很棒呢─」


    「我道比较喜欢薛荔果酱。」


    「只要是甜的我都喜欢喔─」


    亚蒂、艾尔和奇德三个人都手拿著松饼，移动幻晶甲冑。怎么看都像是重装铠甲的骑士，居然拿著点心在走路─如此奇景使周围的居民和学生们惊慌失措地纷纷让路。


    最近他们不只训练，连在日常生活中也开始使用幻晶甲冑。如刚才所看到的，在日常生活中穿著这大家伙很碍手碍脚，不过他们的目的并非便利性。众所皆知，操作幻晶甲冑需要持续使用上级魔法，因此会消耗相当程度的魔力。魔法方面的能力基本上只能靠多练习来加强，若希望有效提升能力，就得接受相当强度的训练。


    换句话说，他们就像以前一边慢跑，一边 使用身体强化魔法一样，在每天的生活中锻炼这种能力。顺带一提，只有艾尔单纯是为了好玩而操纵的。


    就在他们像这样踩著脚步声前进时，后面有个骑操士学系的学生追了上来。是老大派来的。


    「‥‥‥好的，模型机动作测试吗？请务必让我们参观！」


    听完她转达的事，艾尔立即理所当然地答应了，还一把抬起传话的学生，简直像是连一秒都不想浪费。而比照直接控制的方式行动的幻晶甲冑，发挥出的速度远远超过真人。想立刻赶赴现场的艾尔，无视那个被抬起的学生惊声尖叫，用爆发性的速度朝学园冲了过去。


    愈接近演习场，骑操士学系的学生就愈多。未改造的幻晶骑士正在搬运维修零件和器材，学生们不分锻造师、骑操士，正在进行各式各样的作业。艾尔等人一抵达演习场，就看到石板场地中央有架没有外装的幻晶骑士。事结束步行测试的「模型机」。


    「有好好动起来呢。没有走一走就爆炸真是太好了。」


    「你担心的点也太基本了吧‥‥‥你真的要脱掉吗？穿著这副盔甲的话，万一出事也比较容易逃跑吧？」


    艾尔放下奄奄一息的学生，跳下幻晶甲冑，走到老大身边。


    「噢，少年你来啦。那就开工吧。」


    「拜托你了。」


    他们刚才用绳索型结晶肌肉进行的步行测试，是以老大为首的锻造师们经过反覆尝试，组装而成的部分。相对的，等一下要进行的背面武装实验就不一样了─不仅是基础理论，连设计都出自艾尔之手。他们是为了确认接下来的部分，才会把艾尔找来。


    「看上去没问‥‥‥这家伙完成到什么程度了？」


    「传动、瞄准功能在组装前的阶段都有照我的意思运作了喔。剩下的大概是瞄准精度和配置的最佳化吧。」


    「那个瞄准‥‥‥精度啊，是啥？」


    「哦，呃‥‥‥能用瞄准功能对准到什么程度‥‥‥吧。」


    「哦，那可重要了。无论如何，一切都要等实验结束再说。」


    下了幻晶甲胄的艾尔有些焦急地回答。双胞胎仍然坐在幻晶甲冑。那庞大的身躯在不知不觉妨碍到后面的作业。


    「好！就从安装魔导兵装开始！！」


    一接到老大指示，拿著魔导兵装的学生机变接近模型机。模型机背上加装了以往没在幻晶骑士看过的结构。在相当于人类肩胛骨的位置两侧各长了一只外型粗犷、却使人联想到地球产业用机械手臂，在功能面也是类似的存在。这就是可谓背面武装主体的结构─「辅助腕」。


    动作测试从安装魔导兵装开始，并直接使用现成的魔导兵装。由于辅助腕备有各式各样用来操纵魔导兵装的「手掌」，能装备所有种类的魔导兵装，变成了本机能的卖点(？)之一。


    站在模型机后方的学生机将手上的魔导兵装递给辅助腕。尽管辅助腕的手经过简化，但因为不要求它执行复杂操作，而是专门打造成握住魔导兵装的机构，因此在攫取的动作上显得相当洗炼。左右两支辅助腕各抓了一支魔导兵装，朝向正上方握著。


    「嗯，辅助腕的动作似乎没问题。」


    虽然更换魔导兵装需要其他机体协助，但辅助腕本身的功能似乎一切正常。海薇在模型机的驾驶座上感受著背面传来的轻微震动，确认幻象投影机上的影像。


    「嗯，魔导兵装设置完成，接著测试展开功能。要开始啰。」


    她在还没担任模型机的骑操士之前，就参与过开发中的背面武装运作测试了。她当时有听过说明，在操作方面也理解得十分透彻。


    「展开魔导兵装，显示瞄准器。」


    她拉下加装在操纵杆旁的控制杆，收到命令的魔导演算机传送指令到辅助腕内建的肌肉。辅助腕微微阵动著伸展开来，慢慢举起魔导兵装。辅助腕从直立状态旋转九十度，变成水平，最后挂在模型机双肩上，朝著前方固定住。眼见比预定来得流畅的动作，维修班学生们不禁为之哗然。他们在组装前也看过几次这个结构运作，不过亲眼看到他被撞到积体上动起来，还是教人格外感动。


    在驾驶座里，幻象投影机上的影像产生了变化。之前只显示外面景色的画面，如今出现瞄准用的图形。由刻度和圆形组成，显示极为简单，但想到过去什么都没有的时期，或许算很大的进步了。


    「瞄准‥‥‥我要发射啰。」


    海薇在瞄准器内对准标靶。从外面仔细观察模型机，就能发现它的头部动作与魔装的方向正在进行连结。她紧张得屏住气，谨慎按下操总杆上的扳机，而接收到命令的魔导兵装立即射出法弹。使用的是发射标准炎弹的魔法兵装。散发红光的魔法子弹飞出，彷佛被西过去一般命中了标靶。由于演习用的武装威力不大，因此标靶还保有原型，但中弹的焦痕清晰可见。即使没有人要求这场实验做到尽善尽美，最终还是呈现了命中的成果。


    「本来以为需要再做进一步调整，还是打中了呢。」


    「这不是很好吗？啊，又打中了。」


    模型机又随即发射好几发法弹。其中也有落空的，总体来说命中率约有六成。发射完后，模型机将魔导兵装逐渐收起，和展开时的流程相反，辅助腕叠起，将魔导兵装垂直收在背上。


    这次实验室确认展开、收纳功能，其他纸要求能发射法但就好，结果可谓超乎期待。


    「哦‥‥‥这就是背面武装啊‥‥‥这玩意儿或许比我想得还厉害。」


    目睹眼前的成果，就连老大都抚著胡子赞叹。观看模型机操演的学生则激动地互相道贺。因为绳索型结晶肌肉、背面武装与火器管制系统─这些新开发的功能，在各方面几乎都看得建完成的曙光了。追求的是误开花结果，就是技术人员最开心的瞬间。


    「‥‥‥为什么大家这么感动啊？」


    既非纯粹的骑士，也非锻造师的双胞胎不太明白大家感动的意义何在。在兴高采烈的学生中显得微妙地突兀。听到头上传来亚蒂的疑问，艾尔苦笑著回答：


    「因为踏出崭新的幻晶骑士的第一步啦。就是因为凭自己的双手开创新的道路，才能得到巨大的喜悦。」


    亚蒂灵巧地盘起幻晶甲冑巨大手臂，抱著胳膊烦恼了片刻后，想通什么似地抬起头。


    「嗯─我不太懂啦。不过成功了就是可喜可贺的意思啰！」


    「你说的没错，可是亚蒂啊‥‥‥」


    艾尔抱头，不晓得怎么跟他解释清楚。


    正当维修班的学生沉浸在心血得到回报的喜悦中，有一群人从不同的角度盯著模型机。


    「迪，你觉得那个机能如何？」


    是艾德加和迪特里希─家使幻晶骑士的骑操士们。他们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个结果。


    「嗯，我想想‥‥‥首先，我方感觉会在远距离屈居下风。我方无论如何都要分出一只手操作魔导兵装，对方却能持盾射击。更重要的是，对方甚至可以拿著两手或持的大盾战斗呢。」


    「对啊，而且不必冒险就能同时操作两支魔导兵装。过去为了填补换手的空档，一般都只能一手拿一支。单春就是火力加倍。真不想考虑互相射击的情况啊。」


    「真不错，可以更安全地打到敌人。这性能实在太棒了。」


    「你啊‥‥‥跟魔兽打是很可靠没错，也可能是我们自己得跟那个对打喔。」


    艾德加有些受不暸地说，迪特里希正要反驳时，有另一个声音从旁插嘴。


    「对呀，不然由我先打倒你们吧？」


    两人转过头，模型机的骑操士海薇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了。实验似乎在他们谈得入神时结束。


    「我不会说不可能完成，可是那台积体材做到一半吧？」


    「现在是如此，不过这次测试把重点都确认过了。似乎很快就能完成。」


    外壳大致上就快完成，想必很快就能打造完毕。海薇露出坚决的笑容，眼神犀利起来。


    「既然这样，你们不认为有些是应该先做吗？比方说─让和陆皇龟战斗后平安生还的学系最强骑士出马，试试自己和对手之间的能耐？」


    艾德加微微睁大双眼。这里的他、她和迪特里希全是陆皇龟是变的生还者，但他对那起事件却各有不同看法。


    「哎，也对，反正早晚都要进行模拟战‥‥‥我吗？这么说的话，海薇，你不也是那场战斗的幸存者？」


    「勉勉强强啦，但我能活下来只是偶然。是因为『那孩子』赶上了喔。」


    「你该不会因此觉得后悔吧？」


    「后悔什么呀？那件事我感谢他都来不及了。不如说‥‥‥我因此对那孩子做的这架机体产生了兴趣了。」


    他们一齐望向被搬出去的模型机。


    「我从一开始就参与了，所以很清楚。如果开著得到新力量的『这孩子』，就算是我也能打倒你。」


    「‥‥‥那真可怕。」


    看艾德加一点也不太怕，反而像是困惑的态度，海薇轻轻叹口气。


    「所以，这个完成后‥‥‥说不定我也能和那个大怪物打到最后一刻呢。」


    「海薇‥‥‥这就是你当测试骑操士的理由吗？」


    「哎，只是觉得幻晶骑士便强是件好事而已。毕竟这样跟魔兽战斗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看海薇转眼间恢复得意的笑容，艾德加有种她在回避自己问题的感觉。


    「把脖子洗乾净等著吧，艾德加。我会先好好修理你一顿。」


    艾德加轻轻叹了口气，目送挥著手离去的海薇。迪特里希拍拍他的肩膀。


    「真羡慕你，艾德加。可以第一个和新型机战斗欸。」


    「不然我跟你换也行。我说真的。」


    「拒绝指名的话，他会恨你吧？我当然要先操考你们的对战啰。」


    此时的艾德加尽管有点不情愿，却又掩饰不暸心中那股好奇心与好胜心交缠在一起的矛盾心理，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完成应用上最为困难的绳型结晶肌肉结构后，接下来的作业进行得非常顺利。工作人员依序完成了穿著外装的动作测试，以及在动作的同时启动背面武装射击等试验，逐步提升完成度。步行测试后又过了一个月，他们终于脱离模型机，来到正式命名的阶段了。技术试验用模型机体第一号机被命名为「特列斯塔尔」─这是授予上一带模型机的铭文。


    特列斯塔尔从工房暗处缓缓现身。外表和以往的学生机没有显著不同。由于它今后还会持续调整改装，因此和其他机体相比，甚至显得不够精致。唯有背上的两支魔导兵装强调著它与现有机体的差异。特列斯塔尔走向演习场─它的动作比不久前的测试流畅许多，只是还有些不自然。


    穿过演习场大门后，已经有一架幻晶骑士等在那里了。覆盖纯白铠甲的骑士「厄尔坎伯」─它的外表比特列斯塔尔更加朴素，身上装备的也是标准长剑和盾牌。然而，他却是骑操士学系公认的最强骑操士─艾德加驾驶的机体。


    「好，看来海薇也准备好了。那么从现在开始，进行特列斯塔尔与厄尔坎伯的模拟战！！展现新行动作测试的成果吧！」


    蜂拥而至前来观战的骑操士学系学生们一听到(由学生担任)的开场白，随即欢呼起来。撘在创新结构的新型机和现存最强机体之间的模拟战，教人很难不期待。


    海薇盯著硬在幻象投影机上的厄尔坎伯，在特列斯塔尔的驾驶座上养精蓄锐。就算特列斯塔尔是在怎么强大的新型机，他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艾德加和厄尔坎伯曾与那个陆皇龟正面交手过，虽然没有打倒它，但它可是在最前线战斗到最后一刻的猛将。


    相对的。她和她的伙伴「特兰德奥凯斯」却输了。就像她所说过的，当时没死只不过是巧合。特兰德奥凯斯和厄尔坎伯毕竟都是学生做的机体，两者性能半斤八两。也就是说，骑操士的驾驶技术会直接反应在结果上。


    那么，特列斯塔尔的状况又是如何呢？虽然是匹难以驾驭的烈马，却拥有无限潜力。身为测试骑操士，从模型机初试啼声起就跟著她奋斗至今的海薇可是再清楚不过。


    更重要的是─他环顾驾驶座。用惯了的操纵杆、部分更新但仍很熟悉的仪表，还有合身的座位都令她感到熟悉。说起来，特列斯塔尔原本就是由陆皇事变中损坏的学生机改造而成，这架一号机还是以他半毁的爱机(特兰德奥凯斯)为原型打造的。当然，特列斯塔尔和现有机体在构造上不同，原属于特兰德奥凯斯的零件大概只剩不到两成吧。即使如此，这机体对她而言，就等于是相识已久的搭档。


    「又能一起战斗了‥‥‥来，要上啰，特列斯塔尔！！」


    她用力采下踏板，高喊出重获新生的搭档名字。机体强劲有力地呼应，引导她再度踏上战斗舞台。

 第三章 新型机制作篇 第十话 各自开始吧

    再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铺满石板的演习场上，两名巨人举剑对峙。包覆全身的钢铁铠甲反射出昏暗光芒，结晶质肌肉发出的摩擦声响彻场内。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模拟战斗，也就是训练和测试的一环。然而，对于当事人─坐在人类最强兵器上头的两位骑操士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战斗。场中气氛绝对撑不上轻松，骑操士们在驾驶座上感受逐渐升高的紧张情绪，静静燃起了斗志。


    「好，准备好了吗？接下来将开始战斗！！双方要遵守模拟战斗的规定。敬礼！预备！‥‥‥开始！！」


    裁判的口令一下，两架钢铁巨人随机吶喊著冲了出去。


    基本上，幻晶骑士之间的战斗方式是用魔导兵装发射法击，而在距离缩短时，则是切换成近身武器。由于魔导兵装让嵌著纹章术式，因此结构相对最弱，若用在肉搏上很可能会立刻折损，另驾驶陷入丧失攻击手段的窘境。


    艾德加也见识过特列斯塔尔的背面武装。同时使用两支魔导兵装的远距离攻击能力很有威胁性。正因如此，他才排除不利自己的远距离应战，比赛一开始就马上采取快攻打近身战。


    但她的预测相反，特列斯塔尔也在比赛开始后立刻前进，逐渐缩短距离。


    (她想干什么？她不想活用可以施展远距离攻击的优势处境吗？不过这样正合我意！)


    厄尔坎伯用力一榻，想给他一记迎头斩击，却在挥剑的瞬间察觉自己误判了背面武装的机能。眼看双方就要撞上了，特列斯塔尔却突然将魔导兵装架到双肩上。驾驶座上的海薇盯著幻象投影机的瞄准器，露出算计得逞的笑容。


    「先用这个代替招呼。极近距离下也能施展法击─这就是背面武装的真正价值！」


    特列斯塔尔背面的两支魔导兵装同时开火。即使强如厄尔坎伯，也无法在贴身距离下躲开法击。盾牌只能挡下其中一发法弹，另一发却刺入没持盾的右肩。演习用魔导兵装的威力虽不足以将它的右腕一击打飞，厄尔坎伯还是失去平衡，同时失去了快攻的优势。


    「我的攻击还没完呢！」


    特列斯塔尔再将魔导兵装收到背上的同时挥出了剑。这是乘著冲势、并瞄准对手失去平衡时施展的一击，尽管动作看起来有些野蛮，但这远比半吊子的攻击更为恐怖。


    艾德加顺著倒下的姿势没有反抗。她旋过右半身，同时推出左手的盾档下特列斯塔尔的一击。厄尔坎伯勉强挡住这一击，却几乎像被打非般往后退。之所以如此狼狈，除了脚步不稳的原因之外，更是因为对手的武器威力远比预期还要强大。


    「‥‥‥！！真惊人的威力。这就是绳索型的力量！？」


    艾德加不禁发出呻吟，清跳著退后拉开距离。背面魔导兵装能在意想不到的状况下施展法击，而绳索型结晶肌肉则展现出压倒性的动能。艾德加一边重整态势，一边推翻脑中所有的战斗规则。


    「哎，真是的，我最近开始习惯拋弃常识了，真让人不快啊！」


    幻想投影机上的特列斯塔尔再次举步前进，追击厄尔坎伯。它似乎不再打奇袭战，在追击的同时就展开了双肩上的魔导兵装。


    「不过我也有我的坚持！！」


    单纯的前后移动只会再度成为法击的靶子。厄尔坎伯架著盾开始侧移，闪避特列斯塔尔的射程范围。


    一开始便上演意料之外的白热化战斗，让演习场内的观众沸腾了起来。钢铁巨人每一次举剑交锋都会引起欢呼。有别于沉浸在狂热中的观众席，维修班的座位区别有人低声分析战况，


    「不愧是艾德加，一般驾驶在第一击就会倒下了。」


    「海薇学姊操纵得也挺顺的呢。」


    「毕竟测试骑操士也不是当假的啊。」


    那是艾尔和老大。对于两人而言，以近似实战的模式活动的特列斯塔尔就如同会动的金块。他们仔细观察，并分析它的一举一动。


    两机在两人视线前方再次正面冲突。还以为两机会交剑比拚斗上一阵，但特列斯塔尔却发挥力量优势，压过厄尔坎伯的剑；不过厄尔坎伯也不是省油的灯，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拉开双方具哩，没让对方追击得逞。


    「海薇好像相当依赖动力优势。」


    「毕竟输出的差距很明显嘛。我想这是最能发挥优势的方法，而且老实说，操纵系统还没调整成最佳状态，靠精密操纵来打的话反而会输喔。」


    老大接受了艾尔的说法。特列斯塔尔拥有源源不绝的动力，还有出色的瞬间爆发力，但却因为操作系统尚未最佳化，因而不擅长精细动作，只得以看似鲁莽的动作展开攻势。艾德加看出了这点，是以不会贸然接剑。即使如此，长剑与背面武装同时进击的特列斯塔尔，依然从一开始就持续拥有优势。


    「真棘手！得阻止魔导兵装，不然太不利了！！」


    陷于困境的艾德加再焦躁中依然能冷静分析情况。对手海薇充分掌握了勒列斯塔尔的特性，并弥补劣势，选择最有效的攻击动作。尽管艾德加也注意到特列斯塔尔的动作不够精细，却无法利用这一点进攻。如果是跟一般的幻晶骑士较量，凭它的本事便足以引诱对手攻击，再予以反击，不过跟特列斯塔尔打就是另一回事了。


    最主要因素是背面武装产生的攻击手段差距。即使闪过近身武器的攻击，对手也会再从没想过的时间点展开追击或牵制。攻击手段已经比对方少了，贸然扭打又铁定输在力量上。这与技术无关，而是机体的性能差距就是如此悬殊。


    观战的学生们也明白厄尔坎伯没有失手，更别说放水了。正因如此，即使动作显得粗鲁，这台力压学系最强精锐的新型机，仍是让满场观众兴奋得沸沸扬扬。


    厄尔坎伯被逐步逼入困境。若不在此放手一搏，阻止背面武装，艾德加恐怕没有胜算了。


    「我是不太喜欢赌博啦‥‥‥可是就这一输掉也太没意义了。」


    看到幻象投影上的厄尔坎伯停止动作，海薇喃喃道：


    「‥‥‥快不太烦了吧。艾德加似乎想孤注一掷呢。」


    她自知技不如人，所以才一直依赖机体性能缠斗，自然也能推测出她的目的。


    「绳索型的输出差距无法扭转‥‥‥那他的目标大概是背面武装。」


    如果背面武装部能运作，那就算绳索型的动力差距再怎么悬殊，也能锁定精准度低的弱点，凭实力扭转劣势。正因为两位骑操士知己亦知彼，攻防的重点也逐渐浮上台面。


    两机将剑尖对准彼此，停止动作。激斗后降临的寂静彷佛绷紧的弦一班，紧张感也随之升高。观众席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鸦雀无声，屏气凝神地等待即将到来的结局。


    场内忽然想起一声异常尖锐的进气音，是厄尔坎伯全力运转摩力转换炉的声响。那声音如同机械的幻晶骑士所发出的嘶吼，紧张情势在此时终于遭到打破─厄尔坎伯冲了出去。在种种选择中，艾德加采取了正面突击。钢铁其事发出几乎踩碎石板的沉重脚步声飞驰出去。


    「这种时候从正面来，真的是很有你的风格呢！很好，我也全力奉陪！！」


    极变动力差距再大，若速度比不过对方，特列斯塔尔就还是接不下这一击，因此海薇也下令特列斯塔尔前进。双方冲上前展开激战的光景，彷佛重现了刚开场时的一幕。


    特列斯塔尔当然优先使出对自己有力的攻击，肩上两门魔导兵庄朝著厄尔坎伯开火。厄尔坎伯用盾牌防御，并挥剑打掉法击。能用剑打掉法击的剑技固然值得赞许，但在双方即将冲突前挥剑的厄尔坎伯，等于是葬送了自己的攻击机会，这点连观众们都看得出来。特列斯塔尔就在此时逼近厄尔坎伯，眼看就要挥下力道十足的一击。每个人─就连海薇都认为，明明主动采取突击，却又面临被砍到的下场，这样的结局未免太无趣了。


    当然，艾德加也不是因为一时大意才出手挥剑。它一开始就决定把剑当成防御武器。重新握好最关键的盾牌，将手腕嵌在肩上固定住。厄尔坎博立即放低姿势，旋过左半身向前冲。


    「‥‥‥不过！？是盾击！！居然想硬碰硬！？」


    海薇在最后一秒发现厄尔坎伯的动作，连忙收回剑，若用剑对抗厄尔坎伯推过来的盾牌，可是会吃下大亏的。


    艾德加的目标很单纯，即使在攻击手段、纯粹的输出功率都比不过对方，厄尔坎伯还是有不亚于对方的优势，也就是「质量」。它以速度弥补输出不足，将自身化为子弹，全力冲向特列斯塔尔。


    撇开驾驶技术不说，魔力输出较强的特列斯塔尔在单春的角力上拥有绝对优势─海薇对此有绝对的欣欣，才会选择正面接下攻击。当她发现艾德加的目的时，特列斯塔尔已经来不及闪避。因为她自己也加快了速度，不得不采取同样的行动。


    特列斯塔尔也举起盾，紧接这两架幻晶骑士激烈冲撞。


    霎时间，彷佛冲击本身发出的巨大「锵」声响彻整座演习场。正面承受两机碰撞力道的盾牌扭曲，双方就分出了主动攻击方和被动防御方。


    因意料之外的攻击而退缩的海薇，与一开始就故意冲撞的艾德加─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进入这个接触范围内，才会整个人冲上前去。厄尔坎伯没放过重大牺牲所换来的绝佳机会，扬起还能活动的右腕，朝特列斯塔尔肩上的魔导兵器猛地一刺。


    「算你厉害！！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厄尔坎伯的左手臂受创严重，无法自由活动，但惊人的是特列斯塔尔的左手被承受冲击后却还能行动。幸存的绳索型结晶肌肉算不上完好，但仍旧发挥了它的力量，像要举起彼此撞烂的盾牌般把厄尔坎伯推回去。


    「什么！？不只输出，连耐久性都获得强化了吗！？但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再加把劲！特列斯塔尔！！」


    厄尔坎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刺越过对手肩膀，摧毁了魔导兵装。然而，他孤注一掷的反击也只能到此为止了。特列斯塔尔源源不绝的输出将厄尔坎伯压了回去，而攻击后姿势有些不稳的厄尔坎伯则因此完全失去重心。


    「呜！太勉强了吗！」


    「得手了！艾德加─！！」


    特列斯塔尔已裂帛之势砍向厄尔坎伯。失去平衡的厄尔坎伯躲不开这次攻击，受伤的左手已经无法举盾防御。特列斯塔尔高举的剑，眼看就要挥向一筹莫展的厄尔坎伯─


    ─结果那剑并没有挥下，特列斯塔尔就这么跪倒在地了。


    很难确切表达当时在演习场内的气氛，或许「哑口无言」和「目瞪口呆」是最为适合的吧。为什么给予最后一击的特列斯塔尔跪在地上？志要看厄尔坎伯同样露出了呆愣的反应，就知道这不是它在绝佳时机做出反击所造成的。没有人能预料到当战斗来到最高潮，胜负即将分享的瞬间会是这样的结果。大家不晓得怎么对眼前的情况做出反应，整个演习场笼罩在一般异常静默之下。


    「‥‥‥啊啊！魔力用尽了！」


    ─只闻艾尔剎然经觉得怪叫声回荡寂静的演习场里。


    「那么，接下来进行第一次维修班反省大会。」


    一脸正经的艾尔严肃地宣布开会。工防里，艾尔、老大和其他愉快的伙伴们齐聚一堂，每个人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平日我行我素的盖尔眼神也有些游移不定─他犹豫片刻，偷偷瞄了一眼气氛尴尬的原因。在她眼前是蹲坐在工房角落；闷闷不乐的海薇。


    几乎可以看到为「尴尬」这两个字的浓浓瘴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虽说不全是她的错，但在大显身手后却是以魔力用尽这样无趣的结果收场，还不如在战斗中落败来得好些，也难怪他这么沮丧了。


    模型机特列斯塔尔有缺陷这件事完全在预料范围内，但也不必挑在那个时间点失手─如果要坦白形容在场众人的心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不对，也是因为双方都在胜负即将分晓前奋力一博，问题才突然浮现，无奈这些事情根本安慰不了人。


    「艾、艾德加学长，请你去帮海薇学姊打打气‥‥‥」


    「喂，偏偏是我吗！？呜、唔唔唔，我会想想办法‥‥‥」


    再也忍不住的艾尔硬把艾德加推到她那边，目送他带著奋不顾身的表情走过去后，变爽朗地回头。


    「呼，这样就行了。我们来想想如何处理新的问题吧。」


    「别死啊，艾德加‥‥‥那么，问题很明显。动力愈大，消耗就愈大。非常理所当然。」


    所有人面对摆在维修台的特列斯塔尔，伤透了脑筋。使用绳索型结晶肌肉，提升输出功率导致魔力消耗增加，魔力储蓄量的消耗速度也随之加快。


    加上由于魔导兵装变得更好用了，魔力的消耗量也上升得比预期还多。相较之下，采用绳索型技术的结晶肌肉在分量上可说是没增加多少，是以整体魔力储蓄量只有些微提升，造成特列斯塔尔运转时间大幅缩减的缺点。在模拟战中发现的时机固然很糟，不过冷近想想也是很合理的。


    「考虑到诸多要因，运转时间大约只剩一般机体的一半吧‥‥‥这样很糟糕对不对？」


    「糟透了。我甚至觉得这算是致命缺点‥‥‥」


    这次的改造重点放在动力强化、追加魔导兵装的发射时机等性能上，总之全是一些消耗能源的东西，改造方针失衡的问题因此服上了台面。在技师们经年累月的改装下，幻晶骑士才会已将容量分配到极限的设计现世，这可谓艺术的洗炼设计，反而产生了无法任意改造的特点。


    话是这么说，坐在这里叹气也不是办法。为了不白白浪费海薇崇高的牺牲，也得想办法解决那个缺陷。


    「最重要的是魔力供给赶不上消耗‥‥‥可是，想改造供给来源─魔力转换炉极为不易，应该说是不可能才对。」


    就连爱尔也拿运作原理不明的动力炉没輙。这番话让周围的学生们在心中偷偷松了口气。如果他连这个都能轻易改造，他们八成会倒成一片。


    「那要降低销耗量吗？不过啊，就算降低，也无法改变这种结构消耗剧烈的事实‥‥‥若是降低动力，又未免太本末倒置了。」


    「另外就是增加魔力储蓄量了‥‥‥魔力储蓄量是怎么增加的？」


    「说穿了就是让结晶肌肉的量增加啦。」


    「不能用这个方法增加容量吗？」


    「既然增加的是结晶肌肉，那消耗也会跟著变大啊。」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绳索型有看不见的缺点呢。肌肉量本身几乎没有增加。所以动力和容量的比重就失衡了。」


    问题的严重性让所有人伤透脑筋，这的确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希望却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了。


    「那不是你擅长的点子吗？」


    在众人陷入苦思而沉没之际─原本一直不说话的亚蒂出声说道。听到在开发会议上很少表达意见的她开口，艾尔不由得反问：


    「‥‥‥擅长的点子？」


    「没错。『不是人类外型也没关系』的那个啊！要增加肌肉，可是没必要做得跟人一样吧？」


    「不是‥‥‥人行也没关系‥‥‥原来如此。对，你说得对。」


    对她来说，这番话不过是拿艾尔说过的话现学现卖而已，而说过那番话的本人却吃经得瞪大眼，然后缓缓眯起眼睛。


    「呜呜，你说得没错，可是居然是亚蒂提醒我‥‥‥真不甘心。」


    「好过份！！为什么啊─！？」


    老大没理会抓狂的亚蒂和被追著跑的艾尔。她的话也点醒老大，并做出相同的结论。所谓脱离人类外型，并不代表「只能」采用和人类不同的形状。


    「对啊！增加结晶肌肉也不一定要让它动起来。用银线神经连接，再推到某个多出来的空间里，只要增加结晶肌肉的『量』就好啦！」


    「呵！就说对不起了嘛！呵哈！‥‥‥对不起，我道歉‥‥‥好不好？‥‥‥老大，这样话应该尽量增加空间密度，所以不能用纤维，要块状‥‥‥我想最好准备板状的。」


    听到艾尔的提案，老大突然抬起头。


    「好，既然决定了，剩下就是跟炼金术师学系交涉，请他们帮忙了。由我出面打声招呼吧，包在我身上！」


    找出致命问题的解决方法后，维修班之间弥漫著一固放松的气氛。一旁的艾尔则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安抚还在赌气的亚蒂。


    钢铁巨人发出咯吱作响和尖锐的进气装置声起身。它全身高达十公尺，夸耀著过附近人类五倍以上的庞大身躯。粗犷的铠甲维持原本的金属色泽，在阳光下反射出黯淡光芒。每次动作都发出坚硬的铠甲碰撞声，噪音愈来愈响亮。


    站起来的巨人动了动身体检查情况，对脚边的人点头回应。待它确定附近的人都离开了，顿了一拍提起劲，开始依照旁人的指示行动。


    布满巨人双手的结晶质肌肉与魔力产生作用开始收缩。他立即绷紧全身，用力举起两臂，再弯曲突出手肘。伸展手臂、肩关节及胸口，双脚稳踩大地的姿势─「正面肱二头肌展示」。接下来轻轻踏出脚，放下手臂，在肚子前双拳对碰。用微微前倾的姿势卯足全力挤出手臂和胸部肌肉─最能展现力与美的姿势「侧面胸大肌展示」。钢铁巨人逐一摆出强劲有力且流畅的姿势。


    「‥‥‥这到底是在发什么神经‥‥‥不，是什么实验？」


    「嗯？根据说明，似乎是要测试结晶肌肉一般很难使用的部位喔。」


    「谁啊？是谁设定那种项目的？」


    看著依照某银发少年设定的实验，只顾专心摆出各种姿势的模型机，艾德加傻眼第发起牢骚。回答他的人则是海薇。


    「不，如果是正经的实验项目就好‥‥‥呃，好吗？真的好吗？‥‥‥」


    「是吗？不说这个了。二号机的测试顺利吗？」


    「是啊。刚才换人了，不过有在顺利进行。」


    艾德加的视线前方是名为二号机的另一架特列斯塔尔，已经开始进行其他测试了。演习场上除了这两架机体还看得到其他特列斯塔尔的身影，都在进行各式各样的动作测试。


    测试现场虽因前几天运转时间锐减这个重大缺陷而暂告结束，但又因那场模拟战重起炉灶。姑且不论缺点本身，由于发觉的时机太过戏剧化，让大家开始担心模型机还有其他致命缺陷，因此订下极为彻底且繁杂的动作测试来调查。每个人都赞成追加测试，但光靠一架特列斯塔尔实在没办法做完所有项目，才临时增产相同型号的机体对应。为此，维修班在模拟战后依然全力持续劳动，差不多要开始担心部分学生有过劳死的危险了。


    最后他们生产了共五架特列斯塔尔。也不再由少数骑操士驾驶，而是一群人轮流负责，才能稳定完成测试行程。拜此所赐，在现阶段还没发现什么重大缺陷。期间也持续进行改良，稳定提升完成度。


    艾德加和海薇两人正好都在休息，不著边际地讨论调整操纵感觉之类的话题。最近的他们动不动就会聊到新型机。


    「‥‥‥那方面也要跟艾尔涅斯帝讨论一下。嗯？对了。最近很少看到他呢。」


    话说到一半，艾德加忽然因为自己提到的名字而想起来。他们这阵子都没看到艾尔，对此海薇也感到纳闷。


    「那孩子应该会在这里看实验，拉都拉不走才对。是怎么了呢？」


    「‥‥‥该不会又惹出什么麻烦事了吧‥‥‥？」


    艾德加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僵硬，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我也不是每天都那么闲的喔。」


    「真的吗？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亚蒂正搂著艾尔，从后面探头过来，艾尔躲开她的视线，眼神游移不定。两人前方是漆成蓝色的幻晶甲冑与其他许多装备。


    当艾德加在学园提起艾尔时，他们正凑在泰莫宁工房里聚会。特列斯塔尔的开发在高等部学生们的努力下渐入佳境，没什么大型工程要忙，所以近来有点「闲」得发慌的艾尔才会投入开发「幻晶甲冑用的装备」。


    「对啊对啊，我们很忙的。有一大堆想尝试的东西。」


    「你都这样，明明就很闲，却都只跟巴特玩！训练也只找奇德当对手，又不怎么出去玩，真没意思。」


    这些装备都是由艾尔设计，由巴特森负责制作的。小型铠甲又与幻晶骑士不同，制作幻晶甲冑装备的新挑战大大刺激了他们的研究欲。两人热衷的程度甚至让有点被冷落的亚蒂闹起别扭。


    巴特森无视闹在一起的艾尔和亚蒂，熟练地打开蓝色幻晶甲冑的手臂装甲，动手安装内部机器，奇德则是望著她的动作。


    「我是无所谓，不过你们又做了这么多啊。这是什么？」


    「那个叫『钢索锚』，详细说明请你去问艾尔‥‥‥效果嘛，就敬请期待啦。」


    他们使用的这些「初期型」幻晶甲冑虽然制造了十架左右，结果却因为人力控制太过困难被打入冷宫。用途几乎都变成艾尔他们的玩具─更正，是训练工具，另外就只有爱德加或迪特里希会拿来训练了。他们也在获得艾尔的许可后，不时在里面敲敲打打。


    「对了，前几天艾德加学长在抱怨，说结晶肌肉改成绳索型以后，变得更难操纵了。」


    当然，靠特列斯塔尔确立的绳索型结晶肌肉固定也进展到应用阶段了。虽然可以发挥更强大的力量，操纵也更困难，连艾德加都不得不举双手投降。


    「话说回来，一直叫它『幻晶甲冑』也太寂寞了，差不多该取个正式名称‥‥‥对了，就叫『寿限无寿限无五劫消磨海砂利水鱼的水行末』如何！？」


    (编注：出自日本落语「寿限无」，内容为一对父母为了讨吉利，而帮儿子娶了超过五十字的「福气」名字。)[吐槽一下大家想想某【山神露西以下略】大概就是那样]


    「太长了吧！取个更好懂的啦。」


    「那就简称『摩托比特』吧。」


    「喂，简称跟之前的名字八竿子打不著关系喔！！」


    「『摩托比特』‥‥‥请多多指教啰？」


    奇德对他自己的摩托比特打完招呼后，脸部表情忍不住一僵。完蛋了，搞不好被艾尔传染了。他扶额摇摇头。


    「那么，既然名字也取好了，就去发表新装备吧。亚蒂也别气了，一起来帮忙好不好？」


    艾尔好不容易成功安抚亚蒂，得意洋洋地座上为了他量身打造的蓝色摩托比特。他走向工房的院子，没有瞄准射击标靶，而是对著附近住家高了一截的墙壁，伸出摩托比特的手臂。


    「请看好了‥‥‥钢索锚，发射！」


    伴随一声欢呼和喷射音，从伸出的手腕中飞出箭头状的物体─箭头的后端连著钢索，钢索不停地自手腕中被拉扯出来。箭头在违反重力的情况下仍全速飞上工房的屋顶，然后一个急转弯扎到屋顶上。内部装置紧接著启动，使箭头展开变成锚的形状。艾尔拉了拉钢索，用手确认前端是否固定。


    「刺中了，接著就‥‥‥出发！」


    摩托比特的手臂内部发出齿轮声，绞盘装置同时开始运转。摩托比特被前端固定住的钢索拉著跑向工房墙壁，然后高高跳起。直接「在墙上著地」后，又往上踢了好几步，顺势上屋顶。在空中扭过身子后，摩托比特在著地瞬间发动大气冲击吸收魔法，脚边产生压缩空气块，让摩托比特缓慢地停在屋顶上。


    艾尔让摩托比特慢慢站起来，将魔法术式和魔力灌注到还插在屋顶的箭头上。与箭头连结的钢索中揉合了银线神经，术式沿神经传送到装在箭头内的结晶肌肉中。展开的锚改变形状，刚恢复成原本的箭头被收回手臂里了。


    这个箭头的推进力也是以内建的结晶肌肉为触媒，并藉由断断续续地使用大气压所推进魔法产生。只要控制喷射方向，在某种程度上就能改变飞行方向。


    「好厉害，齿轮‥‥‥不对，摩托比特一下子就跳到屋顶上了喔。」


    从头到尾在一旁观看的亚蒂等人抬头仰望。就算能使用身体强化，穿著铠甲爬到建筑物屋顶这种事还是相当困难。而他居然驾著更巨大的幻晶甲冑办到了，对他们来说还是值得惊讶的事。


    「喔─这次进行得很顺利啊，艾尔」


    「之前摔了好几次嘛！接著进行下一个吧！」


    「啊，还是有失败过呢‥‥‥呃，拿『那个』过来就好吗？」


    艾尔立刻跳下屋顶。从这个高度跳下来，就算是摩托比特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它在途中喷射出大气压缩推进逐渐减速，再利用大气冲击吸收著地，扬起了大片尘土。刚一落地，奇德、亚蒂就拖著新的货物从工房里出来了。


    两人各自拿著不同的东西。奇德拿著一把巨大的弩，本体大部分是木制的，某些地方加上金属补强。弓的后方增加了几个有齿轮的装置。奇德看著自己拿来的东西说：


    「欸，这弩真夸张‥‥‥应该算攻城兵器了吧？」


    「你说得没错。真要说起来，应该是把攻城用大型弩炮稍微小型化的东西。」


    如同艾尔所说明的，那把弩就算拿在幻晶甲冑手中也显得巨大。没有幻晶甲冑的话更是沉重得无法操作。


    「为什么拿著那么大的东西‥‥‥啊─原来是这样。你要把幻晶甲冑当底座来操作攻城用大型弩炮吧。」


    「不仅如此就是了‥‥‥亚蒂？你有拿『弹匣』过来吧？请把那个装下去。」


    亚蒂推来的货车上备有好几个被称为弹匣的箱型物体。大约有人的双手环抱那么宽，即使由幻晶甲冑来拿也会突出身子的两侧。


    「简单来说，这是在弓弦和绞盘装置上使用绳索型结晶肌肉，叫做『携带式大型弩炮』的武器。只要操作结晶肌肉的收缩，就能自动发射弓箭。」


    「原来如此。那这个叫弹匣的呢？」


    「里面排著弓箭，与弓的收线连动，每射出一支箭就会再装填。接下来的部分与其用口头说明，不如实际操作给你们看比较快。」


    奇德按照艾尔的说明，将弹匣嵌入弩炮中央偏前方的部分，固定杠杆随即跳起，发出内部结构咬合的声音。


    奇德确认弹匣安装完成，开始传送魔法式和魔力到弩炮中。绳索型结晶肌肉伸缩到极限，传来弓的弯曲与肌肉挤压的独特声音。与曲轴装置连动的齿轮开始转动，将弹匣中的箭矢放到弩身的轨道上。接下来的操作比较特别：因为将结晶肌肉本身作为弓弦，也就不存在相当于一般弩炮的扳机装置了。相对的，他能透过操作弓弦和绞盘装置的结晶肌肉伸缩来发射弓箭。


    奇德命令张到极限的结晶肌肉放开。箭矢发出豪迈的飞行声高速射出。也因为他在比较近的距离射击，箭矢因此精准地刺进木头标靶。这张弩的箭矢比一般弩使用的更短，很多都是粗短的形状。但虽说是短箭，既然是安在(小型化的)弩炮上的，其大小就已经不能算箭矢，更像装了箭羽的长枪。这种将绳索型结晶肌肉的力量发挥到极限、加上弯弓力道所射出的箭矢，虽比不上正规武器，仍旧发挥十足威力。总之，箭矢最后贯穿了木头标靶，将之粉碎大半。


    「‥‥‥欸，这玩意儿不能在城里发射吧。」


    「没关系，后面准备了很厚的土墙用来试射。不用战术级魔法集中攻击就不会打穿啦。」


    艾尔和巴特森把姿势定格在射完箭当下的奇德丢在一边，悠闲地交谈起来。抱著弹匣的亚蒂则兴致盎然地望著贯穿标靶的箭。


    「对了，用结晶肌肉就能快速回收，可以达到一定程度的连射喔。视熟练程度，最高可以达到五秒钟一发吧。一个弹匣有十支箭，算起来大概一分钟左右射完。」


    「噗！来真的喔‥‥‥我试试看。」


    奇德战战兢兢地重新举起弩炮，再吐出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开始执行连射。运转声和箭矢破空有节奏地持续著，箭矢一一刺中标靶。标靶终于在第五发时断裂开来，让剩下的箭直接射在土墙上。


    「可以连续发射的手持攻城兵器啊，真可怕─」


    「可是，毕竟是能带著走的，有一定重量，也不好操纵，又是勉强凑合出来的东西，命中率也低，反而要用数量弥补命中率。」


    「是说艾尔想拿这个做什么？」


    「‥‥‥你不认为所谓的创作和挑战永远都是一件很棒的事吗？」


    「又没考虑用途了对吧‥‥‥」


    奇德的追问让艾尔微妙地撇开视线，同时露出无畏的开朗笑容。就这样，幻晶甲冑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一步步变身为凶恶兵器。


    模型机的动作测试完成得差不多的时候，炼金术师学系传来了订做的东西完成的通知。因为将结晶肌肉做成块状定型，而被命名为「板状结晶肌肉」的新材料一一被送到工房去。


    以往的结晶肌肉研究，一直著重在如何藉由肌肉收缩产生最大效益的输出，魔力储蓄量只被视为附带要素。然而，以这次的板状结晶肌肉开发为契机，炼金术师们也开始研发专门储存魔力的结晶肌肉。站在前所未有的角度研究，让他们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必早晚会推出大容量的结晶肌肉吧。


    至于那些通过了庞大测试的模型机，结果没有发现除了运转时间之外的重大缺陷。代表板状结晶肌肉将成为补上那个缺点的最后一块拼图。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完工阶段，锻造师们开始了增加幻晶骑士魔力储蓄量的改造工程。


    「哎，我们是干劲十足啦，不过这可不妙啊。」


    他们当初设想的，是把板状结晶肌肉放在装甲内侧的空洞里，可是实际上开始检讨后，才知道空间比预期来得小。装甲内部的空间要用来减轻驱动用结晶肌肉的影响，不能随意填补。


    于是，他们暂时先将所有外装卸下，做出一层板状结晶肌肉，并全部覆上外装，采用多层式外装的方法。这样的设计是为了不被驱动用肌肉影响。整体份量增加的外壳显示魔力储蓄量的增加，从延长运转时间的观点来看，算是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果。只可惜现实并不乐观，他们对著结束的特列斯塔尔发出呻吟。


    「好臃肿，好逊‥‥‥！！」


    就算他们把审美观摆到一边，全体采用多层式的方法还是有很多问题。剧增的机体重量降低了机动性，连绳索型结晶肌肉产生的动力也无法弥补。增厚的装甲妨碍行动，也连带损害缠斗能力。把结晶肌肉层当成装甲是可以提升防御力没错，但他们在弊多利少的判断下，推翻了这个方法。


    「太重咯！得想办法让这家伙『瘦下来』啊。」


    他们接著想到，藉由限制多层化的部位来控制重量。考虑到对缠斗能力的影响，只将不干扰关节部份的装甲多层化。这个方法的确不会增加多少重量，不过最重要的魔力储量也不会增加多少。


    但是这种使用多层式装甲的方法却被保留了下来，并于日后正式命名为「魔力储存式装甲」。


    「这已经是在内侧增加结晶肌肉的极限了‥‥‥」


    「再继续增加重量，就会妨碍到铠甲呢。」


    剩下的就只有将板状结晶肌肉装在外面的方法了。为了尽量回避如影随形的重量问题，外置的部分甚至没有装甲，而是用钢线固定，再覆上布制罩，只差没有直接裸露出来了。设置场所参考了人类能拿货物的部位而选择背上或者腰间，其中最适合放货物的就是背上了吧。他们也这么认为，决定先把份量十足的板状结晶肌肉放到特列斯塔尔背上试试看。可是，这个方法又会产生另一种问题。


    「拜托，真是没完没了的『任性机体』！给我客气一点！」


    他们甚至拆除了背面武装来设置结晶肌肉，但庞大重量集中在背上的结果，就是让重心偏向背面，严重影响缠斗能力与操纵性能。幻晶骑士的本分就是缠斗，若是让骑操士们感到不好操纵就没救了。再说，若不能用背面武装就没有新型机的存在意义。他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摸索其他方法。


    「到底要我们怎样啦！」


    「只能尽我们所能全部试试看了呢。」


    最后，他们决定同时使用魔力储存式装甲，并将分散的板状结晶肌肉装在外面的方法，背上则有背面武装和不至于造成负担的量，腰间也挂上袋形的结晶肌肉。腰间配件时则适当调整位置。这么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魔力储存量，也改善了缺点，但在运转时间上仍有一些问题没解决。


    结果，骑操锻造师们放弃在现阶段解决所有问题。就现行技术而言，要确保足够的魔力储存量，就需要大量且笨重的结晶肌肉。大家一致同意，只有等待炼金术师们完成专门储存魔力的新型结晶肌肉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改装完成的特列斯塔尔系列在工房前一字排开，做出待机姿势。包括测试用制造出来的机体在内共有五架，皆采用魔力储存式装甲，外型比初期更为结实。背上、腰间加上货物一般的板状结晶肌肉，看上去不像经过机械方面的改装，反而添了好几分人味。


    「就是这样。虽然不满意，不过已经没办法啦！这就算完成了！」


    即使仓促完工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锻造师们依然换了个想法。特列斯塔尔系列所做的改良已经足以弥补过于严重的缺点，达到现阶段所能要求的最高完成度。就算未臻完善，这五架机体依然拥有超越旧有幻晶骑士的潜力，确实可以说是幻晶骑士的新世代雏形。


    像这样排开来看，维修班和骑操士们终于慢慢体悟到自己见证了某个阶段的完成。众人看著特列斯塔尔系列的反应各不相同：有沉浸在成就感中的人，有终于从作业中解脱而放心的人，还有早已开始思考改良方案的人。只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度过大难关的表情，闪耀著自信与骄傲的光彩。


    老大也露出类似的表情转头看向所有人，露出牙齿加深了笑容。


    「大伙们辛苦了！不如说锻造师们太努力啦！！我们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不过就先来庆祝这家伙的完工吧！搞定这么一大件工程，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用说了吧！？」


    在场所有人都举起手，大声吆喝著回应老大。全体一致同意，让骑操士学系倾巢而出，彻夜举办一场庆功宴。


    当时的情景只能这么形容：天已全黑，四周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时，庆功宴会场便化为魔界。顺带一提，在弗雷梅维拉王国要等到成人(十五岁)后才能饮酒。艾尔等人当然没有参加，这场宴会是骑操士学系一同举办的。


    在好几个人真正「飞」上空中的狂欢氛围中，有个人影默默离开。他混进喧嚣中低调地开始移动，快步离开名为庆功宴，实则化为魔界的工房，回到自己在宿舍的房间。


    天色已黑，寂静无声的宿舍里有个房间点亮了灯光。回到房间的他晃了晃飘飘然的脑袋，喝水冲淡醉意。他的室友想必还在工房喝得酩酊大醉吧。他放下心，从桌子里拿出一叠纸。上面整理了不少关于幻晶骑士的技术─还是包括绳索型结晶肌肉在内的模型机资料。


    它在纸上补充板状结晶肌肉、魔力储存式装甲的内容。内容说不上详尽，但至少记载了足以让人理解模型机的大致情报。感到醉意逐渐散去，他对自己写的内容感到满意了，又把纸收回桌子里。

 第十一话 创造、建造、制作吧

    注意到遮住阳光的影子忽然落到手边，艾尔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由白转灰的云开始慢慢侵蚀晴朗蓝天。他看向手边的笔记，放松僵硬的肩膀和操劳过度的大脑。视线转向天边，就能看见厚重阴暗的云。薄纱似的云彩用不著多少时间就会变成那些黑幕般的沉重乌云吧。就在艾尔呆呆地想著这些时─


    「艾尔涅斯帝，上课中可不能东张西望啊。」


    呼唤声把因为恍神而渐渐陷入茫然思绪的他拉了回来。艾尔对表情有些僵硬的老师乖乖道歉，转向黑板，老师也继续讲课。很快的，轻快的粉笔写字声以及讲解弗雷梅维拉王国历史的声音便传到艾尔耳中。附近的同学们感到稀奇地瞥了他一眼，又马上回头抄写黑板上的内容。


    (好险好险，就算累了也不能松懈。重新开始作业吧‥‥‥)


    艾尔的视线回到手边的笔记上。令人感到极为惋惜的是，当其他学生都在认真上课的时候，他的笔记上却写著与板书内容无关的东西─说得具体一点，上面画著怪模怪样的幻晶骑士，旁边还附上许多说明和潦草的笔记。


    (特列斯塔尔也完成了，表示终于打好基础了呢。以这个为基础，想让国王吓破胆的话，至少还要再安排一个惊喜才行‥‥‥要先进行设计。)


    想著明显跟上课无关的事，偶尔还煞有其事地看看黑板，动笔抄写的艾尔在旁人眼中看来和正常上课没两样。说起来，一般十二岁的孩子也不会掩饰得这么纯熟吧。这是经验累积而来的成果─就负面的意义而言。没有人怀疑他的上课态度，课程就这么平稳进行下去。不，正确来说也是有可以察觉到的人存在。


    (嗯─钢索锚好像很好玩。下次叫他们帮我装吧。虽然他说过操作起来挺麻烦的，哎，总会有办法啦。)


    (今天带著艾尔到处去吃东西吧，就这么办！老是训练也会造成反效果嘛！)


    这两人都搞错了应有的上课态度，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说句题外话，虽然上课时是这副德性，但所有人在魔法、体术以外的课程都保持著一定的好成绩，为防误会还是补充说明一下。


    地面上淡淡映出的云影逐渐加深。在骑操士学系的工房屋檐下休息的老大看了天色，厌烦地发出呻吟。


    「唉─我看会来场雨吧。」


    「不是该庆幸没在特列斯塔尔测试时下雨吗？」


    坐在桌子旁的艾德加心不在焉地回答，同桌的迪特里希一脸严肃地盯著手边，海薇则微笑著观望两人的样子。


    「下雨很麻烦呢。近期内也要进行一些耐久测试。啊，一对，再来就要赢啰。」


    说著，海薇把从迪特里希手上抽到的牌和手中花色相同的排摊在桌上。他手上只剩一张是有原因的。骑操士学系的学生们虽然从特列斯塔尔的完成后都一直撑到庆功宴，不过在那之后，大半锻造师却因为操劳过度而累倒，多数人都请假休息。刚组装完成的新型机在没有人维修的情况下也无法启动，所以骑操士们才会像这样打发时间。在锻造师中体格尤为强健的矮人族─或是说老大是还活蹦乱跳的没错，但光他一个人实在也做不了什么。


    「五架特列斯塔尔都正式完工了，可是照这情形看来，不晓得剩下的修理工作什么时候才会弄好。」


    「啊？过几天就会有进展啦。现在我们是在休假。」


    老大有些敷衍地回答艾德加。海薇也在这期间抽了张牌，将最后一张牌脱手，让艾德加和迪特里希进行对决。


    「对了，老大，我的古耶尔到现在还是一团废铁耶？」


    「噢，对哦。等重新开张以后你再来一趟吧。」


    迪特里希忽然想起这个问题，而老大也是随便给了个答覆。既然锻造师人手不足，目前也是无可奈何。败给艾德加的迪特里希无力地趴到桌上。


    「总之先请迪帮赢的人买点吃的回来吧。」


    「对耶，便宜的派就可以啰。」


    「我想吃肉啊，买有肉的。」


    「唔，没办法。等著吧‥‥‥喂，老大，你没参加吧！！」


    「别那么小气，就当成平常承蒙我关照的心意啦。」


    迪特里希一阵青白交替，最后大概死心了，就这么拖著沉重的脚步前往食堂。三人带著胜者的从容目送他离去。那散发哀愁的背影刚从视野里消失，老大就想到某件事。


    「虽然没什么好夸他的，不过那家伙也变得圆滑了啊。之前一输就碎碎个没完，而且根本不会找我玩牌啊。」


    老大露出苦笑，隐没在胡子下的笑容依旧难以看见。迪特里希的神经质和难伺候的个性不管在维修班还是骑操士之间都很出名。他有实力，却绝对不是好相处的人，经常有机会共同行动的他们，还是注意到这人变得相当低调了。


    「是在陆皇事变之后啊。迪变了，大致是往好的方向。」


    「话说回来，关于特列斯塔尔的测试，他其实是最热心的人吧？」


    海薇也想起一件有关的事。从驾驶经验来看，从测试时期开始就担任骑操士的她是最有经验的人，迪特里希却紧跟在后，也开始操纵起特列斯塔尔。艾德加一脸讶异地点头。


    「是啊，可能‥‥‥是艾尔涅斯帝的关系吧。迪在那次事件中是唯一亲眼看到他驾驶的人。」


    艾德加板起脸回答海薇的问题。此时艾德加的表情，展露了他身为骑操士的矜持与热情。虽说是巧合，但朋友能够从正后方亲眼见识足以抗衡师团级魔兽的技巧，还是令他有点忌妒；而那位朋友从那之后实力显著提升，对他也不吝赞赏。艾德加是个正直的人物─尽管有时会耿直过头就是了。跟他交情不算短的海薇很清楚，他看到身边的人这么努力，自己也会发愤图强吧。


    「嗯─那孩子啊。他个子小又动作敏捷，不加把劲的话，很快就会被甩得远远的喔。」


    卷曲短发下的双眼愉快地眯起，调侃艾德加。他一时不晓得怎么反应，却又马上恢复无谓的笑容。


    「不会那么简单被甩开的。」


    「喔，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有事要找银色少年商量。」


    老大突然拍了拍手，注意到另外两人脸上现问号。


    「那个啦，做了新型是很好，不过我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是要接著修理学园剩下的机体吗？」


    「那个有学园长的许可，所以没问题‥‥‥但这些新型机可不能只做到这一步就被埋没了。」


    老大喃喃自语，眼神追著渐趋黄昏的阳光。艾德加跟海薇则发出惊呼，看向彼此的脸。


    随著学园响起的放学中响起，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周遭开始出现摊贩。很快就能看到一放学就飞奔出来的学生们在其中穿梭的身影吧。


    「哦，小姐，今天没带著大铠甲过来吗？」


    「嗯，今天就这样边走边吃喔！给我三个松饼！」


    「好！要夹什么？」


    「我想想‥‥‥」


    天空不残留任何一点蓝色，让人看了心烦，看来马上就会下雨了吧。艾尔比较著兴高采烈地跟摊贩老板点餐的亚蒂和天空的样子，忽然觉得要是天气跟他的心情一样就好了。


    「别想太多啦，再拖下去的话好像会下雨啊。」


    「也对。可是怎么说呢，总觉得今天不多陪陪亚蒂的话，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僵。」


    「‥‥‥喔。哎，等真的下了再说吧。」


    这时她转过头来，脸上绽开笑容，手上端著热腾腾的松饼。这时间正好可以来些点心。不晓得会先下雨呢，还是她会先逛到满足呢─艾尔就这样烦恼著这种怎样都好的事。


    之后他们又到处逛了不少摊位，肚子饱得差不多的时候，就顺路绕去工房一趟。这行动虽然没什么特别理由，他们却偶然在那里看到稀奇的光景。


    「‥‥‥你们在做什么啊？」


    「唔？就如你所见，我们在下『库可连』啊。哎呀，达维很不好对付呀。」


    在工房的屋檐下，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学园长和老大正在比一种类似地球西洋棋的棋盘游戏。劳里在盘面上拥有一面倒的优势，而且还像是在欺负老大的棋子般，将其逼到绝境。


    「我完全想不出来该怎么反败为胜咧‥‥‥再手下留情一点吧？」


    「呵呵呵，既然为人师表，做前辈的就不能放水吧？」


    「这只是游戏啊‥‥‥」


    跟莞尔一笑的劳里正好相反，老大要是没拖著下巴的话，脸就要垮下来了。他流露出又是不甘心但又放弃的气息，抓了个多出来的棋子叩叩地敲著棋盘。


    「不，下棋是没有关系。我只是好奇为什么爷爷会在这里。」


    「唔？对了，有件事想跟你和达维商量一下。我原本也想过叫你们到校长室，但我想你们大概也聚在这里。」


    没想到爷爷的思考模式竟然出奇地马虎，让艾尔角都踉跄了一下。劳里把老大阵地彻底蹂躏一遍并且将死对方，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口。被当成打发时间对象的老大深深叹了口气，没把这小事放在心上。


    「找你们商量不为别的的。达维好像也很烦恼的样子‥‥‥事关于新型机今后的去向。」


    艾尔他们适当找了位子坐下，为这突如其他的话题感到纳闷。


    「老实说，我以为就算有大幅变动也不会超出改良范围。还想说怎么花了这么久，结果一揭晓可是完全超出想像啊。」


    「因为是不折不扣的新型机嘛。」


    艾尔愉快的回答让劳里为难地垂下眉梢。


    「我根本没料到你能从无到有做出来。做到这个程度，是打算请陛下过目了吗？」


    劳里这番话听起来不像问题，反而更带有确认的意味。因为对他而言，性能凌驾现存机体的新型机已经是足以满足国王要求的「最棒机体」了。像国王报告新机型，接受应得的报酬才是自然的发展。然而和他预期的相反，艾尔静乾脆地摇头。


    「哦？我以为你是为此努力过来的‥‥‥不是吗？」


    劳里吃惊得瞪大眼，转头瞥了放在工房的特列斯塔尔一眼。


    「要请陛下过目的还有其他事物‥‥‥我正在思考其他足以让陛下承认那个愿望是有意义的东西。何况，陛下要求的事『最棒』的，我也得全力以赴才行。」


    「你的全力以赴还没完啊！?」


    听艾尔斩钉截铁，吓得差点踢倒椅子的老大连忙吐槽。没人想得到他之前一连串破坏常识的行动仅仅是序章，这至少超出了劳里和老大的预想范围。


    「是的，特列斯塔尔可以说是基础‥‥‥基础打得稳固后，上面就要盖一座壮观宏伟的城堡才行。那样才能让陛下吓破胆。」


    「在那之前我们好像会先吓死啊。」


    「而且少年只会说真话，这才恐怖‥‥‥」


    劳里开始从惊讶和钦佩的愕然中转换成死心，不仅只有他这么想，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最真实的心情。劳里深吸一口气来转换思考，沉吟著盘起胳膊。


    「既然艾尔这么说，这件事就算了。不管怎样，完成了新机体。就有义务向国家做一些报告。」


    「这是应该的。那么，结果还是要向陛下报告？」


    这次劳里否定艾尔的问题。


    「陛下也有政务缠身啊。虽然陛下是和你亲自做了约定，但这事不能如此草率处置，大概需要依照过去的流程做联系吧。」


    「您说过去的流程‥‥‥是指国机研吗‥‥‥」


    「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通称「国机研」。正如其名，这是在国家之下管理幻晶骑士技术的组织。从开发新机体的大型计画到新发明的技术改良等，无论规模大小皆集中于此，再推广到全国各地。学园也曾协助过技术改良。对身为骑操锻造师的老大来说是很熟悉的机构。


    「唔‥‥‥话虽如此，把新机体整个带过去还是有点问题。」


    「嗯？劳里爷爷，什么是有问题？这家伙很强没错吧？只要从现在开始做一大堆特列斯塔尔，骑士也会变得轻松，城市也会变安全。改良到这个程度，那些大人物也会很高兴吧？」


    从旁插嘴提问的奇德不解地偏著头。他的意见没有错，推广强大的幻晶骑士一种保障国内安全最有效的手段。在他们讨论的当下，国内某处也正遭到决斗级以上的大型魔兽侵袭，而派出幻晶骑士投入镇压的行列。幻晶骑士变强，代表能缩短解决魔兽的时间，进一步减少被害程度。在等同对抗魔兽最前线的弗雷梅维拉王国，那该被视为比什么都重要的课题。既然如此，将制作出特列斯塔尔的事情报告上去又有什么好烦脑的？劳里扬起嘴角带著一抹苦涩的笑容，回答：


    「不是不行‥‥‥可是制作幻晶骑士需要按照一定流程，先累积小部分改良，再由几位技术人员以此为基础，统一成一个大的整体。幻晶骑士就是经过那些不断重复精练的过程才能被强化的。」


    建造新的幻晶骑士是国机研的职责所在，就规模而言，也只有国机研才办得到。劳里想起这件事，一面接著说：


    「开发新的幻晶骑士原本是国家工程，我想都没想过竟然可以用学园设备做出完全的新型机。而且一般来说根本不会同时思考出足以革新机体的技术就是了‥‥‥」


    艾尔和老大不约而同地看向远方，像是要闪躲劳里别有深意的目光。因为两人都还记得自己只顾完成梦想中的机体而干出不少疯狂事。


    「哎，就是这样，问题在于，虽然过去申请小幅度的改良，但提出完整全新机体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若这样贸然带著新机体过去，我们也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处理。」


    面对将视线从远方转回来、带著满脸笑容准备迎战的艾尔，劳里轻轻叹了口气。


    「爷爷，事情都做了，感叹也没用。现在就是我们掌握幸福，向未来踏出一步的时候。」


    「说得完全正确。有技术却不去实现，这就不配自称技术人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好啦！」


    「这两个人还理直气壮的‥‥‥」


    看著硬挤出笑脸、牢牢挽著手的艾尔和老大，劳里感到自己只差一步就要抵达开悟的境界了。虽然旁人眼中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他们并非没有认真考虑，老大说了声「而且啊！」作为开场白，换了个姿势。


    「新技术派上用场可是锻造师的骄傲，还能顺便拿到奖赏，手头也会变宽裕。照理说，驾著特列斯塔尔直接跑去见国王是最快的啦，不过很可惜，还有个问题没解决。」


    老大开玩笑四地比手画脚，接著说：


    「特列斯塔尔的完成关系到很多人，差不多大半个骑操士学系都加入了喔。一架新型机的奖赏肯定不少，可是要让所有参与开发的人来分，不会吵起来吗？」


    老大指出的问题极为合理。提供新技术给国机研可以拿到相应的奖励做为代价，而那自然要分给协助开发的人。如同老大所说的，特列斯塔尔的完成有很多人参与其中。那可是包括了以提案的艾尔为首、组装的锻造师和进行测试的骑操士们，甚至还有研发材料的部份链金术师，人数相当地多。但在现实中，现在才要正确掌握这些人有多少功劳是接近不可能的事。不光是呈报特列斯塔尔的方式，光是堆积如山的各种问题就让所有人想举双手投降了。


    「可以说句话吗？我有个想法‥‥‥」


    像是要打破在场陷入僵局的气氛一般，艾德加稍微举起手。正准备启程远行的劳里，无视两名拍手作势欢迎勇者豋场的观众，再次启动了学园长模式。


    「嗯，不管怎样的意见都好，说说看吧。」


    「那就失礼了。先不提处置，虽然特列斯塔尔还有没完成的部分，它的性能还是比以前的机体强大。只要把它制作模型机用到的技术推广出去，想必对于国内安全将会有很大的受益。总之，最后一定会传达给政府‥‥‥这么想没错吧？」


    「嗯，那是当然。」


    所有人都表示同意。在场没有任何人想把新型机当成学园特产。艾德加确认了一点，垂下眼稍微整理思绪。


    「‥‥‥所以‥‥‥奖赏确实也是问题，但最后也考虑一下交出特列斯塔尔的事。不，不是指用什么方式，我不认为交出去就没事了。」


    「有什么不对吗？」


    「想想艾尔涅斯帝一开始提案时的情况吧，老大。我们现在是习惯了，不过建造特列斯塔尔的技术原本就相当异常。」


    闻言，大家这才响起那个长久以来几乎快被遗忘的事实，恍然大悟地沉默下来。要是艾尔没有直接对他们说明，他们自己都不见得能接受那些技术了。看到特列斯塔尔的性能时总是容易忘记一件事：它在这个世界仍算是异形。想起这一点的老大响亮地拍了拍手，说：


    「喔，是有这回事啊，大家都怀疑过少年是不是发疯了呢。」


    「怀疑过我啊‥‥‥」


    等所有人都理解这样的状况后，艾德加接著说下去：


    「换句话说，就算只交出特列斯塔尔也没意义吧？外型或许只要模仿就好，但内在的设计概念恐怕很难解释清楚。」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艾尔。在那样的压力下，就连他也有点退缩。


    「‥‥‥这么说来，让国机研那些人听听『恶魔的耳语』好像也不赖。」


    「各位到底是怎样看待我的呢‥‥‥？」


    「‥‥‥我会哭喔？」


    (啊，不高兴的艾尔有点可爱。)


    艾尔抬眼瞪著老大、老大无动于衷，至于亚蒂不知为何一个人偷偷乐著─劳里不理会他们，转向艾德加。只见他望著空中，好像还在思考该怎么化为言语，看来他心中已经有了腹案。看穿这一点的劳里催著他说下去：


    「不晓得‥‥‥这算不算解决方案。我认为，有必要由骑操士学系的锻造师们对国机研做一些说明。那么，请对方直接聘请所有人当新型机开发人员─这也是一种方法吧？」


    劳里不禁睁大了眼。艾德加的提案，就是以雇用他们的形式代替分配有问题的金钱奖励。考虑到锻造师们早晚会从学园毕业，到各地挥舞铁槌的事实，这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来这一手啊‥‥‥真是豪迈的提案。」


    「他们有完成新型机的实绩，而且不用我说，还拥有现存技术方面的知识。可以说是今后开发新型机的理想人才。」


    这个提案让劳里很为难。站在传达正确技术和学生利益的角度来说，这肯定能带来双赢的结果，但会形成校方成为最大受益人的状况─换句话说，国机研势必会跟学园进行谈判，这又是另一个相对高难度的任务。更别说，到时负责谈判的劳里以及其他几位老师。他们毕竟只是老师，并非谈判专家，可以想见要走的路是困难重重。


    「这提案是很有吸引力，也不晓得会不会那么顺利。我们也会全力以赴试试看‥‥‥可是最后还是得看国机研怎么决定。」


    既然决定权完全在国家那边，劳里也很难再跟他们保证什么。目前只要能决定大方向就是了吧。虽然他有种预感，等候在前方的谈判将会非常严峻；但身为教育者的他，同时也对于为了学生们付出热情一事感到自豪，因而透出淡淡的苦笑。


    就在谈话中于找出某些方向的时候，谈得入神的众人之间有两个人一脸严肃地烦恼著，是奇德和亚蒂。他们理解谈话的内容，却很勉强才能跟上。不像外表和精神年龄不一致的艾尔，要两个真正十二岁孩子加入谈话是有些强人所难。


    「嗯─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啊？」


    「听起来很难吧。没办法，乖乖看著吧。」


    他们经常与不太像小孩的艾尔一起行动，也有很多参与这类谈话的机会，所以总是在思考有什么能帮上大家的地方。


    (简单来说就是那样吧，因为老大他们一起努力做了特列斯塔尔，以后大家也要一起做对吧？)


    亚蒂心中有几个在意的字眼─新的、幻晶骑士、制作、结果─她的思绪藉由这些模糊的单字在记忆通道中梭巡─继而连结上几个月前告知的事。焦躁之中的灵光一闪让她猛然抬起头。


    「‥‥‥嗳，他们说国家，是要拜托伟大的人对吧？那就可以用那个约定了不是吗？」


    「嗯─？这么说来是这样没错‥‥‥约定？」


    那个约定─亚蒂话中的涵义让奇德纳闷了好一会儿，接著他也成功从记忆中找出正确答案。


    「啊！‥‥‥对喔，这也算艾尔的功劳嘛。」


    那是以前他们与父亲交谈时的记忆。他们的父亲─乔基姆●塞拉帝侯爵曾托两人「如果他今后做出什么成果，希望你们先通知我」─在两人心中，父亲的存在打破这个僵局画上了等号。


    「吶，劳里爷爷。我们倒是有个好提议。」


    「哦，奇德？是什么？」


    以为他们顶多问些问题、不至于主动提议的劳里显得有些惊讶。奇德不像为此感到高兴，他脸上露出了像是在想什么坏点子的表情，说起自己的提案。


    「要爷爷你们去谈判果然很困难吧？那么，把其他能谈判的大人物拉来当伙伴怎么样？」


    「哦？大人物‥‥‥你们有什么人选吗？」


    「塞拉帝侯爵。」


    奇德果断的让艾尔和劳里更为惊讶，其他人则感到困惑。有人因为几次事件而得知双胞胎的来历，但这传言并不是广为人知。此时提到有力贵族的名字令他们感到百思不解。


    「‥‥‥！对了，这样啊‥‥‥说到塞拉帝侯爵，当时他的确也在场。这样解释起来也比其他人更为方便，还可以请他从中斡旋。不过‥‥‥没问题吗？」


    言下之意是要问双胞胎家里的情况。他们的立场中就是私生子，而且也极力避免跟本家联络才对。这真的能拜托你们的父亲吗？─双胞胎正确理解了他眼里的意思。


    「父亲之前说过，如果艾尔做出来了，希望我们告诉他。」


    (原来如此，他们答应了啊。那么，先找他商量很适合吧。)


    「这样啊‥‥‥你们两人说没问题的话，我也没有异议。各位呢？」


    其他人看上去表情十分意外，被问到话时，面面相觑地望著对方。说到塞拉帝侯爵，那可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大贵族。塞拉帝侯爵领地又与博库斯大树海相邻，所以他也能理解提升幻晶骑士性能的重要性。他们认为，姑且不论为何会由两个孩子提及这个名字，但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侯爵一定能成为强大的靠山。大家互相使了个眼色做确认，然后用力点点头。


    「我们也没异议。」


    「那么，直接把特列斯塔尔戴过去也不太好。先用资料的形式与侯爵接洽怎么样？」


    「是啊，这方法好。那资料能拜托达维准备吗？奇德、亚蒂，之后就轮到你们上场了。」


    两人直挺挺地站著，拍拍胸脯接下任务。解决了问题或许让众人感到安心，那模样让所有人扬起笑声。安置在工房深处的特列斯塔尔静静地注视著这幅光景。


    过了傍晚时分，夕阳刚落下，接上商店变一家接著一家打烊。相反的，现在开始才是酒馆赚钱的时候。结束一天工作的居民们为了用餐同时养精蓄锐，全都一窝蜂地涌了出来。莱西亚拉学园市的某间酒馆也一如往常地迎来尖峰时段。这里的客人多半是上了年纪的男性，此时却有个特别的客人坐在角落的位子。他看上去很年轻，是个可能还不满二十岁、像是学生的青年。既然他光临这家店，可见至少达到了成人(十五岁)的标准。


    他似乎对这种地方很熟悉，自然地融入里面的气氛，独自啜饮著啤酒。就在他快喝完第一杯的时候，有人坐到对面的位子上。在几乎客满的店内留了空位，表示两人是约好了见面吧。事实上，那个后到的人─外表像工人、体格健壮的男性─ 一坐下就自己点了杯酒，然后对学生咧嘴一笑。


    「真难得，你居然会找我喝酒。怎么啦？在学园念书很辛苦吗？」


    壮汉拿到酒后喝了一口，夸张地呼了口气。已经几杯下肚的学生似乎醉了，兴奋地回答：


    「啊─对啊，最近可忙了。」


    「哈哈哈！念书就是那么回事。若能克服这些，你就算得上是个大人了！」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这阵子特别操啊。」


    两人开怀对饮，快活地发著牢骚。他们的对话完全混入了酒馆的喧闹杂音中。


    「还以为终于告一段落了，结果却发生一个小问题。」


    「哈哈，学生也不好过啊！」


    就算高声谈话，也不会有人多看两眼，酒馆就是这样的地方。一一计较醉鬼的胡言乱语可是会没完没了的。再说，环顾四周也尽是一群醉鬼在大吵大闹。到了这个地步，吵的人再多一个也没有什么差别。两人看似也要成为醉鬼集团一员─此时却开始观察四周环境，确认没人注意自己后，压低了音调。


    「对啊！真的！‥‥‥那东西完成到一个阶段了。」


    「哦？没想到学生也挺优秀的嘛。」


    两人的耳语，在人声鼎沸的酒馆里传不到附近的人耳中。学生的脸仍因醉意泛红，一手拿著啤酒的姿势看起来不过是个醉鬼，说出口的话却冷静条理分明。


    「还真不能小看热情这玩意儿呢。看来这项技术迟早都会完成的。」


    「细节呢？你该不会是想口头告诉我吧？」


    学生摇摇头，像是在说怎么可能，接著不卑不亢地从包包里拿出一叠纸。从装订的封面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里面可是写了关于新型机的情报。壮汉大大方方地接过，也不检查内容，便随意收进怀里。


    「我就说嘛！偶尔也要喝些酒啦！」


    「真拿你没辙！好，今天就由我请辛苦的学生喝几杯！」


    「还是你上道！」


    直到刚才的气氛已经不见踪影，两人又恢复成单纯的客人举杯共饮。整间酒馆愈接近深夜愈热闹，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们，更不明白台面下的交谈代表了什么。


    磅礡大雨击打在布满王都坎库宁的石板街道上。这场黎明降下的雨在剎那间转为豪雨，笼罩了整座都市。


    超乎想像的雨势让总是充满活力的居民们打不起精神出门，街上彷佛失去生命力一般。填满天空的乌云与石造街道之间的界线模糊起来，两者合为一体，隐没在单调的景色中。


    乔基姆●塞拉帝侯爵在贵族街的宅邸里，听著外面的雨声浏览某份文件。上面画著一幅即将颠覆世界的异形骑士姿态，那恐怕是「暴风雨」的前兆。这骚乱的气息让人有种吞没城市、国家的飓风即将到来的预感。


    粗鲁地按响桌铃的动作或许反映了他的内心，这对冷静的他而言是很少见的举动。长年侍养他的老练管家不改一贯冷静的态度，出现在职务室的速度却比平常快许多。


    「老爷，有何吩咐？」


    「把这份文件送到迪斯寇德公爵的宅邸去，愈快愈好。一定亲手交给公爵本人。」


    「是，我立刻安排。」


    乔基姆将文件交给管家，并在他退下的同时低语：


    「迪斯寇德公爵，这或许比我们想的还要棘手啊。」


    他这番话被挡在职务室厚重的门扉后方，消失在倾盆而下的雨声中。

 第十二话 来模拟战斗吧

    轰隆轰隆，低吟的狂风肆虐著。


    好几辆马车顶著从侧面刮来的暴风，在西弗雷梅维拉大道上全速奔驰。若是在晴天，马蹄敲打石板的声音必然十分响亮，如今却完全被暴风雨掩盖过去了。从月初就开始变坏的天气很快转为狂风暴雨，这段时间大雨不停降下，劲势之强宛若要刨刮大地，积水量早已超过西弗雷梅维拉大道的石板地面所能疏通的极限。路上出现一个又一个大水坑阻挡来往的去路。


    在这最不适合户外行动的天候与路况中，马车队依然一心一意地赶路。前进的方向上隐约可以见到国内最大的教育机构─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所在的莱西亚拉学园市浮现在视野中。


    「真是的，还真能下啊。」


    莱西亚拉骑操是学园长─劳里●埃切贝里亚皱起眉头看著窗外雨势，不停抚著胡子。这少见的雨最近下个不停，甚至开始影响到部份课程无法顺利进行，让学园长伤透脑筋。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劳里陷入沉思的意识拉了回来。


    「唔，是哪位？」


    他走回那张作工古朴的学园长书桌，一边坐下一边回答，听到门外的校工战战兢兢地告知有客人来访。劳里想了想，不记得今天有什么来访者的约定。


    说是学园长，其实也不过是负责统合教育人员的一个职务，并没什么特别大的权力。即便如此，也很少有来访者是需要直接带他来这里的。以前并非没有不请自来的客人，但对方大多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为了节省时间，一般会事先调整行程再见面。


    话是这么说，劳里转念一想，在这样恶劣的天候下，也难怪对方疏于联络了。不如说，想必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才会在这种状况下过来。劳里连忙回答，要校工带客人来到学园长室。


    客人似乎就在附近等著，房间的门在他回应没多久后就被打开了。见了发出喀沙喀沙的嘈杂声响进来的访客，劳里眯起眼，脸上皱纹加深。


    「那个纹章‥‥‥看来是迪斯寇德公爵直属的骑士殿下。在这样恶劣的天候中到本学园有什么事呢？」


    被带到劳里面前的是三位骑士。他们全身严密包覆著铠甲，肩披斗篷，一手头盔夹在腋下的模样叫人想错认也没办法。劳里从绣在他们斗篷上的纹章认出其来历，却猜不出他们所为何来。


    走进房里来的骑士们浑身散发独特的压迫感与威严，对劳里行了漂亮的一礼，说：


    「是，我等为迪斯寇德公爵阁下直属的『朱兔骑士团』。」


    站在三人中央的骑士报上名号。他似乎是这些人的指挥官，主要由他来开口。


    「今日奉公爵阁下之命前来。首先是阁下交由在下的信函，请您过目。」


    劳里接过对方递来的油纸包，从里面取出封口的书信。迪斯寇德公爵家徽的封蜡在油灯的灯光下清晰可辨。不用说，可以使用这个纹章的只有迪斯寇德公爵家的人。再次确认这是来自公爵家的正式信件，让劳里更加紧张了。


    他应了一声后，开始确认信上的内容，愈看愈是惊讶的睁大双眼。等他终于看完，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窗外落下的闪电将房间染成一片纯白，巨大的轰鸣迟了片刻才响起，震荡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继而是从未停歇的雨声吞没了包含著种种情感的沉默。


    教室里弥漫著压抑的沉默与窃窃私语声。


    刚才响起的雷声在这段时间算是特别大的。明明天还亮著，却因为这恶劣天候而显得昏暗。学生们在油灯照明的室内与隔壁同学悄声谈论著众人惊讶的程度。讲台上的老师也看了看窗外，不过只是说了句：「真吓人啊。」轻描淡写地叙述感想，又接著继续上课。


    没多久，教室里面充满了雨声，为了不被雨声盖过，老师用比平常更大的音量继续讲课，但在大自然强大的力量面前却显得有几分微弱。不晓得是由于这样心神不定的气氛推波助澜，或是受到刚才的雷鸣震慑，还不太能集中的学生们还是在好好地抄写板书。应该说正因为听不清楚说明，才更要靠板书挽救。他们也是很拚命的。


    上午的课就在这种微妙平衡的下结束，接著是热闹的午餐时间。基本上过著宿舍生活的莱西亚拉学生，每到午餐时间就会去学园附设的食堂。如果天气稳定下来，应该也有人外出用餐或回家吃饭，不过这种坏天气就别提了。艾尔涅斯帝他们三人也起身准备前往食堂。这时，一名意外的访客神色慌张地走进教室。


    那个人─马提斯●埃切贝里亚战斗技能教官跟整理黑板的老师附耳说了些话。两人之间达成某种共识后，马提斯立刻走到艾尔面前。


    「父‥‥‥埃切贝里亚教官，怎么了吗？」


    艾尔愣愣地问凑近的父亲。马提斯多半都在高等部骑操士学系指导学生。有事来中等部的话，多半是跟艾尔有关了─这样想也比较合理。


    「理由待会儿再说。艾尔，现在马上跟我来一趟。」


    他点头说著，话中带著催促的意味。艾尔困惑地看著马提斯不寻常的样子，又马上想了想，转头看了后面一眼。马提斯也随著他的动作，对他身后不知所措的双胞胎说：


    「啊啊，抱歉了。奇德、亚蒂。艾尔暂时借我一下。」


    两人还不清楚状况，总之前点了点头。埃切贝里亚父子对他们轻轻点头后，就一起离开了教室。


    「马提斯叔叔怎么啦？真难得‥‥‥」


    「有种讨厌的预感呢。」


    奇德、亚蒂有好一会儿呆愣地望著两人走出去的门，但一到午餐时间的食堂有多么拥挤，便又连忙开始移动。之后再问发生什么事就好了─他们这么想，但实际上要等到很久之后才有办法确认。


    下午的课开始后，教室里仍没看到艾尔的身影。


    艾尔涅斯帝和马提斯两人并肩走著，静静穿过走廊。


    一边是金色短发梳拢整齐、体格壮硕的战斗技能教官；一边则是银发及肩的矮小少年。也因为艾尔在整体上长得像母亲，即使考虑到年龄差距，两人的外表也可说是正好相反。尽管如此，他们身上散发的气势却是惊人地相似，可以感觉到他们确实是父子。


    他们逆向穿过午休时段匆忙移动的人群。前进方向与食堂相反，也远离了校舍，最后踏进实习用设施所在的区域。艾尔一边走著，一边推测目的地是高等部，也大略猜到了这次急著找他过去的原因。艾尔静静地走著，不怎么问问题。和艾尔不同，马提斯心中有些别的打算。或许是顾忌旁人耳目，它一来到远离校舍、人烟稀少的区域就放慢了脚步，开口道：


    「刚才，岳父那里来了提斯寇德公爵的使者。」


    艾尔隔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公爵』？不是赛拉帝『侯爵』的人吗？」


    前几天，艾尔他们接受了奇德和亚蒂的提案，连络赛拉帝侯爵请求协助处理新型机。艾尔想过，要是有人过来的话，最有可能的应该是赛拉帝侯爵那边的相关人士。马提斯这番话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有些难以理解，不过还事先把自己的疑惑搁在一边，优先确认状况。


    「那位使者为了什么事而来呢？」


    「好像是为了你们做的新型幻晶骑士，详情我也还不清楚，听说要先请相关人士到工房集合再说明。」


    艾尔有猜到是什么样的内容，也因此感到百思不解。


    (赛拉帝侯爵肯定有收到通知，但为什么『公爵』大人会出场？莫非有『侯爵位阶』无法解决的难题？)


    是提出的请求协助难以达成吗？还是新型机不好处理？艾尔差点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时，随即发现现在思考这些没用，于是轻轻摇头。艾尔刚抬起头，便与马提斯对上眼。他平常总是犀利的眼神如今充满了温柔，垂下的眉毛更衬托出这种印象。


    「你真的从以前就很喜欢幻晶骑士呢。」


    嘴里说著无脉络可循的话，马提斯摸摸高度只到自己胸口下方的头。感觉父亲的态度和往常不同，艾尔感到奇妙，但还是老实回答：


    「是。父亲也知道，我是为此才在这里的。虽然我没想过这么快就有机会接触实物。」


    「是啊，我很清楚你为了这个学了好多东西，也一直很努力。可是‥‥‥」


    马提斯板起脸继续说下去。看了他的表情，艾尔察觉到父亲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艾尔最的新幻晶骑士大概会引发一场大风波吧。」


    这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预测，却几乎说得笃定。光看实际上贵为公爵的人物派出使者的现况，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那不全是好事，可能也伴随著困难。」


    艾尔看出马提斯的担忧，那张可爱脸庞上混近一丝苦涩。艾尔做好了大难临头的觉悟，而就算大难临头的对象是骑操士学系的学生也没问题，毕竟是共同奋战的伙伴，但牵连在家人的可能性让艾尔心怀愧疚。


    不仅是艾尔的行动，甚至连现今这个状况也完全是由他自己的任性所引起。普通小孩的无理取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顶多算是恶作剧的一部分吧。然而，事态已经远远超出恶作剧可以解释的范围了。


    「如果是你，说不定不管遇上怎样的困难都能自己解决。」


    艾尔在内心深切反省的同时，马提斯再次举步向前。父亲的喃喃低语没有败给窗外的雨声，清楚地传到艾尔耳中。艾尔小跑著跟在他后头，抬头看像马提斯。虽然不晓得他是怎样一副表情，艾尔还是笃定地说：


    「可是，就算办得到，也没必要什么都自己来。」


    转过头的马提斯与艾尔对上了视线。再一次的，马提斯的大手抚上艾尔的头。


    「就跟你的意思坚持到底吧，艾尔，我和提娜都相信你，也支持你。当然岳父也是站在你这边的啦。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会成为你的后盾，无论什么事都不用客气。」


    「好的，父亲。有困难的话我会拜托各位的！」


    工房入口就在眼前了。纳到他总是兴高采烈地穿过的门，今天看来却彷佛是踏上战场的入口。


    他们抵达工房，看到的是和平常一样放在维修台上，沿著墙排成一列的幻晶骑士，以及和平常不同，停止手上作业的锻造师们。


    若是在平日，他们会匆忙地跑来跑去，进行各式作业整备维修台上的幻晶骑士；但今天则因为某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不安地议论纷纷。仔细一瞧，在场的不只锻造师，包括骑操士在内的相关人士真的都聚集于此了。


    由于他们尚未听到说明，工房里弥漫著期待与不安交杂的气氛。艾尔是例外中的例外，大多数学生可没有机会接触贵为公爵的人物。部份讨伐陆皇龟有功的学生虽然曾有幸出席王都坎库宁的授勋点礼，但充其量也就是这种程度。也就是说，迪斯寇德公爵对他们来说就等于云端上的人物，这场召见的沉重压力不比寻常。


    艾尔利用娇小身材的优势穿过那群学生，走近认识的人身边。「老大！」听艾尔这么一唤，正与艾德加谈得入神的达维便摇著胡子回过头来。


    「哦，银色少年。听说了吗？马上就有人来联络了咧。来个比印象中还要伟大的人物。」


    「这就表示对方有多么看好我们吧？」


    为了挡下横扫而来的暴风雨，密闭的工房里超乎想像的闷热。老大一边用手杖煽起微风，一边灵活地耸耸肩，艾德加则松开了皮制护具的固定带。


    「没想到这么突然。」


    「这种大雨天还大老远跑一趟，还真是辛苦他们啦。」


    「绝对不要对他们这么说哦，老大。」


    三人正不著边际第闲扯，却听到四周的低语声忽然变大。他们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转头便看到一个陌生集团走进工房。那个集团的衣著打扮明显不适合做工─他们全身包覆严密铠甲，外面披上绣了纹章的斗蓬。学生骑操士的铠甲向来重视方便行动便利而以皮革为主，顶多就是在局部以金属补强。如此全副武装，肯定拥有正骑士的身分。集团人数达二十人，所有人都穿著同样的装备。规模虽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骑士团。


    一行人发出不输给雨声的铿锵铿锵声响鱼贯而入。学生们不由得被他们震摄得退了几步。骑士团里其中一名骑士走上前，无意间配合了他们退后的动作。他似乎是骑士团代表。


    「曾经从学园连络，与制作新型幻晶骑士有关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闻言，在场学生们困惑地面面相觑。对方是骑士团的代表，那又要由学生里的谁来回答呢？互踢皮球的视线便集中到他们之间的某个角落。老大和艾德加承受的背后针刺般的许多视线，认命地叹息，有如被风带起的帆船般走向前。与他们交谈的艾尔也像被卷入般，一起被推到前面去了。


    「不是所有人，正确来说还有几个炼金术师。直接制作的骑操锻造师和驾驶的骑操士倒是都到齐了。」


    老大用下巴指了指后方。这回答让艾德加不禁抱头，艾尔则险些滑了一跤。连面对骑士仍不改天生的粗鲁态度，这样的老大也可以说是大人物了。听见肯定的答覆，那名骑士一瞬间露出苦涩的表情，但似乎是想到对方是粗枝大叶的矮人族，纠正他的礼节或许也没用，决定就这么进行下去。


    「很好，足够了。我知道你们是骑操士学系的学生，但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骑士怀疑地看向艾尔。老大和艾德加想开口介绍，却又因为不晓得从何解释起，张到一半的嘴又闭上了。


    对骑操学系而言，艾尔的存在已是司空见惯的光景了，但冷静想想，其实他还是中等部的学生。现在才想起他理所当然地待在这里有多么诡异的老大抽蓄著脸颊。艾尔看向不知如何开口而僵住的两人，大概能猜到他们感到为难的原因，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口自我介绍：「我是新型幻晶骑士使用技术的提案人，兼初期设计的负责人。」


    「‥‥‥‥‥‥‥‥‥这孩子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唔，不，他说的是事实。不然你可以问问这里的人，或著问学园长也行。所有人大概都会给你一样的回答吧。」


    听了重新回神的老大这么肯定，还是不能让骑士消除心中的疑惑。也许是心理作用，周围的学生好像也带著同情的眼光望著骑士。连事不关己的艾尔自己都可以理解，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希望您之后再确认我的身分。我的确是相关人士没错。」


    「‥‥‥好吧。那么各位同学，我隶属于朱兔骑士团，奉迪斯寇德公学阁下之命前来。」


    学生们再次为之鼓噪。仅次于国王，拥有国内最高阶级爵位的人派来的使者。即使已事先听说，对方正式报上名号的冲击还是不小。


    「阁下对新型的幻晶骑士很感兴趣，想要实际看看启动的样子，因此想请各未尽速将新型机送往公爵领地『卡札德修要塞』，并请足够人数同行，以利机体整备。」


    对于骑士这番话，众人给的回应是沉默。刚才的激动情绪一口气冷了下来，一股类似困惑的情绪逐渐在学生之间扩散开来。在这样挥之不去的尴尬气氛中，老大提心吊胆地举起手。


    「啊─可以问个问题吗？」


    进行说明的骑士眼神示意许可，于是他摸著茂密的络腮胡提问：


    「我对想尽快看到新型机的想法没有异议，不过毕竟是这种天气，怎么看都不适合驾驶幻晶骑士，这样也要马上出发吗？」


    「当然，这是公爵阁下亲自下达的命令。你们上了那么多骑操士课程，也受过雨天行军的训练了吧。这不能当成停止的理由，请马上准备启程。」


    骑士的脸色渐趋严厉。不晓得他们有何意图，他身后的骑士团散发出相当沉重的压迫感。一股彷佛让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的气氛飘荡在工房中。不过，老大只是夸张地摇头摆手，轻松地接著说：


    「不，希望你别误会。哎，我不否认在这样的天气下远行很麻烦，最重要的是机体负担会很可怕。就算训练再多，雨天行军还是有困难，更别提这场暴风雨了。虽然新型机没那么脆弱，但也没可以到乱来的地步。我们也希望既然要给人看，就用最佳状态带过去，而且这对彼此都比较有利吧？」


    骑士队长微微颔首，接受了老大并不只是讨厌恶劣天候的理由，却依旧不改强硬态度。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阁下有吩咐要尽快将那个送去。或许会以强行军方式前进，一路上也会发生问题，不过机体只要抵达目的地后再修就好。就是这样才要你们同行。」


    说到这个地步，学生也无法拒绝了。绝对办不到的命令就算了，这种情况只能算强人所难当然，一介学生根本反抗不了公爵的命令，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明明只能答应，但一想到执行起来要付出的劳力就让老大叹了口气，沉重得连胡子都摇晃起来。


    「我明白了，我们会尽快准备。」


    骑士这才点头。老大转过身，开始对后面想隐藏厌烦表情却有点失败的维修班下达指令。跟人类一样用双脚步行的幻晶骑士，当然会受到地面状态很大的影响。要在雨势不断、地基松软的情况下驾驶幻晶骑士，需要除了驾驶技术以外的额外准备：包括在脚边加上几个装备，并在关节部位追加防水的遮蔽物。经过充分训练的维修班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在作业上吧。


    在维修班进行作业的期间，马提斯上前跟骑士搭话。


    「同行的学生只有维修班和骑操士吗？我想，要启动的话这样就足够了。」


    马提斯放心不下身边的艾尔出声询问。察觉到艾尔话意的骑士回答很明确。


    「不，也要请提案人来一趟。虽然我没想到会是这么小的孩子‥‥‥真的是他？‥‥‥这样啊，是真的啊。既然如此，阁下严令一定要把人带到问话。就算他不是高等部也不例外，请与我们同行。」


    说是提案人，想必是新型机开发的中心人物。如此预测的骑士看著眼前的少年，至今仍感到半信半疑。学生和老师没有理由说谎，但怎么会是这么小的孩子？─这就是他最直接的感想。艾尔不卑不亢地露出笑容，对骑士疑惑的眼神不以为意。


    事态正超乎想像地变得愈来愈复杂。艾尔觉得有些无法释怀，又很快摇摇头，重新振作精神。无论迪斯寇德公爵有什么盘算，他的目的也不会改变。新型机即将公开亮相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和高等部的学生们让它完成。


    幸运的是，雨势在他们准备期间变小了，等到出发时，暴风雨已经多少减弱了威力。天空依然覆盖厚厚的云层，雨也依旧下个不停。即使如此，跟在暴雨中出发比起来还是好多了。


    马车队从莱西亚拉学园市出发。由朱兔骑士团的马车领头，载著学生们的马车尾随其后，特列斯塔尔系列则以像是包夹著这些马车的队形行走。高达十公尺的巨人兵器─幻晶骑士可以选择的运送方式不多。即使有运送损坏机体的特殊载货马车，也是以分解机体、分散重量的形式搬运。可以自立步行的幻晶骑士基本上都是靠自走方式移动，身为这次主角的新型机在这种情况也不例外。


    特列斯塔尔的前方与集团尾端，各有朱兔骑士团所属的加达托亚坐镇。这一路上也有被魔兽攻击的危险，总不能让重要的新型机上场缠斗，因此让它们作为护卫战力随行。


    目的地─卡札德修要塞，就位于弗雷梅维拉王国北侧的迪斯寇德公爵领地内。目前预定走西弗雷梅维拉大道，再从途中北上。到那里的路程大多是石板铺就，就算把天候因素考虑进去，应该也是一趟轻松旅程才对。尤其是对双脚步行、且须负荷个人重量的幻晶骑士而言，若是要在泥泞的雨地中跋涉，就会伴随相当大的困难。当然，骑操士们受过许多雨天的行动训练，但这个状况依然是他们所不乐见的。


    雨落到和马车并行的幻晶骑士身上，接触到机体运转产生的高热而蒸发。钢铁骑士拖著全身散发出来的蒸气，默默前行。


    平顺的路程在离开街道、转向要塞不久的途中产生了变化。穿过森林中开拓出来的路径上的一行人，听到一阵明显不属于幻晶骑士的怪声。


    「这声音是‥‥‥啧，这里居然有魔兽。全员警戒四周！摆出防御阵形！」


    地鸣般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想起。在弗雷梅维拉王国，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只有两种存在：不是幻晶骑士，就是魔兽。如果是幻晶骑士，应该会听到进器装置的运转声。否则，在这种地方突然冒出来的大多是魔兽。


    怪声的源头显然正朝他们接近。估计至少是决斗级魔兽的规模─需要幻晶骑士与之抗衡的魔兽，甚至有复数存在的可能性。先不说受过战斗训练的骑士们，拉著马车的马就只是普通的马匹，不明生物接近几乎要让它们陷入恐慌。马夫拚命抓紧疆绳，以免马匹失控暴走，但马匹还是乱了脚步，导致整体行军速度变缓慢。


    幻晶骑士围住慢下来的马车队，组成防御阵形警戒著周围森林。声势这么浩大的魔兽只要一接近，森林肯定会出现异状。他们如此推测并采取行动，却看不出森林有因为离他们愈来愈近的怪声而出现异常的迹象。


    「‥‥‥不对，这不是周围发出来的‥‥‥从下面！？该死，怎么可能！？」


    其中一名骑士察觉到地鸣传来的方向─「那个」也随之现身。在幻晶骑士摆出的防御阵形内侧，地面突然向喷发似地裂开来，从里面窜出某种细长的东西。


    那东西乘著飞出的力道在空中划出一拋物线，一接触地面就粉碎了石块，又钻入地底下消失。那完全感受不到阻力的动作，穿透了包含石板在内的坚硬地面，使人联想到跃出水面的鱼，但在瞬间瞥见的东西却有如绳子般细长─只不过那绳子粗度有直径一公尺，全长则约有二十公尺。


    以第一只为首，魔兽一只接著一只从地面钻出，一整群粉碎地面的魔兽开始与马车并行。数量约有十来只。石板铺就的路面在魔兽经过后，就惨不忍赌地粉碎了。


    「竟然在这种地方！这下不妙，停在这里的话，它们就会从下面偷袭！」


    「幻晶骑士队！改变防御阵形‥‥‥」


    骑士团还来不及反应从意外方向而来的突袭，魔兽便取得了先机。它们分为左右两边，并与出现时一样呈拋物线扑向马车。连坚硬的岩盘都能粉碎的尖端，视若无物地将木制马车和骑士铠甲一并摧毁。其中有几只魔兽贯穿了马车正中央，另外几只则袭向马匹，并在倾刻间将之撕扯成绞肉，然后消失在地底下。失去动力的马车蛇行一会儿之后倒下，成了阻碍后方前进的障碍物。


    「停下来会被一网打尽！先离开马车‥‥‥」


    骑士团再一片混乱中仍试图应对。然而，彷佛嘲笑他们的努力一般，更大的异变降临了。一架加达托亚举剑想上前支援，却因为脚边突生异变而不得不中断。加达托亚脚边的地面以之前无法相提并论的规模隆起─ 一只身影远超过刚才的魔兽的庞然大物现身了。


    「那、那是什么‥‥‥！」


    目睹这幅景象的人身陷险境，仍免不了吓得呆愣数秒。那个状似魔兽的东西从加达托亚脚边出现，就开始发出坚硬物体互相摩擦、粉碎岩石的刺耳噪音。


    型态与之前的魔兽是一样细长的绳状，但新加入的魔兽直径却有大约六公尺─超过幻晶骑士一半的高度。前端密密麻麻覆满了大量甲壳，重重叠起的甲壳不停高速且交错旋转，简直就像地球上的隧道盾构机。不停旋转的甲壳将魔兽前进方向上的一切绞成碎屑，再吞进体内。无论地面、石板或是幻晶骑士都无一幸免。


    加达托亚被魔兽「吞噬殆尽」的脚步彷佛被浊流吞没一般，在剎那间粉碎。才刚完全失去它的脚，加达托亚剩余的上半身又飞到空中，摔落地面滚了好几圈。同时，巨大魔兽和其他小魔兽一样─先是划出拋物线猛然著地，溅起一大堆泥土后，再钻回地下消失。


    一架幻晶骑士被突然摧毁，无论骑士还是学生都遭受重大打击，可惜的是他们没有时间慢慢吞吞地僵在原地。


    「放弃马车！快跑！停下来会从脚被吞掉啊！」


    地鸣无情地接近那些跑出坏掉的马车、准备搬运伤者的人。即使受过训练，骑士们也对地底的敌人束手无策。他们不自觉地咬紧牙关，不过这只会让心中的焦躁节节高升，什么事也没办法解决。


    「该死！这混帐魔兽！看你干的好事！！」


    受害的当然不只骑士，学生搭乘的马车也遭受攻击，有好几个人被牵连进去。幸存的学生们拖著暴跳如雷的老大迅速离开马车。魔兽的包围网一分一秒缩小，混乱至极的他们更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到了这地步，离开马车的骑士团和学生才开始重整态势。


    他们注意著脚下的样子，一边摆出攻击阵形，打算趁魔兽探出头攻击的时机反击。在这群紧张得噎住嗓子的集团中，有个两手持奇妙武器，身材矮小的学生，就是艾尔涅斯帝。


    「地碎蚯蚓‥‥‥又来了个棘手的家伙呢。」


    地碎蚯蚓─是种巨大的蚯蚓魔兽。前端部位附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甲壳，藉由排成一面且交错旋转的甲壳粉碎地面，并将土壤吞入体内，宛如一台生物挖掘机。它们用穿过体内的肠子消化吞入的土中生物，并摄取养分，还能利用排出时的推进力在地底快速移动。更重要的是，它还会从难以防御的地底攻击，在魔兽中公认是特别难应付的种类─艾尔回想起这些魔兽的情报，感到百思不解。


    「可是，地碎蚯蚓最大应该不超过直径二公尺才对‥‥‥那个大家伙到底是什么呢？『首领』之类的吗？」


    「谁知道！是说你为什么那么冷静啊！」


    「好了好了，别那么大声，老大。它们在地下不好应付，移动时会发出很大的噪音。只要观察声音就能掌握大略位置。」


    老大闭上嘴，紧紧咬牙，用力得几乎发出声音。他神色愤怒，一副马上就要挥舞手中铁槌大闹的模样。可以的话，他真想立刻亲手把魔兽的头打爆。


    「就是这样。所以啦，老大，请退后一点。要过来了。」


    听见艾尔垂下眼如此低语，老大也顾不得回答了，马上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拔腿就跑。地底的振动也同时迅速接近，艾尔脚边的水漥整个喷溅开来。边跑边回头的老大还来不及出声，地碎蚯蚓就从艾尔脚边破土而出。这情况连老大看了都觉得心惊胆颤。虽然认为掌握了地碎蚯蚓接近的艾尔不可能就这样被吞掉，那情景看上去还是对心脏很不好。


    艾尔无视担心的老大，看准地碎蚯蚓飞出的瞬间，施展大气压缩推进魔法一跃而起。地碎蚯蚓也伸长了身体，以惊人的速度追逐飞上空的艾尔。但艾尔在空中进一步加速，摆脱了魔兽的追击，他维持跃起的姿势笔直伸出双手的铳杖●温彻斯特。


    「欢迎光临，请尝尝这个！」


    地碎蚯蚓能在地底下自由挖掘前进，一但飞到空中却无法改变方向。两门温彻斯特朝魔兽前端犹如研磨器般密集排列的甲壳猛烈连射，射出的彻甲炎枪魔法刺中地碎蚯蚓，让它随著中弹产生一波爆炸。


    即使地碎蚯蚓的甲壳拥有连岩石都能粉碎的威力，也承受不住接连飞来的魔法攻击。具指向性的爆炎贯穿甲壳，使其爆裂开来，后续的魔法随之钻入那个大洞里引爆，巨大压力连带炸开了周围的身体组织。细长的地碎蚯蚓前端有两成部份爆碎开来，在空中四分五裂。过了一秒之后，魔兽停止了所有生命活动的迹象，零碎的身体部位陆续扎进地面。


    「让您久等了。」


    确认地碎蚯蚓爆炸的艾尔翻了个身著地。大气冲击吸收的魔法溅起泥土和积水，吸收了著地的冲击。紧接著，他又立刻跑去支援其他被地碎蚯蚓攻击的学生和骑士们。


    为了对付从地底进攻的魔兽，骑士团和学生们没有采用密集队形，而是保持一定程度的分散。地碎蚯蚓最可怕之处，就在于从正下方袭来的攻击，因此他们全神贯注地观察动静。


    「小心地鸣！觉得靠近了就快跑，不要停下来！！」


    「来了，注意右边！」


    一只只从地底钻出的地碎蚯蚓掠过急忙躲开的他们。在土中无比凶狠的地碎蚯蚓，若是要攻击地面上的生物，就不得不钻出土里，而过猛的破土力道，反而害得他们在空中呈现毫无防备的状态。那一瞬间就是攻击机会。


    「混帐蚯蚓！少瞧不起人啦！！」


    学生和骑士们虽一度因奇袭而未缩，一旦重整态势便展开猛烈反击。他们每挥舞一次魔杖就射出一颗爆炎球，在雨中绽放火红花朵。被爆炸冲击的地碎蚯蚓从空中垮下，重重摔落地面，其中也有受多数魔法直接轰炸而在空中爆开的。骑士和学生们趁地碎蚯蚓还来不及逃回地底，迅速给予致命一击。


    地碎蚯蚓的皮肤为了承受与地面摩擦而生长得非常强韧，但与前端甲壳相比显得不够坚硬。老大跑向一只被爆炎球打落地面的地碎蚯蚓，使劲全力砸下手中的铁锤。


    「竟敢对我们的人下手！！」


    这一记铁槌将矮人族强大的肌肉力量发挥到极致，打进了没有甲壳覆盖的部份。大铁锤带著强烈的动能狠狠挥下，破开魔兽的皮肤。魔兽的皮肤因承受不住而裂开，铁锤前端埋进内部。渗透、扩散开来的冲击把内部组织捣碎得一蹋糊涂，魔兽的身体猛地被砸成两段。没有发声器官的地碎蚯蚓像是发出无声惨叫般激烈痉挛，最后无力倒地。


    确认这点的老大用力拔出深埋在魔兽体内、沾满体液的铁锤。他挥了一下，又重新摆好架势。


    「放马过来！下一个，全给我过来！不管来几个我都会把它揍得远远的！！」


    据说，那所向披靡的气势不要说魔兽了，连学生们都感到无比恐惧。


    小型地碎蚯蚓在骑士、学生的反击下陆续被击败。他们能冷静对付小型魔兽，实际上是多亏了幻晶骑士部队的奋战。


    而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那只被艾尔称作「首领」的巨大地碎蚯蚓正在横冲直撞。


    幻晶骑士部队一察觉蚯蚓首领对幻晶骑士的兴趣更胜于人类，就立刻拉开与骑士和学生的距离。地碎蚯蚓普遍智商不高，因此首领完全上钩，巧妙地被引到森林里去了。


    拥有直径超过幻晶骑士一半以上的巨嘴横冲直撞，不论地面或森林皆一视同仁地遭到绞碎。妨碍行动的树林对幻晶骑士而言是不利的战场，就算首领与活生生的人不同，依旧无人可与之相抗衡。他们明白自己方处于劣势，必须在远离同行者的地方战斗。


    「可恶─！！」


    海薇驾驶的特列斯塔尔一号机大吼著冲向前。肩上展开的两门背面武装发出低鸣，发射的一连串法弹在空中留下光弧。法弹虽然直接命中了首领的身躯，但它不愧是超过一百公尺的庞然大物，耐力非比寻常，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效果。


    「搞什么嘛！打中了也毫发无伤，这不是犯规嘛！？」


    对上扭动著粗长躯体前进的首领，他们只能给予零散攻击。敌人的质量太大，单纯的法击能造成的伤害有限。而既然魔导兵装的效果不佳，就只能靠加达托亚以剑斩击，但就连幻晶骑士的剑也无法对首领造成痛击。


    与左支右绌的幻晶骑士相比，首领的攻击却是招招致命。一架差点被首领的突击逮住的加达托亚立刻架起盾，然后是一阵尖锐噪音响彻四周，首领和盾的接触面喷溅出大量火花。高速旋转的甲壳有如锉刀般削去盾的表面，像撕碎纸片一样轻易将之粉碎。


    加达托亚被首领的突击撞飞，盾和左臂则代替躯体成了碎屑─这点要算不幸中的大幸吧。友军立刻跑向倒下的机体。


    「没事吧！？」


    「唔！‥‥‥盾和左手没了，不过还能动。还能挥剑！」


    「特列斯塔尔，所有人到我这里集合！」


    在首领粉碎一切的轰鸣声中，艾德加用机体内建的扬声器高声呼喊。特列斯塔尔部队钻过首领狂暴蠕动的身体，聚集到艾德加驾驶的二号机身边。


    「你有什么打算？想到好主意了吗？」


    「嗯。分散攻击也没什么效果，那不如集中炮火吧。所有人以『四连装形态』从正面攻击。我们要让那家伙停下来。」


    虽然是为了集中火力，没想到艾德加会提议从正面进攻。加达托亚的驾驶听到了大概会怀疑他大脑是否正常，或者根本不会让他提议吧。不过，学生们相信新型机有办法达成目的。他们在驾驶座上露出耀眼的笑容，用力点头表示瞭解。


    「好，就来打一场吧！让它瞧瞧特列斯塔尔的实力。」


    特列斯塔尔全机收起手上的近战武器，扔掉盾牌。两手各拿起一支插在腰上的魔导兵装，进一步展开背面武装。这种举起共计四门魔导兵装的状态，正是名符其实的「四连装形态」，称得上是能同时运用多数魔导兵装的特列斯塔尔的真本事。


    由于多数幻晶骑士集中于某一处，这引起了首领的兴趣─它锁定目标开始突击。看见特列斯塔尔聚集在翻滚巨兽的前进方向，一名家达托亚的骑操士连忙出声警告：


    「你们想干什么！？危险，快散开！」


    「我们要集中魔导兵装射击！如果那家伙退缩了，就麻烦你们追击！！」


    特列斯塔尔部队好似要列队欢迎首领般排成一列，以幻象投影机上的瞄准器对准了首领的巨嘴正中央。它已经逼近到决不可能失手的极近距离。


    「射击────！！」


    在艾德加一声令下，五架特列斯塔尔立刻动作。共计二十门─相当于一般幻晶骑士十架以上的魔导兵装同时开火。以魔力储存式装甲的板状结晶肌肉提供的庞大魔力储蓄量为后盾，密度惊人的弹雨喷著火舌，穿过下个不停的雨。


    拖曳著耀眼尾羽的法弹朝首领一齐袭去，仔细瞄准过的法弹直接射进首领的大嘴中。它再怎么口不择食，也吞不下战术级魔法发出的法弹。首领的前端部位霎时笼罩在灿烂盛开的火花中。特列斯塔尔集中全力的法弹暴雨源源不绝，摧毁了成排的甲壳，逼得来势汹汹的首领也不得不减缓速度。


    这下就连首领也痛苦的扭曲身体。爆炸冲击使得巨兽开始挖掘地面，试图逃往地底。只可惜刚才的法击理应足以粉碎地面的前端部位遭受不小创伤。欠缺的部位让他无法顺利挖掘地面，庞大身躯就这么在地上翻滚扭动。


    「就是现在，追击！现在解决它，别让它逃了！！」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放过漏洞百出的敌人。加达托亚纷纷举剑、架枪突击；特列斯塔尔部队虽然销耗掉相当大的魔力，还是挤出最后一丝力量，拿起近战武器冲上前，以剑或长枪捣向法击造成的伤口。挣扎著逃往地底的首领，不一会儿就变得破烂不堪。


    此时，一架特列斯塔尔使劲挥下双手的斧枪。布满全身的绳索型结晶肌肉在强力的拉扯中，奏出了宛如弦乐器般的旋律，并释放出强大的力量。猛烈速度与离心力作用的斧枪呼啸著打进魔兽的身体里，汩汩留出的体液混在雨土中，喷得到处都是。


    终于承受不住的首领大大裂开，噗嗤一声断成两半。即使强如首领，这一击也是足以致命。失去生命力的庞大身躯发出巨响倒地，再也动弹不得。


    击败强大魔兽的骑操士们举起机体的手高声欢呼。不过，他们也只有片刻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随之又很快回到最初的袭击地点支援骑士和学生。不过，当他们走出森林时，大半地碎蚯蚓已经在骑士和学生们怒涛般的反击下消灭了。果然还是首领比较不好对付。


    就这样，街道没多久便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唉，臭蚯蚓给我惹了这么大麻烦。」


    打败大小蚯蚓后，众人才松了口气，老大就这么臭著脸抱怨。他的眼前是化为残骸的马车，以及被啃个精光的马匹尸体。


    「能保住让所有人移动的马车吗？」


    「不行啊，坏成这副德性实在不是三两下能修好的。再怎么赶工修理，要是有一半能动就谢天谢地了。再说我们可是骑操锻造师，对木工不太在行啊。」


    那名询问的骑士在某种程度上也能预料到这样的回答，他苦恼地盘起手臂。对他们而言，失去多数用来移动的马车可说是这一仗最大的打击。


    「没办法，我们要优先运送伤患。先让能跑的马车载伤者到卡札德修要塞吧。车体没事但没有马？那让幻晶骑士去拉啊。从这里再走一小段路就有个村子，我们先到那里。要是能借些代步工具就好了‥‥‥」


    所有人遵照那名骑士的命令开始行动。老大恨恨地踢开地碎蚯蚓的尸体，但这么做也无法使情况好转。让接下来要徒步移动的他们唯一感到庆幸的是，雨势逐渐变小了许多。


    结果，一行人在村庄依然找不到移动工具，只好请卡札德修要塞派出马车接送。之后他们数度遇上魔兽，但都没遇到首领级的大家伙，凭幻晶骑士的战斗力就可以一脚踢开了。就这样，虽然比预定日期晚了几天，学生和特列斯塔尔终于还是集结到了卡札德修要塞。


    「好，大家开始特列斯塔尔的检修！特别是背面武装要看仔细点！！」


    特列斯塔尔搬进要塞工房里的老大等人，立刻开始机体的检修。和意料之外的大家伙打了一场，特列斯塔尔正是需要充分整备─毕竟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展示特列斯塔尔。老大率领的维修班毫不马虎地进行机体整修。


    要塞的锻造师们兴致勃勃地望著那幅光景。他们也掌握了大致经过。原本对学生开发的新型机抱著半是期待，半是怀疑的心态，直到亲眼目睹新型机才对他们刮目相看。而实际参予那场战斗的护卫骑士们更是格外惊喜，其中希望特列斯塔尔为制式量产机，或至少希望能加装相同功能的也大有人在。他们暗自期待总有一天将到来的那个时刻，现在只是静静守护著眼前的作业。


    卡札德修要塞不愧有要塞之称，工房规模也硬是比学园大上许多。朱兔骑士团所属的加达托亚一次排开，加上旁边的特列斯塔尔，形成一道壮观的景象。


    有个留下银色残影的人从林立的机体穿梭而过。那是步伐轻盈，几乎就要跳起舞来的艾尔涅斯帝。非锻造师的他在检修期间没什么事好做，就在附近散散步。他环视著规模远超过学园的广大工房内那些一字排开的幻晶骑士，脸上露出比平常灿烂十倍的笑容。


    「机库过然很棒。有好多幻晶骑士更棒‥‥‥」


    一名骑士看向虚空赞颂此世之春的艾尔身旁。在旁人眼中看来，艾尔那样子就是个见了幻晶骑士而高兴的孩子。骑士露出温馨的笑容告诉他：


    「公爵阁下在找你喔，能跟我来一趟吗？」


    据说，回过头的艾尔完全不像个孩子。举例来说的话，就像要对部长报告的开发主任那般，他的表情中混合了自信、不安、热情以及厌倦。


    时间回溯到学生们从莱西亚拉学园市出发不久。


    莱西亚拉骑操学园市是以莱希亚拉学园为中心形成的城市。有住宅，也有商店。在那相对整齐的街道之中，有个男人快步前进。暴风雨正逐渐远离，可雨势至今依旧强劲。男人好不容易才抵达某栋建筑物。那房子位于街道一隅，外型极为普通，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商店，应该是住家吧。男人熟练地开了门锁跑进屋里，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怎么啦？这种大雨还急著过来。」


    房间尽头的女性怀疑地问。男人则直接进入正题，以此代替回答。


    「『伏鼠』传来了紧急报告。」


    女人原本给人严厉印象的细长眼睛更顺利地眯起，气氛使人联想到锋利的刀刃。看著她的男人和周围的部下也有种突然感到窒息的错觉。


    「怎么了？学生发起革命了不成？」


    「迪斯寇德公爵似乎盯上的那个东西。我们收到他快马加鞭把人传唤过去的报告。」


    她的表情瞬间掠过一丝苦涩，却没有表露更多感情，整个人靠到椅背上，盘起手臂像是在沉思。


    「‥‥‥看样子被抢先一步了。听说还有没完成的部分才决定静观其变，这下亏大了。」


    「听说『那个』已经跟著部分学生出发前往公爵领地。被摆了一道呢。」


    闻言，皱纹开始渐趋明显的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她有些悔狠地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粗鲁地朝著旁边的部下扔了过去。


    「哼，啰唆这些也不会有进展。尽快把这份报告传回本部。不要忘了附加补充，提醒最优先呈给『陛下』。」


    或许是家常便饭了，部下熟练抓住飞来的文件，在表示瞭解后立即跑出房间。


    「‥‥‥好了，没时间拖拖拉拉了。视陛下的判断，我们可能要直接出动也说不定。」


    「我们直接吗‥‥‥陛下也这么‥‥‥」


    「先做好觉悟吧。另外还需要准备，马上把所有人叫回来。」


    她带著坚定的眼神回答。男人一语不发地点头，也接著离开房间。不久，留在房里的便只剩她一人。不晓得她抱著胳膊在做什么样的预测，从那严肃的表情看来，可以知道不会是什么太愉快的内容。


    「‥‥‥好了，似乎要开始忙起来了。」


    教人意外的是，她的语气中带有几分愉悦，与他这番话的内容恰恰相反。


    从艾尔涅斯帝和骑操士学系的学生们出发前往卡札德修要赛以来，一个礼拜过去了。


    穿戴雨具的少年少女们走在莱西亚拉学园市烟雨朦胧的大街上。离上课开始还有时间，现在正要进入住在市内的学生们的通学时间。


    上学途中的学生里可以看到巴森特、阿奇德和亚黛尔楚双胞胎的身影。在谈天说笑的学生之间，散发郁闷气息的双胞胎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真是的！艾尔那家伙要去到什么时候？依照我们打听到的，他应该早就要回来了啊。」


    「说得没错！呜呜，这样下去会缺乏艾尔质的‥‥‥」


    「那是什么质啊‥‥‥」


    他们听说往返卡札德修要塞大约需要一星期，但不管再怎么等，艾尔他们就是不回来。主要是因为在途中碰上地碎蚯蚓，严重打乱行程的关系，但他们无法得知详细情况。在这个没有远距通讯方式的时代，他们除了等待别无选择。


    「可是，艾尔也太没义气了吧，居然把我们撇下耶。」


    「我们也有帮忙做小特列！‥‥‥虽然只有在旁边看啦。」


    「你们要抱怨到什么时候啊？」


    双胞胎事后才听说艾尔他们前往卡札德修要塞。继陆皇事变后，这次又被扔下，令他们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虽然这次情况和上次不同，事发突然，不能全算在艾尔头上，但双胞胎会听不进去，也实在是怪不得他们。话虽如此，他们也不是高等部学生，想管也管不著。由于只能无可奈何地等人回来，巴特森也开始对安抚心情跌到谷底的两人感到力不从心。


    「我─就─说，艾尔都走了，现在也不能怎样啊。」


    听到巴特森这一个礼拜不晓得重覆了几次的老话，奇德失望地盘起手臂，而一旁气到最高点的亚蒂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紧紧握拳挥舞。


    「不行，不能放弃！这么一来好我们自己去接他了！我们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有幻晶甲冑呢！！」


    「‥‥‥那你说，目的地在哪里？」


    意外的是，冷静指出重点的并非巴森特，而是奇德。


    「欸？呃‥‥‥听说是迪斯寇德公爵领地。」


    「公爵领地的哪里？领地很大啊，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去。」


    亚蒂不明所以地唔了一声，就这么定在举起拳头的姿势上僵住了。即使坐著幻晶甲冑能以超越马匹的速度移动，不知道目的地的话也是白搭。


    「我也不能接受，不过他大概再过一阵子就会回来。现在只能等了吧。」


    奇德听上去还有些不高兴，亚蒂噘著嘴沉默下来。


    「‥‥‥艾尔‥‥‥回来以后，我要暂时对你处以抱枕之刑。」


    听亚蒂这么嘀咕，奇德也忘了上一秒的怒气，想到艾尔要安抚自己的妹妹势必要费一番苦心，这令他抬头仰天。至于此时身在卡札德修要塞的艾尔有没有感受到一股恶寒则暂且不提。


    就这样，他们闷闷不乐地数著日子等待。故事更进一步的展开是从那之后又过了几天的事了。终于，骑操士学系的学生们回到了莱西亚拉学园市。


    马车队穿过莱西亚拉学园市的城门。看上去像是护卫的幻晶骑士加达托亚离开马车，进入城门附近的工房。马车则继续沿著大马路前进，一路驶进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


    「噢，我们怀念的老窝。」


    「只过了一个多礼拜啊，老大。」


    「只是指心情上的感慨啦，混帐。」


    活动著在长途移动下僵硬的手脚，包括老大在内，骑操士学系的大伙们三三两两地下了马车。原本寂寥、安静的工房稍微恢复了一点活力。


    然而，这群人中少了些出发时还在的东西。首先，没看到任何一架与他们一同前往卡札德修要塞的新型机。回程担任护位随行的只有朱兔骑士团所属的加达托亚，而双方也在城市入口分道扬镳了。他们完全是「两手空空」地回来。还不仅如此，在这里的全是骑操士学系的学生。


    ─出发时还和他们在一起的那名矮小少年，并不在队伍中。


    随著课程结束，到了放学时间。傍晚降临，夕阳渐渐没入欧比涅山后方。中等部学生宿舍里，斯特凡妮娅●赛拉帝正在自己房间做当天的作业。她不时将碍事的金发拨到脑后，默默地振笔疾书。


    不久，当他解决大半课题，正想稍事休息时，突然来了客人。她以为是朋友，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于是否定了那个可能。她走向门，显得有些困惑。虽然她身为学生会长，不过相关作业应该已经处理完毕。她猜想大概有什么紧急案件要处理，纳闷著开了门。


    「姊姊‥‥‥！拜托，帮帮我们！！」


    看到门后的弟弟和妹妹拚了命的样子，让她难得睁大了双眼，僵在原地。


    蒂法没有冷落突然来访的异母弟妹，请他们进了房间。她在笑脸底下想著：「真难得。」虽然以前那种隔阂渐渐淡了，最近感情变得不错，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找到他房间来。


    话是这么说，他们似乎也不是来玩的。与表现出一贯厌烦态度的弟弟不同，只要看看藏不住想法的妹妹，就知道他们一定有要事相求。蒂法原本想准备些饮料给他们润润喉，亚蒂却先一步冲上前。


    「姊姊，这件事只能拜托你了！！」


    「好，我会听你说，所以先冷静下来。对了，我来准备些喝的，等一下喔。」


    趁著奇德安抚亚蒂的时候，蒂法泡了红茶回来。两人喝了茶后，似乎平静许多，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快速进入正题。


    「‥‥‥老大他们明明从要塞回来了，可是艾尔‥‥‥只有艾尔不在那里面！！」


    听到一半还是笑容可掬的蒂法，随著话题进展，表情渐渐变得严肃。待她把特列斯塔尔完成、连络父母乔基姆●赛拉帝侯爵，再到迪斯斯寇德公爵召见、学生返回等事情说明完，蒂法垂下眼，陷入沉思。


    「是吗‥‥‥当时的事，现在变成这样‥‥‥」


    不晓得她们的父亲有何盘算，但艾尔肯定是被卷入事件里了。在之前的陆皇事变中。蒂法他们曾因艾尔大显身手而脱离险境，那么，这次轮到自己为了他上场了。她下定决心，露出坚决的表情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走吧。」


    「姊姊？」


    亚蒂惊讶地仰望她。


    「到父亲那里去吧。他现在应该在坎库宁的别邸‥‥‥至少得问问理由才行。」


    闻言，奇德和亚蒂用力点点头，跟著站了起来。


    在决定方针后，蒂法的行动力非同小可。她在隔天，便将学生会长的权限做最大程度的滥用─更正，是运用，他打著家中出大事的大义之名，跨过老师和学生会成员的叹息与泪水，就这么带著奇德、亚蒂直奔坎库宁。她的妹妹日后谈起这件事时表示：「‥‥‥我当时觉得最好不要跟姊姊作对。」


    那天，理应远去的暴风雨再次降临位于坎库宁的赛拉帝侯爵家别邸，使其陷入一片混乱。佣人们拦不住威风而行的侯爵千金，慌得东奔西跑之余才勉强通报了宅邸主人。不知是幸或不幸，乔基姆人正好在别邸，三人很快就被带到他的书房会面。


    「什么事这么突然？蒂法，今天要上课吧。为什么你在这里？」


    看到女儿展露出他从未见识过的激动姿态，乔基姆●赛拉帝一照面就不悦地质问。在看到蒂法身后的奇德、亚蒂，眉头更是愈皱愈深。


    「你们‥‥‥」


    「父亲，看到他们两人，您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来吧？」


    蒂法面对父亲的不愉快亦毫不退缩，嫣然一笑，优雅地打过招呼。他不改平静却充满沉重魄力的态度，毕竟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学生会长不是当假的。尤其在体验过师团级魔兽一役后，他出色的精神力在历代学生会长中更称得上属一属二。


    「‥‥‥事关于新型机吗？」


    「不只如此。还有新型机的中心人物，也是他们的朋友─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


    蒂法抢先了先开口想说些什么的乔基姆一步，愈说愈激动：


    「前些日子的陆皇龟事变，包括我们在内的许多学生都因为他的活跃脱离险境，可是只有他没有从公爵领地回来！我不明白父亲你们有何想法，但我不能允许加害于我有恩的他！」


    她两旁站著奇德和亚蒂，与父亲相对而立。


    「父亲，请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允许任何谎言或逃避。他们带著上场决斗般的气势开始进军。


    「‥‥‥以上就是听取部下报告的全部内容。」


    以卡札德修要塞为据点的朱兔骑士团团长─「摩顿●弗雷霍姆」站得笔直，朗声念出报告内容。他身在卡札德修要塞的上级作战会议室─平常没在使用，只有在上级贵族来访的场合兼作会议室。房间中央有张桌子，四周围著椅子。现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正坐著卡札德修要塞兼迪斯寇德公爵领的主人─「克努特●迪斯寇德」。


    听了摩顿的报告，克努特闭目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将积在肺腑里的沉重空气吐出。


    「原来如此，新型机的性能部分我懂了。骑士们的评价如何？」


    摩顿的报告是关于遭地碎蚯蚓攻击时，新型机战斗能力的调查结果。


    「说实话，不得不承认战斗能力极高。就算用相同数量的加达托亚，也不见得有那样的战果。几乎所有一起战斗过的骑士都希望引进新型。」


    克努特微微皱眉，沉吟了一声，整个人靠到椅背上。梳理仔细的发型下有个醒目的鹰勾鼻，给人锋利印象的五官因思索更显锋利。


    「‥‥‥新型机符合国家利益。不能置之不理，是吗？」


    克努特低语，摩顿点头同意。


    「摩顿，制作新型机的学生想向国机研申请技术开发─希望我们居中调停届时会遇到的种种困难。」


    克努特手边有份不同于刚才报告的另一份资料。是由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经赛拉帝侯爵之手，最后送到他这里的报告书和请愿书。


    「而且，他们还打算毛遂自荐，进入国机研。」


    「哦？不只是提供技术吗？」


    「『我们是最瞭解新型机的人。若能参与今后有关方面的研究，必定能为幻晶骑士的技术进步贡献良多。』」


    克努特高声念出请愿书其中一段。摩顿摸了摸下颔经新修剪的胡子，豪爽大笑。


    「哈哈哈！最近的学生真是贪得无厌啊，这表示他们也有开发出新型机的自信？这不是很好吗？莱西亚拉的毕业生想必都是人才，何况这些还是新型的开发人员。我们很欢迎有能力的年轻人。」


    摩顿这话当然也不是在敷衍。他预料开始研发、引进新型机势必需要很多人才，而且是愈多愈好。追求的东西与本人意思一致的话，就是一种幸福。


    「不过，还不晓得哪些范围算是他们的功劳。」


    然而，克努特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的视线停留在报告书的某段文字上─「提案人：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那名带著银辉的少年身影掠过她脑中。


    「摩顿，你接著对学生进行新型机的调查。」


    「是！那阁下有何打算？」


    「我，呃‥‥‥有个人我必须亲自见面，问问他。」


    这番话就身为国家栋梁的他来说，带了些少有别扭气息。摩顿豪迈地行了一礼退下，派人执行命令去了。


    克努特凝视著摩顿走出去的那扇门，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事前就收到赛拉帝侯爵的报告书，知道这次新型机开发不单是靠学生的力量完成的。


    (‥‥‥我当时不该小看他吗？可是‥‥‥)


    他将心底萌生的悔意赶了出去。这悔意完全起因于自己过去的疏忽大意，当时国王和艾尔约好，以魔力转换炉的作法为条件「制作幻晶骑士」。


    对克努特来说，那时候问题的重点在于国王的消遣心态。约定的对象─艾尔固然需要提防，但也没那么重要。那孩子拥有超越年龄的才能，但再怎么才华洋溢，凡事也有限度。国王也只是提出条件，并不保证提供直接支援。


    再者，幻晶骑士设计根本不是一介学生能实现的东西。弗雷梅维拉王国现役的制式幻晶骑士加达托亚是约一百年前设计的。是经年累月的技术累积，并动员所有当时最好的锻造师们，才总算完成的智慧结晶。


    加达托亚的前身「萨罗德雷亚」服役了将近两百年，光是这个数据，就能让人想像开发机体有多么困难了吧。基于「克努特本身的经验」，甚至不用考虑那个约定实现的可能性。


    ─理应如此的。


    在那之后还不到一年，一个令人不可置信的报告突然传到他耳中─「有学生做出了新型幻晶骑士」。这报告本身是前所未闻的，在看到报告书上记载的新型机提案人的名字，让克努特险些没昏倒。「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记忆中，那个他与国王所做的约定开始带有几分现实感，他感到自己所知的常识正在逐渐崩坏。


    其实，克努特年轻时曾有「改良加达托亚」的经验。幻晶骑士的战斗能力与国内安定、国力息息相关。他身为王室分支的国内最高位贵族─迪斯寇德公爵家的主人，自然希望国家进一步发展，并将这个愿望寄托于幻晶骑士上。


    在国王许可下，他和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合作，但这重大计画却没有留下令人满意的成果。跨越百年岁月累积下来的技术为一堵高墙，在这次计画中进步有限，没有发展出重大改良。那种程度也不及他所追求的目标。有过那不痛快的记忆和经验，更让他体认到制造新型幻晶骑士有多么困难。既没有多年累积的技术、没有顶尖的专家，甚至没有资金─光靠一群学生就做出幻晶骑士，这种蠢事应该连天方夜谭都算不上才对。


    那么─克努特换了个想法。名叫艾尔涅斯帝的少年应该拥有「某种东西」，拥有来自其他到哩，能实现开发新型机这种天方夜谭的「某种东西」。想必那将为克努特，以及弗雷梅维拉王国带来莫大好处。


    想到这里，他终于认清自己过去的判断有多么靠不住，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若是没有赛拉帝侯爵曾更早以前掌握艾尔的情报，并实际采取行动，克努特就只能等事后听取报告了。他一边在心里感谢给他情报的赛拉帝侯爵，同时把握良机，展开行动。尽管发生一些意外事件，但新型机果真展现出色的战斗能力，也在骑士间受到很高的评价。他认为，引进技术，并在国内推广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为此，他必须知道艾尔涅斯帝这名少年在想什么，有什么目的。对克努特而言，艾尔就像至今仍摸不清底细的一道蠢动黑影。他不可能将所爱国家的未来交到那种人手上。


    不自觉地闭眼陷入沉思的克努特，耳中听到轻轻的敲门声。达成目的时候到来了。他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应声回答，请客人进入房里。


    几个人影走在卡札德修要塞的石造长廊上。前方带路的是一名铠甲骑士，他身后跟著一个相当矮小，甚至可以用幼儿称之的孩子。带领的骑士手上摇曳的灯火，在鸦雀无声的走廊上造成些许动静，摩擦的铠甲和脚步声敲出轻微的旋律。


    来到走廊尽头，一道厚实的门从微弱灯火中浮现。精细装饰的门面散发出不同于周遭的气氛。标示「上级作战会议室」的房间显示了它的特别。带路的士兵敲敲门，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领著少年─艾尔涅斯帝进了房间。


    艾尔穿过门，房里的气派装潢与要塞的粗犷气息截然不同。像是确认不适合铁靴踩踏的柔软地毯的触感般，士兵缓步走向房间中央。那里有张桌子。艺名壮年男性─亦是这个要塞主人的克努特●迪斯寇德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大方地请艾尔坐下，艾尔简单打了招呼并行了一礼，轻巧地坐到椅子上。


    同时出现的侍者倒了饮料后便退下了。西方诸国进口的高级茶香气搔弄著两人的鼻腔。他们的对谈就在这样一手拿著红茶的和谐气氛中揭开序幕。


    对克努特来说，接下来的对话可谓一场真正的对决。端看他能不能揭露艾尔的为人，想要什么，然后想办法掌握主导权。双方原本应该会像在剑术比试上谨慎地衡量据离，在台面下激烈较量才对。


    然而，现在的他却是满心困惑。


    「‥‥‥像这样，全身使用骑操士学系的锻造师们心开发的绳索型结晶肌肉后，新型机得到比以往高出将近一●五倍的动力‥‥‥」


    桌子对面的艾尔滔滔不绝地说明。这情况从克努特试探性地提出新型机的问题以来就没停过，已经成了艾尔个人的舞台。而他竟然还理所当然地准备了大量的讲义。


    「请看手中的资料。如前所述，新型机以比过去机型更强的肌力与丰富的装备运用而自豪，但在持久度上有点小问题‥‥‥」


    但就因为内容也是克努特想听的，这让他更难应付。就算试图掌握对话的主导权，他的耳朵还是不由自主地听进艾尔的声音，眼睛盯在资料上，思绪则忙著整理新型机的情报。即使脑海一角交响了警钟，他仍贪婪地继续吸收渴望的情报。


    「费用方面，现阶段还不能给您一个明确的数字。今后或许会随著最适化、生产率的提升而变动。不过，属于高价零件的幻晶骑士心脏部位仍维持现状，主要是变动比较便宜的部位，因此我们预估不会有极端高额化的情况出现‥‥‥」


    艾尔的简报顺利进行下去。从他被叫到卡札德修要塞起，艾尔便不断琢磨这场简报的内容，在说明方面已经称得上完美无缺了。结果，艾尔从开始后不间断地讲了三个小时。再怎么内行，能这么没完没了地滔滔不绝，只能说是源自对机器人的爱了。


    相对于心满意足一啜饮冷掉红茶的艾尔，克努特则忙著整理脑中的内容，检讨量产计画。正想开口提问时，才终于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这让他感到一阵愕然，没想到自己居然完全没发挥在公爵职务上锻炼出来的交涉手腕。艾尔完全切中他对新型机有强烈兴趣的弱点。若是有意为之，可以说是他彻底输了。不过，那张强大的牌也因说明结束而暂时失效，要反击只能趁现在─克努特感到一股自己也无法解释的焦躁，亮出手中的王牌。


    「原来如此。我有几个关于新型机的问题‥‥‥不过在这之前，艾尔涅斯帝啊，这些机体的处置呢‥‥‥」


    克努特坐上这个位子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身上的气氛为之一变，那股彷佛是刀剑具现化般的锋利气息猛然出鞘。


    「『我得到陛下允许』，这次新型机的评定到今后的运用，全权委由我处理。」


    由国王授已相当于最高爵位的公爵全权处理，就表示他实质上拥有无限接近国王的权力。至少在这个案子上，他说的话具有和国王相当的份量。


    「新型机的一切由我管理，情报也是─这些都由我转告陛下。」


    这无疑是克努特的王牌，也是最后手段了。「全权掌握对方」的作法效果卓著，但也有容易引起对方反感的缺点。


    对不能跟艾尔为敌的克努特来说，不能说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感到再这样被牵著鼻子走会有危险。再说，他只听了新型机的说明。出了这张牌，艾尔的反应一定会很激烈，而那将是克努特的大好机会。反动愈大，之后就愈能引导话题的流向，而这部分就看他的本事。


    克努特压下紊乱的思绪，微微眯起眼。没想到对方的回答大大超出他的想像。


    「太好了，那我以后就不用在跟陛下重复一次了呢。另外，如果有问题的话请不用客气。」


    艾尔点点头，俐落行了一礼。


    克努特能成功压下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呻吟，大概要算某种奇迹。无论对手是谁都能发挥最大威力的王牌，在此却没产生任何效果，只突然消逝于空虚中。连他也料想不到，艾尔表现得简直像省了麻烦似的。在他哑口无言地僵住的同时，结果当然又是被艾尔抢走了主导权。


    「如果阁下有全权，有一件事我想确认。」


    「‥‥‥唔、唔，是什么？」


    「我记得交出新型机的报告时，还一并提出了关于骑操士学系学生的处置‥‥‥」


    闻言，克努特轻咳两声，总算勉强回神过来。


    「是啊，我有听说。虽然我没办法保证雇用他们为新型机的开发人员，可是一旦进入正式开发阶段，需要的人手一定是愈多愈好。不如说就算他们拒绝，也要让他们站上那个位子。」


    艾尔笑著，稍稍松了口气。这也难怪，毕竟他已经达成大部分的目的了。不过，克努特还强烈感到某个疑惑，那就是「你这番话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是为了说明新型机，以及确认请愿书中学长姐们的录用结果而来的。」


    艾尔回答得极为坦白。克努特确认了心里那股异样感。他烦恼片刻，终于找出异样感的原因。


    「‥‥‥你打算怎么办？推销新型机、推销学生，这些没问题。可是我还没听说最重要的你打算怎么办，而你看上去似乎已经很满意了。你是新型机的提案人吧？凭这份功劳，你应该有话想说才对。」


    结果，克努特对艾尔仍是一无所知，更没有听艾尔自己提出任何一项要求。或许是累了，克努特已经完全不考虑拐弯抹角，话说得很直接。


    「我吗？不怎么办。毕竟我还是中等部学生，会一直在学园待到毕业。」


    这么说来，他还是十二岁的孩子啊。克努特差点老实同意，又很快发现问题不在这里。


    「什‥‥‥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想回去上课！？」


    克努特已经忘了说话的对象是个孩子，整个人陷入混乱。


    「虽然您这么说‥‥‥假设我去了国机研，就会变成国中肄业。这样会让父母亲伤心的。」


    艾尔在某些古怪的地方还没有摆脱前世的思考逻辑，但他到了这一步还悠哉地说这种话，终于让克努特「崩溃」了。


    「‥‥‥你、你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吗？」


    「我只是提出新型幻晶骑士的建议而已喔？」


    「说、说得简单！看你这么理所当然的模样，就算解释没用，我也要说！听好，这个国家成立以来，不，从人类有历史以来，『提出新幻晶骑士的单一个人』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要特地解释这种常识？克努特体会到一种人生中前所未有的空虚。如果没有长期做为贵族的实务经验，可能就要找人哭诉了。


    「不用说，开发幻晶骑士可是关系到许多人的重大事业！即使有提出新机体构想的团体，光靠个人也绝不可能独自完成！！」


    克努特的语气愈发激动，就连艾尔也有些吓到。


    「陛下开出以魔力转换炉交换的条件‥‥‥就等于是变相地跟你说不可能。而你就这么自然地做出这种极端离谱的事，事到如今还装什么普通孩子！！」


    实际上，艾尔好歹算是个孩子，因此克努特的怒气可说是误会，只可惜在场没有吐槽的人。反而是一想到他年仅十二便「惹出麻烦」动摇国家，克努特的理智就断线了。他大概是出于自我防卫才偏不去思考那件事的吧。然而，艾尔毫不留情地从正面火上加油。


    「不，我不打算呈现特列斯塔尔。要请陛下过目的是另一个东西。」


    「‥‥‥还有吗？你还想做什么吗？」


    原先的冷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克努特的太阳穴上甚至浮现了青筋。而艾尔在此时露出最开怀的笑容，肯定地说：


    「是的，当然。因为做幻晶骑士就是我的『兴趣』。」


    之前的激情彷佛像假的一样，克努特不祥地沉默下来。一幅似曾相识的景象他脑中重现─「因为我有兴趣」。没错，克努特这才明白，艾尔对国王说的事他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然后他发觉。眼前这个人肯定会成为名留青史的天才，在特定领域绝对无人能出其右。但同时。也是个完全不管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只顾在自己的道路上埋头猛冲─是一种像是扫把星般的存在。


    难怪他会和陛下意气相投。他思考中冷静的部分肯定了某种不祥预感。年轻时的安布罗斯是个手腕高超却总是胡来的天才，老是以算计人取乐。当年的公爵被强迫奉陪，吃了不少苦。现在的安布罗斯可谓「名君」─不对，陛下至今仍压抑不了玩心─当时却是形同天灾的存在，而克努特本人并不晓得，自己在王宫被人暗地里称作─「训兽师」。


    眼前的少年跟那位国王是同一种人，他无可奈何地体认到这点。没想到会因此达成「知道艾尔想法」的目的。他咚地一声摊到座位上。


    「‥‥‥这样啊。」


    这场对谈最后以如此沉重的一句话作结。据摩顿事后提及，两人交谈许久，不过克努特明显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显得疲惫无比。


    自艾尔和克努特经历那场对话的空中战之后，过了大约一个礼拜。场景回到赛拉帝侯爵家位于王都坎库宁的别邸。


    「─根据我接到的资料，他们曾有过这番对话。」


    乔基姆●赛拉帝侯爵又重看了一遍手中读了好几次的资料。艾尔和克努特对话的内容摘要在那之后马上送到他手上。相对于他不动声色地结束说明，孩子们则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举起的拳头也不晓得该摆到哪边去，无情的尴尬让他们牢牢闭上嘴。如果要形容他们刺客的心情，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啊啊对了，艾尔就是这种人。」蒂法挤出最后一丝强韧的精神力，勉强恢复过来。


    「‥‥‥是、是呀。总之，他‥‥‥高兴就好。」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悦，但这也是情有可原。此时，原本摇摇晃晃的奇德忽然抬起头。听了乔基姆的说明，让他明白艾尔惹了麻烦，不过还有一个谜没解开。


    「那艾尔为什么没回来？」


    「连我也不清楚。有从卡札德修回来的人吧，你没问他们吗？」


    「‥‥‥啊‥‥‥我们还没问，就跑到这里‥‥‥」


    之前太过激动，结果却漏了老大他们这么重要的情报来源。三人整个消沉下去。


    「唉呀，没想到你们那么著急，可见艾尔涅斯帝这名少年对你们相当重要。」


    三人完全失去刚进房间时的那个气势。乔基姆没有责备他们，正色对双胞胎说：


    「阿奇德、亚黛尔楚，既然如此，你们以后也要与他同进退。」


    「是、是！啊，欸？」


    两人满心以为自己会挨骂，听了这话之后露出惊讶的样子。


    「迪斯寇德公爵推测他暂时没有危险，我也是相同看法。他今后的行动对这国家‥‥‥不，说不定会造成更广泛的影响。这会产生很多同伴，亦会产生很多敌人。他再怎么有能力，也很难独自度过那些风浪。你们跟他很亲近，一直跟著他学习吧？那么，以后就要继续支持他。」


    奇德和亚蒂目瞪口呆地听著，然后用力握拳，斩钉截铁地对他们的父亲说：


    「这还用说吗？」


    「对啊！不用说，我会跟艾尔在一起的！」


    重新定下决心的双胞胎点头，蒂法从背后搂住他们。看著这幅光景，乔基姆瞥了一眼资料上他没有告诉孩子们的部分。


    (公爵说，他同时拥有孩子气和年长者的思考模式。那么，把童年玩伴安排在身边就不会是失策了。只希望他不要耽溺于力量，为这国家继续努力。)


    乔基姆凝视孩子们的眼神意外地温柔，他那些互相拥抱的孩子们却好像没注意到这点。


    「‥‥‥这暂且不提。」


    乔基姆的语气为之一变，恢复刚硬的声调，三人的动作也随即定格。


    「你们好像是硬从学园溜出来的啊？看来我们有必要谈谈。」


    三人的表情慢慢从笑脸转为苦笑，也只能这样了─这阵暴风雨的最后落下了一道特大的闪电。


    克努特●迪斯寇德伤透了脑筋─那个原因正站在他眼前，抱著庞大的资料漏出笑容。


    「你真的‥‥‥打算把这个做出来？」


    「是的。我有自信，这才值得你们教我魔力转换炉的制法。」


    艾尔快活的回答盖过克努特硬挤出来的声音。幸好在秉告国王以前先由自己确认过─克努特实在很想称赞自己。


    艾尔提出的资料上列出了预定要呈给陛下的幻晶骑士及其基础设计。颠覆所有常识的「那个」虽然不至于完全不能呈给陛下，但也不能直接交上去。他深深叹口气，领悟过来，看来他得控制好这个名为艾尔涅斯帝的离谱存在了。


    「抱歉打扰两位谈话！！」


    他的烦恼被一个突然闯进来的第三者打断了。来人不等他回答，朱兔骑士团团长─摩顿便以破门而入的气势冲进房内。


    即使身为骑士团长，突然闯进公爵位阶的人物与客人谈话的地方依然会免不了遭受无理的指责。然而，克努特在责备前就从摩顿的样子看出相当紧急的情况发生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


    「从『达涅村』方向确认魔兽来袭的狼烟‥‥‥升起的狼烟是『红色』，推测是决斗级以上的魔兽群。」


    决斗级以上的魔兽，还遇上了一整群，这对防卫不高的村子而言意味著「灭亡」。克努特于是当机立断─


    「摩顿，你已经召集可以出动的骑操士了吧？至少要派出一个中队，全速进入达涅村附近，一定要守护村子！！」


    「是！正在进行准备。待编制结束，我朱兔骑士团将立刻出击！！」


    摩顿行了一礼，又以和来时同样的气势飞奔出房间。


    「似乎没时间慢慢聊了。我去要塞指挥。你‥‥‥也不能丢下你不管。一起来吧。」


    艾尔点点头，随克努特走出房间。

 第十三话 模型机的去向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一隅有两个脚步蹒跚的人影，是奇德和亚蒂双胞胎。跟姊姊一起被父亲乔基姆痛骂一顿的两人回到学园后也被老师紧告，已经是遍体鳞伤了。两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走在以广大校地著称的学园走廊上。


    他们出来散心，很想乾脆就这么躺下来睡死不管，全靠「得去确认艾尔状况」的想法举步前进。挤出最后一丝力气的两人到了骑操士学系的工房，一看见老大就冲上前询问。


    「银色少年吗？那家伙应该正在那边教育公爵大人‥‥‥咳咳，跟公爵大人解说才对。」


    「‥‥‥艾──尔──‥‥‥」


    老大用一种不知该说是怜悯还是同情的眼神望著筋疲力竭、双膝无力跪地的双胞胎。两人想到，如果一开始就来问老大，就根本不用把事情闹大，因此不禁从嘴里发出乾笑。


    「就是这样，少年暂时不会回来。唉呀，真是大开眼界。公爵大人最后还稍微哭了咧‥‥‥」


    听老大摸著胡子开口，双胞胎就这么做在地上敷衍地回答。老大不怎么介意，只是点点头，接著说明在卡札德修决定的事。因为他也认为双胞胎是新型机开发的相关人员，有必要转达这些事。


    「噢，坐著就好了。新型机目前决定由公爵大人管理。就是说，新型机开方计画将由公爵大人主导进行。我们骑操锻造师就看那边的进度，有可能中途毕业就直接被派到国机研，或某个开发新型机的工厂。」


    筋疲力尽的奇德吓得抬起头。


    「那老大，你们很快就要走了吗？」


    他掩饰不了声音里的寂寞。对奇德和亚蒂来说，骑操士学系的学长们不同于班上同学和童言玩伴，既是一同打拚的伙伴，也是像大哥一般的存在。一听说他们要离开，多少有些受到打击。


    「我原本明年就要毕业啦，别露出那种表情。」


    老大戳了戳奇德的头，想把那种感伤的气氛挥开，但矮人族的拳头超乎想像的威力让奇德就这么往后翻了个跟头。


    就在亚蒂逐步与老大保持距离时，他清清喉咙，又回到话题。


    「啊─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说。少年没回来是因为那个‥‥‥那边八成正为了怎么处理少年吵起来了吧。」


    「处置‥‥‥艾尔？」


    「对啊。虽然那家伙说要再学园留到毕业，不过老实说，情况根本不允许如此。我们虽然也很努力开发新型机了，但少年跟我们的『资质』不一样。不可能让他维持原状继续上课。」


    两人的脑袋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老大说的话。才刚听说老大他们要离开，加上现在听到的消息，事关重大，让双胞胎的脸色逐渐发青。


    「欸‥‥‥吶、吶，老大，意思是艾尔也要去国机研吗？」


    「艾尔‥‥‥会走掉吗！？」


    这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未来。因为新型机的问世，自己是否成为骑士不在那嚜确定，但他们一直认为到毕业为止都会理所当然地跟艾尔在一起。这并不是一厢情愿，毕竟他们也是志同道合的同学。然而，如今情况有了急遽变化，阻碍著理所当然的未来所前进的道路。冲击性的内容令双胞胎低著头沉默下来。老大正想叫住他们，这时─


    奇德猛地抬起头，混身散发毅然决然的气势。


    「我决定了。现在马上去找艾尔。」


    奇德低语让老大和亚蒂浮现惊讶神色，转向他。


    「混帐，你以为这要花多少功夫？哪可能说去就去啊！而且少年早晚会回来，不用急著‥‥‥」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找他！！跟他当面问清楚！！我不准他就这样留在那里！！」


    平常一派懒散的奇德突发的怒气，让旁人明白她的心意已决。


    「冷静点，你要去那嚜远的地方？」


    「有幻晶甲冑！有那个就可以跑得比马还快了！！」


    见亚蒂一样举起拳头的样子，老大不禁抱著头伤脑筋，因为他知道双胞胎是艾尔的直传弟子，他们很可能真的说到做到。话虽如此，往卡札德修的路程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弗雷梅维拉王国内部之间的移动，原本就因为魔兽的存在而危机重重。只有经验丰富、准备万全的人才有可能上路。无论双胞胎再怎么厉害，这种行为也只能说是不自量力。老大千方百计地想阻止他们胡来。


    但制止激动的双胞胎的，则是一道从后面传来的平静声音。


    「当然不能让你们去啊。」


    艾德加马上一把抓住两人的手臂，硬是让他们停下来。


    「艾德加学长！？放开我！」


    「不行，你们两个听好，到卡札德修的路程很危险！就算有幻晶甲冑─就算你们身手有多么非比寻常，也不可能准许你们去的。我明白‥‥‥你们的心情，可是现在只能等待。」


    两人总算是还留有不拔出魔杖的理智。艾德加抓著两人的手臂不放，不用强化魔法的话，只靠小孩子的力量是挣不开的，结果就变成一抓一推的脚力竞赛。从他们后方走进的海薇和迪特里希两人则是一脸为难地看著他们。


    「‥‥‥对了，迪，那家伙还没修好对吧？」


    工房里弥漫著激烈争论造成的尴尬气氛中，大概这番不合时宜的轻松发言突然响起。众人注目之下，他露出孩子般的顽皮笑容，用下巴指指自己身后。再场众人虽然因话锋一转而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还是依他所指的方向转过头。


    视线前方，坐镇于工房尽头的幻晶骑士维修台上坐著一下组装到一半的机体。它采用绳索型结晶肌肉的构造，只配备了一次装甲的机体周为吊挂著尚未安装的外装。其中一人对那副涂上「绯红」色的装甲反应尤为强烈。


    「是古耶尔啊！我记得组装到一半你们就去卡札德修了。哎呀，眼看就要完成‥‥‥呃，老大，新型机的制造不是以纳入公爵阁下的管哩，目前中止了吗？你打算做什么？」


    它的骑操士迪特里希，脸色由喜悦转为困惑，表情相当多变。


    「噢，是不会做新的啦，不过修到这个地步半途而废也不痛快。只能把这家伙完成了吧。」


    迪特里希高兴地质问，老大不断点头解释。其他人没有理会气氛合谐的两人，愈发感到困惑。


    「新型机是公爵大人管理的啊，总不能就这样放在莱西亚啦。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麻烦公爵大人，那就只能由我们拿过去了吧？」


    迪特里希的表情定格在笑脸上，而慢慢开始理解老大想说什么的艾德加和海薇，则是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


    「让古耶尔一架上路也太靠不住了，艾德加也开著厄尔坎伯一起来吧，我们也顺便拉出马车，毕竟途中可能需要修理嘛，而且，也许还得让多余的乘客坐上来哪。」


    听懂了言下之意，奇德和亚蒂睁大眼看著老大。老大那张埋在胡子底下的脸，灵巧地弯出笑容。


    「喂喂，老大，你想帮这两个人，也不必这样纵容他们啊。」


    「哦─？我不是为了他们，是『刚好有事要去那边』啊。只是说，可能会出什么差错而已啊。」


    听了这话的艾德加受不了地耸肩。老大完全是在硬拗，这根本是在纵容双胞胎吧？不过他只是苦笑著把话吞回去。


    「嘿─没想到你对小孩子这么好欸，老大。」


    「哼，一起挥过槌子的都是我的同胞，矮人族不会忽视同胞的困难‥‥‥少年是他们的朋友吧？现在不帮更待何时？」


    老大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而他们只能回以苦笑。艾德加虽然强力阻止双胞胎，也明白他们突然听到要与朋友分开的心情，想为他们做点什么。这样的行动虽然非常「故意」，但他让自己明白了讲场面话的重要性，然后放开双胞胎的手。


    两个孩子高兴地用小小的拳头碰了碰老大粗壮的拳头。这幅画面让听著他们吵闹的维修班大伙儿打心底温暖起来。他们接著聊起袖子，猛地行动起来。


    「外装大致做完八城啊！还差一点。」


    「细节部分大概可以挪用备用的。起重机开过来，安装的动作快！」


    上一秒的缓和气氛消失无踪，工房起稍微恢复一些铁与火焰的活力，开始了超越平常的运转。以滑轮的噪音为背景，铁锤敲打金属的清脆声响重叠。经历这阵子种种活动，维修班的手艺更上一层。在他们的巧手之下，红色幻晶骑士眼看就要接近完成姿态。


    「‥‥‥呜呜，真的要把古耶尔带走吗？好不容易修好的‥‥‥我是不是也该直接请卡札德修雇用我啊。」


    「迪，那个‥‥‥打起精神来。」


    再热气蒸腾的工房内，只有迪特里希一人是百感交集地看著红色机体一步步组装完成。


    接到魔兽来袭狼烟通知的朱兔骑士团奔赴位于狼烟升起的达涅村。编制由一个中队的加达托亚(九架)，加上一架指挥官卡迪亚利亚的十架所组成。也用于距离相对较近，他们让幻晶骑士以超乎平常的速度奔跑。


    弗雷梅维拉王国的村落皆拥有对抗魔兽的防壁。不过，一般村子则因为各种因素不可能建造完全围绕的防壁，多数村子只有中心部分以特别加固的防壁围起，并在里面建造极小规模的要塞，储备粮食等物资。遭遇人类无法打倒的魔兽进攻时，就在要塞里避难，并升起狼烟，等待附近驻扎的骑士团前来救援。


    这些要塞规模虽小，但可说是村人保命的最终防线，建造得坚固。只不过这次的狼烟是红色─决斗级魔兽来袭的通知。面对人类最强兵器幻晶骑士能与之抗衡的怪物，再怎么坚固的要塞都无法长期承受。骑士团压抑焦躁的心情，赶著前往达涅村。


    国内有相当数量的决斗级魔兽，灾情也时有所闻，因此遇袭事件是屡见不鲜。然而，当朱兔骑士团的骑士抵达达涅村时，那里的魔兽数量并非一、两只─村子四周至少有超过十只以上的决斗级魔兽存在，更聚集了相当数量的中型以下魔兽。整座村子彷佛成了魔兽的乐园。


    眼前光景令先行侦查的骑马部队感到不寒而栗且难以理解。他们看到铠熊、钝龙，还有炎舞虎等各式各样的魔兽。这些魔兽的每一种都在附近栖息，却各有各的地盘，不会共同行动。它们会聚集在这里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而且每只都处于机动状态，甚至看得到互斗的个体。


    侦查部队谨慎前进，在其中发现了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跃入他们视野中的，是保护居民的坚固防壁被破坏得惨不忍睹，一只铠熊正把它的头伸进要塞内部，像是在享用著「某物」。驾驶卡迪亚利亚的中队长一接获侦查部队的报告便果断下达指令。


    「全队，全速朝村落中央前进。采取契形阵，打倒所有挡路的魔兽前进。到达后全力保护要塞！！」


    要冲入魔兽包围的正中央已经可以说是自杀行为了，但骑操是之间没有听见反对的声音，反而听到的却是强而有力的应诺声。部队以惊人速度百出契形阵，它们收起盾，并取起魔导兵装与剑。比起防守，他们打算靠攻击力强行突破。在中队长一声令下，中队开始突击。


    奔跑的巨人脚步如雷声轰鸣，注意到他们的魔兽被吸引过来。加达托亚所持的魔导兵装「火焰骑枪」发出战术级魔法的光芒，一照面就毫不留情地轰飞那些魔兽。它们有如在追逐己方的法弹般展开突击，硬是开出一条通往中央的最短道路。


    魔兽在数量上占有优势，但他们并不是全集中在一个地方。一个中队的幻晶骑士以密集阵形逼退魔兽，一口气冲到要塞。


    周围的隆隆爆炸声终于把头伸进要塞的铠熊起了警觉，它慢吞吞第抬起头。「进食中」受到打扰的它发出不满的吼声回过头─也因此错失迎战的良机。一道雷鸣般的轰响打再转过头来的它身边，一整团的骑士同时发射火焰骑枪，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拥而上。


    「去死吧！畜牲！！」


    担纲契形阵的前锋的卡迪亚利亚没有减速，优于加达托亚的激励挟带尖锐气势，举起长枪就猛是一刺。


    铠熊虽有著类似甲壳般的硬化皮肤，但仍不敌来势汹汹的卡迪亚利亚。这一枪漂亮地刺中铠熊头部，穿透皮肤割肉碎骨，将铠熊一击毙命。丝毫没有减缓速度的卡迪亚利亚就这么跟铠熊的尸体撞成一团。


    为了保护漂亮解决魔兽的中队长，其他加达托亚迅速改变阵形，以半元阵形堵住洞开的防壁，散发出绝不让任何人通过的坚决气势。剩下的魔兽嗅到铠熊的血腥味，变得更加凶暴，不顾一切疯拥而来。加达托亚布对正面迎战步步进逼的暴虐海啸。


    第一波突击成功减少了魔兽数量，中队在数量上几乎与魔兽相当，但贸然闯进魔兽群中的他们正面临极大危机。刚才的突击剧烈消耗魔力储蓄量，减少了他们的攻击手段。魔力转换炉哀鸣著发出进气声产生魔力，却怎么样也追不是机体为了闪躲魔兽激烈攻击的消耗速度。


    骑士用盾档下炎舞虎喷出的火焰，躲开浑身利刺的钝龙尾巴猛烈一击，接住铠熊的冲撞。他们发挥魔兽所没有的人类智慧互相合作，运用技巧度过重重危机，却一直处于一种走钢丝般的危险平衡。


    「我们决不能撤退！在这里解决它们！！」


    打破僵局的则是中队长驾驶的卡迪亚利亚。这架指挥官用的高性能机虽然在与铠熊的冲突中有所损伤。仍旧成功击败与他对峙的魔兽，它在机体的魔力耗尽前展开了反扑。


    战斗在不久后就宣告落幕。在数量上取得优势的骑士团，一口气冲入敌阵取得了胜利。打倒最后一只决斗级魔兽之后，剩下的中型魔兽也被一一驱逐出去。


    结束战斗的中队没有一架机体是完好的。最低也是轻微损坏，其中三架半毁，两架则全毁，无法战斗，可说是险胜，但他们仍然完美地达成任务。


    漫长的战斗结束后，等他们确保附近安全时，天色已完全按下来了。在交战区外带机的伴随部队进入村庄，开始救助幸存村民。要塞周围燃起篝火，架起简易帐篷收容伤患。要塞里的情况惨不忍睹，破墙而入的铠熊，杀害了达涅村的半数人口。


    幸存的村民们都对险些灭村之际及时赶到的骑士团表示感谢，其中或许也含有「如果骑士团早点抵达就好了」、「以此悼念死去邻居」等心情吧。不过最重要的事大家都还活著。众人都为活下来一事，彼此相互道贺。这是不得不跟「魔兽」比邻而居的本国国民特有的思考模式。这种几乎可视为冷淡的极端积极心态，成了支撑他们置身严苛环境的原动力之一。


    除了村民的牺牲外，建筑物和庄稼的被害累计也相当可观。骑士团的任务不只是要驱逐魔兽而已，像这次魔兽造成大规模被害的情况，骑士团就会暂时驻扎，确保当地安全并协助复兴。唯独这种紧急时刻，才会将幻晶骑士当成力量极大的工作机械使用，平常因为不符成本而不会如此挪用。在这个村子中看到高达十公尺的巨人修缮房屋的景象还会维持一阵子吧。


    在村庄正式展开复兴时，有两架可以自力步行的加达托亚返回卡札德修要塞传令，是喂了报告村庄确保安全与开始付星行动两件事。另外也需请求要塞派遣部队，回收严重损毁的机体。


    骑操士驾驶著只做了紧急处置的机体，一边安慰偶尔机体短路的伙伴，一边赶路。一路上没遭遇什么状况，他们没过多久便来到卡札德修要塞附近的森林。穿过这里就能抵达要塞了。他们带著捷报，在前往森林的街道上轻松聊天前进。


    在朱兔骑士团中队于达涅村驱逐魔兽的期间，一个非伴随部队的影子从森林中观察情况。那人全身包著融入森林的布，极难辨识确切模样，确实可说是影子。


    影子在大半决斗级魔兽被打倒时离开现场，跳上系在附近的马匹，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在森林安静地前进了好一会儿，看到某栋小屋。


    小屋原本是在森林打猎的猎人使用的中间站。为防被魔兽追杀能够避难，这栋小屋以坚固的原木搭建而成，虽小却十分耐用。下了马的人影朝小屋门以一定节奏敲了几下─再传出开锁声后，门被打了开来。


    小屋里意外地有不少人。众人穿著暗色皮甲，围著中间的桌子，像是在讨论什么。桌上有张绘制附近地形的地图，上面标记了许多箭头和注释。进入小屋的人影慢慢拖下包裹全身的布─是那个之前在莱西亚拉学园市拿到学生新型机资料的男人。


    「队长，不出所料，朱兔骑士团打败魔兽了。」


    「我想也是，那些骑士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啊。出兵规模呢？」


    「一个中队左右。」


    被男人称为队长的女性听了报告盘起手臂据她得到的消息指出，要塞部署的战力约有三个中队的规模，那么要赛里应该还剩下两个中队和新型机。


    「好，把出去侦查的家伙也叫回来。就照计划进行─睽违已久地大干一场吧。」


    语毕，女人看像窗外。小屋外有个掩上不、藤蔓和草木，与森林童话的巨大人影。巨人完全占据了小屋周围的开阔空间。那个盖著遮蔽物的物体沉默著，迫不及待地等著即将启动的时刻到来。


    在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校地内的骑操士学系工房内，锻造师们今天也一如往常地挥舞铁槌。来来往往的滑轮噪音在他们头上响起，不输给那些噪音的怒吼声宣造著结束最终确认。


    工房那巨大椅子形状的幻晶骑士用维修台上，坐著一架机体。


    胸部装甲上下敞开，处于可以自由出入机体驾驶舱的状态。刚才还在整备机体的骑操锻造师们纷纷散去，其中，有个学生却穿过他们走向机体。骑操士─能操纵幻晶骑士、具备身为骑士的修养，同时也是骑操士学系的学生。他搭上机体作上座位后，解除角边的控制杆锁定，用力往上一拉。齿轮咬合的噪音与空气压缩的迟缓声音重叠，缓缓阖上机体的胸部装甲。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特列斯塔尔是不错，不过还是这边比较安心。」


    迪特里希在终于修好的爱机「古耶尔」驾驶座里，整个人靠到椅背上确认感触。机体九成损坏─这种前所未见的全毁程度，在断造师们奋斗下得到了崭新姿态。驾驶舱里也几乎全部换新，全新座椅散发出的皮革气味搔弄著敌特里希的鼻腔。


    「明明脱胎换骨了，没想到却要突然把你交出去。唔唔‥‥‥」


    那张「闭上嘴的话还涨得不错」的脸上露出苦涩表情。他轻推操纵杆确认了一下，焕然一新的驾驶舱里只留下以前那之操纵杆，长期使用的磨损痕迹和熟悉的手感令他感到迷惘，就算有违老大和双胞胎的想法，完成的新型机已经决定由公爵管理了。他苦笑著摇头，甩开迷惘，打开传声管的盖子。


    「古耶尔要站起来了，请各位离开。」


    迪特里希压下操纵杆和踏板，换上新外壳的古耶尔依旧忠实执行主人的命令。魔力转换炉从休眠状态中苏醒，平缓的进气声渐趋尖锐、快速。魔导演算机将炉所供给的魔力搭在魔法术式，结晶肌肉依特殊魔法现象而收缩，发出紧绷的声响，启动了巨人骑士。浑身金属铠甲的骑士微微颤抖了一下，「红色骑士」在睽违数个月之后，再度踏著沉重脚步声，强而有力地起身了。


    古耶尔从工房尽头走了出来。原本支离破碎的装甲重新打造，如今毫无扭曲变形，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红色光辉。由于在修理时被改造成特列斯塔尔的同机型机，内部的变化虽然是焕然一新，但外观上的变化却不大。只不过，背上增加了魔导兵装「风之刃」的背面武装。记取过去武装折损的教训，这次在腰上配了四把包含被用在内的剑，可说是重装上阵。


    古耶尔平时以二刀流为主，是重视攻击的机体。虽然不持盾，但肩膀到手臂的装甲有特别加厚，足以弥补防御机能。往标准体型的厄尔坎伯身边一站，就给人一种虎背熊腰的印象。


    「好了，我这边没问题。准备好了吗？」


    工房前的厄尔坎伯举起一只手回应迪特里希。那里除了厄尔坎伯还有两辆马车跟其他熟面孔。


    「达维啊，这个患晶骑士毕竟是学园的设备吧？擅自交出去，会让我很头痛啊。」


    「就一下子而已，没关系吧。反正也说好了。我们交几台过去，公爵大人就会换给我们多少加达托亚。学园机体不会减少啦。」


    「也不是这个问题‥‥‥唉，算了。今年的骑操士学系不断打破惯例，现在说这些也太迟了‥‥‥」


    近来凡事都想很开的学园长劳里咕哝著，随便挥了挥手。一旁占据了货车的巴特森低声道：


    「装货结束‥‥‥会不会有点硬来啊？可是不这样又塞不进去。」


    包括奇德、亚蒂使用的在内，载货马车上一共摆著三架幻晶甲冑─摩托比特，并用钢线固定。即使它们的体型比幻晶骑士小，塞了这么多大体积的铠甲，可以说根本没有多余空间了。光是三架机体就完全占据了马车。


    「三架？艾尔的也要带去吗？」


    「他那个人啊，要是只待我们的去，总觉得他会闹别扭‥‥‥」


    奇德、亚蒂用力对彼此点头。这时，老大装好另一辆马车，出声呼唤两人。


    「好，就到卡札德修跑一趟吧。出发喽！」


    「瞭解─！那就这样啰，巴特！我会把艾尔带回来的！」


    「噢─机会难得，帮我好好教训他─」


    马车在所有人的目送下安静地出发了。老大、几个维修班人员和双胞胎搭的车走在前面，红色与白色的幻晶骑士则跟随在后。留下来的巴特森又挥了好一阵子的手，劳里则乾脆地切换心情，回过头说：


    「我们这边要准备接收加达托亚后的改装作业了。视情况可能会交给你们的学弟妹，必须考虑到这点来进行。」


    众人零零落落地回应，剩下的锻造师们也跟著往回走。尽管很多事都改变了，他们仍像这样回到一如往常的生活中。


    这是大约一个礼拜前的事─


    有个男人走在来西亚拉学园街上，前进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来到城市一隅，走进一栋平淡无奇的房子里。屋内几个人都因为男人的到访露出惊讶神情，坐在最里面那名高大女子起先也吓了一跳，又很快沉下脸，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威胁地眯起眼说：


    「哎呀，没想到『本国的』使者大驾光临。这么突然，真是吓了我好一大跳。」


    「使者」几乎不为所动，他在那名高大女性面前站定，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凯希尔●歇塔康纳』，『陛下』有命令要给你和你的『铜牙骑士团』。」


    「哎呀，陛下真体贴，还愿意教我们一声『骑士』啊。」


    他没有理会凯希尔的调侃，淡然地转达来意。


    「陛下对你传来的『玩具』情报非常感兴趣，吩咐务必要将实物送上来。那东西对一个『魔兽守卫』而言太奢侈了，为『我国』所用才有价值。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弄到手，以进呈陛下。」


    使者的命令大致在预料之内，凯希尔耸耸肩。


    「我们正嫌任务太无聊呢，来得正好‥‥‥我是想这么说啦，那个『玩具』好歹也是在叫做要塞的地方啊。何况那个体积庞大，不是说去了就能把它偷过来这么简单，这你懂吧？」


    「我明白，但我也说了：『不管用什么手段』。陛下心里也有底‥‥‥说你可以使用『所有东西』。」


    凯希尔脸上首次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到高兴的笑容。只不过要附加一句─「就活像捕捉猎物的肉食动物一般」。


    「嘿‥‥‥什么都行啊。也包括珍藏的『温德帕达拉』吗？」


    「当然，甚至『咒饵』也行。」


    这超乎想像的回答令凯希尔一时睁大眼，下一秒便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这可有趣了！哎呀，小气的陛下这回真慷慨！看来他真的很中意呢。」


    从使者细长的眼睛深处质射出带有深沉执著的视线，凯希尔却完全不放在心上。她的一举一动向来与察言观色无缘。


    「唉，敕命不得不从‥‥‥人手已经准备好了。请帮我转告『敬爱的陛下』，他要的东西，我一定双手奉上。」


    「‥‥‥很好。现在那些魔兽守卫应该还在沾沾自喜，难免疏忽大意。希望你尽速行动。」


    说到这哩，使者像是解决工作般回身离开。目送她离去的凯希尔戴著收不回的笑意对周围的人说：


    「他还是老样子，这么不亲切。算啦，兄弟们！被赶到这个狗屁不如的国家后，我们总算开始走运啦！」


    「是啊，立下功劳就算我们赢了！」


    周围的男人个个气焰高涨。凯希尔加深了脸上黑暗的笑容。


    「好啦，就带著魔兽守卫自豪的『玩具』回去当伴手里吧。」


    就这样，「铜牙骑士团」就在这个国家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静静地展开活动。


    场景移到一个礼拜后，卡札德修要塞附近的森林地带「亚奎尔森林」。


    蓊郁的亚奎尔森林里，在日正当中的时间却显得昏暗，弥漫著一股寂静的沉重氛围。唯一比较开放的森林大道透进些许阳光，多少照亮了周围。然而，在阳光的范围外却有一群人在阴沉的草木深处蠢动。他们穿著不引人注目的深色铠甲，伏下身子，动也不动地等待时机。除了偶尔可以听间也鸟啁啾声，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不晓得过了多久，树丛里有个影子迅速穿了过去。身上穿著和匍匐的伙伴们一样的深色铠甲。


    「队长，『回鹿』传来消息：『猎人放下猎物』了。」


    听了部下压低声音的报告，铜牙骑士团团长─凯希尔●歇塔康那一样悄声下指示：


    「好，兄弟们，准备好了吧？启动『温德帕达拉』。」


    部下点点头，很快消失在树丛深处，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这群人被称做铜牙骑士团，但是，一般「骑士」可做不来这种屏住气息、潜伏于黑暗中，并依计行事的特技。称他们「骑士团」简直像是某种讽刺─他们原本是名为「间谍」的存在。会像这样全体动员，代表他们的目的非同小可。


    停在林木间的野鸟嘁嘁喳喳地骚动起来，惊慌地振翅离去。几乎是同时，他们背后某个覆盖著与森林同化伪装的巨大物体正慢吞吞地准备起身。那个有平均人类五倍大的东西现出原形，是钢铁与结晶的人造巨人─幻晶骑士。


    这架被凯希尔等人称作「温德帕达拉」的幻晶骑士有许多奇妙特徵：平滑的外表，只有部分装甲，从某些地方看得见里面的魔兽皮革，朵圆型头部上开了两个保障视野的洞，空洞的目光在眼球水晶深处摇曳。这样过受的外表反而令人觉得不快。


    更不可思议的是，温德帕达拉没有发出幻晶骑士特有的嘈杂运转声。进气装置的音量模糊而低沉，混入森林的喧闹声中。


    也不晓得是怎么做的，本应发出弦乐般尖锐声的结晶肌肉也几乎没发出声音，脚步声跟其他机体比起来更是等于不存在。


    存在感稀薄的无脸巨人─在昏暗森林中，有如亡灵般模糊的存在。凯希尔在黑暗中仰望它朦胧的身影，不怀好意地笑了。


    「你可是辛辛苦苦讼近来的杀手锏，要请你好好大展身手了。好，战争开打啦。机会只有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大家加把劲上吧！」


    她用力挥了挥手，三架温德帕达拉汀命开始悄声前进。蠢动的亡灵朝著森林大道前进，那正是两架受伤的加达托亚即将通过的地方，也就是说，带著达涅村消息的朱兔骑士团骑士即将经过。


    亡灵们一发现骑士的身影，便像从黑暗中渗透出一般，从背后偷偷靠近。


    加达托亚的骑操士绝没有掉以轻心。他们看上去似乎很轻松地在散步，其实正随时警惕四周，堤防半路杀出的魔兽。然而，他们最注意的是声音。魔兽威胁愈大，动静也就愈大，因此他们接受训练，不会听任何不自然的声音。正因如此，他们没有注意到，亡灵隐藏在自己的运转声下从背后悄悄接近。


    绕道加达托亚正后方的温德帕达拉没发出一点声音。迅速缩短最后的距离。它们手上握著名为刺突剑的锥形利刃。追求极度竞速性和隐密性的温德帕达拉牺牲了战斗力，动力输出在水准以下，装甲也只有聊胜于无的程度，更没有耐力。正面对战的话，大约三价才能勉墙比得上一架达加托亚。是彻头彻尾的刺客机型。


    刺突剑瞄准了机体的「侧腹」部位。幻晶骑士的肩关节装甲很薄，顶多用锁子甲或魔兽皮革包覆。而且为了吸收外面空气到炉里，腹部的魔力转换炉上方大多设有进气口，胸腔内部还有幻晶骑士最脆弱的零件─骑操士存在，确实可说是幻晶骑士的最大要害。


    温德帕达拉从背后一把擒抱住加达托亚，利刃顺势刺进侧腹。专门用于穿刺的刀刃轻易穿透薄装甲，直袭里面的骑操士。不晓得加达托亚的骑操士有没有认清状况即时作出反应，巨人挥舞的利刃轻而易举地夺走人类性命。它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停止动作。失去驾驶的幻晶骑士不会像生物一样失控。看见两架加达托亚都停了下来，凯希尔从负面底下发出低笑声。


    「好，进行得很顺利。来吧，咱们继续走下一步棋，你们快准呗！」


    温德帕达拉慢慢放倒加达托亚的身体，士兵们三三两两地从森林中出现。刺突剑除了在特定状况下可以一击解决幻晶骑士，还有零一项优点─破坏的只有装甲和进气口，再来就是骑操士而已。换句话说，对幻晶骑士的机能影响不大。只要有人操纵，还能让加达托亚自力行动。


    它们很快「收拾好」加达托亚的骑操士，然后毫不犹豫地坐进痕迹历历在目的驾驶座。就这样，加达托亚成了真正的亡灵，慢慢暂了起来。讽刺的事，讲求操纵简易性的加达托亚让偷袭者连带受惠。落到敌人手中的加达托亚向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再次稳稳踏出步伐，温德帕达拉则又消失在森林暗处中。亡灵们一步又一步，确实地朝卡札德修要塞前进。

 第四章 卡札德修动乱篇 第十四话 前往暴风雨中吧

    散发温暖的夕阳没入欧比涅山后方，景色被黑暗包围，带来一丝秋天凉爽的气息。夜晚空气吹得卡札德修要塞的守城骑士团员瑟缩了一下。日落前到处去点燃照明篝火的伙伴们，都陆续回到城门上的瞭望室了。


    「唉，在接下来的季节，守门会愈来愈累啊。」


    「说得没错，真想快点换班休息‥‥‥」


    互相打趣的两人一听到某种巨大存在从远处逐渐接近的沉重脚步声，马上露出紧张神色。他们从城门上观察街道的样子，在完全陷入黑暗前的微弱光线中，认出了身穿铁青色盔甲的巨大骑士。


    「喔，那是加达托亚？去达涅村的中队吗？」


    「等等，我现在确认‥‥‥是啊，那个纹章是我们的没错。」


    从接近的加达托亚肩上能看到朱兔骑士团的纹章，而一阵异常的噪音也同时传到他们耳中。或许是损坏的零件卡住了，加达托亚每动一下，全身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运转声，看上去损伤相当严重。守卫对他们敬了一礼。问道：


    「辛苦了。达涅村那边还好吗？」


    「是啊，灾情相当严重，不过魔兽都收拾掉了。」


    驾驶加达托亚的骑操士说，他们是来送回派到达涅村的中队里受损严重的本机，并传达战斗胜利的消息。守卫们表示理解后，跑去打开城门。守门的加达托亚操作城门的开关装置，伴随沉重木材的摩擦声，要塞的门缓缓打开。


    返回的两架加达托亚与跟在后头的马车缓缓穿过门，沐浴在城门守备队的慰劳和赞赏声中。只要带著胜利回来，损伤也算一种光荣勋章。也难怪他们如此兴奋了。


    「坏得真厉害啊，报告前先把机体放到工房喔。」


    「好‥‥‥我正有此打算。」


    损坏的两架加达托亚僵硬地对开门的加达托亚回以敬礼，慢慢朝工房走去。后面虽然跟著马车，但守备队猜想大概是运送辎重，因此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看到受损机体进入工房，整备要塞其他机体的骑操锻造师们匆忙动了起来。为了以防万一，出击中队以外的机体也经过仔细检修，处于随时可以启动的状态。骑士团也接到待机命令，朱兔骑士团的骑操士们就在工房附设的守卫室待机。


    锻造师的组长一看到发出怪声、动作扭曲的加达托亚，便立刻对周围下达指示，维修班连忙运来零件。两架加达托亚以缓慢的动作走向摆放其他机体的维修台。只是这样的话并没有问题，但加达托亚身后的马车也跟著进工房来，这就令人摸不著头绪了。骑操士都在守卫室，是伴随中队的锻造师吗？可是，在现场作业仍持续进行的情况下应该不会随便减少人数。想到这里，锻造师正准备对马车出声质问的瞬间，有东西从马车里飞了出来。


    几支「箭」发出低沉的破空声，直直命中锻造师的胸口，他吐血倒下的瞬间，就有好几个武装集团成员同时从马车里冲出来。而也几乎是同时，走向维修台的加达托亚露出本性，之前的僵硬动作都像假的一样迅速拔剑，挥向连接工房的入口。通道在巨人一击之下变得支离破碎，成堆瓦砾阻碍了通行。切断增援的入侵者们开始发射十字弓、大力挥剑，迅速排除工房里剩下的维修般成员。最后一个从马车中现身的，则是铜牙骑士团长─凯希尔。


    「你们守正面！对付区区锻造师要花多少时间啊！？快去把要的东西抢过来！」


    铜牙骑士团转眼间便占领了工房，他们以抢来的加达托亚守住幻晶骑士用的出入口，同时在工房里来回搜索。不久，其中一名团员嚷著要凯希尔过去。她前去看到的是色调粗俗的机体，不同于加达托亚。站在一看就知道是试作品的杀风景新型机面前，她确信这场作战已经成功了大半。


    「哦，就是这个‥‥‥跟听说的一样。好啦，大伙儿，准备收工了‥‥‥！」


    他们铜牙骑士团说穿了还是间谍。个人战斗技巧姑且不论，在骑操士的能耐方面可没几个能手。不过，这次袭击由于目的所需，聚在这里的都是拥有骑操士技术的人。在凯希尔和部下启动目标「玩具」时，其他人则搭上在场的加达托亚。能动的仅有三架，剩下的多半无法活动。


    「多的太碍事了，把它破坏掉。守备队差不多要重整旗鼓了，没时间拖拖拉拉，动作快！」


    她宣布完，抢来的加达托亚就开始将坐在维修台上的同型机陆续砍倒。无人驾驶的机体被轻而易举地破坏，成了一块块废铁。


    此时，要塞的朱兔骑士团也注意到工房情况有异。负责城门和要塞警备的骑士团加达托亚听到骚动赶了过来─而出了工房的同型机朝他们扑了过去。


    「可恶！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动我们的加达托亚！！」


    朱兔骑士团根本还没掌握情况，只知道入侵者夺走一部分的加达托亚，还占领了他们的工房。


    即使所知不多，他们依然愤怒地展开激烈反击。这也难怪，敌人抢了他们的加达托亚，还把他们的基地卡札德修要塞当自己家捣乱，怎么可能教人不愤怒。他们很快舍弃困惑，猛烈出击。不过，一开始斗志高昂的朱兔骑士团，在看到敌方加达托亚背后的熟悉机体时，再度惊慌失措起来。


    「那、那是‥‥‥难道‥‥‥！！」


    外型欠缺一致性，明显是仓促赶工而成，背上耸立著其他机体所没有的背面武装，散发著强大压迫感。新型试作幻晶骑士「特列斯塔尔」以几乎要踩碎工房地板的力道前进。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带来的五架机体，全落入铜牙骑士团手中了。


    「这什么动力啊‥‥‥比听说的还厉害，简直是悍马！」


    从操纵杆传来的异常手感，让驾驶其中一架的凯希尔忍不住咒骂。事前情报虽然让他们对特列斯塔尔的操纵特性有了一些基本概念，但实际动起来却是超乎想像的困难。就算有一定经验，要习惯这种特殊性似乎也需要一段时间。


    「谁说是学生做的二流货色啊？害我费这么大力气‥‥‥喔，背面武装就是这个吧。」


    她「依照事先教的方法」操作驾驶座上某个陌生的控制杆，特列斯塔尔便忠实地遵照骑操士的命令动作。它背上的辅助腕开始动作，将魔导兵装架到两肩上。她在驾驶座感受传来的轻微震动，完成展开之后扣下操纵杆的扳机。


    这一击甚至没认真使用瞄准功能。法弹朝著正前方直射，冲进朱兔骑士团的阵形当中。战术级魔法引起的爆炸进一步扩大了混乱，成为宣告恶梦降临的狼烟。


    要塞司令室里的克努特●迪斯寇德不悦地瞪著天花板，感受远方响起的爆炸声与房里的轻微晃动，然后将视线转向前来报告的朱兔骑士团员。


    「那么，入侵者的规模呢？」


    「是！袭击时约有两架幻晶骑士和十名步兵，现在则彻底占领工房，抢走我方数架加达托亚。」


    在部下面前表现平静的克努特，此时其实是满腔怒火。因为入侵者偏偏挑上朱兔骑士团拥有的幻晶骑士攻击。不，既然他们占领工房，想必原本就预定夺取幻晶骑士吧。克努特虽然愤怒，却不得不承认侵入者破坏要塞的行动确实很有效果。


    而在此同时，克努特也对入侵者的目的感到疑惑。破坏要塞，抢走幻晶骑士等行动都看不出有任何好处。在这个魔兽灾情频传的国家，几乎没有人能从破坏各地的要塞与骑士团行为中获得好处，抢夺幻晶骑士也是一样的道理。的确，幻晶骑士拥有以一挡百的战斗能力，是最强的兵器，却需要频繁维护及消耗零件的庞大经费，才能持续运作。想从中「获益」者，不是成为保护领民，收取税金的贵族，就是保护运送商品的商人。两众都是透过正当途径才能获得最大利益，没必要冒险干这种勾当。


    「摩顿团长要用『海曼沃特』出战！」


    一名冲进房里报告的团员让差点陷入沉思的克努特抬起头。朱兔骑士团长─摩顿出战。


    有了他和他的海曼沃特，或许可以挽回骑士团目前失去装备的劣势。


    「‥‥‥拜托了，摩顿。」


    看到一丝希望的克努特祈祷似地低语。下一秒，一阵格外剧烈的轰隆声与震动甚至波及到要塞内部。他神色一凛，战斗似乎是愈演愈烈了。


    魔导兵装发射的战术级魔法拖曳著模糊的火焰尾巴飞行，刚射中朱兔骑士团的加达托亚前方地面，魔法便顺从术式展开，伴随烟尘掀起一股大爆炸。与敌方加达托亚激烈交锋的朱兔骑士团连忙架起盾，转攻为守，向后撤退。展开背面武装，发射法弹的特列斯塔尔动作还有些僵硬，格外慎重地朝卡札德修要塞的中庭前进。


    对峙的朱兔骑士团中泛起一阵不安。目前情势完全颠倒过来，朱兔骑士团一方留下的有六架加达托亚；入侵一方则有一台被打倒，共有四架加达托亚和五架特列斯塔尔，因此占有数量上的优势。何况特列斯塔尔的性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朱兔骑士团只知道特列斯塔尔在对地碎蚯蚓战上的活跃表现，却没有实际操纵过，无法正确判断入侵者的形势，导致实际情况过度警戒。


    朱兔骑士团迟疑著不敢采取攻势时，短暂的僵持让铜牙骑士团们感到如履薄冰。凯希尔忍不住在驾驶座上大发牢骚。


    「这国家的机体不是只有容易操纵这个优点吗！？真是的，这副德性没办法好好打，早点开溜才是上策‥‥‥」


    「新型机性能是比较好啦。好险这些装备状况不赖。」


    看到团员晃了晃背面武装，凯希尔皱起眉头。


    「只有那个能派上用场啦。趁敌人还在警戒的时候一口气冲出去。做好准备。」


    在他们看来，朱兔骑士团似乎是因为他们的数量而有迟疑，这是好机会。尽管他们占多数，但也不想用这么难操纵的机体战斗。他们冒险动用武力原本就是为了抢夺这些机体，就算已有五架到手，折损当然还是愈少愈好。


    他们订下抢到新型机后便迅速撤退的作战计画，为此当然也事先准备好了「陷阱」，不过要启用那些陷阱，他们得先脱离要塞才行。由于新型机难以驾驭，原先用数量闯关的计画逐渐偏离轨道，不过，入侵者的兵力数量仍占上风。他们打算在不小心被朱兔骑士团察觉我方的不知所措之前强行突破。


    「加达托亚到前面去！新型机从后面支援！」


    这成了擅长近身战，也非抢夺目标的加达托亚的任务。虽然只有四架，也足够应付状况了。在特列斯塔尔密集的法弹支援下，卡札德修要塞中庭被渐渐夷为平地，入侵者的加达托亚则趁隙前进。陷于被动的朱兔骑士团只能一味用盾格挡，一步步被逼著退后。


    「骑士团！让开！！」


    突然，陷入困境的朱兔骑士团后方传来一声有入猛兽咆哮的怒吼，骑士团阵势几乎是反射性地左右分开，一架幻晶骑士气势如虹地从中穿过。


    那架幻晶骑士双手高高抡起长柄锤，卯足全力挥下，像是被磁力吸去般命中一架就要砍过来的敌方加达托亚。锤面的质量化为冲击，加达托亚挨不住重量级武器的锤击，整个躯干弯成了「く」字型，装甲飞得到处都是，就这么倒地不起。这次冲击不仅被敲碎腹部装甲和结晶肌肉，甚至抵达金属骨骼，一击就让加达托亚粉身碎骨。可恨的一击令挫了锐气的入侵者们跳脚大骂。


    「贼人们，看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别以为可以全身而退！！」


    那台机体转了转铁锤重新举起。它并不是加达托亚。平滑、精密的外装上处处点缀著朱红色，一身威风凛凛的豪华外套型追加装甲，是朱兔骑士团长专用的幻晶骑士「海曼沃特」。因为有不同于加达托亚的专用待机场，所以没遭到敌人毒手。


    「真是为所欲为啊，这下不得不回敬你们了。别和他们客气，宰了他们吧！！」


    座舱里，驾驶海曼沃特的朱兔骑士团长摩顿●福雷霍姆就像因饥饿而心情不好的熊一般怒吼著。陷入混乱的朱兔骑士团完全恢复了秩序，在海曼沃特两边展开阵势。象徵骑士团的最强骑士「海曼沃特」，其压倒性存在感稳住了军心。


    「骑士团前进，把这些骯脏的鼠辈彻底打倒！！」


    摩顿将巨锤如仪仗般举起，在他的强力鼓舞下，朱兔骑士团转守为攻。虽然入侵者仍有数量优势，但考虑到朱兔骑士团的气势和统率度，就不能再轻敌了。


    海曼沃特追过朱兔骑士团的加达托亚，率先冲锋。特列斯塔尔送上了几发法弹反击，但都被外套型追加装甲弹了开来。装饰华丽的装甲板四散掉落，本体没受到什么伤害，依旧勇往直前。海曼沃特虽不持盾，但它不愧是比加达托亚大上一号的重量机，拥有坚不可摧的装甲，特列斯塔尔的火力再怎么强大，也没那么简单打倒它。


    闯过法击的海曼沃特一抵达敌阵，就挥起巨锤，发出类似爆炸的巨响。目睹刚才被击中的机体有什么下场，敌方加达托亚纷纷不敢恭维地闪避。


    「好，杂兵们让开！！」


    这反倒正中摩顿下怀。海曼沃特利落收回巨锤，再次举锤过顶，就这么继续前进。他的目标是敌人背后的特列斯塔尔。新型机固然珍贵。但决不能就这么落入敌人手中。既然在战力上也构成阻碍，他打算一口气冲过去将之破坏。


    金属巨锤呼啸著，袭向凯希尔驾驶的特列斯塔尔。他咒骂著拚命移动不良的机体，惊险躲过巨锤。不过，摩顿的攻击还有下一招，他一样旋转著收回巨锤，再次攻击。骑士团长这职位并非浪得虚名，他的看家本领正是熟练驾驭铁锤使出爆发般的连续攻击。配合重装甲、高动力的机体，足以把所有挡在眼前的敌人砸个粉身碎骨。「呜‥‥‥这家伙是队长机！？真不是普通的强啊！！」


    凯希尔在短暂的攻防间也渐渐适应了机体，不过在他充分掌握机体活动前，对方毫不留情的连续攻击变将她逼入绝境。就在巨锤即将挥下毁灭性的一击时─


    「队长！！」


    巨锤还没加速到足够的程度，另一下持盾的特列斯塔尔就挤进轨道上，它的行动根本谈不上操纵技巧，只是靠蛮力突击，却成功档下加速到一半的巨锤，只留下模糊的撞击声。


    「碍事！！」


    重量机海曼沃特靠著优势压过特列斯塔尔的盾。特列斯塔尔的体型与加达托亚不相上下，绳索型结晶肌肉的输出功率却足以与重量机匹敌。摩顿眼见与爱机势均力敌的特列斯塔尔，惊愕地扭曲胡子下的嘴角。


    「哦，这就是新型机的力量啊，没想到能比得上我的海曼沃特。虽然希望务必加入我骑士团的部署，不过现在只让人觉得可恨！！」


    落入敌方的新型机是如此棘手。与加达托亚同规格，却拥有与海曼沃特同等的输出动力，简直像某种恶劣玩笑。此时，其他加达托亚穿梭其中，朝著缠斗的他们断断续续发射法弹，冲进加达托亚之间持续混战的战场。此举挫了朱兔骑士团的锐气，使战况再次陷入胶著。


    「队长，现在是好机会！！」


    凯尔希队部下点点头。她也明白现在是逃出要塞的最佳时机。海曼沃特太危险了，光靠动力输出还能勉强打成平手，但一旦认真缠斗，恐怕就是死路一条了。她根本无意开著一架还不熟悉的机体挑战一团之长，也不晓得我方的加达托亚部队在朱兔骑士团的猛攻下能撑到什么时候。她已经放弃保全所有的特列斯塔尔了。


    「没办法，还能动的家伙跟我来！！」


    比起靠数量战斗，她优先选择了确保机体完整。这可以说是「骑士」与「间谍」之间观念的差异。他们的目的不是打倒敌人，战斗不过是拖延时间、确保安全的手段罢了。她把所有在战场上的部下当成「牵制」手段，胡乱发射法击绕过战场，跑向没有守卫的城门。


    连续几发法击从内侧破坏了城门，使它丧失要塞城门应该有的功能。突破城门的凯希尔及部下们，驾驶著一共三架特列斯塔尔，就这么进入夜幕中的街道，开始逃亡。


    突破陷入一片混乱的要塞后，凯希尔等人的后方目前没有追兵，接下来就是按照预定路线逃亡而已了。虽然没把所有的新型机都抢过来，但他们成功带出三架机体。相对的，大部分铜牙骑士团都留下来拖延时间，几乎可说是全灭状态，不过这还在他们的预料范围内。


    铜牙骑士团主要是接谍报任务的集团，几乎没有专业战力。费尽心血从本国秘密运来的几架幻晶骑士「温德帕达拉」是他们仅有的直接战力，必须以这些战力在这个遥远异国达成潜入要塞、夺取机体等困难目标，在考虑到特列斯塔尔难以驾驭等负面条件，「不过是」骑士团全灭就能达成任务，这还算是给他们捡到便宜。


    即使事情进展顺利，感到百感交集的凯希尔，还是叹了口混合安心、满足、不满和悔恨等复杂情绪的气。她决定先不去想我军的伤亡，摇摇头想起下一个行动。要先和在亚奎尔森林待机的温德帕达拉部队会合。他们用力踩下踏板，命令特列斯塔尔奔跑，姿势固然笨手笨脚，却仍维持一定速度。


    天上飘著薄薄的云彩，一轮接近满月的月亮照亮脚边的路。三架特列斯塔尔一语不发地往前冲。路上只听得见幻晶骑士的脚底铲起地面的声音。这里离他们会合的森林入口很近了。她刚放慢特列斯塔尔的脚步，就瞥见模糊的红、白色影子。


    今晚月色明亮，放眼望去可以看到距离相当远的道路前方。即使没有月光，她也受过许多夜间行动的训练，因此立刻发现那个反射微弱光芒的真面目─是幻晶骑士。他们逃亡路线的前方，有两架红色和白色的幻晶骑士正朝著要塞而来。


    (啧！没听说有哪里要派援军来啊！！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幻晶骑士！？)


    既然破坏了卡札德修要塞的所有战力，照理说应该拖住了他们的脚步才对，后头应该不会有追兵。再者，各要塞之间都有段距离，就算火速派出传令到其他要塞，等援军赶来，入侵者们大概也不在弗雷梅维拉王国了吧。而且夜间行动本来就是危险重重，如果不像他们迫于情势，一般都会避免才对。她实在想不出在这里碰上幻晶骑士的理由。拦路杀出的致命追兵，令她心中的焦躁节节高升，也不晓得要塞里的部下能帮他争取多少时间，他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了。


    没有瞒混的选择，她当下决定排除挡路者。对两名部下打了个信号后，他们沉默地点点头，于是三架特列斯塔尔展开背面武装，不由分说地袭向红色和白色的幻晶骑士。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一些。


    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出发，载著老大和双胞胎的马车与古耶尔、厄尔坎伯两机顺利前进，卡札德修要塞就近在眼前了。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加上目的地也近在眼前，一行人不免得意洋洋起来。


    「跟上次比起来顺利多了呢。」


    「真是，害我们吃了不少苦头。我可不欢迎蚯蚓上门啊。」


    「‥‥‥应该没有欢迎蚯蚓上门的时候吧。」


    天色已黑。幸运的是，一行人藉由明亮月光慢慢前进。入夜的移动原本是大忌，但他们仍试图以强行军方式抵达眼前的卡札德修要塞。因为他们这一团是行动轻便的小规模集团，即使有幻晶骑士护卫，他们也只有一辆马车和一辆载货马车。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在路上前进─忽然注意到前方的异常。从黑暗深处传来连续沉重的金属声，以及尖锐的嘶鸣，都是骑操士很耳熟的─幻晶骑士运转声。他们纳闷著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敢出来乱跑，而且没有反省自己的意思。


    脚步声迅速变大，对方很快来到足以在月色下识别的距离。他们不由得屏息看著出现在眼前的幻晶骑士，因为那是他们建造，并由卡札德修保管的新型机。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以全速冲刺的速度朝这边过来，他们感到惊讶又困惑。


    即便真的出了事，必须派出要塞战力到某处支援，也应该不会特意挑上少数的新型机。更进一步来说，驻守要塞的骑操士们没做过特列斯塔尔的机种转换训练，更教人想不透他们用特殊机体的原因。


    「你认为是怎么回事，迪？」


    「不知道，只能先问吧。」


    他们决定确认情况，这样的判断可说再正确不过了。不过，事态发展却远远超乎他们意料之外。接近的特列斯塔尔二话不说就架起背面武装。坐在特列斯塔尔上的凯希尔等人不可能在此停下脚步，因此理所当然地排除眼前机体，试图用背面武装先发制人─这一招到目前为止都比缠斗来得有效。


    这让艾德加和迪特里希大吃一惊，他们作梦也想不到会被我方阵营的特列斯塔尔攻击。之所以对攻击做出反应，全是因为对特列斯塔尔这种机体很熟悉，也知道背面武装这种最新装备的效果。


    不说驾驶新型古耶尔的迪特里希，驾驶原有机型的艾德加也展现了出色的反应速度。古耶尔抽出双剑，以犀利剑法打掉飞来的法弹；厄尔坎伯架起盾，档下古耶尔漏掉的法弹，保护他们身后的马车。


    见对方接下奇袭，凯希尔砸了砸舌，不得不停下来。厄尔坎伯保持著一定距离对峙，驾驶座上的艾德加打开了传声管的盖子。


    「‥‥‥我们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所属的准骑士，有事找朱兔骑士团，正准备前往卡札德修要塞。然而，你们怎么能不等报上姓名就贸然攻击！如有正当理由请告诉我们！！」


    听了艾德加愤怒的宣告，特列斯塔尔依然不祥地保持沉默。凯希尔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听了刚才一席话，总算清楚红色与白色幻晶骑士的来历。由于对方不是专业骑士，这让她大大松一口气。原本应该尽量避免交战，但对方不过是两架学园实习机，于是，她打算藉由战力优势一口气突破。此外，特列斯塔尔的强打动力对其他机体而言也是很大的威胁，就算不耍什么花招，只要一头撞过去，管他骑士团还是学园机体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他们渐渐适应了机体行动，丝毫不将对手放在心上，准备从正面进攻。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自己抢走的新型机究竟是谁做出来的。


    「‥‥‥艾德加。」


    「我知道，交给你了。」


    毋须怀疑，沉默地攻过来的特列斯塔尔肯定是敌人。举剑挥砍自己辛苦做出来的机体虽然教人难过，但他们根本不打算乖乖挨打。两人简短交谈几句便果断出击。红色幻晶骑士用力一个踏步冲向前，白色幻晶骑士也紧跟在后。


    一架特列斯塔尔像是迎战古耶尔般，在踏步的同时挥剑。这挥剑动作虽然粗暴，却有相当力道，应该很难挡下才对。不过古耶尔双手各持一剑，将手中两把剑叠合，一举用力挥动，在力量上完全不输人，正面挡下特列斯塔尔的剑。


    古耶尔很快展开卸劲，让彼此的剑偏向一旁。使劲挥下的一剑被打偏，让特列斯塔尔的上半身失去平衡。铜牙骑士团吓得连忙想把手臂拉回来，但要收回伸直的手臂却不是那么容易。破绽百出的特列斯塔尔就这么吃下古耶尔的二刀流攻击，势如流水的钢铁剑被吸向特列斯塔尔的右肘，将他持剑的手自关节断开、腾空飞起。这对左手拿盾的特列斯塔尔来说，无异是失去了主要的进攻手段。


    铜牙骑士团员的脸因惊讶而扭曲。如今他切身体会到摩顿刚才的感觉─没想到对方的动力输出跟自己不相上下。不过，或许该感到佩服一下这名士兵，他能存活至今不是没有原因的─士兵硬是拉回摇摇欲坠的机体，启动背面武装试图反击。


    「背面武装的确很强，不过你的用法太单纯啦！」


    迪特里希大喊，抢先展开了古耶尔的背面武装，状似宽身短剑的魔导兵器坐镇于它双肩上。驾驶座上的迪特里希透过幻象投影机上的瞄准器随便瞄准，就够下了操纵杆的扳机。


    收到命令的魔导兵装随即将魔法投射出去。而这正好命中对方准备发射法击的背面武装。真空断层产生的冲击波炸裂开来，摧毁了特列斯塔尔的魔导兵装。原本重心不稳，上半身又承受猛烈冲击，马上被吹到后面倒下。这些都发生在双方冲突后的短短数秒内。


    在那架特列斯塔尔与古耶尔冲突时，厄尔坎伯挡到其他两架面前。由于若在双方缠斗时介入，可能会波及同伴，因此其他两架特列斯塔尔自然把矛头指向厄尔坎伯。只不过，面对二对一的不利情况，敌方还是两架新型机，艾德加的行动不管在谁看来都不是明智之举。为了解决厄尔坎伯，凯希尔驾驶的特列斯塔尔举起剑，另一人则架起背面武装，展开匆促的联手攻击。


    然而，与古耶尔相反─厄尔坎伯行进到一半突然停步，在一段距离外以魔导兵装「火焰骑枪」朝地面射击，射中地面的法弹引起爆严和烟尘，利用临时烟幕遮蔽了敌人的视野。


    「就会使花招！」


    凯希尔让机体向后退，另一架发射的法弹没打中厄尔坎伯，徒然穿过虚空。厄尔坎伯转为后退，采取用盾专注防御的架势。这显而易见的诱敌之势让凯希尔有了一丝迟疑。


    这时，一旁有个东西发出轰鸣飞了出去。他们转头一看，只见古耶尔不慌不忙地出手，还有被他的攻击直接命中而倒下的特列斯塔尔。她没料到新型机居然这么简单就被学生机击败，直到此刻，焦躁不已的她才想到某种可能性。


    「这家伙‥‥‥该不会是新型机！？我没听说啊，原来还有吗！？」


    她不会知道，这架机体根本不在建造计画之中；而且也更不会知道，带著红色骑士来到此地的，只不过是一对耍了小小任性的双胞胎。


    当他发现自己的对手是什么东西时，也发现我方已陷入困境。对方是和特列斯塔尔相同的机型，在看看状况，操纵的显然是十分熟练的骑操士。对尚未习惯操作的他们而言，碰上这样能灵活运用新型机性能的对手，只能说是一场恶梦。他们彻底上了对方的当，白色机体摆明了就是诱饵。她在引开敌人，专心防御的同时，强大的红色机体负责狩猎敌人。就这么大意中计，令她不禁咬牙切齿，但事态却不会因此好转。她能驾著无法随意操纵的机体打退那台红色机体吗？连她自己也不会乐观到相信这个可能性。


    即使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们还是看出了某个小破绽：红色机体是新型机，但白色机体却不是。这点从他们刚才的战斗模式来看也可想而知。既然如此，只要能困住红色机体，就很有可能击垮白色机体。接下来的行动对他们来说也算一场赌博。


    就算伙伴被打倒也不见得动摇，气势反而更胜以往─艾德加和迪特里希面对这般谨慎的敌人，小心翼翼地摆好架势。双方寻找彼此的破绽，战况开始陷入胶著。


    然而，若是命运之神真的存在，祂大概还没放弃凯希尔吧。此时发生了一件在场没人预料得到的事。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被古耶尔打倒的机体发出一阵吶喊，坐了起来。幻晶骑士一旦倒下可是大事一桩，坐在高达十公尺的幻晶骑士驾驶座上，要是被猛地掼倒，骑操士也会受到相当大的损伤。就算里面的骑操士有幻晶骑士的强化系魔法保护，他受的伤应该也没有轻到可以马上动起来的程度才对。想到这里，认为已经放倒对方的迪特里希完全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什么！？真难缠！！」


    特列斯塔尔自侧面而来的肩撞，让闪躲不及的古耶尔和它撞成一团倒下。眼见情况剧烈变化，其他人不可能没有反应。


    「真是死缠烂打！迪！没事吧！？」


    「好，干得好！」


    厄尔坎博采取防御架势。战况再度回到二对一，何况对手还是特列斯塔尔。艾德加不得不优先自保。


    凯希尔和部下毫不犹豫地朝「地面」发射背面武装，回敬厄尔坎伯刚才的行动。只能依赖月光的黑暗夜路上，更为激烈的法击扬起一片沙尘。艾德加退得更远，要是对方继续胡乱发射法击也足够具有威胁性了。他架起盾牌防御，法击却没再飞来，只听到沙尘对面传来逐渐远去的沉重脚步声。利用古耶尔被阻止的好机会，凯希尔选择了逃亡。


    「呜‥‥‥艾德加！！呜，你这家伙，别妨碍我！！」


    倒下时勉强滚地受身的迪特里希没有昏过去，却没办法让古耶尔马上动起来。撞上他的特列斯塔尔即使半毁，再怎么说也是新型机。过于靠近的距离让他无法活用驾驶技术的优势，又因为动力相当，让他整个人被牢牢压制在地。


    「咳！呼哈哈‥‥‥学生啊，别急，在陪我玩玩吧‥‥‥」


    说著，他爬到焦急的迪特里希背上。艾德加身手在怎么厉害，光靠一架厄尔坎伯的战力明显不足，不可能打得过两架特列斯塔尔。


    「呵！这很危险，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给我滚开！！」


    在极近距离下，迪特里希不顾自身安危，发射背面武装「风之刃」。流入真空断层的空气卷起暴风，冲击波袭向两机。


    在古耶尔、厄尔坎伯迎战特列斯塔尔时，老大等人搭乘的马车脱离了现场，疾驶向卡札德修要塞。万一被卷入幻晶骑士之间的战斗，马车大概连一秒钟也撑不了吧。有特列斯塔尔跑出来，表示要塞也很有可能发生了异常事件，而他们也没有其他该去的地方。


    马匹口吐白沫，拖著载货马车全速奔驰，覆盖于载货马车上的布啪地一声飞起，穿著铠甲的人影弹开固定用的钢索，从下面站了起来，是高度二●五公尺、体形怪异的─幻晶甲冑摩托比特。


    当然，启动的是奇德和亚蒂两人。他们把装在一起的武器─携带式大型弩炮夹在腋下，顺便背上一大堆补充弹匣，跳下货架开始全力奔驰。如同「比马还快」的形容一般，厚重的金属铠甲以惊人速度奔出。和艾尔一起做了这么多训练，平常也持续练习幻晶甲冑，对他们来说跑跑步可是易如反掌。


    艾德加正追著逃跑的特列斯塔尔，注意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增加了脚步声。厄尔坎伯两旁出现比幻晶骑士还小的东西，他缓缓转动机体的脖子，一发现不过幻晶骑士的膝盖那么高的幻晶甲冑跟在身边跑著，气到连现在什么情况都忘了，怒吼道：


    「什‥‥‥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啊，艾德加学长。我们也一起追那个小偷。」


    「对呀。他们有两架，一架就由我们负责啰！」


    追著铁青背影的两人进入森林，在断断续续的月光下拚命跑著，一边高声回应。


    「胡说什么！管你们再厉害，对手可是幻晶骑士，人类最强的兵器哦！？太危险了，小偷就交给我，给我回去！！」


    「可是这样一来，艾德加学长就要对付两架那种东西喔？」


    艾德加呻吟一声，不知如何回答。入侵者目前似乎因为不擅操纵而不顾战斗，选择逃走，一旦两架一起攻过来，不利的可是艾德加自己。一本正经的他在这种时候不晓得怎么应付，经常会变得哑口无言。


    「不只艾德加学长，我们也很生气。」


    「那是大家一起做的哦？居然有人想把它抢走，绝对不能原谅他们！！」


    艾德加虽然深有同感，但他的口才没好到能说服双胞胎。他伤透脑筋，情况不容许他浪费时间，而且这两人也不是那么听话的孩子。他下定决心，勉为其难地说：


    「‥‥‥绝对不准乱来，不准正面较量，要打也只能以掩护我为主，以自己的安全为最优先考量！！懂了吗？」


    「懂，我们绝对『不乱来』，艾德加学长！」


    「嗯，我们『只会掩护』，艾德加学长！」


    森林浴发茂密深邃，夜愈来愈深。这起新型幻晶骑士所引发的事件将各方人马牵扯进来，正准备迎向最终局面。

 第十五话 在黑暗中蠢动的东西

    艾德加驾著厄尔坎伯追击特列斯塔尔，而在另一边的卡札德修要塞，铜牙骑士团和朱兔骑士圑的战况进入高潮。地上到处是被打倒在地、筋疲力尽的幻晶骑士残骸，魔导兵装发射的火焰化为照亮战场的灯火。


    艾尔涅斯帝从残破的工房中眺望激烈的战场。如果是在平常，看著幻晶骑士战斗的他，脸上总是闪著喜悦的光芒，如今却泛出显而易见的懊懊悔。


    「……破坏所有多余的机体啊。做得真彻底。」


    他背后有好几架遭铜牙骑士团破坏的加达托亚倒在地上。他的视线在残骸和战场间不断流连。


    「幻晶骑士就在我眼前展开大规模战斗，而我身边却没有机体。遗憾，实在遗憾。乾脆以血肉之躯闯进去吧。可是，没有机体就加入机器人之间的战斗未免太不解风情！不能原谅……但是没有最重要的机体……」


    艾尔抬头仰天，叹了口人生迄今最为懊悔的气。在他为了机器人鞠躬尽瘁的一生中，实在不能原谅自己眼睁睁看著对抗敌对势力的机器人大战而什么都不做，在没有机器人的状态下参战却也跟他的美学互相矛盾。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战斗刚开始没多久就冲进工房，但他在那里看到的却只有破烂不堪的残骸。那时的他有多沮丧就不提了。


    在他懊悔不已的同时，中庭的骑士仍一架接著一架倒下，这样下去战斗就要结束了。他在焦躁驱使下，终于做出某个决定。


    「……好，把启动中的机体抢过来吧！只要去做，没有做不到的事！！」


    一做出决定，他的行动便十分迅速，他发射人类用的钢索锚，跃上屋顶，从那里仔细观察战场，就算艾尔有再高的本事，要抢夺正在行动的幻晶骑士也是比登天还难，他以蛇一般的执著心，鹰一般的敏锐，以及蜘蛛一般的寂静等待时机到来。


    这时，他注意到视野一角有什么东西动了。不是在幻晶骑士战斗的中庭，而是刚才特列斯塔尔逃走时破坏的城门附近。定睛一瞧，有两辆马车正从城门残骸底下匆忙钻了进来。


    不晓得是哪来的怪人，还特地跑来这战况正酣的要塞参观，艾尔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发现进来的马车货架上有著某个眼熟的「物体」。他有一瞬间瞠大眼，流露惊讶神色，又很快纵身跃入空中。只见那银色光辉留下一道压缩空气的爆裂声，在夜空中舞动。


    「喂，不能再快点吗！？」


    「这是极限了，老大！再加速马会跌倒啊！！」


    有辆马车正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在夜晚的石板道路上奔驰。从车厢探出头的老大催促著驾车的学生加速。被迫全力奔驰的马匹已经是口吐白沫、拚命奔跑的状态了，这样下去铁定再过不久就会完全筋疲力竭吧。不过，一行人有不得不策马赶路的理由。


    就连这段期间，艾德加、迪特里希也正在跟半路攻击他们的特列斯塔尔战斗著。老大他们得去要塞通报这件事才行。


    可是，一行人刚抵达要塞附近，就一起看傻了眼。掌控亚奎尔森林的卡札德修要塞如今正因为各处窜起的火焰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喂、喂，那是什么……」


    幸运的是，他们在马匹累坏前就抵达了卡札德修要塞。眼前却是毁坏的城门、陷入火海的建筑物，还有激烈战斗的幻晶骑士。他们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能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原本想进入要塞避难以免被卷入幻晶骑士间的战斗，可甚至不知道里面安不安全。


    一发银色子弹落到困惑的他们面前。艾尔使用「反向喷射」展开大气缓冲的魔法，从高处飞跃而下，意外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接连不断的突发状况吓得众人目瞪口呆，而刚飞下来的银色子弹偏著头问：


    「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老大吗？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现在是战场喔。」


    「欸，银色少年！！这到底怎么回事！？」


    艾尔安抚了一下过于激动、几乎要上前猛力揪住自己的老大，露出有些为难的暧昧笑容，解释道：


    「我也不是掌握得很清楚。听说有小偷冒充朱兔骑士团的加达托亚袭击要塞，还占领工房，抢走骑士团的幻晶骑士，才会造成这场灾难。」


    在他说明的同时，仍不断有战术级魔法的闪光和爆炸声响起，混乱暂时没有平息的迹象。老大和学生们背对战场，听艾尔说明完之后突然脸色一变。


    「……对了，是特列斯塔尔……我们到这里来的途中遇见特列斯塔尔，他们却二话不说就打过来！！艾德加和迪去迎击了，可是不知道后来怎样。是那些小偷抢走的吗！？」


    老大说箸说著就火大地握紧拳头，一旁的艾尔频频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小偷的目标是特列斯塔尔……不对，是『新型机』的话就说得通了……这样啊，『抢夺事件』啊，这真是盲点。就算是一种『惯例』，没想到居然会降临到我身上。」


    幸好，艾尔这番喃喃自语的后半段被战场上的噪音盖了过去，没传到老大耳中。不晓得他们听到了会作何感想，对此完全不知情的老大气得怒火中烧，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向艾尔。


    「那你又在做什么？」


    「我在找幻晶骑士啦。我说过，小偷先占领了工房对吧？当时留下来的机体全被破坏了……害我只能在一边咬著手指看幻晶骑士大战在眼前上演。小偷的行动虽然合情合理，不过实在让人很火大。我飞来飞去是想弄一架幻晶骑士，看能不能趁机找麻烦……还有呢……」


    艾尔结束说明，看向老大他们身后。脸上挂著不祥的笑容指向货物马车。


    「那个马车上的铠甲……是『我的摩托比特』吧？」


    老大粗鲁地顺顺胡子。马车上最后留下的货物，就是只有艾尔才能操纵的、专属于他的蓝色铠甲。


    「噢，小家伙们说顺便就带来了。对了，他们也去追特列斯塔尔了。」


    「他们也来了？还去追逃跑的特列斯塔尔？真羡……咳咳，这太危险了，我得立刻去帮忙！！」


    「喂，你是不是乐在其中啊……根本没在听。」


    艾尔敷衍两句，兴冲冲地搭上摩托比特。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阖起的胸部装甲中。魔力流贯全身，开始收缩的绳索型结晶肌肉带动身躯慢慢站了起来。老大他们看不到铠甲后方的艾尔，但里面传来某人愉悦至极的声音，让众人能轻易想像他的表情。


    「启动完成……有了机体，一切……一切都不成问题。让我们好好打一场吧。先把这里解决了，再去帮助他们……吧！！」


    台词还没说完，摩托比特就留下几乎踏碎马车的冲击跃起。绞盘装置的转动声与压缩大气的喷射重叠，伸长的钢索锚破开夜空，引导摩托比特前往战场。在月光照耀下，它的装甲反射出的蓝色光辉，丝毫不逊于将四周染成一片火红的火焰。


    老大有好一会儿用目光追逐摩托比特猛然跃上墙壁在屋顶上奔跑的背影，最后叹了口饱含死心的气，回过头说：


    「我看决斗级魔兽也没他那么恐怖。哎，对小偷也不需要什么同情……已经没有我们能做的事了，逃吧。」


    大伙儿听他这么一说回过神来，连忙跑向要塞入口。


    注意到猫头鹰像是心血来潮的叫声，拨开树下杂草前进的夜行性野兽抬起头。清晰的明月下，一股嘈杂的争斗气息如今正入侵平日安稳祥和的亚奎尔森林。


    钢铁与结晶构成的巨大闯入者在树林间穿梭。他们弹开不时卡住的枝条，踏平脚下的一切，撼动著大地。铜牙骑士团长凯希尔歇塔康纳苦著脸，于奔跑的幻晶骑士──特列斯塔尔的驾驶座上再次握紧操纵杆，并稍微放开踩到极限的踏板。


    「啧！再跑下去不妙。」


    从卡札德修要塞到这里，她已经驾著特列斯塔尔跑了相当长的距离。正因为如此，她注意到机体的奔走正逐渐失去原本的猛劲，一定是特列斯塔尔的魔力储蓄量渐渐减少的徵兆。


    要到她与温德帕达拉预定会合的地方还有段距离。这样下去，在抵达之前就会引起魔力用尽的现象，被迫停止动作吧。就算输出动力再怎么高──不，正是因为高输出动力的缘故，新型机才会有魔力消耗的问题。何况目前的特列斯塔尔并没有保留足够的魔力储蓄量，这唯一且最大的缺点至今仍未彻底解决。这部分虽然不关她的事，不过跟理论比起来，即将见底的魔力储蓄量还比较重要。


    「大概没办法继续逃下去了……虽然不太想用这家伙战斗。」


    如果勉强继续跑下去，很可能会在魔力枯竭时被追兵赶上。到了那一步，就算对手不是新型机，他们的败北也是显而易见的。她决定在那之前彻底排除追兵，逃走已经没有胜算了。她咂咂舌，对部下打了信号后，停下特列斯塔尔，让它掉头。周遭只余魔力转换炉的低吟，森林里一下子恢复了寂静。她狠瞪著幻象投影机上那个有如在树林间游走，逐步接近的白色幻晶骑士。


    纯白幻晶骑士──厄尔坎伯的驾驶座上，艾德加看到放慢速度的特列斯塔尔，嘴角扬起微笑。


    「……看样子对方的魔力储蓄量有危险了啊。」


    两架特列斯塔尔放弃逃亡，等在他前进的方向上。身为过去遇到相同问题的「过来人」，艾德加的推测大致上算是正确的。


    「我们这边的魔力存量充足，现在打起来应该会比较有利。我会从正面攻击，你们的行动就以扰乱或支援优先。绝对不能闯进来！！」


    跑在脚边的双胞胎驾驶的幻晶甲冑对艾德加草率地回了一个敬礼，消失在树林深处。他不由得压下一声几乎逸出口的叹息，将注意力转回特列斯塔尔上，试图用树林隐匿机体的动向慢慢晃动。紧接著，特列斯塔尔发射的法弹便穿过树林，有好几发击中树木引起大爆炸。不过，厄尔坎伯甚至不用举盾防御，更进一步缩短距离。


    「啧！完全看穿我们的打算了啊！！」


    发现背面武装的法击只不过是在浪费魔力，凯希尔烦躁地大叫，将之恢复成收起的状态。与朱兔骑士团的骑士相反，学生骑士虽然经验尚浅，却很熟悉特列斯塔尔。这个问题比她想得还要棘手许多。她想到的战术多半都在对手的预测范围内，并被一一化解。结果就算他们的机体性能明显略胜一筹，还是被逼到这个地步。


    「兵分两路，夹击那家伙！」


    最后，她决定从正面进攻，将数量差距发挥最大的效果。团员对她点点头，立刻离开原地迎击厄尔坎伯。


    在愈发阴暗的森林中，想找出不时反射黯淡光芒的幻晶骑士也不是那么困难。高度达十公尺的巨大身躯所放出的存在感，就连黑暗也很难完全遮掩。艾德加当下便察觉了特列斯塔尔的夹击动作。他灵活操纵厄尔坎伯，不让自己成为射靶，缩短与其中一名敌人──凯希尔驾驶的特列斯塔尔的距离。


    特列斯塔尔也不可能杵在原地等他，随厄尔坎伯的接近不停改变位置。厄尔坎伯则藉由树林的阻碍避免同时对上两架机体。铜牙骑士团员驾骏的特列斯塔尔加快移动速度，想绕到厄尔坎伯背后。三架幻晶骑士为了争取彼此的最佳位置，一次也没交锋，就这么在森林里穿梭。


    有某种东西以三架幻晶骑士所发出的嘈杂脚步声作为掩护，在森林里跑来跑去，是只有幻晶骑士四分之一大小的铠甲──幻晶甲胄摩托比特。奇德和亚蒂避过敌人耳目，从背后悄悄接近。奇德在稍微偏离幻晶骑士的攻击圈外侧，隐身于树后观察情况，并安抚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从这个角度看去，幻晶骑士果然很大啊……）


    因为他陪著艾尔进出骑操士学系，经常有机会接触幻晶骑士，也都看习惯了。可是，一旦成为敌人，它们的巨大和战斗能力就带给奇德激烈的紧张感。毕竟幻晶骑士是人类操纵的最强战力，反过来说，就代表在人类操纵的力量中不存在足以与幻晶骑士匹敌的事物。幻晶甲胄的能力虽然还是未知数，不过单就战斗能力来看，肯定比不上幻晶骑士。


    （又强又巨大的敌人……艾尔跟陆皇龟战斗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奇德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斩断心中的胆怯一般拔起他机体背上的剑。刀刃长度几乎超过两公尺，一把特大号的剑──双手剑。因为没有适合幻晶甲胄的武器，这是他出发前匆忙从仓库挖出来的东西。人类难以驾驭的巨剑，拿在幻晶甲胄手上反而显得刚好。


    （那就不能逃走了吧。拿走特列斯塔尔的家伙也让人火大，在这里退缩的话就永远追不上师父了，鼓起劲上吧！！）


    奇德又深深吸口气，把双手剑放在肩上扛著。此时，有人小声叫了他。就在不远处，他看到一样躲起来的亚蒂机摇晃著携带式大型弩炮，于是挥了挥剑回应。


    「好，上吧！」


    奇德机鼓起劲举起手臂的同时，钢索锚也随之发出小小的爆炸声飞了出去。内置结晶肌肉的箭头一直飞到附近树林的顶部，猛地陷入状似剪刀的变形树木表面，将自己固定住。奇德机纵身跃入空中，留下绞盘装置的咆哮声。稍微慢了一步的亚蒂机接著从躲藏的树后跳出来，稳稳举起携带式大型弩炮。


    「要好好『掩护』才行呢！」


    抵达树林上层的奇德机踢了踢树干冲出去，同时，亚蒂机也展开远距离攻击。像是要劈开战场上渐趋混乱的空气般，钢铁箭矢射了出去。


    两架特列斯塔尔联手，将厄尔坎伯逐步逼入困境。厄尔坎伯还是难以弥补数量上的差距，已经被逼退了好几步。状况若持续没有转机，骑操士也会感到相对巨大的精神压力。可是，身处这一不小心就会立即丧命的情况，驾驶座上的艾德加依旧紧绷著脸，展现滴水不漏的强大集中力。即使战况对他压倒性的不利，他仍不轻言放弃，静待反击的机会到来。那份惊人的执著甚至让占有数量优势的凯希尔他们感到焦躁。


    就在这时，转机降临了。


    这时，凯希尔与铜牙骑士团员的注意力全放在厄尔坎伯上，毕竟他们没看到其他机影。团员机举起剑，试图从厄尔坎伯背后进行不晓得是第几次的攻击。缩短距离，将剑对准它的背。


    刚踏出一步，有个东西冷不防从厄尔坎伯和特列斯塔尔之间掠过。在洒落树林间的微弱月光中，那东西有一瞬间反射出狰狞的铁色光芒。它带著有力的飞行声插到团员机前的树上，伴随一道沉重的打击声，猛烈的威力撼动了树干。


    「是攻击！？居然有敌方增援！！」


    震惊的团员机将踏出的脚收回。这里有除了他们以外的战力，而且分明是针对特列斯塔尔而来，这事实带给他们的冲击绝对不小，因为他们正是有数量优势才能如此从容地夹击，敌人的其他战力将会推翻这项前提。他们犹豫著不敢前进，转而开始搜索看不见的敌人。


    见状，奇德和亚蒂在铠甲后轻轻地笑了。刚才的攻击暂时停止了圑员机的动作，这才是他们原本的目的。在幻晶骑士头上的高度不断移动的奇德机接二连三地踢过树木进一步加速，然后举起双手剑瞄准了特列斯塔尔的头部。


    「呜呜呜喔啊啊啊啊啊！！」


    团员机为了环顾四周而回头，有个以惊人速度飞过来的人型物体跃入它的视野中。意料之外的攻击令它大吃一惊，试图勉强扭过机体避开，却无法从静止伫立、转过头的不自然姿势完全躲开。伸出的双手剑剌入头盔内部，发出剌耳噪音，并喷溅出火花。运用强化魔法的幻晶骑士装甲的确坚固，这次攻击不仅没让它受什么损伤，眼球水晶也依然完好。不过，不自然的回避动作倒是让特列斯塔尔失去了平衡。


    双胞胎没放过这个好机会，继续攻击。亚蒂驾骏的摩托比特在不远处站稳脚跟，放低重心，拿好手上的携带式大型弩炮以免失了准头，毫不客气地全力发射。施力、弯曲，每当解放累积力量的沉重声音响起，几乎让人错看成长枪的巨大箭矢便射向空中。刚才的射击已经大致锁定了目标，枪矢暴雨狠狠袭向失去平衡、破绽百出的特列斯塔尔。


    看见铜牙骑士团员驾驶的特列斯塔尔被幻晶甲胄的攻击玩弄于掌心之中，艾德加一改之前的谨慎，一口气缩短与凯希尔机的距离。他不知道双胞胎能绊住团员机到什么时候，只能充分利用这个机会，让厄尔坎伯冒险逼近。


    「觉悟吧！」


    突如其来的伏兵，转守为攻的学生，在在都让凯希尔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


    「这些臭小鬼！！少瞧不起人啦！！」


    与先前的不知所措比起来，特列斯塔尔的剑势带有惊人的犀利度与可怕的威力。差别之大，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面对这一击，厄尔坎伯躲也不躲，从正面接下了它的剑。特列斯塔尔的动力和历来的重装型相当，正面交锋肯定会输在力量上，所以艾德加靠的不仅是臂力，他用力一踏步，将全身力量都压到剑上，在一瞬间挡住特列斯塔尔的剑，双方僵持不下。这是艾德加运用过去的经验所研究出的对新型机用技巧，这招要是对方有了警戒就会失去效果，所以不能太常使用，可说是把双刃剑。正因如此，艾德加选择了在一开始就给对手「好看」。这样的均衡只要特列斯塔尔使劲就会马上被破坏，在那之前，厄尔坎伯硬压下剑，带著特列斯塔尔的剑一起挥下。


    「这家伙！？」


    厄尔坎伯持盾的左手缩了回去，然后立刻朝特列斯塔尔猛力推出。这种名为鸢盾，状似风筝的盾前端有棱角，虽然一点也不锋利，但可以用来当作简易的打击武器。他瞄准的当然是手臂。举竟手臂和攻击能力息息相关，但更重要的是在构造、持久力上都较其他部位逊色。


    扣叽一声，怪声从特列斯塔尔遭到痛击的手肘上传来。艾德加脑中有一瞬间掠过追击的想法，不过旋即退开了机体。下一秒，一阵背面武装的法击便打在厄尔坎伯原本所在的位置上。


    「没这么顺利啊……」


    艾德加冷静观察对手，当他注意到某件事实，表情不由得苦涩地扭曲。对方没有察觉他的惊讶，收起背面武装的新型机没有继续追击。刚才的攻击没造成致命伤，手臂似乎还能活动，剑也好好握在手上。特列斯塔尔那副平静且不祥地沉默下来的样子，令艾德加逐渐由惊讶转为警戒。


    「我要向你道歉，学生。」


    特列斯塔尔突然出声了。没有情緖起伏、平铺直叙的语气让艾德加更加警惕。


    「说真的，我看你是学生就太小看你了呢。结果咧，没想到你还挺有两下子的嘛。」


    特列斯塔尔的行动反而更为缓慢，它摆好架势，其中不见之前的僵硬。即使对机体再怎么不熟悉，跑了这么长的距离也让凯希尔大致掌握了机体特性。没错，她是铜牙骑士团长──尽管不代表正规骑士，这样的称号也不会赋予没有实力的人。


    「作为道歉，就让你瞧瞧吧。最近可能有点生疏了……让你瞧瞧『铜蛇之牙』！！」


    话音未落，特列斯塔尔就用比最初的一击更为犀利的动作攻了过来。这猛烈反击来得突然，厄尔坎伯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接下。


    「好强！果然不好对付啊！！」


    厄尔坎伯谨慎衡量距离，架盾防御，同时摸索著下一步该怎么走。白色与钢铁色，两架幻晶骑士同时出手，带著咆哮似的运转声奔出。


    远远听著厄尔坎伯和特列斯塔尔的打斗声，铜牙骑士团员因为这出乎意料的状况高声怒吼：


    「这些家伙，钻来钻去的！」


    他可以听见敌人在附近踢树木的声音，这些声音在森林里回荡，令人难以锁定他们的位置。他气急败坏地胡乱挥舞著剑，结果连边都擦不著。在这当下，森林深处又飞来另一支巨大枪矢，让特列斯塔尔的外装喷出火花。


    这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敌方有两人，一人使用近战武器，在树林间飞来飞去；另一人则从远处发射有如长枪般的粗大箭矢，两人合作无间。那默契绝佳的动作把团员机玩弄于鼓掌间。


    敌人的体型远比幻晶骑士小，不过这点在森林里反倒发挥了出色的隐蔽性，成为神出鬼没攻击的主要原因之一。他们各自的攻击没什么了不起的，幻晶骑士的铠甲不只是一块厚实的金属，还运用了魔法强化，比外表看来更加坚固。可就算是幻晶骑士，万一被打中关节部位也是非同小可的吧。


    没办法一击就造成致命伤，却也不能完全无视他们的危险存在。不幸的是，他自以为敌人太小，只要攻击命中就能马上解决。当他瞄准空中飞舞的敌人时，一阵集中的枪矢攻击却落向它毫无防备的背后。


    糟糕的是，他驾驶的特列斯塔尔──背上还有魔导兵装的装备，其内部精密的纹章术式和脆弱的持久性不可能承受得了连续飞来的枪矢。刺中数支枪矢后，纹章术式蒙受致命损伤的魔导冰装就此丧失功能。


    他发现情况不对，连忙展开防御，可惜为时已晚，特列斯塔尔已经失去了它主要的优势，在那之后虽然有意采取守势，不过相对的，却落入像这样单方面遭受攻击的处境。


    驾驶座上的铜牙骑士团员神情有如被刺中屁股的猛兽般凶暴，他思考著如何打倒这些可恨的敌人。负责远距离的敌人相当谨慎，总是保持著一定距离，一靠近就只会逃到其他地方。应该先解决近距离的敌人。不过，如果不想办法停止他的动作，或至少捕捉到对手的身影，就什么都别谈了。他勉强运转气得几乎要烧焦的脑子思考，期间敌人的攻击仍在持续，而这只不过是给他的怒气火上加油罢了。


    突然间，一缕月光穿透林间，传达到特列斯塔尔的眼球水晶上。团员看著幻象投影机捕捉到的影像，灵光乍现般地有了某个强烈主意。如今他的表情变得活像发现猎物的野兽，一副迫不及待要将之付诸行动的模样。


    不晓得第几次的攻击又被弹开，奇德已经快对幻晶骑士的坚硬程度死心了。基本上幻晶甲冑的攻击力与人类差不了太多，光凭它依然不足以打败幻晶骑士。尽管他试图增强速度，并瞄准脆弱的关节处，特列斯塔尔也没有愚蠢到让他轻易得逞。


    （艾德加学长说得没错，只能拖延时间。虽然这样就够了，还是不能接受啊──）


    奇德机利用钢索锚的摆荡原理加速，顺势跳出，接著拉下固定在在树上的箭头，整个人以冲撞般的力道停在下一棵树上。他重新振作起有些松懈的精神，再次踢下树干加速，攻向为了抵御亚蒂机发射的箭矢而转过身的特列斯塔尔。瞄准肩关节的一击结果还是被挡下，以失败告终。


    奇德机正准备脱离，身后的特列斯塔尔却开始做出跟之前不同的举动。它大概自暴自弃了起来，胡乱挥舞著剑。周围耸立著许多繁茂的林木，这么随便的攻击虽然不会打到奇德机，绳索型结晶肌肉强劲的力道却把树木和枝叶砍得到处都是。


    「搞什么啊，真危险──」


    他以为靠力量到处乱挥就能打中吗？奇德感到特列斯塔尔的驾驶被逼急了，轻笑一声。他挺明白对方的心情，因为自己也正因为打不倒你而不耐烦呢。攻击动作不断重复，多少砍倒了一些特列斯塔尔附近的林木，但不至于影响移动。加速的奇德机再次逼近特列斯塔尔。


    没错，就如铜牙骑士团员所料，冲进树林边缘的幻晶甲胄反射出洒落的月光。它在昏暗的森林中灿然生辉，为警戒四周的团员清楚标示出位置。


    「在那里啊！！找到你了！！」


    一直被耍著玩的团员机带著千万恨意，卯足全力挥下这一剑。对利用黑暗森林地形与小体型优势的摩托比特来说是致命情况。他踢向下一棵树试图改变方向，但剑挥下的速度却比他更快。讽刺的是，这饱含恨意的一击化为威力远胜以往的暴风之剑袭向他。


    「奇德──！」


    亚蒂瞠大眼尖叫。强烈迟疑著要不要采取行动，但即使用携带式大型弩炮射击也来不及了。她怀著微小希望全力跑了出去。


    奇德感觉全身血液都在逆流，瞪著以可怕速度迫近的巨人之剑，同时想起了某件事。是关于他的师父──艾尔的事。他的动作优势在于身轻如燕，以及非比寻常的魔法能力。他不是有教过「在什么都没有的空中加速」的魔法吗？


    「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啊！！！！」


    幻晶甲冑是以结晶肌肉运作金属制骨架的构造，而结晶肌肉是一种触媒结晶，也能当作显现魔法的触媒使用。


    奇德机以裂帛之势伸出脚，将魔力一口气输入驱动脚部的结晶肌肉中，同时类似基础式的极单纯魔法以壮观的规模显现。顾不得分寸或控制，压缩的一团大气几乎是以炸弹一般的气势爆炸开来。这种艾尔称之为大气压缩推进的粗暴方式硬是扭转了奇德机的方向。斜向劈砍的巨人之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带著压倒性破坏力掠过奇德机所在的空间。


    「喔喔喔喔呜哇──！？」


    差点变成刀下亡魂的奇德在空中陷入失控状态。他不像艾尔平时就习惯在空中飞舞，勉强使出不熟练的技能，无法完全掌握之后的动作。他赌上一线生机，在旋转落下的状态下强行射出钢索锚。


    幸运的是，钢索锚成功嵌进了树干里固定住，只要收回来就能恢复平衡。不过，拚了命的奇德在付诸行动前，就不幸地面临手腕伸出的钢索锚长度用尽的状况。


    「咳啊！」


    被拉到极限的钢索锚让奇德机震了一下，强烈冲击所施加的力道让奇德机的行进转向一旁。它就这么固定在钢索锚上，绕著一棵大树不停在半空中打转。在离心力拉扯的混乱思考中，他依然维持著相当速度，一看到地面逐渐接近，就大叫著拚命拉直机体，并从刚才的教训中学到谨慎控制大气压缩推进减速，接著用大气缓冲──这也是艾尔亲授的魔法──把压缩大气团当作缓冲，吸收著地冲击。眼看就要重重摔落地面的奇德总算成功缓慢著陆。


    「呜喔喔……刚才好险……真的好险……」


    由于接连不断地胡乱灌注大量魔力发动魔法，他呛咳似地急促喘气以补充减少的魔力，并安抚狂跳不已的心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想必不只是魔力减少的原因，死里逃生的安心感也体现在他不停打颤的身体上。


    然而，现状甚至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一阵摇晃地面的震动与庞然大物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当然，特列斯塔尔也看到了他刚才的动作。驾驶特列斯塔尔的铜牙骑士团员原本以为一般早就直接撞上地面摔死了，不过他认同奇德他们很棘手，除非亲眼确认他死亡，否则不敢掉以轻心。因此走向奇德，准备亲手给他最后一击。


    除了逃走，他别无选择。奇德勉强做了一次深呼吸，等气息平稳下来后，再次启动了幻晶甲冑。他为了大幅度移动而使用钢索锚，却在看到机体手腕时愣住了。掉落时缠绕在树上的锚已经坏得不可能再使用，拉扯也毫无反应。奇德咬咬牙，一把扯掉装在手腕上的绞盘装置，这个东西现在只会成为绊脚石。


    他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奔跑，尽量与袭来的巨人拉开距离。


    亚蒂机在森林中奔跑，脚下扬起尘土，她就这么架著携带式大型弩炮，一个劲儿地朝追逐奇德机的特列斯塔尔发射枪矢。只不过，装甲依然无情地弹开所有攻击。别说困住特列斯塔尔了，甚至不见有什么效果。在双方都在动作的状态下，除非惊人的运气加上偶然，否则不能指望一击生效。


    亚蒂忍住心中节节升高的焦躁，还是不断发射弩炮，只希望能拖住敌人脚步。特列斯塔尔犹如一只发现虚弱猎物的饥饿野兽，舔著嘴唇一步步逼近奇德机。奇德机则是明显消耗许多，怎么看也不像逃得了的样子。现在，能阻止特列斯塔尔，并帮助奇德的人就只有亚蒂了。她怀著祈祷的心情继续攻击。


    然而，她的祈祷没有应验。


    完全锁定奇德机的特列斯塔尔重新举起剑，为了给予致命一击而加速，再前进几步就能将奇德机纳入剑的攻击范围内了。特列斯塔尔大大踏出最后一步。


    当亚蒂的视野因泪水而朦胧，奇德机不再挣扎，铜牙骑士团员加深了脸上复仇的愉悦笑容时，发生了一件谁都难以预料的事。在逃跑的奇德机前，特列斯塔尔追杀的前进方向上有「某个东西」，那是奇德机截断的钢索。缠绕在林木间的钢索被牢牢固定在幻晶甲胄的高度──也就是特列斯塔尔的脚边。


    完全没注意到突如其来的攻击──全力跨出这一步的特列斯塔尔被钢索缠住脚踝，纹风不动的钢索也不客气地困住巨人的脚，令它停下脚步。这可说是和人类一样用双脚步行的幻晶骑士注定拥有的弱点。正准备移动重心时却被绊住脚的特列斯塔尔，就这么顺势往前栽倒。


    驾驶座上的铜牙骑士团员或许也气昏头了，竟一时无法做出反应。特列斯塔尔以优美无比的姿势往前栽倒，一头撞上树干，还传来「叩叽」的一声闷响。要是人类的话，头被这么一撞，恐怕会死吧？巨人头部维持著这样的角度倒下，扬起一片浓浓的烟尘与轰然巨响。


    「……呃，这个、到底怎么回事……？」


    「奇德！奇德！你没事吧！？还活著吗！？」


    奇德从头到尾都张大了嘴，傻傻地看著自己背后状况的事发经过。声势浩大地倒下并发出巨响的特列斯塔尔就此动也不动，在烟尘弥漫中卧倒在地。


    晚了一步的亚蒂跑向奇德身旁。确认奇德愣著杵在原地的样子，才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我还以为来不及了喔！！啊啊，真是的，太好了……！！可是，没想到你逃走的时候还能准备这种陷阱……好厉害，干得好啊奇德！！」


    「嗯啊？……欸？啊啊，嗯？喔、喔，什么啊？」


    相较于撇开视线，发出乾笑声的奇德，亚蒂则是满脸笑容，用力挥舞著手臂表达喜悦。


    「反正，先好好收拾这家伙吧。」


    语毕，奇德握紧了还有些发抖的手。


    特列斯塔尔逐渐倒下。


    途中撞到树，在扭曲机体中一起被扭成一团的铜牙骑士团员因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而陷入极度混乱。特列斯塔尔来不及采取受身动作，就直接与地面冲撞。虽然因撞到树而多少减缓了速度，猛烈跌倒的损害仍波及到驾驶座的骑操士身上。穿透背后而来的冲击把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让他激烈地猛咳几下。幸好有固定带，所以他只是在位子上晃了几下就没事了。如果不是这样，搞不好会在座舱里被甩成绞肉也说不定。


    机体停止后，他摇摇头，勉强振作模糊的意识拚命想掌握情况。机体头部大概受到了致命损害，幻象投影机上的影像严重扭曲，眼看就要消失了。全身的损害严重到无法立即掌握全貌，他只能从座位下传来的规律震动得知炉还完好。


    无论如何，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机体重新站起来。他驱策著疼痛的身体，把手伸向操纵杆。这时，他听到某种空气喷出的尖锐声音。显示出扭曲景色的幻象投影机失去光芒，和装甲一同打开。相对的，冰冷夜气与真实的景象跃入视野中。


    眼前是月亮。神志恍惚的他有段时间望出了神。接近正圆的月异常明亮，某个人的影子遮住月亮。他依旧无法集中思考，只能恍惚地想著那就是和他一直缠斗到刚才的大型铠甲骑士。


    「吃我致命的惩罚之拳！！」


    在听到一声异常年幼的尖锐嗓音的同时，视野被特大号的铁拳填满，他的记忆就此完全中断了。


    场景再次回到卡札德修要塞。


    铜牙骑士团长凯希尔达成攻击的主要目的──夺取新型机，并脱离之后，选择留下的其余团员仍继续与朱兔骑士团战斗。毕竟朱兔骑士团对到处搞破坏的袭击者抱著满腔怒火，怀著彻底消灭他们的坚定意志进攻。背向他们的话，势必会有无数剑刃戳过来吧。自杀行为也不过如此，铜牙骑士团没有应战以外的选择。


    不过教人意外的是，战况居然呈现势均力敌的局面。中心人物自然是留在现场的两架新型机。虽然机体操纵极为困难，它的强大性能却足以弥补缺点。这就是所谓「悍马跑得也快」吧。面对这么难缠的敌人，朱兔骑士团始终按耐不住焦躁。


    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爆炎盘绕的战场，甚至弹开了红色火焰。是鲜明的蓝色旋风──幻晶甲冑摩托比特和艾尔涅斯的组合。他操纵钢索锚在要塞外墙上四处飞跃，一边观察情况。从高处看，要分辨敌我双方就简单了。和特列斯塔尔站在一起的就是敌人。


    他立即跃向附近的敌方加达托亚。幻晶甲冑的体型比人类大上一号没错，不过跟幻晶骑士比起来，则只有大约四分之一的程度。因此没有被加达托亚发现，轻巧地降落在它肩上。


    「晚安，小偷先生。让你久等了，也算我一份吧。」


    只顾著警戒朱兔骑士团的团员被突然出现在幻象投影机上的铠甲骑士特写给吓了一大跳。他还来不及理解状况，摩托比特被放大的手掌就盖住了幻象投影机。对幻晶骑士而言，头部是为了设置、保护「眼球水晶」而存在的部位。上面当然有头盔和覆面等装甲严密保护。


    不过，比幻晶骑士更为娇小的摩托比特居然从覆面盔甲的空隙间直接出手攻击眼球水晶。距离近得无法对焦，模糊的掌心发出魔法现象特有的微弱光芒，显现出火力凌驾爆炎球的中级魔法──爆炎炮击。这下就算幻晶骑士装备的铠甲有多么坚固，内部遭受直接攻击也撑不了多久。火焰乱舞填满了视野的每个角落，最终让幻象投影机失去光芒──眼球水晶被破坏了。一旦失去光源，密闭的驾驶座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完全超出想像的发展令铜牙骑士团员恐慌起来。


    在陷入混乱的敌方加达托亚开始胡乱动作前，摩托比特就把钢索锚挂到附近的特列斯塔尔上，摆荡著飞到空中。它藉由大气压缩推进魔法对前进方向进行微调，从背后朝著机体膝盖冲了过去。等被盯上的特列斯塔尔注意到有异物缠上来时，摩托比特已经把好几十发彻甲炎枪魔法准确射进它的膝窝，在装甲较薄的关节处引发盛大爆炸，破坏了特列斯塔尔的膝盖。摩托比特简直像要给它最后一击般用力踹了一脚，特列斯塔尔就此失去平衡倒下。


    包含新型机在内的同伴突然一架接一架倒下，让铜牙骑士团陷入了混乱。朱兔骑士团虽然也没搞清楚状况，但是他们看得见那台奇妙的蓝色铠甲正在大显身手。


    又一架加达托亚湾下膝盖的时候，铜牙骑士团终于发现了自己身边飞来飞去的全身铠甲。他们匆忙举起剑想排除敌人，不过蓝色铠甲却比巨人的剑快一步，像是被什么东西拉过去一样从视野中消失了。摩托比特又暂时回到要塞外墙上，往上跑之后再度袭向另一架特列斯塔尔。它从头上的死角运用大气缓冲，犹如黑暗中冒出来的影子般降落到机体肩上。


    这时，铜牙骑士团员为了牵制朱兔骑士团，启动了背面武装。艾尔脸上因此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毕竟他可是背面武装的「提案人」，没人比他更瞭解那些功能和构造─艾尔有的事办法可以利用这点来反将对方一军。他一边保持平衡，一边迅速著手处理支撑魔导兵装的辅助腕，指破坏相当于辅助腕的「手」的部分，连著里面的银线神经把魔导兵装拉起来。艾尔熟练地操纵摩托比特，用全力把比幻晶甲冑还要高的魔导兵装转了一圈，将尖端与另一支魔导兵装连接起来，就这样固定住。


    铜牙骑士团员不会知道自己个机体正在酝酿一桩大悲剧。他果断扣下操纵杆的扳机。魔导兵装接收到充足的魔力，在前端显现战术级魔法。当然，经艾尔之手连接在一起的前端当下立刻爆炸，除了把自己炸得稀巴烂，还连带掀起一股猛烈的冲击波。引发大爆炸的特列斯塔尔甚至来不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反作用力撞飞出去，一头栽倒在地，就此停止了动作。


    「※玉──屋──」(注释：燃放烟火时的吆喝声。)


    原本在它肩上的艾尔留下一句愉快的感想，同时做了个华丽的空翻，接著泰然自若地著地。如此这般，数量减少的铜牙骑士团没多久便全军覆没了，之前的死斗彷佛都像假的一样，胜负就此底定。


    摩顿实在忍不住这口饱含死心的叹息。自己都应付不来的袭击者，却玩笑似地被人用乱七八糟的方法打败了─况且还是个没见过的小型幻晶骑士仿制品，这实在是只能用愚蠢来形容，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什么其他适合的形容词了。勉强压下烦躁的摩顿在看到结束战斗，从蓝色铠甲中出来的人物时，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叹。


    「‥‥‥啊─艾尔涅斯帝，是你啊。」


    他要很努力才没有让声音流露出倦色。艾尔打开幻晶甲冑摩托比特的装甲。可怕的事，非常可怕的是，那张被火焰映红的脸上露出一副大功告成的满足表情。


    「是，骑士团长。抱歉我来晚了，刚才一下子找不到机体。」


    问题不在那里。摩顿靠毅力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


    「‥‥‥不，我要先感谢你帮我们应付棘手的敌人。虽然有很多事想问，还是之后再说吧。总之，既然这里解决了，就得去追那些逃掉的家伙‥‥‥或许赶不上也说不定。」


    摩顿抚著他自豪的整齐胡子，一边盘起胳膊说。自抢走特列斯塔尔的小偷逃走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八成早就逃到遥不可及的地方了，这么想很正常吧。


    「关于这点，我有件事要向您报告。从莱西亚拉来的学生们刚才偶然碰上逃走的特列斯塔尔。据说他们觉得可疑。上前盘问时遭到攻击，双方立即进入交战状态。这么一来应该会耗费不少时间，小偷可能还没有跑远。」


    虽然艾尔看不见，不过摩顿脸上又恢复了猛兽般凶恶的笑容，活脱脱就像是追捕猎物的猎人。海曼沃特转向幸存的加达托亚下令：


    「你们也听到了，我接下来要去追逃走的贼，但也不能把被害如此严重的要塞放著不管。我命令你们留在这里防卫。」


    总是维持最多三个中队的朱兔骑士团，如今只剩大约两成战力。摧毁敌人就等同减少我军战力─这是袭击者个策略最可恨的部分。即使让这里数量少且受损的加达托亚出战，也只会让人感到不安。那么，就让它们留下保护要塞，并由最强战力，而且几乎毫发无伤的海曼沃特负责追击。他们也完全没时间犹豫了。


    「好了，艾尔涅斯帝，如你所建，我们人手不太够。我想拜托你和那个怪模怪样的铠甲带路并协助我。」


    「这是当然。不管带路还是协助，我都会奉陪到底。」


    他们把这里交给回以敬礼的加达托亚部队。海曼沃特和摩托比特以令人畏惧的气势朝大道狂奔而出。


    从远处传来的微弱钢铁撞击声停止了。


    迪特里希心理涌上了一股半是不安、半是期待的复杂感情，微微扬起端正的眉毛。他更用力踩下踏板，加快古耶尔的奔跑速度。在只能依赖越光行动的情况下依然继续奔驰著，丝毫不放慢近乎等同自杀的高速。钢铁巨人敲响的脚步声里不时混进装甲来回刮动、类似悲鸣的声音。仔细一瞧，它的红色铠甲上四处可见扭曲，每动一步，互相摩擦的装甲甚至在某些部位飞出火花。


    古耶尔在进入森林以前跟特列斯塔尔扭打成一团，被拖住了脚步。气昏头的迪特里希甚至不顾自身损伤，也用了背面武装，曾短暂地获得自由。


    教人傻眼的是，当时的特列斯塔尔即使处于半毁状态，也不放弃困住古耶尔的脚步。无力拟抗仍勇往直前的那份执著，让古耶尔多费了一番功夫才抽身。损伤本身没什么大碍，但一想到那些浪费的时间就觉得被对方得逞了。


    即使过程一波三折，最后还是彻底制伏了特列斯塔尔。他接著开始追踪逃走的特列斯塔尔与追赶在后面的厄尔坎伯。亚奎尔森林里处处可见类似幻晶骑士移动，以及举剑对决过的粗暴痕迹，追踪其来并不是那么困难，而他只是全心全意地赶路。


    这样跑著跑著，古耶尔突然来到森林里一个空旷的空间。不，仔细一看，那空间并非原本就这么宽广。树上劈砍很积和东倒西歪的惨状，在在显示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战斗。迪特里希挥开爬上背脊的不祥预感，转头回顾四周。附近有的是黯淡的林木及树下丛生的斑驳杂草。他轮流地瞧著这些东西，幻象投影机充满夜色的影像中映出了一抹在森林中显得不太搭调的纯白色。这个地方的纯白色所代表的就只有一个东西。


    「艾德家！我找了你好久，特列斯塔尔怎么‥‥‥」


    愈靠近那颜色的主人，迪特里希的声音就变得愈小。他一认出倚靠在树上的姿势停止动作的巨大人影─幻晶骑士厄尔坎伯，就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纯白无瑕的装甲因激战而扭曲，颜色变得黯淡又不起眼。肩头大概还挨了斩击，肩关节以下的整条右手臂都不见，连附近的胸部装甲都被剥下来。无利垂下的左臂上挂著的盾牌留下明显的爆炸和斩击痕迹，现在也正摇摇晃晃地摆动著。尽管多少受了些损伤，仍维持原型的双脚可说完好。这就是恶尔坎伯奋力抵抗到最后的证据。


    然而，那把贯穿机体腹部，把他钉在树上的剑却也同时宣示著厄尔坎伯的败北，更胜千言万语。双方恐怕是同时出手的吧。那把贯穿腹部的剑上还挂著一条从手肘以下被砍断、像是属于特列斯塔尔腕部。仔细倾听，可以听见动也不动的机体中传来喀啦喀啦的运转声。想来魔力转换炉虽然不能说是正常，但也不是完全停止了机能。


    见厄尔坎伯一动也不动，难掩焦躁的迪特里希连忙跑向他。


    「‥‥‥！？艾德加！！喂，回答我！你还好吗！？」


    有种难以形容的心情在迪特里希心中流窜。幻晶骑士的损伤虽然不一定会直接反应到骑操士身上，可是幻晶骑士拥有的「人型」却怎么都会让人联想到骑操士本身也受到同样的伤害。或许对迪特里希的叫喊有了反应，厄尔坎伯已生锈一般的僵硬动作慢慢转动脖子。保护头部的覆面有一半被压扁，眼球水经不稳的视线从洞开的眼窝深处看了过来。


    「‥‥‥呜，迪吗？抱歉，我让特列斯塔尔逃了‥‥‥」


    「啊、是啊，这样啊。话说回来你还好吧！？等等，我现在就把你送到要塞‥‥‥」


    松口气的迪特里希这么提议，却被艾德加高亢的声音打断了。


    「迪！厄尔坎伯的炉虽然毁了，动弹不得，但是不会马上自行毁坏。我只是有些撞伤，自己也没事。更重要的是时间应该还没过多久，你去追特列斯塔尔吧‥‥‥！！」


    迪特里希心中一时天人交战。丢下受创严重的厄尔坎伯，就这么去追没关系吗？艾德加说自己没事，却不能保证他真的没事。眼见在骑操士学系长久以来不断彼此竞争的朋友陷于困境，让迪特里希迟疑著是否要追击特列斯塔尔，不，甚至让他不敢离开这个地方。


    「迪，到了这一步绝不能放过他。就差一步了，拜托！」


    「‥‥‥好吧，交给我！！」


    最后让他下定决心的，果然还是朋友的话。迪特里希感受到画中的强烈意志，于是挥开心中的迷惑。他没办法无视艾德加让厄尔坎伯战到严重毁坏的意志。他的朋友还没放弃战斗。他让古耶尔用力点点头，立刻转身追著特列斯塔尔，再度闯进森林里去。


    听著古耶尔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艾德加苦涩的比情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幻像投影机上扭曲的景色已经进不了他的视野。一边倾听著愈来愈小的脚步声，想像有人奔跑离去的背影。


    「拜托啦，迪。我要、休息一下‥‥‥」


    艾德加呼出一口气，忍住呻吟然后慢慢放松了身体的力量。甚至没有余力擦掉留下额头的红色水滴，他的意识就再度沉入黑暗中了。


    红色幻晶骑士在昏暗的森林中化身为旋风疾驰。迪特里希用怒气压抑住胸口涌起的焦躁，驱策爱机前进。古耶尔两手上已经握好了拔出的剑，甚至展开背面武装，摆出必杀的架势。在发现特列斯塔尔的瞬间，因愤怒而炽热的剑刃势必会欢天喜地地对敌人下最后通牒吧。


    一边跑著，他也从森林四出留下的痕迹中看出特列斯塔尔的状态非常恶劣。厄尔坎伯果然对特列斯塔尔造成了不小伤害，而古耶尔的任务就是攻击敌方，至敌人于死地。


    「这样的伤势应该逃不远‥‥‥！在哪！？」


    这样持续跑了一阵子之后，迪特里希在战斗中摩出的神经察觉到某种气息。残留在森林里的追迹前方，有东西在黑暗中蠢动著。


    「那是‥‥‥不对，不是特列斯塔尔嘛！？」


    直觉告诉他，那气息不是他所盼望的敌人。他感到这里有其他─有「更多的」气息。那些东西似乎也注意到古耶尔接近，低声咆啸著从黑暗的遮蔽之下爬了出来。


    ─那些东西的真面目是「魔兽」


    从大小看来肯定是决斗级魔兽，还是应该称为「一群」的数量。特列斯塔尔的痕迹就这么延伸著消失在那群魔兽的正中央。


    「什么‥‥‥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追踪的痕迹竟被蠢动的魔兽踩得一蹋糊涂，已经很难辨识了。眼看只差一步就能将死对方时，却因为意外的伏兵而功败垂成。


    迪特里希被愤怒冲昏头，甚至有种眼前染红成一片的错觉。情绪超越顶点的他没有注意到这情况有多不自然。


    眼前是一群大量的，还是「复数种类」的魔兽。所谓魔兽只不过是统称，其实里面还包含了许多种类。本来要让它们集体行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它们还有地盘和巢穴等概念存在。换句话说，挡住他去路就是一种公认的「异常事态」。


    几只压低了身体朝古耶尔发出威吓。它们不只是聚在一起而已，每只都异常激动，其中甚至有露出牙齿，互相恫赫的个体。


    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个浑身散发愤怒气息的巨人靠近会发生什么事？魔兽对环境变化是很敏感的。它们依照本能反应，判定因愤怒与混乱处在原地的巨人为敌人，发狂似地冲了过来。


    暴露了致命空隙，迪特里希为自己的失败懊悔得咬紧牙关，一边面对冲来的魔兽摆好架势。被热血冲昏头的他现在也稍微冷静下来了。脑中残存的冷京让他掌握情况，将愤怒顺利转化为攻击冲动，让战斗态势已经很完美的古耶尔展现出更万全的战斗能力。力道十足的斩击让跃过来的炎舞虎身首异处，使之毙命，晚到一步的另一只则成了「风之刃」法弹下的亡魂。


    他正在对付魔兽，却因为注意到某个「事实」而皱起整张脸。追击逃走的特列斯塔尔是他本来的任务，可没时间应付这么多魔兽，而唯一能指望的痕迹也早被踩踏得淡去了。即便他能强行突破这一群，之后大概也不太可能追上吧。那么，乾脆绕过这群魔兽前进怎么样？只是魔兽数量一多，徘徊活动的范围也愈大。究竟得绕多远才能不被它们发现？光想都觉得愚蠢。就算能避开与魔兽的战斗，他也会就此失去追踪的线索。他没有乐观到认为在如此广大的森林中像只无头苍蝇乱找就能刚好碰上目标。


    ─被逃掉了吗？迪特里希心中闪过冰冷的认知，同时体会到刺在胸口的某种东西骚动不安的感觉。他在心底诅咒魔兽群偏偏挑上这时候阻碍他的「偶然」。


    迪特里希在怎么火大，也不至于做出贸然冲进魔兽群里的傻事，不过，情况却擅自有了进展。他杵在原地的同时，刚才杀掉的魔兽流出的血腥味逐渐扩散开来，传到其他魔兽那哩，更刺激了他们的机动状态，使其循著血腥味动了起来。


    结果，血腥味的源头就在红色骑士那里。


    眼看魔兽接二连三地从森林冒出来，迪特里希不禁发出饱含诅咒的呻吟。即使懊悔得咬牙，还是让古耶尔退后。不过，这样的行动却早已错失良机，已经别无选择了。逼近古耶尔的铠熊和炎舞虎怎嚜甩也甩不开。虽然必须找个地方战斗，但魔兽的数量太多，如果他们一涌而上，就算是新型的古耶尔也会有危险。他一边继续退后，一边谨慎衡量迎击的时机。


    用四足奔跑的魔兽行动自然快过古耶尔，终究还是进入它的攻击范围内。眼看就要从背后扑上时，古耶尔停下脚步，有如旋风般转过身使出斩击。新型机源源不绝的动力把一道斩击都升华为致命威力。古耶尔甚至看也不看在半空中被打落的炎舞虎一眼，直接集中发射「风之刃」牵制其后续行动。见魔兽再冲击中扭成一团，开始混乱的样子，古耶尔再次后退，打算争取一点时间。


    可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强烈力道扯住手腕，让她不得不中止行动。一看，从旁接近的钝龙正咬住左腕不放。这种魔兽力量强大，一般换晶骑士只靠力量是比不过的。古耶尔是没有输在力量上没错。却被迫停在原地。令人毁恨的失态。这时候，那些恢复的魔兽又靠了过来。迪特里希就像以前一样发出了神经质的呻吟声，烦恼著在对方逼近前能用魔导兵装打倒几只。比起死心，他的叹息中更多的是凶猛的战意。


    这时，某种东西高速飞过的呼啸声连续通过古耶尔头上。


    比起瞄准，更重视以数量取胜的大箭矢接二连三飞来，有如长枪一般扎上逼近的魔兽脸上，连带贯穿了他们的脚。看到几只魔兽痛苦得昏死过去，迪特里希趁机砍下咬住左腕不放的钝龙首级。在危急时恢复自由的古耶尔，趁著短暂空档发现数上的高大铠甲，在那里的事两架幻晶甲冑。在他记忆中，能正常操纵那个的就只有三个人，跟他一起过来的则是其中两人。


    「迪学长！我们掩护你，所以请你先退下！！」


    「魔兽怎么那么多啊！？啊─挡路！」


    那两人─奇德和亚蒂双胞胎看到聚集而来的众多魔兽，根本懒得掩饰厌烦的样子，直接举起携带式大型弩炮撒下一阵枪雨。被「枪矢袄」从头刺中的魔兽痛苦得尖叫倒地，魔兽群仓皇溃逃。迪特里希终于得到比黄金还贵重的短暂空档，只不过─


    「啊─迪学长，抱歉，刚才那一下让箭全部卖完了。请趁现在逃跑吧。」


    「‥‥‥足够了，帮了我大忙。你们也先撤退吧。」


    到了这时候，在与特列斯塔尔一战中大显身手的双胞胎的物资所剩无几，而终于这最后的表演上见底了。迪特里希慢慢做了一次深呼吸。学弟妹们的掩护让他过热的情绪平静下来，恢复足以综观现况的冷静。古耶尔不敢大意地再次撤退，但在奇德眼里看来，他似乎退得不够快。


    「不快一点会被追上喔！」


    「是啊，我想也是。不过我伤脑筋的是，我想到艾德加还倒在后面，太靠近的话会把它也卷进来。看样子得在那之前把这些家伙打倒才行。」


    「艾德加学长吗！？喂，那怎么行！我们也来帮忙！！」


    两人干竟十足，但他们手上的武器就只剩双手剑。奇德机则是连钢索锚都坏了。不管怎么说，即使多了他们两个，对上倾巢而出的魔兽群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箭都用完了吧？多亏你们帮忙，魔兽散开了不少。我一个人也会想办法啦。」


    迪特里希异常平静地回答。语气中继听不出焦躁，也没有愤怒的情绪。看来是不能轻易逃掉了，反正这些魔兽也是阻碍他追踪的障碍物。既然只有战斗一途，也就没什么好烦脑的了。这下他反倒心情舒畅起来。


    「所以，你们就带著艾德加退下吧。这没什么，交给我‥‥‥」


    「那么，由我代替他们陪你吧。」


    苦著脸的双胞胎还没开口，就有人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回答了。紧接著，回答的人像是从他们头上跃过一般现身，一抹熟悉的蓝色影子毫不犹豫地挡到来袭的魔兽群正对面。迪特里希一发现他的真面目，脑中的感伤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不只他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就连上面的奇德和亚蒂两人都击掌发出欢呼。


    从背后飞过来的人─驾著蓝色幻晶甲冑的艾尔涅斯帝，望著逼近的魔兽群露出大胆的笑容。


    「能顺便请你说明一下吗？逃走的猎物‥‥‥咳，特列斯塔尔到哪里去了？这些猎物‥‥‥咳咳，魔兽群又是怎么回事？」


    在迪特里希的视野中，那副从现身的瞬间起就干劲十足得有些过头的模样与过去的记忆重叠在一起。这名少年就连面对让众人绝望的巨大魔兽也能愉快突击。他在这里一定也会随心所欲地大闹一场，这种程度的魔兽还阻止不了他。他在不知不觉间露出苦笑。


    「我追著特列斯塔尔，然后就遇到这一群了。虽然脚印延伸到前面‥‥‥不过已经被踏乱了，无法辨别。我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魔兽。就是这些让人火大的家伙把特列斯塔尔的脚印踩乱的。还有，因为艾德加倒在后面，我是响在这里拦下它们啦。」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可以先拿它们开刀的意思啰？」


    「啊啊，嗯，先这么做吧。要请你跟陆皇龟那时一样全力以赴了。」


    「我明白了。」


    蓝色幻晶甲冑根本没把魔兽进逼的沉重压力放在眼里，它果断飞奔而出，朝魔兽群正中央前进。与幻晶甲冑比起来，决斗级魔兽更显得无比巨大，何况还是成群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娇小得无从比较的铠甲看起来就向即将被吞没一样束手无策。


    但在之前，一到爆炸声与脚步声重叠，摩托比特一下子急遽加速了。它以子弹般的速度冲进魔兽之间的空隙，当然不是只有冲进敌阵，在擦身而过的同时闪现魔法光芒，显现的炎弹一一击中魔兽颜面，使鼻间被灼烧的魔兽痛苦得扭动身躯，横冲直撞。群体在转眼间便陷入混乱的漩涡之中。


    即使明白没有余裕，迪特里希还是有种忍不住想扶额望天的冲动。它就知道艾尔会这么做，而艾尔也不负众望地大闹了一场。此时，他注意到某个事实，摩托比特的确是所向无敌地把魔兽群耍得团团转，可是反过来说，顶多也只能起到扰乱敌人的作用。毕竟它不具备打倒决斗级魔兽的攻击力。


    古耶尔催动背面武装，举起两把剑。既然如此，给予最后一击就是他的任务了。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几只脱离混乱的魔兽朝著红色骑士跑过来。他正准备迎击，却有一阵狂风抢先穿过他身旁。


    「唔呜呜呜呜呜喝啊！！」


    一个带著轰鸣声甩过来的金属块发出猛兽咆啸似的吼声，敲进魔兽的身体里。这不只力量，还加上质量与速度的必杀一击把那只魔兽砸成了烂泥，并把它送回了森林里。


    不顾目瞪口呆的迪特里希，海曼沃特再次举起了锤子，以同样的步骤把紧接著来袭的魔兽一起轰成烂泥，送去跟它的同类作伴。


    「唔，听说追捕新型机的是一名学生，可没想到面对这么多魔兽竟然一步也不退！你的志气令人佩服。就让我略尽绵薄之力相助吧！」


    没错，海曼沃特一边谈笑风生，仍照常驱使巨锤将魔兽一只只砸成绞肉。尽管并非新型号的机体，海曼沃特的坚固装甲在这场混战中仍发挥绝佳效果。又因为是重量机，媲美新型机的动力更轻易把魔兽一脚踢开。眼见强力帮手豋场，古耶尔也不是在一旁呆呆看著而已。利用海曼沃特引发的暴风圈为盾，采取游击方式对付魔兽各个击破。


    这时，魔兽群的数量来到的数十只，超越了袭击达涅村的规模。众人对此并不在意，艾尔、奇德和亚蒂操纵幻晶甲冑大肆扰乱，分离的小集团由海曼沃特和古耶尔收拾。即使他们的气势锐不可挡，但要歼灭这样的数量还是需要相当的时间。等到战斗结束时，东方天际已开始泛白了。


    艾尔打开摩托比特的装甲，环顾四周。曾为战场的森林中是一片凄惨光景。树木断裂、倒下，地面荒芜，到处是巨大野兽的尸体。打倒无数魔兽的海曼沃特和古耶尔，其全身装甲到装备也无一不是消耗到了极限。


    「‥‥‥回要塞吧。」


    艾尔对著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仍没解除战斗模式的古耶尔，平静地宣告结束。


    「‥‥‥还是不行吗？」


    「就算要追，我们也花太多时间了。而且看这副惨状，怎么也不可能看出小偷往哪个方向逃了。我们也累积相当大的疲劳，就算现在去追，要找到人也难入当天。」


    「虽然不甘心，那就从别的地方请求支援‥‥‥」


    对迪特里希像是求情一般的说法，艾尔仍摇头否定。


    「卡札德修要塞本身的灾情也很严重，还不晓得能不能马上派出足够人手。再说，手段如此周详的小偷，我不认为他只会逃跑而已。如果在布下什么伪装的话就应付不来了。我们会试著请求支援，但不保证‥‥‥」


    听她这么说，迪特里希强迫自己僵硬的手放开操纵杆，静静地让它倒回去。古耶尔的背面武装一边发出悲伤的音调，一边收回。红色骑士收起双手上的剑，慢慢举步走向要塞。


    过了既混乱又激动的一夜，天就要亮了。阳光吹散森林里的黑暗，连带地暴露亚奎尔森霖各数留下的破坏痕迹。参与事件的人莫不感到筋疲力尽，得到的却只有呈现毁灭状态的要塞与大量牺牲。卡札德修要塞仅存的几架加达托亚边侧疲惫至极的身体进行作业。幸好要塞本身是石造建筑，火焰没有延烧至内部，让一时间陷入火海的卡札德修要赛仍保有一定程度的机能。只不过，战力方面几乎是全灭了。不管是人或幻晶骑士的损耗都面临极限。


    克努特●迪斯寇德公爵坐在上级作战会议室的椅子上，年老仍不失敏锐的表情上增加了皱纹。为了这起长达一整晚的事件，卡札德修要赛里的人多半是彻夜未眠。对过了壮年，即将迈入老年的他而言，熬夜作业理当会造成不小的负担，可他的样子、声音都让人感觉不到任何虚弱的迹象。


    「要塞包含城门在内，一共损失了两成设备。人员伤亡也相当惨重，不过幻晶骑士只差一步就全灭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总结部下的报告，确认要赛被害状况的克努特像是无法忍住叹息的样子。事实上，要塞只过了一晚就面临即将崩溃的危机。


    (‥‥‥「小偷」啊。不晓得是哪方人马，真可恨‥‥‥不过，我方也有疏忽大意的地方‥‥‥)


    就克努特所知，弗雷梅维拉王国内这一百多年来，都还没发生过投入幻晶骑士的要塞攻击行动。除了毫无利益可言外，名为欧比涅山地的这道天然屏障也让其他国家几乎无法出手干预。


    在政治方面，国内情势安定，完全没有发生动乱的迹象，因此近年来各领地皆致力发展对抗魔兽的措施。这次事件中，相关经验的不足成了破绽，导致自我毁灭。人类的智慧有时比魔兽更恐怖。跟学到的教训比起来，他们所付出的代价要大得多了。


    摩顿敲了门进屋里。沉默著简单行了一礼后，他省掉开场白，直接开口道：


    「失礼了，阁下。关于新型机‥‥‥被抢走的机体中，有四架被我方夺回或摧毁，不过还有一架甩掉追击，消失了踪影。」


    「‥‥‥逃掉了吗？」


    「追击中，因诸多原因与我方会合的莱西亚拉学生也加入了‥‥‥可是在途中发生一件怪事。」


    克努特只用眼神催他讲下去。


    「是魔兽。由于逃亡机体的逃亡路线上出现大量魔兽，令我等不得不放弃追击。」


    克努特的表情又添了一道更深的皱纹。有魔兽出现一是不足为奇，可是出现的时机会那么巧，挡住他们的去路吗？魔兽虽然会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行动，不过还是遵循它们自己的规则活动。克努特从中嗅到人为操作的味道。


    「我也认为事有蹊跷，因此详细调查过了‥‥‥」


    摩顿那张公认勇敢无谓的脸上混进极为苦涩的东西，包含了嫌恶、愤怒，以及侮蔑等浑浊情绪。他以不屑的口吻啐道：


    「我在魔兽出现的地方‥‥‥找到『咒饵』的残骸。」


    剎那间，原本静静思所报告内容的克努特，因惊愕和愤怒瞠大眼睛。「咒饵」─是一种以吸引魔兽为目的，调配特别药剂做出的饵。这东西的原理是散发出魔兽喜爱的特定气味，只要一用，就能立刻引诱附近的魔兽聚集过来，让那个地方挤满魔兽。只不过，那些聚集而来的魔兽同时会进入兴奋状态，也经确认会提升凶暴性。


    听到这件事，克努特激动得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荒唐‥‥‥你说咒饵！？难不成『只为了逃走』就用那种东西！？他们疯了吗！！既然如此‥‥‥不，果然‥‥‥」


    在这个弗雷梅维拉王国用了那种东西会造成什么后果，结果就如各位所知。它会局部性地引发重大魔兽灾害，在弗雷梅维拉王国被视为最大禁忌。制作方法当然也是封锁得滴水不漏。在国内别说制造、持有了，只要稍微经手，就会处以相当于极刑的刑罚。除了法律上的问题，在伦理、感情方面也为人所不容。在魔兽泛滥，上至骑士下至平民，都是日以继夜地与之战斗的这个国家，还特地做出这种事，自然是让人愤恨难耐，而这项事实同时也暴露了贼人的来历。


    「我想，贼人会不会是他国人马‥‥‥」


    克努特点头，摩顿的说法与他的另一项推测不谋而合。撇开咒饵一事不说，他想不出国内有谁会有动机引发这次的事件。他从很早以前就考虑过这个可能性，而这个事实成了最后的一块拼图。他沉思片刻。这起事件牵连广大，必须整理状况，解开纠缠的疑点才行。


    「‥‥‥摩顿，你接著在可能范围内搜集情报。要塞复原工作适可而止就好。我必须觐见陛下‥‥‥尽快前往坎库宁。把马车拉出来！」

 第十六话 卡札德修要塞失火

    转眼进入深秋，渗进空气中的冷冽一天多过一天。这天也吹起让人自体内发颤的寒气，唯独豁然开朗的晴空所撒下的明媚阳光稍微缓了缓冬天的到访。


    这里是一间附设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医务室。在房间仅有的一张床铺上，艾德加缓缓睁开眼睛。这是个别无长物、乾净整洁的房间。随著太阳倾斜的角度，光线穿越轻薄的蕾丝窗帘爬进室内，给予他的双颊些许温暖，并柔和地刺激他微微睁开的眼眸。或许是睡了颇长一段时间的关系，他的意识没能马上集中，有那么一会儿，他的视线茫然地游走。接著被罩上一层浓雾、模糊不清的意识才缓缓恢复清明。同时他也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状况，在陷入几许混乱的同时他挣扎地想要起身。


    「唔唔‥‥‥唔‥‥‥」


    全身各处都对他回报沉闷的痛楚，他旋即打消起身的念头。在混乱纷杂的思绪中，他比对了目前自己的状态以及能回想起来的最后一刻记忆。这是激烈的撞击以及零件飞散造成的伤势。性命似乎无虞，但也不是一般的轻伤。他如此判断之后就接著放松力气，重新让身体陷进床垫中。


    疼痛使他无法入睡，只能这么静静躺著。这时，耳边传来病房门口处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艾德加试图回答，但喉咙严重的乾渴夺走了他的声音。使尽力气流泄出来的事不成声的呻吟，而早在呻吟传达过去之前，门就被打开了。


    「‥‥‥！你恢复意识了吗？」


    堆门而入的女子─海薇双目圆睁，小跑步地靠近他躺卧的病床。它的手上握著水瓶。


    「太好了‥‥‥那之后你整整睡了三天，我好担心。」


    她的眼角闪动著晶莹的水珠。艾德加对三天这个字眼感到惊讶，同时试著道谢以表达自己的歉意与感激，然而喉头发出的只有嘶哑声。察觉这点的海薇缓缓地将手中的水平吸管递进他的嘴里。喉咙得到滋润，稍微喘了一口气的艾德加接著用他那依旧有些嘶哑的声音探问：


    「‥‥‥对不起，海薇。那之后‥‥‥我失去意识之后，事情变、变得怎样了‥‥‥？」


    都这时候了，艾德加还是这么认真，海薇为此稍微耸了耸肩膀，挪了张椅子坐到病床旁。


    「是，我会好好说明给你听。时间很充沛，你就先别急了。」


    她自己也喝了一口水之后，歪著头说：


    「嗯，首先就从‥‥‥」


    这里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都坎库宁。耸立于其中心的王城，雪勒贝尔城，在通往谒见国王大厅的走廊上有几名人影。


    其一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国王安布罗斯●塔哈沃●弗雷梅维拉。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并且步入老年的他，在年少时曾是一名骑士，也有担任将领的经验。从那时起就锻炼不懈的身子骨仍十分强健，像狮子一样豪气贲张的白发与胡须也相互映衬，未见衰减的魄力渗透周围。落在他几步之后的是迪斯寇德公爵克努特●迪斯寇德。与国王对照之下，他身材细瘦，全身给人一种如刀似刃的锐利印象。然而，他那张脸现今被疲劳和焦躁笼罩，敛起以往的锋芒。


    「嗯，贼人费心闯进卡札德修要塞，强夺了新型的幻晶骑士，是吗？」


    「是。被恶贼抢走的新型幻晶骑士已夺回大半，只是其中被逃走一架。虽然已在各处碉堡张贴布告，进行搜索，但至今仍未追捕到踪迹。如此重大的失职，微臣实在无话可为自己辩解。既然事以至此，臣已有觉悟，愿接受任何惩治‥‥‥」


    「克努特，别急著妄下裁定。现在比起惩罚你，朕还有更多事要你去做。真想负起责任的话，就倾注更多心力在往后的工作上，想想该怎么挽回吧。」


    以克努特这股拚命的认真劲，若非两人正在行走，恐怕他早就自己当场跪地磕头了，但面对他的自白告罪，安布罗斯只是轻轻一摆手就将其拋诸脑后。


    「只是关于此次贼人的真实身分‥‥‥你强烈怀疑是来自他国吗？」


    「是。这个推论应当错不了。现在正在审问抓到的恶贼，从中获取情报，只是这些家伙看起来都经过特殊训练，口风相当紧。想判别出其真实身分，恐还需一些时日。」


    「无论如何，只要贼人还留在国，就不必心急，迟早能将他诱逼出来。否则，他的逃命路线就只剩陷进博库德斯大树海或翻越山峦了。他会走哪一条路，自然无须多做揣测。」


    「博库斯大树海」。这片森林广布在弗雷梅维拉东部，如今是无数魔兽栖息的魔境。不久前的陆皇龟来袭依然让人记忆犹新，搞不好那里还存在著比它更强大的魔兽，从这个可能性来看，就可以轻易想像往那边潜逃该是一个多么蠢不可及的选择。


    相反地，在弗雷梅维拉王国西边则是由人类国家─「西方诸国」割据坐拥，想往那一头去必须先翻越欧比涅山脉。崇山峻岭连绵不绝的这座山脉自古以来就以交通险恶难行而闻名。虽是这么说，但也绝非无路可通。其中也有数条容易通过的山路，全被整备成街道，且设有通关处。


    问题是除此之外的路径。虽然很难用于平时的来往，其中却也不乏绝对不能算是完全无法通兴的路段，贼党极有可能早已安排好这类逃跑路线。这个世界并没有雷达这种装置。虽然沿著山脉的监视状态不至于粗劣到只是摆个门面，但也绝非滴水不漏，这点安布罗斯亦有相当充足的认知。


    「真是，事情可棘手了。最近和他国交涉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


    边境处于这种状态也一直未曾出问题的原因，主要还是牵扯到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介于魔兽地盘博库斯大树海，以及名为欧比涅山脉的「城墙」之间的防卫阵地─如果要形容弗雷梅维拉王国，这句描述可是刚好完全符合。对西方诸国而言，这国家的存在相当有利又方便，一直以来都自己性地帮忙解决麻烦问题。所以也没必要做出多余的事，让这层关系出现裂缝。各国打的如意算盘得出就是不加干涉，这段算是某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历史背景，也可说是弗雷梅维拉王国松懈了对他国警戒的最大要因。


    「被偷走的是与过去完全不同、划时代的新型幻晶骑士。这么一来，一旦在外界曝了光，想要把这件事压下去不使其广为流传，终究也是不可能了。执著于这部分也已经为时已晚。我们必须选择为了我们存在的道路。」


    为了他们存在的道路。这时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模一样的想法。


    雪勒贝尔城的国王谒见厅实在是一间宽广的大厅。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个场所被打造成不只有人类，就连幻晶骑士都能进入的规模。在此举行典礼时，就能见到排列得井然有序的幻晶骑士在谒见厅上展露其英勇雄壮的风采。


    现在到这大厅的并非幻晶骑士，而是一大群年轻人。不用多说，他们自然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骑操士学系的学生，另外还有三名较年幼的少年少女。平息了卡札德修要塞发生的骚动后，留在莱西亚拉的人也被传唤来，隶属于骑操士学系的学生几乎在此全员到齐。


    学生们在如此雄伟壮阔的空间中，一面受到一股奇特的威严，一面等待著，片刻之后，国王驾到。


    「行了，各位平身。」


    安布罗斯看到所有人屈膝请安的模样，便语气轻松地下令免礼，然后豪迈地往王座用力一坐。莱西亚拉的学生们尽管得赦抬起了头，却无人不是紧张到身体僵直。这也难怪，他们光是与位居公爵的人会面就已经很紧张了。遑论突然被领到国王的眼前。其中有一个小个子少年站在最前排中心位置，态度完全不卑不亢。安布罗斯只在瞬间对那少年艾尔涅斯帝扫了一眼，脸颊浮现淡淡的笑容。下一刻，他的脸色就转为严肃，用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宝座上对所有人发话。


    「首先，众位学子呀。关于这次新型机的开发，辛苦各位了。原本应该是尚未成熟，仍在学习之途的诸君能创下我国有史以来前所未见的成果，朕也觉得甚感欣慰。」


    安布罗斯的话让大多数学生都因情绪亢奋而满脸红晕。其中甚至已经有人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但遗憾的事，却有粗鲁无理的暴徒从旁干扰。虽然我们正尽力追捕中。可至今贼人依然尚未落网。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认为已经被他们逃出去了。」


    学生们的表情顿时乌云密布。他们因为受到国王赞赏而一时雀跃狂喜的心，如今在回想起冰冷的现实后旋即跌到谷底。


    「无须如此悲观。虽然被夺走一架，但并不代表他们从我们手中把新型机的一切都抢走了。只是一旦暴露在外，今后以这架新型机为中心，各国之间必然会掀起一场竞争。届时，我们又怎么能够落于人后！据说，我方的新型机其实也还未真正完成。之所以传唤诸君至此，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将其完成。事不宜迟，艾尔涅斯帝啊，想完成新型机还需要些什么呢？」


    听见国王的徵询，艾尔暂时思考片刻后才开口。


    「有两个问题，其中之一无论如何，都得再花上一段时间。另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则是‥‥‥需要国立机操开发研究院的协助。」


    艾尔的回答与在场大多数人推测完全不同。它们原本认为新型机将会由艾尔本身，或者由艾尔与学生们想办法完成。安布罗斯本也只打算这么做需要哪些东西而已。然而艾尔开口回答的答案既不是设备也不是材料，而是一个组织名称。


    「新型机还有很大的课题尚待解决，其中之一是操作性。国机研在这方面的技术已经臻至纯熟，借用他们的技术来进行，我想可以更有效率。另外，如果早晚要采用新型机为制式幻晶骑士的话，其生产性在今后也会很重要吧。因此，以这国家拥有机体最多的加达托亚为跳板，逐渐发展成新型的作法应该是最恰当的。关于这点，由对加达托亚知之甚深的他们来协助进行，应该也不失为上策吧。」


    艾尔像是事前就已经准备好这些答案，口若悬河地把话说完，相对之下，安布罗斯似乎有些扫兴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你的意思是，接下来要把开发移交给国机研吗？」


    「我知道这么做并不能解决问题。必须向国机研的充分说明新型机的内容。不过，这点也已经有了对策。幸得迪斯寇德公爵的举荐，在场这些莱希亚拉骑操士学系的前辈们都已确定将进入国机研。他们每个人都是从头参予了特列斯塔尔开发的一员。只要两方的知识与经验能够互相配合，肯定能将新型机完成。」


    安布罗斯眯起眼睛，缓缓抚弄他的胡子。这个少年还真是在特别的地方思虑周全。当她这么忖度时，突然有种异样的不协调感向他袭来。他直觉自己漏掉了某件事。为了找出究竟是什么，他重新审视尚且落在他视野中心的少年，得出答案。


    「嗯，言之有理。就这么办，朕会下一道诏令给国机研。关于完成新型机这件事，就期待今后各位更加用心尽力‥‥‥只是，刚刚的说明中怎么没有你的名字呢？」


    「是。我才快要升上国中部二年级，距离毕业还很早。」


    此时，在场的人内心因为「都这时候了，还提它做什么啊」以及「啊，这么说来也是」的两道声音合而为一。连安布罗斯也不加以掩饰他脸上的惊讶。


    「‥‥‥身为国王，朕说出这种话可能不太合适，但你啊，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必要在学园中学习吗？」


    听到这番话，艾尔背后的阿奇德和亚黛尔楚身体微微一震。如果国王亲自下令命艾尔离开学园的话，他们就找不到任何方法阻止这件事发生。驱策他们赶到卡札德修的话在这时候涌到喉头，却无法在谒见大厅贸然出口，又重新被他们吞了回去。两人只能俯首握拳，静静聆听。


    两人没有发现─艾尔稍微回头瞥了他们一眼。


    「这是‥‥‥有原因的。陛下，这次我能发起『新型机』的制造案，并且真的制作完成，我认为是因为受到世间罕有的幸运眷顾罢了。」


    每当身材矮小的艾尔向安布罗斯开口时，总得抬头往上看。安布罗斯看著少年眼底闪烁著坚定意志，笔直地凝视自己的模样，嘴角改成一个微笑，回答他：


    「喔，你的意思是那么惊人的创举不是因为自己的才能，只是单纯运气好吗？」


    「如您所知，我才刚满十二岁。不论我想到什么点子，或是利用什么手段，只要没人把它当作一回事，就不会有任何成就。之所以有如今的成就，完全是因为骑操士学系的前辈们没有把我的话当作小孩子的戏言一笑置之，反而认真看待。能够做出相同举动的人，我想并不多。」


    「你功绩出众，朕以为并不能够就这么视若无睹。而且奉朕旨意的话，想必国机研的人也不敢把朕的话不当一回事才对，既然如此，情况不就一样了吗？」


    艾尔垂下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如此一来将会产生没有必要的嫌隙。今后备受期待的新型机需要长时间且坚忍不懈地去开发。若是将多余的因素带入其中，只怕原本能完成的事也会变得无法完成。」


    这句台词完全说中安布罗斯内心的担忧。国立机操开发研究院─是从弗雷梅维拉王国建国之后就成立的组织，长年下来开发、支撑了有关幻晶骑士的技术研究。里面的研究员具备杰出的能力以及高人一等的自尊心。人的自尊心是个麻烦的东西，无论对方多么优秀、留下怎么出色的成果，也不表示研究所就能容得下他。特别是这种年龄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根本不用想就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以艾尔的精明和处事作风来看，一点小事应该不会打倒他，安布罗斯是这么想的。他也考虑过其中只要再给他们这些学生一点「保障」，应该多少就能解决摩擦。把预想到的各种问题一一拿来扣分后，强行将艾尔送进研究所还是利多于弊。然而，正如艾尔所言，这么一来最后的完成是否真的能够在国机研进行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这个「最终调整」，没有他们的技术确实无法做到。而且，完成的新型机将会由国机研公告全国，以结果来看，这么做不会损及他们的自尊心，可说是理想的解决方法吧，除了一点之外─安布罗斯思考这一点，眉间又添了几道皱纹。艾尔瞧见他脸上浮现的懊恼时，表情立刻转为笑脸。


    「请放心，我并没有忘记和陛下之间的约定。我不会放弃制作出最好的幻晶骑士这个目标。因此‥‥‥我会在毕业之前完成下一个机体的设计，敬请期待。」


    「‥‥‥等等，所以你还是会做吗？」


    谒见大厅中突然有种骨头散掉无力的喀啦声传响于全体之间。事实上也真的有几个人抱头露出苦笑。


    「俗话说的好，欲速则不达。这次我会正襟危坐，慢工出细活地描绘出完美、匠心独具的设计！」


    「所以说慢著！问题并不在这里啊！」


    在旁边待命的克努特抚著额头，嘴上呻吟：「‥‥‥是那个啊‥‥‥」安布罗斯瞥了他一眼，拚命忍住笑意。


    「而且，新型机的完成固然很重要‥‥‥但大家不会想去构思更新的机体吗？」


    艾尔的模样稍微有点像在闹脾气，在场所有人这时都理解了─这家伙，只是想把费事的调整完全丢给别人而已。安布罗斯再也忍俊不住。和这个少年在一起，他就觉得他变得愈来愈像过去的自己─那个爱恶作剧的小毛头的写再窜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愧是兴趣的化身。国机研的人们也会因为久违的大工程而干劲十足吧，那些人的技术可是挂有保证的，一定会做出超乎期待的成果。」


    安布罗斯一阵大笑之后，突然又转回认真的表情。


    「这样好吗？我也可以在下一种机体时又借用他们的力量去做喔？」


    「这次特列斯塔尔的开发只是所谓的试做实验品。藉此我得到各式各样的经验和知识，做出来的机体有足够的潜力成为未来发展的基础。只是，弗雷梅维拉的量产机追求的是没有毛病的完美性和万能性─但我接下来打算做的机体并不合乎这两点。」


    克努特神情复杂地僵在原地，安布罗斯不予理会。这个因「兴趣」改写了幻晶骑士开发史的少年所追求的「下一步」。一方面是因为他被挑起了好奇心，同时也因为他不能就这么忽略其重要性。只是「试做」就撼动了历史，而进行到「下一步」的话，他届时究竟该重视量产机的完成，还是‥‥‥？


    而且，要实现「下一步」就只能仰仗这位少年。国机研虽然的确是个有能力的集团，但无法期望他们能带来如此戏剧性的进步。光凭这点，他该做出的选择可以说早已有了答案。问题是该用什么方法来实现。这时，他的脑海里像是有流星造访似地灵光一闪。同时为了达成某种企图的他突然坐挺身子。


    「你的说法，朕可以认同。只是朕无法同意。」


    克努特就在这时候从安布罗斯的侧脸瞥见了过去的梦魇。


    「朕不能让你以学生身分恣意妄为。现在提到的下一代机体也不用再等，尽早做出来给朕瞧瞧。」


    艾尔背后传来的轻声叹息就只有他听见。即使艾尔也无能为力，不能将他儿时玩伴们的任性心思就这么直接呈报上去。当艾尔还在乖巧的表情之下摸索下一个手段时，安布罗斯以继续道：


    「话说克努特，艾尔涅斯帝表示他还要接著进行幻晶骑士的制作的话，他的生命安全可就成了一个问题啊。」


    「陛下所言极是。」


    「我的生命吗？怎么样的问题？」


    「想想看吧，这次贼人的目的虽然只是『实物』，但总有一天倘若又发生同样的事，谁都不能保证整件事的源头─你的性命不受威胁。毕竟说不定你又会发明下一种机体。若是把目标放在一代又一代的机体上，敌人也会觉得没完没了。因此我们有必要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果然还是该派护卫跟著他。」


    「也就是说，需要的人马是能够实现你之想法的铁匠、保护你之性命的骑士。」


    安布罗斯放松看起来像是他佯装的严肃面孔，再次恢复毫无担忧的笑容。


    「而且这些人还必须不带一丝轻蔑地容纳你。能够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心中有没有谱啊？艾尔涅斯帝？怎么？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嘛，根本就无须思考嘛。」


    有那么一会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像是被攻其不备地睁大双眼睛在原地，之后他才终于有了动作，缓缓地回头一望。果不其然，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骑操士学系所有学生的视线不约而同全都集中在他身上。连迪特里希和达维等人也以炽热的视线回望他。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寂静漫溢在双方之间。


    「没错。莱西亚拉的学生们。各位都拥有制作新型机的经验。我要再次期待你们的表现。朕在此下旨，创设新的骑士团。成员有艾尔涅斯帝，以及和你一同制作、操纵新幻晶骑士作战的人们！」


    「骑士团‥‥‥我们吗？」


    脸上总是挂著笑容的艾尔如今也不禁嘴角感到抽蓄。对照之下，安布罗斯的笑意却是愈来愈深。


    「那么，既然创立了，就得命个名才行吶。规模并不算大，也不能编进蓝色吧？不对，有鉴于你们的职责，应该要归属于一个不同的类别。喔喔，对了，你熟悉的『银』就很适合。对吧，艾尔涅斯帝？再来就由朕亲赠各位『凤』字。『银凤骑士团』，这就是各位该报上的封号。」


    这个名字，随著众人低语声，像浪花一样扩散开来。无须花上太多时间，就在现场所有人─「前」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骑操士学系的学生们，和艾尔涅斯帝他们的脑袋中渲染开来。


    「啊，对了，虽说是骑士团，但事发突然，要准备出可以当作据点的场所得花点时间吧。在此之前得需要个暂时据点。克努特呀，有什么适合的提案吗？」


    「是。在这里的人都是莱西亚拉的关系者。既然学生为多数，不妨就暂且借用学园的设备何？」


    「嗯。是个妥善的安排。反正在艾尔涅斯帝毕业时定能准备正式场所，各位且安心。」


    艾尔根本不会反对这项安排多置喙，反而想大喊万岁─只是撇开这点不说，他心里有几分不痛快也是事实。没错，完全是心情问题。无论这解决方案多么了不起，他也绝不会忘记要多少做点反击，让对方见识一下自己的不满。


    「可是，陛下，这么一来不会妨碍到把开发让渡给国机研一事吗？」


    尽管这只是嘴上说说，但事实上的确会造成问题。也是安布罗斯原本感到烦恼的地方。


    「喔喔，对了、对了，这件事得想个办法解决啊。那么，朕就对你和银凤骑士团下达第一道命令吧。『狠狠打扁国立机操开发研究院人员自负的鼻子吧』。让我看看你们怎么利用做出来的幻晶骑士来让他们吓得屁滚尿流；怎么教会他们年龄不过是件芝麻蒜皮的小事，进而让他们顺从听话‥‥‥你作得到吧？」


    艾尔再度转向背后。他所看到的每张脸都充满决心─环视过每张脸，见到他们无言地点了点头的模样，艾尔便拿定主意。


    「谨遵御旨‥‥‥我们会尽人事去执行这项任务。」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啰。」


    不知不觉间，阳光的照射角度已经倾斜，斜射进病房的夕阳开始显得灿烂刺眼，海薇描述完毕后喝了口水歇了歇。艾德加一直到途中都以严肃的表情聆听著，但经过这段曲折离奇的演变之后，如今的他表情也转为僵硬的笑容。他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著「实在是听到了一件荒谬怪诞的奇事」。


    「我稍微确认一下，那个凤银骑士团什么的‥‥‥我也包含在内吗？」


    是害怕，还是期待自己也被算进去呢？总之，从他略带僵硬的表情中，让人无法看出他真正的心境。


    「是啊，不过并非强制，你也可以选择辞退这项任命。也不用担心辞退后有任何影响，毕业后一样还是可以加入某个骑士团唷。」


    「‥‥‥顺带一提，至今有谁辞退了吗？」


    答案他其实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忍不住想确认。海薇眯起那对让人联想到猫的杏眼，笑得开怀，回答出如他预料的答案。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听到这回答之后，艾德加脸上浮现苦笑，整个人深深埋进病床里。


    一时半晌，两人之间流动著沉默。冷不防地，他想起丧失意识之前看到的一项重大事实。他的表情转为严肃，稍微思索措词之后下定决心，开口提起某件事：


    「‥‥‥‥‥‥‥海薇，我有件事必须先告诉你。」


    看著海薇依旧保持微笑侧头倾听的模样，他一时憋住嘴里的话，但最后还是没有停下，继续把话说完。


    「有关特列斯尔的事。我最后对战的机体、被夺走的机体是‥‥‥『一号机』。那是你的‥‥‥」


    艾德加的话无法再接著说下去。因为海薇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


    「我知道。我确认过剩下来的所有新型机。」


    海薇垂著目光，一想到她与「一号机」的渊源，她的这副反应镇定得令人感到意外，不过艾德加从中发现几丝他真正的心情。


    光是这样就足以让他下定决心。


    「是吗。那么，海薇，我跟你保证。」


    海薇抬起头。艾德加用力握住她的手。


    「总有一天─我和厄尔坎伯一定会把它夺回来，或著彻底破坏掉。我不会让贼人任意蹂躏我们的心血结晶─你的搭档。」


    他坚决的承诺让海薇一时感到惊讶，茫然地眨著眼睛，随即笑颜逐开。


    「嗯，我很期待‥‥‥谢谢你。」


    她回握艾德加的手，同时如此轻声喃喃自语。


    接续《魔法＆骑士3》

 第十七话 森林中一决胜负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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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晓得是从何时开始的。


    注意到时，「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便发现自己一个人飘浮在黑暗中。


    这片清一色黑的单调空间看似无边无际，唯有他白皙的肌肤和耀眼的银紫色头发与周遭景色产生强烈对比。


    他感觉不到脚下踩的大地，只有一种漂浮于水中的朦胧感。


    说来奇怪，他对此并不在意。何止不在意，对这可谓异常的状态也不像有兴趣的样子，只一脸漠然地凝视著空间的彼端。


    终于，在停滞的空间里出现了他以外的异物。


    那是个印有彩色图案的长方形箱子。仔细一瞧，上面画的是夸耀般的「机器人」图案，旁边还有标示机器人名称的「标语」。箱子四面有详细的「商品说明」——表示这是「塑胶模型」的箱子。


    而箱子不只一个。


    各式各样的箱子接连浮起，像要把艾尔包围一样团团围住。他对上面画的每一个机器人都有印象，也不可能忘得了——这些全是他「遭遇交通事故」之前买的东西。


    「啊啊……对了，这些是『组不著』的。机会难得，得把它完成才行。」


    先不说早已失去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他甚至对「艾尔涅斯帝」面前会出现「塑胶模型的箱子」这件怪事也不是很在意。只露出安详的笑容，很自然地采取跟平常一样的行动。


    他手上握著钳子，切割垫、美工刀、大头钉组、锉刀，以及黏著剂等工具整齐地摆在面前。


    这是他「过去」的习惯。将工具和一片片模型框架整齐摆好后，才庄严肃穆地开始组装，彷佛在进行什么仪式一般。这曾经是他的一贯流程。


    准备万全的艾尔心情好得不得了，蓄势待发地朝浮在空中的箱子伸出手。


    打开箱子，拿出模型零件开始阅读组装的说明书。


    这是一段沉溺于个人嗜好中的幸福时光，但不晓得怎么回事，箱子冷不防地移动，避开他的手。他好几次伸手都构不著箱子。岂止如此，箱子们还离他越来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不知名的黑暗深处。


    「咦、咦？请等一下，我什么都还没做耶。明明还有好多好多『没装完』，还想一直一直做下去!!」


    他连忙追上去，可每当伸出手快要构到的时候，箱子又溜出他的手心逃掉了。


    气急败坏的艾尔终于认真起来展开追逐。手里的钳子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成了铳杖「温彻斯特」。


    魔力与魔法术式流进他爱用的异形魔杖中，在触媒结晶的作用下转换为魔法现象。「大气压缩推进」——因魔法产生爆炸的空气压力让艾尔的身体有如被弹飞似地加速，达到常人所不能及的压倒性速度。可惜的是，他还是碰不到箱子。只见它们在只差一步就能到手的地方摇晃著，活像在嘲笑他的努力。


    「别想逃……不会让你们逃走。我的、我的塑胶模型!!」


    只差一点，伸出去的手就要擦著了。艾尔最后竟然一头扑向箱子。


    他总算成功把它抓进怀里，牢牢地抱住箱子不肯放开。


    「塑胶模型的箱子」应该是厚纸板做成的东西才对。


    然而，怀里的触感却让人感觉莫名熟悉，还有种软硬适中的弹性。


    他这才头一次产生强烈的疑惑，有如弹起似地抬起头——


    ——然后，梦醒了。


    眼睑上残留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艾尔眨眨眼，接著深深叹了口气。意识是清醒的，心情反而糟糕透顶。


    「……是『梦』啊。居然停在这里……既然是梦，至少让我做到最后就好了。」


    光线透进薄薄的窗帘，逐渐增加亮度。天已经亮了。回想起前一刻逐渐变得模糊的梦境，即使心里不是滋味，还是习惯性地准备起床。


    此时，他才发现有东西近在眼前，而自己也正被压住的事实。


    由于距离太近，原本还以为是棉被，但仔细一瞧，那个并非「东西」，而是「某个人」。


    稍微抬起头，就立刻认出那是谁了。搂著艾尔入睡的那个人，正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少女——「亚黛尔楚?欧塔」。他好像明白了梦境结束的原因。


    「……啊啊，对了，昨晚是一起睡的。」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摸不著头绪，但又很快想起了原因。


    那是昨晚的事。


    据亚蒂说，前几天把他和旁人卷进去的某件事，把她排除在外，似乎让她非常不高兴。


    于是，在她宣布要对艾尔处以「抱枕之刑」后，就钻进他的床里，而且现在正好评执行中。


    亚蒂睡得香甜，像是什么烦恼都没有的样子，脸上表情十足的安心。因为那张睡脸看上去实在太幸福了，让艾尔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叫醒她。


    如果他不是处于被紧紧搂在怀中，连动也不能动的情况下，说不定就会放著让她继续睡了。


    「亚蒂，早上了，起床吧。」


    动不了也没办法，艾尔摇著亚蒂的肩膀想叫醒她。片刻之后，她呆呆地睁开眼睛——然后绽开笑容，反而将艾尔抱得更紧。


    「……嗯——是艾尔耶……呵呵，好温暖，好幸福……」


    冬天正是眷恋温暖被窝的时期，而抱在怀里刚刚好的少年又发挥了强大的保暖功能。


    「该起床了，亚蒂。不能因为冷就一直睡。」


    「……再三小时、就好……」


    没完没了。她用脸颊磨蹭著艾尔的头发，露出如同字面所述的幸福笑容，眼看又要踏上睡眠乐园的旅程。


    用嘴巴说大概没用了，艾尔死了心，决定采取非常手段。他悄悄把手伸进睡衣下摆，以纤细又谨慎的动作搔她的侧腹到背部。亚蒂安静地睡了一会儿，接著很快地产生抽动的反应，开始胡乱挥舞手脚。


    「……！……!!呼呀!?等、住、住手艾尔，很痒，很痒啦!!」


    挣扎了好半天，亚蒂终于压住艾尔的手，防止进一步的攻击。她维持这个姿势垂下视线，与露出温和笑意仰望她的艾尔四目相对，不禁满脸通红，半是含泪地呻吟：


    「艾——尔！呜呜，总觉得你最近很坏心眼欸……！」


    「没这回事。早安，看样子你终于醒了。来，这么神清气爽的早晨，我们快起床吧。」


    然后拉著心不甘情不愿的亚蒂起身。


    亚蒂因突然袭来的寒气显得一脸不悦，相较之下，艾尔则是伸展著全身四肢，而且不晓得为什么挥起手臂。


    「现在不是输给寒冷的时候。来吧，开始『银凤骑士团』的活动了。在梦里虽然无法实现，但这次我可不会放弃！」


    「……？骑士团成立以后，你是不是异常的兴奋啊？」


    见艾尔鼓起莫名其妙的干劲，亚蒂疑惑地偏著头，最后还是被他催著离开了被窝。


    「没错，模型是梦……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既然这样，直到做出『替代品』为止……！」


    睽违许久的前世梦境。


    这给了艾尔旁人难以理解，且有些本末倒置的动机。


    此时，他这份超越世界的思念，还需要一段日子才得以开花结果。


    「请等著我，我的机器人们！」


    总之，他今天也很有精神。

 第十八话 银凤展翅时

    那是在某个天色晴朗的冬日发生的事。


    「唔，『银凤骑士团』回到莱西亚拉了吗？」


    「弗雷梅维拉王国」第十代国王——「安布罗斯?塔哈沃?弗雷梅维拉」将手肘支在宝座上低语。今年57岁，在这个世界算是相当高龄的老人家了，却是精神矍铄，不显老态。可这样的他如今也有些郁闷。


    「是，今早载送他们的马车出发了，想必傍晚就能抵达学园市。」


    与安布罗斯交谈的是迪斯寇德公爵，即「克努特?迪斯寇德」。在这弗雷梅维拉王城「雪勒贝尔城」的谒见厅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几名人物。


    「还需要他们发挥力量啊，毕竟这阵子的麻烦事还挺不少。」


    让安布罗斯伤透脑筋的，正是最近接连袭击弗雷梅维拉王国的数起事件。「西方历一二七七年」，这一年成为弗雷梅维拉王国史上少有的、动荡不安的一年。


    导火线是从春天，师团级魔兽「陆皇龟」引发的大规模魔兽灾害——通称「陆皇事变」而起。那次事件牺牲了多名「幻晶骑士」与其驾驶者「骑操士」，更破坏了一部份包围魔兽领域「博库斯大树海」的国境防线。


    在那之后仅仅过了半年，还没从陆皇事变的灾害中恢复过来，又遭遇另一次攻击。


    位于王国北部「迪斯寇德公爵领地」的入口「卡札德修要塞」被来路不明的贼人袭击。偏偏卡札德修要塞里正好存放了「陆皇事变」后开发的最新模型机「幻晶骑士特列斯塔尔」。负责守卫卡札德修要塞的「朱兔骑士团」全军应战。经过惨烈的战斗之后，要塞失火，更让包括模型机在内的骑士团战力元气大伤。


    这次事件被视为陆皇事变的衍生，人称「卡札德修事变」。


    「……说到那些『贼人』，虽然不晓得是哪里来的蠢蛋，但还真会给我们找麻烦。没想到屏障『西方诸国』的我国还得小心背后，看来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西方诸国早已忘了他们能逃过魔兽爪牙的理由，真没出息。」


    安布罗斯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因为卡札德修事变可以说是比陆皇事变更为棘手的问题。


    在陆皇事变中，引起灾祸的是『魔兽』——不具理性的野兽，可说是与天然灾害同类的东西。相反的，引发卡札德修事变的贼人则是有理性的『人类』。


    弗西梅维拉王国是『泽特兰德大陆』东方唯一的人类国度，该国扮演西方诸国的屏障，抵挡名为『魔兽』的灾害侵袭，因此好几个世纪以来都与人类之间的战争无缘，这次被卷进人类纷争的卡札修德事变，可谓是对弗雷维拉王国的建国原因本身最大的质疑。


    「事已至此，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何况模型机也被带走了。」


    贼人袭击卡札修德要塞的目的，便是抢走刚完成的模型机，那伙人不知为何，盯上了比过出的幻晶骑士更加强大的模型机。而经过一番激战后还是让贼人成功夺走了其中一架机体。


    「遗憾的是，要夺回机体也为时已晚了，目前我们该做的，就是把眼光放远向前迈进，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事非做不可。」


    安布罗斯望向在克努特身后等候的集团。


    「就是把机内的『虫』揪出来。窃取模型机情报的『贼人的耳目』应该就在某个地方，而且至今仍潜伏在我国……现在就是尔等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蓝鹰骑士团』。」


    闻言，克努特身后的人们抬起头来。这群被称作蓝鹰骑士团的人身上既没有气派的战甲，也没有骑操士那样便于行动的皮甲，完全是一身市井乡民的衣着打扮。这样的集团被称作『骑士团』，显得相当怪异。


    「是！尽管长久以来只与魔兽为敌，但期间我等也没有荒废『技艺』，定会尽快呈上结果。」


    骑士团中央的男人代表如此回答。


    那个男人外貌极为平凡，毫无特征可言，群体中还有年轻女性，也有老人，每个人都像是随时可以融入街景的 『普通』路人。他们只有一项共同特征，那就是不时从眼中闪过，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犀利目光。


    安布罗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转向克努特。


    「嗯。那么，克努特，蓝鹰骑士团的指挥就全权交给你了。别忘了上回的失态，这次扳回一城给朕瞧瞧。」


    「……谢陛下，臣必定会将贼人一网打尽。」


    克努特深深的低下头，垂下眼眸深处，隐约可见异常锋利的光芒。毕竟冠上卡札德修之名的事变，遭贼人袭击而重创的卡札修德要塞就在他治理的公爵领地内，而且他本人对被抢走，破坏掉模型机原本也抱有莫大期待。


    卡札修德事变可说是当面甩了他一耳光，也难怪他会对贼人恨之入骨。


    如安布罗斯所言，这个任务不仅有机会一雪前耻，还能借此宣泄他的愤怒，想必能让他一展在弗雷梅维拉王国内为人称道的狠辣手腕吧。


    安布罗斯对他的回答显得很满意，而后脸上表情一变，放松下来。


    「朕很期待各位接下来的表现，不过这事暂且不提，毕竟有关那个『淘气少年』，既然给了他骑士团，朕看他早晚会露出本性吧。若要顺利进行，这是得派个详细内情的人跟在他身边……是吧，克努特？」


    方才就连烈火般的愤怒都没有表露出来的克努特，这回却明显僵住脸，不知得那个『疯狂的梦想家』会干出什么好事，他在这方面比那些贼人还危险。


    「……是，关于他们也请交给臣。臣会安排好，让他们能在万全状态下工作」


    即使如此他也非做不可。要一雪在卡札修德受到的耻辱，就需要跟银凤骑士团做出的『成果』。


    被带到国外的模型机，留在国内的危险分子，弗雷梅维拉王国正处于不稳定的局势，他们团结一致，试图迎接这个建国数百年以来最大考验。


    当王城内正在进行左右国家未来的会谈时，银凤骑士团正在——


    「喂——看到莱西亚拉啰，终于回来了。」


    马上的人悠闲地这么说道。正确来说，所有人都正搭着马车移动。一行人前进的方向是欧比涅山地山脚处的其中一座城镇——围绕『莱西亚拉学园市』的城墙正逐渐显露出来。那里拥有比弗雷梅拉王国最大的教育设施——『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亦是这个可称作是学生骑士团的——银凤骑士团的根据地。


    总算是抵达学园市，他们在通过正门的同时终于松了口气，经历了制造模型机、被卷入卡札修德事变，甚至组成银凤骑士团的一连串事件，众人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下，对直到前些日子还是学生的他们来说，这样的担子不可谓不沉重。


    马车一路驶向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然后就在学园解散了。虽然大多数学生住在学校宿舍，但也有学园市本地的学生，想艾尔涅斯帝，还有他的童年玩伴——双胞胎阿奇德和亚黛尔楚便是如此。三人肩并着肩，走向埃切贝里亚邸。


    「喔——好久不见的艾尔家！啊——真是累死我了！」


    「嗯，真想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呢。」


    总算到家门口的他们不禁发出欢呼。艾尔的母亲『瑟莉缇娜·埃切贝里亚』一听到声音就迫不及待地飞奔而出，一把抱住艾尔，艾尔也缓缓回抱母亲。


    「我回来了，母亲。」


    「欢迎回家，艾尔。没受伤吧？这样我就放心了。怎么样?他们对大家一起做的幻晶骑士满意吗？」


    「嗯，他们都很喜欢！虽然有些『小失败』把它弄坏了，可是他们希望我们再做更多。」


    「哎呀，那太好了。今天的晚餐我可要大显身手，让你们吃了可以好好工作。」


    「好的，我很期待！」


    这对母子一边互相拥抱，交谈的内容却是乱七八糟。据说一旁的父亲见了这幅温馨的光景，是既感到安心，又忍不住想仰天长叹。


    夕阳没入欧比涅山地后方，厚重的夜幕笼罩了整个『莱西亚拉学园市』。


    这一天的晚餐，埃切贝里亚家与素有来往的欧塔家齐聚一堂。两家的母亲缇娜和伊尔玛更是大展厨艺，桌上摆满了一道道丰盛菜肴，简直像在举行嘉年华。很快地，餐桌便笼罩在一片喧闹和乐的气氛中。


    大家天南地北的闲聊，没多久，大部分的料理就都进了孩子们的肚子里。基本上算是『骑士』的他们食欲非常旺盛。两位母亲看孩子们满足的样子，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开始动手收拾被一扫而空的餐具碗盘。


    就在用处完毕，大家稍作休息时，艾尔来到父亲马提斯和爷爷劳里面前。


    「我有件事要告诉父亲和爷爷。陛下有令，任命我为『骑士团长』。」


    开门见山劈头就是这句话，艾尔毫无掩饰的开场白，让爷爷和父亲不约而同地喷出口中的茶，并被剩下的茶给呛着，早预料到的孩子们则安稳地待在射程外。


    「咳！咳，艾尔……！你说你被任命为什么！？」


    「『骑士团长』。正确来说，是新成立了以我为团长的『银凤骑士团』。」


    笑眯眯的艾尔望着僵住的马提斯以及按住额头的劳里，奇德和亚蒂事不关己地旁望着那副光景。


    「……是、是吗？真是好消息？不过这样一来，学园那边怎么办？既然要担任骑士团长，是已经决定『退学』了吗？」


    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解除定格状态的马提斯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点，『从学园退学』这件事本身不足为奇。就算这个国家的大多数国民都能上学，但也并非所有入学的人都可以修完全部课程。


    由于学生们可依各自的家庭情况自由选择就学期间和形式，因此肄业、只上完初等部而没有升中等部的也大有人在。


    为了工作而退学的情况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尽管突然就以『要当骑士团长』这个理由退学并不寻常。


    「不，在陛下的体谅下，我的银凤骑士团以莱西亚拉这里作为据点，又因为骑士团本身的性质有些特殊，所以我即为骑士团长，同时也预定维持学生身份直到毕业。」


    「艾尔……爸爸是说过任何事都协助你，不过这样有点过头啰……」


    『在学园上学的学生骑士团长』——听见这大概要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名词，马提斯不禁有种虽然没喝酒，却开始头痛的错觉。


    「因此，当上骑士团长后也不需搬家。虽然不太好意思，不过银凤骑士团将以骑操士学系使用的设施作为据点。我想再过几天，陛下就会下达正式通知了。」


    「什、什么……艾尔啊你终于连学园都占据了……」


    劳里飘渺的视线望向天空，灰色云彩的彼端似乎浮现老友那张灿烂的笑容。看样子他的老朋友似乎在遇见自己的孙子后，渐渐恢复往日的玩心了。两人凑在一起的所作所为总让人跌破眼镜。虽然他已觉悟早晚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却这么也没料到竟会得如此迅速。


    劳里总算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他板起脸，那是身为学园之长，又像是以身为教育者而感到自豪的表情。


    「……不过啊，就算要配合你，我身为莱西亚拉的校长也有不能让步的地方。艾尔，骑操士学系明年也有新生要入学，如果银凤骑士团要使用学园设备，新生不就无处可去了吗？即使是陛下的命令我也无法接受。」


    见劳里严肃地凝视自己，艾尔也端正姿态，点头回答··


    「当然，银凤骑士团不会抢走『学长学姐们』的学习场所，而且真要说起来，银凤骑士团的目的是『制造前所未有的幻晶骑士』，就像特列斯塔尔那时候一样。为此，以后也会继续开发新技术吧。」


    听着艾尔笑吟吟的回答，劳里更是止不住背后冒出的冷汗。那货人已经创造出『特列斯塔尔』这项跨时代的技术结晶，若是组成骑士团、正式开始活动，到底会爆衡到什么地方呢？至于劳里是想象不出来。


    「所以，我想把这些技术也传承给骑操士学系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们。目前已经确定，我们的特列斯塔尔将会大大影响到今后的机体开发，所以学习这些技术对学长学姐们来说并不吃亏。」


    这个国家正以艾尔和银凤骑士团为中心发生巨大变化。这过于巨大的历史洪流令劳里感到恐惧，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清爽舒畅，仿佛刚才的苦涩都是假的一般。


    「唔，若是能携手合作的话，这就不算坏事了。」


    「是的，大家一起加油吧！一定会很有趣的！」


    艾尔的笑容灿烂得令人睁不开眼睛。几天后，银凤骑士团的存在，将于国王安布罗斯的名号下正式传到学园，而那就是学园生活掀起轩然大波的开端。


    自银凤骑士团在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落脚以来，已过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骑操士学系的学生们聚集在熟悉的学系工房里，他们已接下国王的正式任命，成为名副其实的银凤骑士团团员。只不过真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也就只有头衔罢了。


    在学园的日子一如往常，也难怪真实感会逐渐淡去。


    「哎呀……我们一个不小心就变成骑士团啰。仔细想想还真好笑」


    『老大』，即『达维·霍普肯』感触良多说道。『艾德加·c·布兰雪』摇摇头。


    「老大你当时人在现场是还好，我可是在卧床养伤的时候就被点名加入了。」


    「你明明一脸悲壮地担心自己不会被选上啊。」


    「没这回事，应该没有……」


    『海薇·奥柏里』笑得不怀好意，对于她的调侃，艾德加的举动显得愈发怪异。


    「哎，好不容易才开始做新型机体，变得有趣起来了呢。就这样结束也没意思，陪陪我们的团长大人也不错。」


    『迪特里希·库尼兹』耸耸肩，一旁的老大像是注意到什么，砰地拍了拍手。


    「对了，既然银色少年是团长，我们是一般团员的话，还是得注意称谓比较好吗？像少爷之类的？」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那么，团长同学怎么样？」


    「太随便了吧。好歹也是骑士团，应该称呼他骑士团长」


    「不不，要满怀敬意地叫他骑士团长阁下才对」


    不知不觉间，团员们开始拿艾尔开玩笑。说起来，银凤骑士团原本就是个有着最年轻骑士团长的奇妙骑士团。考虑到成立原因和目的，规矩也比一般骑士团更为宽松，不能否定有些草率的部分。


    「……我不喜欢那种奇怪称呼。总觉得很不自在，跟以前一样叫我我还比较高兴呢。」


    此时，骑士团长本人现身了，当然，他脸上带着一副莫名疲倦的神情。


    「先不说这个，大家聚在这里正好，我带来银凤骑士团的第一份工作。」


    「要我们快点开工是吗？你还是老样子，这么性急啊。」


    艾尔指向背后，从那里传来金属摩擦和沉重的脚步声。声音来源很快便揭晓了。从他身后出现的，是身长二·五公尺左右的魔道机动全身铠甲——『幻晶甲胃』。


    「哦？这不是你做的玩具吗？你想用那种东西做什……嗯？喂，操纵的该不会是……」


    老大说到一半，语气转为惊讶。


    在场众人都知道，艾尔等人驾驶的幻晶甲胃还是有缺陷。由于控制所需的魔法能力过高，若是没有少数人类才拥有的特殊才能——这里指的少数人类是艾尔和双胞胎——就没办法正常驾驶。


    可是，现在从幻晶甲胃的头盔中露出脸来的他乘者，则是艾尔的童年玩伴——『矮人族』少年『巴特森』。


    「巴特森少年不像你那么会用魔法吧？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给我老实招出来。」


    就算巴特森是跟艾尔从小玩到大的同伴，但他终究只是锻造师，没有强大的魔法没能力。


    「呵呵呵，这正是我和巴特森联手改良的成果！巴特森，说明就拜托你了。」


    闻言，巴特森就代替艾尔一步向前，得意地敲敲幻晶甲胃的胸甲。


    「好，过去的『摩托力特』型只有艾尔这样的家伙才能开，但是这架『摩托力特』型不一样。因为加装了小型化的魔导演算机！如各位所见，对魔法一窍不通的我也能驾驶！」


    之前，在老大他们建造特列斯塔尔的期间，巴特森曾与艾尔等人进行摩托比特的制作。


    所以只要谈到幻晶甲胃，没有人比巴特森更清楚，简直到摸透了每个角落的程度，这一点就连老大也不得不承认。


    「噢噢！这可有趣了，可是你说小型的魔导演算机？那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我们开口拜托迪斯寇德公爵，他马上就帮我们准备好啰。」


    艾尔说得很容易，老大则轻轻叹了口气。魔导演算机的保密程度虽然还不至于像魔力转换炉那样严格，但相关情报也属于机密事项，是秘而不宣。如今却只因为艾尔的一句拜托就提供给他，可见高层对银凤骑士团抱有很高的期待，至于自己也身处这个集团的事实，老大则不愿正视。


    「呵呵呵，还有呢，接下来才是重点，巴特森可以向这样驾驶，代表老大你们——各位骑操锻造师也办得到


    老大眯起眼，仔细斟酌他话里的意思，然后很快的抓到了重点，这种名为幻晶甲胃，单独一架就能发挥绝大力量的机械，它的利用价值相当地高。


    骑操锻造师处理的是高达十公尺的巨人兵器——幻晶骑士。它的每个组成零件都非常巨大，这需要动用大量人力，加上起重机或推车才能搬运。如果使用幻晶甲胃，或许只要少数人就能处理那些零件了，光是这样就能大大减轻负担。


    「原来是这样，看样子似乎会变得很有趣！巴特少年，我们要多制造一些幻晶甲胃了，来帮忙。」


    「嗯，交给我吧！我也是银凤骑士团的一员！我会好好努力！」


    巴特森拍拍胸脯答应下来。这样子，幻晶甲胃『摩托力特』踏出了锻造师们作业的装备的第一步。


    之后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银凤骑士团对幻晶甲胃的依赖性，就找到了没有幻晶甲胃就无法进行锻造作业的程度。


    如同当初所预料，幻晶甲胃在处理巨大零件上展现了优秀的能力。不仅如此，不晓得是出于便利性，亦或者只是因为懒得爬上爬下的关系，骑操锻造师们甚至发展出穿着幻晶甲胃，直接进行锻造作业的壮举，这样的活用方式就连艾尔都没料到。


    骑操士学系的老师们，在接收银凤骑士团划时代的锻造技术也受到了冲击。结果，这些技术不单影响了锻造，还被广泛应用到各式各样的作业上。


    既然影响了弗雷梅拉王国最大的教育机构——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就代表早晚会流通到全国各地去。从这时开始，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不，这个国家的教育内容将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震源所在的银凤骑士团，也安静但又令人无法忽视地日益壮大。


    大山脉欧比涅山地将泽特兰德大陆从中一分为二，其山麓部分以王都坎库宁为始，还有其他如莱西亚拉学园市等在国内被称为大都市的城镇存在。这里是『西弗雷梅维拉街道』的起点，也是这个国家诞生的摇篮。


    从这些大都市搭乘马车往南几天的车程中，有个隐身于蓊郁森林里，远离喧嚣的城镇，其名为要塞都市『杜弗尔』。


    坎库宁和莱西亚拉都有城墙保护，这在魔兽环绕的国家里是必要的防御，一定规模以上的都市也多半拥有城墙。


    杜弗尔也不例外，但他的城墙却因为某些原因，远比一般规模来得坚固牢靠。都市的结构也很独特，类似王家的建筑只有寥寥数间，过半城市占地都被唯一一个设施所占据，其规模甚至凌驾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


    这个巨大设施的真面目是『国立机操开发研发工房』——通称『国机研』——的开发工房群。所谓的国机研，就是弗雷梅维拉王国唯一且最大的幻晶骑士研究机构。负责汇集幻晶骑士相关的各种技术，并建造新型机体。自建国以来的漫长历史中，他们一直努力不懈地投身其中。幻晶骑士原本就需要以百年为单位来研发，因此这里不仅是研究设施，平时也作为机体制造的设施运作着。


    这广大的开发工房内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设备和如高山般的试作机体。正因为走过一段不算短的历史，不断堆积的物事四处乱叠，简直只能用混乱形容。不过，若是让某个机械宅撞见，肯定会感到欣喜若狂就是了。


    在这样有如混乱化身的第一工房一处，有一大群锻造师正在进行某项作业。他们围着四架幻晶骑士，外形有些粗糙，风格与加达托亚等制式量产机各异其趣。这些是他们建造中的模型机吗？并非如此，这群人热衷投入的作业与建造完全相反，而是正在『解体』这些幻晶骑士。


    「这到底是怎么弄的……连肌肉的连接方法都不一样，需要增强到这种地步吗？」


    「这是小的手臂吗……居然加上这种东西，还让他动起来，真叫人难以置信。」


    这些被解体的机体中在作业前就受到不小损伤，其中某些机体的状态可说是严重毁坏。机体名为『特列斯塔尔』——在卡札德修事变曾一度落入贼人手里，不得已只好把它们破坏。


    照理说，应该抢先进行修复作业，但『原制作者』银凤骑士团早已如脱缰的野马般擅自进行到下一阶段了，使这些机体的去向悬而未决。因此决定，与其直接废弃它们，不如提供国机研当作研究资料。


    「唔，真想在完好的状态下开始解体。」


    锻造师们脸上的神情犹如得到玩具的孩子一般，始终沉浸在作业中。没拆下一个零件，每发现一组新的结构，便会引发与现存机体相差悬殊的特列斯塔尔之谜的论战。当然，他们的手从未闲下来过。


    特列斯塔尔这种机体，运用了艾尔从名为『地球』的异世界带来的知识与构想，与这个世界没有明确的因果关系。犹如从天而降般出现的神秘机体激起了锻造师强烈的好奇心。他们把组成巨人的每一个零件都仔细地拆下来，贪婪地想将这些技术据为己有。


    然而，尽管锻造师们怀有无限热枕，用普通办法解体巨人的进展却不是那么顺利，问题果然还是出在『水平相差过于悬殊』上，他们迟迟无法理解与现存机体迥异的奇特构想，有时甚至得花上一整天谈论。如果少了和机体一起提交的『设计图』，他们的作业或许会无止尽地延续下去吧。


    一个新的人影出现在充斥着锻造师的坚持和热情的开发工房中。来着个头矮小，但体格结实，脸部表情隐藏在许多皱纹下，仔细编起的头发和胡子几乎要超过自己的身高。引人注目的外貌，表明了他是一名年长的『矮人族』。


    「和斯卡工坊长……」


    迎接他的锻造师，表情里混进一丝苦涩。『和斯卡·约翰森』工坊长——他身居管理这个第一开发工坊一职，可说是锻造师们的顶头上司。


    「我看你们又花了不少时间……作业当然已经完成了吗？」


    仿佛生锈工具发出摩擦的奇妙嗓音让锻造师们后背一凉。众人一个哆嗦停下动作，用有些尴尬的眼神看着彼此，迟疑的开口：


    「我们发现了几个很有意思的部分。工坊长，但这些机体毕竟有很多现存机体中没见过的结构，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调查完毕，这简直就是藏宝图啊。越是调查，新的发现就越多。只是我们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思考方式，才能做出这种东西来……如果没把设计图一起让给我们，还不晓得要话多少工夫研究。比如说……」


    注意到属下又犯了以沉迷就开始啰嗦的坏习惯，和斯卡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头。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所以你们了解到什么程度了？还有，这些派的上用场吗？」


    他一问完，那名锻造师就闭上嘴，原本滔滔不绝的模样就像不曾发生过一般。从他们的反应不难看出没什么好消息。和斯卡被皱纹覆盖下的小眼睛眯的更细了。


    「呃，就像我刚才说的，原本的构想就南辕北辙…….虽然不是不能模仿，但我认为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彻底理解。」


    锻造师没有再解释下去，因为他从和斯卡眼中看出了隐含的怒意。


    「……你的意思是，我国机研引以为傲的技术人员，对这些区区学生们做出来的东西束手无策吗？」


    「绝无此事……已经得出成果了。例如这个肌肉结晶的使用方法，这种构造能发挥比过去更大的力量，相较之下或许更容易应用。」


    锻造师的回答似乎完全无法令和斯卡满意，他的表情依然严肃。那名继续报告的锻造师早已汗流浃背，而且一想到接下来应该传达的内容，就让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这个，工坊长……其实还有几个问题……」


    见他战战兢兢地开口，和斯卡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结构部分再过不久就能解决……不过还有其他问题。这架机体似乎对魔导演算机进行过大幅改造，即使构文技师们倾尽全力，至今仍无法掌握全貌……」


    「你说什么……但是，假设他们改写了魔导演算机，也能从技能反推回术式吧？」


    「我们确实接收了设计图，可是光看内容……根本不懂他们是如何操纵这个机能的……」


    见和斯卡又翘起眼角，锻造师们的脸色更是苍如白纸。


    「你们几个听好了，陛下有令，要我们开发出完全的新型……完全的新型啊!这可是暌违近百年的大工程！！这个计划一旦实现，我们将会名垂青史。你们怎么能在最初阶段就慌了手脚！」


    就算想解释，也没办法提出实践成果证明。夹在愤怒的长官和现实间的锻造师们直冒冷汗，现况却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把他们从这种两面不是人的窘境中拯救出来的，是来自第三者的发言。


    「喂喂，和斯卡，你这样破口大骂，反而会吓得他们弄掉手里的锤子吧？」


    闻言，双方出现戏剧性的反应。和斯卡猛地回过头。锻造师们反而露出得救的笑容。


    「哎呀，欧法所长……没想到一直怨叹着『黏在椅子上，身体都要生锈了』的你会大驾光临，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


    『欧法·布罗姆达尔』是国机研之首，位居所长的人物。外表看上去十分年轻，披着宽松长袍的瘦高身材，与矮人族的和斯卡呈现鲜明对比，头上缠绕着布料鲜艳的头巾，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或许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吧。


    和斯卡大概也没料到他的出现，脸上瞬间掠过震惊的神情，又在旁人发现以前咋舌掩饰过去了。


    「当然是为了看那个新型啊。制作出整架新型机，可是自开国以来首次发生的奇事。我想最好来听听解说，就留了一点时间。各位锻造师，虽然这是必须亲自下达的命令，但急也不是办法。就算进展缓慢也无妨，重要的是要把工作确实做好。」


    锻造师们很现实的立刻表示理解，并在有人开口干涉一起迅速回到工作岗位。很快，现场只留下一脸苦涩的和斯卡和欧法。


    「所长，这样我很为难。负责监督各工坊以至锻造师是我们工坊长的权限，你这样越过我下达指示，很难做事啊。」


    「喔，这么说也对，但是我想太过着急也不好，才好心给他们忠告。」


    「我明白所长的立场，不过无须担心……我告辞了，还有其他地方要检查。」


    和斯卡转身快步离去。欧法目送着他的背影轻轻耸肩。


    「真是，和斯卡也真顽固……虽然有能力，但太不知变通可不行。做任何事最重要的就是量力而为，尤其像现在这种『正在调试我们的情况』更是如此。」


    欧法对新型机感到好奇是事实，但是他之所以到现场来看其实是另有所图……他听说某个新型骑士团成立的谣言，而且那个骑士团还大张旗鼓的百年来的第一架新型机。


    「……虽然难以置信，但陛下确实成立了我国机研以外的研究工坊，还集结提出新型的开发人员。相对的，我们明显落于人后。」


    在解体作业的嘈杂声中，没有人听见他的低语。他原本就不是要说给别人听的。


    「在试探我们吗……或者，打算下一剂猛药？没想到陛下这么坏心眼，不认识两者皆是吧？故意成立别的组织让我们相互竞争……是我想多了吗？无论如何，得把『罩子』放亮写，就算『听得很清楚』，还是有起限度。」


    他的自言自语就这么融入喧嚣之中消失不见了。


    「『臭小子』……懂得讨陛下欢心就那么得意……给我走着瞧。」


    和斯卡一边咒骂着，一边踩着粗鲁的脚步前进。一种和听取锻造师报告时情绪惹恼了他。


    双眸载凹陷的眼窝深处燃烧着怒火，他用杀人般的目光注视着特列斯塔尔的残骸。


    「次时代制式量产机……对只要完成这个，我就会名垂青史，再也不用看那小子的脸色了……！！」


    他怀着阴沉怒火下定决心，嘴角绽起不祥的笑意。


    为了实现他的野心，他再次朝着不争气的部下们大声呵斥。

 插图

    西方暦一二七八年年初。


    _刚过完年，冬日正深的时节，欧比涅山脚降下瑞雪。


    尽管还不到冰封的程度，却仍薄薄覆上一层白雪，足以抑止人们出门。少数外出的人也纷纷穿上厚重的外衣，顶著凛冽强风快步前进。


    稀奇的是，有一大群骑士团在寒风阵阵的中央大道上阔步前行。他们并非一般骑士 ，而是比三层楼建筑更高的巨人——幻晶骑士。


    居民们从大道两旁的房子里好奇地望著这幅光景。


    他们所为何来？在这个缺乏娱乐的时期? 一点点小事都会马上引起轩然大波。如果又跟巨人集团有关?想必有好一阵子会成为茶馀饭后的焦点吧。骑士团一行自然对这种事不以为意，只肃然整齐地前进。他们的终点就在这座城市名字的由来—莱西亚拉骑操土学园。


    骑操士学系的工房里，今天也一如往常地响起缎造的铁锤声。只不过.挥舞著连矮人族也拿不住的巨大雄槌的，并非活生生的人类，而是幻晶甲胄『摩托力特』。


    摩托力特的外形在这段期间内发生了巨大变化。毕竟它的原型『摩托比特』是战门机体，用来干活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再者，大家贪图方便而开始大量使用，导致短期间内需求量大增。于是为了加速制造工程，大胆简化了整体构造。


    躯体部分尤为显著，上面完全没有装甲包覆，操纵者就坐在相当于腰的部位，再用等同脊椎的主要支架上的皮带固定身体，周围只有被称为『铁栅栏』的框架保护。虽然几乎没有防御力，但好处足内部不会集聚热气，因此在锻造工作上深获好评。


    「嗯——这是个问题。」


    乍看之下一帆风顺的银凤骑士_，背后却浮现某个隐忧。


    「是呀……陆皇事变那时坏了一半，修理之后改造成特列斯塔尔……结果又坏掉了嘛。


    「 在托腮沉吟的艾尔身边，海薇叹了口气。」


    幻晶甲胄的引进明明很顺利.银凤骑士团在这几个月却没有太大的进展，原因就出在他们留下的幻晶骑士上。老实说，数量不够。


    银凤骑士团的幻晶骑士，原本就是与骑操士学系共用的。


    最初.学园拥有的实习机总共有二十架’其中有一部分在陆皇事变中毁坏，而剩下的十架和修好的古耶尔.即是目前所拥有的全部了。


    「要是又拿这些剩下的乱搞，明年的骑操士学系就没办法运作了。有点不太好出手啊。」


    听了老大发的牢骚.大伙儿也表示赞同。银凤骑士团的存在意义，就是创造新型的幻晶骑士——然而，这也需要足够的材料。接二连三的重大事件剧烈消耗他们现有的资材.不过老实说，之前做了一大堆的幻晶甲胃也是原因之一就是了。


    「唔晤.亏我还挪用上课时间思考各种该做的东西，不能马上行动真的很让人焦急呢。」


    「不，团长同学.上课要认真点比较好吧。」


    海薇出声提醒莫名自豪的艾尔。这时.迪特里希盘起胳膊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嗯？对了 . 上次不是有说会多少补充一些机体吗？我记得好像有听谁说过？」


    「是的.原本说好了，会给我们加达托亚来取代交出去的特列斯塔尔……但这也是迪斯寇德公爵的提案。」


    听明的他们听到这里就明白了。毕竟那位公爵的领地就是卡札德修事变的舞台。


    「……这样啊，那不管公爵大人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马上准备好。好，目前就暂时做甲胄的作业训练吧。」


    「说的也是.那我就趁这段期间继续研究来充实内容好了,我会在上课的时候思考的。」


    「你为什么要在上课时想啊？」


    就在他们如此打发时间，工房外忽然传来慌张的气息。众人面面相觑。探头察看外面的情况。只见一群凑热闹的学生们无视那薄薄覆盖的积雪与校舍间冰冷的空气.兴奋地跑了过来。仔细一听，像是在异口同声地说着「校门口那里……」「骑士团……」之类的单字。察觉到有异的艾尔和老大当下朝著校门跑了过去。


    在上课时使用幻晶骑士的莱西亚拉骑操上学园。校门旁有个停机场。


    那里被使用的机会不多.不过现在正并排着巨人军团。一群看热闹的人不畏寒冷，在不远处围观着。


    巨人整齐划一地排开，做出单膝下跪的姿势，这些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制式量产机——『加达托亚』数量正好是二十架.相当于两个中队。有了这些战力.已经足以媲美一个小型的要塞了。


    供应暖气的魔法设备和本身运动产生的热量.让加达托亚的表面散发出稀薄的蒸气。并列的巨人骑士团在雾气包围下,营造出庄严的气氛.围亲的群众不由得为之赞叹。


    从机体上爬下来的骑操土正对随队步兵下达某些指示。在那群匆忙的人中，艾尔发现了某个熟面孔，那俩人随即也察觉穿过人群的艾尔。他摇晃著如熊一般魁梧的身躯，被浓密胡须掩盖的嘴角浮现笑意——这名壮汉就是朱兔骑土团长『摩顿弗雷霍姆』。


    两人自卡札德修事变以来，已经有数个月不见。他一来到艾尔面前，就板起脸打直背脊，俐落地敬禋。


    「迪斯寇德公爵阁下有令，前来移交两个中队的加达托亚予银凤骑士团，请您确认，埃切·贝里亚『骑士团长』。」


    「好，我确跟收到了。弗雷霍姆骑士团长。您执行任务辛苦了，也请您代我向公爵阁下问好。」


    两人互相致意，不过正经的面具也只维持到这里为止。先放松下来的是摩顿。他看著眼 前努力挺直矮小背脊的少年.终于忍俊不禁噗赤地笑了出来.


    「噗！呼哈哈，你、你这，『骑上团长』还挺有模有样的喔，艾尔涅斯帝。」


    『呃——弗雷霍姆团长……这么说就太过分了。」


    「哈哈！太见外了吧.叫我摩顿就好。既然彼此都是骑士团长.先不提年纪.待遇都是相同的。不如说，比起驻扎在要塞的我，直接隶属于陛下的你地位或许更高。」


    闻言，艾尔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只偏了偏头说：


    「那么，关于接收加达托亚一事……」


    「啊啊，之前说过要交付过来代替新型的吧。虽然在这期间纷扰不断而延迟了-但我可是依约带来啰。」


    「可是，朱兔骑士团在卡札德修事变后.损失应该相常惨重才对。我是很高兴.但先交给我没关系吗？」


    经过卡札德修事变的洗礼，朱兔骑士团遭受了几近毁灭的损害。


    若是把这些全给了艾尔他们，对迪斯寇德公爵会是多大的负担啊？看到艾尔掩饰不住困惑的样子，摩顿则给了他一个爽朗的笑容。


    「别担心.暂时会从其他要塞派人填补空缺。还有，这可是出自阁下之口 .他说，保护要塞的工作其他人也能做到。可是你们的工作只有你们才有办法，哪一方优先就无须多说了。」


    艾尔将视线转向身后，抬头仰望从进气口飘散出蒸气的加达托亚。由沉默的钢铁与结晶形成的巨人，在他眼中却看得出许多感情。


    「……公爵阁下的意思我明白了。请转告阁下，我们将倾尽全力以不违背阁下的期待。」


    「好，我自己也很期待你们的成果，说不定近期内也要请你们辩我看看我的骑士团长专用机哪！」


    摩顿摸摸(？)艾尔的头，在简短的道别后便率领朱兔骑士团回卡札德修了。留下的二十架加达托亚就由骑操士们分别操作。在这一年中，银凤骑十团的骑士们虽见识过不少场面，但操作制式采用机似乎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在全搬进工房之前，又是好一阵手忙脚乱。


    原本冷清的工房里又充满了许多幻晶骑士.而且还是第一线的现役机体，没有比这更好的素材了吧。


    「好，从各方面来说都没有退路了，这下真的麻烦了。」


    「话是这么说，但你看起来倒是非常开心嘛。」


    艾尔站在一字排开的加达托亚前，脸上露出开心到不行的笑容。那模样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心怀不轨的样子。


    工房一隅，有个用隔板简单区分开来的小空间，银凤骑士团的成正聚集在这个通称『会议室』的场所。他们各自找了椅子随意坐下，站在面前的果然足骑士团——艾尔涅斯帝。


    「各位，进攻吧。」


    「攻去哪里啊？」


    奇德一脸兴味索然，不晓得他的吐槽究竟有没有傅到艾尔耳里。看到艾尔红著脸、兴奋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大家心里大致上都想着同一件事：「这下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


    「只是开个玩笑。不过.银凤骑士团达成使命的时候到了。


    「也对.毕竟都收了这么人方的订金嘛，可不能交出半吊子的成品。」


    所有人点头表示瞭解。他们原本就是为了『那个』目的而组成的集圑，在场没有人会否定这点。


    「命令是——创造能让『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吓破胆的机体.最好拥有独具一格的性能，而且在外表上易于辨认。」


    艾尔打开放在一旁的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了一纸叠纸。他把这些资料贴到会议室的黑板上，接着说


    「呵呵呵，我有很多很多好点子哦！说到前阵子的卡札德修之战。虽然出了很多问题，不过可惜的是让特列斯塔尔跑掉了。这是为什么？因为有人阻挠？因为敌人抵抗？不，姑且不论 这些.我认为存部分原因是出在双方只能逹到相近速度的关系。现在，这个国家没有擅长移动的机体，因此，接下来我打算做出速度取胜的新型机！」


    「哦，意思是接着要做轻型机体吗？」


    幻晶骑士的『速度』通常取决于机体重量，而模仿人类形象的幻晶骑士，其移动方式指的 就是两只脚。负担愈重速度就会愈慢。负担愈少，速度则愈快.道道理不言自明。另外，结晶肌肉的品质或机体结构也会多少产生影响，但这些基本上都在误差范围内。因此一般都认为快速等于轻重。


    「各位忘了特列斯塔尔的例子吗？有所求，就要赋予相应的外形，即使它『异于人形』也一样。」


    然而，『理所当然的道埋』只适用于双脚步行的人类。这个世界同样有很多跑得比人类快的生物。艾尔在过去的世界看过发展到极致的机械设计从中选出最切合问题，印象也最深刻的答案。


    艾尔拿出的『设计图』上描绘的机体——


    会议室里的团员们首先看到的是全体图，上半身的形状比想像中还普通，整体平衡有些奇特，但道只不过是小事，异常的是下半身。腰部以下有如装了另一副躯体似地巨大。令人感觉强而有力的粗壮大腿，以及经过强化，足以负担本身动作和庞大重量的脚。


    最大的差异还不只如此，从旁边的图样中可以看出——脚分明『有两只以上』，具体来说是四只。


    腰部以下简直有如另一种动物。那是他们也很熟悉、可谓骑士之友的动物——『马』。


    艾尔提出的设计图,上头的机体兼具人与马的身体是不折不扣的怪物——『半人半马』。


    「……这个.银凤骑士团该不会打算専门做怪东西吧？」


    经过足足十分钟的沉默后，老大这句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感想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该说怪东西吗……不……这个要怎么形容？结果这到底是什么？」


    「脚程快，外观一目瞭然的机体。」


    「欸？这么说也没错，可是……欸？」


    迪特里希的思考开始陷入混乱。相对的，艾尔的回答则是简洁俐落。


    在特列斯塔尔上搭载辅助腕时，锻造师们曾听见常识崩坏的声音。而如今，聴见的则是给常识补上最后一刀后，其郁闷而死的惨叫声。但也不晓得是因为习惯或是加入银凤骑士团时已经有所觉悟——他们只是感到『伤脑筋』而已，就接受了这样的设计。


    「做到这种程度，我想就能让国机研的各位吓破胆了。」


    「别说吓破胆，搞不好会因为火冒三丈或心脏破裂而死吧？退一百……一千，不对，一万步讲.就当『马』没问题吧，但为什么要装『上半身』！？」


    如果完全做成『马型』的幻晶骑士，就算受不了过样愚蠢的想法，或许还不会这么排斥。这个世界也不存在结合人的躯干和马的下半身的生物——半人马，它们终究是童话和幻想中的生物。


    想赋予虚构的生物形体……艾尔难不成是个文艺派的设计师吗？这让锻造师们担心得背脊发冷。


    「问我为什么吗？这个嘛……因为很帅！」


    「当真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在场全员跟着喊道。艾尔自认为这个理由相当充分，不料却遭到所有人的吐槽，大概也多 少觉得理亏吧。只见他望着遥远彼方补充道：


    「哎，除了这个以外呢，我想想……只做成普通的马型机体不利于战斗，这样就算追上了 也没意义。特地戴着另一架机体移动也是多此一举，所以为了在高速移动中也能独自战斗，才会装上和人一样的上半身。总之，我追求的就是以一架幻晶骑士重现与骑兵相同的机能。」


    见艾尔好歹有个正当埋由，锻造师们一齐松了口气。他只是没考虑到常。目的其实非常具体，也不会过于不切实际。


    「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了。你的构想应该可以说是歪打正着吧，不过这点 我们先不管它，一般人会因为这种理由装上马的身体吗……」


    老大和锻造师们端详着剩下的设计图，心里巳经透到某种说不上是觉悟还是死心的境界。


    「而且看这设计图。居然还给我认真考虑过构造……我说啊，这种构造可是见都没见过哦？你到底是从哪挖出来的？」


    「连接部分让我烦恼了好一阵子，不过下半身几乎都是以马的骨骼为基础哦。」


    艾尔在设计方面的知识与经验，原本就是潜入锻造师学系的课堂学到的，异常认真的学习态度让他比一般人优秀，却叫人疑惑他到底从哪想出这种点子的。其实设计特列斯塔尔的实际经验，才是提升他能力的关键所在。


    那次经验让艾尔脑子的知识与构想直接连接起来。影响平衡的重量分配、支撑的金属制框架。以真实的马作为参考的同时，又考虑到绳索型肌肉结晶的动力输出而重新分配的肌肉，设计图上甚至详细记载了从依据用途而设计的外装形状。


    「唉……我开始觉得特列斯塔尔可爱多了。拜托，居然提出这么有趣又乱来的点子，根本没时间没下锤子啊。」


    老大放弃吐槽，脸上露出技术人员的神色，即使忍不住苦笑.也没表示反对，这时，迪特里希客气地举起手。


    「构造部分就交给锻造师们了。还有一件事我有点担心……特列斯塔尔那时也受到惨痛教训。万一这匹『马』被偷了，这次一般机体可追不上它吧？这样一来，不会搞得比上次麻烦吗？」


    身为，『当事人』的他神色复杂。虽然并不打算让人再次把机体抢走，但光靠小心防范就想挡住敌人.可就太天真了，应该要设想在最糟的情况下还会遇到第二次袭击。假使这架机体被抢，就像人类用双脚去追逃走的马那种情况.不用比就知道输赢了。


    「不叫担心-迪学长，我也拟定几个防窃对策。总之先试做看看吧，顺利的话再开始进行其他机体。」


    艾尔自己也不想重蹈覆辙。听着艾尔自信满满地断言，迪特里希轻轻耸了耸肩


    锻造师们还没从新型机带宋的冲击中恢愎过来-使又开始投入作业了。


    他们动用一切知识与经验解读艾尔的设计，予以补强或变更，做出预定的形状。看着大伙儿开始侃侃而谈、你来我往的模样，艾尔显得很满足。


    「既然要做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新型，肯定得花番功夫.顶多只能做一架吧，」


    「……你好像话中有话呢。」


    艾尔没有回答艾德加，只加深了笑容，艾德加总觉得再问下去件很恐怖。不禁转开视线。


    「这个暂且不提.我对这匹马挺有自信的。但是，只有一架不代表就能安心了吧？嗯.我懂你的意思只是现在已经够辛苦了。如果还要再做，就算老大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吧？」


    光想起去年的地狱，海薇便不由得流露疲倦的神情。即便『马』的制造者难度和特列斯塔尔尔相同。依然能想见接下来将有一段严酷的日子等着他们，银凤骑士团的人手也有限.剩下的就只能靠时问解决了。


    「所以，要花上一番功夫的新型机体就只做一架其他的我想做『选择装备』,」


    听见陌生的名词，艾德加和海薇头上冒出许多问号。艾尔先不说明，而是拿出更多设计图 递给他们，上面画着将复数装甲板组合起来，包覆在幻品骑士肩膀附近的装备。类似外套型追加装甲，却又与之不同.他的装甲板内侧还能看出有些复杂的结构。


    「命名为『可动式追加装甲』。简单来说，如果背面武装是用辅助腕举起武器，这个就是 拿盾的构造。」


    「唔唔……艾尔涅斯帝，这想法很好.可是盾不稳稳拿着就没意义了。想获得足够防御，只靠辅助腕的话太脆弱无力了。」


    「嗯，只有这样的话是没错，可是你想想，为了弥补幻晶骑士的强度，要做什么处理？」


    「用强化魔法……是这么回事啊。」


    艾德加像是想通了，又重新看过设计图"辅助腕的力量比原本的手腕小.藉由追加强化魔法来支撑不足的魔力轮出，就是这个装备的原理。


    「计算上可以提高一定的防御性能不至于它的缺点，就是运作时会增加魔力消耗吧。」


    「这想法真有趣，虽然要看时间场合，不过应该派得上用场。」


    「是啊。我想试做几套这种装备，再各自装上，到时就拜托你们确认使用感想了。」


    艾德加等人苦笑这表示瞭解。看来.他们这些骑操士接下来也没得闲了。


    银凤骑士团依照它的成立目的.为了使艾尔的想法成形而展开行动，制造、操作『人马型』与『选择装备,想必需耍投入骑士团的所有人力。扣除掉这些人手，剩下的就是把想到的东西全摆出来而心满意足的艾尔.以及奇德、亚蒂、巴特森这些愉快的伙伴了。


    「嗯嗯.让我们不断做下去吧。那么，在各位努力工作的这段期间，我们也来做我们能做的事吧！」


    「欸欸！？艾尔.还有吗？」


    亚蒂一脸错愕地睁大眼。艾尔刚才丢了一大堆机体、装备之类的提案出来，居然还说要继续追加。她明白艾尔涅斯帝就是这么乱来，但活蹦乱跳到这种地步.让人已经超越佩服，觉得傻眼。


    『嗯。其实呢.想是想出来了.只不过有一些小问题。」


    「又来了吗？又要开始过因试做而昏天暗地的每一天啦——」


    巴特森想起了去年那段在摩托比特、携带式大型弩炮和钢索等装备中打滚的日子，真是既痛苦又快乐的每一天。


    「呵呵呵，交给我吧！奇德、亚蒂，我们在使用，大气压缩推进』的魔法时，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不就在后面让它爆炸吗？」


    「对.那是利用爆炸产生的反作用力的魔法。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连续使用『大气压缩推进会怎么样？」


    「唉i我想想，会|直被推出去，速度变得很快……吗？」


    亚蒂偏着头，想像着使用『大气压缩推进』的自己。


    「对.在原理上可以持续施加反作用力，也就是能一直加速。这道理不只人类，对幻晶骑士也适用。」


    「难不成你想一边驾驶著幻晶骑士，一边持续使用『大气压缩推进』？」


    他们知道艾尔拥有构筑战术级规模魔法的能力。从刚才的对话延延思考，才会产生让幻晶骑士持续加速的联想。不过，艾尔缓缓摇头说：


    「那就真的是天方夜谭了。持续施展足以影响幻晶骑士的魔法可是很累人的。」


    「唉，一般不舍用一句很累人就轻松带过吧。」


    「所以和魔导兵装一样，事先淮备纹章术式的装置，再把那个装到幻晶骑士上。这样就完 成了只要还有魔力供给，就能移动的『推进器』。」


    「……欸——理论上或许是这样啦 」


    听完理论.想像制作的步骤程序和效果，巴特森僵住脸就连双胞胎都像是听见什么恐怖至极的故事一般。


    「先不说巴特，我们要做什么呢？」


    「你们两人在魔法术式方面非常值得信赖，所以我们.起来做纹章术式吧。过几天我会借一架加达托亚来实验看看，到时候再请巴特森帮忙。」


    三人面面相觑。想起艾尔言出必行的前科。结果还是答应了。


    就这样，一架新型机体、几种新装备，以及前所未见的推进器即将悄悄地在一这个世界」 诞生。

 序幕 银凤骑士团，始动

    时光飞逝.笼罩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冬天过去.春天降临了。


    春天是相逢与别离的季节。修完课程的学生们陆续毕业，新生取代他们入学。有人升上新学年，也有人升学至下一个阶段。学生们新旧交替，又或是与去年差不多的老面孔们共同迈向新的一年。


    学园各处都沉浸在兴奋雀跃的情绪中，而高等部骑操士学系也迎来一群以骑操士或骑操锻造师为目标，从中等部升上来的新生。他们满怀希望与热情，却不知道从今年开始，骑操士学系将化为常识已死的魔界。


    幻晶骑士『加达托亚』由教官领路迈步前进，脚下大地随著它的每一步震动。目睹这一幕的新人骑士和锻造师们高声欢呼。长久以来，制式量产机加达托亚一直都是守护弗雷梅维拉王国不受外敌侵扰的机体，在国内的知名度也特别响亮，已称得上是幻晶骑士的代名词了。新人骑士暗自钦羡着『不愧是莱西亚拉，居然拥有制式量产机！』，同时又因为自己有幸实际接触这些机体而喜悦得浑身颤抖。


    一行人的目的地是加达托亚走出来的工房。工房内部还是老样子，充塞这锻造的热气，还能看到维修台上排排坐着许多加达托亚。工房尽头的锻造场上，锻造师正忙于进行打铁、制造零件的作业。新人骑士们期待地探头窥视自己即将学习成长的场所，很快又疑惑地偏着头.头顶上浮现出问号。


    制造零件的锻造师。他们本身不足为奇，也是锻造师学系的学生们见识过不只一次的光景。奇怪之处在于锻造师们『穿着』的东西上.那怎么看都是铠甲。不用说，铠甲是一种防具，而非锻造时所需，说起来应该算是累赘才对。


    当然.锻造师们穿的不是什么普通铠甲，而是幻晶甲胃『摩托力特』。虽然是去年年底刚引进的，但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们却已经能熟练运用，挥舞箸铁锤敲出有力响声。


    见到这一幕，新生里的锻造师们想起去年的某件事。毕竟制造摩托力特的前身——『摩托比特』的不是高等部，而是中等部的学生，也就是他们自己。如果记得没错，幻晶甲胃应该还无法实际运用才对，没想到竟然能量产，并且配备在锻造作业上，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噢，新生！终于到场啦！！」


    新生们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工房时，里头傅来声不输给铁锤的招呼-让大家吓得抖了一下。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名矮人族学生——不对.应该说『原本』是学生——如今则是挂着『银凤骑士团骑操锻造师队长』这吓人头衔的老大，即达维·崔普肯本人，个头不高，却有副精壮结宝的体魄——这也是矮人族的特徵再加上长期从事锻造行业练出来的手臂，使达维浑身散发出有如是用纲铁所打造一般的刚毅气息，光他一个人的存在便足以震慑所有新生。


    「哈哈！我等好久啦。哎，最近要做的事稍微有点多，我可是很期待你们的表现。接下来会好好锻练你们，很快就要你们上阵啦，皮给我绷紧点！！」


    「唉，喂喂，老大，这不只一点都不亲切.聴起来根本是威胁了哦。」 老大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新生们吓得目瞪口呆，从旁叹着气缓颊的则是艾德加。他的金发剪得梢短，历经沧桑的皮甲穿在身上显得仪表堂堂，展现身经百战的风采。尽管年纪尚轻，但从更年轻的新生眼里看来却是威严十足。顺带一提.他现在也在囊括了两个中队的银凤骑士团里头担任，第一中队长』一职。


    「那么，再一次向各位新生致意，骑操士学系很欢迎各位的加入。我想你们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因此我先简单说明。从今年度开始.骑操士学系的各设施都将由国王陛下直属的特设骑士团——『银凤骑士团』徵用.而在这里的都是团员。至于你们.虽然是骑操士学系的新生，但同时也会获得银凤骑士团附属的见习骑上身分，这一点请各位记淸楚。」


    这番开场白要说扯也真够扯了.所有新生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吓傻的表情，随后为之哗然。尽管为时已晚.但他们这才察觉今年的骑操士学系已经和去年大不相同了，『国王直属骑士团』这头衔尤其无比吓人，让他们突然冒出冷汗。看来，这里根本不存在入学前想像的普通学生生活，事态发展远远超乎他们的想像。


    「骑士团的事暂且不提，你们就跟以前一样操作、制造幻晶骑土就好了。偶尔也要使用幻晶甲胄，还有其他改变做法的部分，希望你们努力早点习惯。」


    「稍微训练一下后，就要麻烦你们先进行加达托亚的改造，做好心理准备啊。」


    在场的都是新生，依照惯例，一年级先以协助学长姊的方式累积经验，第二年再开始正式接触。但老大和艾德加等于是要他们跳过好几个阶段，这样的发展可谓急转直下。而像是要给混乱的他们最后一击似地，更大的灾难现身了。


    「啊，新生的……学长姊们？到了呀。」


    在充满钢铁与火焰的空闲里-突然冒出很不协调的——有如鸟语啁揪般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思考。众人环顾四周。看到一名矮小少年走了过来，一头银紫色头发随风飘扬。不用说，他就是银凤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


    看到艾尔，新生们惊讶的表情变得微妙地扭曲起来，并非因为不认识这孩子。不如说，正因为他们几乎所有人都认识艾尔，才会感到惊讶，并产生「你怎么会在这里」的疑惑。这要提到去年发生的陆皇事变。当时为了支援困在森林里孤立无援的中等部骑士——也就是现在骑操士学系一年级的大多数学生——而四奔走的不是别人，正是艾尔、奇德和亚蒂三人。就算撇开这件事不谈，艾尔原本在骑士学系就小有名气，即使没当面见过，也能马上知道是他了。


    艾德加打心底同情这群新生，但清了淸喉咙之后，依然用劝告的语气缓缓开口


    「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通知，刚才提到的银凤骑士团，身为中心人物，也是骑士团长的……就是这位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我想大家应该都有听过他的名字。」


    面对点头行了一礼的艾尔，脑袋还跟不上的新生们顿时哑门无言，那困惑的模样连老大都


    不禁感到同情。艾尔察觉在场气氛变得紧绷，露出微妙的苦笑看向艾德加。


    「啊，我想大家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明天就会正式开始了，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新生们根本没把艾德加做的总结听进去，只领悟到一件事，就是自己的人生即将开始失去控制。


    第一天就遭受重大打系的骑操士学系新生陆续离开，每个人毫不掩饰脸上的疲惫。然而，其中有一人采取了不同行动。那个人低调且若无其事地离开集团.趁所有人移动时走回工房。


    「埃切贝里亚骑士团长。」


    艾尔看见延伸到脚边的修长影子.转头回望.那个人穿着骑操士学系准骑操士使用的皮革制简易防具，看起来是新配发的，怎么看都只是新生里的其中一人，但艾尔对那个人有印象。他笑着点头回应，向走在前头的老大和艾德加打了声招呼。


    「不好意思，可以请两位先回去吗？我有些事要谈。」


    老大和艾德加看了一眼彼此，接着走回工房。艾尔和那名新生则前往无人使用的会议室。


    「真没想到，隶属『蓝鹰骑士团』的你竟然会变成骑操士学系的新生。」


    「原本就预定派下担任『联络人员』，另外还有其他任务，才会以这种形式派遣。」


    艾尔仰望身高有些差距的对方，露出理解的表情。这个人名为『诺拉·弗克贝里』。如艾尔所言，她其实是隶属蓝鹰骑士团的骑士。


    『蓝鹰骑士团』 这个名字并没有对外公开。再说，不论调查哪个要塞，都不可能找到名为蓝鹰的骑士团。他们没有实体.其真实身分便是所谓的『间谍』。很少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掌握其全貌的恐怕只有国王安布罗斯一人。至于对艾尔来说.除了介绍给他的连络人员诺拉以外，他对这个集团也是一无所知。身为间谍集团成员的她之所以会加入新生行列.理由跟他们肩负的任务有关。


    「你会来报告，表示已经有什么成果了吗？」


    诺拉拨了一下半长不短的头发，面无表情地点头肯定，接着用有些平板的语调说：


    「首先报告前几天的『调查』结果。我们已经完成『重新调查银凤骑士团的人，以及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所属人员的出身』一事，结果发现数名有可疑经历的人。」


    在组成银凤骑士团的前后，国王安布罗斯还对蓝鹰骑士团下达了一道命令——就是彻底调查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于是在某公爵的全力以赴下，骑士团从贼人最有可能潜伏的所在展开一场迅捷至极的调查行动，就这么达成了目标。


    「……根据以上报告，可以判明模型机的情报，是由事先潜人内部的异己份子所泄漏。」


    「果然如此啊，虽然我也很难想像有其他途径。可是，异己份子也不是最近才出现的，这表示学园从很早以前就有他国人士渗透了。」


    诺拉依旧没有笑容，只点头表示同意。


    「属下猜想，敌人可能定期把异己份子送进来，而根据循线调查的结果，也发现每年都有 去向不明的毕业生。」


    由于学园每年招收大批学生，因此一向只能做最低限度的身家调查。况且，只要学习态度认真.也不会被退学，这么一来就能做自动获得最新的知识。艾尔在心里苦笑，她们的调查一定非常彻底。诺拉对情报本身不予置评，淡然地接着报告下去：


    「『这些问题人物已经处理』完毕.也锁定连络途径了。看来卡札德修事变后也让敌方元气大伤。趁着这个机会，我们正在国内展开排除敌对势力的行动，同时为了预防间谋渗透，会安排部下在学园及都市内张开『结界』。以后您不必担心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所谓结界』，换句话说就是谍报网，也是监视网。艾尔再厉害，对谍报战也是一窍不通，当然也想不到对应的手段，于是就把防谍方面的工作全权委由她们处理。艾尔对她们万无一失的对策感到很满意，点头轻笑。


    「我明白了，以后也全交给你们这些专家了。有问题的时候再跟我说，没有的话，定期向我报告就好。」


    「遵命，属下会以联络人身分直接参加骑操士学系的课程。有事的话会经由属下向您转达。」


    报告完毕的诺拉恭敬地行了一礼离去。艾尔挥手目送她，抑郁地眯起眼，嘴边却露出危险 的笑容。


    (间谍已经被揪出来了吗？虽然觉得『无聊』不太好，但还是希望他们多少挣扎一下。 哎-我看他们总有一天会再来找麻烦，现在先尽可能做好准备吧。)


    没有人知道他的本意，这件事反而可说是救赎。


    陷入沉思、精神不集中的艾尔没发现有人从暗地里观察着他。那个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悄悄地从会议室离开。


    「艾尔看起来好开心」


    从会议室离开的人影——更正，是亚蒂无精打采地走着。


    「虽然艾尔总是被人当成玩具，可是也没看他聊得那么开心过……」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大多数女性和艾尔说话时都会摸摸他的头，或者把他当玩具，因此让他热衷谈话的机会其实不是那么多。加上他的兴趣极为特殊，话题的选择非常极端，谈得来的女性就更少了。这表示那个人对亚蒂造成相当大的威胁,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她回想起那名对话的女性，就女性而言算高挑的身材，体型修长苗条。说话方式没什么情感起伏，五官却很端正。果然很危险。虽然感受到危机，但亚蒂发现了某个事实。


    「……对了！跟艾尔说过话的女生大多是高个子。该不会……他喜欢长得高的女性！？」


    虽然对自认领悟真理的亚蒂不好意思-可是她误会了，其实只是因为艾尔比他身边的人(含女性)来得矮的缘故。更遗憾的是，在场没有人能纠正这个误会，因为这基本上都是她的双胞胎哥哥的任务。


    「如果是这样，我应该也很有机会才对！只是，如果艾尔喜欢的是比自己可爱的人，那我会非常困扰就是了」


    艾尔的身高比一般标淮低，亚蒂在同龄女性中却反而算高的‘她并不免得讨厌，可是因为身边有个『体现了何为可爱』的艾尔，因此她也会拿向己的外在和他比较。但从她没因为性别而把艾尔当成例外这点来看，她的喜好也相当特殊。


    「啊.可是他们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到底在说什么呢……艾尔有兴趣的话题，我只想得到幻晶骑上或骑土团之类的事。」


    蓝鹰骑士团的情报事关重大，连亚蒂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想像范围。「果然是强敌……不能再悠哉下去了!但我对幻晶骑士又没那么瞭解……做得到的顶多只有操作幻晶甲胃？但道样好像会变成后勤呢。嗯，还是骑土好。要和艾尔在一起.我也需要一架幻晶骑士！得想办法弄到手……对了！」


    亚蒂想到好点子，猛地挥出拳头。她跑了出去，眼中蕴含著坚定的决心。


    「艾尔！我也想开幻晶骑士！」当天晚上，在埃切贝里亚家的艾尔房间。


    艾尔和奇德正悠闲地在银板上刻入纹章术式，用来制造之前提到的推进器。与他们疯狂的举动相反，那随意又天真无邪的模样简直就像正在涂鸦的孩子们一样。


    对一现身就做出如此宜言的亚蒂，两人停手，抬起头。


    「怎么了啊？『我爱幻晶骑士！』这种宣言不是艾尔的专利吗？」


    「你仔细想想，奇德，我们也是银凤骑士团的一员，所以我觉得开幻晶骑士也没什么奇怪的！应该说我想开！」


    她直挺挺地站着，说得趾高气昂，两人的疑惑只有愈来愈深。果不其然，艾尔绝不会无视任何跟幻晶骑士有关的请求。


    「我不太懂，不过你想开的话非常欢迎。嗯，我想想那顺便请你们两位帮个忙吧。」


    「太好了！不愧是艾尔，最喜欢你了！！」


    「欸？我也被算在内了？是无所谓啦。」


    艾尔身上挂着立刻飞扑过来的亚蒂，从桌子里拿出一张设计图。展现在双胞胎面前的正是银凤骑士团建造中的最新机体—『人马骑士』的图纸。


    「请你们协助制造这台『人马骑士』，等完成时就直接驾驶它吧。」


    面对展现在眼前的『巨作』原本还以为一定是从加达托亚开始上手的亚蒂，就这么带着满脸笑容僵住了。


    「喂喂，艾尔，开始就要我们开最新型喔？是很有趣，我也非常欢迎啦，不过为什么是我们？其他还有很多像艾德加学长或迪学长那样的老手，让他们来开不是比较好？」


    奇德仔细端详图纸.看起来有点傻眼。艾尔点头’表示明白他的疑问。


    「这台『人马骑士』非常特殊，毕竟它的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则是马。当然，操纵感觉也和往常截然不同，想必难度不是特列斯塔尔能比拟的。」


    双胞胎连普通的幻晶骑士都没开过，不用想也知道『半人马型』的幻晶骑上操纵起来有多困难。


    「所以我换了个想法——既是融合两种要素的机体，那就让『两个人来驾驶就好了』！反正还在建造中，就装上两人的驾驶座吧。马身部分很大，也有多余空间.应该装得下吧。」至少在现阶段，找遍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找不到什么双人驾驶的幻晶骑士。既然幻晶骑士是人形，在操作上也只和一名驾驶的身体紧密连结，双人座就没有意义，更从来没有人有过这种想法。如果老大听到这番话，大概又要伤透脑筋了，但不巧的是奇德和亚蒂都对幻晶骑士不太瞭解，只觉得艾尔说什么就是什么.轻易地接受。


    「当然，因为要由两个人操纵一个机体，默契不够好可不行，所以身为双胞胎的奇德和亚蒂是最合适人选。另外，这个可以说是真正的目的……」


    对他们来说，接下来这番话反而更有冲击性。


    「希望你们在操作时，能够同时构筑运作人马骑士的魔法术式。」


    构筑魔法术式。两人从艾尔那里学到各式各样的术式，但还没达到能独力组成的程度。头一次尝试竟然就被交付如此重责大任，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以最终目标来说，我想让骑操士可以独自一人用骑马的感觉操作。原本想做相关的控制装置.但没想到相当费工夫，目前还停留在甚础的部分，所以一开始我想用人力操作，再不断调整术式……你们愿意尝试的话就是帮了我大忙。」


    「我们办得到吗……」


    也难怪奇德会犹豫。如果是艾尔亲自上阵那倒还好，他不仅有能力，也干出过不少实绩，但他们两个的能力都还是未知数。况且，这还关系到银凤骑士团的最新机型，是大家共同打造


    出来的成果。突然要让他们负责可说是收尾的部分，还是造成不小压力。


    「没关系，交给我们！可是艾尔.那个魔法术式的做法不会很难吗？」


    「你们既然能操纵幻晶甲胄，那原理基本上就是相同的，放心吧。基础的部分交给我，做法也会好好教你们。」


    重振精祌的亚蒂举起手，无视烦恼的奇德。奇德差点滑了一跤，像是要她再想清楚似地瞪了她一眼。这对双胞胎个性不同，相似之处却很多。亚蒂很有干劲，那么奇德呢？


    他也并非不愿意.只是比较慎重。他对幻晶骑土有兴趣，也想过要驾驶看看。看着亚蒂那张「你在烦恼什么我都知道」的笑容，他也只好举双手投降。


    「啊——我知道了啦！既然要做，就做个厉害的！」


    「没错！呵呵，要和艾尔一起做对吧？好期待！」


    之后，他们的生活稍微忙了起来。开始了一边帮忙艾尔，一边盼望着人马骑士完成而学习、特训的每一天。


    几天后，艾尔带著修改过的设计图前往工房。


    看到图纸的瞬间，包含老大在内的每一个锻造师都不由得怪叫出声.因为原本就很特殊的『人马骑士』又追加了『双人驾驶』这样的特别设计，已经可以说是怪到无极限了。


    尽管现场一片鸡飞狗跳，却还是没有任何人出面阻止。


    可以肯定的是，最后仍决定要做出来的这伙人，已经相当融入银凤骑士团了。


    从那之后，过了大约半个月。


    上完课的艾尔兴冲冲地赶来工房。他每天的功课就是确认制造中的『人马骑士』的进度。


    「你好，老大，他们两个来了吗？」


    「噢，银色少年，双胞胎已经先来了，早就开工喽。」彼此打过招呼后，他们走向工房最深处的角落。


    尽头撒掉了幻晶骑士的维修台，留下一俩宽敞的空间。组装到|半的机体就这样占领了这里——那是尚在孕育中的魔物-正何机体上历史舞台。


    机体本身非常高大，几乎要碰到高度理应绰绰有余的工房顶部。由于它的形状过于特殊，无法利用一般的维修台，而是从顶部的起重机伸出许多锁炼挂着机体，将之固定。乍看之下，


    已经卸下了部分一次性装甲的上半身极为普通，但随着视线移动，愈往下半身看，诡异的程度 也随之増加。那屈起『四脚』静坐的身影，外型怎么看都不像人类。


    比周围排列的加达托亚更巨人，奇怪的异形存在。这正是人马型幻晶骑士——正式名称为『泽多尔各』，亦即银凤骑士团的最新锐机体。


    「啊，是艾尔！呵呵呵——来得正好！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亚蒂，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要东张西望的。来，要启动啰。」


    眼尖的亚蒂在幻像投影机一角发现艾尔而兴奋起来，奇德则安抚着她。他们身处在一片昏暗的空间，虽然还不至于动弹不得，大小却尚不足以自由活动。这里是泽多尔各的驾驶舱。


    奇德整个人靠向座椅靠背，睁开闭著的眼睛。藉由前方昏暗的光芒确认妹妹的身影，问道：


    「操纵杆，魔导演算机都有连结运作。你那边呢？」


    空间往前狭长地延伸。亚蒂所在的地方比奇德低了一截，在他脚下前方附近。


    「嗯——是跟艾尔教的一样没错，但还是有点难呢，我会想办法的！」


    她放掉紧握着的操纵杆，直起身子深深吸了口气，奇德坐的是一般幻晶骑±也有的靠背座 椅，亚蒂的则不同，她必须跨著坐定.座位也没有靠背，有如骑马一般。唯一和马不同的就是操纵杆设置在前方的左右两侧，必须采取前倾姿势这点吧。简言之，这也就是地球所谓的自行车骑乘姿势，


    「那就开始启动实验喽。大家离开一点！」


    奇德对着傅声管大喊一声，附近的锻造师们于是四下散开。相对的，骑操士为以防万一，


    则坐上加达托亚待命，而艾尔一个人在远处啪啪地送上热烈掌声。


    『……小泽』，要上啰！站起来——！！」


    魔力转换炉伴随气流的嘶呜加速运转，泽多尔各全身逐渐充满魔；结晶肌肉发出摩擦的咯吱声，四肢稳稳踩住大地。那情景看上去就像刚出生的小马一般，为维持平衡而颤抖的脚缓缓撑起身体。


    「行得通，行得通对吧？和身体强化一样……思考肌肉的位置……更流畅，道样吗？这样，然后那样，再用力……」


    支撑机体的锁链陆续脱离。泽多尔各不再需要支撑，而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它的动作非常僵硬。就因为众人都看过活生生的马，因此机甲的笨拙程度更是一目瞭然。尽管如此.坐在里面控制的亚蒂可是相当拼命。和师父艾尔一起受过的训练、用幻晶甲胄锻炼出的魔法能力不断辅助尚末完成的魔导演算机。不晓得她发现了没——这正是名为『直接控制』的技能，属于艾尔的拿手好戏。但她现在只能竭尽学到的技术全力以赴。


    尽管动作迟缓，泽多尔各最后还是踏出了第一步。锻造师们纷纷高举起手帮他们加油。彷佛慎重地确认踏出的每一步似地，如异形的机体切切实实正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在泽多尔各差一步就要踏出工房外之时，突然，亚蒂察觉到某种异样，泽多尔各的身体开始倾斜，不管怎么控制四肢都完全使不上力，支撑不住身躯。


    「欸、欸，怎么突然……！？小泽，加油！」


    亚蒂的声援只是徒然，已经彻底失去力最的泽多尔各弯下膝盖。附近的加达托亚根本来不及支援，只能眼睁睁看著它的庞大盘躯倒地，发出轰然巨响。


    「呜呜，对不起，这是人家好个容易做出来的！对不起，艾尔明明那么期待，但是我却失败了……！！」


    「没关系，没关系啦，你别哭了。你们两人都没受伤才是最重要的。」


    从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泽多尔各中被救出来以后，亚蒂便坐在地上一直哭个不停。对一心想跟艾尔在一起而一头栽进泽多尔各制作的亚蒂来说，这次失败似乎是相当沉重的打击。尽管艾尔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安慰她，但她还是没有冷静下来的迹象。


    『哎呀，真是吓了我一跳。老大啊，这果然是我们出槌了吧？」


    相对的，奇德仍不改平时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斜眼看著加达托亚齐力将泽多尔各搬回工房尽头，这么问道。他旁边的老大盘起胳膊。


    「……不，这不能说是少年你们的错。我看问题很有有能是出在这台『马公』太大。」


    「太大不好吗？」


    奇德不明白，偏着头问。


    「是啊，马公不管是结构，还是结晶肌肉的量都不能和一般的机甲相提并论。就因为太大了，现在的魔力转换炉会没办法供给这家伙所需的消耗啦。」


    这次的失败，原因并非出在双胞胎的操纵错误。说起来，泽多尔各原本就隐含一项重大缺陷这和幻晶骑士的基本规格有关。


    所谓的幻晶骑士，就是人造的巨人。然而，人力所能制造的零件大小有其限度。到头来，幻晶骑士只能将较小的零件组装起来才能成形。为了使框架维持足够的强度，幻晶骑士必须不断地消耗魔力转换炉产生的部分魔力，以便持续运用强化魔法。假设这个强化魔法中断，幻晶骑士就无法继续支撑自己的重量，很容易自行毁坏。


    一般幻晶骑士不会意识到这点，因为即使是制造规模大了一些的机体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泽多尔各不同，这架机体十五公尺左右的高度远超过标淮的幻晶骑士，甚至还拥有马的下半身。体积自然比一般人型机体庞大重量也非同小可。


    也就是说，维持机体运作所需的强化魔法，其消耗的魔力量己经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


    「……就是这样。我稍微看了一下，光是框架的强化接合就把炉产生的魔力都耗光了，再说，肌肉量也不是普通机型可以相提并论的，是俩魔力大胃王咧。哎，虽然魔力储蓄量是有配合框架大小，但就算这样，魔力供给不足也是白搭，结果走没几步就成了边副德性。老大沉吟着，抓了抓一头蓬乱的卷发。这时，终于安抚好亚蒂的艾尔加入对话。


    「原来如此.强化魔法造成增加消耗啊……对了，这就是幻晶骑士的大小在发展上没什么改变的原因.毕竟目前是一具魔力转换炉能支持的最佳体型。」


    「混帐，你还有时间为这个感动啊？这下可麻烦了，问题在于框架愈大，吃掉的魔力就愈多。要解决的话，至少得缩小到跟普通的幻晶骑上差不多才行。」


    「如果配合普通机体的体积.根本做不出马的身体.上半身也会缩到跟小孩子差不多，这么一来格斗性能也会大减，就没有泽多尔各存在的意义了。」


    「我知道啦，不过，还能怎么办？」


    老大苦涩地呻吟，这个难题比做特列斯塔尔更不好解决，他们想不到任何有效的解决方法。


    「……小泽会就这样坏掉吗？」


    亚蒂望着被运回工房尽头的泽多尔各,小声都哝了一句。先不提原本的目的，但应该没有人乐见好不容易组成术式，再让它动起来的机体变成一堆废铁吧。


    「不会的。哎，问题确实不好解决，但总得想个办法……」


    「对不起，艾尔，都是我突然犯了这么大的错……」


    说着，亚蒂眼泪眼汪汪起来。艾尔看到她这副模样，露出温和的笑容，然后缓缓抱住她，像是哄孩子似地安抚：


    「根本不是你的错啊，亚蒂。是我该『谢谢你帮我找出问题』.因为你这么努力才能发现问题哦。呵呵呵，我得立即着手处理才行，真棘手呢，这可有趣了！！」


    「……嗯.谢谢，艾尔！！」


    恢复笑容的亚蒂回抱艾尔，互相拥抱的轻飘飘触感让她笑逐颜开——然而.艾尔却从臂弯里钻了出去，快速拉出黑板。


    「那么，关于解决方案呢……」


    他无视维持着奇妙姿势僵住不动的亚蒂.粉笔清脆地喀喀作响，早已调适过来的艾尔在黑板上描绘出简易的设计图。在一旁观望的老大脸上表情十分惊讶 。


    「……喂.少年，你难不成把马公的设计图都背下来了吗？」


    「……？是的.当然了，我不可能忘记。」


    一股类似诅咒的执著，让艾尔对『机器人相关事项』拥有异于常人的记忆力，尤其泽多尔各是他从头开始设计的呕心沥血之作。看到他理所当然地脱离正常认知，连老大都有点吓到了.


    艾尔没放住心上，一边在黑板的图上补充修正，沉吟道：


    「唔，没办法。原本不想用这个方法，不过似乎没有其他对策了。」


    如果维持这样的大小，泽多尔各无法正常运作，也没办法改造魔力转换炉提升输出功率。该怎么做？答案很简单.而且老实说，艾尔对这个解决方法胸有成竹。


    即使如此，他的表情还是笼罩阴霾。和图纸大眼瞪小眼，烦恼片刻后，艾尔叹了口气转过身。


    「哦？怎么了，既然有办法，事到如今你还在犹豫什么？」


    老大看他这么简单就想出法子，整个人放下心来，却在听到下一句话之后脸色骤变。


    『骨架大小不会变，炉也不会，那么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个……『增加炉的数量吧』。只要搭载两具魔力转换炉，使供给最加倍，即使泽多尔各太大，也能支撑得住。」


    这话说得简单，又有些无奈，老大仿佛整个人冻住了一般停止了动作。双胞胎则完全跟不上话题进展。


    就这么过了好一段时间，老大终于呻吟似地挤出一句话：


    「你……还想在这只怪物上多装一个心脏吗……啊啊，也对，因为这家伙是『机械』，不用顾虑这种想法……」


    矮人族那张不容易看出表情的脸上难得愕然地睁大眼，接着深深吐出一口气。等肺里的空气全吐出来时，老大的脸上已不见动摇神色。


    「这个方法我是不太建议。不过，还是先做出完成品比较好吧。以后再以此为基础评估构造、术式和消耗，设法调整到一具炉就可以应付的程度。」


    艾尔不像在说服老大，反倒像在说给自己听一般低语。


    「你也知道什么叫犹豫啊。怎么？难得看你这么不情愿的样子。」


    「因为魔力转换炉贵的不像话嘛。」


    「……啊啊！？话是没错啦，不过问题在这里吗！？你都不晓得把常识甩到哪条街去了，现在还会担心什么价格喔！？」


    「这还用说吗？费用部分可是很重要的哦？增加魔力转换炉的话，价格也侉一口气飙高。 只做这一架还没关系，但价格太高的话，以后就不能指望量产了吧？」


    『该怎么说呢……这话说得没错，但从你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无法接受。」


    尽管嘴上抱怨，老大还是没有拒绝他的意见。双核动力——这种设备在过去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例子，但要解决这个问题，没有比着更好的方法了。唯一教他伤脑筋的是该怎么对大家说明如此诡异的方法。


    「不管怎样，既然决定要做.就赶快来修改设计图。虽然泽多尔各在框架上还有多馀空间，不过还是得大幅调整配置和形状呢……嗯——这下可有趣了！看来明天上课的时候会让我热血沸腾呢。」


    「喂，给我认真上课啦。」


    老大有些偏离主题的吐槽.对雀跃不已的艾尔来米说只是徒然。艾尔接着转头看向双胞胎。


    「改造结束后就轮到你们出场了。奇德、亚蒂，接下来也『一起』加油吧。」


    「噢，交给我们。」


    「嗯！下次一定会让小泽稳稳地走起来！」


    老大瞥了一眼高举双手的三人，转头眺望黑板。上面画着人马型、双核动力、双人座等诡异至极的存在，只能说大开眼界也要有个限度。只不过目标愈高’身为骑操锻造师的他们就愈有挑战的价值。老大不禁为自己的想法露出苦笑。


    「唉呀.我也变得相当好事了呢。」


    他接着中气十足地大喊，叫工房中的锻造师们来集合—再过几分钟，工房里将会响彻地狱的惊声尖叫。


    起重机的滑轮嗡嗡作响，来回走过遍布工房顶棚的轨道。锁炼悬吊着一块像是铠甲的金属块，由驾着幻晶甲胃的锻造师推着出去。某个差点被金属块压到的人嘴上一连串咒骂，接着匆忙快步跑开。


    工房里的气氛高涨.每个人都专注在完成人马型幻晶骑士——泽多尔各。起初，建造地点 在工房最里面，如今已光明正大地占据了正中央的位置。


    泽多尔各的大半外装都已装上，额上有支突出的角。其他还有许多与传说中的马的设计相仿之处。相对于细长的上半身，下半身显得巨大且厚重。每只脚甚至都有幻晶骑士的腰围那么粗，一眼就能看出它拥有非比寻常的动力。腰部结合的部位覆盖了好几层装甲板，看上去就像个巨大铁块。


    在构造上.结合了驾驶座、魔力转换炉，以及魔导演筲机的区块.形成了所谓的『心臓部位』.一般设置在幻晶骑士的躯干里，泽多尔各则是放在『下半身』。这是由于双座式驾驶座、两具魔力转换炉，还有为了增加容量而大型化的魔导演算机，已非人型内部所能容纳。当然，道样的设计只有泽多尔各的巨大体积才能做到。


    完工在即.泽多尔各那副顶天立地的异样姿态令人望之却步。附近匆忙奔走的新生锻造师们不时瞥着学长们的身影，一边默默进行着自己的作业。


    他们一开始还对眼前所见的一切啧啧称奇，最后看到泽多尔各时不禁大惊失色。而他们在一一完成交付的训练和作业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理出了头绪。最近甚至学会了幻晶甲胄『摩托力特」的制作方法，早早做出自己专用的机体。起初提心吊瞻的他们，在过了一段时间后也 完全迷上了它的便利性。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一名骑操士在搬运货物、挥舞铁锤的学生们之中穿梭，像是在寻找什么。稍长的金发，细瘦的身材上套着特意染成红色的皮甲。他是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长迪待里希。在工房里大略巡视一圈后，他吸了口气，叫住附近正在作业的新生。


    「喂，你们有没有看见团长？」


    听到迪特里希的问题，新生们一齐摇头。银凤骑上团长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显眼人物，如果有来应该会注意到才对。


    一是吗？谢谢……童年玩伴那伙人也不在.我们团长大人到底是去哪了？只希望他别再打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担心的事果然成真了。


    银凤骑士团即将完成人马骑士『泽多尔各』，锻造师们专注在这项作业上，骑操士们也同样忙于自己的训练并指导后进，过着忙碌的每一天。期间，手边暂时没有工作的骑士团长大人正处于闲得发慌的状况。


    请各位仔细回想一下，这个人除了泽多尔各以外，还做了其他五花八门的东四。比如说和童年玩伴们稳定进行中的新型装置——而为了进行动作测试，一件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


    万里无云，阳光和煦。正是野餐的好天气。


    这里是离莱西亚拉学园市有段距离，杳无人烟的森林。有个巨人发出沉重的脚步声穿梭在稀疏林木间。那是银凤骑士团所属的制式量产机——加达托亚，驾驶它的人是艾尔。脚下有三架幻晶甲胄小跑着跟在后面，是奇德、亚蒂的『摩托比特』以及巴特森的『摩托力特』。一旦离开城里进入森林.就有遇到魔兽的危险，不过即使考虑到这点，他们的装备也显得太夸张了一些。


    他们像是在享受散步一般走了好一会儿，最后抵达森林里的一处空地，这个开阔的空间以前或许曾有决斗级魔兽在此栖息。艾尔的加达托亚卸下怀里的货物.由三架幻晶甲胄迅速将之打开.并将里面奇妙的『管状装置安装到单膝跪地的加达托亚上。那个管状物有一人环抱那么粗。加达托亚的肩膀和腰间事先经过改造，有着能牢牢地固定管状装置的器具。「好，这就是全部了吧，固定好了。不过，这该怎么说……」


    「这边也好了—对呀，该怎么说呢……」


    「好像坑坑洞洞的，感觉很怪对吧？」


    三人结束作业,仰望改造完成的加达托亚。身上长出许多管子的加达托亚从原本朴实无华的外表转变为超现实风格的设计。


    「那么就快点开始测试吧。所谓慢工出细活，我很想见识成果呢。驾驶座上的艾尔不晓得是看不见机体的外表所以才没注意到，又或者是故意无视，不管怎样，他还是高兴地发动加达托亚.启动神秘装置进行测试。


    刹那间，『管子』前方响起吸入大量空气的独特声音，突然出现的怪声吓得附近森林的鸟儿同时飞上天空。


    在一段距离外的奇德、亚蒂和巴特森的注，加达托亚先压低姿势，然后很快跑了起来。跃动的结晶肌肉，高达十公尺的庞大身躯轻快地奔驰，没多久便到达足够的速度。


    接下来是测试的重头戏。艾尔露出大胆的笑容，将操纵杆周围增设的按纽一齐压下，瞬间，世界的角度切换了。


    『管筒』的内部呈现两个漏斗合起来的形状，前半部刻有压缩空气的纹章术式，吸入、压缩空气，再送进中间变细的部分；后半则刻着接下来发动的纹章术式，是为了显现具指向性的爆炸魔法。雁缩的空气团块将因此化为猛烈的爆炎喷射气流。


    ——运用大气压缩推进』使压缩空气炸开，更进一步以爆炎魔法加压爆炸，利用两者合并所产生的高速喷射流的反动推进器，就是这种管子——艾尔命名为『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原理。


    最初显现的是耀眼红光，然后是机体背后拖曳着长长的火焰尾巴，迟了一些才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被催动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毫无停滞，猛烈地露出它的本性。经压缩的空气团块接连灿发膨胀，强烈喷射的气流产生的反作用力赋予加达托亚压倒性的加速度。不，那已经无法简单称作加速，只能用『狂飙』来形容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动——力全——开！？」


    远远超越制作者艾尔预测的激烈推进力，拉着加达托亚展开明显异常的加速。沉重的惯性压到他娇小的身躯上，控制就变得没那么精细了。期间魔导喷射推进器仍忠实地顺从自身描绘的术式，疯狂地持续喷涌出推力。


    就在道样永无止境的加速中，忽然间有道小小的乱流托起加达托亚的机体。姿势稍微失去平衡、身体微微浮起，照理说应该很快就会被重力拉回地面，但加达托亚上装备的『猛兽』却以他击倒性的推力克服了重力。艾尔正迷失了惯性的方向，为偏离轨道感到焦急中，还来不及应对，机体便开始起飞，航向自由的天空。道样的飞翔完全没把空气动力学之类的特性放在眼里，仅仅靠爆发的推进力维持。艾尔倾尽全力，想设法控制机体不要有如被卷入狂风中的落叶一般被刮走，只可惜，他光是竭力保持不要在空中分解就已经分身乏术了。


    加达托亚那拖曳著耀眼火焰、飞向空中的姿态，如同逆向坠落的流星。一种不同于目睹艾尔惨状的奇妙感动，让奇德、亚蒂和巴特森张大嘴，整个人看傻了眼。


    事态的发展震撼力十足，却突然宣告收场。这是由于魔导演算机代替慌了手脚的艾尔，忠实地执行了自己的工作。剧烈消耗的魔力储蓄量在枯竭以前启动了安全装置，强制停止供给魔力。紧接着，托起加达托亚的爆炎突如其来地停止了，同时失去推进力的机体就在空气摩擦和重力的引导下开始坠落。


    「呜哇啊啊啊啊啊咿——啊！！」


    讽刺的是，停止的魔导喷射推进器让艾尔终于有馀力再度掌握机体控制。速度暂且不论，能在爬升得太高以前停止推进器，只能说是不幸中的大幸。濒死的机体好不容易才在解体前回到地面。然而，它只是勉强著地，势不可挡的速度几乎没减弱。刹车让机体的双脚迸出猛烈火花，地面有如被锉刀刮过般逐渐遭削去外装，这样下去脚部很快会到达极限。察觉到这一点的艾尔让机体向前扑倒,然后用前滚翻的原理在地面上滚动，藉此分散掉冲击。


    尽管魔导喷射推进器随着加达托亚的每一次滚动折断扭曲、四处飞散，但他巳经无暇顾及 那种事了，加达托亚就这么连续滚v了好几百公尺.最后总算减缓速度，呈大字型趴在地上’停止了动作。


    「……艾尔还活着吗？」


    「嘎！？刚才那样很不妙吧！快去帮他！！」


    直到附近恢复平静后好一会儿，三个童年玩伴才回神过来。


    醒过来的艾尔，与一张颠倒过来凝视持他的熟悉脸庞对上眼。


    「艾尔……你总算醒了，还好吗？」


    他环顾四周，旁边是变成一团废铁的加达托亚，然后注意到头部下方是亚蒂的大腿。看来他是枕在亚蒂的腿上睡着了。艾尔摇摇还有些昏沉的脑袋，亚蒂轻轻拨开他颊上的头发。


    「亚蒂……我、没事……不过，唔唔，不行。这个装备不行……驳回！……是不至于要废弃，但需要重做。」


    「艾尔，你也稍微反省一下。」


    被担心的人一脸不高兴地埋怨，就连艾尔也没得反驳。他坐起身，尴尬地转移视线，一旁加达托亚的惨状便映入眼中。虽说好歹留下了人型，不过外装压扁凹陷，腿部装甲也是摇摇欲坠，还因为摩擦生热使一部分的零件被焊接成一团。它已经完全没办法使用，变得残破不堪了。暴走到这种地步只以昏迷收场，完全是他平日的训练和个人能力所赐，一般人请勿模仿。


    发现他醒过来后，正在收拾散落一地的零件的奇德和巴特森走回来。


    「喔，没事吧，艾尔？真是好险，要是晚一步停止推进器.你搞不好会变成星星哦？」


    「……不对，是它『自己停止了』这个超级大胃王一口气烧光，大半的魔力储蓄量，最后还给我擅自停止！！是啊.就是这样。不行，完全失败了！！」


    「欸，艾尔你冷静点！好了好了，别气别气。」


    亚蒂努力制止想起了当时情况而失去理智的艾尔，他挣扎片刻，然后很快地平静下来。转向背后，那里有一条长长划过地间的痕迹。他们再次为了艾尔的平安无事松了口气。


    『暧.艾尔，要不要放弃？再怎么说都太危险了。」


    亚蒂发自内心地担心艾尔，并尝试说服他——可惜的是，艾尔终究是艾尔。从她怀里抬起头时，他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往对兴趣的热情。


    「好，反省完毕。我的确太过急躁了，必须再分阶段进行测试。首先是术式规模与输出的检验，然后也得配合状况，磨合新的控制结构才行。魔力消耗的问题也还没解决，不过还是暂时和输出一起限制吧……不，针对机体拟对策会有办法吗？」


    脑中或许正逐渐构筑出新的设计图吧。看他那副差点引起觅大意外却毫不退缩的样子，奇德和巴特森不由得拾头望天。这家伙真的没救了。艾尔就这么沉吟了好一会儿’接着突然像 想出什么好主意似地转头看向三人。


    「顺便问一下，你们也要开看看吗？」


    「谁要开啊！！」


    三人的回答在森林中回响。


    附带一提，之后看到艾尔开着破破烂烂的加达托亚归来，银凤骑士团的所有成员一时都以为遭遇敌人突袭，还进入了备战状态。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工房一隅.摆着几张明显是仓促赶工而成的桌椅。桌上还放着同样也是赶工做出来的立牌，上面潦草地写着『骑士团长』。艾尔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那个位子上，诚惶诚恐地环视在场众人。


    「我一定要待在道里吗？」


    「噢，坐着吧，团长大人」


    「是啊，有你在，大家神经绷得比较紧嘛。」


    「没错，所谓的团长就要像这样稳重才对。」


    「是说，你闯了那么大的祸还没学乖呀……」


    围绕在他周围的自不必说，是银凤骑士团引以为傲的矮人族骑操锻造师队长，以及锻炼有素的骑操士们。他们浑身散发压迫感，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强迫艾尔留在位子上。


    「你们太过分了……」


    「白痴！谁知道要是没看著你.你又会干出什么好事啊！」


    艾尔用怨恨的目光仰望身旁的机体，眼前是那架破烂不堪的加达托亚。经过那场名为魔导喷射推进器测试的悲惨意外后，虽然还能独力步行，但鉴定的结果却近乎报销，处于严禁使用的状态——严禁的对象主要足骑士团长就是了。再者，这个人说要做动作测试，却毁了一架幻晶骑士，因此他不仅要被骑士团每个人教训』，还得像这样专心『做团长的工作』。


    「别担心，我也有在好好反省，你看，我都完成了改良设计了。」


    「有完没完啊！这样哪里像在反省的样子！？给我乖乖待在这里！！」


    老大一把抢过艾尔理直气壮地不知从哪拿出来的设计图。他们的骑士团长天赋奇才，又有满腔热情.基本上会做出类似只身对抗魔兽或单挑幻晶骑士等等脱离常识的举动，但这大多是靠强大到犯规般的能力办到的，因此没有人曾试图阻止。那么，一旦失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对于自行引发大惨剧的艾尔，众人只能抱头伤透了脑筋。


    「唔，好吧，我懂了。我最近就先帮忙做些简单的工作吧。」


    好不容易完成了改良设计的艾尔显得很不满，但或许是因为引发意外而感到尴尬吧，只好乖乖开始帮忙。


    「……不能让艾尔闲下来，总之先来完成泽多尔各吧。我记得还有很多其他的装备，就让新生负责那边的设计。总之不准他多管闲事。」


    现阶段他们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为了不让骑士团长惹出更大的麻烦，大家怀着一股奇妙的紧张感行动了起来。


    另一方面，此时的克努特·迪斯寇德公爵收到了一份报告。其内容为：「银凤骑士团长试图驾驶幻晶骑士飞天，失败。」听闻报告的克努特自然是伤透了脑筋。


    「……艾尔涅斯帝那小子，明明有过卡札德修事变那样的前例，当真完全不打算把新设计藏好吗！」


    「您看怎么样？是否要不着痕迹地提醒艾尔涅斯帝阁下？」


    前来报告的蓝鹰骑士团员——诺拉面无表情地低语。不过，训练有素的她完全没提出建议，可看出她心里其实也很受不了。对此，克努特深深叹了口气，只略微沉思一番便挥挥手。


    「……不，算了，银凤骑士团会设法善后吧，而且那小子做的东西早晚会流通到全国各地。目前你就专注在排除『外来』的动向上。」


    「可以吗？」


    「那种人遇到瓶颈只会兴冲冲地挑战，却会被一些琐事影响，很快就没了干劲……以前陛下也是这样。」


    看他眺望著远方喃喃自语的身影，想必是唤醒了脑海中的昔日光景吧。懂得察言观色的诺拉决定不要深入追究，


    「就让他放手去做，反正定会做出成果。我们只能帮他准备好环境……」


    对虽然疲惫，但态度仍显坚决的克努特，诺拉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应诺称是。


    无论对谁来说都算幸运的是，这段期间什么事也没发生.平静地过去了。艾尔老实地进行各种装备的设计，没再做出什么会引起大爆炸的事情。


    一开始很警戒的团员们也因埋首于各自的忙碌中而转移了注意力。第二次事件使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向他们逼近了。


    「啊，艾德加学长，请等一下。」


    有个声音叫住了一如往常地准备的往训练新生的艾德加，他转向熟悉的淸脆嗓音傅来的方向。不出所料，站在那里的人止是艾尔。只不过和平常不一样的是，他双手抱着大量的短剑，然后突然将其中一把递给艾德加。


    「请收下。」


    「怎么啦？短剑……真少见，银制的吗？」


    艾德加仔细端详收下的短剑，上头刻有精美装饰，像是仪式用的礼器而且材质还是纯银。银虽然是金属的一种，硬度却远远不及钢铁，不太适合当作武器原料。


    「姑且也能当成武器使用，但它另有用途。请跟我来一下。」


    在他开口发问前，艾尔便朝一架加达托亚走了过去。艾德加掩饰不了诧异的神色，不过还是跟了上去。相信去了就会知道。


    两人来到平凡无奇的加达托亚驾驶座前。自从在卡札德修事变中失去厄尔坎伯后，大多是驾驶着加达托亚的艾德加已经很熟悉这个地方了。他依照艾尔的指示就座，熟练地准备启动机体。


    拉紧皮革制的固定带调整操纵捍和踏板的位置，接着操作调整输出的控制杆，好让休眠中的魔力转换炉轮出提升到驱动状态。异状就是在这时发生的。照理说，转换炉的震动应该会随着控制杆的动作传过来才对，可这次却完全听不见进气装置从四周吸收以太的呼啸声转换炉依旧处于休眠状态。转换炉启动失败——对累积一定驾驶经验的艾德加来说，这样的异常事态还是头一遭。


    就连他也急了，试图冷静地重覆启动程序，无奈不管尝试几次，结果依然相同,他就是无法催动转换炉和机体。每重覆一次，心中的焦躁愈是节节高升。此时，他总算想起了前提条件——要他来这里的，就是目前正坐在开启的胸部装甲上，脸上露出淘气笑容的骑士团长。


    「……喂，艾尔涅斯帝，你该不会动了什么手脚吧？」


    少年拍起小手，言外之意是表示「你猜对了」。这是上次受到责备的艾尔一点小小的报复。他兀自乐了好一会儿，然后对盘起胳膊瞪著自己的艾德加微微低下头。


    「是的，对不起。请别那么生气，我现在就揭晓答案。唉，请看脚下.有一道沟槽对吧？请把刚才给你的短剑刺进去看看。」


    艾德加仍带着不痛快的表情，依艾尔所言将短剑刺入沟槽。当银剑完全没入时，发出一种像是什么东西咬合住的声音，继而是某些装置的启动声。不久，从座位下传来有力的低吟，是熟悉的幻晶骑士心跳声。魔力转换炉总算开始提升输出动力，进人驱动状态了。


    「这震动……太好了，转换炉发动了啊。刚才明明完全没动静……不，等等，是这样啊，艾尔涅斯帝，这把短剑是『钥匙』对吧？」


    「答对了。我说过了吧？『会准备好不让幻晶骑上被抢走的机关』。这就是那个成果……命名为，『纹章式认证装置』。」


    面对嗤嗤笑着的艾尔，艾德加只能深深叹气，同时举起双手。


    「艾尔涅斯帝……我真的吓到了。恶作剧没关系，不过请你做得更温和一点吧，这对心脏很不好。这是怎样的结构？难道不管插哪一种剑都能动？」


    「怎么会，如果不用那把短剑，这台加达托亚根本连动都不会动。它虽然是剑的形状-可 是里面『铸进』了某个纹章术式。另外，这个沟槽里也有与之对应的纹章术式。若组合得不正确的话，转换炉就不会发动，连带的魔导演算机也不会有反应。」


    转换炉不提供魔力.控制动作的魔力演算机又没有反应的话，自然无法启动幻晶骑士。是为防备贼人设计的魔法术式，这与产生魔法的术式不同，单靠推测就想解开它的理论构造是极为困难的。换句话说，只要这把银剑『钥匙』不被夺走就能防止这台加达托亚被抢。


    艾德加试着将银剑拔掉，结果转换炉再次回到休眠状态，魔导演算机也完全没了反应。刚才的恶作剧先不说，这次他是真心感到佩服。


    「顺便问一下，吧钥匙做成银剑有什么含义吗？」


    『刻划纹章术式需要一定程度的面积，但刻在板子上又没意思，于是就想时髦一下看看。纹章术式和『银』的融合效率很好.何况我们又是银凤骑士团，我就引用了名称，使用银来制作短剑。」


    艾德加仔细端详短剑。确实，要是有了这个装置,当初在卡札德修至少能阻止其中一个悲剧发生——那架被夺走的机体』掠过他的脑海。他祈祷似地举起短剑，然后慎重地收进鞘里。


    『纹章式认证装罝』——这个幻晶骑士的防窃装置才刚发表不久便瞬间普及开来，并在之 后沿袭使用银制短剑的形式当作实际标淮。至于『银色短剑』本身成为骑操士身分的固定代名词，则是不久之后的事。


    被禁止进行他视若生命的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开发，似乎让艾尔累积比预期中还多的怨气。除了持续研究纹章式认证装置，不久后艾尔便将过剩精力投入各式各样的装备研发之中。


    话虽如此.就箅他的进展再多，没有制作者也没办法实际完成。泽多尔各的完工近在眼前，一些锻造师的手边闲了下来，而开始上手的新生们也成为战力，因此转而投入这些装备的开发。这些幻晶骑士的追加装备被称为『选择装备』。


    这么一来，接下来变忙的就是进行装备测试的骑操士们了。由于装上种类繁多的选择装备，他们坐上毫无一致性且风格混杂的加达托亚，陆续踏上幻晶骑士用的训练场，准备进行调校测试。而艾德加和海薇的身影也在其中。


    「艾德加，准备好了吗？要从正面上啰。」


    两架加达托亚正面对峙，两机之中.海薇驾驶的加违托亚举起了剑。虽然只用了单手-却是教人无法从正面进攻的谨慎姿；艾德加驾驶的加达托亚只微微颔首，既不移动，甚至不采取防御。


    海薇机是加达托亚的原型；艾德加的机上则装了陌生的装备。追加装甲覆盖了从背后到双肩附近的部位。这是将形状各异的装甲板，以类似辅助腕的装置组成的防御装备——可动式追加装甲的模型机。尽管只是将死板的金属组装在一起，却很适合外观原本就很粗犷的加达托亚，调和出稳重的氛围。


    「好，随时可以开始。」


    一收到信号，海薇机立即从正面朝艾德加机砍了过去。训练用的钝剑来势汹汹地挥下。面对她瞄淮头部的攻击，驾驶座上的艾德加先衡量足够的距离后，才打开操纵杆上增设的开关。


    接收启动命令的可动式追加装甲迅速变形，伴随轻微的运转声移动到保护头、肩部的上方位置。海薇机挥下的剑撞到呈倾斜配置的装甲上，迸出火花的同时从表面滑下。可动式追加装甲以强化魔法弥补脆弱的可动部位，就算遭受直接攻击也是不痛不痒.展现出强大的防御能力。


    「干得不错嘛。那么，接下来试试强一点的攻击。」


    「不不，等一下，要先检查结果……消耗不少魔力啊，因为是模型机……或者是因为这防御动作是意料之外的魔力大胃王吗？而且防御能力本身虽是足够了，用起来却不太顺手，得告诉艾尔涅斯帝才行……好，久等了，也试试从其他方向攻过来吧。」


    结构上，发动强化魔法会加剧防御的魔力消耗，因此设计时舍弃了长时间阻挡攻击的功能，转而以四两拨千金的方式，使攻击偏向。所以事先输入的动作模组，也多是微倾的姿势。


    海薇机使出好几次猛刺攻击，结果无一不被架开，打偏了方向。她莫名地兴奋起来，不知不觉中开始使出真本事。虽然艾德加机使用了防御装备，但这毕竟还是幻晶骑士之间的较劲，一有闪失就会酿成大祸，不过他们俩都不甚在意。海薇『相信』艾德加会巧妙地挡开，而艾德加也回应了她的期待。彼此间的某称信赖关系让一开始测试装备所展开的攻击逐渐演变成如同模拟战斗的对打。


    「……总觉得，那边变得很恐怖呢。」


    在进入对战状态的那两架机体不远处，迪特里希也在进行其他装备的测试。海薇最近似乎对艾德加愈来愈不客气了，展现出来的结果似乎就是那样猛烈的攻击，事态益加恐怖。他先祝福艾德加一切顺利，接着让红色幻晶骑士转向沉默的标靶。


    「好，那我也来……！」


    瞬间闪现出气势.古耶尔顺从迪特里希的操纵，像要出拳似地挥出手臂。乍看之下没有追加什么装备，而且更奇怪的是，挥出的拳头与他瞄准的标靶有段相当长的距离。手臂既然不会突然伸长，自然也打不到标靶，只徒然停留在半空中，实在让人搞不清楚他刚才的气势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并非无缘无故地做出这个动作。当挥出的手臂达到最高速的瞬间，一个金属块』从拳头下的护腕高速射出，状似两个底部合并的圆锥体。不过，速度却致命性地不足，这样的攻击能奏效吗？


    这时，金属块后方突然产生一连串压缩空气的爆炸，其反作用力让金属块开始加速，接着发出沉重的呼啸声刺中标靶，覆盖简易金属罩的标靶喀哒喀哒地摇晃起来。有相当重量的金属撞击并不算轻，可见它作为打击武器也有一定程度的效果。不过，这个武器现在才要发挥它的真正威力。


    确认中弹的迪特里希扣下操纵杆下增设的扳机，古耶尔手腕内部追加的『装置』接收到命令和魔力，便顺从本身制定的术式显现战术级魔法。仔细一看，金属块后方延伸出一条编入金属线与银线神经的缆线.连结到护腕内部。这条缆线在传导魔力的同时，还具有普通金属的性质，那就是导电性。


    从手腕内部装置产生电击魔法，其威力足以与天雷匹敌。电流通过缆线大量流向标靶，使标靶发熟而喷溅出火花，最后爆裂开来。


    这个武器名为『雷电连枷』，是结合了大型化钢索锚和魔导装备的最新锐直接电击武器。


    「哇，真够吓人的！这武器有够恶毒，不过我挺喜欢的。」


    艾尔提案的雷电连枷，在选择装备之中也算与众不同的类型。它不像可动式追加装甲或背面武装那样的外置装备，而是内建型的设计。曲于魔导兵装的组成特性，过去从未采用在幻晶骑士内部置入魔导兵装的结构。刻在银板上的纹章术式本体不仅缺乏持久性，到了战术级魔法的层级还会占用相常庞大的空间，总之就是个笨重且脆弱的零件。把这种东西放到机体里.只能说增加了一个弱点，绝不是作为格斗兵器的幻晶骑士所追求的。


    而且电击系魔法的术式又比爆炎系更为复杂’这表示纹章术式的规模也更加庞大。说穿了.跟发射出去就会飞向敌人的爆炎比起来，电击还需要诱导功能的术式。


    然而『雷电连枷』具体解决了问题，也就是应用了钢索锚。先将金属制缆线打进目标当成导电体，再诱导电击，如此便能完全省下术式中与诱导有关的部分，不仅实现了魔导兵装的小型化，并成功改良为内建型。


    话虽如此，这也只有身为格斗机型且配备了大型装甲的古耶尔才办得到的把戏。举例来


    说，若是应用在加达托亚上，就需要大规模的换装作业，实际效益并不高。


    「手腕动作还是有点重……不过能隐藏起来，这点让人爱不释手呢。」


    雷电连枷这种内建型装备的最大优势，在于从外表上难以辨别这一点。再者-由于魔导兵装部位有强韧的护腕装甲保护，和手持式相比更不易被破坏。在缠斗中出其不意发动的强力电击兵装，算是相当恶毒的装备。


    除了可动式追加装甲和雷电连枷，他们还设计、测试了更多的选择装备，只可惜多数以失败吿终。但是，他们藉由自我检讨并不断进行改进，使得这些装备的完成度稳定提升。


    于是在这段期间，一些装上了各式古怪装备的加达托亚，开始在莱西亚拉学园市附近频繁出没。


    「好——要开始例行检查喽。首先是动作确认……一号炉、二号炉输出稳定。输出分配的刻度看这度数还在安全范围内吧。」


    奇德熟练地逐一确认驾驶座上的仪表。期间，魔力转换炉发出的低吟充满了整个驾驶舱，声音从原来的细不可闻慢慢变大，一度响亮到足以撼动空间，接著又沉静下来，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程度。


    「魔导演算机应答完成——！结晶肌肉的张力也没问题……好，小泽，张开眼睛——！！」


    接着是亚蒂朝气蓬勃的喊声，而驾驶座前方的墙壁开始发出耀眼光芒。不对，耀眼只是错觉，是因为他们的眼睛习惯了直到上一秒为止的黑喑。那面墙！幻象投影机上显现出深多尔各的眼球水晶捕捉到的光景——像往常一样在远处围观的锻造师们，以及为了以防万一正在待机的加达托亚部队。


    泽多尔各曾有过因为魔力供给不足而无法顺利运作的时期。对此，他们提出了搭载复数的魔力转换炉这样史无前例的解决方法。工程的规模相当浩大，不过在锻造师们的努力之下，终于顺利完成了改造。


    最近，奇德和亚蒂又开始了动作测试的每一天。


    「今天要再增加一点速度跑跑看对吧？呵呵，小泽也差不多该拿出真本事啰！」


    「听说只要这个顺利达成.接下来就是检查细节了。那么，拜托你了。」


    亚蒂再度握紧操纵杆，慢慢加强踩在踏板上的力量.随即让泽多尔各站了起来。两具魔力转换炉猛烈地反复进气、排气；全身装中互楠摩擦，响起一阵铿锵的噪音.马从静坐在地的姿势起身，同时发出结晶肌肉收缩的尖锐声响。像是在沉重地击打地面的脚步一步、两步地踏稳，撑起起巨大驱体，它的动作强劲有力，完全没有不稳定的迹象。固定机体的锁链呛啷呛啷地解开，将这只庞然大物从缚缚中解放出来。


    两人的操作很稳定。他们运用艾尔亲自传授的直接控制，并藉助特制的魔导演算机，使人马骑士完全臣服于他们之下。这极为异常的人马型机体，加上前所未见的双座驾驶方法，换成『一般的』骑操士，八成没办法这么轻易上手吧。唯有这组特例——应该感谢两人对既有的幻晶骑士没有任何概念所赐。


    站起来的泽多尔各稍微动了动身体，像是在确认情况.检查完成，确认一切正常后便缓缓迈开步伐。这架机体拥有超过一般机体拥有一倍以上的重量，脚步的沉重度自是非比寻常，大地随着它的每一步摇晃。它就这么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向工房出口。


    终于，它的身影跃入阳光下。


    未经涂装的暗铁色外壳，额上突出的独角在阳光下反射出灿烂光芒。那人马合一的形象就有如将「雄伟矫健」这个词实体化一般。


    可是，感人的和平时光也只到此为止，从泽多尔各的扩声器中突然流出危险的笑声，让所有听到的人脑中掠过某种不样的想像，而就像要印证他们的预测一般，泽多尔各的后脚开始刨挖地面，就像一匹眼看就要起跑的马。


    「嗯呵呵呵，全速前进——！！」


    「呜哇喂混帐！！你好歹也考虑一下地点注意四周之类的呜喔喔喔啊啊啊全员避难——双胞胎对幻晶骑上没有概念确实是优点，但就结果而言，没有概念也绝不代表全是好事。他们毫不犹豫地『从工房』全力狂奔而出。在大吃一惊的锻造师们慌忙走避时，泽多尔各便如


    同真正的马一般跑了起来，抛下目瞪口呆的团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长而去。


    「很危险欸！混帐东西！！啊啊，可恶，那两个小鬼果然是少年的朋友！！全都一个样子！」


    「嗯嗯，全速奔跑在动作上也没什么问题。做得很好。」


    「喂，艾尔，我觉得现在该关注的不是这个欸——」


    瞄了一眼大小矮人族仰望天空的姿势.泽多尔各一门气冲刺到学园市外。


    装备着感觉不到疲累的结晶肌肉与供给庞大魔力的双发转换炉，泽多尔各毫不减速地不停奔跑着，周遭景色如风般向后掠过的光景，令两人掩饰不住兴奋的神情。


    「好厉害好厉害！小泽好快！」


    「哈哈！真痛快！太强了，泽多尔各！！好，就道样在森林跑一圈吧！！」


    「赞成！！」


    如此尽情奔驰之后归来的奇德和亚蒂，被老大的铁拳伺候一顿。

 第五章 人马骑士篇 第十九话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震撼

    西方历一二七八年，季节迎来秋天。


    自日出后不久，一列马车出现在朝雾朦胧的西弗雷梅维拉大道上。


    这列商队多数是满载货物的运送用货车，周围还可见到巨大的人影。他们是在弗雷梅维拉王国活动的商人与其护卫战力——『商骑士团』。在弗雷梅维拉王国，即使是商人，也需要幻晶骑士的护卫。也因此，那带着多名幻晶骑士往来各地，有如骑上团一般的光景便有了商骑士团』这样的俗称。


    基本上，所谓的商人都是非常早起且精力充沛的。这是基于他们行动愈是迅速，就愈有更充裕的时间做更多生意此一信念所致。这一点就算在这个早晚常有浓雾的季节也不改变。


    「……什么……？有东西，快停下来！」


    当商骑士团在浓雾弥漫的街道上缓步前行时——走在最前方的护卫幻晶骑士冷不防高声提出警告。


    商队遵从他的指示迅速停下。这些聘来作为获卫的骑操士通常擅于于感知风吹草动，他们察觉有异状，那肯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护卫机上的骑操士不敢大意，机体手臂伸向腰间配剑，因为他们视野太过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商骑士团的停止让周遭一下子陷入寂静。这时，从远方傅来某栋来西发出的声音。


    护卫机上的骑操士微微蹙眉。


    他的耳朵判断那是马蹄声，但奇妙的是，从距离来看，那声音未免也太大了。简直像『巨大无比且体重出奇沉重的马』在奔跑一般。


    不久，从雾中隐约可见庞然大物移动的身影。


    某个东西发出阵阵像是马蹄的轰然巨响奔跑着。光从影子无从判断它的真面目，但护卫们仍将其暂时定位成魔兽，拔剑准备作战。他们护住身后的马车，迂回绕行着，努力思考如何脱身。也难怪他们如此判断，毕竟从雾里浮现的影子大得足以与幻晶骑士匹敌。即使不瞭解这种『类似马的某种东西』，但觉得敌人肯定是『决斗级魔兽』。


    就在护卫机上前，打算争取时间让马车掉头时，魔兽大概也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了。它发出巨响放慢速度，然后彷佛与他们对峙似地停下脚步。


    护卫机的骑操士们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即使在朦胧的雾中，也能看出对方的外型像匹马，再想到它的动作想必相当敏捷，很可能会甩开护卫机先去攻击马车。


    然而，这份紧张感并没有持续很久。正以为那只魔兽打算僵持不下时，它却乾脆地转过身「啡啡——！」


    魔兽抛下目瞪口呆的护卫们，留下一阵尖锐又娇滴滴的嘶鸣扬长而去。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被摆了一道的心情。即使如此，他们仍不敢松一口气，护卫不敢大意地持续警戒着。直到完全听不见马蹄声为止，他们才重新上路，赶往下一个城镇。


    以这起事件为始，陆续有人在西弗雷梅维拉大道上遇见神秘魔兽。随着次数增加，关于那只像马的奇妙魔兽的谣言也迅速在沿路城镇传开了，就连银凤骑士团所在的莱西亚拉学园市也不例外。


    「最近到处都听得到那个谣言呢，说有只像马的神秘魔兽出现了。」


    「嗯，我们变成名人了！」


    「不对.等一下，他们不知道是『我们』，所以不算出名吧？」


    「是吗？不是差不多？」


    三名少年，少女隐身于蓊郁的森林里.其中两人摇曳着黑发大声斗嘴，而另一名矮了一截的人影起身制止，紫色头发在风中飘扬


    「怎么说呢总之现在时机正好，试完了，而且也无法再瞒下去了，淮备收尾吧。」


    他们站的地方既不是地面，也不是树上，而足将巨大身躯塞进林木间的金属块上。


    依固定流程制作的铠甲，它的巨大显示了它幻晶骑士的身分。尤其它的体积超过一般幻晶骑士，更怪的是，下半身居然是马的形状。简言之，他们脚下踩的正是『大道魔兽』的真面目。


    「终于要做了吗？」


    「对，为了执行陛下的命令……去让他们吓破胆吧。」


    之后.盛极一时的『大道魔兽』谣言有如退潮般逐渐平息。人们不再为之议论纷纷。等到这个谣言卷土重来，又是呈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形式了。


    来历不明的魔兽谣言在西弗雷梅维拉大道一带传得沸沸扬扬，同一时期.王都坎库宁以南的『要塞都市杜佛尔』则静静地笼罩在热气中。杜佛尔不愧是国内的幻晶骑士开发大本营——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的根据地，市内存在许多幻晶骑士的相关设施。


    开发工房区合计设有三区，广大仓库区则贮藏了从开发到制造所需材料，此外还有用作幻晶骑士动作测试的训练场等。训练场的规模更号称是国内数一数二。而现在，十几架幻晶骑士正屹立在场上，它们就是那些热气的来源，也可说是这个都市存在意义的象征，


    训练场算是比较正统的石造建筑——一个四面同样由石墙包围的长方形空间，墙上有一些座位，旁边还附设了符合需求的锻造场。机体统一的幻晶骑士们就这样坐镇于训练场中央。由结晶与金属构成的巨人们各自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沉默地等待主人的命令。


    建造的机体多半不讲究装饰外形，这大概要算是这个国家的风气。它们没什么明显特徵，坚持以持久度优先的坚固结构，酝酿近似加达托亚的氛围。只不过，整体来看又与加达托亚有明顾不同之处。铠甲形状更加光滑流畅，接缝和分割部分也看得出下了苦功，给人一种俐落、洗炼的印象。也难怪看起来觉得相似，毕竟是以加达托亚为原型，并采用特列斯塔尔的技术做成的次世代制式量产机——这些便是先行模型机『加达托亚·达修』。


    国机研的第一开发工房长盖斯卡,约翰森百感交集地望着一字排开的加达托亚·达修，它们看上去像是加达托亚的亲戚，不过内容物几乎可说是天差地远。除了沿用部分金属骨架，其他都是新造的，可以沿用的部位顶多两成，这也淸楚显示他们国机研的锻造师们经历了多少变迁与苦难才走到这一步，


    如加达托亚·达修继承了特列斯塔尔的所有新机能——也就是绳索型结晶肌肉、魔力储存式装甲，以及背面武装.


    当然，它不只搭载了新功能，不光是把全身的肌肉换成绳索型结晶肌肉这么简单，而是仔细调整了位置与分量。盖斯卡等人发现肌肉输出动力的提升虽然会增强攻击力，但同时也会对操纵性能带来负面影响，简单来说，特列斯塔尔的动力太强，才会导致操纵容易失控的问题。


    因此他们减少了肌肉分量，使达修机的动力维持在比既有机体高上三成左右的程度。


    既然肌肉减少，机体也就多少空出了一些容量。他们以魔力储存式装甲取代了大半机体装来补充，进一步改善了特列斯塔尔时悬而未决的魔力消耗与储蓄量问题。


    不仅如此，抑制输出的肌肉组成在国机研锻造师们几乎可谓执念的不断调整下，达修机的操纵性能更是有了戏剧性的进步。


    如今，达修机终于摆脱新型机挥之不去『悍马』恶名，成长为类似加达托亚的温驯机体，大幅改善了过去特列斯塔尔存在的大部分缺点。


    按部就班进行作业的盖斯卡和锻造师们，直到最后都有个地方让他们伤透了脑筋。令人意外的是都是在特列斯塔尔时期已达到完成阶段的背面武装。


    说穿了，至今的要素都着重于强化既有的幻晶骑士但背面武装不同。这种装备既与众不同且神秘，又因为已臻完备而让人无从下手改造。原本光是为了解析『艾尔涅斯帝出品』的魔导演算机就一个头两个大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哭着直接复制而已。达修背上装着两支魔导兵装『火焰骑枪』，其结构和动作控制都是模仿特列斯塔尔，也是让锻造师们稍嫌不满的部分——最后一点小小的不满。总之火焰骑枪流畅地动作，达到成功量产的目标。


    强大动力、强化过的装甲、各式最新技术.以及可说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特色的温驯性能，加达托亚.达修眞可说是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技术之集大成，甫一公开便让包含第一开发工房在内的许多人深感满足与自信，就连公认心胸狭窄的盖斯卡都是一副雀跃不已的样子，其他人就不用多说了吧。


    若是现在的加达托亚·达修，肯定能采用为次世代量产机。能亲眼见证时隔一百年的新型机诞生，对所有锻造师而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他们毫不怀疑达修今后的活跃，以及国机研的大好前景。


    在某幢远离开发工房的建筑物里，有个人影正眺望着训练场上的加达托亚·达修。他是国机研的所长欧法.布洛姆达尔。


    室内还有另一人。不晓得是因为欧法缄口不语，抑或是来者静默等待的缘故.这里的气氛不同于激动狂热的训练场上，显得遥远而寂静。欧法放下窗帘，缩着肩膀坐到房里那张气派的桌子后方。


    「这样的好日子，应该一起庆祝才是。」


    「『卫使』阁下不参加吗？」


    「不了，那样的喧嚣对我们的『耳朵太过严酷。何况一直盖着伪装也太辛苦了，」


    按部就班进行作业的盖斯卡和锻造师们，直到最后都有个地方让他们伤透了脑筋。令人意外的是，那是在特列斯塔尔时期已达到完成阶段的背面武装。


    交该的期间，另一人静静地伫立在房间的正中央。他们的气质有些相似，可能是因为五官也可能呈因为两者相同的细致金发给人这种印象——再不然就是那对长耳朵了。看上去能收集声波的耳朵，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中一定很辛苦。


    「好.既然知道了我们对手的近况，就不能再这样悠哉下去了。我好歹也是这个组织的最高长官。」


    另一名男性头一次表露明显情绪，那是困惑。


    「卫使阁下当真认为这俩……谣傅的『大道魔兽』是那个吗？」


    「我明白你的困惑，可以的话我也很想怀疑，但在这时期『以莱西亚拉为中心』传出来历不明的魔兽谣言……想教人不怀疑都难。」


    欧法细长的眼睛同样承载者满满的困惑，苦笑着这么说。


    「从朱兔骑士团把加达托亚送进莱西亚拉，已经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新型机的原型……是叫特列斯塔尔吗？我不认为制作者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哎，如果谣言属实，那他们真的是做了很可怕的东西。」


    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爬上欧法的背脊。光是从至今为止搜集到的情报，就能知道这个骑士团的一切有多么违反常理了，由『大道魔兽』的真面目便足以印证这一点。


    「既然如此，我想没有必要按兵不动了。先下手为强不是比较好吗？」


    欧法像是要赶走如影随形的恶寒，摇头否认男子的疑问。


    「不，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对了，之后也请你别忘了继续收集情报。」


    「这样好吗？当初那么怀疑，现在却什么都不做。」


    「就因为当初那么怀疑』啊。虽然我不是骑士，但身为服侍陛下的一员，妨碍陛下找乐子就叫做不识趣。只不过有点对不起盖斯卡就是了。」


    他烦恼片刻，接着拍手道：


    「对了，好，可以帮我淮备启动『阿尔冯斯』吗？」


    「啊，阿尔冯斯是吗？意思是，您打算和他们战一场？」


    「是为了愼重起见。他们似乎比我们快了好几步。既然追不上的部分再怎么挣扎也没用，就用这个来弥补吧。」


    「……我明白了。」


    男子行了一礼，安静地退出房间。欧法在自己的桌上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


    「好吧，再不露个脸，大概又要说我懒得出门了。有立场要顾的人真辛苦。」


    他拿下挂在旁边的头巾，缠绕在大半头部上遮住耳朵，淮备好了以后，才踏着厌烦的沉重脚步走向工房。


    事情的起因，是一封来自国王的命令。


    「『朕想确认报告书上的新型机性能，因此将于王都坎库宁举办非公开的展示会日程如下……』」


    国机研的人们听到这消息。自然是得意洋洋地答应下来。加达托亚.达修的性能优于过去的制式量产机。虽然很难单钝地做比较，但综合攻守方面的数据来看，他们有把握达修机能发挥高出一倍的性能。事实上这也并非夸人其辞。逹修机有应对大部分难题的能力，要战斗也不成问题。尽管应该不至于跟骑士国长专用机对上，不过真要打起来，如果双方数量相当的话，达修机还是有足够的胜算。


    他们带着成功的把握，送出了一个中队(十架）的加达托亚·达修。


    王都坎库宁。


    这个城市利用欧比涅山地的和缓斜坡形成天然屏障，留有浓厚的要塞风格。守护这座都市的骑士团被称为，『近卫骑士团』他们是保护城市的骑士团之一,却被视为国王直属的特例。


    在坎库宁，设有他们专用的设备，郊外的演习场也是其中之一，国机研试做的幻晶骑士部队便是朝着那里前进。


    演习场中央是一块平整的地面，四周围绕着观众席，呈现碗状。其中一角特别高的是贵宾席，上头可以见到国王安布罗斯的身影。由于是非公开的展示，在场人数并不多，乔基姆·塞拉帝侯爵与克努特.迪斯寇德公爵也在座。


    「国机研做的新型机是吗……」


    「是啊，听说是以那个模型机为基础做出来的。详情接下来就会知道，不过光是听个大概，也知道性能远远超越加逹托亚了。」


    他们望着陆续进入演习场的陌生机体。


    加达托亚.达修的动作流畅，感觉不到一丝僵硬。看过动不动就失控的特列斯塔尔后，可知这是相当大的进步。乔基姆大方地对国机研给予赞赏。


    在他们四周，观众们纷纷对新型机展开热烈讨论。就算只有事先听说的性能，也足够挑起他们的兴趣了。


    「哦……这就是新型啊。以加达托亚为基础，同时拥有如卡迪亚利亚一般的强大外形。再看看那背上的魔导兵装！据说不必手持就能发射？」


    「不只如此，听说还和朱兔骑士团那个力量巨大的『海曼沃特』不分高下。」


    「咦！那一位在我国也以力量强大着称真是后生可畏。」


    沸腾的观众席完全没有平息下来的迹象。乔基姆环视那些脸孔，忽然发现其中没有某个应该在场的人物。


    「迪斯寇德公爵，『他们』为什么不在这里？归根究柢，他们好歹也为新型机出了一份力，我不认为陛下会忘了……」


    乔基姆不得不中断话头，因为隔壁的克努特突然按住前额抬头望天。他发挥强大的自制力，苦涩地勉强挤出回答：


    「……这点你很快就会知道。」


    光凭这句话，乔基姆便有十足把握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弗雷梅维拉王国国王安布罗斯·塔哈沃·弗雷梅维拉，从贵宾席中央俯视演习场上并列的幻晶骑士。


    「……成果便是如此。您觉得怎么样，陛下？我国着名的制式量产机——加达托亚的新姿态。加达托亚.达修和以往的机型比起来，在各方面都略胜一筹。能做出如此优秀的成果，我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所有人员皆以此为荣。」


    「嗯，不愧是我国骑操锻造师的最高峰，不负第一把交椅之名，做得好。」


    听完随侍一旁的国机研所长欧法·布洛姆达尔的一番解说，安布罗斯露出笑容。他身后的


    盖斯卡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莫怪汝等这么有自信。那么，这次展示，朕还找来足足以让它们好好表现的『对手』。」


    安布罗斯发出意味深长的低笑，而欧法只能回以苦笑。先不提早就调查淸楚的欧法，其他人听到安布罗斯这么说，顶多只会认为是要让近卫骑士团跟他们来场模拟战。


    「对了，汝等做出那个的原型，是来自于学生的机体吧？想不想见见那些制作者们？』周遭的人们开始感到疑惑，事态的发展似乎变得有些诡异。他们思考着，或许是双方对话牛头不对马嘴。陛下这番话简直像在说对手是——


    「那位的意思似乎是要来场比赛，让不同背景的人才带上各自的作品，互相切磋。」


    从某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那是蹄铁踩踏大地的声音。不过，那音量就一般的马而言未免太沉重、太响亮了。


    「把门打开！『他们』很快就会到了！曾为新型机打下基础之人，奉朕的命令成立新骑士团的人们啊！」


    近卫骑士团的卡迪亚利亚有了动作，将演习场大门敞开。巨大的门宽得足以容纳五架幻晶骑士并列行走，而在对面能看见某个东西扬起烟尘猛冲过来。不间断的马蹄声根本没打算停下。众人屏气凝神，注视着门对面究竟会出现什么东西。


    安布罗斯举起手，高声宣布他们的名字。


    「来吧……银凤骑士团！」


    「『那个』现身的瞬间，全场惊叫的和声撼动了大地。」


    「什么……！！那、那是什么东西！？」


    观众席、待机工房等在场的所有人皆惊叫出声并站了起来。至于站不起来的人，只是因为吓得双腿发软而已。『那个』威风凛凛地带着一连串骜天动地的轰鸣与漫天烟尘穿过大门。夺走众人目光的『那个』既是人，也是马，是一匹比得上决斗级魔兽的巨马。躯干位置有幻晶骑士的肩膀那么高，底下支撑的粗壮四肢像是蕴含了无限力量。现在，那重量相当惊人的巨大身躯正踏着节奏轻快的轰鸣声前进。最让在场观众惊奇不已的，就是原本该是马头的部位居然长出了『人型的上半身』。


    将人与马结合的异形产物。理应只存在于神话中，不同于魔兽的新种『魔物』。


    因震惊过度而停止了思考的他们也终于恢复冷静，同时理解它的真面目。覆盖人马骑士的钢铁铠甲、额上突出的独角，以及铠甲组成的俊美造型，在在显示出它绝非天然产物，而是人力创造出来的艺术品。右手持有长斧枪，另一手则拿着上下较长，前端尖锐的奇怪盾牌。人们一时无法相信眼前光景，最后得到一个结论——那是人造的产物。


    居然和幻晶骑士一样，是『人造的巨人』。


    一股不同以往的战栗窜过背脊，他们接着注意到人马骑士拖曳着某个东西。那不明物体隐没在烟尘中，是做工坚固，由钢筋与木材组成的货车，上面还载着用布料覆盖的巨人物体。足以媲美决斗级魔兽的巨大人马骑士拖着的货物。所有人几乎是同时产生同样的联想——那果然是幻晶骑士吧。


    「呵呵，呵哈哈哈哈……好样的，艾尔涅斯帝！这才是朕看上的人才！真是出乎意料，居然做到这种程度！有趣、真是太有趣！！」


    将众人拉回现实的，是王朗声大笑的声音。他们这才想起国王最初的发言——新型机的创始者，新成立的骑士团，银凤骑上团的存在。他们知道，这已经不是国机研推出新型机的等级能比拟——就在今天，历史将会改变。


    观众席上的惊呼声此起彼落，驾驶人马骑士『泽多尔各』的奇德和亚蒂是一概不知。他们循着既定的程序，着手进行抵达之后的作业。


    「卸下货车吧，先让连接处进入缓冲状态。」


    「动作术式进人最终阶段！收起牵引索，保持距离刹车！！」


    远处的观众或许看不清楚，现在泽多尔各分开了与货车连结的四条缆绳，收回本体里。货车的刹车接着启动.速度随即慢了下来。车轮附近迸发出火花，摩擦产生的尖锐噪音响彻四周。同时，与辅助腕搭在一起的连结处逐渐展开，缓缓拉开泽多尔各和货车的距离。马车开始减速，落在泽多尔各的后面，将其连结处拉伸到长度的极限。


    「距离0k，最后分离！」


    连结处的结构正好与辅助腕相同。前端的固定部分一一脱离泽多尔各，并在最后的命令下，折迭收起，回到货车旁。仍维持锁定的刹车装置让货车慢下来，在一片烟尘中很快停住了。


    原本纹风不动的『货物们』便是在停车后不久有了动静。固定货物的钢索轻轻发出当当声弹开，彻底恢复自由之身的货物——巨人们从跪立的姿势伸展开来站起身。


    鲜艳的绯红色铠甲沐浴在日光下，如斗蓬般掀开为,防尘而覆上的布罩。这架装饰华丽的机体看起来很陌生，背上有着状似宽刃短剑的魔导兵装，腰上配戴四把剑。在它身后站起来的则是一身耀眼钝白装甲的机体，外表怎么看都像试作机型，既不对称又粗糙，但结实的体格想必伴随着极大的输出动力，至于最后一架，它和方才提到的钝白机体是同型机，却连涂漆也没有，呈现出原本的纲铁色泽。要说哪里不一样.顶多只有双肩上朝向外侧、以阶梯式叠起多层装甲的大型装甲。


    三架幻晶骑士从货车上站起来的同时，泽多尔各绕了个大圈放慢速度。同时，那架钝钢色机体走向前，迎接踏着步伐归来的泽多尔各。


    演习场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下都能得见，气氛益发紧绷。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人马骑士和那三架并列的骑士上。


    三架骑士来到贵宾席前方，然后采取待机姿势，屈膝跪下。从开启的胸部装甲中现身的，是名年纪尚轻、顶多算是青年的骑操士；驾驶钢色骑士的则是还带有一丝年幼气息的少年。观众席上的众人只能僵在位子上，已经不晓得该如何反应了。一片寂静中，一道压缩空气的喷发声尖锐地响起。只见屈膝跪下的人马骑士也打开了驾驶舱。与其说腰，更像人型部位连接处的稍后方，相当于马背处的装甲大大敞开，从里面出来的又是一对年轻的少年少女，而且不知为何有两人。


    确认所有人都到齐齐.驾驶钢色骑士的少年便代表全员向前，优美地行了个骑士礼.


    「奉陛下之命，银凤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同第一中队长艾德加·c·布兰雪、第二中队长迪特里希·库尼兹，以及最新锐的人马骑士泽多尔各集结在此。」


    银紫色头发飘扬，艾尔抬起头，露出满脸笑容。怎么看都像是个得意地炫耀玩具的孩子，虽说他外表上几乎就是个孩子没错。


    「辛苦了，艾尔涅斯帝。朕看了就知道，你又带了很多有趣的玩意儿过来啊。朕要仔细问问，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见两人发出不祥的呵呵笑声，周围的人们脸上都是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这与立场完全无关，只是在场没有任何人能插嘴干涉这两人的对话罢了。


    结合了人与马的异形机体在灿然日光下反射出光芒，傲然地在演习场上奔驰。质量巨大的铁蹄敲响大地，每一步皆有如雷鸣，震动了观众席上众人的耳膜。人们忘了眨眼，只目不转晴地凝视着虽属人类操纵的最强、最大兵器幻晶骑土-却与人型相距甚远的人马骑士——泽多尔各。


    关注泽多尔各的自然不只观众们。站在同一座演习场上的加达托亚·达修的骑操士们也瞪着泽多尔各，兴味盎然地研究起来。


    「看啊，兹瓦，真不得了，马形的幻晶骑士欸。」


    「难怪『卫使』阁下把我们找来……『徒人』也不容小觑呢。」


    「说的没错，但卫使阁下被摆了一道吗？这别说是我们的新型机发表会，简直对方的舞台嘛。


    听见身旁机体发出呵呵的讪笑声，他也盘起胳膊，瞪着幻像投影机上的人马骑士。


    「很难说……会把我们找来表示不只是被摆一道吧。重要的是，最好趁现在开始思考怎么对付那玩意儿，不是吗？」


    「还以为抽到下下签了，但不知为什么呢……好像愈来愈有意思了。」


    加达托亚·达修的眼球水晶熠熠生辉，只顾着拼命地形成影像，不放过人马骑士的任何一举一动。骑操士们彷佛已远离喧闹的观众席。该关注的是敌人姿态，该知道的是敌人动静。这场战斗悄无声息，却又确实地揭开了序幕。


    乱哄哄的观众席无从知晓骑操士们的紧张。在场来宾多是王公贵族，他们的好奇心全集中从演习场上那架一枝独秀的异形机体上，当然还有做出那只怪物的银凤骑士团。尽管有名为国机研的组织存在，却还是成立了新集团——国王的意向才是这群人关注的焦点。


    一般骑士团或许不会令他们如此好奇。大约在一年前，曾发生过来自外部的大规模攻击，这这件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如果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增加|、两个骑上团也不足为奇。不过，银凤骑士团却不能以常理论之。


    袭击者、新型机，还有新的骑士团。他们身处于这些片段组成的庞大游戏里。那么，下一张牌会显示出什么？主导权掌握在他们的王手上，因此他们侧耳倾听，不敢错过任何动向。


    震惊的情绪有如激烈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余寂静和冰凉的空气，这并非漠不关心，而是因为众人即使满心好奇，却又不能当面质问国王，只好保持沉默，飘荡在贵宾席


    中的便是这般独特的气氛。安市罗斯微笑着眺望奔跑的潭多尔各，而后突然将视线转身旁的欧法。


    「朕瞧你不怎么惊讶啊。」


    「绝无此事。臣虽早已听闻莱西亚拉附近有可怕的魔兽出没，却没料到那居然是新型的幻晶骑士。此情此景确是令臣感到惊恐万分啊。」


    欧法眯起的小眼睛里瞬间掠过复杂色彩，却又在旁人察觉以前很快地消失了。他恢复平日的惺惺作态垂下头，那不为所动的态度在这样浑浊躁动的氛围中反倒显得突兀，甚至可以说异常。


    「你的消息还是一样灵通。『阿尔冯斯』都带来了吗？」


    安布罗斯沉声问道。欧法只用眼神回答，轻轻点头。


    「新型机也是如此，朕很想趁这机会试试『他们』有多少能耐。可别以为他们只是乳臭未干的小鬼，好歹也经么过不少大风大浪。」


    这番几乎像说给自己听的低语，甚至不晓得有没有传到近在一旁的欧法耳里，如果他的『耳朵』不是那种模样，或许就会漏听了吧。


    「朕认为，这样的对手对你们来说正合适，做得好，舞台似乎都淮备好了。」


    「这是臣的荣幸。」


    欧法这回深深低下头。


    「在那之前，得解释他们的来历才行啊……」


    安布罗斯的低语没有针对任何人。不久，从贵宾席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宣告银凤骑士团的到来。房里一下子充满压抑的气息，所有人的视线一齐集中到门板上。


    经常上油的门扉平缓地打开，没发出任何一丝摩擦声。柔软的地毯在来者的脚步下微微凹陷。方才报上名号的银凤骑上团——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只里亚，第一中队长艾德加·c·布兰雪，以及第二中队长迪特里希.库尼兹到场了。


    列席的贵族们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勉强吞了回去。平时在这种场合，他们早就开始从外表开始品头论足了。走在两旁的年轻人——艾德加和迪特里希还好说，从装备与经过锻炼的体格上来看，的确是优秀的骑士，但也看不出他们拥有超乎一般骑操士的价值。


    问题在于他们的长官艾尔涅斯帝身上。第一印象是『年幼、矮小』.银紫色的中长发随着每一次步伐轻轻摇曳，少女般的端整容貌与娇小身材很相衬。就算介绍他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几乎让人信以为真，而过居然是国王直属的骑士团长，真是最恶劣的玩笑了。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具有能拔擢他的优秀眼光。


    即使沐浴在沉重得几乎将人压倒的视线中，也不见他有退缩的模样。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


    反而直勾勾地看向国王，眼底蕴含着坚定意志。


    「臣依陛下吩咐，将最新锐模型机『泽多尔各』，以及搭载选择装备的加达托亚贝斯·特列斯塔尔带来了。」


    「辛苦了。」


    对话的内容更进一步激起了旁人的好奇心。他说的『泽多尔各』八成是指刚才的人马骑士吧，那是挺教人感兴趣没错，不过另一个名词『选择装备』究竟是什么？他还藏着什么没秀出来吗——可以说，他们这时已经完全中了国王的圈套了。国机研亮出底牌，然而对方却还留了一手，场面的主导权在谁手上，这点显而易见。


    安布罗斯对周围的兴奋与困惑是了若指掌，他自己也没把握是否能好好隐藏住嘴角的笑意，王再也忍不住恶作剧的心，欣喜之情几乎要撑破胸口。接下来是答案揭晓』的时间，同时也将决定国机研与银凤骑士团往后的立场。这么大张旗鼓的炫耀并不是想恶作剧——不，大概也有那么一点想做——但这些终究是为了之后的讨论作布局。现况已经呈现一面倒的局势。


    诸位，这孩子就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既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长劳里之孙，亦是新机型，以及人马骑士的设计者。而今，朕命他担任银凤骑士团团团长。


    原本该是这样的——


    「……你、就是的孩子设计了那个吗……！！」


    ——直到这个男人插嘴打断国王发言为止。


    国机研第一开发工房长——盖斯卡·约翰森粗暴地抓乱掺杂了白发的头发，睁大布满血丝的眼走上前。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这点从他胆敢打断顶头上司——国壬说话这点看来，也是一目瞭然。


    「不对……不对吧！！那、那种东西一般不可能动起来。一定、一定有什么内幕，有人告诉


    你的吗？不，是某人做出来的吧！？不对，不可能做出来。什么了那又是怎么事……！？」


    他眼里已经看不见周遭状况，嘴里一阵碎念，一边朝艾尔不断逼近。亲眼见到他如此失态，安布罗斯难得露出困惑的神情。


    (噢，药下得太猛烈了吗……本想让他产生对抗意识就好了。)


    安布罗斯烦恼片刻，不晓得出声制止是否有用，但看到盖斯卡彻底陷入混乱的模样，又觉得这样下去无法沟通，索性放弃。正欲下令命人制伏他时，却和欲言又止的艾尔对上视线。好奇的安布罗斯合上张到一半的嘴巴，同样只用眼神表示允许。


    艾尔转身，面对喊着些言不及义的话、胡乱嚷嚷的盖斯卡。在他两旁，艾德加和迪特里希绷紧全身神经，就怕出了什么万一。就算矮人族再怎么以力量见长，依然敌不过现役的两名骑操士。


    「泽多尔各搭载了两具魔力转换炉。」


    两人之间的距离伸手可及，艾尔这句低语确实传进了盖斯卡耳里。他「咕！」地吐出意义不明的一声，僵住原地停止了动作。与此同时，欧法也罕见地睁大眼，流露出吃惊的神情。隔了一拍之后，周遭的人们才明白艾尔这句话的意思，惊讶的情绪随即有如涟漪般渲染开来。


    「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艾尔微偏着头问，脸上绽开笑容。相对的，盖斯卡仍维持着愚蠢的姿势杵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才恢复过来。


    「那、那是……这、这样啊，过于巨大，只有一个炉的话撑不了……做到那个程才」


    盖斯卡喃喃自语着，理性的光芒总算回到他眼中。回答问题，需要的正是『理论』。不论看上去如何奇妙，凭藉技术做出来的东西都能用理论与知识来解读。『拥有两颗心脏的人马怪物』——这个事实给清醒过来的他带来剧烈冲击，不过随即有更多的疑问和求知欲如洪水般涌上心头。


    「没错，那样就能维持形体不过。只有这样也不会动。还不够，你、你还做了其他手脚吧？」


    「这个嘛.当然也采用了很多不同的点了……唉，对了，我用设针图来说明吧。艾德加学长、迪学长，麻烦你们了。」


    艾德加怀着事到如今已经看开一切的觉悟，默默打开旁边的行李箱。迪特里希也无言地着手组装带来的木架，准备好简易黑板。艾尔迅速地贴上几张图纸，然后露出犹如美丽花朵绽放般的满面笑容。


    「我来为各位解说！首先是基础结构……」


    「喂，给我慢着，这呆子，别无视朕擅自进行。」


    在简报开始前一秒慌忙喊停的当然是安布罗斯。不小心被牵着走的众人，也因为这句话回过神来。


    「也请陛下听我一言！没关系，要解释给各位听的资料我都准备好了，让我们一字不漏、按部就班地……！！」


    「哪里没关系了？之后朕会好好听你说，还不快把那些收起来。」


    艾德加和迪特里希依旧沉默，俐落地收起木架和图纸。艾尔则深感惋惜地看着。


    「盖斯卡，你也退下。」


    「……！！啊，啊啊，十分抱歉……居然如此失态……」


    「哎呀，看来药效太强了些。算了，既然你恢复理智，就先听好。」


    见盖斯卡忽然跪倒在地，简直要把头往地上磕的模样，安布罗斯敷衍地回应。


    「噗、呼呼、呵呵呵……」


    大概是没忍住吧。对一旁终于扬起的笑声，安布罗斯轻叹了口气，缓缓回头。


    「欧法，连你也是吗？」


    「臣深感抱歉。哎呀，我还在想会是怎样的孩子呢，没想到如此有趣……更何况，能让陛下哑口无言的人才，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安布罗斯对笑着低下头的欧法同样满不在乎地回应。直到刚才为止的紧张感已经散去，一股和缓气氛油然而生。


    安布罗斯振作起精神，淸淸喉咙转换在场氛围。


    「也对，按顺序来比较好吧。说起来，这件事的开端就在于艾尔涅斯帝由于兴趣』使然，而做出幻晶骑士……」


    好像听见当中混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名词，不过被轻轻带过了。


    「后续发展想必诸位也知道，就是新型机的抢夺事件。不晓得被哪来的鼠辈打听到了消息，新型机被夺走固然令人遗憾，幸亏制作者本人平安无啦，因此朕下令组成银凤骑士团。这既是以这小子的发明打造幻晶骑士的骑士团,同时也兼任他的护卫战力。」


    听到幻晶骑士团成立的原委，众人起初点头表示埋解，却随即想到某个问题。


    「这样我明白了，陛下，但既然是骑士团，加入我国机研旗下不也很好吗？臣以为，将银凤骑士团当作单钝的护卫战力也不是问题。」


    对欧法切中核心的提问，安布罗斯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看向艾尔。艾德加拿着的行李箱不知何时换到艾尔怀里，迫不及待地等着出场机会。安布罗斯用眼神制止他，有些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这小子还是个孩子。朕一开始是担心你们能否接受……现在倒怀疑直接把他扔进国机研会不会才是正确的。」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觉得莫名地有说服力。


    「这次看到双方做出的幻晶骑士，朕觉得维持各自独立也不错。这小子可是朕叫他做『骑士』，却做出骑马的怪胎，朕不打算让他加入正式组织。而且，对你们而言，这小子的『作品』也是很好的刺激吧？」


    国王的眼神让垂头丧气的盖斯卡畏缩了。


    「……是！诚如陛下所言……」


    「这也是其一，不过还有其他理出。这小子的作品有趣归有趣……用起来却很不顺手。盖斯卡，你们改造前的新型机是什么样子？」


    「是，这个……装上了强力的肌肉组织与铲时代装置，是极为强而有力的机体。不过，唉……在操纵上有困难，是匹消耗惊人、难以驾驭的烈马。」


    闻言，艾德加和迪特里希暗地里频频点头。


    「朕想也是。那架泽多尔各机八成也不是用什么正经方法驾驶的。」


    「怎么会呢，只不过弄了个『双人驾驶』而已。」


    「……那样哪里普通了？哎，你们也看到了，艾尔涅斯帝的作品虽然有诸多优点，但又不够成熟。怎么说呢，就像是宝石的原石吧。若是未经雕琢，便无法发挥它的真正价值，而拥有雕琢技术的。除了国机研以外不做第二人想。」


    欧法像如愿以值似地打蛇随棍上。


    「那么陛下，您的意思是往后他们试做的新型机.将交由我们『调整』为其他人也能使用吗？」


    「老实说就是这么回事。拜托你啦，欧法。」


    包含他在内.贵宾席上的人们一齐低下头。如此，银凤骑士团的存在总算为世人所知，而艾尔涅斯帝的名字也透过当日的列席者之口，开始在弗雷梅维拉王国的贵族间悄悄传了开来。


    这名字还附带了注意事项：「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不仅拥有有惊人的开发能力，更是个难以想像的幻晶骑士爱好者。」


    而就在讨论结束之后不久


    「那么诸位，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来么，接下期待的就是那个人马骑士了吧。接下来将举行国机研与银凤骑士团的模拟战，双方请做好淮备。」


    银凤骑士团在安布罗斯的命令下走向演习场，期间还能听见一起移动的盖斯卡和艾尔滔滔不绝的讨论声在走廊上回响。追根究柢，盖斯长也算是个老练的技术人员，对未知技术的渴望比谁都强烈。碰上一聊到兴趣就说个没完没了的艾尔，在抵达工房前自然不可能停下来。


    此时的观众席上已不见最初的激动情绪，纷纷就双方组织竭尽全力做出的机体力量展开激烈辩论，根本就和看热闹没什么两样了。


    一片安稳的气氛中，留在贵宾席上的欧法思考着国机研今后的走向。站在国机研的立场，刚巧那一丝等于是被抽掉了新型机开发这项重要业务。乍看之下是相当大的打击，不过换个角度想想，道对他们来说也算一笔不错的交易。


    那个有些难以驾驭的孩子是负责开发新型机的焦点，也是国王直属的骑士团长。换句话说，国王打算亲自牵着缰绳。从刚才在一旁观察的结果便知道，那孩子虽有才能，个人风格却非常强烈。那样的烫手山芋与其放在自己身边，交给国王肯定要好得多。再者，既然他的作品有多数问题尚待解决，就还有国机研施展的机会，他们的地位依旧无可取代。话虽如此，一想到要怎么对部下说明欧法还是有些提不起劲。


    欧法不动声色地陷入无止境的思考中。即使如此，灵敏的耳朵也没错过呼唤他的声音。他抬起头，转向隔壁的国王。


    「欧法，在不久的将来，朕将带着他前往『乡』。」


    果然——隐约有了预感的欧法可以理解这个决定的用意，他努力继续板着脸孔。


    「陛下对那孩子期待甚高呢。」


    「成果绰绰有余了何况也做了约定——『用足够功绩交换魔导转换炉的机密』。朕身为国王，可不能言而无信。


    欧法闭了闭眼，思考应该采取的行动。安布罗斯绝不是赶鸭子上架，甚至可说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臣下，反而显得太过谨慎了些。


    「既然陛下开了金口，臣会以『卫使』身份转达给『乡』，但做决定的是『大老』纵然是陛下旨意，还是希望您能遵从『法』」。


    「朕当然明白，不过见了那么有趣的家伙，大老也不会拒绝吧。」


    欧法仅用一个暧昧的笑容回答。两人转头望向演习场上开始散开的部队，作为谈话结束的象征。


    现在开始，进行国机研与银凤骑士团的模拟战。为了平衡战力，银凤骑士团方派出一个骑士小队（三架)及骑马一骑！国机研则是派出两个骑士小队(六架）！！」


    在欢呼声衬托下，安布罗斯高声宣告对战规定。在演习场内布阵的部队中，迪待里希兴味索然地都囔着，和热闹的观众席呈明显对比。


    「泽多尔各被视为三架骑士机的戦力呢，一骑马等于三名步兵……这比例也适用于幻晶骑士吗？」


    「谁知道。国机研现在的新型机是我方机体的改良版本，而且有三架……坦白讲，形势很不利。」


    银凤骑士团的主战力有迪特里希驾驶的改造型古耶尔，以及艾德加和艾尔驾驶的特列斯塔尔——以加达托亚为基础改新组装而成。说起来，即使这三架的外表是南辕北辙，但内容还是跟持列斯塔尔差不多。相反的，国机研那边的加达托亚.达修则是以特列斯塔尔为基础全面改造的模型机。相较之下.国机研方的性能自然更加优秀。


    「好期待喔！那么难控制的特列斯塔尔到底变得多『听话』呢？操作似乎经过大幅改良……对了.等一下请他们让我开看看吧！」


    「……啊啊，嗯，你这么贯彻自我本色，真是太让我羡慕了。」


    见艾尔不自觉说出离题的感想，迪特里希叹息着摇头。


    「算了，反正我们也改变了不少。」


    臂围稍微大上一圈的的古耶尔，披上装甲斗篷的艾德加机，还有多了神秘追加装甲的艾尔机，其实就连他们的机体也不再是原来的特列斯塔尔，如今都各门都搭载了第一流的选择装备，并且经过强化.


    「欸、欸.那我们要怎么做？」


    「要跟那三架打吗？」


    从身后的泽多尔各上傅来双胞胎的声音。这台泽多尔各虽是银凤骑士团的最强战力，却也是最不稳定的要素。毕竟这是双胞胎初次上阵.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态。


    「这个嘛……要打安全牌，还是要……」


    「关于这件事，艾德加学长，迪学长，能不能请你们稍微乱来一下？」


    两人在驾驶座上露出无畏的笑容，听着他们团长的指示。


    响亮的喇叭声从演习场上双方并列的部队间穿过，并敲响了宣告战斗开始的铜锣，紧接着传来盛大的欢呼声。


    「战斗，开始——！！」


    以此为信号，震撼大地的巨人骑士随即冲上前去。银凤骑士团率先展开行动。三架骑士奔跑着，泽多尔各配合他们的速度跟随在后。至于国机研方——驾驶加达托亚·逹修的骑士集团『阿尔冯斯』，他们的队长亚尼斯看到银凤骑士团的动作，哼了一声。


    「打算同时突击吗……？也罢，都在预料之中。摆出枪壁阵，前进。」


    两个小队排出并列阵式，全员举起盾和长柄枪缓步前进。这阵形摆明了是针对形似骑兵的泽多尔各，亦是对付高突击力魔兽的惯用手段。即使枪尖未开锋，但猛力伸出的长柄枪依然具备足够威力吓阻敌人。


    银凤骑士团加速靠近，部队后方的泽多尔各更以单骑从旁拉开距离，开始疾驰，淮备追过 三架前锋机体。


    「第二小队往右，维持枪壁阵形。第一小队淮备战斗！！」


    泽多尔各开始冲锋，阿尔冯斯部队也随即兵分两路——分为架起长枪迎战泽多尔各的部队，以及舍弃长枪，与骑士战斗的部队。长柄枪对冲进我方阵营的敌人有效，但对上擅长近身战的骑士反倒不利。阿尔冯斯的两支小队各司其职，活用了数量上的优势。


    观看双方动向的多数群众，也认为战况已清楚分成步兵之间的冲突与对骑兵战——直到下一秒，银凤骑士团的一架骑士机有了异常举动为止。


    「魔导喷射推进器，启动……从积层配罝展开，进行进气压缩……」


    突然，一阵异于欢呼和隆隆脚步声的怪声开始在场内响起。迅速聚集的空气卷起漩涡，发出一种独持的尖锐噪音，比魔力转换炉的进气声更要强上数倍。这是从一台银凤骑士团的机体上发出的。


    金属质地裸露的钝钢色机体，其肩上和腰间追加的装甲铿锵铿锵地改变配置，藉由支撑装甲的可动装置转向正后方。在阶梯状迭起的装甲内侧，板状阀门逐渐开启，使重迭的装甲内部呈现中空，里头刻着密密麻麻的纹章术式。


    见状，困惑的情绪在观众群中扩散开来。为何移动装甲？耶样不是会暴露该保护的部位吗？没有人知道那不断发出怪声的装置有何用途。不过，如此可疑的行动自然会让阿尔冯斯心生警戒。


    「那是……什么？」


    「他在集中空气……是发射空气弹的魔导兵装吗？好像是某种新兵器……搞不懂。」


    「兹瓦、伊多拉，提高警惕以防有东西飞过来。差不多到射程内了，我们也用魔导兵装反击。」


    没有持长枪的第一小队启动加达托亚·达修上的背面武装，举起长枪的第二小队也启动了背面武装。高速移动的泽多尔各正单枪匹马地衡锋，眼看就要进入魔导兵装的有效射程内了。怪事就在战火即将点燃的前一刻发生了。钝钢色骑士弯曲膝盖，放低身子蓄势待发。直接控制下的机体，如实反应出骑操士——艾尔的意思，毫不保留地发挥绳索型结晶肌肉的力量。机体一个踏步蹬向地面，在拔腿奔跑的瞬间，身上喷出了赤红火焰，追加装甲拖曳着长长的火焰尾巴，伴随着火光和爆炸声，赋予正淮备加速的机体非比寻常的推进力。有人类五倍大小，


    由金属与结晶构成的庞然大物如同法弹般射出.爆发出压倒性的速度。


    火焰尾羽只出现了极短时间了，在钝钢色骑士正要踏出第二步时化为热浪，模糊了机体后方的空间，并于踩下第二步的瞬间，再次显现火焰。当然，骑士借此获得了更大推动力。


    「杰克斯——！！小心！往你耶边……！！」


    众人还在为眼前未知的光景感到惊慌失措，第一小队长，亚尼斯却第一个察觉到了。钝钢色骑士的的速度已可谓异常，甚至超过打头阵的泽多尔各，逼近阿尔冯斯部队。没错，也就是，『持枪的第二小队』。


    「这……这家伙是怎么搞的!?」


    「用枪来不及！射击！！」


    面对速度堪比法弹的钝钢色骑士，注意力全放在泽多尔各上的第二小队反应慢了一拍。即使如此，他们仍立即发射魔导兵装，试图迎战。尽管事发突然，飞翔的法弹依然对淮了钝钢色骑士，足以证明他们本事高超。


    第二小队小队长杰克斯还末恢复镇定，问他脑中某个冷静的部分已肯定对手会功亏一篑。


    那异常快速的奇袭确实值得赞赏，不过在那样的速度下，不可能躲得过攻击。敌人将因为自己的速度自取灭亡。


    遗憾的是，钝钢色骑士的表现超乎他的想像。它的骑操土艾尔以优越的身体条件，将大半训练时间花在如何对应高速战斗上，磨练出的反射神经与压倒性的演算能力，让机体能在极短的瞬间做出反应。


    钝钢色骑士肩上的追加装甲，又可称之为魔导喷射推进器的装备喷射口一齐转向侧面，接连发出短促的爆炸声与闪亮火光。被侧向施力的机体转眼间使硬生生改变了前进方向。


    「啊？」


    敌人的动作让第二小队跌破眼镜。早已锁定的法击反倒害了他们，法弹只直接穿过钝钢色骑士旁边的空间，连边都没擦着。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刃一闪而过，钝钢色骑士一通过第二小队左翼便挥刀砍下，速度无人可及的斩击发挥出能对抗决斗级魔兽冲撞的威力。这时，左手持盾的配置救了位在左侧的菲利亚机，但强大冲击仍将他的盾牌弹飞出去，使菲利亚机失去平衡，往后慢慢倒下。


    「菲利亚！糟了，我来挡住它，尤夫你到后」


    杰克斯，敌人不只有那个，不要轻举妄动。


    同袍的提醒让杰克斯想起他们原本对峙的对象。人马骑士躲在发出隆隆爆炸声的钝钢色骑士后方，这时已逼近眼前。尘土翻腾，来势汹汹的骑兵朝他们冲了过来。被骑士攻击而乱了阵脚的第二小队是没办法迎击的——杰克斯迅速做出如此判断，轻喊了声：「闪开！」后勉强避开。尤夫机也毫不迟疑地采取相同行动。


    泽多尔各就这样穿过他们闪避的空间，并于擦身而过的同时朝他们挥舞左手拿着的长盾，尤夫机同样以盾格挡，将伤害降到最低。


    趁这个空档，飞驰而过的钝钢色骑士试着让机体停下来。它踩稳双脚，一边将魔导喷射推进器转向前方。这回的喷射不只有一瞬间，而持续了一段较长的时间，藉由逆向推进力抵销掉原本的速度。漫天烟尘中，散发出热浪的钝钢色骑士停止了动作，当它缓缓回过头来，看到的是败象毕露的第二小队。


    「开、开玩笑的吧……！？」


    第二小队的惨状与导致这一切的钝钢色骑士，让第一小队完全失去战意。他们很快淮备前往救援，却被亚尼斯拦了下来。


    「冷静！剰下的骑士正在逼近，现任上救第二小队，我们背后也会被攻击啊！」


    这话令他们想起还有另外两架『步兵』钝钢色骑士过于招摇的攻击完全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


    「我们也马上前进。这里是二对三，尽快打倒那两架！杰克斯他们没那么简单被干掉，挨过刚才那一顿后，他们应该会加强防守。」


    语气里有几分焦躁，不过三架达修机依然开始奔跑，转眼间便缩短了和银凤骑士团之间的距离。


    「伊多拉，小心那台钝钢色的！如果又听到那个声音就优先迎击！！」


    由亚尼斯机、兹瓦机带头，骑士奔跑着发射背面武装；对方银凤骑士团的红、白两机之中，则由白色骑士上前迎战。还以为蜂拥而至的法弹会击中它时，白色骑士肩膀附近的装甲动了。动作辅助腕集中装甲到前方，并架起盾牌。呈现完全防御型态的白色骑士没有放慢速度，弹回了所有法弹。


    「所以那也不是普通机体啊……」


    「钝钢色的没有动，只能趁现在上了。那个怪装甲也未必能盖住全身！」


    阿尔冯斯的三架机体继续射击施加压力，踏入剑的攻击范围内。这回换红色骑士从白色骑士的影子里窜了出来——没有盾，是攻击型的重装机。它举起手，作势挥刀砍向兹瓦机。兹瓦预料将会举剑交锋.于是摆好架势——殊不知，某个从敌人护腕飞出的东西带着爆炸声，朝他射了过来。兹瓦机躲不开这意料之外的偷袭，被金属块直接砸中脸部。冲击似乎影响到了眼球水晶，使驾驶座里的幻像投影机有一半的影像扭曲了。


    「这些家伙到底有多少怪装备！！」


    趁着兹瓦机退缩的空档，红色骑士把矛头指向伊多拉，使劲将他推了回去，一旁的亚尼斯机则对上白色骑士，同样暂时拉开了距离。


    「打……不倒啊！」


    亚尼斯暗自咬牙，数量上虽然是阿尔冯斯占优势，但具有特殊攻防性能的红、白两机却相常难缠。这时，他们背后再度傅来吸入大量空气的异响，钝钢色骑士动了起来。


    「这下危险了……伊多拉，你守后面。兹瓦，你行吗？」


    「可以，动作没有影响！这笔帐一定要讨回来……要上了！」


    阿尔冯斯再度摆开攻势。红与白的骑士也开始淮备迎击他们的突袭。


    时间回溯到战斗开始之前。在演习场的红褐色地面上，两股同样拥有新锐幻晶骑士的势力，一语不发，却又不厌其烦地持续对峙。


    在银凤骑士团的阵地中央，可以看到比其他幻晶骑士高出一个头的人马骑士泽多尔各。它开放的视野中，映出巨人骑士加达托亚·逹修整肃的模样，它们的铠甲比加达托亚更为洗练俐落。战斗即将揭开序幕。


    泽多尔各驾驶座上的奇德和亚蒂都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他们感受到一种不同于过去用幻晶甲胄战斗时的紧张。现在想想，当时只是拼了命地打，根本没在想什么战术，不讲求任何


    礼貌规矩。相反的，在这次模拟战斗中，他们身负展现泽多尔各力量的重大使命。两者间巨大的差距并非三言两语所能形容。


    根据艾德加的说明，敌方战力有六架机体，泽多尔各被视为等同三架的戦力，这表示他们必须漂亮地赢过对手才行。尽管演习场和观众席之间好段相当长的距离，双胞胎还是有种奇妙的错觉，仿佛场内的视线全集中到自己身上了。


    在紧张情绪不由自主地升高的情况下，艾尔依然故我地说道：


    我有个不情之请，艾德加学长，迪学长，能不能请你们稍微乱来一下？」


    泽多尔各的战斗方式，怎么会和拜托他们两人乱来有关？不过他平时就是这样，说话总是没头没脑的。


    你会特意开口，就是想到了什么点子吧。说来听听。」


    很简单。首先，我们让己方的特列斯塔尔部队和泽多尔各分头试探对方的反应。他们或许会兵分两路，毕竟对付特列斯塔尔和泽多尔各所需的战术截然不同他们八成会视我们的行动随机应变。」


    白、红色机体与人马骑士点头。到道里都还在预料范围内，对方应也是如此推测。


    「站在我方立场，若想让泽多尔各发挥速度优势，也得让它单独行动才行。话虽如此，如果依照规则对上三架机体，泽多尔各的速度再快也必定陷入苦战……所以，一开始先用出其不意的手段，安排一人先行对付迎击泽多尔各的战力。」


    「我听懂了，这表示你要自告奋勇吗？」


    艾德加机扭过头，艾尔驾驶的特列斯塔尔进人视野中——双肩和腰上搭载了和装甲一体化的可动式魔导喷射推进器。这种改造型的魔导喷射推进器还搭载了复数小型化的推进器，使输出调整更为容易。可动式设计更实现了全方位的机动性能，是相当具威胁性的装备。不过相对的，那刁钻至极的动作控制已不是简单一句「给驾驶带来负担」就能形容的程度。事实上，它已经变成除艾尔之外没有人能驾驭的瑕疵品。


    「是的，我会全力发挥出机动性能，藉由奇袭扰乱泽多尔各那边的战力，再回到骑士间的战斗……我想这不必多说，那段期间骑上方的战力会减弱许多，希望艾德加学长和迪学长能撑到我回来为止。」


    对方八成也想像不到这样强硬的作战方式吧，只有装备了魔导喷射推进器的艾尔才办得到，也是故意打破战力平衡的一种奇策。毕竟双方数量的差距仍大，此战太过强人所难了。


    「好吧，我会全力以赴。」


    「既然是骑士团长阁下的命令……」


    艾德加和迪特里希彼此对看了一眼，立即答应下来。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谨制的先行模型机加达托亚·达修绝不容小觑。就算他们一口答应下来，负担应该也没没看上去那般轻松。「这是所谓的一马当先吗？意思是只要跟在艾尔后面冲就好了吗？」


    「交给我们！让他们瞧瞧小泽的速度！！」


    放下心的反倒是双胞胎。他们见识过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威力，一想到对方吓破胆的反应就忍不住窃笑。


    「大家状况不错，那就让他们大吃一惊吧！」


    「哎，在你回来以前，我会躲在艾德加后面。拜托在他倒下前解决啊。」


    「迪，你……」


    亚蒂嘻嘻笑着，一股轻松的气氛油然而生。奇德和亚蒂的紧张情绪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虽然艾尔还是像平常一样异想天开，但能稳稳制住他的艾德加和迪特里希也在，再没有比他们更值得信赖的伙伴了。


    摆出横列阵型的特列斯塔尔和古耶尔互相使了个眼色。他们俩早就敏锐地察觉到艾尔会安排强攻战术的理由了。说来说去他们还是学长，更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撇开艾尔这样的特例不谈，他们明白协助新兵在首战旗开得胜，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当士气高涨的他们结束作战会议，宣布战斗开始的高亢喇叭声也正好响起。


    「那么，我们走吧。」


    坐镇中央的人马骑士开玩笑地发出「啡啡」声问答。宣告开始的铜锣一响起，银凤骑士团便一齐冲了出去。


    现在，艾尔涅斯帝正在钝钢色特列斯塔尔的驾驶座上.叹了口气。


    「嗯，我是想过没错，不过没想到魔力储储蓄量真的彻底用光了呢。」


    艾尔和他钝钢色的伙伴依照作战，实行了利用魔导喷射推进器的高速奇袭。虽成功打倒一架敌机，大大打击对方士气，但逞强的下场就是牺牲了庞大的魔力。


    「加速还好，问题果然出在减速上呢。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还是需要推进器……」有鉴于上次的『流星事件』，艾尔领悟了让魔导喷射推进器长时间运作的危险性。为了弥补缺点，他发明配合机体奔跑的短时间喷射这种更有效率的加速方式，但这也只适用于加速的情况，减速仍旧只能靠蛮力。何况在这极端空旷的演习场上，连一点能利用来减速的东西都没有。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反向喷射导致剧烈的魔力消耗，令原本就消耗量惊人的特列斯塔尔负担更是雪上加霜。结果理所当然的，魔力用尽的艾尔机动作也迟缓下来。


    「虽然是情有可原，不过残存魔力只剩两成……已经无法使出同样的攻击了吧。」


    艾尔机太深入敌阵，位置远远离开了战场，跑回去势必得花上一些时间。魔导喷射推进器再次开始进气，空气打着漩流灌入，那特殊的噪音更煽动了场上紧张的气氛。


    「跑不起来了。如果不用走的恢复魔力，就这样重回战线也很危险。」


    钝钢色特列斯塔尔奏出响亮的进气声，朝着战场踏步前进。


    阿尔冯斯的队长——亚尼斯驾驶的加达托亚·达修使劲挥起剑，艾德加的白色特列斯塔尔以盾格挡.并看淮攻击后的空隙反击，锐利突刺出的剑势却被亚尼斯机抽回来的剑挥开了。


    两机拉开距离，但亚尼斯机却没用背面武装攻击，因为他明白，面对装备了可动式追加装甲的艾德加机，法弹只会尽数被弹开，效果不大。因此两架幻晶骑士回到基本战斗的型态，持续着剑与盾的交锋。不过那样的战斗也毫不逊色，双方你来我往依然激烈。


    气势如虹的斩击和穿插着假动作的连续进攻，教人看得眼花撩乱。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火花，剑与盾的每一次交锋产生的冲击波撼动大地。亚尼斯和艾德加道两个人在技巧以及胆识上确实难分高下，挥舞的长剑攻势愈发凌历，紧接着对方的下一次攻势也是毫不相让。在群众屏气凝神的注视下，两机的战门愈演愈烈。


    迪特里希根本无暇关注艾德加那边的战况。他和他的古耶尔前方有两架达修——兹瓦机和伊多拉机拦在面前，不持盾，特化成攻击机型的古耶尔守备力相对薄弱.考虑到这一点的阿


    尔玛斯，便趁亚尼斯机牵制住白色特列斯塔尔的期间，派出两机试图打倒古耶尔。


    低声呼啸着的金属块破空飞过。古耶尔将雷电连枷的尖端当成*锁分铜一般挥舞。既然以护腕发射的机关已经曝光，就无法期望它作为暗器奏效了，迪特里希将其改当为大范围的攻击武器。见金属块从旁边打来，兹瓦机微微退一下闪开，一拉开距离便用背面武装反击。古耶尔作势闪避.借机挥剑砍向伊多拉机。伊多拉机将盾举在身前抵挡，接着吃下古耶尔的背面武装『风之刃』射出的真空波。抱身短的风之刃虽然射程不长，在近距离的运用却很灵活。其法弹状似细长短剑，威力也不大，但拥有命中率高的特点。(译注：一种日本的傅统武具，形态为一条铁链两端各系一个球型铁锤。类似中国兵器流星锤。)


    古耶尔举起双剑，逼近失去平衡的伊多拉机，兹瓦机没打算让他得逞，发射法弹妨碍他的去路。因此古耶尔放弃接近，却在回避前送出一发收起的雷电连枷当作回礼。加速飞翔的金属块掠过伊多拉机的头侧，给予背面武装痛击。


    整队阿尔冯斯遭逢意料之外的苦战。其中虽然有兹瓦机在一开始的奇袭中失去一半视野，以及伊多拉机还需分神提防钝钢色的特列斯塔尔等诸多原因，不过最大的失算，或许是他们低估了古耶尔的战斗能力『风之刃』、雷电连枷，还有长剑等，古耶尔灵活运用多种类的武装保持对自己有利的距离，伺机发则攻势。独待的战法让他们疲于应付。


    钝钢色特列斯塔尔的独特进气声从他们背后傅来。不晓得什么股原因，对方没有使出高速欺


    近，反而逼得阿尔冯斯时刻不得掉以轻心，进一步涣散了集中力。恶性循环——观众们都认为阿尔冯斯屈居下风，艾尔机的表现便是如此令人印象深刻。


    「亚蒂，从背后绕过去攻击！开始掉头！」


    「瞭解——让他们见识小泽的脚上功夫！」


    人马骑士泽多尔各扬蹄刨起演习场上的尘土，飞驰而出，在战场上踏出节奏轻快的轰呜声。自驱散了阿尔冯斯第二小队后，再度展开攻击。接下来已没有艾尔机支援。毕竟他们也深知，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消耗有多惊人。


    泽多尔各的马体部分，拥有与可动式追加装甲构造相同的可动装甲，它的体积让泽多尔各比一般机体多了一倍以上的重量。而为了维持骑兵最讲求的机动性，轻量化设计还是不可或缺的。对此，泽多尔各减轻了全身装甲的重量。采用可动装甲，则是为了有效提升被牺牲的防御力，这种做法只有双人驾驶的泽多尔各才应付得来。此外，他还发现可动装甲除了防御以外的另一种重要利用方法， 就是移动时扮演『法码』的角色。


    亚蒂用力一蹬踏板，展现豪迈的操纵技巧，泽多尔各维持着原本的速度直接开始回旋。强烈的重量与速度产生离心力，几乎要带着机体绕上一大圈轨道。奇德让上半身倾斜，同时启动所有的可动装甲与之拉扯，成功实现了惊人的重心控制。泽多尔各展现出以骑兵的外观让人难以置信的机动操作，扑向还在重整旗鼓的阿尔冯斯。


    进入直线奔驰的泽多尔各，在移动中打开一部分的腰间装甲，从里面出现一支像是千斤顶的大型辅助腕。泽多尔各把一只手里的斧枪放到辅助腕上，并牢牢固定住。这是一种叫做『兰斯·雷斯特』的装置，用来辅助骑枪突击。固定的斧枪尖端瞄淮了第二小队，两者的距离转眼间缩小。


    即使来者只有一骑骑兵，但那等同幻晶骑士的巨大身躯给人相当沉重的压迫感。那样的攻击不同于决斗级魔兽，而是加载了驾驶员的气势。面对如此攻击，第二小队的杰克斯和尤夫举起长枪严阵以待。剩下的一架菲利亚机，则在钝钢色骑士：开始的攻击后就此沉寂下来，或许是跌倒的冲击令骑操士失去意识了。他们紧盯着逼近的骑兵，慢慢拉开距离，以免波及倒地的菲利亚机。


    「尤夫，你觉得我们的枪有办法挡下那个吗？」


    「很难，不过，杰克斯，我有个提议。」


    他们在短短几秒内交换寥寥数语，然后立即迎向前，接着冷不防丢掉长枪。预测长枪将是对抗人马骑士的重要手段的观众们，皆为这出乎意料的行动哗然。减轻装备的他们火速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意图一目瞭然。


    「一边是诱饵？还是要夹击？」


    「差不多就是那样吧，那瞄淮右边啰！」


    泽多尔各稍微修正了前进方向，一头冲向往右侧移动的尤夫机。


    「尤夫……抱歉了！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没被攻击的杰克斯机猛地发射背面武装，猛烈的程度似乎完全顾不得会耗尽魔力储蓄量。法弹群尖锐呼啸着，堵住泽多尔各的去路，朝它没有防备的侧面直击——结果没有得逞。泽多尔各谨慎地举起左臂上的长盾，弹开了如暴雨般落下的法弹。穿过盾牌的法弹则由后方的可动装甲严密防御。它甚至没有减缓速度，继续刚才的冲锋。别说一般的幻晶骑士了，就连决斗级魔兽也会对从旁而来的攻击感到畏缩。对敌人那深不可测的性能，杰克斯开始感受到一种近似恐惧的情绪。


    另一方面，被盯上的尤夫机看上去并没有特别感到意外，只淡然采取下一个行动。他飞快退开机体，闪过骑枪突击。座机加达托亚·达修灵敏的反应速度与优异脚力，让他千钧一发地逃过突击的致命威胁。横着跳开的尤夫机连起身的时间也不愿浪费，直接展开了背面武装。既然泽多尔各的下一次突击需要再度回转，在它背对自己的现在就是绝佳的反击机会。


    这时，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某种爆炸声——像在狭窄的地方发射空气弹时的那种模糊噪音，继而是破空而来的飞行声。直觉感到有危险的尤夫当下停止攻击，让机体更往后退——他的行动不可能再快了，只可惜依然晚了一步。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击向他袭来。


    与尤夫机擦身而过之后，泽多尔各从身后发射了某个东西』。那是名为牵引索的装备。它原本是用来搬运货物所用，具有和钢索锚相同的结构——藉由喷发压缩大气产生的加速能力，以及结晶肌肉的可动式锹形构造。亚蒂操纵下的牵引索自在飞翔着，一口咬住尤夫机的脚部。


    泽多尔各身后的卷线装罝全速收回缆绳，松弛的缆绳一下子便紧绷起来。原本就作为拖拽用途的牵引索具有足够强度，猛力拉扯尤夫机的脚，紧咬不放，害他以滑垒一般的姿势被扯向


    空中。泽多尔各可怕的动力根本没把一架幻晶骑土的重量放在眼里，尤夫机无从抵抗，就道样被拖行着，带起一片烟尘。


    「糟了，站不起来.速度太快了，不过……」


    被拖在地上的尤夫仍试着反击。他启动背面武装，想勉强撑起上半身。可惜这一切努力只是徒劳，从机体上传来的只有压扁零件摩擦的怪声。在他被绊倒、拖行在地面上时，一连串撞击似乎让背面武装的结构产生了故障。


    「万事休矣……吗？」


    泽多尔各拖着尤夫机次迥旋移动。这次划出的大幅度轨道让他离心力作用下被甩了出去。牵引索一松开它紧缠不放的腿部，尤夫机就这样愈滚愈远，最后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倒下的杰克斯反倒看开了，还悠哉地露出苦笑。对方具备了丰富的装备，已经不只是单纯的骑兵，更别说是魔兽那样的程度能相比的了。再加上那副巨大身躯，缠斗起起来势必会令自己陷人不利。他明白自己没有胜算，尽管如此，他也丝毫无意退让，反而生起堂堂正正打到最后一刻的心境。他强行校正.机体姿势，俐落地举起盾与剑从正面迎战。


    不晓得泽多尔各有何打算，只见它也停止冲刺，淮备回应杰克斯机的近身战邀请——至于杰克斯的加达托亚·达修倒下，则是在经过一阵激烈的你来我往之后不久的事。


    竭尽全力挥下分外强烈的一击碰撞，亚尼斯的达修和艾德加的白色特列斯塔尔连忙退后拉开距离，两架机体上响起剧烈的吸排气声，运转产生的热气从装甲上冉冉升起。他们深深吐出一口气,分不淸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多久。虽然宝际上只过了一段很短的时间，但过于紧凑的过程混淆两人的时间感。


    亚尼斯盯着幻像投影机上的白色骑士，暗自给予赞赏。真是不得了的对手，他的剑术就算在阿尔马斯之中也算得上顶尖。亚尼斯好久没碰上使出全力也打不倒的对手了。当然，他在之前的战斗中也丝毫没放水，


    何况，他一开始甚至不打算使出全力。白色骑士摆明是着重防御的机体，想打败他势必得花上一番工夫，原本只想牵制他的行动就好，却在几次交锋的过程中不由得认真起来。


    这个对手很『结实』，这并不单纯指机体防御正因为重视防守，在战斗中经常沦为被动抵抗的一方。不断承受攻击会造成沉重的压力，半吊子的士兵早就承受不住了，但白色骑士却顶住了亚尼斯所有激烈的攻击，并且伺机还以颜色，奉还连他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反击。从白色骑士的表现，可以看出骑操士拥有钢铁一般的强韧意志。兼具技术和精神力，这样的骑操士如何不教人钦佩呢？因此即使气喘如牛，亚尼斯还是露出了快活无比的笑容。


    「好骑士，真是可惜了……」


    「好强，真是可惜了……」


    艾德加一边调整与达修之间的距离，自知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严峻。与他单挑的加达托亚.达修，两者的战斗呈现势均力敌的状态。尽管互相发起勇猛攻击，但都止于轻伤，迟迟无法给予关键性的一击。艾德加非常清楚，自己的座机用可动式追加装甲取代了背面武装，也就欠缺了相应的攻击力。但就算把这一点列人考量，对手却还是能不断发动猛攻，技术之高可见一斑。达修的驾驶很有两把刷子，每一击沉重、犀利且丝毫不给人可乘之机。如果艾德加的特列斯塔尔没有加重防御，他很怀疑自己是否能撑到现在。他没有把握，但又加深了心中的确信。


    「……不愧是改造型，对方机体的动作更流畅。」


    单纯是机体特性的问题。持列斯塔尔虽在最大动力上更胜一筹，操纵也相对困难；反观加 达托亚，达修则更重视操纵性能而牺牲了部分动力。在双方逼近极限的战斗中，这样的问题逐渐显现出无法忽视的差距，对方不是能靠蛮力硬碰硬的对手。相对于要控制机体，避免使力过度的艾德加，对方所有的攻击都是流畅且毫无保留的，他已经不只一次对自己这台绊手绊脚的机体感到郁闷了。


    还有另一个问题对我方极为不利，那就是特列斯塔尔剧烈的魔力消耗。姑且不论短期决战，在双方势均力敌的这场战斗中，本来就对艾德加是压倒性地不利。属于魔力消耗装备的可动式追加装甲，使得情况更加恶化。特列斯塔尔的魔力储蓄量只剩下不到三成了，这样下去，可以肯定艾德加是先投降的那一个。他需要一个转机，一个打破现状的转机。


    双方持续对持。艾德加在脑海一角思考着，不管最后是谁赢，他都要建议艾尔以后至少做一架操纵性能比较好的机体。唯有这一点他不会退让。


    红色骑士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运作机体的结晶肌肉奏出有些悲伤的音色，几乎要消失


    在喧嚣的战场上，朝对手伸出的手臂在途中垂下，似乎已经失去了动力。


    「好吧，古耶尔肚子空了，动不了啊。」


    迪特里希的声音很轻，但是表情却绝不能用愉快来形容。在艾德加和亚尼斯战斗的期间，他则带着红色骑士和阿尔冯斯的两架达修上演激烈的武打场面。攻击型的古耶尔若不攻击，便无法打退对手，但持续运作却又铁定会比艾德加早一步耗尽魔力储蓄量。


    话是这么说，也不代表他会乖乖就范。


    「真不甘心，想同时对付两架仍然太勉强，我还是修行不够。」


    古耶尔的进气装置发出濒临极限的悲呜。尽管魔力转换炉维持最大运转，还是完全赶不上魔力的消耗，甚至不晓得能不能让古耶尔使出最后一击。迪特里希依然看不到逆转形势的手段。


    事实上，阿尔冯斯的两人同样也感到郁闷，因为就算他们两架一起上，结果直到对方耗尽魔力为止都没办法击倒。岂止如此，兹瓦机和伊多拉的损伤也在不断增加，红色骑士的攻击性能确实惊人，如果是一对一战斗的话——他们想到这点，脸上的表情怎么样也无法松懈下来。


    「……这家伙我来给他最后一击，伊多拉，你去支援队长。」


    「瞭解，就算他快倒了也不能大意啊。」


    「我知道……机体伤害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忘得了的。」


    兹瓦机慢慢走向古耶尔，伊多拉则瞄淮了白色特列斯塔尔。


    「嗯，实在是束手无策了，不过，也别以为我会乖乖就范啊。」


    迪特里希决定好残存魔力的用途——发射雷电连枷和风之刃，妨碍阿尔冯斯的去路。即使他倒下会让艾德加处于劣势，他还是打算尽量多争取一点时间。争取到时间之后，就能做另一项赌注——赌他们的团长早一步回归战线。


    隔了一拍之后，所有人同时动了起来。


    兹瓦从古耶尔完全无视自己的行动，察觉到它企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伊多拉展开背面武装，手指扣在扳机上；迪特里希刚要行动，就发现了逼近他们背后的『那个』——一切彷佛同时发生，接着是一阵激烈爆炸声在他们背后响起。那理应是阿尔冯斯最为恐惧、警戒的声音，却在与红、白色骑士激战的时候疏忽了——疏忽了那一位得要全神贯注才能应付的对手。


    负责警戒的伊多拉大吃一惊，反射性地转向声音的方向。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覆盖了整个幻像投影机荧幕的黯淡金属光芒。在伊多拉反应过来以前，那个就抵达了伊多拉机前。


    那个是——使出俐落膝击的钝钢色特列斯塔尔。


    咔沙一我，伊多拉机的头部发出像是把纸揉成一团的声音被踢碎了。幻晶骑士的头部为了保护眼球水晶这项重要零件，覆盖了坚固的头盔，但碰上机体中承受最大负担的腿部——尤其是最坚固的膝部装甲，依然是不堪一击。


    等待魔力储蓄量回复的艾尔跑到极近距离后，靠着魔导喷射推进器的爆发性加速缩短剩下的一步。将巨人全部的重量与速度集中在一点，使出致命的空中膝击。艾尔狠狠的一脚，让或许是有史以来头一次吞下败仗的伊多拉机旋转着飞到空中。


    周围所有人都被艾尔无比强烈的攻击吓得要命。刹那间，时间彷佛停止了一般-亚尼斯机趁此空档冲上前，迅速缩短他和艾德加机的距离，极为勉强地进行攻击。


    顺势而来的突击快如闪电。慢了一步的艾德加逼不得已，只好举剑格挡，双方激烈交锋。结晶肌肉发出尖叫，达修和特列斯塔尔都卯足了劲想压倒对方，这让彼此脚边的地面陷了下去，可见巨人的力量有多么庞大。双方引发的热气让周围空气彷佛密度增加一般，景色模糊起来。慢慢地，白色特列斯塔尔开始压过达修，在最大动力上还是特列斯塔尔的装备要更胜一筹。达修的剑被逼退，姿势逐渐变得别扭。


    然而，极限却在此时到来。


    特列斯塔尔的力道突然减轻。强劲有力的双腿弯曲，结晶肌肉发出的噪音也转为低沉、无力。达修收回剑。白色特列斯塔尔双膝跪地，维持着拄剑于地的姿势就此沉寂。


    同样失去动力的还有古耶尔。


    挡在迪待里希面前直到最后一刻的兹瓦机展开突击。古耶尔把剩下的一切贯注到一发风之刃、雷电连枷还有剑的多重攻击上试图抵挡。真空风刃打掉兹瓦机手里的盾，他却毫不在乎地滑进雷电连枷的射程内，一记猛挥几乎要打掉古耶尔的剑。古耶尔已经失去抵挡的余力了，只见红色骑士踉跄了几步，最后倒卧在地。


    一直静静注视着场上战斗的安布罗斯，便是在这个瞬间起身。


    「到此为止！双方收剑！！」


    一连串迅速的铜锣声随即响起。声音打破喧哗，传到战场上骑士的耳中，正要以幸存战力决一胜负的双方在慢了一拍之后纷纷收剑，场上一切都回归静止。


    「双方机体不分轩轾，都表现得非常好！朕也见识到了你们各自的优缺点！！果然厉害，两者都值得大为称赞！！」


    观众给予仍站在战场上的骑士们热烈掌声。或许是大脑跟不上突然的结束讯号，不见骑士们欢呼出胜利的凯歌，只带着大梦初醒般的心情杵在原地。


    得救的说不定是我们——亚尼斯确认情况后，在心里暗自嘀咕着。数量上，双方都剩下两架机体，不过，以两架达修机对上幸存的泽多尔各和钝色骑士，简直有勇无谋。亚尼斯自己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而在打倒银凤骑士团的两架机体的过程中，阿尔冯斯就有四架无法行动了。耗损率之高，完全是他们的失败，可以想见观众们也是这么认为。像这样故意混淆结束，八成是由于某些政治因素，虽然亚尼斯对此并不感兴趣就是了。


    演习场附设的工房里走出待命的幻晶骑士，逐一回收场上无法动弹的机体。阿尔玛斯方的加达托亚·达修更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惨相。亚尼斯不由得担心起里头的伙伴。


    这时，他面前沉寂下来的白色骑士微微动了。大概是经过一段时间后，恢复了魔力储蓄量吧。它维持拄剑于地的姿势放下手臂，胸口装甲缓缓开启。看到对面的骑操士走出驾驶舱，亚尼斯自己也离开机体。


    艾德加与亚尼斯眼中映入彼此的身影。双方不分先后，同时向对方致上最敬礼。


    忽然间，他们俩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该说的都已经在刚才的交手中，用剑表达得一清二楚了，也不认为事到如今还有用言语交谈的必要，只需确认彼此的长相——想是这么想，亚尼斯还是开口道：


    「这次是我方比较有利。如果下次有机会，希望还能用同样的机体拜会你的身手。」


    艾德加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快地摇头。


    不，我无意用机体当作藉口。还有其他战斗方式可以保存魔力，之所以办不到全是被你的实力影响的。光维持守势是撑不下去的这次败北是由于我的不成熟，结果也显而易见。


    亚尼斯轻轻笑了，因为对战对手那死板的样子令他联想起遥远往昔的某个人。


    「哈哈，别那么拘谨，放轻松点。只把眼光放在前方的话可是会错失某些事物的。」


    「……感谢的忠告，但是不要紧，我的朋友总是会帮我注意死角。」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亚尼斯在心中苦笑，用暧味的及情就此带过了。


    「该不会我就是负责死角的吧？」


    迪特里希盘腿坐在倒卧的古耶尔上，一脸不情愿似地嘟囔。


    「艾德加的死角？那种东西太多了，根本是防不胜防耶。」


    这时，一道影子带着沉重的脚步声从迪特里希的头顶上落下。他转过头，眼前是钝网色的特列斯塔尔和泽多尔各。


    「对不起，我没赶上。果然太乱来了吗？」


    「没错。不过啊，跟对方打了一场，也把自己的缺点看得一清二楚。」


    由于加达托亚·达修和特列斯塔尔的性能不相上下，因此更突显出特列斯塔尔的缺点。迪特里希盘起手臂，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说出他的想法。


    「喂，艾尔涅斯帝，先不说泽多尔各，特列斯塔尔还有点太粗糙了。虽然它原本就是模型机，所以也无可奈何啦。但我想陛下对达修的评价大概也比较高……」


    「是的，找也这么认为，嗯——这么一来，要完成量产机的话，是我们拿走达修机比较好呢，或是把现有的装备交给国机研比较好？」


    特列斯塔尔暴露出重大缺陷，本来担心艾尔会消沉沮丧的迪特里希，对他那若无其事的态度似乎觉得扫兴。


    「……不会不甘心吗？」


    「嗯——？特列斯塔尔是输了没错，可是无所谓，毕竟达修也算特列斯塔尔的改造型嘛。


    我只单纯觉得佩服哦，就算不是我做的，不过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就是这样，我去跟陛下交涉看看，看能不能讨几架来研究。」


    「……啊啊，嗯，这样啊。也对，不愧是我们家团长。还有艾德加的机体也差不多该好好调整一下了吧？」


    迪特里希支着下巴撑在膝盖上，忽然觉得怎样都随便了。


    「这个嘛……量产机开发快到最后阶段了。一旦完成，国内的幻晶骑士就会陆绩汰换掉。到时候再把大家的机体淮备好也不迟。」


    一阵带着沙尘的风吹过演习场。艾尔微微眯起眼，然后站起身环顾众人。


    「我们差不多也该撤离了。迪学长，你能动吗？」


    「可以，魔力也恢复一些了，只是走路的话应该没问题。」


    「不然我们，起拖着你走吧，要抓着脚就是了。」


    「不必了。都好不容易存活下来了，用拖的会坏掉啦。」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银凤骑士团也开始移动了。


    在演习场附设的维修工房里，盖斯卡·约翰森望着修理中的加达托亚·达修，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刚才的对战依旧历历在目。新型机之间的激烈较量,前所未见的各式装备，还有操纵的骑操士们——这些令都耀眼得令人目不暇接。他并不在乎比赛的结果.诸多技术在战斗中发光发热，而其中原理才是他最关心的事。虽然一连串事态让他惊讶连连，但那也是为他所乐见的，完全不成问题。


    在今天的相遇之前，他心中一直激荡着不满情绪。


    他身为一名锻造师，一向为能在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开发机体深感自豪，然而，这样的热忱也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逐渐磨灭了。幻晶骑士的开发旷日费时，新型机的诞生通常间隔数百年，他们所做的努力都要等到下下个世代才能开花结果，能够亲眼见证那一刻的人非常幸运。但是，无法亲眼见证的人呢？


    起初是登上了顶尖技术人员——光荣的工房长地位，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闹起别扭的？因


    为没有其他值得保护的事物，等他注意到时，已经成了恋栈权位的人了。到头来，他更忍受不了位居国机研之首的「小伙子』爬到自己头上来。


    直到发生了某件晴天霹雳的大事。


    那就是一直以为几百年后才会诞生的新型机出现了。


    突然展开的那项计画点燃了沉淀在心底的愿望——完成新型机，然后带着那项功绩登上国机研之首的位子。冷静想想，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肤浅又空洞，而他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可以想见当时的自己目光是多么地狭隘。只不过，一想到加达托亚·达修的诞生，又觉得那样的执着未必是白费的。


    在将加达托亚·达修呈现给御前的舞台上——『他』现身了。率领着人马骑士，携带一身众多装备。


    归根究底，就连盖斯卡赌上一切的加达托亚·达修都是出自他的构想。一开始是混乱，然后错乱，最后狂乱，打破局面的还是因为『他』的一句话。那个少根筋的天才不拘泥于常识，随心所欲，没有一丝迷惘，只一心一意埋首在制作幻晶骑士上。追逐火热太阳的盖斯卡这才发现，自己所憧憬的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他睁开闭上的眼睛，慢慢活动僵硬的身体，举起自己那双满布皱纹的手凝视着。尽管有多加锻炼，手心却已刻上了许多沧桑岁月的痕迹。


    即使再拿起铁锤，也没办法像往常一般有力了吧。可是，他还有累积至今的经验与知识，只要活用这些，就能到达更高境界。加达托亚·达修的存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好好指挥部下，传承技术吧，这么一来，说不定他们也能迈向更高、更远的目标。


    盖斯卡第一次觉得感谢——感谢自己坐在国机研开发工房之首的位子上。


    「……臭小子……要我输给你们还早得很啊……」


    无意中泄漏出的心声，带着和过去开口时完全不同的音色。

 第二十话 银凤骑士团·疾走

    西方历一二八〇年，春天。


    位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中央的钟楼响起，清脆的钟声回荡在校园里，又慢慢被吸入万里无云的晴空中。


    那并非宣告上课开始和结束的短促钟声，悠长的音色表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这一天，学园将举行举业典礼。


    学园里四处可见别著代表毕业证明的『徽章』的学生。


    他们不管是年龄、学系都不相同。不只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弗雷梅维拉王国的教育自由度很高，没有修完全部教育课程的毕业生也是大有人在。


    这个典礼不分初等、中等或是高等部，就在今天，欢送所有即将离开学校的人们。


    其中，有个聚集了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中等部毕业生的团体。


    他们所受的待遇和其他毕业生有点不同。依据这个世界的风俗，一般将满十五岁的人亲为成年，中等部三年级今年正好迎接十五岁，因此中等部的毕业典礼也就和成人式有著相同的意义。


    「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而且很多事情的方向也变得很奇怪，不过还是顺利毕业了呢。」


    「没想到为所欲为地干了那么多好事，学校还肯发给我们毕业证书。」


    「感觉像叫我们快滚呢——」


    「是说从中途开始就没什么认真上课的记忆。」


    这些中等部毕业生里还有个格外醒目的集团：由一名坐镇中央的矮小少年，及矮人族少年，还有站在两旁的高个子双胞胎组成的凹凸四重奏——艾尔涅斯帝、巴特森、阿奇德和亚黛尔楚的童年玩伴军团，或可称银凤骑士团长与他的小伙伴们。他们今年也将成年。


    也难怪即将毕业的他们会这样百感交集。


    回想起来，在学时的他们简直是为所欲为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实在不能说是正经的好学生。去上八竿子打不著关系的课还只是开始而已，之后还突然开始制造新型机，任意使用学园的器材，最后甚至占领了整个学系（而且还是高等部)。这样的例子多到不胜枚举。


    应该是创校以来未曾有过的问题儿童军团吧。


    「的确，才这个年纪就让我率领一支骑士团，这也算是特例了，而且中途还反过来指导幻晶甲胄的使用方法……」


    虽然是问题儿童，但是交出的成果却是无可比拟的。


    其中最重大的成就，或许要算发明了幻晶甲胄这种作业机械，并使之普及。幻晶甲胄的存在影响范围广大，涉及各领域。也多亏如此。不仅在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全国各地的教育机构其教育内容也会有所革新。


    于是，各地纷纷争抢『发明人』的银凤骑士团作为指导人员,让即将毕业的他们巳经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学生还是老师了。


    正因为他们情况特殊，毕业也成了校方对这群『留在学园里也拿他们没辙』的麻烦人物妥协的结果。


    毕业典礼平安无事地进行，接著就是由在校生目送毕业生从正门走出校外画下句点。


    从明天起，毕业生们就要分道扬镳，走向各自的人生道路了。


    有人回顾在学时的生活，也有人对未来感到不安，他们怀抱著各自的感伤，缓缓走向大门。这时，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不必寻找声音来源，那个幻晶骑士集团就在不远处出现了。典礼上没有的流程让在场所有人露出困惑的表情。


    面对困惑的众人，部队散开，从正门到广场间等间距一字排开。


    骑士们打直背脊，以漂亮的姿势列队，用一丝不乱的动作面对彼此。紧接著，所有骑士们同时拔出腰间配剑，


    右手持剑，鞘留在左手上，然后高举起剑与对面交错，再静静收回到头部前方。全机摆出对著剑祈祷的姿势静止下来，就此开出一条幻晶骑士用剑架起的『道路』。


    一名附近的幻晶骑士发出声音，对著不知如何是好的毕业生们说：


    「恭喜各位学弟妹毕业。虽然我们不久后也将离开这个地方，不过至少今天让我们送各位一程吧。」


    眼前光景宛如排列雕像的回廊般庄严。往年没有的流程让毕业生们高兴地涨红了脸，陆续穿过钢铁的巨人骑士们开出的通道。想必今年的毕业典礼将在许多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必说，驾驶这些幻晶骑士的就是银凤骑士团成员。


    他们会采取这样的特别行动，原因在毕业生队伍的尾端慢慢走著的——露出满脸笑容，哼著歌迈出步伐的团长身上。亚蒂也露出一张差不多的笑脸，和艾尔手牵著手并排走著，后面不远的奇德和巴特森则把胸膛挺得老高，一样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就这样，他们六年来波澜万丈的学园生活在此画下句点。


    才穿过学园正门，艾尔就回过头。骑操士学园的广大校地在门对面沿伸开来。他感触良多地高声道：「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过去受到你诸多照顾了那么……银凤骑士团，撤收！！」


    接到团长命令，团员们的行动非常迅速。


    幻晶骑土们同时开始移动，不只如此，后面还跟著马车。剩下的团员坐上那些马车，并将他们使用的各种工具一并放上去。这些行李，说是银凤骑士团的所有家当也不为过，而这其实也是他们移防的一环。


    随著团长毕业，银凤骑士团正式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分离，作为独立组织展开正式的活


    动。预定将以莱西亚拉学园市近郊新建的『奥维西要塞』为据点，并在国内各地大肆活跃。


    这一天，在双重意义上成了他们启程的日子。


    这里是分隔大陆西侧诸国与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高山峻岭『欧比涅山地』。


    大陆两侧有人称『东西街道』的道路连结，在崇山峻岭中沿著比较容易行走的山谷而建。


    道路本身修建得相当完备.无奈由于原本的地势险要，通行往来还是相当费劲。


    一队马车正在东西街道上前进。


    这列车队领着护卫的幻晶骑士，规模不小。他们不是商人，带上的物资很少，货车上顶多只有旅行所需的必备品。中央有辆比其他车辆都大的马车。


    那辆车装饰朴素，不过建造得相当坚固，可以知道里面的乘客身分不低。


    一行人庄严肃穆地前进，但是刚越过山顶，那辆大马车里就有一道粗暴的声音喝止车夫。


    「喂，把马车停下来！！」


    停车的旗子随即挥下，马车陆续停止，护卫的幻晶骑士也各自就定位，站在能保护全体的位置上。明明是心血来潮的行动，但所有人的行动却是无懈可击，可见在旅途中这样的事大概发生过好几次了。


    车体摇晃了一下，里面乘客走下了马车。


    他穿著一身作工精致，不吝使用昂贵布料的高级服饰。遗憾的是，他的体格似乎太过优秀了些。男子身高将近两公尺，还练就一身结实壮硕的体魄，活脱就是野性、粗暴等形容词的化身。这样整洁淸爽的服装跟他原有的魄力显得不相衬。在旁人眼里看来，甚至还酝酿出一股怪模怪样的氛围。


    但本人对此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他大大吸了口气，像是在品味充满胸腔里的空气似地缓缓吐了出来。结实的肌肉随著肺部膨胀而鼓起，使洁白无瑕的衬衫发出紧绷的声音。说来悲哀，为了他量身订做的服装，在他壮观的肌肉面前也有如风中残烛般脆弱。


    「空气真好！伟大欧比涅的空气如此清新怡人。待在那样狭窄的城堡里实在令人发闷。」


    山间的风吹乱他一头不经修饰的头发。混入一丝红色的金发有如狮子鬃毛般豪迈伸展


    「所言甚是，殿下。这家伙也在说情况比平时更好呢。」


    随侍在后的护卫幻晶骑士模仿他做了个深呼吸，魔力转换炉的进气声高亢地响起。


    「哈哈，没错吧！噢噢！看啊，找怀念的故乡！！」


    从山峰到山脚是一片绿色风景，其间点缀著像是城镇的突兀之色。王都坎库宁和中央的王城——雪勒贝尔城就在那里，更遥远的彼方甚至能隠约见到小小的莱西亚拉学园市。


    「噢，美好的弗雷梅维拉。那么殿下，既然近在眼前了，就让我们赶紧进入坎库宁吧。」 「别那么小气，我可是一直窝在那个无聊的小地方！不先活动活动身体，等到了城里又动不了啦。」


    他才刚伸展四肢，胸前的纽扣就「蹦」的一声飞了出去。那听起来也很像缝制这件衣服的王都工匠的惨叫。


    「唉呀，这衣服贵成这样还这么脆弱。虽然是别人送的，但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克沙佩加的流行风格啊。」


    发完牢骚，弗雷梅维拉王国第一王子.里奥塔莫思的次男『埃姆里思.耶尔.弗雷梅维拉』便再度坐上马车。

 第二十二话 展示新型机

    她沉睡著，那可称之睡眠，或是冥想，又或者是思索。这是她们一族为了与广大洪流同化而代代相传的方法。


    她在睡眠中旅行。身体感觉沿著遍布大地的根无止境地蔓延，自己的形体逐渐扩散开来。不同于血液流动，流经大地的水脉对她悄声耳语。她和族人、祖先，以及大地合而为一,不停延伸。


    在无限重迭中摆荡的意识被某个东西吸引了。异物，妨碍睡眠的事物，脱离洪流的某个部分产生了不协调的感觉。她直觉，并且确信这个东西不能存在。


    下一秒她清醒过来。在族人里经历最长久的岁月，需要花许多时间完成同化的她，这次清醒不在预料之中，但没有犹豫。她必须排除那个妨碍睡眠的异物才行。


    「您怎么了，『大老』？现在还不到清醒的时间呢。」


    她只动了动眼睛，视野里出现了年岁尚轻的同胞。肤色白皙，柔软的金发，整体看来高瘦的身材，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那对如刀刃一般突起的耳朵。这是她们一族的共同特征。


    「有东西妨碍了，『旅行』。」


    她的视线和对方对上了，身体却是动也不动，如此低语着。她的身体不会动，也不需要动。这副躯体总有一天会蒙伟大的祖先宠幸，对她而言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蠢蠢欲动的恶意即将降祸于森林，必须排除。」


    「……我明白了。将以『骑手』迎战。」


    同胞没有反问，马上退了下去。


    她没有再次进入睡眠。若是不把异物排除，睡眠就没有正确的意义了，因此，她也没有再次睡眠的理由。


    她持续等待，等待自己的『预言』成真的时刻到来。无论花上多少时间，对她而言都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这就是降临于『森林』与『乡』的灾祸开端。


    那个地方留下一片宛如战场般，被蹂躏过的痕迹。


    支离破碎、勉强还能看出人类形体的零件弃置一地。枯朽、形状模糊的手心伸向天空，头盔深处的双眸已经失去光芒。锈迹斑斑的铠甲不见往日光彩，红褐色泽几乎要和原野融为一体。


    这些，残骸原本名为幻晶骑士。有的陈旧，但也有很多新残骸。交错堆迭的亡骸忠实体现了这个地方走过的历史、现在，以及未来。


    这里是位于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的大本营『要塞都市杜佛尔』中，第一开发工房里的风景。


    「……唔，得稍微整理一下了吗？」


    工房长盖斯卡叹了口气，望著在理应相当宽敞的第一开发工房中占据不少面积的残骸——这些是反复尝试的结果。新型量产机开发这样的大案子，又加上压倒性的技术革新，导致一连串的失败，产生大量废弃的零件。累积起来的残骸比平时多出一倍，实在教人看不下去了。他暗自下定决心，等各地开始量产新型机后，|定要先来整理过堆废铁。


    盖斯卡一边烦恼著善后问题，一边离开工房暗处。走出门外，耀眼的阳光一下子刺得他睁不开眼，随著眼睛逐渐习惯，他也加深了笑容。


    那里是一整排采取屈膝姿势，敞开胸部装甲里的驾驶座的巨人集团。


    它们既非加达托亚，也不是加达托亚.达修。这道些正是国机研的骑操锻造师们努力至今才终于完成的心血结晶，最新锐制式量产机『卡迪托雷』。


    这是以先行模型机加达托亚·达修为基础，配合银凤骑士团提出的选择装备进行诸多调


    整。最大的改变，在于引进使用了终于实用化的『容量特化型结晶肌肉』——魔力储存式装甲，使魔力储蓄量飞跃性地获得提升。因此，特列斯塔尔所怀抱的问题——慢性魔力量不足也获得了改善。卡迪托雷既是新型机开发的先锋，更是完成形。


    机体只涂上一层保护漆，保留原本的金属质地，弗雷梅维拉王国制造的幻晶骑士一样低调朴素。相对的，彻底钻研防御效果和生产性而成的外装则散发出一股俐落的美感。


    卡迪托雷已完成运转测试，可以立即投入生产线量产。国内贵族也接获通知，开始招聘骑操锻造师并举办教育训练。今后，国内的幻晶骑士将会逐渐汰换成这些新型吧。他们国机研锻造师们最重要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了。


    盖斯卡转转疲惫僵硬的肩膀和脖子，为自己最近不太听话的老骨头叹息。他和底下的第一开发工房意气风发地投入研究，在很长一段期间中勉强自己乱来。是时候该放个假了，他一边在脑中拟定休息的日程，一边走向所长的办公室。


    国王安布罗斯和他的家族，也就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族，基本上都住在王城雪勒贝尔城里。从谒见大厅的尽头，穿过错综复杂的通道和几个房间后，便是他们的私人场所。


    雪勒贝尔城最深处被称为『内城』。愈往中央，高度愈高的城堡中心还有座最高的塔。这个地方是由原本被称为『雪勒贝尔』的要塞改建而成，塔是之后增建的，也正因如此，建造时最先考量的就是坚固，但也不得不说，此地作为王族居所是有些过于朴素。


    这样的前身使得这个区块的窗户很少。因为缺乏天然采光，只好不分昼夜地点起昂贵的鳞兽油灯。室内雕刻精致却不华丽的家具在柔和光线的陪衬下，散发出一股沉稳的气息。


    「臣一派遣使者前往克沙佩加拜访马蒂娜，要埃姆里思即刻归国。」


    房里有两个人。一人是国王安布罗斯，另一人男性比安布罗斯年轻，身体织瘦，相貌和国王有几分神似。


    「唔，朕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他是什么时候从克沙佩加出发的？」


    「大约是三年前的事。」


    「这样啊，这么说来，是朕和『那个』相遇前的事了。明明没过多久，却觉得好像是很久以前了。」


    安布罗斯垂下眼看着手中的酒杯，缓缓摇晃杯中的液体。


    「可是陛下，儿臣还是认为为时尚早。」


    「别叫我陛下，『里奥』。这个地方不会有外人。」


    「我明白了『父王』。」


    安布罗斯的长子，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里奥塔莫思·哈尔斯·弗雷梅维拉』呼出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眼角。


    「哎，朕认为时机正好。国机研也传来了和银凤骑士团阐共同建造的新型机报告埃姆里思回来，消息大概就传遍各地了。无论是谁都能预见，开启新时代的关键时刻即将到来。」


    里奥塔莫恩正想开口反驳，又马上闭起嘴，因为。安布罗斯露出有所企图、乐在其中的表


    情。经验告诉他，每当父亲露出这种表情，就没有人能阻止他了，何况安布罗斯所说的也有一番道理。在进行激烈的改革前，的确需要做个了断。


    「还剩下一个工作。不，那应该说是约定吧。」


    「银凤骑士团……『那名少年』是吧。不要紧吧？把他带到『他们』那里，就算没有『法』的问题，那些人也不好伺候。」


    即使外表相似，两人的气质还迥异之处。他的儿子似乎没有继承到安布罗斯最有代表性的刚毅性格。


    「呵呵，真是的，你太爱操心啰。」


    「毕竟事关重大，不如说是父王您太轻率了。」


    不晓得是哪里觉得有趣，只见安布罗斯忍住大笑的冲动，里奥塔莫思则反而忍住叹息。


    「架子摆大一些吧，里奥。老是那么斤斤计较.以后可有得你受的。」


    「就说是父王您太祖枝大叶了!」


    在王城的最深处，像是谈得来，又像谈不来的亲子对话持续,好一会儿，其间无人听闻。


    几天之后，在雪勒贝尔城的走廊上出现一名男性身影。


    「还是自己的国家好！昨天以前的拘束生活好像作梦一样！」


    那人正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王位第四顺位继承人『埃姆里思.耶尔.弗雷梅维拉』。他大大伸了个懒腰，用全身表达出解放感，接著便愉快地大步前进。


    说起他此时的衣著，是使用加工困难却坚固结实的魔兽皮革制成的般高级装备——『黑鳞兽铠甲』，肩上煞有其窄地披著作工精良的披风，腰间再配上一把坚持实用性优先的剑。这副铠甲是为了身材魁梧的他特别最身打造的，虽说所费不赀.但他好歹也是王族的一份子，这种材质实在还是有点不人流。至于看起来会觉得合适，只能说是他给人的印象所致。


    总之，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前阵子还在他国留学，被迫穿著当地流行的拘束衣服。那些作工一流的高级品不适合他虎背熊腰的体格，也和他的喜好差了十万八千里。身为王族，他喜欢的却是『坚固耐用』或『便于行动』这些注重实用性的款式，实在令人遗憾之至。这副特制的铠甲可以说最大限度地呈现出他轻便、便于行动，但是又极为坚固的喜好。


    穿着熟悉的装备，带着一股昂扬气势缓步守过王城，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他把推开房间的大门。在那里——谒见厅里以国王安布罗斯为首的王族，以及迪斯寇德公爵等王公贵族们齐聚一堂。他咧嘴一笑，环视在场众人。


    「噢，老爸！爷爷！好久不见，我回来呜呸咕啊！」


    话还没说完，安布罗斯扔出的王笏就直接击中他的脑门，害他痛得差点昏死过去。


    在按著头顶.痛得喊出声的埃姆里思面前，安布罗斯无奈地抱头。


    「这笨蛋孙子……到现在讲话还这么没大没小，去留学到底都学了什么了！？」


    「十分抱歉，陛下，我已经一再提醒他了……」


    里奥塔莫思也是尴尬万分。他的打儿子尤瑟个性沉稳，言行职止皆符合王族身分，但次子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晓得是像谁，那与其说豪爽，不如说是粗枝大叶的个性总是改不掉，送到他国留学也是无可奈何下的最终手段。


    「照马蒂娜的个性来看，也不至于疏于教育……就连她也应付不来吗？」


    安布罗斯喃喃道，想起嫁到克沙佩加王国的女儿。马蒂娜是里奥塔莫思的妹妹，在辈分上算是埃姆里思的伯母。她嫁给克沙佩加王国的王族，两国因此有了姻亲关系，也是友好国家。


    埃姆里思十五岁成人之后被送到伯母那里，不过从刚才那一幕可以看出没什么效果。


    「唔，真不晓得你那性子像谁。」


    「像陛下。」


    没料到有人插话的安布罗斯回过头，眼前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克努特。


    「像陛下。」


    安布罗斯别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片刻之后，埃姆里思若无其事地起身。


    「埃姆里思啊，虽不成你在克沙佩加也是那副态度？」


    「啊——不，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啦。我……本人也会看时间场合的。刚才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各位的脸，有些高兴过头……」


    见他说得结结巴巴的样子，众人怀疑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他身上，但他本人却毫不在意地挺起胸膛。很难得地，这次安布罗斯先举了白旗投降。


    「……这件事朕待会儿再好好问你。好，今天邀集各位前来，不为别的……」


    他清淸喉咙，一扫因为问题儿童的言行而一度松懈的气氛。


    「自从朕继承这个国家的王位以来，已经过了三十六个年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朕有意退位，下一任国王便是朕在这里的儿子——里奥塔莫思。」


    众人屏气凝神。安布罗斯这番话并不突然，聚集在此的人物也或多或少有了预感。


    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位是世袭制，基本上是由长子继承。长子拥有第一顺位的王位继承权，其兄弟姊妹不分男女是第二、三顺位。现任国王有孙子的情况下，则是规定以长子的孩子优先，并依序赋予继承权。


    让位最常见的理由，是因刚建国处于混乱期，国王希望改由强力的领导人率领国家；依照惯例，国王会在届高龄衰退之前让出王位。安布罗斯今年六十歳，在这个世界算是相常高龄的老人家了。因此提出王位继承的话题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然而，正因为大家都很淸楚他仍英勇如当年，即使心里能接受，还是感到焦躁不安。可见他这位名君是如何广受爱戴。


    里奥塔莫思走上前，打破这股还带有几分感伤的沉默气氛。他端正姿势，朝这名既是父亲，同时曾经是国王的男人深深行了最后一礼。国王在继承王冠之后.即使面对父亲也不能低头。在这个时刻，他怀著最高敬意结束行礼。


    「儿臣拜领，陛下……不，父亲。」


    「嗯，坐上王位之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时刻勉励自己。好了，正式典礼暂且延后，希望诸位也能和我的儿子一起支持这个国家，拜托了。」


    安布罗斯环视众人，在场的贵族们同时屈膝，低下头回应。


    西方暦一二八〇年，夏天。


    『狮子王』安布罗斯退位，连同新王里奥塔莫思即位的消息，在日后传达到国内每一个角落。百姓赞扬伟大先王的功绩，并对下一任国上抱有很高的期待。没多久，最新制式景产的幻晶骑上配置也渐渐在各地普及开来。


    新王和新骑士——弗雷梅维拉王国正准备迈入自建国以来最大的转换期。每个人都期待著国家进一步的安定与发展。


    新国王继位后，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到了这时期，庆祝新王即位的各种活动也大致告一段落，王国内正在恢复平日的稳定。


    从菜西亚拉学园市沿著『西弗雷梅维拉大道』稍微往东，一座在地理要塞位置上并不具备特别性的普通森林里奥维西要塞』便是存在于这样的场所。


    一般认为，这里根本没有当成据点的价值，但这里可以算是国内格外重要且特别的要塞。


    原因不在于地点，而是在此驻守的骑土团——银凤骑士团。


    可怕的是，说这个要塞本身是为了骑士团长艾尔而存在也不为过，毕竟是考虑到艾尔老家的距离，才选了这种奇怪的地点。


    瞧瞧奥维西要塞里面的情形，那里随意摆放著一架又一架才刚发表不久的最新量产机卡迪托雷。目前除了直接制造者——国机研以外.没有其他骑士团拥有这么多卡迪托雷了。国机研优先提供给银凤，不仅是由于银凤骑士团参与了开发过程，真要说起来，这么做也等于是对艾尔的一种投资。


    一名矮人族青年穿过停机场上成排的卡迪托雷森林。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似地四处张望，一发现埋在纸堆里的矮小少年，就大叫道：


    「喔，找到你了，银色少年。阿迪拉德的调整差不多结束萝。还有古拉林德啊，你也说说迪那个呆子.到底想弄坏几次啊！」


    不停画著设计图的艾尔对骑操锻造师队长——老大的声音有了反应，抬起头说：


    「不，就算是迪学长也不晓得怎么应付魔导喷射推进器吧，刚才我也听到他狠狠摔了一跤的声音……不过他好像愈来愈习惯了，能不能请你原谅他？」


    「还不都是你出的怪主意。拜托，用魔导喷射推进器飞天的傻子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老大搔头叹息，背过身去，艾尔也随著他的视线望向那边。眼前是两架颜色，外型皆与量产机不同的幻晶骑士。


    「我承认他很努力。何况要是『中队长专用机这样摔得四脚朝天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中队长专用机——一边是第一中队长从艾德加·c 布兰雪专用机的纯白骑士阿迪拉德坎伯。这是以最新锐的卡迪托雷为基础，只是外观设计效仿『厄尔坎伯』改良的机型。虽然做了一些调整来配合骑操士，不过内容几乎没有变更。这是因为卡迪托雷原本就具有强大性能与温顺的操纵特性，已经充分符合艾德加的要求。


    而另一边，则是第二中队长迪特里希·库尼兹的专用机——绯红骑士古拉林德。这架机体也同样以卡迪托雷为基础，并在骑操士本人的要求下加以改造的结果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在结构上甚至没有可动式追加装甲或盾，完全是攻击型的配置，而且尽管会限制机能，还是搭载了魔导喷射推进器，算是相当跟得上潮流的机体。虽然有些毛病，又不好操纵，但迪特里希似乎连这方面都很中意。


    个性正好相反的中队长机也如实地反应到他们的中队上，呈现第一中队擅长防势，第二中队擅长攻势的情况。银凤骑士团的核心就是由这样个性强烈的两个中队所组成。


    「噢，还有一件事。『第三』那些家伙们又在哀嚎了」


    「我不是把他们交给奇德和亚蒂了吗？」


    银凤骑士团搬到奥维西要塞，作为正式骑士团独立以后，最大的改变就是多了『第三中队』的配置。


    第三中队的性质和其他两个中队更是截然不同。理由在于他们使用的幻晶骑士。超过一般幻晶骑上的巨大身躯，将人与马合为一体的异形——他们使用的，就是银凤骑士团引以为傲的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


    泽多林布尔是以人马骑士的第一号模型机『泽多尔各』为雏形，将操纵系统改为单人驾驶，再经过各式调整后做出的量产用机型无奈即使打著量产机的招牌，依然是搭载两具魔力转换炉的超高额机体，也因此产量稀少，没有像卡迪托雷那般普及。银凤骑士团自己使用的数量就已经占了国内的大多数。


    「好啦，你就看吧。」


    老大指著泽多林布尔占据广大面积的脚边.第三中队的骑操士们正聚在那里，似乎在争论些什么。


    「所以啦，我明白你说的，在移动中要好好运用可动式追加装甲这件事，但做法能不能说得在具体一点？」


    「呢，转弯的时候机体不是会倾斜吗？就在那时候『呜！』的用力，像这样，然后再『喀！』的拉回来就行了！」


    「小亚蒂，我说过好——几百次了，这样完——全算不上解释！先把那些拟声词拿掉啦！」


    「呜呜呜.救救我，艾尔——！！」


    泽多林布尔之所以无法普及，除了价格高昂，外表太过异常等种种原因外，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外型与既有机体相差太多，导致操纵极为困难。不提双人驾驶的泽多尔各，改良成泽多林布尔后，目前依然持续努力简化著操纵系铳，不仅使用特制的魔导演算机，操作方式也尽可能调整成类似骑马感觉的设计。更从过去的操作方式中让部分功能自动产生连结等等，即使像这样不著痕迹地导入了相当先进的概念科技，结果依然如各位所见。第三小队的训练时间在银凤骑士团是数一数二地多，但熟练度还是不足。


    「……帮帮她啦，主要是帮第三中队长。」


    因为充当教官的双胞眙很不会交，让情况更加恶化，原因就在于他们不像艾尔从理论面检讨，而主要是依靠感觉来说明的。


    「那也算那两个『团长辅佐』的训练——吧我教的事正确传达给别人喔。」


    「就跟你说.这样辛苦的反而不是那两个人啦。」


    被选为第三中队队长的海薇，最近常为了如何翻译双胞胎的说明而头痛不已。如果她自己能找出答案倒还好，但即使驾驶经验丰富，人马骑士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驯服的对手。


    「嗯——好吧，等我现在做的设计告一段落，再来想办法……」


    看艾尔抱著图纸，没打算离开的样子,老大只能吐出一口叹息。


    目送回到整备作业的老大离去后，艾尔也抱著大量图纸，走向要塞深处。穿过林立的幻晶骑士，在工房的尽头有个幻晶骑士的维修台。连在对特殊情况都是『见怪不怪』的银凤骑士团里，可谓异常的存在，目前就坐在那张状似椅子的维修台上。


    外表是普通的人形。因为正在改装，全身的外装都卸了下来。具有某方面知识的人看了这架机体，一定能马上看出异状。莫名隆起的背部，裸露的躯体下蜿蜒著大量的金属管，使躯干大小超过一般幻晶骑士的规格。多数金属管都连结到背上，更凸显上半身的怪异。


    机身几乎没有外装包覆，仅于两肩和腰上装甲。那不是普通装甲，而是内部编入板状结晶肌肉与纹章术式的特殊装备——『魔导喷射推进器』。


    「这个也改得相当久了……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不会有人发现，这个可以用『金属臓器』来形容的物体，原本居然只是普通的『加达托亚』。


    事情的开端要回溯到数年前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动作实验。这架被选为实验对象的加达托亚，在实验失败后严重毁损，经过修埋又重新作为推进器的试验体，继续投入严苛的实验。曾有一度因为运转不太顺畅而彻底修埋，当时重新设计成『特列斯塔尔』。顺带一提，这架机曾在人马骑士的亮相比赛中作为艾尔的机体参与战斗。


    于是不知不觉间，大家开始有了共识，认为这架机体是艾尔的所有物.最后定位在『总之先把他想到的东西装上去看看』的角色上。团员们见他随心所欲地把莫名其妙的机能一个接一个地装上去，结果给这架机体取了『艾尔的玩具箱』这样的绰号。


    即使『玩具箱』对于改造早已是经验丰富,但凡事都有限度。


    「后来装上的部分产生矛盾，对整体造成多馀负担，才会低估了强化魔法吃掉的魔力…… 『明明增加转换炉了』，可是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效果呢。」


    玩具箱莫名隆起的背部，就是增设了魔力转换炉的结果。


    魔导喷射推进器极为消耗魔力。在运用这种装备的情况下，强化魔力供给量就成为无可避免的课题。使用复数转换炉的技术已经在泽多尔各的设计中获得确立，所以他以为只要沿用那个就没问题，结果却不甚理想。这个方法在泽多尔各的案例上会成功，是因为它的体积巨大，有足够空间可利用的关系。至于标淮的人型要搭载两具动力炉，是太过狭小了。


    玩具箱只要再加上外装就能启动没错，但魔力供给不稳定，无法达到预期中的输出功率。平衡度不佳，虽以操作。如果撇开魔力消耗的问题不谈，它的性能甚至还逊于特列斯塔尔。


    「果然还是从头开始写专用的设计图比较好。」


    艾尔把好几张图纸摆在地上，然后和眼前的实物做比较。很明显的，沿用现有的设计已经无法解决了。装载复数动力，还要在不损及动力的情况下启动魔导喷射推进器——想达成这目标，就需要统合累积至今的技术和知识来完成全新的设计。


    「对，这……将会成为我専属的机体。」


    艾尔为自己的喃喃自语睁大眼。掠过他脑中的，是一度失去的存在。不管多么渴望都得不到的、遥远异世界的遗物。


    「……既然这样.做『组不着』的东西也可以对吧……」


    「艾尔，艾——尔！」


    出神的艾尔耳中听见，这精力充沛的呼唤。他振作起精神，转过头就看见亚蒂小跑著过来。


    「亚蒂……你该不会扔下工作，逃到这里来了吧？」


    「欸。哪、我哪有！我有好好工作……那个啦！我是来告诉你有客人的。」


    亚蒂的眼神十分游移不定，艾尔没有深究。就这样前往会议室。奥维西要塞的用地几乎由操作幻晶骑士的设施所占领，只保有最低限度的设施作为他用，像会客室那种高级设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而是和会议室共用。


    总之.进入会议室的艾尔，见到一名士兵正在等候。他带来传令，在传达固定的口信之后，对艾尔这么说：


    「敬告埃切贝里亚团长，王城下达了召唤命令。」


    在王都坎库宁人来人往.热闹拥挤的中央大道上响起高亢的钟声。声音来自一名敲钟前进的骑兵。


    一听到那嘈杂的声音，熙攘的人群便迅速退到路边。那是预先通知有幻晶骑士即将进入王都的传令骑兵。为了容纳高达十公尺的巨人兵器通过，需要足够宽敞的道路——像是这样的中央大道。这条路平时也供居民利用，因此，在幻晶骑士进城以前，派人事先通报便成了惯例。顺带一提，使用中央大道这样的做法，也有向民众展示幻晶骑士的英姿的含义。


    通报的骑兵通过后不久，半人半马的幻晶骑士，泽多林布尔现身了。起初曾吓得发抖的王都居民们也渐渐习惯，如今则是完全适应了。虽然因进入王都而卸除武装.但那比普通幻晶骑士更为庞人的身躯依然在王都居民的挥手目送下昂然而行。


    泽多林布尔威风凛凛地穿过大道.终于抵速王城雪勒贝尔城，接著很快被引导到王城为了人马骑士新建的停机场。机体刚做好待机姿势，里头的骑操士便跑了出来。下来的是艾尔和亚蒂两人。


    「抵达城堡——！」


    「嗯，辛苦你了，亚蒂，可是我也能操纵泽多林布尔.你不需要跟过来的。」


    「不行，这台小泽是我的，就算是艾尔也不能借你！」


    「说是这么说，其实只是想跷掉第三中队的训练对吧？」


    「哪、有，没这回事……喔？」


    对摆明了不敢跟他直视的亚蒂，艾尔苦笑。


    「下不为例哦，明天开始还要请你继续加油。」


    听了这话，亚蒂高兴得扑了过来。艾尔就这么拖著她走向城内。


    「银凤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奉召火速前来。」


    「团长辅佐亚黛尔楚·欧塔参见。」


    进入王城的艾尔等人被带到不同于谒见厅的地方。因为召唤他的并非现任国王里奥塔莫先王安布罗斯，


    「嗯，来得好，艾尔涅斯帝、亚黛尔楚，先放轻松吧。」


    行了一礼就座的两人头上落下一道影子。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名盘起胳膊，直挺挺站著的高大男性。肌肉发达、结实健壮的体格散发出一股压迫感，豪迈伸展的乱发带给人宛如狮子的印象。


    艾尔忽地有种感觉，眼前这名男性和坐在后面的安布罗斯似乎有几分神似。


    「……你就是银凤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啊。我听过你，不过你本人还真矮小啊！」


    「您说的是，『埃姆里思殿下』。」


    弗雷梅维拉王国第二王子埃姆甩思·耶尔·弗梅维拉说著，晒黑的脸上浮现愉快的笑意。对娇小的艾尔来说，如果想和埃姆里思互相对视，可不只是要高高抬起头这么简单，而是，要把整个上半身向后仰了。看不过去的安布罗斯苦笑道：


    「埃姆里思，你就坐那边吧，这样不好说话。」


    先王安布罗斯育有两男一女，一共三名子女。长男里奥塔莫思即位时，他的儿子们(安布罗斯之孙)便成为直系的王子。也就是说，里奥塔莫思的次子埃姆里思有了第二顺位的王位继承权。尽管身分高贵，但直到一个多月前，他人都不在国内。


    「我听说殿下前些日子还在克沙佩加留学，原来您回来了。」


    「因为老爸继位，我也不得不回来啦。」


    艾尔也听过他留学归国的传闻。之前因为下一位继承的诸多琐事影响，两人一直没机会见面。这次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会面。


    「没想到我一阵子不在国内，就做出了新的幻晶骑士！还有那个新机型，是叫卡迪托雷吗！？太厉害？我也操作了一下，强而有力又纤细，不愧是我国的骑士！」


    「是、是的！因为是我的银凤骑士团的杰作！」


    「我想也是，真有你的！」


    埃姆里思应声附和莫名得意的艾尔，然后啪地一声拍了下膝盖。


    这么说来，还有那匹像马的！似乎很有趣。下次借我吧，我想骑着那个好好跑一下。」


    「欸欸！？唉——欸——啊.小泽它呀，是很难好好驾驭的喔，应该说，我们有点不方便出借，这个……」


    「只要坐上去，总会有办法让它动的，反正马这个东西都差不多啦，有气势就能骑了！」


    「咦」


    「那和马并不相同，也不是靠气势就能驾驭的。」


    不知为何，安布罗斯没有积极地参与，一直是埃姆里思在说话。那绝不是温暖守护的眼神，比较像是在观察艾尔怎么应付威势逼人的埃姆里思。证据就是安布罗斯的表情愉快地放松下来，看上去有些滑稽，艾尔从眼角馀光瞥见那副模样，同时随门应付埃姆里思，亚蒂则在担心泽多林布尔会不会被拿走。埃姆里思不改昂扬的态度，聊得起劲。


    「先不提这些了，听说今天足有要事而召唤我们前来。」


    艾尔见时候差不多了，便结束对话，因为要是让埃姆里思一直说下去，大概会没完没了。


    「喔，对了，今天找你们来不为别的，是要请你们帮老夫做幻晶骑士。」


    安布罗斯总算切入主题，闻言，艾尔不解地问：


    「可是，先王陛下您已经有了『雷帝斯·欧·维拉』如此出色的机体不是吗？」


    「那不太一样，那个终究是『国王骑』。正因为是国王的所有物，让位给里奥塔莫思的我，如今也不好随便带出上。我想，既然要做一架新的，请你来准备似乎也不错。」


    而且退休生活也很无聊啊——安布罗斯如此低语。艾尔差点就要问他打算怎么样让退休生活有趣起来，最终还足是勉强忍了下来了。


    「我明白了，若是如此，请让我略尽棉薄之力。」


    「顺便也做我的吧！只做爷爷的太不公平了。」


    「唔，怎么样？艾尔涅斯帝，你能准备两架吗？」


    「遵命，一架、两架都不问题。那么，您希望做怎样的机体?我们会尽量满足两位的要求。」


    听他这么说，安布罗斯正要启口，埃姆里思却抢先一步有了动作。他砰地踢起椅子，猛力起身。


    「好啊，最重要的是『力量』。」


    如此竭尽全力地宣布。艾尔从腰间的包包里拿出小笔记本、笔，以及墨水瓶，这是为了方便纪录而做的随身文具组。在他刷刷书写的同时，埃姆里思扳著手指逐一举出条件。


    「然后第二重要的是『力量』。」


    艾尔仍严肃地点著头，继续做笔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还是力量』」


    艾尔的纸上只大大写了『肌肉脑袋』四个字，然后翻著笔记问道：


    「是，我非常瞭解您的意思。啊，那么外观方面有什么要求吗？」


    「这个嘛很强的那个，做个可以像爷爷那样自称『狮子』的、看起来很厉害的！！」


    艾尔在肌肉脑袋一旁画上花边.接著又加了第二圈，看起来实在强劲又有力。


    「那方面交给你决定，不要太超过就是了，其他就自由发挥吧。」


    「遵命，我会准备好适合先王陛下和殿下的机体。」


    这要求实在太过非凡出色，连旁听的亚蒂都差点脱口而出：（这算哪门子的要求啊？)即使如此，艾尔还是高兴地露出微笑。


    这场对话结束后过了大约一个月，一架拖著货车的泽多林布尔来到王城。货车上载著两架隐身于布罩下的巨人，那便是为了安布罗斯和埃姆里思准备的专用机。


    才听到他们抵达的消息，迫不及待的埃姆里思就火速现身，连安布罗斯也难掩好奇地跟了过来。观众不只他们，雪勒贝尔城的近卫骑士们一来到现场，也纷纷对货物投以好奇的眼光。


    货车上的布罩在众目睽睽下被取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两架幻晶骑士，它们一出现在阳光下，就反射出灿烂的光芒。


    「这真是……艾尔涅斯帝，你又起了玩心啊。」


    安布罗斯努力忍住笑。如他所言，那两架幻晶骑士设计得相当夸张。


    ——一架外观像是狮子。胸部装甲和躯干周围模仿狮子的脸，装甲也有意做成鬃毛的造型.呈现弯弯曲曲的形状。通体呈现金色，醒目至极。


    ——另一架是老虎的样貌。躯干周围模仿老虎的脸，除此之外的部分虽然朴素，但由于全体呈银色色泽，其间又加上黑色条纹，因此醒目程度跟金色比起来，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艾尔无视受到外观强烈冲击、在两架机体前目瞪口呆的群众，得意地用夸张的手势开始解说。


    「您觉得如何？先王陛下、埃姆里思殿下。它们叫做『金狮子』和『银虎』。依照殿下的要求，两架都拥有强大的动力，规格格外优秀，在防御上也具备极为强大的能力。」


    埃姆里思从刚才开始就张著嘴，宛如石像般僵在原地。安布罗斯则是缓缓抚著胡子问道：


    「哦，动力是我这笨蛋孙子嚷着要的，不过防御方面呢？是为了什么而做的？」


    「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毕竟两位贵体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原来如此.也是，国王骑也是防御力强人的机体，这也可以说是将领挂心的重点。」


    安布罗斯满足地点头。而又过了一会儿。埃姆里思终于回过神来。他举起肌肉发逹的双臂，朝著两架野兽吼道：


    「呜噢，超乎想像！！哈哈哈，干得好啊.银色团长！我喜欢！」


    像孩子般雀跃的埃坶里思带着满面笑容，指向其中一架。同时，比较这两架机体的安布罗斯也沉吟着点点头，指向其中一架。


    「爷爷，我要这架金狮子。」


    「那么埃姆里思，我选这架金狮子」


    两人同时闭下嘴，互相对望。一阵紧绷的沉默环绕在他们身边。


    「爷爷……你也想想你的年纪吧，这么华丽的机体根本不适合你哦。」


    「说什么蠢话，埃姆里思？你这小鬼经验尚浅，搭乘狮子咆哮对你而言还太早了。我以前可是人称『狮子王』的名君，这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两人之间迸发出看不见的火花，一步也不退让，气魄撼动了空气。附近的近卫骑士想不到，他们当真杠上,不知如何是好，也不能指望有人出来调解。


    「对了，爷爷，能帮我做个训练吗？我会让你瞧瞧在那边修行的成果。」


    「哦？你是说靠力量争夺吗？好胆识！去训练场吧，来人，把剑拿过来！」


    旁人还来不及阻止，两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训练场。现场只留下一脸错愕的艾尔和近卫骑士们。


    「我听说殿下很像安布罗斯大人……但也末免太相似了吧。」


    很明显的，这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感想。


    片刻之后.场景转移到王城附设的近卫骑士团专用训练场。


    蕴含热气的风吹过红褐色地面，两架卡迪托雷夺着彼此擅长的兵器两相对持。


    「说要，把剑拿过来,那为什么淮备了幻晶骑士……？」


    坐在这两架机体上的自然是安布罗斯和埃姆里思。先王要和王子进行模拟战斗的消息很快 在城里傅开，而且不晓得哪里出了错，在一阵慌乱中，士兵们还淮备好了幻晶骑士。这整备的动作快得连艾尔都自叹不如。


    「爷爷……抱歉了，我可不能放水。」


    「少胡扯。一直叫你要好好努力，但你还是不改本性.成日过著放荡的生活……就由我亲自来矫正！给我咬紧牙关了！」


    「先王陛下——您的目的好像有点搞错了喔——」


    艾尔顾得突兀的悠哉嗓音似乎没传到斗志旺盛的两人耳中。幻晶骑士虽然是机械，却意外地能表现出骑操士的心。即使看不到驾驶座里的两人，从两机流畅的运转声也能想像他们愉快磨拳搽掌的样子。当运转声到达顶点，嘹亮的喇叭声便穿过训练场。两架机体听到开始的信号，一起冲向对方。


    一边是正值成长阶段的年轻狮子，另一边则是略显衰颓却技巧纯熟的老狮子。双方的战斗方式可以说非常两极化。


    埃坶里思以速度和力量为武器，堂堂正正地从正面切入；安布罗斯则是靠熟练技巧时而闪避，时而反击,一步不退地迎战。巨人的脚步摇晃大地，金属制的巨大武器每次的互相碰撞，其冲击皆震撼耳膜。双方都不考虑保留体力，卯足全力应战。


    同样是狮子，拥有的本质却不同。两人之间的战斗从一开始的势均力敌，逐渐倾向对安布罗斯有利。安布罗斯机拿的是长枪，长度超过幻晶骑士的身高，前端装上了训练用的钝枪尖。据说在真人对战中，用剑与拿长枪的对手战斗时，剑士需要高出对方三倍的技巧才能获胜，这道理在被视为人体延伸的幻晶骑士上也相同。藉由步法、手臂动作，以及迅速调整握枪位置等，让安布罗斯机灵活地控制长枪的攻击距离，使剑的埃姆里思机只有被耍著玩的份。


    埃姆里思机欲缩短距离而砍了过去.却被枪柄挥开打退，更趁他失去平衡的空档不客气地补上刺击。埃姆里思机扭过身体，用装甲厚实的部分弹开了刺击，安布罗斯机却利用反作用力迅速地拉开距离，封锁了埃姆里思机反击的机会。紧接著，安布罗斯机将长枪转了一圈后，又狠狠送上一阵无情的枪雨。面对宛如枪壁阵般的猛烈攻击，埃姆里思机只好转攻为守。


    「不愧是爷爷！真是宝刀未老！！」


    「这是王者应有的修养。」


    「唉，我觉得不是。」


    他们或许听不见在远处观战的艾尔说了什么，但艾尔还是忍不住想吐槽。


    「不过，先王陛下的枪法实在令人惊叹，那一位真的年届六十了吗？」


    「先王陛下在任将军时，该怎么说……也很喜欢一马当先。听说起初是混在小兵里使枪……既然到了这个岁数还是宝刀未老，还真难想像当年的表现是如何呢。」


    「不是举世无双的武将吗？」


    除了艾尔以外，观众席上还挤了许多近卫骑士。他们都不由得为场上的激烈较量大声叫好。就算『骑士之国』尚武，也毋须下王族亲自示范何谓强人，但两人的实力超过一般骑士，尤其安布罗斯过去更是威震全国的武将狮子王』，到了这个岁数仍保有如此实力实在是不可思议。


    再说到继承了他血统的孙子，则是将源源不绝的力量转变为速度，挑战活生生的传奇。见自己拥戴的主人英勇作战的样子，更加深了他们心中的崇敬之情。


    在近卫骑士为之心悦诚服时，场上依然打得如火如荼。埃姆里思机被对方彻底抢走了主导权，无法随心所欲地展开攻击。绝不是因为他弱，而是武器相克和经验之差太过悬殊。


    「动作还不错，但你想得太天真了。一刀都还没碰到我哦。」


    「爷爷你还不是开始喘不过气了！该不会输给年纪了吧。」


    「就只会胡扯！看！脚下有空隙！！」


    安布罗斯机不慌不忙地启动背面武装射击。即使训练用的法弹威力不大，对准脚边的一击还是让埃姆里思机退缩了。安布罗斯机乘胜追击，狠狠补上一枪。


    「没这么容易得手！」


    直觉躲不掉这一枪的埃姆里思机采取了惊人行动。他以失去平衡的姿势顾势使出肩撞攻击，勉强向前挺进。枪尖滑过装甲，迸发出火花。埃姆里思机踏人长枪的攻击范围内还牢牢抱住刚才躲开的枪柄。若需自由挥舞才能使出变幻自如的枪法，那么让它停下来就好了。


    「这样如何！？」


    「挺敢的嘛……！」


    这回是进入长剑攻击范围的埃姆里思机比较有利——这么想的不只他本人吧。但像是要推翻所有人的判断一般，安布罗斯机果断地放掉『长枪』。得到自由的先王又一步前进，进入了比剑更短的距离之内。被反将一军的埃姆里思吓了一跳，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这时，安布罗斯机沉下身，用滑行的姿势踢腿扫过埃姆里思机的脚。由于抱著长枪，行动反而被限制住的埃姆里思机来不及对应，一下子失去平衡。


    「……我说了，脚下有空隙。」


    安布罗斯机趁埃姆里思机倒地的空档迅速夺回长枪，再度使出暴雨般的攻击。埃姆里思机勉强翻滚著避开，随即胡乱发射背面武装，安布罗斯机只冷静地挥开那些自暴自弃的反击。此时埃姆里思机顺势拉开距离，缓缓起身。战况又回到了刚开场时的一幕。


    「……这下不妙，爷爷，你真厉害，好过瘾啊。」


    埃姆里思机的外装上处处是伤痕，还因在地下翻滚，有一些部位已经扭曲了。背面武装虽然还能用，不过瞄淮器已经因为跌倒的冲击偏掉了。结晶肌肉没有损伤，这点可以说是幸运吧。就算外观沿上去有些破烂，埃姆里思机依然活动自如。埃姆里思确认过操纵杆传来的力道之后.咧嘴笑着说：


    「很好，道架机体真不错，还能好好玩一场……」


    即使多少偏离了原本的目的.但也不见他丧夬斗志，反而更为高昂。安布罗斯感受着那股仿佛穿过机体而来的战意，在驾驶座上绽开凶猛无比的笑容"


    「唔，只有在毅力方面有点像样，但没有结果的话可就没意义啰。」


    听著扬声器传来的这番话，埃姆里思拼命地压下狂跳不已的心脏。现在根本不该回应爷爷的挑衅。再不设法对付安布罗斯的长枪，他就不会有胜算。对手的强大不只在大范围的攻击，也因为只要在长枪的距离以内，不论怎样的攻击都能一一化解。难道没有空隙吗？没有有效手段吗？埃姆里思在对峙期问不停地思考，最后下定决心。


    「……啊——算了，不想了！光想也不台会答案，答案就在剑里！」


    当机立断，在行动中找出答案，这才是埃姆里思的风格。他不顾一切地前进，也不晓得安布罗斯正对孙子不出所料的行动暗自苦笑著。在旁人眼中。他的行动看来就像是刚才的重蹈覆辙，不管是谁，都认定安布罗斯将使出变幻自如的枪法打退埃姆里思。


    然而，现实推翻了众人的预测。


    安布罗斯机刺出长枪，迎战前进的埃姆里思机，目前还不到长剑攻撃的距离，只有长枪能单方面攻击，但埃姆里思机不打算乖乖挨打。他两手举剑，挥下，下一秒，训练场上便响起高亢的碰撞声，伴随著飞溅的火花。尽管还不到长剑攻击的距离，但埃姆里思机瞄准的是『长枪』——即安布罗斯的武器。长剑横扫弹开了枪尖，使枪尖人大偏离，埃姆里思机则滑进它的压制圈内。当下反应过来的安布罗斯也不遑多让，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旋转那把长柄武器，以枪尾戳向前去。埃姆里思机一边前进，一边再次格开长枪，只是一心一意、纠缠不休地继续前进。


    如果长枪的优点在于长度，那么剑就是灵活了吧。剑士可以用最小限度且犀利的动作，使出沉重而快速的攻击。埃姆里思凭著一股令人无法想像的傻劲不停前进，此时的他什么也没想。面对这样无视任何招式的攻势，就连安布罗斯也开始被压制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唔！？」


    到了这时，埃姆里思机的武器已不是剑，而是机体本身了。他沉重的一击被安布罗斯机正面接下——双手举剑砍下的埃姆里思机和用枪柄架住长剑的安布罗斯机相互较劲。双方的魔力转换炉皆提高了输出动力，响起高亢的进气声。结晶肌肉呻吟著伸缩，将大量魔力转换成动力，为了先一步压过对手的攻击。


    在双方搭乘相同幻晶骑士的情况下，要分出胜负就是靠『骑操士的气势』。若是在气势上输人一截，就会被压过去，继而输掉比试。在最后的最后，就是靠如此愚蠢却简军的方式决定胜负。双方的力量全集中在一点上，竭尽全力想压过对方，承受巨人双脚的大地开始凹陷。


    「呜喔啦啊啊啊啊啊!!」


    埃姆里思大吼，竭尽全力跨出一步。两支武器的交叉点上累积了强大的动能，就在这股力量像爆发般得到解放的下一瞬间——


    长枪飞上空中。


    双方较劲的结果，是安布罗斯机败在力量上。埃姆里思机一剑架到赤手空拳的安布罗斯机的咽喉上，就此分出胜负。


    嗯，打得漂亮，看来你接受了不少有意义的训练。」


    「……爷爷，你刚才放水了吧？」


    埃姆里思这句话并非疑问，而是肯定。正因为亲自交手过，才体会到他不是如此轻松就能赢过的对手，也难怪他会马上做出放水的判断。


    傻子，对你哪需要放水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也镇不住你了，也罢，你赢了，拿走那架机体吧。」


    语毕，安布罗斯机便转身离去。威风凛凛的身影不见丝毫阴影，一点也不像个落败之人。埃姆里思机对著那背影静静地、深深行了一礼，在场的近卫骑—们也全体肃立，行礼目送。


    离开训练场的安布罗斯活动著全身僵硬的筋骨，走下卡迪托雷。


    「唉呀，太久没比赛，肩膀都僵硬了。果然退步了，看来需要锻炼一下啦。那个笨孙子居然不对老人家手下留情，那不知变通的个性到底是像谁？」


    「毫无疑问是像先王陛下您吧？」


    「连你都这么说……艾尔涅斯帝啊，虽然我把『金狮子』让出去了，但『银虎』也不逊色吧？」


    「这点毋须担心。老实说，除了外观之外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我就安心啰。」说完，安布罗斯呵呵笑著，背后的艾尔则是很难得地叹了口气。


    「喔喔……」


    战斗结束，同样离开训练场的埃姆里思来到他胜利的象徵——金狮子面前。呈野兽外貌的机体集华丽、强大和粗犷于一身,同时也蕴含著品味与独特风格，重视防御的厚实装甲更增添了一股重量级的魄力。


    「好，真是太好了……」


    再者，金狮子对埃姆里思而言不单只是幻晶骑士，更可说是从祖父手中赢得的，证明自己实力的奖品。想到这里，埃姆里思的疲惫顿时消败，全身充满了力量。


    「都从爷爷那里嬴过来了，本大爷可不能让他丢了面子，得加把劲了……」


    (先王陛下已经料到这一步了吗？看来不管当时是胜是败，他都会让殿下有所收获。)


    看著感动得全身发抖的埃姆里思.艾尔忽然这么想。即使没交谈过几句，但在艾尔卷来，埃姆里思性情非常耿直，就王族来说有些过于耿直了。而他讲话虽然没大没小的，却不时能从言行举止中看出他对安布罗斯的尊敬。这样的人物若是从安布罗斯手中赢得机体的话——


    (殿下本身的傲气，将会让他的行动变得更加出色……这么回事啊。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安排好的.但无论如何，只要他们喜欢我就满足了。）


    点著头的艾尔悄悄离去。尽管有些意料之外的骚动，总算是达成了交付专用机的目的了。自此之后.得到专用机的埃姆里思便驾著他的金狮子，三不五时地到奥维西要塞露面，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二十三话 毕业日

    在弗雷梅维拉王国西南部，和欧比涅山地相连的山脚处一隅.有座与众不同的森林。


    这里的居民称这座森林为『巨树庭园』。


    这座森林由众多平均高达一百公尺的巨树『巨严树』构成，由此得名。


    巨树高耸入云，顶端茂密的枝叶遮住了了日照.让这座森林即使在大白天也很昏暗。


    巨严树为了支撑巨大的主干，还行根部生长面积广泛的特性。粗壮、强韧的树根固定住森林大部分的地面，加上日照稀少，其他种类的植物几乎无法生长。在这座森林里，没有巨严树的允许便无法生存，


    「没有异状……真是的，今天森林也很和平啊。」


    巨树庭圈中，有一支小队〔三架)的幻晶骑士『卡迪亚利亚』正观望著四周前进。巨严树由于扩展根部的特性而无法密集生长，因此树与树之间存足够让幻晶骑士轻松通过的空间。就算视野昏暗，却不会感到封闭.


    「别这样不耐烦，平安无事才是最好的。」


    一行人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但再怎么睁大眼睛都不见任何动静.只有巨木的树干像墓碑一般矗立。空气在寂寥的森林里长久沉积，酝酿出一种停滞、衰颓的氛围。


    「那我们到底要像这样巡逻到什么时候啊？」


    小队再次举步前进。巨严树的根部在幻晶骑士的重量下依然不受影响，每一步产生的震动透过树根遍布的地表，像连漪般在森林中扩散开来。


    「毕竟被睡眠被妨碍的『大老』所说的。就算不是最近，也早晚有事会发生吧，所以我们『阿尔冯斯』才要学人家站岗。」


    卡迪亚利亚的扬声器中傅来混著苦笑的声音。


    负责带队的人物——阿尔冯斯的队员杰克斯听并肩而行的兹瓦这么说，耸了耸肩。


    这样的巡逻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成天看著这么枯燥乏味的景色，也难怪他们会抱怨。正因为明白这点.他才没制止兹瓦。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不至于出动保卫『山峡关要塞』的我们吧……」


    「慢著，右前方有东西，」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第三个人——尤夫冷静的声音打断了还想接著说下去的兹瓦。


    「哦就聊到这里了。我到前面，兹瓦负责侧面，尤夫，背后就交给你了。」


    杰克斯立即绷紧神经，一下指示便迅速前进，兹瓦机和尤夫机殿后。小队警戒四周，一边前进，没花多久就抵达了尤夫发现的『异常之处』。


    「这是……岩石？不对……居然从树根上？是拟态吗？」


    从地丽突出似的巨大隆起，乍看之下像是随处可见的岩石，但长在巨树树根上就很不寻常了。只要知道那是某种有幻晶骑士环抱大小的、巨大岩石的拟态生物，自然会明白它的真面目。


    「哦，这是壳吧？那肯定是『壳兽类』附近没看过什么壳兽会不会是从哪里『走散』的？」


    杰克斯马上看穿这种生物的名称，不过一想起这个种族的特性，又皱起眉头。


    由巨严树这种特殊植物构成的森林里，生态链也很特殊。如前所述，巨严树不容许其他植物生长，但本身却又太过坚硬，不适合成为动物的食物。导致能在这座森林存活的顶多只有部分特殊的昆虫。相对的，殻兽适肉食性生物，在饵食如此稀少的环境下，出现一只原本该是『群居动物』的壳兽，这种情况极为不自然。


    「怎么办？杰克斯，只有一只走散的话，放著不管也没问题吧？」


    听到兹瓦从身后的提议，杰克斯只模糊地应了一声。


    「……杰克斯，对面。」


    注意到时，守在背后的尤夫机就走到前方了。他的机体缓缓举起手，朝他指的方向一看，杰克斯和兹瓦都不由得哑口无言，因为他们也看到了——『壳兽不只这一只』的光景。周围四处可见相似的岩石巨影。」


    「怎么可能……好惊人的数量。这下不妙，根本不是走散的！这些是群体.还是……」


    从某处傅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坚硬甲殻互相摩擦产生的呻吟。一只醒了，就有如触动了板机般，唤醒第二、第三只.并陆续传了开来。


    不用说，声音自然是来自于周围像岩石一样的壳里。


    「这些家伙跟我们一样是斥候』！撤退，兹瓦、尤夫，附近肯定还有更大的『本队』」


    岩石般的壳缓缓降起，露出比身体细长的步行肢，甲殻包覆的躯体接着爬了出来。


    中奖了……尤夫！无论如何都得通知『山峡关要塞』！居然足壳兽群？这样下去……」


    周围蠢蠢欲动的壳兽们转了转眼睛，捕捉到阿尔冯斯的身影。它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压过树枝，逐渐逼近幻晶骑士。


    「巨树庭园会变成这些家伙的乐园……届时肯定会危害到『森都』！！」


    阿尔冯斯小队早己开始拔腿狂奔，完全不考虑战斗，只把通报异常事态当成最优先事项。大量移动的魔兽引发地呜，甚至掩盖过卡迪亚利亚嘈杂的脚步声。


    静谧的森林转眼间便陷入一团混乱。


    西方暦二一八〇年。


    季节即将进入秋天，炎炎烈门渐趋和缓，酷热的日子远去，夏天却留下了危险的临别赠礼。


    ——某天，王都坎库宁来了一骑快马。


    接到报告时.国王里奥塔莫思正在和贵族们举行定期会议。


    会议是讨论各地魔兽的活动状况.以及每个贵族领地的预算、战力等。而段近开始配备最新机型，更让诸位贵族屡屡为了其数量分配吵得不可开交。


    一名传令兵就这么闯进在此之前进行得还为平稳的会议。一定层级以上的紧急传令，是被允许做出无礼之举的。


    看到传令兵异常慌张的模样，里奥塔莫思隐隐有种不祥预咸，不禁蹙眉——而在看过传令兵递交的文件之后，他的表情更是整个僵住。第一行『特秘一级指定』几个大字跃入眼中。所谓『特秘指定』是指国内发生的问题中，机密程度非常高的事件。其中被列为第一级的，只有『最紧急』或『最危险』的情况，不管怎么说，可以肯定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次也不例外，文件上写着危险逼近『森都』。接著看下去的里奥塔莫思甚至忘了维持表面工夫，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这真是……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吧。」


    中途离席的里奥塔莫思马上把父亲——安布路斯给请了过来。文件包含有关森都的高度机密内容，总不能随便找人商量。


    听儿子说完大致经过的安布罗斯，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刚屏退旁人，只留下父子俩的时候，里奥塔莫思就用双手抱住头。


    报告上说，威胁森都的是壳兽类。部分守护骑士团已经有过接触了，问题在于它们的规模……」


    规模恐怕极为庞大，是吗？壳兽群出现的原因……果然还是『分巢』吧。」


    安布罗斯表面平静，但也掩饰不住厌恶的样子。壳兽是一种有些特殊的魔兽。成群结队的魔兽虽然不少.但壳兽群的规模却不是普通庞大。此外，它们也以近似蚂蚁、蜜蜂的社会型态而为人所知。


    在众多士兵阶级包围的群体中心，有只一手包办繁殖工作的『女皇壳兽』。


    女皇以数百年为周期更替，不过在交替时，通常一个群体中只有一只的女皇，可能会同时出现两只以上，这时就会发生分巢』现象。无法掌握群体主导权的女皇将为了寻求新天地而移动。


    「麻烦的是不瞭解群体全貌啊，这样也不好评估必要的战力。」


    在殻兽的威胁认定上，一只士兵阶级顶多只会被列为决斗级魔兽的等级，但难就难往如何对付群体的威胁。等级容易因为规模产生变化.而且最大甚至能达到陆皇龟的师团级』。照理说，不会在还没瞭解殻兽的规模以前就贸然出手，但『森都』这个地方却因为某些考量让他们投鼠忌器。


    这个地方因为某个原因而担负重要地位，平时作为秘而不宣的『场所』，是不对外公开的。为此还布署了守护骑士团『阿尔冯斯』专职负责防御.但只有这次，可能连他们都无法应付。


    「话虽如此，也不能袖手旁观。即使会触犯他们的『法』，我们也得视状况派兵讨伐。最重要的是避免全灭。」


    既然不瞭解敌人的规模，势必得出动大量战力，如此就顾不得情报管制了。要选择保密，还是选择安全？面对即位之后的第一个重大挑战，里奥塔莫思试图做出艰难的决定。


    看著儿子绞尽脑汁，安布罗斯也陷入沉思。


    他们需要的是，『可以以限制情报，拥有强大战力，同时又能马上出动的兵力』。真会有那种方便的存在吗？他动员在位时的所有经验，还是找不出明确的答案。


    情况陷入僵局，可是却要赶紧采取对策。就在笼罩着沉闷气氛时，有人忽然闯了进来。


    「打优了！听说爷爷难得过来王城……」


    是第二王子埃姆里思。一无所知的他看起来多么轻松啊，一下子没了干劲的国王和先王不约而同地长叹：


    「现在不是打招呼时候，出大事了。


    「抱、抱歉，唔，原本想找爷爷来场金狮子的模拟战……」


    刹那间，安布罗斯猛地转向埃姆里思。金狮子 这几个字挑起记忆，他灵光一闪——


    「……有哦，不是有个正合适的骑士团吗？少数精锐，而且都曾经历过师团级魔兽和大量群体的战斗。交给那些人的话，保密方面也不用担心了。」


    一听到先王的低语，里奥塔莫思也得出了相同结论。即使弗雷梅维拉王国人才济济，但拥有那般傲人经历的骑士团也只有一个。看见希望的他缓缓说出那个名字。


    「……银凤骑士团！！」


    「啊？又要委托银色团长造东西了？」


    唯独埃姆里思还搞不淸楚状况，纳闷地看著父亲和祖父。


    就在恶耗抵达王都的当天，一名意料之外的访客出现在银凤骑士团的根据地『奥维西要塞』。


    在夕阳西斜，夜幕即将笼罩的前一刻，一架幻晶骑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要塞。看到它，停机场里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因为眼前正是散发著黯淡的银色光彩，模仿老虎形象的幻晶骑士『银虎』。至于这架银虎是送给谁的，就不必说了吧。


    听到通知火速赶来的艾尔.见了走下银虎的安布罗斯，也掩饰不住震惊。即使前任国王已经引退且恢复自由之身，但像这样亲自来访还是一件大事了。


    「先王陛下！？没想到您会亲自大驾光临，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布罗斯没有回答艾尔的问题，而是环顾四周，听到骚动的团员们陆续聚集了过来。他等人到得差不多的时候，这才开口：


    「艾尔涅斯帝，不，银凤骑士团啊！我将宣布当今陛下的『敕命』，注意听好了！」


    安布罗斯维持严肃的表情高喊。他磅礴的气势即使是在卡札德修事变时也未曾展露过，这令原本就很紧张的团员们更加端正姿势，等待接下来的话。


    「事先声明，接下来我所说的绝不可外传.懂了吧？开门见山地说，壳兽……有大量聚集的魔兽出现了。虽然无法详细说明.但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有个重要据点，无论如何都得守住，然而，我们已经晚了一步，想挽回劣势，就需要迅速如风和怒涛般的强大力量！银凤骑士团。现在正是你们引以为傲的人马骑士出场的时候！！


    语毕，安布罗斯像是要避人耳目似地走近艾尔身旁，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悄声道：


    「……魔兽攻击的地方叫作森都,那里是我国的魔力转换炉的产地。」


    艾尔的眼睛瞠得好大。


    先王点头回应他那颤抖的目光。比起「得知国家的最高机密」这项惊人事实，更让艾尔感到怒不可遏的，是『魔兽大军扑向制造机器人不可或缺的心脏部位的地方』。这对全心全意为了兴趣而奉献的他而言，无疑是碰到了心中的地雷。他立刻用连童年玩伴也没听过的高亢音量下达指示。


    「银凤骑士团，全体人员淮备出击！准备骑车二式、红色一号装备，结束后立刻出发，主要任务是目标地点的防卫以及歼灭魔兽！！」


    在一瞬间的寂静之后，所有人复述著同时动了起来。他们从先王的登场、团长如此迫切的模样，以及最重要的指示内容中察觉到一场可怕战役的预感。


    所谓的骑车二式，红色一号装备——指的是使用泽多林布尔和货车进行的最快速战力移动，加上对抗相当于『旅团级以上』魔兽的击灭战用装备。具体而言，可以解释成『把陆皇龟当成假想敌』的命令。


    银凤骑士团平时的气氛总是悠哉悠哉的，但他们同时也是多次闯过刀山火海的勇者。


    行动迅速且确实，没多久，停机场上便此起彼落地响起各式各样的运转声和怒吼。


    「货车开始连结——！退开，退开，退开，好！继续进行——！」


    先淮备好的是主力，第三中队的泽多林布尔。在锻造师们的引导下，机库里的泽多林布尔依序连结上货车穿著幻晶甲胄的锻造师们四处奔走，著手进行细部的安装作业。


    在淮备货车的期间，第一、第二中队的幻晶骑士则装上各自的『选择装备』。他们自豪地穿上自己制造的装备，配备了红色一号指定重量级装备的卡迪托雷现身了。幻晶甲胄这次在搬运、安装上也大肆活跃许多在过去需要幻晶骑士或人力进行的作业，如今都是由幻晶甲胄负责。这方面的运用果然还是开发者——银凤骑士团最擅长的部分。


    在一片喧嚣的停机场中，艾尔走向不断大声发号施令的老大。银凤骑士团将以最大战力出击。当然，他自己也有意尽最大的努力。


    「老大！我要用玩具箱出击，另外请把奇德和亚蒂的泽多林布尔接上『骑车三式』！！」


    他这番话出乎老大的预料。只见刚—还不停发号施令的老大吃了一惊，停止动作。


    「你要让玩具箱搭上三式装备？那一架可是顶多只能走动的试作机，你疯了吗？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还搞不淸楚他们在实战里能撑多久哦。」


    的确不能说没有问题，可是，想发挥出玩具箱的优势，就需要三式装备。如果那个能动，不管是一百还是几百只魔兽都能轻松宰割喔。」


    艾尔笃定地回答老大的疑问，即使带著一丝迷惑，老大即使阻止不了艾尔，两人也有好几年的交情了，因此他注意到，艾尔的笑脸底下其实是极为愤怒的」


    「我知道啦！喂，把小鬼们的马接上三式装备！啥！？别问那么多，接上去就对了！之后他们会想办法！！」


    大家一边交换著自暴自弃的对话，一边以惊人的速度进行淮备。


    第二中队的幻晶骑士陆续下第三中队已完成出击淮备的货车。每台泽多林布尔可以载送两架最重装备的卡迪托雷，穿著幻晶甲胄的锻造师们在货车上对采取待机姿势的卡迪托雷缠上纲索。完成固定。


    或许是受到骑士团长的满控熟血感染.他们展现的手腕比训练时更为纯熟，过了四分之一刻（三十分钟)后，安布罗斯面前出现一支壮盛的骑马军团。这是由银凤骑士团的三个中队，结合而成的强大骑兵团。


    「哦.我的确抱著期待而来不过可真超出想像。」


    阵仗比预期来得夸张的银凤骑士团让先王有点吓到，就算只有他们会使用泽多林布尔，但到底怎么想出这种应用方法的？他硬是将掠过脑中的疑问放到一旁，坐上银虎。


    眼前有一辆由两匹泽多林布尔牵着的据大货车通过，上面载着一架胡乱拼凑加达托亚外装的怪异骑士，那是艾尔的玩具箱。


    「银凤骑士团共三个中队全体人员皆已做好出击淮备.请先王陛下下令。」


    面对这惊人的武力展示，安布罗斯好不容易才压下涌起的笑意，让银虎跳上货车。他让机体拔剑，然后高高举起。


    「做得好！那么诸位要记住，这埸战役攸关我国的命运。我很期待大家的活跃！前进方向是西南方，出征！！」


    马蹄声敲响大地，所有泽多林布尔开始一齐行进。在先王的引导下,银凤骑士团一路朝著弗市梅维拉王国西南部奋勇前进，


    身后是留在要塞里的老大、巴特森和其他骑操锻造师。他们聚集在一起，声援并目送著这支大军沽浩荡荡地离去，


    喀嚓喀嚓——阵阵冷硬的声音在森林里回响由于数量实在太多，最后重合为一，引起无止境的回音。


    过去宛如墓园，没有生命的巨树庭园，如今几乎被无数壳兽所填满。


    阿尔玛斯的骑士们抹除了一只又一只，彷佛从森林深处不断涌出的士兵杀壳兽，老实说，它们的外形就像是巨大的寄居蟹。有六只步行肢、两只巨大的前脚、甲壳覆盖的躯体，还有背后巨大的壳。包覆全身的甲壳很坚硬，用刀剑之类的武器攻击马上就会变钝，因此阿尔玛斯使用的是巨锤.打算将壳献连同甲壳一起敲烂。即使如此.要打倒它们还是得花上一番工夫，如果敌人的数量又是无穷无尽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喝！再怎么打都打不完！」


    「兹瓦，有力气说话不如动手.光是抱怨也没办法啊。」


    「我懂，不过未免太没完没了了吧。」


    杰克斯等人奋勇作战他们不能让守护森都的最终防线，阿尔杜塞山峡关要塞』被魔兽群包围，因此主动出击驱赶魔兽既然以保卫要塞为目的，他们就不能贸然撤退。而战况亦不乐观.更糟的是，群体规模超出他们的想像，简直有如螳臂当车。


    「每只都又硬又棘手！早知道会这样，先跟国机研要新型过来就好了。有达修的动力更轻松！！」


    「不要想那些没有的东西！」


    杰克斯小队回想起想起曾经驾驶过的模型机。只要有那些比现在的卡迪亚利亚更强大的机体，肯定轻松多了


    阿尔杜寒山峡关要塞没有配备新的量产机——卡迪托雷由于总数不够，因此就是再重要的据点，也还是无法分得强力的新型机。


    「总之.现在要专注在打倒眼前的敌人上！」


    阿尔冯斯拭图在惨烈的消耗戦中做垂死挣扎，无奈与坚定的意志恰好相反，他们逐渐被人绝境，更无情的是，更大的威胁正朝他们逐渐袭来。


    一道撕裂空气的声音响起.混在数不清的步行声和铁槌打击声中，骑操士们还来不及察觉情况有异，另一道尖锐的声音便紧接而来.杰克斯的卡迪亚利亚冷不防被撞飞，不但失去平衡，还失去了一部分的装甲，


    「什……远距攻击！？从哪来的？杰克斯，还好吗！？」


    「扁膀被打中了！没有……问题.我没事，幸好打中的是装甲，虽然装甲没了，不过手臂还能动！」


    刚才的攻击明顾不是来自于士兵殻兽，如果它们可以做这种攻击，之前就没有道理不用。兹瓦和尤夫架起盾，采取保护杰克斯机的守势，警着四周，应该有什么东西从远距离攻击才对。下一秒，尤夫高喊着用巨锤指出方向。


    「看，中央深处！有只『细长的』！」


    他们定睛凝视尤夫所指的方向。在多到令人反胃的壳兽群彼方，有只奇怪的壳兽。它的钳爪有如长枪般特别长，为了和过于高大的前脚取得平衡，后部的壳也往后伸长，呈现前后细长的奇特外形，也因此他们轻易地联想到它的真面目。


    「这下不妙……那是『击刺壳兽』。」


    击刺殻兽不顾杰克斯等人，再度举起前脚摆出攻击姿势。这只脚起到『炮管』的作用，里面装著体内生成的『棘弹』。它把部分吸入肺里的空气送入前脚，发动了大气压缩魔法。拥有魔法，正是魔兽被称为魔兽的原因。经过压缩的空气在前脚内部爆发膨胀，产生的压力射出棘弹。


    棘弹带着淸脆的爆炸声发射出去，在巨树庭园抒暗的环境下，根本不可能凭藉目视躲开高速飞来的棘弹。一架不属于杰克斯小队的卡迪亚利亚遭棘弹射击而倒地。还不只这只，击刺壳兽开始在森林里四处出没，接二连三地发出远距离攻击，使得阿尔冯斯的战线一下子濒临溃散.


    「该死！这下不妙。」


    对抗士兵壳兽时勉强维持住的防卫线，在击刺壳兽强力的远距离攻击下渐渐露出破绽。面对不断涌向缺口的士兵壳兽，阿尔冯斯来不及重整旗鼓，只得继续撤退。


    如果不能把击刺壳兽的攻击挡下来，或许就要一路退回山峡关要塞了。他们必须撑下去。


    尽管着急，杰克斯还是努力地绞尽脑汁思考著。


    周围的巨严树长得不密集，很难常成盾牌抵挡，森林里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身。这时，杰克斯的卡迪亚利亚踩到某个坚硬的东西，那是殻兽的尸体。他灵光一闪，反射性地大喊：


    「做出屏障……把死掉的殻兽尸体堆起来！这样就能挡住击刺殻兽的远距离攻击！只有士兵的话还能勉强应付！！」


    闻言，附近的阿尔冯斯一齐展开作业。抓住脚边的尸体，打倒扑上来的士兵殻兽，再直接堆起来。骑士们一边闪躲期间仍不停歇的棘弹，慢慢淮起屏障。他们不缺材料，因为满地尸骸 几乎要把地面填满。


    不久，阿尔冯斯面前便堆起一座高大的尸体防护壁。击刺殻兽发出淸脆的射击声，但被堆积起来的尸体弹开，屏障发挥了预料中的效果。只有这回是壳兽坚硬的甲殻救了他们。


    阿尔冯斯避开了远距离攻击的威胁，一边持续防范击刺壳兽，总算能专注在排除越过屏障而来的士兵壳兽上。杰克斯听著棘弹打在甲殻上的声音，对这样的成果感到很满意。失去远距离攻击的掩护，士兵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他们从走投无路的情况一变，甚至开始有了馀裕。


    就在这时——


    「这是……地震吗？不，不可能，到底是怎么了？」


    某种震动和沉重的脚歩声透过巨严树根傅来，既不属于士兵壳兽，更不是击刺壳兽，是种巨大质量产生的声音。从屏障对面传来的声音让杰克斯忘了刚才的心情，砸了砸舌。他们抵挡了远距攻击，但同时也遮蔽了视野。


    期间，震动愈来愈近——阿尔冯斯刚摆好架势，眼前的屏阵就像爆炸一般飞开来。壳兽尸体被冲撞得四分五裂，有如散弹般落到阿尔冯斯头上。殻兽类之中应该没有会使用爆炎魔法的魔兽，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当笼罩现场的烟尘散去，答案就出现在那里了。


    「居然是……『碎甲殻兽』！？」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只格外庞大的殻兽类.体积比士兵壳兽还要大上好几倍，甚至超过了幻晶骑士的身高。比起其他魔兽.它的脚和身躯显得异常肥大，甲壳也更加坚硬且厚实。不过，腹部的殻较小，几乎和身躯合为一体。那模样已经可以称作是会动的岩块了。


    碎甲壳兽频频摩擦着口器旁的颚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威吓阿尔冯斯。被那对凸眼盯著不放.让杰克斯背后窜过一股寒意。


    不祥的摇晃再次袭向森林.虽然海啸逼近的地鸣。他们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森林的黑暗中 有十几只碎甲壳猷，正晃动著巨大身躯朝他们涌来，好似要把周围的士兵殻兽冲散开来一般。等它们抵达阿尔冯斯所在之处时，大概就是他们的死期了吧。


    「我们只能退守山峡关要塞了吗？城墙能抵挡碎甲壳兽到什么时候？要塞后方就是『森都』了啊。」


    杰克斯发出呻吟。阿尔杜塞山峡关要塞是保护森都的最后一道防线，应该避免使其置于险境，不过他们现在正逐渐丧失选项，顾不得那么多了。


    「……群体规模太大了。既然出现击刺壳兽，甚至是碎甲壳兽的话，这就不是分巢。难道成体的『女皇殻兽』开始移动了吗！？」


    关于壳兽的分类，生产新群体的基本上都是『比较弱的女皇殻兽』因为原本的群体自然，是由比较强的一方所统率。新女皇的群体规模有其限制，通常只到士兵的层级。


    然而，出现在巨树庭园的壳兽群不仅规模异常，还是由复数种类组成。莫非这不是『分巢』.而是『大迁徒』吗？他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阿尔冯斯和森都正处于命在旦夕的状态。


    阿尔冯斯部队绝望地朝著山峡关要塞一路撤退，碎甲壳兽陆续粉碎他们身后的屏障，来自击刺壳兽的远距攻击开始飞了过来，在枪林弹雨中回荡著杰克斯的喊叫。


    「快跑！无论如何都要抵达山峡关要塞。」


    阿尔杜塞山峡关要塞』位于巨树庭园的外围，这个防卫据点依山而建，犹如占据了欧比涅山地延伸出的峡谷一般。多半设施都是由规模惊人的城墙所构成，是彻底特化为防御型的要塞。为了守护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重要据点——森都.城墙的坚固程度甚至超越了王都。


    从巨树庭园撤退的阿尔冯斯陆续跑进城门。城墙外，自愿殿后的杰克斯小队依然在不休的壳兽奋战。碎甲壳兽拥有无坚不摧的冲撞能力，而脚程出乎意料地快。若是放著不管，之后肯定会从背后咬住他们。


    他们用魔导兵装『火焰骑怆』瞄淮碎甲殻兽的脚下射击法弹，目的只在于拖住魔兽的脚步。因为就算打中甲殻也会被弹开，无法造成更大伤害，他们只能努力地用火焰扰乱敌人视野。


    「撤退状况呢！？还没结束吗！？」


    即使因滔天烈焰而退却，碎甲壳兽也没有停下脚步，紧接著后面的士兵壳兽也源源不绝地逼近，他们的牵制行动就快到达极限。不知不觉间，杰克斯小队附近的友军都已经退回山峡关要塞，剩下的只有他们了。躲进城墙里的话，就能暂时摆脱威胁，要塞敞开城门.迎接最后留下的他们。


    「尤夫、兹瓦，就这样后退！动作快了……可是.总不能拖著这些家伙进去啊。」


    杰克斯等人原本打算拉开与壳兽的距离逃脱，可蜂拥而上的敌人却不容许他们这么做。杰克斯机从眼角馀光瞥见两人的机体依照指示慢慢退后，而他自己则是继续牵制壳兽的行动，阻挡它们的去路。


    「杰克斯！够了，你也撤退！」


    「再退就不妙了，城门来不及关上。」


    如果让他进城，在城门关上以前壳兽就会像雪崩一样涌入，已经不能逃避了。光靠一架机体殿后也争取不到什么时间，于是他下定决心。


    面对近在咫尺的碎甲壳兽，杰克斯扔掉魔导兵装，改拿起巨锤。四周逐渐被壳兽的爬行声所淹没。


    「只要夺走一只脚，多少能争取一些时间吧……」


    他怀著所剩无几的战意走向前。感受从机体脚传来的地面摇晃，以及远雷一般的低沉呻吟。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一只上，试图发挥最大威力。


    眼看幻晶骑士和壳兽就要正面冲撞，杰克斯忽然在壳兽背后看到奇怪的东西。和之前对抗的壳兽不同，某种色彩鲜艳的东西迎风飘扬著。他一时无法理解状况，不由得定晴凝望。


    那果然是『旗帜』，他不可能看错。表示草木的叶与剑，配上盾的弗雷梅维拉王国国旗， 底下标示著拥剑展翅的银凤纹章。不可能是『魔兽举起旗帜』那么，旗帜的拥有者就是……


    答案只有一个——


    杰克斯很快恢复冷静，然后猛地动了起来。钻过碎甲壳兽眼看就要摧毁他机体的一击，勉强转身拔腿就跑。碎甲壳兽的脚步声紧追著他跑向城门。此时，声音的种类增加了，若要举个类似的例子，那就是马蹄声，而且还是一匹沉重无比的巨马奔驰著的声音，


    阿尔冯斯也从阿尔杜塞三峡关里看到了这一幕。有东西冲散了壳兽群而来，外表近似两匹马拉的马车。可是，牵著马车的要说是马，也未免太怪异了。原本该是马头的部分装上人类的上半身，看上来像是半人半马的异形怪物。它挥舞著巨大骑枪冲锋前进，势如破竹地将士兵壳兽如木屑般冲散。


    神秘物体以惊人的速度不停冲刺，踢开小喽啰，眨眼间就来到壳兽的最前列.从侧面给了那只快追上杰克斯机的碎甲殻兽沉重一击。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碎甲壳兽放慢了速度，而马车又趁著空档绕回前方去了。


    拉开毫厘之差后，杰克斯机惊险地冲进山峡关要塞，城门立即关上。杰克斯回过头，从门即将关上前的缝隙间看到了外面的光景——拦在要塞和壳兽之间的半人马骑士，以及它拖著的巨大货车。


    他知道来者的真面目，毕竟自己曾与他们较量过。想起当时的情景，他松了口气，喃喃道：


    「……这样啊，你们来了。这下可以放心了丨」


    剧烈的进气音高声嘶鸣，像是在回应他的低语。弗雷梅维拉王国下直属骑士团的其中一支银凤骑士团，终于抵达了战场。


    「哈哈！看来我们到得正是时候！」


    停止的货车上，装载的幻晶骑士正淮备出动。固定用的钢索一一解开，脱离束缚的骑士站


    了起来。鲜明的金色铠甲和仿狮子的胸甲设计——是第二王子埃姆里思的座机『金狮子』。一听到有大规模战斗他就整个人心痒难耐，于是跟著一起过来了。


    埃姆里思转向挡在面前的碎中壳兽，随手拿起货车上的大剑。面对巨大魔兽，他仍毫无惧色，不如说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很好，那边的大家伙，就拿你来试金狮子的剑吧，要感到荣幸啊！」


    碎甲壳兽并不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不过还是扑向金狮子。岩块般的厅大身躯隆隆作响，挟带碾碎一切的气势朝面前的小骑士冲了过去。金狮子躲也不躲，从正面发动了攻击。它鼓动全身的绳索型结晶肌肉，猛烈地挥下沉重的大剑。双方短兵相接，变成两股力道的冲突。当模糊的破碎声响起，飞到空中的逛碎甲壳兽的前脚。在驾驶的要求下，一味追求动力的金狮子简直就是蛮力的化身，当然也包括骑操士本人在内。


    「哈哈！真痛快，顺便也让你瞧瞧这个……咆哮吧，金狮子！吃我这招『兽王咆哮』！！」


    埃姆里思扣下操纵杆上的扳机，接到指令的金狮子打开肩上的装甲，露出了内建的纹章术


    式.背面的魔导兵装也随之展开，两者同时开始运转。这正是连结复数魔导兵装所放出的大规模魔法，由金狮子搭载的特殊魔导兵装——兽王咆哮，这战术级魔法的种类是大气操作。金狮子周围的空气卷动著集中，过高的密度差导致光线折射.扭曲了它的身影。聚集、压缩的空气，立即带著指向性能量释放出来，化为猛烈的冲击波。掀起的狂风俨然百兽之王的咆哮，精淮地扑向眼前的碎甲壳兽。


    金狮子一味追求动力的设计概念在此也可看出端倪。牺牲通用性，将威力提升到极限的兽王咆哮，轻易地摧毁了碎甲壳兽喂硬无比的甲壳。厚实肌肉支撑的魔兽手脚往不可能的方向弯曲撕裂，把体液喷得到处都是。光靠冲击波的威力，就把体积远超过幻晶骑士的巨体轰上半空，这只碎甲壳兽当然是一命呜呼了。


    「呼呼、哈哈——好极了，好极了！这威力太棒啦!!」


    「很高兴您这么满意，殿下。先不提这个，碎甲壳兽还有馀党，请霸气十足地把它们给灭了


    一击就解决掉巨兽的埃姆里思心满意足地朗声大笑。在他后方，艾尔和玩具箱慢慢站了起来。」


    「唔哈哈.交给我！本大爷和我的金狮子会……搞什么鬼。魔力储蓄量怎么少这么多!?」


    「哎，那可以说是威力的代价吧，或者该说，使出那么强大的攻击，当然会消耗甚钜。」


    「……算了，先看能打多少再说吧！下一只碎甲壳兽！？唔哈哈，等著吧！！」


    埃姆里思和金狮子就这样一路踢开士兵殻兽冲进了森林。


    「唔，没想到这么快就到这里，真教人大开眼界。之前虽然因为人马骑士的价格而对它敬而远之，但或许应该多制造几台呢。」


    由两匹马牵引的三式装备拥有足够的负载能力，和初期型的货车很相似，因此可以同时运送最多三架幻晶骑士：包括了艾尔的玩具箱、埃姆里思的金狮子，最后一架则是安布罗斯的银虎。安布罗斯嘴里滴咕著跟战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一面转向背后的要塞。


    「艾尔涅斯帝啊，我得先把话说淸楚。魔兽就交给你了，尽情大闹一场吧，这样正合你意吧？」


    「遵命，感谢您的体谅……我们将前往消灭这些可恶的魔兽。」


    放下银虎之后，泽多林布尔三式装备再度前进。看着它一路碾过士兵壳兽，朝著群体正中央飞驰而去的身影，安布罗斯不禁苦笑。


    「这么看来，可能真的会把魔兽消灭得一乾二净呢，这样是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


    安布罗斯盯著由于银凤骑士团突然插手，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要塞，命令其打开城门.


    曾载著骑士团长、前任国王和王子的凶恶马车前往要塞，留下的银凤骑士团本队——泽多林布尔骑马部队则深入巨树庭园内部。


    「哇寒，挤得满满的都是啊！」


    看到几乎淹没了森林的殻兽群数量，第三中队长海薇皱起眉。虽然事前就听说他们要对抗的是大量魔兽群，但实际见到这一幕还是相当令人反胃。


    「算了算了，开始工作啰！全机在群体前方展开战斗货车淮备分离！」


    泽多林布尔部队依照中队长指示，一起往两边展开，并预留分离货车的行进路线，避免发生冲撞。马身上的连结装置一时开始运转，陆续分开与货车的连结部位。货车底下迸发出火花和金属互相摩擦的尖锐声响，以险些翻覆的方式紧急刹车。人马骑士留下后头的漫天烟尘和好不容易才刹住的货车，就这么扬长而去。


    十辆货车刚集合好，一直没有动静的货架上便响起高亢的噪音。连接魔力转换炉的进气装置加速运转，噪音也愈来愈响，产生的魔力傅送到机体全身.钢铁骑士开始觉醒。


    昏暗的巨树庭园中，出现了耀眼的纯白装甲。结晶质肌肉同时开始鼓动，奏出弦乐器般高昂与低沉交织的独特音色。第一中队长艾德加的专用机—纯白骑士弹开固定用的钢索，站了起来。


    「第一中队往要塞方向前进.推展前线。迪，我想把行进路线上的排除工作交给你。」


    第一中队聚集到他身边。


    维持原有的金属色泽，描绘巨大白十字图案的卡迪托雷，是第一中队所属机的特徵。


    「嗯，好吧。第二中队以小队为单位采取冲角阵形，先把到要塞前的路清空了，之后就狠狠击垮它们吧！」


    在另一旁，鲜红色装甲现身了。


    那是第二中队长迪特里希的専用机——绯红骑士，跟随在后的第二中队的卡迪托雷上画着大大的红色十字。他们各自拿著长剑、长枪、大剑、铁锤、斧枪，棍和魔导兵装，全都是攻击用的装备。这也是他们之所以被戏称为银凤骑士团围殴中队』的原因。


    打头阵的自然是中队长自己。不仅是强化了机体，连剑的厚度、重量也都更上一层。增强肌肉力量的的格斗型机体轻而易举地挥起剑，连壳带肉地粉碎士兵殻兽。后方的第二中队将迪待里希冲破的破绽撑大，在森林里筑起一条由魔兽尸体铺成的道路。


    第一中队穿过敌人数锐减的通道，不久后便成功占据了通往山峡关要塞的必经之路，


    「要把接下来当成真正的战斗！不可掉以轻心，将魔兽一举歼灭。维持防御阵形推进，把它们推回森林！」


    第一中队高声回应艾德加的命令。对他们来说.所谓的防御不单只是保全自身安全而已。就像艾德加不时抡起盾痛扁魔兽一样，这种和敌人正面冲突并推进战线的战术，是从强大防御力衍生而来的一种攻击方式。


    拥有强大新型机的银凤骑士团人数虽远远不及阿尔冯斯，却发挥出压倒性的战力，魔兽群这才察觉敌人不好对付。殻兽类以特有的沟通方式叫出碎甲壳兽，投入排除外敌的行列。发现直奔而来的巨大魔兽，艾德加严肃的脸上微微挑起眉。


    在他有所行动以前，有人抢先了一步。


    「嗯，魄力不容小觑……哎，是没有陆坚龟那么难缠啦。那种的就交给我吧。」


    迪特里希单方面说完，就让古拉林德跑了起来。


    机体肩膀和腰上的部分装甲开始展开，朝后方大人敞开。进气声高亢地响起，古拉林德的背后发出爆炎光环.又在转眼间化为热浪，让机体完成惊人加速。


    古拉林德上装载的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力量。虽然是对动力和机能设下限制的劣化版本，但只要使用时机抓得好，性能依然毫不逊色.


    壳兽的动作完全跟不上对手，在碎甲殻兽加速之前，古拉林德更早一步逼近，并于擦身而过的同时.朝魔兽头部射出护腕内的雷电连枷。异常加速的金属块发挥超乎外观体积的威力，直接打进碎甲壳兽的凸眼根部，粉碎了眼睛和甲壳刺进体内.


    「这是小费，收下吧。」


    紧接著，古拉林德的手腕里内建的魔导兵装发出低吟。战术级魔法的电击通过连接金属块的缆线，直接流入碎甲殻兽体内。就算是顽强巨兽.也忍受不了从头部的直接电击。它在全身一阵剧烈痉挛后，就此断气。


    「真没劲呢……」


    就在古拉林德打算做个帅气的收尾时 打开可动式追加装甲的阿迪拉德坎伯推开它，挡在前面，下一秒.飞来的棘弹被装甲弹开，偏往错误的方向。阿迪拉德坎伯的冰冷视线刺著僵住的古拉林德。


    「不能大意啊，迪。就算我方为具有性能优势，敌人也没那么弱。」


    「好、好吧，嗯，你说的对。唔，得救了！」


    两人交谈的期间，森林深处蠢动的黑影 击刺殻兽再度摆出攻击态势，棘弹挟带著清脆爆炸声再次飞来。迪特里希恨恨地用大剑弹开棘弹，正想一剑直接砍了魔兽时，被艾德加搁了下来。


    「那个交给我，这是我的拿手领域。」


    这回轮到阿迪拉德坎伯突击。它一边跑，两肩上的可动式追加装甲一边蠢动著。接连袭来的棘弹撞到倾斜配置的装甲，在喷溅出火花后，便空虚地错身离去。


    击刺殻兽有强大的远距攻击能力，其他能力却也相对地更弱。变形的体型使它们动作迟缓，这点最不利于缠斗。这种魔兽要有士兵殻兽守在它们面前，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然而，根本不把它自豪的远距离攻系放在眼里的阿迪拉德坎伯，就是等同它们天敌的存在。即使没什么智慧，击刺殻兽也惊觉不妙，连续发射棘弹，却一次也没有命中。


    或许是为了保护击刺殻兽.也或许只是要排除外敌，士兵殻兽组成了一道墙挡在阿迪拉德坎伯面前。艾德加静静地操作可动式追加装甲。经过改良的最新型可动式追加装甲，在围绕装甲的内侧装有魔导兵装。随着展开的装甲，艾德加盯上魔兽，并在瞄淮功能的指引下接连发射法弹。炎弹拖曳著橘色的火焰尾巴飞行，精淮地打进士兵殻兽体内，并在术式作用下引爆。炎弹产生的烈焰灼烧殻兽的腹部，连同外壳一起被炸了个稀巴烂。


    面对所向披靡的阿迪拉德坎伯，击刺殻兽乾脆放弃抵抗，淮备逃跑，只可惜艾德加不会放过它们。


    阿迪拉德坎伯在眨眼间缩短和慢吞吞的击刺殻兽的距离，扬起左腕上形状类似鸢型盾的小型盾牌，这种盾牌虽然缩减了尺寸，但变得更加尖锐，几乎成了近似箭镞的武器。结合助跑的速度和利用绳索型结晶肌肉的弹性，集中在一点上的猛烈一击打穿了击刺壳兽。做工比剑坚固的盾刺进头部，坚硬的冲击令魔兽全身摇晃起来。随着一阵破碎巨响，击刺殻兽的肢体散落一地，并就此断了气。


    「中队前进！虽然多少会遇到一些阻碍，但不是对付不了的对手。」


    「瞭解。第二中队！包围碎甲壳兽，分批处理！」


    倘若连击刺壳兽或碎甲壳兽这样强大的个体也讨不到便宜，壳兽群剩下的就只有数量优势了。士兵壳兽一拥而上，意图压扁敌人，但就像等著这一刻似地，有人半路从侧兴给予痛击，是第三中队的泽多林布尔部队。


    在第一、第二中队发威的期间，第三中队也摆好了阵式在森林里来回奔走。井然有序的人马骑兵同时展开突击，他们行进路线上的壳兽无不粉身碎骨.只能单方面承受蹂躏。


    泽多林布尔的突击能力无人能及，但它最厉害的还是机动能力。人马骑士自由自在地穿梭战场，愈是奔跑，身后留下的尸体就愈多。被敌人从中扰乱的壳兽群无法发挥数量优势，可以说它们的所有攻击手段都遭到封锁了。


    由于银凤骑士团的登场，让壳兽群一下子陷入绝境。


    战场的局势开始产生重大改变。

 第六章 炎祸的森都篇 第二十四话 狮子的继承者

    在山峡关要塞让前任国王和王子下车后，双胞胎的泽多林布尔便载著艾尔的玩具箱，举枪匹马地朝巨树庭园的深处奋勇前进。


    他们在前进途中屡次受到壳兽妨碍，不过都在泽多林布尔强大的突击力下被一一击溃了。即使如此，涌上前来的敌人却只有愈来愈多。拥有惊人突破力的外敌似乎也让它们心生警戒。


    「好像不太妙！后面还有好多！」


    「艾尔，怎么办？要是被包围就惨了，我们是要换条路线，还是折回去？」


    就算泽多林布尔再厉害.毕竟还是单独作战，这样下去恐怕会被大量敌人包围、压扁。相较于迟疑的双胞胎，艾尔却果断地要他们继续前进——只是做出了对策。


    「前进方向维持不变，使用三式装备。配合法击做单点突破。」


    「就等你这句话！」


    「瞭——解——！！」


    这辆被称作三式装备的货车不单是一辆巨大的运输工具，还是能将骑兵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纯战斗用装备的测试用武装。


    泽多林布尔和后面的货车连结，搭载了各式各样的装置。两人忙碌地操作操纵杆附近的按钮，进行必要准备。


    「那要上啰，艾尔！解除固定……戦斗展开，开始——！！」


    他们一下达启动命令，泽多林布尔拉著的货车后半部便脱离了开来。艾尔坐在剩下的前半部分，让玩具箱抓住连接用的接头。连结上货车的玩具箱输送魔力和术式，使周围的装甲同时骚动起来。这辆车体大部分是由辅助腕连结的可动式装甲所组成。收到命令的辅助腕举起装甲.逐渐改变配置.聚集阑拢到呈坐姿的玩具箱身边。同时-收在装甲内部的许多装备也露了出来。折迭起的厚重刀刃突出，散发着黯淡光芒，竖起的两具魔导兵装则配置在玩具箱两旁。


    「战斗展开结束……来吧，三式装备『马战车』参上！！」


    那身影完全不似巨大的货架马车。滴水不漏的装甲，突击用的斩兽剑和魔导兵装『轰炎骑枪』威胁般地突出，成为名符其实的马战车，


    泽多林布尔发出一阵格外响亮的排气声，提升了突击速度，拉著笨重的马战车奔跑、疾驰。『轰炎骑枪』对那些挡在路上的壳兽露出撩牙，这是一种以搭载在马战车上为前提，无法手持移动的超强力魔导兵装。


    散发鲜红光芒的法弹朝著前进方向上的壳兽发射。『火焰骑枪』无法望其项背的滔天烈焰烧穿了甲壳的防御，让魔兽葬身火窟。『轰炎骑枪』的魔力来源不足泽多林布尔，而是玩具箱。玩具箱作为幻晶骑士虽然有缺陷，但由于搭载复数炉的关系，魔力供给是绰绰有馀，玩具箱仰赖泽多林布尔的机动性移动，同时将大部分魔力使用在攻击上。尽管命名为马战车却不只限于原本的用途，甚至拥有类似战车的移动炮台功能。


    马战车以最高速度冲向因『轰炎骑枪』的法击而数量锐减的壳兽高墙。正面的敌人由持骑枪的泽多林布尔击溃，周围的敌人则成了斩兽剑下的亡魂。斩兽剑虽然不是锋利的刃器，但与其说是剑.其外观史像是钝器。厚重的铁块乘著马战书的速度猛力一挥，就算是有甲殻保护的壳兽也承受不了。


    马战车愈是前进.就生产出愈大量的壳兽尸体.并以所向披靡之势奋勇前进。


    马战中一边打倒路上的壳兽，边往森林深处前进。


    巨树庭园是个无趣的场所。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无止境的巨木林.让他们对时间和位置的感觉开始麻痹。最先对这一成不变的景色感到厌倦的是亚蒂。


    「嗳嗳，艾尔，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这个嘛，你认为这些壳兽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对艾尔的反问，她不解地偏着头，奇德代替她开口，


    「啊，因为它们，『分巢』了，离开原本的群体了吧。」


    「正是如此。从殻兽的社会型态来看，群体中心一定会女皇。分巢原本就因为新女王诞生所造成的，所以，想从根本解决这次的『侵略』，就必须打倒女皇。而且我听说女皇壳兽特别不好对付，这就是为什么要带着三式装备我们负责的缘故。」


    「原来是这样。好啊，对手愈大就愈刺激嘛！」


    三人悠哉地闲聊.但泽多林布尔依然没有放慢速度.在巨木之间迅速前进。一路上没有敌人阻挡，维持著以往的幻晶骑士所不能及的行军速度前进，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突破了士兵壳兽坚固的屏障。


    异变突如其来地发生了。一阵穿过森林的尖锐破碎声撼动了大气。眼前的一目令他们大受震撼——坚固程度不逊于一般魔兽的巨严树，居然妻惨地拦腰折断，伴随著断根残枝飞溅倒下.


    「……中大奖了吗？」


    折断巨严树这种事，就连幻晶骑士也无法轻易办到，应该说凭人类的本事根本就办不到。在这种状况下碰上能粉碎巨木的某种束西符合的答案并不多。


    漫天烟尘中，隐约可见某个巨大且笨重竖立的影子。因为长度和附近的巨木林几乎一样，艾尔等人起初以为是巨严树的树干，但他们很快发现那个『动了』错认为树干的『那个』，其实是『魔兽的脚』。


    「艾尔！好像有个超级大块头出现了！」


    「嗯，那个八成就是『女王壳兽』……比想像中来得大呢。」


    就连艾尔，自己也掩饰不了困惑。从浓烟中现身的魔兽超乎想像的庞大。更惊人的是，身体的上端可以碰到巨严树的枝叶，全身高度几乎是由和巨木差不多粗壮的腿部构成，也虽怪他们会看错。


    从远处看，六只步行脚和两圾钳爪的身体构造和殻兽相同。甲殻包覆的身躯好似虾子一般弯曲。最引人注目的是身体下侧的腹部，那里没有和其他壳兽样的甲殻保护而是垂挂在躯体上，呈现超过身体好几倍的巨大球状。


    其正式名称叫做『孵卵殻』.是壳兽的产卵器官。女皇产下的卵会在体内孵化。壳猷的幼虫时期在孵卵壳内度过，在成长为成体后才会离壳而出。『女皇殻兽』除了是该物栋唯一拥有产卵功能的女王外，同时也是『巢本身』，也就是『群体本身』。


    原来如此，巨大的脚部是为了支撑过大的腹部啊，艾尔悠间地这么想著。


    然而他们不会知道.分巢的女王壳兽通常不会成长到拥有孵卵般的程度.毕竟它妨碍行动，又可能成为弱点。已经发育出孵卵壳且具有『巢』功能的女皇为了分集而移动——在壳兽的生态中可以说是异常事态.主要原因在于，这个群体繁衍的规模已经超过正常标淮了。


    「问题不在大小，而在于强度，先试著攻击看看吧。」


    面对巨大魔兽，他们的战意仍然不减。马战车朝著女皇殻兽的脚下前进。不晓得是没发现，或是没在注意，只见女皇一边引发地呜，一边用缓慢的速度步行。沉重的孵卵壳对女皇来说也是相当大的负担，它似乎没办法再加快速度了。


    「先停止他的动作，集中攻击脚部！」


    玩具箱举起马战车上的轰炎骑枪然后直接朝著魔兽的步行脚发射红色法弹。女皇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们，停下脚步。马战车趁著这个空档前进，并于擦身而过的同时挥起斩兽剑砍向它的脚——却无法给予有效的伤害反而让马战车因后座力弹起。


    「哦！呀、啊！？」


    有相当重量的马战卓车体因冲撞而腾空，并且开始旋转。驾驶座上的双胞胎手足无措地瞠大眼，这样下去，肯定会连车带人严重毁坏。


    紧接著，一道高大的火焰从空中的马战车喷了出来，是艾尔启动了玩具箱搭载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动力强大的推进器抵消了旋转的力道，很快恢复了平衡。险些旋转坠落的马战车好不容易成功著陆。所有人有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而马车依然若无其事地继续跑著。


    「……还是别攻击脚吧。」


    「噢、噢.赞成。」


    三俩人冷汗直流.决定先跟女皇拉开距离。尽管马战车逃离毁损的命运，但斩兽剑的根部却因为冲击出现裂痕。如果再来一次，铁定会直接断掉。


    「能支撑那样庞大的身躯，强度果然不可小觑.应该没办法用蛮力破壊吧。」


    「那要怎么办.艾尔？连三式装备都会被弹开，这样相当不妙吧。」


    「哎，直接攻击弱点吧。」


    马战车绕了一大圈转回来，再度对女皇殻兽发动突击。女皇终于意识到在自己周围跑来跑去的小东西，对他们摆出威胁的架式。它看到马战车笔直地跑过来，便举起前脚猛力一踩。


    「转弯——！！」


    泽多林布尔来了个急转弯，身体大大倾斜，闪避踏下来的脚，后方的马战车也在玩具箱的喷射下强行改变了前进方向，


    接著，艾尔趁女皇壳兽停下脚步的空档连续发射『轰炎骑枪』。这次瞄淮的不是脚，而是他极其巨大的弱点—腹部的孵卵壳。即使射击有些杂乱无章，但那么显眼的靶子也不可能落空。红色法弹射进下垂的腹部，集结了大量魔力的团块顺从魔法术式化为地狱之火，在女皇腹部开出灿烂的爆炎火花。


    之前一直显得泰然自若的女皇壳兽首次失去平衡，发出苦闷的叫喊。火力强大的轰炎骑枪」拥有足够威力能将孵卵壳内部烧得一乾二净。女皇的腹部喷发出熊熊烈火，当场不支倒地。


    「哦，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欸？」


    「艾尔，一开始不要用冲的，这么做不就好了吗？」


    亚蒂的吐槽没有人回答。


    「不管怎样，这边结束的话就回大家那里……」


    奇德因意料之外的战果而放松说出这番话，接著却被他身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盖过了。孵卵般壳烧毁的女皇殻兽虽然一时停止了动作，却没有死。


    它从口器哨出大量泡沫，炯炯有神的凸眼四下梭巡，又开始动了起来。终于，女皇的眼晴发现可恨的仇敌，蒙上愤怒的色彩。


    女皇壳兽站了起来，连带发出一阵类似纤维撕裂的「扑嗤、扑嗤」声。声音来自于刚才遭到破坏的腹部连接处，断裂的则是支撑孵卵壳的肌肉繊维。声音随著它起身的动作而愈来愈大，最后发出格外响亮的断裂声，孵卵壳完全和驱体分离,。孵卵壳是女皇的重要器官，不过，少了它也不至于死亡；因为只要本体活著，就有可能再生。只不过，由于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因此对群体存续而言等同于致命的损害。


    「喔，女皇陛下震怒了，暂时拉开距离吧。」


    不等艾尔说完，双胞胎就启动泽多林布尔企图逃离。一发现他们的行动，女皇壳兽也动了起来。


    少了孵卵殻拖累，如今的女皇速度快得惊人，彷佛之前的迟缓都像假的一般。巨大脚部的移动速度甚至超越了马战车。它很快追上，用步行脚发动猛力踩踏的攻势。


    「唉，惨了。」


    巨脚的威力有如轰炸一般，随著地呜落在他们前进的路上.震裂了地面和树根，撼动大地。要是直接撞上去，那就呜呼哀哉了，双胞胎连忙改变泽多林布尔的方向。玩具箱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发出咆哮，结合两者之力实现了不可能的急转弯。他们忽左忽右，不停地切换前进方向，更发挥出沉重的马车不应该有的灵活动作.一一躲开女皇落下的步行脚。


    女皇的执念惊人，它横冲直撞、想尽办法地想踩扁马战车。照理说会是粉身碎骨或翻覆的下场.但即使狼狈不堪，他们还是有惊无险地一一避开了。


    「穿过去了！」


    「就这样跑进森林！！」


    马战车滑进巨木林间，女皇壳兽则因为庞大身躯和巨严树的妨碍而无法顺利前进。他们藉此争取时间和距离，讨论著如何对付愤怒的女皇。


    「惨了，它的动作超快又很硬，三式装备又打不过它，该怎么办啊！？」


    「嗯，坚硬就算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他们的身后传来女皇壳兽打断巨严树的巨响，它似乎没打算放弃追击马战车，一副要追著他们直到天涯海角的样子。


    「嗳，艾尔.这样很不妙吧？继续带著女皇殻兽跑的话，大家不是会有危险吗？」


    如果对上就连巨严树都能折断的女皇壳兽，即使是银凤骑士团也免不了一场苦战，即便银凤骑士团有能力应对，后方也还有阿尔冯斯部队需要照顾。光是想像把后面那只带过去会有什么后果，就让他们感到一阵恐怖。


    「……也对。好，变更作战计画，请你们继续在森林里绕圈子，转移它的注意力，如果它停下来，就在可能范围内进行攻击。」


    「知道了！那你要怎么办？」


    「我……去向女皇陛下请求谒见吧。」


    说著，艾尔解除了玩具箱和马战车的固定。只要打开装甲，玩具箱就能脱离马战车独立行动


    他接著卸下装在马戦车上的『轰炎骑枪』，让玩具箱背上的辅助腕握住它。它用上了两边的辅助腕，才好不容易把这支巨大又笨重的骑枪固定在机体上。


    这时，泽多林布尔采取了绕到巨严树阴影里的行动。巨木遮住了女皇视线的那一瞬间，艾尔和玩具箱从马战车上跳了下来。他从巨严树的树荫下观察女皇壳兽的样子，只见女皇眼中依然只有醒目的马战车，没发现他下车了。


    「好了，好戏接下来才要开始……」


    艾尔启动了玩具箱双肩和腰上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机体的眼球水晶盯著参天巨木的树干。 爆炸声隆隆作响，玩具箱开始加速。一跳上树干，就发挥推进器的动力沿著树干垂直奔跑，他的目的是利用魔导喷射推进器，让幻晶骑士『爬树』。这个人的行动还是一如既往地疯狂。


    带著钢铁与结晶构成的庞大重量的机体飞也似地跑上树干。不过，他才跑到一半，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出力就突然发生异常，失去平衡的玩具箱大大扭曲了前进方向。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艾尔当下踢了树干，再跳到附近的树枝上紧紧抓住。较细的树枝劈哩啪啦地断裂飞开，好不容易才让玩具箱静止下来。幸好巨严树足以承受幻晶骑士的重量，他才得救了。毕竟若有闪失，很可能就会这样直接坠落。


    「连续使用大量魔力还是有点不安呢。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多淮备一些纲索锚……回去以后再来检讨吧。」


    艾尔不禁发起牢骚。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异常起因于玩具箱构造上的缺陷；摩力转换炉的控制不够完善。如果是短时间启动就算了，时间一久，就像抱著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样。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艾尔让机体稍微休息一下，等出力稳定下来，又开始爬树。这次不是直接跑上树干，而是从一根树枝跳上另一根树枝。


    女皇殻兽已经近在眼前了。凸眼骨碌碌地转动，捕捉到在巨严树周围跳来跳去的巨人身影。女皇显得不甚在意，只把它当成挡路的东西，举起破壊性的脚踢向玩具箱站著的巨木。立足之处突然被破坏，一下子让玩具箱失去平衡。


    「好样的！不过既然都到这一步了——！！」


    根部碎裂，巨严树慢慢倒下。使用喷射稳住机体的艾尔就这么全力冲了出去，趁巨木逐渐倾斜的短暂时间往上奔跑，争取最后的一点高度。


    他转过机体的头，幻象投影机上满足破坏了巨严树而继续从容前进的女皇身影。玩具箱瞄淮目标，在巨严树上踢出最后一脚，乘着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最大轮出动力飞跃而出。


    女皇没有料到他的行动，因此反应慢了一拍。以爆发性的速度跳出的玩具箱，就这么漂亮地在女皇殻兽的背上著地。女皇转动比庞大身躯小上许多的头部，狠瞪著自己身体上出现的不速之客。


    「哎呀，女皇陛下圣安。恕我冒昧，区区魔兽竟敢对我的幻晶骑士出手请您做好觉悟。」


    艾尔嘴上说着开玩笑的台词.在女皇壳兽有所行动之前抢先突击，瞄淮的是巨兽头部。要对付有竖固甲壳保获的大型魔兽，用普通方法不能造成伤害，只能针对弱点，集中攻击了。头部是所有生物共同且一目瞭然的弱点，也是体型愈巨大，就愈容易瞄淮的部位。


    女皇壳兽也没有默默挨打。一对巨大的钳脚袭向背上的异物。玩具箱断断续续地喷射推进器，钻过女皇猛烈的攻击，然后一口气瞄淮头部，架起背上的『轰炎骑枪』缩短最后的距离。


    还差一步就能抵达头部。这时，艾尔却忽地反转魔导喷射推进器，用全力煞住机体。强烈的反向力道压迫机体构造，使全身都发出摩擦的咯吱声。那是因为刚才有个东西休地掠过眼前。


    那不是钳脚，仔细一看.女皇壳兽的头部周围伸出了某种物体，状似刀刃一般锋利，是将食物送到嘴里的、名为颚足的器官。女皇将肌肉当成弹簧使用，颚足挥动的威力甚至足以切断钢铁。证据就是玩具箱的胸部装甲被划上一道笔直的伤痕。


    「您真是多才多艺！早知道我也多带一些装备来就好了！」


    钳脚再次袭向猛然退开的玩具箱。面对牢不可破的双重防御，连艾尔也无从下手，加上立足点不是十分稳定，无法轻易靠近.


    身体有个怎么也赶不走的异物爬来爬去.女皇也开始失去耐性了。它大概是发现前脚的攻击没用，于是改变做法.突然间，玩具箱的脚下传来一阵剧烈震荡，是女皇壳兽放低姿势，粗暴地摇晃身体的缘故，原本就体积庞大的女皇壳兽剧烈动起来更是惊天动地，站在上头的玩具箱被卷入狂风扫落叶还不足以形容的猛烈震荡中，光是想保持不被甩开就竭尽全力。


    「等、等等，这不太妙！」


    剧烈动作让女皇壳兽的身体化为凶器。艾尔巧妙地调整机体全身的避震器和魔导喷射推进器，在背上跳来跳去以维待平衡.还得小心别被撞到。这种做法显然会让玩具箱的魔力很快地消耗殆尽，他努力想找出反击的机会，可惜状况却不是很乐观。


    为走投无路的他带来转机的，并不是艾尔或女皇壳兽。红色法弹穿过林木而来，刺中女皇殻兽的脚和躯体等部位，激起炽热的火焰。尽管因为甲壳保护而没能造成重大伤害，衡击却使得巨兽失去了平衡，牵制他的动作，


    「艾尔，没事吧！？我们也来帮忙！！」


    放出法击的是掉头返回的泽多林布尔。他们远远绕著女皇壳兽周围奔驰，一边胡乱发射留在马战车上的『轰炎骑枪』，看到他们的女皇壳兽随即高声尖叫.毕竟破壊孵卵壳的就是可恨的马战车。虽然壳兽智慧不高，但女皇还是记得宿敌的模样。


    「没错，瞄淮这边！你的那些攻击全部闪给你看！！」


    刚引来女皇的注意力，泽尔林布尔又逃进森林里去了，女皇壳兽撤下背上的小东西，转而追在马戦车后头。


    艾尔利用这个大好机会，悄悄地移动玩具箱。颚足的防御让他很难攻击头部。既然如此，就把目标改到脚部关节吧。看来他脑中『破壊巨大兵器的法则』依然健在。


    玩具箱两手拿好原本抓在辅助腕上的『轰炎骑枪』，接着对淮脚的连接处。玩具箱搭载的两具魔力转换炉发出怒吼，开始全速运转，输送强烈的魔力进入魔导兵装。极近距离内发射的法弹挟带炽热的能量刺入关节，魔兽的全身都在强化魔法的保护之下，单发的效果并不强。艾尔接著打进第二、三发，在看见它爆炸后就飞快闪开。下一秒，女皇殻兽的脚部根处便喷发出猛烈的火柱。


    女皇尖叫著扭动身体。再坚固的甲殻都不可能覆盖到关节，因为这么一来就无法活动了。连巨兽也承受不了大火力的『轰炎骑枪』连续攻击。


    艾尔在痛苦的巨兽身上勉强维持平衡，进一步攻击另一侧的脚。法击再度发威掀起好几次爆炸，每次都会激起女皇一阵暴动，不过他的动作愈来愈虚弱。单侧的脚部遭受集中攻击，使庞大身驱开始倾斜。


    「请别客气，再来一发吧。」


    艾尔从侧面朝著逐渐倾斜的女皇壳兽射击，冲击使女皇失去平衡，重心愈来愈不稳，终于到了极限。支撑身体的脚部关节一旦被烧掉，就没办法抵抗地心引力。这只庞然大物就此沉寂.在烟尘弥漫中卧倒在地，


    在背上撑到最后一刻的玩具箱在栽到地面前跃上半空，试著利用魔导喷射推进器减缓落下的速度，无奈之前的胡来导致出力不稳定，没办法顺利减速。


    「玩具箱，再撑一下子！让我看看你的毅力"：」


    艾尔输入残存的魔力让推进器横向喷射，硬是扭转了落下的方向。拉著马战车折返的泽多林布尔赶往他的正下方。


    「要接住艾尔的话就交给我吧——！！」


    玩具箱对淮了马战车一头栽下。冲撞的瞬间，马战车的可动式装甲和辅助腕代替缓冲材料，勉强接住了玩具箱。玩具箱全身窜过一阵刺耳的咯吱声。有部分骨骼和肌肉扭曲断裂，但艾尔不在乎地将控制转移到马战车上，启动完好的可动式装甲和斩兽剑，很快地进入战斗态势。


    「就这样给它最后一击！亚蒂、奇德，回转！」


    两人给了可靠的回应。泽多林布尔拉著马戦车，以最高度速奔驰起来。


    当烟尘散去，女皇壳兽依然倒在地上。脚被打断，动弹不得了。它的庞大身躯和高度反而害了自己，倒下之际的剧烈冲击让它身受重伤。但即使在这种状态，女皇还在挣扎。它的口器汩汩流出鲜血，挥舞还能动的步行脚试圈爬着前进。


    马蹄声响起。马戦车为了给予身负致命伤的女皇殻兽最后一击而奔驰著。女皇几乎已经没应对的手段了。颚足在倒地时因冲击折断；钳脚虽然能动，但倒在地上的攻击范围有限，更别提步行脚。


    「将军啰。」


    艾尔轻松闪过它垂死挣扎的最后一脚，马战车加上幸存的斩兽剑，用最高速度撞向女皇壳兽的头侧部位。厚重的铁块受到马战车疯狂的速度带动，一股脑儿地撞了上去.原本就因冲击而碎了的一半的头部甲壳，如今真的被撞得稀巴烂了。女王头部遭到撬开，里面的东西喷得到处是，女皇壳兽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耶！这次真的解决了，艾尔！！」


    「嗯，你们两个辛苦了。那么，我们快跟大家会合吧。」


    「了解！！」


    讨伐了女皇壳兽的三人没时间沉浸在感伤中，加紧脚步返回阿尔杜塞三峡关要塞。


    骑士团长回归后，银凤骑士团无人能敌。失去了带头的女皇壳兽，壳兽群也失去控制，唯一的数量优势也在阿尔冯斯的回归下节节败退。之后的战役只能说呈现了一面倒的局势。


    过了约一星期后，壳兽群就被消灭得一只也不剩了。

 第二十五话 灾祸预兆

    由于银凤骑士团的活跃表现，森都终于脱离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们把壳兽消灭得一乾二净后，巨树庭园仍有段时间处于纷乱的情况。这是因为虽然战斗结朿、解除了戒严状态，但许多阿尔冯斯还是被借去清理散落在巨树庭园各处的壳兽尸体的关系.


    从袭击的规模来看，损害程度可以算是轻微的，幸好阿尔杜塞山峡关要塞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另一方面，阿尔冯斯则损失了不少人和装备，想必会为了今后的重建伤透脑筋吧。


    说到银凤骑士团，等同是没有损伤，顶多是马战车因为鲁莽的突击而造成的轻微破损吧。他们暂时驻扎在阿尔杜塞，协助重建工作。顺带一提，他们之中最出风头的是第三中队和泽多林布尔。一般马车所远不能及的运输能力和速度让他们成强力的运输大队，泽多林布尔今天也满载物资.在路上忙碌地来回奔走。


    跟他们比起来，大多负责警备的第一、第二中队多少有了些馀裕。在他们执行警备任务的 期间，有个人造访了银凤骑士团。


    「这回真的受你们照顾了。如果你们没来，还不晓得我们会有何下场，搞不好还会全军覆没。」


    来者是阿尔冯斯的成员之一,亚尼斯。


    「您太客气了，这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面对低下头的亚尼斯，主动出面应对的艾德加非常过意不去。过去在比试中败在对方手下的经验，让艾德加对亚尼斯抱持着敬意。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得救了还是事实，而我们也并非素不相识的关系，所以我才想来致谢。」


    「……我明白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看艾德加还是一样一板一眼，亚尼斯忍住苦笑。他也知道这样的态度不适合用来对待恩人。


    「话说回来，你的骑士与不错。」


    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一般，亚尼斯仰望一旁的阿迪拉德坎伯。外观虽然和厄尔坎伯一样低调朴素.但却歼灭了以击刺壳兽为主的好几十只殻兽，其战斗能力十足可畏。听到座机被人称赞，艾德加这回坦率地表达出喜悦。


    「谢谢，阿迪拉德是我引以为傲的伙伴。」


    我想也是。看它这么活跃的样子，连我们也想要新型机了。你们的骑士团都新型装备吧？非常有震撼力呢。」


    亚尼斯回想当时情形，即便不考虑泽多林布尔，配备了卡迪托雷的两个中队的表现还是只能用惊人形容。就算说它发挥出比相同数量的旧型将近数倍……不，十倍的能力也不为过。既然发生了这次的事，亚尼斯会希望引进新型机来强化阿尔冯斯也很正常。


    「我想国内各地早晚都会汰换成新型的幻晶骑士。听说这里是重要据点.不用过多久就能优先获得配给吧。」


    「你说的对，真令人期待。」


    听了艾德加的回答，亚尼斯显得很高兴，露出有些孩子气的笑容。


    几天后，阿尔杜塞山峡关要塞来了一辆马车，车上是名意外的访客——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的所长欧法·布洛姆达尔。国机研虽是重要的国家机关，但很难想像和这个秘密都市有什么关联。他一下马车，便立即走到安布罗斯跟前。


    「让您久等了，先王陛下……首先，要为了拯救我们的『乡』！一事向您致谢。」


    「嗯，等你很久啰。别客气，这里对我们而言也是很重要的场所，更是『法』规定的事情。」


    欧法点点头.然后看向被安布罗斯带来的艾尔。


    「那么他……？」


    「嗯，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不明所以的艾尔偏著头，轮流看着两人。安布罗斯对他露出有些坏心眼的笑容，告诉他： 「唔，艾尔涅斯帝，我以前跟你做过某个约定吧？」


    艾尔点头。说到他们的约定，指的只有一件事。


    「我们约好如果做出最棒的幻晶骑士，就告诉你炉的秘密』。银凤骑士团此次的活跃著实精彩，还有你那架打倒女皇壳兽的骑士和那辆马战车。你做的这些骑士让我非常满意，因此，现在我就要履行约定。」


    艾尔愈听表情就愈发闪亮。依照约定，艾尔能获得『学习魔力转换炉的制作方法』的机会。魔力转换炉可以说是幻晶骑上的心脏，将空气中无穷无尽的以太转换为魔力的魔导机关。有了它，幻晶骑士才能作为最强的兵器称霸万物。它就是艾尔构筑幻晶骑上所缺少的、所不知道的、所不停追求的最后一块碎片


    「……真的，真的可以吗？」


    「呵呵.毕竟这已是你砍杀的第二只重量级魔兽啊.光凭这份功绩也绰绰有馀了。即使退位，我也要以先王的名义回报你的付出才行，而且国王也同意了，你就当之无愧地收下把。」


    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艾尔了。他态度一变，一副现在就马上出发的样子走向泽多林布尔，安布罗斯连忙制止他。


    「喂，我一定会带你去，别那么冲动。这个山峡关要塞前方不允许任何战力进入，可不能坐著泽多林布尔去啊。何况还有『法』的规定，只有『卫使』认可的人才能进入这块土地。」


    「卫使……？这么说，我得和他见上一面才行。究竟是哪一位呢？」


    安布罗斯意味深长地指指隔壁，身旁站著的是总是笑脸迎人的欧法。他来到艾尔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请跟我来，银凤骑士团长阁下.就让我招待救了我的故乡的您前往『乡』吧。」


    阿尔杜塞山峡关要塞深处的门发出沉重的声音打开，那里和巨树庭园是反方向，有一条通往要塞后方的路。路的前方就是要塞所保护的魔力转换炉产地和转换炉本身的秘密。对艾尔来说，则是通往乐园的道路。


    淮备妥当之后，先王安布罗斯和艾尔便一同搭上欧法的马车，意气风发地穿过城门。在他们出发之后.门又再度关上，没有任何人能通过了。


    阿尔杜塞山峡关要塞周围是一片荒凉的山地景色。


    艾尔等人乘坐的马车在山间道路前进，路上弥漫著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薄雾，视野不算很好。铺整过的路面一直延伸下去，所以不用担心迷路。不久，雾开始散去，视野逐渐明朗起来。


    又前进了好一会儿，前方可以看到山峰愈来愈近了。过了那座山，眺望著马车窗外景色的，艾尔不禁哑口无言。


    山脚下是一片坡度和缓的平地.多半由蓊郁靑翠的林地所覆盖。森林对面又可见连绵起伏的山峦，左右也一样有群山屏障。换句话说，这处平地是四面八方都被群山环绕的盆地，可说是由险峻的欧比涅山守护的天然据点。唯一方便来往的道路上则有要塞驻扎。这里不愧是国内屈指可数的重要基地，在防御上固若金汤。


    盆地里存的不只是森林。最吸引艾尔目光的，是几乎和森林融合在一起的『巨大都市』。


    盆地中央有座高大的尖塔，城市以此为中心呈放射状地扩展开来。建筑物不排挤树木，而是宛若纠缠在一起般融入森林中。眼前所见的建筑物样式都是前所未见且奇妙的，至少和他以往在莱西亚拉、坎库宁和扬图宁等都市看过的都不一样。这里很明显地存在著与弗雷梅维拉王国不同的文化形式」。


    「……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森都』。」


    这幅结合了人工与自然的壮阔景色令艾尔着迷，听见安布罗斯开口后才回过神来。


    「森都……那就是魔力转换炉的产地.也是秘密沉眠的所在对不对！我就知道和制造方法一样，产地也不对外公开……呜呵呵，终于、终于让我走到这一步了……」


    艾尔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车窗户的玻璃上，定睛凝视街上的一景一物。虽然这样盯著不放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他就是怎么也忍不住心中这股雀跃之情。


    「住在森都里的，都呈隐匿者的后裔，魔法和技艺的族群亚尔芙之民。」


    欧法接过话.一边解开头上披著的布料，底下的金发流泻而下,露出了那对从头发中伸出的『长而尖的耳朵』。大约有手心长度的耳朵清楚地表明了他异族人的身分。


    「亚尔芙……这个，欧法先生是亚尔芙族的人吗？」


    「对，虽然我担任卫使,住在乡外面担任和你们『徒人』沟通的桥梁.不过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亚尔芙人。」


    艾尔听着，忽然心生疑惑，偏著头问：


    「这么说来，我从来没遇过其他的亚尔芙人。莫非几乎没有亚尔芙人住在外面？」


    欧法仍保持著笑脸，点点头。


    「因为大部分的亚尔芙人都定居在类似这座森都的郷里，一住下来就不会走了，像我这样离乡的术使也不会随便暴露身分。说起来，离乡的人原本就属于比较奇怪的种类。」


    「……这该不会是为了隐藏魔力转换炉的制造方法？」


    艾尔感兴趣的果然还是这个部分。真要说起来，他对亚尔芙的好奇心比较像是魔力转换炉的延伸。突然探出上半身追问的艾尔让欧法有点吓到，一旁的安布罗斯忍俊不禁地道：


    「呵呵，别这么急性子。欧法的情况也不尽然是如此，是他自己因为某些原因不喜欢大肆张扬，此外，我们这边也有自己的考量，是以他们的存在才会从历史上消失了。」


    坐回位子上的艾尔正襟危坐，完全是一副淮备洗耳恭听的架势。表明了「快告诉我关于魔力转换炉的知识」的态度。


    「哈哈，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沿魔力转换炉的制造方法啊。」


    欧法对他热血沸腾的样子有些退缩，连忙提醒。


    「我是很想现在马上开始说明，不过担任『卫使』的人本来就不会知道转换炉的制法。」


    这么一想也是理所当然.不可能再把机密情报特意告诉离开乡的人吧。


    「是吗……可是.到了那里之后就会告诉我对吧？我真的……真的很期待。」


    「很抱歉在你这么期待的时候泼冷水……但是我不保证你一定能学会转换炉的制法。」


    欧法迟疑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接着道：


    请试著想想，只有我们『亚尔芙』才能制造魔力转换炉的含意，不只是为了保密，不只如此而是因为这是『只有亚尔芙才做得到』的事。」


    「那没有关系。」


    艾尔毫不犹豫，眼晴闪闪发光地立刻回答。


    「全部听完，仔细研究过，全都弄清楚，并且尝试过，行不通的话就另寻途径，还是不行的话我就会乾脆放弃了。先从听完全部的阶段开始。」


    欧法再有智慧，也不得不放弃继续说服了。


    「哎，这样也好。对了，抵达目的地之前还有时间.就来仔细介绍一下我们亚尔芙族，代替闲聊吧。艾尔涅斯帝，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几岁？」


    「……？二十五岁左右吧，看起来还不到三十歳。」


    艾尔看向欧法还有他的尖耳朵，不解地回答。欧法则回了他一个有些坏心眼的笑容。


    猜错了。正确答案是：我今年八十七岁。」


    听到他自称比安布罗斯还要年长，艾尔有一瞬间露出微妙的表情，一边白发苍苍，外表也有符合年龄的皱纹；另一边则是有著灿烂金发，脸上找不到一道皱纹的年轻人。看著并肩而坐的两人，实在无法想像欧法比较年长。


    然而，欧法却不是在开玩笑。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年轻外貌，亚尔芙、隐匿的民族——艾尔从这些资讯里导出了某个答案。


    「难道……亚尔芙族的寿命比我们还要长？」


    反倒足欧法难得地睁开细长的眼晴，露出惊讶神色。


    「正是如此……你居然这么快就想到这一点.我还以为你会当成玩笑呢。没错，我们亚尔芙的寿命远远超过你们徒人，平均寿命在五百年左右，而且就算年纪增长，外表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我再过几百年也是这副模样。」


    艾尔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有种近似惊讶的感觉。被称作徒人的普通人类寿命顶多只有七十年。在这个世界能活到八十岁已经是惊人的长寿。矮人族也差不多，他们算是肌肉比较发达的人类，


    倘若在那些人之中，混进了就算置之不理也能活上七倍有馀的长生种族会怎么样？有著青春永驻的外表的他们，想必会和其他族群产生不必要的摩擦，而且吃亏的可能还是亚尔芙这一方。艾尔睑上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为什么森都必须选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落脚。


    「所以你们才会像这样隐居起来啊……」


    艾尔有点低落地垂下眉，欧法却若无其事地摇头。


    「嗯？哦，不是那样的。亚尔芙族之所以隐居，是因为我们非常『怕麻烦』。」


    原本端正坐姿，和欧法正面相对的艾尔听到这句话，先是歪著脑袋，接著盘起手臂，然后半是祈祷刚才是自己听错地反问：


    「……唉，不好意思.你说亚尔芙非常怎么样？」


    「怕麻烦。」


    直到刚才为止的严肃气氛.只因为一句话就被毁了。


    「这样讲可能有点语病。亚尔芙其实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民族，由于活的时间过长，才会大大改变了我们的心理状态。出生后到一百岁左右的阶段，其实跟徒人没有太大的不同。」


    欧法指著自己点头。的确，他看上去和徒人没有很大的差异。


    「不过，在那之后就完全不是这样了。活到两、三百岁的亚尔芙人会失去活力，失去对周围环境的兴趣，而活在睡眠和思索中.逐渐变得怕麻烦』。寿命将近的亚尔芙人甚至被说和树木差不多哦。」


    这实在超过了艾尔的想像。看来这支掌握了他追求的秘密的民族，拥有相当独特的生活方式。


    聊得正愉快时，他们乘坐的马车即将抵逹隐藏都市——森都。


    从阿尔杜塞山峡关到森都之间，有条沿着山间铺整的道路。


    起初只是捐捐细流，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大水流，最后沿著道路形成了河川。路与河川都沿伸到盆地中央，连接到市区。


    包含马车行驶的道路在内，市区里的道路皆铺有石板。


    流进来的河川分为细小的水路，在城里四通八达地延伸开来。周围生长的树木繁茂，不像他们在途中看到的巨严树那般巨大，顶多比幻晶骑上再高一些。这些树不仅多节，树干还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那不规则且毫无统一感的模样，愈看愈令人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安。


    从林木间看见的建筑物结构相当独特，几乎是倚着那些扭曲的树木建成的。应该说，建筑本身有一半和树结合在一起，构成了房子的一部分。有的是紧紧相邻，也有的从正中央直接贯穿。建材也很独特：直接利用几株特殊的植物当作骨架，再以木材、石材，以及灰泥组合而成。


    「这座都市和森林共生共存呢。」


    缠绕著树木的建筑物.这正是从他们的心理状态所导出的、亚尔芙人特有的文化形态。


    不久，马车抵达了城市中央。这里有个格外奇妙的建筑，即使在几乎与森林同化的森都里也相当特别。


    「这里是森都的中枢机关，『森护府。』」


    森护府是一座无瑕的白塔.在充满了自然色彩的森都里显得非常醒目。整体由不规则的和缓曲面所构成，中央呈现螺旋状往上收束，那高高竖起的尖塔使人联想到某种螺类的壳。底部鼓起膨胀，由类似菌类群集、纵横交错的支线构造所支撑，其间还存在著莫名其妙的窗户和走廊。


    (这该不会是某补种和女皇殻兽一样巨大的壳兽身体的一部分吧？）


    「艾尔正陷入对未知生物的愉快幻想中，看到门扉敞开，彷佛在等待马车到来，这才想起同时也是人类使用的建筑。」


    有个纤细的人影带着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从建筑物里走了出来。欧法的服装和一般徒人没什么两样，但住在森都里的亚尔芙人则沿袭著原本的文化。穿著方面，主要是披著自然的淡绿色布料，并以模仿草木或花朵的饰品别住。


    来到一行人面前的亚尔芙人用独特的姿势行一礼，接著带领所有人进入森护府。


    「欢迎先王陛下、欧法大人光临。请往这边走……大老在里面等候各位。」


    下了马车的安布罗斯大方地点头，带著艾尔和欧法迈步前进。


    森护府内部也使用了木材和外墙那种洁白的建材。或许由于采光设计良好，里面明明没有照明设备也完全不显昏暗。


    阳光偶尔龠因为反射角度的关系，在墙上闪现彩虹色的光晕，艾尔轻轻转头，好奇地东张西望。那种光滑的质感实在不像人手能创造出来的，或许真的沿用了某种背著贝壳的巨大魔兽遗骸也说不定，他一边想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一边继续走著。


    森护府中央采用挑高的中庭结构，尖塔的正下方没有天花板隔间，抬头仰望就能直接看到尖塔的顶部。


    一行人抵达室内中庭。那里的摆设令艾尔想起『祭坛』或者『玉座』等字眼。原因无他，因为在中央隆起的高台有如椅子的形状，上面还坐了一个人。


    「好久不见啰，大老绮里。上次见面是我即位的时候，所以有三十年不见了吧。」


    安布罗斯向坐在大理石椅上的人物搭话。在他身后欧法屈膝跪地，双手叠在头上深深地垂下，行完独特的礼之后就离开了。


    大老绮里.基尔约兰塔——乍看之下，坐在『玉座』上的是宛如少女一般的人物。如果要形容她的外表……总之就是『白』。肌肤白皙得简直可以跟森护府的外墙媲美，连发色也是半透明的。当艾尔发现她连睁开的眼眸深处都是银色时，忍不住产生一种不协调感.那样的色彩实在不像人类该有的。


    她身穿以模仿自然为特色，色彩鲜艳的亚尔芙服装，上面又层层迭迭地穿了好几层白布与薄纱.让她整个人看来如如落在草木上的瑞雪那般虚幻缥缈。


    「也没有那么久，安布罗斯，只是你老了。」


    她的声音有如弦乐般悦耳，但总让听者觉得不安，她的语调里没有感情，平板至极且缺乏温度。


    倘若欧法的说明属实，年长的亚尔芙应该对周围几乎不感兴趣才对.而对他人失去兴趣，表示感情变得愈来愈淡薄。跟她的声音比起来，树木在风中摇曳的沙沙声还比较有人情味一些.


    「这算什么招呼？哎，我这种徒人就是这样啦。」


    像亚尔芙这样长寿的种族，重视的不是青春.而是累积的年龄，位于族群顶点的『大老』也是如此，可是，从外表却无从得知眼前的人物到底活过多少岁月了。


    「那么，我先告诉你外面的情况吧。前几天入侵巨树庭园的壳兽群已经全部消灭了，绝不会危害到这座森都。」


    「是吗.我没有再咸受到骚动的恶意，感谢你们的协助。」


    他们简单地互相致意后马上进入正题。依据亚尔芙族和徒人之间的协定，双方没有身份高低之别，只保留最低限度的礼节，因此谈话进展非常迅速。


    嗯，因为有『法』的约定，你不必放在心上，另外还有一件私事，你可能听欧法过了，我们这里有个人想请教关于『魔力转换炉』的事。」


    绮里纹丝不动地听著，喃喃地道：


    「你也要问这个呢。」


    「我『也』啊。这倒是，想来我也不是第一个开口的人……」


    「历代的徒人之王至少都会询问一次，每次带来的人都不同。歴史上最为杰出的术士、骑士，还有学者。没有哪次不是以失败收场，你们还是学不会教训啊。不，时代一直在变，这也难怪。」


    从她当上大老以前开始数来，见过的徒人国王就多达六人了。对她们而言，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惯例』。


    「唔，这么困难啊。不过，这回我带来的不一样。这可是个稀世之才，将来大有可为的孩子。」


    「……你说孩子？」


    在交谈的期间，绮里的脸上依转完全不动声色。她的长相就徒人的审美观来看非常美丽，但意外的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居然会这么令人不舒服。跟她比起来，欧法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极为丰富了。


    再怎么有才能也没用，原本徒人的时间就不够。不论再怎么磨练，也无法达到我们的境界。以往那些人在徒人中也算佼佼者了吧，可即使如此，结果还是白费工夫，你竟然要让年幼的孩子挑战，我实在无法理解。」


    「哎，别这么吝啬，搞不好会让你大开眼界哦？」


    「安布罗斯，前任徒人之王啊，依法』的规定，我们会算重你的意见，但如果太无聊的话，我们也有拒绝的权利。这次虽承蒙相助，不过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明知道白费工夫，我无意跟你们搅和。」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说得不够清楚。我们当然也不想白跑一趟。他的实力在徒人中可说是非比寻常，毕竟他没有用魔导演算机就启动了幻晶骑士，已经具有这等程度的魔法能力…… 这样你还认为是白费工夫吗？」


    绮里脸上一片平静，却隔了一段时间才回话。


    「这孩子……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因为他有办法做到这点.所以至今屡建奇功。再说，这次巨树庭园的战斗中，打倒魔兽之主的也是他。」


    安布罗斯唤来身边的艾尔，一把推到绮里面前去。被绮里那双连有没有聚焦都看不出来的眼睛盯著瞧，让艾尔整个人坐立难安。终于，她在一阵长长的沉默后，做出决定.


    「基于『法』的规定，我就相信你吧，安布罗斯，孩子，感谢你保护了伟大的思索和这个乡。你就挑戦看看吧。既然你有那份力量，跟过去的徒人比起来还比较有希望。徒人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年岁尚轻，还末成熟的孩子居然有如此作为……来人。」


    「在这里。」


    一名亚尔芙男性对绮里最后的低语有了反应.迅速现身。


    「带著他们到里头去。其中一人希望学习魔力转换炉的知识，就教到他满意为止吧。」


    亚尔芙男性恭敬地以独特的姿势低下头，领着艾尔和安布罗斯走向森护府深处，知道自己被绮里承认的艾尔欢欣雀跃地跟在他后头。安布罗斯在与绮里擦身而过时，抬头望著她的侧脸。


    「谢谢你，大老。倒显得我在卖恩情了呢。」


    绮里回答时甚至没有将视线朝向他。就算五官再怎么端正，一动也不动的表情反倒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思索的时间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因此有其守护的价值。我只是支付了相应的代价罢了。」


    安布罗斯点点头，很快地消失在建筑物深处了。


    他一离去，独自留在原处的绮里就闭上眼.重返傲大的思索时间。她的意识又再次滑入清澈的洪流中，逐渐扩散开来。


    数名人影静静地走在闪动著光芒的走廊上。


    带头的是一名亚尔芙男性。长廊不断延伸，彷佛没有尽头一般。有些无聊的艾尔仰头看著安布罗斯，问道：


    「话说回来.大老提到了『法』这个字眼，所谓的『法』到底是什么呢？」


    「嗯？简言之，就是我们徒人和亚尔芙族之间的交流方式吧。在广义上也包含了彼此间的贸易协定。」


    「总觉得非常重要.但解释得有点草率呢。」


    「据说，亚尔芙将探求某种伟大的存在当作自己的使命。欧法也说过了吧，亚尔芙年轻时虽然尊重个人透过活动增加经验，但随着年纪增长，用在思索的时间就愈长。若是当了大老，就算一整天在思索上也不足为奇。毕竟活到那把岁数，对时间的感觉根本就不同了。」


    艾尔回想起刚才与绮里交谈的情况：说话时视线也不看人，几乎动也没动过。她活在与徒人不同的空间中。


    「不过他们也是生物，不进食的话就会死。照理说，不是打猎，就是种田养活自己……所以才有『法』。


    随着话题逐渐逼近核心，艾尔心中的不祥预感也愈来愈强烈。


    魔力转换炉，他们用徒人难以制造的零件为代价.我们则提供食物和防卫。这就是协定的内容。」


    「亚尔芙人真的完全不打算离开这个隐匿之乡呢……」


    「也不尽然，像欧法他们就挺活跃的。哎不过成了大老之后大多会变成那样就是了。」


    拥有漫长寿命的种族在许多方面果然和徒人不同，要一起生活会很困难吧。目前他们的关系可以说取得了一个相当好的平衡，艾尔这么想着。


    亚尔芙男性领著他们来到森护府深处的一间房间。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差不多的白色风景，一直不习惯的艾尔等人早就放弃认路了。这里和室内中庭一样充满了柔和的光线，未经装饰的房间里只摆了几张桌椅。


    「根据大老指示，要我传授你们关于魔力转换炉的知识。」


    他以有些僵硬的态度道。没有绮里那种非人类的感觉，可能是超过了一百岁的实力者，但还保留了足以和徒人对话的感情吧。


    「唔，我只是陪他过来的，有话就对那里的艾尔涅斯帝说吧。」


    对方将视线转向早就坐到位子上，迫不及待地探出上半身的娇小少年。看艾尔已经有一半身子都靠在桌上的样子，亚尔芙男性的眼神充满困惑。


    「那、那么，该从哪里开始好呢？」


    「全部，请从头开始.告诉我关于魔力转换炉的一切。」


    被艾尔终于爬到桌上正座的气势所迫，男子决定公事公办就好，不要想太多。


    「我明白了。那么，就从成立的经过开始大略介绍一下吧……」


    于是他娓娓道来。所谓的魔力转换炉是什么？将以太转换为魔力的构造又是从何而来？


    「归根究柢，我扪称为魔力转换炉的东西，就是『生物的心脏』。」


    这个世界的生物体内皆蕴藏著魔力，无一例外。体内没有触媒结晶，不能使用魔法的生物还是有产生魔力的功能。此外，我们还知道了在生物体内进行这个转换过裎的是『心脏』。和呼吸一起进入体内的以太被输送至心脏.并在那里转换成魔力。


    「进行转换的核心，就在于我们心脏里的『触媒结晶』。」


    「……触媒吗？所谓的触媒结晶，难道不是为了把魔力转换成魔法的东西吗？」


    艾尔的疑问很合理。人类透过触媒结晶的工具才得以使用魔法。显现魔法时，放出的魔力会还原成以太，再度回到空气中飘荡。换句话说，触媒结晶的功能和转换炉恰好相反。


    「是的，但这个变换不是单方面的。但这个特定条件下，可以将以太变换为魔力。要让触媒结晶发挥相反的作用，脔需要两个东西。」


    一是维持心脏跳动的血液循环。血液中的某种功能会和触媒结晶反应.将『以太』转换成魔力。二是魔法术式，生物的脑——刻画在本能领域中的极为特殊的术式会对此造成影响。据说过去发现了这个秘密的古亚尔芙贤者，做出了第一个魔力转换炉。


    「据说，最初的魔力转换炉是在一个大银器上描绘纹章术式，并盛满生物的鲜血。」


    尽管常时成功产生了魔力，但工具本身却是失败的。


    原因很简单：离开生命根源的血液很快就会失去活力。我想不必多说，需要经常更换生物鲜血的工具根本派不上用埸。之后，古贤者仍不断反复进行错误的尝试，想找出能代替血液的东西。


    「结果，他们看上了现在被称为『炼金术』的技术体系。尝试各式各样的药品与触媒结晶的反应，花上一段连亚尔芙也觉得漫长的时间进行研究。」


    亚尔芙贤者可谓偏执的尝试.让他终于在漫长的钻研后得出某项成果。血液晶——藉由炼金术人工制成的模拟血液。


    「还有魔法术式，炉上刻有代表生命鼓动的生命术式，我们称之为，『诗』，术式名称『生命之诗』。」


    刻画于生物本能领域的、最初的魔法术式『生命之诗』，以刻画在容器上的形式维持，然而，当时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就是术式过于庞大了。


    把『生命之诗』直接做成纹章术式的话，所需的银板面积极为壮观，甚至超过一架幻晶骑士，要缩小到现代比人类还小的大小，则需要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法。


    「于是，我们使用了受以太强烈影响而产生的顶级金属『精灵银』，这也是为什么只有我们亚尔芙才能制造转换炉的原因。」


    「那是金属对吧？为什么会只有你们才能制造转换炉的原因呢？」


    「与其反覆说明，不如实际示范给你看比较快。请稍等我一下。」


    语毕，亚尔芙男性便走出房问，很快地拿著一块金属回来。一看就知道，那与艾尔至今为止见过的任何金属都不同。金属泛着银色光泽，令人吃惊的是，表面上还摇曳著淡彩虹色的光芒。无时无刻都在改变，呈现千变万化的色彩。蕴藏著某种神秘力量这一点是无庸罝疑的。


    「精灵银……以前我调查的时候，说转换炉的材料需要的是『精灵石』。」


    艾尔喃喃说着，想起以前看过的魔力转换炉说明。


    「精灵石？啊啊，那是为了推广而改名。这种精灵银极为稀少，只产于受到以太强烈影响的地方。最大的待徵是坚硬无比却又柔软，硬得连那个号称网铁与锻造的民族都扔掉锤子投降的程度。


    艾尔还有点纳闷，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金属块。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个连矮人族都拿它没辙的金属跟亚尔芙有什么关系。


    亚尔芙男性倏地伸出手，在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集中到他手上——平凡无奇，就男性而言肤色有点白的手心。忽然，一团淡淡的光晕包围住他的手，似乎正在发动什么魔法，他一把抓住那块精灵银，就像捏住一块黏土似地轻易改变了形状。


    「……您不是说坚硬无比吗？」


    「敲打无法改变形状，不过由于精灵银受到以太的强烈影响，所以会对某一种魔法产生反应，变得像『黏土一样柔软。』


    「……！难不成，您说只有亚尔芙人才办得到的是……」


    艾尔看他的手，手心被淡淡的光辉所包围。将视野放到手的整体来看，就能看出明显的异常——男性什么都没有拿，没错，明明在使用魔法，却『没有拿魔杖』。


    注意到艾尔变了脸色，男性缓缓点头，


    「如您所想的，我们体内有使用魔法的触媒结晶，所以能运用魔法并加工精灵银。这就是徒人和矮人都办不到的、我们的特技。而且恕我直言，徒人的诸位并不具有足以编写『生命之诗』，同时使用多种魔法处理精灵银的魔法能力。我们在魔法能力上也很突出。」


    亚尔芙人在加工精灵银之际运用特殊魔法，因而发明出在内部编入高密度术式的技术，成功缩小了刻画『生命之诗』的装置.是使用银板的纹章术式所远不能及的。


    一直沉默地倾听的安布罗斯，听到这番话也不禁沉吟。这么一来，其他民族的确无法模仿，他同时也理解了亚尔芙人拒绝公开情报的原因，他们的自信原本就是来自于生物构造上的差异.


    「以上就是制作方法.这么解释您还满意吗？」


    触媒结晶、血液晶、精灵银。组成魔力转换炉的各项要素都已揭晓。艾尔同时思考著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点，并在兴趣驱使下接着问：


    「转换炉的动力又是怎么决定的呢？我的意思是，要改变哪个刚才提到的要素才能提升动力？」


    「主要是依据触媒结晶的大小和以太的转换效率，事实上，我们都知道魔兽体型愈大，心脏的结晶就愈大。另外，关于作为转换中枢的触媒结晶，如果使用取自『魔兽体内』的结晶，就能提升转换效率。但在生物体内的触媒结晶似乎会产生某些变质。」


    答案跟之前比起来单纯许多，这让艾尔有些失望。


    「明明那么简单.你们却没试过吗？」


    「这因为调整很困难。」


    目前主流的魔力转换炉都是用矿山开采出的触媒结晶。不仅产量、品质稳定.也容易处理。相反的，如果使用取自魔兽的触媒结晶，据说取自一般决斗级以上的魔兽心脏使足够了。 只不过动力虽然会增强，品质也非常不稳定。即使只用于转换炉的运转，也须针对每一个触媒的特性，进行繁杂的调整。再加上最大与最低动力间的波动非常剧烈，还需要用来稳定的装置。说穿了,就是做一个转换炉要费的工夫太大了。对国家而言，转换炉是愈多愈好，跟动力强大，却凑不齐数的原料相比，国家更重视可以稳定量产的原料。这道理不言自明。


    然而遗憾的是，对这名勇闯亚尔芙隐都的机械宅来说，那种理所当然的『道理』毫无意义。艾尔猛然回头望向安布罗斯。


    「总之，在理论上，只要使用足够大的魔兽心脏的触媒结晶,就能做出非常强力的转换炉！先王陛下，恕我冒昧，我有个符合条件的最佳选择！！」


    「真巧，我也是。唔，你接著要问心脏的处置吧？当然还留著啰。」你想要的最佳选择……「艾尔涅斯帝，用了那个的确能做出非同凡响的转换炉，不过在制作的过程中肯定也会伴随超乎想像的困难，同样你还要挑战吗？」


    安布罗斯回望艾尔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但又很快死了心，态度软化下来。没错，问了也没用。一般人想都不会想挑战，只凭一股热情的话，早就放弃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还期望有更进一步的结果时，就已经是无可救药的『疯狂』了。


    「好吧，那原本就是你击败的东西，就随你处置……把『陆皇龟』的心臓拿去吧。」


    至于艾尔怎么问答，就不必说了。


    夜幕逐渐笼罩森都。安布罗斯和欧法踏出隐匿之乡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森林陷入一片阴森的黑暗中。挂起提灯的马车慢慢驶向山峡关耍塞。


    「先王陛下，就那样让艾尔涅斯帝留下好吗？」


    「他都说在没学会转换炉的制法以前不会回去，趴在桌子上不走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虽说我已经引退，但总不能一直陪下去。」


    艾尔就这么留下来学习关鐽的『生命之诗』，却发现没这么简単。毕竟它比控制幻晶骑士的术式更为庞大，号称是史上最大规模的魔法术式。光是抄写『生命之诗』的文件数量就已经多得离谱，艾尔再厉害，想全部学会也需要时间，于是安布罗斯决定把他留下。


    「别担心，住宿和回去的方式都安排好了,他满意了就会自己回来。在那之前，我们也有些东西要安排好。」


    安布罗斯一点也不怀疑艾尔能完全学会转换炉的制法一事。这样的话.他一回来肯定会开始制造转换炉。他必须为了那个时候做淮备。


    「前途吉凶难料，你不觉得很期待吗？」


    「……我觉得很可怕，到底是什么驱使那名少年做到这种地步？」


    安布罗斯盘起胳膊，挺起胸瞠断言道：


    「我也怕得不敢问。」


    当他们回到阿尔杜塞山峡关要塞时，意外地发生了一场纠纷。


    「艾尔不回去的话，我也要在这边等！」


    「先王陛下，他是我们的骑士团长，恳请您淮许我们等待他归来。」


    艾尔没回来。听完事情始末(魔力转换炉的部分则是含糊带过)的银凤骑士团员们，理所当然地表示自己也要留下。因为他们不能更深入阿尔杜塞了，所以留在这个要塞等候。


    「好吧，你们随意……各位，那个有趣的人就拜托你们了。」


    银凤骑士团巳经是个命运共同体了。安布罗斯没有责备他们，乾脆地下达许可，然后便和埃姆里思等人回王都处理后续事宜,。


    至于艾尔学得亚尔芙的所有学问，带着满腔灼热的欲望和满足感归来，则是大约一个月之后的事。

 第二十六话 壳兽女皇

    旭日刚升起，空气中开始带起些微热意的时候，一架泽多林布尔在西弗雷梅维拉大道上飞驰，朝着银凤骑士团的根据地——奥维西要塞的方向前进。模仿马的身强劲有力地奔驰，没多久便抵达了目的地。


    泽多林布尔熟门熟路地进入停机场，那里停着成排的卡迪托雷和其他泽多林布尔，它对著在那些机体脚下东奔西走的锻造师和骑操士们挥手，随即走向隔壁，采取了停机姿势，


    一对少年、少女从驾驶座上跳下，是双胞胎奇德和亚蒂，他们平时住在莱西亚拉学园市的老家，用泽多林布尔当作往来奥维西要塞的移动方式。虽说那是分配给他们的专用机，不过从他们把骑士团的公家设备当成交通工具，却没有任何人介意的这点来看，银凤骑士团果然在某一方面比较松散，


    奇德和亚蒂探头往附设的工房里瞧，和平常一样，里面传来不间断的鐡锤敲打和怒吼声，作业匆忙地持绩着，他们一发现老大的身影，就飞快地跑了过去。


    「老大——早安！嗳，艾尔在老地方吗？」


    「早——」


    「噢，少年还是一样，待在老地方，不知道在弄什么东西。」


    老大指著工房一隅。听他这么说，亚蒂一脸果不其然的样子，盘起手臂叹气。


    「真是的，艾尔老待在这里不回家，艾尔的妈妈说她最近都没怎么见面，很寂寞哦！老大你也说他几句嘛！」


    「这可不行，很抱歉，你就忍耐到『这家伙』完成为止吧。」


    老大一样盘著胳膊，老实地说，只不过说的内容很冷淡。亚蒂将视线转向老大所谓的『那家伙』。」


    那是开发中的幻晶骑士或许是因为机体是从头开始打造，处处可见谨慎处理的工程和反覆尝试的痕迹，附近有一大群骑操锻造师在作业。为了这一台机体，银凤骑士团几乎是全体动员了。


    机体本身的构造也相当特殊。从金属骨架来看就已经和一般的形状不同躯干周围爬满了粗大的金属管，腹部则保留了无谓的大空间，似乎要放入什么巨大的装罝。


    「哎，也对啦，毕竟是众所期待的新型机体。再说，艾尔也不是那种有人劝了就会停的人，奇德半放弃地嘀咕，只有亚蒂打算当面念念艾尔，直接朝著工房一隅跑过去。


    老大目送她跑开，很快又回到岗位和其他人大呼小叫起来了。


    「好，巴特少年！过来一下！这边的配管和这边连起来的话，会更流畅一点」


    「老大，就算那很重要.你也已经改十次了欸！！」


    今天的奥维西要塞也响彻着愉快的惨叫声。


    在奥维西要塞的工房一隅，有个『奇妙的房间』。周围只摆放了当成隔间的板子，完全就是一副仓促完工而成的模样。


    房间里还算宽敞，沿著墙壁的书架上摆满大书籍.几乎全被骑操士或骑操锻造师的教科书，还有幻晶骑士相关的各式文献所占据。中央有张巨大的作业用桌。有时制图，有时用来做实际的加工等多方面用途，桌面上覆盖了大量的墨水渍和刀痕。


    这间房间的外面写著：『骑士团长室(临时）』。


    照理说，率领骑士团的人物不会被分配到这么简陋的办公室。说来奇怪，但其实顺序正好相反。是骑士团较占据了工房一角埋头作业，又把作业用的大量资料搬进去，差不多形成了一个『巢』，结果大家才决定在那里帮他做一个房间。


    这间有著如此愚蠢由来的骑士团长室〔临时），它的主人艾尔今天也一如往常地埋头工作。和平常不同的是，那里还有另一位人物。


    「……以上就是这次的报告。另外，还有一件偶然听说的事情。西方诸国近来似乎弥漫着一股火药味，说不定很快某个国家就会有大动作。」


    高挑瘦长，体型匀称的人影。她是蓝鹰骑士团的所属骑士——诺拉。她依然是一副淡漠的态度，高声朗读定期报告的内容。骑士团靠在桌上(不是办公桌，而是作业用桌)静静地听著报告，听完最后的部分.微微眯起眼。


    「这与那个『贼人有关吗？』我很疑惑，为什么在那之后他没有任何动作？」


    「万分抱歉，这终究只是谣言，无法证实。属下只是认为应该知会您一声。」


    「我知道了。哎.不管怎么说，意思是我还有时间对吧？关于那个谣言，如果火药味变得更浓的话，再请你告诉我。」


    「遵命。那么，属下告辞了。」


    诺拉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开房间。艾尔目送她离去，然后视线盯著半空中，像适在思考什么，不过很快又继续回到作业中了。


    亚蒂来到骑士团长室(临时）前.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停下来做了个深呼吸，顺便开始整理头发和服装。从数年前开始留长的头发，如今已长到背后了。天生的卷发发质.在来到这里的期间严重打结。她有些烦躁地努力拉直头发.又很快明白这么做没用而死了心。迅速调整心情，鼓起劲正淮备进入骑士团长室(临时）


    然后就和刚从房里出来的诺拉面对面碰个正著。在意外的地方碰见意外的人物，让亚蒂维持著踏出一步的姿势僵住了。诺拉面无表情地打量她好半晌，然后忽然像是要抱住她似地靠过来，在她耳边悄声道：


    「没关系，你放心，我绝对不可能打艾尔涅斯帝大人的主意。」


    留下这句低语和惊讶得再度冻结在原地的亚蒂后，诺拉潇洒的离去。至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的亚蒂，则露出太阳般灿烂的笑容，一头闻进骑士团长室〔临时)。


    一进房间，首先跃入眼里的是一副巨人铠甲，蓝色涂装，身高约二.五公尺的高大骑士铠甲。它其实是艾尔专用的幻晶甲胃『摩托比特』。


    极其滑稽的是，摩托比特正灵巧地缩起那副大块头，在作业用桌上进行精细操作。就算它五只手指俱全，但那样高大的身躯还能进行如此精密的操作，其强大的潜在能力可见一斑。


    说到驾驶它的艾尔.他并没有坐在摩托比特上，而是在一旁拉了把椅子坐在上头，凝视著指尖.他双手握著银线神经的尖端，另一侧与摩托比特相连，藉著银线神经传达操纵指示，也就是说，他正从外部操作摩托比特。


    他之所以会表演这么有趣的特技，原因在于摩托比特正在加工的物体上。


    那其实是『精灵银』。想对这种特殊金属进行加工，需要像亚尔芙人一样，一边使用魔法，一边进行作业。当然，艾尔再神通广大，只要他还是徒人，就办不到那种特技，但这是指他亲手去操作的情况。


    幻晶甲胄的手由结晶肌肉操作，这既是一种触媒结晶，也能直接使用魔法。换句话说，用幻晶甲胄就能模拟类似亚尔芙的情况。因为这些原因，这阵子的艾尔才会老是盯著巨人铠甲做精密黏土手艺。


    这般离奇古怪的光景对亚蒂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只见她毫不在意地一把扑上去抱住艾尔。


    「呜呵呵呵，艾尔！今天也很努力呢！缇娜阿姨叫你偶尔也要回家哦！」


    「喔噗……亚蒂，你从正面抱，我就看不到前面了。这样啊.母亲她……我想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到时回去一趟吧。」


    亚蒂自己也拖了椅子移动到他身边，艾尔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重新进行工作


    他的表情非常认真。即使是他，要一边处理『生命之诗』，.一边用幻晶甲胄加工精灵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必须维持着濒临极限的处理能力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特意放慢处理速度才能勉强负荷。这使他无法长时间进行作业，只能每天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进。尽管这项作业让人抓狂又非常考验耐性，不过只要跟机器人有关，艾尔都能乐在其中。


    「这是魔力转换炉对吧？」


    亚蒂诧异地望著幻晶甲胄锻造的金属。艾尔自制魔力转换炉一事在银凤骑士团中也属机密。知情的只有双胞胎、各中队长和老大等人而已。其他团员顶多认为团长又在做奇怪的东西而已，虽然这么想也未必是错的。


    「嗯.这是我的、我亲手制造的、专属于我的机械心臓。」


    艾尔作业的手没停下来，如此陶醉地低语。使用师团级魔兽心脏的大型魔力转换炉——只要有了这个就能实现艾尔的萝想。骨架部分的设计图已经开始动笔，也委托老大他们制造了。这时候工房里应该也正在进行作业。


    「嗯——乐在其中的艾尔好~可爱哦。」


    至于亚蒂，则是和平常一样搂住艾尔，一副就要凑上前磨蹭脸颊的样子。作业中的他不会动，所以也没理由拒绝，只随她摆布。从开始做转换炉的那天起，这一幕正逐渐变成每天的惯例。


    亚蒂像这样享受了好一会儿艾尔的触感，忽然有了个好点子。


    「对了！嗳嗳，艾尔，等这个完成以后，再一起去战斗吧。我会把小泽和马战车开出来！」


    「好主意。反正完成后也需要试乘，就问问陛下，请他告诉我们哪里有麻烦的魔兽巢穴吧。」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约会邀请。难以想像这是年轻男女该有的对话，只有当事人无比认真且兴高采烈地愈聊愈起劲，可惜负责吐槽的人不在。顺带一提，奇德这时正忙著维修泽多林布尔。


    听到这段对话的，只有摩托比特，而它也只是片刻不停、一语不发地持续制造著炉器罢了。


    一年过去，迎来西方暦二八一年。


    自壳兽袭击亚尔芙的隐匿之乡——森都以来过了约半年。顺带一提，这起事件因属高度机密，没有像其他事件一样冠上正式名称。惟有少数关系人之间悄悄流传著殻兽灾祸这样的通称。


    弗雷梅维拉王国正值春光明媚的时节。山野间草木繁生，精力充沛地伸展枝叶。


    这样舒适的时节，奥维西要塞却笼罩在一股旺盛的热气中。怒吼般的指示此起彼落，骑操缎造师们比平时更为忙碌地东奔西走。有什么事眼看就要开始了。


    热气的源头来自于工房最深处的一架幻晶骑士。


    那架机体上四处盖着布罩，让人无从一探究竟，但从布料隆起的方式来看，可以看出形状相当特异。周围不仅保留了很大的空间避免撞到，甚至连维修用的底座都经过特殊改造。看得出来他们为了这架机体花了相当大的工夫。


    「好，就这样慢慢放下来，慢慢的，对淮地点！很好，开始安装！」


    老大指示的巨大音量几乎要震破工房的玻璃。起重机用锁炼吊起的某种机器正慢慢地从机体上方放下。机体背面呈现高高凸起的形状，看上去极其怪异。当吊下的机器被放进背后敞开的空间里，机体肩膀附近的锻造师们随即快手快脚地展开作业，陆续将金属管线装到那台机器。


    「进气装置装好了吗！？好，开始基底运转！喂，还不快给我把银线神经接上！魔力传输要开始了！！」


    机器呈巨大的卵型——那正是艾尔费尽心血做成的魔力转换炉。它在机体背上高高地隆起，大小远远超过一般的炉。


    这架机体和玩具箱一样装载复数的转换炉，一具在腹部，一具在背部。有鉴于过去的失败，机体从结构从头调整，一开始就做成对应两具转换炉的设计。即使外型怪异，却改善了构造上的不合理之处。


    不久，工房里开始响起进气装置的尖锐噪音，是连普通幻晶骑士也不能无视的程度。配备了特大型炉的机体就是如此惊人——转换炉顺利地提升动力，伴随著震耳欲聋的气流大合唱，又很快转为盖过所有声音的尖叫。周围的锻造师们也忍不住盖住耳朵。


    忽然间，压迫耳膜的噪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机体扬声器中传来的淸澈、悦耳的嗓音。


    「主转换炉的魔力传输开始.确认大型炉『皇之心臓』启动。动力降到最低，进入休眠状态，将控制由主转换炉转让给『女皇之冠』。用通常动力站起来。」


    声音的主人是艾尔。他已经坐上了机体的驾驶座。


    这架机体置入两具转换炉。一是使用师团级魔兽『陆皇龟』心脏的大型炉『皇之心脏』,另一具是使用旅团级魔兽『女皇殻兽』心脏的中型炉『女皇之冠』。两者皆为艾尔全力打造、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巨作。


    接收到强大的魔兽心脏炉所供应的压倒性魔力，充满力量的机体即将苏醒。各部位的结晶质肌肉开始收缩.奏出如弦乐器般的音色。


    一开始动的是手臂，还是从放置大型炉的背部长出的『四只』怪模怪样的手臂。这架机体除了一般的手脚四肢，还多了四只手臂，即拥有合计共六臂的怪物。解开缠绕在机体上，用以支撑的锁链，长得离谱的手臂伸展开来。仔细一看，手上还有刀刃般锋利的细长五指。


    接著，动作扩展到全身覆盖机体表面的布罩滑落，露出底下隐藏的全身。


    变形的不只手臂，这架机体连外装的形状也很与众不同。配置多重装甲板的构造在其他机体上也能见到，不过这架机体特别多。此外，还有多处前所未有的设计和配置，更突显了它的特殊性。


    银凤骑士团的团员们屏气凝神，注视著机体的起动。其中，原本和大家一样观察全身的亚蒂，忽然将视线集中在某一点上。这架奇妙的幻晶骑士，它的头部上——「人的脸？」


    机体的脸孔模拟人脸，一副龇牙咧嘴、摆出威吓表情的面具。


    在一般情况，幻晶骑士的头部是获得视野的装置，是为了设置并保保护眼球水晶的部位，因此大多以防御力为优先考量，而在脸上覆盖名为面甲的装甲板。即使要做外观设计，也多是针对面甲进行。这架机体戴上想来并不具有装甲功能的人脸面具，又在外侧载著头盔，那人味十足的外表总给亚蒂一种可怕的印象。


    驾驶座上的艾尔微笑着，不，应该说是在笑，不停地笑着。他的笑似乎永无止境，并非有什么好玩的事，不过是因为打心底感到无比喜悦罢了。他花了十六年的岁月不停追求，他亲手制造的，専属于他的机器人，现在就在这里。


    还好他及时关掉扬声器，不然这傻笑声就会传到外曲了。打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是这副傻笑的样子，一边用脸颊磨蹭或用手来抚摸驾驶座附近，又或是心满意足地望著幻象投影机。


    机体从外面看来是很奇怪没错，但内部更是怪得离谱。中央是艾尔的驾驶座，两旁有操纵杆，而在操纵杆旁边还设罝了有如『键盘乐器般、配置规律的按纽』这样的神秘机器。他当然没有在幻晶骑士上开演奏会的念头。这台机器名为操键盘，正如其名，它是模仿在前世的地球文明中，一种输入指令到电脑的机器。


    不只追加的四只手臂，这架机体还在各处搭载了一大堆特殊装置。为了控制这些装置，以往的控制设备巳经完全不敷使用，所以他才引进了这种在前世相当熟悉的机能。不仅如此，机体内还装载复数的小型魔导演算机，用来当作统合大最装备的辅助机能。操键盘再加上驾驶本人的直接控制，才总算让这个集异常装置于一身的家伙动了起来，彻底变成除了艾尔以外的人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的缺陷机体。


    「生日快乐，我的机器人，我的伙伴，我的——」


    这架机体的外观看来奇怪也不无道理.毕竟它只为了艾尔存在。无论是功能遛还是外观，全反映出他的感情。


    正因如此，艾尔才会在这架机体上刻入他的『起源』。换言之，和不同于这里的世界连接的灵魂，过去未能实现的梦想，都只能用这副姿态呈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答案了。


    这架机体在这个世界被称作幻晶骑士。然而，从它的外形来看，毫无疑问地该被叫作『铠甲武士』。


    「——『伊迦尔卡』！」


    鬼面六臂的鬼神，在异世界诞生了。


    超越了世界因果和道理，力量与破坏的化身就在这一刻呈现。

 第二十七话 森都

    大地被染成一片漆黑，冰冷、发出黯淡光芒的黑，显露坚硬且厚重的金属质地。而将此处化为黑色大地的，是全身包覆黑色铠甲的巨人骑士——幻晶骑士，这是一支几乎让人误以为蔓延到地平线另一端的幻晶骑士大军。它们在此集结，井然有序地列队。


    这里是在『西方诸国』中名震一方的大国之一——甲罗武德王国的王都。壮丽的王宫坐镇于王都中央，以石板铺就的广大空间从其前方延伸开来。从王宫正前方凸出的阳台上放眼望去，刚好能将这铺满黑色地毯的广场尽收眼底。


    阳台上有几个人影，两名男性，一名女性。他们从刚才开始就俯视著漆黑的骑士团，最后一位年轻的男子走到前方，他是一个大约二十五岁、给人精悍印象的年轻人。


    配合他的步伐，巨人骑士发出的低沉心脏律动声渐渐安静下来。『魔力转换炉』的进气装置被压下，结晶肌肉也没发出一点噪音’周围陷入一片死寂。看著如同雕像一般静止的墨黑幻晶骑士，年轻男子满意地点点头，接著平静地开口 ——他的声音透过某种装置传到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国傲视西方、雄壮的『黑颚骑士团【ck knights】』啊！终于到了今天这个时刻，就连我心中也深受感动。」


    甲罗武德王国的国主『巴尔托梅洛比尔特甲罗武德』的长子『卡尔托斯伊登甲罗武德』停下话语，缓缓扫视周遭。平常给人伶俐印象的细长双眸，如今饱含力量，将他的决心传达给所有人。


    「如诸位所知，我们的国父巴尔托梅洛陛下不敌病魔而倒下，在遥远的祖先那一代，我们的国土则因为卑劣的国贼叛变而分裂。如今正是完成复国大业的时候！父王的懊悔不甘实在让身为儿臣的我痛感于心！我们必须继承陛下的理念！」


    锵、锵，黑骑士们手中的兵器敲击大地，表示无言的赞同。卡尔托斯满意地看著这一切， 接著说：


    「过去这片西方的土地都是在唯一一个国家、一个王的支配下。想必诸位也很清楚，那个国家名为『法达阿帕丁』。而今日留存的诸国……我们『甲罗武德王国』、『克沙佩加王国』、『罗卡尔国家联盟』、『孤独的十一国』，不过是那个巨大国家分裂后的残渣。」


    他的语气渐趋激动、手也大大地挥舞，这一切都是对著黑铁骑士们说的。


    「世界之父【法达阿帕丁】藉由强大无比的力量排除魔兽并统治全人类，建立起理想的国度！然而愚蠢之辈的野心将这个理想烧毁殆尽，怎不教人扼腕叹息！我们甲罗武德王国才是继承了已逝大国之血的正统继承者。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一雪祖先的愤恨！」


    配合卡尔托斯举起的手腕，黑色的幻晶骑士再次开始脉动。从雕像恢复成骑士的黑铁士兵们用脚跺地、撞击盾牌，附和著他们的主人。整齐划一的撞击声在石板广场上回荡、地面的震动轰鸣四方。


    卡尔托斯再次举起手，制止黑铁骑士们充满魄力的躁动，钢铁大军很快回复原本的平静。


    「时机已经到来。」


    这句话说得平静，但却不可思议地蕴含热情直抵听众的心里。每一个操作黑铁铠甲的骑操士们都在不知不觉中，以带著热情的眼神盯著幻象投影机。


    「再度由我们统一因众多屈辱而分裂的伟大帝国——这个时机已经到了！」


    骑士们一口气爆出的吶喊，及提高转速的魔力转换炉所发出的咆哮，撼动了大气，已经没有人能正确把握谁在说些什么了，在场的狂热愈烧愈旺。


    「以黑颚骑士团所有的战力，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领土！诸位士兵，出阵吧！」


    卡尔托斯代替病倒的父亲担任代理国主，他所说的话等同于国主巴尔托梅洛的意旨。被侵略热血煽动的骑操士们驾驶著更为强大的幻晶骑士，即刻踏出步伐，撼动大地。


    西方历二八一年。随著春天的到来，甲罗武德王国向邻国罗卡尔国家联盟宣战。而在宣

 第二十八话 鬼神降临

    克沙佩加的王都戴凡高特陷落，以及之后进行的克沙佩加王国侵略作战情报，没多久便传回了甲罗武德本国内。此时代理卧病在床的巴尔托梅洛国王执政的——第一王子卡尔托斯坐在王宫中枢的『王座』精明的面貌上难掩喜色，向在场贵族们宣布：，.


    「根据报告，成功镇压戴凡高特后，克沙佩加各地的势力也很頋利地逐步瓦解，不需多少时日就能将克沙佩加全境纳入我国的支配下。这么一来，西方诸国也等于成了我们的囊中物。自『法达阿帕丁』灭亡以来，最大的帝国即将诞生……那些仅存的弱小国家不过是些蝼蚁般的存在。」


    诸侯们发出一阵赞叹。甲罗武德王国和克沙佩加王国原本就是西方最大的两个国家。如他所言，两国的领土 (再算上罗卡尔国家联盟)加起来，占据大半西方土地的超巨大王国就诞生了。上古时代世界之父灭亡后历尽沧桑，再次将西方全土纳入旗下——距离实现这一的野心更近了一步。


    「如同诸位所知，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才发起行动。以此为前提，克里斯托瓦尔真的做得很不错，他的强悍正可谓甲罗武德的最强之刃。」


    听了卡尔托斯愉快的发言，诸侯们纷纷表示赞同，现场洋溢著满足的欢笑声。此时，一名妙龄女性拨开众人来到王座面前，她犀利的的相貌与卡尔托斯有几分相似，穿著也有些共同点。


    「克里斯做得很好，既然占领顺利进行，差不多也到了『那孩子』应付不来的时候了吧。那么就照预定，我将前往辅佐政务。」


    甲罗武德王国国王的长女『卡特莉娜卡蜜拉甲罗武德』这么说。她的兄长苦笑著大方地点头回答：


    「是啊，克里斯托瓦尔擅长打仗，却没有政务之才。正因如此才需要你，好好协助他吧。」


    次男克里斯托瓦尔是个战斗狂——这点是除了他本人之外公认的事实。相对地，长女卡特莉娜虽不适合作战，在政事方面却非常优秀。为了治理广大的新领土，她的能力是不可或缺的。有了兄长的激励，卡特莉娜行了一礼应声后，从王座前退下。


    「这么一来，就能无后顾之忧地侵略克沙佩加王国了，周边国家有没有什么动作？」


    一个浑身上下散发武官气质的男子，走向前回应卡尔托斯的问题。他是为了警备国境而留在国内的骑士团团长。


    「是，回殿下，『孤独的十一邦』曾于我国侵略之际有所行动，但是已经全由铅骨骑士团排除了。请殿下毋须顾虑，尽管进攻。」


    「辛苦了。告诉他们，身为守备要员必须更加努力。」


    骑士团长深深行了一礼后，就此退下。卡尔托斯接著进行各方面的确认，并慰劳各项事务的负责人。随著顺序进行，终于轮到站在谒见厅一隅、一名板著脸的男子。


    「……『高加索卿』！这次的工作真是辛苦你了。阁下所发明的『飞空船』正是为我们带来胜利的引导之船。」


    「能为殿下和国家做出贡献，敝人深感光荣。虽说敝人无才，但未来仍将继续奉上心血。」


    即使向他说话，男子也只是表面上恭敬，仍板著脸低下头。卡尔托斯轻轻哼了一声，随即恢复笑容。


    「佩服。接下来也请继续为我们的黑骑士努力奋斗。」


    「……遵旨。那么敝人现在马上前往工房，为赋予黑骑士们新的力量尽一份力。」


    男子行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礼后，便匆忙离开了谒见厅。姑且不论他说的内容，面对代理国主，那样的态度寅在令人无法恭维。实际上，也有好几位贵族皱起了眉头。


    「……那个男人，在殿下御前，这不是显得有些无礼吗？」


    「罢了，随他去吧。他的举止的确粗鲁，不过以他的价值来看，无视礼仪也无所谓。可得让他继禳为这个国家卖力才行。」


    卡尔托斯加深了端正脸孔上的笑容。身边的贵族们仍显得不能接受，但也不能当面反驳国主代理人，只能态度暧昧地含糊带过。


    离开谒见大庞的男子快步通过王宫走廊，粗鲁地脱掉外衣，直到解开脖子上的束缚后才总算松了口气。正装优雅却显得拘束，甚至令人喘不过气。他的外衣底下是一副中等身材，看起来实在不像有锻炼过，从这点可以知道他既不是骑士也不是锻造师。


    「唉，国主『代理』殿下还是一样可怕。算了，就是因为有他这个后盾，飞空船才得以飞上天空啊。」


    他名叫『奥拉西欧高加索』。年纪不过三十岁的他，已经爬上甲罗武德王国技术开发的顶点，位居中央开发工房长的要职，正可谓平步青云。


    这是因为他——正确来说是他们一族——所提倡的理论，并将其应用开发出的新兵器获得肯定，因此受到提拔。他们一族所发现的是名为『纯乙太作用论』的理论。从推动这世界的力量——『魔力』的前一个阶段『乙太』切入，衍生而来的多种技术在甲罗武德王国的正式援助下，终于获得了决定性的成果『源素浮扬器』。这项可说是纯乙太作用论集大成之作的机器，造就了人类史上首次出现的实用航空机『飞空船』的诞生。


    「我很感谢你，殿下，只不过这里也变得有点令人喘不过气来了啊。」


    飞船的登场与新型幻晶骑士的完成会在同一时期发生，只能说背后有某种巨大力量在引导。


    甲罗武德王国的王族有个世代传承的野心，就是复兴那个传说中曾以力量将全西方大陆纳入手中的超级大国。而全新的理论所创造出的空前飞行战力，与拥有旧世代无法比拟的战斗能力——新型幻晶骑士，则助长了这样的野心。


    「事情严重了呢。那些贵族的视线真刺得人发疼。」


    将他们一族近乎秘密研究的『纯乙太作用论』带出家乡，完全是奥拉西欧的独断行为。他有一个梦想，而为了实现这个梦想，需要庞大的费用，也就是国家等级的后盾，因此他才会不惜背叛族人也要帮助甲罗武德王国。目前看来，他的计画正顺利朝实现的方向前进。


    「哎呀这时候我的飞空船正在哪片天空下翱翔呢？真希望这无聊的战争能赶快结束，我也想早点自由在空中飞翔啊。」


    他从走廊仰望天空，片刻后，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孔上又换上认真的表情。他再度迈开步伐走向飞空船港，准备回到可说是自己家的中央开发工房。虽然飞空船由于建造数量太少


    而无法普及，不过身为开发者的他好歹还有权限拿来当成代步工具。


    「哦？在那里的是……」


    抵达港口的奥拉西欧和某位人物不期而遇，是正准备搭船前往克沙佩加王国的王女卡特莉娜。此时，他想起刚才在谒见厅的对话，脑中浮现一个妙计，于是快步走近卡特莉娜身边。


    「失礼了，卡特莉娜殿下，方便借用您一点时间吗？」


    「你是……高加索卿?怎么了？你的船在那边不是吗？ 」


    卡特莉娜疑惑地看著突然冒出来的高加索，指向隔壁的船。


    「小的知道。只是有些事想跟殿下请教一下。」


    「……我必须尽快赶到克沙佩加，请你长话短说。」


    奥拉西欧嘴上称谢，滔滔不绝地开口：


    「如同我对卡尔托斯殿下说过的，我的工作是增强黑骑士和飞空船的力量，但这却不是窝在工房里闭门造车办得到的事。我还需要『情报』……而最容易得到情报的地方，非黑骑士和飞空船活跃的戦场莫属……也就是克沙佩加。」


    卡特莉娜端整的柳眉抽动了一下。


    「为了发挥我的能力，使我国得到更强大的力量，不知是否能允许我与您一同前往克沙佩加……」


    奥拉西欧压下表情下一连串的笑意，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旧克沙佩加王国中央部的森林地带。


    阳光穿过树叶的空隙洒落林间，一个马车与骑兵组成的集团在其中缓缓前进。由于未经整修、高低不平的路面对马车的负担太大，所以前进的速度缓慢。此外，马车的主人们还有必须避人耳目的苦衷，因此不得不隐密行动。


    至于是什么苦衷，只要看坐在马车上的人物就知道了——一名面露倦色，过于憔悴而变得面无表情的少女，她正是克沙佩加王国的直系公主埃莉诺。坐在她对面的则是克沙佩加王弟的妃子马蒂娜，而隔壁担心地看著埃莉诺的，则是她女儿伊莎朵拉。


    「埃莉杂，振作一点。陛下的事我也很不甘心……但接下来可得由你支持这个国家，把那些家伙赶出去才行呀。」


    即使伊莎杂拉向她搭话，埃莉诺也毫无反应，只像个坏掉的人偶般，随著马车的颠簸晃著头。见状，马蒂娜不禁皱起眉头，脸色严肃起来。这段逃跑的路上，埃莉诺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过去被誉为盛开花朵般的美貌，如今也变得空虚、毫无生气，活像个任人摆弄的人偶。看不下去的伊莎朵拉虽然不断向她说话，却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王都戴凡高特遭到钢翼骑士团袭击的那一夜，她们牺牲了国王才逃出王城。原本预定一路朝东，毕竟东部是马蒂娜的丈夫——王弟费南多统治的领地，要藏匿幸存的公主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了。


    但是钢翼骑士团的飞空船阻碍了她们的行动。虽说如已逝的奥古斯狄王所料，打倒国王的甲罗武德军起初多少有些松懈，但他们马上就发现其他王族都不见了踪影。在盛行血统主义的西方，留下国王的血脉会有很多麻烦，于是他们在把魔爪伸向克沙佩加各地的同时，也不断寻找逃亡王族的消息。


    自从看见飞过天际的飞船，马蒂娜等人便决定这趟旅程以保持隐密为优先了。毕竟这位人物继承了尊贵的血统，可说是克沙佩加王国最后的希望，禁不起任何意外。护卫的骑士们也是慎重再慎重，为了不走漏风声，与城镇的接触也控制在最低限度，并以远离城镇的森林作为掩护迂回前进。这种耗损物资和体力的隐密行动、只凭著希望与意志力坚持的状况，对养在温室里的娇贵花朵来说，就算她早早就放弃希望也不能怪她。


    (……这样下去，就算能顺利逃脱，这孩子的心恐怕也撑不下去。)


    这次的逃脱行动中，不确定因素多到了简直可说破绽百出的程度，但最让马蒂娜伤脑筋的就是埃莉诺的状况了。到了领地后，继承正统血缘的埃莉诺就必须成为克沙佩加王国的象徵，重振王国，而她却欠缺足以领导众人的强悍。


    马蒂娜看了坐在身旁的女儿一眼。即使身陷困境，伊莎朵拉仍不失凛然气质。虽然感觉得到她担心埃莉诺，她自己却没露出沮丧的模样。伊莎朵拉平常就是个喜欢模仿骑士的野丫头， 在这种情况下这反而可说是难得的特质。马蒂娜忍不住想，埃莉诺要是有女儿一成的坚强就好了。


    装载各自的烦恼不停前进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周围的骑士们慌张的气息，连在马车中也感觉得到。


    「！……发生什么事了！？」


    马蒂娜打开窗户，向随行的骑士尖锐地问道。一位乘在马上的骑士回过头来说：


    「恕在下未下马禀告。斥侯傅来前方有异常的消息。」


    「敌人吗？」


    「还不清楚，但是就怕万一。应该绕到别的……」


    骑士说著，正欲转过头去。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一支飞来的箭贯穿了骑士的头部。在倒吸了一口气的马蒂娜面前，骑士的身影从马上摔落，消失在视野外。


    「敌袭！敌袭！」


    「怎么可能？不是说在更前面吗！？」


    「总之快走，这样下去会变成箭靶……嘎！?」


    这场突袭让护卫骑士们阵脚大乱。期间，从树丛里不断冒出架著十字弓的士兵，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陆续歼灭。突然现身的伏兵身上都穿著统一设计的铠甲，上面描绘著甲罗武德王国的纹章。


    在护卫骑士们不断减少的期间，王族专用马车的驾驶立刻策马紧急出发。他也是一个受过训练的骑士，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实在不简单，可惜已经连这样做都嫌太慢了。


    马车前进的方向上冷不防飞来一束耀眼橙光，继而引发爆炸。强烈的火焰与暴风使马匹瞬间丧命，马车则翻落地面，腾跳了两、三下。


    前方紧接著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金属铠甲的碰撞声、结晶肌肉奏出的尖锐运转声，与魔力转换炉吸入空气的模糊进气声也愈来愈近。它的真身应该不需要说明，身缠漆黑铠甲的巨人骑 士——幻晶骑士从树林间缓缓现身了。


    出现的不只一架，四周陆陆续续出现了六架幻晶骑士将马车团团围住。这些穿戴厚重黑铁铠甲的巨大骑士，正是前几天蹂躏王都的甲罗武德王国新型量产机『狄兰托』。从背后伸出的背面武装蓄势待发，其中一门还留著刚发射法弹的痕迹，发出淡淡的光芒。


    从狄兰托脚下冒出许多人类士兵跑了过来，将横倒在地的马车完全包围住。一名身穿正规铠甲的男子，分开那群手持十字弓或法杖的士兵走向前，看来他就是率领这支部队的队长了。看出在场已经没有人抵抗，他便露出笑容高声道：


    「在马车里的人快出来吧，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然而只有沉默回应。遭受他们的奇袭，又挨了一记法击受到重创，这也是当然的吧。只见他不悦地哼了一声，再次提出警告：


    「我们并不在乎你们的死活，就这样把你们炸飞也可以。」


    配合这赤裸裸的威胁，狄兰托将魔导兵装对准了马车。这时——


    「等一下。」


    隔了一个叹息的时间，终于有了回应。男子挑起一边眉毛后，横倒在地的马车门随即『从内部被踢开来』。在甲罗武德的士兵吓得各自举起武器时，一个人影慢慢从马车里爬了出来，是马蒂娜。她纵身跳上马车，居高临下地睥睨周围的杂兵。


    「哼，连幻晶骑士都搬了出来，真是小题大作。所以？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难道你们不拿著武器就不敢说话吗？」


    她的身材就女性而言算是修长，又经过锻炼，因此一站到马车上就成了俯视众人的姿态。 虽说身上的礼服因为长途的旅行略显脏污，但是那丝毫未减的魄力与威严甚至让士兵们感到畏缩，队长的表情也有几分僵硬。不过，他马上想起现在的状况，表面上又恢复了恭维的态度。


    「这不是马蒂娜王妃殿下吗？有幸拜见尊容，真是令小的不胜惶恐…… 」


    「油嘴滑舌……」


    马蒂娜皱起眉头，无视那个队长，环顾四周。她们已经完全被士兵包围，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幻晶骑士正在待命。相对地，她们的护卫骑士已经全被打倒，状况实在太过不利了。就算把自己当作诱饵，也不晓得能不能让埃莉诺和伊莎朵拉顺利逃跑。没有把握的她只能紧咬下唇。


    「克里斯托瓦尔殿下的命令是捉拿你们，请别做无谓的抵抗……殿下也说了，只要能确认身分，不管是什么状态都无所谓，但只要你们愿意乖乖配合，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太过粗暴。」


    男子那占有绝对优势的语气让马蒂娜不悦地皱起眉头，但是她再怎么反骨也不会想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反抗。毕竟能够瞬间把人类变成绞肉的巨人骑士正无言地威吓著她，任何抵抗在它面前都显得没有意义。


    「没想到会被抢先一步……失算了。再怎么说，幻晶骑士都太不好对付了。」


    听见马蒂娜不甘心的低语，队长露出了令人讨厌的笑容。


    「喔，忘记跟您说了。从马车前进的方向来看，您是打算往东方领地去吧？您现在能投靠的也只有王弟殿下了。不过很遗憾，我们正是『从东方领地过来的』。」


    即使面有不甘之色仍表现坚强的马蒂娜，第一次显露出惊慌的神情。


    「难、难道……你们！」


    「聪明如您，应该知道理由吧？我国引以为傲的飞空船团！钢翼骑士团抢先一步压制了东方领都『冯塔尼耶』！」


    马蒂娜有种脚下失去支撑的错觉，血液的流动声在耳边隆隆响起。她怀著最不详的预感，挤出最后一丝气魄瞪著那个男人。他刻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补上最后一刀：


    「对了，据说在压制期间王弟殿下也不幸遇袭而死。这样一来，这个国家残存的王家血脉就只剩下你们了。已经无处可逃囖。」


    马蒂娜终于无力地屈膝跪地，胸口逐渐被绝望的感觉侵蚀。一路支撑著她的希望被无情地摧毁了。


    （啊啊……一切都没了。义兄、丈夫也不在了……究竟该由谁来拯救这个国家……？）


    士兵们围住放弃抵抗的她。无路可逃，无力挣扎。士兵们成功捉住马蒂娜和在马车中簌簌发抖的女儿们。


    旧克沙佩加王国最后的希望——王女埃莉诺一行人就此落入甲罗武德王国手中。这个消息要彻底铲除旧克沙佩加贵族仅存的反抗精神，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这件事发生在西方历一二八一年，初夏熏风将起的季节。甲罗武德王国将所有克沙佩加王族与王国纳入手中，完成了侵略。


    高耸的欧比涅山山顶薄云缭绕，划下西方诸国边界的险峻山脉间，有一条沿著地表开发出来的道路，这条命名为『东西大道』的道理是通往东方——『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少数路径之一。尽管弗雷梅维拉王国境内有强大的魔兽横行，但同时也是集欧比涅的恩惠于一身的肥沃农产地带，所以不时有商人们为此翻山越岭而来。


    这天，同样有一支『商队』通过东西大道来到西方。『货车』行驶在为了缓和坡度而蜿蜒的道路上，每一辆都载著大量货物，看起来是经营得很成功的商人。


    商队行进得很顺利，这时，带头的马车突然给出停车的信号。


    「怎么了，『少爷』。」


    「…………不对劲。关口升起的『旗』不一样。」


    道路的前方看得到关口。那里是沿欧比涅山脚而建、进入克沙佩加王国的入口，在其上访飘扬的旗帜却不属于克沙佩加。若知道那个国家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哪一国的旗帜吧，不过这对于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国家的商队来说却有如晴天霹雳。


    「这样啊，旗帜……那么您打算怎么做？」


    「……这还用说，马上开始『做买卖』。」


    被称为少爷的人物皱起眉头，出声询问的娇小少年点点头，然后向背后的队伍发出指示。


    不久，队伍又向著关口开始行进。


    「……唉，真是被我们抽到下下签了。」


    关口门上的警备兵们面对遮蔽大片蓝天的欧比涅发牢骚，他们的铠甲上绘著隶属甲罗武德王国的纹章。该国的支配已经延伸到了『旧』克沙佩加王国的极东之地。


    「喂，关口设在这种地方，表示山的对面有什么吗？」


    先不提王国的方针，对士兵们而言，这种人烟罕至，放眼望去只有森林、山还有道路的地方简直无趣极了。闲到发慌的他们呆呆仰望连绵不断的山脉，兀自聊得起劲。


    「我想想……呃，应该有个叫什么佛兰贝尔的偏僻国家吧。」


    「唉~欧比涅对面不要说偏僻了，根本就是世界尽头嘛。」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类都住在『西方诸国』境内，在他们的认知里『世界』指的正是西方，除了某些权力者或者商人以外。基于这样的世界观，欧比涅山地也差不多等于世界尽头了。


    因此被推来『监视世界尽头』的士兵们才会一副完全提不起劲的样子。既然有关口也有道路，就表示这里也会有人经过。他们理智上明白，但是说穿了，还是对世界以外的领域不感兴趣。


    「到底为什么要守著这种地方……喂，你看那是什么……！？」


    其中一名士兵还想继续抱怨，却忽然发现前方情况有异。在那条穿梭于森林里的道路上扬起了大片尘土、隆隆作响的马蹄声，透过地面传了过来。那规律的声响只要是士兵都很耳熟，但不管怎样那阵马蹄声也『太重了』。简直像是有幻晶骑士如同那么大的马匹正在奔跑一样，发出厚重而剧烈的声响。


    「那是马……？不，太奇怪了。马不可能那么快！他们很快就会过来。快把门关上！！喂，让它掉下也没关系！」


    大吃一惊的士兵这样大叫。这个关口设有下拉式的大门，紧急时可以切断支撑门的绳索迅速关上。其他人回应监视兵悲痛的叫喊火速冲到开关装置前，用斧头砍断连接秤锤的绳索。滑轮喀啦啦大响，大门随即卡进地面。


    钢铁门落下的期间，察觉异常的骑操士们也做好了战斗准备。甲罗武德王国最新式的量产幻晶骑士『狄兰托』起身，在关口内侧采取临战姿势。下一秒，造成异常的原因便沿路长驱直下，来到他们眼前。


    「那是什么玩意儿！？不是马……是人？难道是幻晶骑士……吗？」


    出现在阳光下的『那个』上半身近似人类，却有马的下半身，或许是该用半人半马形容的异形。从它覆盖钢铁铠甲并发出结晶肌肉耳熟的摩擦声来看，来者确实是幻晶骑士。不过，面对如此超乎想象的存在，士兵们只能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轻快地奔驰过来的『那个』——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见关口的门闭上了，随即放慢速度剎车。特异的人马骑士有两架，拖曳著一台巨大的『马车』，发出刺耳尖鸣和火花慢慢减缓速度，扬起一阵浓浓烟尘并在地面上刻下凹痕，最后才总算停在关口门前。


    一个不知从何传来的悠哉嗓音，对那些一时反应不过来、冻结似地停止动作的士兵们说：


    「打扰~了！我们是『银凤商会』，从山的另一头运送交易物品而来。能不能让我们过去？」


    「少胡扯！怎么可能有商人会用那种乱七八糟的马！！」


    听见火速传回来的吐槽，那道声音有些受不了地叹息：


    「你们不知道吗？山对面的国家有魔兽到处乱跑，很危险啊，所以才需要特制的马！」


    「才不是特不特制的问题！太可疑了！所有人马上给我离开机体到前面排好，我们要检查行李和你们的来历！」


    双方对话中，狄兰托队暗中举起了武器以便随时开展战斗，因为不管『银凤商会』是什么来头，他们实在不认为那种规模的武装集团会老实照做。


    「哦……可以先向你们请教一件事吗？那旗帜不是克沙佩加的吧？你们又是什么来历？」


    士兵们没有察觉提问的声音稍微压低了语调，于是告诉他们 『理所当然的事实』：


    「说是商人，你们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真是愈来愈可疑。克沙佩加早就『灭亡』啦！这里现在归我们『甲罗武德王国』管！」


    「…………这样啊，既然已经灭亡，那就没时间跟你们嚼舌根了。」


    人马骑士拖曳的巨大货车响起气流流动的尖锐噪音，是幻晶骑士的心脏部位——魔力转换炉吸收大气中的乙太再转换成魔力的运转声。紧接著，固定货物的钢索弹开来，覆盖的布随之掀起。在阳光下反射耀眼的黄金色泽、穿戴金色铠甲、模仿狮子形象设计而成的『金狮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而驾驶座上的埃姆里思，正杀气腾腾地瞪著幻象投影机上映出的关口。


    「不开门的话，就只能靠蛮力硬闯了……！！」


    从马车上跃下，开始奔驰的金狮子背后躁动著，接到启动命令的背面武装随即展开，连向两肩装甲内藏的魔导兵装一齐现身。庞大的魔力流进纹章术式里，发动魔法。


    「挡路！！」


    大气轰鸣，是连结复数魔导兵装所放出的大规模魔法，金狮子的必杀兵装——『兽王咆哮』。消耗庞大魔力所换来的惊人冲击波涌向关口，看上去足以承受决斗级魔兽冲撞的坚固钢铁门先是被挤压得弯曲变形，接著在基部碎裂、墙上出现裂痕后，整个大门很快连同边框被轰上半空，不偏不倚地飞向在门后整装待发的狄兰托部队。


    面对出乎意料的状况，他们甚至来不及闪避防御，巨大门扉漂亮地命中狄兰托。即使是足以挡下投石器一击的装甲，接下那样的攻击也太强人所难了。只见它们的躯干深深凹陷，只挨了一击就严重受创，一架架倒地不起。


    「不……不可能！挡得下幻晶骑士冲撞的门竟然被破坏了！他们竟然拥有威力那么离谱的魔导兵装！？」


    「竟、竟敢在这里撒野！」


    目睹超乎预料的火力，连黑骑士们也不禁心生动摇。人马骑士趁隙展开行动，泽多林布尔切断与马车的连结，朝著失去大门的关口冲了过去。搭载两具魔力转换炉才有的特殊共鸣音像是马的嘶呜，马蹄的巨响彷佛要将地面踏破一般愈来愈强劲。穿过大门的泽多林布尔做出骑兵的骑枪突刺动作，将长枪对准了敌人。


    「可、可恶的家伙……」


    它没有放慢奔驰的速度，一枪刺向黑骑士并扎进了躯干部位，破碎的铠甲和结晶四散飞舞。不过，遭受严重损害的狄兰托并没有倒下，反而抱住骑枪压著不放。


    「这是什么？硬得要命耶！！喂，放开我的枪啦！」


    人马骑士中传来意外年幼的抗议声。即使失去平衡而不得不屈膝跪地，黑骑士仍坚持不放开骑枪。就在这时，另一架泽多林布尔冲进来，一样举起骑枪顺势刺向黑骑士，让原本就损伤不轻的机体再也吃不消。骑枪洞穿躯体，顺势摧毁黑骑士的装甲，连同结晶肌肉和金属骨架也一同破坏，狄兰托被两支枪贯穿截断的上半身重重摔向地面。


    「你、你这家伙，还说什么商人！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狄兰托队很快从惊愕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愤怒地高喊。这个关口布署了两个小队（六架）的狄兰托，按理说要保护这样偏僻的地方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却在转眼间失去其中两架。


    狄兰托的骑操士们警戒著造成这一切的凶恶人马骑士和黄金狮子，小心翼翼地举起盾牌和重锤逼近他们。只要维持足够坚固的防御，狄兰托的铠甲就能挡住任何攻击，就算敌人强得像怪物也不足为惧。


    ——这时，传来一声恐怖的巨响，那是除了『咆哮』两字，便找不到其他形容的声响，为了向众生展现自身的强大所发出的巨兽吼叫。一阵天摇地动，等同师团级魔兽心脏产生的剧烈进气声在四周回荡。


    「……你们太过分了，居然丢下我先开始打。也让我和『伊伽尔卡』加入你们啦！」


    在被留在关口前的货车上，另一个『货物』动了起来。突然窜起的红莲火焰烧掉了覆盖的布罩并卷起漩涡。有道影子穿过火焰中心，纵身跃入空中。


    在关口上见到这一幕的士兵们确信自己一定是疯了。那道影子遮住他们的上空。看起来不像鸟，更不可能是野兽，是某种拥有巨人形体的存在——幻晶骑士所落下的影子。没错，『幻晶骑士』正在空中飞翔。关口的墙约高三十公尺左右，连幻晶骑士也无法轻易越过，而那架幻晶骑士竟然还能飞得更高。


    「不可能……」


    陷入混乱的士兵很快注意到一项事实。影子盖在头顶上——这也就表示『著陆点』位于他们所在的地方。众人大吃一惊躲开，下一秒，『那个』便落到了石造城墙上。背对著日光产生的影子延伸到狄兰托脚下。在尚未掌握事态、只能冻结似地静止的甲罗武德军面前，『那个』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架幻晶骑士相当异常。高约十公尺，穿戴设计罕见的铠甲，双手拿著奇怪形状的大剑，不过最吸引人注目的要算它背上的东西了吧——那架机体背上竟然疯狂地长出另外四只手臂。虽然说人马骑士确实很具冲击性，但是这玩意儿的存在也不遑多让。在战栗不已的甲罗武德士兵面前，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专用机——鬼面六臂的铠甲武士『伊伽尔卡』，从那莫名神似人类的面具下转动眼球水晶。


    「我们走吧，伊伽尔卡……战斗要开始啰！」


    彷佛和愉快的艾尔同调般，主动力炉『皇之心脏』、副动力炉『女皇之冠』隆隆作响。由巨大魔兽的心脏所生出的狂暴魔力，在艾尔的操作下流进魔导喷射推进器，使机体全身有如被一层红色外衣包住。伊伽尔卡踢了关口的城墙一脚，再次跃入空中。


    伊伽尔卡的身影因为逆光而染黑，一瞬间瞥见其身姿的狄兰托骑操士与面具深处的眼球『四目相接』，感到深不可测的战栗。


    「怪……怪物……」


    空中的伊伽尔卡乘着落下的势头，朝混乱的狄兰托挥下双手并持的两把大剑。缺乏锋利度的厚刃大剑靠蛮力就砍进狄兰托的肩膀，将两臂应声斩断。伊伽尔卡恐怖的输出动力让它一剑砍到脚边，陷入地面，爆炸似地窜起一阵尘土。受到冲击的狄兰托失去平衡，瘫倒在地。


    「一只——」


    崩落的狄兰托面前，伊伽尔卡缓缓站了起来。异形敌人那一瞬间便打败重装甲黑骑士的身影，在其他黑骑士间引发一阵恐惧的情绪。


    「该、该死的！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不要过来！全体发动法击！！」


    黑骑士一边发出自暴自弃的大叫，一边试著从茫然自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面对那样异常的敌人，已经没余力管那么多了。他们舍弃原本擅长的近身战，启动背面武装，可惜却遭对方先发制人。一阵爆炸声冲击甲罗武德士兵的耳膜，从全身铠甲喷出红莲火焰而获得反作用力的伊伽尔卡，以超乎常规的速度冲了出去。


    「噫……！！」


    发出呻吟的狄兰托反射性击出的法弹，全被伊伽尔卡利用喷射避开了，并在瞬间逼近到剑的攻击范围之内。面对乘势挥下大剑的伊伽尔卡，狄兰托的盾牌能及时挡住完全是个偶然。挨了大剑强烈的一击，盾牌立刻扭曲变形，狄兰托的脚陷入地面，支撑盾牌的手臂也飞出几根结晶肌肉的碎片，没有直接跪在地上简直可以说奇迹了。这是比起他们认知中的狄兰托强上好几倍的恐怖力量，如果受到直击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就在狄兰托无法动弹的瞬间，伊伽尔卡毫不留情地继续展开攻击。黑骑士挣扎著想把剑推回去，却只是愈陷愈深。骑操士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重型机体狄兰托『比力气』竟然会输？异形敌人的力量甚至远远凌驾在西方所向披靡的黑骑士之上。他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对上了什么样的存在，只能暗自承受恐惧。


    在狄兰托被压制的期间，伊伽尔卡再次毫不留情地发动攻击。它收在背后的四只手臂蠢动著伸展开来，不知是否该称作双手的其中两只手臂分别拿起斧枪，划出圆形的轨迹攻向狄兰托，加上离心力的一击呼啸著自狄兰托的两肩处砍断了它的双臂。在完全失去防御及攻击手段的狄兰托呆然杵在原地的期间，大剑已经挥下了第二击。遭受惨烈斩击的狄兰托弯下腰，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两只——」


    剩下的狄兰托只有两架，骑操士们完全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隶属于青铜爪骑士团，能驾驶狄兰托正是身为精锐的证明。即使过去历经不少战役，但眼前的敌人却是前所未见的强大。面对超出想象的巨大威胁，他们怎么也想不出致胜的手段。虽说如此，他们还是趁敌我双方还有一点距离时胡乱发射背面武装，拼了命发动攻击。不管瞄准铠甲武士，人马骑士或者黄金狮子都好，混乱中的攻击显得杂乱无章。


    法弹彷佛悲鸣的呼啸声划过空中，伊伽尔卡挥舞斧枪，轻易地把法弹弹开，接著朝一个劲地发射法弹的狄兰托举起大剑。尽管它很明显不在剑的攻击范围内。


    「法击战是吧！很好，我很乐意奉陪喔。」


    艾尔——伊伽尔卡所持的大剑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剑。就在它拉下大剑握把上操纵杆的瞬间，刀身应声分成两半。在厚刃刀身里出现了明显不属于剑的机关——银板、钢架与触煤结晶。惊人的魔力流向大剑，使前端设置的触煤结晶开始发出光芒。这表示这把大剑同时具有魔导兵装的功能——它是可被称作巨大铳杖的新式兵装「铳装剑」。


    纹章术式所构筑的战术级魔法，爆发出庞大魔力，耀眼夺目的法弹对著狄兰托飞射而出。被瞄准的黑骑士只能呆呆看著从超乎常理的地方射来的法弹，连闪避都来不及就被击中了。


    铳装剑所使用的是『战马车』上搭载的大型魔导兵装『轰炎骑枪』，用来对付师团级魔兽的压倒性火力，将狄兰托的重装甲轰成碎片。收到一击接著一击的法弹攻击，它的身影最终消失在爆炎之中。


    「第三只——」


    最后剩下的狄兰托完全顾不得形象，转身逃了出去。这算得上是聪明的选择吧，异形鬼神怎么看都是不该挑战的对手。原本有两个小队（六架）的友机瞬间遭到摧毁，已经不剩半个伙伴了。


    当然，伊伽尔卡不可能放过对方。它展开铠甲，开始从隙缝喷出地狱般的烈火。从魔导喷射推进器获得压倒性的推力后后，伊伽尔卡就消失了。不，正确来说是在一瞬间从静止提升到了爆发性的速度，一口气逼近狄兰托。黑骑士连留下遗言的时间也没有，刺出的铳装剑便粉碎了背面装甲后插进脊骨，并且在刺入的状态下展开铳装剑的刀身。受到直接发射在内部的法弹攻击，整架狄兰托爆裂开来，下一秒就成了一堆铁屑。


    「第四只……咦？已经结束了吗？还不够啊，而且伊伽尔卡也还没尽兴……」


    在爆炸的余波中，驾驶伊伽尔卡的艾尔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小孩子般表现出不满。伊伽尔卡也配合地甩著背上的斧枪。


    「没办法……」


    留下一句从心底感到遗憾的嘀咕后，伊伽尔卡将将背上的手臂叠起，与斧枪一同收纳起来，接著转了转双手所持的铳装剑，让收在腰部装甲上的小型辅助腕抓住固定。最后发出一阵格外响亮的咆哮后，充斥四周的噪音终于停止了。战斗结束，伊伽尔卡关闭皇之心脏，转而使用通常动力——女皇之冠。


    「……刚看到艾尔来了，战斗就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呢。」


    「那还用说，不管那个黑色的再怎么硬，也不可能挡得住艾尔和伊伽尔卡嘛。」


    在当时的关口中，注意到战场上震耳欲聋的咆哮而停了下来的泽多林布尔们，只能面面相觑。


    银凤骑士团第三中队的泽多林布尔陆续走下东西大道，幻晶甲胄部队则动作迅速地把留在关口里的甲罗武德残兵抓住。亲眼目睹狄兰托部队被摧毁的他们内心战栗不已，没怎么抵抗就投降成为俘虏了。


    「你们也来看看这个。」


    此时，少爷——即埃姆里思召集银凤骑士团的各个中队长，摊开他从关口中找到的地图。


    「混账东西，状况比我想的还糟糕！这个关口位在克沙佩加王国的东方边境，发动侵略的甲罗武德王国是西方诸国中位在『西边』的国家。这两个都是不相上下的大国，结果克沙佩加却已经灭了！我不懂，那国王陛下又怎么了？还有伯母呢……！?」


    说著，他痛苦地扭曲著脸，所有人的脸色也变得阴郁起来。大家都知道他是担心伯母的安全才参与这场战争的。换句话说，这也算是银凤骑士团的行动方针之一。


    「我们不晓得的事情太多了，最好先搜集情报。」


    艾尔将视线转向背后这么说。明白他的意思后，有几个人点点头，悄悄消失了身影。这次的任务间谍集团——蓝鹰骑士团也派人同行，负责支援银凤骑士团，调查情报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是需要调查没错！不过『敌人』的势力已经延伸到这里来了，只是枯等不合我的个性。」


    听见埃姆里思痛苦地沉声开口，艾尔一脸严肃地盘起双臂。


    「预定都被打乱了呢。当初本打算先假扮商人搜集情报，然后暗中行动。」


    「我之前就很想问了，大刺刺地驾著泽多林布尔前进，你有认真想假扮商人吗……？」


    迪特里希的吐槽非常自然地被无视了。


    「那这样做如何？在情报搜集完全以前，我们就在这附近『进货』吧。」


    「商队的设定还要继续喔……你说的货到底是什么？」


    听见迪特里希一脸受不了地问，艾尔露出极为不祥的笑容转向他。


    「当然是这个叫做什么甲罗武德王国的幻晶骑士啰？」


    决定了目前的方针后，银凤骑士团将占领的关口当成暂时据点。辎重部队陆续把物资搬运进来，穿著幻晶甲胄的人们匆忙设置基地，努力进行美其名为进货，实则为破坏的工作。


    「这样看起来我们根本就是危险份子嘛。不要说商人了，乾脆转行做『山贼』怎么样？」


    迪特里希这句牢骚依然被无视了。在幻晶甲胄队著手扎营的同时，幻晶骑士也正在处理被破坏的狄兰托。这些将会交由骑操锻造师们解体研究，以瞭解敌方战力。


    「这难道是……？这样的话……」


    驾驶纯白的幻晶骑士『阿迪拉德坎伯』进行作业的艾德加，凝视著幻象投影机上的残骸，忽然停下手。他打开驾驶舱，然后跳到残骸上，热情地注视某个东西。


    「喂喂，怎么了？艾德加。还在作业中耶？」


    「海薇，你也看看这里。敌人骑士的这个构造……不觉得『很眼熟』吗？」


    海薇不解地偏著头离开机体，看了看他所指的黑骑士残骸，不需要多少时间，她就得到了和艾德加相同的结论。


    「哼，原来如此，『背面武装』和『绳索型结晶肌肉』啊，殿……『少爷』说过，这个敌人以前是和克沙佩加不相上下的大国对吧？我已经搞清楚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差距了。」


    「你们在说幻晶骑士吗？是在讨论幻晶骑士对吧？也请让我加入！」


    「哇！艾、艾尔，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啦？」


    艾尔不知何时来到盘起双臂的海薇身边。有幻晶骑士的地方就有我——正是他的座右铭。


    「来得正好，艾尔涅斯帝，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著不为所动的艾德加视线看过去，艾尔很快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他们使用的这种黑色幻晶骑士，所使用的技术『和我们一样』呢。我们发明的最新技术，已经投入实战了……八成如你所想，要说可能性的话，来源就是被抢走的『特列斯塔尔』。」


    艾德加的脑中掠过几年前的一幕光景——打败『厄尔坎伯』，最后让它逃掉的一架幻晶骑士与它的下落。彷佛有条线将过去与现在的事态串连起来。


    「那么，这些家伙……危害这个国家的人也算是我们的仇敌！他们毁了我的厄尔坎伯，还抢走海薇的特列斯特尔……！！」


    艾德加的全套愈握愈紧。『卡札德修事变』——促使银凤骑士团成立的那起事件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此刻有人轻轻握住他紧握得泛白的拳头，是海薇。


    「冷静点，我懂你的心情。我也很生气，也觉得不可原谅……不过你是队长吧？那么简单就失去镇定要怎么办？」


    艾德加呻吟一声，然后大大吐出一口气，慢慢放松拳头的力道。


    「也对……抱歉。居然还要做出『保证』的人来提醒我……看来我还太嫩了。」


    「不客气。应该说你替我感到生气，我有点开心，谢谢。」


    海薇在艾德加的脸颊上留下一阵轻柔的触感后，走回了泽多林布尔。身后只留下冻结似地僵在原地的艾德加。


    「啊——怎么搞的？有种现在不马上找敌人发泄一下就干不下去的心情呢。」


    另一方面，一旁持续作业的迪特里希他们则有种想撒手不干的心情。一边随手扔出残骸，一边朝天空发出种种叹息。


    「该打倒的敌人有很多，请大家不用客气，尽量动手。」


    「哦哦，艾尔也很羡慕那种的对吧！那我也来亲——」


    「亚蒂，迪学长的表情变得愈来愈有趣了，所以你冷静一点。」


    艾尔安抚著不知何时从背后抱上来的亚蒂。一脸郁闷的迪特里希开始有种怎样都无所谓的感觉，结果只是放弃地耸耸肩开口：


    「……先不说这个，你又是怎么想的，艾尔涅斯帝？这些技术与其说是我们做的，其实几乎都是你想出来的。结果绕了一大圈，反而成了我们的敌人。」


    「这个嘛，我很感兴趣呢。」


    听见他意料之外的开朗语气，迪特里希和亚蒂露出诧异的表情互相对视。


    「不是『银凤骑士团【我们】』，也不是『我们国家【弗雷梅维拉】』的某人做出来的幻晶骑士。我对他们从特列斯塔尔的技术中发现了什么，又是怎么做出成品来的这点很感兴趣，而且……」


    不晓得艾尔满脑子想象著什么，只见他露出肉食动物面对猎物时的笑容。


    「追根究底，这些机体是基于我们的技术做出来的，那就算全归我们所有也不为过吧，何况他们又是敌人，抢来当作我的东西也没关系吧？有愈多幻晶骑士一定会愈好玩！」


    迪特里希心想，别给我笑著说出那种蛮横的话——但他也没发现自己脸上也浮现类似的笑容。


    「一想到他们跟那些抢走特列斯塔尔的人是一挂的，就让人同情不起来。艾德加看起来干劲十足，少爷就更不用说了。我看就依团长阁下的指示，让他们成为牺牲品吧。」


    迪特里希望向欧比涅的山脚下，延展开来的克沙佩加国土。


    银凤之旗在东方边境飘扬。风暴中诞生了新的火种，同时，『银凤商会』也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行动。


    （第三十话 流浪王女 完）

 插图

    旧克沙佩加王国东部。最近进驻于此地的甲罗武德军之间流传著一个奇妙的传言，据说『乘坐巨大异形马车的鬼面死神，正在到处狩猎幻晶骑士』。


    起初听到的士兵多半会一笑置之。没两下就灭亡、虚张声势的大国之中，哪里会有那种可怕的敌人？他们英勇善战，而且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因此无所警觉——然后就碰上了。


    「分开行动的话会被各个击破！集合起来增强防御！！」


    「不、不行啊。那样挡不下来！那种死神……」


    那人接下来的话被一阵穿过的气流嘶鸣给盖过了，噩梦般的存在现身于匆忙重组阵形的狄兰托面前。埋头猛冲的异形伴随著撼动大地的马蹄声，其真面目是两架泽多林布尔拖曳著巨大的装甲马车——三式装备『战马车』，加上戴著鬼面的六臂死神【伊伽尔卡】组成的完全形态。


    面对如谣言所说，不，应该说比谣言更可怕的存在，黑骑士们即使难掩不安，依然勇敢上前挑战。毕竟原本就跑得慢的黑骑士根本逃不掉。


    「你们驾驶的幻晶骑士……我收下了。」


    这并非询问或拜托，而是已经决定的通知。趁敌我双方还有距离时，伊伽尔卡举起背上四门炮管的铳装剑，迸射出的红莲法弹毫不留情地将其中一架黑骑士化为爆炎灰烬。阵形才刚被打乱，泽多林布尔又冲过来突击。收到带著力道与重量的一击，黑骑士的巨大身躯连盾牌和铠甲都被撞飞了出去。最后幸存的黑骑士硬著头皮上前迎战，却被擦身而过的战马车上伸出的斩兽剑狠狠劈中，身体弯成了『く』字形。这把厚刃剑过去葬送了无数壳兽，连黑骑士的铠甲也难以幸免。


    当死神马车结束这次毁灭性的疾驰时，身后留下的只剩下黑骑士的残骸。战马车划了一道大大的弧线，放慢速度又回到了残骸附近。


    「嗯嗯，今天也进了不少『货』呢。马上带回去谈生意吧！」


    「艾尔看起来好开心……」


    「可以驾驶伊伽尔卡到处抢幻晶骑士，对他来说应该是人生的黄金时代吧……」


    不久，随后出现的第三中队将黑骑士的残骸回收之后离去。现场什么也没有留下，只余巡逻中的部队神秘消失的结果。


    东部地区接连不断地发生巡逻中的黑骑士队失联的事件。死神马车的谣言非但没有消失，反而甚嚣尘上，在前线士兵们现在埋下恐怖的种子。更糟的是，这个谣言扰乱了甲罗武德军，他们还需要好一段事件才注意到可怕敌人的存在。


    载货的马车随著撼动肺腑的马蹄声前进。之所以会发出一般马车不该有的沉重音色，是因为它是一部由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拖曳的巨大货车。四周布署了幻晶骑士『卡迪托雷』护卫货物与马车队。


    「想不到谣言竟然是真的……」


    旧克沙佩加王国的贵族之一『莫德斯托·········雷顿马奇男爵』，瞪大眼望著眼前排成一列的『商品』。这也难怪，因为货车上载著的是幻晶骑士的残骸——而且还是甲罗武德王国的主力量产机狄兰托。


    不只雷顿马奇男爵，诸侯保有的战力全都是旧型的制式量产骑士雷斯瓦恩特。在迄今为止的战役中，他已经看过太多打不过配置狄兰托的甲罗武德军的实例。


    「我们『商会』的商品怎么样？看了这些你还没办法下定决心吗？」


    埃姆里思一边展示『银凤商会』『进货』的成果，一边得意地挺起胸膛。那个据说将甲罗武德军血祭的鬼面死神，其真面目就摆在男爵面前。不过，在最初的惊愕与兴奋过去之后，他又很快沉下脸。


    「……是啊，我充分见识到你们的本领了。真的是很优秀的『商品』，光是能和我们束手无策的甲罗武德军抗衡就值得称赞了。可是啊……也就这样而已。假设我们联手合作获得局部胜利，接著只会引来更多敌人。」


    雷顿马奇男爵垂下肩膀，一脸郁闷地说。


    「你们再怎么强，也不表示我们赢得了。那样也会把你们一起比如绝境吧……你们不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四处奔走的吗？」


    埃姆里思一开始的愉快心情好像假的一样，不耐烦地啜了口茶。击败黑骑士的银凤骑士团虽然在各地引发了令人惊恐的谣言，但也渐渐感觉到了极限。他们的强大毋庸置疑，但顶多也只有三个中队（三十架）的规模，在数量上压倒性地不利。即使擅长进攻，也不适合『守住土地』。


    「……因为敌人太强大，就去奉承他们吗？」


    「像我们这样弱小的贵族也有很多打算，别说领民，在明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要我们怎么反抗？何况高贵的血脉已不存在……事到如今，这个国家不可能再团结起来了。」


    虽然银凤骑士团像这样不断试著与幸存的旧克沙佩加贵族接触，却都没有得到什么好的回覆。他们各有各的理由，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没有足以统御他们的『王旗』。


    「伯母她们真的已经……？」


    「我不知道，但根据那些家伙的说法，可以确定人落在他们手中。这样一来情况就不乐观了。就算还活著……」


    男爵最后的话被埃姆里思打断了。他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那样的假设，雷顿马奇男爵也立刻为自己的失言致歉。埃姆里思的伯母马蒂娜是东部地区这里最大的贵族——费南多大公的妃子。刚才谈判的结果很明显——雷顿马奇男爵虽然同意支援银凤商会，却不愿意做更进一步的保证。除了他以外的贵族也是大同小异，愿意暗中帮助他们，但是拒绝参战。


    「……不行啊，不管打下多少杂兵都没有人敢行动。」


    埃姆里思像只猛兽般发出低吼。明白事况却犹豫不定的贵族们，再加上至今音讯全无的王族，让他一天比一天郁闷。


    「之前以削弱敌人的力量为主的做法一直很顺利，也是时候改变方针了吧。另外，想得到贵族们的协助，还需要他们也能参与作战的『特殊方法』……关于这一点，我也会再想想看。」


    艾尔也盘起手臂沉吟著，只不过他烦恼的方向有些偏离正题。


    「这里已经没有我们能做的事了吗……？」


    靠著满腔热忱撑到现在的埃姆里思，也不禁产生怀疑。就在这时，看起来无路可走的银凤骑士团接到了一则扭转形势的消息。


    旧克沙佩加王国可大致分为五个地区——王都所在的中央地带，以及东西南北四个『四方领地』。


    其中，过去由王弟『费南多·涅瓦里斯·克沙佩加』大公所治理的领地位于东方。说是『过去』，是由于大公本人在甲罗武德军侵略时死亡，领地被接收的缘故。王弟费南多在奥古斯狄继承爵位后，获得了大公的称号与领地，并归为臣下。为了显示他王族的身分，也继续保留了克沙佩加这个姓氏，因此他的领地被称作『费南多大公领地』，人们也习惯直接称其为『东方领地』。虽说已归于臣下，但大公毕竟与王家血脉相连，必然被视为侵略作战上的障碍而遭排除。


    过去大公居住的领地『拉斯佩德城』如今由甲罗武德军接收，当作据点使用。拉斯佩德城最显眼的特徵便是配置在四方的高耸尖塔，这些过去曾用来放哨的建筑，在进入平稳的时代后渐渐失去本来的功能，现在则是单纯被当成城堡的装饰保留下来。然而就在不久前，它又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角色，重返舞台。


    房间里有一名无精打采、眼神游移不定的少女。她名为埃莉诺——是继承了克沙佩加国王血统的直系公主。这个『用来幽禁公主』的房间尽管具备一定程度的装潢，却绝对不符合王族应有的待遇。她漠然环视镶了铁栏杆的窗子和异常坚固的门扉，然后吐出不晓得是第几次的叹息。这房间在怎么看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落入甲罗武德军的手中后，她就被囚禁在拉斯佩德城了。这个房间位在城堡里其中一座尖塔的最高层，离地面高达数十公尺，能够进出的场所只有内部一道长长的螺旋梯，周边更安排最严密警备防止她逃脱。不过，即使她可以轻易逃出去，现在的她有没有决心又是另一个问题。


    她过著充满沉默与叹息的每一天。失去身为国王的父亲，被逼著踏上辛苦的逃亡之路，结果却被被迫和伯母马蒂娜以及堂妹伊莎多拉分开，最后被关在这种地方。每天受无力感折磨，更不敢正视自己的未来，也难怪她会变得这样死气沉沉。


    然而就在某一天，突如其来的异变造访了这个沉寂的房间。


    唯一能够进出房间的门扉传来沉重的敲门声，无预警的变化让她吓得哆嗦。在邻室静候的侍女默默地走向门，与来著交谈了几句之后，发出了门锁开启的机械声响。即使不在近处也能明显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气势进入屋内，气势的主人走到努力低著头闪躲视线的埃莉诺身边。


    「心情如何？『前』克沙佩加的公主殿下。」


    她微微颤抖著，带著怯生生的眼神抬起头来。出现在眼前的是甲罗武德王国的第二王子，亦是甲罗武德军的总司令——克里斯托瓦尔。


    「哼。看来你过得挺『安分』的嘛。」


    当初被关在这里时，埃莉诺也曾惊慌失措、半疯狂地哭喊大叫，过了好一阵子才变成现在这样平静却有气无力的状态。


    「今天我带了一个好消息给你。高兴点吧，你的『用途』决定了。为了让旧克沙佩加的各地势力更稳定，你的血统总算派上用场了。」


    克里斯托瓦尔不在乎她没什么反应，扬起嘴角以骄傲的口吻宣布：


    「你将成为本王子的新娘。」


    「怎、怎么会……我不要。」


    埃莉诺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反抗的话语。尽管她低著头、声若蚊吶，但声音里清楚带著拒绝的意思，察觉到这一点的克里斯托瓦尔依然不改脸上的笑意。


    「我想你也不会乖乖点头答应，但你以为有选择的自由吗？」


    克里斯托瓦尔倏地探向前，一把抓住埃莉诺反射性想闪避的手腕硬是拉了过来，在她耳边悄声道：


    「要是拒绝的话你就没用了。乾脆早点杀了你，再利用另一个抓来的小姑娘就好。」


    埃莉诺僵硬地睁大眼睛，眼里映照出克里斯托瓦尔残虐的笑容。


    「就算是降为臣籍的王弟之女，好歹也流著王家的血脉，用途要多少有多少。毕竟她可是『连母亲也被抓起来』，要说服她不难吧。」


    「啊……啊啊，你怎么能……」


    克里斯托瓦尔放开埃莉诺，任由她无力地瘫坐在地，接著一副事情办完的样子转身准备离去。


    「我也有慈悲心，就再给你一点时间答覆吧。话是这么说，但你最好还是快点下定决心，毕竟我这个人一向三心二意又没什么耐性。」


    他留下这些话后便走出房间，之后过了好一会儿，茫然自失的埃莉诺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对不起，父亲……！！」


    背对著幽禁王女的房间再度上锁的声音，克里斯托瓦尔沿著螺旋梯拾级而下。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论事情原委如何，明明能娶到名闻西方的美丽公主，他却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老是哭哭啼啼，真是个郁闷的女人，实在不合我的喜好。」


    「殿下，您该不会因为那种理由拒绝婚事吧？」


    听见等在门外的多罗提欧惊讶的声音，克里斯托瓦尔更不悦地扭曲著脸。


    「哼，我怎么可能白费王姊为了统治克沙佩加而提出的对策。只是那种类型让我看不顺眼罢了，发发牢骚无所谓吧。」


    性急且脾气暴躁的长官说不定……多罗提欧原本担忧在心，听见他这么一说，暗自松了口气。


    「对了，听说最近东方领地很不平静啊？多罗提欧。」


    克里斯托瓦尔突然改变话题，戳中了多罗提欧的另一个痛处。这些事情他不希望传入长官耳中，但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


    「是，据说有些家伙没学到教训。臣以为早晚会安分下来，只是没想到会拖这么久，已经做好前往讨伐的准备了。」


    「哦？我还以为这个国家的人全会所携阴沉的胆小鬼，还有那样有骨气的家伙啊。喂，那个猎物由我……」


    「不行。」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让克里斯托瓦尔稍微好转的心情再度转差。


    「您打算亲自前往讨伐吧？万万不可，殿下是我们甲罗武德军的总帅。这些小事就交由我们处理，您必须善尽总帅的责任。」


    克里斯托瓦尔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总算勉强忍了下来。


    「那就快点把这些小事给我解决掉！！」


    多罗提欧追著加快步伐的克里斯托瓦尔。虽然他还是不擅长应付长官的言行，单依然一本正经地答应下来。


    与克里斯托瓦尔分开后，多罗提欧很快召来部下。这些部下都是第二王子的直属战力，也是长年来跟著多罗提欧浴血奋战的精兵。


    「……就是这么回事。这个问题若不解决掉，殿下恐怕又会产生不必要的兴趣。」


    他们跟多罗提欧一样长年服侍克里斯托瓦尔，因此也很瞭解他的脾气，可以轻易想象到刚才的对话。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苦笑。


    「我之后还必须辅佐殿下。这是就交给你了，『古斯塔沃【古斯塔】』。」


    听见多罗提欧的命令，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走上前来。他的腰间缠著许多皮带，上头挂著大大小小的『剑』，奇特装束的年轻人自信满满地敲著双手拳头说：


    「噢，就等你这句话，老爸。交个我吧，我一定会漂亮解决这件事给你瞧瞧！」


    多罗提欧的养子『古斯塔沃·马多尼斯』拍了拍胸口接下任务。那看似可靠却粗鲁的样子让养父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部下则发出来窃笑声。对他们来说，这对养父子之间的你来我往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就在这样动璗又平和的气氛中，突然有第三者的声音介入：


    「那个工作能不能也算我一份？」


    冷不防出现的声音和人影让所有人紧张起来。看见来著泰然自若地从阴影处现身，多罗提欧讶异地眯起眼睛开口：


    「……你是歇塔康纳卿……『铜牙之主』找我们有何贵干？」


    见对方明白表现出猜忌的态度，铜牙骑士团长『凯希尔·歇塔康纳』也不以为意。她嫣然一笑，然后环视众人说：


    「别那么警戒嘛。既然危害甲罗武德就等于是我们的敌人，我只是想帮忙打倒他而已。」


    「总觉得藉助你的力量，麻烦也会变多啊。你说想帮忙，又打算怎么做？」


    「你知道铜牙【我们】的招式吧？我去帮你把那些麻烦的死神找出来。」


    多罗提欧短暂陷入沉思。衡量凯希尔的目的与对敌人的处置后，他马上想到敌人正是因为神出鬼没才难以应付，于是接受了提议。


    「呵呵呵，我会派部下通知你。敬请期待。」


    回以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后，凯希尔便离开了。古斯塔沃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一副怎么也无法接受的样子对父亲说：


    「老爸，这样好吗？」


    「……虽然是只不好对付的女狐狸，不过她的能力值得信赖。放心，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古斯塔，一接到她的通知就出发。」


    古斯塔沃和部下们一齐对多罗提欧敬礼。片刻后，他们乘坐的飞空船就离开了拉斯佩德城。


    银凤骑士团接到那个消息，是在他们一如往常进行出撃准备的时候。


    「……你确定那个情报可信吗？」


    「是的。一方面是为了压制克沙佩加残党吧？他们开始积极散播情报了。为了慎重起见，这项情报已经过确认。」


    听见艾尔的提问，蓝鹰骑士团所属的『诺拉·弗克贝里』挂著平常的扑克脸点头回应。进入旧克沙佩加领土内，同时派出的蓝鹰骑士团已经获得了调查成果。


    「我懂了，这件事要告诉少爷…………一口气有了进展呢。」


    艾尔马上召集所有骑士团成员。他即将宣布的消息将会左右他们今后的走向。


    「我有事情要向各位报告，但在那之前，少爷，有好消息跟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哦？那先听好消息吧。」


    听见埃姆里思半敷衍地回答，艾尔露出了开朗的笑容说：


    「那么先说明好消息——找到马蒂娜夫人和其他幸存王族被关起来的地方。」


    「……！！银色团长，此话当真！？是吗……这样啊。她们没事……！！」


    埃姆里思猛地转身，一副要朝天大吼的样子高举双臂。不只是他，团员们之间也掀起一阵欢呼声。


    「知道这点就算我们赢啦！银凤骑士团，现在马上出发去救人吧！！」


    「请等一下。抱歉在气氛正热烈的时候打断你们，还有一个坏消息没说。夫人她们是还活著没错……但似乎碰上了一些麻烦的状况。」


    艾尔制止比平常更失控的埃姆里思，继续说明刚才得到的情报——以王女为首的王族们都被囚禁在拉斯佩德城里，以及甲罗武德军的王子意图娶王女为妻的事情。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能预料到埃姆里思的反应。


    「原来如此，很好，就去宰掉那个白痴王子吧。擅自侵略他国领土，还想轻轻松松把公主占为己有，简直无可救药！」


    埃姆里思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个因愤怒过度而爆出青筋的恶鬼。他重视的不仅是伯母马蒂娜，当然还有情同知己的伊莎多拉和王女埃莉诺。克沙佩加被灭国，又得知亲人落入敌国手中，让他气得暴跳如雷。


    「那个蠢王子真的太差劲了！靠蛮力抢夺女人简直不可原谅！」


    「对啊！那种无礼之徒就由我们狠狠教训吧！」


    其他为此忿忿不平的还有银凤骑士团的女性们，尤其是亚蒂和海薇。三人激动得挥舞手臂大骂，连旁人都有点被他们的气势吓到。眼看他们马上就要冲去救人，艾尔有些懒洋洋地朝他们背后说：


    「好了好了，别那么急。目前最好不要出动骑士团。」


    「什么……那你打算怎么救出她们！？你该不会想叫我就这样袖手旁观吧！」


    艾尔看起来毫不在意埃姆里思气势逼人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回道：


    「王女殿下被关在冯塔尼耶，现在甲罗武德军在那里设了一个东方护府。简单来说，就是敌人的根据地之一。」


    「……啧，没错。即使是银凤骑士团也没办法轻易进军到那里。」


    认清了问题点，也让气昏头的埃姆里思多少冷静下来，敌人在根据地布署的战力绝非这张穷乡僻壤可比。银凤骑士团之所以能连战皆捷，主要还是靠泽多林布尔强大的机动力领头。伊伽尔卡和金狮子这些骑士虽然强大，然而单骑能做到的毕竟有限。若是想进攻据点，形势对银凤骑士团是压倒性的不利。


    「再说，整个骑士团一起行动会非常引人注目。最糟的情况是敌人带著重要的公主逃走，而且被关起来的不只一个人。万一他们拿人质威胁，救援任务就会变得非常困难。总之，我们必须趁敌人发现以前将所有被囚禁的王族救出来。」


    埃姆里思的眉间又出现了皱纹。找到王族被囚禁的地方的确非常令人振奋，但依然不改她们至今仍深陷敌人魔爪的事实。海薇和亚蒂也不甘心地垂下手臂。


    「所以，就让骑士团留在这边战斗，我们去把王族抢回来吧。」


    其中只有一个人，也就是艾尔露出愉快的笑容。


    「你打算怎么做？抢当然是要抢回来，不过没有战力也无法出手啊。」


    「不，我们反过来思考。既然我们已经给了甲罗武德不小的打击，以后他们一定会增加战力，分出更多人手来消灭我们骑士团吧？我们就要看准这一点。骑士团的主力确实是幻晶骑士没错，但我们还有一项武器……是时候让幻晶甲胄大显身手了。」


    不知不觉中，艾尔的表情变得像个想出恶作剧点子的小孩，又像是在炫耀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


    「当敌人的注意力放在骑士团本队时，我们就用最新型战斗用幻晶甲胄组成潜入部队，前往搭救被囚禁的公主们吧……巴特森！现在就是『隐形幻晶甲胄』出场的时候了！」


    「喔、喔！？那个啊——也对，那个的话……」

 序幕

    甲罗武德东方护府脚下的『冯塔尼耶』都市，原属于费南多大公领地，因东西大道延伸而出的通商路线才繁荣起来。都市一隅有个商家构成的区域，平日是熙来攘往、非常热闹的地方，但落入甲罗武德王国手里后盛景不在，彻底沉寂下来。


    这个地方现在由甲罗武德军的狄兰托所占领。分布在城里各处的黑巨大转动眼球水晶空虚的视线，监视街上行人的一举一动。


    「……我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还因为人太多，连要在路上前进都得费一番功夫。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明明曾是那么充满活力的都市……」


    一个像是商人的男人嘴里嘀咕著，因顾忌黑骑士的视线而靠著路边走。环顾四周，不见其他商人同行，寥寥几个外出的居民也像有意避人耳目版快步离去。


    「原来如此，难怪甲罗武德王国要加快稳定占领地的脚步。照这样子看来，是没讨到什么好处吧。」


    跟在一旁的的大概是他的侍童，一名兜帽深掩的娇小少年附和著男人的话。男人满脸不高兴地拐进道路后面。他们走在冷清的巷子里，最后抵达一座被舍弃的旧仓库。


    「真是，没想到在这个城市里还得躲躲藏藏的啊。」


    像商人的男子扑通坐下，随手脱掉外套后沙沙地拨著头发，出现在眼前的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第二王子埃姆里思。顺便一提，扮演侍童的是艾尔涅斯帝。他们大胆地用『银凤商会』当成伪装，潜入冯塔尼耶，虽说在经济正处于混乱状态的冯塔尼耶扮成商人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我们大致上瞭解城市里的情况，也掌握了目标拉斯佩德城附近的状态。」


    「事态经济的时候就交给我带路，这都市的地理情况我几乎都记在脑子里了。受了他们不少照顾啊……怎么样？差不多可以行动了吧。」


    埃姆里思这么说完，视线转向仓库深处。这个仓库以前是由店面颇大的商人所有，空间绰绰有余。这里撤掉所有货物后一度空空如也，如今塞满成排暗绿色涂装、身形魁梧的全身铠甲。这些是他们伪装成银凤商会秘密送进来的『商品』。


    「随时听令。隐形幻晶甲胄【夏多拉特】全十二机四个小队，与团长阁下的旧式幻晶甲胄【摩托比特】都已经准备就绪。」


    诺拉从暗处走了出来单膝跪地，回答埃姆里思的问题，后面跟著数名男女。他们虽然是以银凤骑士团麾下的幻晶甲胄部队为名在此集结，但其实是属于蓝鹰骑士团的『间谍』。


    说起来，这些暗绿色的幻晶甲胄『夏多拉特』，原版就是为了主要从事谍报活动的蓝牙骑士团所设计，想出了这个点子的则是被派来银凤骑士团担任联络人的诺拉。她在银凤骑士团见识过幻晶甲胄的活跃，因而确信那正适合自己的『本行』。


    这个名为幻晶甲胄的新兵器，拥有以蓝鹰骑士团为首的谍报组织所垂涎的能力，就是『反应迅速，力量强大且有卓越的静音性能』。


    幻晶甲胄与幻晶骑士最大的不同点不在于尺寸，而是魔力转换炉的有无。没有转换炉乍看之下好像是缺点，实际上也有优点。毕竟魔力转换炉这种东西在运转时会伴随著大量噪音。以往隐秘行动专用的幻晶骑士为了抑制噪音，都倾向压迫内部装置，因而导致战斗能力极度低落，产生重大缺陷。幻晶甲胄则不会有这一类的问题。


    再说，幻晶甲胄的战斗能力本来就远远不及幻晶骑士，不过跟活生生的人类比起来也具备足够的威胁性，正适合以对人任务为主的蓝鹰骑士团。


    在这样的背景下做出了的夏多拉特成为本次作战的核心，现在正是它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那么，各位……克沙佩加王族拯救作战，将于本日日落时刻启动。」


    接到艾尔的命令，所有人换换点头。这个世界史上头一遭，由幻晶甲胄所构成的特殊部队作战就此展开。


    日落后没多久，冯塔尼耶的街道便沉寂下去。路上早已不见精力充沛的商人，居民们也因害怕黑骑士而早早打道回府。只剩下死亡一般的寂静，以及偶尔打破静谧的巨人脚步声而已。


    巡逻的狄兰托奏出微弱的结晶肌肉运转声，环顾著四周。幻晶骑士的视觉装置——眼球水晶没有看穿黑暗的机能，因此在街角各处升起篝火照明。确认摇曳的火花中没有任何人影后，黑骑士又缓缓迈开步伐前进。


    然而，他那么做是大错特错。


    冯塔尼耶市内相连的建筑物屋顶上，有几个影子悄然飞跃而过。带头的一架外装涂著较深的蓝色，操纵这架幻晶甲胄——『摩托比特』的是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他身后跟著同样驾驶著摩托比特的奇德和亚蒂，再后面是驾驶著夏多拉特的埃姆里思，蓝鹰骑士团的夏多拉特也无声地殿后。


    黯淡的月光下，一行人化身为名副其实的影子。藉由支撑著全身的金属骨架与连接的结晶肌肉跃过一栋又一栋建筑物，影子集团目不斜视地持续奔跑。驱动幻晶甲胄需要搭乘者本身的魔力，全力运转的同时，他们的动作仍没有一丝不稳。从这点可以想见，所有人都对幻晶甲胄非常熟悉了。


    不久，他们穿过了市区来到城市中心。眼前耸立著由坚固的城墙与护城河所围绕的前领城——拉斯佩德城。


    「……根据情报，王族被关在拉斯佩德城四个方位的尖塔上。他们将塔的顶部当作牢房，目标就被关在那里。我不知道她们谁被关在哪一座塔里，所以全员要分开行动，一齐发动攻势。」


    艾尔身旁站著奇德、亚蒂和埃姆里思驾驶的幻晶甲胄。他们各自担任小队长，率领四个部队分头行动。


    「最优先目标是确保王族的人身安全。如果有人阻挠，把他们全部消灭也没关系。请安静、迅速并确实地行动……那么，出发吧！」


    听到团长的命令，影子便一齐散开，悄然无声地朝四个方位冲了出去。


    拉斯佩德城的城墙四周有哨兵和狄兰托站岗，没有任何人发现穿越黑夜而来的幻晶甲胄。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要到拉斯佩德城还得先通过黑骑士四处巡逻的冯塔尼耶市区，没几个敌人会有够大的胆子，特地潜入甲罗武德军脚下。


    钻过黑暗产生的死角冲出市区，幻晶甲胄们飞也似地跑向护城河，然后朝空中一跃而起。


    它们的手腕部分嗖一声飞出箭镞。以魔法现象产生的空气爆炸作为推进力飞出的箭镞，连著银线神经，这是被称作镧索锚的机器。前端在抵达墙前变成钳型以固定，幻晶甲胄以此为基点，就像钟摆一样荡过了护城河，接二连三地抓住高耸的城墙。


    幻晶甲胄就是一种用结晶肌肉的力量强化人类动作的机械。尤其使用的是强力的绳索型结晶肌肉，甚至可能发挥出超越同规模魔兽的力量。预定要用来对付人、马或者幻晶骑士的护城河，在这新兵器面前也毫无用武之地。


    攀附在城墙上的幻晶甲胄们一边观察周遭情况，一边伸展四肢。夏多拉特的双手指尖变成利刃状，挂在墙上略微突街的部分，莫名灵巧地开始攀爬。三十公尺高的城墙高度远超过幻晶骑士，但影子们似乎一点也不放在眼里，轻轻松松就爬上去了。


    城墙上有哨兵正在巡逻。自甲罗武德军占领此处以来就没发生什么大骚动，哨兵已经松懈下来，一眼就能看出他只是形式上的执行任务而已。


    漫不经心的他，耳朵捕捉到像是风吹过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举起煤油灯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没发现任何异湾。靖兵又探查了好一会儿，最后耸耸肩将油灯举到前方，准备回到巡逻的路线上——


    ——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旋转声与踢向石造墙面的闷响，油灯的光芒中冒岀某个巨大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涂上消光用黑色涂料的刀刃就这样刺中了哨兵。


    确认丢下观灯的哨兵死亡后，黑影随手扔掉了尸体。不只他，城墙上的哨兵都被接连出现的黑影迅露铲除。


    「附近没有敌人。」


    「接下来就要和时间比赛了，一口气跑过去。」


    艾尔的摩托比特从城墙上眺望中庭。与城墙和市区的森严程度相比，内部监视显得十分松散。篝火不多，中庭还留下许多暗处。


    他迅速确认过后，便毫不费力地越过城墙边缘一跃而下，黑影从比整架幻晶骑士还高出许多的可怕高度飞到空中。如果就那样著地的话，即使是摩托比特也免不了损坏。幸亏它的操纵者并非常人。


    逼近地面的摩托比特伸手显出魔法现象，那是集中空气并作为缓冲垫的『大气冲击吸收』魔法。摩托比特藉此抵销了所有掉落的冲击，安静地降落在中庭。


    紧接著，夏多拉特也陆续跳了下来。夏多拉特的手脚上有特殊构造，用强力的绳索型结晶肌肉将分离成好几段的关节捆起。这些柔软的构造吸收了冲击，还能降低噪音。全体夏多拉特以野兽般的姿势跳落，全都顺利著地。


    中庭虽然也有哨兵，他们却一直没注意到黑影的行动。也许不只有阴影掩护，再加上它们体积虽然不小，却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存在感异常薄弱。哨兵时注意力也有极限。


    城里其他地方还有大批士兵，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侵入者的存在。他们确实因为市区和城墙上布有警戒而大意了，不过更重要的因素是幻晶甲冑从未知的死角潜入，将这个困难的任务化为可能。


    一行人没发出任何声音在黑暗中奔跑，没多久就各自抵达了配置在四个方位的尖塔底部。


    「……就是这里吧。」


    仰望尖塔的艾尔朝著遥远的上方发射钢索锚。待确认锚固定之后，便回卷缆绳，藉著拉力跳上塔的外墙开始向上跑。夏多拉特也紧跟在后。


    为了幽禁极为重要的存在——旧克沙佩加王国的王族，尖塔中部署了滴水不漏的警备。不过，那也只著重于最顶层的房间四周和通往那里的楼梯出入口。究竟有谁能料想到有人会直接爬上比城墙还高的尖塔外墙？要爬上无处著手的外墙，对训练有素的高手也非易事。假设真的能抵达顶部，那里也没有出入口，只开了一扇人类穿不过去的小窗子而已。


    可惜这些常识对幻晶甲胄不适用。


    抵达顶部的摩托比特射出钢索锚将自己固定在墙上，然后发挥强大的肌力破坏小窗户周围。石造墙壁喀啦喀啦地崩落，使巨大的全身铠甲得以侵入室内，它已经放弃保持安静了。


    「……三更半夜闯进女性房间，真不知规矩。报上名来，你是什么人？」


    在艾尔环顾四周之前，一道轻声的质问便传过来。他转过头，看见昏暗的室内只有一处点著灯，一名妙龄女子坐在椅上，单手拿著书。


    「这里不太方便。如果有失礼仪，还请您多担待。看来您就是大公妃马蒂娜夫人，是吗？」


    「正是。不过，我还没听到你回答刚才的问题，没听清楚是吗？」


    她是『马蒂娜欧鲁特克沙佩加』——嫁给前王弟费南多，是埃姆里思的伯母。艾尔点点头，轻轻行了一礼后迅速从怀中取出徽章。上头刻著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国旗，与旁边围绕的银凤图腾设计。


    原本泰然自若的马蒂娜这时才第一次显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个徽章。难道王兄的部下到这里来了？」


    「是。情况紧急，我就长话短说。我们和埃姆里思殿下是为了救您而前来。」


    房间入口传来喀嚓喀嚓开启门锁的声音。监视的士兵八成也察觉事情不对劲，开始行动 了。


    「……那个笨蛋，竟然跑到这种地方！好，看在徽章和那个名字的份上我就相信你吧。只不过王女殿下和我女儿还关在这里，我不能一个人逃走。」


    「我明白，请您放心。那两位也和这里一样有人手前往救援了。我们已经做好准备，趁这个机会把所有人一起带走。」


    马蒂娜略微闭目思考了一下，然后砰地一声阖上书本，粗鲁地随手扔到一边。


    「好，听你这么说，就没理由继续待在这个狭小的鬼地方了，可爱的骑士，麻烦你带路吧。」


    「遵命。逃脱的方式可能会稍微粗暴一点，还请您见谅。」


    「哈哈！有何不可。快点摆脱这里，让那些家伙大吃一惊吧！」


    她踉外甥莫名相像的说话方式让艾尔露出苦笑， 他重新坐上摩托比特，操纵巨大的手臂抱起马蒂娜。


    「那么请跟我来……嘿！」


    话才说完，摩托比特就毫不犹豫地从进来的大洞一跃而出。


    「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粗暴地打开门的士兵们一拥而入。为防止逃走而设下的森廉门禁反而成了阻碍。当士兵踏进来时，房间已成了空壳，唯有冰冷的夜晚寒气从破坏的窗子流泻进来而已。


    「怎么可能……从这个塔逃出去啊！快派出追兵！！」


    士兵吹响的警笛声回荡在拉斯佩德城里。


    几乎是与摩托比特破坏外墙，开始入侵尖塔的同一时间，幻晶甲胄部队也抵达了其他的尖塔。


    「是我，埃姆里思！有谁被关在这里吗！?我来救你了！！」


    「……！？埃、埃姆里思哥哥！？那个声音……真的是里思哥哥吗？


    「噢噢，是伊莎朵拉吗！？很好，听起来很有精神嘛。」


    和艾尔一样破坏窗子入侵的埃姆里思下了夏多拉特，然后摘掉头盔。马蒂娜的女儿伊莎朵拉认出那张露出来的面孔，从茫然若失的状态恢复过来，随即投入埃姆里思怀中。


    「哎呀呀，已经没事了，伊莎朵拉……喂，别哭啦。原来你被抓起来也会害怕啊？」


    「才、才没有。只是因为被关起来有点无聊而已……不对，呃.……」


    见她支支吾吾地擦著眼泪，埃姆里思高兴地用力揉著她的头。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伊莎朵拉连忙从他手下逃出去。


    「哈哈，哎，没事就好。既然我们来了，就不会让蠢王子为所欲为。马上离开这里吧！」


    一阵轻笑，传进回到夏多拉特准备逃脱的埃姆里思耳里。


    「呵呵，好好笑喔。居然被里思哥说蠢！」


    埃姆里思动作迅速地穿戴好幻晶甲胄，有些闷闷地说：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算了，总之先走人。跟我来，伊莎朵拉！」


    他一手抱起伊莎朵拉，用夏多拉特打出信号。等候在塔外的部下们随即确认周遭情况，为引导他而展开行动。


    「会有点粗暴，抓紧啰！」


    「咦？等一下，里思哥……你是怎么上来的……噫……！?」


    事到如今才感到疑惑的伊莎朵拉还来不及确认，他们便从尖塔的最顶部纵身跳了下去。


    拉斯佩德城在四个方位配置尖塔，王女埃莉诺就被囚禁在其中一座塔中。在连盏灯也没有的昏暗房间里，她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茫然地度过。整个人气力尽失，彷佛已经被关在这里超过十年以上。虽然实际上过了还不到一年。


    无精打采的埃莉诺如今就像一朵枯萎的花。甲罗武德王国第二王子克里斯托瓦尔提出的结婚宣言——也就是要嫁给毁了她的祖国、杀了她父亲的元凶——这个消息对受到细心呵护长大的王女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她根本无法接受，但如果一直拒绝的话就会被杀掉，接下来就轮到堂妹伊莎朵拉被逼著结婚了。面对走投无路的状况，她耽溺于和平的心轻易地感到挫折。


    最后她放弃了抵抗，就这样阴郁地数著日子度过。


    （我生活的方式好像植物……）


    过去是被捧在掌心呵护的盛开花朵，如今则像地上的青苔被弃之不顾。她这才发现，自己从未主动决定任何事情。


    她倒在床上，缓缓抬起视线扫视，最后盯著房间墙壁。这是个灰暗、无趣的房间，她的内心就如同这枯燥无味的房间一般，锁在厚重的墙壁后方，窒息且没有自由。外面看上是一座高耸气派的塔，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眼泪沿著脸颊滑落，在床单上留下痕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当时又该怎么做才好？她无法解决难题，也抵抗不了。无力感渗透到全身每一个角落，连起身的力气都已失去。


    「…………拜托，谁来救救我……」


    微弱的『话语』吐露出身为人的意志证明，这是她所能做的最后抵抗。比叶子互相摩擦的声音还轻微的低语，沿著周围的空气——


    剎那间，她视野中的景象随著轰鸣声爆发开来。窗户紧嵌的铁栏杆扭曲掉落，做工相当坚固的石墙也崩塌了。


    是埃莉诺的话语中蕴含著未知的力量吗？当然不是。从墙上崩壤的洞穴里冒出一个穿著全身铠甲的陌生高大骑士，他发挥了强大的力量毁掉周围进入屋内。


    埃莉诺也不爬起来，而是毫无反应地望著眼前的状祝。正确来说她不是没反应，只是因为太过惊讶才愣在那里而已。


    「好，有人在吗？呃……喔！？」


    铠甲骑士发出了不合时宜的轻快嗓音，他举起的手臂带著像是卷起弦线的沙沙响声，指尖显现了火魔法。这道照亮四周的光线，同时也映出埃莉诺僵直在床上的身影。


    操纵摩托比释闺进塔内的奇德见到眼前的光景，同样也愣在原地。摇曳的灯火映照出娇小的人影，是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美丽少女。


    （……哇——这样算我中奖了吗？她应该就是王女殿下吧？……感觉跟艾尔一样娇小，而且……非常漂亮耶。）


    实际上，埃莉诺的身心都已憔悴不堪，过去被盛赞为克沙佩加之花的美貌不再。只是在昏暗的光芒中，奇德看得并不是那么清楚，反而显得虚幻美丽。


    两人都不晓得该如何反应，有好一段时间只是无言地互楠凝视。终于，奇德回过神来，赶紧问她：


    「呃，啊——那个，您是克沙佩加的王女殿下对吧？」


    「……是。那你又谁？」


    突如其来造访的意外状况令埃莉诺感到困惑，不由得老实回答。她有如小鸟啁啾的悦耳声音传入奇德耳中。

 第七章 大西域战争开战篇 第二十九话 漆黑风暴的开端

    旧克沙佩加王国东方领。自欧比涅山地的山脚绵延而来的这块土地多为森林所覆盖，地形跌宕起伏，在广大的森林中，开拓了一条连结克沙佩加各领地的主要道路『泛克谢尔大道』。


    「……就算冯塔尼耶陷落了，这个森林的气氛也没变呢。」


    从货车里探出头的马蒂娜一边迎著疾风皱起眉头，一边眺望周遭的景色。林木繁茂的风景彷佛对这个国家所受的苦难一无所知，一如往常地平静。离冯塔尼耶愈远，她心里累积的郁闷也愈来愈轻。目前于甲罗武德王国东方护府统治下的那个都市，过去曾是她先夫费南多大公的领地。没错，她们前些日子被囚禁的拉斯佩德城既是她以前所住的城堡，也是她身为大公的先夫被杀的地方。就算她是个再怎么坚强的女性也是有极限的，如果继续被关在那个地方，不难想像早晚会再也忍受不了而做出傻事。


    「终于要开始踏出第一步了。我一定会从那些家伙手中夺回这个国家，费南多【亲爱的】……请你守护我。」


    她有个使命，是国王义兄和王弟丈夫托付于她的使命，马蒂娜饱含沉重决心的低语消散在吹过森林的风中。她的低语照理说没有任何人听到，只不过，在待机室理应陷入熟睡的外甥，呼吸不自然地乱了一拍。两架泽多林布尔以及它们拖曳阶货车沿路不停奔驰，朝著坐镇于强雄伟的欧比涅山棱前进。


    西方历一二八一年，这动荡不安的一年在西方漫长的历史中也值得特别一提。


    位于泽特兰德大陆西部的各国——『西方诸国』中名霆四方的大国『甲罗武德王国』突然发起对邻国的侵略行动，此即后世称之为『大西域战争』的开端。


    甲罗武德王国首战便投入压倒性的战力，转眼间占领了与其接壤的罗卡尔国家联盟，更进一步乘势侵入『克沙佩加王国』。甲罗武德王国和克沙佩加王国都是闻名西方的大国，双方几乎可说势均力敌。当初，周边国家也都认为那将会是场持久战，然而甲罗武德王国凭著多项技术革新创造出的强力幻晶骑士，更投入人类史上首次的实用航空兵器『飞空船』，使战况呈现一面倒的局势。


    结果跌破了许多人的眼镜。开战后不过半年的时间，克沙佩加就迎来了灭亡的结局。


    「里思哥，这辆马车到底要往哪里去啊？该不会打算越过山脉吧？」


    伊莎朵拉活动著坐了一整天马车而略显僵硬的手脚，询问身埃姆里思。自冯塔尼耶逃脱之后，这几日白天几乎都在不停地赶路。考虑到泽多林布尔的速度，他们应该已经移动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继续像这样朝东方前进的话，确实会越过欧比涅山地而抵达弗雷梅维拉王 国。再考虑到埃姆里思的身分，暂时到他的国家避风头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不能给那边添麻烦。因为我跟老爸说好了。我们的目的地在更近一点的地方。」


    「我承认这些人马骑士的速度很快啦，可是你留在国内打算怎么办？这样黑骑士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呢。」


    见伊莎朵拉忧郁地垂下眼帘，埃姆里思莫名有自信地挺起胸膛，断然说道：


    「放心吧，伊莎朵拉。我们不是毫无对策就跑出来，当然有在著手准备反击！……银凤骑士团会负责准备！」


    「里思哥，你好歹也说是你下令请他们策画的吧……」


    伊莎朵拉不明白他的自信来自何处，心里仍感到不安。她这么想著，将视线转向齐头并行的马车。那上面载著正采取待机姿势，单枪匹马就击退飞空船的六臂鬼神。她发现自己怀抱著某种期待——既然他的部下们能够操纵那么可怕的兵器，想必还有什么超乎想像的手段吧。


    不久后她就会知道，银凤骑士团究竟在这个地方干了什么好事——


    很快地，他们前方出现了与森林不同的色彩，是紧邻泛克谢尔大道兴起的驿站城市『米谢利耶』。之前不停全速奔驰的泽多林布尔眼见城市就在面前，也终于开始放慢速度。米谢利耶由粗糙的城墙所环绕，城墙上高挂的旗帜飘扬。那并非甲罗武德王国的旗，而是描绘银色凤凰纹章的旗子。泽多林布尔像是回应似地挥舞旗子后，城门也马上开启迎接他们。


    「啊呜呜，真的好累……小泽也很努力了呢！」


    「在跑的虽然是它们没错，驾驶的我们也很累啊。」


    泽多林布尔通过门，发出疲惫的进气声。在城内注意到这点的人们探头看向这边的期间，泽多林布尔抵达了停机场。骑操士奇德和亚蒂看起来都是一副筋疲力竭的样子，分开货车后，机体就那样拖著摇摇晃晃的脚步进入工房。这两架在长途旅行被操得不成样子的机体，势必需要好好整修一番。过来接手的骑操锻造师们开口慰劳著双胞胎，同时动手将货车上载著的幻晶甲胄也搬下来。


    「里思，这个城市没问题吗？虽然我们这么顺利就进来了，表示不在甲罗武德的统治之下……」


    「放心吧，伯母。你看到旗子了吧？银凤旗是我们的标志。」


    货车上待机室的门打开了，马蒂娜从里面探出脸，周遭一下子涌上来的喧嚣声让她眯起眼睛。锻造师们操纵幻晶甲胄来回奔走，忙碌地进行卸货，停机场旁的工房里看得到正在组装的幻晶骑士，这里充满了冯塔尼耶早已失去的活力。


    在摆脱幽禁生活、见到睽违已久的热闹景象而深受感动的她们身后，伊迦尔卡奏出结晶肌肉特有的的音色站了起来。


    「我去把伊迦尔卡交给工房的人，请少爷先带大家到宅邸。」


    埃姆里思举起手表示瞭解，然后领著马蒂娜等人准备走向市镇中央。没走几步路，一辆马车便分开众人来到他们面前。停下来的马车上一个男人飞也似地冲出来，他名叫莫德斯托雷顿马奇男爵，在东方领一隅拥有一小块领地，是小贵族之一。


    「喔喔！马蒂娜殿下，您平安无事啊。虽然埃姆里思大人有提过……啊啊！！」


    他一发现犹豫地躲到马蒂娜背后的人物，也不管身处路边，立刻屈膝深深行了一礼。


    「埃莉诺王女殿下，难为您历经此番苦难。见到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埃莉诺米兰妲克沙佩加，是战死的国王奥古斯狄所留下的遗孤，也是克沙佩加王族血统的唯一继承人。听见雷顿马奇男爵激动的感叹声，周围的人们也恍然大悟地跪地行礼。


    养在深闺的埃莉诺不习惯面对这样直接的行动表示。马蒂娜代替困惑的她向周围宣告：


    「雷顿马奇大人，还有各位都请起身。诸位的心意令我愧不敢当，但自从被救出来后，经过长途强行军才来到这里，王女殿下也累了。希望能带我们先安顿下来。」


    「是，这可真是失礼了。臣来为您带路，这边请。」


    站起来的雷顿马奇男爵请她们坐上马车，吩咐马夫驶向城市中央。


    「马蒂娜殿下也是一路赶过来的吧，您不累吗？」


    「是有一点，但一想到国家现况，可能也没有休息的余裕了。我是想马上讨论今后的方针……」


    在她拖著疲惫的身躯有所行动前，埃姆里思突然插嘴道：


    「雷顿马奇大人，不然就继续我们上次的『买卖』吧！反正大家都齐聚在这里了吧？」


    「是啊，他们都等不及了。关于你们送来的『那个设计图』，我们这边也有些问题想间。」


    片刻后，他们抵达了市中心一栋别具规模的建筑物门口。雷顿马奇先吩咐仆役们带王女和伊莎朵拉到房间打理，自己则带著埃姆里思和马蒂娜前往进行作战会议的场所。已经有一大群人在里面等著了。


    男爵一进入会议室便大声宣布：


    「各位听著，有好消息。在这里的『银凤商会』救出了马蒂娜殿下与伊莎朵拉殿下，甚至连埃莉诺王女殿下也救出来了！」


    欢声震撼整间会议室。前阵子甲罗武德放出的『第二王子克里斯托瓦尔将与王女埃莉诺成婚』的消息，带给幸存的贵族们相当的打击。对无力反抗的他们来说，这桩婚事的成立，比王族血统断绝更为鲜明、残酷地宣告克沙佩加的败北。


    如今得知王女从甲罗武德的魔爪中被救回来了，能教他们不感到惊讶与喜悦吗？在欢声雷动的会议室中，马蒂娜看著一张张脸孔，露出讶异的表情问：


    「诸位怎么都聚集在这个地方……」


    这间会议室里的人都是旧克沙佩加王国东方领的贵族。马蒂娜身为费南多大公妃，在东方领地的人脉很广，现场的贵族多半与她有交情。此外，他们还有另一项共通点，就是贵族位阶比较低。


    「关于这点，就由臣简单为您做个说明。」


    负责带路的雷顿马奇男爵开始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抓住克沙佩加王族的甲罗武德王国，很快就将侵略的魔掌伸向国内各地，他们的下个目标是国内留下的大贵族。原本在王都陷落之际就有许多人跟著国王战死，而幸存者在混乱的国内更是孤立无援，一个接一个被黑骑士打败。虽然有部分向敌国表示恭顺试图求得一命，不过那些人的军备和财产几乎都被没收，也失去了身为贵族的力量。甲罗武德王国就是如此强势且彻底地执行他们的侵略。


    在大贵族几乎都被清除掉的情况下，低阶贵族反而多半被放著不管。排除掉所有贵族不但要花很多工夫，统治机构彻底崩溃对甲罗武德王国来说也不利。结果变成对弱小贵族进行定期巡视，仅仅维持表面掌控的情况。


    「……就在那样被压制的局面中，有一群人对我们提出了很有意思的『买卖』。」


    雷顿马奇男爵别有深意的视线前方，埃姆里思正得意地拍著胸膛。在马蒂娜脸上疑惑的表情转为受不了时，埃姆里思像个恶作剧的孩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端正表情与姿势，开玩笑地装出恭敬无比的举止说道：


    「承蒙介绍，我们名叫『银凤商会』，只是碰巧路过的贸易商。远从山另一头的东方来到此地，见克沙佩加王国似乎遇上什么麻烦，明知这是多管闲事，还是看不下去而伸出援手。」


    听见他这番语调无比平板僵硬的台词，就连一向有话直说的马蒂娜，也难得停顿了好一会儿答不上话来。


    「你说商会……？不，再怎么说都太假了吧？你们怎么看都是里奥哥派来的援手吧。」


    「噢！但是老爸说不管多假，这种事就是先讲先赢的样子！」


    「那真是……里奥哥的用心真是令人感激涕零……」


    马蒂娜只能叹息以对。带著如此超乎寻常的幻晶骑士部队，她的外甥依然强调不是因为『邦交』关系前来。她是可以理解故意这么做的苦心，但是准备了如此做作的说法，还是让人觉得无言。


    「臣等能够像这样聚集在一起，也都多亏他们商会的帮忙。」


    来到东方领地的银凤商会，不断持续著对甲罗武德军名为『进货』的攻击行动。而多次损失战力，最后再也忍无可忍的甲罗武德军则实施了集中战力的对策。结果在东方领地的巡视频率明显下降，同时也疏忽了对弱小贵族的监视。


    「接著，商会……埃姆里思大人为了拯救王女殿下前往冯塔尼耶，并且在后方发出要我们集结的通知。如今既已完成使命，臣等将略尽棉薄之力，但望早日复兴国土。」


    在场的贵族们也点头附和。即使看出他们脸上表明的决心，马蒂娜仍缓缓摇头回答：


    「我很感激你们的心意，但就算说要复国，又打算怎么做呢？说来令人不甘……我方的幻晶骑士『雷斯瓦恩特』性能远远劣于他们的黑骑士，就算能好好打一场也没有胜算。我方连一次也没赢过，总不能全靠里思他们吧？」


    依多次交手之后的经验看来，狄兰托与雷斯瓦恩特的战力比是三比一，这已经是两军的共识了。也就是说，为了能确实击败一架狄兰托，得要三架雷斯瓦恩特一齐进攻才行。


    不过实际上没那么单纯，甲罗武德军的横列壁阵型战术更扩大了战力差距。面对敌国难以靠数量取胜的密集阵型，使得克沙佩加军连战连败。而给予他们最后一击的则是飞空船的存在。那种在空中来去自如、前所未见的兵器，彻底颠覆了一切既有的战术和战略规则。


    「哼哼，要战斗的的确不只我们……不提这个。伯母还有在场的各位，我们毕竟是商人，所以希望你们能买些商品。」


    埃姆里思兴高采烈地走到众人前方，打了个响指，一名娇小的少年彷佛迫不及待似地出现在会议室中。他摇曳著银紫色头发，可爱的脸庞上浮现明亮笑容。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以淡然的语调开口说道：


    「恕我冒昧，接下来就由我来替各位介绍银凤商会的新商品。首先确认一下，目前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与敌方骑士的性能差距和对付飞空船的手段，这两者都不是雷斯瓦恩特应付得了的。」


    不知何时来到艾尔背后的艾德加和迪特里希，沉默却手脚俐落地组装好黑板，动作莫名熟练。艾尔接著迅速在黑板上贴出几张纸，然后轻柔一笑：


    「因此我们银凤商会为各位准备了解决方案，请看看事先发给各位的『设计书』。像这样…… 」


    艾尔的蓝色眼眸绽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样子，他开始进行可说是工程师老本行的简报。


    「听你刚才的说明，只要使用『这个』，我们也能参与战斗。不过，问题还不只如此。」


    艾尔结束了说明后，会议室里的克沙佩加贵族们仍是一脸严肃地沉吟。考虑到至今为止无力反抗的战况，银凤商会的提议确实很有可能成功，但弱小贵族特有的警戒心让他们没办法轻易点头答应。


    「最大的问题是时间吧。『这个』的设计非常出色，不过还是需要花上一段时间制造，我实在不认为让王女殿下逃掉的甲罗武德还会给我们多少时间准备。假如配置赶不上的话，就只有被击溃一途了。」


    「请放心。我们已经预料到这一点，安排手段拖住敌人脚步了。那样应该多少能争取一点时间。」


    面对全场接连提出的疑问，艾尔也都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这时，马蒂娜开口了：


    「还有一点，敌军从其他领地调过来的战力，或许我们可以设法挡下了，可是原本就驻守在东方领地的战力也不能小觑。万一他们来巡视的时候发现我们在做这种东西，也找不到藉口开脱了吧？」


    马蒂娜的疑问再实际不过。对此，艾尔绽开一个特别灿鬅的笑容回答她：


    「请您放心。以前『进货』的时候就已经把东方的敌人清除得差不多了，而且以后还会继绩进货。」


    「这、这样啊……」


    在场的诸侯们很清楚银凤商会现身以来的种种壮举，其所作所为甚至让他们被甲罗武德军称作死神，因此艾尔这番话绝不是逞强。


    「怎么样？伯母，我们银凤商会贩卖的商品是『安全』和『战力』，契约先暂时签到抢回这个国家为止吧！」


    「……呵、呵呵。真受不了这笨蛋。有何不可呢，交易成立！」


    见埃姆里思天不怕地不怕地带著爽朗笑容如此宣称，马蒂娜终于恢复平时的从容与笑容。两人的笑脸很相似，令人实际感受到他们之间牵系的血缘关系。


    就在埃姆里思和马蒂娜决定签下稳固的『契约』时，他们身后有一名意外的人物喊暂停：


    「请等一下，少爷。您和马蒂娜夫人确实是有血缘关系没错，不过事关国家存亡。既然我们自称为『商人』，就不能只凭善意提供协助。必须请他们准备相应的报酬才行。 」


    开口的人是艾尔。埃姆里思因为他脱离谈话走向的发言而慌忙说道：


    「喂，银色团长，你怎么突然提这个！商会只是藉口，我们没有……」


    「不，你先别插嘴，里思。他没说错，我就接受吧。认为我们只是在依赖你们的好意，也让人不痛快啊。」


    马蒂娜态度坚毅地面对艾尔。为了已故的过王和丈夫，她也必须保议埃莉诺并复兴国家， 而银凤商会已经可以说是他们不可或缺的力量了。她很清楚埃姆里思的脾气，但更瞭解组织不会只凭人情就行动的道理，劳动应该得到相符的报酬。


    她目不转睛地观察眼前的娇小少年，他率领强大又奇妙、名为银凤商会（骑士团）的集团，外表看上去是个年幼的孩子，却有办法驾著异形的幻晶骑士潜入城里大闹，她一点都不敢小看这个少年。艾尔对上她强烈的眼神，缓缓开口：


    「我们想索取的代价是『幻晶骑士』。今后靠我们的战力破坏的『敌军幻晶骑士』所有权都归我们。」


    「……啊？就那样？」


    「是的，这就是所有条件。」


    马蒂娜快速地在心中打起算盘。现阶段确实得依赖他们的战力，不过我军的战力早晚会变成核心。在那之前把他们打倒的敌人当作行动的报酬，而那毕竟是敌方战力，对她来说也不痛不痒。归根究柢，光是去思考协助复兴国家所应支付的合理报酬，就是一件很蠢的事了 比起更有常识的要求，他的条件可说非常微不足道。


    「好吧，『只有那样的话』完全没问题，我们也没有异议。」


    尽管觉得有点可疑，她还是点头答应下来。松了口气的马蒂娜没有发现，刚才遗在大声抗议的埃姆里思说到一半就闭上嘴了。


    「好！这样交易就成立了。就这么说定啰……那就把敌人一个不剩、彻彻底底地砍杀破坏，全部变成我的东西！」


    艾尔也点点头，陶醉的笑容中蕴含猛烈的毒辣杀意。这时，与艾尔一同行动并渐渐瞭解他个性的埃姆里思，在战栗的同时，理解了一件事——


    （不是说『银凤商会的东西』，他一口咬定说是『我的东西』……不会错，艾尔涅斯帝这家伙当真打算把敌机一架不剩、全据为己有！！）


    他忍不住想出声制止，想一想又打消了念头。反正只要打倒敌人那就没差，艾尔和他的伯母也都同意这一点，那不就好了吗——


    就这样，旧克沙佩加王国残军与银凤商会缔结了契约，这场战争的走向自此也更加难以预料。


    「输家就该像个输家，乖乖服从命令就好了。竟敢让我们多费工夫。」


    黑色队伍沿著沉克谢尔大道前进，每一步都撼动了脚下的石板路。威势边人的黑色集团彷佛与周遭的自然景色成反比，他们的真实身分正是从克沙佩加领地北部派来的黑颚骑士团，里面包含四十架狄兰托和徵调来的二十架雷斯瓦恩特，共组成一个大队的规模。


    「大队长，您还是别开口比较好，小心幻晶骑士的扩音器会受到不必要的讯息啊。」


    一名位任大队副官的男子跟上大队长驾驶的狄兰托，低声劝告他。前几天，他们收到一份指令，指令本文最后还附有卡特莉娜王女和克里斯托瓦尔王子的连署，表示这份文件的重要性不下于诏令，是现阶段最高级的重要命令。上面指示他们追捕逃跑的克沙佩加王族并歼灭反抗势力，其中王族逃走的消息属于最高机密事项，因此只有大队长和这个副官知情。其他骑士们 都只被告知是要来平定东部动乱而已。这也难怪，毕竟王族逃走——不如说是被抢走——的事实，将严重降低甲罗武德军士气，反之也会让克沙佩加的残党振奋起来，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别那么啰嗦……真是，让小姑娘逃走的是谁啊？还特地派我们光荣的黑颚骑士团来善后……」


    大队长厌烦地赶开副官，关掉扩音器。黑颚骑士团在甲罗武德军中也算特别优秀的精英集团，比其他骑士团更常被赋予重要任务，结果却必须替人善后，当然不会觉得高兴了。


    不久，大队抵达了大道旁的一座城寨。这座同时也被当作关口的城寨，在战争初期的阶段就为了避开飞空船的威胁而被放弃。大队保持著警戒，进入无人的城寨。


    「完全被拋弃了啊，物资果然被搬得一点都不剩。算了，等到后面的辎重部队会合之后，就开始黑骑士的整备作业。放出哨兵！我们暂时在这里停留。」


    大队长下达指令后，士兵们便一齐展开行动。由于不是战斗失利而导致的撤退，城寨完全没有受损，可以马上使用。他们也开始因为一路南下的征战感到疲劳，所以决定利用这里的设施进行整备，好好休息一番。


    继本队之后，运送物资的辎重部队也缓缓入城。物资充裕，城寨里的设备也很齐全，游刃有余的他们一丝不安也没有。在这样的状态下，逐渐失去戒心也可以说是很正常的吧。他们没有任何疑问，只专注于养精蓄锐。


    ——事件就发生在他们进驻这座城寨的第二天半夜。


    包围城寨的城墙上有哨兵来回巡逻。即使被赋予任务，哨兵也是漫不经心，一眼就能看出是在敷衍了事。油灯的光芒在城墙上晃荡，无精打采地前进。忽然间，光芒消失了。一个、两个，原本分散在城墙各处的光芒逐一被黑暗吞没。


    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城墙上的黑影。它们的脚下胡乱倒著哨兵的尸体，掉在地上的油灯映照出黑影的真实身分，是身高二五公尺的全身铠甲——幻晶甲胄『夏多拉特』。


    夏多拉特从城墙上观望内部。由于这城寨本来是归克沙佩加军所有，所以他们已事先调查好内部构造了。它们谨慎地四下张望，在弄清楚甲罗武德军现在的情况后，便迅速交换了简单的手势开始行动。


    半夜里，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惊醒了甲罗武德军。


    「这、这騒动是怎么回事！？」


    在接收来的房间里睡觉的大队长提著剑冲了出来，对附近的人大声问道。一个部下连忙跑到他面前回答：


    「报告长官！是、是敌袭！敌人在城寨里放火了！」


    「你说什么！？哨兵在干什么！？……不，这些之后再说。快派人去灭火！其他人去迎击敌人，别让他们活著逃出这里！！」


    大队长看著眼前支支吾吾的部下，内心涌生极其不妙的预感，催促著部下赶快行动。


    「这、可是……敌人穿著像是小型幻晶骑士的奇妙装备，人类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他们以瞬间就越过城墙，早已逃到外头去了。」


    「怎么可能，那是什么！？……可恶！传令骑操士，驾驶幻晶骑士前去追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


    接到命令的骑操士立刻展开行动。几架狄兰托和雷斯瓦恩特站了起来，为了追击袭击者出动了。袭击者逃往大道旁的森林，在茂密的森林里行动，对体型庞大的幻晶骑士来说相当不利。而这点就对幻晶甲胄有利了。不过在白天显得昏暗的森林里，到了晚上根本伸手不见五指，对方逃得再怎么快也有限度。


    狄兰托启动背面武装，朝森林射出法弹。激起的强烈爆炎将融入黑暗中的幻晶甲胄身影映了出来，愤怒的幻晶骑士展开猛烈追逐。就算幻晶甲胄可以跑得比马还快，巨大的幻晶骑士速度还是在它之上，只见两者的距离渐渐缩短。这期间狄兰托也不断使用背面武装放出法 击，虽然在树木遮蔽下无法直接命中，还是不能跟丢在火焰中隐约可见的目标，幻晶骑士部队加快了脚步。


    ——但却不知在夏多拉特的铠甲底下，搭乘者脸上正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夏多拉特并不是毫无目的地逃窜。它们到了某个地点后压低身子，从缠绕在树林间的『机关』下方穿过去。狄兰托气势汹汹地追赶而来，只顾著注意幻晶甲胄的前进方向，没注意到脚边的陷阱。紧接著，它绊到某个东西，狠狠跌了一跤。还来不及保护正面，就脸部朝下狠狠摔了个狗吃屎，压扁了铠甲、顺著惯性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后方的幻晶骑士连忙紧急剎车，但仍为时已晚，好几架机体来不及反应，被陷阱绊住，凄惨地跌成了 一堆。


    「怎么了，脚边好像有什么……这是、他们绑了钢索！？」


    「可恶的贼人！居然在森林里设下陷讲！」


    原本就因为夜色视野不佳，又身处不利幻晶骑士移动的森林中，要发现这样不起眼的陷阱几乎不可能。期间，幻晶甲胄仍渐渐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但是就算继续追上去，也一定还有陷阱等著吧。他们根本没办法在还要分神注意陷阱的情况下追上目标，愤怒的叫骂声响彻了整座夜晚的森林。


    「以、以上就是被贼人逃掉的详细经过……」


    返回城寨的幻晶骑士部队指挥官冒著冷汗向大队长报告。听到这些的大队长气歪了脸，破口大骂道：


    「可恨的贼人！还真是准备周到啊……到底是哪方人马！？算了，灭火的进度如何？」


    「是，那边也让幻晶骑士加入灭火的行列，但是歒人似乎用了『魔默油』纵火，目前火势还没控制住。」


    魔默油是从一种生活在歜比涅以东的魔兽身上采来的特殊油脂。一旦点火就会猛烈燃烧，还有难以扑灭的特性。可说是这种破坏行动的常用道具。


    「混帐东西……真是愈听愈令人厌恶。那么有哪里、又有什么东西被烧了？」


    「是，根据报告，我们损失了一部分军粮，尤其敌人专挑幻晶骑士用的预备零件下手。」


    听到这里，大队长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差点要拿周园的东西出气，只是在部下面前勉强忍了下来。


    军糫被烧了是很大的问题没错，但失去幻晶骑士的备用零件是更加严重的问题。黑骑士在战斗时虽然强大无比，同时也有重装备对脚部造成庞大负担的缺点。它有能够支撑自身重量的最低耐久力，但为了发挥百分百的性能，就必须频繁地维修保养脚部才行，其中容易出问题的就是结晶肌肉。甲罗武德军的主力幻晶骑士狄兰托，采用绳索型结晶肌肉，而遭到破坏的物资中，有大量备用的绳索型结晶肌肉。


    「怎么会，这下可会严重妨碍行军进度啊！……这可是殿下亲口下达的命令，怎么能说那种丧气话！」


    大队长和副官面面相觑。远征部队并不会频繁地收到补给，得靠手头上的物资撑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才行。


    「没办法。对了，徵调来的雷斯瓦恩特有一般的结晶肌肉备品吧，就用那个改造吧。还要通知锻造师他们，可得赶紧准备『绳索型结晶肌肉』才行。」


    剩下的问题就是以往的结晶肌肉不能直接用在狄兰托上面，还是得用一般的结晶肌肉为基础，再靠人力准备绳索型。


    这样临时变通的处置，结果就是随行的整备队除了原本的工作以外，还多了制造绳索型结晶肌肉的任务，在此次行军期间又增加沉重的负担。


    夜袭造成的损害集中于物资，人力、战力方面的损害很小，所以甲罗武德军只比预定稍晚一些就再度上路了。而理所当然地，敌人对于他们的破壤行为不会只有一次就了事。


    第二次事件，发生在他们沿著大道前进的时候。


    一阵有如用攻城兵器放出的巨大箭雨，突然从道路旁的森林射向甲罗武德军队伍。幻晶骑士部队虽然紧急进行防御，但箭矢瞄准的却是锱重部队的驮马，一旁的士兵也被卷进巨大箭矢的威力之中。袭击者没有理会愤怒的幻晶骑士展开的反击，甚至没怎么确认战果就马上逃走了。


    再一次，森林里仔细周到地用纲索布下陷阱，使幻晶骑士不得不半途放弃追击。


    由于马匹被杀，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因三番两次的袭击而进入更加严密警戒状态，进一步拖慢了他们的脚步。损害已经严重到无法忽视的地步，而甲罗武德军也不认为敌人的袭击会到此结束。当全军忿忿地决定『下一次绝对要反咬一口 』时，袭击者又乾脆换了个场所，把矛头指向其他部队，


    成为目标的是准备把物资送给侵略部队的补给部队。他们行进的克沙佩加领地北部，理应属于甲罗武德王国的控制范围，因此在警戒较为薄弱的状况下，补给部队遭受出其不意的火攻而损失惨重。


    「喷，没完没了的，可恨的家伙！那些家伙的目标是补纶线啊。明明都用飞空船压制他们了，看来还有些够胆量的家伙。」


    过去他们的补给线能够如此顺畅，主要归功于飞空船这项戦力。从上空可以很容易发现幻晶骑士的行动，实际上也有好几次事前击溃旧克沙佩加军奇袭的前例，想突破甲罗武德王国的势力范围根本和自杀没两样。反观现在，袭击者不使用幻晶骑士，而是利用类似小型幻晶骑士的机体。要从上空发现巧妙运用森林挡住身影的他们实在非常困难。


    甲罗武德军简直束手无策，期间，补给部队又遭受好几次袭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增派更多的护卫给补给部队，结果虽然减少了被攻击的次数，补给速度变慢却是在所难免。


    补给的停滞带来比他们想像中还要严重的影响，进攻中的黑颚骑士团因此陷入慢性物资不足的窘境。幻晶骑士本来就是一种消耗大量物的兵器，更何况是是高头大马的黑骑士。想靠手头上的物资撑过去也有极限，只会加重随行维修部队的负担罢了。


    过去一直都是单方面压著克沙佩加军打而骄傲自满的甲罗武德军，不知何时开始，军队内部开始弥漫一脸神经质的紧绷气氛，使得行军更加迟缓，理应畅通无阻的前途隐隐看见暗云翻涌。


    在与沿路前进的黑颚骑士团有段距离的小山丘上，有群人正在观察他们。


    「……敌人的警戒也愈来愈严密了。是时候收手了吧，已经确实达到拖住他们脚步的效果了。」


    蓝鹰骑士团的骑士诺拉这么低语著。在她身后排著好架夏多拉特，机体上施加了从远处难以看出的伪装，静候于一旁的部下们点头回应。诺拉参加银凤骑士团的活动并习得幻晶甲胄的操纵，又因为其身手受到青睐，于是让她率领负责破坏任务的部队。


    这阵子对甲罗武德军的袭击全是她们搞的鬼，间谍原本就擅长扰乱和隐密任务，与幻晶甲胄的组合更是如虎添翼。


    「之后就是银凤骑士团本队和贵族们的工作了。我们赶紧归队，为下次任务做准备吧。」


    她冷澈的眼眸转向东方之地。黑影们为了接下来即将正式展开的对决，迅捷如风地穿过森林而去。


    另一方面，黑颚骑士团大队尽管受到几次袭击而损失惨重，还是好不容易抵达了下一个目的地。军队已不见当初的气势，在默默地前进的大队面前，一堵彷佛切断森林和道路的城墙愈来愈清楚了。那是从北部通往东部的门户——大都市『洁德翁要塞』。


    这座城市因位在与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通商路线『东西大道』，以及直通南北的『泛克谢尔大道』交叉口上而广为人知，也因此由坚固的城墙所围绕，设计成拥有高度防卫能力的都市。


    「……全队立刻停止行进。」


    物资缺乏加上重度疲劳，就算是黑颚骑士团这样的精锐部队，再继续进军下去也很危险。


    可以想见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有可能成为据点的城市有多么令人安心。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城门口士，大队长下达了停止行进的命令。对诧异地上前询问的副官，大队长操纵的狄兰托指向『那个东西』。


    「……那里挂著的为什么不是『我军的旗』？不，是说『那面旗』到底是属于谁的？」


    洁德翁要塞都市的据墙上高挂的旗帜迎风飞扬，上头绘有银色凤凰展翅的图样。『旗』是宣告所属势力的标志，也可以用来识别敌我，如令没挂甲罗武德王国的旗帜只代表一件事。


    「……愚蠢。只不过救回了一个小姑娘就敢得意忘形！」


    大队长愤而啐道，随即命令全军准备战斗。既然对方的反叛之意已经很清楚了，那么他们该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大概以为披著坚硬的壳就骄傲起来了，在黑骑士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士兵们也正斗志高昂，可别以为我们会手下留情！」


    因至今为止的破壤工做而吃尽苦头的黑颚骑士团，找到了一吐怨气的出口，全军士气高涨，主要也是由于不得其门而入的安全据点被占领而默到忿忿不平。长距离移动下来理应感到筋疲力尽的他们，气得连疲劳都忘了，只见队伍迅速攞出阵形，散发出慑人的气魄逐步逼近。


    「准备对城战！ 破城锤预备！彻底摧毁那些愚蠢之辈！！」


    在最前列组成横列壁型阵式的，是举著小型破城锤的狄兰托。拥有庞大输出力的狄兰托不需用一般大小的破城锤也能破坏城墙，因此衍生出让所有机体一起手持缩小型破城锤，对城墙进行攻击的战术。


    面对汹涌而来的黑色浪潮，洁德翁要塞没有任何反应。毕竟克沙佩加的量产机根本就不是黑骑士的对手，这是从以前到现在不断反覆上演的事实，所以克沙佩加也不在野外应战，从一开始就摆出依靠城墙防御的守城阵。这是在每场对克沙佩加之战都见过的、一如既往的光景，因此黑骑士们毫无警觉地向城墙靠近。直到进入了魔导兵装的攻击范围内，这时才终于看见了城墙上克沙佩加的幻晶骑士。前行的狄兰托毫不在意，就算挨魔导兵装几次攻击，对狄兰托的重装甲来说也不痛不痒。


    因此，最早发现异状的是在后方待机的大队长。


    「那是……什么？不是稻草人【雷斯瓦思特】，『形状不一样』！」


    洁德翁要塞的幻晶骑士在城墙上列阵，它们与雷斯瓦恩特有著截然不同的外观。机体周围围上一圈厚重的追加装甲，那奇妙的『圆桶状』让它们形成与城墙一体化的尖塔。


    在大队长讶异的视线中，那些神秘的幻晶骑士将背上突出的『四支j魔导兵装一齐伸向前方，看来是引进了甲罗武德军称之为背面武装的技术。从装甲间隙又伸出了握著魔导兵装的手腕，合计共持有六支魔导兵装的幻晶骑士在城墙上一字排开。才刚理解了这件事的瞬间，大队长的脑海里浮现了与至今所想的截然不同的结局——


    「他们不是不接近，而是不需要接近吗！？糟了，那些黑骑士会……」


    他的叫声迟了一步，下一秒，墙上的幻晶骑士便一齐放出法弹，比起一般装备更强大的火力、更大连发量的魔导兵装持续射击。猛烈的法弹暴风雨落在黑骑士头上，筑起了巨大的火焰之墙，几乎要把地面连同黑骑士烧成灰烬。


    不仅如此，城寨里的投石器抓准这个时机也开始发动攻击。黑骑士光是要应付猛烈法击就进退不得了，又陆续受到从不同角度落下的巨石直击。即使狄兰托有一身引以为傲的重装甲，也无法不进行防御以求从猛烈的石弹底下撤退，号称无敌的横列壁型阵第一次出现了破绽。


    狄兰托当然也不是乖乖挨打，它们也启动了背面武装应战。法弹虽然直接命中了站在墙上动也不动的克沙佩加幻晶骑士，但由于那层极为厚重的装甲保护，让它们被打中几发也毫发无伤。两者之间在远距离的法击战能力上有著明显的差距。


    「该死，那是什么啊！魔导兵装居然还继续射击！？」


    遭受投石器与魔导兵装两种飞行武器的攻击，陷入苦战时甲罗武德军开始感到不对劲。魔导兵装虽然是强力的武器，但是每次使用都会消耗大量魔力。若是使用多把魔导兵装并且持续攻击的话，魔力储蓄量很快就会见底，然而他们的法弹却不曾停歇。很明显地，敌人想必用了什么机关。


    「混帐东西，因为近身战打不赢，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接近吗！？耍小聪明……这下可不妙，损伤太严重了。暂时先让全军撤退！传令！」


    大队长额头冒出青筋，大吼著发出命令。虽然狄兰托有著一身重装甲，但是敌人的攻击却猛烈得胜装甲强度，机动性低的狄兰托在抵达城墙边之前可得付出庞大的牺牲。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进行长期侵略作战，就算不考虑这一点，敌人三番两次的奇袭也带来严重的疲劳， 在一次会战中可以容许的伤害量并不多。


    这时，甲罗武德军从这场战争开打以来，才第一次在攻城战上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眼见黑颚骑士团后退，克沙佩加军的士兵们在洁德翁要塞的城墙上慌忙行动著。


    「甲罗武德军撤退了！维多队，停止射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来，步兵趁现在赶快填充投石器！」


    「魔导兵装不要收起来。维多队保持现在的配置进行威吓，等待魔力储蓄量恢复！」


    一字排开的幻晶骑士继续架著魔导兵装，魔力转换炉发出剧烈的进气声。这些外形像桶子一样的幻晶骑士叫做『雷斯瓦恩特维多』，是依照由艾尔涅斯帝所提案，再由银凤商会送到各地的设计图制造出来的机体。它们以旧克沙佩加军的制式量产机雷斯瓦恩特为基础，只加上背面武装与大量的魔力储存式装甲等简单改装。


    这个改装的重点，在于覆盖机体、称作『华尔披风』的大型追加装甲。不仅有坚固外装的功能，整体更是由魔力储存式装甲所构成。有了这些，就能保存超过一架雷斯瓦恩特的魔力储蓄量。雷斯瓦恩特维多超常的庞大魔力储存量与多门火力，是专攻远距离的超特化型机体。但是很遗憾地，由于是紧急改装，可以明显看出调整不足的部分，再加上华尔披风庞大的重量，使机体几乎无法行动，成了守城专用的机体。但就算是这样的失败机体，也足够吓阻不知道实情的甲罗武德军。


    「看啊……那些甲罗武德的家伙离开大道了！我们成功保护了这个城市，我们赢了！」


    见黑颚骑士团就那样撤退离开城墙周围，士兵们之间先是一阵躁动，然后转变为哗然，最后爆发出欢呼声。


    在鼓噪的士兵中，几个指挥官级的人较为冷静地看待状况。


    「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啊。不过，只是赶跑了一次而已，他们的损伤也没有多严重，早晚会再攻过来吧。若是他们能因此提高警戒，暂时安分点就谢天谢地了。」


    缺乏机动力的雷斯瓦恩特维多非常适合据点防守，反之则完全不适合在前线进攻。虽然甲罗武德军的威胁还未远去，但他们还是暂时沉浸于眼前的胜利之中。


    洁德翁要塞的捷报乘著快马传达到各地。这个消息对从救回埃莉诺以来，节节高升的反抗作战局势来说，无疑打了剂强心针。


    过去只有银凤骑士团才有办法正面对抗甲罗武德军，但是全靠他们出马还算不上真正的胜利。雷斯瓦恩特维多这项武器的加入，使得旧克沙佩加贵族们也相继赶赴战场。这些小贵族们的叛乱行动撼动了甲罗露德军的东方护府，让东方再度变成『战场』。


    此外，雷斯瓦恩特维多张起的防卫线，彻底拖住了黑颚骑士团从南北往东方领进军的脚步，而且因为先前持绩受到幻晶申胄的奇袭，甲罗武德军的损害比预料中高出许多。他们的计画被打乱了，被迫不断改写侵略的时间表。


    甲罗武德军原本预定短期间内于平东方的动乱，却因为计画遭受挫折不得不整顿战力；至于只有雷斯瓦恩特维多这项新武器的旧克抄佩加残党军，也处于无法立即行动的状况。如此一来，战场形成某种危险的均衡，在大西域战争中迎来短暂的平静。


    西方历一二八一年，时序即将进入秋季，也是从甲罗武德王国宣战后约半年，这场战争正准备揭开新的一幕。

 第三十话 流浪王女

    旧克沙佩加王国东方领地中最东方之处，还有个名叫米谢利耶的城市存在。


    从市内各地盖起来的工房，可以窥见过去以驿站而闻名的这个城市最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日夜不休持续工作的工房里，笼罩著一股不同于单纯锻造作业的热气，热气的源头来自工房里某架到处活动的『机械』。这种纯粹用来作业的机械总高度约二五公尺，粗糙的外观一点也不像是人类穿戴的铠甲，它以驾驶者的魔力作为动力，用绳索型结晶肌肉驱动全身——这机械正是幻晶甲胄『摩托力特』。在场的锻造师们多半使用摩托力特进行作业。


    「喂！那边的！有个魔力用光的家伙，让他去休息一下！再忙也不要太勉强，倒下了更麻烦啊！……刚开始慢慢来就好，到时候再讨厌也会习惯！」


    一道宏亮的吼声贯穿充满工房里的噪音，接著从四面八方又传来大声的回应。如果不去管那些还用不惯幻晶甲胄的克沙佩加锻造师，他们很快就会到达极限。刚才发出吼声的人就是在巡视的过程中，发现了过度勉强自己的锻造师才出声劝诫。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还能在巡视的空档进行手边的锻造工作。虽说他也像其他人一样使用幻晶甲胄作业，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驾驭的机体明显异于他人。


    首先是同时拥有精密作业用的灵巧双手，以及做粗活用的强健双手，合计共四只手臂。再来是称作『铁栏杆』、用来保护驾驶者的外装上，增设了装著各种工具的架子，脚边则装上放了螺丝及铁片等材料的箱子。也许是为了支撑机体重量，可以看出脚部的设计结实粗壮，以保证安定性。操纵这架矮胖结实四臂机体的某人，以令人无法置信的速度进行著作业，实在是非常奇妙的光景。


    这就是他——银凤骑士团骑操锻造师队长的老大，即达维霍普肯专用的幻晶甲胄，通称『重机动工房』的英姿。


    弗雷梅维拉王国里，也就属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在锻造作业上使用幻晶甲胄的比率最高。起初他们也是直接使用摩托力特，但是不久之后为了追求更高的效率，纷纷开始对各自的幻晶甲胄进行改造。其中又以老大夸口说「塞进了大半工房里会用到的物品」的『重机动工房』最为抢眼。机械吊臂能轻易举起靠人力无法处理的大型零件，并将其牢牢固定，使作业容易进行；和『夏多拉特』机体上一样的灵活五指，则如实重现了矮人族纤细的技术。强大的动力则是为金属材料加工的好帮手。


    另外遗搭载了焊接用的魔导式焊枪。除了需要大规模高炉的作业外，从金属塑形到组合，几乎都可以用这一架机体搞定。还真是做出了相当离谱的东西。


    「老大——！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老大正充分活用那四只手臂，持续进行作业时，一道声音穿过嗜杂的工房叫住了他。


    「噢，这不是银色少年吗？等一下，我把这里处理完就收工！！」


    老大对身边的人下了些指示，自己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后，便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工房。叫他出来的人——艾尔则在等待的期间，兴致盎然地观察工房里锻造师们的样子。


    「嗯嗯，看来摩托力特的引进很顺利呢。」


    「哼，他们刚开始都说没看过这种东西，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看我用重机动工房【这家伙】稍微露了一手就变听话了。总之，现在就让他们紧急制造幻晶甲胄，早点习惯。作业用的机型做起来很简单，应该很快能凑齐数量吧。」


    毕竟我有好好吓唬过他们了啊——老大这么说，艾尔听了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幻晶甲胄的量产速度比幻晶骑士快上许多，不用多久就可以凑足数量了吧。他们打算藉由引进、量产幻晶甲胄，扭转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劣势。


    「进度看来是没什么问题，我们这边也先一步进入下一个阶段的作业吧。首先是……」


    「噢，我就想你差不多该提起那个了。我去要了雷斯瓦恩特的详细设计图。」


    见老大拿出一叠纸啪哒啪哒地挥舞，艾尔带著苦笑说：


    「真不愧是老大，手脚就是快得没话讲。」


    「谢谢夸奖喔。哎，跟你的交情也不算短了嘛。而且啊，就算我对战斗一窍不通，也知道雷斯瓦恩特不做些修改的话根本没办法好好打一场，再怎么说都只比我们的加达托亚强一点而已。」


    收下老大递过来的图纸，艾尔点头表示肯定：


    「没错，最终还是需要设计性能足够的新型机，也没什么时间了 ，我想直接沿用，『卡迪托雷』的设计。」


    「……好歹算是我国的『特产』吧？就算是友好邦交国，也不能这么随便泄漏机密啊？」


    「其实我得到国王陛下【老爷】的许可，说可以全依照我的判断放手去做。」


    「国王陛下【老爷】也搞错能许可的对象了啊……」


    灵巧地操纵重机动工房摸著自己胡须的老大，深深叹了口气。


    「也不是说直接拿来用，只是以卡迪托雷的构造当成基础，让雷斯瓦恩特来个大变身而已。可是从现状来看，时间的限制影响很大，还不晓得能不能那样慢慢准备。」


    「唉，这又是个难题。不趁现在把这里的锻造师好好操一顿，大概又要过没曰没夜工作的日子了。」


    老大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困扰，反而露出好战的笑容用拳头敲了敲手心。再怎么说他也是喜欢敲敲打打、无可救药的怪人之一。


    「还有一个，『我们要用』的武器也想请你们制造。」


    「你也客气一点，这可是久违的困难订单。所以，你口中的那东西是什么？」


    「和幻晶骑士的战斗准备差不多这样就好了，但是还有其他间题。再怎么说我们都得对付那些飞空船，所以我想先准备至少一种『地对空装备』。」


    艾尔所说的话让老大感到意外。因为他听说在拯救克沙佩加王族的途中，艾尔和伊迦尔卡曾经差点击破飞空船。


    「你和伊迦尔卡还需要那种东西吗？」


    「不，这是为了我和伊迦尔卡以外的人所准备的。老实说，迪学长之前好像因为放走了船感到很后悔。只要可以稍微刺中船的程度就好，让对方知道『在空中并不是绝对安全』也算一种牵制的手段。」


    听完艾尔的说明，老大表示理解而答应下来。但他再厉害也完全想不出，有什么武器能够对付飞在天上的船。不过，如果是到目前为止做出这么多奇怪装备的艾尔，要发明那种东西或许还算简单。总之，让这些想法实现就是他的工作了，他也从没想要否定这一点。


    「……接下来，需要的就只有时间了。到底是我们先完成新型机和地对空装备，还是对方准备好先攻过来？来吧，大家一起全力奔跑。是会被追上还是成功甩开他们，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争【祭典】了。这不是很令人期待吗？」


    找到明确的目标，艾尔可爱的面容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但在老大眼中，却彷佛恶魔露出了地狱般的笑容。


    米谢利耶的工房区规模逐渐扩大，在四周围绕的市中心，有座逃到这个地方的克沙佩加王族所居住的宅邸。它过去属于某个商人所有，后来由于战火波及而被拋下，再被贵族们徵收利用。以前住在这里的商人生意大概做得不小，宅邸规模就乡下地方而言算是相当豪华了。除了王族以外，同样以这个城市为据点的银凤商会也住在这里。


    马蒂娜望著窗外热闹的米谢利耶街景，叹了口气低声说：


    「看到他们那么有活力的样子，几乎快忘记克沙佩加已经亡国的事实了呢。」


    熙来攘往的街上，人们充满活力，没有一丝亡国的悲壮感。这些动力源自于试著夺回这个国家的居民和士兵们的共同意志。


    「为了回应他们的努力，我们还有一件非解决不可的重大问题，也就是决定有关这次反抗作战的先锋，旱晚会带领克沙佩加王国重生的路标……『国王』。」


    她的话让同桌啜著茶的埃姆里思抬起头来问道：


    「要成为国王的果然是埃莉诺【艾莉】吗？从血统来说是正确的没错，但是原谅我有话直说，我实在不认为她担得起国家重任。不对，在那之前，她根本没法带兵打仗吧。」


    「……这我也知道，但就是因为在这种状况下，才有不得不遵循整天的道理呀，里思。」


    埃莉诺是先王奥古斯狄的独生女，而且也已经满十六成年了。根据这个时代的惯例，她被认定为王位第一继承人。就正当性而言，国王确实非她莫羼——这一点让马蒂娜伤透了脑筋。


    「话是那样说没错。那最重要的艾莉怎么了？伤都好了吗？」


    「不太好。不，身体是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一直关在房里不出来。」


    听埃姆里思这么问，坐在旁边的伊莎朵拉缓缓摇头。原本就没什么体力的埃莉诺在拉斯佩德城的幽禁生活中心力交瘁，逃到这里来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虽然随著时间过去慢慢好转， 但她还最是不顾意从房间里出来。


    「啧！伯母，这件事我可不会认同。就算遵循正统，要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站到前线打仗，可不是脑袋正常的人做得出来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所谓的王族，是继承这血统之人的义务。有时候必须压抑自身的感情，为了国家和人民站出来才行。也要让埃莉诺……明白这一点才行。」


    准备再度开口的埃姆里思被马蒂娜用手势制止了。她也明白埃莉诺的苦衷——身陷战事、失去父亲，再加上身为王女的立场等重担压垮了她，把她困在房间里。见马蒂娜的脸上充满苦恼，埃姆里思把接下来的话吞了回去。她对还是一脸无法接受的埃姆里思表明了决心：


    「里思，女王这个地位对那孩子负担太大，我也明白，但是在混乱中领导人民……必须立于众人之前，战胜之际才能被人民认可为正当的王位继承人。想让那孩子成为『女王』只能这么做了啊……！」


    马蒂娜垂下眼帘。这是死去的国王托付给她的唯一义务，又或者该说是离别之礼吧。这其中不难窥见『国』与『王』之间，还有血缘中复杂的势力关系，而且这不仅是她的意思。自从逃到这里以来，贵族们同样将王女的存在视为旗帜。无论她愿不愿意，身边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管。


    「伯母……就算这样，对艾莉还是有点、不，是很大的负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一切。我是打算实务上由我们来辅佐，助她一臂之力。」


    房里充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最后，埃姆里思搔搔头叹了口气。他虽然是别国的人，但再怎么说也是王族的一员，这些话他也不是不明白。即远不是他能接受的，但也只能答应。


    「伯母是认真的啊……好吧，说了一堆真是抱歉，但是你要怎么做？别说要站在前方带领大家，她不是连房间都不肯出来吗？」


    「也对。我们也用尽各种方法说服她了，但说实在情况不怎么乐观。可以的话……我想再一次请求银凤商会的协助，希望你们帮那孩子打打气。」


    终于，埃姆里思脸上恢复了往常大胆无畏的表情——


    「就交给我们吧！」


    这里是银凤骑士团使用的工房，埃姆里思环视聚集而来的伙伴们，用周围都听得到的音量大声说道：


    「因为如此，所以想借助各位的力量！帮艾莉找回勇气。跟她说有我们在，根本不用担心之类的话吧！」


    接受马蒂娜的委托后，他马上找来银凤商会的成员说明经过并请求协助。要接下说服王女这种大任务虽然令他们感到困惑，但这点惊奇对银凤商会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众人立刻振作精神，展开热烈讨论：


    「那就仔仔细细跟她说明我们第二中队的辉煌战果……」


    「不，应该由我们锻造师向公主介绍新型机的美妙性能……」


    「可是对方是公主殿下吧？说这些她听得懂吗？」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中虽然想到了好几个点子，但是却没有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具体方案。见谈话告一段落，原本一直安静倾听的艾尔说话了 ：


    「这个嘛，首先就向殿下说明我们银凤骑士团的战果吧。不过，这些事她应该已经听说了。如果这样殿下还是不肯从房里出来，我们最好准备一些其他的话题。」


    说著，艾尔迅速整理自己的想法：


    「……对，应该稍微搜集一点情报。少爷以前曾在这个国家留学过吧？那么，您没听说过王女殿下对什么样的话题感兴趣吗？」


    被他一问，埃姆里思皱著眉头盘起双臂，说：


    「感兴趣的话题啊……这可考倒我了。老实说我几乎都待在伯母那边，没跟艾莉说过多少话。唔唔……喔，对了！如果伊莎朵拉心情不好的话，只要陪她练剑，她的心情马上就会好起来。很好，就用金狮子载艾莉去兜兜风，心情一下子就会开朗起来吧！」


    「驳回。嗯，不应该问少爷的。我们改变一下思考方向吧。和她年龄相近的女性意见也很重要，亚蒂，有没有什么想法？」


    「让公主殿下打起精神就好了是吗？交给我吧！呜呵呵，公主殿漂亮可爱呢，而且艾尔一样小小只的。我早就想和她说说话，最好也抱抱她……」


    「不行，驳回。总觉得这个点子非常糟糕。」


    就连艾尔也不禁想吐槽——那是你让自己打起精神的方法吧！但他最后还是打消念头。接著换坐在不满的亚蒂旁边的奇德反问他：


    「那艾尔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如果是幻晶骑士或幻晶甲胄，只要听声音就能知道大致的问题点和解决方法了。」


    「这些人不行了，没一个派得上用场……」


    面对完全没有收获的现况，奇德忍不住仰天长叹。这时他旁边的亚蒂敲了下手心说：


    「那奇德你……对了！你不是对公主殿下立誓效忠吗？现在正是展现帅气一面的时候啊！！」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奇德身上，其中甚至能感受到物理性的压力。他忍不住退后几步。


    「呃！你干嘛现在提这个！?……那、那个，大家听我说，这是……是那样没错啦。」


    傻笑著想唬弄过去的他，手臂被某个人抓住了。他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眼前是露出温柔微笑的艾尔。


    「这样啊……那人选就确定了。这是团长命令，你要好好鼓励王女殿下喔，奇德。」


    「喂，那样太卑鄙……！？啊啊好啦，我知道了！可恶，结果怎样可不关我的事喔！！」


    知道自己逃不掉的奇德自暴自弃地喊道。就这样，他只身踏上了艰困的战场。


    不久后，奇德随著伊莎朵拉，从银凤骑士团当成据点的宅邸一隅，走向通往王女埃莉诺房间的走廊。


    「想啊，快点思考……如果是艾尔，只要把他丢进工房里心情自然会变好；亚蒂的话只有艾尔在心情就会变好……啊啊，可恶，那两个家伙根本没办法当作参考嘛！！」


    奇德整个人憔悴到不行，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胡言乱语。他本人因为身负重任而拚了命绞尽脑汁，但在一旁的伊莎朵拉眼里看来却非常令人不安。话虽这么说，但他是银凤骑士团推荐的人选，更拥有将埃莉诺从拉斯佩德城救出来的实绩，现在只能交给他了。两人各怀心事，很快就走到了王女的寝室。


    「到了。准备好了吗？」


    「……我们骑士团里的家伙每个都太乐观了啦，我根本不记得鼓励过任何人……咦？啊， 没问题，我会加油。」


    他的回答听起来绝对不像没有问题的样子，但伊莎朵拉无视这点，敲了敲门。说明来意后，等在起居室的侍女们便习以为常地接待他们。


    王女生活的地方分为两个房间。兼住护卫的侍女们主要在前面的房间待命，而王女则是在里面一点的房间。


    在等待王女换装打扮的期间，侍女们好奇的眼神全像针编般扎在伊莎朵拉带来的少年身上，毕竟很少看到这个地方有除了贵族以外的人来访。从五官来看，年纪应该与王女相近。身材修长，穠织合度的均衡体态上套著皮革制的轻铠甲，完全是典型的骑操士装扮。最让人好奇的是，他全身散发出一股走投无路的气息。


    「欢迎，伊莎朵拉。今天也……咦？那、那个，阿奇德先生……


    王女埃莉诺很快地现身，当她一看到伊莎朵拉身边的人物就露出惊愕的表情。在她一成不变的闭关生活里唯一称得上变化的，就是伊莎朵拉每天来拜访、谈天的时间。因为同性而且年龄相近，伊莎朵拉算是她最能敞开心扉的亲人。


    不过到了最近，在母亲的授意下，伊莎朵拉也愈来愈频繁地提到要她成为女王的事情，为此这段时光也渐渐令她难以放松。即使如此，她还是没理由不欢迎伊莎朵拉来访。


    站在因意外的相遇而不知所措的她面前，奇德动作僵硬地行了一礼。自从逃到米谢利耶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当时是在拉斯佩德城昏暗的灯火下，如今则是在明亮的阳光下相会。抬起头的奇德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视线在空中飘移不定。摆脱幽禁生活、正在进行疗养的埃莉诺，逐渐恢复以往被誉为克沙佩加之花的美貌，而且这无关房间的明亮度，眼前的景象对少年来说就是有点太耀眼了。


    埃莉诺不明白他的内心纠葛，困惑地对伊莎朵拉投以询问的眼神。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说道：


    「你不能继续这样闷在房间里。你是奥古斯狄陛下的女儿，有义务瞭解这个国家的现状，所以才请较能说服你的人过来。」


    伊莎朵拉就那样强硬地坐了下来，并且用眼神示意奇德也坐下。他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以像是故障的幻晶骑士一般的僵硬动作走向座位。见她的态度一反常态地强硬，埃莉诺的脸色变地忧郁不安。


    「为什么？伊莎朵拉……我说过好几次了，我实在没办法承担一国之主的重任……」


    「才没那回事，现在贵族们正准备向甲罗武德反击。那是因为你——因为王家的血统继承者回来的关系，带领他们正是身为王族的义务。」


    王家的血统——伊莎朵拉所说的话，唤醒了埃莉诺脑中的某个记忆。


    ——扬言要利用她身上所流著的『克沙佩加王家的血统』，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的脸孔。那样的说法实在不像对著人类所说，而是像处理掉不能用的工具一样，宣判她的死亡。她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慢慢环抱住自己。


    「又要……战争吗？真的赢得了吗？」


    误以为那句话是因为没有自信而说出口，伊莎朵拉强调：


    「放心，埃莉诺，我们也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还得到新的力量打过几场胜仗了，所以……」


    接下来的说明就是银凤商会成员——奇德的任务。可是伊莎朵拉回头一看，奇德只是认真地倾听，依然保持沉默。


    「当时王都也有很多骑士，可是不只父王，骑士们也都……！即使有胜算，不，无论如何只要一开战就会有许多人牺牲、流下许多血。下次就变成伯母或你，就连里思哥哥也不晓得能不能全身而退……」


    低声诉说的埃莉诺脸上浮现明显的恐惧。她低下头，拒绝再多说一句话。伊莎朵拉困惑地伸出手——


    「……埃莉诺王女殿下。」


    她的骑士先一步平静地开口了。埃莉诺带著依赖的眼神抬起头来。


    「最好别有任何人牺牲，这点我打从心底赞成，但是有的问题如果不去战斗、不抵抗的话就无法解决。一旦遇上那种情况，我们骑士就会拿起剑。」


    奇德直直地盯著埃莉诺。尽管稍微露出一点本性，语气也明显变得粗鲁，但也许是被他的气势压过去了，所以没人指责。


    「如果他们拿剑砍过来，就应该拿剑砍回去才对。坚定意志，勇于面对挑战。而能不能获得成果则是其次。」


    「就算……会有牺牲也要做好觉悟，你是想这么说吗……？」


    埃莉诺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大概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直言不讳。复杂的感受涌了上来，她泪眼盈眶地仰视著奇德开口：


    「若你因为战斗而牺牲的话……怎么办？连要我不必担心、说好会保护我的父王都……就那样……！！」


    她悲伤得说不出话，只是将脸埋进手里，伊莎朵拉则静静在一旁守候。奇德为难地搔著头。


    不只是他，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对战斗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凡事讲求以迅速、准确的判断解决。这是受到生长环环境影响，也是国民普遍具有乾脆俐落行事风格的原因。这对出身于其他国家，而且还是惯养在深闺中的公主来说很难想像吧。


    该说是歪打正著吗？他正因为完全不瞭解对方，反而成功将王女心中最大的不安找了出来。奇德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后，斟酌著一字一句地说：


    「意思就是……那个，因为你不知道才会那样想的吧。」


    想到最后，奇德无视弥漫在房里的阴郁气氛，坚定地说 :


    「埃莉诺殿下，我们到外面去吧！ i」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只埃莉诺，连伊莎朵拉都一脸错愕地抬起头看他。


    「一直待在房间里的话，就完全看不到这个国家现在的样子，还有我们是不是真的能战斗吧？你可以讨厌战争，可是我希望你亲眼看过、瞭解以后再下判断，所我们去看看现在的……这个国家的样子吧！」


    对他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论。除非必须立刻做出决定，否则行动前搜集情报就是战术的基础。撇开这个方法不谈，奇德也算是行动派的人，他向埃露伸出手展现自己的诚意。


    她呆呆地看著伸过来的手，这是他第二次向她伸出手了。第一次带她离开了石造的牢狱， 第二人次则带她走出心里的牢笼。两者的共同点，或许都是将她从不自由释放出来吧。


    她没有烦恼多久，就决定再相信他一次。楠信著无关旁人的打算或企图，只单纯为了帮助她而行动的、她的骑士。


    就这样，在骑士的护送下，公主踏出了一步，走向外面的世界。


    这连奇德本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势，只持续到走出房门外为止。


    他硬撑著才没跪倒在地。刚才的发言几乎都是凭一股气势脱口而出，想起来来，那对王族可说是大不敬。他差点抱头想躲避现实，不过现在有比那个更严重的问题——


    「阿奇德先生？怎么了吗？」


    ——就是以进行式牵著王女小手的事实。虽说是为了把她从房间里带出来，不过为什么必须牵著手才行？连他自己也打从心里觉得——气势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啊、喔喔，没事，我会好好带你参观。首先……」


    当他转过头，就发现将耳朵贴在墙上偷听的妹妹【亚蒂】与儿时玩伴【艾尔】。


    「……………………啊！」


    视线交会后，奇德一脸错愕，而两人则露出了别有深意的微笑停止动作。他们的观线集中在奇德和埃莉诺之间牵著的手上。


    「狸们灾这里乾嘛啦！」


    「奇德，你的语气变成从来没听过的口音了耶！？哎，你先冷静下来。原来如此，我非常瞭解啊，奇德。谁叫公主殿下那么可爱呢？当然会想帮助她嘛！！男生都梦想成为护送公主的骑士嘛！」


    「呜哇那种说法让人超火大，我生气啰，亚蒂！该说不是那个意思，还是说跟你品味雷同让人无法接受……啊啊，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啊啊可恶！！」


    在想不出藉口的奇德身旁，亚蒂擅自做出了结论。艾尔则是笑容满面地看著他们俩。


    「放心，我当然也会帮忙！把骑士团的大家集合起来，让王女殿下瞧瞧我们的厉害！呵呵呵，嗯，总觉得干劲一口气涌出来了！！」

 第三十一话 被囚禁的王女

    戴凡高特——这座过去曾是克沙佩加王国首都的城市，如今成为甲罗武德王国设在克沙佩加领的统治中枢『中央护府』所在地。他们保留王城，当作甲罗武德王族的住处。


    在这里的甲罗武德王族有两人。一人是侵略军总帅第二王子克里斯托瓦尔，另一人则是政务辅佐第一王女卡特莉娜。


    卡特莉娜正坐在前王城一隅优雅地享用芳香的红茶，身边甚至没有服侍的仆役。虽然称不上茶会，却是只属于她的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她出声向只有一人的『参加者』问道：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是从本国送来的茶。这里的虽然也不错，但还是熟悉的香气比较让人平静。」


    「不必了，顾虑我这样的人也没什么意义啊。」


    一名女性不知不觉间出现在桌子对面，正是凯希尔歇塔康纳——铜牙骑士团团长。她拒绝了王女的提议，而且未经许可便坐到空位子上。卡特莉娜对她的无礼不以为意，兀自享用热茶。在她搁下茶具的清脆声响后，卡特莉娜彷佛闲话家常似地开口切入正题：


    「东方领地……关于克沙佩加领东部地区发生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知道了一些。毕竟掌握情报就是我们的使命嘛。」


    也许是只凭一句话便猜出了谈话的走向，凯希尔毫不掩饰嫌麻烦的态度这么回答。她也可能早在被叫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就预料到卡特莉娜会这样问了。


    「克沙佩加的残党突然在战场上投入新型幻晶骑士，追捕王族的部队因此被绊住了脚步。这件事虽然令人不快，不过更大的问题在于几乎得不到东部那边的消息了。先前就有危险份子在闹事，想必造成了不小损害吧。」


    卡特莉娜的笑容锁定了不动声色、一语不发，犹如雕像般彻底扮演倾听角色的凯希尔。


    「……银凤商会，听说他们是这么自称的。」


    「小的知道。」


    「是吗？那就好。虽然他们自称商会，谁知道是哪方人马呢。听说就是他们给了残党新型的幻晶骑士，同时他们也是危险份子的真面目。」


    各地贵族揭竿起义，使东方领地的甲罗武德军陷入混乱，情报传递工作也遭遇困难。藉由搜集外泄的零星资讯，卡特莉娜才大致掌握了东方领地的状况。


    「虽然不能置之不理，但实际上就算要出手，敌人的新型机好像相当难对付。何况再拖下去的话，克里斯大概也忍不住了，搞不好突然就会带著部队冲过去。」


    「是……那真是令人头痛，您的心情我能理解」


    卡特莉娜做作地叹口气，而凯希尔只是敷衍地应了 一句。


    「于是才想请你和铜牙骑士团出动，找出银凤商会的据点并歼灭。依铜牙骑士团的能 这正是你们的拿手好戏吧。」


    凯希尔脑中开始衡量敌人潜在的危险与铜牙骑士团的既有战力，结果得出『极其危险』的答案。


    （好了，就算不是强硬下达命令，好歹也是王族的要求。该怎么巧妙蒙混过去呢……）


    再怎么烦恼也不能闭口不言，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卡特莉娜打断她低声说：


    「如果这次的任务成功……就给你一部分的克沙佩加领地当作奖励吧，当然也会附带相应的爵位。」


    凯希尔咯吱一声咬紧牙关，全身紧绷，表情愈来愈扭曲。那双昏沉的眼阵实在不像面对王族该有的眼神。


    「您……此话当真？真的可以保证吗……」


    「呵呵，你怀疑我啊？这也难怪。我犒赏符合我期待的人一向是不手软的，而且你会那么积极侵略克沙佩加，也是为了赢取领地而非功绩……并且振兴『因为失败而培台的』歇塔康纳家，我有说错吗？」


    凯希尔没回答，只装模作样地端正姿势。


    「请交给我，卡特莉娜殿下。我等铜牙骑士团将竭尽全力完成这项任务。」


    「那太好了。我很期……」


    她满意地说到，在她稍微移开视线的空档，凯希尔的身影便消失了。


    「……算我服了她。这么一来，铜蛇之牙或许能捕捉到猎物也说不定。战争不全是正面进攻的，希望克里斯也多少学习一些手段。」


    卡特莉娜唤人进来收拾冷掉的红茶。该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因为东方的混乱正在动摇克沙佩加领地全体的统治，接下来她得逐一平定这些混乱才行。她不禁心想，真希望弟弟对政治能再更感兴趣一些。


    在旧克沙佩加王国，说到工房建造的幻晶骑士，原本是指指制式量产机『雷斯瓦恩特』。但现在于米谢利雕市备地工房内正在制造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机体。


    在维修台上的巨大骨架——金属骨骼中相当于人类肋骨的部分，为了收纳驾駚舱而大大敞开，腹部则装著机体的心脏——魔力转换炉与魔导演算机。从裸露的心脏部位延伸出无数条银色金属线——银线神经，再连结到布满全身的灰白色纤维——结晶肌肉中。


    这些半成品中也有几近完成的机体，留下了些许雷斯瓦恩特的影子，大上一圈的健壮体格展现出其强大的力量。从摆明了重视近身战的设计，不难看出它是为了与重装备的黑骑士对抗而诞生的。


    在组装到一半的巨人周围，穿著幻晶甲胄的锻造师们慌忙地奔走。利用力气远大于人类的幻晶甲胄，他们可以轻松且快速地搬运沉重的零件，以超乎常理的速度进行作业。在银凤商会的支援下，将旧克沙佩加王国的量产机彻底翻新。尽管这个计画的进行有些仓卒，但整体作业还算是顺利。要从头开始建造新型机，理应是相当浩大的工程，但正因为有『卡迪托雷』这样的完成品可供参考，设计本身在极短时间内就完成了。当然也有艾尔跃跃欲试地参与的因素在内。


    硬要说起来，作业方面碰到最大的障碍，是克沙佩加的骑操锻造师还不适应操作方式的问题。毕竞是以与既有的机体完全不一样的技术，由弗雷梅维拉制造的新型机，他们操作幻晶甲胄这种崭新的工具也需要时间适应。话虽这么说，但这些问题也是习惯了就可以顺利解决。为了迎接反击的时刻到来，他们团结一致地投入作业中。


    从新型机的制造区往深处走去，那里还有一组人马正在进行不同作业，是艾尔、老大还有巴特森——银凤骑士团的成员们。老大操作的四臂幻晶甲冑『重机动工房』举起巨大的零件灵巧地组装。旁边的巴特森则像个助手似地忙碌，对各式各样的零件进行加工。


    「唔唔，是大了一点，也没什么复杂的机关。我们做起来虽然不费工夫，反倒是用的人比较伤脑筋吧，我看比背面武装更难搞。」


    「也对，骑操士大概也用不惯这个吧——」


    矮人族们正在组装某件由复数轨道所构成的奇特装备。整体尺寸相当大，就算考虑到是由幻晶骑士来使用，也几乎超过手持的大小了。


    「唔唔，问题果然在那里啊。可以修改的……就只能在魔导演算机上加装辅助功能了。我明白了，那边由我处理。」


    艾尔望著装备。构造本身算是既有技术延伸的产物，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个地步，不难看出老大技术的纯熟。老大锻造师的手腕可说是一流，而在魔导演算机——构筑魔法术式的领域则是艾尔最为杰出。银凤骑士团至今能够创造出各式各样的特殊装备，这两人功不可没。


    「做到某个程度，就由我完成测试吧……看『地对空装备』这样一天天逐渐完成，真想跟飞空船打一场呢。就不能刚好飞来一艘让我们试射看看吗？」


    「……这里只有银凤骑士团【我们】的人就算了，那种话如果被当地人听到可会抓狂。」


    老大灵巧地操纵重机动工房摆出受不了的样子。想到这个国家因飞空船所受的伤害，的确是让人笑不出来。艾尔将食指举到嘴唇前，露出淘气鬼似的笑容表示要保密。


    如此这般，就在他们进行作业时，一位访客现身了。是抱著装有轻食料理篮子的亚蒂。


    「大家辛苦了——肚子饿不饿？来吃些点心吧！」


    「喔，要吃要吃。」


    「真不好意思，正好觉得有点饿了。我们就不客气啦。」


    老大从重机动工房下来喀啦喀啦地活动肩膀，对著设计图低头沉吟的艾尔也放下笔。期间，巴特森动作迅速地把桌子收拾乾净，让亚蒂放篮子摆出料理。老大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分成小份量方便食用的料理，咬下一口后喃喃地说：


    「…………好吃得令人意外啊。」


    「老——大——为什么说意外啊！？我也跟妈妈和缇娜阿姨好好学过做菜了！才不会做什么怪东西！！」


    眼见趁机坐到艾尔隔壁的亚蒂生气了，老大连忙举双手投降道：


    「好好，算我说错话。那个叫缇娜阿姨的是谁？」


    「是我的母亲。嗯嗯，亚蒂的手艺愈来愈进步了呢，很好吃喔。」


    艾尔像是在打圆场似地开口称赞，让亚蒂笑逐颜开地抱住他，艾尔则习以为常地继续吃他的东西。老大轮流看著这两个人，然后发出象徵『真搞不懂你们』的叹息。


    「……少年的母亲啊。你觉得那样可以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啦。」


    「那样大家都不吃亏，有什么关系？」


    看巴特森不以为意地张口大嚼，老大也只是耸耸肩，继续享用料理。


    米谢利耶的工房街不分昼夜地运作著。不晓得是工房运营需要或是原本的习惯影响，他们手边的作业也没有停止过。夜更深了，艾尔突然举起双手欢呼道：


    「很好，魔法术式大致上也完成了！之后就是和实物的动作配合，边动边调整……哇！」


    一双从背后伸过来的手，一下子抓住他摆出万岁姿势的手。不必想也知道，手的主人是来当艾尔助手的亚蒂。


    「来艾尔，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知道你很努力，不过一直埋头苦干也不好喔。正好告一段落了吧？」


    「嗯……也对。今天就先休息，明天早上再开始吧。」


    无论下场战斗或者制造装备，一旦放著艾尔不管，他就会沉迷其中而停不下来。阻止不懂得适可而止的团长，也渐渐成了团长辅佐亚蒂的工作。艾尔好歹有些自觉，所以搔搔脸颊，老实地答应了。


    「噢，今天也到这个时间啦？那我们也准备收工吧。」


    「好——老大你辛苦了。」


    同时，他们的对话也变成老大他们收工的信号，这是最近日复一日的光景。他们简单整理一下之后，便朝当作宿舍使用的宅邸走去。既是最大战力也是装备开发者的银凤商会获得了充足的设备，团长艾尔更分配到了一间单人房。


    亚蒂理所当然地跟在前往自己房间的艾尔后面，然后跟著他一起进房间，又极为自然地跟到床上。艾尔只能无奈地抱头说道：


    「……亚蒂。我觉得我每天都在说同一件事。你也有分到房间，乖乖回自己的房间睡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听我说，艾尔，就算这里是邦交国，也不能让你这样的重要人物独处！我身为银凤骑士团的一员，又是团长辅佐，自愿担任护卫！……所以一起睡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会跑出那个结论……」


    艾尔莫名有些傻眼，但也没再继续追究。因为这实在是太常发生，而且提醒她也没用。亚蒂不客气地钻进被窝后，不只是紧贴著他，还直接轻轻地把他搂进怀中。


    「唔呵呵呵，艾尔抱起来果然很舒服。被治愈了……让人好平静，可以好好睡一觉呢~」


    亚蒂将他搂得紧紧的，唰唰地拨弄他的头发。艾尔轻叹口气说：


    「这孩子真是……是不是太宠你了？不管过多久都改不掉爱撒娇的习惯。不要以为我会一直像这样刚好可以当抱枕，我以后可能也会一下子长高啊。」


    「嗯——？等你真的长得比我高的时候再说吧。」


    「……过分。」


    艾尔赌气地翻身开始装睡。亚蒂也不在意，还是很高兴地摸著他的头，轻声说了一句晚安后便闭上眼睛。片刻后，床上终于传来两人的平稳呼吸声。


    夜更深了。流动的云掩住微弱的月光，这是个阴暗的夜晚。在彷佛连草木都陷入沉眠的森林里，巨大的影子奔驰而过。它们全身漆成融入夜里的暗黑色，体型比周围的树木还要高出一个头，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如风般掠过林间。巨大的黑影最后穿过森林，确认前方城镇亮起的灯火。距离沉睡时分尚远，城镇至今仍喧闹不已。巨人潜伏在森林中，用轻微的动作指向前方。


    在它的指引下，许多人影有如从森林中渗透出来一般现身。融入黑夜的装束，悄然无声的动作，和巨人一样朦胧灰暗的人影也安静地走向前去。


    就算再怎么热闹，等到深夜米谢利耶也会陷入沉睡吧。从市内仍有动静的情况可以看出这个城市的热闹程度。影子们避开那些明亮的部分，从一个暗处飞快跑到另一个暗处去。沿著家家户户的屋顶、冷清的小巷子还有其他暗处前进。它们的目标是城市的中心，那里有克沙佩加的王族与银凤骑士团当成据点的宅邸。


    在几乎所有人都入睡的深夜，入侵建筑物的人带著冰冷的夜气现身了。虽然四周有派人看守，可是对彻底藏匿行踪的影子而言没有意义。宅邸原本就不是专为防卫所建的，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寂静的走廊。用手势对彼此示意后，就在建筑物里各自散开。


    一个全身穿著漆黑装束、有如黑暗本身动了起来的入侵者，无声无影地在宅邸中奔跑，不久便抵达了某个房间。他静静地打开门，窥视房里的模样。里面分成两个房间，靠近门口的房间还看得到灯光和几名侍女的身影。她们既是侍女，同时也是里面那位人物的护卫。这房间大概属于某位有身分地位的人物吧？影子在黑色头巾底下轻轻窃笑著。


    他悄悄从怀里拔出短剑。涂黑的剑刃上淬了强力的毒，稍微擦过就会致人于死。他就那样从门打开的缝隙间进入房里——没发出一点声音，却产生了些微空气的流动，光是这样也让侍女们察觉入侵者的存在了。入侵者瞄准起身正准备张口大喊的侍女们掷出短剑——他一次掷出好几把短剑，却依然划过正确无比的轨道，刺进侍女们的喉咙。


    短剑上淬的毒迅速收割了侍女们的性命。入侵者原本担心著侍女倒下的声音会吵醒房间的主人，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拿起身旁的照明用具走向深处，靠近床铺确认静静沉睡的人物。不会错，这就是旧克沙佩加王国的王女埃莉诺。


    确认这一点的入侵者从怀里拿出布和小瓶子后，将沾了小瓶子中液体的布压到埃莉诺嘴上。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又很快停止了动作。小瓶子里装的是强力麻醉药，这么一来，就算移动的过程多少有点粗鲁，她也不会醒来。


    入侵宅邸的影子们接到的命令是一旦发现王女，就尽可能活捉，无法活捉的情况下则将其杀害。如果能够顺利带走的话，任务就圆满达成了。影子的头巾底下加深了笑意，他正准备撤离房间——却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


    突然，一道强烈的『雷鸣』撼动了宅邸里的每一个角落，简直有如晴天霹雳。影子警戒著停下动作、侧耳聆听，努力想把握周遭状况。这一天虽然飘著淡淡的云，天候却很稳定，不可能突然发生雷鸣。异常情况加上突然发生的现象，表示它的真面目是『魔法现象』。想到这里，他立刻就要冲出房间逃离现场——


    来者在此时踹开房门，如暴风般气势汹汹地闯进房间，堵住了他的去路。那是奇德。他看到影子扛著的『人物』后，随即发出猛兽一般的低吼：


    「喂，你想把谁『带走』？」


    黑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也不看地掷出短剑当作回应。对这多说无益的突袭，奇德不慌不忙地挥下手中的铳杖。早已构成魔法术式的『雷击矢』迸散出好几股威力较小的紫色电光打落了短剑，并在影子来不及移动之前咬住他全身，令他动弹不得。这些攻击全避开了王女，精准地击中目标。


    尽管影子也是训练有素的老手，不过全身受到电击还是撑不了多久。他身体痉挛、跳著奇怪的舞蹈，扛在肩上的王女也掉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奇德全力动了起来，利用发动 『身体强化』产生的充沛力量对影子使出猛烈踢击，只见影子的身体弯成了『く』型，活像被蛮牛冲撞一般飞了出去，撞到墙上后便再也不动了。


    被粗暴地甩到地上的王女仍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奇德脸色大变地抱起她，把手放在她嘴边确认呼吸。


    「……太好了，没事啊。」


    感受到轻微吐息，奇德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她性命无虞，只是睡著了而已。他猜想，大概是被迫吸进药物而陷入沉睡的吧。


    「……到底是什么人打进来了啊？不管怎样，待在这里好像不太妙。」


    要保护失去意识的王女，只有他一个人恐怕不够。奇德小心翼翼地抱起王女后，前去与银凤骑士团会合。


    将时间稍微往前回溯。


    在另一个房间也有漆黑的影子入侵。他静静地看穿黑暗，确认房间的摆设，在物品丢个满地的杂乱房间尽头有张床。靠近床一看，床单鼓起『两人份』的弧度，睡眠中的呼吸也很轻。看清楚目标睡得正熟，他便从怀里拿出要短剑。只要用这把淬了剧毒的短剑一挥，睡著的人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会陷入永眠了吧。他谨慎地走近床边，高高举起致死之刃——


    剎那间，床单呼地一声掀了开来。即使被掀开的床单遮住视野，他还是不慌不忙地刺出短剑。手里只感受到割开布料的轻浅手感，没有划中肉的感触。床单落到迅速往后退开的影子前方地面，后面站著刚才还睡在床上的人——亚蒂。


    她毫不掩饰非常不高兴的样子，逼问入侵者：


    「……喂，你是谁？不是来叫我们起床的吧。人家跟艾尔明明睡得好好的，竟敢来打扰……！！」


    入侵者没回答，只无声地掷出短剑。只要刀刃稍微擦破一点皮肤就算他赢了，但是在它抵达目标以前，亚蒂就挥下手中的铳杖。她习惯在睡觉时也把武器放在马上能拿到的地方。


    接著，她强大的演力在短短几秒内组成魔法——一道『雷鸣』毫无预警地伴随著耀眼光芒震撼了整栋建筑物。亚蒂不客气地放出了中级魔法『雷击标枪』。这道连中级魔兽都能够打倒的激烈雷击劈中短剑，连带打中入侵者，把对方轰了出去。


    「打扰别人治愈时间的家伙，看我用雷击惩罚你！」


    不只银凤骑士团，由于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偶尔也要对付夜行性的魔兽，因此会接受睡眠中警慑四周动静的训练。入侵者虽然就人类而言算是老手，但还是比不过野兽。


    「亚蒂，我们还得问出情报，不可以突然就杀掉他喔。」


    从床铺另一边下来时艾尔用劝说的语气提醒她。她不满地开始调查被打飞出去的入侵者。 虽然烧得焦黑且不停痉挛，姑且算是活著。


    「没问题。这家伙运气好像不错，他还活著喔。虽然失去意识了。」


    她似乎被惹得很火大，粗鲁地踹了濒死的入侵者一脚。


    「是吗？那之后就交给『专家』处理吧。刚才的雷鸣应该正好也叫醒大家了，我们去巡逻看看有没有其他被害者或入侵者。」


    「呜呜，难得可以跟艾尔起睡……好啦。真是的！这笔帐我绝对不会忘记……！！」


    艾尔快速打理好，然后就带著不停猛吠的亚蒂离开了房间。


    在深夜里响起的这道雷鸣，足够把整栋宅邸的人都吵醒。银凤骑士团的骑士们更是各个马上抓起剑从床上一跃而起，不愧是弗雷梅维拉王国出身的骑士 ，不论是清醒或是把握状况的速度很卓越。没多久，他们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入侵者再怎样也不敢出现在骑士团员们住的大房间，所以先挑警备薄弱的单人房下手。对入侵者来说，最大的不幸就是这栋宅邸虽然有他们的目标克沙佩加王族，同时也是银凤骑士团的据点。他们的行动在三更半夜里仍显得迅速且毫不留情。当融入黑暗的影子们暴露在魔法灯火中，团员们二话不说，马上一击解决了他们。


    从房间冲出来的团员们集合起来，并在不知不觉间组成队伍。


    「艾德加！这边没事，第一中队有受害吗！？」


    「幸好没有。一开始的雷鸣是艾尔涅斯帝他们房间发出的？」


    「应该是……对了，王女殿下呢！？」


    「哼！她当然没事啊！」


    听见声音转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陪著马蒂娜和伊莎朵拉的埃姆里思，他趾高气昂地这么说。小心地抱著埃莉诺的奇德，也跟他们在一起。


    「看来大家都平安无事，接下来就看人类以外的成员是否也没事了。」


    最后带著亚蒂前来会合的艾尔环顾四周，确认情况。银凤骑士团里每个人都听得懂他的意思。下一秒，艾德加就带著第一中队拔腿冲向工房。


    「唉呀，看来他很在意呢。那么，王族们就由第二中队保护……感觉角色好像颠倒了。总之，加把劲上吧。」


    迪特里希耸耸肩后，就开始对中队员们下达指示。


    影子不只潜入宅邸。如银凤骑士团所料，米谢利耶市内的工房也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工房里充满了冰凉的空气。看到维修台上成排的幻晶骑士，入侵者们窃笑著。他们分头行动，手脚俐落地陆续潜入驾驶座中。幻晶骑士的驾驶座即使设计各有不同，但型式几乎都差不多，操纵方法也是。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拉下启动机体的魔力转换炉输出控制杆。


    ——然而，什么反应都没有。魔力转换炉的输出既没有提升，幻晶骑士也很快就发生魔力用尽的现象，停止了动作。入侵者们慌张地反覆操作控制杆，可是魔力转换炉仍是一声不吭，连魔导演算机也没有任何反应，机体依然沉默。入侵者觉得奇怪，以为这架机体坏掉了，但不只他，附近也没有同伙成功行动的迹象。没有人启动得了幻晶骑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由于这次的作战以隐密性为最优先，因此他们没带幻晶骑士就潜入了这里。如果在这里抢不到幻晶骑士，战力就会不足。他们用尽办法想启动机体，殊不知这成了致命的漏洞。


    锵的一声，从敞开的胸部装甲传来沉重的金属声。入侵者连忙抬起头，视野被作业用幻晶甲胄『摩托力特』高大的身躯给挡住了。坐在上面的艾德加咬牙切齿地瞪著入侵者开口：


    「……艾尔涅斯帝担心得没错。你们也真蠢，以为同样的手法还能再用第二次吗？」


    入侵者当场拔出短剑试图抵抗，不过被铁拳无情地撃溃了。使用结晶肌肉的幻晶甲冑臂力足以致人于死，但艾德加看起来不怎么在意。『幻晶骑士遭劫』——这一幕与过去的记忆重叠，让他的心情差到极点。


    周围的幻晶骑士旁也发生和这里相同的光景。为了预防万一而穿好幻晶甲胄的第一中队，逐一排除入侵者们，很快就『打扫』得乾乾净净。结束之后，艾德加对中队下令：


    「第一中队全员乘上座机！这些入侵的不一定都是人类，我们去城市周围警备！……这将是漫长的一夜。赌上银凤骑士团的——不，赌上第一中队的名声，我们的机体绝不会再被抢走第二次！！」


    大家团结一心，可靠地大声应和。他们各自乘上停放在工房里的爱机后，从腰间拔出『银之短剑』插进纹章式认证装置。通路开启，魔导演算机立刻回应。魔力转换炉发出轰鸣声，开 始供给巨人的动力来源——魔力。钢铁巨人陆续从睡眠中觉醒，开始尖锐地吐息。在骑操士的控制下，它们的躯体先是震了一下，接著响起结晶质肌肉的摩擦声站了起来。


    第一中队队长机——纯白骑士阿迪拉德坎伯踏过工房的地板，雄壮威武地迈开步伐，身后跟著队员们驾驶的卡迪托雷。第一中队穿过工房的门，赶赴保护城市的战场。


    「……难道所有人都失败了吗！？」


    在米谢利耶附近的森林里，盯著望远镜的凯希尔发出呻吟。潜入米谢利耶的黑衣集团——其真实身分正是她所率领的『铜牙骑士团』。这支隶属甲罗武德军的间谍集团接到第一王女卡特莉娜的命令，前来旧克沙佩加残党当成据点的城市进行活动。


    纵使冠以『骑士团』的名号，他们还是和一般骑士不同，是受过特殊训练的间谍。适合少数、长期的渗透作战，这样的破坏工作应该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才对。


    但是，从望远镜看出去的景色粉碎了她们的自信。昏暗的天色中，纯白骑士衬著街景傲然而立，像是它部下的幻晶骑士也站在一旁。不但没看见她部下成功抢到的机体，回到她身边的部下更是一个都没有。


    凯希尔焦急地用力握紧望远镜。


    「怎么能就这样把失败的报告带回去啊，这可是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你们给我做好觉悟，要上了了！！」


    紧张打破了寂静。在她的指示下，漆黑的巨人从森林中站起来。它拥有黑色涂装的装甲和修长躯干、莫名细长的手腕与尖锐突出的手指——这就是铜牙骑士团的无貌亡灵『维滕多拉』。几年前，她们在弗雷梅维拉王国执行任务时受到近乎灭团的损害，多亏有当时得到的『纪念品』，才得到认同而被允许回到本国，还得到了新开发的幻晶骑士，重新组成骑士团。


    蠢动亡灵们发出的躁动，也传到保护城市的第一中队耳里。


    「……果然躲著啊？ 一架也别让它们通过！！」


    阿迪拉德坎伯拔出剑，同时展开可动式追加装甲。机体上刻著白色十字图样的卡迪托雷也举起盾牌，随队长一齐拔剑出鞘。


    黑影穿过森林跑过来。艾德加从幻象投影机中看见敌人的动作，不禁睁大眼睛。它们的机动性简直非幻晶骑士所有，虽然略逊于半人半马的泽多林布尔，但速度还是相当惊人。因应铜牙骑士团的任务性质，维滕多拉被设计成拥有与一般骑士截然不同的功能。修长躯干中内藏的绳索型结晶肌肉提供强大的力量，又转化为压倒性的速度。


    刚逼近第一中队眼前，亡灵就靠著速度和力量高高跃起。它们的动作让人感觉不到庞大的重量，轻盈得犹如特技演员一般。第一中队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愕，连忙架起盾牌抵挡来自头顶的威胁.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滕多拉没有配备武器，只有手上那对尖锐的瓜子。看准这点的第一中队，立刻采用距离上较为有利的剑应战。就在他们以为自己抢得先机的前一刻，维滕多拉启动了肩甲里的特殊装置，使手臂猛地伸长。这项名为『伸缩突腕爪』的隐藏武器，令第一中队的骑士们遭受意料之外的远距离攻击。


    他们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极近距离内的近身战中，对距离的误判足以致命。许多机体来不及闪避或防御，随即发出金属的悲鸣，卡迪托雷的铠甲迸散出火花飞了出去。没有理会被打得阵形大乱的他们，维滕多拉的骑操士们操纵机体在空中翻了个身后落地，运用全身弹性抵销了落地的冲击后，立刻起身发动追击。


    「这群家伙杂耍的技术还真是厉害，不过这种程度……！」


    面对『伸长手腕』的攻击，艾德加也同样感到惊讶，但是他靠著过人的反射神经做出了对应。阿迪拉德坎伯启动了两肩周围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在消耗大量魔力的同时强化本身构造。装甲的表面迸散出激烈的火花，将维滕多拉的攻击错开了。然而，亡灵的攻击并没有到此结束，毕竟对方有两只手臂，另一只手臂马上就袭向了刚发动完防御措施的阿迪拉德坎伯。


    可动式追加装甲才刚挡下伸缩突腕爪的第一击，距离太近，甚至来不及闪避。维滕多拉刚才这击其实是两手并用的组合招式，让它的骑操士确信自己将成功取胜。维滕多拉的机体虽然纤细，但大量使用绳索型结晶肌肉的伸缩突腕爪，却有从正面贯穿幻晶骑士外装的威力。


    对方的活路几乎都被封死了。如果是一般的骑士，结果大概会如他所料般迎向终局吧。但再一次地，艾德加发挥了他非比寻常的反应能力。


    看见另一只手臂动起来的同时，他迅速伸出持盾的手挡在攻击路线上。阿迪拉德坎伯的盾为了不影响可动式追加装甲，是做成较小的尺寸，这样的机动性在这一瞬间派上了用场。伸缩突腕爪正面撞上盾牌，发出钢铁扭曲的异声陷了进去。胸中的定论遭到推翻，让维滕多的骑操士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而这份迟疑，在对付艾德加这样的骑操士时也够致命了。他就那样架住维滕多拉的手臂，收起可动式追加装甲。


    「就让你见识见识阿迪拉德坎伯的力量吧！！」


    艾德加响喊著踩下踏板，化为铁块的阿迪拉德坎伯朝维滕多拉发动了猛烈的冲撞。维滕多拉为了贯彻机体的轻量化，外装非常薄弱，面对重量和肌力都胜过自己的对手简直毫无招架之力。黑色装甲喀啦喀啦地扭曲，结晶碎片散落四周。


    狠狠砸向地面而半毁的维滕多拉就此沉默，艾德加紧接著补上追击。阿迪拉德坎伯踏出一步挥下手上的剑，随即将敌人薄弱的身躯一刀两断。


    完全破坏敌人之后，艾德加确认起周围的状况——第一中队的骑士们似乎陷入了苦战。敌人最初的奇袭非常有效，再加上覆盖黑色铠甲、以高速来回奔驰的亡灵用肉眼难以辨识，在黑夜中是相当难缠的对手。


    「看来需要一点照明啊。」


    艾德加喃喃说著，然后启动了可动式追加装甲，把装在内侧的魔导兵装举起。瞄准器在黑夜中锁定目标的身影，刚好在旁边与卡迪托雷扭打成一团的亡灵，正在他的狙击范围内。他立刻扣下扳机，射出的炎弹精准地锁定亡灵，钻进它体内炸出一朵爆炎之花。被破坏的亡灵当场倒下，化为火炬熊熊燃烧著。


    战场正中央冒出的明亮光源，使亡灵们的身影在黑暗中显露出来。剥开黑暗的外衣后，第一中队这才清楚看到它们无貌的外观。


    「敌人动作敏捷，不过也很脆弱。不要被骗了，冷静下来应战！」


    既然能轻易掌握敌方位置，第一中队的反击也开始奏效了。亡灵原本就脆弱的机体逐一毁于幻晶骑士剑下。乘势追击的第一中队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就将敌人全部打倒了。


    黎明即将来到，米谢利耶市内恢复了夜晚的寂静。许多亡灵的残骸倒在城镇周围，第一中队仍在持续进行警戒。


    宅邸中，第二中队的成员们在各处站岗守卫。克沙佩加的王族则被引导至宅邸中央，那里布下了艾尔、奇德、亚蒂以及埃姆里思等铁壁般的防御。


    「外面的战斗也停下来了，我们赢了吗……发动夜袭，再加上把艾莉当成目标，真是些卑鄙的家伙。我不喜欢这种阴险的手段！」


    「毕竟是战争嘛，少爷。暗杀敌方重要人物也可以减少麻烦和损害。不过，打起来不过瘾倒是事实，应该派出更多幻晶骑士对战才对。」


    「我有时候也觉得你的想法很奇怪。」


    埃姆里思受不了般瞪著旁边的艾尔，他别开视线敷衍道：


    「咳咳！这些暂且不提，过去以硬碰硬为主的甲罗武德王国到了这个阶段，也开始从暗处发动夜袭作战。奇袭看似很有效果，其实却是孤注一掷的作法，看来他们也相当焦急了。」


    「……我们明明还没拿下东方领地，他们也会急吗？」


    透露出紧张、疲惫神色的王族之中，唯一还保有从容的就是马蒂娜。艾尔的说法令她感到疑惑。


    「因为我方投入塔型机战力，使他们没办法像过去一样用战力压制了。我猜他们是想在情变麻烦以前做个了断吧？因为时间拖得愈久，就对我方愈有利。」


    实际上，雷斯瓦恩特的次世代机正如火如荼地赶造中，他们的战力也随著时间不断增加，虽然无从得知甲罗武德掌握到什么地步，但敌方的焦急程度可想而知。


    「至少强大他们视为威胁的程度了。刚才的事件足以证明——」


    闻言，马蒂娜惊讶得睁大眼睛，改变了对现状的认知。这次深夜的袭击事件便以艾尔的低语宣告落幕。


    那天早晨，银凤骑士团检视了城市周遭昨夜的战况。


    他们从灯晶骑士进行战斗的地区回收许多架维滕多拉的残骸。潜入宅邸和工房的间谍们与银凤骑士团交战后，结果不是死亡就是被捕。


    在确认战果的过程中，唯独少了铜牙骑士团长『凯希尔歇塔康纳』的名字。

 第三十二话 潜入拉斯佩德城

    玻璃破碎的清脆响声回荡室内。


    道里是设置克沙佩加领中央护府的旧王都戴凡高特，立于城市中央前王城的宝座大厅里，甲罗武德军总帅——第二皇子克里斯托瓦尔，正怒目瞪视著刚刚收到的报告。


    「对付小姑娘和几个小贼，到底要花多少功夫和时间！？这样还算我甲罗武德的精锐吗！？」


    自从他下令黑颚骑士团追击克沙佩加王族并剿灭危险份子后，已经过了三个月，这段期间的成果正记载在紧握于他手里、被捏得皴巴巴的报告书上。主要内容有两点——


    首先是进驻东部地区的部队现状。克里斯托瓦尔称之为『贼』的反抗势力，切断了各地的戦力，旧克沙佩加贵族的幸存者们更陆绩揭竿而起。由于他们配备远距离战专用的新型机，使得黑骑士陷入苦戦，更别说进行镇压了。


    另一件则是关于从南北调派到东部地区的黑颚骑士团。当初势如破竹的行军因为小型幻晶骑士神出鬼没的妨碍行动而被拖住脚步。此外，远距离专用的塔型新型机，其可怕的据点防御能力也让他们陷入苦戦，各地都收到敌人的行动扰乱——报告书上详实地记载以上内容。


    报告书结尾点出，像首战那样单论性能优劣的压制作战已经行不通了。要攻下东部地区并非易事，需要更长的时间整顿战力。也难怪克里斯托瓦尔气得怒火中烧，毕竟他原本就没什么耐性。克里斯托瓦尔不顾侍从们慌慌张张地收拾他顺势丢出而碎裂四散的玻璃杯，勉强稳住紊乱的气息，平静冲动的情绪。


    「这就是所谓的狗急跳墙吗？真是难缠……！」


    克里斯托瓦尔重重将手肘支在王座上，像是在瞪著什么似地凝视著空中一点。他并不是逃避现实，而是清楚看见了自己的敌人。


    「难搞的不是小姑娘，是贼人……不对，该死的原型机！给他们更多时间就糟了。」


    王女的脱逃与旧克沙佩加的残党突然开始运用新兵器，这一切行动的背后都隐约可见魔兽守卫【弗雷梅维拉】的影子。他心中掠过一丝苦涩。假如要跟甲罗武德王国也采用的『新型幻晶骑士』发祥国打起来，确实很有威胁性。话虽这么说，但谁又想像得到他们的存在会对战况造成这么大的影飨。


    甲罗武德军在首战便采取闪电战攻击。他们的全新战略构想为，利用飞空船先破坏敌人中枢，再利用新型幻晶骑士的强大轮出力作为后盾，对克沙佩加的侵略做好万全的准备。事实证明，他们只差一步就能完全统治克沙佩加领了。可是看看现在，不仅王族被到抢，军事上也受到压制，战局正面临胜负即将扭转的关键时刻。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得做好孤注一掷的心理准备啊。」


    考虑到以上状况，克里斯托瓦尔做出了决定。


    他的视线落在摊开的克沙佩加领地图上。南北与东方交界处放著许多代表黑骑士的棋子， 而东方则放著王冠形状的棋子——代表克沙佩加王族。


    他抓起放在地圆各处的船型棋子，当然是代表著他们的王脾『飞空船』，然后喀的一声将棋子敲在地图上的某一点。船型棋子所摆的位置下，写著配置东方护府的都市——「冯塔尼耶」几个字。


    「现在该回归老方法了……准备传令，我要移动守卫中央的部队。把钢翼骑士团叫回来！用剩余的最大战力一口气打下东方，准备出阵，由本王子亲自率兵出征！！」


    克里斯托瓦尔命令一下，随侍在旁的人们急忙飞奔而出。他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扭曲著脸继续瞪著地圆，心中充斥著预感——东方之地将有一场激战等著他。


    很快地，第一王女卡特莉娜像是接替士兵们般赶了过来，脸上难得出现焦虑的神色。


    「克里斯！我听说了，你打算直接带兵打过去？你要认清自己的本分！军队总司令怎么能轻举妄动……」


    克里斯托瓦尔罕见地打断了她的话：


    「……王姊，你好像派出部下在策画什么吧？我是不会说什么啦，不过状况看起来没有好转，看来是失败了吧？ 」


    卡特莉娜一时哑口无言。她没料到派出铜牙骑士团的行动失败一事，会让不谙策谋的克里斯察觉。


    「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已经到了耍小手段也没用的阶段。现在不行动，情况只会愈来愈恶化。」


    对于这一点，不瞭解战事的卡特莉娜也不得不点头同意。反之，克里斯托瓦尔正因为善于作战、身具将领的直觉，才能够敏锐地嗅出危机。他眼中闪著坚定的光芒，明白再怎样也劝阻不了弟弟的卡特莉娜轻叹口气后，静静地指向地图上一点说道：


    「逃走的王族和魔兽守卫【弗雷梅维拉】在这个地方。他们似乎将一个叫作米谢利耶的小驿站城市当成据点。」


    铜牙骑士团虽失败了，但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得到旧克沙佩加残党军据点所在这项情报。


    克里斯托瓦尔瞥了一眼姊姊的指尖后，露出凶恶的笑容开口：


    「算我服了你。谢了，王姊。出征啦！先到玛塔尼耶去，然后把米谢利耶的贼人彻底击溃！！」


    就这样，克里斯托瓦尔率领著镇守中央护府的黑颚骑士团本队，启程前往东方护府冯塔尼耶。该地自受到银凤骑士团袭击、王族被抢走以来一直紧闭的城门，如今则为了迎接克里斯托瓦尔到来而敌开。


    接著又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后，冯塔尼耶久违地染上战争的气息。与克里斯托瓦尔一同来到这个城市的黑颚骑士团主力——相当于一个旅(百余架机体)的战力，开始一路向东进军。


    黑骑士们踩踏著石板道路前进。在他们上空有甲罗武德王国的杀手锏——飞空船的身影， 数量有十艘。『钢翼骑士团』拥有的飞空船大半都集结在此，这是一次名副其实集结总战力的进攻。


    ——甲罗武德军，全军始动。


    如此庞大的军势完全无法避人耳目，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在米谢利耶的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以及银凤骑士团耳中。


    持绩东进的甲罗武德军，与守护东方领地的旧克沙佩加残党军，雨者早晚势必会碰头。


    沿泛克谢尔大道前行的甲罗武德军前锋，眼看就要抵达欧比涅山麓了。东方领地愈远离中央地带，地势便更加险要，而这点在『雷顿马奇男爵领地』此处也不例外。


    雷顿马奇男爵领地的大部分领土，位在欧比涅山脉延伸出来的山地间，是块交通不便，也不适合农业发展的贫瘠土地，可是却因此成为守护东方的枢纽。男爵领地内为数不多的几条主要干道上，都设置著大规模的城镇和关口，平时担任商人们通过山道的驿站，此外山峦起伏的地形也兼具天然要塞的功能。


    「……真教人感触良多，没想到我们竟然在履行原本的职责。」


    截断山谷的城墙上并列著一整排圆筒状、像是『塔』一般的物体。那是由其外形而得到『塔之骑士』昵称的『雷斯瓦恩特维多』。由于此种机体是直接改造量产机而来，所以生产得极快。国内残存的旧型量产机大多接受过改装，也分配了相当数量到各个重要的关口驻守。


    「阁下，塔之骑士【维多】队配置完成了……还有，要撤退至冯塔尼耶※的人也在刚才出发了。」


    （※录入注：书中这个地方确实是写的『冯塔尼耶』，但是从上下文来看，这里应该是『米谢利耶』才对。web版中此处是撤退去冯塔尼耶，但文库版中此时冯塔尼耶还是敌军的大本营，估计是作者复制web版文字的时候忘记改过来了233。）


    「这样啊。你也可以走了，我不会究责。」


    有两个男人在城墙上对话。其中一人是雷顿马奇男爵领的领主——『莫德斯托雷顿马奇男爵』，在他身旁的另一个人则是率领雷斯瓦恩特维多部队的直属骑士团长。


    「阁下自己都不走了，说什么笑话呢？我们正是为了在必要时刻成为盾而存在这里的，怎么能随便夹著尾巴逃走？相信留下的士兵们也有相同的想法。」


    听见骑士团长的回答，雷顿马奇男爵露出苦笑。甲罗武德大军压境在即，就算他们获得了雷斯瓦恩特维多这项战力，但凭一介小贵族的力量，还是无法与之抗衡。


    「……再一下子，再一下子就好。那个银凤商会设计的最先进配备现在也在生产中，但还鹫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成。」


    以米谢利耶为据点的最先进幻晶骑士目前仍在持续制造。反过来说，是不得不多做几架，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甲罗武德王国。


    因此明知是以寡敌众，他还是选择留下。他事先便将我军在战况上的不利告知全军，允许他们撤退到米谢利耶，等待东山再起之时。即使如此，大半士兵还是留在这里的事实，明确体现出他们身为军人的自豪。


    「那么，为了不让受封这块土地的祖先蒙羞，我们得更加努力妨碍他们啊。看来不速之客也到场了。 」


    不用等男爵说，在场所有人也察觉到了。


    黑铁巨人们拖曳著排出的热气步步进逼，顺著狭窄的山道进入谷地，摆出一贯的横列壁型阵庄厳肃穆地前进。它们手上握著长柄枪，枪尖从正面指了过来。染成黑色的铁壁与守护关口的石造城墙，隔了一段距离，彼此针锋相对。


    甲罗武徳军面对坚不可摧的地形也毫不慌乱，甚至没停下脚步，那过于冷静的态度令雷顿马奇男爵军感到不寒而栗。即使坐拥地利，他们也渐渐地被敌军气势压过。骑士团长收起望远镜，中气十足地向变得怯懦的部下喝斥道：


    「不要怕！你们驾驶的新型雷斯瓦恩特拥有无人能及的防卫能力！想想各地同胞们至今的奋斗！没什么好怕的。在那些家伙靠近城墙前就将他们烧个精光！！」


    雷斯瓦恩特维多简直是甲罗武德王国主力幻晶骑士狄兰托的天敌。近战的战斗能力虽然是狄兰托占上风，但是为了接近歒人，城墙的存在就成了最大的难关。塔型幻晶骑士拥有空前绝后的据点防御能力，能够在敌军接近之前，就击毁机动性低的狄兰托。而那正是之前得以遏制甲罗武德军进一步侵略的原因。


    维多的骑操士们渐渐恢复冷静并重新振作士气。众人强而有力地吶喊附和，身缠『华尔披风』的塔型机体一齐展开魔导兵装，准备迎击。瞄准器对准了肃然前进的黑铁之壁。骑士园长也上了自己的维多后，使用机体的扩音器大声下达指示：


    「当敌人进入射程范围后，给予各机应战的许可！别让那些家伙越雷池一步！」


    有如荆棘围墙一般突出的魔导兵装锁定了黑骑士。骑操士们紧张得用力握紧，微微发抖的手将震动传到了背面武装上，甚至让准星跟著微微晃动。


    男爵军准备好迎击的光景，甲罗武德军也清楚看见了。黑骑士面对连身穿厚重装甲也无法掉以轻心的魔法炮击，动作有了变化。他们虽然还是继绩前进，但是阵形变得跟以往不同。


    「那些家伙……居然没采取密集阵形？」


    一向以横列壁型阵为主辗压敌军的黑骑士，动作有了变化。他们将部队分成几个小集团，各自保持距离前进。


    「他们也有在动脑筋啊，是打算不让我方的法击集中火力吗……」


    见到对方举动的骑士团长很快明白过来，苦涩地低语。若要用魔导兵装击破狄兰托的重装甲，关键在于将法弹集中。甲罗武德军也瞭解到维持适合近身战的密集阵形非常不利，才让自标分散开来的吧。


    无论如何，男爵军要做的事唯有一件。当狄兰托踏进射程范围内的那一瞬间，域墙上毫不留情地射出了法弹暴雨。闪耀著橘色光芒的破坏之矢落在分成小队的甲罗武德军头上。爆炸与火焰的帷幕包围住狄兰托部队，淹没它们的身形。


    若是在过去，甲罗武德军会选择继续强行前进，但是它们却再次做出不同的反应——一看到飞过来的法弹后，就迅速地向后退去。


    见状，骑士团长忍不住咂舌。由魔法现象构成的法弹受『有效射程』限制，因为存在于空间中的魔力来源——乙太会干扰法弹的前进。超过了这个有效射程的法弹会加速崩解，最后完全消失。


    脱离了维多有效射程的狄兰托，也不摆出防御姿势就堂堂挡开了法弹。在他们的重装甲面前，开始崩毁的法弹根本称不上威胁。在城墙上观测的士兵大声将结果告知全军，最后法击停了下来，战场归于平静。


    紧接著响起了喇叭与铜锣的声响，这次是甲罗武德军发出的。收到后方传来的指示，狄兰托再次转退为进。他们原本就很缓慢的步伐，现在看来更加谨慎地一步步踏进魔导兵装的有效射程。这次男爵军并没有发动法击，城墙上的观测班紧盯望远镜，拼命想掌握敌我之间的距离。传令兵也频繁奔走，增加联络密度。


    「不要轻举妄动，等观测班的指示进行法击！」


    「还没、还没……现在被躲开也造不成多大威力，等到敌军进入无法逃脱的距离再攻击！」


    男爵军不得不谨慎行事。装备多门魔导兵装而获得强大法击能力的雷斯瓦恩特维多有『两个』致命的缺点。其中一个不用说，就是低下的机动性，另一个则是魔力储蓄量的回复速度太慢。全体由魔力储存式装甲构成的『华尔披风』能够产生超常的魔力储存量，但是运转的魔力转换炉却维持原样。一旦用光了魔力，就得花上一段极长的时间回复。这样的空档在戦斗中也足够致命了。


    为了确实集中法击打倒狄兰托，要避免把子弹浪费在无谓的地方。


    「可恶，那些家伙在吊人胃口。」


    不只变更了阵型，甲罗武德军的举动也变得异常谨慎。赌上彼此的性命，衡量距离与魔力、攻击与防御，像是走钢索一般地运用策略。黑骑士又前进了一步——没有攻击。然后再前进一点——还是没有法弹飞来。


    这畤，黑骑士停止了前进。它们在有效射程内，但是距离还是太远。率领男爵军的骑士长为了是否该攻击而陷入天人交战。敌人还不够靠近，也摆出随时能够后，应该以不做二不休地发动牵攻击吗？这与其说是集团战，更像是一场瞄准彼此弱点的白刃交锋。成为战场的谷中充满了饱含紧张感的胶著气氛。


    凝滞的战场上忽然刮起一阵带来变化的风，扰乱了僵持不下的战况。这阵风并非自然的产物，随著风而来的还有上空一片遮住了阳光的阴影——那不是云的影子。云雾朦胧的天空中浮现出一块有如污渍，比云层更阴暗、轮廓更清晰的巨大黑影，男爵军不须花多少时间就想到那是什么。既然已看得到影子，就表示本体已经接近到肉眼清晰可见的距离了。


    ——飞空船。


    甲罗武德军所拥有的战力不只有黑骑士，还有他们毁灭克沙佩加王国的王牌——钢翼骑士团。亲眼目睹十艘飞空船的雷顿马奇男爵，发出愤恨的呻吟。


    飞在天上的船不受地形影响，悠然地越过山脉、无视城墙来到关口正上方。对飞空船而言，雷顿马奇男爵引以为傲的天然屏障根本没有意义。根据过去的经验，男爵军的士兵们轻易就能想像飞空船接下来的行动。男爵与骑士团长急得口沫横飞地叫道：


    「……糟了！塔之骑士队猫准飞空船！别让他们降落！！」


    维多将准星转向上空时，耳边传来了最糟糕的脚步声——黑颚骑士团配合飞空船的接近再度开始前进。这次的行动毫无谨慎可言，而是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推进。若不立刻迎击，他们 很快就会碰到城墙。陆路与空路的夹击，使男爵军的思考暂时陷入麻痹。


    「塔之骑士队瞄准飞空船，忽略黑骑士也行！……我们早已没有退路，那么就算是为了身后的同胞，能打下一艘是一艘！！」


    他们走了一步『死棋』。理解到这点后，雷顿马奇男爵反而毅然决然下达了指令。这本来就是一场豁出性命坚持留守的战争，如今也没什么好惋惜的了。


    维多队忍耐将黑骑士逼近的恐惧，一齐仰头望去，然后对悠然停在空中的飞空船展开法击。从地上发出的橙色雨点被吸入空中，在上空绽开爆炸的火花。


    然而，飞空船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纩前进。这个世界上首次实际应用的飞行兵器——飞空船，当然是以面对『地面的敌人』为前提设计的。因此，如同将航海用船只整个翻过来似的船体，它平坦的底部周园以钢鐡补强，成为坚固的装甲。设计用来抵御法弾的装甲就算挨了几发也不痛不痒。这时，其中有几艘忽遽切换角度开始下降。几乎没有减速地掠过城墙上空。


    雷斯瓦恩特维多拥有和射控系统连动的瞄准功能，不过说穿了也是仰赖人力瞄准。机体本身是仓促赶工而成，骑操士们更没有受过射击飞行物体的训练，运气好而打中的法弾也无法穿透装甲。在这样的状态下，飞空船开始强行空投幻晶骑士。底部装甲陆续开启，系著锁炼的机体一架架飞跃而出。


    它们有著甲罗武德军标准的黑色涂装，底下的身姿却修长缘细。那些不是狄兰托，而是铜牙骑士团的『维滕多拉』。


    维滕多拉在空中脱离锁炼，这高度要是由狄兰托跃下，就会因为自身重量而摔毁。谍报行动专用的特殊构造，使维滕多拉得以利用全身的弹性抵销冲击力道，就那样降落在城墙上。


    维滕多拉全身的结晶肌肉发出高亢刺耳的声响，同时猛地扑向维多。即使维多的机体周围有『华尔披风』这样强大的防御，其重量也成了自身的伽锁，使得近距离的移动变得迟缓，极不适合近身格斗战。看在轻量化的维滕多拉眼里，简直像乌龟一样笨重迟缓，机动力的差距可说是一目瞭然。加上『华尔披风』上各处都有展开魔导兵装的空隙，维滕多拉轻易地绕到背后去，以惊人的准确度逐一击破这些弱点。有些拿著刺突剑，有些则直接用突击伸腕爪攻击，葬送掉一架又一架维多。


    「塔之骑士队依各自的判断应战！丢掉披风也没关系，打倒一个是一个！」


    沉重的金属声喀啦喀啦地响起，是雷斯瓦恩特维多拋弃了华尔披风。为了因应最糟糕的战况，披风上还设有拋弃用的机关，而现在正可谓最糟糕的事态。


    一旦舍弃塔型的优势『华尔披风』，剩下的就只是一架附带背面武装的平凡雷斯瓦恩特了。尽管维多用魔导兵装猛力发射并奋勇应战，但是格斗性能很明显是由维滕多拉占上风。保护城墙成排矗立的塔之骑士，就像断了的梳齿般一架又一架倒下。


    被逼入绝境的男爵军又接收到另一个宣告破灭的预兆——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黑骑士终究还是抵达城墙边了。它们舍去长枪，换上小型破城锤后就开始敲击城墙。黑铁巨体中遍布的绳索型结晶肌肉隆隆作响，钢铁制的坚固城门也不敌全力挥下的小型破城锤，马上就扭曲变形。


    受到好几次撞击后，城门变成像是波浪般歪七扭八的形状，最终还是超过耐力极限而被攻破了，破灭的脚步声接著响起。在扬起的沙尘中，黑骑士开始接二连三地涌入。防御被攻破的雷斯瓦恩特维多在打倒敌人之前，就成了小型破城锤下的亡魂。无论是法弹还是剑戟，在黑骑士的装甲面前都显得软弱无力。


    男爵军已经失去能够力挽狂澜的战力了。


    「……这就是甲罗武德军真正的实力……」


    眺望正惨遭蹂躏的关口，雷顿马奇男爵不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没有驾驶幻晶骑士的他不被当成目标，因此在这团混乱中还能安然无恙，不过这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黑骑士们正陆续入侵关口，幻晶骑士镇压完毕之后，步兵很快就会蜂拥而入吧。


    「王女殿下、马蒂娜殿下，恕臣力有未逮……埃姆里思大人，接下来的事情就拜……」


    雷顿马奇男爵最后的话语，被黑骑士轰然作响的脚步声盖过去了。


    黑颚骑士团将雷顿马奇男爵领地夷为平地之后，又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再度开始进军。


    雷顿马奇男爵领破灭的消息乘著快马，很快地傅到米谢利耶。


    「这样啊，敌人本队行动了！那次夜袭暴露了我们的据点，敌人攻来我想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听到消息的埃姆里思一脸严肃地沉吟。银凤商会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成正在进行的新型机配备。从甲罗武德军的进军速度来看，能不能赶上还很难说。


    「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在紧要关头由银吧骑士团【我们】出面阻止呢。」


    有了泽多林布尔的脚力，这提案也能化为现实。就在他前往工房打算做些准备的时候，马蒂娜出现在他面前。


    「伯、伯母……」


    埃姆里思见到伯母的模样而哑口无言。她穿的不是平时的礼服，而是重视活动与机能性、类似男性用的服装，外面再套上皮制护具。她身上的装束明显是为了战斗而设计。


    「我接到消息了，战争似乎近在眼前了呢，不能白白浪费雷顿马奇卿帮我们争取的时间。毕竟我们是为了必定到来的战役，特意停留在这个城市的。」


    「那当然。我根本不打算输！不过伯母你穿成那样，该不会想上战场吧？」


    见外甥担心的样子，马蒂娜苦笑著摇头说道：


    「怎么可能。战斗这事就全交给你们了，我也不认为我们能派得上什么用场。这只是有备无患，因为我也不想变成绊脚石。」


    旧王都戴凡高特陷落的那一夜，她为只能逃走的自己感到懊悔不已。不，就算只是逃走，应该也能做得更好才对。


    东方领地内已没有比雷顿马奇男爵领更适合的防御的地形，可以肯定甲罗武德军早晚会蜂拥而入。那么，就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以避免重蹈覆辙。


    「……好吧。之后就交给我们。绝对会赶出装备，把那些家伙狠狠痛扁一顿。不会再让黑骑士或飞空船靠近伯母你们！」


    开战至今，克沙佩加军里没有一人能够战胜飞空船。面对包含飞空船在内的甲罗武德军， 银凤骑士团是唯一没有败给他们的骑士团，他们甚至赋予旧克沙佩加残党军新的武器。


    「嗯，里思。我相信你们。」


    双方都竭尽全办为了那一刻的到来做准备——时间一分一秒地朝著决战之日勤奋地迈进。


    越过雷顿马奇男爵领地后，就没有任何东西会阻止甲罗武德军的脚步了。『泛克谢尔大道』上设立的各个关口也都为了躲避飞空船的威胁，多半在战争初期就遭到放弃，连各领地内防卫用的战力也几乎被撤回。


    「将战力聚在一起吗？那小姑娘还是一样胆小。」


    指挥这支『东方领地镇压军』的，是甲罗武德王国第二王子克里斯托瓦尔本人。他乘著担任旗舰的特别司令船，待在部队的最后方，从旗舰上可以将甲罗武德军的阵型一览无遗。整齐进军的黑颚骑士团狄兰托部队，以及上空有如双翼展开般配置的钢翼骑士团飞空船团——光凭这里的战力已经足以镇压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了吧。用来对付国不成国、只余残兵败将的旧克沙佩加王国势力，更可说是大材小用。


    他没有小看至今为止受到的损害，打算藉此机会将王族和魔兽守卫一网打尽，才出动了所有能动员的战力。


    「可是，像这样什么也没发生也挺无聊啊。」


    他的发言在飞空船的舰桥里引起了一阵轻笑。残党势力最后的反扑竟然是这副德性，未免太不光彩了，这是他们共通的感想。他们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还因为顺利过了头，就连原本行动较为缓慢的狄兰托部队也比预定的进度快上许多。


    之后花不了多少时间，甲罗武德军就逼近米谢利耶。对方把目前所有的战力全撤回根据地，表示这个原本只是驿站城市的米谢利耶，周围密密麻麻地布署了塔之骑士吧？看来对方是准备迎击己方的火力。既然它们在野战赢不了黑铁骑士，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也只能选择这种以守城为主的战术。


    克里斯托瓦尔的嘴角无畏地上扬。在雷顿马奇男爵领一战中，塔之骑士的各种弱点都早已暴露出来，对他率领的黑颚骑士团而言已经算不上威胁。


    「好，全军停止前进！趁现在休息、整顿军队。那些家伙的死期也不远了啊……！」


    甲罗武德军遵从他的指示，沿著道路展开并建立起简易的阵地。能给敌军最后一击虽然提振了士气，长途跋涉同样也累积了许多疲劳。在正式开打之前还需要让士兵休息，他们没有理由感到慌张。先让士兵回复体力，然后再以充足的精力击溃敌人就好。


    有一群人在远处监视著甲罗武德军阵营。潜藏在阵地周围森林里的幻晶甲胄——夏多拉特外装涂上与景色混淆的迷彩。『蓝鹰骑士团』自从甲罗武德军离开冯塔尼耶后，就一直在监视行军状况。


    甲罗武德军根本无意隐藏自己的行军动向。毕竟米谢利耶背靠欧比涅山地，已经无处可逃了，即陷入兵法中所谓的『背山之阵』。话又说回来，如此庞大的军势实际上也法掩人耳目。他们大概认为既然如此就别躲藏，堂堂正正地威吓著敌人前进。


    蓝鹰骑士团依然静静潜伏在森林中，精准地从进攻速度预测对方的行动。这全是为了掌握甲罗武德军展开攻击行动的瞬间。


    经过一天一夜的歇息，多少回复了些体力的士兵们积蓄了十足力量，已经等不及想接到攻击敌军的命令。


    「那些残党也真的吓破胆了。不，搞不好没剩几个能带兵的将领？」


    休息期间有所防备的奇袭也没发生，克里斯托瓦尔还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他以为被逼上绝境的猎物也会露出獠牙反击，旧克沙佩加残党军却依然躲在城墙后方。


    「大国的矜持在飞空船面前也荡然无存了啊。哼，就算对上丧胆的敌人也不能掉以轻心。依照当初的作战计画进行，就预备位置！」


    他终于对全军下达了指令，甲罗武德军在夜深时刻展开行动。他们的作战计画与过去攻打戴凡高特时所用的一样，也就是利用飞空船进行夜袭。


    在雷顿马奇男爵领地攻防战中，已经确定凭塔之骑士的法击很难击中飞空船了。但是，米谢利耶聚集了附近所有的战力，就算是飞空船也没办法在白天大摇大摆地接近，于是采行夜袭战术。想瞄准融入黑夜的飞空船，会比白天时更加困难吧。黑夜将会保护他们，并妨碍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耳目。


    一旦顺利接近、攻入敌人阵地之后，接下来的处置就简单了。不论是克沙佩加的制式量产机雷斯瓦恩特，还是改造型塔之骑士雷斯瓦恩特维多，在近距离的战斗能力都不高。只要能确实打倒塔之骑士，再让本队的黑颚骑士团从正面突破，就可以将敌方战力一举击溃——这是能让他们大获全胜的计画。


    「钢翼骑士团的各位，轮到你们出场了。扬起风，招来胜利吧！迅遽侵入王都※上空！」


    （※录入注：文库版从来没有将米谢利耶称之为『王都』，这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王都，估计八成又是复制web忘了改……）


    船舷两侧染得漆黑的船帆乘上起风装置所产生的风鼓了起来。飞空船随著风声滑过夜空，不断朝夜深人静的米谢利耶靠近。到了这个地步，米谢利耶也丝毫动静。虽说黑夜为己方带来了优势，但钢翼骑士团骑士们也提防箸多少会受到一些反击，这种状况已经超越了失望沮丧，甚至令人感到不寒而傈。毕竟克沙佩加王国可是在首战就因为相同的夜袭，而失去旧玉都戴凡高特，怎么可能不多加戒备？


    飞空船无视他们的困惑，依然顺利地接近米谢利耶。勉强压下些许的疑虑，钢翼骑士团开始减低船的速度，并且慢慢下降，内部则开始准备空投黑铁骑士——


    这时，地上突然出现微弱的闪光。


    猛烈燃烧的炎弹拖著橙色的尾巴，那些是利用魔法射出的法弹。它笔直地朝上空飞去，并不打算击中飞空船。


    这个法弹有著独一无二的特殊机关。其中央有实体的『芯』，是用魔法包覆密封的金属容器再发射出去的。作为芯的金属容器做得极为轻薄，在飞行中利用周围的炎弹加热而熔解，使内容物在一定的时间差后才会与火焰接触。


    密封在金属容器内的是『金属粉末』，在接触到法弹以术式产生的爆炎与高热后，出现了剧烈的『焰色反应』。陆续在夜空中绽放的耀眼光弹——这些发挥了与另一个世界被称作『照明弹』的东西相同的效果。


    在围绕米谢利耶的森林里，事先就布下了蓝鹰骑士团的间谍。在没有雷达的这个世界中， 只能仰赖人力组织的探知网——『结界』。他们曰以继夜地潜伏在森林里等待，而现在终于完美地达成了任务。旧克沙佩加残党军并非没有警戒敌军的夜袭，正好相反，这个时机正是他们引颈期盼的——『先发制人』的机会。


    在夜空中诞生的人造星星灿烂夺目，揭露了潜入黑暗中的侵略者。


    森林一隅就像呼应这团光芒一般骚动起来。混入夜色中的不只有蓝鹰骑士团，更不是只有钢翼骑士圃，还有摩拳擦掌等待著这一瞬间的猎人们。


    魔力转换炉发出高亢的进气声，揭开重视隐密性而染成与森林相同颜色的布罩，露出了底下厅大的身影。由于额上伸出独角、下半身是马的身姿，其总高度甚至有十五公尺。背后还牵引著巨大的货车，那是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


    「呜呵呵呵呵呵呵，你们这些碍事的家伙终于来了。都是为了要伏击你们，害我最近都不能跟艾尔在一起！绝对不原谅你们！！为了要给艾尔的纪念品、奇德的胜利还有供我泄愤，看我把你们全打下来……！」


    亚蒂在泽多林布尔的驾驶座上，口中吐出某种黑暗物质，握紧著操纵杆。她的爱马【泽多林布尔】也彷佛回应著主人的杀意一般，从魔力转换炉发出凶暴的嘶吼。在不晓得甲罗武德军何时会袭来的情 况下，泽多林布尔与身为骑操士的她也被命令在城市外围待命，当然也就必须跟艾尔分开行动，不能一起吃饭，也不能一起睡觉。所以她现在吐出瘴气般的压力，杀气腾腾地瞪著飞空船。


    「哦——好可怕好可怕，不过我也赞成让他们掉下来。为了保护艾莉，这场胜利绝不能让给他们。」


    在斗志熊熊燃烧的亚蒂机旁，奇德驾驶的泽多林布尔也启动了。后面还有更多人马骑士陆续动了起来，他们是银凤骑士团第三中队的人马骑士部队。


    「终于来了！真是让我们等好久……来吧，各位，让我们开始工作吧！」


    继海薇之后，第三中队队员们也纷纷瞄准了幻象投影机上，被照明法弹映照出来的飞空船，接著启动装在泽多林布尔马躯上的新兵器。


    那是由好几条轨道并列、用途不明的机械，上面有著与轨道相同数量的超大型钢索卷线机。轨道上并排放著投掷用的长枪，全都固定在几乎与地面垂直的角度。


    「 要上了喔！『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发射！！」


    亚蒂有点兴奋过头地叫喊完，装设在轨道上的长枪一齐喷出剧烈的火焰，随即朝上空飞去，周围环绕著许多闪烁的火光。长枪藉由改变喷射动力，微调方向。尾端喷出熊熊火焰的长枪顺势划破了夜空，突飞猛进。


    这组机械的真面目，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表示的话，称为『攻击用大型钢索标枪』。若用地球语言表现的话，则是叫做『线导向地对空飞弹』。这种有线控制的远距离武器是在幻晶骑士使用的标枪上加上控制推进、角度用的触媒结晶，再连接上传递魔力与魔法术式银线神经，打造而成的『魔导飞枪』。它就是艾尔发明的泽多林布尔用对空装备『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


    浮在夜空中的飞空船，也注意到这些突然喷射爆炎飞来的神秘物体。利用起风装置移动的飞空船能够直线加速，但无法进行急速回转，根本不可能避开以极快速度不断攀升，而且还有追踪能力的标枪。


    魔导飞枪很快飞到了银线神经的长度极限，后端脱离了银线神经后，失去魔力供给的魔导飞枪顺著惯性继续飞行。这时已获得足够速度与威力的标枪，就这样一一刺进尝试回避却失败的飞空船侧腹。飞空船的装甲对上疾速飞来的标枪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即使预测到从地面来的法撃，却万万没料到会有物理性攻击直接飞过来。


    魔导飞枪摧毁装甲板，直直刺入飞空船内部。有些贯穿了停放在机库里的狄兰托，有些则摧残著船体的内部构造。其中一支偶然刺进飞空船中央部的源素浮扬器，在有如狂风肆虐过后而半毁的船舱内，原本密封著的高纯度乙太喷发开来，扩散到空气中，使原有浓度开始下降。


    下一秒，船身开始倾斜。利用高纯度、高密度乙太的特殊性质，可形成被称为『浮扬力场』的向上力场，它是支撑飞空船滞空的动力来源，也是源素浮扬器构造的原理。由于机器的密闭性遭到破坏，乙太的浓度下降，飞空船失去了支撑船身的浮扬力场。


    刚才还悠然飘在空中的船体，就像航行到瀑布上的船只一般急遽坠落，再怎么试著产生风也无法让船体向上。飞空船就那样顺著重力牵引不断加速，最后朝森林撞去。将本身的位能转换成破坏力的飞空船不得不回归大地的怀抱，它激起尘土、发出低沉的巨大撞击声，压倒性的破坏力使其严重毁损得面目全非，连搭载的狄兰托也都与船体一同粉碎了。


    「一艘！还挺难操作的，不过行得通！再来、再来！我要就这样把他们全部打下来！」


    因为第一击的成果而心情大好的亚蒂，高兴地开始准备发射下一发。泽多林布尔搭载的大型卷线机全速旋转，回收要连结魔导飞枪的银线神经。期间，人马骑士背后拖著的货车上出现了许多幻晶甲冑，再度把堆积如山的飞枪搬出来。他们手脚俐落地将飞枪放上轨道，然后连上收回来的银线神経接头。


    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不具备自动装填的机能，所以只能依靠人力重新装弹，这项任务当然就是由行动敏捷且有著强大臂力的幻晶甲冑负责了。当准备完毕的幻晶甲胄大声宣吿结束后，它们又回到了货车上。等到四周清空，魔导飞枪随即再度拖曳著爆炎的尾巴朝空中飞去。


    它的操作原理基本上和钢索锚相同。在连接著银线神经的阶段，是由泽多林布尔的骑操士们控制飞行方向，因此一次可以发射的数量全看骑操士的能力。


    在这里的是艾尔亲自传授的双胞胎弟子还有受过锻炼的第三中队成员。许多标枪一支接著一支射向空中，为夜空中的星星增添耀眼的火光。


    飞空船的舰桥里变得鸦雀无声。谁也无法正确把握现状，只知道有舰艇毫无预警地被击沉了，而且那个方法还远超乎他们的想像。支配天空的他们立场一变，沦为单方面被狩猎的猎物。讽刺的最，让呆然杵在原地的船员们清醒过来的，竟然是魔导飞枪所发起的第二波攻击。船身再度遭受冲击，货舱里成了惨叫声此起彼落的地狱。


    「可、可恶！可恶！！怎么可能……居然是『陷阱』！？这怎么可能……他们铁定是疯了！难道他们『在等』的情况就是被逼入绝境！？紧急通知骑士像，急速回头！加速远离那些光弹！！逃进黑暗中，这样下去只会变成靶子！」


    带头的钢翼骑士团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从地面发射的『人造星』照亮了四周景物，喷出火焰的诡异长枪又不断袭向飞空船。想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根本不可能。


    「尽可能迂回前进，不要笔直向前！还有降低高度，硬来也没关系，把狄兰托放下去！」


    听到这样的命令，飞空船的船员们甚至忘了复诵，忍不住回头望向船长。他说要放下狄兰托——在遭遇埋伏的危险情况下，他们实在不认为这是正常的决定.


    「……让降落地面的狄兰托找出那个攻击者破坏掉！反正这样下去我们只有坠落一途。在那之前至少得报一箭之仇！！」


    因为第一艘遭到击坠的手法太过俐落，他们并没有发觉，魔导飞枪的攻击不一定每次都能击坠飞空船，得要破坏中央区的源素浮扬器才行。不清楚飞空船构造的银凤骑士团并没有瞄准弱点攻击，只是被击沉的飞空船运气不好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也无从得知事实真相。飞空船急速降低高度，同时向前突进。打算硬著头皮将狄兰托投下，待减轻重量后一口气脱离战场。还差一点就到达可以空投的高度——船员们瞪著高度计，同时如此祈祷。


    「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的威力真是不同凡响，可是好像不瞄准要害就打不下来，还有很多需要改良的部分吧。」


    在如此大规模的战斗【祭典】中，机器人迷是不可能闭上嘴静静看著的。艾尔坐在爱机——鬼面六臂铠甲武士『伊伽尔卡』的驾驶座上，眺望著魔导飞枪贯穿黑夜的轨迹与飞空船穿梭其中的表演。其中一艘的船体上插著好几支魔导飞枪，但还是突破了重欧。艾尔于是锁定那艘船，对伊迦尔卡下下达指令。


    伊迦尔卡启动两肩、腰间的魔导喷射推进器，随即开始放出高亢的进气声。推进器带著愈来愈响亮的轰鸣声转向下放，接著喷发出猛烈的爆炎。火焰刨开地面，赤红火焰乱舞。这期间名为皇之心脏和女皇之冠的魔兽心脏仍不断疯狂吐出魔力，赋予鬼神源源不绝的动力。


    下一秒，获得强大推进力的伊迦尔卡腾空飞起。它完全无视空气动力学等原理，凭著推进器惊人的喷射力打败了重力，这颗缠绕火焰的流星一口气飞到超越飞空船的高度。


    「来吧，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伊迦尔卡的实力。我们准备了很多节目！首先请欣赏内建型钢索锚『执月之手』！」


    艾尔开心地敲响键盘后，伊迦尔卡背上的四只手臂便切换了功能。固定手腕的装置开绐动作，刻意减弱强化魔法，解开了结晶肌肉和金属骨架的连结。手腕内连接著编入银线神经的钢索，它也跟钢索锚有同样的效果。


    很快地，手腕里内建的结晶肌肉充当触媒产生了剧烈的喷射。它跟魔导喷射推进器相同，是由大气压缩与爆炎所组成的喷射推进系统。脱离束缚的四架『执月之手』拖曳著猛烈燃烧的红莲轨迹破空而去，随著艾尔的引导朝飞空船突飞猛进。拥有锐利整齐的指尖，并且应用强化魔法的『执月之手』轻易地插进飞空船的装甲里，再发挥它原本作为『手』的功能，抓紧飞空船的内部构造将自身固定住。


    「抓到你们了！这次可不会让你们逃走喔！！」


    艾尔兴奋地再度敲响了键盘。收到指令的卷线机怒吼著牵引钢索，将伊迦尔卡的躯体急速往船引导过去。等到距离够近时，又进行了一次逆向喷射煞住劲势，使伊迦尔卡猛地降落到船上。


    ——飞空船舰桥里的船员们目击了这一切。


    原以为只是照在飞空船上的影子，但仔细一看，那深邃漆黑的影子却降落在眼前，清晰地切开倾泻而下的月光。它爆出魔导飞枪也比不上的、震耳欲聋的巨响，有如咆哮一般的进气声甚至撼动了巨大的船体。在月光下浮现的异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伸长六只手臂，缠绕在铠甲上的赤红色外衣随著推进器的动作摇曳著。


    内心萌生超越想像极限的恐惧，让船员们的理性拒绝理解现况。这时，月光恶作剧似地照亮了鬼神的面孔——亲眼目睹那充满愤怒的恶鬼面甲，使船长的表情更为扭曲。


    「怪、怪物……」


    image


    这句话成了他的遗言。出现在船上的鬼神毫不留情地举起手上的大剑，狠狠往舰桥砍下去。受到饱含巨大破坏力的一击，舰桥一瞬间就被压毁，而大剑随即分裂成两半，从中出现刻有复杂图样的银板，那是魔导兵装。鬼神接著将庞大魔力源源不绝地注入插在船上的复合魔导兵装『铳装剑』里。


    随后，铳装剑放出耀眼的火焰法弹贯穿了舰桥的残骸，刺进飞空船的内部。轰炎的冲击将船内燃烧殆尽，无处可去的冲击最终粉碎了底部装甲，从下方喷出。


    内部的源素浮扬器三两下就被摧毁了，失去浮扬力场的飞空船开始倾斜。看到这里的鬼神确定大功告成后，再度从船上跃起——


    「先毁掉一艘。战斗【宴会】才刚开始，还有其他客人在等著呢……不加紧脚步可不行喔！」


    四周还有其他被魔导飞枪逼得四处逃窜的飞空船。伊迦尔卡再度启动魔导喷射推进器，果断地朝著下一个猎物飞去。


    被空中飞舞的长枪击落、被贪得无餍的鬼神吞噬……即使钢翼骑士团的数量确实在减少，其中也有几艘船只成功强行空投黑骑士。


    才刚放下黑骑士的飞空船马上落荒而逃。这里已经成了飞空船的葬身之处，除了逃离以外别无选择。


    降落的黑骑士部队顾不得迅速离去的飞空船，立刻在森林里跑了起来。钢翼骑士园在这一战中受到了非同小可的损害，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向造成这情况的原因报一箭之，毕竟他们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狄兰托的机动性欠佳，飞空船又是有去无回。放弃生还、化身为敢死队的他们不久前胜券在握的心境为之一变，怀抱著悲壮的的觉悟继续前进。


    黑暗包围的森林里只听得见他们的脚步声，和不时从远方传来的沉重坠落声。鬼神与人马骑士都只专注于空中的獾物，或许可以就这样不被发现继续前进。正当黑骑士的骑操士们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时——


    从黑暗之中，浮现出几架幻晶骑士堵住他们的去路，可以从其昏暗朦胧的身影辨别出，这些是克沙佩加军的制式量产机雷斯瓦恩特。


    「哼，这种时候区区稻草人能做些……！？」


    在看到它们摆出应战架势后，黑骑士的骑操士们感到了强烈的不协调感。雷斯瓦恩特敌不过狄兰托这点，克沙佩加军应该亲身体验过了。在这么关键的场面，会特意派出这样的机体吗——


    「来得好，黑骑士们，你们的命运就到此为止了……！」


    不顾他们的疑问，某道低沉的声音如此宣告完，神秘机体便跑了起来。克沙佩加的骑士操纵的并不是雷斯瓦恩特。外观上虽然沿用原本的设计，却进化得更加强大。


    这一剎那，黑骑士们领悟到了，它们是克沙佩加的新型机。这样的预测是正确的，它们是利用银凤商会提供的技术所开发出来的最先进机型——『雷冯提亚』的模型机。即使数量不多，但也足够布署在米谢利耶周围了。


    「我们新的骑士不会输给你们的黑骑士！就让你们亲身体会我们至今所受的耻辱吧！」


    地面附和著骑士的怒吼开始晃动。双方不耍小花招，奔跑著从正面互相冲撞。若是与至今的情况相同，克沙佩加的骑士们将会承受不住狄兰托的攻击而任人宰割。但是这时不一样，雷冯提亚用大剑架住了对方挥下的一记重锤。虽然双脚陷入地面、机体发出受挤压的声响，但雷冯提亚还是稳稳接下了这一击。


    「怎么可能！？竟然挡下黑骑士的攻击！」


    以银风骑士团的卡迪托雷为设计基础建造的这架机体，全身采用绳索型结晶肌肉，获得了不负新型机之名的输出力。论最大力量或许依然是重装机狄兰托胜出，不过，像过去那样一面倒的差距已经不存在了。这个情况同时意味著数量较少的黑骑士居于劣势。


    相对于陷入动摇的黑骑士，因挡下一击而士气大振的雷冯提亚展开了猛烈的反击。狄兰托自傲的重锤没打中雷冯提亚，反而被复数的机体包围，一架架被击倒。从飞空船上顺利降落的黑骑士们遭到各个击破，数量确实逐渐减少。


    随著时间过去，米谢利耶周围发生的战斗愈来愈少，最后只剩下散落在森林中，数量可观的飞空船残骸与黑骑士的尸体——钢翼骑士团濒临毁灭。


    由照明法弹照出的飞空船末路，从军阵后方也能清楚看见。


    原本预定在锎翼骑士团突入后挺进的黑颚骑士团大惊失色，连要前进的事也忘了。他们看见天空霸者飞空船，一艘接著一艘坠落的光景。从这场战争开打以来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飞空船终于从漫长的美梦中醒来，深陷绝境中才领悟到——自己也不过是一种兵器，总有一天会被人破坏的事实。


    黑颚骑士团有种身处于恶梦中的感觉，犹豫著不晓得该怎么行动。


    就现实问题而言，既然飞空船突击失败，只靠蛮力要打下米谢利耶就变得困难，前进将会伴随著大量牺牲。话是这么说，即使被敌人逼到这一步，但他们仍坐拥重兵，要承认败北也没那么简单。


    称得上致命的片刻踌错，决定了他们之后的命运。米谢利耶市内四处点燃了灯火，排除了飞空船这项最大的障碍后，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他们举起反击的火炬，展开行动。雷斯瓦恩特维多组成队伍，缓慢却一步步确实地前进，并在中央以目前还为数不多的雷冯提亚为核心编成步兵战力，担任部队主力。


    在这军团的最前方有个特别醒目的集团，正是由鬼面武士率领的弗雷梅维拉王国最强骑士团——银凤骑士团。吞噬了众多飞空船的伊迦尔卡还不满足，将下一个目标转向黑骑士。


    「反击的狼烟升起了，这次轮到我们进攻！」


    鬼神【伊伽尔卡】用铳装剑代替仪杖举起后挥下。以此为信号，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一齐开始进击。

 第八章 亡国的王女篇 第三十三话 银凤旗飘扬

    遥远的东方，从朦胧的欧比涅山脉背后，耀眼的光芒缓缓探出头来。


    背对著灿然生辉的朝阳，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从米谢利耶市出击。已经看不见悠然支配天空的飞空船，象徵甲罗武德军胜利的黑色巨船，在魔导飞枪与鬼神的淫威下也只能化作废铁，已经没有任何能阻挡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事物存在。他们气宇轩昂地向前迈进，彷佛要一扫国家毁灭、被逼得走投无路而累积至今的郁闷。


    与那样高昂的士气恰恰相反，他们的脚步依然缓慢。虽然投入了最新型机『雷冯提亚』， 但他们的战力还是以『塔之骑士』为主。在行军速度上甚至不如黑骑士。


    此时，耳边传来敌方进军渐渐逼近的地鸣，不安地僵在原地的黑颚骑士团这才回过神来。


    「殿、殿下……敌人要来了！请下达指示！」


    在驻留在甲罗武德军最后方的旗舰上舰桥里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克里斯托瓦尔。钢翼骑士团的灭亡彻底推翻了他们的战术，要撤退，还是迎击？能够为他们指示方向的只有他这个指挥官了。


    一滴汗从额上流下。既然计画遭到破解，本来应该暂时撤退、重整旗鼓，但是他却怎么也无法下达这样的命令。


    甲罗武德军最强的黑颚骑士团与前所未见的航空战力钢翼骑士团，已投入这等战力却无法给濒死的对手最后一击，如果就这样撤退，叫他怎么向留在旧王都的王姊交代？再说，黑颚骑士团的战力依旧毫发无损，又让状况变得更加复杂。还能继续打——这个事实扭曲了他的思考。


    「…………黑骑士队采取横列壁型阵形。敌军本队马上就会过来，我们要开始反击！各位骁勇善战的甲罗武德骑士们，不要怕。敌人不过是群杂兵败将，没有人能在野战胜过黑骑士。你们就尽情发挥实力，展现黑颚骑士团的力量吧！！」


    思索片刻后，他下达了这样的指令。甲罗武德军遵从旗舰所发出的命令，拿出算不上旺盛的战意准备迎击。大军没有进入米谢利耶附近的森林里，而是在平原上摆出阵形等待。刚健无比的黑铁骑士举起长枪一字排开，展现出至今威严仍丝毫无损的模样。很快地，士兵们也挥开心底的疑虑，对于黑铁光辉的信赖超越了他们心中的不安。


    没有怒吼，也没有铠甲的摩擦声，不自然的沉默支配著全场。黑骑士们一动也不动地将枪尖指向森林。僵持不下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森林暗处出现浑厚的金属反光。那是全身围绕著『华尔披风』，像是塔一般的身影，克沙佩加时主力机——雷斯瓦恩特维多。


    进入彼此视野中后，双方没有交谈就直接展开了法击。平静的林木摩擦声顿时被战斗的噪音取代。


    「最前列，架好盾牌前进！把他们关在森林里！！」


    组成横列阵的狄兰托最前列随即迈步向前。它们架著长枪与厚重的盾牌，装备在黑骑士中也算特别坚实。他们一边用盾牌挡下从森林深处如雨般倾泻而来的法弹，一边靠蛮力向前推进。


    甲罗武德军的战术是在己方容易行动的平原布阵，并将敌人困在行动受限的森林里，因此才让原本就具有压倒性防御力的狄兰托另外装备盾牌，用完全依靠蛮力的战法缩短距离。这策略是用以对抗拥有强大远距离攻击能力的塔之骑士。


    卷入法弹暴雨中的林木被轰成碎片。在无止尽的凶猛爆炎中，狄兰托不断前进。就算机体再怎么坚固，持续暴露在攻击之中仍毫不退缩的模样，足以看出黑颚骑士团训练有素。


    即使因毫不间断的猛烈法击而受到损害，黑骑士们还是眼看就要进入长枪的攻击距离了。塔之骑士的近身战能力几乎为零，只要靠得够近，胜利就会是他们的。


    「抓到了，克沙佩加的稻草人们！虐杀他们，突击、突击！！愿甲罗武德王国荣光永在！！」


    用黑铁铠甲将法弹弹飞，他们猛地冲入敌阵。长枪将可怕的质量转换成破坏力，化为一击袭向塔之骑士。两军冲突的声音有如远处雷鸣，冲击撼动了大地。


    另一方面，在米谢利耶市内。


    在市中心的宅邸内，王女埃莉诺双手紧紧交握，虔诚地献上祝祷。祈祷的对象可能是所谓的神，也可能是已过世的父亲。


    她的心情有如脖子上抵著一把利刃，彻夜未眠。对她而言，这一夜甚至感觉比旧王都戴凡高特陷落的那一晚还要漫长。不只是她，不论是骑士还是非战斗人员，都带著祈祷的心情等待天亮到来。


    这场仗对于旧克沙佩加残党军而言可谓孤注一掷的豪赌。毕竟就算是为了作战，还是将他们的心脏——王族直接暴露在危险之中。假如战败，他们这次就真的得灭国了。


    他们之所以要背水一战，全是为了『将飞空船集中在同一处』。飞空船能在空中来去自如，神出鬼没并且拥有强大的战斗能力。铲除开战以来就让克沙佩加王国吃尽苦头的飞空船，是进行反击时的最优先目标，同时也是最大的难关。


    为了与飞空船一决胜负，他们采取了某个手段。说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洒下『诱饵』而已。


    铜牙骑士团的袭击，使得甲罗武德军掌握了他们当成根据地的米谢利耶方位。在东方面临混乱的状况下，甲罗武德军为了尽速镇压，势必会把矛头第一个指向逃走的王族。一如他们所预料的情况，甲罗武德派出大军向东侵略，其中当然包含拥有飞空船的钢翼骑士团。


    这之后就简单了。位置曝光后仍继续留在米谢利耶，这样一来，甲罗武德军自然会把战力集中到同一个地方来。为了胜利『必须让敌军大半的战力都集中在一起』，这样的战术几乎算得上疯狂。若是走错一步，就可能演变成被庞大战力击溃的结果，是危险至极的赌注。


    这一夜，克沙佩加军赌赢了。由银凤骑士团监制、穷凶恶极的破坏之枪就等著毫不知情的的甲罗武德军发动夜袭，而且也一如他们计画，击退了飞空船，将战场拉回大地。


    平静的朝阳下，面前只剩下甲罗武德军的主力——黑颚骑士团。与获得银凤骑士团协助，准备了强大新武器的空战相比，地面的战斗完全是在硬碰硬，没有任何人预料得到结果。


    「听说近卫队的前端已经与敌军接触了。」


    「……………这样啊……」


    马蒂娜来到不断祈祷的埃莉诸身边，告诉她状况。


    埃莉诺松开颤抖的指尖，抬起铁青的脸庞。就算是为了反击侵略者而战，命令士兵们出征的还是身为王女的自己。虽然只是命令，但这对仅仅十六岁的少女来说是多大的负担啊。


    她没有上前线指挥军队的能力。唯一办得到的事，也只有压下心如刀割的心情祈求胜利了。


    「艾莉，这样对身体不好。战事方面里思会努力的，你现在最好休息一下。」


    她那不寻常的模样令人担心，马蒂娜忍不住轻声劝诫。年纪尚轻，又因为劳心显得有些憔悴的王女，看上去就好像快折断一般脆弱。其实她的身体状况还不能说很健康，万一在战争期间，王女都这样硬撑著而倒下的话才是大问题。不过，埃莉诺只是慢慢摇了摇头回答：


    「士兵们正赌上性命与侵略者战斗著。就算我这个王女再怎么无力，只有我舒服地睡著怎么行呢？何况我的骑士也在那里……」


    王女明确的意志变化让马蒂娜惊讶得瞪大眼睛。前几天还怕得不敢从笼子里出来的小鸟， 如今正展翅欲飞。只是意外固执的这点不知道是遗传到谁呢。


    马蒂娜开始从这个国家乌云笼罩的未来中，感觉到一丝希望。她也怀著祈祷的心情，将思绪送往米谢利耶郊外的森林。


    面对冲上前挑起近身战的黑骑士，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也大动作地回应。


    原本模仿甲罗武德军，像是要筑起一道墙般列队的塔之骑士拉开了间隔。从打开的缝隙中出现了原本在后方待机的骑士，向黑骑士发起挑战。它们是以最新型机『雷冯提亚』为中心所编成的步兵战力。


    其中还有一道黄金的光辉闯进战场中央——


    「哈哈哈！哪能让你们靠近城市！ 」


    埃姆里思驾驶的『金狮子』正面朝著狄兰托冲过去。由于双方都是高输出动力的机体，产生的强烈冲击波掀起一阵狂风席卷周遭。


    「你们！这些家伙能跟狄兰托较量吗！？」


    不只是金狮子，附近的雷冯提亚队也向狄兰托发起了近身战。克沙佩加的主力塔之骑士不擅近身格斗，看准这一点而强行拉近距离的狄兰托队，则因为雷冯提亚的登场踢到了铁板。


    将摆明了有缺陷的塔之骑士放在最前方，刻意诱导敌人的行动——甲罗武德军又一次中了克沙佩加军的计谋。


    当甲罗武德军挺出的枪尖变钝，失去了突破力时，维多队慢慢地改变位置，从正面对峙的阵形转换成松散的包围阵形。金狮子率领的雷玛提亚队虽然能与狄兰托正面交战，但是数量却不多，它们的任务是在这种关键场面，专心将敌人挡在原地。雷斯瓦恩特维多搭载的多连发魔导兵装发出了凶暴的魔法光芒，塔之骑士才是克沙佩加军真正的攻击力。


    有如暴风雨横扫一般激烈的法弹轰向甲罗武德军。他们既无法接近，枪尖又被雷冯提亚队挡了下来，甲罗武德军在森林中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在这期间，暴露在法击下的黑骑士一架又一架倒下。


    「呜，这样下去损害太大了……！暂时撤退，重整态势！！」


    身为前线指挥官的中队长高声怒吼。局势明显朝著对他们不利的方向进行，需要重整旗鼓的时间。甲罗武德军放弃攻击，转而加强防守并开始撤退。一边牵制看准机会就想追击的克沙佩加军，一边退出了森林外。


    但是退到平原后，他们眼前的却是地狱般的景象。


    场景稍微拉回到过去。


    就在森林中两军即将相接的时候，黑颚骑士团的中卫部队在后方进行著战斗准备。配置在最前方的黑颚骑士团虽然都是精锐，但随著战斗愈演愈烈，消耗也更为剧烈。不久后就会进行战列交替，改由中卫部队补上前列。


    中卫部队提防周围，感受著振奋人心的昂扬感，慢慢走向森林——就在这时，空中突然落下许多影子。


    他们诧异地警戒天空，看见一支支划出拋物线、越过森林的魔导飞枪袭来。强劲的重力加速度让它们轻易贯穿黑骑士的重装甲，将机体钌在地上。金属每发出一次尖锐的悲鸣，就有一架黑骑士变成了被固定在地面上的奇特装置艺术。


    「怎么可能！标枪居然能射到这个位置，不可能！呜，把盾牌举到头上，下一波要来了！」


    幸免于难的黑骑士们惊慌失措。在战场上他们不可能掉以轻心，但是怎么也料想不到在与前线有段距离的这个地方，更别说是从头上会飞来致命性的攻击。事实上，普通的标枪的确不可能飞越森林射到这里来，不过出自银凤骑士团之手的最新型兵器『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所射出的『魔导飞枪』将不可能化为了可能。


    黑骑士们一认知到危险就立刻将盾牌举到头上防御，确实不负身经百战的勇者威名。然而，像是在嘲笑他们的警戒一般，拖曳著红莲光辉的异形战士飞过天空。


    「找到了！这里有！好多呢！！」


    那是伊迦尔卡。它跟在魔导飞枪后头越过森林上空，顺著劲势就那样冲进黑颚骑士团的正中央。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黑骑士们朝著天空高举的盾牌正好成了伊迦尔卡绝佳的立足点。受到如流星殒落般飞踢直击的黑骑士，不敌压倒性的冲劲倒了下去，坚韧的绳索型结晶肌肉应声断裂，承受不住的关节猛然粉碎，就这样被夹在盾牌与地面之间压毁了。


    「森林里面太多障碍物不好活动，所以就来这边打扰啰！」


    正合适的立足点让伊迦尔卡得以抵销著地的冲击。它以极为自然的动作举起铳装剑，从变化为魔导兵装模式的剑中，射出带著眩目闪光的法弹。


    唯有伊迦尔卡丰富的魔力供给才可能产生的大输出功率法击，将黑颚骑士团卷入了爆炎的漩涡之中。整齐列队的黑颚骑士团因此陷入连混乱都不足以形容的状态。


    「不要退缩！让闯入我们包围中的愚蠢之辈认清自己的份量！！」


    虽然还无法理解状况，但仅凭著战意振作起来的他们果断地准备反击。陆续启动背面武装后，就开始进行猛烈的法击。只身闯入队伍正中央的鬼神等于一开始就被包围了，这个敌人原本该为自己的愚昧付出性命作为代价。


    「反应不错……这样的话，我也要拿出伊迦尔卡的全力拚了！！」


    但是法弹还来不及打中，艾尔就向键盘输入了指令。有如外衣包覆的魔导喷射推进器火焰向下喷出，将伊迦尔卡再度送上了空中。艾尔俐落地脱离敌人包围后，一副接下来轮到自己进攻的样子，启动了伊迦尔卡的远程追踪兵器『执月之手』。背上四只手臂的手腕脱离，拖著炽焰轨迹飞了出去。


    面对敌人极度异常的机动性和攻击力，狄兰托的反应可说缓慢得致命。猛烈加速的『执月之手』犹如见缝插针一般，无视狄兰托厚重的装甲刺了进去。伊迦尔卡庞大的出力将『执月之手』更加强化，赋予它不输给狄兰托装甲的强度。


    「唔，诡异的攻击！别以为这点程度能打倒黑骑士……！？」


    足以挖开黑骑士装甲的『执月之手』威力的确不容小觑，但是狄兰托也没柔弱到一击就被打倒。黑骑士在铠甲上还插著『执月之手』的情况下，把背面武装对准了空中的敌人，打算将它击落。


    「来吧，伊迦尔卡。让大家瞧瞧你的厉害！远程兵装『执月之手』真正的机能……『引爆』！！」


    艾尔藉由直接操纵将魔法术式送进了『执月之手』，术式上纪录著大气压缩与爆炎的魔法组合。剎那间，被『执月之手』刺中的狄兰托就从内部喷出猛烈的火焰爆炸了。利用原本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机能，从命中的地方轰炸机体内部。就算是以厚重装甲为傲的重装机狄兰托，从内部遭到烧毁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四架黑骑士一瞬间化为废铁，迸散出火焰与零件。


    「噫、噫噫??……！？」


    被炸飞手臂打中的后方骑操士发出悲鸣，他的大脑拒绝理解现况。对绝对信赖黑骑士力量与装甲的甲罗武德骑操士们来说，它们体无完肤地被轰成碎片的画面，已足以毁掉他们的精神支柱了。


    他们笼罩在恐惧中的思维，再度因为鬼神震耳欲聋的咆哮陷入进一步的恐慌之中。主机构『皇之心脏』响起最大的轰鸣声，身缠推进器火焰的伊迦尔卡再度飘然落地。两手所持的奇异大剑一挥就砍断了狄兰托的手臂，必杀之手则像在附近寻找下一个猎物似地在空中飞舞。


    「怎么了？还有还有，还有还有还有这么多嘛，继续打过来吧！让我们幻晶骑士继续战斗 吧！」


    能够充分发挥亲手打造的爱机力量的战场，对艾尔来说简直是座乐园。他满怀兴奋地驾驶伊迦尔卡，刻意往敌人较多的方向冲过去。铳装剑朝著惊慌失措的狄兰托砍下，法弹卷起烈焰，『执月之手』穿过混乱，将一架架狄兰托烧成废铁。


    黑颚骑士团最大的不幸，就是构成战斗主力的黑骑士和伊迦尔卡实在太相克了。黑骑士们拚死的反击，却都被伊迦尔卡藉由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机动性回避开来，而伊迦尔卡以脱离常轨的速度发出的攻击，他们又完全无法躲开。他们自豪的腕力如果打不中就没意义，但厚重的装甲却挡不住伊迦尔卡强得离谱的火力。


    就算想利用数量围攻，可是鬼神不但能在地上来去自如，甚至还能飞天。那样的机动性完全超出常识之外，已经不是黑骑士应付得了的敌人。


    「怪、怪物！你这可恨的怪物————！！」


    结果他们在狂暴鬼神的淫威前，只能像无力的猎物般坐以待毙。


    原本就只能单方面遭到蹂躏的黑颚骑士团，眼前又无情地袭来更大的威胁。一群巨大的骑兵气势洵汹地从森林中跃出，是泽多林布尔牵引的第三中队的货车部队。魔导飞枪的远距离攻击结束后，嗰们就换上突击用的装备过来了，货车上还载著第一中队和第二中队的法击手。


    「团长闹得很厉害呢-一敌方阵形和注意力都乱了。我们就从外侧削弱，动手啰！！」


    第三中队长海薇驾驶的泽多林布尔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以此为信号，货车队一齐发动了攻击。


    泽多林布尔举起的骑枪刺穿前进路线上的黑骑士，货车上的卡迪托雷则朝四面八方射出法击。鬼神在中卫部队的中心旁若无人地大闹，外围又有货车队逐渐削弱黑骑士的战力。


    「搞什么……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竟然如此轻易就将黑骑士的精锐……！啊 啊，怪物……这些可恶的死神！」


    如同遭大浪拍打过的沙堡般，黑颚骑士团的崩落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无法巩固防守、攻击不得，最后想逃也逃不掉，甲罗武德军的中卫面临溃散。全场充满轰炸与金属破碎的声响， 他们最终落得毁灭的下场。


    ——这是否该称之为悲剧呢？甲罗武德军的前卫部队撤退后见到的，正是这地狱一般的光景。


    他们应该要和保留战力的中卫会合，但是呈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却太过凄惨。映入眼帘的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与散落一地的黑骑士残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骑士才会被破坏得如此彻底？这一切都超乎他们的想像。


    「怎么可能……中卫部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跟什么东西战斗！？」


    他们背后还有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追兵正在逼近，因此不得不从森林里出来，踏入破灭的荒野之中。踏出一步的他们马上从破坏殆尽的战场中央发现会动的存在，一瞬间还以为是幸存的同伴，但又很快舍弃了这个想法。


    察觉到从森林中出现的他们，『那个』回过头来。那东西怎么可能是同伴？因为他们的军队里根本不会有幻晶骑士蠢动著六只手臂、长著一副因愤怒而扭曲的人类脸孔。


    那个东西背后有阵烟尘涌了过来。人马骑士踏过散乱四周的黑骑士残骸，拖曳著巨大的马车跑过来。稍微思考一下就会明白造成这场破坏的原因是什么，除了这个鬼神和异形骑兵以外别无可能。


    「鬼面的、死神……！」


    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依然从背后步步进逼。前卫部队跟敌人战斗的时间应该没有多久，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成这样的破坏？在场没有人想得透。


    不久，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主力部队终于追上因目睹过于凄惨的景象，而裹足不前的甲罗武德军，随即开始歼灭敌方兵力。没时间犹豫了——明知前方危险至极，他们的活路还是只有向荒野前进。


    怀著悲壮的决心，英勇上前挑战银凤骑士团的黑颚骑士团前卫部队，不一会儿就全军覆没。


    甲罗武德军最精锐的黑颚骑士团溃败了。


    从头到尾，克里斯托瓦尔都只能呆然地眺望那个过程。也不能只怪他，旗舰上舰桥里的人全部都呈现一样的状态，已经没有任何人能追上战况的变化了。


    虽然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克里斯托瓦尔才领悟到这一仗毫无胜算的事实，完全找不出任何一丁点足以致胜的机会。


    目前还活著的只剩下旗舰和后方的些许兵力，就连指挥功能还存在这件事都要算意料之外的幸运吧。面对如此彻底的破坏，就算军队仓皇溃逃也不足为奇。他们现在剩下的选择只有就这样迎接全灭，或者在全灭前多少让一些人逃跑，只剩这样而已了。


    「那就是……多罗提欧说的人马骑士，还有鬼神！！不可能。那种东西竟然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


    克里斯托瓦尔在此时想起来了——那些从冯塔尼耶抢走克沙佩加王族，还有单枪匹马毁了多罗提欧指挥飞空船的异形幻晶骑士。克里斯托瓦尔自认为相信了多罗提欧赌上性命的证言， 但心里某处依然存疑。若是听进多罗提欧的话事先提防，这场仗将会采用不同的战术。他只觉心中后悔莫及。


    「传令全军撤退……撤退！在那些怪物追上来以前……动作快！！」


    不知不觉间，他的口中变得如此乾渴。这道用嘶哑的嗓音低声传达，错失良机的命令，究竟还有多少士兵是神智清醒地听著？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慌慌张张动了起来。


    起风装置扬起风，旗舰开始掉转船头。幸伊的少数黑骑士们也追著后退的船脱离战场，必须趁那些大闹的怪物们还没发现以前摆脱绝境才行。他们已经没有身为甲罗武德军精锐的自尊心了，恐惧正催著他们的双脚赶快逃跑。


    可惜他们深切的期盼依然落空了，背后传来的马蹄声愈靠愈近。由行动迟缓的黑骑士所组成的地面部队不可能逃得过泽多林布尔。


    展开追击的第三中队，一个个追上殿后的黑骑士。


    「殿下，请、请看那里！地面部队正受到敌人追击。这样下去就算是黑骑士也……！！」


    「那又怎么样！？叫我去救他们吗？凭我们现在有的战力顶多也只能同归于尽。不说这个了，通知骑士像提升起风装置的输出力量，以尽速脱离此地为最优先行动！！」


    空中的旗舰俯视著转眼间陷入混战的地面，将起风装置的动力提升到最大。就算放下旗舰上的幻晶骑士助阵也是杯水车薪，所以他的判断可说极为妥当。只不过，那和逃不逃得过敌方攻击又是两回事了。


    「有一艘！要逃走了！！」


    「就这样带过来真是做对了！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放过你们！？」


    有两架泽多林布尔与第三中队分开行动，是奇德和亚蒂驾驶的机体。他们的机体和换成近战装备的第三中队不同，身上仍带著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一发现准备逃走的旗舰，就立刻投射出所有的魔导飞枪。


    剧烈震荡袭击船只，克里斯托瓦尔明白敌人的獠牙已经咬过来了。


    「呜喔喔！?该死，损害、报告损害！我们还没坠落！！不要放慢速度。无论如何都要到达冯塔尼耶……！！」


    他慌张地下达指示，却在看到舰桥窗户外的光景后哑口无言。


    飞空船下方有东西迸散出轰鸣和爆炎冲了过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天意创造出的破坏鬼神，靠著魔导喷射推进器压倒性的速度亲手抓住飞空船，然后降落在船上。


    「怎么可能，竟然能飞到这个高度！?这怪物到底……」


    克里斯托瓦尔起身离开船长席，瞪著正要站起来的鬼神。这时，转过头来的鬼神与他四目相接，令他全身窜过一阵深不可测的恐惧。那是何等疯狂啊？鬼神脸部竟戴著模仿盛怒的人脸面甲。不仅力量，连外型都远远超乎幻晶骑士的常识。


    「可、可恶……你这怪物！我、本大爷怎么可能害怕！！」


    心中沸腾的焰火压过了恐惧，那是『愤怒』的感情，讽刺的是——克里斯托瓦尔在这个场面才因为自己的怒斥而回过神来。他立刻从席上一跃而起，跑向飞空船的机库。


    「看样子，差不多要画上句点了呢。」


    艾尔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操纵著鬼神【伊迦尔卡】。就在他意气风发地在旗舰上准备踏出第一步时，船体顶部的一部分抢先打开了。在他兴致盎然地凝望的视野中，打开的洞口由升降机送出一架幻晶骑士。


    「你这怪物！谁准你站在这艘船上？知道这是我甲罗武德王国第二王子的船，还敢如此无礼！？」


    装饰著镶金边的纯白铠甲与闪闪发光的纹章，这架优美机体很明显和量产机不同层次。它正是当初葬送了国王骑『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并毁灭克沙佩加王国的甲罗武德王国旗机『阿凯罗力克斯』。


    驾驶座上的克里斯托瓦尔用满布血丝的双眼瞪著鬼神。重金打造的王族专用机阿凯罗力克斯拥有全甲罗武德军最顶尖的性能，他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信心。即使如此，希望依旧很渺茫，只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坐以待毙。


    「看你干了什么好事，竟敢毁掉我的军队！还把脑筋动到我的船上？所作所为简直令人无法容忍。面临我的亲自制裁，你该感到光荣！！」


    克里斯托瓦尔鼓舞自己，让阿凯罗力克斯拔出剑，而在对面的鬼神座舱中，艾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既然载著王族，表示这艘船是旗舰啊。那架机体的背面武装和格斗装备，是标准配备呢。看起来真是威风凛凛、充满自信……我很期待喔？」


    魔导喷射推进器咆哮著开始响起进气声。鬼神随手举起铳装剑，踏出一步。光是这样就让克里斯托瓦尔有种心脏被猛然揪住的恐惧感，他鞭策自己驾著阿凯罗力克斯冲上前。毕竟战场是在狭窄的飞空船顶，一开始就身处剑的攻击范围内了，多加算计或保留实力都没有意义。


    它用足以作为最高级机体证明的流畅动作，使出了无法想像较其更凶猛的凌厉斩击，同时启动背面武装，朝鬼神猛烈轰炸。如果敌人是一般的幻晶骑士，那么这有如烈火般的必杀攻击早就为此战分出胜负了吧——只可惜这一切都对鬼神不管用。在压倒性的输出力支持下，鬼神轻盈地挥舞沉重的铳装剑，将射来的法弹轻松弹开，还顺便砍断了阿尔凯罗力克斯趁隙袭来的剑锋。


    「竟、竟然毫不费力……难道本王子的攻击只算得上儿戏吗！?」


    克里斯托瓦尔发出呻吟，踉跄地让机体后退，全身颤栗著拔出备用剑。竭尽全力的一击已被轻松挡下，当现在采取守势的鬼神展开攻击时，就是他的死期了吧？身为战士的直觉这么警告自己，而且他的手上没有足以颠覆这一切的筹码。


    「……慢著，鬼神的骑操士！你应该是魔兽守卫【弗雷梅维拉】的人吧？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助克沙佩加！是基于王族间的亲缘吗！?还是魔兽守卫盯上了这块土地！?」


    一不做二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他也只能以言语代替剑戟。虽然口才不如王兄和王姊，但这种情况下也无法要求太多。


    「不对，因为亲情而上战场的少爷【殿下】喔。我只是本著骑士职责挥剑，顺便享受跟幻晶骑士的战斗【祭典】而已。」


    从戴著凶恶面甲的鬼神骑士传来的可爱嗓音实在太不搭调，让克里斯托瓦尔差点陷入混乱，同时又从他的回答中找到一线希望的光芒。


    「哈、哈哈！原来你的行动和国家、信念都没关系啊。那么，就带著那个怪物幻晶骑士到我这边来吧！你的力量只作为区区骑士实在太可惜了，投靠我的话，就赐予符合你期望的地位！还有，我们甲罗武德的目标是继承古老大国【法达阿帕丁】，会一直战到吞下所有西方诸国为止。这么一来，鬼神，你想要的战场也帮你准备好了！如何！！」


    这可说是生性傲慢的他，所能作出最真诚的劝说了。


    「唔，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获得国家赐予相当地位的人物。你能够拿出与之相应的报酬吗？」


    原本以为会被断然拒绝，但是这比预料中有希望的回应，让克里斯托瓦尔顺势说下去：


    「呵呵，这点不用担心。我可是第二皇子，还是甲罗武德王国军的总司令！我国国力可不是魔兽守卫那种乡下国家比得上的，随便就能给你比之前高出『一倍』的地位！……如何？如果你有那个意思，就为你准备爵位吧！」


    阿凯罗力克斯像是要欢迎伊迦尔卡一般大大地张开双手，驾驶座上的克里斯托瓦尔渐渐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他把鬼神提出的交涉视为『抬高价格』。换句话说，鬼神已经咬上他给的诱饵了。因此提出比既得地位更好的待遇，在交涉上是理所当然的选项。


    他确信自己成功说服了鬼神，因为现在提出的条件可不是优渥两字足以形容的。单枪匹马就能扭转战局的幻晶骑士技术，以及操纵它的骑操士——若是可以得到这些，奉上爵位根本不算什么。毕竟脚下这片名为克沙佩加王国的『广大土地』不管给多少都不会心痛。


    渐渐恢复从容与狂妄的克里斯托瓦尔那自信满满的态度，却被艾尔接下来一句话给狠狠击溃了——


    「哦哦。那么……意思是贵国幻晶骑士的开发制造，以及流通管理的所有权限，还有全部骑士团的优先指挥权都归我管理吗？」


    闻言，克里斯托瓦尔先是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不禁沉默，接著心生困惑，最后火冒三丈， 握紧拳头大叫道：


    「开什么……玩笑！区区一个骑士……不，就算获封爵位也一样！除了国王以外，不可能会有那样大的权限吧！」


    「我不是在开玩笑啊？实际上，我在本国的确拥有这样的权限。带来这里的骑士团不过是我马上能调动的兵力而已。」


    说著，艾尔脸上露出极其不怀好意的笑容，鬼神随著他的话扳著手指数了起来：


    「首先，在国内幻晶骑士的开发制造方面，拥有相当于陛下代理的命令权，再说基础开发本来就几乎是由我带头规划的；能够控制运输流通的细节，只是因为麻烦所以懒得管；至于国内骑士团的调动优先权，我也有遇到上级魔兽灾害时对全骑士团的指挥权限。根据情况，说不定还优先于陛下的命令喔？啊，但是我一点也不想管理领地，爵位就不用给我了！」


    坐在阿凯罗力克斯上这件事可说是克里斯托瓦尔的幸运。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时候的他正露出一脸蠢相，毫无威信可言。


    鬼神所说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到底哪里的『王国』、『国王』会赋予连爵位也没有的骑士如此庞大的权力？假设接受这样的条件，就要给他等同王族【克里斯托瓦尔】的立场才可能实现，他绝对不可能答应。他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并不知道艾尔那些辉煌的功绩，也无法理解他在国有大难时被视为最后防线的可靠。这个机器人狂，只身一人就能改变整个国家面貌的热情，更是远超乎他的想像。


    他全身没来由地发起抖。见敌人沉默下来，对这结果早有预料的艾尔盘起双臂，觉得自己好像太坏心眼了。


    「如果想活命的话，你看这样如何？要是你肯从幻晶骑士上下来，我就不攻击了。当然机体我会收下。」


    这番话可说是艾尔最大的『温柔』。纯粹的机械狂心中并不存在『对敌队幻晶骑士手下留情』这样的概念，但是反过来说，只要从幻晶骑士上下来就不再是攻击对象【怎样都无所谓】。


    「……你这家伙……到底、到底要瞧不起人到什么地步！挡在我等霸道之前的，不论拥有何等力量也是愚蠢之辈！！你这狂人，以为本王子会向你的慈悲屈服吗！?」


    但是，这时克里斯托瓦尔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了。艾尔扭曲的温柔自然无法传达给他，听在他耳里只像是最后通牒。


    他顾不得立足点和实力差距，只凭著一股激情就卯起来发动攻击。阿凯罗力克斯挥下备用的剑，施放法击冲上前。这次伊迦尔卡也不是只有抵挡而已了，它才用魔导喷射推进器躲开法击，下一秒就带著爆发性的加速度挥下铳装剑，将阿凯罗力克斯的剑连同右手一起粉碎。


    受到强烈冲击的阿凯罗力克斯失去平衡，像跳舞似地踉跄几步。这期间从视野外飞来的『执月之手』刺入阿凯罗力克斯的脚，而随后激起的地狱之火将其炸个粉碎。转眼间失去手脚和战斗能力的阿凯罗力克斯差点从旗舰上滚落，又被伊迦尔卡在最后一刻踩住。


    「不行喔。我很不擅长对幻晶骑士【机器人】手下留情，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要不要从幻晶骑士上下来，把机体交给我？」


    被翻来覆去的阿凯罗力克斯驾驶座中，克里斯托瓦尔摇了摇昏沉的脑袋。随著意识逐渐清晰，令他痛切体会到充塞心头的败北感。


    剎那间，一股气血涌了上脑，他冲动地拉下操纵杆。阿凯罗力克斯唯一完好的左手朝伊迦尔卡的脚狠狠揍下去。用足以砸烂拳头的威力挥下的这一击，让伊迦尔卡踏住自己的脚缩了回去。失去支撑的阿凯罗力克斯从飞空船滚落，最后被拋上了空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怪物！本王子怎么会如你所愿！我并没有输给你，是凭自己的意志选择有尊严的死……！！」


    话还没说完，阿凯罗力克斯就到达地面了。冲击扬起一阵尘土，它的全身支离破碎。就算是使用了强化魔法的幻晶骑士，也承受不了从高空落下的撞击。看著与旗舰机一同果断迎向末路的甲罗武德第二王子，艾尔不禁钦佩地赞叹：


    「和自己的机体一同牺牲，是很不错的决心。包括这艘飞在空中的船，你们的武器让我玩得非常愉快，真是个『好战场』。虽然只是一点小意思，就让我为你祈求，希望你也有『美好的来世』吧。」


    他算是相当真诚地对敌将献上祝福，然后马上采取下一个行动。伊迦尔卡转过头，将铳装剑指向旗舰的舰桥。凶恶的魔导兵装毫不保留地显现出致命的杀气，锁定了船员们。


    「好了，控制这艘船的人应该都有听见吧？马上让船降落，并且交给我。如你们所见，抵抗也是白费工夫。」


    至今都只是茫然眺望事情发展的船员们，像被雷打中一般抖了一下，立刻表示投降。旗舰开始慢慢降落，这成了宣告米谢利耶一役结束的信号。


    「………………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站在王座旁的第一王女卡特莉娜盯著眼前不停磕头的黑颚骑士团士兵，用没有附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问道。


    「启、启禀殿下！！进攻米谢利耶的结果……隶属我方的黑颚骑士团，损耗了九成黑骑士。钢翼骑士团全二十四艘飞空船中的十艘遭到……击沉！没有一艘船无恙返回！」


    濒死的黑颚骑士团回到甲罗武德军中央护府已经是前几天的事了。幸存士兵带来的报告超越冲击或惊愕所能形容的程度，深深扎进卡特莉娜的胸口。


    道也难怪。这场侵略战投入了甲罗武德王国的主力部队黑颚骑士团，更派出堪称精锐的一百架机体，却是以空前的惨败告终，平安回到戴凡高特的黑骑士甚至不到中队规模。不过，最令卡特莉娜感到赝惊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士兵接下来说的话——


    「然后，指挥旗舰的克里斯托瓦尔殿下……与跑到飞空船上的敌人交战……结果从上空坠落，因此歼命！！」


    长特莉娜有好一会儿露出平常绝不会让人看见的茫然表情，之后才渐渐理解状况，从四肢末端窜起一股颤栗。


    黑颚骑士团全灭，而她的弟弟死了。这是为什么？太大意轻敌了吗？不能否认首战辉煌的成果让他们有些骄傲自恃，但是再怎么说，这次的损害都太大了。怎么可能会有军队以自身的毁灭为前提行动呢？更何况在派出钢翼骑士团多艘飞空船的条件下，她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会输。


    思緖纷乱的她忽然发现——既然克里斯托瓦尔死亡，自己就踏上身兼甲罗武德军总司令的重要地位，在部下面前不能表现出更进一步的动摇。


    「…………我明白了。你立刻退下……！」


    她无法掩饰声音里的颤抖，这是她用仅存的理性挤出的最后一句话。现在需要冷静下来的时间。


    等黑颚骑士团的士兵飞也似地离开后，卡特莉娜立即屏退谒见厅里的人。她的情绪即将爆发，为了不让丑态暴露在他人面前，也只能把其他人赶出去。


    在只剩她一人的谒见厅里传出了呜咽声。身为王族，从小到大接受的高等教育也无法让她控制所有的情感，姊弟之情让她为克里斯托瓦尔伤心落泪。


    她沉浸于悲伤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悲伤随著泪水流逝，接著感受到的就是怒气。亲人被夺走的愤怒让她选择采取下一个行动——


    「我绝不原谅……害克里斯丧命的敌人，但就算要为他报仇，这次也败得太难看了。失去黑颚骑士团的此刻，我们的战力不足。」


    一恢复冷静，她不由得为事态的严重性抱头苦恼。


    黑颚骑士团受到的损害非同小可，但是飞空船遭到击落才是更大的问题。至今飞空船都是无敌的存在，同时也是维持甲罗武德军不败神话的核心，如今却一口气被击落了十艘。这将对甲罗武德军造成比黑骑士毁灭更深刻的影响，虽然她无法立刻想像出具体上，到底会产生多坏的影响。


    「先增加黑骑士……不行。想要扳回一城，果然只能靠飞空船，可是那些飞空船被破坏了那么多，表示维持原状很危险。得赶紧强化飞空船才行……真是，没想到连钢翼骑士团都毁了，想必高加索卿也会大感震惊吧。」


    「是啊，是啊。对我来说真是惊天动地呢，王女殿下。」


    理应只有她的大厅突然传出回应，让卡特莉娜像是弹簧一般猛地转过头——一个其貌不扬的男性站在那里。他就是甲罗武德王国开发工房的领头，同时也是飞空船的发明者『奥拉西欧高加索』。


    「……我应该已经把人支开了，高加索卿。就算你是重要人物，也不会以为自己做什么都能被原谅吧？」


    眼下的状况非比寻常。面对扭起美丽脸庞、露出凶相的卡特莉娜，奥拉西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坦然地说：


    「是，小的当然明白。但是身处此险境，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得到殿下许可，因此前来拜见。」


    卡特莉娜犹豫片刻后，坐到了『王座』上。她明白现在不是拘泥于这些小事的时候，必须以采取行动为优先。


    「好吧，这次就不予追究。没想到钢翼骑士团的飞空船竟被击落了，得火速强化剩下的船才行。想来克沙佩加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正是关于这件事……造咸如此离谱损害的敌人，到底用什么方法战斗的呢？为了今后著想，我想仔细听听那边的情况，才想请殿下允许我调查生还者……」


    不晓得他是如何看待现状的，只见奥拉西欧不起眼的脸上露出极为歪曲的笑容。卡特莉娜略为犹豫下，接著作出决断：


    「……随你高兴吧。但最，不准失败，不能再让飞空船被打下来。既然你开口了，就拿出相应的成果给我瞧瞧。」


    「是，我也希望飞空船永远是天空的霸者。」


    表面恭敬地行了一礼的奥拉西欧离去后，卡特莉娜深深吐了口气，瘫坐在王位上。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在对飞空船的要求这一点上两人的看法相同。只能祈祷他的方法多少能提高一些战力了。


    她立刻抬起头，立刻唤来传令官告诉他：


    「马上把多罗提欧马多尼斯叫过来。」


    这时候，她的脸上流露出前所未见的坚决意志。


    自从旧克沙佩加残党军和甲罗武德军在米谢利耶近郊发生激战以来，克沙佩加领地东部的势力版图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银凤骑士团在各地的活跃行动，使甲罗武德王国的支配范围被逐渐侵吞，而黑颚骑士团和钢翼骑士团惨败一事，终于让他们的支配彻底瓦解。


    旧克沙佩加残党军在那一战获得空前胜利后，便向甲罗武德军设置东方护府的『冯塔尼耶』挺进。黑颚骑士团和钢翼骑士团毁灭，加上失去总司令克里斯托瓦尔的甲罗武德军并没有余力阻止，眼看泛克谢尔大道沿途城镇清一色变成克沙佩加王国的旗帜，护府的警卫部队甚至没拿起剑就撤退了。


    甲罗武德王国的统治象徵——『护府』的其中一个东方护府就这样垮台，所造成的影响非常大，扩及至今仍受甲罗武德王国统治的克沙佩加领地各处。


    泽多林布尔迈步走过冯塔尼耶的中央大道。街上居民们看见陌生怪异的人马骑士莫不为之颤栗，但一看见它高挂著克沙佩加的国旗，又提心吊胆地来到街上。


    泽多林布尔后头跟著由雷玛提亚组成的步兵部队，以及雷斯瓦恩特维多的法击部队。亲眼目睹夺回东方领和冯塔尼耶的克沙佩加军英姿，居民们忍不住爆发出欢呼。


    「埃莉诺殿下，怎么样？这就是我们赢来的东西。」


    泽多林布尔的驾驶舱里，除了骑操士奇德以外，还载著王女埃莉诺。原本就设计成供两人搭乘的泽多林布尔拥有比其他幻晶骑士宽敞许多的驾驶座，因此在主驾驶座前还有个可称为副驾驶座的位子。


    「……是啊，我们赢了呢。」


    埃莉诺倾听著周围的欢呼声，那欢声不输给幻晶骑士的运转声。居民们流露出喜悦，对幻晶骑士队伍送上声援，其中还交杂著对王女的赞美之词。因为这场面实在太令人难为情了，于是她偷偷遮住羞红的脸。


    不久，队伍来到大道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旧东方领地的领城——拉斯佩德城。看见过去与自己有些渊源的城堡，她微微发著抖，僵住身子。后方随即传来强而有力的声音对她说：


    「放心，这里已经变成我们的城了，而且我不会再让你被关起来，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嗯，不要紧……以后也要仰赖你了，我的骑士。」


    听见埃莉诺这番包含无比信赖的话，奇德的眼睛简直不晓得要看哪里才好。最后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没发生操作失误，顺利地抵达城里.


    「我们总算收复这个地方了，亲爱的……」


    在拉斯佩德城的书房里，马蒂娜轻抚著留下来的旧桌子。书房在换了主人以后似乎仍保留原本的布置，与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终于，拉斯佩德城回到了原本的主人手中。


    「不过，因为甲罗武德的缘故，这城堡也留下一些讨厌的回忆呢。」


    她露出苦笑，视线移往窗外的景色，从那里看得见矗立于城堡四周的尖塔。不过几个月以前，她们还被甲罗武德王国第二王子克里斯托瓦尔关在那座尖塔中。这件事不只她，连女儿伊莎杂拉也同样百感交集。她一进入城里就先说了——


    「母亲，那些尖塔尽量早一点拆了吧。」


    马蒂娜也相当认真地考虑著她的意见，或许早晚会改建那几座塔吧。


    银凤骑士团与克沙佩加军本队一同将据点移到冯塔尼耶。以前必须伪装成银风商会、驾著幻晶甲胄经过的景色，如今可以自由地行走其中。埃姆里思马上走出户外，好好享受道份自由。


    「不必偷偷摸摸的果然很不错！上次来的时候真是闷得要命。少了那些没品的黑骑士，景色也好多啦！」


    「欧比涅到这里的道路都收复了，人潮也会慢慢回流吧。」


    艾尔也附和著眺望四周景色。


    旧克沙佩加残党军将势力范围从米谢利耶扩展到冯塔尼耶，东西大道也因此恢复了原本的功能，现在派到弗雷梅维拉王国的传令兵应该正在报告这项成果。想必两国之间的贸易近期之内就会再开始复苏，冯塔尼耶将会恢复往昔的热闹繁华。


    旧克沙佩加残党军夺回冯塔尼耶的几天之后——


    埃莉诺在自己的房间，望著从窗外延伸出去的街道景色。冯塔尼耶的街上因为安定下来，一天天恢复活力，这才是受到甲罗武德侵略之前的、克沙佩加王国原本的样子。她将这幅景色烙印在眼底，再次下定决心。片刻后，马蒂娜来到她身边开口：


    「大家都到了……艾莉，你做好觉悟了吗？」


    「是的……伯母。我不会再逃避了。」


    即使仍给人一些靠不住的感觉，但她的眼睛深处确实燃著坚决的火焰。马蒂娜用感到眩目的眼神看著那样的侄女，然后缓缓跪下行礼。


    在拉斯佩德城的中庭，集结了加入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贵族们，以及银凤骑士圈的全体人员，他们的视线投注在这场集会的主角身上。埃莉诺感受到他们期待的心情，几乎要被那样的气势压垮了。尽管她带著觉悟来到这里，但天生的软弱性格还是动不动就要从内心深处探出头窥视。


    她有些迷惘的视线游移不定，最后在人群中找到一个人——一个修长痩削的少年。这个驱策人马骑士、以她专属的骑士身分订下胜利之约的他，点了一次头作为回应。得到鼓励的埃莉诺，于是踏出最后一步。


    埃莉诺的双手紧紧交握，环视在场众人之后开口：


    「今天，我有话想告诉各位。」


    原有的鼓噪声很快消逝，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地等待埃莉诺的下一句话，接著她动了起来。虽然带著微微的颤抖，语气中却充满和过去的她判若两人的决心，娓娓道来：


    「我将……继承父亲的遗愿，准备接受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虽然我没有任何力量， 但我相信各位的力量……相信战争。我……女王埃莉诺米兰妲克沙佩加在此宣布，将复兴我们曾经一度毁灭的国家——以『新生克沙佩加王国』之名！！」


    时值西方历一二八一年，时序即将进入冬季的时候。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诞生的消息，与同时即位的新女王演说内容很快地传遍西方诸国。


    尽管许多国家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困惑，却都发现其中包含了某项重大事实——


    新王国获得足以抢回国土的力量，而本应强大的甲罗德王国则渐渐显露出颓势。


    大国之间的角力注定会对西方造成广大影响。以这番宣言为分水岭，大西域战争就此揭开了新的篇章。


    接续《骑士&魔法5》

 第三十四话 王女的烦恼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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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泽特兰德大陆一分为二的险峻山岭——欧比涅山地。


    以横亘的高大山棱为背景，山脚下有片开拓森林所形成的平地。遭到粗暴铲平而裸露出的大地上，如今呈现一幅尸横遍野的惨状。这些残骸有的被砍断、被火焰灼烧过、或被尖锐物体贯穿，还有像是承受巨大冲击因而破碎。全都严重扭曲变形，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若是仔细观察，应该就能看出这些残骸是状似人类四肢的部位或破洞的头盔等等。这些原本都是『人形』的一部分，但奇妙的是，不管再怎么耐心寻找，里面都不存在构成人体所不可欠缺的要项：『血』与『肉』。只有结晶质纤维、金属骨骼、铠甲和遍布其上的银色细线——没错，这些元素不属于人类这种生物，而是由魔导和机械所组成的巨人兵器『幻晶骑士』被破坏后的残骸。


    在这片或许该用巨人墓地来形容的地方，除了偶尔吹过的风以外，别无动静。彷佛万物皆销声匿迹，徒留寂静包围这块土地——


    ◆


    时值西方历一二八一年。


    泽特兰德大陆西方的国家群——『西方诸国』先前不幸遭灵烈战火的洗礼，即将迎接这场被后世称为『大西域战争』、将许多国家卷入的大规模戦乱时代。


    首先敲响战鼓的是西方闻名的大国『甲罗武德王国』。该国先是踏平了几个较小的国家职盟，目标直指另一个大国『克沙倾加王国』。甲罗武徳王国显露他们旺盛的野心，发动了大规模的侵略战争。


    当初，甲罗武德王国的暴行只被看成是一如既往的小冲突。因为两国之前过去也不时会发生同样的争执，一直处于敌对的状态。然而，事态发展却让众人跌破眼镜，冲突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一面倒的局势。


    甲罗武德王国接连投入前所未见的航空兵器『飞空船』，以及强大的新型幻晶骑士，配合一次次颠覆以往常识的战术，达成称得上巧妙精湛的闪电侵略行动。克沙佩加国在首戦就失去了等同国家中枢的国王，首都沦陷后更被逼上灭国的生死关头。其中不愿放弃而起身抵抗者，最后都被强力的最先进幻晶骑士『迪兰托』用铁锤一一击溃。勉强逃过一劫的王族，则有飞空船在空中守株待兔，准备一举歼灭。这块过去被称为克沙佩加王国的土地，想必在不远的将来就会被甲罗武德王国吞噬殆尽吧——正当每个人都对这样的末路深信不疑时，却又因为出现另一个无法预测的因素，扭转了整个局势。


    开战后过了几个月，有个集团穿越欧比涅山地来到克沙佩加。他们自称『银凤商会』，阻挡在甲罗武德王国的野心面前。


    所谓的银凤商会——他们的真实身分不必多说，就是名震弗雷梅维拉王国的暴力团体『银凤骑士团』——拥有足以击败甲罗武德王国黑骑士的强大幻晶骑士。甫一踏上遥远的东方边境，就对驻守的甲罗武德军发动猛烈攻击。他们前进的步伐无人可挡，最后也成功救出被关起来的克沙佩加王族，严重打乱了甲罗武德王国的计画。趁著甲罗武德军乱成一团，银凤商会协助旧克沙佩加残军，并提供新型幻晶骑士『雷冯提亚』，连怎么对付飞空船的方法都帮他们规划好了。


    大为震怒的甲罗武德军总司令——克里斯托瓦尔决定出动大规模部队，一举歼灭旧克沙佩加残党，双方终于在东方边境的『米谢利耶』附近开战。经过长达一整夜的激战，最后赢得胜利的是银凤骑士团与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他们彻底击溃了甲罗武德军的主要战力『黑颚骑士团』及『钢翼骑士团』，并乘势收复了旧东方领的领都『冯塔尼耶』。


    自亡国以后便节节败退的旧克沙佩加军，因为打赢这漂亮的一仗而士气大振。军队集结在幸存的王女『埃莉诺米兰妲克沙佩加』麾下，在她登基成为女王的同时，也向各国作出复兴『新生克沙佩舾王国』的宣言。


    西方历一二八二年，看似即将终结的大西域战争再次回到了出发点，战事的走向则隐身于无人能看穿的迷雾之中。短暂成为胜利者的新生克沙佩加王国，以及虽败犹刚的强者甲罗武德王国——这两国均为了获得下一场胜利，而在暗中磨利了猿牙等待著。


    ◆


    这个堆著大量幻晶骑士残骸的地方，原本是为了使用神秘的乙太飞上天空、威胁敌人的『飞空船』而设置的起降『机场』。


    大量的居人骨骸几乎要填满这块绝对算不上狭小的土地，若是仔细観察，应该可以看出机体上有著奇妙的特徵。从铠甲上的细节处可以发现许多共同点，这意味著堆在这里的全是同一机种的幻晶骑士。不用说，这些亡骸都是属于在『米谢利耶攻防战』中，被击溃的甲罗武德王国制式量产机『狄兰托』。


    之所以将再也不会动的残骸集中在一个地方，是基于『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和『银凤骑士团』之间所订下的『契约』。双方的契约内容如下——『银凤骑士团所击破的敌方幻晶骑士， 其所有权均归属于银凤骑士团，以此为战斗的回报』。


    同时也意味著，这全部会成为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的所有物。


    严重毁损的残骸不可能排列得多整齐，只是杂乱无章地被堆在一起，这些已经无法启动为幻晶骑士了。它们的用途，顶多就是拿去熔掉，当成废铁再利用而已。收到这些破铜烂铁还高兴得起来的怪人，找遍全泽特兰德大陆八成也只有一个人吧？这里说的不是别人，当然就是兴趣嗜好与众不同的艾尔。


    该名当事人，现在也是高兴地驾驶蓝色幻晶甲胄，在山一样高的残骸里面挖掘寻宝。他用的幻晶甲胄算是最初期型的机体，没有搭载魔导演算机的『摩托比特』型。他和摩托比特怀著满腔热血，并运用灵巧的双手将拿到手的残骸解体，不断地挖掘著小山。


    片刻之后，他抱著大量的残骸，一脸心满意足地从小山里探出头来说：


    「解体的零件堆得不少了，差不多该搬到那边去了吧。」


    「咦——已经堆那么多了吗！？艾尔你太拚了啦！」


    听见艾尔高兴的低语，从小山的另一头传来带著抗议的声音。跟他一样驾驶摩托比特型的幻晶甲胄、把手扠在腰上挺起胸膛的，是他的童年玩伴，同时也是银凤骑士团团长辅佐『亚黛尔楚【亚蒂】欧塔』。


    亚蒂是来帮忙艾尔的没错，但就算他们驾驶幻晶甲胄，要陪著完全不打算休息、只顾埋头沉浸在解体作业中的艾尔也是很辛苦的体力劳动。就算受不了他，艾尔依然热情地把拆得支离破碎的零件堆上货架然后运走。若是没有幻晶甲胄的动力辅助，这实在不是光靠他们两人就能搞定的作业。


    他们爬下残骸小山，山脚下还有另一个穿著幻晶甲胄正在进行作业的人，将之前两人搬过来的零件排好并仔细检视。他是艾尔的另一个童年玩伴，骑操锻造师『巴特森泰莫宁』。


    矮人族出身的巴特森体格结实壮硕。虽然个子和艾尔差不多，身材宽度却几乎多了一倍。 他驾驶维修专用的幻晶甲胄『重机动工房』，巧妙地操纵四只手臂检查零件，并且把检查得知的事项写到纸上。


    「巴特森，情况怎么样？新一批货到了喔。」


    「嗯——挺顺利的。啊，追加的货放到那边。」


    他那副没停下手边作业、漫不经心地回应的模样与艾尔有些相似，巴特森在艾尔的童年玩伴也是不可多得的幻晶骑士同好。


    把货架放到他旁边后，艾尔停下了摩托比特。躯干的装甲随著压缩气体放出的声音开启，娇小的艾尔跳了出来。他很快凑上前去看巴特森所写的笔记，专注地确认结果。从肉体劳动到脑力劳动，只要是有关机器人的事情，他都会不辞辛劳地进行。看著这些马不停蹄投入下一项作业的机械狂，亚蒂也只能声耸肩，然后跳下摩托比特，有气无力地从背后抱住艾尔。


    「我好累喔，艾尔。我要暂时这样休息，恢复干劲储存量」


    这位娇小少年恰好容纳进她怀里的感触，让亚蒂满意地吐出一口气。虽说幻晶甲胄拥有万能的作业能力，长时间操纵还是会消耗体力和魔力，给驾驶带来不小的负担。话是这么说，她以前做的那些训练也没有轻松到让她因为一点小事就筋疲力尽，但这毕竟不能混为一谈，凡事都需要动力。艾尔支撑著亚蒂软软地挂在自己身上的体重，轻轻整理乱掉的头发。


    「谢谢你帮忙，亚蒂，辛苦了。在整理调查结果的时候请好好休息吧，等这边结束以后还要再继续解体作业。」


    「艾尔还是老样子，毫不留情又有干劲呢……」


    艾尔看起来不是很在意一下子变得憔悴的亚蒂，马上又开始投入挑选零件的作业中了。不管怎样，亚蒂还是很瞭解他的，所以也不去妨碍他，不过还是稳稳将他抱在怀里。她呆呆地望著艾尔的作业好一会儿，接著疑惑地问道：


    「艾尔，你好像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检查同一种类的零件？」


    「看得出来吗？对，这个可能就是他们的技术核心。」


    这时，原本一直在比对各种零件和手上图纸的巴特森抬起头说道：


    「果然是这样！喂，艾尔，你和这边的设计图比对看看。这里……很像，这种机能是同样的东西，那艘船会飞的秘密就在『这里』啊！」


    那张图纸上画著在米谢利耶所掳获的飞空船的心脏部位所得到的调查结果，也就是提供船只浮力的秘密来源『源素浮扬器』概略图。


    「哦哦，这样我们的推测就有了根据呢，或许我们已经得到前往天空的邀请函也说不定喔！」


    艾尔凝视著巴特森所指的零件。那个装置来自于从黑骑士们残骸中搜集而来的诸多零件， 中心装著一个发出黯淡七彩光芒的结晶石。艾尔用手指抚过装置，脸上缓缓绽开笑容。他在发现新机能、新技术时总是伴随著喜悦，如果是关于飞空船，甚至是幻晶骑士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过去一直以为没有价值的『结晶』……也就是说，有人从中发现了某种价值。其中到底蕴含著什么样的秘密呢？真想找人来好好问个清楚。」


    「艾尔又露出非常坏心眼的笑容了……」


    将结晶的秘密弄到手后，艾尔到底会做些什么，那种事情不说也知道。亚蒂和巴特森只能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半是无奈的神色。这时，从残骸的山棱另一头，传来叫他们名字的嘹亮呼唤声：


    「喂	银色少爷和你那帮小伙伴跑去哪啦！？被埋起来了吗！？真是的，这些残骸堆在这里也太浪费了，早点拿去熔掉重铸不就得了。」


    「唔，在这里。老大，这边——」


    听到他的回答，银凤骑士团锻造师队队长——老大『达维霍普肯』吃力地越过残骸形成的小山。达维在山脚下发现被大量零件和图表围绕著的艾尔与他愉快的小伙伴们，不禁先深深叹了口气道：


    「……喔，我看你快活得很嘛。」


    「是的，因为它们看起来真的、真的非常美味，让人忍不住想快点把它们吃光呢！」


    「就像给猫木天蓼一般，只要给少爷这些就正中少爷下怀啊……你们一直窝在这边，我还 想说发生什么事了。唉，我猜也是这样啦。」


    见艾尔露出陶醉笑容、热情注视残骸的模样，老大只能受不了地摇头。艾尔简直有精神过了头，根本用不著担心。对他来说，眼前这堆残骸正是宝山，也是一顿大餐。情况大致如他所料，艾尔只顾专注地解析残骸。


    艾尔的行动看似完全没考虑到自己的立场，但那并不只是兴趣失控使然的结果。说好听点是幻晶骑士技术的权威，其实只是个幻晶骑士迷的埃切贝里亚骑士团长表示——他这么做正是为了调查甲罗武德军的武器技术。说是这么说，堂堂骑士团长丢下其他工作不管，一头栽进破铜烂铁里头也并非完全无所谓。


    「调查是很重要没错，但也要适可而止，你如果太勉强自己身体，倒下了才麻烦。何况雷冯提亚的开发也告一段落，已经进入量产阶段了，用不著那么著急吧。」


    如同老大所说，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最新锐机体『雷冯提亚』模型机的测试、除错作业也完成了，已经获得可以量产的成果。现在正进入量产阶段，冯塔尼耶四周不论是民间或者是军方的工房都全力运转著。锻造师们虽然都被没完没了的大工程追著跑，但也由于新生王国的成立，他们的表情显得开朗且士气高昂。照理说，负责设计的银凤商会应该多少会变得清闲一点才对，可是这一切却跟艾尔无关。


    「我当然明白可是我这么说绝对绝对不是只为了满足好奇心甲罗武德拥有的技术特别是这种叫作飞空船的前所未见的兵器不只能在天上飞还具备运输幻晶骑士的能力是极具威胁性的存在分析并将之运用在实战上对我们来与也非常有益主要是我会觉得超级高兴进而为全人类的进步尽一份力并且造福大家所以才想尽快把它的原理从头到尾调查清楚。」


    「好好，我懂了。那你打算弄到什么时候？」


    「这个嘛……我觉得似乎快抓到那个秘密的核心了。啊，请放心，一旦查清楚那个美妙的秘密是什么，我不会藏私，一定也会向各位仔仔细细地分享！」


    眼看艾尔满怀兴奋期待地说著，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大终于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喔……喔，嗯，啊啊，我懂，你不必再说了。就在不会累垮的范围内放手去做吧！」


    老大也明白对这个状态下的艾尔说什么都没用，毕竟也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幸好他们的敌人甲罗武德王国在这段期间内没有动静，这阵子的状况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目前让艾尔放手去做，也不会有问题吧——老大几乎是半放弃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就在艾尔他们如此愉快地度过每一天的期间，位于冯塔尼耶遥远另一头的『前』克沙佩加 王国王都『戴凡高特』发生了某件事。


    这座首战便落入甲罗武德王国手中的都市，如今成为统治克沙佩加领的象徵『中央护府』所在地。由于过去曾经是一国首都，这个城市里头有著各式各样的设施。俗称工房区的地方也是其中之一，维修、建造幻晶骑士的大型工房栉比鳞次，是支持国家军事机能的战略要地。


    甲罗武德军的士兵和骑操锻造师们，在维修中的狄兰托脚下来来往往。在这样忙碌嘈杂的气氛中，一名男子略显突兀地悠然走过。那不是别人，正是甲罗武德王国开发研究工房长『奥拉西欧高加索』。他无精打采地在工房里来回巡视，四处对部属们下达各式各样的作业指示。


    「……很好，这里就像这样弄一弄。嗯，差不多那样就可以了。那之后交给你们了，我在里面的工房还有非做不可的工程。」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成立以后，更正确来说——是在米谢利耶一役败北后，甲罗武德王国便加紧补充失去的战力，并研究如何应付对飞空船用兵器群。这个问题不先解决，他们就很有可能在这场战争中彻底失去优势，所以他们也是拚了命在赶工。锻造师们接受各式各样的委托，手头上的作业量日益增加。尽管如此，身为领导众多技术人员的长官，奥拉西欧却在大致给出一轮指示后，便马上离开了那个地方。


    今天也是如此，被留下来的下级锻造师们叹著气，缓缓开始动作。要是长官给的指示不够准确，会让人无所适从。


    奥拉西欧总是轮流穿著那几套旧衣服，给人不甚起眼的印象。话是这么说，但他确实是飞空船技术的创始者，而他身为技术人员所拥有的渊博学识无庸置疑，否则也无法坐上工房长的位子。


    奥拉西欧传达指示给部下们，然后离开了工房集中的地区，前往专门为他准备的工房。那里拥有从获得第一艘飞空船坠落的消息那天起，就开始进行的实验与研发成果。


    「钢翼骑士团的覆灭，使得飞空船失去空中霸者的地位，就算做出同样的船也很危险。明明是不久前才发明的东西，这业界真不好混啊。」


    他看上去连对自己发的牢骚也兴趣缺缺，一步步走近固定在工房中央、一台奇形怪状的机器旁。那个机器以『筒状装置』为中心，再将银线神经和刻著纹章术式的银版以复杂离奇的方式组合而成。


    「那么，还是得赶紧把这个『推进器』完成才行……」


    奥拉西欧之前从生还的多罗提欧马多尼斯和黑颚骑士团那里问出了大量情报，其中有项情报让他抱以极高的兴趣。


    「竟然有从全身上下喷出『爆炎』，进行异常加速……甚至飞到空中的幻晶骑士……！？那玩意儿还毁了我的飞空船！！」


    那台幻晶骑士光是用『异常』一词还不足以形容，它展现出犹如鬼神般的力量，可说是拥有庞大飞空船鉴队的钢翼骑士团毁灭的主要原因。


    「飞起来，幻晶骑士飞起来了！开什么玩笑。如果幻晶骑士能够想飞就飞，我做源素浮扬器干什么！？」


    他烦躁地拉动装置上的控制杆。外部魔力转换炉发出的低鸣声渐渐变强，用来吞噬结晶肌肉中储存魔力的装置迅速启动了。很快地，利用魔力转换炉构造的进气装置发出巨大声响，开始吸进大气，接著依照组合好的纹章术式产生魔法现象。连结火基础式系统的魔法——被压缩的空气化为爆炎，循著术式的诱导朝同一个方向排出。


    爆炎眩目的光芒，却在男子脸上投下强烈阴影。


    「喷出火焰飞上天……把火焰！把爆炎系统的魔法给……！这家伙『让自己承受爆破的力道，靠反作用力移动』！！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天才的笨蛋！？做出这玩意儿的家伙脑袋绝对有问题！！」


    它产生的爆炎气流——或者该称之为喷射魔法的威力相当于战术级魔法，几乎要刮走整座装置。若是没有牢牢固定在地面上，现在八成会猛地撞上工房墙壁吧。


    在使用爆炎系魔法的情况下，原本不会在身边引爆，因为使用者不可能从爆炸的冲击中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是故意承受这样的冲击。这绝对不是正常人想得到的方法，实在太过疯狂、扭曲了。


    奥拉西欧歪著脸，口中不断发出大笑。把走错一步就会招致自灭的爆炎喷射用来当作推进力，怎么看都是自杀行为，连他这个算不上正常的人也深受震撼。而对于将这种疯狂构想化为实际成果的敌方技术人员，他在莫名感到尊敬的同时，也生出一股疯狂的忌妒。


    「飞空船靠著『纯乙太作用论』飞上天空！但是这个笨蛋却只靠爆炎的力量就飞起来了！ 呵呵、哈！我们一族所想出来的理论居然会输给一个笨蛋！？」


    根据调查的结果，奥拉西欧知道敌方幻晶骑士是靠喷出火焰移动。光凭这项情报就能推测出是利用爆炸的反作用力，他的想像力实在惊人，毫无疑问称得上是个天才。也许——其中有著为某种事物疯狂著迷的人，才能体会的特别要素。


    「利用魔力，获得风力所远远不及的强大推进力！只要利用这股力量……这么一来，就有足够的力量启动『那东西』了。」


    他模仿的这个魔导喷射推进器，很有可能成为拥有空前力量的强力推进系统。由此所带来 的结论只有一个，也就是更巨大、更强大的——


    不知不觉间，耗尽结晶肌肉魔力的推进器停止了运转。奥拉西欧再度走近机器，脸上露出深深的笑容。


    「一旦『那东西』获得完整的躯体，一定能将天上的一切全掌握在其利爪下。没错，所有的空域都是属于我的……！！只要把这个完成，就不必再被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干扰……！啊啊，是输是赢都好，这场无聊的战争就不能快点结束吗？那我就能尽情在空中翱翔了！」


    这名以苍穹为目标的技术人员，只为了自己的愿望而行动，根本没考虑过国家的胜败与否和他人的生死。不知是幸或不幸，至今仍无人察觉到他的疯狂。


    大西域战争——这场战役最大的特徵就是其中所投入的大量新技术。势力最大的甲罗武德王国与新生克沙佩加王国，道两阵营各自拥有的技术人员们可谓异常的活跃表现，将更大的混沌带入这场战事。

 第三十五话 王女的策略

    云缓缓流动的天空下，清风吹拂过坐在椅子上的少女那头飘逸柔顺的发丝。


    少女将手上的茶具轻轻放回桌上，然后按著头发缓缓起身离席。她慢慢走近栏杆，下方景色赫然跃入视野。


    眼前是以四座尖塔为特色的『拉斯佩德城』，以及从城堡呈放射状延伸出去的城市——这是属于新生克沙佩加王国首都『冯塔尼耶』的景致。


    在甲罗武德王国的统治下显得死气沉沉的这座都市，回到原本的主人手中后，也慢慢恢复了活力。这是因为他们重新开始与东方欧比涅山地的另一头，越过『东西大道』的弗雷梅维拉王国展开贸易活动的缘故。


    这样的流通对百姓来说是求之不得，同时，对至今仍陷于困境的新生王国来说，也可谓救命的稻草。


    「城市和国家都像这样慢慢恢复原本的样子了……」


    少女名为『埃莉诺米兰妲克沙佩加』，是几天前才登基成为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女王的人物。


    「您怎么了？女王陛下。」


    此时，有人轻声向她搭话，是一名腰上挂著奇妙手杖及银色短剑的骑士。从他一身较为轻便的装束来看，可以知道他就是驾驶幻晶骑士的『骑操士』。原本有些闷闷不乐的埃莉诺，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阿奇德先生。」


    相较于露出笑容的女王，出声搭话的骑操士少年『阿奇德欧塔』则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呜_，我也跟您说过了……陛下，我只是区区一名骑士，不需要那么恭敬地加上『先生』……」


    「不行，阿奇德先生，这无关立场，而是我个人想这么称呼您……而且您不必那么毕恭毕敬，请像当初那样自然一点说话……不行吗？」


    埃莉诺的表情转眼间沉了下来。奇德搔搔头，不晓得该怎么办。


    那是在她还是王女，身陷甲罗武德王国魔掌中时的事情了。银凤骑士团为了拯救被囚禁的王族而出击，在那一次的任务中，奇德向埃莉诺发誓，说他会成为她的骑士并为了她战斗。


    她似乎也很信赖他——这样是很好啦，不过总觉得她的态度变得莫名亲昵。多管闲事的骑士团长和少爷还亲自下达指示，让他在银凤骑士团成员的身分以外，又多了埃莉诺的直属骑士这个头衔。


    最近在担任她的护卫、两人一起行动的时候，埃莉诺那不时兴起的恶作剧之心更是把奇德要得团团转。


    「那实在有点……不对，没有不行啦。呃，这先不说。我看你在叹气，是不是有什么担心的事情？」


    埃莉诺用手抵住脸颊，一副惊讶的模样。


    「不是的。我只是想，幸好冯塔尼耶平安恢复了活力……」


    嘴上是这么说，她脸上的表情仍显凝重。奇德疑惑地偏著头，然后将视线转向烂杆外面的景色。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拉斯佩德城上方的露台，这里平常朴素且缺乏装饰，如今却满盈奢华的氛围。


    四处排著桌子，上面摆满色彩缤纷的茶点。侍女们在相谈甚欢的参加者之间勤快地穿梭来去，忙著帮大家添茶水，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小规模的茶会。


    「啊——！又只有你们两个人在那边聊天。哪，茶会冷掉喔？」


    一手端著蛋糕的亚蒂硬是介入不知为什么么接不上话的两人之间。在她身后，侍女们正准备更换变冷的茶水。亚蒂目不转睛地盯著埃莉诺，然后突然握住她的手。


    「真是的，艾莉。老是低著头就太可惜你那张可爱的脸蛋啰！来吧，吃点美味的蛋糕，打起精神来！」


    「说得也是。对不起，亚蒂小姐。不能连这种时候都闷闷不乐的呢……我已经决定要积极向前看了。呵呵，请一起来享用蛋糕吧。」


    虽说年龄相近，但是面对身具女王这等地位的人物，亚蒂的态度可说是相当不拘小节。尽管奇德对妹妹的言行举止感到头痛，身边的人却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至于埃莉诺本人更是露出笑容，开始帮亚蒂盛装她的蛋糕。那模样实在和印象中的『女王』相差太多，根本只是个普通的少女。


    「哈哈，这个地方除了我们以外不会有人看到。大家不用客气，尽情享受就好。」


    『马蒂娜欧鲁特克沙佩加』面带微笑地看著她们。她代替已故的丈夫成为拉斯佩德城的城主，同时也扮演辅佐女王的角色。正因为在最近的位置协助埃莉诺，最瞭解她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对啊茶和蛋糕都很美味呢！」


    「你也太不客气了吧……」


    虽说这场茶会不需要在意礼节，但这位名为亚蒂的少女原本就没在跟人客气的。就在奇德模糊地想著『也对啦*太过毕恭毕敬也让人喘不过气』的时候，一块蛋糕忽然出现在眼前。


    「阿奇德先生要不要也来点蛋糕？」


    「呜欸！？啊，好，那我不客气了……呃，那个，你放在盘子上，我会自己吃……」


    不晓得为什么，蛋糕不是盛装到盘子上，而是用叉子刺著朝他递过来。奇德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而试图抵抗，但在埃莉诺温柔的笑容面前只显得软弱无力。


    「来，请这样直接吃。」


    奇德被她笑咪咪的气势压过去，不用多少时间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女王埃莉诺从小被养在深闺，直到遭逢战争这样的巨变。当她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也逐渐产生身为女王的责任感，学会如何扮演这样的角色。但也许是压力造成的反作用，她偶尔会像这样表现出非常喜欢恶作剧的一面，特别是跟奇德在一起的时候。


    「嗯，看艾莉这么有精神就好！」


    望著已经超越『有精神』，正渐渐热闹起来的隔壁桌，『埃姆里思耶尔弗雷梅维拉』豪爽地点头，然后一把抓起桌上的点心，打算就那样放进嘴里，却被坐在隔壁的『伊莎朵拉亚达莉娜克沙佩加』啪地一声拍掉手。


    「唉，里思哥哥的动作老是那样粗鲁。不行，要好好用刀叉吃。」


    「小口小口吃不合我的个性啦。」


    被伊莎朵拉一言不发地板起脸用目光威吓，埃姆里思没办法，只好将叉子插到蛋糕上，然后直接把整块蛋糕塞进口中。见到这一幕，伊莎朵拉只能受不了地扶额低叹。


    如此这般，在参加茶会的人们各自稍作休息的时候，艾尔突然现身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啊，你终于来啦！这边这边，来，蛋糕还有剩喔」


    见亚蒂兴冲冲地准备好茶点，然后砰砰地拍著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艾尔也老实地坐到她身边去。曝饮一口亚蒂迅速端过来的茶，他呼地吐出一口气。


    （啊啊，坐在两边的人都好可爱……这是多么幸福啊！）


    亚蒂被艾尔以及埃莉诺夹在中间，藏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露出笑容——先别管她。


    「忙完一轮后喝的茶特别美味呢。」


    「辛苦你了，埃切贝里亚卿，我们在各方面都太依赖你了。」


    「不需要挂怀，我就是资料收集得太过愉快，所以茶会才迟到啦。」


    相对于一脸歉疚的克沙佩加方，银凤骑士团成员则是摆出「团长又发作了」的儍眼态度。 实际上，若是就那样放著他不管，艾尔可是会没完没了地埋头调查下去。


    在短暂的片刻后，马蒂娜和埃莉诺的表情一下子转为严肃。这场茶会的确是为了让埃莉诺休息而准备的，但同时也是商量某件重要事情的场合。


    「……埃切贝里亚卿，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称呼『卿』太让我过意不去了。虽然大老爷委托我管理骑士团，可是我并没有爵位，请 您平常一点称呼我就好。」


    这个世界所谓的『骑士』并非指爵位头衔，而是泛指具有操纵幻晶骑士的技能，拥有『骑操士』这个称号的此种职业。


    他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埃莉诺就已经不晓得该如何接下去了。她担任女王的经验或许还不够充分，但即使不考虑这一点，这位名为『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的人物也是令人难以捉摸的存在。


    他的年纪与埃莉诺一样都是十七岁，身为男子，身材却几乎和她一样娇小，还有那副让人误认为少女的可爱容貌。他纤细的身躯乍看之下与粗暴之事沾不上边，实际上却是骑士团中最强的骑操士。更别提他和他的座机『伊迦尔卡』单骑就拥有非比寻常的性能，在米谢利耶一役中的彪炳战果，让他获得了死神和鬼神等称号，甚至被敌我双方所畏惧。


    克沙佩加的人已经很清楚他把幻晶骑士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会依照稍微有点不可思议的价值观行动。说起他的行动力，偶尔也会发挥在无聊的事情上，帮我方的幻晶骑士进行强化改造，或者开发魔导飞枪都还算好的，可是从把打倒的敌机残骸一只不剩地占为己有等等事迹来看，最近似乎有失控的倾向。


    再加上他还是协助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复兴的最强战力——银凤骑士团的团长。『银凤骑士团』的存在对克沙佩加的人们来说，原本就充满了谜。马蒂娜的外甥埃姆里思为了助他们一臂之力，从弗雷梅维拉王国带来的这支骑士团完全无法用常识判断，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集团。


    拥有最先进且强大的幻晶骑士和特殊的人马骑士，并且以顶尖的战斗能力自豪，仅仅如此就有很高的价值了，他们还陆续提供新型幻晶骑士的制造技术，在短期间内便成功击退未知的兵器——飞空船。其活跃程度已远远超出『骑士团』一词所能形容的范围，若要和他们的骑士团长打交道，即使埃莉诺贵为女王仍然不可有所怠慢。


    原本女王该沟通的对象是埃姆里思这个弗雷梅维拉王国第二王子才对，可是事情没有那么单纯。比起王族埃姆里思，银凤骑士团似乎更倾向以骑士团长的发言为优先。尽管有时候大家对他感到很傻眼，又或者以随便的态度对待他，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对彼此的信赖无可动摇。


    结果，埃莉诺就必须面对这个虽然没有爵位，却强得像怪物一样的骑士团长。从血统主义、贵族主义这些在西方诸国算是常识的观点来看，这个少年的存在本身就很不合理，她还必须采取比对待王族更高的规格来礼遇他。


    「……那么，我就称呼你艾尔涅斯帝先生。」


    犹豫片刻后，埃莉诺决定把他当成奇德的友人郑重对待。这样的称呼比想像中来得拘谨，让艾尔朝她身后投以詾问的视线，奇德一语不发地对他摇摇头。


    「……好的。如果陛下希望如此的话。」


    埃莉诺的表情稍微放松下来，然后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地说：


    「要与你商量的事不为别桩，是有关艾尔涅斯帝先生所拥有的那些幻晶骑士残骸。」


    关于被破坏的敌方战力力，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和银凤商会之间曾订下一个契约。在使用巨人兵器的战斗中，被破坏的机体也属于重要的报酬之一。坏掉的机体能够当成器材重复利用，而在多数情况下，极为顽强坚硬的心脏部位更可以直接拿来使用。


    这里的问题在于银凤骑士团的战果实在太过巨大了。以伊迦尔卡为首的银凤骑士团光靠几个中队就歼灭了敌方一个旅团规模的战力，而那些残骸就那样如数成了他们的所有物。


    「我们复兴了新生王国，今后将正式储备战力，向甲罗武德王国做出反击。为此……我们需要更多幻晶骑士，哪怕只多一架也好。」


    继雷斯瓦恩特维多后，克沙佩加王国在那场战役中紧接著投入了强大的新型机『雷冯提亚』，但那终究是临阵凑数的先行模型机。尽管现在冯塔尼耶与附近镇上的工房正如火如荼地加紧生产，也很难说凑齐了足够的数量。至于占有现行战力多数的塔之骑士，则是由于行动极度迟缓，因而不适合进攻。在建造出足够数量的雷玛提亚之前，他们不可能主动出击。因此无论是心脏部位还是钢铁，都需要尽可能多收集资材。


    「所以才想将根据契约属于艾尔涅斯帝先生所有物的残骸重新改造，并且加入我方战力。」


    艾尔乃至于整支银凤骑士团，是从马蒂娜的故乡——弗雷梅维拉王国借调而来的战力，采取全方位的协助机制。不过，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对他们并没有完整的指挥权，对方纯粹来担任帮手，因此他们的立场就需要细腻的调整。


    「现在还有许多贵族留在敌方的支配之下，我们一直处于战力不足的窘境中。这么说虽然 有违契约内容……还请你给予协助……」


    「好的，我明白了。」


    露出笑容的艾尔非常乾脆地答应了。埃莉诺等人有些摸不著头绪，但又很快编紧了神经， 她们也渐渐瞭解到这名少年的笑容相当危险。


    没有违背大家的期待（？），艾尔的话还有下文——


    「我想想，那就这么办吧。我们建造幻晶骑士的技术再厉害，要处理那么多的残骸也太麻烦了。看在重建所需的时间和劳力上，我就多少让出一点吧。其余的就当成在这种战争中借给贵国的,您看这样如何？」


    看来她们是白搛心了，艾尔的回答完全在常识可接受的范围以内。


    「谢谢你，这样我们也有足够战力……」


    埃莉诺心中的大石才要放下，艾尔的话却还没说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让埃莉诺倏地绷紧身子：


    「……到时候，我会把出借的幻晶骑士视为我方所有的战力，而且最初的契约仍然有效……既然用我们的战力打倒的敌人，都是属于我们的东西——当然，这一点也适用于出借的机体对吧？」


    她们马上察觉了艾尔的意图。只要契约仍然有效，那么打倒敌方愈多战力，属于银凤骑士团的机体就会继续增加。等到重建的机体回到战场上，再打倒更多敌人——持续到敌人全灭为止的暴食循环就这样成立了。


    埃莉诺就别提了，甚至连马蒂娜都说不出话来，两人凝视著笑脸盈盈的少年。艾尔的态度一如往常，也就是说——这个少年再正经不过地打算把一整个大国吞噬殆尽。


    「喂，银色团长，你害伯母不知道怎么反应了啦！那样太为难人家了吧！」


    就在现场开始生出一股诡异气氛时，一向不懂察言观色的埃姆里思突然张手抓住艾尔的脑袋。接著她们看到艾尔就那样被揉乱了头发，同时发出轻笑声。


    「呵呵，开玩笑的。就算拿到那么多残骸，也只会增加更多搬运和重建的工作而已，那样我也伤脑筋。所以，关于契约里面的条款，就在这里改成等到新生王国复兴后再说吧。当然，重建的机体也会出借给贵国，毕竟我们可不能错过这个反击甲罗武德王国的大好机会。」


    艾尔终于逃脱埃姆里思的魔掌，整理著乱掉的头发，悠哉地这么说。


    「而且比起让幻晶骑士坏掉，我还是比较喜欢它们动起来的样子。」


    「嗯，是吗？也对……感谢你的协助，艾尔涅斯帝。」


    在僵硬的女王身边，马蒂娜总算从哑口无言的状态中回复过来。虽然克沙佩加方算是如愿以偿地谈出结果，她们却怎么也放心不下。艾尔说他是在开玩笑，不过在场根本没有人认为那真的只是玩笑话。


    与不寒而栗的克沙佩加方相比，银凤骑士团则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因为只要是为了幻晶骑士，他们团长很有可能真的吞掉一整个国家。


    「喂，银色团长，你不要太欺负伯母和我的表姊妹啊！」


    「您那么说太让我意外了。这只是我开的一点小玩笑，都是为了帮大家放松紧张的心情啊。」


    「怎么看都是让大家更紧张吧。」


    埃姆里思伸手想再抓他的头，艾尔逃出他的手臂范围，却被另一边的亚蒂逮个正著，然后被她牢牢地抱在怀里摸著头，整理乱掉的头发。克沙佩加的王族们实在不明白，他们对待团长的态度到底是尊重还是随便。只不过，看来今后还是得继续跟这个可爱又可怕的骑士团长打好关系了。


    泛克谢尔大道在过去曾是纵横交错于旧克沙佩加王国的主要干道。这点即使到了大半领地被甲罗武德王国所并吞，重生为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今天也没有改变。虽然进入甲罗武德王国的势力圈内仍是困难重重，但在新生克沙佩加主国领内的街道上，今天还是有许多马车载著物资往来奔驰。


    依照前几天商谈的结果，银凤骑士团将被破坏的敌方幻晶骑士残骸交给了新生王国。说是残骸，其中还是有很多可用的资源，更别说魔力转换炉或魔导演算机这一类心脏部位，在多数情况下甚至能够直接拿来利用了。


    以这些资源为基础，新生王国正倾尽全力进行战力的重新编制。不只冯塔尼耶的周遭地区，各地的锻造工房更是全体出动，生产建造最先进的机体雷冯提亚。


    新生王国与银凤骑士团在米谢利耶攻防战中，击败敌军总司令克里斯托瓦尔王子。话是这么说，克沙佩加的大半领土仍掌握在甲罗武德王国手中，丝毫无损他们强大的力量。要想出手反击，最重要的就是靠数量一决胜负。说句题外话，新生王国因为太急于增加产量，这阵子生产的初期雷冯提亚之中也混进不少直接从狄兰托拿来用的零件。只要性能方面没问题，在多数情况下都会被无视。


    就这样，建造完成的雷冯提亚被送往新生王国各地。为了反击时刻所做的准备，又或者是为了守护新生王国领土的战役即将展开。


    一列马车队疾驰穿过街道，在车后扬起滚滚烟尘。


    那是将幻晶骑士送往与甲罗武德王国的战斗前线，其中一支运输部队。构成这支特殊部队的，是能够载运身长十公尺的巨大人型兵器——雷冯提亚的巨大货车。拖曳货车的也不会是普通的马，它们的上半身为人型、下半身是马型，呈现半人马的姿态。巨大的身躯高达十五公尺，正是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


    在运送幻晶骑士的时候，通常都是将组装到一定程度的零件分散到好几台马车上，之后看是要在现场完成组装，或者是让完全组装好的机体自行移动到目的地。两种方法虽然都费时费事，却有支部队能够在战力运输的过程中发挥强大的能力。当然，这里指的就是拥有一个中队（十架）人马骑士的银凤骑士团第三中队。


    泽多林布尔的移动速度在幻晶骑士中也是数一数二，再配合利用货车的高运输能力，便可以迅速将幻晶骑士运送到各地。对于生产进度快速，运送进度却停滞不前的新生王国而言，他们的价值更是无法估量。在前线战斗的许多士兵，至今仍是靠著改装过的雷斯瓦恩特维多顽强抵抗，所以强力新型机的登场不论到哪里都备受欢迎。


    第三中队今天也为了执行运送任务，在街道上奔驰，那就是发生在这一天的事情。


    「……全员提高警戒，有东西过来了！」


    第三中队长『海薇奥柏里』朝著扬声器大吼，接著立刻转向爱机的幻象投影机仔细凝视。


    「唉，不用想也知道谁会到这种地方来。」，


    队员们也马上理解了异状的真面目——出现在天空一隅的漆黑船只，飞空船。


    随著轮廓逐渐清晰，可以看见船身两侧扬起的帆上画著甲罗武德王国威风凛凛的国旗。甲罗武德主国的飞空船部队——钢翼骑士团在米谢利耶的攻防战中遭受巨大的损坏而毁灭。虽然这不表示他们失去了所有的飞空船，却再也无法派出大规模的部队行动。相对的，像这样出动少数战力的游击战次数则是有所增加。


    能够无视地形移动的飞空船，行踪依然神出鬼没。他们不对据点发动攻击，反而开始纠缠不休地突袭物资运输部队。


    「以为他们喜欢硬碰硬，结果搞这种小手段也很行吗？真缺德耶！」


    也难怪海薇觉得厌烦。甲罗武德王国的飞空船部队从败北中学到教训，不再采用首战那种空降战术了。他们没有放下幻晶骑士，改成从上空发动攻击为主。可是，飞空船拥有的对地攻击手段只有被称作『飞砾之雨』的投石器而已。


    飞砾之雨的命中率非常低。就算是普通马车，只要正在移动的话也不太可能被打中。说穿了，藉由飞空船发动的攻击实在没什么效果，顶多只能算在骚扰敌人罢了。


    「拜托，每次每次都来找麻烦，有够讨厌的。要把他们甩掉……好像也不太可能。」


    泽多林布尔的速度再快，遇上在空中移动的飞空船还是没有胜算。即使出现在此的战力只有一艘船，被对方掌握了制空权还是很碍事。


    「所有人小心投石！虽然我不觉得会那么简单被打中……咦？」


    这次应该也是老样子，只是来找麻烦吧——她们的预测很快就被推翻了。


    飞空船在空中转了个弯紧追在第三中队后方，接著会在追到部队侧翼时发动投石器——理应如此，这次却不同了。飞空船放出凶猛的红色『法弹』。接连不断的法击一落在中队附近的位置，就激起熊熊燃烧的爆炎。第三中队在瞬间惊愕过后，很快地察觉到事态有异。


    「什么！？他们用魔导兵装攻击了！？那个难道是……」


    不祥的预感总会成真。海薇一回过头，就看见飞空船上突出的筒状物体。那东西不仅巨大，而且呈现出熟悉的阴影轮廓，让她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仍然可以清楚辨识。


    「雷斯瓦恩特维多……仿造品吗？不管怎样，这表示对方也做出了法击战特化型机体。」


    在他们动摇的期间，又有法弹陆续从飞空船上射来，在四周开出爆炎火花。拖著沉重货车的部队不可能永远躲得开。


    「队长！这样下去……！！」


    「我知道，怎么可能一直白白挨打。要反击啰，好好招待他们吃一顿苦头！！」


    接到中队长的号令，队上几架泽多林布尔背上的装备启动了。好几条轨道蠢蠢欲动，将尖端一齐指向天空。这是藉由喷射动力飞翔的『魔导飞枪』——对空装备『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j。


    前面已经解释过第三中队如何发挥其优秀的运输能力大显身手了，他们的表现在输送队之中也是特别突出。靠的不光是运输能力，更因为他们拥有魔导飞枪这项强大的对空武器。为了对付飞空船，部队中的几架机体总是携带著魔导飞枪及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这些装备包含备用的投枪和负责装填的幻晶甲胄在内，变成相当沉重的负担。不可否认，甚至压迫到最重要的载货空间。尽管如此，也不能疏于防范飞空船来袭。


    「瞄准，发射！告诉他们惹到了谁！」


    魔导飞枪拖曳著猛烈的喷烟飞了出去。以银线神经与本体相连的投枪在骑操士的操作下，于空中自由变换方向，瞄准飞空船开始剧烈加速。光凭飞空船的装甲根本挡不住获得足够加速度的投枪，但由于飞空船体积庞大，挨了几支飞枪也不痛不痒，可是万一让船体浮在空中的力量源头『源素浮扬器』遭到破坏，也摆脱不了坠落的命运。在米谢利耶的攻防战中因此而被击坠的船只可不少。


    面对如骤雨般飞来的魔导飞枪，飞空船只能逃之夭夭——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但紧接著发生的事情才真正让第三中队大吃一惊。


    「骗人！？」


    空中突然掠过一道伴随著轰隆声的闪光，晴空中响起了雷鸣，这种不自然的现象只会是由魔法所引发。雷电挟带极大的力量，具有战术级规模的威力，更像是被诱导似地精准打中了魔导飞枪。受到魔法雷电直击的投枪因而被破坏、打落。


    即使如此，雷击的防御也并非滴水不漏。除了被打落的几支以外，多半魔导飞枪都穿过了雷击，刺进飞空船中。


    结果，飞空船把惊愕紧张地观望情况的第三中队甩在后头，开始脱离。投枪虽然多少对船只装甲带来损坏，却不算致命伤，但是再吃上几发攻击就难说了。逃离这决定看似胆小，却可说是明智的判断。


    海薇目送著逐渐远去的飞空船，至今仍没有从震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那些家伙、靠雷击挡下了几发魔导飞枪……！？」


    这其中的含意非常复杂，直接意味著他们的对空装备不再具有绝对优势，也间接代表飞空船再度夺回制空权。进一步来说，甲罗武德王国的势力即将卷土重来，最后导致对新生王国的不利情势。


    「敌人也不是傻傻地等著，必须尽快通知团长刚才那艘怪船的情况。」


    泽多林布尔掉头再次飞驰而出。他们将雷冯提亚送到前线去之后，便带著有关新型飞空船和法击战特化型机体的消息赶回冯塔尼耶了。


    当第三中队载著雷冯提亚在国内各地奔走时，剩下的银凤骑士团第一、第二中队则是赶赴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国境，也就是对抗甲罗武德王国的最前线。表面上，银凤骑士团还是从弗雷梅维拉王国借调来的战力，可是这么一来，就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因此现在赋予他们『女王埃莉诺直属的特设骑士团』这样的头衔。说句题外话，他们还特地保留了银凤商会的名字。在新生王国的体制仍不完整的这段时期，银凤骑士团是唯一配备正规的最先进次世代机体『东方样式』——得名自发祥地——并且拥有丰富操作经验的骑士团。身为新生王国的最强战力，同时也为还不熟悉新型机的当地骑士们提供指导，这些要素使得这支部队不论到哪里都受到热烈欢迎。


    『艾德加 c 布兰雪』率领的银凤骑士团第一中队越过新生王国的国境线，朝甲罗武德王国的据点逼近。这支部队中没有移动速度缓慢的塔之骑士同行，而是由挑选出的雷冯提亚所组成。骑士们的基本职责是保护边境没错，但也不能安于守势。


    战斗能力高强的银凤骑士团更是经常像这样主动攻撃，推进领土收复的范围。


    「这里不是之前那种小型据点，想必会遭到敌军强硬抵抗。大家谨慎地上吧！」


    艾德加的号令获得背后队员们的响应。到目前为止，他们也攻陷了好几座小规模的据点。对于幻晶骑士这样的巨人兵器而言，那种半吊子的关口并不具备防御力。这无关进攻或防守，而是以幻晶骑士之间的交战来决定胜负。只有碰上根据地形设置，且有厚实城墙保护的据点，才会构成一场具体的攻城战。


    他们现在正准备进攻的据点正是如此，那是座与丘陵合为一体的要塞。它位于不利于幻晶骑±行动的防御森林和高低不平的地势中央，前往要塞的路线极为有限。


    第一中队与新生王国军的机体举起盾牌，继续向据点靠近，已经进入据点中投石器的射程范围内了——防守方有可能在任何时刻发动攻搫。终于，敌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黑骑士高大的身躯挡在前往要塞的道路上，它们更设置了大盾，看似特别强化守备的阵形。第一中队虽然用魔导兵装发动了法击，但要突破大盾与黑骑士的组合仍旧显得无力。


    「不愧是擅长防御的大型机，真坚实啊。」


    黑骑士原本就具备厚重的装甲。像这样不频繁移动而著重防御的作法，可以将它的优势发挥到最大限度，并且利用地形，把黑骑士集中在道路宽度最狭窄的地方，摆出凌驾对手攻击力的阵形。重装甲的黑骑士如果优先采取守势，就连第一中队也无法突破。地形限制更让他们难以绕到敌阵后方，达成明显的攻击效果。结果，在太阳下山之前，新生王国军便开始撤退。


    「那种要塞很难进攻呢。」


    「而且对手还是黑骑士，路上塞得满满都是啊。」


    甲罗武德军没有追击撤离的新生王国军，因此在回到据点的路上甚至洋溢著一股轻松的气氛。听著新生主国军的骑士们七嘴八舌地谈论今天的战斗，驾驶座上的艾德加沉吟出声——他有不同的想法。


    「黑骑士的确擅长防守，不过更奇怪的是，那些家伙的动作本身比以往都来得『坚固』。」


    银凤骑士团有很多参与攻势的机会，他也因此比新生王国军拥有更多的情报与经验，确实感觉到敌军的变化。


    「这阵子就算攻打据点也只引起小规模冲突，总觉得不对劲。」


    这种事也许是从雷冯提亚登场，缩短了与狄兰托之间的性能差距后开始的吧。甲罗武德军的狄兰托庞大身躯带来的强大腕力自不用说，一身厚重的铠甲更让它们拥有高防御力。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实——


    「……我们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呢。」


    虽然没对敌人造成多少损害，但我军也是一样。从现在的甲罗武德军身上感受不到以往那种以侵略、攻击为最优先机制的积极性。发生的多半是与少数黑骑士之间的小规模战斗，不然就是飞空船零星的攻击。可以清楚地看出对方不愿大动干戈，而将战力分散成小批的现象，他们的基本方针开始转为守势了。


    「是觉得配备了雷冯提亚，不能再随便打过来了吗？还是畏惧我们团长造成的严熏破坏呢？」


    当下无法马上得到答案。他似乎漏看了什么关键，这一点令人焦躁不安。


    「不对，他们不是单纯地退缩，应该是在等待什么机会。」


    为了争取时间吗？可是两军应该都需要时间才对。经过米谢利耶一役后，双方都必须进行戦力的重组。时间过得愈久，只会让彼此的骑士资源更加充足而已。


    「话是这么说，太急著去跟他们硬碰硬也并非上策。」


    既然不晓得敌人的目的，他们就没办法轻举妄动。银凤骑士团是新生王国军的最强战力，经过愈多场战役，这样的认知就愈强烈，正逐渐成为国内的精神支柱——也因此不被允许败北。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军虽然有重新崛起的迹象，却也还不足以挥军进击，打退甲罗武德军。无从进攻的新生王国军只能任时间平白流逝。


    到头来，甲罗武德王国的目的仍旧不明，而战况也持续胶著。

 第三十六话 黑颚骑士团，始动

    舞台离开冯塔尼耶，转到甲罗武德王国设置中央护府的城市——戴凡高特。


    那是比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复兴时期更早，还没从米谢利耶攻防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时期发 生的事情。在原王城中央的谒见厅里，有一名男子跪倒……不，是无力瘫倒在王座前，大声恸哭：


    「克里斯托瓦尔殿下……！！竟然、竟然比老夫先一步走了……！！这种事绝不可能、绝不可能发生……！！」


    他是甲罗武德王国第二王子『克里斯托瓦尔哈斯洛甲罗武德』的心腹骑士『多罗提欧马多尼斯』。他不断用力殴打地板，像是要发泄自己的愤怒一般。他的养子古斯塔沃则在身后默默看著养父的行动。


    「失策，太天真了！有黑颚骑士团在一起竟然无法保护殿下周全！老夫应该不顾禁闭处分，一同出征才对！！……若是我人在那里，就算拚了这条老命，也会保护好殿下！！」


    「到此为止了。抬起头来，多罗提欧。下令要你闭门反省的是我们，不在那里并不是你的过错。为了做不到的事情悲叹惋惜也无济于事。」


    一道带著忧愁的嗓音从眼前的王座上传到多罗提欧耳中。那张王座原本属于克沙佩加的国王。自从王国灭亡后，就成了甲罗武德军总司令——克里斯托瓦尔的东西。如今，它的主人又变成了一位妙龄女性。


    她名为『卡特莉娜卡蜜拉甲罗武德』，是甲罗武德王国现任国主『巴尔托梅洛比尔特甲罗武德』的女儿，即第一王女，同时也是克里斯托瓦尔的姊姊。


    「可是……！请恕臣冒昧，臣不仅担任殿下的教育官，同时也以部下的身分长年服侍左右。若是遵循天地自然之理，先走的应该是老臣才对！无论有什么理由，如果这都称不上失态，那……！！」


    多罗提欧因高龄而从前线退下后，因为上层器重他在军中的经验，所以获得了第二王子指导者的位置。随著克里斯托瓦尔年纪渐长，他也逐渐转变为类似心腹的角色。正因为自殿下年幼时起便看著他长大的关系，对多罗提欧而言，克里斯托瓦尔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卡特莉娜叹了口气，瘫坐在王座上。


    「多罗提欧，我很理解你的感受。你一直为了克里斯劳碌卖命。正因为如此，现在不是悲叹惋惜的时候。」


    终于抬起头的多罗提欧见到卡特莉娜苍白的脸色时，惊讶得屏住呼吸，他很快地明白自己在读犯下失误。失去克里斯托瓦尔而大受打击的，不可能只有多罗提欧一人。身为姊姊的卡特莉娜才是最悲痛欲绝的人。多罗提欧深深为自己的失态所耻，竟然不顾她的感受，放任发泄自己的情感。如前所述，他最大的忠诚对象一直是克里斯托瓦尔，可是对于甲罗武德王家的忠诚不逊于他人。


    「『我决定了。对我国造成如此重大损害者……以及夺走克里斯性命者，我一定会找出凶手杀了他。」


    这番宣言不只是出于为家人报仇的私情。克里斯托瓦尔是甲罗武德的王族，同时也是位居克沙佩加侵略军总司令的人物。虽说战争中的伤亡无可避兔，可是一旦王族流滴鲜血，报复就是绝对必要的事项。著是大意轻忽，他们身为大国的颜面就会扫地。


    「多罗提欧，你必须从找出仇敌开始，弄清楚究竟是谁杀了克里。」


    幸存的黑颚骑士团带回了有关克里斯托瓦尔死前的情报。克里斯托瓦尔和他的座机阿凯罗方克斯一同从旗鉴上坠落而死，并非在混战中倒下。有人，犯下了那件罪愆。


    「……臣对犯人的真面目心里有数。」


    多罗提欧毅然决然地抬起头。眼中没有犹豫，彷佛正锁定了敌人。


    「他能够直接攻击位于飞空船上的殿下！克沙佩加没有飞空船，却有那家伙……腾空飞舞的幻晶骑士！！」


    经他这么一提起，卡特莉娜也从记忆深处翻出那个过去曾经听说的传闻。


    「……难道你想说，是它击落了你的船？」


    「正是！能够做到此等怪异之事的，除了那家伙以外不作第二人想。他单枪匹马就压制了天上的飞空船，发挥不可置信的破坏力！……那样的异常足以颠覆世间常理，肯定是那个『鬼神』所为。可以肯定的是，他早晚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卡特莉娜深深叹了口气，她差点就忘了这个传闻。因为当初在听取多罗提欧的报告时，比起鬼神的存在，她的注意力被引到让克沙佩加王族逃脱所造成的影响上了，万万没想到鬼神竟然会害死了弟弟。如果她记得没错，敌人应该是强大到只能以怪异形容的存在。


    「意思是说，克里斯是被怪物夺走性命吗？」


    她呻吟似的低语甚至没有传入多罗提欧耳中，只静静地溶入周遭令人窒息的空气里。


    「哦，看来各位都聚集在这里。」


    在场沉闷的空气因突然现身的外来者，在瞬间被一扫而空。拖沓的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走过石造地板。一名样貌看来不甚精明的男子就是脚步声的来源。


    「你是……高加索卿啊。」


    「是。奥拉西欧高加索，奉命前来晋见。」


    眼前是看似烦躁的卡特莉娜，以及面露狂态的多罗提欧。奥拉西欧行了一礼，面对这样令人喘不过气的氛围丝毫不以为意。与他不起眼的相貌恰恰相反，似乎是个很有胆识的人物。毕 竟这个狂人可以只为了想确认自己创造出的飞空船如何在战场上活跃，而亲自来到最前线。很快地，召见他的人——卡特莉娜调适好心情，重新戴上冷静自制的王女面具。为了节省时间，匆匆寒暄过后便直接进入正题：


    「你终于来了，高加索卿。事不宜迟，快说来听听，应付飞空船的对策进行得如何了？要让我军从那一次的败北中走出来，强化飞空船就是当务之急。这阵子没看到克沙佩加有明显动作，表示他们也需要重新编制战力的时间。但是，我们应该尽快采取行动。」


    「臣明白。尽管臣才疏学浅，也会略尽棉薄之力，在此提出妙策。」


    听到他这么说，卡特莉娜复杂的神色中浮现一丝宽慰。


    「说吧。」


    「首先，这事有些难以启齿……要想出完整对策，可能必须重新评估飞空船的设计本身。 但是要进行那么大的改造工程，最缺乏的还是时间。这么一来，就只能以小规模的改造为主进行，这点还望理解。」


    「……视内容而定。如果不花时间，但是却没有效果的话也没意义。」


    这时，奥拉西欧朝多罗提欧瞥了一眼。他和还能掩饰情绪的卡特莉娜不同，似乎难以压抑即将爆发的情绪。奥拉西欧由于自己接下来必须去踩猛兽的尾巴，带著半是放弃的心态，开口道：


    「那么就赶紧……首先，我想减少飞空船载送的狄兰托数目。」


    「什么……！？那怎么算是强化？减少战力的中枢狄兰托，到底要如何战斗！？」


    奥拉西欧用手势安抚因为意料之外的回应而慌乱的多罗提欧，然后接著说：


    「马多尼斯卿会有这样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那么我接著为您说明……过去，飞空船的战力大多仰赖所载送的狄兰托。但是，那一战使我理解到这样下去行不通。飞空船需要的不只是运输能力，在接下来的时代，飞空船本身也必须具备足够的攻击能力才行。我们的确已经有了『飞砾之雨』，可是无法用在会移动的物体上。于是我换了个想法，学习敌人的技术用以对抗敌人。做出和『塔之骑士』一样的法击特化型幻晶骑士，再装上飞空船，当成魔导兵装使用。」


    一时间，现场陷入沉默。每个人各自回味奥拉西欧所说的话。看见卡特莉娜询问的眼神，多罗提欧有些苦涩地点点头道：


    「一想到又要模仿他们，虽然令人不太愉快，但我也知道能用的东西就要尽可能利用。话说回来，高加索卿，攻击方面那样或许就够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敌方将大半飞空船击落的那个奇异、强力的投枪，对此你又有什么对策？」


    奥拉西欧盘起双臂，叹了口气说：


    「唉呀……难就难在这里呢。据说，获得足够速度的飞枪甚至贯穿了狄兰托的装甲。那种东西已经远远超过飞空船装甲能应付的程度了。话是这么说，一味增加装甲厚度，也会连带增加船的重量，只会扼杀速度这项飞空船的利器。这可能需要刚才所提到的法击型幻晶骑士再努力一点，利用法击打落投枪，或者是持盾防御。」


    众人没办法立刻理解他的重点，一股怀疑的气氛油然而生，这也不能怪他们吧。令人惊讶的是，奥拉西欧的提案虽然原始，却是类似舰载用的『近程防御武器』概念。


    根据他从逃脱的黑颚骑士团的骑士那里问出的情报，他终于知道——在米谢利耶的攻防战中大致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实在出现了太多、太独特的新技术，而这也给他带来刺激——引导他更进一步提出新构想。


    卡特莉娜努力试著理解他过于先进的想法，一边向他确认：


    「卿，你认为那样真的挡得住吗？」


    「恕臣直言，臣确信多少会有一点效果，只不过还远远称不上万全。如同臣最初所说的，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时间。愈是要求根本的对策，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既然我们不知道克沙佩加何时行动，现在才重头开始建造飞空船这样的工程，恐怕会落后敌人一步。」


    虽然不能排除临阵磨枪的感觉，奥拉西欧的提案应该可以发挥一定的效果。何况，既然时间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无法进行浩大的工程也是事实。卡特莉娜于是点头回应：


    「这表示比什么都不做好多了吗……好吧，高加索卿，就照你的方法进行。可是这么一来，今后飞空船的用途将会发生巨大改变。多罗提欧，你集合幸存的钢翼骑士团，想出更好的作战方式。」


    「遵命。剩下的钢翼骑士团也会因此找到出路吧。其余的……王女殿下，我们还有个不得不打倒的强敌挡在眼前。」


    不用看多罗提欧的样子，也知道他所指为何。在米谢利耶一役中对黑颚骑士团造成惊人的重创，而且比起那种怪异的投枪，对钢翼骑士团造成更大的伤害。他口中那个强敌是——


    「克里斯托瓦尔殿下的仇敌，那个令人畏惧的幻晶骑士……『鬼神』。」


    「多罗提欧，你有什么好主意能够打倒鬼神吗？」


    卡特莉娜的提问唤醒了记忆，根本不可能忘得了。极恶力量的化身，如今仍清晰鲜明地烙印在多罗提欧的脑中。一个幻晶骑士竟然能灵活地飞舞于半空，发挥连黑骑士都无法与之抗衡的强大破坏力。到底有什么方法能赢过那个怪物？连他这样有实力的骑操士，也很难抓住致胜的机会。尽管心怀羞愧，他还是只能如实回答主君的问题：


    「即使用高加索卿的新式飞空船，臣以为，想要打败那个鬼神仍是非常困难……」


    「唔，您说了鬼神是吗？我也略知一二。那是疯狂的产物，但也并非无法打倒它。」


    在场所有人还来不及指责对方无礼的插嘴，就因为他的话中含意而震惊，视线全集中到奥拉西欧身上。


    「什……！我知道卿是很优秀的技术者，不过阁下身为锻造师，难道懂得如何作战！？」


    「是的。唉，虽说是方法，我毕竟还是技术人员，只能提供『解决的手段』。实际上能不能做到，当然还是得仰赖操纵的骑士大人表现了。」


    奥拉西欧看上去没什么干劲的样子，只有嘴边扬起的轻浅笑意显露出自信的程度。卡特莉娜冷静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压抑著急躁的心情，故作冷静地问：


    「告诉他，你到底打算用什么方法。」


    「就是靠数量取胜。」


    听见奥拉西欧这么说，多罗提欧马上摇头否定道：


    「您不会忘了米谢利耶的教训。鬼神能够腾空飞舞，即使以一挡百也不以为苦。黑颚骑士团就是因此濒临毁灭……只靠数量行不通的。」


    「正如您所说，不过，让我们换个角度想。既然派出很多弱小的力量会被轻易打倒，那么，下一次就把众多的力量集结为一，创造出一个超越鬼神的巨大力量。这样如何呢？」


    他语焉不详的答案，听得其他人疑惑地面面相觑。奥拉西欧所说的内容彻底粉碎了他们的常识。将飞空船带到这个世界来的技衡从米谢利耶的攻防中获得了片断的异界知识，即将创造造出更恐怖的异形。


    「殿下认为如何？虽然这也需要一点时间……若殿下允许，臣必定会准备好。」


    在低垂著头的奥拉西欧面前，卡特莉娜闭目思考片，然后睁开眼睛并点头说：


    「我准许。高加索卿，一定要把那个做出来。」


    「殿下！请务必将操纵该架机体的任务委派老臣！臣将赌上剩余的这条命。讨伐仇敌在所不辞！！」


    多罗提欧立刻自告奋勇。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一生累积下来的勇武手腕，完全不需要迟疑。替克里斯托瓦尔报仇、协助卡持莉娜就是他最后的使命了。


    「好吧，你那条命就为了那孩子献给我吧。直到撕裂仇敌的喉咙为止，我们不会停下脚歩……剩下的就靠你了。」


    「殿下这么说就言重！」


    见多罗提欧浑身散发出凶狠暴戾的气息，卡特莉娜满意地点头。尽管年纪不轻了，他依然是甲罗武德军中为人称颂的猛将。既然他决心豁出命来，那就值得相信他会带回好消息。接著，她将视线转向多罗提欧身后开口：


    「不只多罗提欧，我也要解除你的禁闭处分，给予任务，『古斯塔沃马多尼斯』。用你使剑的本事协助养父【父亲】完成任务吧。」


    「遵命。请交给我，我已经准备好大闹一场了。」


    一直静静跪在地上的古斯塔沃此时铿锵有力地回应。只不过，与他的气势恰恰相反，看著燃烧著旺盛斗志的养父背影的眼神中，带有一丝淡漠。


    （唉——我看老爸是一心求死啊……这也没办法。毕竟殿下先一歩走了。）


    他的想法和养父不太一样。他确实是克里斯托瓦尔的直属士兵，也有足够的忠诚心，只是没有养父那么疯狂。


    （那个什么仇敌，养父应该会想办法处理。敌人好像也变得愈来愈强，就稍微乱来一下好了。还能顺便帮忙报仇，再不然也值得挥剑打上一场。）


    站在与养父完全相反的角度来昏，他也十足疯狂了，也就是所谓的战斗狂。他深深为剑所著迷，而旦是把战斗视为最大乐趣的狂人。誓言报复的卡特莉娜和多罗提欧所敢发战斗气息才是古斯塔沃被吸引的原因。他丝毫没有透露出这样的想法，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垂下头。


    「正因为克沙佩加王国此战大捷，应该无法立即展开下一步行动。我们也必须分出兵力扑灭四处飞散的火种。至于高加索卿所说的手段，也还需要时间准备。首先要稳定脚下基盘，为此，我们要加强防御，直到时机成熟为止。」


    卡特莉娜的命令很快地传达到甲罗武德统治下的每一个地区。如此，甲罗武德在这场战争开始以来，首次大幅变更了他们的战术。


    各地的黑骑士负责强化城塞的防御，摆出无论来者何人都能阻挡下来的阵势。期间，『伪塔之骑士』的建造和残存飞空船的改造也同时进行。素体模型则来自于接收的雷斯瓦恩特。这次的改造重视法击而不问格斗能力，因此多余的旧型机正好适合发挥。由于目的、规格一致， 建造完成的机体应该会和雷斯瓦恩特维多几乎一模一样吧。


    对于失去了黑颚骑士团的甲罗武德王国而言，钢翼骑士团的重建与飞空船可说是生命线。 他们接到严令，这项作业必须最优先进行。


    甲罗武德王国的防卫战术与秘密策画中的新型飞空船，削弱了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势头，使得战况僵持不下，异形的气息在幕后蠢蠢欲动。只为了打倒鬼神而被创造出来的『魔兽』， 僻化的时刻一分一秒地接近了。


    ◆


    西方历一二八二年，夏天的脚步将近的时节。


    在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发生了复兴王国这么充满戏剧性的变化后，此地紧绷的形势逐渐放缓，慢慢出现改变的徵兆。新生王国的王牌——银凤骑士团的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便是在这个时期秘密召集众人举行会议。


    「……感谢各位前来。事不宜迟，就让我来说明甲罗武德军的黑骑士和飞空船的调查结果吧。」


    果不其然，这个会议不是用来讨论战略的。可悲的是，梦想家对战争的去向一点都不感兴趣，只专注于眼前的玩具。只见他抱著一叠足以成为杀人钝器的厚重纸张，莫名兴高采烈地准备进行说明。


    「唉，看你热情地东摸西摸那些残骸。已经调查完了啊！？」


    被他找来的人之中，以老大为首的银凤骑士团骑操锻造师们早已见怪不怪，可是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锻造师们就没办法那么冷静了。他们露出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看著眼前这名娇小的少年。神秘的新兵器——飞空船从首战就让克沙佩加王国吃足了苦头。这种利用完全未知的技术让船浮起来的兵器充满谜团，谁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开谜底。更令人困惑的是，艾尔居然还想光明正大地解释给他们听。就算银凤骑士团是可靠的伙伴，依旧不改他们是从他国调借来的兵力的事实。像这样把足以左右战局的技术愫报轻而易举地公开，究竟是否适当？至少在他们的常识里是应该隐匿的情报。


    艾尔不顾他们的困惑，如实地将他埋首研究残骸的结果公诸于众人面前。


    「飞空船确实充满许多谜团，不过因为我们手边有实物，而且也幸运地发现了解开谜底的钥匙……嗯，虽然想尽快说明有关船的事情，不过还是先从他们的主力——黑骑士狄兰托开始说起吧。」


    艾尔一副要哼起歌来的样子转向黑板，根据纸上密密麻麻的调查内容，在所有人眼前写出概要。


    「狄兰托就如它外観所见一般，是相当重量型的机种。里面的构造大致有我们熟悉的魔力储存式装甲、背面武装及绳索型结晶肌肉等等。连接用的部分也有许多眼熟的构造……看来他们真的非常仔细地模仿『特列斯塔尔』的技术呢。要说独自研发的部分，大概就是发挥重量级机体的优势，做成高输出力机种的这点吧。」


    「哼！真让人一肚子火，不过这些也是之前就料想到的事了。」


    老大板起脸、盘起双臂。回想起做为这些技术源头的特列斯塔尔是怎么被夺走的过程，实在是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是的，但有一件事很不可思议。使用绳索型强化出力的话，魔力消耗就会变得剧烈，应该很不利绩航力才对。我们当初也不少苦头。但是，狄兰托却能够撑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所以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机关。」


    「续航力的问题真的是教人一个头两个大，我根本不觉得那随随便便就能搞定啊。」


    看著望向远方的银凤骑士团锻造师们，艾尔也只能回以苦笑。这里就不用重复他们从特列斯塔尔开始，到完成卡迪托雷一路走来的路程有多么艰辛了吧，而甲罗武德王国的技术人员们甚至做到了银凤骑士团都没办法达成的伟业。


    接著，艾尔又在黑板上画出某个奇妙的装置图。


    「这里则采用了他们独创的技术。我找到了像这样与魔力转换炉直接连结的装置。调查过内部以后，发现构造很单纯，只是在核心部位装上『源素晶石』而已。这个装置连接著银线神经，并且由魔导演算机控制，然后我就稍微调查了一下演算机的内容。」


    虽然听到艾尔说著与『稍微』这个副词不太符合的大事情，但是现场已经没有人想吐槽了。


    「如果启动这个装置，内部的源素晶石就会产生反应，制造出高浓度的乙太，然后就可将这些乙太直接送进魔力转换炉中。我想想……就假设这个装置叫作『源素供给器』吧。」


    「喂，那个……」


    锻造师们的脸上很快浮现理解的神色，同时也掺杂了些许的苦涩。


    「想必各位都知道，源素晶石这矿物正如其名，可以称作『乙太的团块』。如果挖出来放著不管的话，就会溶解到周围的乙太内而消灭，所以过去一直都认为没什么用途。但是，他们似乎找到了绝佳的使用方法。利用这个精制出高浓度的乙太，再注入魔力转换炉中，就能暂时性地产生极为大量的魔力。真是有趣的技术，甲罗武德王国也有想法独特的能人存在呢！」


    看著拍手发出啪啪啪声音，稍稍献上掌声的艾尔，在场众人不禁无力地垂下肩膀。


    「真是的。称赞敌人干什么啊？少年。」


    「我称赞的不是敌人，而是『技术人员』。虽然，『使甩者』的确是敌人没错，但我不认为『发明者』也是。不管怎么说，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他花了这么多的巧思做出来，已经足够为他献上掌声了！……对于他不是友方这点，我也感到很惋惜就是了。」


    见艾尔露出悠哉的笑容，老大他们顶多觉得受不了，克沙佩加的锻造师们则不禁发出啤吟。从他们的立场来看，开发出新技术，导致祖国为之受苦就是敌人。对他只会有痛恨，绝对不可能给予赞赏。反观银凤骑士团长自己设计的新型幻晶骑士被人夺走，又被利用那些技术的敌人反咬一口后，还能找出敌人值得表扬的优点，说不定就是率领银凤骑士团这个以技术力与战斗能力著称强骑士团之人，所拥有的气度也说不定。他们纷纷怀抱著近似敬畏的心情看待艾尔。


    看著四周的人佩服地发出感叹，老大实在很想提醒他们『这无关什么气度，他只是对幻晶骑士以外的事没兴趣而已』，但最后还是把实话往肚子里吞，仅仅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既然老大没有戳破假象，表示他姑且有在察言观色。


    然后，艾尔以『话又说回来』为开场白，改变了有些偏离正题的现场气氛。


    「……这个源素供给器也不是那么万能的东西。」


    「啊？什么意思？听起来不就是能解决『东方样式』续航力问题的梦幻装置吗？」


    见老大不解地偏著头，艾尔露出有点困扰的暧昧表情。


    「应该要说是……『毒』才对吧？魔力转换炉原本就是以混在空气中稀太做为运转能量为前提所设计。如果对它输入极高浓度的乙太，会对炉子造成极大的负担，太常使用更会导致炉体劣化。」


    「喂喂！魔力转换炉可是幻晶骑士最贵重的零件！是要『用完就丢』吗！？也太浪费了吧？可恶，怎么做都不好办啊。」


    「嗯，所以真的只能当做紧急手段，我猜他们实际上也不太想用这个装置吧。」


    银凤骑士团的骑士，以及新生王国获得其协助做出来的新型幻晶骑士，是藉由刻意压低输出力，并保留多余的魔力储蓄量来解决续航问题。


    不过，相同的运作机制并不足以提供甲罗武德强化输出力的黑骑士所需，所以才会加上这种奇特的装置。这把双面刃以劣化等同幻晶骑士心脏的魔力转换炉为代价，用来长时间维持动力。


    「开场白就说到这里，接下来进入正题，是关于他们的新兵器『飞空难』调查结果。不仅是让如此廉大的船体飞上天空的未知技术，我们对于它的构造也有许多新发现。」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转为严肃。飞空船是甲罗武德王国派出的史上第一种实用航空兵器，其未知的秘辛即将在他们瞧前揭晓。艾尔无视旁人的动摇，自顾自地用粉笔在黑板上喀喀咏地轻快书写著。上面画出的每一道白线都陆绩将未知变成已知，那幅光景带给所有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


    「整体构造说起来比较简单。船体大半是由木材和金属构成，做工不是那么复杂。从外观上也看来，它是利用船帆乘风前进的。到这里应该都是沿用水上船只的技术，所以奇怪的就只有『浮在空中』这一点而已。」


    终于抵达谜团的核心了，有人忍不住大声咽了口口水。


    「飞空船的机能中心与魔力转换炉完全不同，有个独特的『动力炉』我可是把之前抢来的船都彻底研究过一番了呢，这件事各位也知道吧，可惜还是找不出原因。后来我在仔细调查了黑骑士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


    艾尔「叩！」一声敲了敲黑板，他所指的位置上画著刚刚才介绍个的装置。


    「狄兰托身上也有装这个源素供给器。就是这个装置和飞空船的动力炉直接连在一起，而且，银线绅经大量连结在上面。它的机能就像刚刚说明的一样……所以这应该就是核心本身了，至少证明了飞空船的动力炉『需要大量高浓度的乙太』这件事。」


    「……你的结论是什么？」


    「让飞空船浮起来的动力不是魔力，而是『乙太本身的作用』，其中肯定有什么秘密。有人发现了我们所不知道的原理啊。」


    艾尔高兴地呵呵笑著。


    「好，预习到这里很完美了，接下来就用抢来的飞空船实际操作看看吧！」


    克沙佩加的锻造师们哆嗦了一下，一股不安的情绪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敌方旗舰在米谢利耶的攻防战中毫无损伤地被掳获。照理说该调查的应该都已经彻底调查完毕了才对。事实上，根据从一起被俘虏的敌军口中问出来的情报，他们也大致掌握了操纵方式，只不过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升空过。无论是谁都把船当成瘟神一般的存在，不肯去实行飞上天空这种未知的挑战。


    「……哼，做就做吧。天空有什么好怕的？不管怎样，少年跟我们都是命运共同体，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退缩！！」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老大。他双臂环胸，用力点点头。站起来声援艾尔似乎需要做好相当的觉悟，额头上微微冒出的冷汗如实表达出他的心情。随后，银凤骑士团也勇敢地全员响应。


    「很好！那么大家就一起飞吧！没问题的，我常常开伊迦尔卡飞到天上，很好玩喔。」


    「你那震荐观又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我只有现在才觉得有点羡慕……」


    有这种感觉的不只老大，更是在场所有人最真实的心声。


    「仔细瞧瞧还真大啊，光看大小简直比得上旅团级魔兽了嘛。这种东西竟然可以浮在空中……」


    几天之后，在一艘飞空船面前，老大感触良多地这么嘀咕。这艘过去曾属于甲罗武德王国侵略军的旗舰，是艾尔和伊迦尔卡直接打进去才到手的，这还是头一艘掳获时几乎没有损伤的飞空船。


    内部足够容纳幻晶骑士的飞空船，当然具备了相应的大小。老大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庞然巨物，对船浮在空中这样不可思议的现象，甚至产生一种感动的情绪。听见老大的感想，用双手手指做出四角形方框，对准飞空船欣赏的艾尔转过头说道：


    「的确，尤其令人惊讶的是——它的飞行能力全部是靠『源素浮扬器』提供的。」


    「那东西和魔力转化炉完全不同，只靠乙太运作啊……好吧，大家褰不多就定位了，开始吧。」


    老大屏住呼吸，刻意摆出镇定洒脱的态度乘上船舰。里面有很多银凤骑士团的团员正在进行各自的作业。人人都专注于手头上的工作，似乎要藉此压抑对飞上天空这种未知体验的感受。只有艾尔还是一副满心期待、雀跃不已的样子，兴致盎然地抬头仰望船体中心的那个装置。


    「飞空船的核心机构，源素浮扬器……呵呵呵，原理到底是什么呢？」


    「喂，不要弄坏了喔。不对，你别去碰它。听好，绝对不准轻举妄动！」


    老大对用指尖拂过机器的表面，陶醉低语的艾尔发出怒吼。源素浮扬器的外观像是一个巨大的灯笼，中央用玻璃罩了起来，可以看见内部的构造，大小甚至可以容纳幻晶骑士。目前没有在遍作，里头空无一物。


    不久后，对四处下达指令的老大提高嗓门喊道：


    「很好，差不多要开始启动测试了！这玩意儿原本就飞得起来，我看应该没有问题，但毕竟还是没看过的东西，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上吧。」


    团员们神情紧张地回应这声呼喊，各自就定位。


    「启动源素供给器，注入高纯度乙太！」


    操作控制台后，源素浮扬器便微微震动著苏醒。启动的排气装置将内部空气抽出后，再由源素供给器将高纯度的乙太慢慢送进内部。进入内部的乙太随即发出淡淡的光芒，向中央聚拢，并在周围形成浮扬力场。


    团员们都屏气凝神地注视著从机器内部流泻而出的七彩光芒。这时，所有人突然感受到一股地面往上浮起的奇妙感觉，向窗外确认的团员忍不住高声叫道：


    「离、离开地面了！真的浮起来了！」


    「……停止源素供给器，让浮扬器内部维持在稳定状态。先试飞一下就好，不需要飞得太高。」


    艾尔迅速下达指示后，团员们随即关闭源素供给器。只要没有外界影响，源素浮扬器似乎就会维持安定状态，不会再提升高度。飞空船就这么停在距离地面几公尺的高度上。


    在这段期间，完全一语不发、两脚稳踏地板的老大，缓缓呼出一 口气后，慢慢抚过胡子。


    「这么大的船真的浮起来了……听是有听过，但是实际体验后还真是非比寻常啊。」


    「嗯。能够将这种未知的机能实用化，实在令人佩服。好好玩呢。」


    继承了地球知识的艾尔对于巨大航空器并不陌生。那里有利用气体浮力的飞船，又或是利用机翼产生升力的飞机。可是对于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老大而言，就是听都没听过的存在了。


    由于素浮扬器在运转时几乎不会发出声音，飞空船内部因此陷入一片莫名的寂静。渐渐的，这样的沉寂也被打破，船舱内开始骚动起来。团员们有的贴在窗口，有的人则是忐忑不安地来回走动，各自确认著情况。


    「总之先下锚，就这样停驻吧。船的构造和乙太的效果等等，要调查的事情还有一大堆……接下来可有得忙了呢。」


    因为获得了完整可运作的飞空船，他们对其中运用的技术以及对乙太的瞭解，将会有长足的进步。


    以这初次的飞行测试为开端，在之后反覆进行测试的过程中，银凤骑士团员们也逐渐习惯了飞行和操作。甚至不久后便展开了名为调查飞行的速度极限测试，或者想尝试颠倒飞行，结果搞得差点坠机等等，把传承自团长的机器狂傻劲发挥得淋漓尽致。与此同时，艾尔则精力充沛地对船体结构展开调查。


    「这样史无前例的飞行机械真的做得非常好，巧妙沿用了水上船只的技术。但是反过来说，发明者似乎太求好心切了，不能否定其中有过度拘泥于水上船只技术的部分，最大的缺点就是推进力不足吧。这艘船是使用起风装置——一种挪用自魔导兵装的装置来产生风，然后靠著船帆乘风前进。」


    「哦？意思是除了能飞在天上以外，就只是一艘普通帆船啊。」


    「对，而且上面又载了幻晶骑士，使重量变得更重。飞空船出乎意料地缓慢，多亏如此，当时伊迦尔卡才能轻易追上。如果想要保有一定速度的话，我想至少也需要魔导喷射推进器那种程度的推力才行。」


    「说这家伙飞太慢的，我看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和伊迦尔卡了吧。而且就算装上推进器，伊迦尔卡以外的机体也没有足够的縻力储蓄量啊。」


    聪见老大道么抱怨，艾尔也点头同意。


    「那样的确有困难。庞大的魔力储蓄量和魔力转换炉供给的输出力是不可或缺的，虽然说靠现有的设备并非没有办法……」


    艾尔闭上一只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么说。老大听著听著，脑中也隐约猜到了解决方案。


    他『银凤骑士画的锻造师队队长』头衔可不是叫假的，在过去累积起来的经验中，早已有了答案。


    「……唉，不是没有办法啦。但是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吗？」


    「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还可以从各方面考虑，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艾尔天马行空地沉浸在各种想像里，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看他那副模样，老大还是只能受不了地耸耸肩。

 第三十七话 米谢利耶的恶梦

    西方历一二八二年，季节流转，时序正逐渐进入秋天。


    在新生王国的王都冯塔尼耶，拉斯佩德城里的某间会议厅中，女王埃莉诺望著在座的诸位贵族这么问：


    「目前的战况怎么样了呢？」


    「是，启禀陛下。首先是新型机雷冯提亚，其建造与前线布署几乎都已完成，我方的战力正逐渐增加……只不过，这阵子敌方的动向也有变化，使得我方完全没有进展。」


    欲收复国土的新生克沙佩加王国，以及阻挡其进军的甲罗武德王国之间，双方都没有大动作，结果只能任凭时间白白流逝。新生王国虽然之后又发动了几次攻击，却都被黑骑士坚硬的铠甲挡了回来。


    「此外，他们不再派出飞空船的集团，而是再次运用单舰的游击战术。我方的物资运送也因此受到影响，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再加上，如同之前报告过一般，他们进一步加强了飞空船上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体装载，所以单舰的战斗能力也不容小觑。新生王国和甲罗武德王国之间拥有的力量原本就相差甚远。随著战况陷入胶著，差距益发难以弥补。


    「银凤骑士团又怎么样了？」


    「是。他们如同之前一般在前线活跃著，可惜即使借助他们的力量，依然难以突破敌人的防御，目前正在寻求有效方法。」


    听见充满苦恼的报告内容，埃莉诺不禁垂下头。缺乏经验的她在这样的场合提不出有益的建言。纵使想拜托担任辅佐的马蒂娜，可是她也不能说对军事十分瞭解。硬要说的话，埃姆里思还比较适合处理这方面的事情。结果埃莉诺也只能把话听一听，然后点头示意而已。


    「我明白了，期待各位接下来继续努力。」


    「遵命！」


    女王给出算是可靠的回应，克沙佩加贵族们纷纷展开行动。事实上，各地的贵族和骑士们莫不倾尽全力于收复国土，但不能否定的是，他们的努力并没带来什么成果。


    ◆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西部国境线，沿著由泛克谢尔大道分出来的其中一条小干道建立起一座要塞都市。说是小干道，不过也铺设得相当完备，足够让马车甚至是幻晶骑士通行。换句话说，这个地方要拿来当作对抗甲罗武德王国的最前线之一，可说绰绰有余。


    「开门！开——门！」


    高举新生王国旗帜的一个骑兵部队抵达了要塞都市，机械式城门伴随著深沉的巨响随即抬起。别说单凭人力，连幻晶骑士也无法轻易抬起坚固厚重的吊桥式城门。藉由流过都市边河川设置的巨大水车群作为动力，才能勉强运作。


    骑兵队穿过开启的城门，向市区走近。城门内侧不与市区相连，还要经过一道被城墙围起来的低洼处。守护城门的雷冯提亚小队用犀利的目光注视著骑兵的一举一动，虽然他们举著新生王国的旗帜，但不保证真的是这边的人。骑兵脱下皮革制的轻头盔，接受相貌检查后才允 放行，往更内部前进。


    「……什么！？甲罗武德派出骑士到前线？」


    管理要塞都市的小贵族『拉迪斯劳玛斯奇亚兰男爵』突然接到报告而沉下脸来。经过甲罗武德王国的大肃清行动之后，克沙佩加王国内的上级贵族已经寥寥无几，现在支撑著新生王国的都是他们这些中小贵族。


    由于甲罗武德王国转为重视防守，在他受封的最前线这里，双方依旧持续对峙。新生王国军不敢大意，派出大量哨兵持续警戒，近期内接到了几个幻晶骑士部队向前行进的消息。


    「唔，那些家伙好久没有出征了啊。厌倦了关在城里的生活吗？」


    甲罗武德军一直持续著显而易见的防卫战术，却事到如今才突然改变做法，也难怪男爵会感到惊讶了。是打算做什么尝试，或者不需要继续坚持防御了？这么突然采取不同的行动，想必有相应的原因。


    「敌人的规模呢？」


    「是。确认到的大约有一个中队。」


    「中队？人数不多啊……不只是强行侦查吗？」


    「看起来没有放慢行进速度的迹象，而且直接朝著这座城市前进，行动也不顾忌会被周园看见。」


    愈来愈搞不懂了。只凭一个中队，根本不可能打下这个颇具规模的要塞都市。若是遇去只有雷斯瓦恩特的时期就算了，他们现在可是接收了最先进的机型——雷冯提亚，不会那么简单被甲罗武德的狄兰托给打败。


    「搞不懂，但是不管他们打什么鬼主意，最好还是将来袭的敌人排除。」


    在疑惑得不到解答的情况下，男爵仍然做出了迎战的决断。不论原因为何，也没理由故意让敌人接近我方据点。以期万全，他派遣多出一倍的戦力，命令两个中队出击。


    城门发出了沉重的摩擦声开启，由雷冯提亚组成的两个中队踏著宏亮的脚步声出征了。他们联合侦查的骑兵部队，持续掌握敌军的位置一面前进。这时，他们兵分两路，对敌人采取包围的阵势。


    「没看到伏兵，也不是飞空船主导的奇袭……？」


    除了支援迎击部队的队伍，还有其他侦查骑兵向四面八方散开。他们不停地来回奔走，提防是否有敌人的增援或别动队，但目前尚未接到发现的消息。另外，他们也准备好面对已经习以为常的空中袭击，在要塞都市里布署塔之骑士，随时监控上空的状况，不过那里也没有动静。道座城市身为最前线的其中一个据点，防御力可说是绰绰有余了。


    「不对劲。甲罗武德军当真会用这么一点战力进攻这里吗？」


    尽管后方阵地的疑惑益发强烈，出发迎击的部队依然慢慢靠近敌军，眼看就要互相接触了。


    「展开背面武装，盾牌预备——！我们要先发制人丨」


    他们的作战非常单纯，就是先与一方部队接触，隔了一段时间差后，再由绕到后方的另一支部队从背后突袭。带头的部队依照预定摆出战斗态势，没多久，黑色的巨人骑士便从稀疏的林木之间现身了。高大健壮的身形酝酿出一股压迫感。甲罗武德军以狄兰托为中心，是相当标准的编组。


    「半吊子的法击打不穿他们的铠甲！放弃牵制，用近身战解决……唔，什么！？」


    逐渐提升接近速度的雷冯提亚队从敌人的动作中察觉到情况不对劲。有一架幻晶骑士走在最前面，看起来实在不像有考虑到阵形，把队友甩在后方冲了出来。


    「那是什么？诱饵……不可能吧。甲罗武德的骑士连怎么合作都不会吗？」


    「不知道。不是特别自大，就是乱了阵脚。不管怎样，单骑打头阵绝非明智之举，先把这家伙打倒了再说吧！」


    虽然多少有些被挫了锐气，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将背面武装转向前方的雷冯提亚队，看著那架敌机单枪匹马地直冲而来。


    「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全身『一堆剑』，真是乱七八糟的装备。」


    那个骑士的标准体型不同于黑骑士，这一点在甲罗武德军中算是少见。不过，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并不在这里，而是它所持有的装备。正如『一堆剑』字面上的意思，敌方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将大量不必要的剑配置在全身上下，外貌极为异常。


    「既然只有剑，就不需要客气了。让它成为法击下的亡魂吧！」


    重量级的黑骑士行进速度缓慢。由于『一堆剑』靠著脚程冲在前方，就不能指望后方的支援。话虽这么说，雷冯提亚队也不必手下留情。举起的背面武装接二连三发射出耀眼的红色炎弹，伴障著高亢的声响，暴风雨般法击所形成的火焰之墙就这么朝『一堆剑』逼近。


    对此，『一堆剑』的反应则和它的装备一样不寻常。面对如此充满杀意的粗暴欢迎，仍然没放慢脚步，舞动双手已出鞘的剑，从正面冲了过来。


    发动攻击的雷玛提亚不禁屏住气息，随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令人吃惊的是，『一堆剑』居然用彷佛看穿所有法击似的动作闪躲开了，只有躲不开的才用剑精准地格挡。这些动作都维持在最小幅度，对原本奔跑的速度丝毫没有影响。


    「太乱来了！好吧，前卫准备格斗！」


    尽管为敌人异常的身手感到动摇，雷冯提亚队依然迅速做出反应。就算它成功躲开法击，还是不改寡不敌众的事实。在前卫的三架雷冯提亚收起背面武装，然后举起盾与剑面对『一堆剑j。


    脚步声的间隔变得急促，支撑幻晶骑士运转的结晶质肌肉奏出强而有力的音调，消耗的大量魔力转化为破坏力——彼此之间的接触只有一瞬间。下一秒，新生王国的骑士们再次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只见雷冯提亚的手臂随著盾牌飞到空中，躯体则迸散出结晶碎片并逐渐倾倒。相对之下，『一堆剑』甚至没有放慢奔跑的势头，一跃扑向它的下一个猎物。


    「什、这家伙！？好……好强……！」


    凭著只能用巧妙精湛来形容的身手，『一堆剑』又接著打倒了第二、第三架雷冯提亚。每一架甚至都来不及举剑交锋，就被一刀解决了。『一堆剑』藉由精确地攻击装甲接缝部位，破坏内部装置。因为它的手法太过迅雷不及掩耳，就连在近处目睹整个过程的人，都没办法正确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事到如今，新生王国军才总算明白『一堆剑』单骑冲锋的原因。面对它非凡的身手，他们又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和黑骑士对峙时的压迫感。


    「哦哦，我说敌人啊！你们也做了新铠甲，要是坐在上头的人笨手笨脚，不是很无趣吗？」


    明明获得了压倒性的战果，但是『一堆剑』反而还发出了不满的抱怨。刻意使用扬声器的挑爨举动虽然令新生王国军感到气愤，但在亲眼目睹实力的差距后，还是戒心更胜一筹。


    那个被称作『一堆剑』、装备怪异武器的骑士——『剑客』的驾驶座上，古斯塔沃再次放话道：


    「唉——怀念那只红色的，跟你们打一点都不来劲啊！」剑客每走一步，扛在肩上的剑就随之铿锵作响。而它每踏出一步，雷冯提亚也不由得往后退，他们完全被区区一架敌机压了过去。注意到这一点的新生王国军下定决心，转而往前进。近身格斗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于是他们交错运用法击和近战，打算采取多重攻击的手法。


    「哦？什么嘛，还要继续欢迎我吗？哈哈！很好很好，我最喜欢这样啦。可惜时间到了……黑骑士，展开两翼。从外侧包围，把他们压扁吧！」


    剑客过于强大的存在感，使得新生王国的骑士们放松了对其它黑骑士的警惕。踏进战场的狄兰托穿过停住脚步的剑客身旁，朝著雷冯提亚逐渐逼近。双方机体都具备东方样式的技术，在性能方面也是不相上下。正因如此，剑客打倒雷冯提亚所造成的数量差距就显得更加致命。被迫面对不利的情势，新生王国军一口气被逼到绝境。


    这时，新生王国军的别动队正好抵达了。眼见先锋部队在理应没花上多少时间的夹击战术发动前就陷入困境，他们为了拯救同胞而加快脚步。


    「啊啊——？原来你们打算夹击喔。也对啦，数量差距很重要嘛！！」


    剑客再度单骑冲向前，闯进别动队的正中央。之后的发展仍然相同，每当剑客剑光一闪，就有新生国王军的雷冯提亚被劈开、砍倒在地。期待造成致命打击的背面武装亦无用武之地，一靠近就被摧毁于惊人的剑技之下。接连四架机体成为剑下亡魂，使别动队呈现半毁的状态。


    另一方面，尽管创下辉煌战果，但驾驶座上的古斯塔沃竟难掩烦躁地说：


    「不行啊。你们当真是骑士吗？连稻草人都算不上h无聊也要有个限度啊。」


    他对新生王国军的兴趣正急速褪去，一副嫌剩下的对手很麻烦的样子，只敷衍了事地命令黑骑士追击。于是这时候已经解决了前锋部队的黑骑士，踏著重量级的步伐朝别动队靠近。


    「可恶……这些家伙太强了……！我们打不过他们……撤退，大家撤退！！」


    面对步步逼近的黑铁骑士，幸存的别动队选择了后退。一架剑客就毁掉将近一半的部队，他们的战力太不利了。假如对方追上，就只有全灭一途，但不知为何，甲罗武德军似乎不打算赶尽杀绝。就算黑骑士有行动缓慢的问题，可是连剑客都动也不动。


    看到撤回要塞都市的部队所受的损害，玛斯奇亚兰男爵忿忿地咬紧牙关。他们派出了加倍的战力迎击，绝对没有低估敌人的力量。只不过，敌人的力量似乎远远超乎想像。


    「那些像伙是何等精锐啊！可恶，派出足够人数大概还打得过不过最好还是避免多余的损耗。好吧，虽然让人火大……」


    他放弃进一步迎击，决定在要塞都市进行守城战。这里还保留著一个营规模的战力，就算 敌军派出增援也守得住——他是如此相信的。


    （不过……敌人也发动攻撃了，难道会这样无意义地折返？）


    心中仍怀抱著疑虑的新生王国军，在要塞都市周围做好了迎战准备。将防卫部队配置于都市前方，塔之骑士负责城墙上的守备。看见远方新生王国军的动向，古斯塔沃操纵的剑客灵巧地耸耸肩。


    「喔，太久没大闹一场，一下子没掌握好力道啊。原本只打算稍微试探一下，把敌人引出洞来。唉～～要躲就尽量躲吧。嗯？看样子，要塞前方差不多有三个中队。喂，准备狼烟，要三堆。」


    听到古斯塔沃的指示，部下们迅速著手准备。


    「好啦，老爸，轮到你出场了。」


    森林中冒出袅袅细烟，玛斯奇亚兰男爵也在城墙上看到了这景象。


    「那是……给后援部队的信号吗？来的恐怕会是飞空船，全体做好对空战准备！！别让他们轻易攻破这座要塞都市。」


    听到号令，塔之骑士将魔导兵装对准了天空。他们也有好几次跟飞空船交手的经验，准备得足够充分了。片刻寂静过后，他们的预感成真了——但是只猜对了一半。


    「那是……什么？」


    黑影从云缝间飞来。看见落在地面上的巨大影子滑行似地逐渐接近，在要塞都市前方展开的迎击部队，脸上浮现紧张的神色。


    「果然是飞空船。不过，难道他们以为单凭一艘船能够对付……！？」


    此时，他们终于察觉不对劲，史无前例的航空兵器『飞空船』在侵略克沙佩加王国时首次登场。新生王国军已经与之对峙过无数次，对它的机能也理解渐深。其中还有在运转状态下被掳获的机体，因此他们不可能错认飞空船的外型。只不过，出现在眼前的船却不是那么回事。他们之前遇到的飞空船皆呈现将一般船只上下颠倒过来、浮在空中的外型，这样的认知并没有错。实际上，甲罗武德军所拥有的飞空船大部分也都是那种形状。


    但是，眼前单枪匹马朝著他们飞来的船则是例外。船的中心部大大鼓起，那里是唯一保留了船只样貌的部分。从中心延伸出去的细长船头与船尾，怎么看都不符合船的印象。左右扬起的帆乘著风鼓起，狭长船帆展开的模样简直就像蝙蝠的翅膀。船体被闪耀钢铁光泽的装甲所覆盖，这些装甲就如同幻晶骑士的外装一般复杂地重合堆叠，形成『可动部位』。没错，就是可动部位。证据就是当那艘船发现地上的新生主国军后，便立刻『扭动全身』改变方向，开始向他们降落。


    随著距离靠近，船身的细节也显得更加清楚。新生王国军不禁倒抽了口气，逼近的异形飞船已经称不上是『船』了。若是要正确描述的话，不如说是——


    「那是……飞空船？不过很奇怪……简直像远古时代灭绝的魔兽……『龙』啊！甲罗武德的家伙到底想干嘛？难不成疯了吗！？」


    在人类起源的西方诸国之地，大型魔兽已经灭绝多时。当人类靠幻晶骑士统治这片土地的同时，也驱逐了大部分的魔兽。不只是『龙』，对于西方诸国而言，魔兽已经算是传说中的存在，但是出现在这里的飞空船，其恐怖身姿却足以唤起这段记忆。


    多罗提欧马多尼斯瞪著要塞都市以及在前方布阵的新生王国军，沉声道：


    「新生王国军的要塞都市……大约是一个营的规模吧。当成最初的猎物再好不过了，想必可以充分发挥力量。高加索卿，让我好好测试一下吧！」


    这艘船模仿传说中『龙』的姿态，完全看不出船原本的痕迹，但基本的构造还是以飞空船为基础。模仿龙首的细长船头和飞空船一样，埋著幻晶骑士的半身『骑士像』。由于提升了与龙首的一体化，从旁看来就呈现出可称为『半人半龙的骑士』般诡异的模样。多罗提欧就坐在这个『龙骑士像』的驾骏座上，他的周围有著通往船体各处的传声管，其中一个正好传来部下的报告声：


    「确认地面展开中的新生王国军队，似乎正准备迎击。」


    「降低高度，先施放法击！」


    多罗提欧朝传声管大喝著下达命令，在船体中央操作源素浮扬器的部下们覆诵命令后，著手进行操作。


    「开始下降！源素浮扬器，开始稀释……比乙太高度，下降至对地十五。进入对地战斗高度！」


    「好，收起帆翼，停止起风装置。从现在开始进入高速战斗型态！」


    紧接著，船身左右张开的船帆有了变化。帆翼内部的金属骨架与起风装置相连，具备骨骼结构的帆翼，形状确实和蝙蝠翅膀很相似，乘著风鼓涨起来的船帆摺叠收起。


    「帆翼收纳完成！高速战斗型态准备完成！」


    「要上了，引燃『魔导喷射推进器』，之后继续维持战斗动力！」


    至今为止，为飞空船提供推力的都是一种被称作起风装置、产生风力的魔导兵装。但由于这艘船比以往的型号更为巨大且重装甲化，船体重量也随之增加，光靠风力已经无法提供足够的动能。假使推动了，也会变得非常缓慢。为了解决这点所采用的就是奥拉西欧高加索做出来的新型推进器——也就是魔导喷射推进器。


    爆炎的战术级魔法发出巨响，狂暴烈焰产生出符合巨大船体所需的推力。不过，魔导喷射推进器有个缺点，那就是运转时会消耗大量的魔力，因此不能经常使用。这艘船采用在巡航时使用帆翼，而在战斗时才切换成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混合系统。


    从收起翅膀的巨龙背后，喷出带著热浪的火焰。这只庞然大物和保护本体的装甲加起来的巨大质量获得了剧烈推力，开始加速。模仿古代巨龙形象的异形飞船，挟带雷霆万钧之势，朝著新生王国军露出獠牙。船首里的多罗提欧以布满血丝的双眼瞪著幻象投影机。这场战斗其实就是所谓的『试刀』，必须证明这艘船和他自己是否强大到足够打倒杀死主君的异形骑士。


    「这就是完全战斗型飞空船……『飞龙战舰【维维尔】』！就让我瞧瞧你的力量吧！」


    看见飞龙战舰收起翅膀开始加速，一股不安的情绪在新生王国军中扩散开来。他们是制定了一套对付飞空船的战术没错，可万万没想到朝著这里直扑而来的却是模仿飞龙的对手。玛斯奇亚兰男爵赶紧向不知所措的骑士们下达指示。


    「唔，那种东西不过是唬人的！塔之骑士队，准备法击！！敢靠近就把它打下来！！」


    听到传令的部队指挥官强压住动摇放声大吼，士兵们尽管还没恢复镇定，也一齐朝著天空发动了法击。期间，飞龙战舰仍是全速朝密集组成的阵形正中央冲了过去，掠过幻晶骑士的头顶，下降到几乎要碰到地表的高度。从船体各处『长出来』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体安岐罗沙开始朝地面猛烈发射法击。这些法击战特化型机体比单纯放在飞空船上的方式更进一步，进化成与船体合而为一的固定火炮。


    「可恨的甲罗武德，这也太邪门了……！那根本超越了传说中的魔兽，失去主将让他们发疯了吗！？」


    那么做的确很有效率，不过从船体各处凸出、好像长出了幻晶骑士上半身的外观，带给新生王国军的骑士们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感。不仅如此，法击战特化型机体炽烈的火力更对地面部队造成不小的伤害。毕竟就算船只有一艘，长出来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体却超过一架。


    「哦哦哦！？不可能，敌船只有一艘，怎么可能放出这么强的法击！？」


    相对的，塔之骑士发射的法击似乎效果有限。飞龙战舰拥有『超乎外观』的装甲防繁力，挨上几发法弹也能将之弹飞。飞龙战舰一边往地面猛烈开火，一边从新生王国军头上飞过，接著又马上掉头。战舰看似笨重，却能像生物一般摆动船首与船尾，做出比起普通飞空船还要灵活许多的回转动作。它的动作已经完全超过船这项工具的领域了，硬要说的话，应该更接近幻晶骑士才对。


    结束第一回合的攻防后，飞龙战鉴几乎还是毫无损伤，反观新生王国军却遭受严重的损害。对结果感到满意的多罗提欧，很快发出下一道攻击指令：


    「就这样直接测试『格斗战』。展开『格斗用龙脚』从正面进攻，提升推力！」


    收到他的指示，船体下方一个像是巨大手臂的部位开始伸展开来，那是大小超过幻晶骑士的庞大龙爪。它才是飞龙战舰与普通飞空船最大的相异之处，从船上就能够直接发起攻击的近战格斗武装『格斗用龙脚』。


    「怪、怪物飞回来了！」


    「怎、怎么可能那么快！那真的是飞空船吗……！？不管了，快点掉头！瞄准快靠近的时候，这次一定要把它打下来！！」


    来势汹汹的飞龙，再次扑向手忙脚乱改变方向的迎击部队。它从幻晶骑士的头上飞过，同时张开了格斗用龙脚前端巨大凶恶的爪子。由魔导喷射推进器所产生的速度加上船体压倒性的重量，使龙爪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摧毁了地上的幻晶骑士。


    「可恶！怎么可能？船居然有爪子！？」


    「该死，那么轻易地就把雷玛提亚……！？难道那真的是龙的化身吗！？」


    距离远的用法击清理掉，近的就用龙脚摧毁。飞龙战舰所到之处，身后只剩下一堆雷冯提亚的残骸狼狈地散落。双方的速度也是相差悬殊，新生王国军甚至没有奋力一搏的机会就溃败了。这时，穿过敌阵的飞龙战舰，它的爪子上刚好抓到一架雷冯提亚。


    「啊、啊啊啊！谁、谁来救救……」


    下一秒，雷冯提亚就咕嚓一声被捏得稀巴烂。格斗用龙脚不光巨大而已，内部更布满大量绳索型结晶肌肉，具备符合其庞大体积的强大肌肉力量，甚至能够靠蛮力捏碎坚朝的战斗兵器幻晶骑士。势不可挡的龙爪在新生王国军的正中央划下一条清晰可见的破坏痕迹。


    「不行……让幻晶骑士回到要塞都市内！这样下去全都会变成那家伙的饵食……龙爪也不至于突破要塞城墙！」


    亲眼见识到敌人无可匹敌的威力，男爵只能下令撤退。


    「唔，打算进行守城战吗？必须教教他们，那些小伎俩在我们飞龙面前都是白费工夫。」


    多罗提欧对充分让敌军见识到威力的格斗用龙脚感到满意，终于要发动最后一击了。


    「将比乙太高度提升到对地三十。」


    「收到，开始向源素浮扬器内注入乙太，浓度上升！」


    给予敌军致命性的伤害后，飞龙战舰一边提升高度一边盘旋，准备放出致命攻击。它瞄准的目标不是幻晶骑士，而是这座要塞都市本身。


    「船首，准备发射『龙炎击咆』，射击预备！」


    那个从飞龙战舰前伸出、模仿龙头部的细长船首大大张开双颚。其凶恶的外型就活像是龙的嘴，有如交错利牙的装甲张开，露出通往船首内部的漆黑口腔。庞大的魔力接著流入口腔内部的纹章术式，在口腔深处燃起火焰，愈是向前火势就愈强烈，最后化为炽热猛烈的火焰激流喷向地面。


    「龙的……火焰！怎……怎么可能……！？」


    脱离名为幻晶骑士的框架，正因为是飞龙战舰才能实现的超级巨大魔导兵装『龙炎击咆』。它其实是连续使用大规模的爆炎魔法所产生的业火喷流，从上空往要塞都市奔腾流泻的火焰，发挥出对城兵器的强大威力。


    经烈火肆虐的城墙上出现了地狱般的光景。就算是由钢铁包覆的幻晶骑士，操纵者也是骑操士——人类。雷斯瓦恩特维多那名为华尔披风的防御装甲在其面前也显得不堪一击，狂暴的火焰烧毁外装，里面的人类不是被烤熟，就是直接烧成了焦炭。一次喷流攻击就歼灭了保护城墙的部队，烧焦的维多倒得满地都是，有些熔化到一半的还蠢动著，九死一生逃出火焰范圔的人开始仓皇溃逃。维多这种法击战特化型机体，行动比黑骑士更加迟缓，因此成了飞龙火焰的牺牲品。


    让敌人知道城墙有多么不堪一击的飞龙戦鉴翻身掉头，接著直接把矛头对准城塞内的都市。逃进城里的雷冯提亚部队无一幸免，建筑物起火燃烧。无论城墙或是石造建筑都禁不住炽热的火焰啧射攻击。经遇飞龙戦鉴来回几次的扫射之后，那里剩下的就只有化作焦土的城市了。


    「……这力量……真是超乎想像啊。」


    飞龙战鉴是这个世界上首次登场的大规模据点攻击武器。它所展现的壮烈战果，就连下令动手的多罗提欧也不禁为之戦僳。


    「接下来就交给地面部队收拾善后，我们先回航吧。」


    歼灭敌军的飞龙战舰停止导喷射推进器的火焰，并再次拉升高度。当上升到足够高度、速度减缓下来后，又将收起的帆翼展开，进入使用起风装置的巡航模式。他们悠然地回到空中，将战场拋在脑后。


    飞龙战鉴巨大的身躯即使擅长大范园的歼灭作战，却不适合执行琐碎的扫荡。他们已经损耗了对方相当的戦力，可以说圆满达成任务了吧。


    「真是惊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算是鬼神也无法全身而退。卡特莉娜殿下，我定会为殿下报一箭之仇。」


    飞空船的创造者——奥拉西欧高加索从史无前例的视角研发,也非飞空船，也非幻晶骑士的新世代兵器，就是这或许该称作人造魔兽的『飞龙战鉴』。巨大的帆翼迎风飘扬，诡异的黑影消失在云间。


    不久，与飞龙擦身而过的剑客和黑骑士部队抵达了要塞都市。古斯塔沃在仍燃烧著的要塞都市里巡视过一圈，然后抱怨道：


    「老爸，你把都市烧得精光，我们也不能用啊。龙的确是比想像中还强啦，不过可得想想用途才行。」


    面对这座已缓无法发挥据点机能的要塞都市，这下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首战告捷的飞龙战鉴，意气风发地在往戴凡高特的航路上前进。这场战斗虽然几乎没有受到损害，毕竟还是初次出征。已经预定之后要接受维修整备，以防故障。


    飞龙战鉴的创造者奥拉西欧在港口迎接归来的多罗提欧及其部下，他大大张开双臂，用全身上下表达欢迎之意。


    「哈哈，马多尼斯卿，结果如何呢？飞龙战舰的力量。看您的样子，想必是获得了相当不错的战果。」


    「正是如此。我们才刚把自称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残党用龙炎烧了个精光，它的威力实在惊人！姑且这么说吧，真是干得漂亮。」


    看著他点头回应，奥拉西欧感到非常满意。以往的飞空船只能藉由运送或装载幻晶骑士参与战斗，称得上武器的装置只有『飞砾之雨』。即使如此，那也是十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武器了，但由于敌人的对空装备发展得太快，结果凸显出飞空船在战场上攻击力不足的缺点。于 是，飞龙战舰本身便被赋予了强大的战斗能力。设计成专门用来战斗的这艘船，正是奥拉西欧心目中『天空霸者』的完整型态。


    「那太好了。这样似乎就能随心所欲、不受任何人阻碍地在天空遨游……那么，请跟我来。卡特莉娜殿下也引颈期盼著卿带回的好消息。」


    等不及而跑来港口的奥拉西欧，还顺便接下了传令的任务。带领多罗提欧等人前往谒见厅的路上，他们热烈讨论起飞龙战舰的表现。


    「有了飞龙战舰的力量，幻晶骑士根本不足为惧。即使碰上鬼神也不至于会输……遗憾的是，不能为帮助克里斯托瓦尔殿下所用。如果在米谢利耶的攻防前完成的话……不，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


    「唔。怎么说呢，这艘船原本就是为了『对付飞空船』而设计出来的。」


    他漫不经心地说出这番诘，让多罗提欧大感惊讶。毕竟创造出飞空船的男人，居然想著要怎么和飞空船战斗。


    「真想不到，阁下到底想和谁作战？」


    「虽然飞空船现在还算是我们的专利，但也已经泄漏到新生王国那里了。事先计划怎么怎么对付它不为过吧？配得上天空霸者的称号、战斗用特化型的飞空船如何装备必要的装甲与火力，这个问题实在不好解决。维持船的模样不行，也不是要做成幻晶骑士。所以我就从某个管道稍微接受了一点薰陶，模仿魔兽的机械构造。」


    「真是了不起的决心啊。不过听你的口气……难不成，飞龙从很久之前就存在了？」


    面对多罗提欧变得有些尖锐的质问，奥拉西欧搔著一头乱发，脸上露出敷衍的笑容回答：


    「是啊，不过呢，实体船做是做出来了，但还是不行，不是太重了无法顺利运作，就是对远距离攻击一点防备也没有，最后也只能打入冷宫。」


    在他表情暧味不明的脸庞上，只有眼中闪耀著强烈光芒，其中蕴含著身为飞空船创造者的坚定自信。


    「可惜钢翼骑士团受到了几近全灭的损害，从中学到的教训和经验真的帮我解决了不少缺点。发明强力推进器，以及增设法击战特化型机体，这艘飞龙战舰才终于重生为最强的船啊。」


    「……没有那场战役，就没有这艘船吗？」


    奥拉西欧说得非常有道理，多罗提欧的语气中不免有一丝沮丧。


    「那么飞龙的使命就从现在开始履行，我必定会藉著这艘船的力量为殿下报仇。」


    他振奋起险些消沉下去的心情。多罗提欧活著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锁定心中仇敌的身影。这时，走在前面的奥拉西欧停下脚步。他脸上挂著浅笑，回过头来说：


    「这个嘛，关于飞龙有多少能耐，现在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可是，我只是假设一下喔——当你碰上那个传闻中的鬼神……万一连飞龙都力有未逮的话……」


    多罗提欧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身经百战的老兵含有怒意的眼神被奥拉西欧巧妙躲开，他脸上的笑意加深、诡异地扭曲。


    「那么请飞得更高、更遥远吧。无边无际，不受任何拘束。这片天空将会守护王者，并且 给予力量。」


    「好吧，我会把你的忠告记在心上。」


    多罗提欧只留下这句话，便穿过奥拉西欧身边，快步走向谒见厅。奥拉西欧则在他身后吐露出明知传达不到的低语：


    「是的，只有我的飞龙能到达高远的天空。不论那个鬼神发挥多少力量、不论它的身躯中蕴含多少疯狂，尚未理解世界之理就想一步登天者，都会被世界吞噬而死……」


    他低沉的笑声不断回荡在走廊上。

 插图

    「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著摊开在眼前的地圆，埃姆里思不禁沉吟出声。图上大范围地遍布好几个墨水还没乾透的无情x记号。


    冯塔尼耶连绩接到急报。x记号所表示的，就是在极短期失去的前线要寨数量。


    「甲罗武德军突然转守为攻。哼，真令人不快……不过，这暂且不谈。问题是受灾的规模非同小可！而且每个要塞都市读布署了雷冯提亚和维多！」


    这些失去的要塞都配置了足够数量的最新型机体。即使甲罗武德军大举入侵，也不至于那么简单被攻陷。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让他们备受动摇。


    「甲罗武德那些家伙派出了相当数量的大军吗？或者，从这种不特定的攻击对象来看，也可能是飞空船所为……话虽这么说，多加入几艘船也不会动摇现在的克沙佩加，真搞不懂。」


    历经多场战役，克沙佩加军对飞空船战斗的经验值也有所提升。甲罗武德王国的飞空船配合黑骑士这样的基本战术，已经得不到什么战果了。此外，从最新报告得知的游击战术，也并不适用于攻打据点。


    「米谢利耶一役获胜之后，我们应该振作起来了才对。事实上，这个新生王国也复兴到这一步了，然而我国依然蒙受威胁。我认为，这是极其严重的事态。」


    马蒂娜充满紧张感的一番话，让埃莉诺的表情笼罩上一层阴霾。


    「被袭击的要塞都受到可说是全毁的损害……听说能够活下来并且逃跑的人只有少数。」


    尽管脑袋理解这是战争，牺牲无可避免，但她心中仍有些无法释怀。见她神色抑郁，身边的人都犹豫著要不要问清楚详情。


    在这样消沉的气氛中，只有一个人不客气地开口追问，那就是艾尔。


    「既然有人生还，不就可以知道某些关于敌方战术的线索吗？如果不搞清楚这一点，我想灾害可能还会再扩大。」


    「……！有、有的……根据他们一致的说法，有艘彷佛传说中的『龙』那样……怪异的飞空船来袭。龙吐出火焰，将要塞……烧毁殆尽。」


    敌人来势汹汹，遭受攻击的要塞皆几近全毁。当然，我方也有仔细调查过原因，可是从幸存者口中听来的，不是被模仿传说中的龙而建的船攻击，就是龙喷火把城市烧掉了等等模棱两可的回答。得到这种只能认为是幸存者们精神错乱的答案，让新生王国的高层们伤透脑筋。


    对此，银凤骑士团同样感到困惑。艾尔盘起双臂，陷入沉思。


    「这表示可以肯定敌人派出了新型的飞空船。不过，呃，就算模仿龙……会一下子就变强吗？」


    「喷出火焰是使用了魔导兵装？那就是装载了法击战特化型机体的飞空船吧。」


    「有魔导兵装强到能够烧毁城市吗？假设真的有，那种东西八成会消耗太多魔力，比伊迦尔卡还派不上用场。」


    不只艾尔，连迪特里希和艾德加都不约而同地抱著双臂摇头。精明如银凤骑士团，也不可能光凭这些情报推断出敌人的真面目。


    「我们缺少情报。暂时不要胡乱预测，先假定对方拥有传闻中的能力，再来处理这个情况吧。」


    「哼！没错，既然都是敌人，把他们全都打倒就对了。与其钻牛角尖，不如采取行动！」


    「我认为，少爷应该多烦恼一下比较好。」


    显得干劲十足的人不只埃姆里思，迪特里希、艾德加和海薇也进入了战斗思考模式，他们脸上看不到对神秘威胁的恐惧。一旁的艾尔轻抚过地图开口：


    「虽然不清楚这个敌人用了什么方法，从陷落的要塞位置来看，至少他们没有突然进攻后方的意思。到前线去的话，早晚会碰上吧。我会让银凤骑士团做号出征的准备。」


    「艾尔涅斯帝先生愿意亲自前往吗？」


    见艾尔等人果断地决定行动，埃莉诺犹豫地问道。神秘且强大的敌人现身，如果最强的银凤骑士团愿意一探究竟，可以说求之不得。


    「站在我们的立场是很值得感谢的提案……可是太危险了，真的好吗？」


    「因为最适合应付这种来历不明对手的人选，大概就是我们了。虽然不能保证解决，好歹能抓住机会。」


    银凤骑士团的成员和艾尔一同点头。埃莉诺也挺直了背脊站好，然后说：


    「现在只能仰赖你们的好意了，预祝银凤骑士团的各位武运昌隆。」


    「哼，经过那样的惨败还有这样的余力，该说再弱好歹也是大国吗？好，埃莉诺，放心交给我！看我们挫挫他们的锐气！」


    「抱歉在您拿出干劲的时候插嘴，不过要请少爷留在这里。」


    埃姆里思维持著举起手臂的姿势滑了一跤，随后瞪大眼睛，回过头来。


    「什么！？喂，银色团长，都到这一步了，没有人这样的吧？我要跟金狮子一起粉碎那些家伙的野心！」


    埃姆里思龇牙咧嘴，丝毫不隐藏旺盛的斗志，但艾尔乾脆地摇头，否定了第二王子任性的要求。


    「我们不清楚敌方的飞龙有多厉害。不过从之前受灾的程度来看，应该免不了一场激战。少爷，请想想您的立场，而且虽然可能性不高，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冯塔尼耶，总不能让这座城市和陛下身边的防禁太薄弱吧。」


    尽管埃姆里思有段时间仍发出「唔唔唔唔唔」的呻吟声做最后抵抗，最后还是让步，决定留在冯塔尼耶。艾尔接著转向奇德说道：


    「你也跟少爷一起留在这里。」


    「艾尔！我也是银凤骑士团的一员吧 ,怎么可以不把我算进去？」


    也许是心理作用，看到艾尔调侃的笑容，奇德吐楚一口不满的叹息。艾尔凑近他耳边悄声道：


    「你有个很重要的秘密任务。万一冯塔尼耶被攻击，怎么也无法挽回颓势的话……你就驾驶泽多林布尔，务必确保少爷和陛下安全逃脱。」


    奇德神色严峻地瞪著艾尔。


    「那样做……艾莉先不说，感觉少爷会拚命抵抗耶。」


    「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奇德」


    他对被银凤骑士团留在后方虽然有意见，不过艾尔一本正经地这么说服他，实在拒绝不了。结果,两人弹任女王的护卫留在冯塔尼耶，银凤骑士团则赶赴前线。


    目送著为了准备而告辞的艾尔等人，埃莉诺轻声说道：


    「我觉得，我们太依赖银凤骑士团的各位了。即使是邦交国，理应主动出面对抗敌人的是我们才对……不，还是说，我们至今仍无力对抗吗？」


    「是团长说要去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但奇德的安慰也无法化解她沉重的心情。


    银凤骑士团前往工房做出击的准备。


    「好啦，艾尔涅斯帝，我看你好像很有干劲的样子……可以让我听听真心话吧。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途中，迪特里希望著艾尔比自己低了一截的头顶这么问。他的视线里之所以充满疑惑，全是拜至今为止累积的经验所赐。


    「是啊，敌方技术的分析作业也告一段落了，我现在心情非常愉快，所以想是时候让伊迦尔卡出来走走了。」


    「艾尔，幻晶骑士不是家里养的狗，不用带出去散步喔。」


    见艾尔一本正经地点头，海薇受不了地轻拍他的脑袋。两人身后的迪特里希忍不仰头望天。


    「我就猜是这么回事……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艾尔那一如往常的我行我素作风，还是让身边的人不禁叹息。他们也不得不奉陪团长的兴趣。


    「话是这么说，既然要出动，应该有胜算吧？」


    「看情况吧。先把手头上有的魔导飞枪全部带去，再来就是直接硬碰硬了。」


    「艾尔涅斯帝，就算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同盟国，那种程度的策略不会太乱来了吗？」


    一直漫不经心地听著他们闲聊的艾德加，一听到有关骑士团作战的话题，就露出严肃的表情加入对话。艾尔先以「这么说也没错」作为开场白，接著说：「不过，你放心就这样交给新生王国处理吗？实际上，我方已经受到很大的损害，可是到现在连敌人的真面目都还不清楚。 遗憾的是，他们光是要习惯新型机就竭尽全力了。」


    艾德加沉吟出声。这一点，一同并肩作战的他也很明白。


    「追根究柢，飞空船就像是甲罗武德军的优势象徵。就像我们创造出东方样式一样，他们抢先做出更高阶的船也不奇怪。虽然比我预期中快，好像也很强的样子。从据点毁坏的情况看来，这种新型飞空船大概具有大范围的攻击火力，派出大军进攻反而不利。既然如此，就用数战力打倒巨大而且棘手的敌人——这样的战术不是我们最擅长的吗？」


    说著说著，一行人抵达了工房。出现在眼前的是成排的银凤骑士团幻晶骑士。迪特里希望著那些被骑操锻造师们调整到最佳状态、彷佛迫不及待地准备出击的巨人兵器群，脸上浮现凶暴的笑容


    「……我也并非不瞭解艾尔涅斯帝的心情啦。」


    艾德加仅是微微挑眉，似乎无意反驳。


    「我们有第三中队这样的轻装阵容在。何况，就算考虑到操作魔导飞枪，他们绝对也是适任人选。」


    「交给我们吧。不管要到哪里，我和第三中队都会平安把大家送达目的地。」


    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期间，他们来到工房的中央区域。这时，艾尔轻轻挥著手，高声说道：


    「各位——请过来集合一下——」


    然后他随便找了一块黑板，向所有人简单说明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银凤骑士团将以最高战斗水准出征。至于出征的地点，敌人是像这样沿著前线一个个攻陷据点，但是他们的行动神出鬼没，无法预测下次袭击目标，所以我们要兵分两路探查。」


    艾尔在摊开的地图上依序画出各自的进攻预定路线。他指著北侧的路线。转向大家说：


    「第一中队和第三中队组成联队。从听到的情报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来袭的是一艘强大的飞空船。第三中队的构成以『蓝2号』装备为主，第一中队请准备好应对全域战斗。」


    艾德加与海薇用力点头。他们背后的老大沉默地扬扬下巴，然后就有几名锻造师跑去准备了。


    「唔？那第二中队【我们】就是徒步移动了吗？还有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要怎么办？」


    看著另一条路径的迪特里希偏著头问。


    「迪学长那边由我同行，对空攻击力的不足就靠伊迦尔卡来弥补。」


    「那可是绰绰有余啊。」


    「还有我！我要跟艾尔一起走！！」


    在耸肩的迪特里希身旁，亚蒂高高地举起手强力主张。这回换成迪特里希和艾尔面面相觑。


    「……就是这样，我和亚蒂跟第二中队一起行动。」


    「瞭解。」


    一决定好部队编组，艾尔又转向所有人开口：


    「有第三中队在，第一中队的机动性会比全体来得高。不晓得哪一边会先碰上目标，应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所以，艾德加学长，万一敌人强大到应付不了的程度，最坏的情况，请无论如何都要逃脱，并且把情报带回来。」


    「我懂，我们最拿手的可不是只有乱来啊。」


    艾德加轮流看向艾尔和迪特里希，然后点点头。脸上摆明了写著「我还比较担心你们」几个字。


    「嗯。这边少了第三中队，行进速度会慢了点。不过只要打倒敌人，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既然不清楚敌人的全貌，就不能保证一定会裸吧？你好歹也是中队长，最好想想备案……」


    中队长们【艾徳加和迪】之间的对话逐渐变成说教，一旁的艾尔环顾四周，告诉大家结论：


    「剩下的就是安排辎重部队了，一准备好就出发吧。」


    第三中队的泽多林布尔踏著沉重响亮的马蹄声，排成一列集结就位，重装防御的卡迪托雷陆续乘上人马身后拖曳的货车。如果运送幻晶骑士一支中队的数量，凭第三中队的运输能力还应付得来。其余的泽多林布尔装备好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并在背后放著备用的魔导飞枪，转为对空攻击模式。


    在这列队伍的旁边，只有一架泽多林布尔停放在较远处，那是亚蒂的座机。这边的机体上也搭载了对空攻击用的装备，但由于编组问题，货车上一半的空间被用来载送一般物资。


    此时，做好准备的第二中队也现身了。看到跟泽多林布尔一样全副武装等待的伊迦尔卡，古拉林德灵活地做出耸肩的动作。


    「就算跟艾尔涅斯帝和伊迦尔卡一起，少了第三中队还是会降低对空攻击的威力吧？我把我们队上的几架换成投枪战特化型机体了。」


    第二中队里约有一半的机体没有背面武装，换上了轨道腕装备，用来对应魔导飞枪的发射。因为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对普通的幻晶骑士来说太大了，所以用单独—架机体装备发射装置，这种形式的幻晶骑士特别被称作投枪战特化型机体。艾尔看了看周围完成准备的各中队，点点头说：


    「唉呀，这样如果对手只是普通飞空船，就算几艘一起攻过来，好歹也能应付一下吧。」


    「迪，不能掉以轻心，这和狩猎魔兽很像。理解对手、攻击弱点，然后打倒它。贸然出击的话，会被摧毁的反而是我们。」


    「也就是飞在天上，具有高度智能的魔兽吗？真讨厌……」


    算不上是闲聊的互相道别过后，银凤骑士团便离开冯塔尼耶出征了。面对接连破坏要塞的神秘敌人『龙』，即使他们拥有再高的战斗能力，行动时也不得不提高警觉。中队兵分两路，各自沿预定的路线，朝著尚且安好的要塞前进。


    艾尔和第二中队的幻晶骑士部队徒步朝西迈进。


    幻晶骑士拥有人类六倍高的巨大身躯，所以步伐也相应宽大。移动速度虽比一般徒步来得快上许多，但还是远远不及以人马骑士为主的第三中队。与第三中队一同行动的第一中队，在他们移动的这段期间搞不好已经巡视过好几个据点了。


    最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四周是地势和缓的丘陵地带，地利不站在任何一方。硬要说的话，这是有利大军移动的地形，对防御方而言反而不适合。追根究柢，这里也算是克沙佩加王国内的一个地区，本来就不属于最前线。


    「换句话说，人马骑士可以在这里到处奔驰吧。」


    「还有飞空船也能自由地飞来飞去。」


    「在没有掩蔽的场所战斗或许有点麻烦，大家提高警觉。」


    艾尔等人这么交谈著，往前迈进，亚蒂的泽多林布尔也配合第二中队的脚步慢慢跟在后头。紧接著，一直保持安静的她突然让泽多林布尔举起长枪。


    「……吶，艾尔，你看那个！那该不会是……」


    沿著她长枪尖端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能看到远处升起的一道细烟。那道烟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根本想都不用想。


    「竟然……一下子就中大奖了呢。我们最好快点赶过去。」


    「我同意，骑士团长。第二中队，前方的战斗在等著我们。前进！！」


    第二中队完全不考虑保留实力，开始全速行进。后方的伊迦尔卡催动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大型转换炉『皇之心脏』，进气装置为了核心炉的运转而猛烈运作，开始发出有如魔兽咆哮的声音。转换到战斗状态的伊迦尔卡一启动全身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就拖著爆炎的尾羽冲上天空了。


    前进的第二中队越过丘陵后，要塞都市的全貌便进入他们的视野。灰色石壁耸立于稀疏的林地之间，石壁将蓝天切割开来的空景中，有个物体扭动著缓缓移动。和要塞都市对照之下，可以推测它的体积相当巨大。


    「那、那是什么！？难不成那就是新型飞空船！？形状比想像中更奇怪，竟然与龙相似到这个 地步！」


    那个东西大大展开左右两翼，卷起翻腾起伏的气流，摆动粗长的尾巴，如同蛇一般抬起脖子，那怎么看都是魔獣——而且身形俨然是『龙属』。同时，那也绝不可能是魔兽。外装明显经由人手打造设计而成，像是翅膀的部位铺上了帆布，更别说全身各处都长出幻晶骑士了，怎么看都不是自然界的产物。


    「喂！快看。嘴、它把『嘴巴』张开了！！」


    古拉林德旁边的卡迪托雷指著说。顺著它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上空旋绕那『像龙一样的东西』,正朝要塞都市张开它巨大的双颚。


    下一秒，血红刺眼的火焰喷流从漆黑的口腔中倾泻而出。幻晶骑士的魔导兵装所远远不及的超大规模爆炎，如豪雨般往城塞洒落。用来防御敌人的坚固城墙面对倾盆而下的火焰毫无招架之力，岂止如此，因为被城墙围住，更使得内部惨遭火焰尽情蹂躏。


    「可恨的甲罗武德，竟然创造出那种怪物！……嗯？那是……这下不妙。」


    亲眼目睹城塞陷入火海的整个过程，就连素来以英勇著称的第二中队也是目瞪口呆，其中只有迪特里希眼尖地注意到变化——从熊熊燃烧的都市里四散奔逃的士兵和幻晶骑士，以及受不了高温炙烤而逃出来的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军。


    「有幸存者！必须……去救他们。」


    剎那间，往昔记忆掠过迪特里希的视野。训练中的学生们被巨大的师团级魔兽攻击，巨人骑士挺身而出，守护从象徵死亡的强大魔兽面前惊慌逃窜的孩子们。他绝对不会忘记自己的原点，当时的景象与眼前正在发生的惨剧竟是如此相似。


    「……！怎么能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古拉林德毫不犹豫地冲向前，身后的第二中队也随即与进。无须交谈，他们之间也能够心意相通。


    然而，到要塞都市还有好一段令人焦急的距离。不仅在法击的射程跑离以外，连魔导飞枪的银线神经诱导也抵达不了，必须靠得更近才能对那只庞然大物展开攻击。只能奔跑靠近的现状，让迪特里希忍不住咬牙切齿。


    期间，在空中遨游的机械龙转过身，正在锁定地面的下一个猎物。与飞空船的速度比起来，幻晶骑士奔跑的速度简直和停止没两样，根本无路可逃。巨大的龙爪伸向地面，模仿传说中的巨兽姿态，散发从天而降的杀意。


    「该死！！」


    古拉林德伸出的手抓不到任何东西。


    就在他以为龙爪即将撕裂可怜的新生王国军时，一把燃著朱色火焰的长枪横空飞过。强力的轰炎长枪远远凌驾普通的法弹，威力甚至超过战术级魔法，射程距离也很惊人。原本从容地尽情蹂躏战场的飞龙，第一次转向回避。眼见火焰长枪一支支飞来，它放弃了对地面的攻击,在空中翻身离去。


    「铳装剑，是艾尔涅斯帝啊！紧要关头幸好有你……」


    高亢的爆炸声在新生王国军的头上响起。拖曳著爆炎尾巴的伊迦尔卡在上空盘旋，确认地上的人们远离龙的摧残后，再回到第二中队的上方。鬼神减弱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动力，降落到地上。


    「迪学长！请你集合幸存的部队，指挥他们逃离这里。对方有飞空船的速度，加上那近乎魔兽的攻击力，待在这个战场上，他们会没命的！」


    听见艾尔立即下达撤退的指示，迪一时答不上话来，却又很快点头回应：


    「……明白了。让部队撤退，当然，那个要塞也放弃吧。传令下去！先派出快马，叫后方据点准备接收。考虑到最坏的情况，还要准备好面对最大级的对空战斗！！」


    同行的骑兵依照迪特里希的指示急忙飞驰而出。就在他们准备的期间，在空中泅泳的飞龙 再度朝地上怒目而视。彷佛回应它似地，伊迦尔卡也启动了魔导喷射推进器，摆明了就是要迎战。


    幻晶骑士【伊迦尔卡】所对战的无一不是艾尔的猎物。有巨人兵器【机器人】战斗的地方，他就不会选择后退。明知问了也是白问，迪特里希还是忍不住朝他的背影说：


    「要去吗？」


    「不能让它把注意力放在地上，只能在空中战斗来引开它了。在这里做得到道件事的，就只有我和伊迦尔卡了吧。」


    迪特里希用力咬紧牙关。又是这样，又只能眼睁睁看著艾尔涅斯帝正面迎战敌人。他明白自己的实力，也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加入飞空巨龙与鬼神的战斗。


    「收到啦，骑士团长。地上的事不用担心，你就尽情把那条龙好好痛扁一顿。」


    「谢谢学长。呵呵，看来这需要伊迦尔卡全力以赴呢……」


    随著爆炸声响一口气提高，伊迦尔卡的身影往上空愈飞愈高。鬼神就那样化为一道流星，直直朝著飞龙而去。


    「好了，从这个世界出现飞空船的时候，就预测到武装船……『战舰』的登场了，不过那真是超乎想像，简直可以称作巨大机动兵器。演变的方向还能够理解，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变得如此强大，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在伊迦尔卡的驾驶座上，艾尔全身窜过一阵战栗。那不可能是恐惧，当然是出于对『巨大对战人型兵器【伊迦尔卡】』这样的构想而生的狂喜。


    「呵呵呵，拿你来当对手正好。我的伊迦尔卡可不会那么简单输掉！！」


    伊迦尔卡飞上天后，新生王国军随即逃到第二中队附近。古拉林德站在部队的最前方大吼著发号施令，好不容易才维持了秩序。


    「到这边集合，快点撤退……！这样下去，我们只会变成骑士团长的累赘。」


    据点被烧毁、濒临全灭的新生王国军别无选择。他们遵循第二中队的指挥，开始整队并撤退。不晓得伊迦尔卡能够失控到什么程度，但是必须在它争取到的时间内，尽快将新生王国军送到安全地带。


    「好，第二中队。我们护送他们……不对，慢著，那是什么信号！？」


    忽然间，观察飞龙动向的迪特里希惊讶地大叫出声。因为在那艘模仿龙的船上各处正点起强烈的灯光。那些光以固定频率闪烁，明显是用来传达某些讯息。


    至于答案，不用多久就明朗了。


    几艘飞空船越过熊熊燃烧的要塞都市而来。那些并不是战舰，而是一般的运输船型飞空船。


    「是别动队！派出追兵了吗？这下不妙，我们只能用走的，这样早晚会被追上。」


    没错，敌方在这里投入的战力不会只有飞龙而已，利用一般的飞空船就能够运送支援的陆上战力。他们一看见地面上开始撤退的新生王国军，便成群结队地追了上来。


    天空中响起飞空船刮起的风声。打开的船底陆续投下装载的幻晶骑士，更是把陷入混乱的新生王国军逼得走投无路。降落到地面的是甲罗武德王国的制式量产机狄兰托，另外还有一架外观与黑骑士不同的幻晶骑士。那架怪异的机体体格标准，全身上下装备著大小不一的剑。


    「不要停下脚步！现在满脑子只要想著逃跑就好—……第二中队！！」


    和新生王国军一起奔跑的古拉林德停下脚步，一回过头就拔出剑来，双剑对准了逼近的黑骑士们。


    「我们负责殿后。保护同胞，善尽骑士的本分。帮助朋友，若是有敌人威逼进犯，就将他们全数打倒！！」


    「噢！！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吧！」


    第二中队立刻群起响应，各自拿起武器，掩护背后的新生王国军。黑骑士见到|部分的猎物停下脚步，更加凶猛地攻了过来。


    空中有飞龙与鬼神的战斗，地面上的黑骑士团与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之间的激战即将展开。


    飞龙回过头，从上空放眼瞭战场的模样。


    在地面上，由飞空船分派出的黑骑士们正逐渐逼得新生王国军无路可逃。据点已经被吞噬，一眼望去也没看见伏兵。幸存的新生王国军，性命好比风中残烛。与占优势的地面戦况不同，空中出现了一个散发著异样气息、像是污黠的存在


    「那是…………」


    那是一架放出火焰，在天空翱翔的幻晶骑士。那个异形既没有源素浮扬器，甚至不用翅膀就能在天空中飞翔，彷佛当面嘲笑著这个世界的道理。凭区区一架幻晶骑士，就朝著飞天巨龙——甲罗武德王国军『翠玉龙骑团』的旗舰，也就是这艘飞龙战舰猛冲而来。面对飞龙战舰强大到足以烧光一个城市的力量，似乎毫无所惧。


    「喔、喔喔喔……那是、那是……！！」


    在飞龙战舰船首龙骑士像的驾驶座上，多罗提欧瞪著幻象投影机上映出的诡异身影，吐血似的说道。据他所知，会飞翔的幻晶骑士那样异常的存在，在这世上只有一个。


    「……是鬼神。鬼神啊，殿下的仇敌，我憎恨的仇敌！！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相会！这条飞蠢为了葬送你而创造出来，你就亲身体会它火焰的威力吧！！」


    鬼神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不仅在冯塔尼耶抢走克沙佩加王族、单骑破坏掉多罗提欧所乘的飞空船，并且令他的主子克里斯托瓦尔战死沙场。激动不已的多罗提欧再也维维持不了老练士兵的表情，转眼间化为愤怒的复仇者。


    「进入高速战斗型态！所有人给我拚尽全力，别因为对手是幻晶骑士就小看了。如果大意轻敌，就算是飞龙也不见得打得过！！」


    多罗提欧从龙骑士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指示，飞龙战舰马上进入了高速战斗型态。它收起帆翼，从尾部附近喷出爆炎，庞大身躯获得爆炸性的喷射推力而开始加速。


    看著飞龙战舰与过去的飞空船截然不同的战斗速度，艾尔瞪大眼睛。


    「那个火焰、速度！难道引进了魔导喷射推进器吗！？」


    艾尔纤细的手指在操作键盘上舞动著，改变魔力的分配。大型炉所产生的大半魔力流入魔导喷射推进器，做好机动战斗的准备。艾尔感受著炉心益发愤怒的咆哮，忽然脸色一变，露出认真的表情凝视著飞龙。


    「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那只像龙的东西正在用力瞪著我，不是一般的敌意？而且它不管地上的逃兵，反而立刻来追伊迦尔卡……它认识伊迦尔卡吗？」


    当然，多罗提欧的怒吼不会传到他这边。不过艾尔像是想通了什么，又露出大胆的笑容。


    「这样啊，不需要两个人称霸天空吗？毕竟还热情到准备了巨大兵器嘛！无须担心。魔导喷射推进器、铳装剑、执月之手……我会使出伊迦尔卡和我的所有能力来打败敌人！！」


    魔导喷射推进器猛烈加速，将伊迦尔卡推向空申。尽管双方怀抱的理念互相冲突到令人衷伤的地步，却又同时激发出双方无比的斗志，龙与鬼神的战斗就此拉开序幕。


    飞龙战舰与伊迦尔卡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伊迦尔卡的铳装剑虽然射程很长，命中率却是愈靠近愈高；就飞龙战舰而言，要把空中的幻晶骑士当成靶子则是太小了。想要发挥彼此最大的攻击力，距离必须更近一点才能奏效。


    「准备法击！用法弹包围那家伙，摧毁它！」


    多罗提欧的指令先发制人。从飞龙战舰各处『长出来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体【安岐罗沙】将背面武装一齐转向前，各自开始积蓄魔力的光芒，随后发射炽烈燃烧烧的法弹。伊迦尔卡先举起剑表现出迎击的意思，打掉几发之后便改为回避。飞龙源源不断地射出法弹，认真应付的话就连反击都办不到了。魔导喷射推进器发出咆哮，伊迦尔卡沿著复杂的轨道飞翔,就这样一边错开法弹的标的,一边制造出空隙。


    「擅长法击不是只有你喔。」


    飞越高空的铠甲武士伸出手上拿著的铳装剑，刀身分成两半，刻有纹章术式的银板迸散出大量魔力。产生的强大战术级魔法形成耀眼的赤红色炎弹，发射出区。烧灼天空的飞翔法弹具有强大威力，但多罗提欧没有退缩。


    「鬼神，我很清楚你的法击威方力！可别看扁我们，你以为同样的手段对这艘飞龙战舰管用吗？准备『雷之鞭』，把它打下去！！」


    指令一下，安岐罗沙便收起背面武装，两手换上魔导兵装。它的外観像是从根部长出好几把短剑，那就是雷击系统魔导兵装——『雷之鞭』。由魔法现象所产生的雷电，立刻朝著迫近的法弹放射出去。


    紫电接连劈向炎弹，在空中绽放出爆炸的花朵。纵横交错的雷之鞭发挥严密的防护罩功能，没有任何一颗法弹伤到飞龙皮毛。


    将攻击无效化的攻击——亲眼目睹至今未曾见过的新式武器，艾尔的情绪更加高昂了。


    「面对法弹攻击也毫不动摇吗！？虽然听过使用雷电的防御，没想到强大到这个地步。看样子，不得不使出破坏巨大兵器的心得之二呢！」


    艾尔放弃从远处发射法弹，转而命令伊迦尔卡前进。下一秒，猛烈的爆炸声响起，伊迦尔卡只在原地留下如火焰晃动般的残影，然后就消失了。全速运转魔导喷射推进器的伊迦尔卡随即化作箭矢，飞入空中。


    眼见身缠火焰的异形幻晶骑士正用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飞过来，多罗提欧既不惊讶也不恐慌，嘴角反而扬起大胆的笑意。


    「既然远距离的法击无效，接下来就会选择靠近吧。这是你失算了！安岐罗沙，用『雷之鞭』把那家伙击碎！！」


    伊迦尔卡一口气冲到飞龙眼前并举起武器，作势就要砍上。可是，大剑还来不及挥下，忽然听见空中雷声大作。『雷之鞭』不只能挡下法击，包含接近的幻晶骑士也不例外，雷击将会摧毁一切。


    「还有那一招啊！！」


    看出飞龙身上的各个部位现雷电光芒的艾尔，临时展开了铳装剑，并操纵魔导喷射推邀器转了一圈，利用猛烈的机动控制朝四面八方发射法弹。铺天盖地而来的紫电之鞭涌向最近的法弹。这些由爆炎系魔法构成的法弹，在与雷击接触的瞬间爆炸开来，在空中化作华丽的火 球。


    「该死的鬼神，在那样的距离竟能躲开！不过你只是顶过了雷击，飞龙现在才要展现它真正的力量！！」


    伊迦尔卡又将推进器转向后方，趁著魔导兵装再次发射前的短暂空档冲上前。它举起剑对准眼前填满了幻象投影机画面的庞大飞龙，用铳装剑确实送上攻击。


    「在这么近的距离，那样庞大的身躯躲得开吗！？」


    「少瞧不起人，不过是靠近了点……！」


    这时候的艾尔还有所误解。过去的飞空船虽然能够飞越天空，却也只是普通的船，不具备极近距离的攻击手段。然而，飞龙战舰却颠覆了这项设计理念。建造来应对直接格斗战的船体构造有很高的自由度，像鞭子一样柔软的躯体本身就是强大的武器，这也是为什么飞龙使出了直接冲撞。


    「喔喔呜哇！？看来那副模样不是虚有其表！」


    面对逼近的庞然大物，伊迦尔卡必须再次利用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全力喷射才勉强躲过攻击。鬼神与飞龙一瞬在空中交错，又很快擦身而过。


    「大小差这么多，光是撞上都不可能全身而退。飞空船居然能够对应格斗战……」


    艾尔嘴上抱怨著，仍灵活地操纵推进器，让伊迦尔卡转换方向。在机动性方面是身躯较小的伊迦尔卡占优势。纵使飞龙战舰的速度比飞空船来得快,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吧。想到这里，就在艾尔从背后尝试追击时，他看到飞龙有了惊人的举动。


    以往的飞空船都是利用起风装置操纵气流，再推动船帆改变方向。也因为起风装置的输出力不高，所以船的动作实在称不上是迅速。可是，飞龙却能够将其特殊构造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方法。它维持后方推进器的喷射，全身像是画了个圆似地迅速回转，和刚才格斗战中所使用的技巧一样。


    「天啊，还真灵活。这表示它还想再冲过吗？」


    掉转过头的飞龙战舰发出剧烈的喷射音并开始加速。一眼就能看出它打算发动冲撞攻击。


    正当空中交错著法击与雷击的同时，鬼神和飞龙又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面对全速冲来的飞龙，伊迦尔卡往横向移动。愈是加快速度，就愈不容易随机应变。艾尔原本是打算绕远一点回避飞龙战舰的冲撞，但就在这时，飞龙又有了新的动静。


    「太天真了，鬼神。格斗用龙脚预备！用龙爪把它撕裂！」


    飞龙战舰开始展开摺叠在在船体下方的巨大装备，撕裂多架幻晶骑士的格斗兵装露出凶恶的獠牙。就算是模仿龙的船鉴，也只有一种近身格斗的手段。伸缩自如的巨大龙脚朝著想离开飞龙的伊迦尔卡抓了遇去，眼见足以抓住幻晶骑士的巨大龙爪逼近面前，艾尔不由得戚到全身一阵战栗。下一秒，伊迦尔卡双肩的推进器便改变方向朝上喷射，获得了向下的推力。


    原本的重力加上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推力，让伊迦尔卡急速开始坠落。从龙爪中逃遇一劫之后，它又启动推进器，纤绩稳定飞行。


    在驾驶座上，艾尔深深地呼出一口原本屏住的气息。


    「……呵呵，呜呵呵呵呵呵。稍微试探了以下，真是强敌啊。不只动作敏捷，在天上也很难追逐攻击。何况，雷电的防御可以挡下法击，甚至能近距难格斗，这样伊迦尔卡也没办法贸然靠近。它相当棘手呢……也是非常值得挑战的对手。」


    这番话的内容虽然点明了令人绝望的不利形势，艾尔脸上却完全看不出懊恼的样子。他反而笑容满面，彷佛散发喜悦的光辉。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已经疯狂了，能够与爱机一同参与的考验，对他来说全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而且麻烦的是，考验愈是困难，他就愈有干劲。


    像是在呼应他的激昂精神一般，推进器发出高亢的怒吼，使伊迦尔卡再次提升高度。鬼神怀抱著旺盛的斗志，与悠然飞过天空的龙同游共舞。


    ◆


    交错的紫电和爆炎在空中描绘出杂乱无章的轨迹。


    如同孩子涂鸦般迸射而出的每一道轨迹，皆由具有致命威力的攻击所形成。天上正展开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世界的战斗，坐在剑客上的古斯塔沃忍不住嘀咕：


    「真可怕。竟然能跟老爸的飞龙打成平手，那个叫鬼神的比传闻还厉害嘛。嗯——我也好想他打一场喔。」


    面对毫不费力地将一整营的幻晶骑士部队烧得精广，根本不把据点的防御放在眼里的飞龙，敌手仅凭一架幻晶骑士就能与之对抗。这幅光景虽然难以置信，但事情就发生在眼前，想不相信都不行。


    「反正剑客也帮不了那边，我就做好该做的工作吧——」


    幻象投影机上显现出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军拚命后退的样子。他们都是遭受飞龙奇袭、从被烧毁的要塞都市逃出来的人，已经难逃败北的命运。自己要做的只有追赶，并且且尽可能地打倒那些敌人。古斯塔沃心想，怎么每次都碰上无趣的战场啊？这根本算不上狩猎，只是像除院子里的草那样无聊的作业罢了。


    然而，这次不同了。像是要掩护新生王国军一般，有支殿后的部队跳了出来。在绝对不利的状况中仍没有失去控制，看出紧追不放的甲罗武德军阵形厚实，以及巧妙替换战力的配置。光看他们的行动，就能够肯定来者绝对不弱。古斯塔沃的表情喜悦得扭曲。从乐于见到有人妨碍的这点来看，他也是相当无可救药的战斗狂。


    「哦哦哦，好啊，太好了！就是要这样，否则就没劲了——！」


    殿后部队由异于其他新生王国军的幻晶骑士所组成，外装低调而朴素。一般来说，幻晶骑士既是战斗兵器，同时也是一种炫耀国力的手段，因此各国都会适当添加装饰。不过，这支殿后部队除了在机体上刻著大大的红十字图纹以外，就没有其他醒目的特徵了。古斯塔沃一时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偏著头，看到敌军中央的机体时随即睁大眼睛。


    「喂，喂喂喂喂喂。那家伙……那个红色的不是『双剑』吗！嘿、嘿嘿，还真巧啊！！想不到会在这里相遇。喂，那个红色的对手是我！你们把其他人解决了！」


    话音刚落，剑客就不再配合狄兰托的步行速度，一马当先地加速了。他径自闯入为了掩护后方而挡在面前的第二中队正中央，目不斜视地朝双剑骑士【古拉林德】冲过去。


    「看招！！」


    剑客从配备在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剑之中拿出一把短剑，迅雷不及掩耳地掷出。即使对幻晶骑士来说是短剑，实际上也是巨大的金属铁块。剑尖挟带劈开空气的低沉呼啸，精准地朝古拉林德飞去。


    古拉林德被突然闯入部队中央的剑客，以及他先发制人的攻击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做出回应。它稍微移动了一下，在短剑的轨道上举剑格挡。若是贸然大动作闪开，搞不好会失去平衡，无法防备接下来的攻击，所以才用最低限度的动作阻挡。紧接著，短剑如他所料地碰到了剑腹，然后发出尖锐的碰撞声被弹开了。在他举起剑的短短那一剎那，剑客就逼近了古拉林德。


    「哈哈——！双剑的！！居然会在这里碰上，我太感动啦！来吧，让我们继续上次的战斗！！」


    「怎么偏偏是你跑出来？『连剑』的！我可是一点都不髙兴看到你！！」


    剑客乘著势头的斩击从正面砍了过来。古拉林德刚一接下，便扭转剑身卸掉力道，减缓冲击并将被害降到最低限度。两架幻晶骑士白刃交锋，彷佛围成圆圈跳舞似地不停调换彼此的位置。回转的劲道又贯注到下一次攻击，再次使出力道不逊于第一击的斩击。


    双方弹开彼此的剑，令人眼花撩乱地再三对调位置，同时不断展开攻势。密集的短兵相接，形成了一个旁人无法轻易接近的空间。


    在猛烈如暴风雨的对决一旁，迟了一步赶上的黑骑士们乘势扑向殿后部队。


    「突击，突击！别放过敌人，摧毁他们！！」


    黑骑士自豪的攻撃模式是利用本身巨大重量的突击。面对雷斯瓦恩特就不用说了，它们甚至拥有连雷冯提亚都会被一击毁掉的威力。然而，在这里的全是些面对重装甲的致命突击仍正面迎战、彻头彻尾的战斗狂。


    「喝啊！突击可不是你们的专利！！」


    他们就是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他们没退缩，反而启动了背面武装，展开射击冲上前去。激烈碰撞的两军之间迸散出火花，攻击特化型的第二中队各自装备了强大的武器，其威力就连黑骑士也无法等闲视之。其结果就是两个部队缠斗在一起，直接进入格斗战的状态。


    「啧，演变成混战了。该说幸好还没突破后方吗……」


    「哦哦，双剑的！你还有空看旁边吗！？」


    看清楚四周动向的迪特里希发出咂舌声，猛然向后退开，一道斩击随后滑进他刚才站立的地方。速度快得不寻常的剑尖划过空气，造成晃动，留下尖锐的摩擦声与火花。剑客的一击掠过古拉林德的装甲，绯红骑士迅速改变踏步向前的方位。它一确认躲开敌人的剑招就使出俐落的反击，而这也都在剑客的料想之中。它很轻松地挡下攻撃，又立即变换攻防位置。


    古拉林德与剑客，同样是以双剑为主要武装的幻晶骑士，两者间的你来我往不曾中断。尽管开发的情况不同，但双方都是极端注重攻击的特化型机体，战术也就自然集中在如何将自己的剑砍到敌人这一点上。


    「真是的，到底多有精神……这样下去，机体的魔力大概会先耗尽。」


    在一招格外强烈的交手重击后，两架机体像是事先商量好似地分开了。虽然有程度上的差别，不过使用绳索型结晶肌肉的东方样式机体都会消耗大量魔力。若是片刻不停地活动，消耗的魔力也就更加可观。魔力储蓄量过低的两架机体为了补充消耗，都让魔力转换炉全力运转，让高亢的进气声响彻四周。


    「真是，骑士本人明明那么恶心，打起来还是很不好对付啊。」


    「别那么不耐烦，双剑，这些剑很棒啊。只要有剑，本大爷就是无敌的。能够撑到现在我反而要佩服你，原本以为我认真起来的话，早就分出胜负了。」


    迪特里希不悦地闭上嘴。古斯塔沃回答得像是在开玩笑，但是由至今为止的战斗中，已经证明他不是只凭一张嘴了。因为极度喜爱剑、秉持只用剑这样的信条，让古斯塔沃在甲罗武德军中也显得突兀。那样的怪人能够踏上战场，完全归因于他压倒性的高超技巧，他正是靠自己的本事立足于此地。面对这样异常的敌人，迪特里希也绝对不想输给他，毕竟他也是靠剑打遍多场战役的猛将。话虽这么说，能够与之一战，也不代表能够战胜。


    「谢谢夸奖喔。麻烦的是……完全被拖住脚步了啊。」


    迪特里希没放松对剑客的警戒，同时观察周围的状况。第二中队虽然跟剑客所率领的黑骑士队打得旗鼓相当，但也许是为了掩护身后的新生王国军，总觉得动作显得绑手绑脚。


    尽管达到了绊住对方的目的，不过殿后部队的任务是在战斗的同时，也必须兼顾撤退才行，否则这样下去会演变成消耗战。


    「我们也必须后退，不能再拖下去了，差不多该分出胜负了吧。」


    暗自下定决心后，迪特里希启动了背面武装。古拉林德背部装备的『风之刃』在近距离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虽然因为考虑到魔力消耗而一直避免使用，但他认为现在正是发动的时候。


    短暂休息过后，魔力储蓄量也稍微回复了。正当古拉林德摆出架势，准备在还能动的期间一口气解决掉对方时，剑客抢先有了行动。它转眼间掷出不知何时拔出的短剑。


    剑客瞄准的不是古拉林德的躯干，而是双肩，也就是魔导兵装的位置。如果受到直击，脆弱的魔导兵装免不了被破坏。大吃一惊的迪特里希惊险挥开飞来的短剑，剑客也趁机再度逼上前来。


    「哈哈哈！那个背面武装【玩具】是很方便啦，可是完全藏不住瞄准方向啊！」


    被人抢走先机的古拉林德只能艰辛地回防。迪特里希必须非常专注，才能应付剑客暴风雨般的剑法攻击，甚至无从分神找出使用魔导兵装的空隙。双方再度陷入难分难舍的缠斗，不断消耗魔力。


    第二中队一边战斗，一边慢慢往后退。新生王国军还没有拉开足够距离。无法让敏人突破防线而伦为守势的第二中队，动作也显得乏善可陈。


    正当地面上的甲罗武德军与第二中队展开壮烈的追击战时，另一方面，鬼神和飞龙战舰之间的战场正逐渐远离。面对双方都使用魔导喷射推进器的空中战，只能在地上跑的幻晶骑士根本比不上其速度。光是擦身而过一次，位移的变化都很大。


    「真是的，两边都动得好快！终于追上了。」


    亚蒂驾驶著泽多林布尔，一个劲地追著飞在天上的魔物。即使人马骑士引以为傲的脚程再快，那也仅限在地面上的情况。如果鬼神和飞龙战舰没有在空中开始格斗战，因此降低了移动速度的话，想必要花费更多时间才能追上吧。亚蒂盯著幻象投影机上显示的瞄准器，然后启动 泽多林布尔上搭载的装备。


    「来吧魔导飞枪【小魔】，我们要帮艾尔打赢！锁定完成，去吧！！」


    那是泽多林布尔装载的最大武装——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为了帮助艾尔并发挥强大的对空攻击能力，她毫不犹豫地锁定了飞龙。装填完毕的轨道腕打开，拖曳著爆炎尾羽的致命魔枪一支支朝天空飞射出去。先是画出大幅度的轨道，然后就在亚蒂的操纵下集中奔往飞龙战舰。


    从地上发射来的喷火长枪极为醒目，很快就被战舰底部的监视人员发现了。


    「碍事的东西，是投枪啊！下方用安岐罗沙迎击，把它打下去！」


    与鬼神之间的战斗遭到妨碍，令多罗提欧难掩烦躁地大叫。船体突出的安岐罗沙各自启动『雷之鞭』，向投枪发动雷击。每当晴空中雷鸣轰然炸响，就有魔导飞枪遭到粉碎击落。


    「……既然都能挡下铳装剑，我想也没那么简单奏效。重新装填，快点！」


    看见魔导飞枪不断地被破坏，亚蒂虽然皱起眉头，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动摇。只要看过飞龙刚才和伊迦尔卡交手的情形，这个程度已经足够分散注意力了。这时，从连结在泽多林布尔后方的货车上传来幻晶甲胄部队悲痛的叫喊：


    「我们已经尽量在快了，不过重新装填还需要一点时间。等等……喂，那个。亚蒂，飞龙的动作有点奇怪？」


    在幻晶甲胄所指示的前方，飞龙战舰明显采取了和之前不同的行动。原本在空中与伊迦尔卡交战的龙，不知不觉间把视线转移到地上。


    「……嗯。呃——那样是不是很糟糕？ 」


    「以为飞龙战舰会害怕那种程度的攻击吗？真碍眼。那些像马的东西若是只有一匹，就先消灭了吧！」


    亚蒂不祥的预感成真了。船首遵照龙骑士像的指示转向盯著地面，飞龙战舰开始降低度。各部位的安岐罗沙瞄准仓皇掉转马头、飞奔而出的泽多林布尔开始射出法弹。在全速奔驰的泽多林布尔附近燃起破坏的红色火焰。


    「好凶猛的法击！但你可别小看小泽的速度！」


    「以为靠那匹马逃得过飞龙吗？」


    飞龙战舰下降到快碰到地面的高度，然后伸出巨大的龙脚。法击限制了泽多林布尔的前进方向，敌方打算以格斗用龙脚一口气捏碎他们。


    飞龙战舰亮出狰狞的爪子袭向猎物。当推进器喷出火焰，同时响起一阵轰鸣声时，爪子削过地面。


    「喔喔喔喔喔喔，来了，会碰到……会被捏碎！？亚蒂，再加快速度！会抓到，会被抓到啊 ——！？」


    渐渐逼近的龙爪与法击暴雨，让货车上的幻晶甲胄部队一阵鸡飞狗跳。不管龙爪还是法弹，他们都承受不起。


    亚蒂驾驶著泽多林布尔蛇行，巧妙地避开法击，却也因此降低了速度，差一点就要落入龙爪中。眼看凶恶的龙爪近在咫尺，幻晶甲胄部队忍不住吓得浑身发抖。这样下去靠泽多林布尔的速度甩不掉攻击，驾驶座上的亚蒂却露出了大胆的笑容。


    「哼——！跟艾尔战斗的时候还敢看旁边，那叫作粗心大意！」


    虽然不可能是因为听到这句话，但正好就这时候——从旁射来的轰炎之枪瞄准了飞龙战舰飞来。想都不必想，那正是伊迦尔卡的铳装剑。


    「就知道你会来，鬼神！没用的，你就眼睁睁看著自己的手下被捏碎吧！」


    安岐罗沙立刻做出反应。『雷之鞭』从船体上展开，迎撃法弹。操纵这艘飞龙战舰的不只有一个人，除了龙骑士像上担任主驾驶的多罗提欧，每一架安岐罗沙也有各自的骑操士，再加上船体中央操作源素浮扬器的人员，即使多少受到突袭也不会产生死角。


    「你的法击对飞龙没用……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多罗提欧游刃有余的笑容也只能到此为止，因为飞来的轰炎之枪不只一发。接二连三、纠缠不休地飞来的法弹多到吓死人的程度，多罗提欧脸上的从容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距离追逐泽多林布尔的飞龙战舰的一段距离外，伊迦尔卡降落到地面上。它双脚稳踏大地，架起双臂加上背上的四挺铳装剑，就是从那里接连不断地发射出轰炎之枪。


    「为什么？为什么能放出如此大量的法击！？他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刚才还藏了一手吗！？」


    他错就错在低估了伊迦尔卡的法击，认为用『雷之鞭』能够将其挡下来。伊迦尔卡的动力是来自两座大型魔力转换炉，尽管不相上下的两只巨兽献出心脏而建成的炉能够产生庞大的魔力，但要同时提供铳装剑和魔导喷射推进器这两种大输出功率的机器动力，还是有困难。


    ——既然这样，不要同时使用就好了。伊迦尔卡停下魔导喷射推进器，藉由将所有魔力注入铳装剑，发挥出超越法击战特化型机体的惊人火力。


    轰炎之枪光是一发就拥有普通法击数倍的威力。在暴风雨般的袭击下，让『雷之鞭』的迎击能力终于到达极限。凶猛的炎枪贯穿烈焰漩涡，抵达了飞龙战舰。炎枪直接命中战舰的外部装甲，掀起另一波猛烈的爆炎。其所产生的冲击撼动船身，使得飞龙战舰偏离原本的前进方向。接著抵达的另一发追击，更炸毁了设置于外部其中一架安岐罗沙。


    |呜！暂时脱离，瞄准那个鬼神射击！绝不能放那家伙自由行动……！」


    多罗提欧不得不放弃对地的攻击。操作人员提高源素浮扬器内的乙太浓度，在船体升高的同时，魔导喷射推进器瞬间喷出激烈的火焰，使飞龙战舰得以高速往空中攀升，这回换它对伊迦尔卡展开法击了。伊迦尔卡也重新飞到空中，双方重启空战。


    「混帐东西……碍眼是碍眼，但现在没空管马了。提高源素浮扬器的浓度，维持高度，不能再让鬼神踏到地面上！」


    多罗提欧感受著上升带来的惯性，懊悔地咬紧牙关。这不仅是为了刚才放任伊迦尔卡自由行动，还因为瞄准在地上奔驰的泽多林布尔而降低高度，这也是致命的失误。由于停留在从地面发射法击到得了的范围内，让伊迦尔卡的攻击得逞，我方遭受严重损害。


    「不能失去更多安岐罗沙了，我要在这里干掉他。」


    若是在空中交战，好歹还能势均力敌地拚上一场。见安岐罗沙放出『雷之鞭』迎击法弹，他又接著策划下一招攻击。


    「呵、呵呵趁现在。再赏他们一顿魔导飞枪【小魔】吧！」


    「好，装填完毕。取那么可爱的绰号，用法却很残酷呢。」


    那时，地面上的泽多林布尔刚完成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的重新装填。因为飞龙转移了目标，他们才得以安全且迅速地进行作业。有余力掌握在空中交错飞翔的伊迦尔卡和飞龙的动向，并且伺机发起攻击。


    「……！就是现在！」


    当伊迦尔卡和飞龙擦身而过时，亚蒂看准机会发射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十支魔导飞枪拖曳著爆炎尾羽朝飞龙奔驰而去。


    「下方，有投枪过来了！」


    「用下方的安岐罗沙冷静迎击。我们来对付鬼神……不对，那家伙！这次看准的是这个时机啊！」


    一看见魔导飞枪升空，鬼神立即改变了动作。原本一边运用距离的策略，一边不时发射法击，这时却改为全速前进。从地面来的魔导飞枪火速逼近，天上则有鬼神直冲而来。


    遭到魔导飞枪和轰炎之枪的夹击，『雷之鞭』的功能一瞬间便到达极限。伊迦尔卡没放过 那个漏洞，i口气逼近飞龙战舰。


    「『雷之鞭』……来不及挡下了！」


    「别管了。放出法弹！扰乱他们！」


    安岐罗沙马上放弃使用『雷之鞭』迎击，改成发射法击的牵制行动。但是，伊迦尔卡灵巧地利用小规模喷射回避，仍然持续接近。飞龙战舰的巨大躯体拥有压倒性的防御力与攻击力， 在机动性方面则是伊迦尔卡占上风。如果被坐拥强大火力的伊迦尔卡直接锁定，即使是飞龙也不能保证撑得过去。


    法弹幕的密度不断提升，留下凄厉的破空声。随著鬼面的异型幻晶骑士愈靠愈近，负责迎击的安岐罗沙骑操士们，几乎能感受到它所释放出的压力随之增强。


    「真是相当热烈的欢迎！不过，已经抵达了！！」


    伊迦尔卡凭藉铳装剑的威力，在飞龙拚尽全力放出的法弹浊流中开辟出一条路。终于进入射程范围内的『执月之手』挟带尖锐的翱翔音飞向空中，刺入了飞龙战舰。伊迦尔卡一边高速回收缆绳，一边加快了迫近的速度。在极近距离下，飞龙失去了所有抵抗手段——想到这里的下一瞬间，多罗提欧展开了令人无法置信的举动。，


    「所有人固定身体！我们要『转动』船身！！」


    语毕，多罗提欧就拉下操纵杆，往踏板用力一踢，向整艘船下达荒唐的指令。正在收紧缆绳、准备登船的伊迦尔卡感受到意料之外的加速度，一时心生疑惑。看见飞空船的动作之后，就连艾尔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逼近眼前的船体外装一齐往旁边移动。可怕的是，飞龙运用全身的结晶胡肌肉发出喀滋喀滋的声响，居然当场开始螺旋翻转，这是一般的飞空船绝对无法做到的动作。


    「啊、呜哇，惨了。执月之手继续抓住的话……」


    因为执月之手连著船体，伊迦尔卡也被拖著开始卷动。但是，就算身处于天旋地转、几乎要被离心力甩出去的情况下，艾尔还是咬牙忍耐。


    「真是被你想到一个恐怖的点子呢……但是！」


    对他来说，在空中横冲直撞原本就是家常便饭，或者该说是他的拿手好戏。艾尔很快从动摇中恢复过来，开始处理眼前的情况。他先放开抓住船身的执月之手，然后利用魔导喷射推器微幅调整方向，一边喷射，这才总算恢复平衡。在空中站稳了的伊迦尔卡，再次展开攻势。


    「鬼神，你放开了啊？那就尝尝这招！！」


    巨大的龙脚先发制人，气势淘汹地从侧面杀到伊迦尔卡眼前。原来螺旋翻转并非只是回避行为，多罗提欧利用整艘船体的旋转，将格斗用龙脚举到不可能的角度，打算直接攻击伊迦尔卡。


    飞翔的幻晶骑士与格斗用飞空船之间的战斗——在这样史无前例领域中，多罗提欧使出了空前的攻击方式。融合最尖端技术结晶的这两架机体，每一次的攻击都超出了过去的常识范围。


    |居然是备案！真有你的！」


    伊迦尔卡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早了一秒放出爆炸性的喷射气流,使机体以被刮走一般的速度移动，有惊无险地闪过飞龙的钢铁利爪。期间，恢复水平飞行的飞龙刻不容缓地展开追击。安岐罗沙发射的法击，紧追著伊伽尔卡不放。


    伊迦尔卡用铳装剑把直击而来的法弾打落，推进器接著发出高亢的喷射音加速。每进行一次加速和减速，艾尔都会感受到强大的压力。即使幻晶骑士适用强化魔法，能够有一定程度上保护操纵者，但伊迦尔卡爆炸性的加速所产生的惯性甚至超越了那样的防护。如果只看外表，艾尔纤细且柔弱。不过，驱动他身躯的正是为了机器人而生、为了机器人而死的疯狂灵魂。他咬紧牙关承受加速度。就算处于那样的困境，他的嘴角然挂著骇人的微笑。


    「飞龙……真的是很强大的兵器！驾驶的技术也是一流，很难找出弱点」


    沐浴在源源不断的攻击之下，伊迦尔卡决定暂时采取躲避。偶尔才像是心血来潮般回以法击，但也全被雷电防御挡下来了。


    「值得注意的是那个创新的防御魔导兵装。既能挡住远距离攻击，同时兼备近距离撃杀的性能。算起来伊迦尔卡也是近战特化型机体，对上它肯定不利。」


    即使穿过那个防御型魔导兵装，最后还有本体的格斗机能等在前头。从飞空船这种兵器的概念来看，身怀格斗机能几乎可以说是犯规了。


    虽然一度发动奇袭，成功让飞龙负伤，不过对手应该没那么大意。同样的手段不见得每次都行得通，甚至让人觉得要击坠那条龙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了。


    「可是……你也知道吧。魔法绝对不是万能的，而且这一定会成为你的弱点！」


    面对强大的空中战舰，就算只能一味闪避，他还是没有放弃夺取胜利。现在只是静待时机，一心一意地躲开攻击。


    负责殿后的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掩护著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军，继续后退。


    「让损伤严重的骑士先撤退！该死，那些黑骑士又撞过来了！」


    「撞过去！把它们推回去！那种程度的装甲跟魔兽比起来一点都不稀奇啦！」


    第二中队怒吼著对黑骑士予以反击。虽然他们有一大堆攻击用的武器，盾牌之类的防御装备却很薄弱。要想顶住黑骑士的进逼，他们就必须打回去才行。何况，他们也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这个集团因为擅于攻击更胜于防守，正在撤退的同伴才会拖累他们的行动。


    「敌人的气势没有减弱啊？我想也是，有这样的猎物近在眼前是不会退缩的吧。不过同伴也退得够远，差不多可以采取行动了。」


    刚把敌人推回去，第二中队便迅速确认周围的状况。半毁的新生王国军尽管脚步迟缓，也正在确实进行撤退。第二中队坚持不懈的战斗总算获得成果。


    「喂，迪队长！不妙啊，只有他那边的战况不太对劲。」


    其中，他们的中队长迪特里希和他的座机古拉林德光是应付三番两次来找麻烦的剑客就自顾不暇了，更没有余力注意周遭，在战场上呈现两机孤立的状态。


    「我是很想去帮他，可是那个敌人太强了！这样下去只有队长会被留下来……」


    因为迪特里希和敌人的实力都很强，使得旁人无法轻易出手。在新生王国军逐渐完成撤退的此刻，那两个人恐怕会被留下来。


    「喂喂，这些家伙怎么搞的，真顽强啊！居然还没被打趴。」


    古斯塔沃环顾四周，难掩焦躁地啐道。


    绯红骑士在殿后的敌军之中尤其醒目，更具备优秀的战斗能力。只要能压制它，剩下的那些小喽啰就靠黑骑士打倒——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结果又怎么样昵？起初的确是黑骑士一面倒占有优势，如今却因为殿后部队的英勇奋战而被阻挡下来。


    「啧，让这点程度的敌人给逃了就难看啦！我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双剑，我要稍微拿出真本事啰！」


    恰巧的是，与不久前的迪特里希抱持相似想法的古斯塔沃，使出了更加激烈的攻击手段。 剑客的攻击质量突然一变，力道虽同样激烈，但是剑的轨道却变得更为错纵复杂。不晓得古斯塔沃本人到底看到什么样的景象，剑从称不上缝隙的缝隙间钻入，迪特里希很快就反应不过来了。


    古拉林德的装甲上不断冒出火花，伤势眼看著愈来愈严重。幸亏增加了格斗用装甲，他才能够继续站在这里。如果是普通的机体，大概早就被击败了吧。


    「所以这家伙刚才都是在玩吗？呜、我居然在剑技上被压制！？」


    紧凑的战斗使得魔力储蓄量很快就见底了。不管是魔力耗尽而无法行动，或者是蒙受足以致命的损伤，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嗯——你是个不错的剑士。我玩得很尽兴，但是算了。给我倒下吧！」


    剑客毫不留情的攻击持续著。即使被逼入绝境，但不可思议的是，迪特里希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挫折。


    「被打败……输了？不、我还没输。我，还有古拉林德都还站在这个战场上！」


    他的脑海中浮现曾经历过的『败阵』，亲身体会过那场彻底的败战。当时他不是在战斗中被击倒，而是『逃走了』。


    「古拉林德也说了，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进……！」


    周遭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愈来愈不在意剑戟上迸散的火花。迪特里希单纯倾听著有如浊流奔腾的声响，那其实就是他自从成为第二中队长后，未曾感受过的感情。


    他不畏惧近在眼前的败北，内心深处反倒涌起一股炽热通红的『凶暴性』。不知不觉间，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绯红骑士『古拉林德』这架机体可以说是他的分身，而这并不表示他只擅长攻击，其本质在于歼灭蕴含敌人每一件武器之中的暴戾『意志』。


    古拉林德的动作略微有了变化。一直单方面承受攻击的绯红机体，向著剑客的攻击范围正中央踏出了一步。不知是自杀行为，或是单纯的鲁莽行径，剑客都高兴地用剑欢迎。古拉林德早已伤痕累累，什么时候倒下都不奇怪。


    面对迫近的剑刃，古拉林德不用剑格开，却伸出了『手腕』抵挡。承受敌人攻击的腕部装甲悲哀地凹陷下去，但也仅只于此。格斗用的厚装甲足以挡下一次攻击，这招虽然不能常用。却也已经足以让敌人产生破淀了。剎那间，爆炸声响起。从古拉林德歪曲的手甲下飞出一块金属块『雷电连枷』——这项隐藏武器发挥它的特性，在最佳的时机向敌人露出獠牙。


    获得爆炸性喷射的加速，雷电连枷朝著敌人毫无防备的身躯飞去。法弹不可能发出的坚硬碰撞声响彻四周，剑客身躯上喷溅出破碎的装甲——乍看之下是如此，可是不对。被打碎的是剑客身上配备的『剑与鞘』。对剑异常执著、在机体『全身上下』装备剑的愚蠢行为，意外地成为另一种追加装甲保护了剑客。剑即使不出鞘,一样是古斯塔沃的武器。古斯塔沃接著展现惊人的反射神经，立刻矫正因为冲击而差点失去平衡的机体。岂止如此，他还流畅地转化为对古拉林德的反击。


    「呼、哈哈、哈哈哈哈！刚才真的好险！真可惜，不过最后还是我的剑会赢！」


    古拉林德还维持著伸出手的姿势，动作因此致命性地慢了一拍。剑客送出的反击之剑深深没入古拉林德的侧腹。剑尖刺得非常深，机体深处发出结晶碎裂的清脆声响。


    古斯塔沃确信自己获得胜利。腹部的肌肉被挖开，就不可能正常进行格斗。绯红骑士已经玩完了。


    ——照理来说是这样没错。于是，他在这时有了短暂的松懈，然而迪特里希的进攻还没有结束。古拉林德无视刺入机体的剑尖，反而继续往前迈进，古斯塔沃自信满满的笑容一下子为之扭曲。理解迪特里希的意图后，他才仓皇地想让剑客后退，但是却来不及在古拉林德贴近以前退开。


    「什、你这家伙！还想挣扎吗？有够烦人！」


    「当然要挣扎啦！我已经决定再也不会轻易逃跑了！我不会被打倒，我会挣扎到最后一刻！」


    古拉林德从原本抱紧对方的姿势，突然向后一仰使出头锤攻击。也许是冲击使得眼球水晶发生问题，幻象投影机上的景色严重扭曲。


    「可恶！这家伙是笨蛋吗！？」


    他不顾后果的行动甚至让古斯塔沃也陷入混乱，迪特里希的『愚蠢』完全超出他想像之外。剑客与古拉林德都是将攻击装备装载到极限的攻击特化型机体，但古拉林德还有一项对手不可能持有的王牌，那就是他机体内建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古拉林德维持著抱紧剑客的姿势，从肩膀和腰际冒出耀眼的红色火焰。猛烈的爆炎咆哮著将两架机体拋进空中，在一瞬间的悬浮之后，重重地摔落大地。


    「喔喔喔呜喔喔、啊啊啊！？」


    两架机体纠缠在一起，不断翻滚。驾驶座内被摇得乱七八糟，根本顾不得调整姿势。然而，古斯塔沃拚尽九牛二虎之力控制机体，放开手中刺入的剑，硬是用脚将古拉林德踢飞。已经到极限的古拉林德无法抵抗，只能硬生生被拉开距离。


    「真、真是太乱来了！这家伙搞什么啊……」


    即使因意外的袭击而感到混乱，古斯塔沃还是试著让机体站起来。剑客的机体受到冲撞和翻滚的冲击略为受损，却还远远算不上致命。这时，突然想起要确认敌人状态的他转过头，然后看见了恐怖的景象——喷射火焰再次闪现，被踢飞的绯红骑士就像陀螺一样，一边转动著一边站起来了。它在腹部肌肉遭到破坏、连正常行动都办不到的状态下站了起来。


    「搞、搞什么？你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病！？」


    这时候，古斯塔沃第一次感受到纯粹的恐惧。畏惧超出他常识之外的行为，还有敌手对胜利的异常执著。古拉林德踉踉跄跄地走近仍倒在地上的剑客，它依然无法正常行动，只能利用快倒下的势头进行攻击。这一击完全无关任何招式，只凭著一股气势草率出手。在极度混乱之中，古斯塔沃仍然做出了反应。此时，他终于察觉一项致命的事实——剑客的手中『没有剑』。那把剑现在还插在古拉林德的肚子上。


    失去剑的剑客茫然地停下动作。古拉林德也在此时毫不留情地发动攻击，用挥下的双剑砍断剑客的双手。失去用以攻击的双手，剑客也等于失去了大半战斗能力。


    「我的剑、怎么可能输……！？」


    古拉林德维持著挥下剑的姿势，启动了背面武装『风之刃』。在无处可逃的极近距离内， 空气之刃卷起漩涡。受到直击的剑客翻滚出去，从机体上散落装甲与结晶的碎片。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再也无法站起来反击。


    「不可能。队长的机体——剑客居然……！？」


    古斯塔沃·马多尼斯，他和座机『剑客』这对最强组合在甲罗武德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结果有人不但能跟剑客打得不相上下，居然还打倒它了。这一幕对甲罗武德军造成强烈的冲击，而他们的动摇也让第二中队找到绝佳反击时机。


    「迪队长帮我们搞定啦！」


    「好啊，就是现在！痛扁他们！！把他们打到再也爬不起来！！」


    卡迪托雷军的士气一口气提高，纷纷朝黑骑士展开猛烈攻势。尽管动摇了一瞬间，还是让黑骑士们迟了一步傲出反应，没能接下第二中队的攻击。队长古斯塔沃被打败,更让他们的指挥系统开始混乱。


    「好！趁敌人陷入混乱，快点闪人！」


    「喂，那边怎么办？迪队长快倒下去耶。」


    没错。尽管击退了剑客，不过古拉林德也遭受重创。尤其腹部的损伤更是严重，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用双剑支撑著跪倒在地、动也不动。


    「……剑的最强头衔让给你。不过，胜利就由我收下了。」


    迪特里希在昏暗的驾驶座上深深吐出一口气。古拉林德的魔力储蓄量已经见底，连指尖都动弹不得。这时，他忽然想起现德正在撤退中，脸上的表情整个僵住了。


    「啊——这下真的有点、太超过了？」


    耗尽魔力的幻晶骑士跟摆设没两样，恐怕转眼间就会被敌军给包围吧。


    「没办法……只能丢下古拉林德了。」


    没时间沉浸在感伤中了，沉重的脚步声从机体背后愈靠愈近，迪特里希连让古拉林德回头都没办法，不禁焦躁起来。他无法忍受将爱机拋下，话虽如此，但也还不到跟它一起殉情的程度，能够逃脱的机会只有现在。


    「迪学长！你太乱来了吧！？」


    因为听见从背后传来的话声，他心里的焦虑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原来是亚蒂驾驶的泽多林布尔靠了过来。


    「……唉、没想到会被代表『乱来』的你这么说。可是，亚蒂你为什么回来了?骑士团长那边怎么样了?」


    「跟你说伊迦尔卡和飞龙用全速飞走了，所以我才掉头回来。」


    伊迦尔卡与飞龙竭尽推进器动力，风驰电掣般的战斗还在继续。如果追得太紧，泽多林布尔就会完全陷入孤立，因此亚蒂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折返。


    「唉，反正艾尔涅斯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办法应付吧，现在我还希望你帮我一把。」


    「瞭解暂时用小泽拖著古拉林德跑啰。」


    「算我欠你一次。」


    泽多林布尔从后方射出牵引索，勾住古拉林德。


    「不用在意！如果把古拉林德留下来的话，我想艾尔会非常伤心。」


    「啊啊，是喔，不过我觉得多少担心我一下也没关系吧！？你这学妹还真过分。」


    当泽多林布尔开始奔跑，被拖行的摩擦与震动就连在古拉林德的驾驶座上都感受得到。颠簸的程度让迪特里希惊慌地大叫：


    「喔喔喔喔，喂！不行，这样不会太粗鲁吗！？会坏、会坏掉啦！」


    「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再坏严重一点也没关系！」


    「哪里没关系了！拜托你不要在半路上绳子断掉把我丢下来喔！？」


    两人吵吵闹闹拌嘴的期间，拖著古拉林德的泽多林布尔不停奔驰。后头的第二中队紧随他们的脚步，也开始正式撤退了。


    时间稍微回溯到第二中队开始撤退之前。


    如同地上的战斗局势已定，鬼神与飞龙的空中决战也面临某个重大的转折点。


    飞龙战舰不断对鬼神发动猛烈法击和近战攻撃，可是到目前为止，鬼神只挨了几发法弹，依然灵活敏捷堆持绩回避，使得多罗提欧心中的焦躁感节节高升。


    就在这时候，监控炉的部下却传来令人郁问的报告：


    「队长，魔力储蓄量比预定消耗得还要多，只剰不到三成……魔力转换炉的供给赶不上消耗速度。」


    「唔，耗费了那么多啊。那个鬼神居然能够一刻不停地行动，到底用了怎样的炉才能提供那么庞大的魔力……不对，应该是我方失去一架安岐罗沙造成影响了吧。」


    多罗提欧回应道，脸上苦涩的表情不输给部下。在战斗途中，一架安岐罗沙因为受到铳装剑强力的法击而严重毁损。那架机体从进气装置到银线神经无一完好，已经无法供给魔力，这样的致命伤在战斗期间无法修复。


    「我们没有低估对手，也做好出现一定损伤的觉悟。只是，以那个可怕的鬼神为对手，失去『一条命』实在太惨重了。」


    身躯较幻晶骑士大上不只十倍的飞龙战舰，是一项太过巨大的人工建筑结构，其消耗的强化魔法也庞大得无与伦比。一般的魔力转换炉刚好能够提供一架幻晶骑士的运作，所以光凭一两具炉根本不可能供给战舰的燃料。如果想弥补魔力的缺口，那就真得用上傅说中的陆皇那样强大的心脏才行。但是，在大半魔兽几乎绝迹的西方诸国，那样的手段行不通，这是身为飞龙设计者的奥拉西欧过去所面临的致命性问题。


    在那之后，他在名为克沙佩加王国的战场上，与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技术相逢了，那就是被称作『法击战特化型机体』的幻晶骑士。这种将法击能力提升到极限的幻晶骑士，身上装备著最具代表性、由魔力储存式装甲所构成的华尔披风。


    那么，『只要让好几架机体共用华尔披风，就能够运用更多的魔力储蓄量了吧』——飞空船的创造者奥拉西欧从以船为主体的构想开始，终于发展到可谓终极的境界。排列在飞龙战舰上下左右的『安岐罗沙』 ,加上『龙骑士像』等共计十三架机体，这些就是构成名为飞龙战舰，共用『超巨大规模的魔力储存式装备』之系统。安岐罗沙既是重要的攻击与防御工具，同时也是支撑这艘船的心臓——以上就是这条机械龙生命来源的秘密。


    如今，他们在与鬼神的战斗中失去了一条性命，还剩余十二条命。看似很充分，但其中的落差却很大。考虑到强化魔法所造成的基础消耗，以及连续使用魔导喷射推进器和不间断的法击，再加上激烈的格斗战等等，发挥全力的飞龙会贪婪地不停吞噬魔力。


    「……追得太紧了吗？」


    多罗提欧握著操纵杆的手用力收紧。仇敌当前，他似乎有点太过冲动了。在这个时代，飞龙战舰强大的力量足够冠上史上最强的称号，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不论进攻怎样的据点，或者和多少幻晶骑士战斗，都远远不及飞龙的极限。想发挥它最大的力量，就有必要跟那个人称鬼神、史上最凶恶强大的敌人打上一场。正因如此，飞龙在战斗中逐渐逼近耗能底线。


    「……没办法。万一龙动不了，反而得不偿失。提升高度，必须暂时恢复魔力。」


    飞龙放慢速度，展开帆翼转移到巡航模式。想要抑制魔力消耗，就得停止魔导喷射推进器。飞龙一旦失去速度这项优势，就不能指望和鬼神势均力敌的战斗。在船体中央，部下们急忙将乙太注入源素浮扬器。随著机器内的乙太量增加，流泻而出的七彩光辉也益发强烈。同时，飞龙提高输出动力，在浮扬力场的作用下迅速攀升。


    艾尔当然不会错过飞龙行动的变化。


    「……看样子是时候了。对，就是用罄魔力储蓄量，这才是敌方魔法现象的弱点。要维持伊迦尔卡的动力和运作，必须献上陆皇的心脏才行。为了驱动那条龙，你又献上了什么呢？」


    伊迦尔卡在空中一个翻身，然后将魔导喷射推进器转到同一方向开始前进，目标是不断攀升的飞龙战舰。


    在消耗魔力这一点上，伊迦尔卡也是个恐怖的大胃王。不过，伊迦尔卡终究是架幻晶骑士。不仅基础消耗低，动能所需的魔力跟飞龙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这也就算了，它身上甚至装载了远超乎飞龙战舰共十三条命的强力心脏。超乎规格的魔力输出动力创造出逆转形势的契机。


    因此，骑操士艾尔涅斯帝才会发起持久战，这里应该不用提出他与陆皇龟之间的战斗为例了吧。为了获胜，他甚至能够撑过长久到令人抓狂的艰苦战斗。驾驶著名为伊迦尔卡的凶恶巨人兵器，即使被加速度甩来甩去也甘之如饴。只要牵扯到幻晶骑士【机器人】,不管什么事都能乐在其中，这些全是出于他的变态性格才有办法完成的壮举，简直无药可救了。


    「来吧，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就在这里把你吞噬殆尽！！」


    「可恶的鬼神，果然追过来了！」


    在下方监视的部下传来报告，令多罗提欧忍不住呻吟。现在是飞龙走在前面，但是考虑到速度差距，早晚会被追上。但是，飞龙战舰不像要采取什么行动，只是全心全意地继续上升。


    支撑多罗提欧的，是奥拉西欧在出击前对他说的一番话——『如果飞龙战舰陷于困境，就尽其所能地往高空攀升。这么一来，天空就会站在飞龙这边，对敌人造成危害』。他没有详细说明，只留下这么一段神秘的建言。不过，现在只能相信他。


    「……既然这状况会危害鬼神，也就是对我有利。就算要与恶魔为伍，我也会好好利用它。」


    他们投入所有的乙太到源素浮扬器内部，爬得更高、更远，直到极限。飞龙抵达云的高度后仍持续上升，最后终于突破了云层，来到苍弯之下。


    「这是……比云层更高的世界……真是太美了。」


    突破暗灰色云层的那一剎那，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耀眼夺目的白色世界。从源素浮扬器的结构来看，爬升到这里会耗费太多乙太，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比云层还高的地方。在战斗中的短暂片刻，多罗提欧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而这样的宁静转眼即逝。飞龙战舰的倒影投射在云层上，继续往上爬升。


    伊迦尔卡也追逐著飞入云间的飞龙战舰持续上升。


    「光靠魔导喷射推进器爬到这里有点辛苦。可是，终点应该不远了。」


    这场你追我跑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艾尔在调查飞空船的过程中，获得了源素浮扬器的相关知识。这种飞行装置虽然极为实用，可是却有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力场输出动力的上限，取决于炉所能保有的乙太量上。


    使用源素浮扬器不能永无止境地攀升上去，早晚会面临极限。"


    「从过去飞空船的性能，以及那个飞龙的大小来看，穿越云层就差不多是极限了吧。啊，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突然间，他有种异样的感觉。呼吸紊乱、视野产生歪斜，胸口更出现一股压迫感。他按住身体，察觉到体内真的有什么不对劲，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呼，可以呼吸。我『知道大气压的问题』，伊迦尔卡也有加压用的魔法术式，事先做好准备了。难道还少了什么……」


    接著，艾尔趁身体状况还没有变得太糟糕的时候，开始彻底检查机体。伊迦尔卡在他的直接控制之下，所以他可以比探查自己的身体，更深入地理解伊迦尔卡的状态，从微小的术式反 应中调查变化。不久，他就发现了某个重大的『变化』。


    「……魔力的供给量正在增加？」


    供给庞大魔力的两具大型炉『皇之心脏』与『女皇之冠』，其所产生的输出动力远远凌驾于普通的炉心，他也因此忽略了魔力的供给量比平常来得更高。『魔力供给量增加』这样的现象乍看之下是好事，其中却隐含重大的问题。


    「吸气量没有改变。考虑到气压降低的情况，应该会变少才对。呼，如果是这样……！只有乙太的吸入量增加了？j


    这和使用源素供给器时的原理相同。如果吸入的乙太量增加，魔力转换炉就会增加输出动力。可是，自从他驾驶伊迦尔卡以来，却没有发生过令他明显感受到魔力供给量增加的变化。


    主要是心脏感受到的负荷，以及呼吸的异常。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化，还有魔力转换炉的性质。最后，当他想到源素供给器的副作用时，脑中突然掠过一道提示真理的闪光——


    「愈是往高空去，空气就愈稀薄。呼，可是，乙太的浓度反而愈高……是这么回事……糟了！！」


    乙太这种重要的元素，说是这个世界一切现象的起源也不为过。但是，适应了地表稀薄乙太的生物们和魔力转换炉，却无法长时间待在高浓度的乙太环境下，这也是源素供给器的致命缺陷。如今，伊迦尔卡和艾尔身上也正在发生这样的现象。


    期间，伊迦尔卡仍然继续攀升，终于突破了云层。在一片清澈的蓝天中，飞龙战舰的身影还在更高处。艾尔在辽阔的云海上滑行前进，定睛注视著那副身影，然后让伊迦尔卡举起铳装剑瞄准。可惜还是不行，还到不了。艾尔于是放弃了发射，像是要甩开眼前景象似地转移视线，操作推进器让伊迦尔卡下降。


    在下降的期间，艾尔仍在思考。脑中的异世界【地球】知识告诉他，天空的尽头以外是真空——亦即『宇宙空间』。将原本的知识与这个世界的法则结合，让他得出一个结。


    「……呼，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天空……天空的尽头以外是……！恐怕是……另一个充满纯粹乙太的空间。」


    气压减少与乙太增加，只要理解了方程式，很快就能得到答案——这个世界的『真空』可能是一个被乙太所填满的空间。


    「乙太的影响会平等地作用在一切事物上。飞龙明显是在知道这种变化的前提下，引导我到高空的。原来是这样，这表示他们有解决方法。」


    伊迦尔卡降低高度，不久便回到云层底下。艾尔因为慢慢稳定下来的呼吸感到安心，同时 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现在的伊迦尔卡还构不到那样的高空。我就承认吧，这场战斗是你赢了，但我已经掌握好原理，不会有下次了。」


    伊迦尔卡控制推进器转过身，然后和撤退的新生王国军会合。


    「唉输掉了啊，混帐。」


    古斯塔沃坐在胸部装甲开启的剑客上，愣愣地仰望天空这么抱怨道。剑客的双臂被破坏，全身受到大大小小的损伤，而且自豪的剑也几乎都断了，简直只剩一口气。要是古拉林德没有两败倶伤，自己八成会跟剑客一起被干掉吧。还能像这样呆呆地看著天空，完全只能说是侥幸。


    「好安静，老爸那边也结束了吗？」


    仰望的天空上没有鬼神和飞龙战斗的踪影，或许和地面的战斗一样分出胜负了吧。他认为飞龙绝不可能被打败，但一想到敌人惊人的战斗能力，还是会有一丝不安。


    背起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接近。转头一看，黑骑士来迎接他了。


    古斯塔沃没劲地挥挥手，表示他没受伤。


    「接下来要怎么办？唉，能活下来就算赚到了吧。


    剑客是古斯塔沃的爱机，也等于他时分袅。既然它被破坏得遍体鳞伤，空有一身武艺也无从施展，而且不只他，黑骑士队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害，不得不放弃对新生王国军的追击。


    就这样，围绕要塞都市的一连串攻防，最后在甲罗武德军压获得胜利的形式落幕了。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军在差点全灭之前，好不容易才撤退。前来救援的银凤骑士团也受到中队长倒下的沉重打击。尽管甲罗武德军的损害绝不算轻微，但在众人录胜利面前，也遭到忽略。


    另一方面,在战场上号称百战百胜的鬼神不得不屈服于这个世界广大浩瀚的架构之下；最强的飞龙则透过与鬼神一战，察觉了自己的弱点。两个最强战力之遇，最终以不分胜负收场。


    这场战争的结果有一个重大的象徵意义。被新生克沙佩加王国视为王牌，也是他们精神支柱的银凤骑士团在战场上败北的事实，对国内造成很大的打击，亦对往后的战役蒙上一层阴影。


    西方历一二八二年。


    在挥之不去的动乱气息之中，季节转向秋天。

 序章

    从银风骑士团与翠玉龙骑团之间发生激战，双方均遭受重创之后，又过了一段时日。


    在那之后，大西域战争迎来一段风平浪静的时期，这是因为两国的最强战力都在休养生息的关系。


    期间，各地的小规模战斗仍在持绩。虽然新生王国的骑士们勇猛果敢地试图收复领土，结果却被贯彻防御的黑骑士全数打了回去。战线仍旧没有太大变动，不至于影响大局。他们很快就会理解，现在是等待两只休养生息的怪默觉醒，而这场战争将因此再次掀起风暴的时候。


    ◆


    在戴凡高特近郊处有个港口，是翠玉龙骑团为了开拓森林所设立的据点。身兼龙骑团首领和飞龙战舰船长的多罗提欧，眺望著占据了整个港口的巨大飞船，向背后的人问道：


    「……那么，修复状况进行得怎样了？」


    「这个嘛,船体的损伤还算轻微，只要更换零件就可以完成，安岐罗沙就要多费一点功夫了。唉，不过最重要的是，如果维持原状的话，下次和鬼神交战也早晚会碰到魔力不足的间题。」


    对方吊儿郎当地给出答案。奥拉西欧随手翻阅记录作业状况的资料，不经意地发著牢骚，休养中的飞龙战舰横卧在他们面前，越过船体，可以看见湛蓝这个的天空。这个世界并不存足以容纳超过普通飞空船尺寸，这具战舰龙躯的建筑物，因此这高度机密的武器才会在户外进行修复作业，至少可以把周围的森林当成掩护。


    他们的侧面传来幻晶骑士经过的脚步声。那些抱著材料走过的机体是被徵调来当成作业人力的雷斯瓦恩特。飞空船的建造和修复工程变得极为浩大，只靠人力已经完全没办法应付了。


    「呼，真是的。连结13具魔力转换炉，这只魔龙的魔力输出大到像是疯了一样，居然还会有魔力不够的问题，只能说是恶梦啊。」


    「我不想听阁下发牢骚。不管多么为难，都要请你克服这个问题。」


    奥拉西欧耸耸肩，无奈地说：


    「好吧，我姑且算是有对策。唉，虽然那个东西还在试作阶段，也不得不派『那家伙』上场了。」


    「什么？你说有好方法？那到底是……」


    多罗提欧随著奥拉西欧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看见放在货架上被送过来的物体。那个东西约有幻晶骑士的一半大小，重量看似与外観吻合,必须动用幻晶骑士拖著货车才能运送过来、


    「那是魔力转换炉。」


    「什么？那可真是看不出来。我所知的炉，大小不会超过人类高度啊。」


    奥拉西欧一口咬定是魔力转换炉的东西，因为安装大量零件而扭曲膨胀。多罗提欧身为骑操士，自然对幻晶骑士的内部装置有一定理解。那个物体和他所知道的魔力转换炉大不相同， 也难怪他忍不住投以讶异的眼光。、


    「这是试怍中，搭载『高浓度乙太对应模式』的魔力转换炉……我自己是称它为『龙血炉』啦。」


    尽管外表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奥拉西欧的眼睛深处却潜伏著阴森的光芒。他张开双臂，然后自顾自地开始解释：


    「如同阁下所知，普通的魔力转换炉如果持续暴露在高浓度的乙太下，会产生劣化反应，最后『死亡』，这是源素供给器这种方便工具具最致命的缺点。不过呢，也因为炉原本是以地表上稀薄的乙太环境为前提设计而成，再运用我们秘而不宣的『纯乙太作用论』所延伸出来的某项技术。一开始就以容纳高浓度乙太为前提造炉，藉此维持高魔力输出，同时也能够避免劣化。」


    「什……！？高加索卿，既然有那么便利的手段，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


    与脸色一下子变得严厉的多罗提欧相反，奥拉西欧懒洋洋地叹了口气，随意地耸耸肩回答：


    「这个……凡事总不会尽如人意嘛。反过来说，这玩意儿在地表上乙太稀薄的环境里，可以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要让它运转的话……我想想，若使用源素供给器不停输送高浓度乙太，还能勉强动起来吧。」


    多罗提欧一时无言以对，这番话让他想起这个新型炉隐含的重大问题点。


    「……存放的源素晶石是支撑船体上下移动的贵重燃料，而且飞龙战舰内部没什么多余的空间，能存放的量本来就有限。假如晶石被消耗殆尽，就算产生再多的魔力……」


    「阁下果然理解得快。就是这样，所以我之前才说它尚未完成。不过，唯独能够产生压倒性的魔力这一点，可以赌上我的名誉保证。」


    「唔……」


    飞龙战舰尽管具备极为强大的战斗能力，但由于是仓促赶工而建，所以有很多不够周全的地方。要是再加上龙血炉，不难想像将会增加船体变形扭曲的部分。连多罗提欧这个身经百战的勇士，都是凭著多年累积的经验和直觉，才好不容易能够驾驭。如果再继续增加多余设备，想必会给驾驶带来极大的负担，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犹豫。


    「好吧。这点程度都不能应付的话，也打不过那个鬼神了。」


    他的敌人——鬼神，区区一架幻晶骑士就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性能，是飞龙战舰竭尽全力也无法打败的对手。要想打倒它，必须利用超出常识的方法。


    「我明白了。那么，我会负起责任，将飞龙引导至更高的高空。」


    奥拉西歜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多罗提欧原本正欲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忽然转过头来，对他问道：


    「阁下认为那个鬼神的力量之源是什么？他靠区区一架机体，就能够和龙的13条命对抗，是用了什么材料才能做出那种疯狂的机体？」


    奥拉西欧的回答只有「呼」地轻叹一口气而已。然后，他态度自然从容地张开双臂，仰望天空。


    「如果能解明、获得那个秘密的话，不管要牺牲什么我都会乐意奉上。」


    「……唔。太过拘泥于不明瞭的事情也无益，是吗？我们只能竭尽飞龙之力战斗，打败那像伙。这次必定能办到……！！」


    于是，大型炉就这样装到飞龙战舰大大敞开的腹部里。多罗提欧望著一大群锻造师和幻晶骑士忙碌作业的景象，用力咬紧了牙关。


    ◆


    甲罗武德王国赶著修理飞龙战舰的同时，新生克沙佩加王国也有了新动向。


    在新生王国的王都冯塔尼耶这里，居住于中枢拉斯佩德城的埃莉诺女王每天都会接到大量的报告。因为不能将那些繁杂的报告书原封不动地送上去，因此挑选内容并整理出应该呈给女王的报告，就是马蒂娜这位辅佐者的任务了。


    「……大家果然都很不安呢。」


    「遗憾的是，我国目前正处于劣势。在这个时期败下阵来，也难怪他们会不安了，而且事关『那些人』，更是打击士气。」


    埃莉诺伴随一声叹息，放下报告书抬起头来。她十分清楚自己经验不足，所以除了战况报告以外，也尽可能地接收各式各样的意见，其中有一项内容最近经常看到。


    她的视线游移著，然后转向一名站在房间一角，看起来无事可做的骑士。


    「阿奇德先生，可以打扰一下吗？有件事情想请教你。」


    「咦？我？啊、好啊，当然好。如果是我知道的事，必定知无不言。」


    奇德身为埃莉诺的直属护卫骑士，在公务室也有模有样地护卫在身边。如果是有关骑士或者骑操士的事情还好说，对政事-窍不通的他想都没想过会被埃莉诺请教，所以才会如此动摇。


    「银凤骑士团……不，艾尔涅斯帝先生最近过得怎么样呢？会不会对几天前的战斗结果……耿耿于懐？」


    虽然摸不清她这个问题的意图，但奇德还是果断地立刻回答：


    「怎么会，艾尔他没问题的。他是打输了，也失败了没错，不过绝对不会沮丧。我想，为了再战一场，他反而会兴冲冲地跟老大开始策画什么阴谋诡计,可以肯定绝对没好事。」


    埃莉诺和马蒂娜都无从推测奇德的话是否称得上信赖。不管怎样，她们已经充分感受到「艾尔涅斯帝一切如常」,这对奇德来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埃莉诺思考片刻，然后问他：


    「……我能不能和艾尔涅斯帝先生当面谈谈？」


    受到女王召见的艾尔马上来到公务室。


    「银凤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前来晋见。」


    「百忙之中抽空前来，你辛苦了。」


    埃莉诺原本有点担心，可是乍看之下，艾尔的样子一切如常。还是跟平常一样露出柔和的笑容，看起来莫名开心。硬要说起来。那种难以捉摸的态度也还是没变


    「请你裹来不为别的，是和前几天与飞龙一战有关的事情。那一战……即使有艾尔涅斯帝先生和银凤骑士团在场，仍然失去了要塞。这样的结果使得不安的情绪在军队之中扩散开来。」


    银凤骑士团，其中又以最强的存在——鬼神【伊迦尔卡】的败北，带给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军不小的打击。


    毕竟，鬼神的战斗能力可是强得足以对抗一个营规模的黑骑士【迪兰托】，简直离谱得让人不禁怀疑自己。不管传闻中的飞龙多么强大，只要有伊迦尔卡在，胜利就是属于我方的，也难怪他们会如此乐观看待。虽说要塞并不是彻底被破坏，但是有银凤骑士团与伊迦尔卡在，仍然让属地被抢走的事实，对新生王国而言便是如此沉重。


    「原来是这样，因为我们总是跑在前头嘛。对我们来说，要在那场战斗中守住要塞也很困难，而且飞龙又是超乎想像的强力兵器，尤其是烧毁了要塞的火焰。对方居然拥有那么惊人的对据点兵器。那已经不算飞空船，更不要说是幻晶骑士,应该形容为一种全新体系的武 器。」


    「有艾尔涅斯帝先生和伊迦尔卡那般人称鬼神的力量也敌不过吗？不只是我，许多士兵也感到很不安，所以请让我听听你的想法。飞龙究竟是怎样的敌人？还有，如果再一次交戦的话……是否有胜算？」


    听见她怯生生地提问，艾尔非但没有消沉，反而很开心地笑著回答：


    「那一战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不理解这个世界的道理而陷入『晕乙太』的状态，但同一招已经对我不管用了。何况飞龙也有它自己的弱点……他们应该也会采取对策吧。既然同样的手段不管用，光靠伊迦尔卡单独对抗飞龙，还是令人不太放心。所以，下次我也会带著相应的战力过去。」


    「请问，艾尔涅斯帝先生，你说的晕乙太是……？」


    听见他的回答中有不熟悉的名词，女王疑惑地问。


    「这片天空之上，升得愈高，乙太的浓度也变得愈高。生活在地表上的我们无法长时间处于高浓度的乙太环境，身体会渐渐发生异状。为了方便理解，我姑且称这样的症状为晕乙太。」


    不只是埃莉诺，连马蒂娜和奇德都是第一次听说。如果不是出自真正飞到遥远天际的艾尔之口，简直可疑得令人无法相信。马蒂娜不禁发出沉吟，因为综合之前所得到的消息，就会得到一个不怎么让人高兴的事实。


    「听说飞龙可以若无其事地在那样的高空中行动。这样一来，敌人就不只是强大，还能逼近世界原理的核心，并利用那种状况。原本就不好对付了……」


    「我也这么认为。对方在飞空船以及航空相关的技术和知识方面，果然还是领先了一两歩。不过，如果只是战斗的话，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方法。简单来说，就是不要让飞龙有机会升到高空。」


    艾尔说得云淡风轻，可是那种事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马蒂娜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不击败飞龙，新生王国就永无宁日。


    「……我不是怀疑艾尔涅斯帝先生的能力。可是，面对那样危险的对手，真的有办法战斗吗？」


    不同于彻底站在国家与战争的立场思考的马蒂娜，埃莉诺纯粹是担心朋友才这么说的。身为女王，这样或许有点优柔寡断，但这也算是她的个人特质。


    「只有银凤骑士团才跟得上你和伊迦尔卡的战力吧，但我听说在那场战役中也出现了伤者。你又打算怎么做？」


    据马蒂娜所知，这世上不存在足以与伊迦尔卡匹敌的幻晶骑士。就算他说需要协助，但要带什么过去才能帮上忙，她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和飞龙的战场在天空，就算是银凤骑士团也应付不来。因此，我会在下一次的战斗中派出在米谢利耶掳获的飞空船。」


    「可是，艾尔，我们抓到的是普通飞空船。带著那种船去跟飞龙打，不觉得很不安吗？」


    奇德插嘴问了 一句。


    「也是，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和老大一起把飞船改建到可以和龙战斗的程度。虽然是我们仅有的贵重飞船，但为了胜利也没办法。」


    「……感觉好像会变成别的东西啊。」


    埃莉诺感到另一种不同于奇德的惊讶。无论有怎样的困难挡在眼前，艾尔和银凤骑士团都不会犹豫、沮丧，或者停下脚步。他们协助收复了被甲罗武德王国占领的国土；面对第一次看见的飞空船，也没有胆怯。因此激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克服一道又一道难关。


    埃莉诺心怀纯粹的疑惑，让她不由得询问艾尔：


    「你为什么可以那么不屈不挠地挑战呢？……艾尔涅斯帝先生不会感到恐惧吗？」


    光从年龄看来，艾尔和埃莉诺没有什么差别。除了性别以外，两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艾尔敢独自挑战强大无比的飞龙；即使被世界之理拒于门外，依然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彷佛字典里完全没有『气馁』这两个字一样。他与事到如今还经常感到迷惑、力不从心的埃莉诺正好相反。正因如此，她才想知道艾尔的毅力从何而来。


    也许是察觉到什么，只见艾尔露出严肃的表情，认真地回答：


    「建造、驾驶幻晶骑士并与之战斗是我的兴趣，也是活著的目的。只要『这条命』还在，这一点就不会改变。机械龙愈是强焊，该跨越的难关愈是困难，我的幻晶骑士就必须爬到更高的地方。能改进的地方还多得很！这么一想，您不觉得不管是怎样的困难都能够乐在其中吗！？」


    「我觉得还是有困难。」


    遭到奇德反驳，艾尔看起来很不满的样子。那或许是他毫无虚假一番肺腑之言，只可惜别人根本无法理解。


    在这样难以言喻的气氛之中，只有埃莉诺一脸严肃地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


    在士气逐渐低落的新生王国之中，有一群人仍旧满腔热忱地投入作业。正确来说，应该是被逼得连沮丧消沉的时间都没有才对。


    「好！调整好的人先回到岗位上！要开始运转了！！」


    在冯塔尼耶近郊辟建的港口，又临时增设了『飞空船工房』。银凤骑士锻造师队一进驻那里，便立刻没日没夜地展开飞空船的调查和改造工程。带领他们的老大藏在正坐在掳获而来的飞空船船长席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高声指挥。


    「老大，全员就定位了！」


    「很好，那就来试试这家伙的能耐吧。开始输送魔力！」


    「遵命——！！」


    巴特森等锻造师们声音宏亮地回应，接著转向舰桥上增设的各种机器。这里原本排列著许多向船内各处下达指令的传声管，在短期间内发生了很大上的变化。


    「源素浮扬器，开始注入乙太。」


    他们紧盯著成排的仪表，一边谨慎地操作杠杆和操舵轮，同时压下各式各样的按钮。当稳定上升的仪表显示超过了临界点，他们随即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感觉。


    「浓度上升，进入浮扬力场了！」


    「很好。起锚！传令船首像，叫他们还不要动起风装置！」


    他的指示通过傅声管传达下去后，布署在船上各处的部下们马上吊起锚。等老大确认船体缓缓地浮起，才终于放松紧缫的身体并擦了擦汗。


    「……好，没有异常。唉，这个叫源素浮扬器的东西还真是有够繊细。动作要是太粗鲁，马上就闹脾气啊。」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充满了他切身的体会。毕竟，在之前的操纵测试中挑战极限的结果，就是差点把船弄沉了。源素浮扬器本身的构造是很单纯没错，乙太与浮扬力场的操作却使其变得复杂。炉的控制之所以仰赖人力，就是因为需要经验和窍门，不过这些也是过去的事了。


    「那玩意儿有乖乖在运作，看来和源素浮扬器连接的魔导演算机表现得不错嘛。」


    他们对这艘船做了一项创新的改造，就是『源素浮扬器的自动化操作』。


    过去，飞空船完全藉由人力加以控制。从调整使船只浮起的元素浮扬器浓度，到起风装置推进器等所有仪器在内皆是如此。银凤骑士团则考虑将其大幅地简略化，并同时进行由舰桥直接操作船的改造，不再使用传声管对各处发出指令，舰桥上各式各样的杠杆和按钮类就是为此而设。


    「这些大概还不够处理所有的指示，不过，这样就算只有银凤骑士团【我们】的人数，也能让船动起来吧。」


    「因为操纵很困难嘛。」


    他们之所以决定改造，其背后原因在于由银凤骑士团来操纵飞空船的难处上。不仅技巧还不够熟练，他们的人数更是个大问题。操纵飞空船必须在各个装置布署一定的人员。从银凤骑士团的规模来看，会带来相当大的负担。


    最后，解决了这些问题的，就是装载到船上的魔导演算机了。有人重新构筑专用的魔法术式来解决操纵的问题，并利用银线神经连结各部装置。当然，完成这些的人正是艾尔。


    以前乘坐飞空船时，艾尔兴致高昂地——至少在他人眼中是如此——研究每一处的装置，最后乾脆整个人黏在源素浮扬器的调整杆前，玩到差点坏掉。关于那个时候船只所做出，犹如特技表演般的飞行动作，共乘的人到现在都还不愿多谈。


    这些暂且不提，这台演算机中包含了反应当时经验而构筑的魔法术式。在现阶段其实还没有万能到可以冠上『自动』的名称，只能算多少减轻了控制的程序步骤。


    「唔。大概是从难搞而且个性别扭，变成有点任性的小鬼那种程度？」


    以上是老大实际使用过的感想。就算是很难搞的装置，其背后的象徵意义也很惊人，毕竟操纵的简化大幅拓展了飞空船的可能性。


    测试成功之后，艾尔很快便得知了结果。他和老大一起研究报告书时，这么低声说道：


    「扩大骑士像的魔导演算机操纵系统。这样一来，不但能强化与舰桥之间的合作，还能减少搭船人数。剩下就是改善推进系统了吧，如果要取代起风装置……这边果然也要装上魔导喷射推进器吗？j


    「唉，我看也只能那样了啦。想靠推进器让这个大家伙飞来飞去，若不让伊迦尔卡搭上去，魔力供给速度会来不及。」


    「那可伤脑筋了，因为我和伊迦尔卡不是只想待在船头喔。」


    他们为了辅助伊迦尔卡，实现对抗飞龙战舰的第一步，才会改建飞空船。如果因此限制了伊迦尔卡的行动，就是本末倒置了。


    「推进器也是，再来要改造的就是武装了。必须想个强大到可以把那条龙打下来的武器，也要请老大多多出力喔。为了在下次碰面的时候尽全力款待飞龙，我一定会奉上最棒的装备。」


    「到底想装什么上去啊，少年……」


    艾尔彻底无视感到困惑的老大，像是在思考什么，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很开心的那副模样，背地里却燃烧著执著的火焰。


    「听说飞龙也是很不得了的东西。就算你再厉害，只靠伊迦尔卡真亏能打到那个程度。不过啊，打输了有那么不可原谅吗？」


    见艾尔的言行一反常态地充满攻击性，老大疑惑地问。艾尔微偏著头，然后说：


    「输赢是很重要，但我更无法忍受那东西的存在。要说为什么，原因就是那副巨大的身躯。那么巨大的建筑结构势必需要相当的强化魔法来维持，而且就我所知，补足必要魔力的方法并不多。」


    不是准备大型炉，就是并联好几具炉一起驱动，所以问题不在于技术，而是魔兽的有无。很难想像甲罗武德王国拥有皇之心脏那样的大型炉，因此，可以合理推测飞龙是大量运用现有的炉当成动力。


    这在银凤骑士团也许算不上是稀奇的构想，但在这个世界却能够归类为异想天开。即使如此，在他们把世界搞得天翻地覆以后，出现得到相同灵感的人也不奇怪。


    「集中运用大量的魔力转换炉。事实上，那么做也使飞龙成为强大的兵器，但问题就在这里……若是幻晶骑士不使用单独一炉驱动，而是集合炉心做成巨大兵器，结果也证明比较强的话，同样的大型兵器早晚会增加。这么一来，幻晶骑士的个体反而会减少。」


    当然，不论幻晶骑士或是飞龙战舰，既然在这个世界都被当成实用兵器，也就免不了维修运送所需的费用。飞龙战舰是强大无比没错，却是远超出既有锻造师技术体系的东西,所需的运作费用也高昂到不合理的地步，顶多只能当成决战兵器。


    相对之下，幻晶骑士的优势在于这个世界已经具备稳定莲用的技术。就算因为大型兵器增加而稍微减少数量，应该也不会马上灭绝。即便如此，人型兵器狂【艾尔涅斯帝】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态发生。


    「我会在这里消灭飞龙战舰【那东西】，好让幻晶骑士继续在这个世界担任核心角色。我的时代不需要那种东西。」


    「……喔、喔。」


    连老大都有点被他吓到了。不管怎样，既然早晚会在敌对阵营碰上，斗志高昂也算好事一件——老大决定忽略其他有问题的部分。


    就这样，鬼神与飞龙这两个死对头注定要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激烈争斗。除非某一方被彻底破坏，否则这场战斗不会结束。


    在骑士团长非常私人的理由驱使下，今天的银凤也热热闹闹地大肆改造飞空船。


    ◆


    彷佛沉眠一般的寂静，突如其来地被打破了。


    两国再次发动战争的契机始于飞龙战舰的再起。新生克沙佩加王国最前线的国境，又暴露在凶恶狰狞的龙只威胁之下。


    又有一座要塞陷落于火海中。这个消息很快地被送到冯塔尼耶，而为了思考对策，拉斯佩德城也立刻召集了诸位贵族。


    也许是反应出贵族们的心情，所有人到齐的会议室里，弥漫著一股极为沉重的气氛。


    「呜……又来了!那些家伙的龙又来烧毁我们的国土、要塞，还有士兵！」


    「假如有更多的雷冯提亚和魔导飞枪，不就没什么好怕了吗？」


    「只靠那些怎么够！对手连银凤骑士团都应付不来，谁知道究竟有没有办法赢过那个……」


    会议一开始便笼罩在悲観的氛围中。聚集而来的贵族们议论纷纷、各持己见，建设性却远远不够。没有结果的争论则使得他们的思考变得更为消极，形成恶性循环。


    到场参与会议的艾尔为了改变悲观的走向，率先开口进行目前的的战况分析：


    「敌人的战术和之前一样。以飞龙为中心进军的少数地面部队，只靠飞空船载送避免被包围，并且针对各要塞进攻。这种战术可以充分发挥飞空船的机动性和飞龙的火力。」


    战术看似单纯，但难就难在执行的对象是飞龙这一点上。凭现在的新生王国军，完全不是飞龙的对手。


    此时，其中一名贵族提出他的疑问：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慢吞吞地四处攻陷要塞？既然有飞龙那样压倒性的优势，直接把冯塔尼耶当成目标也不足为奇。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座的贵族们你看我、我看你，因为说不出答案而沉默下来。


    一道悦耳的嗓音接话了。难得的是，回答刚才那问题的是女王埃莉诺。她并没有接受过军事教育，对这方面也不是特别足智多谋，所以过去在商议战略、战术的场合，她从不曾主动发言。


    「飞龙在害怕银凤骑士团……不，是艾尔涅斯帝先生。艾尔涅斯帝先生单枪匹马也能够对抗飞龙，再加上我方兵力的话……」


    这番话让现场气氛为之一变。伊迦尔卡在数日前的战斗中虽然没有击坠飞龙，却和强大的对手僵持到不分胜负。尽管我军最后只能撤退，却不是完全无力还击。


    贵族们找出一线希望，马上振奋地说：


    「那么，我们应该在受到更大的灾害前集中战力，迎击飞龙！以银凤骑士团为首，只要集结新生王国的全部战力出征，胜利不就是我们的囊中物吗？」


    「那样做的话，包围国境的黑骑士部队就会高兴地进军吧。飞龙也不会攻过来，反而会在无人的新生王国内恣意游走。」


    听见艾尔轻声指责，他们苍白了脸沉默下来。他们经常忘记敌人不是只有飞龙与黑骑士， 两者都是不相上下的强敌，新生王国得要同时解决这个困难的状况。这回换马蒂娜开口：


    「得先牵制住黑骑士才行。我们需要一个既能守护国土，又只需要对付飞龙的方便办法……能做到这点的，果然还是只有银凤骑士团。」


    「既然已经打过一次，也知道对手有多少能耐，我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过，这势必会是一场苦战。就算有伊迦尔卡的力量，要突破飞龙使用的雷电防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等到我们的船改建完成，我想胜算应该会再高一点。」


    尽管锻造师队拚了命赶工,但飞空船的改建工程预估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那……究竟要怎么迎战飞龙和黑骑士？飞龙造成的伤害非常严重。这样下去，我们甚至没有余力压制国境，持续一进一退的攻防。在银凤骑士团做好准备以前，还不晓得会出现多少损害……」


    在银凤骑士团重整旗鼓之前，他们欠缺对抗飞龙战舰的有效手段。毕竟连唯一对飞龙造成损害的鬼神都只能勉强击退敌方。就算把雷冯提亚全部集合起来，也实在找不出胜算。


    「相反之下，如果继续这样袖手旁观，损害只会增加更多。这次应该换我们攻击对手的弱点了。」


    「……中央护府。你打算进攻旧王都戴凡高特……对吧？」


    艾尔的建议很快便得到回应。朝贵族们惊讶地望去的方向一看，开口的人又是埃莉诺。她已经没有低垂著头，而是怀抱坚定的决心抬起头说道：


    「……我们没有多少选择。是要这样任凭飞龙宰割、真正地失去一切，还是在那之前抢回王都，把甲罗武德王国赶出去。」


    贵族们不禁为之哗然。这的确是解决僵局的方法，但其中的风险却也不是普通地高。


    「女王陛下说得极是，可是这样的赌注未免太危险了。前往敌军中枢！不晓得戴凡高特究竟有多少黑骑士等在那里！进攻的战力几乎等同于集结全军。那么一来，究竟要由谁来守护冯塔尼耶……！」


    「即使如此，陛下还是打算集结全军吧。」


    「……是的。」


    艾尔和埃莉诺之间的交谈让在座贵族们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刚刚才说明完集结全军有多么愚蠢了不是吗？


    「因为我人在这里，才不得不守护冯塔尼耶。这样的话……我也一同前往战线。那么。就可以发动所有兵力进攻了。」


    贵族们一时无言以对。他们都认为女王不熟悉军事，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蠢话，但可怕的是——冷静一想，她的意见又不是那么离谱。若是只能把力量在攻击或防御一方的话，为了打破僵局，他们就必须发动攻击。反正新生王国已经被逼到不得不赌点东西的地步了。


    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那赌注竟然是『女王』本身。站在常识的角度来看，此举非但不敬，而且也太危险了，根本无法付诸实行。可是，埃莉诺本人却笑著做下决断。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过去就因为我太软弱无力、不敢反抗危险，因此造成许多人的牺牲，我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在我们失去更多骑士以前，要收复甲罗武德王国中央护府……不，是旧王都戴凡高特。」


    所有的贵族都被年轻女王的气势给压过去了。虽说他们原本只是小贵族，但也是历经多场战役的猛将。即使对女王怀有敬意，心里却仍有轻视她的部分——她的存在终究只是延续国家的道统罢了。然而， 这样的评价也在这场会议中被推翻，女王为他们指出了前进的道路，并且做出要完整收复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决策。


    「基于此，我对艾尔涅斯帝先生有个请求。我们将向甲罗武德王国发起决战，到时候……」


    「飞龙必定会现身吧。」


    听到艾尔这么说，埃莉诺有些犹豫，却又肯定地点点头。


    「即使能够成功收复王都，并且打倒中央护府，留下飞龙依然很危险。和米谢利耶那时候一样……由我们同时担任诱饵的角色。j」


    与她所说的恰恰相反，米谢利耶那时候的情况和这次有很大的不同。当时的甲罗武德王国恃强而战，所以才有可趁之机，但这一次不能相提并论。假如进攻他们的大本营，敌人一定会拚死抵抗吧。这个赌注打从一开始就对我方不利，即使如此，艾尔也没有迟疑。


    「谨遵陛下吩咐。既然这样，飞空船就请交给我使用了。以大军对抗飞龙或许是下策，所以将由我的伊迦尔卡加上少数精锐对付它。」


    「艾尔涅斯帝先生研发的飞空船赶得上这场战争吗？」


    「赌上银凤之名，无论如何都会赶上。就算一边飞一边改建也要赶上。」


    就因为他这句话，银凤骑士团锻造师队即将见识到何谓地狱。


    埃莉诺点点头，有些忧系地说：


    「我身为克沙佩加的王……却不得不将我国的命运托付给隶属他国的你……令我感到很羞愧。」


    「女王陛下，请不用在意。」


    肩负最危险、最沉重任务的人明明是艾尔，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脸上甚至绽放出愉快的笑容。


    「我必须证明『我的人型兵器【伊迦尔卡】比飞空船还要优秀』这件事，所以消灭它正如我所愿，当然会赌上全力将其击坠。j」


    他笑容的背后渗透出一股疯狂执念，甚至连拜托他的埃莉诺都觉得有点恐怖。她只庆幸他的疯狂与王国的目标指针一致，并不合场况地为此感到安心。


    就这样，新生王国决定将『不守护本国领土』这样破天荒的策略付诸实行。


    会议结束后，心情好到不行的艾尔召集了银凤骑士团宣布：


    「来吧，要决战了！接下来会开始忙著准备喔！尤其是锻造师队的各位要特别加油，还有奇德、亚蒂，我要给你们和泽多林布尔一项重要任务，请跟我来。」


    「瞭解！交给我们吧！」


    「…………好。」


    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奇德不是看向艾尔，而是他的身后，然后和站在那里的埃莉诺对上了亲线。看见他轻轻点头，埃莉诺便双手交握，做出祈祷的动作。奇德接著将视线转向艾尔，用力点头回应：


    「瞭解。差不多该把那些嚣张的侵略者一个不剩地打出去了！」


    银凤骑士团也下定决心，面对即将迎来的决戦时刻。

 第三十八话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进军

    大质量物体所奏出的钢铁步行声隆隆作响。如果靠近听，就会压迫耳膜的大音量层层重叠在一起，形成让人误以为是地震的震撼规模。


    这里是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定为王都的都市——冯塔尼耶。如今，城门前集结了一支幻晶骑士大军。有『塔之骑士』之称的法击特化型幻晶骑士雷斯瓦恩特维多，以及最新型机、同时也是新生王国军的主力量产机雷冯提亚。由这两种机体为中心构成的克沙佩加王下直属骑士团——也是被称作近卫骑士团的部队。


    骑士团的规模已经成长到几乎像是从城墙下延伸到大地尽头的程度。看到这个光景，应该很难想像他们正陷于绝境吧。幻晶甲胄的引进使得锻造技术有所提升，所创造出来的生产能力非常惊人，新生王国军正逐渐恢复不输以往的规模。


    最后，骑士团停止步伐。大地的震动平息下来，四周只余幻晶骑士吐出的平缓进气声。一阵风吹来，带走行进间扬起的尘土。有架幻晶骑士绽放灿烂夺目的光辉，从骑士团后方从容地穿过冯塔尼耶的大门，来到整齐列队的骑士团面前。国王的座机身披绚丽的铠甲——那是理应早已失去的『国王骑』。正确来说，并不是原来那一架。原本的国王骑因为先王的死而一同失去了，所以在这里的是重建的后继机『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


    骑士团一齐屈膝跪下，做出驻机姿势。机体的胸部装甲开启，骑操士们都走到外头，在打开的装甲上端正站立。面对迎接主人的骑士团，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停下脚步，打开胸部装甲。在场的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到从国王骑中出现的人影身上。所谓的国王骑，就是只为国王存在的幻晶骑士，所以理所当然的，从中出现的只可能是女王埃莉诺。


    女王的身姿让骑操士们不禁瞪大双眼。因为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宛如温室花朵一般惹人怜爱的女王。她身上的装束不是平日穿著的奢华礼服，明显是战斗用的服装，而且那大概是骑操士专用、减缓冲击的轻铠。那张被喻为盛开花朵、受到西方诸国人们赞颂的美貌上，虽因为几番劳心伤神而蒙上些许阴影，却散放过去不可能有的坚定意志。如同荒野中绽放的花朵一般，柔中带刚，从她身上已经看不出那时候低垂著头的无能为力。


    埃莉诺深吸口气，环顾在场集结的骑士团后说道：


    「克沙佩加的骑士们……我们历经许多试炼。在过去曾经名声远播西方诸国的美丽都市戴凡高特受到战火包围的那一夜……体认到无力、败战的那一夜。侵略者尽管卑鄙，却也非常强大。我们失去了很多东西，也被夺走了许多……我们所敬爱的这个克沙佩加王国与父王……不，与先王陛下曾一度退居历史幕后。」


    国王骑上的扬声器将女王的声音传达到每一个角落。静静聆听的骑操士们渐渐握紧自己的拳头，旧王都的沦陷是侵略与破灭的象徵。


    「然而，我们获得盟友的协助，再次站了起来。新的盾牌拥有不输给黑骑士的威力，新的剑足以穿透那坚固的铠甲。可是如今，我们失而复得的新王国再次暴露于飞龙的淫威之下。龙……实在太过强大。这样下去，那个夜晚的悲剧想必会重演。」


    一股动摇空气的热量冉冉升起。不知是由幻晶骑士发出，还是应骑操士的意志所产生的。即使面对败北的徵兆，他们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引颈期盼著那个时刻到来，期盼女王下令击退侵略者、夺回他们的故乡。有如拉紧的弓弦一般，蕴含的力量益发强烈。


    「但是，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我们已经下定决心，不光是关起门来保护自己，我们要凭自己的双手……夺回自己的国家。我以克沙佩加王国女王，埃莉诺米兰妲克沙佩加之名下令！！」


    埃莉诺的眼中已经没有泪水。她摆脱了怯懦、畏缩不前的深闺公主形象，向前迈进。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拔出剑，反射的阳光就像指引前方道路一般闪耀著。


    「克沙佩加的骑士啊！全军前进！将这个国家，以及被夺走的王都给取回来……胜利属于我们！！」


    喔喔！回应的怒吼撼动地面，起身而起的巨人骑士再度踏响大地。为了夺回旧王都戴凡高特的行军，就此开始。这一仗投入了新生克沙佩王国的主力近卫骑士团全军，正是可谓总体戦的型态。形势彷佛与曾经进军而来的甲罗武德军互相对调。


    进军的幻晶骑士之中，不只雷冯提亚，还看得到雷斯瓦恩特维多的身影。雷斯瓦恩特维多虽然由于自身重量而几乎不具备移动能力，但其解决方法非常单纯，就是将占了大部分重量的『华尔披风』拆下解体，另外用马车运送，藉由这个方式确保移动能力。为了让与魔力转炉分开的结晶肌肉能够快速放出储蓄的魔力，在进入战场前得先重新组装才行。即使如此，这个方法还是让维多能进行长途移动，可说获益匪浅。


    至于跟在主战力的幻晶骑士后方的，是满载物资的辎重部队。在辎重部队旁则有穿著幻甲胄的骑士们同行。


    在长长的队伍中中央，有个位置的骑士特别密集。他们围绕著国王骑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与国王骑并肩而行的是另一架豪华的金色骑士，那是埃姆里思驾驶的金狮子。


    「哈哈！那番演说讲得真好！埃莉诺【艾莉】也变得很有女王架子了嘛！」


    「是、是吗……？我还不够成熟，如果能多少表现得不愧对女王的头衔就好了……」


    从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里头传来有些难为情的回答，接著又传出另一个声音：


    「那是艾莉……不，是陛下自己所想的内容。请放心，陛下很完美地达成任务了。」


    在驾骏座里，埃莉诺转头望向『背后』。


    「……伊莎朵拉。你那么毕恭毕敬的态度，总让我浑身不对劲。」


    「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您已经是这个国家名符其实的女王了。」


    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的驾驶座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埃莉诺，另一人则是她的堂妹伊莎朵拉。照理说，国王骑只有国王本人可以搭乘，但现任女王埃莉诺完全没有接受过操纵训练，连让机体行走都有困难。因此，在建造二世时进行了一项紧急改造，做成两人共乘的方式才勉强能操纵。由于二世不像人马骑士那样有多余的空间，所以驾驶座中显得特别狭窄。


    「重要的是，伊莎朵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用，害你也要上战场……」


    埃莉诺茫然地眺望幻象投影机上流动的景色，同时深深叹了口气。


    「没关系。既然你决定要踏上战场，我当然会帮忙，我也想夺回这个国家啊。」


    伊莎朵拉仗著外面听不到而改回原本的称呼方式。听她这么说，埃莉诺微微一笑，然后打开了扬声器：


    「还有，埃姆里思先生。我们……国王骑完全无法战斗，不过就算只是装饰，我们也必须站在这里。所以，请你一定要保护我们。」


    为了集结收复旧王都的必要战力，不能在身后留下要保护的事物。正因如此，别说操作幻晶骑士了，连指挥部队都办不到的埃莉诺才会在这个地方。在战场上她不过就是作为『王』的象徵而存在，即使如此也有她才能完成的任务。


    收复旧王都戴凡高特是一场非常危险的赌注，考虑到人民和骑士的心情，也是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的目标。


    所以，年轻美丽且柔弱的女王，最适合鼓舞士兵了。在首战中失去身为先王的父亲，这个事实也能在士兵间获得很大的共鸣。女王绝不是优秀的指挥官，但可以说没有比她更适合提升士气的人选了。


    此外，从长远的目光来看，新女王御驾亲征，收复旧王都的这个事实，也有很重要的意义。综合各方面考虑的结果，才会让国王骑硬是载上两个人前往战场。知道前因后果的埃姆里思在金狮子里咧开嘴，露出豪爽的笑容回答：


    「嗯，在战场上就属本阵，也就是国王的所在地最危险了。怎么说都是敌人的第一个目标啊！不过我绝不会让伊莎朵拉和艾莉遇到危险。有我和金狮子在……再加上他们啊。」


    金狮子转动头部，望向周围，在他们四周的是以国王骑为中心展开的王护部队。由克沙佩加军中挑选出的精锐全数到齐了，不只如此，其中还有牵引著货车的巨大人马骑士，也看得见红白两个中队的身影，鬼面六臂的鬼神也从容地跟在队伍后头。这里聚集了银凤骑士团拥有的全部战力。


    「这里有银凤保护，就算飞龙跑出来也不足为惧！！」


    在金狮子的背后，红白幻晶骑士无言地举起武器，摆出架势。埃莉诺忍不住轻笑出声：


    「好的，我相信各位。」


    这时候，一道巨大的影子盖过他们的头顶。仰头一看，一艘飞空船正悠然地滑过天空。船体上大大描绘著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纹章，以及银凤展翅的图案。


    「……那就是艾尔涅斯帝先生的船……」


    「是啊，他好像跟老大他们凑在一起放了什么东西上去。真是，不晓得到底在搞什么鬼。」


    如果事前听说的话是真的，那艘船应该就是对付飞龙的王牌了。埃莉诺那位不在身边的骑士——奇德也坐上了那艘船。


    飞船在空中带领新生王国军前行，下方举著克沙佩加旗帜的大军则尾随著船前进。


    甲罗武德王国克沙佩加领，东境。


    在旧克沙佩加王国，说到东方国境，指的就是欧比涅山地。对现在占有克沙佩加过半国土的甲窃武德王国来说，由于旧东方领重生为新生克沙佩加王国，中央领的边境就发挥了国境的作用。


    旧克沙佩加时代的城塞连结而成的境界被视为两国的分界线，城塞的防卫也就因此变得更重要了。在这场战役中，呈现争夺彼此城塞的拉锯战。


    甲罗武德军一方负责城塞防卫的自然是黑骑士。由拥有重装甲和大输出力，移动速度却很迟缓的黑骑士负责防卫据点再适合不过了。


    布署在围绕要塞城墙上的骑士警戒地瞭望四周。高达十公尺的幻晶骑士本身就算是一种高台，正适合用来监视。那名骑操士目不转睛地盯著幻象投影机上的景色。


    原以为这天的早晨一如以往地平静，他却在薄雾中看见了许多黑影。


    「……！紧急警报！有敌袭！！」


    发现异常的骑士动作非常迅速且确实。当监视的黑骑士发出尖锐的警笛声，附近警戒的兵力就像是在回应他似地，发出魔力转换炉的低沉咆哮。在城塞周围待命的黑骑士们纷纷起动，准备应对敌人来袭。


    「又来做无谓的挣扎了啊？一大早真是辛苦他们了。」


    「只要有我们在，就不会让……什么？那是……！？」


    在配置于城塞周围的黑骑士们眼前，从森林中出现的幻晶骑士向前挺进。它们举著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旗帜，逐渐缩短与城塞间的距离。


    见到这一幕，黑骑士们感到强烈的动摇。因为出现的敌人数量太多了，进攻这种规模的据点，实在用不著投入那么多战力。就算黑骑士再怎么擅长防御，既然数量差距太过悬殊，他们也无能为力。


    「……那些家伙当真打算攻下这座据点啊。」


    「不，慢著，情况不太对劲……对了！出动那样的大军，背后的防御一定会产生疏漏，难道他们要舍身攻击！？」


    黑骑士们有种不寒而栗的预感。飞龙战舰的活跃表现正逐渐使新生王国陷入困境——这个消息他们也有所耳闻。话虽如此，拥有相当于一国军力的敌方怎么会采取这种自暴自弃的战法？更惊人的是，当他们在新生王国军中注意到那个反射出刺眼阳光的存在时，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


    「那个难道是、国王骑！！居然亲自出征！？」


    事已至此，他们的不祥预感成真了。绝对的规模差距加上国王骑率兵出征的高昂士气，使得甲罗武德军根本无力还击。没花多少时间，新生王国就一口气攻破城寨并将其拿下。


    ◆


    这个消息转眼间便送到戴凡高特。


    传令兵连滚带爬似地跑进来，坐镇于中央护府的王女卡特莉娜，面无表情地聆听著他的报告。


    「……新生王国军在攻陷行进路线上的城塞后，似乎仍打算继续进军！他们具有一个旅团（一百架）以上的规模！！」


    「那不就是新生王国的总战力吗！？慢著，这么说，现在他们后方的防御很薄弱。那么就出兵攻击他们的王都冯塔尼耶，这回一定要把那里夷为平地……」


    见骑士团长因为自己想出的主意而沾沾自喜的样子,卡特莉娜厌烦地挥了挥手，开口道：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接著将刚才收到的报告告诉惊讶的骑士团长。


    「根据报告，侵略军之中有像是国王骑的机体。」


    「怎么可能！臣听说，他们的国王骑在首战就被克里斯托瓦尔殿下给破坏了。」


    「仿造……不，是重建了吧。算了，机体是怎么来的，如今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谁坐在那架国王骑上。」


    无须找寻线索，靠简单的推测就能得知。骑士团长很快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抬头仰望她。


    「莫非……女王亲自上阵！？」


    「不然还有其他可能性吗？他们放弃守护城镇、王都，集结全军发动侵略。或许是仗著只要女王还在，就能够复国而采取的行动吧。」


    卡特莉娜低笑出声。新生王国发起的这场侵略行动看似鲁莽，但站在甲罗武德王国的角度却也有棘手的地方。


    尽管敌人放空了后方，但就算甲罗武德王国出兵反击，也不太可能去攻击被留下来的都市。他们的目的终究是完全支配克沙佩加领。无意义地毁灭都市，对意欲统治的他们来说才是令人头痛的事情。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只排除新生王国的正当血统——王族。


    「真大胆。可是，不惜放弃王都的防御也要侵略，对他们而言肯定也是很大的赌注。如果这一仗非赢不可，目标就只有这里了。」


    卡特莉娜低声说完，指向脚边。甲罗武德王国中央护府——旧王都戴凡高特。新生王国军的目标除了这里以外，在场没人想得到其他地方。


    「……不对。换个角度想，这样就省了把女王引诱出来的工夫，出兵迎击吧。最后会是我们或考是他们夺得这块土地的霸权？如他们所愿，就在此做个了结。」


    站在甲罗武德王国的角度，女王大摇大摆地来到战场，也算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因为这样就省了反复派出飞龙战舰和黑骑士进攻的麻烦。这时，卡特莉娜忽然感到一阵忧虑袭上心头。她抬起头，马上找来传令吩咐道：


    「尽速派人去找马多尼斯卿，转达我的命令。既然敌人聚集起来，就不必分头击溃他们了。叫他把侵略军……连同女王烧个一乾二净。」


    「遵命。」


    飞龙战舰应该正在攻打新生王国的据点才对。不先转达他们这个情况，甲罗武德的最强兵器就无法参战。接到命令的传令兵匆忙跑了出去，其余部下们也各自从谒见厅退下，去做战前的准备。宝座上的卡特莉娜一边感受众人的气息远去，一边用手指敲著扶手。


    「亲征……还以为那个女王会更胆小一点呢。没关系，你也是必须打倒的对手。在飞龙战舰回来之前，还得做一些准备才行。」


    于是，她为了进行所谓的『准备』，将某个重要人物召来谒见厅。


    「臣奉命前来晋见，不知殿下要干嘛？ j」


    受召见前来的是古斯塔沃。他那种缺乏敬意的用字遣词怎么也改不了，而事到如今，卡特莉娜也不会多跟他计较。


    「找你来不为别的，古斯塔沃马多尼斯。我要给你新的机体，我军现在可没空让优秀的骑操士闲置。」


    「……是，谨遵吩咐。」


    前几天与银凤骑士团的战斗中，由古斯塔沃所率领的翠玉龙骑团地上部队负责追击溃败的新生王国军。尽管成功对敌军造成损害，但他自己的座机『剑客』也在与宿敌对决后毁坏。当时被破坏的残骸虽然已经回收，损害的程度却是致命性的，到现在还无从修复。与其等待机体修好，直接给仍然活蹦乱跳的骑操士一架新的机体还比较快。


    有了幻晶骑士，古斯塔沃就可望重返战线。即使如此，他心里还是很不痛快。甲罗武德军拥有的主力幻晶骑士狄兰托，其厚重装甲与笨重的脚程跟古斯塔沃的特性实在太相克了。


    就算外型多么怪异，剑客依然是属于特别订制的机体，而他再怎么优秀，也需要适合的座机才能发挥出实力。两者间相容性太低，他因此感到不安。


    假使不用狄兰托那样的重量级机体，他的选择就只剩下从克沙佩加那里据获的雷斯瓦恩特。不过，在东方样式早已普及的这个战场上，再回头使用旧式的雷斯瓦恩特，对古斯塔沃来说也是很严苛的选择。


    「让你看看要赐予你的骑士吧，跟我过来。」


    卡特莉娜没把古斯塔沃犹豫不决的态度放在心上，领著他迈开步伐。两人来到城里的工房，然后往最深处的区域继续走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架肃然端坐的幻晶骑士。见卡特莉娜伸手指向那架机体，古斯塔沃惊愕地瞪大眼睛。


    「这机体就给你吧。」


    「殿……殿下！这、这不是那个……『王族专用机【阿凯罗力克斯】』吗！？」


    那是专门为了甲罗武德王国王族开发的最高级机体『阿凯罗力克斯』。镶著金边、雕琢出优美曲线的纯白色机体静静地俯视他们。


    「没错。就单体的幻晶骑士而言，或许是我军的最高等级，也比狄兰托更适合你的特性吧，你的操纵方式太独特了。之后我会给你人手，就随你喜好调整成容易操纵的模式吧。」


    古斯塔沃一时找不到话回答。这的确是破天荒的好待遇，但他在感到喜悦之前，心里先萌生一股疑惑。


    「这个……难道是克里斯托瓦尔殿下的……？」


    对于他战战兢兢的提问，卡特莉娜缓缓摇了摇头否定道：


    「阿凯罗力克斯不算是国王骑，是做成类似国王骑的王族专用机体。当然，得到它的不只我的兄弟……这架是我专用的机体。」


    加上人在本国的长兄卡尔托斯持有的机体，共有三架王族专用机阿凯罗力克斯，眼前的就是其中一架。


    「但你也知道，我操纵的技术不怎么样。身为王族的一员，虽然还是替我准备了这个，但派不上用场的它在战场上也只是装饰品。实际上，它比较类似为了兄弟准备的备用机体……只不过，弟弟【克里斯】已经不在了，这个地方没有应该驾驭它的人。」


    此时的卡特莉娜心中怀抱何种情感，在她身后的古斯塔沃无从知晓。


    「你是我军中首屈一指的骑操士，但个人癖好也很强烈。不仅不适合团队行动，也不习惯驾驶黑骑士。那么，就拿起我的白剑吧。弟弟的仇，想必多罗提欧会替我讨回来。所以，你就代替我讨伐克沙佩加的王族，带领我军赢得胜利。」


    既然王女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需犹豫怀疑。古斯塔沃不顾一切地屈膝跪下，垂头说道：


    「请交给我。我将会用我的剑，把我国和殿下的敌人一个不剩地全部砍倒！！」


    听他这么说，卡特莉娜一副很满意的样子点点头。


    卡篇娜离开之后，古斯塔沃仍留在原地仰望阿凯罗力克斯，一群骑锻造师随即来到工房。


    「我们听殿下吩咐过了……您想做成什么样子的？」


    他们莫名兴奋地这么询问。这些人是王族专用机阿凯罗力克斯专属的锻造师，可是自从克里斯托瓦尔死去后，工作一下子就没了。这次面临睽违许久的大工程，没有理由不充满干劲。


    可惜，他们高兴的心情也只持续到古斯塔沃说话为止。


    「殿下说，我可以随自己喜欢改造这家伙。既然这样，装备就决定是这个了。」


    「请交给……？咦？是剑吗？剑本来就有配备……」


    古斯塔沃所指的地方摆著相当数量的剑，而阿凯罗力克斯的腰间原本就有佩剑。锻造师们不明白他特别表示要追加的理由，不解地歪著脑袋。古斯塔沃笑著摇头，然后说：


    「那些还不够。我要装上那里有的剑，全部。」


    「全部……呃，全部！？您是认真的吗？这里大概有三十几把啊！？」


    也难怪锻造师忍不住反问。因为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只要装备剑的理由。谁能想像装上那么多武器的机体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古斯塔沃没把他们的困惑当一回事，再度点头并肯定地回答：


    「对，少了剑我果然还是没劲。不过啊，只是装上去可不行。这次需要更大的力量，才不会输给那个双剑的家伙！」


    古斯塔沃放肆且贪婪地，将阿凯罗力克斯尽情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怪异模样。在他提出更多要求的情况下，它的外形变得更为异常。


    「这……它的装备本来就跟一般机体不同，再加上这种东西的话，我实在不认为还能够正常操作……」


    他不仅指定要装上极为没效率的装备，还提出了更加强人所难的要求，锻造师们不禁面有难色。可是，古斯塔沃的意志有如钢铁一般顽固，到最后也无法说服他，他们只好让步。已经有点自暴自弃的锻造师最后顺便问道：


    「我们会尽可能满足您的要求……说起来，这架机体也等于是为您量身打造了，机会难得，您不如自己取个名字怎么样？有什么好点子吗？」


    站在锻造师的角度来看，这架机体已经称不上是王族专用机，这么说是有点意气用事。古斯塔沃却认真地点头回应：


    「啊啊，名字早就决定好了。我拿起的这把剑，是由卡特莉娜殿下所赐予，要献给已故的克里斯托瓦尔殿下。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这家伙的名字是……『死者之剑』！」


    向著旧王都进攻的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军，在短期间内前进了不少距离。


    这里原本就是他们的国土。他们熟悉地理，因此得以避开可能成为障碍的各地要塞，选择最不费力的路线。即使偶尔乍看之下像是在绕远路，却能缩短时间。


    当旧玉都戴凡高特近在眼前时，他们碰上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从冯塔尼耶出发后时某一天夜晚，在野外扎营休息的新生王国军干部们凑在一起面对面地烦恼著。一张画著王都周边地形的地图摊在他们面前，眼下他们烦恼的原因就画在地图上的王都附近。


    「这里是我们的目的地戴凡高特，然后这是……『四方盾要塞』，为了保护王都建造的最后一道要塞群。」


    往埃莉诺嫌细的手指指的方向一看，那里是将王都围绕在中心，几乎以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建成的四个要塞群。


    身为一个大国的首都，戴凡高特这座城市却缺乏防卫的力量，这些要塞群便是此而存在。它们挡住通往王都的干道，抵御各种外敌。


    「可是如今，这些要塞……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变成最后且最大的障碍横亘在我们眼前。」


    飞空船的存在打从一开始便无视以往的战术，王都的陷落足以证明这种兵器有多么犯规。结果，克沙佩加王国引以为傲的要塞群碰到这种新兵器，简直无能为力。自从王都被直接攻击、过去的主人倒下以来，四方盾要塞也落入了甲罗武德王国的手中。讽刺的是，如今它们却要对被赶下王座的新生王国女王履行本分。


    伊莎朵拉接著埃莉诺的话开口：


    「从陆路攻打要塞极为困难。如果要发动攻城战，势必会拖上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甲罗武德应该也集结了相当程度的兵力。」


    对快速行军至此的新生王国军而言，冗长的攻城战能免则免。何况，他们还有另一项拖得愈久就愈不利的要素。


    「哼，动作太慢的话，那条飞龙还会从后方来袭啊。」


    埃姆里思互敲著拳头，沉声说道。他们从新生王国出发的时候，飞龙战舰应该还在国境附近。它会在什么时间点返航，对新生王国军来说是最大的赌注。他们设想过的所有可能性之中，在进攻四方盾要塞的攻城战时碰上飞龙就是最坏的状况。


    「尽管还比不上三城寨，但四方盾要塞也十分坚固。其中最麻烦的就是要塞周围的河川，还有架于城濠上的吊桥。紧急时可以拉起吊桥，防止敌人侵入内部。」


    幻晶骑士这种巨型兵器拥有与外观大小相应的重量，也因为是用双足行走的人型机体，渡河可说是它最大的弱点之一。双脚受到限制时，动作会变得非常迟缓。不能动的幻晶骑士，在防御符看来就是绝佳的靶子。就算能顺利渡河，收起吊桥的城门本身也是一堵难以攻破的高墙。


    「这个城门也是考虑到幻晶骑士可能徒步渡河而建造，挨上几发法弹也是不痛不痒。想突破城门，就必须靠近使用攻城兵器……」


    例如黑骑士用的小型破城锤，或是由数架机体抬起冲撞城门的破城用重冲角。两者都具备相当重量，当然也不适合带著渡河后使用。


    「这么一来，还是得打开城门，把桥放下来了。」


    「对。可是，总不可能拜托他们帮忙开门吧。」


    没有人会傻到主动向敌人开启防御装置。不是先想办法把桥放下来，最坏的情况就是破坏城门，不管哪一种方法都不容易做到。


    「城门是用铁炼支撑并拉起的。这些铁炼也是，断了几条不至于影响吊桥起落。反正从外侧绝对没办法动手脚，要降下吊桥，必须启动要塞中的起落装置。」


    听完伊莎朵拉的说明，艾尔的脑中闪过一个点子。他们刚好有适合潜入和动手脚的兵器。


    「原来是这样。那么，之后就轮到幻晶甲胄部队出场了呢。」


    伊莎朵泣和埃莉诺点头同意。这与过去救她们逃出冯塔尼耶的手段、要领相同。


    「我们熟悉地形，就让幻晶甲冑部队绕到后方的森林，再穿过森林，潜入要塞。首要目标是打开这个城门，然后配合全军的行动一口气突破。那么，幻晶甲冑部队里……」


    「人手全到齐了，这次也请交给我们负责。」


    决定好大致的作战方针，艾尔接著进行部队的编组。率领幻晶甲胄部队的，是他们很熟悉的蓝鹰骑士团团员『诺拉弗克贝里』。


    这时，一直静静听著众人说话的迪特里希忽然转向隔壁的老大，小声问道：


    「老大，古拉林德修理得怎么样了？」


    「喔？抱歉，完全没有进展。我们光是处理少年要求的飞空船改造就忙不过来了。话是这么说，把中队长机交给这边的人修理又不太好。」


    如果是团员们的卡迪托雷，交给克沙佩加的锻造师修理也没问题，可是中队长机——尤其是古拉林德有很多特殊设备，不方便让人随意碰触。也因此修理的进度一拖再拖，结果没赶上这次的远征。


    「事情就是这样。虽然对你不好意思，但也只能请你去借一台雷冯提亚战斗……」


    见老大一脸郁闷，迪特里希先是陷入沉思，然后突然举起手开口：


    「好吧。艾尔涅斯帝，那我能不能加入那个幻晶甲胄部队？」


    「哦？你愿意吗？」


    「我多少也有一点操纵幻晶甲胄的经验。既然古拉林德动不了，就没办法战斗啦。」


    听到迪特里希的提案，这回换成埃姆里陷入沉思了。他没多久就猛然站起身，一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的模样。


    「好！那第二中队就由我借走吧。我正好想要一支可以自由行动的战力！」


    见埃姆里思高声宣布，第二中队的队员们不禁面面相觑。


    「怎么办？少爷比迪队长还要凭直觉行动耶？」


    「嗯——可是啊，既然你说凭直觉行动，那不就跟平时没什么差别？」


    「 唉，缭不能连我们都坐上甲冑嘛。少爷带头也没问题吧？」


    中队员们偷偷摸摸地讨论完，最后达成一致的意见。


    「我明白了，我们会遵从少爷的指示。」


    「总觉得达成协议的经过让人无法接受……」


    无视满脸不高兴的迪特里希，第二中队决定了行动走向。


    如此这般，定好方针的银凤骑士园与新生王国军继续进军，踏上攻略四方盾要塞的战场。

 第三十九话 甲罗武德王国的企图

    甲罗武德王国，克沙佩加领中部。泛克谢尔大道一路延伸到中央护府的所在地——戴凡高特。


    泛克谢尔大道在中途被欧比涅山脉流下的梅尔巴里河截断。以往守护王都的最后一道盾牌——四方盾要塞，其东边的关卡便耸立于河畔。


    关卡的城墙特意沿著河岸建造，强力抵挡来自外侧的入侵者。平常会在梅尔巴里河上架桥，现在则把桥吊了起来，收入城墙中。


    河岸东侧是一片被称作科德尔列的平原，就像是专门为幻晶骑士战斗所准备的、毫无遮蔽物的平原。收到斥侯回报，掌握了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军动向的甲罗武德王国军不仅在要塞中，更在平原区布署幻晶骑士大军，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双方在平原两端设阵，遥遥相对。旧王都收复战之中最大的一场战役——四方盾要塞攻略战就此揭开序幕。


    甲罗武德王国的黑骑士先按照常规，擓出壁型阵面向前。重量机体的巨大身躯化为高大的铁壁，让科德尔列平原渐渐染上漆黑。面对蜂拥面来的甲罗武德军，新生王国军摆出让雷斯瓦恩特维多挡在前方的阵形。塔之骑士是法击特化的机体，能够先发制人的好处是说不尽 的。


    尽管黑骑士的重装甲以及高输出动力使它们拥有强大的格斗能力，却避免不了对上塔之骑士的远距离法击能力时不利的形势。正因如此，甲罗武德军在进入魔导兵装的射程范围之前，就停止了行动。而塔之骑士原本就行动缓慢，没有马上缩短距离。


    就在地面上照例即将展开对峙的这个时候，上空突然发出一阵低鸣，在空气中引起振动，随后扩散开来。涂成黑色的巨大船影——一支飞空船队的船帆乘著起风装置的风大大地鼓起，不断向前推进。拨开平静无波的空气，以新生王国军筑起的塔之阵列为目标前进。调整起风装置的出力后，飞空船逐渐进入敌军的正上方。


    这时，地上的监视兵也察觉到异常，大喊道：


    「是飞空船！发现敌方飞空船！方位南南西。数量……超过十艘！！」


    随后，一阵连战场上的喧嚣也盖不过的嘹象喇叭声响起。听到那声音，原本瞪视著正前方敌人的雷斯瓦恩特维多队匆忙展开行动。


    「维多队，对空玫击预备！别让飞空船靠近！！」


    在新生王国军调整阵形的期间，飞空船仍不断地靠近。船在魔导兵装的射程范围外还有点距离的地方巡航，将侧腹转向敌人。船体上打开了好几个小窗，露出里面的木制基座。紧接著，飞空船上搭载的『飞砾之雨』开始猛烈地喷出岩块。


    新生王国军也马上开始还击。塔之骑士发射出的浓密法弹幕呼啸著将飞来的岩石炸飞。要在半空中精准击落不算大的岩块极为困难，于是靠数量来弥补。在半空被法弹打中的岩块接二连三地粉碎，但还是有几发穿过法弹暴雨，冲进阵形里激起漫天尘土。


    飞空船船长一边听著观测兵的报告，一边迅速发出一连串指令：


    「接近魔导兵装的射程范围内！要安岐罗沙准备攻击！」


    「收到！接近，降低高度！源素浮扬器开始稀释大气！！」


    骑士像卷起风，黑色的船体被鼓胀的帆牵引著，在降低高度的同时慢慢逼近新生王国军。这些飞空船都在那一场『米谢利耶攻防战』之后经过改造，两舷上加装了过去没有的突出物，上面排列著幻晶骑士。那些架著大量魔导兵装、有如刺猬一般的幻晶骑士，把机脏四周围著一圈厚重的『华尔披风』，外观与塔之骑士非常相似。那些是由奥拉西欧所率甲罗武德王国开发工爵所生产，专门为法击战设计的幻晶骑士—安岐罗沙。


    安岐罗沙的四门背面武装蠢动著，前端指向地面瞄准。敌人才刚进入魔导兵装的射程内， 它们就一齐朝地上喷射出法弹。飞空船队松散地包围住新生王国军，并且在空中沿著旋转的轨道持绩发射法击。这期间，塔之骑士依然奋勇应战，空中很快就被数不尽的法弹填满了。


    在数量上虽然是新生王国军的法击占绝对优势，但是相对于在空中行动的飞空船，他们却无法轻易移动，这样的差异慢慢显现在中弹量上。片刻之后，新生王国军所受的损伤逐渐变得无法忽视。


    「光靠维多队撑不住啊！好吧，没办法了。把雷冯提亚……投枪兵队派过来！」


    传令兵带著前锋部队悲痛的支援请求跑走了，新生王国最新型的制式量产机雷冯提亚部队也急忙赶来前线回应他们的呼救。他们架起对空防御用的大盾后，从隙缝间瞄准飞空船，并且启动背上的装备。原本应该有辅助腕握著背面武装的位置，由夹著长枪的『轨道腕』所取代。 那和银凤骑士团泽多林布尔所装备的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的构造相同，只不过是单发版本。


    银凤骑士团的骑操士们所驾驶的泽多林布尔，能够单骑同时操作好几座投枪器，不过那是因为他们经过训练，拥有很高的能力才办得到。即使从克沙佩加的一般骑操士中挑选出有潜力的人才，也顶多只能控制一座而已。


    用这种单发式魔导飞枪投枪器取代背面武装的机体，为了与原本的机体作区别，便称之为『投枪战特化型机』。


    「投枪部队，魔导飞枪预备！第一发、发射——！！」


    随著中队长一声令下，投枪部队一齐射出魔导飞枪,投枪拖曳著红色的尾羽开始上升，在加速的同时将尖端对准飞空船飞去。


    「发现地上发射的投枪！！左舷安岐罗沙部队，用『雷之鞭』迎击！」


    飞空船的观测兵用比之前更紧迫的声音朝传声管怒吼。能够在空中有效调整方向，而且能将将飞空船直接击落的魔导飞枪就是如此具有威胁性。由于飞枪的防御重视即时应对，所以一听到观测兵的警告，安岐罗沙不等指示就展开行动。一直用四背面武装朝地面发射法弹的安岐罗沙，举起双手上握著的两支魔导兵装，瞄准了飞来的长枪。期间，魔导飞枪也不断地加速并修正路线，最后和达到极限的银线神经切断连结，进入惯性飞行。


    下一秒，传出一阵雷劈似的巨响，『雷之鞭』放射出的光芒朝飞来的魔导飞枪袭去。那是一般使用的爆炎系魔法，他们用的是雷击系魔法。雷击系魔法尽管威力十足，但是却有难以命中目标、射程短等缺黠.，所以算是很难操作的对幻晶骑士用装备，也并不普及。然而，现在他们的目标是直飞而来的金属制飞枪，几乎不需要控制飞行方向。这种能够有效击落魔导飞枪的『近程防御武器』反过来利用自身缺点，再度跃上战争的舞台。


    如同字面形容般，以雷速在空中奔驰的法击摧毁了大部分的魔导飞枪，但是却没办法达到滴水不漏的程度。几支穿过防御网的飞枪笔直朝著船体中央飞去。新生王国军透过飞空船的调查报告，已经掌握到击落飞空船的有效方法，就是破坏船体中央部的动力炉——源素浮扬器。


    在『雷之鞭』后就没有方法拦得住飞枪了。为了保护船的心脏，有的安岐罗沙舍身代替肉盾被贯穿，也有的被薄弱的装甲板幸运挡下。


    承受著装甲被贯穿的怪声与振动，舰桥上的船长扯开嗓门大喊：


    「别慌！先回报受损情况！！」


    「左舷中了几发！船体损伤轻微，但是有两架安岐罗沙受到中等程度破坏，防御力下降！」


    「快准备『飞砾之雨』！给那些投枪兵一点颜色瞧瞧。我们要暂时脱离战线！！」


    他们撒落岩块回敬敌人之后，就乘机慢慢拉开距离。在较远的地方回转船身，迎出无伤的右舷继续参战。


    空中展开激战的同时，地上的黑骑士也开始前进。由于新生王国军的塔之骑士必须对付飞空船，加在黑骑士身上的压力就相对减轻，他们抓紧机会缩短距离。注重格斗的传统幻晶骑士——后来被称为『近战特化型机』——只要能接近，就可发挥超过法击战特化型机的战斗能力。


    拥有熏装机体、架起大盾的黑骑士看上去就像堵会移动的城墙，一边承受著法弹攻击一边前进。看出黑骑士的动向，飞空船也从旁继续对新生王国军进行掩护射击，藉此分散目标。


    虽然因为行动缓慢，所以多花了一点时间，但黑骑士部队的最前端也终于接触到塔之骑士了。它们架起盾，一副连武器都懒得换的样子，直接用身体朝著前方冲撞，将并列的塔之骑士逐一摧毁。拉近到这种距离,塔之骑士也不过是行动迟缓的猎物罢了。新生王国军的前线 渐渐显露破绽。


    「遭了，维多队快退后！」


    不甘就那样被耍得团团转，雷冯提亚队于是收起轨道腕，开始前进。魔导飞枪是很强力的武器没错，但为了发挥足够的威力，多少需要一段加速的距离，因此并不擅长近身战，对上重装甲的黑骑士就更加不利了。雷冯提亚队拔剑朝黑骑士砍去，黑骑士则用重锤挡下攻击。很快地，前线陷入混战之中。


    战斗开始几个小时过后，双方仍是混战不休。狄兰托与雷冯提亚展开搏斗；维多不断发射法击，尽可能地压制敌人；飞空船在空中周旋环绕、伺机采取行动,来自地面的法弹与魔导飞枪也不断射向天空加以牵制


    钢铁之间的碰撞声、法弹的爆裂声，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平原上周璗，甚至传到了位于军队最后方的新生王国军本阵。在本阵的中央，可以看到被留下来护驾的近卫队所包围的国王骑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


    「戦争果然……免不了出现托多牺牲呢。」


    「艾莉，你要忍耐。他们是为了收复这个国家，为了保护你而战。你是为了见证这一切，才来到这里的不是吗？」


    埃莉诺女王在国王骑中紧握双拳，侧耳聆听周围的声响。即使不能亲眼看到战场，但是光凭传来的声音，战场的景象便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她第一次为了自己没有能力引导这场战争迈向胜利而感到懊侮。紧握双拳，像是在强忍些什么的她忽然抬起脸，然后说：


    「对、对了。能不能将这里的近卫兵派去帮忙……」


    「冷静一点，绝对不能削弱这里的守备，万一有人把你当成目标怎么办？你倒下的话，这个国家又会失去支柱了……失去国王的国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已经看得够多了吧。」


    受到劝谏，埃莉诺不禁陷入消沉。伊莎朵拉心想，虽说出于必要才让两人共乘二世，但幸好是由自己来操作。如果操作的人是埃莉诺，她恐怕会因为动摇而做出多余的行为，要制止她想必要费一番工夫。


    「……可是，再这样拖下去，确实不好。」


    伊莎朵拉压下盘踞在心头的不安。然而，不祥的预感总是会成真。这时候，异常变化早已悄悄靠近了益发混乱的战场。


    「……听得见风声。很强，非常强……」


    最皂察觉情况有异的，是站在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世旁边的金狮子——它的骑操士埃姆里思。身处于这充满战斗声响的环境中，这微小前兆其实难以听见。埃姆里思凭著战斗时的敏锐直觉而捕捉到风声，于是将金狮子转向后头。渐渐地，一阵呼呼作响、像是气流被卷起的风声益发强劲。连近卫军也注意到接近的威胁而躁动起来,在场没由人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果然来了啊。近卫军，加强女王的护卫！那家伙八成是……」


    听到金狮子像是怒吼的指示,近卫军迅速重新组成阵形。


    「里思哥！我们……!」


    「依照约定，交给我们吧。你们只要稳稳摆出架势就好。」


    在伊莎朵拉惊慌失措的斯间，风声的来源也朝著新生王国军的本阵逐渐接近。横空而过过的黑影，理应是飞空船才对——但是当船的全貌展现在眼前时，新生王国军的士兵们全都哑口无言。


    「那就是……甲罗武德的飞龙啊！原来如此，那外型怎么看都是龙属，而且就算是真的魔兽，也是难得一见的大家伙！！」


    它庞大的身躯几乎要覆盖天空，在地面上清楚投射出像是龙的黑影。


    甲罗武德军过去所使用的飞空船，完全不能与出现在眼前的船相提并论。那个庞然大物比原本就很巨大的飞空船又大上一倍。张著血盆大口的昂扬船首，以及展开帆翼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艘船。亲眼目睹怪物的尊容，就连素来以大胆著称的埃姆里思也掩饰不住动摇。


    「如果傅闻属实，这家伙应该拥有攻城兵器，让它用那玩意儿把本阵烧掉的话就玩完了。哼，情况变麻烦了，不过……」


    进攻四方盾要塞的新生王国军将女王所在的本阵置于最后方。飞龙战舰抓住新生王国军背后的破绽，从后方现身。再让它继绩接近，本阵就会变成首先被攻击的目标。


    「我们就是为此留在这里的。第三中队，先给飞龙打声招呼，来场盛大的欢迎会吧！」


    「准备好了，少爷！」


    埃姆里思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把银凤骑士团留在本阵附近，泽多林布尔则启动了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代替回应。当代最强的地对空武器，将其尖端对准了在空中翻腾扭动的飞龙。


    「发射！」


    中队长海薇的号令一下，魔导飞枪便一齐发射出去。上升的铁枪迸散到空中,很快就转向飞龙战舰，并且在加速的同时集中锁定。就在命中船身的前一刻，飞龙战舰上下两方的安岐罗沙放出『雷之鞭』迎击。


    「用雷迎击啊？跟听说的一样。不够既然有这么多飞枪，被打掉一些也没关系！」


    「……不对，样子不对劲。那个雷网！上次看到的时候明明还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骑士们仰望投枪掠过天空的轨迹，而飞龙的威胁就在他们眼前展开。飞龙朝四面八方放出的雷电，同时出现奇怪的动向。它们彼此缠绕结合，像个笼子似地包围住龙躯。


    魔导飞枪来不及闪避，涌向电光闪烁的障壁。连幻晶骑士也能贯穿的必杀魔枪遭遇雷击阻拦纷纷被击落，只能徒然在空中破碎四散。赌上第三中队全力的总攻撃，结果连一支飞枪都没碰到飞龙。雷鸣过后，飞龙战舰仍旧毫发无伤，悠然地在空中遨游，一阵恐惧的战傈窜过新生王国军之间。


    「……发射信号法弹。红色的，快点！」


    埃姆里思下达指示的声音也变得僵硬。飞龙操纵的雷电拥有远超乎其他飞空船的规模与威力，若是连第三中队竭尽全力攻击都不管用，他们就等同于束手无策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有办法对抗那条飞龙的人——


    「不愧是高加索卿费了一番工夫改造的船。新生王国军啊，你们自豪的投枪对这条飞龙也没用。就算跟鬼神同时攻过来，也会被我们的雷盾全部打下去！」


    飞龙战舰的船首上，多罗提欧在龙骑士像的驾驶座中露出大胆的笑容。


    飞龙战舰在整修时，曾经由奥拉西欧亲自施加更多强化改造，因为他认为这是为了击败超脱常识的鬼神必要的准备。过去碰上鬼神时让他们吃尽苦头的魔导飞枪，如今却能够把远超过上次攻击数量的飞枪挡下，更让他们相信自己稳操胜券。


    多顾提欧游刃有余地观察著地面状况。他的视线停在某一处，露出略为惊讶的表情后，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


    「那面旗，那架机体！虽然听了报告，但该不会真是国王骑吧？想不到那时候的新女王【小丫头】竟敢跑到这里【战场】来。原本以为是一碰就碎的小娃娃，倒比外表看起来有胆量啊。」


    过去在拉斯佩德城里见到的王女，外貌有如玻璃工艺品一般脆弱，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一副连战争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模样。结果甫一登上王位，就率领大军亲赴战场，判若两人的变化简直令人惊叹。多罗提欧也考虑到驾驶国王骑的是替身的可能性，又觉得多做思考无济于事，便摇摇头。


    「不论那是不是本人，只要在这里把他们全烧掉就好，该警惕的……反而是鬼神到现在还没现身。鬼神不可能不在这里，恐怕在找寻可乘之机吧？不能掉以轻心，但是……」


    他的烦恼只维持一瞬间，多罗提欧立刻做出决断。飞龙战舰的船首大大张开下颚，露出最强最大的攻城兵器。


    「没道理放过这个机会，准备发射『龙炎击咆』。把那些胆敢对卡特莉娜殿下不利的无礼之徒，用飞龙的烈焰烧个精光！」


    一股庞大的魔力在飞龙战舰的船首中酝酿，接著顺从纹章术式的引导，转化为猛烈的爆炎。一旦放出那种规模的烈焰，地面想必会立刻化为人间炼狱吧。


    在飞龙喷出火焰之前，从地面上发射出的人造星光划过天空,鲜红色的耀眼光球彷佛为了阻止飞龙的行动一样出现。看到光球的信号，另一艘新的飞空船出现在戦场上。


    「唔，那艘船是谁在驾驶？我可没有发出信号给龙骑团的船……不,情况不对劲。」


    那艘船从与飞龙率领的翠玉龙骑团不同方向而来。一看到那艘船，多罗提欧马上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一种应该有却少了什么的缺失感。


    他很快就搞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那艘船没有『帆』。船尾拖曳著火焰尾羽，在空中滑行前进。


    「……不对，那不是甲罗武德军的船，是敌人！这么说……！！」


    多罗提欧马上就发现了。在甲罗武德军拥有的船中，采用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只有飞龙战舰。这是因为魔力供给的问题，不能应用在其他船上，除了飞龙以外做得到这点的，只有那种技术的起源者，也就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


    「来了啊，鬼神！！原来如此，你让掳获的飞空船参战。混帐东西，竟敢如此愚弄我军……!!」


    银凤骑士团的飞空船破风前进。伊迦尔卡正昂然矗立于船的顶部装甲板上，驾驶座里的艾尔全心全意地凝视著飞龙战舰，这么喊道：


    「呵呵呵！飞空骑四式装备，空对空突击特化型飞空船……唉，太长了啦！简称『对空冲角舰』！！飞龙船啊，我准备了最高规格的款待喔。这次不会再放过你了，要在这里把你吞噬殆尽！！来吧，全速突击!!」


    说起这艘船的来头，就是过去敌将克里斯托瓦尔所搭乘的旗舰。如果多罗提欧知道了这件事，一定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这大概就是所諝的眼不见为净吧。


    自从米谢利耶一役后落入银凤骑士团手中的这艘船，被他们拿来彻底分析、调查飞空船的性能，更经过对抗飞龙战舰用的大改造工程，接著在此刻出战。


    船的外観与过去有很大的不同——船帆全被取了下来，装甲化的船首大大突出；推进方法也有改变，是靠后部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吐出火焰当成动力前进。推进器的动力不大，但由于船身较飞龙战舰来得轻，因此能够发挥不相上下的速度。


    对空冲角舰吐出一股剧烈的喷射火焰并在瞬间加速。它的目标不用说，自然是冲著飞龙战舰。


    「跟船一起上吗？鬼神。正合我意，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别以为装上推进器就厉害了。想靠飞空船挑战这条飞龙，简直要笑掉我的大牙!传令，准备魔导光通信机，向僚舰发送指令。地上就交给他们了！」


    飞龙战舰上利用魔法驱动的灯开始发光。藉由固定频率的灯光闪烁，能够远距离传递信号。收到飞龙战舰发出的指令，又有两艘船从后方现身。


    相较于传统的飞空船，那些船是增加了装甲的改造型。有重装甲保护货物，是专门为了输送战力到战场上所建造的船。这种搭载法击战特化型机、获得对地攻击能力的船陆续投入战场。从初期的设计理念发展出来的这种形式被称为『两栖突击舰』，与以往机型作出区别。


    撼动大气的突击舰勇往直前。厚实的装甲弹飞不断飞来的法击，同时一口气打开下部舱门。随著一阵锁链卷动的尖锐声响，船上载送的幻晶骑士开始被一架接著一架投向地面。出现在这里的甲罗武德军人数虽少，和新生王国军的本阵却离得够近，等于将短剑架在敌人的咽喉上了。


    凶恶的飞龙盘旋在头顶上，背后又出现了新的黑骑士。这样腹背受敌的情况带给新生王国军不小的冲击。


    「……近卫军，别被这点程度吓到了！只要不让敌人靠近艾莉就行。阻止他们，冷静地一个个打倒敌人！」


    埃姆里思的大喝响彻整个新生王国军的本阵。集合中小贵族组成的新生王国虽拥有一定程度的战力，在指挥系统方面仍存在一些问题。于是，身为他国援军，却拥有王族头衔以及高强武力的埃姆里思自然成为实质上的总指挥。


    「告诉前卫，要他们不必担心！天上的龙一定会由鬼神打倒，本阵则由我们守护到最后一刻！而且敌人已经把底牌亮出来，接下来只要打倒他们前进就好！」


    尽管是没什么根据的激励，可是能够抬头挺胸地清楚说出这些话,也算是埃姆里思特殊的领袖魅力了。无论处于何种情况，将领都不能示弱。他自信满满且平静的模样带给身边的人安心与信赖感，认为他不愧是狮子王安布罗斯的孙子，在新生王国军中扩散开来的动摇情绪慢慢平息下来。


    在形成混战的前线上，新国军重新组成阵形。冲垮了摆出横列阵的黑骑士之墙，意图突破中央。身处阵中一隅的玛斯奇亚兰男爵仰望天空，高声喝道：


    「银凤骑士团正在战斗！以那只飞龙为对手！银凤团长必定会替那些被同胞报仇雪恨！我们要完成自己的职责。同胞们，不必胆怯害怕！大家只管前进，开辟通往四方盾要塞的道路！！」


    前方阻碍重重，到旧王都的路依然很遥远，可最新生王国军的每一位骑士仍维持著高昂的士气。


    面对不畏接踵而来的袭击，反而愈挫愈勇的新生王国军，甲罗武德军也发起了激励士气的呼喝。他们的守护龙——飞龙战舰【维维尔】就在头顶上，背后的要塞也仍然坚不可摧，致胜的机会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光荣的黑骑士们，我们的守护龙出现在战场上了！！天空早晚会臣服于飞龙的雄威！管它什么新生王国军，一瞬间就会被烧个精光！现在要坚持住。黑骑士们，大家奋起抵抗！」


    随著骑操士的吶喊，甲罗武德军举起盾牌对抗新生王国军。


    瞧了一眼遭受敌袭而变换阵形的近卫军，等在埃姆里思背后的第二中队出声询问：


    「少爷，我们要怎么办？如果要动员突破的话，差不多是时候了。」


    听到这意见，埃姆里思盘起双臂环视战场。在混乱进一步扩大的战场上，随著时间流逝，再次分成各阵营之间一进一退的攻防。


    飞龙的登场以及敌军的增援，也因为伊迦尔卡及时出现而将被害降到最低限度。他们缓慢却稳定地朝著四方盾要塞接近，可以说进展得很顺利吧。虽然得补充「至少以现阶段来说」的 但书。


    「……不行，还不要轻举妄动。桥没有降下来，等到那些像伙露出要害以后再说。」


    不管多么靠近要塞，四方盾要塞的城门依然挡在新生王国军面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就会演变成隔著河川对峙的形势吧。强大的突阵力在桥架起来之后，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我看，少爷你跟迪队长是靠不同种类的野性直觉生存的吧……」


    「那就先保留实力，到可以大闹一场的时候再拿出来。」.


    「话说回来，穿越平原以后，接著就是那个要塞，不晓得里头到底有多少敌人。」


    「别说丧气话了。猎物愈多，打起来才愈起劲，就来闹个天翻地覆吧！」


    桥再不降下来，新生王国军就会转而陷入困境，他们没有余力浪费时间停下脚步。一旦变成持久战，可以想见先举白旗投降的会是他们。四方盾要塞依然坚如磐石，它的存在正缓慢但确实地将新生王国军逼上绝路。


    「那城墙愈来愈碍事了啊，还没收到潜入部队的通知吗……！？」


    埃姆里思恶狠狠地瞪向要塞这么嘀咕，就算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心里也慢慢生出一股焦躁感。


    地面幻晶骑士激烈交战的同时，空中的飞船也展开了激战。


    甲罗武德军配置飞空船包围新生王国军，在战场上空占有数量优势的是翠玉龙骑团与钢翼骑士团的飞空船队。有艘船闯进他们包围网的正中央，该船船体上绘有克沙佩加的国旗以及银凤纹章，名为对空冲角舰。


    它在顶部甲板附载鬼神，笔直朝著最大最强的飞空船——飞龙战舰冲去，速度比甲罗武德军的船更为突出。这也难怪，毕竟对空冲角舰是从后部喷出爆炎，靠著反作用力前进，起风装置根本比不过它的推力。


    「……速度和我们的飞龙不相上下啊。看来是打算乘著加速度，用厚重的船首撞穿我们的船。」


    多罗提欧仔细观察笔直冲过来的对空冲角舰，突出的船首部分另外用装甲包覆加强，一眼就能看出增加了厚度。至于用途，更是想都不用想。


    「……不过，增强船首的如果是那个鬼神的同伙，他们的目标不可能只是冲撞而已。」


    多罗提欧几乎可以确信，鬼神那伙人拥有幻晶骑士相关的最新技术。实在很难想像他们会把唯一的飞空船当成普通的破城锤使用。


    不过，对空冲角舰没有做出直线前进以外的行动，于是他决定先进行试探。飞龙战舰各部的安岐罗沙开始发射法击，法弹尖声呼啸著掠过空中，朝对空冲角舰蜂拥而至，使其再也无法无视攻击继续前进，只好转移航道。


    不知是因为优异的速度，或是距离还不够近的关系，命中的法弹数量并不多。多罗提欧打开了驾驶座上的传声管下令道：


    「加强法击压力，由我们主动接近！」


    对空冲角舰绕了个大圈，仍确实地接近飞龙。这次飞龙方也主动前进，两艘船沿著螺旋状的轨道，逐渐靠近。双方的距离愈短，飞龙的瞄准就愈精确，命中对空冲角舰的法弹也随之 加。


    「……怎么了？鬼神！要就此成为法弹下的亡魂吗！？」


    最后，对空冲角舰像是再也忍受不了法撃而改变路线。这回总算做出离开飞龙的行动，开始急速脱离战圈。


    「难不成他们为了对抗飞龙而派出飞空船，现在却还不习惯操纵？真是如此就太可笑了！！ 我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准备雷霆防幕！用最大出力驱动，直接进行冲撞！把那艘船连同鬼神 一起给我撞个稀巴烂！！」


    船体各处的安岐罗沙蠢动著，将双手拿著的『雷之鞭』举起，经过改良的连动术式产生的雷电，纠缠著逐渐包围住飞龙的巨躯。包裹雷电之茧的飞龙战舰一口气提升速度，朝著对空冲角舰猛撞过去。


    速度方面是使出全力的飞龙更胜一筹，两者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在追逐对空冲角舰的期间，两艘船也远离了新生王国军与甲罗武德军交战的战场。


    「……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伊迦尔卡转动头部，眼球水晶捕捉到的景象投射到幻象投影机上。一确认对空冲角舰和紧追在后的飞龙离开战场，艾尔便加深脸上的笑容。


    「毕竟，我的新武器不能在同伴们的头上使用嘛。但在这里就不必客气了！」


    对空冲角舰略微展开左右两侧的帆翼，使其成为空气动力减速装置，降低了船的速度。


    「来吧，飞龙船，时候到了。你在空战也许是所向披靡，只强化过装甲的飞空船你也根本不放在眼里……那样的自信正是你的弱点，因为会让你轻易接近我的船！」


    伊迦尔卡内藏的两具大型炉发出高亢的运转声，猛烈的进气声换来庞大的魔力输出。但是，它的机体框架反而降低机能，进入沉睡状态。艾尔不打算用伊迦尔卡迎撃逐渐迫近的飞龙战舰。


    在陷入沉睡的伊迦尔卡身边布满了无数银线神经，神经一路延伸到『飞空船的内部』。他没打算用足以跟飞龙匹敌的庞大魔力输出驱动伊迦尔卡，而是要运用在其他地方。


    「苏醒吧，『内藏式多连发投枪器』。」


    艾尔演算的魔法术式沿著银线神经传达到船内每个角落。很快的，有如草木发芽一般，伊迦尔卡周围的船体外壳陆续开启，露出收在船内的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与轨道腕。船的顶部甲板密密麻麻地设置了许多轨道腕——那是数量多达128座的魔导飞枪投枪器群。


    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仗著他最大的才能——也就是组织魔法的演算能力驾驭名为伊迦尔卡的鬼神。它据传能够以单骑对抗一百架幻晶骑士的力量，全是出于他卓越的演算能力。


    灌注他只能用强得离谱来形容的全部力量驱动，密集如豪雨的铁枪攻击，这就是对空冲角舰引以为傲的最新、最大武装——内藏式多连发投枪器的真面目。


    「来……我们的战争【祭典】要开始了。敲响开始的钟，用力敲得四分五裂吧！」


    多达128座魔导飞枪同时发射的光景，只能用壮烈至极来形容。掀起的爆炎重奏猛烈得几乎要烧掉对空冲角鉴的顶部甲板，宛如枝干茁壮成长一般般，向天空飞升而去。还以为那些飞枪会不断上升，就此一去不返，接著却看到它们开枝散叶、划过一道道和缓的曲线开始往下坠，散放犹如柳枝倒垂的火焰——其掉落的目标自然是飞龙战舰。


    面对眼前这只能说是超乎常理的景象，就连身经百战的猛将多罗提欧也愕然失色。看准他一瞬间露出的破绽，持绩加速的铁枪如雨般落下。


    「怎么可能……太荒唐了！不过！天真，太天真了啊，鬼神！别看扁人，以为大量攻击就行得通吗！？所有人拚了，全给我烧得一干一净！！雷霆防幕，全办投射！！」


    哪怕鬼神有从天而降的众多魔枪，飞龙也有雷电的防絮。与飞龙战舰连结在一起的法击戦特化型机体竭尽所有的魔力，抵抗如雨般落下的长枪。


    包园飞龙全身的雷击风暴成为抵抗枪雨的保护伞。被狂暴雷击击中的投抢一一折断碎裂、迸散飞落。即使被那些碎片打到，也不足以对飞龙战舰构成伤害。


    「没用，没用！！只要有这条飞龙具备的新力量——连动式魔导兵装雷霆防幕！你发射再多飞枪也打不中我们！」


    龙骑士像里的多罗提欧没有注意到，此时飞龙的周围正在发生异常变化，可是安岐罗沙的骑操士们却看出了不对劲。


    投枪碎片从天而降。在理应由金属与触媒结晶构成的零件之中，不晓得为什么混进了木屑，更别提洒落其间、闪闪发亮的『液体』了。如雨点般不停飞散落下的液体，渐渐淋湿了飞龙和安岐罗沙的表面。


    骑操士们不禁心生疑惑。周围是晴天，根本不可能下雨。他们疑惑的表情也在慢了一拍、 闻到飘过来的『气味』时，瞬间变得苍白。


    「……这、这是！『油』！？」


    等注意到时，已经晚了一步。从上空落下大量的油，将飞龙战舰的船体淋得湿透。这时，从前方的对空冲角舰上发出一团小小的光芒，那是仅有一发的、熊熊燃烧的红色法弹。


    「……！…………啊！？」


    一切都为时已晚，别说进行防御，连逃走都来不及。炸裂开来的炎弹产生火苗，沿著散布于空间中的飞沫蔓延到飞龙战舰的上部，眨眼间便引燃大火。


    耀眼夺目的火球在飞龙战舰的顶部膨胀开来，倾泻而下的雨将一切化为铁热的火焰。由于火势太过猛烈，遭受爆风吹袭的飞龙也忍不住痛苦地扭曲身体。它至今傲然遨游于天空的巨躯开始摇晃且微微下沉，又在浮扬力场的支撑下被抬回原本的高度。


    在压迫耳膜的轰隆声和猛烈的爆炸波摧残之下，船首的龙首像摇晃得厉害。里面的多罗提欧起先大吃一惊，但他不愧是老练的骑操士，一阵折腾后很快恢复过来，打开了传声管破口大骂：


    「什……出什么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火是从哪里来的！？喂！快回报船的损害情况……！喂，来人……！？」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不祥的沉默。


    看到出现在空中的火球，身处对空冲角舰顶部甲板的伊迦尔卡站了起来。它把连接在身上各处的银线神经挥开，然后逐一拿起摆在附近的武器。艾尔的斗志充满了鬼神全身，满溢而出的魔力在机体上下循环。


    「我知道你会使用雷击魔法迎战。只要想到雷之网被强化的可能性,就算发射再多的魔导飞枪也没什么意义。可是，那才是陷阱所在。那些飞枪是预定要被你们『破坏』的武器。」


    对空冲角舰上的魔导飞枪与以往的飞枪不同，是特别订制的。金属制的投枪尖端装著木制的容器。容器内装满了一种称作『魔兽油』、具有高可燃性的特殊油分。


    在上次的遭遇战中，艾尔得知飞龙战舰拥有『雷之鞭』的机能，因此想出了藉由数量发起佯攻的策略。实际上是藉由让飞枪在目标上方破碎，使里面燃油飞散出来的组合招式。


    「怎样？为你特别订制的枪『魔导火箭』尝起来味道如何？来吧，这场战斗才刚拨亮了开始的火种，好戏现在才揭幕喔。」


    对空冲角舰闺上顶部甲板的外壳，恢复成原本平坦的样子。伊迦尔卡沿著甲板飞驰而出，魔导喷射推进器也发出高亢的咆哮加速，推著机体飞到继中。


    破坏的鬼神飞向深陷火海、摇摇晃晃地前进的飞龙战舰。


    「竟敢……好大的胆子！可恨的……鬼神！竟然把飞龙、还有我的部下！不可原谅，我绝不原谅……！！」


    从多罗提欧脸上已看不到平时的冷静与理智。他的表情扭曲、整个人彷佛化为恶鬼罗煞一般。


    他们早已有所防备，知道鬼神一定有什么企图。只不过，实际上发起的攻击却远逮超乎他想像，铺天盖地而来飞枪其实只是诱饵，根本不是正常人想得出来的办法。


    「竟敢……竟敢放火！胆敢愚弄我们。火可是我们飞龙的武器！你的火不过只有这点程度！！」


    飞龙至今仍深陷火焰包园中，附著在船体上的油持绩燃烧著，魔獣油素来以难以扑灭闻名。此时的他完全丧失了理智，无法忍受理应属于飞龙之力的火焰，却由仇敌回敬反咬一口，因此做出了有勇无谋之举。


    飞龙战舰的船体嘎吱叹吱作响。那些并非痛苦的悲鸣，而是残存的结晶肌肉所发出的运转声。飞龙猛地一扭身，令人惊讶的是，整艘飞龙战舰居然就那样一口气翻转了一圈。狂暴的气流与剧烈的离心力将附著其上的油抛了出去，成功吹熄大半的火源。这样粗暴的举动，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把船弄得四分五裂。


    火焰刚熄灭不久，处于狂乱态中的多罗提欧听到幸存部下传来的痛苦声音：


    「……队、队长，您没事吗！？刚才的翻转勉强摆脱了火焰。可最，不行了……其他的……安岐罗沙……」


    部下的报告足够给予失尽理智的多罗提欧一记当头棒喝。爆炸的冲击加上熊熊燃烧的大火，使飞龙战舰顶部的安岐罗沙遭受致命损害。顶部搭载的六架机体中，实际上有多达五架停止了机能。


    「队长……这是最壤的状况。这样下去，魔力供给会……！！」


    不需要部下声音顗抖地指出这一点，多罗提欧也明白。飞龙战舰压倒性的动力，换来的是剧烈的魔力消耗，而且还是全十三具炉拚命运转，也迟早会到达极限的程度。若是失去其中五架，想必没多久就会耗尽剩余的魔力储存量，现在的状况已经等于没希望了。


    「……不对。还早，还没完。一定还有办法。」


    多罗提欧布满血丝的双眼，瞪著驾驶座上某个被封印起来的机能。飞龙还有一项绝招没有使出来，那就是『龙血炉』——奥拉西欧高加索引进的乙太秘术结晶，据说那种疯狂的炉一具便足以供应整条龙的魔力消耗。


    「受损太严重了……不过，只要恢复魔力供给，飞龙还能再战斗。对，没错……仔细想想，那种规模的攻击不可能一再使出来。j」


    多罗提欧激动沸腾的思绪，在陷于如此困境时一下子冷却下来。恢复冷静的他，从刚才的攻击特性中找出了某个弱点。


    原理很简单。


    魔导飞枪与法击不同，投射出的是实体的枪。因此，要展开同样的攻击，就必须再准备同样数量的枪。从敌人的船只规模来看，他已经识破对方没办法再次发起刚才那般大规模的攻击了。


    「胜利女神尚未拋弃我们。只不过，龙血炉……」


    即使如此，他仍有一丝迷惑，启动龙血炉就会消耗源素浮扬器的燃料，也就是支撑船体浮游的源素晶石。其所代表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他们这次无法再逃往高空。只剩下击败鬼神甚至新生王国军，直到获得完全胜利的这条路可走。


    然而，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个时候，地面正发生一件足以将他的迷惘全部驱散的大事。

 第四十话 飞龙的胎动

    科德尔列平原上正展开一进一退的攻防。另一方面，机动队的幻晶甲胄部队正悄悄地绕了一大圈，前往梅尔巴里河的下游。


    如果是驾驶巨大的幻晶骑士过河，想遮掩都没办法，但幻晶甲胄就不一定了。他们将甲胄分别装到几艘小型船上，再秘密运送到对岸。陡峭的河岸与蓊郁的山野展现在眼前，一行人藏好船后，迪特里希一边穿戴幻晶甲胄，一边喃喃说著：


    「单纯由幻晶甲胄编组的行动，也只有在这种没有魔兽的地区才能这么蛮干啊。」


    「是啊。如果在本国这么做，只会增加危险性。」


    诺拉回应他的闲聊。在弗雷梅维拉王国内，仅由幻晶甲胄组成部队移动虽不至于说是不要命的行为，却也很有可能招来危险。


    期间众人准备就绪，幻晶甲胄部队出发进入森林里。他们轻快地穿梭于路不成路的林间， 善用结晶肌肉、具备强劲脚力的幻晶甲胄能应付恶劣的路况。因为续航力也很高，能勉强在密林中前进。走了好一阵子后，诺拉对后面的人发出停止的信号。


    「……我们已经靠近要塞，差不多该分神警戒敌兵，一边前进了。」


    之免，他们放慢速度，沿著茂盛草木形成的阴影前进，不久便走出森林。一块整齐的草坪出现在眼前，明显经由人手修整过。


    「接下来呢？迅速前进，看到敌人就干掉吗？」


    听见迪特里希的问题，诺拉摇头否定道：


    「不。我们握有要塞内部各方面的情报，不需要冒多余的风险，该前进的路在这边。」


    诺拉领著他们来到位于森林一隅，一个隐密的洞窟入口。看上去像是自然形成的产物，没有被封锁或刻意隐藏起来，彷佛融入周遭环境一样不起眼。假如不知道位置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绕到这种地方来


    幻晶甲冑部队点亮了手上的魔法光源，往洞窟内部一步步前进。入口处的地面还是裸露的泥土地，但往里面走去，就出现了人工建造的痕迹。


    「是密道吗？原来是这样，真是适合潜入行动啊……幻晶甲冑也不是挤不过去啦，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迪特—发著牢骚。也许是为了极力降低密道的存在感，通道只维持最低限度的大小，仅能容纳比真人还要再上一圈的幻晶甲胄缩著身子勉强通过。


    「在这里碰上敌人的话就好玩了。」


    「好了，走的时候安静点。」


    前方传来细小却尖锐的提醒声，迪特里希于是闭上嘴。洞窟里的回音比想像中来得响亮， 虽然觉得声音不至于传到外头，但还是小心为上。


    之后，一行人便默默地继续前进。身为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虽然受过各式各样狩猎魔兽的训练，但凡事都有底线，这趟隐密之旅快让他喘不过气来了。蓝鹰骑士团的人能忍耐的限度似乎更胜于自己，看起来全都一脸若无其事。


    好似永无止境的紧张和压迫感过后，尽头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那里搭著梯子，前端隐没于墙壁中。


    「终于可以跟这狭窄的地方说再见了。」


    「我要打开最后的机关了，请不要放松警惕。」


    诺拉把魔法光降低了一级亮度后，在昏暗的空间里灵巧地操作机关。接著，如同她事先告知的一样，梯子前端的出口打开了。


    幻晶甲胄夏多拉特将它的隐密性发挥到最大值，悄然无声地侵入内部。确认四周环境后，发现这里似乎是像仓库的地方。如同情报所示，他们成功进入了四方盾要塞的内部。


    等所有人爬上梯子后，诺拉便拿出新的地图，那是四方盾要塞内部的配置图。这座四方盾要塞由于是王都防御的要地，因此禁止留下建筑构造的纪录。这份地图是透过王族们的记忆重现的，虽不能说完整详尽，但有总比没有好。


    「下一个目标是启动吊桥，我们得先确保启动吊桥的动力。」


    足以支撑幻晶骑士通过的吊桥，以惊人的重量换取桥的稳固性。无法轻易活动起落，甚至连幻晶骑士也无法简单抬起，平时都藉由梅尔巴里河上设置的水车群充当动力。


    「这条密道的出口在这里，而我们要去的动力室在这里。敌人的注意力或许仍放在本队，但还是不可太意。所有人都记得操纵程序吧？顺利抵达动就按照程序执行。」


    诺拉等蓝鹰骑士团的团员们早就把程序牢记在脑子里，就只剩如何平安抵达操作室而已。


    「……好啦，好戏接下来才要上场。」


    做完最后的确认，幻晶甲胄部队迈步走向要塞内。


    即使对外有天然资源与城墙组成的坚固防御，四方盾要塞的内侧防御也不是滴水不漏。加上为了对付目前要塞正面展开的新生王国军大部队，后方的监视就有了疏漏。隐密性高的幻晶甲胄彻底化为影子，穿梭于通路的死角迅速移动。


    在四方盾要骞中，担任后援的黑骑士部队正摩拳擦掌地等待出击时刻。骑操士和锻造师们在机体附近忙碌地来回奔走，紧绷的情绪一分一秒逐渐高涨。他们专注于自己的机体，万万没想到穿戴著幻晶甲胄的敌人已经潜入到眼皮底下。


    没发出任何声响，只靠肢体动作沟通的一群黑影逐渐深入要塞冰冷的石造通路中。也许是兵力全被派去做战斗布署，他们没碰到任何人就顺利地接近目的地。


    「前方就是动力室了……」


    诺拉一行人没看到敌人，却仍小心谨慎地前进。没多久，他们就来到距离动力室只差一个区块的位置了。


    「呵呵呵……早知道你们会来了。」


    他们的隐密行动在最后遇上阻碍。通往动力室的路上，有支兵团正拿著武器迎接他们到来。


    一名女性身处于兵团中央昂然而立，露出骇人的笑容。她是『凯希尔歇塔康纳』，铜牙骑士团团长，守著这里的士兵也是铜牙骑士团的团员。


    「呵哈哈，没了士兵，也没了幻晶骑士。要是只能做后勤工作，我可是敬谢不敏！」


    铜牙骑士团曾对米谢利耶的旧克沙佩加军发动夜袭，结果却被银凤骑士团反将一军，受到几近全灭的损害。他们则因为任务失败而被追究责任，加上失去了力量，最后被完全拉下表现的舞台。


    「那座城门很难靠蛮力打开，所以当然会采取其他手段开门。结果来的真是那种小型幻晶骑士，被我料中了！」


    凯希尔因自己的预测应验而发出窃笑。


    「不管敌人从哪里入侵，只要明白目标是什么，事情就简单了。因为我们只要等在这里埋就行了啊！！」


    配合她的指令，团员们纷纷将十字弓和魔杖对准了诺拉等人。这里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如果老实跳出去攻击的话，转眼间就会被射成蜂窝吧。


    「果然没那么简单就能完成任务呢。就算我们有幻晶甲胄，对上那些也很麻烦。」


    铜牙骑士团员在通道上设置障碍物并隐身其后，用武器瞄准他们。幻晶甲胄动作再快，也应付不了那么多的十字弓。只能做好牺牲的觉悟往前冲，赌上突破的可能性了。


    迪特里希正抱头苦思，诺拉一脸平静地告诉他：


    「……由我们当盾，请你在我们掩护的期间去把吊桥放下。」


    「唔。就算有幻晶甲胄，对上那种数量的敌人还是太危险了。」


    「那就是我们的工作。」


    话才说完，诺拉展开行动。放出的弓矢如雨般直扑而来，这里无处可逃。夏多拉特的装甲迸散出火花，一块块被削去。


    「我很敬佩你的觉悟！可是，那样的角色分配就错啦！！」


    迪特里希立刻拔出幻晶甲胄上配备的大剑，然后奋力蹬向地面。猛烈的速度让他在一瞬间超过跑在前头的诺拉等人，一马当先冲向敌人。破空而至的弓矢对准他飞来，全速前进的他却没办法躲开。不对，是没有躲开的必要——他大剑一挥，就一口气把那些箭都打落了。当大剑呼啸著发出的一击把箭全部格开，眼前只剩下驱散了敌人攻击的迪特里希傲然立于敌我双方之间。


    骑操士不单是指幻晶骑士的操纵者。幻晶骑士需要特殊的驾驶技术，更必须瞭解如何操纵幻晶骑士。因此，强大的骑操士几乎无一例外，本身都是拥有高超技巧的战士。


    率领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自认为是『围殴部队队长』的迪特里希库尼兹在正面迎敌的作战中不可能屈居下风。即使被飞行武器夺得先机，他仍单枪匹马地打回去。


    「任务交换。我还是比较习惯挥剑攻击，而且你的手也比我巧。之后就交给你了，记得留几个人给我。」


    迪特里希的侧脸透露出身为骑士的自信。虽然蓝鹰骑士团的团员们战斗能力绝不算低，但他们的训练著重隐密行动。如果只谈短兵相接的情况，还是比正式骑士略逊一筹。


    「你怎么擅自行动……！那样跟骑士团长有点像呢。没错，这边似乎交给你比较合适。祝你武运昌隆！」


    有约一半的人数跟随诺拉。听著背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迪特里希接著打掉第二轮飞来的十字弓箭。像是心里的郁闷散去一般，他表情愉快地吼道：


    「来吧，这样就不必偷偷摸摸地行动了！我要尽情大闹一场，做好觉悟吧！！」


    话还没说完，迪特里希已经跑了出去。敌人根本来不及重新装填十字弓，只好改而发起交杂魔法的攻击，但还是全被他用暴风雨般凌厉的剑技给挡下。他突然往脚边回砍一刀，然后将碎裂的石板碎片狠狠踢出。藉由幻晶甲胄力量所踢出的石块，威力足以致人于死，铜牙骑士团的团员连同障碍物一起砸得七零八落。


    「呜，这家伙！？糟了！」


    迪特里希趁著敌人退缩的瞬间闯入敌阵中央。面对穿戴幻晶甲胄的剑术高手，在让他杀进面前的这个时间点就等于分出了胜负。没花多少时间，敌人就全数倒地。


    「这样就解决了，我们接下来要把要塞搞得天翻地覆。唉，反正尽情捣乱就对了，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我们身上来吧!」


    于是，为了掩护前往动力室的诺拉等人，这群人开始在要塞内大肆活跃。


    此时，铜牙骑士团的独立性反而害了他们自己。防御这决定完全出于他们的独断独行，内部人员对敌人入侵的事情一无所知。无预警碰上幻晶甲胄的甲罗武德士兵们反应不及。三两下就被打垮了。何况，要塞内部原本只是专供守卫的士兵和骑士们活动，幻晶骑士根本济不进来。


    出乎意料之外、闻进这种地方来的幻晶甲冑因此发挥了惊人威力，毕竟防御力和攻击力用在对抗人类上也绰绰有余。很快的，整个要塞就乱成了马蜂窝，迪特里希等人刻意四处横冲直撞，使得整个状况混乱无比。


    「……他们似乎干得不错。」


    诺拉和部下顺利地抵达吊桥的动力室。正因为这里是要塞重地，即使外头乱成一团，守备也称不上薄弱。她们也必须先排除挡在眼前的士兵后前进才行。


    「本队还在等我们，动作快。」


    语毕，诺拉启动了放下吊桥的装置。


    「混帐东西……该死，该死的！为什么每次每次都要妨碍我！？」


    凯希尔嘴上不停咒骂，一边在四方盾要塞中仓皇游荡。当迪特里希迅雷不及掩耳地发起突击时，她当然丢下部下跑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态让她失去了体恤部下的感情，只为手上的棋子用罄而焦躁。


    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铜牙骑士团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样究竟能成就什么？不过，她的眼神还没有放弃。


    「就算只有一个……我也要亲手抢过来。」


    这么说完，凯希尔便朝工房走去。


    ◆


    四方盾要塞东关口。这座紧邻梅尔巴里河，守护戴凡高特的坚固要塞。如今，它牢牢闭合的城门正发出摩擦声准备开启。


    新生王国军的气势顿时高涨。阻碍他们的最后一道障碍即将被排除，一口气增强了前进的动力。


    位于成功摆脱火焰、悬浮空中的飞龙战舰上的多罗提欧，也目睹了那样的光景。


    「愚蠢，竟然在河上架桥！那样敌人不就能够长驱直入！要塞里的兵到底在……」


    说著，多罗提欧脑中掠过以往某段苦涩的记忆。


    「……这样啊，是那些模仿幻晶骑士的东西干的好事，他们又把那玩意儿带过来了啊！」


    甲罗武德军从过去的败北中汲取教训，应付各式各样的意外状况，唯有对幻晶甲胄的对策始终慢了一步，他们光是要应付幻晶骑士和飞空船就竭尽全力了。此时的多罗提欧无从知晓，只有铜牙骑士团预先采取了措施。不过，那成果也由于凯希尔想独占功劳而归于破灭。


    飞龙身负重伤，要塞的防御力也正在下降，如今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刻。


    多罗提欧坚定了解放飞龙战舰『被封印机能』的决心。他打开传声管，向幸存的部下平静地下达指示：


    「……我们将使用最大化战斗形态，准备启动龙血炉。」


    这么一来，他们就没有退路了。多罗提欧自己作战时总是做好舍命的觉悟,但要连累所有部下们陪葬，还是多少感到犹豫——这是到刚才为止想法。如今，如果飞龙再不采取行动，甲罗武德军将会陷于不利的形势，是难以容许的事态。


    「这里没有撤退的选项……所有人，善尽你们的职责吧。」


    飞龙体内传出沉闷的运转声，船内的气流通路经由部下们的操作而变更。源素供给器贪婪地吞食源素晶石并产生大量高纯度的乙太，再循著通路流进龙血炉内，也输入那些幸存的安岐罗沙之中。


    「源素晶石崩坏，开始连结！高纯度乙太继续供给全魔力炉……开始最大化形态！」


    获得高纯度乙太供给的龙血炉发出令人不快的怪声汇醒过来。同时，剩下的魔力转换炉也全发生了异常反应，开始转换出庞大的魔力。


    ——『最大化战斗型态』。


    这指的是一种随著封印的龙血炉被启动，开始向舰上所有的幻晶骑士持续供给高纯度乙太的暴冲状态。只要维持这种状况，就能让原本就拥有强大战斗力的飞胜战舰持续发挥超越极限的能力。


    「这下子，就算赢了这场战役，飞龙也不可能幸存吧。」


    然而，这是一把双面刃。魔力转换炉是由生长于大地的人们所创造出来的道具。以地表上稀薄的乙太环境为前提设计而成的炉，无法长时间承受异常高浓度的乙太。过去在甲罗武德王国开发工房进行的实验显示，过度使用源素供给器的炉心，在过了某个时间点后会急速丧失机能，最后彻底『死亡』。无论做什么处置都无法修复，只能废弃。


    进入最大化战斗型态的飞龙战舰正面临这个问题。牺牲退路所换来的最强能力是有时间限制的，在尽头等待的确实是龙的死期。


    船体发出的恐怖轰鸣声益发响亮，从多罗提欧握著的操纵杆上也传来了异样的手感。


    「唔呜，最大化、居然如此强悍难驯……果然还是无法完全控制啊。」


    获得爆发性魔力供给的飞龙，它的力量开始超过人类能够驾驭的范畴了。


    每一个动作都蕴含著炽烈的能量，龙身化作狂暴的猛兽。人们长年累积而来的技术，至今还没有成熟到能驾驭此等力量。其桀骜难驯的程度，就连在骑操士中能力首屈一指的多罗提欧都拿它没辙。


    「不能再拖下去了。根本不需要驾驭！就这样直接全力冲过去！」


    他放弃精密的控制，将这股狂暴的力量全施加在敌人身上。敌人是鬼神，不那么做的话，凭受伤的飞龙是打不过它的吧。


    「队、队长！鬼神离开飞空船，朝著这里飞过来了！」


    「来了啊！正合我意！接下来将全部的装备开启到最大模式。我们撑不了多久，一口气烧光他们，彻底消灭敌人！！」


    使用源素浮扬器的航空器，其行动模式非常特殊。只要没有外在因素的干扰，就会停留在由浮扬力场的强度所决定的高度上（这就是所谓的比乙太高度）。因此，即使飞龙战舰身负重伤，看上去仍维持稳定。


    「我们上……展开雷霆防幕！！」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成为没有退路的死士，怀著满腔毁灭意志的死亡飞龙发出恐怖的嚎叫，上前迎战鬼神。


    ◆


    在此，我们将场面拉回耀眼夺目的火球出现在天空中的那一刻。


    有如一颗小太阳的炽热火焰挟带高热与冲击重创了飞龙。构成飞龙身躯的钢铁剥落，并且发出痛苦的摩擦声响。


    在地面上交战的新生王国军与甲罗武德军有一瞬间忘记了战斗，被天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身为新生王国最大的威胁，却是甲罗武德军守护象徵的飞龙，如今沦为负伤的猛兽。它损害的程度乍看之下不算致命，仍摇摇晃晃地在空中继续前进，但是从那怪物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不断折磨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威严。


    「喔喔喔喔喔喔喔！银凤骑士团！给了飞龙迎头痛击啊！！」


    「……大、大家快看！城门就要……！！」


    紧接著，新生王国军的阵营爆发出更大声的欢呼。梅尔巴里河对岸牢不可破的四方盾要塞正缓缓开启城门。城门降下之后变成了桥，在河川上架起通道。


    通路开启了，阻挡新生王国军最大的障碍已被排除。军队士气高涨、奋勇向前。前锋一举突破了由黑骑士集结而成的防御壁，往桥上行进，意欲乘势攻进四方盾要塞的内部。


    「这个四方盾要塞原本是属于我们的！要请你们归还了！！」


    有如汹涌浊流般的新生王国军冲向前。此时，在要塞内待命的甲罗武德军出现，挡住他们的去路——奇怪的是，从要塞中走出来的幻晶骑士仅有一架。


    「那是搞什么？难道他们没有后援！？不管怎样，不需要客气，给我硬闯进去！」


    那架幻晶骑士单枪匹马挡在大军面前。随著距离逐渐缩短，也更加突显出那架幻晶骑士的异常之处——在那白底金边、线条俐落的装甲上，大量的剑乱七八糟地配备于全身上下，活生生糟蹋那美丽的设计。


    机体上配备的剑数量实在太多，看不见其他装备。很难想像哪个脑筋正常的人会做出那种幻晶骑士。


    新生王国军负责打头阵的骑士搜寻著记忆，他忽然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白底金边的高级机体，那不就是甲罗武德军的司令机吗？若真是如此，眼前的状况虽令人一头雾水，但也是绝佳的机会。毕竟敌军的大将可是单骑出现在大军面前，没有比这更容易击败它的状况了。他让机体举起剑，乘著冲刺的劲势砍向司令机。


    回过神来，才发现敌人手里握著剑。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把剑已经呈现猛力挥砍的状态了。如果剑在那个位置，就表示自己的机体——


    不晓得他是否理解了整个过程。此时，他已连同幻晶骑士一起被劈成两段。煞不住势头的上半身滑落，失去平衡的机体直接掉进河里。原本因胜利近在眼前，声势锐不可当的新生王国军纷纷为之战傈。


    这回轮到那名浑身是剑的骑士迈步前进了。尽管对方在人数上是绝对的劣势，克沙佩加的骑士们仍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战傈。


    「那不算什么！就算敌人再强，也要击溃对方！！」


    不愧是勇于率先闯进敌军中的骑士，不少人的胆量颇大。他们与友机肩并肩，架起盾牌便冲向敌人。这是基于就算敌人再怎么强大，如果它所持有的装备只有剑，或许可以用盾牌压制所采取的行动。


    面对群起而攻的雷冯提亚，浑身是剑的骑士毫不犹豫地上前迎战。下一秒，一架雷冯提亚无预警地往后仰，一把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时候掷出的短剑深深刺进了它的头部。


    新生王国军的骑士们甚至无暇顾及友机的损害情况，因为敌人已经滑进被打倒的那一架所产生的空隙里了。浑身是剑的骑士更进一步钻入盾牌防御的内侧，双手握住的剑反射出浑厚光芒。每次刀光一闪，就有雷玛提亚被砍断手脚、失去装备而倒地不起。


    「该死！怎么能一直单方面挨打！敌人只有一架，若是能牵制它的话……」


    新生王国军连忙展开反撃，结果却全部败下阵。敌人不是用剑架开，就是用鞘格挡，他们没有一次攻击奏效。然而若对方回敬斩击，却招招挟带致命的威力。当浑身是剑的骑士突破了包围，它身边已经倒著一架又一架刚才主动发起攻击的雷玛提亚了。


    「可恶，竟然……那个骑士是怎么回事！只凭一架！就把整个前锋部队击垮了！！」


    桥上呈现一幅地狱般的光景。浑身是剑的骑士毫不费力地踢开倒在脚边的机体残骸，有的直接被踢落河里。每一架都是一击就受到致命损害，再也无法活动，它精湛的剑法令人心生畏惧。除了异常以外，眼前的光景找不到别的说法来形容。


    「那就是、那就是司令机的力量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多么威势逼人啊。那不就像是银凤的鬼神吗！？」


    仅凭单骑，一架幻晶骑士就牵制住新生王国军全体的行动，这状况宛如噩梦一般。


    「全军暂时撤退！桥上没办法发挥人数优势，由我去对付它！」


    一道白色光辉穿过停滞不前的新生王国军之间，那是艾德加的阿迪拉德坎伯。它驱动身上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将新生王国军护在自己身后。


    「你们帮我守住后面。」


    「收到！队长自己也要当心！」


    「还用你说。看到这种景象，想轻松都轻松不起来啊。」


    跟著艾德加的第一中队随著他的指示，往左右败开。也许是受到队长的影响，第一中队特别擅长防守，其中有的机髓手持盾牌，甚至还有跟阿迪拉德坎倚一样配备可动式追加装甲伯的机体。


    他们的真正价值在于有效率的阵型，分成两边就是为了协助过不了桥而阵脚大乱的新生王国军。


    中央遭到突破的甲罗武德军在不知不觉间变换了阵式，开始对新生王国军展开夹击，而第一中队抢先一歩化为白色城墙制止了他们的行动°


    「原来如此，对手掌握了吊桥机关这项地利啊。话虽这么说，光靠地利就能赢也绝非易事。」


    目睹桥上的惨况，艾德加不禁发出呻吟。尽管桥的宽度足够让两架幻晶骑士并肩而行，但依然有所限制。新生王国军人多势众，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能尽情发挥人数优势。全身是剑的骑士又强大得能够同时对付两、三架敌机。正因如此，它才会挑在这个地方迎击。


    「想越过它的防守，只有靠少数精锐对付了。」


    对手握有地利，也是同时打败好几架雷冯提亚的猛将，半吊子的骑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能够与之一较高下的，大概需要银凤骑士团中队长以上的实力吧。既然迪特里希和古拉林德不在，这里唯一的人选就只有艾德加和阿迪拉德坎伯了。


    全身是剑的骑士从容地走向前，来到阿迪拉德坎伯面前站定。两架皆以白色为基调的机体在桥上相对而立。说来奇怪，两者的装备属性居然正好相反。一边被剑给包围，另一边则全身覆满了装甲。


    在近处看著诡异的敌人，艾德加微微皱起眉头。


    「装备大量剑刃的骑士……难道就是迪说的那个？击败了古拉林德的使剑高手——看来迪会称赞它不是没有原因的。」


    现状可说是『百闻不如一见』，敌人是单枪匹马便抵挡住大军的修罗。当彼此举剑相向，对方看似不经意地摆出架势，实际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无论你是什么人，都要请你让开那条路！」


    阿迪拉德坎伯率先冲上前，全身是剑的骑士也不落人后地飞驰而出。在双方的距离缩减为零之前，阿迪拉德坎伯展开了可动式追加装甲。不是为了防御，而是露出内藏的魔导兵装。


    面对出其不意射来的法击，全身是剑的骑士挥剑掀起旋风将法弹弹开，立刻逼近还煞不住脚的阿迪拉德坎伯。转为防守的阿迪拉德坎伯再次启动了可动式追加装甲档住攻击，却被全身是剑的骑士靠蛮力压回去。


    「阿迪拉德比力气怎么会输！而且装甲也……」


    艾德加猛然后退，逃出敌人的攻击范围。视线扫过机体上下，看到一部分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已然扭曲，结晶肌肉的碎片也掉了出来。要是再继续承受剑骑士的攻击，追加装甲八成也会被破坏，他的表情变得紧绷。期间，剑骑士又趁机补上追击，阿迪拉德坎伯一样用剑迎战，两把剑电光石火般地交会。一把同样以剑格挡，另一把则挥出盾牌把它弹开了。结束这一回合，两者之间再次拉开距离。


    「哦哦——！你这像伙跟那些杂兵不一样嘛。看你的动作，虽然只有一把剑，还是强得让我想起双剑的家伙啊。」


    剑骑士中突然传出听起来很高兴的声音，那种轻松到愚蠢的态度让艾德加眉间的皱纹更深了。刚才那番话里有令人无法充耳不闻的部分。


    「双剑的？是指古拉林德……绯红骑士吗？你果然是跟那家伙打过的变态。」


    「哦？搞什么，你真的是双剑的同伴啊。那家伙好像不在这里，还以为可以回敬那时候把我打趴的仇呢。不过，由你来代替他也可以，我会让你成为我和『死者之剑』下的亡魂！！」


    古斯塔沃在死者之剑的驾驶座上放声大笑。对他这个战斗狂来说，有强敌出现，打起来才带劲。艾德加努力把他的哈哈大笑声赶出意识之外，全神贯注地盯著敌人。


    「开玩笑，不能让你继续闹下去了。为了我们的胜利，请你让开那条路吧。」


    「哈哈！很好，我最喜欢硬著来啦。因为你够强，只要打倒你，就能够重挫新生王国军的声势！」


    被看透了。原以为只是在说笑的对手却拥有意外敏锐的洞察力，这个事实让艾德加著实忧虑在心。银凤骑士团第中队长专用机——阿迪拉德坎伯无疑是在场最强战力之一。若他被击败，确实会对新生王国军的士气造成重大挫折。同时，通往胜利的那座桥被夺回这件事，对新生王国军而言也是致命的情形。


    「少打如意算盘，只要我打裸就好。」


    阿迪拉德坎伯展开可动式装甲并举起剑，死者之剑逐步缩短与它的距离。双方都在观察彼此的破绽，等待先发制人的机会。艾德加提高集中力，不放过敌人的一举一动。


    正因如此，他才能够迅速发现异状。从幻象投影机映出的景色里，他忽然看见一道影子落在机体旁边，同时朝阿迪拉德坎伯落下——他当下就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呜！这种情况下还有援军吗！？」


    可动式追加装甲蠢动著从阿迪拉德坎伯机身上浮起。艾德加往踏板用力一踢，让机体猛然后退了一大步。


    随之而来的，是出现在阿迪拉德坎伯上一秒所在位置的那道黑影。可动式追加装甲挡下了黑影发出的追击，阿迪拉德坎伯则乘著后退的劲势，又往后退了几步。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退出了桥面，回到河岸上。


    黑影缓缓起身。艾德加的表情益发严峻，死者之剑这个强敌就够难对付了，如今再加上新的敌人，看来免不了一场苦战。


    不过，理应是敌人的两架机体却开始了他意料之外的行动。摆好架势在旁観看的死者之剑中传出充满怒意的低沉声音。


    「喂喂喂喂，再怎样都没人这么搞的吧？喂，『铜牙』。那家伙在跟我战斗，你少来碍事。我说过了吧？这次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死者之剑将剑指向黑影同伴。沐浴在修罗的狂怒之中，黑影却头也不回地啐道：


    「哈！少说梦话了。敌人那边不就有一大堆吗？你想在这家伙一个人身上浪费多少时间？有余力的话，还不快去打下国王骑！殿下不是赐予你那架机体了吗！？」


    「……啧！那张嘴还是那么会说。好吧，既然是你提起的，这里就交给你了。」


    古斯塔沃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苦涩。他个人爱好挑战强敌，这也是他最强烈的愿望。可是，驾驶由卡特莉娜钦赐的死者之剑，他在这个战场上还有比自己的欲望更该履行的义务。想起这件事，他不甘心地让沉浸于战斗中的脑袋冷静下来。死者之剑像是对阿迪拉德坎伯再也不感兴趣的样子，掉头就走。


    「慢著，怎么可能让你……」


    「噢，你别想妨碍！」


    艾德加正准备踏前一步阻止他，就被那架莫名灵活的黑色幻晶骑士挡住去路。它耍特技般挥下的剑，被阿迪拉德坎伯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弹开了。


    「唉，先别急著走。你的对手是我，可不能继续让你找麻烦了。」


    话才说完，黑色幻晶骑士的攻击便接踵而来，那乾脆俐落的剑法甚至容不得艾德加反击。在黑色幻晶骑士牵制住阿迪拉德坎伯的期间，死者之剑从容地走过他们身旁，从它背后的四方盾要塞中又有更多黑骑士冒了出来，准备对新生王国军发动反攻。


    「……碍事，给我让开。」


    「你说碍事？那可是我要说的话。不管到哪里都三番两次来找麻烦！结果居然还跑来这种地方！！」


    阿迪拉德坎伯用剑和可动式装甲勉强顶住她伴随咆哮发起的猛攻。艾德加无法理解她话中真意，可是下意识感到疑惑。他摇头甩开那些杂念，专注地盯著投影机上的敌人。


    「看来不先打倒你，我们就无法前进。那么，我只好竭尽全力打胜仗了！」


    魔力转换炉的咆哮声更为高亢。白色骑士催动所有力量，黑影也直扑向它，正面迎战——这场梅尔巴里河的吊桥之争渐趋白热化。


    ◆


    从四方盾要塞出击的甲罗武德部队越过梅尔巴里河继绩前进，黑骑士军团以制式量产机为核心配置。在全副武装的黑骑士前方，古斯塔沃的死者之剑带头一个劲地往前冲。


    「我们上，死者之剑。绝不能再像当时输得那么难看了！」


    古斯塔沃收起手上的长剑，让另一把大剑出鞘。那把剑巨大而厚重，连拥有绳索型结晶肌肉的东方样式机用起来似乎也颇为吃力。


    他的死者之剑是以最高级的王族专用机改造而灭。尽管是一般的标准体型，却拥有不逊于重型机狄兰托的力量。死者之剑充分发挥它巨大的输出动力，轻松地挥舞大剑。


    「大伙跟我来！我们的目标就在那面显眼到不行的旗子下方，位于该处的国王骑首级！只要干掉它，就是我们的胜利！！」


    古斯塔沃发出吶喊，同时举起代替仪仗的大剑。以此为信号，甲罗武德军一齐进攻。另一方面，新生王国军在敌方进行战斗准备的时候也不只是在发呆。


    「敌人由司令机带头攻过来了！」


    「还以为只差一步就能攻破，结果却反击了啊。好强……不过，让他们冲得太猛也不行！ 第三中队，准备发射！」


    坐在金狮子【戈德力欧】里的埃姆里思火速向四周下达指示，第三中队的泽多林布尔马上架起了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将魔导飞枪装填完毕的幻晶甲胄纷纷散开退下。魔导飞枪的攻击对象当然不限于飞行船，在地面上对付幻晶骑士也能发挥出足够的威力。


    「目标正前方，敌军司令机。发射！！」


    配合著金狮子挥下手臂的号令，所有泽多林布尔一齐射出魔导飞枪。


    在精密的操作下，拖著火焰尾羽升空的飞枪改变方向并剧烈加速，当到达极限的银线神经分离开的时候，飞枪已获得足以贯穿厚重钢铁的威力。


    「哈！那种棒子怎么可能打中我啊？天真天真天真！！」


    死者之剑举起一对大剑，它非但没有逃离如雨般落下的飞枪，甚至加速朝著正中央冲过去。幻晶骑士这种由骑操士操纵的钢铁巨人，之所以被称为人类最强的兵器，原因可不只是由巨大身躯产生的破壤力这么简单。


    望著漫天襄来的魔导飞枪，古斯塔沃在死者之剑的驾驶座上露出凶暴的笑容。即使魔枪已杀到面前，却没有显露丝毫畏惧。


    面对极速飞来的魔导飞枪，死者之剑先是一刀将它砍飞，接著又用另一刀摧毁了间不容发射来的下一支飞枪。下一支、再下一支，包括下下一支全都无一例外。每当死者之剑挥起手中的剑,魔导飞枪就纷纷变成破碎的残骸。视击中的部位而定，连黑骑士也破坏的魔枪全被死者之剑以压倒性的剑法击退了。


    幻晶骑士的本质，就在于将人类所拥有的技巧和能力扩大数倍之后重现出来。为剑痴狂的修罗和『死者之剑』的力量，完全没把数量众多、如雨点般落下的魔枪放在眼里。那已经称得上是一种奇迹，也是异常的展现了。


    「跟紧队长！别因为几把小枪就退缩，让他们瞧瞧黑骑士的骄傲！！」


    黑骑士们举起盾牌，沿著死者之剑开关出的道路挺进。他们都是驾驶王女卡特莉娜赐予机体的精锐。各个手持厚重钢盾，面对威力强大的魔导飞枪也毫不退缩，就算是魔导飞枪，也无法同时贯穿盾牌与黑骑士的铠甲。从过去的数度交战，他们也学会根据分享的情报研拟出各种对策。最后在挺进的过程中，他们总算撑过投枪的暴风雨，眼前只剩下敌人的身影。


    「已经停下攻击了吗！？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啦！！」


    死者之剑从全身发出摩擦的咯吱声响。结晶肌肉收缩、弹开，解放爆发性的力量。死者之剑以几乎要铲起地面的力道一蹬，然后飞奔而出。这架以王族专用机阿凯罗力克斯为基础改造的机体具备了与狄兰托同等的腕力，敏捷度也不会输给既有的幻晶骑士。很快的，他就成了集团中冲在最前方的一架机体。


    相对之下，新生王国军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魔导飞枪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需要重新装填的时间，利用幻晶甲胄手动装填的方式难免会产生空档。何况在填弹期间，投枪兵的动作也会受到很大的限制，无法兼顾防御。此时的第三中队动作反而显得有些迟缓，失去了原有威力。


    「甲罗武德的混帐！别想通过这……喀啊！？」


    「闪开！没时间理你这小喽啰啦！！」


    期间，死者之剑挟带著犹如鬼神的气势向前突进，将挡在路上的雷玛提亚一架接一架砍倒在地。紧跟在后的黑骑士立刻填补上它用剑开辟出的空隙。死者之剑所到之处无人能敌，彷佛要将新生王国军撕裂成两半一样继续挺进。


    「敌、敌军司令机太强大了！挡不下来！」


    从本阵也能够清楚看见新生王国军所面临的困境。埃姆里思咂咂舌，赶紧提高金狮子的输出动力。


    「竟然能挺过那么多飞枪。飞龙也好，那家伙也罢，甲罗武德还是有些不容轻忽的战士。 第三中队没办法马上行动，第二中队，轮到你们上场了！别让敌人到艾莉身边去，就在这里击溃前锋！！」


    「好！正面交战就交给我们吧！！」


    战场上随即响起嘹亮的喇叭声。以此为信号，新生王国军的布阵起了变化。阵形迅速向左右两侧分开，在中央空出一条路。


    没了阻挡它的敌人，死者之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反而慢下脚步。甲罗武德军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在那尽头就是高揭著新生王国国旗的本阵。


    接著，从新生王国军的本阵中跑出一支幻晶骑士部队。由金色的光辉带头冲向提高警觉的死者之剑，后面跟著刻有红十字图纹的骑士。


    「那些家伙是双剑的部下！这表示压轴好戏上场了。到这个地步不管谁来都一样，挡路的话全都打垮就好了！！给我上！」


    「第二中队，拔剑！在我们面前的一律是敌人！尽情大闹，痛扁他们一顿吧！！」


    一拔出剑，第二中队就毫不犹豫地从正面冲进敌阵。这支别名银凤骑士团『围殴部队』的中队，出手时不耍什么小伎俩，就是卯起来挥动武器，打傻眼前的敌人就对了。


    相对的，黑骑士则是拋开沉重的盾牌，举起重锤。拥有高输出动力的近战特化型黑骑士擅长正面格斗。双方的武器碰撞激起火花，冲撞声活像尖叫一般传至远方.两支部队转眼间便陷入混战。


    冲在第二中队前方的金狮子，与同样一马当先的死者之剑短兵相接。


    「你就是司令啊？你的力量太危险了，我要在这里打倒你！！」


    「哦哦，来了架金光闪闪的家伙。是国王骑以外的另一架队长机？」


    死者之剑虽然叮铃当啷地装备著大大小小的剑，动作却格外灵活，它挥舞两手所持的大剑，不断使出强烈攻击。金狮子在进攻方面也没有屈居下风，只见它勇猛地举起一把大剑，卵足全力挥砍。


    厚重的钢铁呼啸著划过空气，每一次碰撞都迸散出火花。在结晶肌肉的收缩声伴奏以及进气装置唱出的悲鸣声中，两只巨人持剑而舞，激烈交锋。


    「……这是！？」


    战斗渐渐一面倒。死者之剑的攻势实在太过猛烈，它如烈火般巧妙操纵两把大剑，不露出任何一点破绽，令人惊讶的招数尽出，使得同样以攻击作为主轴的金狮子光是抵挡就忙不过来，渐渐受到压制。


    埃姆里思咬紧牙关，勇猛地挥剑纠缠上去，但他使出的攻击却打不到死者之剑身上。


    死者之剑和金狮子同样都是由最新的王族专用机量身打造而成，在性能方面不分轩轾。决定优劣的主要还是骑操士的技巧，埃姆里思身为战士的直觉敏锐地了这一点。


    「不愧是打掉魔导飞枪，只靠剑就杀到这里的骑士！好强……八成比我还强。正因如此！！」


    即使理解这一点，埃姆里思仍因为遇见值得一战的强敌而欢呼。他加深了了脸上肉食动物一般的笑发出活像野兽的咆哮。


    死者之剑不断增加攻击的强度。虽说是腕力过人的机体，但在双手各握著沉重的两把大剑的情况下，它的动作仍流畅得难以想像。藉由机体动作，抵销挥动大剑所造成的反作用力，得以毫无间断地变换位置，是一种攻防合一的技术。彷佛维持著某种平衡似的双手大剑不停舞动，这就是剑术狂人古斯塔沃所掌握、攻击让人找不到破绽的秘密。


    尽管他发起可谓双剑蹂躏以及钢铁肆虐的破坏，压得金狮子无力还击，不过古斯塔沃却暗自显现焦急的神色。


    「这家伙比我想像中还能撑。剑的技巧明明不怎么样，还真是死缠烂打！！」


    受到死者之剑凌厉凶狠的攻击，金狮子还能够紧咬至今，挡住古斯塔沃的去路。老实说，他对这个情况也感到很意外。他这个为剑疯狂，只能靠剑理解对手的狂人在短短的几招交锋间便能掌握敌人的实力。在他看来，金狮子的机体虽然强大，骑操士的水准却并非如此。但是，敌人至今仍然健在，而古斯塔沃当然没有放水。


    的确,在他看来埃姆里思只能算是未成熟的骑操士，但他那勇猛果敢的精神力让他不畏攻击而选择主动迎战，金狮子的性能更起了加乘作用。埃姆里思若在战斗时有所保留，大概马上就会成为大剑下的牺牲品吧，正是他那股旺盛的拚劲使他坚持到现在。


    「不管敌人多强大！我也没那么容易认输！只要还没倒下，战斗就还不会结束！！」


    金狮子预料之外地难缠，更使得古斯塔沃心里的焦躁节节高升。他可是放弃了与阿迪拉德坎伯一战，前来取国王骑首级的。金狮子虽相较之下勉强算是强敌，可是还不足以让他感到满意，在他体内蠢蠢欲动的战斗狂之心逐渐累积更多的不满。


    「真烦人，我没空理你啊！！」


    焦躁的古斯塔沃急于分出胜负。他运用死者之剑浑身的力道，机体全身上下的肌肉收缩振动，发出挤压的声响。在铠甲下方结实饱满的结晶肌肉产生卓越的力量，使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大弧度斩击。这一击能够打倒任何人，立即分出胜负。


    「喔喔喔喔！这一击！就由我接下吧！！」


    面对呼啸著逼近眼前的大剑，埃姆里思竟愚直地打算正面对抗。他脑袋里似乎完全没有躲避这个选项。


    当进气装置发出尖锐的吸气声，金狮子的输出动力顿时暴增。金狮子微微弯起身子蓄势待发，接著卯足全力朝袭来的大剑挥出一记重击。绳索型结晶肌肉的爆发力使得大剑的速度足以扭曲空气。


    双方攻势碰撞的瞬间，冲击波撼动了大地。剧烈的威力使得彼此的大剑被撞断碎，钢铁巨人的全力不只破坏了武器，更将双方的躯体弹飞。从开战以来就不断进行格斗的两架机体之间第一次拉开了 距离。


    「啧！闪也闪就直接承受攻击？挺有骨气的嘛！金色的，就称赞你一下吧。不过这下你就失去武器了。用那把细得像牙签的剑，别以为打得过我的死者之剑！」


    彼此瞪视的同时，古斯塔沃吼道，他的死者之剑依然完好。大剑虽是死者之剑的装备中威力最强的，但他的武器当然不止如此。毕竟机体上还配备了两手拿不完，大大小小、种类各异的剑刃。


    相对之下,金狮子则算不上毫无损伤。本体所受的损害只算得上轻伤没错，却失去了主要武器的大剑。虽已拔出了备用的长剑，但不可否认的是，用这样的武器对抗剑术狂人实在无法放心。


    「的确很吃亏！好吧，情况不太乐观，但是……」


    埃姆里思朝身后瞄了一眼。他的后方是新生王国军本阵，在那里的国王骑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没有丝毫战斗能力。虽然还能挥剑，但就真的只能如同字面所言『挥一下』而已，实在不能指望它上场作战，绝对不能让死者之剑靠近。埃姆里思吐出一口气，同时放低机体的重心。再次坚定了一步也不退的决心，全神贯注地摆好架势。


    古斯塔沃眼见金狮子改变应战姿势，微微扬起笑容说道：


    「哦？金色的，你剑术不怎么样，架势倒是挺有模有样的嘛。好啊，我就试试你有多少斤两，看你的觉悟够不够承受我的剑。」


    「随你怎么说。不过，你那么嚣张也不是没有原因，这样下去我会输……」


    拔出新剑的死者之剑傲然挺进。期间，埃姆里思只能绞尽脑汁思索致胜的方法。


    伊迦尔卡在空中留一1道红色轨迹，朝著飞龙冲去。


    在它后方，对空冲角舰则展开了不同的行动。锻造师队的队长，通称老大的达维正趾高气昂地坐在船长席上。


    「真是，我可是骑操锻造师，本职不是船夫啊。」


    「老大，硬要说的话，何止是克沙佩加，在弗雷梅维拉也没一个人本职是驾驶飞空船的啦。」


    握著操舵轮的巴特森受不了似地回答。不只他们，在舰桥上的所有人原本都隶属于锻造师队。这都是因为银凤骑士团是专业分工化的少数精锐集团，没有足够人手驾驶新船，所以在船只的调查分析结束后，才会由他们继续担任船员。


    「其实根本没差吧，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由传声管而来的模糊人声传到舰桥上。声音来自于固定在顶部甲板后方的两架泽多林布尔，坐在上面的是奇德和亚蒂。技术人员硬是接上传声管，让机体与舰桥之间可以互相联系。此外，为了避免在船发生晃动的时候被甩出去，也强化了固定装置。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伊迦尔卡离开后维持船的魔力供给。对空冲角舰与一般的飞空船不同，舰上只装载了魔导喷射推进器，因此就算只是前进，也会消耗惊人的魔力。必须直接与两架泽多林布尔连结，才能勉强继续飞行。


    「我们得去掩护艾尔才行！投枪器准备得怎样了？」


    「现在位于船舱，他们已经赶著重新装填了，可是不太可能马上发射吧。」


    这艘船舰上的魔导飞枪不足以供应所有投枪器再度发射，一齐攻击的机会也只剩一次。如果情况不算十分有利，同样的攻击很难奏效。


    「简单来说，就是看少年那边了。有破绽的时候再一股脑全射过去就对了！」


    语毕，老大的视线追逐著鬼神在空中闪烁的火焰。


    ◆


    飞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返回战场上空。这一幕让朝著吊桥挺进的新生王国军都惊慌起来。他们没有对飞龙有效的攻击手段，所以才会专注在地面上的战斗。眼见飞龙急速迫近，也难怪他们会萌生退缩的念头。


    「呜，打算直接攻地上吗！？」


    降低高度的飞龙又拉高船头，像是要浮在那个高度似的飞过天空。落下的速度转换成前进的气势，使得飞龙的魄力更上一层楼。面对压倒性力量的化身，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脚步，却又马上咬紧牙关，继续前进。


    「别害怕……!骑士团长殿下、马上、就会来了^!」


    就在这句话快说完的同时，铠甲武士掠过新生王国军的头顶。魔导喷射推进器留下尖锐的喷射音，推著伊迦尔卡有如箭矢般迅速接近飞龙。地面上的骑士此欢呼著目送它的身影。


    「来吧！这就算新的一回合了！这次可不会像之前那样放过你！！」


    一认出从正前方逼近的鬼神，飞龙就迫不及待地展开了行动。沸腾翻滚的魔力化为无形的压力充满四周，有如无声的咆哮。飞龙战舰的王牌——最大化战战斗型态真正的力量即将苏醒。


    剎那间，雷霆防幕覆盖了整艘船体，剩余的魔导兵装一齐发射出法弹。魔导喷射推进器驱策著巨大龙身进一步加速，并以压倒性的强化魔法支撑其所造成的反作用力。


    那就是模仿飞龙外型、纯粹的破坏力量显现的瞬间。飞龙的巨躯挟带著由魔法现象所构成的破坏之力扑向伊迦尔卡，就算是伊迦尔卡，撞上能将—切事物粉碎的雷之化身，也免不了了一死——尽管如此，艾尔依然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样啊，雷电的防御也强化不少呢。利用防御冲撞……发挥巨大身躯的优势，是正确的战术！可是你知道吗？我也不需要跟『龙的全力』正面冲突啊。」


    『皇之心脏』与『女皇之冠』进一步提高了输出动力，对抗逼近的飞龙。将不负师团级魔兽之名的庞大魔力送往伊迦尔卡全身。


    「伊迦尔卡比你小得多了。所以，贯穿也只需锁定一个点就够了！」


    艾尔的双手在操键盘上轻盈舞动，伊迦尔卡随即停止了魔导喷射推进器。他只靠惯性浮在空中，同时将多到快满出来的所有魔力注入双手所持的铳装剑。刀身分裂成两半，露出内部的构造，魔力之河流过刻在银板上的刻印纹章，最后形成战术级魔法。


    「就来比比你的信念【维维尔】和我的兴趣【伊迦尔卡】谁强大吧！」


    伊迦尔卡将铳装剑指向迎面而来的飞龙，从剑尖射出宛如浊流奔腾的轰炎之枪，在空中绽放出熊熊燃烧的巨大鲜红花朵。虽然渐渐被重力往下拖，伊迦尔卡仍一心一意地持续发射法击。


    这场信念的较量并没有持续很久。雷霆防幕与铳装剑楠比，若是只论规模，是雷霆防幕略胜一筹，但是雷霆防幕终究还是『覆盖整艘飞龙战舰的雷之盾』。受到伊迦尔卡从正面而且集中于同一点的轰炎之枪攻击，就算是由龙之怒支撑的雷盾上也开了个小洞。重启推进器的伊迦尔卡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个点缀著火焰之花的突破口。


    看到鬼神像是拨开火焰似容入侵雷霆防幕内侧，多罗提欧感到一股令人晕眩的愤怒。他已经无法判断良己感受到的震勤是来自船体，或者是因为自己恐惧的顗抖。他撇开这些情绪，朝丹田凝聚力量并握紧操纵杆，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叫道:


    「安岐罗沙被破坏，导致雷霆防幕变得不稳定！？没想到居然能靠蛮力打破……但是，你也别太看得起自己了！所谓飞蛾扑火指的就是这么回事。这次一定要用龙火把你烧得连渣都不剩！！」


    飞龙战舰对著突破雷盾的伊迦尔卡大大张开了下颚，从突击前就开始积蓄的魔力量以极尽压倒性的威方向前发射。飞龙战舰的最强武装——龙炎击咆所放出的炼狱之炎扑到伊迦尔卡面前。


    伊迦尔卡打穿的洞只有一个点，四周目前仍布满了凶猛的雷击，前方又有火焰逼近。如果想逃跑只能往后方，而且还得先摆脱直扑而来的火焰才行。


    想逃过那样的阵仗，对鬼神来说也极为困难，走投无路的伊迦尔卡只能被火舌吞噬。鬼神再厉害，防御力也不可能超越幻晶骑士的极限，眼看就要被压倒性的破坏力燃烧殆尽。


    「龙火啊！不过那是对城兵器，对我的伊迦尔卡不管用喔！」


    伊迦尔卡点燃魔导喷射推进器，把刚才送往铳装剑的魔力全部集中到推进器上。可动部位发出声响，转动推进器，将『喷射方向』转向前方。


    看起来，艾尔是要让伊迦尔卡后退——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伊迦尔卡将装备在全身的推进器所产生的喷射对准扑面而来的龙炎击咆喷流，然后释放。两股爆炎互相碰撞，就像跳著疯狂的圆舞曲一样缠绕在一起。


    不放过炼狱之炎那些微的犹豫空隙，推进器再度改变方向。推力的向量发生显著的变化，使伊迦尔卡像陀螺一样，旋转著前进。


    龙炎击咆是飞龙战舰的最强武装，不过多罗提欧有点误会其威力的性质了。这种连续喷射爆炎的武装只有在目标持续承受爆炎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若是有伊迦尔卡那样的机动性，承受火焰攻撃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跟规模大一点的法弹差不了多少。


    「密技伊迦尔卡跃龙门！因为很有趣，这一招得记起来才行。」


    伊迦尔卡一边旋转，一边以异常精密的控制调整推进器的方向，往上冲到龙炎击咆的火焰顶端，宛如溯溪而上一般翻身腾跃，踏在火焰的奔流上往飞龙前进。


    趦乎寻常的景象正在眼前上演，多罗提欧这下终于放弃冷静思考了。鬼神在『空中』跳著不可思议的舞蹈，展现不合常理的机动性。它避开致命的爆炎喷流，机体上迸散出火焰，最后 终于接近龙骑士像的面前。


    思考跟不上事态发展。到底发生是什么事？不，应该说，在场能够正确理解现况的，恐怕就又有艾尔本人了。


    「你——这个————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多罗提欧没注意到自身的动摇从嘴里泄漏出来，只凭著经验反射性地做出迎击。龙骑士像拔起船首突出的龙角，当成长枪剌向伊伽尔卡。


    即使陷入最糟糕的情泥，多罗提欧长年累稹而来的经验也没有背叛他。龙骑士像的长枪精准地捕捉到鬼神用大剑挥砍出的一击，成功错开了大剑的力道，化解了攻击。在交错的一瞬间， 同时迸散火花与金属的悲鸣后，鬼神飞往背后。


    「穿过了吗……！糟了，后面的安岐罗沙不能正常运作！」


    飞龙顶部的安岐罗沙在不久前遭到魔导火箭的攻击，仍未能恢复机能。这样下去，将会让鬼神直接降落在船体上。恢复冷静的多罗提欺不能允许那种事情发生，他把心一横、猛力踩下踏板。


    伊迦尔卡因为与龙骑士像的格斗，产生反作用力而停止旋转。待一降落在飞龙战舰的船首上就跑了起来，很快抵达船体中央。


    「那么，有源素浮扬器的话，应该位于中央附近……哦！？」


    就在踏出下一步的同时，伊迦尔卡突然往旁边倾倒。正确来说，倾倒的不是伊迦尔卡本身，而是因为它的立足点，也就是飞龙战舰的船体本身开始急速倾斜。无视船体悲惨地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飞龙运用机动能力强行扭转身子、打算来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身，把背上的异物甩下去。


    被拋到空中的伊迦尔卡不慌不忙地发动喷射，很快恢复平衡。正当它准备再一次降落到船身上，却有只巨大的格斗用龙脚迎面袭来。飞龙翻身不只是为了甩下伊迦尔卡，也是为了使用它最强的近距离武器。


    「这样啊，又是龙脚！但是那招已经看过一次了。」


    艾尔的反应非常迅速。上次受到格斗用龙脚攻击的时候，光是回避就已经是极限了，这一回他只是冷静地朝比幻晶骑士体积大上许多的龙爪发动反击。


    铳装剑放出的轰炎之枪命中爪子的根部。爆炸的火焰喷散出零件，连带轰掉了尖端部位和龙爪。


    即使如此，龙脚仍持绩接近。伊迦南卡于是在擦身而过的同时，用上收纳在铳装剑中的魔导兵装。庞大输出动力支撑起的铳装剑获得足够强化,战胜了飞龙的外装，砍入内部。伊伽尔卡通过之后，半毁的龙脚前端便坠落地面。


    鬼神挺过了凶暴飞龙竭尽全力传岀的多段攻击。


    不只多罗提欧，他的部下们都说不出话来，茫然自失。


    说起来，飞龙战舰这种对飞空船兵器根本就不需要认真对付区区一架幻晶骑士。启动最大化型态所展开的攻击，拿来对付架幻晶骑士已经绰绰有余。不论对手是幻晶骑士或飞空船，那必杀的一击应该都会让他们难逃被消灭的命运。然而，现实却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不仅号称最强的攻击全数遭到化解，飞龙甚至沦落到失去一只脚的下场。


    「鬼神……鬼神，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多罗提欧等人一下子失失了现实感。他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明白鬼神就是恐怖威胁的化身，但再怎么强大也该有个限度。


    鬼神的威力已经完全超出幻晶骑士的范畴了。不但拥有非比寻常的机能，能够驾奴它的骑操士技巧也是超乎想像。以多罗提欧和他的部下这些身经百战的勇士为对手，鬼神单枪匹马就把他们给击败了。


    「就连飞龙也不是那个鬼神的对手吗？不，错就错在我太相信雷之盾的防御，挨了火箭的攻击！」


    一开始受到的损害程度太严重了。就算不惜投入龙血炉、获得庞大的魔力输出，如果位于魔法输力末梢的幻晶骑士被破坏，也无法发挥飞龙真正的战斗能力。


    当他们因为不利的形势而产生动摇、注意力不再集中时，突然感受到一阵冲击。飞龙战舰的后方有条为了维持船体平衡的长尾巴，而那个怪物正攀在尾巴上。


    「……那个混帐！不是离开了吗……」


    握著怪模怪样的大剑，鬼面六臂的铠甲武士——这世上绝对找不到第二个那副模样的幻晶骑士了，那当然是伊迦尔卡。它背上手臂的手腕连著缆线脱离，前端的执月之手剜进龙尾，固定住机体。


    他以为鬼神在闪过飞龙的攻击后就飞向了后方，但其实它抓住龙尾跟了上来。它看准飞龙战舰分心的破绽，如今正准备行动。


    飞龙怎么可能让它得逞。它开始翻身扭动，试图把伊迦尔卡甩下去。飞龙与鬼神之间的战斗尚未结束。


    ◆


    正当死者之剑率领的黑骑士团步步进逼新生王国军的要害时，在梅尔巴里河的吊桥前方，阿迪拉德坎伯与黑色幻晶骑士相对而立。


    「 别挡路，给我让开……！」


    「呵呵、啊哈哈哈哈哈……！这可不成。没那么简单放你过去。」


    听到黑色幻晶骑士中传来尖锐的哄笑声，艾德加没有受到她的挑拨，而是仔细观察敌人要怎么出招。他的态度看似冷静，其实内心十分焦急。


    单骑压制住整支部队的死者之剑，对新声王国军而言是很大的威胁。虽然埃姆里思率领的第二中队留在本阵护卫女王，还是让人放心不下。他必须尽快击败眼前的敌人，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挡住去路的黑色幻晶骑士在色调上近似狄兰托，除此的部分却像截然不同的机髅。机身修长纤细，只有背部诡异地隆起，里面似乎藏著背面武装。


    艾德加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后，他从深处挖出一项重大的情报。


    「你是在米谢利耶的……！？」


    曾经在米谢利耶市发动夜袭，欲抓走那时候还是王女的埃莉诺，把银凤骑士团也卷进去的那群间谍幻晶骑士,和眼前的机体属于同一系统。形状不用说，那种异常敏捷的身手明显相同。


    「哼？啊啊，你说得没错，那时候真是承蒙你们关照了……」


    铜牙骑士团长凯希尔挤出愉快，又像是不悦的笑声。她的座机是以团员的机体『维滕多拉』为基础，再进行许多改装而成的铜牙骑士团长专用机，其名为『威洛奇诺斯』。


    在米谢利耶市的夜袭行动失败后，展开反击的银凤骑士团摧毁了铜牙骑士团几乎所有的幻晶骑士，导致团队全灭。唯一留下来的只有她自己的座机『威洛奇诺斯』而已。实际上，铜牙骑士团就连名字都不存在了。


    在威洛奇诺斯的驾驶座上，凯希尔露出阴郁疯狂的表情开口 ：.


    「实在有够可恨。不管到哪里都来碍事，竟然还跑来这种地方逞威风！你们害好不容易重建的铜牙骑士团又毁了！教我怎么原谅！」


    威洛奇诺斯以不太像是人类的动作慢慢逼上前来。相对的，阿迪拉德坎伯却没来由地停止了动作。这时，艾德加才总算搞清楚自己一直存在的异样感从何而来。


    「…………你的声音。我就想会不会是那个人，我对那个声音有印象。」


    艾德加握著操纵杆的手绷紧了。他的力道透过银线神经传到机体上，使得两肩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发出肌肉收缩的吱吱声响。


    「你、你是……！那时候的『贼人』吗！？」


    听见艾德加震耳欲聋的怒吼，凯希尔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而像是很享受他的愤怒般，浮现扭曲的笑意。


    「啊——？唉呀，你也太薄情啦。我们不是互捅肚子的交情吗？现在才发现？学生骑士！！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早知道那时候就把你干掉了，真是让我后悔莫及！！」


    威洛奇诺斯大叫著放低身子，朝这边冲来。


    「还不迟。我的梦想还没结束……我不会放弃！！只要带回你们的项上人头就还有希望！你就在这里接受报应吧」


    「报应？你说报应啊。贼人的胡言乱语虽然不干我的事……但我也跟人约好了。要接受报应的是你才对，厄尔坎伯的仇还有抢走特列斯塔尔的帐，就甩这架阿迪拉德一并算清！」


    突然碰上一直在寻找的敌人，艾德加眼中的焦躁消失，反而燃起了旺盛的斗志。阿迪拉德坎伯确实回应操纵者的意志，将可动式追加装甲舒张开来，内藏的魔导兵装开始发射法弹。威洛奇诺斯往旁边一跃、避开刨进地面的法弹激起的爆炎，然后提升了奔跑的速度。


    「唉呀，还真是热情！让人有点心跳加速呢！！」


    由维滕多拉改装而成的威洛奇诺斯,它的动作之快已经到达就幻晶骑士而言令人惊愕的境界了。黑影掠过地面，行动比魔兽还快。


    威洛奇诺斯一个箭步向前，递出刺突剑。对这迅速得连眼睛都跟不上的一击，阿迪拉德坎伯则驱动了可动式追加装甲迎击。它的攻击比艾德加记忆中还要刁钻、凌厉不少。


    在上一次的交战中，凯希尔驾驶的是她不熟悉的特列斯塔尔，光是那样都能够击败厄尔坎伯了。现在她驾驶的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机体，谁晓得她的实力有多么深不可测。


    我方的防御稍微早了一步，敌手剑尖滑过装甲表面。艾德加立刻启动可动式追加装甲，意图将敌人的剑连同手臂弹开。不过，此时的威洛奇诺斯早已越过他背后离开原地。艾德加的追击没有赶上，对方仗著绝对的速度差距，才选择了这种袭扰战术。


    经过好几轮的攻防后，双方仍无法给予彼此致命的打击，艾德加于是改变了战略。他发挥可动式追加装甲的防御优势，强行让阿迪拉德坎伯上前，架开威洛奇诺斯的剑，把剑插入内侧还击。


    「哈哈！我不讨厌那样硬著来喔！」


    凯希尔的态度莫名地从容，只是看著阿迪拉德坎伯的动作。下一秒，威洛奇诺斯的背部一口气动了起来。它的躯体纤细修长，背部却诡异地隆起。那个部位突然伸展开来，变成许许多多的『手臂』。


    那些手臂有许多关节，外形和辅助腕类似。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许多有著凶恶爪子的蝴蛛脚从威洛奇诺斯背后长出来一样。


    其内部的绳索型结晶肌肉成为强力的弹簧，让那些像是辅助腕的东西获得猛烈加速。其尖端每一只锐利的爪子放出浑厚的光芒，往阿迪拉德坎伯全身落下。


    可动式追加装甲已经用来抵挡刚才的攻击，来不及防御。艾德加在思考之前就做出反应，以踏出的脚为轴心，猛然扭转机身。因为意识到躲不过，于是将身体偏向另一边藏住要害。更进一步藉由移动整个身体，将原本来不及就位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强行拿来防御。这时，像是要包围阿迪拉德坎伯的异形手臂一拥而上。由于数量太多，没档住的利爪不断削掉各处装甲。


    损害不算轻微，但阿迪拉德坎伯还是避开了致命伤。它踏稳脚步，机体重心也没有摇晃。当他准备立刻展开反击时，威洛奇诺斯又抢先猛然后退，拉开了距离。


    「啧！反应还是一样快得莫名其妙，居然连这个都没办法解决掉。如何？这装备还不赖吧？这叫作『可动式攻击腕』，可以做出灵活的动作……就像这样！」


    已经亮出来的杀手锏，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威洛奇诺斯就那样展开可动式攻击腕跑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呜！」


    发出蛇一般的嘶声低鸣，外表却有如蜘蛛的威洛奇诺斯压低姿势，发动突击。本体的攻击与可动式攻击腕的突刺重合，攻击像狂风暴雨一般袭来，艾德加则巧妙地操作可动式追加装甲一一抵挡。攻击与防御——可动式攻击腕与可动式追加装甲，两者的性质虽然完全相反，两架机体的特性却非常相似，形成一种危险的平衡，


    「啊哈哈，这样打起来不觉得很怀念吗！？你跟那时候一样像只乌龟，只知道防守啊！！」


    即使凯希尔在攻击的空档刻意出言挑衅，艾德加也不予理会，只是默默挡下每一招攻击，同时观察对手是否露出破绽。可惜威洛奇诺斯的招式变换自如，找不到任何可趁之机。


    没有破绽——真是如此吗？艾德加心中忽然感到疑惑。可动式攻击腕在结构上具备好几只手臂，但操纵的终究还是人类。光凭骑操士一个人，真有可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全部的手臂？他推测那很困难。就他所知，做得到如此神乎其技的家伙，只有史无前例的狂人——艾尔涅斯帝而已。


    凯希尔的本事虽然也有可能足以和艾尔抗衡，不过答案应该更简单。它跟艾德加所驾驶的阿迪拉德坎伯可动式装甲，基本上是同样的原理。事先组合好几个种类的动作，再视情况切换运作模式，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有灵活多变的技巧——这么想还比较合理。


    既然如此，艾德加便专注于防御，开始逐一分析敌人的动作。他从可动式装甲还在研发的阶段就已参与其中，一旦摸透攻击腕的运作模式，不难推测出它的下一招。


    没多久，艾德加就从可动式攻击腕的动作中找出几个模式，而他身为骑士的能力，也没差劲到被早已识破的攻击打中。


    见对手正确躲开每一次攻击，凯希尔的脸庞扭曲。


    「这家伙……难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穿可动式攻击腕的动作了吗！？」


    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寒窜过她全身。再继续打下去，不利的会是她。


    「危险……明明面临如此猛烈的攻击，这家伙却没表现出丝毫动摇。从那时候就觉得，这家伙真是莫名坚韧又棘手啊。」


    根据经验，凯希尔深知纯白骑士倾向以防守为主，擅长在发现一丝破绽时奋起反击的战术。


    在上次的战斗中，他也是这样拿下自己机体的一只手臂，所以她不会重蹈覆辙。凯希尔决定暂时让威洛奇诺斯退后，思考下一招怎么出手


    「动作几乎都被看穿了……继续反撃只会称了他的意。何况，又被耗到魔力储蓄量用光可不妙。」


    如果配合纯格斗战用的阿迪拉德坎伯行动，可以肯定威洛奇诺斯会先耗尽能量。那并非明智之举，凯希尔于是准备改变战斗方式。就在这时，阿迪拉德坎伯抢先一步采取行动。


    他展开可动式追加装甲，露出隐藏在下方的魔导兵装。耀眼的红色法弹随即袭向威洛奇诺斯。


    凯希尔当一下做出反应，她立刻让威洛奇诺斯弯下腰，维持低重心姿势跑了起来。背上的可动式攻击腕同时蠢动著刺入地面，攻击腕在地面上配合踩踏弹起的劲道，赋予机体更多的加速度，使它的动作活像蜘蛛一般。化身为怪物的威洛奇诺斯以猛烈的速度在地上爬行。


    「嘻嘻嘻！都不让人家休息呢！难道不只是很坚韧而已吗！？」


    「有完没完，真是花招百出……！」


    面对眨眼间杀过来的威洛奇诺斯，艾德加则用阖起可动式追加装甲的完全防御型态迎击。 刺突剑与可动式攻击腕看似要再一次袭向装甲——结果却没有。在眼前深深压低姿势的威洛奇诺斯驱动全身的结晶肌肉与可动式攻击腕，踢起尘土奋力一跃而起。以幻晶骑士无法想像的灵巧动作飞跃过阿迪拉德坎伯的头顶，柔软地扭动身躯，翩然落到它背后。


    「啊哈哈！真是个笨蛋。以为这家伙【威洛奇诺斯】跟其他的幻晶骑士一样吗！？」


    像要从背后抱住阿迪拉德坎伯一样，威洛奇诺斯举起刺突剑扑了过来。凯希尔不认为那些像杂耍的招数每次对艾德加都管用，打算靠这一击分出胜负。


    被身手矫捷的敌人绕到背后，令艾德加陷入不利的形势。面对比自己回头速度还更快袭击而来的可动式攻击腕，他采取了胆大包天的举动——


    可动式追加装甲像翅膀一样大大展开，然后撞上群起包围而至的攻击腕，藉此挡下了部分攻击。撞上装甲的攻击腕发出金属挤压的声响并缠绕上去，但威洛奇诺斯的本体却没有停下来。刺突剑的尖端挟带致死的威力，精准地刺入铠甲的缝隙。短短一瞬间的攻防，更突显出凯希尔的精湛技巧。


    「还没完！一定还有办法。阿迪拉德！让她……见识你的力量！！」


    艾德加立刻掀开加装在操纵杆上的盖子，用力按下里面的按钮。那是仅此一次的紧急手段。收到指令的魔导演算机向机体下达『解除』某个机能的命令，加在部分机体上的『强化魔法』因此中断了


    接收到命令的部位就是可动式追加装甲。由于解除了固定，由层层堆叠的装甲所形成的可动式追加装甲无法继续维持连结，纷纷散落开来。而可动式逭加装甲的解体，也松开了可动式攻击腕的束缚。转眼间变得一身轻的阿迪拉衡坎伯竭力扭转身躯，使威洛奇诺斯必杀的刺击偏离了目裰，只在坚固的铠甲上擦出火花就结束了。


    「混帐！唉，怎么就是不认命！！」


    明白自己失败的瞬间，威洛奇诺斯就打算拉开距离，阿迪拉德坎伯却在此时追上她。脱离装甲的阿迪拉德坎伯身形变得轻灵，速度不像一开始交战时差那么多。


    它将装备在手上的小型盾当作打击武器，顺势朝著威洛奇诺斯的头部砸下去。格斗战特化型机的强大输出力将威洛奇诺斯的头部击碎，剥夺了它的视野。只见威洛奇诺斯身上迸散出铠甲的碎片，严重失去了平衡。


    「你这混帐家伙！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凯希尔恶狠狈地瞪著失去光明的幻象投影机，马上做出反击。她反过来利用受到攻击的力道，挥出加上反作用力的可动式攻击腕。不必瞄得太精准，反正敌人就近在几乎是互相拥抱的距离内。


    攻击腕的爪子朝阿迪拉德坎伯的全身扑过去。艾德加不顾肩膀、手臂以及躯干都被利爪刨削，依然剌出阿迪拉德坎伯手上握著的剑。失去平衡还有视觉的威洛奇诺斯躲不开这一击，让这一剑贯穿了腹部，伴随著钢铁尖锐的悲鸣。巧的是，这一幕的构图正好与厄尔坎伯对上特列斯塔尔那时候恰恰相反。


    「威洛奇诺斯……！为什么？我怎么可能……！可恶！！」


    贯穿腹部的一击破坏了进气装置，金属摩擦的怪声在驾驶座中回荡。事到如今，凯希尔也领悟到自身的败北。


    魔力供给被切断后，就真的没戏唱了。她大声咂舌，马上采取下一个行动——打开机体的胸部装甲，以惊人俐落的身手跳到外面，根本没把幻晶骑士高达十公尺的高度放在眼里，她必须趁敌人的注意力还在威洛奇诺斯身上的时候离开这里。降落在地上的凯希尔头也不回，正准备拔腿开溜。


    比她的行动快了一步，遭到破坏的威洛奇诺斯机体被扔到她前方。凯希尔挥开扬起的尘土，一回过头就看到全身伤痕累累、坑坑疤疤的阿迪拉德坎伯俯视著她。就算她身手再怎么矫健，在被幻晶骑士瞄准的状态下也很难逃脱。


    「啊哈、啊哈哈哈……喂，别开玩笑了。堂堂骑士大人应该不会对活生生的人类挥下那把巨大的剑吧？」


    即使被逼到进退维谷的境地，凯希尔还是顽强地寻找逃跑的机会。她故意装出可怜的模样，观察对方的反应。若是对方因为这样有了丝毫的动摇，那她就能找到一线生路。


    可惜她的期望落空，阿迪拉德坎伯毫不犹豫地举起大剑。


    「我说过了，要跟你算清这笔帐。当时特列斯塔尔被抢走就是这场战争的起因……既然我无法阻止那件事，就让我在这里了结一切吧！！」


    凯希尔只留下一声痉挛似的呼吸声，身影早已飞奔而岀，巨人拿著象徵破坏的钢铁巨剑追了上去。结晶肌肉的性能强而有力,比人类的速度快上好几倍，并且发挥出无可比拟的力量。


    「噫、啊，住、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该死的啊啊啊啊！！」


    挥下的剑刨开大地，冲击激起麈土，连同石块四溅。当战场上的狂风刮走尘土后，那里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受到幻晶骑士直接攻击的人类，连残渣都不会留下。


    阿迪拉德坎伯维持著挥下巨剑的姿势静止了好一会儿，然后从全身发出像是肌肉收缩的吱吱声响、挺直身子。驾驶座里的艾德加没有露出胜利时的表情，他摇摇头转换思考，视线盯著前方。


    「…………解决掉的敌人只有一个，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


    阿迪拉德坎伯鞭策著破破烂烂的躯体跑了起来。在他跟宿敌缠斗的这段时间，死者之剑正在新生王国军的本阵撒野。为自己过去的宿怨做出决断后，艾德加奔向前去帮助友人。

 第四十一话 鬼神与飞龙相遇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军发起的四方盾要塞攻略战，终于迎来佳境。


    多亏入侵四方盾要塞的幻晶甲胄部队在坚固的防御上凿穿一个洞，打开城门，放下梅尔巴里河上的吊桥。得此助力，新生王国军一口气向前进攻。只要突破四方盾要塞，旧王都戴凡高特就近在眼前了。


    面临转趋不利的形势，甲罗武德军也不是坐以待毙而已。翠玉龙骑圑以古斯塔沃的死者之剑为核心，对新生王国军的本阵发起猛攻，目标正是女王埃莉诺乘坐的国王骑。而在一马当先杀进阵地的死者之剑面前，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拦住他的去路。


    「冲锋！！冲锋！！打垮他们前进！！只要破坏掉那面旗帜就是我们赢啦！！」


    撼动大地、扬起尘土，黑骑士不断前进。发挥重装甲优势突入敌阵的他们，俨然是一块巨大的岩石，挟著磅礴气势粉碎阻碍去路的一切事物。


    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的卡迪托雷，挡在宛如破坏化身的黑骑士面前。如果就这样直接撞上，就算是卡迪托雷也免不了遭受破坏，但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动摇。


    卡迪托雷一边缩短距离，一边启动背面武装进行法击。目标锁定在敌人的上半身，尤其是头部。为了防止视野被破坏，狄兰托将手臂举起防护，法弹被坚固的装甲弹开，没起到什么牵制的作用。


    「别小看黑骑士的装甲！—那种程度的法击根本没用！！」


    敌人已经近在眼前，黑骑士更用力踏稳脚步，准备迎接冲击。覆盖全身的厚重钢铁展现出万全的防御能力，想必会像破城锤一样粉碎敌人吧。然而，他们预想的结果却没有发生。原本就在面前的卡迪托雷突然往旁边一跳，改变了前进路线，就那样与黑骑士擦身而过 ,避开了冲撞。


    狄兰托的骑操士连忙想补上追击，却因为向前冲锋的势头过猛，没这么容易修正回来。既然黑骑士的冲撞拥有必杀的威力，敌人自然会选择闪避。尽管如此，他还是让对方得逞了，原因就在于卡迪托雷不断射出的法弹。它射出法弹的目的不只是破坏，也是为了扰乱对方的视线。


    卡迪托雷躲过冲撞后，出现在它眼前的是敌人毫无防备的背影，没有人会放过这么大的破绽。它双手握紧大剑，一个转身，狠狠朝对手门户大开的背部砍去。


    卡迪托雷有著东方样式所特有的强劲臂力，其所挥出的一击，就算是狄兰托也无法全身而退，被剑砍中的装甲发出怪声并凹陷下去。由厚重铁块锻造而成的大剑，与其说是用来挥砍的武器，更像是某种打击用的钝器，穿透铠甲的重击粉碎了对手内部保护的结晶肌肉。狄兰托摇晃著身躯，碎片散落一地。腰部的肌肉是支撑整架机体的重要部位，对近战特化型机体而言，失去平衡的姿势可说是致命伤，而机体本身就很沉重的狄兰托更不必说。


    「唔喔喔，这混帐……!为什么？为什么敢冲到这么前面！？明明只要受到黑骑士的一击就会被破坏了！」


    狄兰托的骑操士不禁愕然质问。对手面对致命的威胁仍毫不畏惧地主动进攻，甚至做出反击，这已经算得上疯狂的举动！脑袋正常的人绝对办不到。


    「一击就被破坏？把魔兽当成对手的话，这种事根本是家常便饭！那种程度就退缩怎么当得了骑操士！」


    见敌人产生动摇，卡迪托雷的骑操士只回了这么一句话。平心而论，就算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操士，这么具攻击性的人也算少数，可惜在场没有任何能指得出这一点。卡迪托雷接著对姿势摇晃不定的狄兰托展开猛攻。在进攻这件事，没有人能够超越第二中队。没多久，黑骑士就被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第二中队的攻势还不只如此——


    黑骑士迈步前进，同时发挥其大量的结晶肌肉所形成的力量挥动重锤。原本预期将以这击致敌人于死地，结果却只是徒然挥过虚空，然后击碎地面。狄兰托的强大在于它极高的输出动力，也就是一击的重量。不过这项优势却在一对一的状况中，暴露出它们意想不到的弱点


    以重锤为主的攻击具有优越力道，却也连带造成敏捷性低下的缺点。以往都是靠重装甲来弥补攻击时产生的破绽，可是卡迪托雷的攻击力却超出他们的想像。


    避开重锤潜入敌人胸前的卡迪托雷举起手上的大剑，一只手扶著剑的中段部分，将剑尖当成长枪一样刺出，将卡迪托雷的力量与速度都集中在一点的突刺超越了黑骑士的重装甲强度。当它把剑压得更深、剜入内部时，就听到结晶肌肉碎裂的刺耳声响，碎片从装甲隙间散落出来。


    随后，卡迪托雷维持刺出剑的姿势，用肩膀撞向对方，再利用反作用力立刻脱离。侧腹遭到破坏、失去平衡的狄兰托被撞得脚下踉跄，令它接下来做出的反击力道明显减弱，就算再怎么强而有力也施展不出攻势。


    失去攻击力的黑骑士变成空有坚硬装甲的靶子。又受到了几次攻击后，最后还是倒下了。


    多亏第二中队的英勇奋战，黑骑士的数目确实地逐渐减少。


    「呼、哈哈！这下不妙。牺牲大剑是操之过急了啊，只靠长剑实在不好对付！！」


    率领第二中队的埃姆里思在与死者之剑的对决中陷入苦战。金狮子的外装上四处可见伤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如果大将骑没有设计成高防御力的机体，此刻大概已成为剑下亡魂了。


    看著金狮子那副可怜样，死者之剑用肩膀扛起剑，像是叹气似地排出气体。


    「哈！喂喂，只有一开始有精神啊？你根本还不了手嘛。只不过稍微硬了一点，也差不多该完蛋了吧？」


    听见死者之剑嘲弄地挑爨，埃姆里思露出斗志高昂的笑容回答道：


    「哼！还早得很。我和金狮子还不会倒下！！」


    「我不讨厌虚张声势。不过啊，看你也撑不多久了！」


    埃姆里思的斗志完全没有衰退，可是战斗拖得愈久，胜利的希望就愈是渺茫，这也是不争的事实，逐渐累积伤害的金狮子已经没有余力扭转形势了。


    （不对，还有方法。只要能使出金狮子的绝招『默王咆哮』……！)


    金狮子的最大武装——默王咆哮一击便足以消灭中队级魔兽。一旦受到直击，区区幻晶骑士根本不是对手。问题在于使用兽王啦哮会消耗大量魔力，更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准备发射，以那个为剑痴狂的修罗为目标，别说是命中了，大概连准备发射都做不到。他忍不住开始祈祷有人可以暂时拖住对手的脚步。


    「噢噢，真把我看扁了。在我面前想事情，倒是挺游刃有余的嘛！！」


    在埃姆里思分心思考的那一剎那，尽管那样短暂的间隔实在细微到称不上破绽，但当他注意意到时，死者之剑早已踏进攻击范围内了。


    「呜，又是那么扯的动作！」


    出招只慢了不到一拍，就陷于被动形势的埃姆里思猛然动了起来。死者之剑的攻击精确瞄准了金狮子的关节部位，一旦关节被破坏，就算装甲再怎么坚固也没有意义。金狮子用单手所持的长剑挡下敌人攻击，只不过死者之剑是二刀流，还有另一把剑砍过来——


    「那又怎样？不是只有剑可以当成武器！！」


    金狮子握紧拳头，然后硬是用前臂的护具装明变住了斩击。迸现火花的装甲被削去，喷溅出碎片。它的装甲防御再怎么坚固也绝非无敌，要是继续这样乱来，早晚会赔上整条手臂。


    「哦，漂亮。不过你也真拚啊。」


    听见古斯塔沃愉快的嘲讽声，埃姆里思咬紧牙关。他牺牲掉护具装甲才勉强挺过道一轮攻击，而且要放心还早得很。毕竟死者之剑的攻击尚未结束，双方仍处于彼此剑的攻击范围之内。死者之剑将攻击被挡下的反作用力延伸到下一个动作上，使出新的一击。舞动的长剑锁定了金狮子受伤的手臂，道一次它不会来得及挡住。


    就在金狮子的手臂险些被砍断的那一刻，一发冷不防飞来的法弹介入了死者之剑与金狮子之间，并且命中眼看就要砍进手臂的剑上，将那把剑从中打断成两截。古斯塔沃诧异地瞪大眼睛，瞬间猛然往后退开、拔出替代的新剑。


    「喂喂，这边也要来碍事啊！」


    见到这一幕，埃姆里思的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


    「哈哈！如何？这就是我的目的！我当然有计画的好吗？不过你来得真慢，艾德加，这边早就炒热气氛了啊！」


    「请少爷原谅，因为刚才出现了一个有些因缘纠葛的对手」


    射出法击的是艾德加驾驶的纯白骑士阿迪拉德坎伯，它手上的魔导兵装仍残留著淡淡发光的魔力。


    「嘿！铜牙把话说那么满，结果还是被干掉了啊。唉，无所谓！你能活著过来这里，我还要夸你呢。可是我看你也快挂了，打算靠那台破铜烂铁跟我打吗？」


    也难怪古斯塔沃感到傻眼。现身助威的阿迪拉德坎伯损害的程度跟金狮子差不多，完全是遍体鳞伤。


    它失去了外观最明显的特徵——可动式追加装甲，纯白的美丽装甲上开了无数个黑洞。连手上的魔导兵装，也是从拋弃的可动式追加装甲上强行拆下再带过来的。


    「你别瞧不起它。阿迪拉德还能动，这样就够。」


    「真是！只不过多了个笨蛋就拽起来了嘛。」


    「你说呢？多一个人，表示能做的事情也增加了。」


    艾德加的虚张声势并非没有根据。


    在他吸引敌人注意力的期间，金狮子悄悄移动了位置，摆出夹击死者之剑的态势。这是发挥数量优势最单纯的战术，同时也非常有效。不论怎样的高手，要应付前后同时发动的攻击也极为困难。


    接著，艾德加举起剑指向周围。


    「而且你以为敌人只有我们吗？仔细看看你身边，在你一个人暴冲的时候，部下们都怎么了？」


    古斯塔沃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环顾四周。与他一起杀进敌阵的黑骑士部队在不知不觉间少了一太半，这全是第二中队的战果。在场留下的战力仅剩死者之剑还有数架黑骑士而已。


    「混帐东西！真敢下手啊！你们这些半死不活的家伙少嚣张了！！既然这样，用我的死者之剑把你们全宰掉就好了吧！！」


    阿迪拉德坎伯抢先举剑砍向死者之剑，埃姆里思也打起精神同时发起攻势。即使受损的情况严重，要挡下这两架银凤骑士团引以为傲的机体联手攻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但是，死者之剑却用像龙卷风一样的旋转力量把攻击硬是弹了回去。


    面对失去平衡、脚下踉跄的阿迪拉德坎伯和金狮子，死者之剑用短剑划出锐利轨迹，补上追击，动作依然有如电光石火般神速。死者之剑凌厉的下一击杀向被短剑刺中导致损伤，动作变得更加迟钝的两机。


    「嘿，游戏时间结束了。差不多该解决掉你们两个啦！！喔喔喔喔喔，『苏醒吧，我的剑』！！」


    古斯塔沃使劲发出吶喊，唤醒死者之剑沉眠的力量。剎那间，死者之剑彷佛从全身长出诡异的枝丫。


    这架机体全身上下装备了大量的剑，那些在它身上插得密密麻麻的剑一齐弹开了剑鞘。由剩下的固定装置抓住并举起剑，再牢牢地定住。突出全身的剑戟扭曲了轮廓，使原本就布满各种剑的机体外型变得更加异常。


    「什么鬼！？根本就是只刺猬吧！！你疯了吗？那种状态怎么可能正常挥剑战斗！？」


    「这样很完美。舍弃『保护』我的剑，成为『杀掉』你们的剑。好了,就让你们亲命体验被砍的滋味，看我到底有没有疯吧！！」


    这根本是疯子般的逻辑。对剑之修罗古斯塔沃而言，机体上的剑既是武器，同时也能成为铠甲。放弃『剑鞘』的死者之剑得以变身成完全的攻击型态，如实呈现出狂人的坚持。正因如此，才能发挥出疯狂修罗真正的力量。


    「咿呀哈啊啊啊————！！」


    死者之剑先是微微压低姿势，随即爆炸般往地面猛力一蹬，杀向阿迪拉德坎伯，那副全身镶满凶器的模样彷佛结合成一把剑。眼看死者的魔剑冲上前来，阿迪拉德坎伯连忙用剑和盾抵挡。


    剑与魔剑正面冲撞，迸散出金属摩擦声与火花。死者之剑利用全身武器将敌人的攻击弹开，力量被压制的阿迪拉德坎伯脚下一个不稳，让死者之剑顺势滑入自己胸前。它手上的剑与从手臂上长出来的更多剑，用力捅进阿迪拉德坎伯的腹部。受到如此凌厉的一击，令外装被刺穿的阿迪拉德坎伯腾空飞起。看著洒落结晶肌肉碎片、滚落在地的纯白骑士，死者之剑大声吼道：


    「哈哈！先干掉一个！接下来换你……就说你还太嫩了啊！！」


    古斯塔沃没仔细看过周园，就直接使出回旋踢，这是针对跑过来想支援阿迪拉德坎伯的金狮子所做的迎击。金狮子反射性地举起手臂互相交错，及时挡下死者之剑的攻击。


    可是下一秒，古斯塔沃又做出意料之外的行动。它利用突出全身的剑山卡住金狮子的装甲，靠蛮力硬是把他拽倒在地上。如果单论臂力，以最高级机改造成的死者之剑更胜一筹。他进一步对失去重心的金狮子补上追击，用膝盖上突出的锋利剑刃刺向金色骑士。被那个恐怖的凶器戳中以前，埃姆里思赶紧朝逼近的踢击猛力挥出拳头。虽然免去了被钻孔的命运，却让受到冲击的金狮子被撞飞出去，摔落地面。


    瞬间击败两架骑士的死者之剑发出一声格外响亮的排气声。它将全马力驱使到异常的程度，譲疲劳的身体发出抗议。


    「……果然吃掉不少魔力啊。」


    依照古斯塔沃的指示打造而成的怪异装备，维持奔放的外型，并将全部剑刃展开的『汇醒吧，我的剑』会牺牲大量的魔力。他的表情微微扭曲，然后启动了源素供给器。机体深处的素晶石开始融解，获得高纯度乙太的魔力转换炉，怒吼著开始喷出剧烈的魔力。


    「嘿嘿，我要夸夸你们两个。居然能让我用上道玩意儿……就怀著骄傲去死吧！！」


    话音刚落，古斯塔沃就让死者之剑跑了起来，目标是摇晃著试图起身的阿迪拉德坎伯。腹部受损，已经没办法正常进行格斗战的阿迪拉德坎伯就跟活靶没两样。


    死者之剑全身的剑喀叽喀叽地发出摩擦声响，巨躯不断逼近，装饰著大量剑刃的破坏野兽将为艾德加带来死亡。


    阿迪拉德坎伯光是站起来就已经竭尽全力，更遑论要躲开这一击，绝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承受拥有强大臂力的死者之剑攻势。因此，古斯塔沃一心以为纯白骑士一定会拼死采取回避。


    然而，艾德加却意外地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反而主动踏著蹒跚的步伐前进，打算正面迎击死者之剑。虽然他的行动出人意表，古斯塔沃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发动攻击。不管纯白骑士在想什么，也不会改变死者之剑的攻击威力足以致命的事实。死者之剑瞄准半毁的纯白骑士，毫不留情地祭出刺击。


    「……阿迪拉德，接下来才是关键。我们上！」


    在死者之剑将要抵达前，阿迪拉德坎伯踏出半步,侧身摆好架势，并且伸出拳头摆出挥拳的姿态。当剑尖碰触到目标，大量突出的剑刃在眨眼间侵蚀黯淡的白色装甲。受到巨大力量肆虐过后，阿迪拉德坎伯的手臂外装剥落、肌肉断裂，就被粉碎破坏了。


    「哈哈！这样你连剑都拿不起来了！那么想变成肉片的话就成全你……！？」


    古斯塔沃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阿迪拉德坎伯在一只手臂被破坏、腹部也受损的状态下仍执意往前踏出一步。更多死者之剑身上突出的剑因此牢牢嵌入白色骑士的身体里。


    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一项事实——白色骑士应该受到了致命伤，但唯有骑操士乘坐的胸口部分保护得很彻底。古斯塔沃这才明白敌人的目的，纯白骑士牺牲自己，只为了封住死者之剑的动作。


    「……总算停下来了吧。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接下来就是你的死期。」


    「虚张声势！只不过让我停下来又怎么样！？那副德性什么都做不到吧！这种东西马上就会被我扯……」


    古斯塔沃话说到一半就停了。想起某个事实的瞬间，他僵硬地转过头去。他的敌人不只阿迪拉德坎伯一个——


    「没错，我们可不是孤军奋战。」


    在白色骑士作战的期间，金狮子昂然起身。


    埃姆里思平静地低声诉说，并扣下操纵杆上增设的扳机。收到主人指令的金狮子打开肩部装甲，露出内藏的纹章术式。同时，背后的魔导兵装也全部展开、连结，一齐开姶运转。机件充分吸收金狮子所有的魔力，毁灭的咆哮声渐渐高扬。


    「那家伙……还留著魔导兵装！？可恶！！这下惨了！！给我放开，你这混帐！难道打算跟我殉情吗！？」


    完全掌握状况的古斯塔沃让机体拚命挣扎，试图强行剥下阿迪拉德坎伯。艾德加却反过来利用对手的动作让机体重心倾斜，藉以推动死者之剑，使它正面朝向一分一秒都在累积力量的金狮子。


    「接我这招……这就是金狮子最大的力晕！！去吧，『兽王咆哮』！！」


    连结复数魔导兵装、放出特别强化威力的大规模魔法，金狮子搭载的特殊魔导兵『兽王咆哮』苏醒过来。刻入其中的战术级魔法属于空气操作，金狮子周围的气流卷动著集中，密度差异使光线折射，扭曲了机体轮廓。经集中、压缩后的空气带著指向性能量释放出来，化为一股激烈的冲击波。强烈的暴风袭向死者之剑，并连它背后的阿迪拉德坎伯也吞噬进去。与此同时，释放出所有魔力的金狮子在魔导演算机的紧急措施下启动了停止机能，缓缓倒向地面。


    带著沉闷爆破声轰出去的冲击气流把两只巨人炸上半空，它们巨大的身躯飞上空中，然后重重摔落地面。死者之剑全身上下散落剑的碎片，不停翻滚直到速度减弱，最后再也站不起来。机体内的乙太从扭曲的铠甲缝隙间迅速流失，溶到空气中形成七彩光芒，消逝在周园的大气中。死者之剑的躯体逐渐失去力气，正面接下金狮子发起的暴风攻击，使得躯干部位遭受重创。不仅进气装置被破坏，连旁边搭载的源素供给器也无法幸免。


    倒在它后方的阿迪拉德坎伯，从胸口响起释放压缩空气的声音，扭曲、卡死的装甲被强行打开，艾德加从里面探出头来。


    「……跟你殉情我可是敬谢不敏，但那的确是冲危险的赌注。」


    他在默王咆哮命中的前一刻，把死者之剑拿来当成盾牌，才侥幸避开致命的打击，可惜阿迪拉德坎伯还是成了牺牲品。四肢的损害尤其严重，已经完全动弾不得了。


    「噢噢，艾徳加，还好你没事！刚才虽然是出绝招的机会，还是让我捏了把冷汗啊。」


    此时，从同样横倒的金狮子内爬出的埃姆里歇黎过来4咧嘴露出笑容，举起手臂这么说。


    「其实也是千钧一发。少爷，您威力控制得实在太完美了，令人佩服啊。」


    艾徳加见识过狮王咆哮的最大威力。假如在完整状态下被击中的话，想必无法全身而退，因此他才认为是埃姆里思手下留情了。但不知为何，被称赞的埃姆里思却慌忙把视线转开，然后说：


    「啊啊，嗯？没有啦，只还魔力不够……呃！怎样？干得漂亮吧！」


    「少、少爷……？」


    艾德加惊愕的呻吟和艾姆里思敷衍的笑声乘著风，吹过战场。


    「唉结果又输了。」


    令人惊讶的是，驾驶座里的古斯塔沃也活了下来。金狮子的魔力不足,与王族专用机的坚固装甲救了他一命。


    他粗暴地摇动操纵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整个人瘫在驾驶座上，看著眼前的幻象投影机因为魔力供给中断而渐渐失去光芒。


    倒地的死者之剑最后将眼球水晶转向广阔的天空。逐渐失去色彩的影像中，背后拖曳著浓烟的飞龙摆动著身躯，喷出剧烈的火焰。古斯塔沃发现加速中的飞龙点亮了魔导光通信机，正在传达某些讯息。


    「……老爸……对不起。看来我只能到此为了。」


    身为反击杀手锏的死者之剑被打败，四方盾要塞的防御力也降低了。能够保护甲罗武德王国的王牌只剩下飞龙战舰而已。


    「……抱歉，之后就拜托老爸了。一定要连我的份狠狠打爆他们……！！」


    楫能完全停止的死者之剑发出摩擦声并且逐渐沉默。这架机体原本就做了很多不合理的改造.因此一旦失去魔力供给便失去平衡、开始自毁。


    死者之剑失去暂时借来的生命、再度回归尘土，幻象投影机的光芒黯淡下去。在被黑暗彻底笼罩的驾驶座里，古斯塔沃只能无力地瘫在座椅中。


    飞龙战舰彷佛喝醉一般在空中蛇行前进。它并不是真的醉了，也没有发生什么故障，而是为了甩掉抓住它尾巴的『幻晶骑士』。


    抓住飞龙战舰尾部的是伊迦尔卡。它从远处发射执月之手钩住龙身，接著再卷回缆线，牵引本体慢慢地往飞龙的中央前进。飞龙动得这么厉害，若是不固定机体的话根本无法向前。


    当鬼神终于抵达躯干部位，就在用执月之手抓稳飞龙的状态下举起了铳装剑。


    「飞空船和许多幻晶骑士结合的巨大兵器……战斗能力是很惊人没错，但是单体终究是单体，有点疏于防备了呢。像这样固定住的话，就没办法把敌人甩掉了喔。」


    艾尔轻抚飞龙战舰映在幻象投影机上的船体，那怜爱的表情不像在对待自己的敌人。


    「人们创造兵器总是在寻求破坏力。不过，只是一味进行巨大化就想达到目标可不行。硬要我说的话就是……很没品味。」


    随后，他的手指移向操键盘，轻巧地输入指令。铳装剑展开剑身，露出内部凶恶的魔导兵装。


    「果然还是人形兵器最好。扩大人类的型体，是最有效率的姿态。难得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有完美的解答，怎么能无视这点呢？就算做不到，至少也该认真想想和幻晶骑士之间的合作，感谢你让我学到了宝贵的一课。好了，是时候结束了。这里不会有用来防御的雷盾，请你坠落吧。」


    伊迦尔卡站在船体上方，也就是雷盾的内侧。脚下全是靶子，不管攻击哪里都会打在飞龙身上。它用铳装剑随便对准了某一点后，立即扣下扳机。


    铳装剑喷出火焰，在飞龙的躯体上肆虐逞凶。破坏的鬼神终于露出獠牙趣宣告这场决斗的终结。


    「喔喔、咕唔！嘎啊！！」


    遭受轰炎之枪直击，飞龙战舰的船体喷发出猛烈的火焰并开始倾斜。射出的法弹有几发掠过船身飞向前方，命中了多罗提欧所在的船首部位。


    剧烈震荡撼动了驾驶座上的多罗提欧。经由高输出动力强化的外装轻易地扭曲崩解，往地面掉落。飞龙战舰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揍了 一拳般，摇晃著改变了航向。


    不过，尽管龙骑士像受到损害，却依然能正常运作。被冲击晃得头昏眼花的多罗提欧摇摇头努力维持意识，然后瞪大充满血丝的双眼大吼：


    「不可能……不，不应该存在。不可能存在如此轻易就超越这条龙的力量！！」


    受到足以动摇飞龙巨躯的强烈攻击，让多罗提欧和部下们感到一股头晕目眩的焦躁。多罗提欧扳动操纵杆，再次命令飞龙旋转身体好把鬼神甩下去。虽然这只是单调的迎击行动，但在敌人爬上船体、极近距离战斗的情况下，飞龙战舰的选择并不多。不是用法弹迎击，就是利用那副巨躯进行格斗战，而顶部的安岐罗沙已经近乎全毁了。


    「哦？又想把我甩下去？这招不可能每次都成功喔。」


    察觉到立足点开始倾斜，艾尔立刻朝脚下的船体射出执月之手。四把执月之手的缆线卷回拉紧，将伊加尔卡的躯体牢牢固定住。


    飞龙在下一秒急速旋转，使得视野中的场景跟著不停转动。强烈的离心力袭向伊迦尔卡，艾尔却咬牙撑过去了。


    「被甩下去以前，先让你……停止动作吧！」


    伊迦尔卡抡起铳装剑刺进脚下，使刀身裂开并启动魔导兵装。像是挖进船体内部一般射入的法击虽然没有打中源素浮扬器，还是对四周造成很大的损害。被炸碎的结晶肌肉四散飞出，剥离开来的装甲也不断往地面落下。


    终于，飞龙战舰连维持姿势都有了困难，逐渐开始倾斜。尽管试图挣扎抵抗，但由于构成船体的结晶肌肉受损，无法继续正常运作，结果变成半飘半飞的状态。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就是赢不过区区一架幻晶骑土！？」


    就算多罗提欧想破脑袋，也不能理解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飞龙战舰与伊迦尔卡就好似镜像形成的双胞胎，同时也是距离彼此最遥远的存在。从两者都是由某种技术累积而成的终极型态，在具体呈现出疯狂的这个层面上可说处于同一个等级，而在形式上却是对立的两个极端。


    决定性的差别在于飞龙战舰是集结了大量的骑操士发挥出强大力晕，跟组成部骑士能够与更为强悍的敌人战斗是同样的道理，集结多数之力的飞龙战舰也因此增强了好几倍力量。


    相对的，伊迦尔卡再怎么拥有无比的力量，终究是依附在艾尔涅斯帝个人的特异能力上而生，其最大的特徵就是『直接制御』这种操纵方法。以魔法术式为媒介，让操纵者与幻晶骑士合为一体。艾尔的思考经由魔法术式翻译，再让伊迦尔卡透过魔导演算机读取。


    要求骑操士发挥最大的能力，将其扩大到极限。艾尔妄想的结晶——鬼面铠甲武士伊迦尔卡已经称得上幻晶骑士这种兵器的顶点。这疯狂的产物如果少了某个从异世界来的狂人，别说成功启动，大概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世界上。


    「……可恶啊。还没完，还没结束！！」


    多罗提欧挥开缠住四肢的恐惧，更用力地握紧操纵杆并且用力踩下踏板，对飞龙下达前进命令。


    从飞龙战舰尾部，喷射出一股尤为炽热猛烈的火焰。注入所有剩余的魔力并用最大输出紧急加速，让全身更剧烈地翻腾跃动。不把到现在还贴在背上继续破坏的鬼神甩下去，它早晚会迎来死期。船身因为鬼神的攻击而受了不算轻的损伤，进行那样危险的动作，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导致自毁。


    身缠呼啸的风声，飞龙痛苦地在空中翻滚挣扎。在龙骑士像里的多罗提欧和驾驶各部位安岐罗沙的部下们，都咬紧了牙关忍耐著。维持飞龙的强化魔法，同时也保护内部的搭乘人员承受连强化魔法也制不住的压力，但他们还是没停止动作。


    「鬼神绝不会就这样乖乖待著……无论如何都得找出活路才行……」


    想必鬼神也受限于相同的惯性而动弹不得，但就算现在有效，也不保证鬼神会一直安分下去。毕竟鬼神可是能够随心所欲地在空中飞翔行动。


    在努力寻求一线生机的多罗提欧面前，出现了新的阻碍。


    「……那是！！」


    一艘飞空船从视野一隅逐渐靠近。甲罗武德军中根本不存在会追逐飞龙战舰的船，那只可能是鬼神的同伙——对空冲角舰。


    「不只鬼神，连飞空船也……即使是飞龙……」


    多罗提欧内心生出一股感触，彷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浮扬器早晚会被破坏，飞龙将坠落，这极为真实的预测令他全身寒毛倒竖。同时，也感受到灵魂好像要被辗碎的恐惧。


    飞龙开始在上空盘旋。拥有可动式龙骨，能够利用结晶肌肉控制身体的飞龙战舰，其回转性能是既有的飞空船完全比不上的。飞龙扭动著倾斜船体，将侧腹朝向对空冲角舰。上方的岐罗沙虽然几乎全毁，下方机体却还能正常运作，足够发射法击。


    下方的安岐罗沙往空中散布法弹。这一波攻击成功牵制住对空冲角舰，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这只飞龙的命运也快到尽头，我就认了吧。鬼神，是你赢了。」


    多罗提欧喃喃自语。即使飞龙不可能回应他，但从他耳里听来，遭到破坏的地方扭曲变形所发出的声音就像是飞龙的悲鸣。


    魔导火箭破坏掉半数的安岐罗沙、格斗用龙脚被砍断，连最强兵装龙炎击咆也暴露出弱点。就算他们的魔力供给再充裕，也没有对鬼神有效的攻击武器，而敌方甚至还保留著一艘对空冲角舰。


    为了称霸天空而诞生的飞翔之船——飞空船是这个世界首次登场的实用航空兵器，其中专为『对飞行船用兵器』设计打造而成的飞龙战舰，更拥有超乎单体规格的强大战斗力。飞龙的力量不止对付飞空船，对幻晶骑士也很有效。那双爪子可以把钢铁骑士像果实一样捏碎，龙火则能够在一瞬间把一整支部队以上的敌人烧光。


    在这个时代，飞龙战舰无疑是极端先进且异常的存在。照理来说，它应该在未来十几年内都不会遇到对手——如果没有那异形的鬼神挡在眼前的话。


    「不过，就算要我把胜利交到你手中，也不会让你妨碍我们的任务。这样下去,我们的败战将直接导致甲罗武德军的溃败。」


    听见多罗提欧这么说，传声管中传来有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一旦飞龙被击败，鬼神的强大威势就会直接降临到甲罗武德军头上。他想不出任何足以对抗鬼神的可能人选，幸存的安岐罗沙骑操士，以及在船体中央控制炉的部下想必也心里有数。当他们失去飞龙的时候，甲罗武德军也就注定落败了。


    守护之龙称得上是保护甲罗武德王国的最终兵器。曾经身为最强存在的飞龙，如今已是遍体鳞伤，被逼到只能等待死亡的地步了。如果甲罗武德军到最后落得全体战败的下场，想必卡特莉娜也无法全身而退。


    多罗提欧的精神被逼到极限。在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中，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


    「不行……唯有此事不能允许。这么一来就无颜面对克里斯托瓦尔殿下……还有卡特莉娜殿下了！就算牺牲掉这条飞龙，我也要给予新生王国军痛击！！打开魔导光通讯机！传达我们的觉悟！！」


    装备在飞龙战舰帆翼上的魔法灯光以一定的闪烁著，看到信号的甲罗武德军应该就会明白他们的决心了。


    「我多罗提欧马多尼斯可不会白白被击落！！既然如此……」


    他的言行透出一股疯狂的气息，他继续将飞龙剩余的力量全部注入推进器，开始爆发性的加速。


    飞龙已经放弃甩落伊迦尔卡，兀自如箭矢般笔直往前飞去。累积的伤害使得船体各出发出悲鸣，但是飞龙无视这一切，并于同时释放出乙太，令飞龙战舰不断地降低高度。


    这下就连艾尔也只能咬紧牙关，承受著彷佛要把伊迦尔卡压扁的急遽加遽。在这么危急的状态下，他对飞龙突然放弃甩开自己、优先选择移动的行为感到疑惑。


    「不把伊迦尔卡甩下去，他们就没有胜算而且就算再怎么提升速度也逃不掉。那他们到底想去哪……啊！这样啊，居然来这招！」


    艾尔瞪向航路前方，眼前愈来愈清晰的景象，让他自开战以来第一次扭曲了表情。克沙佩加在战场上迎风飘扬的旗帜，就座落在化作一道箭矢的飞龙战舰前方。


    半毁的飞龙战舰点亮觉悟的灯光，不断提升速度朝著目的地前进，目标是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军的本阵。多罗提欧瞪著高举的克沙佩加旗帜，疯了似地吼道：


    「女王！！只要宰掉女王！新生王国就会丧失正当名分而崩溃！那么一来，就算飞龙坠落死亡，甲罗武德王国也不会失去胜算！！」


    就像要把剩下的魔力燃烧殆尽一般，魔导喷射推进器不停喷出剧烈的火焰。不顾负伤的飞龙承受不住庞大的负荷，一副快要解体的模样，多罗提欧仍执意前进。他早就放弃使用格斗用龙脚和龙炎击咆了，满脑子只想著将半毁的飞龙战舰本身当作武器，对敌军降下制裁的铁锤。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不计后果、盲目进行加速。


    「才不会让你……得逞！」


    当然，艾尔不会对此袖手旁观。


    尽管所剩时间不多，靠伊迦尔卡的破坏力说不定也能先把飞龙战舰打下去。艾尔发动身体强化魔法抵抗压迫自身的惯性，然后命令伊迦尔卡用铳装剑指向脚边。从大小来看，源素浮扬器应该放在船体中央的某处。只要能破坏掉它，飞龙战舰就只有坠落一途了。


    就在展开的统装剑准备射出火焰的那一刻，有颗法弹从前方朝伊迦尔卡飞来。法弹就像被吸引过去一般，直直飞向伊迦尔卡的胸口，然后在即将命中前被铳装剑打落，飞散在天空中。


    「！真不死心，还想做无谓的挣扎吗！？」


    放出法弹的是龙骑士像。在这蕴含破坏力的惯性作甩下多罗提欧的技术竟能奇迹似地举起魔导兵装并精准锁定伊迦尔卡。就个人而言，他的确也是名实力高超的骑操士。


    「呵呵呵……可恨的鬼神，就算不能毁了你……也不会让你妨碍我等的宏愿。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就陪我到黄泉一赵吧！！」


    疯狂与杀意以龙的面貌显现，朝伊迦尔卡不断发射法击。所有的法弹都被伊迦尔卡挡下来了，但是那正合多罗提欧的意。他的目的不在破坏鬼神，而是要像这样牵制住它，尽量多争取一点时间就好。伊迦尔卡也不能毫无防备地承费法击，只能任凭令人焦躁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这样啊，宁可做到那个地步也不准我击落。但是一别以为伊迦尔卡的力量只能拿来破坏！」


    伊迦尔卡防御法击，除了原本固定的执月之手外又站稳双脚，让自己更稳固地定著在飞龙战舰上，然后将魔导喷射推进器转往与飞龙航路垂直的方向，开始全力喷射。两具大型魔力换炉所产生的庞大输出动力，让爆裂的火柱产生强烈推力压迫—战舰。


    不久，理应拥有巨大质量的飞龙战舰，航道开始摇晃。


    「居然……无论如何就是要妨碍我！！但是光凭那种程度……！」


    从不同方向而来的激烈能量令飞龙愈来愈难以驾驭。在半毁的龙骑士像内，多罗提欧就像吐血一般发出咆哮。


    他不停朝伊迦尔卡射出法击，同时拚了老命施展高明的操纵技巧。鬼神的推力与飞龙的推力互相碰撞，使船的航向有如暴风雨中的小船一样摇摆不定。


    翻腾跃动、来势汹汹的飞龙不断靠近，从新生王国的本阵也能清楚看见那一幕。


    「陛下……请看那个！飞龙……飞龙要掉下来了！！」


    护卫本阵的近卫骑士在感到欢喜之前，就开始出现慌乱的迹象。强敌飞龙坠毁这件事原本值得庆祝，但如果朝著自己头上落下来的话，是另一回事了。


    连普通的飞空船坠落都会引发剧烈冲击了，何况是飞龙那样体稹巨大时船。万一被波及，肯定无力回天吧。


    「不、不妙！它打算直接撞过来！？快把陛下带到安全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不过到底还能逃到哪里去？不只近卫兵陷入混乱，和埃莉诺一起坐上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的伊莎朵拉看著幻象投影机上愈来愈大的飞龙影像，也脸色发青地说：


    「埃莉诺，怎么办？不赶快逃的话会被波及……」


    「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而且照那样的速度看起来，现在开始行动也来不及了。」


    飞龙摇摇摆摆地前进，实在很难预测它会掉落在哪里。再说，靠著幻晶骑士的双脚能不能逃过也是未知数。


    埃莉杂只坚信一件事——有艘飞空船正从逐渐逼近的飞龙背后火速追了上来，她的护卫骑士就坐在那艘船上。


    「……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我，而且若是连你们都失败了的话，大概也没有人能阻止了吧……」


    她合拢双手祈祷，目不转睛地望著天上的战斗。


    「开始稀释乙太！！别考虑后果了！！总之从那家伙的侧面撞过去就对了!推进器,把全部的魔力都烧进去！！」


    「噢！可是已经到极限了啊！！」


    老大在船长席上扯开了嗓门吼道，抓著操舵轮的巴特森则自暴自弃地回应。为了配合飞龙战舰的比乙太高度，他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调整乙太浓度，更将魔力注入魔导喷射推疯狂喷射出猛烈的火焰，直到濒临自毁的程度。多亏伊迦尔卡的努力，飞龙战舰渐渐慢了下来。两艘船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但还是有一段令人焦急的距离。


    「我们得尽量拖住那家伙才行！奇德，动手吧！！」


    「好！怎么可能让你过去！！」


    对空冲角舰的动力源是人马骑士，驾驶座里的双胞胎启动了内藏式多连发投枪器。伊迦尔卡飞离后，从冲角舰这里也可以操作。因为魔导火箭已经用完了，所以现在装填的是普通的魔导飞枪。


    飞枪立即朝著飞龙投射过去。正与伊迦尔卡战斗，同时还得拼了老命稳住方向的多罗提欧没有余力躲开他们的攻击。


    靶子很大，因此魔导飞枪无一遗漏地一支支陆续刺进飞龙的各部位，却还不足以将它击坠。飞龙战舰的外装防御力比普通飞空船还要高上许多，就算用内藏式多连发投射器一起射击，也没办法轻易将其击坠。


    「怎么会、居然……没有停下来！惨、惨了啦！」


    亚蒂益发焦躁地大叫。飞龙散布著令人畏惧的恶意与压迫感，不断逼近本阵，已经没有时间了。


    「还差……一点！再一下子就能赶上了！有没有什么办法……j


    对空冲角舰终于追上飞龙战舰与其并列，但两艘船的速度有些微差距，连是不是来得及对飞龙战舰采取行动都很难说。


    「飞龙的背上……那是！伊迦尔卡在战斗吗！？」


    这时，奇德注意到飞龙的船体中央喷起火焰，以及船首的幻晶骑士朝著火焰的源头——伊迦尔卡不断发射法击的光景。


    他一眼就能明白那一幕代表了什么。那是利用魔导喷射推进器对抗飞龙的伊迦尔卡，以及妨碍他的敌人。


    他当下灵光一闪。只要打倒敌人，让伊迦尔卡可以自由行动就好了。他很清楚伊迦尔卡的火力强得有多离谱，只要帮他排除多余的阻碍，就算是飞龙也会马上被啃食殆尽。接著，当他确认过自己的状况，又忍不住慌张起来。刚才已经把魔导飞枪全部发射出去，他们如今没有远距离攻击的方法了，而且根本没时间重新装填。


    什么都好，就没有什么能够射向远处的襄西吗？当他环顾四周，一把竖立放置在机体附近的骑士长枪跃入眼中。


    「啊——可恶，不小心想到一个超烂的点子。」


    奇德语带涩地说完，然后深吸一口气。


    他很快便下定决心，先将泽多林布尔与固定的镧索分离，并且让获得自由的机体站起，接著拿起骑枪飞驰而出，跑到顶部甲板上傲然而立。


    「喂，奇德！？你在做什么！你走的话船的魔力就……」


    「抱歉！你一个人稍微撑一下。我去把那艘船……痛扁一顿，让它停下来。」


    泽多林布尔压低姿势，开始在后脚上积蓄力量。看到这里，亚蒂也明白奇德的意图了。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张的亚蒂还来不及开口制止，奇德的泽多林布尔就发出勇猛的嘶鸣声冲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对空冲角舰顶部甲板的最末端，纵身跃入空中。,


    由于两艘船还差一点就要并行，所以他和飞龙战舰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穿越猛烈气流、跨过天空的泽多林布尔成功降落在飞龙的背上。


    「什么……是什么人！？也罢，从那艘龄上过来的总不会是同伴。那么不论来者是谁！都阻止不了我！！」


    突然出现在舞台上的登场人物让多罗提欧大吃一惊，但又马上愤怒地啐道。他的目的和手段都已经简化到最单纯的形式，也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慌了手脚的反而是艾尔。


    「泽多林布尔！？是哪一个！？不对，来这边干什么！！」


    「还用说？当然是来海扁那家伙的！艾尔，接下来就拜托你！！」


    奇德单方面地抛下这句话，议泽多林布尔跑了起来。为了不让他靠近，龙骑士像的攻击目标也开始转向他。人马骑士在法击的枪林弹雨中飞驰穿梭。


    他靠著挥动盾牌和骑枪弹开攻击，可惜没办法完全挡下来，在途中挨了好几发法弹，使得装甲被打掉的泽多林布尔在转眼间增加许多伤口，它却完全没有放慢速度，仍旧不顾一切地埋/头猛冲。


    「再撑一下！泽多林布尔，我们上——！！」


    「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别过来，别来妨碍我！！」


    眼看人马骑士来势汹汹、锐不可当，龙骑士像终于忍不住把所有法击全部集中到它身上，可惜为时已晚。泽多林布尔踏出最后一步，举起骑枪毫不留情地直接撞上去。


    「这……这、是……什……么！」


    人马骑士飞扑而来，手上的骑枪贯穿了龙骑士像的胸膛。一般来说，胸口是幻晶骑士驾驶座的位置，龙骑士像自然也不例外。


    看著从正面贯穿机体还有自己身体的巨大骑枪，多罗提欧一时之间露出茫然的神色，随后，原本想叹气的他吐出了红黑色的血块。


    「咕喔、咳……殿、殿下……无法带著、好消息去见您……万分、抱歉……」


    这就是甲罗武德王国骑士——多罗提欧马多尼斯的最后一句话。


    主操控机的龙骑士像被破坏，飞龙战舰完全失去了控制。


    后方放出的魔导喷射推进器火焰变细消失，船体开始减速。


    「喝啊！！少年他们成功啦！趁现在冲上去！！」


    老大的命令还没吼完，对空冲角鉴就朝著飞龙战舰撞了过去。开启最大的动力，把飞龙从新生王国军阵地所在的方向推离。


    「呜呜，惨了。不知道光靠一架泽多林布尔能撑多久……」


    船的魔导推进器贪婪地吞噬魔力，剧烈消耗的程度一架泽多林布尔实在应付不来。当亚蒂垮下脸发出呻吟时，有道人影飞了过来。


    「……艾尔！！」


    从伊迦尔卡这里，当然也清楚看见了奇德鲁莽的攻击。从龙骑士像来的阻碍一消失，艾尔就猛然展开行动。


    「毕竟奇德拜托过我嘛。」


    回到对空冲角舰上的伊迦尔卡再次射出执月之手，然后抓住船的银线神经。等到魔力通路连接完成，他就一口气提高了输出魔力。两具大型炉咆哮著将庞大的魔力注入对空冲角舰获得魔力的推进器也随即增加力量。


    「不可以喔，甲罗武德的龙，你该待著的地方不在那边。来吧，回你该去的地方！！」


    受伊迦尔卡和对空冲角鉴的全力推动，终于大大动摇了飞龙的前进方向。


    以新生王国军本阵为目标的飞龙战舰偏离航道，将它的头转向四方盾要塞，已经没有人能够改变它的方向，多罗提欧的计画在此时彻底宣告失败。


    对空冲角舰推著飞龙战舰不停前进，在两艘船即将越过四方盾要塞的城墙时，艾尔让伊迦尔卡举起了铳装剑。他切换流向魔导喷射推进器的魔力，放出猛烈的法击。


    威力远远凌驾于一般法击的轰炎之枪刺进飞龙的侧腹部位，在内部尽情肆虐过一番之后，贯穿了另一边的船腹。


    飞龙身上四处爆出烈焰，伴随著破裂的装甲和结晶肌肉碎片散落到空中。幸存的安岐罗沙也遭到破坏，一架接著一架脱落。最后当船上的一切毁灭，支撑飞龙停留在空中的源素浮扬器也随之分离崩解。


    失去了浮扬力场的船体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然后一口气从空中坠落。


    「唉——靠气势就冲过来了，但是这样有点不妙……吧？」


    身处泽多林布尔的座舱中，奇德感觉到船开始摇晃坠落，他抓著长枪刺入龙骑士像，不禁为自己的冲动行为戚到后悔，毕竟泽多林布尔可是没有飞行能力。


    继绩留在道里，最后就会跟飞龙同归于尽，一起接受大地热情的拥抱，可以的话还真想拒绝啊。


    「奇德！马上放弃机体，跳到这边来！！」


    结束船体破坏作业的伊迦尔卡朝他跑了过来。在渐渐落下的飞龙战舰上，一聪见艾尔的呼唤，奇德马上毫不犹豫地从泽多林布尔的驾驶座里跳了出来。


    高空吹拂的强风开始摆弄他的身体，让奇德整个人狂风中的树叶一般翻滚飘遢。伊迦尔卡的手朝他伸了过去。


    「……抓住了！」


    伊迦尔卡精密地调整魔导喷射推进器，极为谨慎地接住他的身体。精细的动作正是能直接控制机体的艾尔拿手绝活。


    一抓好奇德后，伊迦尔卡立刻往飞龙的船首一蹬，纵身跃入空中。全力运转的魔导喷射推进器驱使伊迦尔卡飞越苍穹，然后降落在对空冲角舰的顶部甲板上。


    「……真是的，你这次还真乱来。」


    伊迦尔卡松开手，看到坐在上面的奇德一脸筋疲力尽地发出乾笑声。他顶著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仰望救了自己的巨大鬼神，有点心虚地说：


    「没有啦，那时候只是拚了命……啊、还有……抱歉，艾尔，我把泽多林布尔弄坏了。」


    在他们背后，失去乙太加持的飞龙战舰坠落速度愈来愈快，被留在船首上的泽多林布尔也成了陪葬品，机体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吧。


    这个时候，一阵压缩空气泄出的声音响起，伊迦尔卡的胸部装甲打开了。驾驶座内轻盈跳出来的艾尔，从胸部装甲沿著手臂走到奇德身旁。


    接著，他在仍累得站不起来的奇德面前立定，然后摸了摸有点紧张的奇德脑袋。


    「你拚尽全力行动我不会生气，只觉得有点乱来不太好而已。至于泽多林布尔的问题，就算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只要再修理就好了。如果你能没事，当然都无所谓。」


    在他们对话的期间，飞龙战舰终于摔落到地面上。


    在四方盾要塞城墙的内侧，等著新生王国军的甲罗武德军骑士们目瞪口呆地仰望上空。


    辽阔的天空中，有个物体正冒著烟往下掉落。那是他们的守护龙——飞龙战舰的遗骸。已停止所有机能的飞龙，速度毫无衰减，朝他们当头掉了下来。甲罗武德军里也有人发出惨叫逃跑，可惜不管要做什么都已来不及。


    飞龙的尸体狠狠砸向地面，激起漫天尘土。失控的魔导兵装喷出火焰，龙身陷入无止尽的崩壤。如今，它已失去强化魔法的保护，再也无法维持形貌，只能认命地摔个粉身碎骨。


    受到飞龙坠落波及的甲罗武德军陷入凄惨的地狱。管它是不是黑骑士，受到直击的一切全被砸个稀烂，而四处飞溅的碎片又引发了另一轮破坏。就算黑骑士抵御冲击的能力再优秀，也无一例外地全遭到毁灭。


    就这样，翠玉龙骑团待命的后援部队，也随著飞龙战舰一同踏上了黄泉。


    圆满达成使命的对空冲角舰慢慢减缓速度，在上空飘浮。在顶部甲板上，默默目送飞龙最后一程的艾尔和奇德背后，一个影子降了下来。


    「啊——！只称赞奇德太不公平了！！人家也很努力耶！」


    从泽多林布尔一跃而下的亚蒂发动了不必要的强化魔法，硬是跳上伊迦尔卡的掌心。一抢回(?)艾尔就牢牢地把他抱进怀里。让艾尔摸过自己的头以后，才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这个时候，对空冲角舰的搭乘人员也陆续聚集到顶部甲板上，欢呼著跑向伊迦尔卡身边。有好一段时间，甲板上充满了对银凤骑士团的赞叹声。


    很快的，船就回到原本的航路,前往与新生王国军会合。

 第四十二话 准备作战

    飞龙战舰惨烈的死状令战场上所有人沉默下来。毕竟它不是普通的飞空船，曾经是新生克沙佩加王国最强大的威胁，也是甲罗武德王国的守护之龙。正因为如此，茫然抬头仰以甲罗武德军居多。


    在这彷佛一切事物都静止下来的科德尔列平原上，忽然响起女王的声音：


    「……现在正是越过四方盾要塞的好时机。前进吧，新生王国的骑士们！」


    她的宣示成为火种，立刻点燃起新生王国军足以燎原的狂热，令他们乘势攻向益发混乱的甲罗武德军。克服了重重困难之后，困境转变成胜利的预兆，正在他们眼前大放光明。


    「全军前进……！还差一步就能夺回我们的王都了……！！」


    国王骑挥下指挥杖，下令攻击。隶属于新生王国军的所有骑士们，莫不回以英勇雄壮的吶喊。由于其中一方加强了攻势，使得原本维持著微妙平衡的战况轻易地倒向一方。


    面对在女王的指挥下势如破竹的新生王国军，甲罗武德军里却再无人能够统帅全军。尽管前线的指挥官们努力奋战、试图勉强支撑战局，却都只是无谓的挣扎。地上的黑骑士们一架接一架地倒下，天上的飞空船也被大量魔导飞枪一艘艘打了下来。甲罗武德军受灾的状况有增无减，只能眼睁睁看著戦力不断流失。


    「可恶……不行了。后退！我们已经毫无胜算……只能尽可能让机体逃脱……」


    甲罗武德军已经失去像样的战力，主要还是因为飞龙战舰在坠毁时牵连到四方盾要塞的后援部队，让他们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眼看就要溃败，战场上各处的战斗逐渐被压制下有人被杀，有人则是侥幸逃脱。最后，四方盾要塞终于升起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旗帜，让它自豪地在空中飘璗。


    少数幸存的黑骑士和飞空船狼狈不堪地从新生王国军的追击中逃了出来。他们已经不具备军队的机能，只是一群残兵败将。


    「追上甲罗武德军！把侵略者一个不剩地赶出我们的国土！新生克沙佩加王国万岁！女王陛下万岁！！」


    新生王国军发起的胜利吶喊，响遍这片成为决战舞台的科德尔列平原。


    以雷冯提亚为核心的打击部队追逐著甲罗武德军的残党开始进攻，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收复戴凡高特。


    旧王都戴凡高特的陷落，成为宣告大西域战争开始的信号。在这块土地上既是克沙佩加王国灭亡的象徵，同时也是甲罗武德王国统治的凭据。因此，收复旧王都这件事，可说不仅是女王埃莉诺，更是克沙佩加所有人民的宿顾。


    银凤骑士团第三中队跑在前头，后面跟著新生王国军。背后拖著的货车上载著一、二中队的卡迪托雷，扬起尘土勇往直前。


    「好！冲第一个啦！开辟前往旧王都的道路——！」


    「前进！为了吊祭艾德加队长而战！」


    「喂！机体先不说，我本人还活得好好的耶！？」，


    大家嘴上吵个不停，脚下也没忘了把挡路的黑骑士踢开。对上人马骑士凶猛的突击力，零散的牵制火力几乎发挥不了什么效果。


    眼看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旗様愈来愈近，戴凡高特里的混乱也扩散开来。留在城里的飞空船陆绩起飞，试图逃往西方。这座都市几乎没有防御能力，黑骑士的数量也不够组成战力。一旦敌方突破四方盾要塞，就不可能抵挡住他们的军队。


    「来是我们输了。」


    卡特莉娜疲倦地坐在宝座上，望著试圆离开城市的飞空船，事不关己地喃喃说著。这时，一名下人慌慌张张地来到宝座前。


    「殿下！四方盾要塞沦陷，翠玉龙骑团开始撤退了！克沙佩加军已攻到城下！请殿下也趁早逃脱！！」


    即使看到下人心急如焚的样子，她也没什么反应。下人不明白王女为什么不赶快行动，焦急地想强行将她带走。


    然而，他的动作却在听见城外传来的爆炸声时，震惊得停了下来。


    爆炸的巨响来自上空。意图逃出戴凡高特的其中一艘飞空船在刚离开城市不久的阶段，就突然爆炸了。船体喷出火焰与七彩光芒坠落，最后狠狠摔到地面爆裂。


    原因不言自明。空中有一架拖曳著轰鸣声飞翔的幻晶骑士，正是鬼神。魔导喷射推进器发出高亢的喷射音在空中自由来去，它跳上飞空船并陆续将其击落。击败飞龙而变成最强存在的鬼神已彻底支配了这片天空。


    「……没用的。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怎么会放过我？」


    当卡特莉娜目睹飞龙战舰逐渐坠落的光景，她就已经明白了。对上那个象徽破坏的鬼神. 她根本无处可逃。


    雷斯瓦恩特维多有如城墙般列队站立，雷冯提亚布署在四周巩固防御。国王骑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在这样的阵仗中穿过戴凡高特的城门。


    「……父亲大人，我终于回到这个地方了……」


    银凤骑士团己撤底压制城市周遭的陆空系统，因此新生王国军得以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地穿越过旧王都。他们将前进路上悬挂在路旁的旗帜依序撤换，向所有民众宣布这个国家回到原本的主人手上。


    在走向王城的途中，埃莉诺对身边的人说道：


    「载凡高特曾是甲罗武德王国的中央护府，也有甲罗武德的王族为了统治个地方而来。抵达王城后，我希望可以和王族见面谈谈。」


    身边护卫的近卫兵们不禁掀起一阵騒动。有鉴于甲罗武德王国至今的所作所为,见了他们的王族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打赢战争后，还有所谓胜战的应对方法。如果能够活捉王族，就该思考怎么处置她。毕竞，拘泥于血统主义的不只有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甲罗武徳王国也是如此。手上俘虏了王族，在之后交涉谈判的场合能占尽优势。


    「陛下，请千万不要轻率行事。」


    「我明白。」


    众人行进间，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二世终于抵达了王城。


    一行人到了王城后，便下了幻晶骑士走进城内，搭乘幻晶甲胄的迪特里希和诺拉前来迎接女王与骑士团的到来。他们也卸下铠甲，在女王面前屈膝跪地。


    「恭候多时，抓住的甲罗武德王族就在谒见厅里。」


    「辛苦各位了，我马上过去。」


    骑士团将女王围在中央，通过寂静的走廊，这里是他们很熟悉的场所。即使换了主人，城里的布置也没有更动，他们因此能直接走向谒见厅。


    谒见厅里挤满了蓝鹰骑士团的幻晶甲胄部队。比真人大上一倍的巨大甲胄围住王座，正在监视一名人物，它们围绕的中心是一名坐在王座上的妙龄女性。即使被威势逼人的铠甲骑士包围，她仍旧完全不动声色。


    女王一进入谒见厅，骑士团就一分为二，让路给埃莉诺通过。她向身边示意，要幻晶甲胄部队稍微往后退。


    「……看来你就是甲罗武德王国国主巴尔托梅洛王的女儿。」


    「正是，陛下。我是甲罗武德王国第一王女，名为卡特莉娜。」


    那模样真的能称之为战败者吗？在王座的衬托下，卡特莉娜那副毫不胆怯、庄重威严地端坐其上的模样，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两者的立场强弱互相颠倒。


    如果是以前那个懦弱的埃莉诺，大概根本没办法在她面前正常交谈吧。不过，身为女王，她已经克服重重困难来到这里，背负著众人的期待，希望自己变得更坚强。因此她无畏地挺直背脊，正眼直视卡特莉娜开口：


    「我只问你一件事。当我们快要收复这座城市的时候，你没想过要逃跑吗？」


    「逃也没用吧……你应该心里有数，连小孩子也知道逃出去的船会有怎样的下场。」


    此时，城外传来了烈焰的爆发声，声音的来源降落在王城的屋顶上。从柱子间望过去的景色中，可以看见鬼面六臂的铠甲武士静静地站在那里。


    「……鬼神。到底要我怎么逃过那个怪物的手中呢？这座城市已被那些东西包围，轻率逃跑的船也被抓到了。」


    在卡特莉娜说话的期间，埃莉诺一步步走向王座。那样的行为可说毫无防备，令身边的骑士们不由得紧张起来。接著，女王走到面前的时候，卡特莉娜站起身让到一边去。


    「败者总不能一直霸占这个位子。还给你吧，陛下。」


    埃莉诺没有立刻坐上王座，仍紧盯卡特莉娜开口：


    「……你将会变成我们的俘虏。在今后与贵国的交涉中，也需要你扮演相应角色。当然，这段期间我们不会亏待你。」


    「真令人意外。你不当场杀了我吗？我们算是你的杀父仇人吧？」


    明明是在讨论如何处置自己的性命，卡特莉娜的语气却很轻松，脸上甚至浮现笑寒。只是她的目光严肃有神，像是在评估埃莉诺有多少斤两。


    「……对于贵国的所作所为，我也没有自己的考量。可是，今后我的一举一动都必须顾虑到身为新生王国女王的立场，而我认为，留你一命会比杀了你对我国更有利，所以我不会那么做。」


    听女王这么说，卡特莉娜竟老实地点头同意0


    「如你所愿。我已做好心理准备了，这次的败北对我国而言也是致命打击，必须避免更多的战争，这状况对我们彼此都是一样的吧。」


    说到这里，骑士们默默地走上前，来到卡特莉娜两侧催请她离开，甲罗武德的王女就这样被他们带离了谒见厅。在与甲罗武德王国达成交涉前的期间，她会被幽禁起来。


    他们的背影走出去以后，埃莉诺才转而面向王座。，


    先王奥古斯狄驾崩以来，足足过了一年多，女王终于回到克沙佩加王国的王座上了。


    道是发生在新生王国的旗帜涌向戴凡高特以前的事情。


    有一艘飞空船悄然地从设在王都一隅的港口起飞。船上甚至没有装载安岐罗沙，只是艘普通的飞船。保有遇半数飞空船的翠玉龙骑团，已经以甲罗武德军主力之姿向科德尔列平原推进，这艘船隶属于不同于龙骑团的单位。


    一名在鉴桥上操控船只、看起来很软弱的男人对吊儿郎当地坐在船长席上的人物开口问道：


    「……工房长，我们就这样逃出来真的好吗？戴、戴凡高特还有……卡特莉娜殿下人明明还在那里！而且四方盾要塞烽火四起不就表示……」


    痛坐在船长席上发呆的人听他这么问，睡眼惺忪地看过去。他是甲罗武德王国中央工房长——奥拉西欧高加索。


    尽管身居高位，奥拉西欧的衣著却显得邋遢，毫无威信可言.0-他用一点干劲都没有的态度回答：


    「唉，我猜也是那么回事。很遗憾的，那个王都会被他们收回去。不然怎样？你希望奋战到底吗？」


    「不，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名气质软弱的男人，年轻的脸庞上还留著一丝犹豫。发现这一点的奥拉西欧厌烦地叹了口气。


    「就算我们技术人员留在那里也做不了什么。在战斗中根本派不上用场，也不是足以说出『不管到哪我都会追随您』的那块料。重要的是，将我们的技术带回本国，之后才能在接下来的战役派上用场，这是基于战略考量采取的行动啊。对了，卡特莉娜殿下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奥拉西欧确实言之有理，但就算摆明了会战败，难道他对自己『第一个』溜之大吉的行为不觉得心虚吗？他的态度让年轻男人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虽说如此，他想保住性命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i的双f


    奥拉西欧从船长席上无精打采地看著他天人交战的样子，然后勾起嘴角说；


    「话是道么说，但道次的败战未免也太惨痛了。接下来要怎么走，完全端看『卡尔托斯殿下』心里的盘算。」


    他脑海中浮现那个男人五官精悍的面容。如今，对克沙佩加王国的侵略已变得极为困难，在本国的国主代理会怎么行动，就连奥拉西欧心里也没底。


    道个时候，原本一直心不在焉的奥拉西欧冷不腾站了起来。


    「迟有飞龙战舰！那可是我的最髙杰作！！虽然是仓促赶工建成的，但谁能料到会被区区幻打倒……它真的坠毁了吗？」


    他扭起嘴角挤出笑容。与他所说的内容相反，从他的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惋惜』的感情。


    「真是，想飞上天空还真困难，但是这一切没有白费，当然也得到教训了。」


    奥拉西欧自言自语地嘀咕，将视线转向脚下——在飞空船的机库中放著他过去的研究成果。那些的确是拿来当护身符的备品没错，但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心血结晶安全带出来，他才会抢先逃离戴凡高特。


    何况若是就这样逃回甲罗武德本国，说不定会因为弃卡特莉娜于不顾而遭受惩罚。为了避免受罚，至少需要带点『伴手礼』回去，现在那件礼物可以说是他的一切赌注。


    「逦没完成，要将天空据为己有的路还很长……总有一天，我会做出所到之处无人可挡的最强船舰，现在就暂且当作学到了宝贵的一课吧。」


    他危险的低语声被四周的杂音给盖过了。骑士像提升输出动力，让一路往西的飞空船更加快了速度。


    当起风装置的沉吟声也跟著他的船远去之后，不知从哪飘来的云渐渐涌向戴凡高特已带， 为新生王国军与甲罗武德军交战时万里无云的晴空添上一层层黯淡的色彩，没多久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雨水不停落下，像是要浇熄战场上的热度一样。


    接获报告而聚集到谒见厅的贵族们全都安静下来，大气不敢喘一声。


    在甲罗武德王国的王都·王城的谒见厅里，第一王子兼国主代理『卡尔托斯·伊登·甲罗武德』听著带回来的报告，因为太过愤怒而扭曲了他端正的五官。


    「……王都被夺回后，克沙佩加领各地群起反攻。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中枢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但似乎暗中把战力陆绩派往各地。继克里斯托瓦尔殿下身亡后，卡特莉娜殿下又落入敌人手中，军队的士气前所未有地低落……已经陷入不得不撤退的状况……」


    甲罗武德军陷入苦战的消息不断传回本国。每次听取报告，卡尔托斯的眉毛就翘到更危险的角度。原本精明冷峻的风采再加上怒气，让他身上散发的压力彷佛化作一把出鞘的利刃架在部下的脖子上。


    「为什么？克沙佩加不是一度被灭国了吗？只不过放掉一个王女,那又怎么样？到底为什么我军会落得如此严重的惨败！我可是连飞龙战舰都送过去了啊！！」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大逆转戏码，确实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上演了。


    尽管甲罗武德王国为了这一仗耗费十年以上的时间、做好详尽的准备规划，新生王国却有办法在短期内投入各式各样的新型幻晶骑士，让黑骑士在很早的阶段便丧失了战力优势。他们失去了多架号称无敌的飞空船，甚至连飞龙战舰也沉没了。


    最惨的是，由于他的弟弟，也就是第二王子克里斯托瓦尔被被杀，加上第一王女卡特莉娜沦为俘虏的缘故，侵略军目前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卡尔托斯自己也很清楚，现在的状况要再一次进军打倒新生王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黑颚骑士团出发时那雄壮的军容，令人完全无法想象这一次的惨败，其所造成的损失也远远超过甲罗武德这个大国所能承受的范围。卡尔托斯愈是细想，心中那股愤怒就愈让他威到晕眩。


    还不只如此，另一个部下所报告的内容，再次勾起了卡尔托斯的怒火


    「殿下，不仅如此，孤独的十一国其中的西旗开始在国境西南边集结，北部也有动作。只靠铅骨骑士团恐怕应付不来……」


    「居然一个接一个作乱！风向稍微有变就不安分起来。真是一群庸浅、专门乘入的土狼！！」


    愤怒到极点的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大声咒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西方诸国的风向已经变成强烈的逆风，不断阻碍甲罗武德王国的脚步。


    「以为我国是任人宰割的猎物吗！？区区蝼蚁竟敢不知分寸……必须给那些愚蠢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可是，殿下，我们的战力实在不够。就算现在从克沙佩加召回军队也……」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复兴的消息传遍各地的同时，至今虎视眈眈、观望战况西方诸国马上有了大动作。


    过去其他国家之所以采取静观的态度，是因为大国甲罗武德王国所握有的强悍军力。克沙佩加王国可以说是甲罗武德的猎场，要想分一杯羹，还得考虑与精良强大的黑骑士为敌的后果。照理说，在侵略他国的期间，本国的守备也会变得薄弱，但是甲罗武德王国却拥能够弥补缺口的庞大兵力。


    就算趁他们展开侵略时从另一侧夺取一些领地，一想到早晚还是会被黑骑士抢回去，就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各国也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硕大甜美的果实被蚕食殆尽。


    现在，这个状况又因为甲罗武德在克沙佩加遭遇空前惨败而扭转过来。既然甲罗武德强盛的军力不再，那些害怕黑骑士报复、迟迟没有出手的国家就如同饥饿的野兽净脱枷锁一般，没必要客气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天，在甲罗武德王国中枢的王城里，国主代理卡尔托斯伊登甲罗武德因为受到过度的刺激倒下了。


    之后，甲罗武德王国周围的状况日益恶化。一开始只是小规模的冲突，用不了多久，各国便展开正正式的侵略。


    即使条件极为不利，在甲罗武德王国内驻守的铅骨骑士团依然奋战不懈。无奈领土过于辽阔，根本无法应付从四面八方攻来的所有敌人。他们也只能不断后退以维持战线，看著身为大国血肉的领土遭到鲸吞蚕食。


    然而在如此严苛的战场上，有支部队还是能够坚守余线，硬是打退他国三番两次的侵略。


    「唉结果只有我活下来啊。」


    这是铅骨骑士团内紧急编制出来的部队，带头的据说是一架全身装备『剑』、造型古怪的幻晶骑士。


    「好吧，也只能连大伙的份继续挥剑了。」


    由于他们舍身奋战，尝试侵略的各国都在最后关头失败，不得不放弃他们的野心。


    ◆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王都戴凡高特。


    曾经是甲罗武德王国中央护府所在的这个城市，由新生克沙佩加王国收复后又过了好一段日子。


    从四方盾要塞攻略战到收复旧王都的一连串战役，使甲罗武德军同时失去这块土地上最大的据点，以及身为总司令的王女。加上本国的形势不断恶化，于是迫不得已、只好完全撤出克沙佩加。


    在这之后，新生王国就发布了从暂定王都冯塔尼耶迁回戴凡高特的宣言。原本只能隐忍服从过日子的国民们，纷纷为打倒侵略者、收复王都的新生王国与新女王埃莉诺献上赞叹，几乎到了举国欢腾的地步。


    这一仗让他们失去了很多东西，但如今克沙佩加的人民已准备再次勇敢前进。


    某一天，在戴凡高特近郊的港口，以女王埃莉诺为首的马蒂娜和伊莎朵拉等新生王国的诸位贵族们也到场了。银凤骑士团所有的飞空船——对空冲角鉴正在装载货物。


    「说真的啊！多亏有了这艘船，运送货物也变得轻松不少。喂，银色少年，就把这家伙当成我们骑士团的东西吧，不管谁要我都不会交出去！」


    难得看到老大心情那么好的样子，仰望著船、脸上露出笑容。战时塞满船舱的内藏式多连发投枪器现在都被拆下，重新改装成运输用的船。


    大量物资被装进船舱里。一部分是他们打倒的敌方幻晶骑士心脏部位等装置，其他尚未修复完成的自有幻晶骑士也在内。


    「咦？不给老爷看可以吗？」


    「要看是可以，但不会交出去。这家伙是我们的战果！」


    「看来你很中意呢。虽然可以交出这艘船再做新的……唉，反之亦然，总会有办法的吧。」


    巴特森与艾尔面面相觑，然后受不了般摇摇头。搭著这艘船亲赴战场，似乎让老大对它产生了感情，这个世界有史以来第一位的『飞天锻造师』正朝著奇怪的方向发展潜能。


    当大部份的货物都装好后，埃莉诺对埃姆里思说：


    「……你们果然还是要回去呢ljk」


    「是啊。女王回到王都，国内也没有甲罗武德军了，接下来已经没有我们这些战士能够帮忙的事情，不管怎样，那还是这个国家的事！必须由你来做。」


    这一天，银凤骑士团将启程回到弗雷梅维拉王国。


    她们就是来此送行的。


    新生王国的贵族中，也有人对准备启程归国的银凤骑士团出言挽留。银凤骑士团可说是新生王国再兴的最大功臣，竭力稳定国内局势的这个时期中，战力当然愈多愈好、


    虽说如此，银凤骑士圆终究还是从邦交国弗雷梅维拉王国借来的战力。


    他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也不能总是依赖他们，银凤骑士团已经圆满达成目的，然而，对其中的成员来说就不一定是那么回事。


    在装载的货物中，有一架损坏特别严重的幻晶骑士残骸，已经毁损到连原本的形状都看不出来，其零件的份量大概比普通机体多了一倍。那是坠落地面，摔得稀烂的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


    埃莉诺出声叫住一名呆呆望著残骸的骑士。


    「阿奇德、先生……」


    听到声音,奇德吓了一跳转过头。尽管人就在眼前，埃莉诺开口之后，却闭上嘴没再继绩说下去。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彷佛又变回以前那个软弱的王女。


    奇德也犹豫著不知如何开口。他的视线在空中游移片刻，最后下定决心说：


    「我是银凤骑士团的一员……必须跟著一起回去。对不起，那时候明明发誓要成为你的骑士。」


    埃莉诺低垂著脸，颤抖了一下。她稍微握紧双手，低声说：


    「不……没关系的。因为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帮助我，给了我力量。阿奇德先生以我专属骑士的身分，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说完，她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因为她无力这么做。一滴水珠啪答跌落地面，在地上晕出水痕。


    此时-奇德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致上最高的敬意行骑士之礼，形成和那时一样的画面。不同的只有少女已成为女王，少年则即将离开。雕轻如此，奇德仍像当时同样期望成为她的助力。


    「……女王陛了，希望您今后一切安好。若是贵国有困难，我随时都会赶到您身边。」


    「……阿奇先生也是，回到本国以后也请努力继续在骑士之道上迈进。那个，我也会努力……尽量不麻烦你。」


    埃莉诺总算抬起头，她的表情上不见以前的脆弱无力，反而充满符含女王身分的坚定意志。只有滑过脸颊上的一道痕迹保留了过去的影子。


    当艾尔在远处静静注视著两人道别，亚蒂突然从背后抱上来。她毫不掩饰不满的样子，问艾尔说：


    「吶、艾尔，遗是把奇德一个人留下来吧？」


    「说得真过分呢，但这实在不是我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


    看到怀里的艾尔同样一脸为难，亚蒂接著转向埃姆里思开口：


    「那少爷的话……能不能想想办法！？」


    「好，交给我吧！……我是很想这样讲啦，不过银凤骑士鼸好歹是跟著老爸的骑士团，我不能随意处置其中一员。至少要跟老爸说一声！唉，这事我自有考量，现在就先这样吧，不会让他吃亏的。」


    埃姆里思充满自信地挺起胸膛。虽然就他的情况来说，也没人看过他缺乏自信的样子就是了。


    「……里思哥哥。」


    另一个人开口向他说话。看到伊莎朵拉站在有点远的地方，埃姆里思没怎么放在心上，照样不客气地大步走近她，然后才发现伊莎朵拉的表情跟平气比起来显得有点僵硬。在他觉得奇怪以前，她便说道：


    「里思哥哥……谢谢你来救我、妈妈还有艾莉。那个时候我们真的觉得已经不行了，没想到可以从那样的情况下拿回这个国家。」


    「因为之前受到伯母还有你的照顾啊，不可能不来救你们的吧！」


    「你说得没错，接下来得靠我们重建国家了。之后就交给我扪，然后……等到稳定下来以后，你还能再来吗？」


    这是正题。听见伊莎朵拉有点紧张地这么问，埃姆里思一手扶著下巴摆出沉思的动作，没烦恼多久就给出了答案：


    「那就不知道啰！毕竟带了一大堆礼物回去，在本国搞不好还会忙上好一阵子。不过这不是问题，下次轮到你过来找我们了吧？」


    伊莎朵拉睁大眼睛僵在原地，片刻后便露出微笑，点点头说：


    「是啊，那就去里思哥哥的国家看看吧……我会努力让这个国家更稳定的。」


    「嗯，就是那股气势！对了，等你来的时候，让你瞧瞧狩猎魔兽的情形吧。毕竟西方没有魔兽嘛。你就好好期待吧，很有魄力而且很好玩喔！」


    「那就不必了。」


    伊莎朵拉当场拒绝了这个提议。


    众人各自道别过后，银凤骑士团的团员们有的上船，有的则是坐上幻晶骑士。在克沙佩加王国人们的目送之下，对空冲角鉴缓缓升上空中。


    「那么，银凤骑士团出发。回到我们的国家吧……也准备了不少礼物回去呢！」


    天上的飞空船先行，地上的人马骑士拖著货车跟在后方。


    号称东方最强的银凤骑士团，在克沙佩加这块土地上同样获得了胜利，凯旋而归。


    以克沙佩加王国灭亡为起始的这场战役，在之后导致甲罗武德王国的崩壤，最后将战火延烧到整个西方诸国。觊觎甲罗武德王国这块肥肉的各国互相敌视，但是在某个时间点过后突然全部收起矛头。


    停战的契机是某项流向各国的情报。该情报是关于甲罗武德王国所有，最先进且属于最高机密兵器——飞空船的开发技术。


    一般认为情报流出的直接原因，是各国对甲罗武德王国发起侵略所造成。至于到底是如何散步到周边各国，其中郄存在著许多谜团。


    有人说是技术人员从陷入困境的甲罗武德王国带出来的；也有人说是看过飞空船的各国独自展开研究的成果；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是肇因于记载了相关技术的可疑文件，趁著战乱发送到各国的缘故。


    总之，因为这项技术的传播，各国竞相展开飞空船的开发与建造工程。这种兵器在大西域战争中展现出的实用性，各国有目共睹，不可能光顾著竞争而就这样放著不管。战斗技术的失衡会造成多么致命的后果，在这场战争中各国都已切身体会。


    当然，不只普通的飞空船，他们也想更加瞭解拥有强大战斗能力的飞龙战舰，但构成飞龙的重要技术，大部分都跟著中央开发工房长奥拉西欧高加索一起消失了。


    到头来，他们所知的只有包含源素浮扬器在内的各种飞空船基础技术，但是这也足以在西方诸国掀起巨大的变革。能够不受限于地形移动的飞空船普及，将人们的运输能力提升到了极限。


    没多久，他们就像受到引导一般飞向泽特兰德大陆之外。这是延续大西域战争的第二幕，以不同形式进行竞争的世代。


    也是后世称之为『大航空时代』的序幕。


    接续《骑士&魔法6》

 第四十三话 女王陛下御驾亲征

    继搭著『对空冲角舰』先行归国的埃姆里思和艾尔涅斯帝之后，走陆路的银凤骑士团本队虽然多花一点时间，最后也平安回到弗雷梅维拉王国。眺望越过欧比涅山脉，凯旋而归的幻晶骑士部队，并且听到他们带回胜利的消息，王都的居民们无不为之兴奋雀跃。


    与此同时，笼罩在神秘面纱下的飞空船，也向民间公开它的真面目。这艘化空中飞行为可能的船，一登场就让所有聚集而来的民众们大吃一惊。飞向广阔苍穹的可能性，令所有人为之著迷，并生出一种大飞跃的时代即将到来的预感。


    经过各式各样的凯旋仪式和典礼之后，银凤骑士团的众人终于回到弗雷梅维拉王国的日常中——


    ◆


    「那么，虽然才刚回来，但我们还是快点开始研究开发『飞翔幻晶骑士』吧。」


    银凤骑士团在王国的据点奥维西要塞里，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在集合的团员面前高声宣布。


    他们的日常开始了。


    把骑士团所属的幻晶骑士搬进要塞里，刚要喘口气休息的骑操士和骑操锻造师们面面相觑，都是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


    「很好，大伙准备开工啦。这阵子暂时不会打仗，都给我好好把装备擦亮了！」


    就算只是洗去旅尘，对象只要换成幻晶骑士，就是不小的工程。他们从克沙佩加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一定程度的整备，可是经过长距离移动之后，还是少不了彻底的维修保养。


    老大『达维霍普肯』熟练地分配好工作之后，用下巴示意中队长们过来集合。


    「怎么了？虽然大概能猜到……」


    「幻晶骑士也要飞上天了呀……」


    老大转动肩膀发出嘎嘎声响，一旁的第三中队长『海薇奥伯里』死心地叹了口气。至于第一中队长『艾德加c布兰雪』，则是一脸严肃地盘起胳膊，沉声道：


    「话说回来，我们不是已经和陛下报告过飞行船的事了吗？在刚才的典礼上也大肆宣传过了。」


    「对啊。那阵子虽然忙得要命，还是努力把资料整理好了。」


    老大秀出手臂上的肌肉如此强调。与甲罗武德王国战斗的同时，他们也对掳获的飞行船进行详尽彻底的调查。到了现阶段，银凤骑士团对船体的熟悉程度已经不亚于原本的制造者。尽管如此，在战争那样混乱的环境之中，要如此钜细靡遗地整理好资料，实在是困难重重。


    「嗯，听说飞行船在典礼上发表之前，陛下就先对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下达开发的指示。我想，现在国机研上下应该正忙得人仰马翻吧。」


    「突然收到飞空船的设计图，那也难怪……」


    回想起过去的经验，海薇语带怜悯地喃喃说著。飞空船是这个世界上首次出现的实用飞行机器。能够淡然视之的艾尔算是异类，换作是一般人，大概会吓破胆吧。


    「国机研是很值得同情没错，可是我们也不能落后西方诸国。今后将正式著手进行飞行船的研究开发。这样的话，你的想法就会偏离其他人的意愿。我们好歹是陛下的直属骑士团，那样行动实在太招摇了。」


    第二中队长『迪特里希库尼兹』已经完全不惊讶，达到看开一切的境界。艾尔对他的话煞有介事地点头同意，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认为他会撤回前言。


    「有道理，但是不可以忘记，我们银凤骑士团是什么存在？」


    艾尔握紧拳头，如此强烈主张：


    「我们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开发更先进的『幻晶骑士』！而且这个命令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变更过。换句话说，这个命令依然有效！」


    「噢，这么说也对。那就没办法了。」


    老大不由得点头同意。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向艾尔的脑袋，接著一把抓住。迪特里希一边揉著比自己矮一截的脑袋，一边深深叹口气，说：


    「……唉，老大你也不要那么简单就被说服。那不就只是强词夺理吗？而且，考虑到飞空船的利用价值，陛下会重视哪一边也很清楚吧？你们又打算怎么做？搞不好明天就会接到优先开发飞空船的命令喔。」


    银凤骑士团成立的原意虽说是为了支持艾尔涅斯帝，可是明目张胆地背离国家的行动方针，还是令他们感到抗拒。再怎么说，他们还得顾及身为国王里奥塔莫思直属骑士的立场。


    「没问题，就算是我，也不会因为一时任性就只顾著做幻晶骑士。」


    「咦？真的？……真的？」


    在亚蒂怀疑的视线注视下，艾尔仍面不改色地笑著说：


    「对。不如说，如果陛下重视飞空船，才更需要让幻晶骑士飞起来。」


    艾德加与海薇讶异地面面相觑，然后用眼神向迪特里希探询，而他只是耸耸肩。双胞胎也是满头问号。只有老大的眼神变得犀利。


    「要说为什么……这个嘛，大家都有过经验吧？飞空船技术的出现，使得战场从陆地扩大到空中。那么举例来说，幻晶骑士在地面上战斗的时候，假设有飞空船从头顶上压制，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靠之前的战斗经验就能得到答案。


    「飞空船的攻击能力不容小觑。来自头顶的攻击很具威胁性，应该尽可能抢先排除飞空船。」


    「对啊。连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都甩不掉它们，想逃走也不简单。」


    「正是如此。也就是说，今后不论是要在陆上还是空中作战，首先都必须掌握『制空权』……」


    这时候，不知何时收到指示的双胞胎把黑板推过来。艾尔兴高采烈地在黑板上挥动粉笔，在下方画出幻晶骑士，上面再画一艘船——他在船的周围画一个大圈，然后在旁边补上『制空权』几个字。


    「这就是『制空权』的概念。好，那么我问各位，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排除飞空船，取得制空权呢？」


    「唔，艾尔涅斯帝，我渐渐理解你想说什么了。不过，法击战特化机和魔导飞枪就是为此存在的。有必要特地让幻晶骑士飞上天吗？……呃，你该不会只是喜欢幻晶骑士才想改造……」


    艾尔的蓝眼看向满脸困惑的艾德加，加深脸上的笑容。忽然间，身边的人都有种空气变质的错觉。


    「你们真的认为……那样就够了吗？」


    粉笔喀喀作响，艾尔继续补足黑板上的示意图。飞空船所搭载的法击战特化机，与它们放出来用于保护船身的雷之盾。那是在与甲罗武德王国的战役中出现的近程防御武器系统。


    「不能太小看人们的智慧。在那场战役期间，他们就已经想出对策。今后魔导飞枪的效果只会愈来愈薄弱。」


    正因为艾尔是将魔导飞枪带到这世上的当事人，他很清楚其优缺点，早已认清魔导飞枪对飞空船并不是绝对有效这一点。


    「而且，说不定各位已经忘记了。虽然统称为飞空船，其中还有那艘模仿飞龙的战斗舰。」


    说到这里，中队长们的脸色也变得严峻。


    『飞龙战舰（维维尔）』数量只有一艘，但是其拥有的战斗能力却超越一个营以上的幻晶骑士部队。更曾经一度打退伊迦尔卡，最后是在加入对空冲角舰，发动总攻击的状况下才勉强解决掉的强敌。飞龙的强大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能做出那个的，也只有甲罗武德王国吧？既然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想必他们暂时也不会有所动作。」


    尽管艾尔点头同意迪特里希的话，但他还有不同的看法。


    「有可能。至少现阶段还不会出现。可是，既然已经被人看到过，就免不了会有人仿造。曾经战胜飞龙的我们，必须先想好再次遭遇时该怎么对付它。」


    思考对策，这可以说是与之有过交战经验的银凤骑士团才能胜任的工作。


    听见他的回答，迪特里希盘起双臂，陷入沉思。基本上可以用法击战特化型机或投枪战特化型机迎战，但是他很清楚，这些对抗手段根本无法将飞龙击坠。


    「用飞空船在空中迎击也很困难。飞龙的对地攻击力就不用说了，在空中更是所向无敌。那么，就做一艘同类型的战舰硬碰硬……不，那样实在太浪费了。」


    迪特里希发出呻吟。他虽然陆续想了好几种方案，但最后还是举起双手投降。接著，他转念一想，提出下一个疑问。


    「假设幻晶骑士能飞上天，就有办法跟飞龙战斗吗？」


    的确，如果幻晶骑士真的能飞，两者就站在相同的起跑点上了。但这并不表示双方的力量旗鼓相当，战斗能力悬殊仍然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们的雷击防御对远距离攻击很有效，再加上本身的机动力能够轻易化解远距离攻击，所以反而是近身战更有胜算。」


    「原来是这样。但是，若要说你的想法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不要以为伊迦尔卡办得到，其他人就办得到……我是认真的。」


    「这我当然明白。伊迦尔卡是我竭尽心力、用心良苦做出来的专用机，我不会要求其他人达到一样的标准。不过，就算是普通的幻晶骑士，只要能凑齐数量，组成阵形，再配合战术行动的话，也不见得会输给飞龙船。」


    这种思考方式，在时常必须面对强大魔兽的弗雷梅维拉王国相当常见。


    「要是继续维持现状，我们的确欠缺对抗飞龙船的手段。能够采取的攻击选择是愈多愈好……」


    在周围的人开始接受后，艾尔擦掉黑板上所有的文字，然后高兴地转身面向所有人。


    「好了，刚才讲的都是以飞空船为对手的情况。但是，如果要上奏陛下，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重点。」


    还有啊？在场没有人会这么说。只要一扯上幻晶骑士，艾尔往往会考虑各种情况，甚至到有点想太多的地步。和他相处这么久，大家都很明白他的习惯。


    「飞空船最大的价值在于它的移动和运输能力。得到飞空船以后，人们一定会飞向更遥远


    的地方。难道他们的目的地只会局限在西方诸国和弗雷梅维拉王国？当然不可能。转眼间，他


    们就会觉得这样的世界太过狭小，那么接下来就是……」


    艾尔又在黑板上简单画出西方诸国和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地图。所有人都已经预想到下一句话是什么了。在空中航行的船，飞空船，其航线不会受到地形要素的影响。那么，目标就会指向——


    「博库斯大树海吗？还是未知大海的另一头？不管是哪一边，这些地方肯定都充斥著成群的魔兽。只靠飞空船前往探勘实在太危险了，一定要有保护飞空船的武力……除了幻晶骑士还有别的选择吗？」


    艾德加、迪特里希和海薇轻轻呼出一口气。奇德与亚蒂回想起过去在学园上课学到的内容。


    「各位明白了吗？我们已经不能再满足于地上的活动。毕竟我们的存在正是为了守护人类的家圜不被魔兽威胁，不是吗？各位骑操士们。」


    这句话让人无从反驳，事情就此拍板定案。先不论西方诸国，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骑操士的最大本分，就是要保卫人民不受魔兽侵害。


    幻晶骑士是守护人民的巨人骑士。既是向巨大凶恶的魔兽挥下的剑，也是抵御魔兽所架起的盾。那么身为骑士要怎么做，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人们所居住的世界无时无刻都在扩张。有了能飞上天的船，更加快了这个过程。如果下一个战场是在天空的话，幻晶骑士和骑操士都必须改变……不，『我会让他们改变』。无论要前往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我都会与幻晶骑士相伴而行。」


    所有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的骑士团长经常做出超乎常理的举动，但是他们可以清楚理解到这次『不一样』。接下来不会像过去一样仅止于扩张已知的世界，而是由艾尔主动改变世界，使之不断变成他所期望的样貌。没有人能够预测他的行动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到时候一定会有幻晶骑士伴其左右。


    「……或许该佩服我们的团长。身为一名骑操士，这番话听来确实很吸引人。」


    「哎，反正我们又不是『船匠』。去打造幻晶骑士还是比较对胃口啦。」


    「瞭解。我没有异议，我们的骑士团长。那么，我们就和以往一样，全力投入开发新型的幻晶骑士吧。」


    「唉～～可以是可以，不过又要做一大堆测试了吧……」


    听见他们各自用不同的方式表示肯定，骑士团长（艾尔）却微歪著头说：


    「不是喔？不只要做幻晶骑士，也要同时建造新的飞空船。」


    一股摸不著头绪的气氛油然而生。在停止动作的众人面前，艾尔一个人神采奕奕地在黑板上画出新的示意图。


    「既然要让幻晶骑士飞上天，那么一起行动的飞空船也不能保持现状。两者都要从头开始做起。所以，我们银凤骑士团的目标就是完成飞行型幻晶骑士，以及作为其补给船的飞空船！」


    从战场上回来，等著他们的还是战场。老大勉强把脑中浮现的句子吞回去，将所有想说的话化作一声长叹。


    ◆


    至于之后的情况……


    锻造师们在整修完银凤骑士团所属的幻晶骑士，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候，看见老大露出豁达的表情等著他们。他们也很快察觉到发生什么事。毕竟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们也知道，陛下非常重视飞空船的部署。不过，我们却还要让幻晶骑士飞上天。又是银色少年（艾尔涅斯帝）的心血来潮。唉，我看你们也隐约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锻造师们没有动摇。就像老大说的一样，这是很简单就能预料到的状况。他们也认识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很久了。


    「也对啦。我就知道艾尔会选幻晶骑士。」


    「有种『他果然要做』的感觉啊。」


    「毕竟是那个团长嘛。」


    众人轻笑著调侃几句。老大环视在场所有人，然后下定决心，用紧绷的语气说道：


    「之前跟龙型飞空船的战争中，要是没有伊迦尔卡，后果不堪设想。应该说——少年不在就惨了比较正确。我们做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也没有多大用处，最后是靠对空冲角舰发动奇袭才勉强成功。这可有损锻造师的名声。」


    伊迦尔卡这架机体本身也是他们建造而成的，所以他们非常清楚那是一架多么离谱的机体。同时，也非常清楚它的缺点。


    要发挥伊迦尔卡超常的性能，就绝对少不了名为艾尔涅斯帝这个强大无比的骑操士。其他任何人都办不到，甚至连正常操纵也没办法——也就是所谓的缺陷机。这对锻造师而言，是既值得骄傲，又觉得有点不是滋味的事情，令人百感交集。


    「团长大人说要大家一起飞上天，也只能心存感激地答应了吧。」


    将来不是只有艾尔，还有许多骑操士将挑战飞向苍穹。他们骑操锻造师当然也要挑战新的世界。见老大露出狰狞的笑容，大家接著发出强而有力的吶喊。


    老大也加入欢声雷动的众人，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出更重要的消息：


    「另外，少年还打算开始设计新型的飞空船。」


    锻造师们的动作顿时凝结。


    老大说要做新的幻晶骑士，而且『还要』做新的飞空船。简直是双重地狱降临，锻造师们即将迎接一个热血沸腾的夏天。他们只能做好会发生任何状况的心理准备，笑声也变得益发苦涩了。


    「事情就是这样，巴特少年！建造新型飞空船的指挥就交给你了！」


    「……啥！？我、我没听说啊，老大！？为什么是我！？」


    冷不防从老大嘴里蹦出来的一句话，让『巴特森泰莫宁』吓得跳起来。


    「废话，我现在才第一次说。少年是你的童年玩伴，你就稍微陪陪他吧。」


    巴特森的确是艾尔的童年玩伴，也有过一起开发幻晶甲胄的实绩。话是这么说，他也有不能退让的地方。


    「那老大这段期间要做什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让幻晶骑士飞起来啊。」


    见老大挺起胸膛发下豪语的幼稚模样，巴特森立刻大声抗议：


    「那边一定比较有趣吧！只有你去太诈了！！」


    「啰嗦！这是锻造师队队长的命令。」


    「哇，有够奸诈！」


    其他队员们远远围著吵得不亦乐乎的矮人族双人组，眼神望向遥远的彼方。不管由谁来指挥哪一边，他们还是得踏上制造的最前线（战场），这点是不会变的。


    就这样，由异世界的奇才艾尔涅斯帝所领军的银凤骑士团再次开始暴冲。


    这对将要引进飞空船这项新技术的弗雷梅维拉王国来说，究竟是增强国力的机会，抑或是混乱的开端？国王里奥塔莫思还要再过一阵子才会知道答案。


    ◆


    不知是否该说是幸运，之后银凤骑士团并没有接到新的命令。


    可能是国王非常瞭解该如何驾驭他们，也可能是比较重视值得信赖且服从命令的国机研方。总之，银凤骑士团在这段期间随心所欲地横冲直撞。


    「先从基本开始确认吧。」


    「唤，可不能忘记初衷嘛。基本的确很重要……不过，结果却是这样？」


    他们先从飞行型幻晶骑士的设计著手。虽说是设计，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画出设计图。由于飞行这项要素太过异常，无法像既有的机体那样，将之视为普通幻晶骑士的扩充机能。为了赋予其飞行机能，就必须在机体中放入源素浮扬器这种全新的装置。


    不难想像这需要对外观进行大规模的改造，所以必须先审视『机能』和『形状』。


    艾尔与老大现在正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仰望上空。他们的视线前方有个巨大的人形身影。一架幻晶骑士无力地垂落四肢，动也不动地浮在空中。它的背上背负著某个装置。


    不，因为那个装置太大了，用『背负』一词来描述并不正确。毕竟那个装置几乎跟幻晶骑士差不多大，所以变成那种不知道该说是背负还是黏住的尴尬状态。


    他们首先尝试最简单且最单纯的方式，也就是将飞空船用的源素浮扬器直接装到幻晶骑士身上，然后让它吊挂在半空中。


    「呃，姑且算是达到让它飞起来……或者说是浮起来的目标了。不过这样子完全派不上用场啊。」


    看著那个只能说是幻晶骑士被吊在半空中的巨大物体，老大直率地说出他的感想。是浮起来了没错，但也就那样而已。由于浮在半空中，所以无法正常动作，反而像是被处以某种吊刑一样。那悲惨的姿态不断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也难怪老大觉得傻眼。


    「如果只要求上升的话，这样也可以。我们早就知道了。话又说回来，源素浮扬器原本就是藉由形成浮扬力场，让物体浮在空中的装置。本身并不具备让物体移动的推进力，看来必须另外加装推进器呢。」


    「既然知道，干嘛还要做这个测试？」


    「哈哈哈，这个实验证明了源素浮扬器也有缩小的必要啊！」


    「呃……这个也是一开始就想得到的吧……」


    艾尔不理会一脸错愕的老大，高兴地写起笔记。到头来，这次的测试到底有没有必要，老大就算感到疑惑，也没有阻止艾尔。


    还以为他又灵光一闪，想到什么破天荒的点子，结果下一刻又莫名仔细地对某些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展开验证。旁人很难跟得上艾尔的步调。不过，那正是支持他自己假说的方法。


    这些暂且不提。看著眼前的光景，老大也加入了重新审视问题点的行列。


    「反正也不是要在天上走路。说到推进器，果然还是魔导喷射推进器吗？」


    目前在空中有效的推进器有两种选择，就是魔导喷射推进器和起风装置。其中，起风装置说起来就是一种产生风的魔导兵装，另外还需要加上受风用的帆，才能从这个装置获得推进力。如果对象是船还好说，对幻晶骑士就不适用了。更何况就机动格斗兵器的本质来看，起风装置不足以产生足够的机动力。


    这么一来，选择就只剩下魔导喷射推进器了。


    「唔，要是没有什么新点子，也只能这样了……」


    总之，这一次看似没有意义的实验，也帮助他们归纳出了结论。如此便能确立大致的设计方针。老大的说法如下：


    「也就是说，要把源素浮扬器缩小到放得进幻晶骑士里的大小，然后装上魔导喷射推进器，而且还要有足够的魔力供给？我懂了，你这混帐，根本是在强人所难！！」


    结果，变成连老大也不得不扔掉锤子、举手投降的存在。


    既有的幻晶骑士根本没考虑过在空中活动的可能性。因此，飞行所需的装置几乎都得另外加装到机体上。幻晶骑士这样的人型机实在腾不出这么多空间。


    「我姑且有两个解决方法……」


    「喂喂，准备很周到嘛。说来听听是什么方法？」


    艾尔苦恼地沉吟片刻，最后竖起两根手指，屈指解释起来：


    「第一，在跟伊迦尔卡一样的机体上装上源素浮扬器，这样一来，问题就只剩下源素浮扬器小型化。」


    「噢，驳回。混帐东西！严格说起来，增加伊迦尔卡还比较困难吧！！」


    伊迦尔卡之所以能够自由控制魔导喷射推进器，全是靠『皇之心脏』与『女皇之冠』这两具超强的魔力转换炉支撑。虽然理论上可以增产，可惜它完全不符合量产的条件。既然目标是要推广飞行型幻晶骑士，他们就不可能采用这个方法。


    「我想也是。那么，就只能参考另一个姑且算是『成功案例』的方法了。」


    「成功案例？难道说飞行型已经存在了吗？」


    「不是的。种类很不一样……我指的是『飞龙战舰』啊。」


    从源素浮扬器获得浮力，再利用魔导喷射推进器得到推进力；装载好几座魔力转换炉，提供其所需的输出动力；再加上能够容纳这一切的巨大身躯——确实如此，他们所需要的通通包含进去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毕竟是飞空船的衍生产物，与幻晶骑士从出发点开始就不一样了。


    「……有时候真的很想用力朝你的脑袋揍下去。」


    「别这样，我的头会像水果一样被打飞出去。总之，这两个方法都不能直接套用。只能换个方向思考了。」


    相较于艾尔莫名兴奋雀跃的样子，老大的脸上早已显露出疲态。


    ◆


    温暖的朝阳洒落在莱西亚拉学圜市中。


    清晨天才刚亮，街上四处可见准备前往学校的学生们。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落。亚黛尔楚（亚蒂）心情愉悦地走在这样一如往常的风景中。


    周遭学生们的谈话无意间传入耳中，其间夹杂著关于飞空船的话题。不只是在学园市，现在全国上下都在讨论那个以惊人的新技术建造的飞空船。学生们尤其在意学园何时才会开设『飞空船学系』。知道这些传言真相（同时也曾经击坠过）的亚蒂听著听著，也不由得高兴起来，脚步愈发轻快。她走在熟悉的路上，没多久便来到目的地。


    「早安——艾尔，快点去要塞吧。」


    来到埃切贝里亚家，亚蒂熟门熟路地穿过玄关，向缇娜打了招呼，然后朝里头喊道。她没等多久，艾尔就拖著装满资料的爱用行李箱走出来。


    「好，我出门了——」


    两人向送行的缇娜挥手道别，意气风发地出发了。银凤骑士团的据点奥维西要塞位在莱西亚拉学园市的郊外不远处。老家就在这座城市的他们，必要的时候就会从家里通勤，而往来的交通手段则是亚蒂的泽多林布尔。


    在前往学园市外的停机场的途中，上空突然传来一阵强劲的风声。周围的学生们吃惊地抬起头，他们两人也随著声音扬起视线。


    一片晴朗无云的蓝天中，一艘两舷上帆布大大鼓起的船悠然飞过。那是前几天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所开发建造的，实用化运输飞空船。


    这种船登场的时日尚短，建造的数量还不多，因此目前只用于东部国境地带的物资运输。


    不过，所有人都在期待著，相信不久的将来会开始载送人类——也就是旅客。在这个因为魔兽的影响而无法自由移动的国家里，航空旅行所带来的价值无可估量。飞空船具体展现了这个国家最新的梦想。


    「呵呵，我们也不能输给人家。好了，亚蒂，我们也赶快去要塞吧。」


    「好——」


    自克沙佩加王国的战役结束后，银凤骑士团回到国内也已经过了两个月。期间，弗雷梅维拉王国正不断地发生变化——


    ◆


    另一方面，说到银凤骑士团在做些什么——


    在确立飞行型幻晶骑士的设计之前，他们先著手研究建造时必要的基础技术。飞行所需的各项机能，其要求的技术水准都非常高。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完成了源素浮扬器的小型化。这样就可以用在幻晶骑士上了。」


    「毕竟，要浮起来的东西没有那么大啊……」


    原本装载在飞空船上的源素浮扬器就跟幻晶骑士差不多大，与之相比，这种最新型就缩小很多。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源素浮扬器的运作原理非常单纯的缘故。


    说得简单一点，这种机械只要内部保有一定量的高纯度乙太，就能够形成浮扬力场。飞空船用的源素浮扬器为了支撑巨大的船体，不得不增大容量。然而，若只是用在幻晶骑士上，所需的乙太量也少了许多，装置本身的体积就一定能缩小。


    「接下来，我们也将装在伊迦尔卡上的魔导喷射推进器进行改造。在某些部分嵌入这个，进一步减轻重量。」


    「哇，已经完全看不懂术式上画的是什么了。塞得真满……」


    将伊迦尔卡也采用的魔力储存式装甲与刻有纹章术式的银板组合起来，成为一体成形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接著再重新检视魔法术式，将构造配置更加精简化，削减多余的零件。尽管牺牲了一些输出动力，但是成功实现了小型化；降低输出动力后其实也提高了魔力消耗的效率，更加适用于空中机动。由于飞行型必须在机体内部装载大量的机能，所以能精简的都得尽量精简才行。


    「剩下就是魔力供给了……这也是最困难的部分。空中移动需要推力，又必须保留格斗战的消耗份量。根据计算，只能靠多具转换炉才能满足这些消耗。机体的基本构造可以参考伊迦尔卡，目前是倾向采用装上两具魔力转换炉。」


    「唔……没办法了。要增加伊迦尔卡是不可能的，不过至少还有构造可以参考，已经该感恩了呀……」


    就这样，带机体浮上空中的源素浮扬器，产生推力的魔导喷射推进器，以及供给魔力的魔力转换炉，全都凑齐了。


    「我画了把这些组成起来的原型设计图。」


    「噢，先让我瞧瞧吧。」


    艾尔从手提箱拿出图纸，当场张贴起来。


    他选择了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制式量产机『卡迪托雷』作为测试对象。这种机体拥有很高的基本能力，而且容易操纵，非常适合拿来作这场实验的基底。


    「喂，这个……」


    画在设计图上的机体沿用伊迦尔卡的构造，分别在腹部与背部装上两具炉，然后背部再加上小型的源素浮扬器。即使经过小型化改造，但是幻晶骑士的内部本来就没什么多余空间，很难做到完全内藏化。此外，还必须储存供给乙太的源素晶石。最重要的是，该装置必须有严密的保护，以免源素浮扬器内部的乙太泄出而丧失机能。也因此将重要的机组尽量集中在同一区块，并在周围覆上装甲保护。


    不仅如此，和魔导喷射推进器一体化的装甲也围绕著这些机组配置。这是为了确保格斗的自由性，以及能够进行全方位的机动动作。这一部分的连结则沿用了辅助腕的可动式构造。


    就这样，汇集各项最尖端技术而成的设计图——


    「这胖家伙是怎么回事？」


    「超级不可爱……」


    重要零件集中在躯干与背部，以及完全包覆这些结构的装甲。又因为追加了魔导喷射推进器一体化装甲，使这架新型机的腰身犹如球体般肿胀。整体看来就是在一个圆圆的躯体上长出四肢。说难听点，就是非常非常丑。


    「……喂，银色少年？如果你叫我做这个的话，我就退出骑士团喔。」


    「也不用讨厌成这样吧……」


    或许连画出设计图的艾尔本人也多少有点自觉。他的样子比平时还要没自信。老大（达维）像生锈的门轴一般僵硬地转头面对艾尔，脸上浮现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困惑的表情。


    「听过你的说明，这家伙确实把需要的机能全塞进去了，可是谁要做这胖嘟嘟、丑得要命的玩意儿啊！！」


    老大的叫喊如实代表了所有骑操锻造师的意见。只见他们纷纷举手赞同，发出来自灵魂的咆哮。


    先不论他们的审美观，问题并不只是它外表的美丑，而是因为像这样将机械集中在躯干部位的配置，将会导致行动困难，并且损及幻晶骑士行动灵活的最大优势。结果，就呈现出这种即使能飞上天，也不晓得能不能战斗的设计图。


    尽管艾尔早有心理准备，但是面对比预料中更大的反弹，他也只能无奈地盘起双臂，陷入思考。


    「唔唔，这下伤脑筋了。就像你说的，外观可能有一点丑。」


    「才不是『有一点』的程度吧。」


    「不过，在飞上天空之前，我们还得克服很多挑战。不管是做得到什么、做不到什么，或者怎么做才能改善问题，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还太过无知了。」


    嘈杂的现场像退潮似地慢慢安静下来。作为反对派团结在一起的锻造师们，也因为艾尔的话缩回高举的拳头。


    「创新需要思考，知识需要实践。这终究只是模型机。包括外形的问题在内，关于如何去改善，还有很多实际操纵过后才能确认的地方。为了知道这些，能不能请你们先把这个做出来呢？」


    银凤骑士团是为了与艾尔一同创造最新技术而建立的组织。严格来说，艾尔并不需要徵求老大他们的同意，只要下命令就好了。不过，艾尔应该不会这么做。一起打造出那么多幻晶骑士（机器人）的团员们，在艾尔心目中已经算是同志了。一同追求、一同创造、一同体会其中的酸甜苦辣。先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至少艾尔认为这正是骑士团的存在意义。也因此，艾尔总是直率地表达意见，并且努力徵求大家的理解。


    「……总觉得你那恶魔的耳语有点卑鄙。你都那样讲了，我们身为锻造师也只能做了吧？」


    看样子，老大还是败给了身为技术人员的好奇心。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然后深深叹口气。


    「只是让飞空船飞起来而已，还有一大堆我们不知道的事啊。哼，你说的没错。虽然这家伙是有点……非常……丑到看不下去的地步，但也算是一个挑战。」


    「哎，先不管外观，也都是要让幻晶骑士飞起来嘛。」


    「这就是考验技术的时候了。」


    其他锻造师们也渐渐被老大影响，尽管众人依然表现出有点放弃、有点受不了、又有点期待的复杂态度，最后还是纷纷出声赞同。这伙人一旦决定要做，行动起来就非常迅速。于是，银凤骑士团团结一致，踏上了建造飞行型幻晶骑士的荆棘之路。


    「我先说清楚，好好实验完这一架以后，第二架一定要改变外观啊！」


    看来只有这点，老大还是不能退让。


    ◆


    之后，他们花了约半个月的时间完成模型机。尽管加入了特殊机能，但是构造本身也没那么特别。多亏过去累积起来的技术与幻晶甲胄的活跃，制作新机种所花的时间可以说相当短。


    虽然锻造师们在建造过程中也多有怨言，可是一旦决定要做，就不会偷工减料。凭藉他们精湛的技术，完成了这架机体——飞行型幻晶骑士一号模型机，取名为「席尔斐亚涅」。


    ——其外观就如同设计图一样，看起来圆滚滚的。


    一个非常沮丧的人影站在打开胸部装甲、露出驾驶座的席尔斐亚涅面前。


    「呜呜，名字那么可爱，结果还是那样……艾尔——我真的一定要驾驶它吗？」


    亚蒂垂下肩膀，有气无力地指著眼前的机体。那模样与她平时开朗活泼的样子完全不同，如实表达出她的心情。继锻造师们之后，在这次席尔斐亚涅的运转测试中，被选为测试骑操士的她，也露出满脸不情愿的神情。原因应该不用明说了。


    因为身躯太过庞大，席尔斐亚涅不能采用单膝跪地的停机姿势，只能伸出双脚直接坐在地上。这让它看起来更不雅观，进一步降低亚蒂的干劲。


    「对。这件事只能拜托你了。在空中飞行需要操作魔导喷射推进器，所以最好是由拥有一定空中机动经验的人来驾驶。也就是说，会使用『大气压缩推进』的你最适合。」


    「那奇德来开也可以吧？」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亚蒂，为了开辟通往天空的道路，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可以帮忙实现我的愿望吗？」


    艾尔逼上前热切拜托的模样虽然令她有点却步，但是亚蒂依然没有答应，看来她真的非常讨厌这架机体。艾尔继续尝试说服她，过了一会儿，见亚蒂还是不肯点头，于是放弃正面突破，采取非常手段。


    亚蒂把头转向一旁，免得自己不小心答应，艾尔附在她的耳边说：


    「……顺利的话，我会准备奖赏。」


    「交给我吧，艾尔！我马上就让它飞起来！！」


    亚蒂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干劲十足地飞奔而出，很快就坐上席尔斐亚涅，而艾尔只能无奈地看著她的背影。


    装甲关闭，发出结晶肌肉的摩擦声，异形的巨人开始活动。在回荡著魔力转换炉微弱声响的驾驶座内一片黑暗，随后，正前方的幻象投影机发出光亮。


    「嗯，坐进来以后就没那么令人在意了。」


    亚蒂迅速调整炉的输出动力，并进行各项准备。这些基本操作与一般的幻晶骑士没什么不同。就在准备让机体站起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对了。大家，要开始供给乙太了。源素浮扬器启动！」


    亚蒂打开扩音器，向外面的人报告之后，就开始向源素浮扬器供给乙太。显示乙太流量的刻度慢慢移动著，在超过某个程度后，席尔斐亚涅庞大的躯体终于动起来。这架机体由于难以保持重心平衡，因此也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必须靠源素浮扬器产生的浮扬力场才能勉强行动。


    「浮扬力场增强！对乙太高度继续上升……」


    当力场超过自身的重量，席尔斐亚涅终于慢慢浮起来。虽然周围的人都对那笨手笨脚的动作感到无言，等看到它真的浮起来时，那样的表情又转为感叹。


    「浮、浮起来了……感觉怪怪的。」


    一架圆滚滚的幻晶骑士飘浮在空中，四肢无力地垂落。看到这一幕难以形容的奇异光景，一时兴奋起来的锻造师们又感受到原本那种微妙的心境。艾尔则无视周遭的反应，一个人快活地写著笔记。


    「嗯嗯，在空中的浮游状态果然没有问题。四肢感觉有点多余呢，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使用方法。今天的风不大，而且有一定程度的重量，没那么容易被吹走……好，那么，亚蒂，请你开始推进测试！」


    「瞭解。魔导喷射推进器，要开始了喔……」


    亚蒂带著紧张的表情，操作临时设置在操纵杆旁边的仪器。收到魔力的供给与术式的指示，机体周围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开始产生推力。


    「慎重……要慎重。维持低输出动力，才不会一下子飞走……」


    为了不要演变成艾尔上次的暴冲意外，她稍微压抑推进器的推力。接著，席尔斐亚涅发出有点好笑的气流声，开始在空中滑行。垂挂在身侧的四肢随著身躯移动的那副模样，看起来有点恐怖。


    「哦哦……前进了。实际动起来的样子还真不能小看。不对，也不见得。唔唔……」


    老大抚著胡须，烦恼著自己到底该不该感到佩服。不管看起来有多蠢，最低限度的动作测试算是成功了。这对于飞行型的完成有很大的贡献。


    ——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


    缓慢移动一段时间后，席尔斐亚涅就快要远离要塞了。正当亚蒂准备返航的时候——


    「呃……这样没办法回去，得要回转才行……是、是这样吗？咦、奇怪？」


    如果只是前进的话，还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在准备改变方向时，悲剧就发生了。推进器改变方向，产生回旋方向的推力——结果席尔斐亚涅就这样顺著推力，像陀螺一样在空中旋转起来。


    「等、停下……呀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这场悲剧的起因，是出自于——她用和在地面上行动时相同的感觉进行操作。


    空中和地上不同，几乎无法形成阻力。最重要的是双脚没有与地面接触。虽然不需要支撑，但在紧要关头也没办法煞车。因此亚蒂才会在掉头回转的时候搞错力道。


    「喂、喂。少年，那是怎么搞的！？」


    「原来是这样。使用推进器改变方向的时候会发生问题……」


    又因为席尔斐亚涅在慌乱中想恢复原本的姿势，使得它完全失去推力的平衡。无法停止旋转的机体朝著预料之外的方向四处乱飞，彷佛在空中跳著奇妙的舞蹈一般。


    「艾尔，艾尔——！救命，快帮我停下来——！！」


    「少年，快点帮她想想办法吧！」


    在艾尔开始思考如何改善之前，听到老大的怒吼声，这才赶紧跑向伊迦尔卡。


    最后，伊迦尔卡舍身用冲撞的方式营救，席尔斐亚涅才停了下来。


    ◆


    「真是的，以后就算你再怎么拜托我！在正式的机体完成前！！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去开了！！！」


    被救出来以后，这下就算是亚蒂也气炸了。她整个人闹起别扭。就算艾尔之后多少提出了一些改善方案，她也不肯再度驾驶。


    「唔唔，如果连亚蒂也没办法驾驭，也只能重新检讨了。」


    即使还在闹别扭，把脸扭向一边，亚蒂仍稳稳地把艾尔抱在怀里；艾尔也为了讨亚蒂的欢心，乖乖让她抱著，并且在她的怀里陷入沉思。亚蒂既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在银凤骑士团中也尤其擅长应付特殊的情况。如果连她都是那种状态的话，一般的骑操士要驾驶就更加困难了。不如说根本办不到。


    利用源素浮扬器的『浮游飞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机动操作。他们需要找出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新方法，才能维持在空中的稳定动作。


    在空中陀螺事件之后，使用席尔斐亚涅的测试全数中止了。


    若是没有加以改善，机体本来就危险到无法乘坐。也难怪没有人愿意协助驾驶。想要继续进行飞行型的开发，就必须从头设计才行。为了不让亚蒂尊贵的牺牲白费，艾尔又开始盯著设计图，积极地投入作业。


    「在移动上一下子给予过多的自由，反而会提高操作难度。应该反过来限制可进行的动作，然后想出一个能够增加稳定性的运作机制。」


    席尔斐亚涅在机体周围装备的推进器，使它能够朝任何方向前进，但是反过来说，这也代表『可能会朝任何方向失控』。不仅大幅提升操纵难度，也连带造成在操纵失误时很难加以修正的问题。


    「需要一种不会随意改变方向的稳定性，又能在移动时保有敏捷性的构造……」


    这样的命题听起来非常矛盾，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提示就在于过去世界（地球）的知识中。在地球上，空中飞行的机械『飞机』如何在空中同时获得稳定性与机动性？除了靠推进器的力量之外，还要利用周围的气流。其中有一种可以调整浮力和阻力的装置。


    「对，需要『机翼』。」


    试著将机翼装在幻晶骑士上会怎样？


    想要将机翼使用在幻晶骑士这种格斗兵器上，还是得配合自由活动的机动性吧。至于加装机翼的部位……


    「还是直接加在手臂上？」


    艾尔的脑中浮现一幅想像图：双臂化作机翼的席尔斐亚涅，从臃肿的躯体中伸出一对翅膀，再加上无力垂落的双脚。


    「……好胖的※哈耳庇厄……」（译注：希腊神话中一种女面鸟身怪物。）


    根本欠缺美感到令人绝望的地步，而且完全没办法想像这副德性会兼具足够的战斗能力与机动性。到底要叫它怎么打格斗战？总不能让骑操士用脚战斗吧？


    「……吶，艾尔？那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不知不觉间摆出老鹰展翅的姿势、陷入沉思的艾尔，因为听见亚蒂惊讶的疑问而回到现实。


    「我想要重新设计席尔斐亚涅，但是怎么改都不对劲，正在伤脑筋。」


    「嗯？我看看……」


    亚蒂理所当然地抱住艾尔，顺便看一看设计图。在看到肥胖的哈耳庇厄后，便说了一句：


    「这是什么？超级不可爱。」


    艾尔是很想在外形上下一番工夫，但那也得等到所需机能完全发挥之后再说。同时，他身为骑操士，在设计的时候还是会以实用性为优先，这应该也可以说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风气所致。话是这么说，凡事也都有个限度。先不管亚蒂这个可不可爱的主观评论，如果连实用性的要求都无法满足，这样的造型就没有意义了。


    「看来得先回到完全的白纸状态，重新开始构思呢……」


    于是，艾尔推开桌上所有的图纸，然后摆上全新的白纸开始思考。源素浮扬器、源素晶石、魔力转换炉、魔导喷射推进器，以及机翼。他就像拼拼图一样，尝试将这些机器做各种组合，或者改变金属骨架的形状。


    「维持幻晶骑士所需的格斗性能，并且确保在空中足够的机动和稳定性……比我想的还要困难。」


    经过一连串的错误尝试后，仍然找不出适合的方式。还少了连贯这一切的设计理念。这样下去，只会变成将各行其道的机能硬是凑在一起、无法统合的机体。这种就差一步的感觉令人焦躁。


    艾尔察觉到自己开始钻牛角尖。为了转换心情，于是向在一旁不知所措地努力思考的亚蒂问：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嗯……我可不想要再转来转去了。最好是像小泽那样听话又可爱的孩子！！」


    见艾尔再度陷入沉思，亚蒂捡起一张设计图摊开来。


    「吶，艾尔。虽然上次失败了，那飞空船为什么可以好好前进呢？」


    「这个嘛，飞空船和幻晶骑士从根本上就不一样。飞空船巨大的船体带来稳定性，再加上船帆的阻力……！」


    艾尔话说到一半忽然中断了。亚蒂惊讶地歪著脑袋。


    「艾尔？」


    瞪大双眼的艾尔慢慢转过头，以茫然的视线看向亚蒂，却没把焦点放在她身上。他异常的模样让亚蒂吓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样啊。我太拘泥于幻晶骑士的框架了。不对，答案完全相反，既然已经有成功的例子，只要参考它就好了。战斗方式是泽多林布尔……骑兵。机翼、构造。原来还有这个方法……这样行得通！！」


    灵感犹如劈开黑暗的雷鸣，化作压倒性的急流涌上来。各式各样的要素在他脑中收束成一条线，显现出一口气通往目标的道路。


    艾尔突然站起来，整个人扑向惊讶得僵在原地的亚蒂并抱紧她。


    「谢谢你，亚蒂！多亏有你，我好像想到解决办法了。你就好好期待吧！」


    艾尔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然后踏著轻快的脚步回到桌前，马上以惊人的气势动起笔来。身后只留下亚蒂满脸通红地愣在原地。


    片刻过后，亚蒂才重新开机，然后慢慢抱住艾尔。


    「艾尔，刚刚的再来一次。」


    「现在很忙，以后再说。」


    「……小气。」


    ◆


    隔天，在奥维西要塞集合的银凤骑士团，看到有架泽多林布尔一大早就猛冲而来。它无视那些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而紧张不已的锻造师们，一个紧急剎车后径自闯进要塞里头。在惊讶得僵在原地的众人面前，艾尔从驾驶座里跳出来。


    「老大在哪里？还有，请各位尽快到会议室集合。」


    他留下这句话，也不等人回答就跑出去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的锻造师们很快理解到，艾尔看起来那么迫不及待的样子，一定又是准备要大显身手的缘故。


    骑操锻造师以及骑操士等银凤骑士团的成员们才刚走进会议室，就看到艾尔已经把大量的设计图贴好，等著他们了。所有人都有点被情绪亢奋的骑士团长吓到。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就开始吧。飞行型幻晶骑士的设计图已经重新画好了。我换一个不同的著眼点思考，决定采用让幻晶骑士飞上天空，却不以幻晶骑士为基础的方案。」


    众人还来不及思考他这番猜谜般的话中含意，老大望著那些贴起来的图纸，忍不住屏住呼吸。


    「完全变成别的东西了啊。」


    「是的。飞上天空的成功案例有两个：伊迦尔卡和飞空船。席尔斐亚涅以伊迦尔卡为基础，可是失败了。因此，这次我试著参考飞空船！」


    在艾尔描绘出来的草图上，有一架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幻晶骑士。


    那的确可以说是『飞空船的小型版本』。要说为什么，这是因为它结合了被称为骑士像的上半身，以及相当于下半身的『船体』。不过，通常飞空船的船体会有幻晶骑士好几倍的大小，相较之下，这架机体却被缩小到几乎和幻晶骑士差不多。


    人型的上半身与呈现俐落流线形的下半身。此外，从下半身的可动部位还能看出它不只是模仿飞空船，更运用了飞龙战舰（维维尔）的技术。也就是说，这架幻晶骑士的外观会像——


    「以超小型版本的飞行船为基础的幻晶骑士。若要打个比方，就像是『半人半鱼』那样吧。在空中泅泳的鱼，不觉得很有趣吗？」


    ——类似被称作『人鱼』的生物。


    过去，飞空船的创造者『奥拉西欧高加索』曾将幻晶骑士的技术应用到飞空船上，因此完成了飞龙战舰；如今，艾尔则循著完全相反的模式得到飞行型幻晶骑士的结论。可以说，他们的设计理念明确地表达出双方所处的不同立场。


    还有，半人鱼的形状不只是模仿飞空船而已。银凤骑士团原本就拥有外形与之类似的幻晶骑士的相关知识与技术。没错，指的就是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只不过』是下半身变成鱼，这种程度还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在大家逐渐跟上艾尔的说明时，他又兴高采烈地接道：


    「我也参考了飞空船，不过大部分的构造还是沿用泽多林布尔的设计。至于船体……下半身则是做成可以摆动的样子。里面装上很多结晶肌肉，这样一来，应该能够储存一定的魔力量吧。」


    半人鱼的机体和泽多林布尔一样，重要的机能主要都是放在下半身。塞了不少机能进去的下半身虽然变得巨大化，但是因为没有双脚，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突兀。没错，这架以使用源素浮扬器为前提的机体不需要双脚，是不折不扣的空战专用机。


    「这模样看起来可真眼熟啊。这家伙要怎么操纵？该不会又要像上次那样转来转去的吧？」


    「操纵系统也几乎和泽多林布尔一样。我已经知道以前那样连机动动作都依赖推进器的方式反而很难控制，所以改成运用机体全身改变前进方向的方法。至于机动方面，就用这对鳍翼来辅助。」


    席尔斐亚涅在空中驾驶的高自由度，反而造成难以控制的结果。因此，这次改成以前进方向为基本的系统；往左右两侧的移动则与全身连动，藉由叫作鳍翼的小翅膀来控制。鳍翼不仅能在前进时稳定机体，更可以在机动时发挥旋翼的功能。


    这些特色加起来，使得整架机体看上去就像在空中游泳的鱼，而且近似于骑操士们所熟知的骑兵。不只是结构形状，就连操作方式也令人联想到泽多林布尔。


    「嗯——也就是说，这孩子是小泽的妹妹啰？」


    听到亚蒂拍一拍手这么说，老大忍不住笑出来。


    「看成是弟弟也可以。毕竟是采用泽多林布尔系列的基础技术，哎，说是表妹应该差不多吧。」


    「那得和小泽一样，帮它打扮得更可爱才行！」


    「唔，再多加一点尖尖的造型试试看？」


    「那样不算可爱吧？」


    幻晶骑士加上飞空船，飞行型幻晶骑士可说是将这个时代的最先进技术全融合在一起的结晶。面对如此旷世钜作，发明者们却在认真烦恼著装饰造型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们的对话若是被外部的人听见，想必会有好几个人昏倒吧。


    这时候，总算笑完了的老大重新加入对话。


    「哎，比上次那个更有男子气概了嘛。哈哈，开始有点干劲了。然后咧？这大概会变成另一种风格不同的机体，得重新区分吧。」


    艾尔偏著头思索片刻，然后低声说：


    「飞行型幻晶骑士……名字就决定是『空战特化型机』了。」


    说句题外话，照这份设计图做出来的二号模型机，其正式名称定为『席尔斐亚涅二世』。


    然而，骑士团的人们都把一世当成不曾存在过的东西，完全将二号机视为正式的席尔斐亚涅代表作。

 第四十四话 出击，四方盾要塞攻坚战

    一艘船在卷动的气流中鼓起船帆，『飞翔』而过。


    那是弗雷梅维拉国王直属，近卫骑士团特设的飞空船团所属的运输飞空船。这艘船的船舱里满载著货物，准备将补给送到东部国境线。这是飞空船在弗雷梅维拉王国开始航行后的新任务，又被称为『近卫航班』。


    「……风比平时要强，把帆收起来。这家伙载了不少东西，要小心别让速度太快。」


    船体前方顶部设置的『舰桥』上，船长向四周下达指示。利用船帆乘风前进的飞空船，除了依靠自己的『起风装置』推进之外，也能利用自然的风力前进。虽然能够提升速度，但也不是快就好。


    移动时间是缩短了没错，但是也不好改变路线，使操纵变得困难。还会增加船体的负担，缩短船只的使用寿命。


    飞空船是在大西域战争中出现的，历史上第一种航空机械。自从它诞生以来，也不过才短短数年。没有任何人知道如何操纵飞在天上的船，也因此留下许多缺陷。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之下，这艘船的船长也只能从数次飞行经验中一点一滴地累积知识。此外，目前的建造技术尚未纯熟，飞空船仍属于数量稀少的贵重工具。这艘船也是因此才归国王直属的近卫骑士团所有，不过另外还有其他理由。


    「希望就这样一帆风顺地航行下去……」


    船长的忧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过去几次空中航行，也就是近卫航班，几乎没有一次是平安完成的。当然，这次的工作也不例外。


    在船外部的周围负责监视的哨兵们，很快在空中发现异状。他们一把掀开传声管的盖子，大声示警：


    「……在航线上发现像是魔兽的身影！带著翅膀飞行。推测是决斗级，数量有……十只以上！」


    盘据在蓝天一隅的黑影蠢动著。它们在飞翔的同时，还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那是一种被称为『剑舞鸟』的决斗级魔兽。


    站在飞空船上观看，会以为彼此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其实这是在缺少对比物的天空中所产生的陷阱。由于两者都拥有与自身尺寸相符的速度，这样的距离转眼间就会缩短。


    「减速，快点回头！！改变前进方向，绕过这个地方！」


    船首像操纵起风装置，改变风的方向。飞空船一侧的风帆膨胀，带著船首开始偏斜，但由于自身重量的缘故，动作显得非常笨重。这样根本逃不过剑舞鸟们敏锐的视觉。船长迅速的判断也是徒劳，有一部分的魔兽们转过头，朝侵入地盘的异物露出獠牙。


    「逃不掉啊。那么，做好法击战特化型机的攻击准备，我们应战吧！不要追逐逃走的魔兽，赶跑它们就好！！」


    船体顶部甲板有一部分的装甲陆续动起来，但那不是船的装甲，而是由魔力储存式装甲所构成、能够储存大量魔力的追加装甲——『华尔披风』。装备了许多魔导兵装的特殊幻晶骑士从中现身。其名为法击战特化型机体。


    这艘船以货物运输为主，船上只配备区区三架法击战特化型机。它们收到命令后，立刻启动背面武装，将前端瞄准迫近的魔兽群。


    只有近卫骑士团拥有飞空船的最大原因，就是这些最先进的幻晶骑士——法击战特化型机。光是有普通的航船知识，还不足以操纵飞空船，更需要敢在天空这个充满未知的场所战斗的胆量和手腕。实力在国内首屈一指的近卫骑士团会获选进入飞空船团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飞空船一边做好迎击的准备，一边拚命试著离开此处。这时，已经可以听见飞舞于空中的翼龙型魔兽的叫声迎风传来。双方已经进入避无可避的交战距离内。


    「……开始法击！！」


    飞空船朝著飞来的魔兽群放射出耀眼的法弹。这是法击战特化型机的拿手好戏，以战术级魔法形成的弹幕攻击。基本上，魔导兵装这种武器是针对居住在陆地上皮粗肉厚的魔兽。换作是在空中轻盈飞舞的翼龙型魔兽，只需一击就能打倒了。没错，前提是要能击中。


    用法击想要打中行动灵活敏捷的空行魔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任务。他们展开的弹幕打落了几只，可是大部分的剑舞鸟仍毫不畏惧地拉近距离。


    剑舞鸟先是展开那双特别巨大的翅膀急速上升，接著绕到飞空船的上空后，便收起翅膀向下俯冲。它们利用重力和强而有力的振翅紧急加速，笔直冲向飞空船。这样的冲锋攻击乍看之下很鲁莽，但在坚韧的强化魔法保护下，化为必杀的攻击。


    将自身化为锋利枪尖的魔兽们，陆续贯穿了飞空船的甲板。


    「呜，好样的！继续法击，无论如何都要甩掉它们！」


    货物从被破坏的船体里飞散掉落，可是船员们甚至无暇顾及损失。笨重的飞空船没那么简单就能摆脱灵活敏捷的翼龙型魔兽。船长接二连三地发出指示，法击战特化型机也不断放出法击，直到耗尽所有的魔力为止。


    由于他们竭力对抗，总算是摆脱了剑舞鸟群的威胁，但这时候船体已经受到无法忽视的损伤。之所以能在坠落前千钧一发地逃脱，都是多亏他们的训练有素，再加上少许运气的缘故。


    「……这条『航线』不行。魔兽的地盘太多了。」


    「又得修改航空图了啊……」


    船长在摊开来的地图前抱头苦叹。地图上已经有很多地方画上『x』记号。


    在弗雷梅维拉王国内飞行，很快就发现新的问题。那就是频繁地碰上飞行魔兽。


    尽管这个国家受到幻晶骑士这样的巨人骑士保护，但这种陆战武器的活动范围有限。城镇、村落和那些互相连接的道路，这些过去受到保护的场所，都是以人类活动的地方为主。理由很简单，因为这样做比较有效率。


    除此之外的地点，就算有魔兽出现，人们也一直都是采取置之不理的模式。可是，飞空船所开拓的移动范围却很容易闯进魔兽群居的危险地区。


    为了尽可能确保航行的安全，他们就得划定避开魔兽地盘的航线。新时代的道路与新的障碍交错纵横。在这个国家，至今仍然存在著很多拒绝人类之处。


    ◆


    在银凤骑士团的据点，奥维西要塞捎来了一封公文。上面的弗雷梅维拉王族的纹章封躐明确表示出自何人之手。


    「陛下下达了什么命令吗？」


    「没有，但也不能说是什么好消息。」


    艾尔打开信封，开始确认内容，亚蒂则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犹豫著是否可以偷看。既然是国王亲自下达的信件，里面说不定有些内容是她不该知道的。


    「用建造好的飞空船航向东部的近卫航班，因为和魔兽交战，受到很严重的损害。幸好船上有防卫用的法击战特化型机出面迎战，才勉强逃过一劫。」


    艾尔苦笑著挥一挥信纸，亚蒂则是摆出她最为严肃的表情，盘起双臂说：


    「会飞的魔兽很不好对付呢，而且也不常和它们战斗……」


    「是啊。在天上很难逃脱，光靠魔导兵装打倒它们也很麻烦。这样下去，恐怕很难继续维持航线的稳定。」


    基本上，会飞的魔兽都会被分在比陆上的魔兽更高一层的等级。这是因为它们虽然大多防御力不高，却非常难打中的缘故。若非必要，通常会尽量避免与之为敌。


    「意思是希望我们想想办法？」


    「说不定，但信上没说。好了，难道已经走漏风声了吗？不管怎样，我们得加紧脚步完成空战特化型机。」


    艾尔露出严肃的表情，毅然决然地说道。


    艾尔确立了空战特化型机的基础设计后，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队便干劲十足地投入机体的建造。


    艾尔天马行空且激进尖锐的设计能够实际完成，说起来都要归功于他们。毕竟，在幻晶骑士领域的技术人员之中，也找不到像他们一样熬过这么多恐怖考验的人才。不过也因为这样，这些被迫锻炼出极高能力的可怜人，才会陷入「必须在下一次考验运用这些技术」的循环之中。引进了幻晶甲胄后，经常处理巨大零件的他们更大幅提高了生产能力。


    「那么，就一项一项进行动作测试吧。」


    艾尔向垂吊在工房天花板的巨大人型露出满脸笑容。


    渐渐成形的席尔斐亚涅（二世）确实完成的部分大约只有一半。与完成的上半身比起来，下半身的金属骨架还露在外头，似乎正在组装内部构造。


    这是因为上半身多由幻晶骑士的基本技术所构成。相较之下，重要的革新技术则大多集中在下半身。


    史无前例的外形，魔力转换炉和源素浮扬器等重要零件就不用说了，还包括作为燃料的源素晶石储存库等心脏部位，然后是结合了可动式装甲、魔力储存式装甲，加上魔导喷射推进器等装置的最新式铠甲。若是再算上那些为了机动性和稳定性而追加的最新型机组，就凑出这么一幅奇妙至极的拼图。


    艾尔在绘制设计图时，就像在走钢索一般谨慎地组合各个部位。锻造师们则循著图上的指示，将在建造过程中发现的琐碎问题与进行的微调再度反映到设计上。大胆投入新技术，并小心翼翼地反覆尝试。想要创造出未知的事物，就不能在进行的同时少了这样的平衡。


    「哦哦……变得有点可爱了呢。」


    亚蒂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样子，态度和面对已经葬送在历史中的一世的时候截然不同。


    为了减轻重量而省去所有多余的零件，二世的身躯在巨大的下半身榇托下显得较为纤细，外装也多为流线型设计，用以减少阻力，这也造就一种独特的美感。虽然不晓得亚蒂是以什么标准来评断，但这次似乎很对她的胃口。


    虽说上半身采用了部分原有的技术，但是其中也有一些变化。他们将现有机体的内部配置做了很大的改变。席尔斐亚涅的驾驶座被移到背上，这是为了补上『某个重要机能』。


    「嘿咻。嗯——驾驶舱还满大的，不过要是穿著甲胄，还是觉得有点小呢。」


    作为测试骑操士的亚蒂爬到固定住的上半身上。她到底想用这架只完成了一半的机体做什么？


    奇怪的是，她也穿著自己刚才说的特殊幻晶甲胄。那既非战斗用（摩托比特）也不是工程用（摩托力特），而是新型


    的幻晶甲胄。


    它的尺寸较小，总高度约两公尺出头，而且不是覆盖全身的款式，某些部分经过减量。有一双不太均衡、平板且较长的手臂。看得出来不适合用于格斗。


    席尔斐亚涅的驾驶座，是以穿著这身怪异的幻晶甲胄乘坐为前提所设计。幻晶骑士的驾驶座原本就不算宽敞，即使幻晶甲胄设计得再轻巧，直接穿著坐进去也还是太窄了。


    「可能会有点不习惯，请把甲胄的双手和旁边连结……对，这样就能和机能直接连结，把甲胄的手臂当成幻晶骑士的操纵杆，然后把脚当成踏板使用。动的时候就像那样。好，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亚蒂……大家也散开，开始进行准备！」


    艾尔协助著亚蒂搭乘，她因为不习惯这些步骤而感到困惑，接著艾尔仔细检查所有机能都连结完毕之后，便关上驾驶座的舱门。提醒身边的人离开后，他自己也迅速远离机体。锻造师们和其他团员都在离得够远的地方躲起来等著他。他们的前面架起大盾，摆出完全的防御态势。就好像准备面对不知何时会从哪里飞来的物体一般。


    「好——亚蒂，开始进行『甲胄射出装置』的启动测试！」


    「瞭解！！喝！」


    听见艾尔的指示，亚蒂随即按下增设在驾驶座内的某个按钮。下一秒，采取俯卧姿势的幻晶骑士背部的装甲迸开、喷飞四散，将内部的东西——搭乘的骑操士连同幻晶甲胄一齐猛地射向空中。


    「呜哇啊啊啊啊！？冲、冲劲好强！嘿！」


    被射向空中的亚蒂扭转身子调整姿势，然后展现甲胄射出装置的下一项机能。


    幻晶甲胄做得略大的四肢里，隐藏著某种特殊的纹章术式。那就是喷出空气获得推力的『大气压缩推进』魔法。当亚蒂输入魔力，便会激发术式图形，引发魔法现象。从四肢喷射出的压缩空气明显减缓了坠落的速度。


    「嘿咻。」


    在快要到达地面前，又展开『大气冲击吸收』的魔法作为结束，平缓地降落到地上。被射到空中的骑操士与幻晶甲胄无伤地著地，确定试验成功，锻造师们无不感到喜悦。


    「嗯嗯，还有一点粗糙，但是已经不错了。有了这个，就算像上次一样在空中出什么差错，也能用甲胄射出装置逃脱了。」


    「你和小姑娘就算直接跳出来也不会摔死，不过那样一般的骑士就太可怜了。既然要飞到天上，危险性也比之前来得更高，一定需要准备逃脱用的装置。」


    甲胄射出装置，是一种让骑操士所穿的幻晶甲胄与幻晶骑士产生连结的新式操纵系统。其最大的特色，就是专门用来『逃脱』的机能。只要启动这项机能，魔导演算机就会刻意停止一部分的构造强化魔法，让驾驶座周围的装甲自行崩毁，再利用压缩空气的强力喷射弹出装甲，并同样将骑操士射出。


    为此新设计的幻晶甲胄与其说是驾驶员的强化铠甲，不如说是『穿戴的纹章术式』。其主要目标就是让不会『大气压缩推进』和『大气冲击吸收』的人也能够使用这两项魔法。当然也有一定程度的强化能力，能够协助被投射出的骑操士行动。这是为了对应席尔斐亚涅一世的悲惨意外，并进一步发展成提高骑操士生存率的新机能。


    首次测试算是圆满成功了。艾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慰劳亚蒂。


    「亚蒂，做得很成功！骑士和甲胄都没有问题，降落也很顺利。我就知道你可以，长久以来的训练没有白费呢。接下来，为了避免不小心失败的情况，再请你多做几次脱离训练吧。」


    「耶嘿嘿嘿嘿嘿嘿嘿……欸？你该不会是要……？」


    听见艾尔夸奖她，亚蒂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下一刻她连忙回头。因为她发现艾尔这番话之中出现了不能漏听的词语。他提到甲胄射出装置的训练，也就是说——


    「因此，接下来要不断把亚蒂发射出去。」


    「咦咦！？艾、艾尔，等一下……我实在不想飞出去那么多次！」


    不只亚蒂，每次都得把飞得到处都是的装甲重新修好的锻造师们，也不禁露出厌烦的表情。这时，艾尔以无比认真的模样，用力握住亚蒂的手。在她红著脸忍不住后退时，马上紧接著说服她：


    「亚蒂，席尔斐亚涅和以前的幻晶骑士不同，必须独自一个人升上高空。万一掉下来，就算是你也不一定没事。接下来要进行的各项运作测试都会时常伴随著危险，所以我希望你努力训练，以备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应付。」


    「艾尔……没想到你那么为我著想！好吧，我知道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绝对会回到你身边！！」


    亚蒂感动至极地紧紧抱住艾尔。艾尔在她怀里频频点头，也轻轻回拥著她。


    「我说，既然小姑娘那么高兴，这不是很好吗？事关骑操士的生命。你们也给我趁这个机会好好磨练本事。」


    原本有点厌烦的锻造师们，也因为老大这顿喝斥而改变想法。


    于是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干劲十足的亚蒂不停进行从驾驶座射出，或是从高楼上跳下等各种安全著地的训练。


    她原本就非常熟悉包括摩托比特在内的各式幻晶甲胄，又是艾尔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如果是一般建筑物的那种高度，就算掉下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这既是她的训练，同时也是甲胄射出装置的测试。毕竟不晓得实际上在高空中碰到问题时会怎样。在建造席尔斐亚涅的过程中，甲胄射出装置也经过好几次改良。除了亚蒂以外，途中还抓了好几个一般的骑士进行发射测试，如此不断提升装置的完成度。


    ◆


    殷切期盼的下半身虽然比上半身迟了一些时日，也总算是完成了。席尔斐亚涅二世的身姿终于展现在众人眼前。上半身的背部略为凸起，下半身则呈俐落的流线形，腰上有一对鳍翼向左右展开，完美体现了『人鱼』这个词应有的样貌。


    在无人驾驶的状态下，源素浮扬器维持著最低的输出动力，让席尔斐亚涅稳定浮在比地面略高的地方。首重飞行能力的空战特化型机之所以没有脚部，身为设计者的艾尔是这么说的：


    「源素浮扬器的特点在于只要它的机能仍在运作，就会维持乙太高度。也就是说，没有必要每次都降落到地上。为了降落而改变高度反而更麻烦。」


    因此，平常是利用固定器栓在地面上。鳍翼也能代替起落架，还可以利用它们做出类似步行的动作。即使如此，它在地面上依然非常笨手笨脚。


    「源素浮扬器，浓度微上升。艾尔，我准备好了。」


    从席尔斐亚涅的扩音器传来亚蒂准备完成的通知。艾尔点点头，确认伊迦尔卡在身后，便向周围发出指示。


    「接下来开始推进测试。席尔斐亚涅，解除固定器！」


    在身穿摩托力特的锻造师们操作下，固定器发出金属摩擦的尖锐响声，随即解开。摆脱枷锁的席尔斐亚捏被浮扬力场带著浮起来。为了安全起见，限制了进入源素浮扬器的乙太流量，因此上升的速度较为缓慢。一阵微风吹来，使得维持机体平衡的鳍翼不断轻轻摆动著。


    「那么，我要启动魔导喷射推进器了！一开始先限制动力……慢慢来……」


    上升到推进器不会影响周围的高度之后，亚蒂用力踩下踏板。收到指令的机体后方开始散发热气，魔导喷射推进器的轰鸣声也愈来愈响亮。席尔斐亚涅终于像滑行一般开始前进了。


    虽然刻意限制了速度，可是机身没有飘摇不定。鳍翼和流过全身的气流都为机体的稳定尽了一份力。


    「……还算顺利吧？很好！小席，稍微拿出真本事游游看吧！」


    因为从一世那里尝到苦头，所以亚蒂刚开始谨慎地限制动力，但在见识到席尔斐亚涅的稳定性后，她也得意忘形起来。随著亚蒂逐渐习惯操作，动作变得大胆，或者该说愈来愈随兴。每用力踩一次踏板，魔导喷射推进器所发出的爆炸声也愈来愈大。


    席尔斐亚涅撕裂著空气前进，细长的身型产生适度的阻力，不会像一世那样突然失去平衡。又因为限制推进方向只能往前，使机动操作变得更加单纯。这方面可以说是成功了。


    往左右方向的移动就靠全身的运动与鳍翼达成。利用前进时在机体表面产生的气流，以及透过鳍翼上空气流速度的不同而产生扬力。下半身也顺著可动部位扭动，展现轻巧的姿态。


    「嗯——驾驶的感觉几乎跟小泽一样呢。这样应该行得通！」


    那副以前进为主，时而摆动身体前进的模样，简直就像一条在空中游泳的鱼。亚蒂觉得操纵起来非常接近人马骑士。不只在构造、形状方面，连运用方法也和泽多尔各有许多共通点。这套模式她可是非常熟悉了。没多久，亚蒂就习惯操纵方式，席尔斐亚捏也开始在空中自由地游泳。


    看见在空中自在悠游的席尔斐亚涅，地上的人们发出一阵安心与喜悦的欢声。因为一世的失败实在太过惨痛，深深刻在他们的记忆里。为了挽回名声，他们对二世下了很大的工夫。就连老大也抚著胡子，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样子。


    「还需要调整一下，不过情况还不错嘛。好险没像上次那个一样，真教人松一口气。」


    「是啊。照这样看来，近期内也得向陛下报告了……这些先不说，我等一下也坐上去看看吧。」


    在周遭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时，艾尔已经做好另一个打算。


    说句题外话。在那之后，有某个奇形怪状的神秘物体以飞快的速度通过莱西亚拉学园市的上空，并且被许多人目击，因而在街上造成一阵骚动。


    ◆


    熙来攘往中，阿奇德（奇德）欧塔一个人走在街上。


    这里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都坎库宁。原本就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都市，再加上最近登场的飞空船，使得来往人潮更为热络。毕竟这里是近卫骑士团，也是国内唯一的飞空船据点。


    奇德熟练地避开人潮前进，目的地是城市外围的一间小酒馆。那间酒馆远离喧嚣，隐身于偏僻的一角。若不是有人事先告诉他地点，光找就不知道有多麻烦。


    他走进门，看见酒馆里的客人还不少。大家一边用餐一边闲聊。


    其中有一人特别醒目。他的身高将近两公尺，壮硕的身躯几乎要超出座位，他不断将桌上盛得满满的面食送入口中。那模样就算本人无意引人注目，大家的眼光也会集中到他身上。


    把奇德叫来这里的当事人『埃姆里思耶尔弗雷梅维拉』从盘中抬起头，朝著他挥挥手。他虽贵为这个国家的第二王子，举动却毫无格调可言。


    「哦，奇德！来得好。抱歉啊，突然把你找来！你也要吃吗！？这里的菜不只好吃，份量又够，我非常推荐喔！」


    「殿……少爷，您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见埃姆里思嘴上说抱歉，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奇德暗自叹口气。


    面对大部分的事情都靠气势解决的这号人物，要是因为这点事就吐槽，那可没完没了。


    「若是少爷的吩咐，我无论何时都会前来。只是没想到您会挑这么偏僻的地方。」


    「哈哈哈，这里就像所谓的藏身地啦！」


    他豪爽的态度反而令人不知该如何回应。奇德坐到对面的位子上，先随便点一些餐点。


    「……您只找我一个人来，有什么事吗？还不准我带艾尔跟亚蒂，这种事不常有吧？」


    「唔唔，也对。不讲这些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埃姆里思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要是嘴边没有沾到面食的酱汁，应该会更有威严。


    「我们回来以后，老爸就引进了飞空船，而且银色团长好像又做了什么有趣东西不是吗？今后这个国家一定会展翅高飞，有更多发展，所以我还要再去一趟克沙佩加！这次不是留学，而且也不必偷偷摸摸地过去。是以我国代表的身分前往。因为上次的战争，我在那边很有人望嘛！」


    毕竟是引导那个国家迈向胜利的有功者之一。他在王族之中确实也有广泛的人脉。不仅如此，还与该国的王族有血缘关系。奇德虽然有点担心把这种国家大事交给埃姆里思来处理是否妥当，但既然是那个国家，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差错，也就同意了他的说法。


    当奇德事不关己地想到这里时，却被埃姆里思的下一句话吓一大跳。


    「到时候还要带几个随从一起过去……奇德，跟我一起来吧。」


    「咦咦，我吗！？又去克沙佩加……呃，这有点太突然了吧？而且为什么是我？」


    奇德完全忘记还在店里，忍不住吃惊地大喊。埃姆里思对他咧开嘴一笑，然后莫名自豪地挺起胸膛说：


    「嗯，其实我一直有这个打算！你在那边也很吃得开吧？而且你平时跟在那个艾尔涅斯帝身边，我就想你一定也很会辅佐别人！顺带一提，塞拉帝侯爵可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少、少爷的手脚也太快了……」


    埃姆里思一旦下定决心，就会一个劲儿地埋头猛冲，是个彻底的行动派。从他事先做好安排才来徵求同意这点看来，只能说不愧是王族的行事作风。


    「看来是没办法拒绝了。不过，可以让我回去和大家讨论一下吗？」


    「当然！有问题不必客气，尽量跟我说。毕竟是要跟骑士团借人，也得跟艾尔涅斯帝说一声嘛！他那边就交给我了。」


    在那之后，奇德食不知味地吃著感觉很美味的餐点，和埃姆里思聊了一会儿后才与他道别，踏上回莱西亚拉的归途。在泽多林布尔的驾驶座上，奇德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原因连想都不用想，在克沙佩加王国有什么，又有谁在那里，又是什么令他留恋。


    「……原本想说既然都回来了，就等安顿下来再思考这件事……」


    这下该怎么办？奇德感到自己心中的答案逐渐成形，为了与家人商量，加快了泽多林布尔的脚步。


    ◆


    王城雪勒贝尔城耸立于王都坎库宁的中心。在谒见厅里，国王里奥塔莫思盘起双臂发出沉吟，压抑著想当场抱头苦叹的心情。


    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的所长欧法布洛姆达尔站在国王面前，一手掩著嘴，肩膀正在一边颤抖。


    「哎呀，还想说最近比较安分，一定是因为在战争后休养生息的关系……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了。」


    「朕有收到他们又开始搞鬼的报告。本以为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所以只是暂时观望……想不到继飞空船之后，居然连幻晶骑士都飞上天了。艾尔涅斯帝那家伙，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国王的脸上浮现五味杂陈的表情。根据银凤骑士团突然呈上来的报告所示，单独一架机体就能够飞上天空的幻晶骑士——『空战特化型机』已开发完成。这消息的威力足够让他们动摇不已。


    「既然船可以飞上天，幻晶骑士也一样可以……说起来简单，但是有办法将这样的妄想化为现实，才是那个人的恐怖之处。」


    「像是在看天真无邪的孩子创作一样呢。不过，因为这样天马行空的思考，做出来的却是拥有全新力量的巨人骑士，还真是令人笑不出来。哎呀，他还是一样有精神。」


    欧法这么说不是站在卫使的立场，而是以国机研所长的身分献上诚心的赞扬。语气听起来之所以有点调侃的意味，则是因为称赞的对象有点微妙。国王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


    「因为与博库斯大树海之间设有屏障，原以为我国境内尚属安全范围……岂料魔兽至今依然嚣张跋扈。话说回来，天空真是比想像中更加辽阔的世界啊。」


    弗雷梅维拉王国内仍有许多魔兽栖息。近来，多亏了新型幻晶骑士的威力，人们都以为对魔兽的驱逐又往前迈进一步。这虽然是事实，但也是假象。


    过去，在建国初始的时期，人们在一定程度上选择了较安全的地点设置城镇和村落。这样的部署使各个聚落都像孤岛一般，只靠著细细的道路相互连结。除此之外，还存在著许多无人居住的地区。他们连陆地上的一切都还未完全掌握，何况是天空。


    「正好最近必须拟订对策，解决近卫航班多次遭受攻击的问题。这件报告来得正好。莫非他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了？」


    「或许吧……很难说。臣以为，这世界上没有比他的脑袋更神奇的东西了。」


    听欧法这么说，国王也只能点头肯定。


    「无论如何，这都是迎合时势所需。有了这种幻晶骑士加入，开拓空域会更加顺利。这么一来，我国也将会发生重大改变……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也得再加把劲了。」


    「遵旨。这是臣的荣幸。」


    目送著欧法行了一礼之后离开，里奥塔莫思再度陷入沉思。


    ◆


    几天后，艾尔收到一封国王的诏书，因此来到雪勒贝尔城。里奥塔莫思对受召前来的艾尔提出某项提案。


    「要为空战特化型机设立新的中队……是吗？」


    「对。虽然是经由你的手做出来的，朕也明白这项发明对今后乘著飞空船航向天空探索之际会有很大的帮助。不过，同时也产生很多问题。先不谈它怪异的建造方法，更重要的是，这次实在找不到人驾驶。」


    空战特化型机最大的问题不是建造方法或材料，而是驾驶员。卡迪托雷等新型机仍属于既有机种的延伸，所以骑操士们也多少有些概念，驾驶起来没什么困难；到了泽多林布尔那样怪异的程度，因为它的操纵方法有其特殊性，能够驾驶的骑操士就少了。然而，即使是那样的人马骑士，毕竟还是在地面上跑，受过训练就有可能克服。


    但是，这次的空战特化型机就不一样了。如同『飞翔骑士』这别名所称，其运用方法与过去的幻晶骑士完全不同。想必需要更为特殊、漫长的训练才能顺利普及。


    「就连飞空船的船员都还在摸索的状态，现在再加上飞天的幻晶骑士，也只能举双手投降了。毕竟连负责教导驾驶方法的骑士都找不到啊。既然如此，乾脆让完全没有经验的新生从头学起，说不定他们理解得也比较快。」


    「原来如此。陛下的意思是，新事物就交给新的世代学习。」


    里奥塔莫思坦率地点头。飞翔骑士因为太过特殊，不论多么厉害的骑操士，都得从基础开始重新学习操纵技巧。国王于是想，不如从更早的阶段开始学习，效果会更好。当然，有些场合是经验老道的骑操士更适合，但年轻人的学习能力与适应能力仍然很值得期待。


    （哎，原因不只这些就是了……）


    事实上，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自设立以来，银凤骑士团就一手包办了新型幻晶骑士的开发与应用，更被视为对抗威胁的王牌，在各方面大为活跃。这支国王直属的骑士团表面上是受国王指挥，可是他们实际上还是随著团长（艾尔）的意愿行事，时常会往意想不到的方向暴冲。此外，由于成立的过程特殊，这个骑士团一路走来，很少有人才交替的情形。


    就因为这样，弗雷梅维拉王国内从以前，就有各方人马不断提出要求，希望把自己人送进这个惊人的骑士团。话是这么说，也不好随便帮横冲直撞的骑士团长增加人手。因此，这一类的要求一直是靠国王压下来的。


    「朕要向全国各地发出告示，广招优秀的新人骑操士。你就带领这些选拔而来的人才，成立新的飞翔骑士队吧。」


    考虑到上述各种原因，里奥塔莫思认为现在时机正好。即使银凤骑士团的成就斐然，他们依然太过特殊且封闭了，偶尔也该注入一点新血。国王打算趁此机会，一口气解决双方的问题。


    里奥塔莫思的眼神变得犀利。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则发挥他经常会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暴冲，却依然敏锐的观察力。


    「臣明白了。那么，就特别设立以飞翔骑士为主的中队吧。」


    最后，艾尔乾脆地点头答应。从那张一如既往的柔和笑容上，完全猜不出他心里的想法。里奥塔莫思没有显露出安心的表情，只故作冷静地点头回应。


    两人协调过后，银凤骑士团决定要设立以飞翔骑士为主的特殊部队。


    ◆


    自从国王与银凤骑士团团长之间那次谈话后，又过了一阵子。国内包括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在内的各个学园设施，开始盛传某个谣言。


    「喂，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有啊，就是那个吧？大家都在传，说要设立新的『骑士团』！」


    「对对！再告诉你一个吓人的消息，听说要驾驶的竟然是……」


    「竟然是会飞的幻晶骑士！」


    「喂，干嘛先破哏啦，混帐！是说，前不久才有船飞到天上去，结果现在连幻晶骑士也要飞了。最近好像怪怪的。」


    「不会吧，明明很有趣好不好，而且还是最新型的，最新型！听说做出来的是……」


    「『那个』银凤骑士团啊。」


    「这次换你破哏了喔！」


    以骑士或骑操士为目标的少年少女们热烈谈论的话题中，不时可以听见银凤骑士团的名字。


    那个特殊的技术员集团不仅开发出目前最先进的幻晶骑士，甚至拥有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和飞空船等惊人兵器。同时，他们身为国王直属的战斗集团，不仅从早期就在国内击败强大的魔兽，甚至孤军前往邦交的邻国支援作战，还成功助其复国并凯旋归来，是史上最强的骑士团。


    此外，银凤骑士团在国内算是比较年轻的集团，成员也全都是年轻人，这点在国内也是广为人知。对那些想靠当骑士闯出一片天地的年轻人而言，他们可说是令人憧憬的存在。


    有了这些实绩，这次又突然冒出一个『飞翔骑士』。据说是银凤骑士团主导开发的最新型飞行幻晶骑士，并将由国王陛下亲自居中协调，『创设新的骑士团』。一听说这些消息，不管是谁都能够马上察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对了。所谓的谣言，总是会在口耳相传间遭人加油添醋。


    原本只是要增设实验性的『中队』，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要设立新的『骑士团』。骑士团与中队的规模自然无法相提并论，需要的人数也多。也因此，从各地『学园』毕业的骑士候补，还有中小贵族除了长男以外闲得发慌的子弟们，全都跑到王都脚下集结，寻找机会。满怀希望而来的人流，很快就变成规模超乎想像的蜂拥人群。


    这般意料之外的盛况，很快就连国王都感到焦头烂额，他马上把艾尔找来王城。两人带著困惑的表情面面相觑，试图解决一发不可收拾的现况。


    「……艾尔涅斯帝啊，事已至此，不如就真的成立另一个骑士团吧？」


    「呃，可是臣已经有银凤骑士团了。」


    「朕当然知道，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光是增加一个中队已经解决不了了。」


    就连国王也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在这个世界的国家建立的背景下，绝对王政的色彩相当浓厚，国王与王族所握有的权限也大。只要下一道命令，也能够轻易命令那些聚集而来的人群散去。


    然而，国王身为一开始广招人才的当事人，事到如今也不好叫停，而且各地贵族提出的要求更是棘手。飞空船和飞翔骑士所代表的正是新领域的开拓，所以众多贵族都拚命想参与，并热切期盼著设立新的骑士团。很明显的，能够解决这种情况的方法并不多。


    「臣会考虑成立骑士团的可能性，也请让臣和银凤骑士团的各位商量一下。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增加飞翔骑士的产量，及早做好准备。」


    「没办法。就派国机研一部分的人给你，优先建造你的骑士吧。」


    不著痕迹地让国王答应自己的要求后，艾尔的心情明显地变好了。


    「臣明白了。那么，银凤骑士团将倾尽全力，完成陛下的旨意。」


    「嗯，有劳你了。」


    看起来似乎很疲惫的国王，在听见艾尔的答覆之后，才终于露出安心的表情。


    ◆


    艾尔一回到奥维西要塞，便马上召集团员。得知事情始末的团员们无不充满疑惑。


    「……事情就是这样，现在很伤脑筋。原本只是要增设一个中队，结果报名参加的人数……说不定超过了一个旅团的规模。」


    「嗯，那种事情根本没办法解决，就当作没听见吧。」


    当下决定抽手的迪特里希转身就要走，却被笑容满面的艾尔抓住。


    「这件事情攸关飞翔骑士的普及，而且也是陛下的请求，需要我们银凤骑士团所有人的力量。迪学长当然也会帮忙吧？」


    「……嗯。」


    艾尔露出充满魄力的笑容如此强调，迪特里希也只能无力地垂下头，任凭他摆布。一旁看著的艾德加忍不住耸肩，唉声叹气道：


    「该来的总是会来，谁也逃不掉。」


    「是啊，毕竟是史无前例的飞翔骑士。情况完全无法收拾……」


    说起来轻松，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于是叹了口气。


    「团长每次起个头，后来几乎都会变成大事呢。」


    连海薇也摇著头说。她身旁的艾德加脸色愈来愈严肃。


    「说实在的，那样的规模实在超出我们的想像。再怎样都不可能增加一个旅团……至少减到几个中队，或者一个营的程度，不然没办法解决吧？」


    实在不可能让所有希望参与的人入选。里奥塔莫思向他保证过，说会进行筛选，多少淘汰掉一些人数。不过，由于太多贵族牵扯其中，最后想必还是会有相当数量的人留下来。


    「老实说，只是新成立一个骑士团还不难。但是，在那之后还要面对一个更大的问题。」


    「教育吗？」


    这个部队，或者是骑士团增设的宗旨，是培育驾驶飞翔骑士的人才，当然也需要人教导他们。想要有系统地教育这么一大批年轻人，到底会有多麻烦？简直让所有人愈想愈头痛。


    「所以，艾德加学长、迪学长，还有海薇学姊，三位要不要也驾驶看看飞翔骑士？」


    「喔？这么突然？我对飞翔骑士本身是有兴趣，可是我不打算离开阿迪拉德。就交给那些新人了。」


    「我也不想舍弃古拉林德。不过，我想应该会在训练的时候露个脸吧。」


    不只是他们俩，银凤骑士团的骑操士们都有陪著自己战斗至今的幻晶骑士。是用惯了的道具、可靠的武器，更是长久以来同甘共苦的搭档，会产生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都可以喔。反正第三中队本来就喜欢新东西。」


    只有海薇乾脆地答应下来。她以前也有担任特列斯塔尔的测试骑操士的经历。天生就充满好奇心。


    就算没有她那么积极，大家也都对新型的飞翔骑士很感兴趣。听见三个人南辕北辙的回答，艾尔加深脸上的笑容，令所有人马上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并不是叫你们舍弃爱机。只是想请你们三位另外先进行训练，适应驾驶飞翔骑士的感觉。」


    「喂，艾尔涅斯帝？」


    不祥的预感与艾尔的笑容愈来愈深沉。


    「然后，要请各位协助『教育新人』……即使所属不同，但是在广义上也算是银凤骑士团的新人。我相信你们身为资深的中队长和团员，也愿意给予协助吧？」


    怎么想都知道到时候绝对会很辛苦，但骑士团长似乎完全不打算放过他们。他们也只能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静静地举双手表示投降。银凤骑士团不只要跟魔兽战斗，还必须对抗艾尔带来的种种困难挑战。毕竟，他们已经算是命运共同体了。


    ◆


    之后，各中队长与队员们展开特训。参加者中可以看到许多第三中队的面孔。中队长（海薇）说的没错，这些人的确很喜欢新奇事物。


    虽说要参加训练，但是最重要的飞翔骑士还在制造中，所以在机体数量凑齐以前，他们只能进行以甲胄射出装置为主的训练。


    「看亚黛尔楚在测试的时候，还觉得没我的事。一旦轮到自己被射出去……就算这个训练是必要的，还是很佩服他想得出这东西。」


    好几次被投射到空中，再从高处降落到地面的迪特里希，愤恨地看著一脸若无其事的艾尔和亚蒂到处活动。


    飞到天上后如果发生任何问题，那就无处可逃了。大家都能理解没有比逃脱训练更重要的事。话是这么说，训练还是很辛苦。他们在这个阶段就已经觉得筋疲力尽。


    就在他们被弹射到天空再降落的动作显得愈来愈熟练的时期，国机研那边终于有了消息，完成的先行量产机已经送过来了。一听到总算能开始实际操纵的训练，所有人都忍不住松口气。


    不过，接下来的驾驶训练也没有想像中容易。即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银凤骑士团，天空也是完全未知的领域。


    「……没看过的按钮太多了，莫名其妙的仪表类也太多了。真的需要这么多装置才能动起来吗……？」


    坐上驾驶座的艾德加，环顾四周围绕著他的各种机组，深深地叹一口气。


    源素浮扬器、源素供给器，以及魔导喷射推进器，还要控制这种半人半鱼的异常外形。想要掌握这些运作所需的机能，看来又得费一番工夫。


    唯独这时候，在古拉林德上装备魔导喷射推进器的迪特里希，反而算是理解得比较快的人。


    在好不容易理解这些基本操作之后，接下来终于要开始浮空训练。首先是低空的巡弋训练，接著慢慢提升高度与速度，反覆进行机动训练。起初他们一举一动都提心吊胆，后来也逐渐习惯，很快就能做出在空中组成阵形等较为细腻的动作。


    「实际坐上来以后，反而比想像中还要好驾驶啊。虽然还不太习惯这种不踩著地面，像滑行一样的移动方式。」


    「也对。除了轻飘飘的感觉以外，几乎跟泽多林布尔没什么差别。稍微大胆的操作应该也没问题。」


    海薇轻快地回应在训练后稍作休息的艾德加。


    「设计时提到过它是以人马骑士为基础做出来的，也不见得是开玩笑啊。」


    实际上，海薇的动作在三位中队长里是最流畅的。至于平时都在驾驶人型机体的艾德加，仍然处于摸索阶段。一旁听著两人对话的迪特里希耸耸肩，说：


    「我也稍微习惯了。话说回来，这家伙果真是一匹烈马。」


    「唔，与其说是烈马，应该说是一条难以驾驭的烈鱼吧？」


    「重点不是那个，而且念起来多不顺啊？这家伙的外形是半人半鱼没错，可是实际上还是用骑兵的方式行动，叫它天上的烈马就好了。」


    只要没有人为的外在因素干扰，支撑飞行的源素浮扬器在原理上就不会改变高度。虽然可以利用魔导喷射推进器暂时性地上升、下降，但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又会回到安定的高度。从运作原理的角度来看，飞翔骑士的空中机动只能算是平面的延伸。


    习惯了奇妙的飘浮感后，便能体会席尔斐亚涅也算是幻晶骑士的一种。也许是因为在设计时参考泽多林布尔的缘故，它的动作与骑兵非常相似。至少他们是这样理解的。


    「再来就是用鳍翼很难捕捉气流。真不想跟那些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魔兽战斗啊。」


    「放心！小席它们还满乖的，只要稍微抓到诀窍，很快就能让它们乖乖听话！」


    「不不，别拿我们跟做测试骑操士的你比较。」


    经过一连串的错误尝试后，从初期便加入的亚蒂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席尔斐亚涅。毕竟她也曾经在空中与魔兽对抗过，早大家一步累积了宝贵的实战经验。


    「对呀，明明是这么乖巧听话的机体，怎么还不会操纵呢？真是一群外行人。」


    「对吧～」


    看到亚蒂和海薇这两个人马骑士驾驶员开始一搭一唱，迪特里希忍不住苦笑著说：


    「你们喔……哎，我不否认还满愉快的啦。不枉费我们特地加入当白老鼠了。」


    当他们聊得正起劲，一旁刚好经过的艾尔带著满脸笑容，靠了过来。


    「很高兴各位都喜欢，真是太好了。那么，下次就来场简单的模拟战训练吧！我也很乐意奉陪喔！」


    「……噢，我真会自找麻烦。」


    之后，迪特里希费好大一番工夫，才总算阻止跟伊迦尔卡进行模拟战这样疯狂的训练计画。


    ◆


    正当骑操士们每天忙著训练的这段期间，锻造师队又在做什么呢？除了老大他们正在向国机研传授飞翔骑士的建造方法以外，还有另一群人投入新的开发之中。


    「……艾尔，真的要做这个？」


    看过眼前张贴出来的设计图后，巴特森感受到一股恐惧的颤栗。


    「就说我们不是造船匠了啊……」


    「别这么说，你不觉得把空战特化型机和这艘船摆在一起，会是非常、非常棒的事情吗？」


    在艾尔和巴特森面前的图纸上，画著一艘极为巨大的船。那当然是飞空船的设计图。只不过，它的外形与既有的运输飞空船相当不同。


    「我需要对飞空船、幻晶骑士，甚至是飞翔骑士都很熟悉的人参与这次的设计和制造。既然老大他们忙不过来，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你了。」


    「话说得好听，每次都把我卷进麻烦事里！唉——早知道我不管怎样都去飞翔骑士那边了！」


    巴特森简直快哭了，而他所带领的锻造师们脸色也变得铁青。这份设计图就是如此恐怖。


    「再说，为什么连飞空船都要重新设计啊？做普通的飞空船不就好了？」


    他们是制造幻晶甲胄和幻晶骑士的专家，与造船的领域有明显的差异，当然也不是制造飞空船的专家。


    「飞翔骑士再继续增加下去的话，未来一定会需要这个。因为它们还太脆弱了，无法独自在空中飞行。」


    设计图上画著的不是一般的飞空船。其中包含了种种特殊机能，需要他们建造幻晶骑士的技术才有可能完成。这样的船只有创造出飞翔骑士的艾尔才设计得出来。


    「所以，才有必要造出这艘『飞翼母船』当作骑士们的据点。」


    艾尔不会满足于一味地增加飞翔骑士的数目来组成骑士团。为了发挥其真正的价值，他更试图带来进化。


    就这样，骑操士们继续训练，锻造师们继续开发。另一方面，一项秘密的造船工程也在进行中。


    最后，经过一场由国王主导的激烈选拔后，总算决定了要分发到飞翔骑士部队的人员。在弗雷梅维拉王国，一个新的骑士团于焉诞生。

 第四十六话 飞龙的觉悟

    在王都坎库宁近郊，有一座近卫骑士团专用的演习场。这里也是过去泽多尔各亮相时使用的场地。今天，众多年轻骑士聚集到此地。他们是从弗雷梅维拉王国各地选拔而来的新人骑操士。他们各个挺直背脊，眼底蕴含著燃烧般的坚定意志，注视前方。每一张面孔都流露出紧张与年轻的朝气。无惧于未来将面临的考验，也热切期待著今后将到手的名誉。


    站在演习场上的他们，面前有一排阶梯式的观众席。此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最高一层的看台上。带著护卫骑士走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现任国王里奥塔莫思。


    事先收到通知的新人骑士们一齐跪下。国王点点头，环视在场所有人之后，便挥一挥手允许他们起身。


    「……今日在此集结的骑士们克服了诸多试炼。你们被选为今后带领我国前进的先锋，各位想必或多或少听说了将你们聚集起来的理由。」


    沐浴在众人的眼光中，国王语气严肃地开口：


    「你们也亲眼见过好几次了吧。在先前的战争中，我国从西方获得飞空船这项技术。我们将靠这史无前例的、飞行于空中的巨船挑战新世界，踏入过去连作梦都不曾想像将前往探索的场所，那就是这片辽阔的天空！」


    里奥塔莫思仰头望天。那片苍蓝的世界无边无际，是他们过去完全触碰不到的领域。如今，只因为区区一项技术登场，就有了戏剧性的转变。


    「然而，这飞空船的技术也在西方诸国传开了。迟早会有许多人为了征服这片天空而展开行动。届时，我国也不能只是望尘兴叹。朕在此宣布，另一项重大技术也同时诞生了，而且是我国首先发现，完全领先西方的力量。」


    他在此时稍作停顿。


    「那就是飞上天空的幻晶骑士。骑操士们。会飞的不只有船。你们今后的战场不会只局限于地面上。」


    国王察觉到有人轻轻倒抽一口气。光是国王直接在面前发表谈话，他们这些新人骑操士就能感受到事情的重要性。听著听著，众人也渐渐理解到自己被选拔至此，今后将背负多大的重任。


    望著底下的新人骑士们身体渐渐僵硬，里奥塔莫思再度开口：


    「你们接下来将会被编入新的骑士团，这是专门为了前往天空的骑士而设立的骑士团，而你们的表现将会成为某种示范。若能做出一番成果，想必会出现更多后进吧。各位要谨记在心。那么，接著向你们介绍所属的骑士团成员。」


    语毕，国王便举起手给出信号。新人骑士们一齐立正站好——过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任何事发生。所有人连动都不敢动，但也没看见什么东西出现，宽广的演习场陷入一片沉默之中。疑惑的情绪在新人骑士之间开始蔓延。他们正想转头观察周遭的情况，变化就在这时发生了。


    有黑影在遥远的天边蠢动著。彷佛蓝天中一点污渍的黑影转眼间变大。那难道是飞空船？可是又不像。它们比飞空船小了许多，而且有好几个。


    黑影悠然掠过苍穹，不久便来到演习场上空。聚集于此的新人骑士们终于压抑不住心中骚动。随著爆炸声愈来愈近，已经能够清楚看见它们的样貌。


    「真不敢相信……幻晶骑士真的飞上天了！」


    不只是新人骑士，连在场的近卫骑士也都目瞪口呆地仰望天空。幻晶骑士是一种模仿人类外形的兵器。虽然近年出现了人马骑士这样怪异的存在，但那也只能算少数特例。


    出现在眼前的『飞天幻晶骑士』也怪异得令人联想起人马骑士。外装铠甲呈俐落的流线型，包覆其中的躯体只能称之为异形。上半身虽然是人型，但是下半身就完全不同了。居然像在水中悠游的鱼一样长出鱼尾，机体上还有一对像翅膀的鳍。


    除此之外，它也没有在地面上立足的双脚，可说是比人马骑士更异常的机体。


    骑士们震惊得僵在原地，半人半鱼的躯体在他们的视线前方转一个弯，开始从后方排出七彩光芒。


    「它们……要降落吗？」


    在地上的人一看就知道它们的高度慢慢下降。沐浴在众人紧张的视线里，半人半鱼的骑士们不断下降。从后方吐出的七彩光芒开始减弱，而其下降的速度也放慢了。


    随著机体靠近地面，嘈杂的进气声传入耳中。四架半人半鱼的幻晶骑士控制著推进器，平稳地往演习场的空地前进，然后进入最后的降落程序。


    机体上的牵引索发出刺耳的喷射音射出。在刺入演习场裸露的地面后，就成了锚的替代品，使机体稳定下来，并随著牵引索卷起缆绳的声音响起而持续下降。推进器在这段时间内没有动作，所以也未在四周扬起尘土。这反而使降落的动作平稳到不自然的地步。在场所有人都咽著口水，紧张地观望。


    在降落到一定高度后，半人半鱼的骑士用巨大的鳍代替双脚与地面接触，它们靠牵引索和鳍稳稳降落到地上，停止所有动作。虽然还听得见进气声的噪音，但也在不久后与魔力转换炉一起停下来，四周又恢复寂静。


    每个人都紧盯著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的飞天幻晶骑士。场上鸦雀无声，大家只顾著目不转睛地注视它们。唯有里奥塔莫思环顾在场因为紧张与惊愕而僵在原地的所有人，深深地叹口气。


    「……真是的，艾尔涅斯帝那家伙实在很喜欢吓人。」


    他在心底对想出这段表演的始作俑者无奈地抱怨。这方面算是艾尔涅斯帝的行为中特别幼稚的部分。只不过，听了这个计画，认为能给新人骑士们留下深刻印象而允许的国王，也半斤八两就是了。


    与此同时，半人半鱼的骑士又有了新的动作。它们背上凸起的装甲发出压缩空气外泄的声响，随即开启。这些机体的驾驶座似乎是在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个穿著幻晶甲胄的人影从里头现身。


    以往的幻晶骑士都是从前方进入驾驶座，而且也不会像这样穿著幻晶甲胄搭乘。在众人更为惊讶的情绪中，重装备的骑操士们以意外轻巧的动作离开机体，直接走到新人骑士们眼前。他们在眨眼间便打开甲胄，迅速解开固定的皮带，这才踏到地面上。


    此时，又掀起一阵骚动。因为从中现身的骑操士们也都很年轻，顶多比在场的新人骑士们大了几岁。在四位骑士中，体格特别壮硕的一位男性走向前，接著他们一齐面向国王低头致意。


    「……隶属银凤骑士团的四架飞翔骑士，奉陛下旨意前来参见。」


    里奥塔莫思点头回应，然后向仍然动弹不得的众人高声宣布：


    「骑士们！将这一切仔细映入眼帘吧。这些正是你们将要驾驶的新幻晶骑士——『空战特化型机』！」


    新人骑士们全都说不出话。只觉得口乾舌燥，双脚几乎要开始发抖。继飞空船之后，现在又出现会飞的幻晶骑士。这些完全是未知的领域，光是听过传闻，大概没什么真实感吧？就是亲眼目睹才能感受到震撼，正可谓百闻不如一见。


    考虑到接下来的发展，他们要是抱持太随性的态度就不好办了。让新人亲眼见识一下机体，吓吓他们的手段或许很有效，但是看起来太脱离现实，也难怪国王会烦恼是否做过头了。


    然而，国王绝不会将想法表现在脸上，他接著说道：


    「以这一切为基础，朕现在宣布成立新的骑士团，命名为『紫燕骑士团』，是一支由飞翔骑士所组成，翱翔天际的骑士团。你们就暂且跟著在场的银凤骑士团好好奋斗吧。」


    或许也可以让飞翔骑士直接归属到银凤骑士团旗下，可是如果跟著艾尔能随意运用的银凤骑士团，也许早晚有一天会脱离正常的轨道。因此，国王从一开始就决定飞翔骑士要独立成新的骑士团。


    「飞空船航向天空，守护它的骑士也应运而生。今后，我国将会踏出新的一步，你们则会成为引领进步的前锋。朕很期待你们今后的表现。」


    不只新人骑士，近卫骑士们也一齐端正站姿，强而有力地应和。国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向飞翔骑士的骑操士。


    「因此，你们将接受银凤骑士团的指导。银凤骑士团团长，到前面来……」


    里奥塔莫思看著刚才从飞翔骑士里出现的四人走向前，朝身后这么说道：


    「之后就交给你了，艾尔涅斯帝……切记适可而止。」


    「臣完全明白。」


    里奥塔莫思仍旧感到不安，但他只轻叹一口气，还是先从看台上退下来，静候在其身侧的一个娇小人影则是往前一步。原以为他会直接开始演说，结果他却突然从看台上纵身一跃，跳到演习场上。


    在新人骑士们的注目下，那名娇小的少年——艾尔涅斯帝，脸上带著一如往常的亲切笑容开口了：


    「我就是刚才承蒙陛下介绍的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


    面对如此急转直下的发展，新人骑士们全愣愣地望著艾尔。


    知情者才知道银凤骑士团团长的真面目。关于这号人物的传闻不胫而走，反而使他变成一个谜团重重的存在。除了住在莱西亚拉学园市的人以外，甚少有人亲眼见过银凤骑士团团长的尊容。


    他最有名的事迹，就是从还在学圜就读时期便不断开发出新型幻晶骑士，并且亲自驾驶那些最新机体；最后还获得国王授予骑士团。是个有如传记人物般励志的角色。


    ——然而，他的真面目却是这么娇小，外貌有如少女一般惹人怜爱，根本一点威严都没有。即使见到本人，也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当然，艾尔才不管这些，继续他的演说：


    「今后要请聚集于此的各位，驾驶由我们银凤骑士团设计的飞翔骑士。飞空船虽然能够飞上天，可是要在这个国家的天空航行，还太过脆弱了。所以，培育能够保护飞空船的骑士可说是当务之急。」


    在众人满头问号的状况下，飞翔骑士的骑操士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站在艾尔的后方。仔细一看，其中三人看起来就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另一人却是与新人们年纪相当的少女。这四个人是艾德加、迪特里希、海薇和亚蒂。


    看到他们忠诚服从的样子，大家总算理解到艾尔真的是骑士团的领导人。当新人骑士们总算渐渐跟上现实的时候——


    「将来有一天，等你们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紫燕骑士团就会正式独立。届时，飞空船一定能飞得更远，甚至离开这块大陆吧。这不是很不公平吗？既然船能飞到天上，幻晶骑士当然也可以。为了将幻晶骑士送到这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等一下，团长。离题了。」


    艾德加悄悄向前，靠近艾尔耳边小声劝道。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艾尔硬是修正偏离的话题。


    「咳咳。总之，你们将接受这几位前辈的指导，以及应有的操纵训练，成为史上第一批翱翔天际的骑士，在历史上留下功名吧。」


    新人们有点跟不上话题转变的速度，可是迫于艾尔的气势，还是乖乖地行礼致敬。紫燕骑士团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中开始运作了。


    ◆


    自从那场轰轰烈烈的见面会揭幕之后不久。


    紫燕骑士团与银凤骑士团一样，将奥维西要塞当作据点，并在要塞周围开拓更多林地，预定将来要当作停机坪使用。


    现在，这块空地上并排著一个中队（十架）、身缠全新铠甲的空战特化型机。这些是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倾尽全力打造的先行模型量产机『多耶迪亚涅』，它们的各种结构比起原本的席尔斐亚涅都更为精练，外形也变得更简洁俐落。即使如此，因为实际运转的次数仍远远不够，所以还有许多待改进的地方。


    紫燕骑士团接下来要进行的实机演练，同时也是空战特化型机的运作测试。预定在各式各样的条件下进行操作，并且逐一收集数据，再依照这些数据重新评估设计。想脱离模型机的范畴，作为正式的制式量产机亮相，势必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新人骑士——现在已成为紫燕骑士团的团员们，用余光不停瞄向静静伫立在一旁的飞翔骑士。他们即将挑战初次的训练。和上次见面时一样，艾尔站在所有人面前开始说明。


    「如同各位所看到的，有几架机体已经调过来了。虽然很想让你们马上驾驶看看，可是得先请你们做一些基础训练。在还没通过这些训练之前，没办法让你们驾驶飞翔骑士（多耶迪亚涅）。」


    骑士团员们各个干劲十足，露出严肃的表情。当实物摆在眼前，他们的斗志也都更加高昂。


    可惜用不了多久，当他们知道训练内容主要是从高处落下之后，这些觉悟就通通变成惨叫。


    ◆


    「……感觉跟想像中不一样。」


    几天之后，经过连日严酷的（射出）训练，团员们脸上露出郁闷的表情，呻吟著说。


    「看到幻晶骑士会飞的时候，还那么感动的说。」


    「居然完全没有机会驾驶……」


    这阵子他们所受的训练，主要是穿上射出装置用的空降甲胄，或者是穿上幻晶甲胄长跑等内容。目的在于提升骑操士本身的耐力并且习惯甲胄。这些都让刚从基础的幻晶骑士驾驶课程中毕业，正式成为骑操士的团员们，有种又回到过去的错觉。因为被告知这些训练是必要的一环，所以只能乖乖照作，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也多少感到有点失望。


    银凤骑士团的中队长们，和其他几位团员，负责担任这些骑士团员的教官。


    首先由艾德加指导空降甲胄的著装，以及降落时应该采取的动作。


    「这些训练全都有其意义。为了在任何状况下都能确实完成动作，唯有靠反覆练习才能习惯。」


    说完后，就让他们不断进行训练，直到身体完全记住为止。看他们逐渐习惯了，投射出去的高度也随之增高，甚至开始在途中进行妨碍。


    看著艾德加淡然且彻底地执行这一切，他魔鬼教官的形象也深植团员们的心中。


    在这些训练的空档，穿著幻晶甲胄的迪特里希，还会带领同样穿著幻晶甲胄的团员去长跑。


    「快点，给我不停地跑！骑操士到最后还是靠体力和魔力拚胜负。要彻底锻炼到即使飞翔骑士出了问题，掉下来也没问题的地步！光是这样就会决定你们的生死！！」


    迪特里希率领银凤骑士团的围殴部队，踏遍许多残酷的战场，而且不只是他，银凤骑士团的团员各个都是年纪轻轻就见识过大风大浪的精锐，体能素质自然也锻炼得相当惊人。


    在严酷的长跑训练中，即使团员们已经累得半死，迪特里希还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根本就是怪物。他也是不输给艾德加的魔鬼教官。这也代表著团员们完全得不到救赎。


    除了地狱训练之外，期间还穿插著基础知识的讲座。讲师则是教官们中最年轻的亚蒂。


    其实，艾德加和迪特里希在骑士中也算是较为年轻的。至于亚蒂，她根本和受训的骑士团员们差不多。虽然觉得由年龄相近的活泼少女来担任导师很奇怪，但还是想在她的课堂上寻求严苛训练中的慰藉。原本应该是这样——


    「驾驶空战特化型机的时候，要先嗡～～地操作源素浮扬器，让机体浮起来，然后调整到刚刚好的输出功率。前进的时候要咻～～地乘上气流，这样就可以动得很快了！」


    「教、教官，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她的讲座也非常惨烈。幸好用的教材是艾尔和老大安排的，所以内容还算完整，问题在于负责讲解的亚蒂是个无可救药的感觉派。大量的状声词使得说明令人难以理解，团员们只能欲哭无泪地自己啃书。


    「……那样大概不行。」


    「我们该出手帮忙吗？这样下去，正式上场的时候可能会出差错。」


    「唉，亚蒂，都叫你说明的时候不要用状声词了……」


    结果，看不下去的海薇变成讲课的助手，协助补充说明。她过去向亚蒂请教泽多林布尔的驾驶方法的经验没有白费。听了她条理井然的解说，骑士团员们总算看见希望的曙光，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于是，训练的疗愈女神这个称号便落到海薇头上了。


    ◆


    经过为时数个月地狱般的基础训练，紫燕骑士团员终于能够坐上梦寐以求的飞翔骑士（多耶迪亚涅）了。话是这么说，但因为机体数量还不够，所以只能采轮流制。没轮到的人还是只能继续努力训练。


    「大家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了。接下来要请各位飞上天空。应该没有人忘记之前的训练吧？全体人员穿上空降甲胄。准备搭乘！」


    「是！」


    被艾德加狠狠操过一顿的骑士团员们，动作明显变得迅速。他们快速地穿好空降甲胄，并将银剑插入纹章认证装置。等解除固定后，再活动全身检查状况。直到确定机能没有问题，才在艾德加面前整队。


    他们脸上浮现既期待又有些紧张的神色。尽管接受了各式各样的训练，但接下来才是第一次正式飞行。


    「很好，那么就开始搭乘。步骤跟之前教过的一样。有不懂的地方要马上提出来。」


    团员们干劲十足地做出回应，然后各自坐上飞翔骑士。进入开启的驾驶舱后，首先要进行空降甲胄的连结。


    「呜！之前是有听说，不过仪表类的装置也太多了。居然这么复杂……」


    即使是有驾驶幻晶骑士经验的人，第一次坐上飞翔骑士也会被吓到。因为飞翔骑士的按钮、操纵杆和仪器之类的装置，可是比既有机体多太多了。


    这算是银凤骑士团所开发的新型机中一个共同的缺点。他们开发了各式各样的追加机能，但是每增加一项机能，就得增加控制用的机组，所以才会有机能愈强大，操纵系统的难度也愈高的问题。最极端的例子就是伊迦尔卡。不过，多了飞行机组的飞翔骑士，操作起来也有另一方面的难度。


    「别慌！照著亚黛尔楚……应该说照海薇教的去做就好了。先稍微增加源素浮扬器的浓度。不要做太大动作，这次只要想著能稳定浮起来就好。」


    团员们听从艾德加的建议而恢复冷静，然后照著教学内容慢慢拉动操纵杆。源素供给器于是开始运转，将高浓度乙太注入源素浮扬器里。不久，机体开始产生浮扬力场，往上浮起。固定在地面的牵引索拉紧了多余的钢索。


    「好，把牵引索收回来。小心点，一分开机体就会突然浮起来。大家冷静保持平衡！」收起牵引索后，脱离枷锁的机体便自由地往上浮起。实际感受到机体在自己的控制下活动，团员们都忍不住兴奋起来。


    这次训练的首要目标，就是要安全地上浮。其中有人虽然在上浮后失去平衡，但也经由反覆的训练渐渐稳定下来。不过偶尔也有人必须实际动用到甲胄射出装置。


    紫燕骑士团以这场初次飞行为开端，不断累积他们的飞行经验。上升的高度也随著每一次训练增加，不久便开始使用推进器的机动训练。这支半人半鱼的骑士团拓展行动范围，提升速度，在空中的动作也益发流畅自如，终于能在空中自由悠游了。


    ◆


    『带头转换成楔形阵……』


    艾德加驾驶的飞翔骑士队长机鳍翼尖端亮起灯光。团员们从灯光闪烁的节奏看出指示，随即提升速度跟上去。伸展开来的鳍翼乘上气流，令飞翔骑士轻盈地在风中游动。大家都依照训练时的方式变换位置，在空中排出『く』字的阵形。


    「好，愈来愈像样了啊。」


    强烈的风声在高空回旋，稍微有些距离就听不见声音了，所以在机体上设置魔导光通信机当作通讯方式。透过魔法现象所产生的灯光闪烁来传递信号。


    空中的障碍物不多，可是该掌握的信息却不比在陆地上少。为了在空中战斗，他们还得接受更多包括阵形在内的训练才行。


    「还有些不够纯熟。目前也看不出有什么战术。但这样算是表现不错了吧。」


    艾德加身为指导骑士，教官这个角色也愈来愈得心应手，很自然地帮所有人的动作打分数。就在这时，一架席尔斐亚涅从他们的队伍上空迅速掠过。


    「……唉，亚黛尔楚果然厉害。要是她上课时能好好说明就更好了。」


    比起他们驾驶的多耶迪亚涅，亚蒂的席尔斐亚涅动作更加灵活，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果说他们刚好及格的话，那么亚蒂就是人机浑然一体，完美地掌握了气流。


    团员们深深为她的驾驶技术所著迷。这个教官平时总是会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说明，让他们伤透脑筋，可是一旦到了天上，任谁也不会怀疑她的实力。团员们忍不住心想，要是她能够好好说明这些不知该有多好。


    「居然可以把那条烈鱼控制得那么好，大概是因为以前开过泽多林布尔的关系，感觉比较接近吧？我们也不能认输。」


    为了追上席尔斐亚涅，艾德加机发出加速的指示灯号，飞翔骑士们也提高速度跟了上去。


    ◆


    在这样持续进行训练的某一天。


    「艾德加学长、迪学长、海薇学姊，还有大家，都过来集合一下。」


    「出了什么事吗？」


    很久没露面的艾尔将中队长们集合起来。他流露出困惑的神色，这么开口道：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陛下告诉我，这样大张旗鼓地做出空战特化型机，质疑其实用性的声浪愈来愈大了。」


    「大到陛下不得不介入的地步了吗？」


    迪特里希皱起眉头。为了成立紫燕骑士团，还特地从全国网罗大量人才，怎么现在才在谈什么实用性啊？


    艾尔苦笑著，但也没有否定。他接著说：


    「或许其中多少也有些真心话，但我想大部分都是藉口。简单来说，就是大家非常想知道飞翔骑士有多少能耐的意思。」


    所有人恍然大悟，同时叹一口气。


    「因为有很多贵族上表陈情，陛下好像也很困扰，所以命令我们要在近期内做出一些实际成果。」


    「……实战吗？新人们是稍微有点样子了，但是我觉得还是稍嫌太早。」


    艾德加沉声道。即使飞翔骑士队愈来愈熟练，可是模拟战的次数还太少，无法保证能成为实际战力。他觉得为时尚早也再自然不过。


    「当然。陛下也考虑到这一点了，所以准备了能够协助我们的舞台。应该会派紫燕骑士团去保护近卫航班，而且还是全副武装的飞空船，艾德加学长你们也要参加。我们将投入所有空中战力应战。」


    「哇，搞得这么盛大。」


    中队长们看一看彼此。他们对空中作战还不够瞭解，但是总有一天必须克服这项课题。如果可以集结现有的战力去挑战看看也不吃亏。


    「既然我们也可以去帮忙，不是很好吗？我会用小席好好加油！啊，那艾尔要怎么办？」


    「不只是亚蒂，银凤骑士团也会尽可能派出人手。至于我……很遗憾，非常、真的是非常遗憾，这次的主角毕竟是空战特化型机，没办法让伊迦尔卡同行……」


    艾尔握紧颤抖的拳头，勉强挤出这句话。


    「如果真的那么不甘心，你乾脆直接驾驶飞翔骑士怎么样？」


    听到迪特里希敷衍的吐槽，艾尔瞪大了眼。


    「那样所有的猎物都会被我一个人歼灭喔！咦？说不定行得通……不对，我想要展现标准的战斗能力，所以我不能去……」


    若是让艾尔来驾驶，不论哪一架机体都能发挥出突破标准规格的性能，飞翔骑士也不例外。他这么说绝对不是瞎操心。


    艾德加想著『团长好歹学会自重了。』这种没礼貌的事，也顺势点头应道：


    「嗯嗯、我懂了。既然是陛下的命令，我们也只能接受。反正飞翔骑士迟早都得派上战场。至于驾驶员，就挑几个素质比较好的人吧。」


    「拜托学长了。」


    就这样，在银凤骑士团与近卫骑士团的协助下，紫燕骑士团即将面临他们的首次实战。


    ◆


    弗雷梅维拉王国，王都坎库宁。


    都市的周围是一片从欧比涅山脉的山脚下拓展开来的森林，一道巨大的影子正飞越过森林上空。


    那是隶属于王下近卫骑士团的运输飞空船。起风装置产生的风使船帆涨得鼓鼓的，推动船只在大气的波浪中强而有力地前行，速度不输给周围吹拂的风。


    没多久，船速减慢了。在前方无边无际、毫无遮蔽的青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飞翔的速度很快，转眼间便扩大到不容忽视的地步。


    「从正前方来袭！准备好了吗？奇维拉赫迪队，展开战斗阵形！」


    艾德加朝设置在舰桥里的传声筒喊道。他的命令透过扬声器通到船外，再由靠在船边的巨大骑士接收。


    「瞭解。分离后拉开距离，排好队形！」


    上半身为人型，下半身则有条像鱼一样的尾巴。这群半人半鱼的机械骑士和船一起浮在天上。它们是空战特化型机的幻晶骑士，是由史上第一批完全飞行型的幻晶骑士！『飞翔骑士（多耶迪亚涅）』所组成的紫燕骑士团。


    飞翔骑士用牵引索与飞空船连结，一起被带到这里来。当牵引索解开船体外侧的钩子，他们便重获自由。机体里的源素浮扬器事先就配合船的乙太高度提供所需的乙太，因此在解除固定后，马上就能乘风游向空中。


    飞翔骑士摆动鳍翼，依赖四周的气流缓慢地前进一段距离后，远离了飞空船。一确定不会影响到船体，骑操士们立刻启动魔导喷射推进器。飞翔骑士一口气提升动力冲出去，在身后留下爆炎的咆哮。其推进力与起风装置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连包覆著钢铁铠甲的巨人骑士也能获得突飞猛进的加速能力。


    这支中队规模的飞翔骑士一飞到船的前方，就迅速摆出阵形。那是发现有敌人从正面来袭时的迎击阵形。


    「……假定为前方迎击。奇维拉赫迪队出动！！」


    其中一架担任指挥官的飞翔骑士，用魔导光通信机不断向周围发出指示。


    在紫燕骑士团排列阵形的期间，那个异物也一直缩短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仔细一看，才发现从正面接近飞空船的物体同样也是飞翔骑士。只不过，它和保护飞空船的骑士在外观上有些不同，那是亚蒂驾驶的模型机『席尔斐亚涅』。原来这场战斗是把她当成假想敌的战斗训练。


    「对欧塔教官完全不必手下留情！拿出训练的成果，一口气包围她！」


    带队的队长机稍微突出队形，手臂指向前方，同时让魔导光通信机发出闪光讯息。


    『楔形阵……夹击。』


    收到队长指示的队员们分成每三架机体一组，朝左右两侧散开。从正面接近的席尔斐亚涅只有一架，他们打算利用数量优势进行包围。


    双方进入魔导兵装的射程范围内后，一口气发动攻势。


    紫燕骑士团的多耶迪亚涅，开始朝席尔斐亚涅的前进方向发射法击，试图阻止它的行动。期间，其他的机体则继续接近，准备展开空中格斗。


    他们各自做好自己的工作并加强合作，平稳流畅地展开行动。


    席尔斐亚涅彻底无视射来的法弹，毫不犹豫地闯进它们的包围网中。


    尽管现在使用的是演习用的低威力法弹，不过被打中还是会产生相当的冲击力道，至少能够拖住它的脚步。当然，席尔斐亚涅——亚蒂也不可能待在原处白白挨打。


    席尔斐亚涅扭动身体增强劲势，随心所欲地控制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推力，有如跃出水面的鱼一样急速上升，然后顺势沿著拋物线落下。


    源素浮扬器的性质能够让机体维持在一定的高度飘浮，但也没有时刻停留在相同高度的必要。以比乙太高度为界线，席尔斐亚涅自由自在地翻身腾跃。上升、下降的时候也运用鳍翼做出变化多端的动作。只见它轻松钻过大量的法弹攻击，然后加快速度朝紫燕骑士团接近。


    艾德加望著在舰桥前方展开的模拟战，向坐在船长席上的人物问：


    「您对飞翔骑士和紫燕骑士团有什么看法呢？」


    「唔，真可谓百闻不如一见。原本还怀疑幻晶骑士在空中能不能好好战斗……看来也不亚于陆上的机体啊。记得紫燕骑士团应该只收了新人骑士？」


    坐在船长席上的人物是这艘飞空船的船长，同时也是近卫骑士团特设飞空船团的队长。艾德加点点头，回答他的问题：


    「在现场驾驶飞翔骑士的，都是紫燕骑士团中特别优秀的队员。不用我们来指导，应该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骑士吧。」


    「原来如此。天上和地上情况不一样，包围攻击的行动也相当出色……不过真要说起来，完全闪躲过那些攻击的敌方骑士还比较厉害吧。」


    船长认真地盯著至今仍在空中穿梭自如的席尔斐亚涅。


    「……只有那架机体的动作明显不同。要是所有人都有那种水准，就再让人放心不过了。」


    「……她在我们团里也是屈指可数的好手。平常都和我们一起担任教官的职务。」


    「这样啊。只能说真不愧是银凤骑士团了。」


    船长低喃著靠上椅背，视线在舰桥内部扫过一圈。


    「话说回来，将飞空船当成补给船的集团战术，还有协同训练……真佩服银凤的骑士团长阁下想得到如此有趣的点子。」


    「不敢当。据团长所说，因为飞翔骑士无法频繁地起降，所以需要一个配合长时间行动时得以休息的场所。应该趁早开始累积与飞空船合作的经验。」


    艾德加现学现卖地说起事先从本人那里听来的解说。飞翔骑士与目前陆上步行的机种不同，光是从机体上下来这个小小的动作，就得费好一番工夫。此外，虽然飞翔骑士具备在空中活动的基本机能，可是居住性不佳，并不适合长时间乘坐。


    在决定要进行实战后，银凤骑士团的团长艾尔涅斯帝便这么建议：既然飞翔骑士原本就设计成护航用的机体，就得先多方尝试与飞空船本体的合作才行。


    「不愧是银凤的领袖。不只做出了新机体，还事先看穿其缺点，甚至想出对策。」


    当然，这并不完全是艾尔独创的提案。这个灵感是来自于异世界（地球）的航空母舰与舰载机之间的关系。话是这么说，不过除了他本人以外，也不会有人知道这种事情。船长对此兀自点头表示肯定。


    「总之，现在的重点是飞翔骑士。光是能瞭解到它们没有传闻中那么不成熟就够了。在战场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为了做好更完善的准备，请继续加强对他们的训练。」


    「这是当然，我们会尽力提供协助。」


    「好，万事拜托了。」


    正当两人谈完，一阵风忽然自飞空船侧面刮来。所幸风不是太强，顶多让船体稍微摇晃了一下。舰桥里顿时陷入紧张的气氛中。


    他们很快就找出侧风的起因。刚才穿过紫燕骑士团炮火的席尔斐亚涅与飞空船擦身而过，这表示迎击训练失败了。


    船长手抵著下巴，表情变得严峻。


    「果然还太嫩了。」


    「真是没面子。得加强锻炼才行啊……亚黛尔楚，这可是训练。明明就告诉她要手下留情了。」


    艾德加小声说出后半句话，一手抵著额头，仰天长叹。绕回来与飞空船并行的席尔斐亚涅完全感受不到他们的无奈，仍悠哉地挥著手。


    尽管有过这样的失败，但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紫燕骑士团之后仍与飞空船进行了好几次的协同训练。


    ◆


    结束了基础的模拟战训练后，飞空船回到坎库宁，紫燕骑士团与飞翔骑士们也各自回到陆地上。模拟战时，在近卫骑士团的注目之下紧张得要命的团员们终于获得解放。


    「啊啊！又连一发都没打中欧塔教官！」


    「唉～～在近卫骑士团面前搞砸了。教官都不放水。」


    「到底怎样才能飞得那么自由啊？别说法击了，甚至没办法靠近她。」


    团员们纷纷发表各自的感想，而大家最主要谈的，果然还是亚蒂这个标靶角色的驾驶技术。很难想像她是用同样的机体做到那么灵活的行动。更准确地说，比起前阶段的模型机席尔斐亚涅，他们驾驶的多耶迪亚涅理应有更好的性能才对。


    「我知道她能够当教官，很强也是应该的，可是愈努力，感觉就愈追不上她。」


    银凤骑士团派来的教官每一位都还很年轻。其中的亚黛尔楚欧塔更几乎与紫燕骑士团的新人骑士们年纪相仿。尽管如此，双方的驾驶技术却有天壤之别。面对一整个中队的集中攻击都能够全数闪过。他们完全无法想像，究竟要有怎么样的经历，才能做出那么灵活的动作？


    这时，其中一人犹豫地开口：


    「我说，应该不会因为在模拟战没打赢教官，下次实战就从成员里被踢掉吧……？」


    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即使获得紫燕骑士团的名号，但他们还只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想要独当一面，就不能从实战的舞台上被拉下来。


    担任部队长职位的少年，打破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


    「……不，我想不会。就是因为我们被选上了，所以才会进行更高难度的训练。应该……不会现在才被踢掉。」


    这只是近乎祈求的推测，却足以让大家安心地叹口气。


    「对、对啊。可不能因为输了就这样消沉下去。只能尽我们所能去做了……」


    「没错，我们还会飞得更好。再怎么说，我们都是要驾驶飞翔骑士和魔兽战斗嘛。」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何况陛下也很期待我们的表现。」


    大家不断说著打气的话激励彼此。最后，少年队长点头做出结论：


    「就是这样。只要抓住机会表现，我们……一定能够成为下一代的英雄。」


    英雄——这几年在弗雷梅维拉王国，坐拥这个称号的一直都是银凤骑士团。他们击败大大小小、各种各样来袭的魔兽并守护城镇；拯救友邦于水火之中；国内配置的幻晶骑士除了少数旧型机以外，更几乎都引进了他们的技术。


    就算飞翔骑士成功了，也不可能马上追上银凤骑士团的功绩吧。然而，如果史上第一个飞翔骑士团获得成功，必定能一举成名。至少，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那就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得趁现在好好进行今天模拟战的反省与复习。果然是包围网太松散了吗……」


    「不，应该是被她的动作骗了……」


    团员们一下子振作起来，匆匆休息过后，就立刻拿出模型开始确认战术。少年队长拉法叶奇维拉赫迪在不远处看著他们讨论的样子，脸上隐约露出满意的笑容。


    艾德加说的没错，与飞空船的协同训练是为了参加实战所做的准备。这表示在获选参加模拟战的阶段，他们就已经是紫燕骑士团中的佼佼者了。


    上头已经决定将紫燕骑士团一个中队（十架）的多耶迪亚涅投入实战中亮相。因此挑出排名前十的骑操士，组成这支奇维拉赫迪中队。其中，技术、冷静的态度，以及统合众人的能力最为杰出的拉法叶则被选拔为中队长。


    他出身自弗雷梅维拉王国东部的小贵族，是奇维拉赫迪子爵家的三男。像他们家那样位阶不高的贵族，身为三男的他也不可能靠家产安稳地过一辈子。这个国家的贵族习于将家位传给长子。虽说有些次子会被当作备胎，但是再往下的顺位就得靠自己另谋出路。


    拉法叶也与大部分处境相同的人们一样，选择最主流的职业，努力磨练骑士技能，并且理所当然地把骑操士当作目标。到这里，他的故事还没有什么稀奇的，特别的是时机。


    就在即将研修完骑操士课程的时候，他的眼前出现难得的好机会，那就是历史上首次登场的飞行型幻晶骑士，与为此要招募新骑操士的告示，附带招募年轻骑士这样前所未闻的条件。照理说，这种特殊职务都会从经验老道的骑士们里徵选。


    在骑操士课程获得优异成绩的拉法叶，在各种幸运的加持下，成功地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之后，他凭著天资聪颖与自身的努力渐渐崭露头角，现在也是率领一个小中队的身分了。


    他还年轻，而紫燕骑士团的体制也尚未完备。以一个骑士团而言还有许多不成熟的部分，然而，根据今后的表现，想要飞黄腾达绝不是梦想。不只他有这样的野心，在紫燕骑士团团员的心中，或多或少都蕴含著一股年轻气盛的热血。在这个不断创造出新技术的弗雷梅维拉王国，天空仍是充满未知的领域。如果他们能成功克服这项挑战，必定能带来荣耀。


    「我们一定要成功。」


    听见拉法叶平静的低语，团员们用力点头回应。他们团结一致，气势昂扬，为了即将到来的挑战展开行动。


    他们的决心很坚定，但是在那次模拟战之后，总觉得艾德加的训练变得更严厉了，结果还是让这些下定决心的紫燕骑士团团员们被操得纷纷发出哀嚎。


    ◆


    时光飞逝，这一天终于到来。在王都坎库宁近郊的港口，近卫骑士团特设飞空船团的船正严谨地进行出航的准备，紫燕骑士团一个中队的飞翔骑士（多耶迪亚涅）在旁排成一列，另外还看得到从银凤骑士团调来的席尔斐亚涅与数架多耶迪亚涅。


    艾德加挺起胸膛，对掩饰不住紧张的奇维拉赫迪中队说：


    「就要上战场了。你们熬过了这么多艰苦的训练，现在正是展现成果的时候。」


    艾德加以外的银凤骑士团团员，正在和近卫骑士们一起检查机体。不要以为他们很勤奋，他们只是把照顾紫燕骑士团这件麻烦事塞给了艾德加而已。尽管如此，担任教官一职愈来愈得心应手的艾德加也不太在意，主动接下了这份工作。


    「这次战斗的主角是飞翔骑士，还有你们。不论是机体或是你们都有可能发生任何问题，所以我们也会同行，在必要时提供协助。」


    「是、是的……」


    知道有银凤骑士团的协助，还是无法让他们放松下来。就算在训练时做过好几百次了，但跟实战不能混为一谈。艾德加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微微一笑说：


    「放心吧。大部分的魔兽都不会比亚黛尔楚强。」


    现场陷入困惑的沉默之中。他们花一点时间才听懂这是艾德加努力想出来的笑话，也不晓得该怎么反应，只好露出要笑不笑的微妙表情。艾德加没把他们的反应放在心上，若无其事地接著开口：


    「魔兽每一只分开来都不是很强，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数量，而这点也同样适用于你们身上。不管碰到什么状况，都不要让集团优势消失。要确保整个中队相互合作，绝不能掉以轻心。」


    「是、是的……」


    艾德加又激励队员的士气好一会儿后，他们接到准备就绪的通知。


    「好。紫燕骑士团，出击吧。」


    「瞭解！」


    飞翔骑士围绕著近卫骑士团的飞空船，飞向苍穹。这支徒有其名的雏鸟集团，现在终于要振翅高飞了。


    ◆


    飞空船在天空中前行，撕裂在高空流动的强风。


    「……差不多快进入魔兽的地盘了。上次光是逃跑就竭尽全力，这次我们可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船长绷紧神经低语。这里是他之前带领定期航班试图通过时，受到魔兽攻击而损失惨重的地点。


    上回遭遇会飞的魔兽时，装备法击战特化型机的武装飞空船虽然奋勇抗敌，可惜却力不从心，落得仓皇败逃的下场。


    这次可就不同了。船舱里没有货物，而是满载著最先进的飞行型幻晶骑士。


    「那么，就让我们拜见一下雏鸟们的实力吧。传令下去！紫燕骑士团准备战斗！」


    他的命令通过传声管，船舱里一下子充满噪音。骑操士们跳上幻晶骑士后，立刻催动幻晶骑士的呼吸，让大量魔力流入巨大的身躯里。


    「要空投飞翔骑士了！所有人离开机体！！」


    等到退避的信号发出后，飞空船底部的舱门随即开启。还来不及欣赏地面上流逝的景色，支撑多耶迪亚涅的锁就解开了。部队马上往下坠落，被拋到空中。


    飞翔骑士没有持续坠落到地面。它们的源素浮扬器早已存入了一定量的乙太，在稍微落下之后，又被浮扬力场拉回来，开始在空中游动。看见前面空投的机体启动推进器开始前进后，船员们接著空投下一轮机体。


    除了船舱里的机体，连结在船体外侧的飞翔骑士也陆续分离。它们是为了应对紧急情况而在外侧待机的人员。


    半人半鱼的骑士纵身跃入空中，一乘上气流便与飞空船拉开距离，紧接著从后方吐出喷射气流，利用反作用力产生推力。飞空船的推力不能与之媲美的空战特化型机，很快就拋下飞空船冲向前。


    「就让我好好见识见识你们的能耐吧。」


    船长眯起双眼，望著魔导喷射推进器所留下的热浪轨迹。


    「前方发现魔兽群！散得很开啊。」


    出击后的奇维拉赫迪中队瞪著盘据在前方的黑影，迅速摆出阵形。


    那些一边嘎嘎大叫，一边拍打翅膀的巨大怪鸟是『剑舞鸟』。在弗雷梅维拉王国算是较为常见的鸟型决斗级魔兽。


    它们很快便察觉到有外来者闯进自己的地盘，并显露出明确的敌意。不管入侵者来自天空还是陆地，它们绝不能让这附近的栖息地和猎场被抢走，所以面对入侵者，唯有排除一途。


    它们先是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然后就各自瞄准入侵者冲刺。全身环绕著魔法现象特有的淡淡光辉，奋力振翅，利用空气操作的魔法不停加速。


    在这个世界上，幻晶骑士与魔兽之间的第一场空战正式揭开了序幕。


    「就跟教官讲的一样，魔兽的数目真多啊。」


    拉法叶试著计算映在幻象投影机上的魔兽数量，但是中途就放弃了。剑舞鸟群的规模大概比一个中队的紫燕骑士团多了五倍以上。光看数量的话，紫燕骑士团处于压倒性的劣势。


    「不过，它们没有能够成群结队以上的智力。换成法击阵形。」


    拉法叶点亮魔导光通信机，向友机发出指示，奇维拉赫迪中队随即迅速改变阵形。相对的，魔兽除了稍微集中群体以外，就没有其他战术性动作了。


    在对抗魔兽时，幻晶骑士的性能是很重要，但骑士们所采取的战术行动更是影响胜负的关键。选择适当的阵形与位置，就能让骑士的攻击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小心别被包围，从外侧削减数量！别让它们轻易靠近。准备魔导兵装！」


    中队跟随队长拉法叶的机体，改变前进方向。他们没有直接闯进剑舞鸟群的中心，而是绕到外侧，然后将各自的魔导兵装对准鸟群。


    魔导兵装的前端发出淡淡的光芒，接连不断地射出法弹。蕴含爆炎的橙色法弹划出烧灼的轨道横空飞去，接著直接命中试图冲向奇维拉赫迪中队的剑舞鸟们，在空中炸出灿烂的火光。


    法击一波接一波，又有好几只剑舞鸟被打得粉身碎骨，可是剑舞鸟们也不是只乖乖挨打。它们利用天生的敏捷优势在空中飞来窜去，躲过攻击并开始接近。


    「动作真快。光靠法击打不完啊……不过，我们的武器也不是只有这一种。准备骑枪突刺！换成楔形阵一举突破！！」


    飞翔骑士们再次变换位置，组成『く』字阵形，然后将冲锋目标瞄准魔兽群的正中央，开始加速。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推力骤然提升，使飞翔骑士一口气完成加速。


    说到使用近距离武器进行格斗战时，在空中与在地面上有何不同？没有抵销攻击反作用力的地面支撑，这点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在空中完全没有立足点。因此，想在格斗中产生足够的威力，就必须有一定以上的劲势。飞翔骑士这样的金属铁块非常沉重，只要加速到一定程度，在空中的冲撞应该不至于败下阵来。


    有如箭矢般破空而去的飞翔骑士，用手中又长又大的骑枪在剑舞鸟群中央开一个大洞。展开双翅的鸟身看似巨大，其实剑舞鸟身形轻巧纤细，只要挨了长枪一击就会被一分为二。它们柔弱的身躯阻止不了骑士的突进。


    来到鸟群另一侧的奇维拉赫迪中队没有减缓速度，持续前进好一会儿，等稍微拉开距离后，才绕一大圈转回来。


    「很好……行得通！削减不少数量了！」


    看见鸟群被挖空一部分，拉法叶在欢呼的同时也巩固了信心。就算剑舞鸟擅长利用强化魔法进行冲刺攻击，也比不过同样使用强化魔法冲锋的钢铁骑士。


    陆上的魔兽不具有飞行能力，却有顽强的体魄与凶恶的杀伤力。相对的，飞行魔兽虽然较为敏捷，却缺乏持久力。


    遭受痛击的剑舞鸟群在此时突然改变行动。刚才集中在一起的鸟群向四面八方分散开来，向大范围展开后，便将奇维拉赫迪中队包围起来，准备杀到他们眼前。集中在一起就会被一网打尽。看来魔兽好歹也有能够理解这点的智力。


    「这下就不能将它们一举歼灭了。既然如此，我们也有相应的战法。将它们各个击破！依小队分散！」


    从单体的战斗能力来看，飞翔骑士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就算会因此分散战力，也不至于屈居下风。重新分成几个小队的飞翔骑士纷纷开始加速，迎击直扑而来的剑舞鸟。


    当一部分的鸟群与飞翔骑士展开空战时，其他鸟群则开始不断提升高度。剑舞鸟之所以能停留在空中靠的并不是乙太的作用力，而是拍打翅膀产生的升力。相较于利用源素浮扬器而只能停留在一定高度的飞翔骑士，剑舞鸟可以更自由地改变高度。


    振翅飞到飞翔骑士头上的剑舞鸟突然收起翅膀，直接进入俯冲状态。强化魔法的力量暴增，它们将身体化为一把锐利的长枪。这是剑舞鸟擅长的攻击方式。


    飞翔骑士除了不擅长应对来自正上方的攻击以外，还有另一项弱点，就是来自不同高度的攻击。源素浮扬器产生的浮力无法快速地改变高度，所以无法与不同高度的对手进行格斗战。


    飞翔骑士们也注意到了在头上飞舞的敌影。不过，就算敌人瞄准自己俯冲直下，他们也没有慌了手脚。


    「被绕到头上确实非常不利，可是既然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毫无准备！」


    拉法叶按下设置在操纵杆附近的按钮，启动某项武器。加装在多耶迪亚涅下半身的小型连发投枪器转向正上方，打开盖子，里头露出尖锐的枪尖。


    「上吧，尝尝这招『魔导短枪』！」


    魔导短枪喷出猛烈的火焰，从小型连发投枪器飞射而出。这是直接将魔导飞枪缩短而制成的武器，一样用银线神经与本体连结并获得魔力，也可以透过魔法术式操纵。


    其最大的特点是质量经过减轻，而且依然不减其推力，能在短时间内实现猛烈加速。这正是为了在空中作战中发挥效果所进行的改造。


    短枪直冲而上，精准贯穿一直线往下俯冲的魔兽。就算是剑舞鸟，也没有敏捷到能躲开『真正的』长枪从正面而来的直击，头部因此被击飞出去。剑舞鸟自然是当场死亡，失去平衡后摇摇晃晃坠落大地。


    「成功了！命中啦，而且还是一击毙命，这武器真是太强了！不过，没想到短枪这么难控制。根本没办法一边移动一边射击……」


    对经验尚浅的年轻骑士来说，魔导飞枪系列的操作本来就极其困难。很容易因为太专注于控制飞枪，就忽略本体的动作，无法同时顾及两方面。不过，刚才的攻击正好展现出其杀手锏的价值。


    击坠上方的魔兽让拉法叶松口气，但这也产生了一瞬间的破绽。剑舞鸟的突袭并不只有一次，还有一只躲在先发的后方。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攻击已近在眼前。


    「什、可恶……！」


    现在开始加速也躲不开了。拉法叶架起盾牌，试图做最低限度的抵抗。剑舞鸟则朝盾牌猛冲而来。


    ——就在这时，一架骑士从后方撕裂大气，闯入他们之间的空隙。


    骑士的骑枪尖端正好捕捉到俯冲而下的剑舞鸟。挨了横扫而来的重重一击，剑舞鸟惨遭击飞。断然执行突刺的骑士继续飞行一段距离后，慢慢减速，又掉头绕回拉法叶身边。


    「你可以为战果感到高兴，但是太大意了。敌人可不是只有一只。何况你还是中队长，要把视野放得更远。现在战力太分散了，赶快重整队形。」


    「……布兰雪教官！是、是的，非常抱歉！」


    艾德加机确认他没事后，就留下建议，飞身离开了。拉法叶也随即回到混战之中。


    他用魔导光通信机将中队重新集合起来。待重新组好阵形后，奇维拉赫迪中队便团结起来，再次展开攻势。


    之后，紫燕骑士团也一直占有优势。虽然几度场面危急，幸好每次都有艾德加前往助阵，他们没受到什么太大的损伤。最后以紫燕骑士团压倒性的胜利结束这场战斗。


    空战特化型机与法击战特化型机不同，在空中得以选择远距离或近距离攻击。单独一架机体就拥有极高的战斗力。只要是在空中，甚至足以同时对付好几只决斗级魔兽。


    船长严肃地盘起双臂，从后方望著因为胜利而士气大振的紫燕骑士团。


    「真是太惊人了。看来时代要改变了。未来称霸天空的人，就能称霸世界。属于飞翔骑士的时代肯定会到来……我们能够走在最前头，究竟是不是侥幸呢？」


    他用认真的眼神凝视著在天空飞舞的骑士们，彷佛想从中看出什么一般。


    ◆


    飞空船与飞翔骑士获胜返回王都，向国王报告首战的胜利。空战特化型机用胜利证明了自己的实用性，并巩固了其地位。


    尽管建造所需的费用庞大而没办法马上量产，但是之后也将与飞空船一同慢慢增加数量。飞翔骑士与飞空船互相合作，不断拓展活跃的舞台，在王国内也逐渐闯出一番名号。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紫燕骑士团的发展也开始影响作为其本体的银凤骑士团。

 第四十七话 收复王都

    紫燕骑士团与魔兽交战的结果，很快就传遍弗雷梅维拉王国。


    自从飞空船登场以来，天上发生的事件原本就饱受注目，空战特化型机的登场与成功又带来另一波冲击，勾起国民更深的兴趣。


    飞空船的运用原本因为魔兽的存在而留有疑虑，也许从此将发生戏剧性的改变。


    在这样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的情况下，身处漩涡中心的紫燕骑士团自然也闲不下来。一开始以引进空战特化型机为优先，延后集团体制的确立，此时终于也到了正式进行组织编制的时候。紫燕骑士团将会增加包括新任骑士团长在内的几名干部级人员。


    「已经从近卫骑士团里派出和飞空船有关的人进入紫燕骑士团。以后就由他们负责管理飞翔骑士。」


    「这样紫燕骑士团就能正式独立行动。天空也成为幻晶骑士活跃的舞台……真是太棒了。」


    被选作紫燕骑士团第一代骑士团长的，是原本统领近卫骑士团特设飞空船团的人物，也就是上次战斗中，担任飞空船船长的『托尔斯帝科斯坎萨罗』。


    在那场战斗之后，飞翔骑士与飞空船又做了好几次合作行动训练。这两者既能够弥补彼此的缺点，也能够增强对方优点。现在已经渐渐累积起运用的经验，其可用性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由熟悉飞空船运作的人来带领紫燕骑士团，可以说是某种必然的结果。


    「和飞空船的合作正要迈向下一个阶段。想必今后还会增设更多相同形式的骑士团。」


    「紫燕骑士团应该能成为这种组织型态的模范吧。」


    除了补充干部级成员之外，其他人事则全部照旧。虽然目前奇维拉赫迪中队就是空战的所有战力了，但能想见将来会继续扩充。


    「增建飞空船的计画和原来一样，不过接下来也得增加飞翔骑士的数量才行。这段期间要辛苦骑操锻造师（你们）了。」


    「瞭解，这也是我们的荣幸。」


    换个角度来看，紫燕骑士团的独立，意味著过去由近卫骑士团独占的飞空船，将会分散到另一个独立集团，而且势必会出现想要仿效的人。飞空船与飞翔骑士的数量仍极为稀少。因此，培育拥有相关技术的锻造师也成为当务之急。


    「请放心。为此我们也派出团里的老大去帮忙了。」


    银凤骑士团的老大，也就是『达维霍普肯』，他将带著几名部下前往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不论是飞空船还是飞翔骑士，都不是一介贵族能够自行承担的资产，由国家主导才是最好的形式。


    老大是现今少数同时精通飞空船和飞翔骑士相关技术的人才，重要性仅次于艾尔涅斯帝。他将亲自前往国机研，传授技术给现场的锻造师，而双方进行交流的结果，将会进一步提升多耶迪亚涅的完成度，朝制式量产机的目标更进一步。支持飞翔骑士量产化的体制正逐渐成形。


    「期待大家的表现。另外，朕这边也得好好谈谈了。」


    在举国瞩目之下，国内所有的贵族都接到国王里奥塔莫思的诏令，命他们前来王都举行一场大型会议，而议题自然不言而喻。一接到诏令，各地的贵族都争相前往王都坎库宁。


    「想必诸位已有所耳闻，银凤骑士团从西方带回了飞空船相关的全新技术，并且利用这项技术研发出飞翔骑士……在此，将讨论如何运用这两者的相关议题。」


    里奥塔莫思严肃地宣告会议开始，而他接下来的发言，则在贵族之间掀起轩然大波。在国王方提出的草案中，对飞空船与飞翔骑士的运用有著极为严苛的规范。


    首先，光是在持有的阶段就列有相当详细的规定。依照身家与拥有的骑士团规模不同，对数量上限都有其限制；运用方面的规范就更为严苛了。飞空船可以运用的航路基本上都是固定的。一旦偏离航线，就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而空战特化型机的配置也有相同繁琐的规定。


    即使内容极为慎重，但到了会议结束后也没有做出太多变更，直接拍板定案了。天空这片领域的自由度实在太高，飞翔骑士的价值也与现存的幻晶骑士有所不同。虽说不可能错过这股潮流，但也不能因为贪快而招致危险。贵族们似乎也有这样的共识，因此选择了平稳的开头。


    出人意料的是，除去时间拖得相当长这点，相较于一开始紧绷的气氛，会议进行得意外地顺利。


    「……飞空船的建造与空战特化型机的配置许可，现在已经人人争相申请了。」


    没有人不想要这两者。各贵族的『航线』设定是会议中最花时间的议题，接著才逐一决定获得飞空船与飞翔骑士的顺序等细项。


    这个时期作为大航空时代的前夜。为了迎接黎明的到来，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准备。


    ◆


    变化的浪潮造访弗雷梅维拉王国，平等地影响了所有人。没错，就连掀起这波浪潮的银凤骑士团也不例外。


    艾尔涅斯帝来到雪勒贝尔城。在进行有关运用飞空船和飞翔骑士的会议期间，他屡次受到国王传唤，对各种相关问题提出建议。只要是为了推广他所创造的（半）人型兵器，不论需要任何协助，艾尔都在所不辞。


    尽管会议持续了好几天，里奥塔莫思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疲态，他对总是充满活力的少年说：


    「艾尔涅斯帝，看来你们建造的飞翔骑士将会顺利配置到全国各地。不过，这事暂且不提，今天要谈的是银凤骑士团的骑士。」


    听见与平时不太一样的开场白，艾尔不解地偏著头。


    「你身边有几位带领中队的人物吧？」


    「陛下是指艾德加学长、迪特里希学长和海薇学姊吧。他们怎么了吗？」


    艾尔所创造的幻晶骑士经常出现在话题中，但很少谈及骑士团本身。听见艾尔的回应，里奥塔莫思沉吟一声，稍微停顿后说道：


    「飞空船和飞翔骑士非常抢手。一旦起了个头，就会发展得愈来愈快……但是，为了踏出这第一步，还有许多问题尚待解决。其中之一就是培养骑操士。飞翔骑士的驾驶技术与过去完全不同，所以需要能够指导的人才。」


    艾尔推测出话题走向，附和著说：


    「原来如此。陛下的意思是，那三个人被选上了。」


    「正是如此。简单来说，是和紫燕骑士团那时候的情况相同。此外……」


    里奥塔莫思的话还有后续，而且可以说接下来才是正题。


    「艾尔涅斯帝，你有意让那三个人另立门户吗？」


    听见这意料之外的提案，艾尔忍不住眨眨眼。他沉默地思考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可是，陛下，银凤骑士团成立的时候，将他们编入团里是有原因的。」


    「嗯。朕已经向父亲问过事情原委。不过，艾尔涅斯帝，现在的情况与当时可是大大不同啊。」


    国王心里似乎早已有定论，委婉地继续游说：


    「现在和数年前不同，举国上下找不到任何一人敢看轻你。不如说正好相反。朕也明白你们一同闯荡至今，会感到眷恋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他们也和你一样，从过去的经验中得到大幅的成长。更重要的是，他们并非屈就于一介骑士的人才。」


    艾尔微微眯起眼，仔细思考国王的话中之意。


    银凤骑士团自从成立以来，拥有多次与穷凶恶极的魔兽交手的经验，甚至跑去邻国的战争中凑一脚。因此经历的战斗次数和质量在国内自然也是首屈一指。


    见识过各种大场面，银凤骑士团已经称得上是身经百战的军事集团了。尤其是率领各中队的三人，本身既是优秀的骑操士，连部队指挥、适应新技术的能力也相当出色，皆是令人生畏的新生代人才。因为在艾尔涅斯帝这个本身就很不合理的骑士团长手下工作，银凤骑士团的人都有点磨练过度了。


    「飞翔骑士的登场将为我国带来空前的巨大变革。优秀的骑士再多都嫌不够，特别是熟知飞翔骑士的人才。」


    虽然每一句话艾尔都听进去了，但是他难得陷入沉思，回答起来也心不在焉。


    「当然，朕会安排好继任者，确保不会影响到银凤骑士团的活动……这并非强制，但是否能够考虑考虑？」


    「……臣明白了。臣得先与当事人谈谈。若是他们有意离开，届时……」


    艾尔像是做出某些决定，点头答应国王的提议。


    ◆


    当艾尔与国王讨论著银凤骑士团的将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奥维西要塞来了几位访客。


    他们没有穿铠甲，可是从那身端整合宜的装束以及言行举止看来，都让人感受到高尚的品味。他们还带来几封印有贵族家纹的介绍信，足以替其身分担保——只有一点非常奇怪。


    「……听说要找的人是我们。不是骑士团长吗？」


    他们请求会面的居然是艾德加、迪特里希以及海薇三位中队长。于是，中队长们就在奥维西要塞的会议室兼会客室里接见访客。


    「是的，是找布兰雪先生、库尼兹先生和奥柏里小姐三位没错。我是接受各地骑士团的相关人员，或者是拥有爵位的人士委托，居中进行协调的人。」


    一名男性代表来客娓娓道来：


    「三位在现今众所瞩目的银凤骑士团中带领中队，你们的活跃事迹早已举国皆知，我们也曾数度耳闻。因此，这次前来……是想请问三位是否有更换职场的意愿。根据这件事的进展……我方为三位各自准备了骑士团长的位置。」


    三人花一点时间才做出反应。迪特里希维持挑起一边眉毛的表情停止了动作，就连艾德加也没办法马上理解对方的意思。海薇则是频频关注著坐在隔壁的艾德加的动向。银凤骑士团一向将异常视为理所当然，但这样的话题仍可说是非常跳跃。


    「您、您这样说也太突然了，而且我们只担任过中队长，现在突然要给我们一个骑士团……」


    见三人掩饰不住疑惑的样子，男子夸张地点点头，接著说：


    「三位似乎不太瞭解自己的风评，也难怪会感到困惑。请容我先解释清楚。如果是普通的骑士团，这样的条件或许有点勉强，但三位所属的银凤骑士团情况不同。看看过去累积至今的功勋，让各位中队长们带领骑士团绝非不可能之事。」


    艾德加平时就很严肃的表情，因为紧绷的缘故又增加五成凶恶度，但男子看似不为所动。


    「银凤骑士团确实建立了许多功绩，但这一切全都得归功于骑士团长阁下的活跃。」


    「这我明白。说起埃切贝里亚团长阁下，那可是立下许多卓越功绩的传奇人物。不过，那也是由各位的努力付出一同撑起，这些绝不能被外人否认。」


    男子露出温和的笑容，稍微停顿一下，等艾德加他们的思考跟上。


    「正因为拥有相应的实力，才能够跟随团长阁下一路奋斗至今，而且听说三位都拥有各自专用的幻晶骑士。说起来，专用机体在多数骑士团里本来就只有团长能够拥有。虽说在银凤骑士团里是一个中队，但考虑到其特殊性，实际上却足可匹敌一个骑士团。」


    三人面面相觑，有些意外地眨眨眼。自从银凤骑士团成立以来，跟随宛如脱缰野马的骑士团长四处奔波，使他们几乎没有余力回顾过去。他们和旁人的认知确实有相当大的差距。


    「只要是对局势稍微瞭解的人，都听过创造出最新型幻晶骑士的银凤骑士团的显赫威名，而在其中带领中队，前往各地立下彪炳战功的三位，更是所有年轻人希望的象徵。不，应该说是羡慕的目标。」


    「这真是……想都没想过啊。」


    听见这个藏于盲点中的事实，三人脸上现出动摇的神色。男子乘势接著说：


    「年纪轻轻就能赢得如此评价，靠的完全就是三位的才能。因此，我们认为三位不应满足于中队长的身分。」


    「您的意思是，要我们脱离银凤骑士团？」


    「这并非强制。我只不过是提供选择的仲介人罢了。看来三位似乎不是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所以容我在此说明。至于听过以上说明后，不论三位做出怎么样的决定都没有问题。」


    见三人的态度不像刚开始一样充满疑惑，而开始认真思考他们的提案，男子总算满意了。他已经圆满达成来到这里的使命。


    「如同我一开始所说的，如果有意改变任职单位，我方已经准备好优渥的条件。就我来看，凭三位的实力就算率领一、两个骑士团也不意外。将我们引介至此的贵族们也一样，大家都想要优秀的人才。」


    「……请让我们和团长商量一下。」


    「这是当然。请好好考虑。要是有了答案，请联络这里。我们会马上安排双方见面事宜。」


    说到这里，男子站起来，留下联络方式，并恭敬地行一礼后就离开了。


    艾德加、迪特里希和海薇还没有从刚才对话的冲击中恢复过来，仍留在会客室里。与极为苦恼的艾德加不同，迪特里希没多久就深深吐出一口气，喀喀地扭动脖子说：


    「唔唔，原来是这样。老实说还真没想到。不过，冷静一想就会发现，我们的确做了不少大事。」


    「……那样的评价就心存感激地收下了。话说回来，离开银凤骑士团这种事我还真没想过。」


    「我们一起组成骑士团，待在这里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嘛。」


    也许是暂时得出结论了，艾德加抬起头来说：


    「银凤骑士团的成立虽说是形势所趋，但主要还是为了艾尔涅斯帝……当时是这样没错，而且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也不能让事情就此结束，所以和厄尔坎伯、迪、海薇、老大……还有大家一起挺身而出。」


    「可是，其中一项约定……目的已经达成了吧？」


    「……是啊。」


    他们在遥远的克沙佩加了结那段因缘。那个夺走他们的模型机（特列斯塔尔）的仇敌已经不在世上了。


    再说，艾尔涅斯帝也不需要银凤骑士团继续维持原样了。他累积至今的地位无人可动摇，在某方面甚至拥有与国王相当的独特地位。上次的战争更将他的影响力延伸到弗雷梅维拉王国之外。就算这时候加入新面孔，也不会有人看轻现在的艾尔。虽然可能会造成别的问题——


    「如果飞翔骑士继续增加，银凤骑士团也渐渐改变……那这里还需要我们吗？」


    第一次想到这件事的艾德加睁大双眼。听见他像是提问的独白，海薇一语不发，迪特里希则是声耸肩说：


    「谁知道？不过只要待在这里，就一定会和团长（艾尔涅斯帝）的新技术扯上关系。我原本就是因为这样才加入的，而且，我希望能继续跟随他。到其他地方当骑士团长是很吸引人啦……但是，我大概不适合照顾超过一个中队规模的大团体吧。」


    迪特里希似乎已经做出决定，无事一身轻地打算离开会客室。艾德加忍不住向他搭话。


    「你已经决定好自己的路了？那……」


    「艾德加，别管我怎么想，也不用太在意第一中队。你只要问你自己心里的想法。」


    「迪，我……」


    迪特里希不等他说完，一脚已经踏出房间，又说：


    「不管做出什么选择，就是不要止步不前。」


    艾德加坐在椅子上，怔怔望著迪特里希关上的门。接著，海薇也起身离开位子。


    「……海薇。」


    「不行——这是你该自己思考的事情，艾德加。没有人能帮你决定，也不能让别人替你决定。」


    她轻轻弹了艾德加的额头后，便挥挥手离开房间。之后，艾德加留在会议室里沉思许久。


    ◆


    艾尔一回到奥维西要塞，就马上找来三位中队长。在他开口之前，迪特里希先告诉他白天有访客的事情。


    「……这样啊。他们动作真快。」


    「看样子，你果然也已经听说这件事了？」


    艾尔露出暧昧的表情，回答说：


    「我有听说，但其实也是刚刚才听说的。顺序先后有点微妙。只能说巧妙地避免了越级交涉吧。」


    比起沉吟著盘起双臂的艾尔，站在他身后的亚黛尔楚反而因为是第一次听说，震惊地瞪大双眼，僵在原地。


    「所以呢？你们有什么想法？」


    「想法啊。这个……只要看到你，就会让人很不想率领一整个骑士团。」


    「咦？怎么听起来好像是我的错……？」


    迪特里希忍不住轻笑出声。


    「哎，我还是维持现在中队长的身分比较轻松。还是说，我离开也没关系？」


    「嗯——难得一起打拚到现在，要分开也很舍不得呢。」


    「就、就是说呀！根本不必离开嘛！那样太……」


    「可是……」


    回过神的亚蒂连忙开口，但是艾尔却打断她，接著说：


    「率领骑士团对骑士或骑操士来说是最高的荣誉。我实在找不出理由叫你们放弃这个机会。」


    亚蒂不禁阖上张开到一半的嘴巴。连迪特里希、艾德加和海薇也都犹豫地迟迟未开口，因为艾尔的表情极为认真，就好像面对幻晶骑士时一样，不，可能不只如此。


    「所以请好好考虑，找出你们自己的答案。如果学长姊们打从心底如此希望，我一定会支持到底。」


    三位中队长慑于他的气势，都板起脸来点头回应。见状，艾尔便结束对话，转身离开。亚蒂慌忙追在他身后。


    「艾尔！那三个人走了真的好吗！？」


    她实在不认为艾尔会支持学长姊们离开。银凤骑士团的成立虽然是形势所趋，但大家也是同甘共苦至今的伙伴。她深信大家以后也会一直待在一起，却没想到身为骑士团长的艾尔会赞成学长姊们离开。


    「如果他们由衷希望。」


    「可是……！」


    「亚蒂。」


    艾尔静静地直视亚蒂的双眼。在一本正经的艾尔面前，亚蒂又不得不闭上嘴。


    「人的一生转眼即逝。有生之年如果有机会完成愿望，又或者有想追求的事物，就不该迷惘、踌躇、更不应该停下脚步。无论如何，都必须先抓住机会。就算会失去什么，也得等到抓住了机会再烦恼。」


    果敢决断，这就是一直推动著艾尔全力前进的理论（逻辑）。他始终身体力行地证明。从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个煞车失灵的异常存在。


    「就算他们离开银凤骑士团，也不表示会突然变成陌生人。所以，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亚蒂好像还是不能接受的样子，但也想不出理由足以说服现在的艾尔，只能无可奈何地把眼前的他紧紧抱在怀中。艾尔轻轻摸一摸她的头说：


    「要是留下遗憾死去，又没有来世的话，一定会迷失目标，仿徨不知所措。」


    他最后的低语在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够理解，完全是他个人的理由。


    ◆


    当举国上下处于人心浮躁的狂热气氛中，只有时间仍不停流逝。


    飞空船已经在弗雷梅维拉王国某些地区的航线正式启用，因此得以用过去远不能及的速度载送人与货物，其便利性令人们大为吃惊，很快就变得无法不依赖它。


    事情就发生在此时——


    「前往博库斯大树海的调查飞行……吗？」


    「没错。虽然航线渐渐稳定下来，众人对飞翔骑士的期待却是与日俱增。期望它发挥最大的成效，成为一个跳板……前进至今无人敢踏足的博库斯大树海。」


    艾尔一看见迎接他的里奥塔莫思露出烦心的表情，就做好又有麻烦事找上门的心理准备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国王提出的要求远超乎意料。


    「陛下的意思不光是调查那么简单吧？」


    「正是如此。『森伐远征军』的成立恐怕势在必行。当我国得到飞空船的时候，朕就在想一定会有人提出这样的意见……实际上也是如此。」


    ——『森伐远征军』。


    这起极为重大的历史事件，同时也是弗雷梅维拉王国成立的契机，是人类过去在世上创造出幻晶骑士，并藉其力量称霸泽特兰德大陆西侧（现在的西方诸国）之后所发生的事。


    当时的人类趁胜追击，越过欧比涅山地，继续朝大陆东部挺进。然而大陆东部，尤其是现在被称为博库斯大树海的深处潜伏许多强大无比的魔兽，即使靠幻晶骑士的力量仍无法攻下。


    人类虽然仓皇败逃，但为了多少留下一些战果，因此在欧比涅山地的山脚下建立了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最后发展成现在的弗雷梅维拉王国。


    历经长久的岁月，西方诸国进入安定繁荣的时代。弗雷梅维拉王国也不曾遭到毁灭，但还是渐渐改变原本的性质。分成像现在这般遗忘魔兽存在的诸国，以及阻挡魔兽的国家。


    即使是这样重大的历史事件，却因为当时太过混乱，没有留下什么关于『森伐远征军』的详细记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远征军遇上了足以匹敌陆皇龟（贝西摩）的超级魔兽，甚至传说兵力多达数百架幻晶骑士的军队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基于上述原因，想循著前人的足迹取道陆路几乎是不可能的。要不是出现了开拓天空领域的飞空船和飞翔骑士这些技术革新，也绝对不会有人如此提议吧。


    「飞空船和飞翔骑士确实有很多优点。不过，臣以为有些太过急躁了。」


    「飞空船是很强力的移动手段，再加上有了飞翔骑士，如今在天上的旅途也令人安心许多，也缩短了南来北往的距离。此外……这也是因为你们创造的新型机（卡迪托雷）的影响。近来在抵抗魔兽来袭时，比起过去轻松得多。说穿了，就是有了余裕。」


    「因此将眼光转向了外侧啊。」


    说是『外侧』，欧比涅山地以西已经被西方诸国占据。那么，目标当然就只有尚未开发的博库斯大树海。


    「也就是说，还要让银凤骑士团背负这项使命吗？」


    「别想成是抽到下下签。你们的表现……已经超乎期待太多。」


    就算是领地邻近博库斯大树海的贵族们，目前也只掌握到树海浅层的情报。距离昔日的森伐远征已经过去好几百年，谁也不知道在大树海深处到底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假如贸然出手，引出像陆皇龟那样凶恶的魔兽就得不偿失了。


    也因此，人们无法轻率地踏入博库斯大树海。贵族们对此皆达成一定的共识。他们毕竟是代代思考著如何抵御魔兽的一群人。不够慎重的人，不可能留在那个位置。弗雷梅维拉王国的贵族不同于他国的掌权者，意外拥有很强烈的连带意识和伙伴意识。这应该可以说是随时与魔兽这种致命灾害为伍所造就的风气吧？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们一同向国王陈情。如此重大的事件，理应由贵族与人民的领袖，也就是国王出面主导。在这个国家，强出头并非明智之举，而从陈情的内容来看，可以清楚看出他们的意图。


    就是要投入某个足以应付任何困难状况的骑士团。


    如果是银凤骑士团——是艾尔涅斯帝的话，一定有办法克服任何难关。不知是幸或不幸，他也的确拥有不负期待的实绩和能力。


    「说起来，现在这个国家里除了你们以外，就没有人能够承受长距离调查飞行了。刚才报告的这个『飞翼母船』……这也是展现其力量的好机会啊。」


    艾尔开始评估胜算。以运用飞翔骑士为前提所建造的大型船——飞翼母船，要如何发挥它最大的功能？


    「……既然如此，臣希望能借用紫燕骑士团的战力。」


    「嗯，他们吗？他们已经熟悉飞翔骑士，而且也渐渐提高熟练度了，不过……」


    听到艾尔思考片刻后抬起头这么说，国王感到有些意外。


    「银凤骑士团虽然有一支飞翔骑士中队……但主力多半是陆战用的机体，而且还有上次的事情，希望现在能给大家一些思考的时间。所以，臣希望能够请紫燕骑士团提供飞翔骑士的战力，我方则派出飞翼母船和我的伊迦尔卡。」


    「……既然你这么说，好吧。目前拥有最多飞翔骑士的确实是紫燕骑士团。那么，就由朕来通知他们。」


    即使是银凤骑士团，要降落到充满危险和魔兽的博库斯大树海，也只能说是有勇无谋的行为。也因此，战力免不了地就会偏重于飞空船和飞翔骑士。


    「还有……要出动飞翼母船的话，也得拜托老大他们才行。」


    接著，艾尔为了向巨大飞空船的『船长』进行说明，开始整理目前已知的资讯。


    就这样，人类如今将再次探访博库斯大树海。前方究竟有著什么样的困难在等著艾尔涅斯帝和紫燕骑士团？无论如何，他们都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以期能够应对所有未知的威胁。

 插图

    那天，王都坎库宁的居民全都抬起头仰望天空。


    天色微阴，有个巨大的存在又遮住了仅存的阳光，在街上投下巨大的影子，悠然地横空而过。那是一艘飞空船。这种翱翔天际的船最近使得王国热闹起来。因为配置在国王直属的近卫骑士团之下，所以王都的居民也渐渐习惯了。


    他们还会像这样愣愣地抬头望天，是因为这艘船超过一般飞空船的大小。能够载送幻晶骑士的飞空船，体积原本就相当巨大，但是像眼前这艘飞空船一样，比起近卫骑士团或紫燕骑士团的运输型飞空船还要大上一倍的话，就会让人忍不住怀疑制造者的精神状态了。可是，它却真实存在于眼前，而且正缓缓越过王都的上空。


    「多么……巨大啊。到底是哪个骑士团的……？」


    人们脱口而出的疑问，很快就有了解答。在船体左右扬起翅膀一般的层层船帆，上面大大地描绘著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纹章，以及一只展翅的银色凤凰。


    「……那就是银凤骑士团的飞翼母船。虽然曾经耳闻，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在王城雪勒贝尔城的阳台上，国王里奥塔莫思眯起眼，远眺著巨大的船影。那艘船会来到王都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他所下的诏令。


    为了挑战前往博库斯大树海展开调查飞行的难题，将以这艘银凤骑士团的飞翼母船作为旗舰，再加上紫燕骑士团的运输飞空船组成大规模的船团。


    即使飞空船拥有空中优势，但他们的目的地可是被称作魔物森林的博库斯，也不晓得需要准备到什么程度，船团的规模就变得这么巨大了。


    考虑到西方诸国的大部分国家仍处于刚引进飞空船的阶段，这应该算是世上屈指可数的飞空船团。或许只有过去甲罗武德王国的钢翼骑士团拥有超越其上的规模。


    「……话说回来，没想到竟如此巨大。实在不该因为要举行出发仪式，就把它叫来王都。」


    这事暂且不提，一想到现在城里发生的骚动，他就不禁抱头苦叹。


    「哇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怎么样？吓到了吧！我们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做出来的啊！！哈哈哈，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对被吓一跳的王都居民们来说，应该算是一场灾难。不过，就请将这艘飞翼母船一号舰『出云』的英姿牢牢印在脑海里吧。」


    巴特森整个人贴在舰桥的窗户上，兴奋得不停挥舞手臂，而艾尔涅斯帝也露出顽皮的笑容，从窗户俯瞰王都的街道。


    ——飞翼母船一号舰『出云』。这艘以运用空战特化型机为前提所设计的飞空船，体积异常庞大，并且拥有多达一个飞翔骑士中队（十架机体）的破格搭载量。


    由巴特森所率领的锻造师队造船分队，费尽千辛万苦才打造出这艘大船。虽然他们拥有从克沙佩加王国带回来的对空冲角舰，可惜它远远无法满足这次任务所需的性能。


    运用空战特化型机就免不了大规模地扩充设备，这点主要反映在船的大小上。因此，他们几乎是从头开始设计船，又在途中自暴自弃地大肆发挥，结果就成为现在这副模样。


    这么一番胡来之后，好不容易撑到建造完成，巴特森他们的情绪可以说亢奋至极。造船分队的成员们现在八成正在船舱里开酒宴庆祝吧。


    老大（达维）坐在船长席上看著巴特森兴奋的样子说道：


    「噢，好吧。已经炫耀够了，也该满意了吧？起风装置逆向推进，放慢速度，开始回转。我们先到城外去，再继续走就要盖过王城头顶啦。」


    看来老大似乎刻意忽视了自己平日的行动。


    在这次恶作剧成功，让他们乐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总算认真开始工作。


    「那么，我就搭伊迦尔卡下去，向陛下打个招呼。」


    趁老大忙著指挥舰桥里的人员操作时，艾尔便驾著伊迦尔卡朝王城飞去。


    ◆


    「哎呀，被狠狠骂了一顿呢。」


    「那还用说。我比较惊讶你竟敢对国王陛下开这种玩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紫燕骑士团长『托尔斯帝科斯坎萨罗』不禁扶额，当著面前露出天真笑容的少年发出叹息。


    尽管出云的登场造成各地大大小小的骚动，出发仪式仍平稳地结束了。幸亏出云无比雄壮的英姿受到人民广大的支持，也没有损及国王的威严，使仪式得以顺利地进行。即使如此，也不能把恶作剧的事当作没发生过。


    「确实是一艘惊人的船，这点无庸置疑。」


    托尔斯帝透过舰桥的玻璃窗眺望浮在附近的船。几艘运输型飞空船以出云为中心跟在四周，再加上两个中队的飞翔骑士，紫燕骑士团的全部战力都集结在这里了。


    这些飞翔骑士中的一个中队被收纳在出云内部，其余则在周围负责警戒，或者是连结在船的外墙上。骑士的运用几乎全交给飞翼母船。相对地，运输型飞空船的船舱内则载满各种物资，其总量能让这个调查船团持续活动超过一年。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海上，而是陆地上空。万一真的碰到物资不足的情况，也能降落到地上张罗物资。然而，考虑到飞空船消耗的源素晶石量以及危险性，降落应该当成最后的非常手段，所以他们预定在旅途期间靠船上的物资度过。


    托尔斯帝将视线转回出云的舰桥内，露出有点羡慕的神情，四处张望内部的设备。


    「话说回来，这艘出云从外观来看就非常巨大了，实际来到内部一看，更是不同凡响。我们的运输飞空船居住性也不差，不过相较之下……真令人羡慕啊。」


    他们紫燕骑士团的飞空船，基本上直接沿用初期的设计，完全说不上有考虑到居住性。在这方面，出云有效运用其巨大的体积，在设计上保留许多空间，更适合船员居住。再加上设计者就是使用者本身这种特殊的情况，巴特森他们也在内装做出许多改变，让自己使用起来更方便。在这段为期不短的旅途中，出云的空间想必能产生很大的正面效果。


    「……总之，这段旅途还请多多指教了，埃切贝里亚骑士团长。」


    「彼此彼此，科斯坎萨罗骑士团长。」


    两人稳稳地握手致意，但是从旁人的眼光来看，根本就是大人和小孩子的组合。谁会相信这两位都是王下直属的骑士团团长呢？何况艾尔在立场上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不过……没想到你没有坐在那个位子上。」


    托尔斯帝这次将视线移到不可一世地坐在出云船长席上的矮人族青年身上。他自己在身为紫燕骑士团团长的同时，也担任旗舰飞空船船长的职务。考虑到船与骑士团指挥系统的统一，这样的形式相当合理，仿效紫燕骑士团设立的其他骑士团也沿用这套模式。也因此，银凤骑士团的团长艾尔不是的船长这点，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艾尔露出笑容，轻轻点头回答：


    「是啊。因为一旦进入战斗状态，我就会驾驶幻晶骑士出击，所以船的指挥就交给他了。」


    「这、这样啊。那架幻晶骑士……是叫伊迦尔卡？听说它不是飞翔骑士，却能在空中战斗？」


    托尔斯帝的脑中浮现收纳在机库里的异型幻晶骑士。别说是国内了，那样鬼面六臂的铠甲武士在这世上根本绝无仅有。在飞翔骑士登场前，伊迦尔卡是世界上唯一能在空中战斗的机体。


    「是的。在这段旅途中，您应该也有机会见到。」


    「那就让我拭目以待吧。这次的重要任务能获得你们的协助，就像打了一剂强心针。」


    托尔斯帝再度看向露出爽朗笑容的娇小少年。虽说目的只是行前调查，但目的地是那座有去无回的博库斯大树海。考虑到这项破格任用所带来的沉重压力与任务的重要性，果然还是需要这个弗雷梅维拉王国的英雄少年的力量。在两位长官渐渐聊开的同时，飞空船团也平稳地继续在空中前行。


    ◆


    以出云为中心的飞空船队沿途在城镇上空投下巨大的黑影，缓缓横越整个弗雷梅维拉王国。现在正好来到莱西亚拉学园市和奥维西要塞上空。


    「……听说艾尔就在那艘最大的船上呢。」


    瑟莉缇娜（缇娜）埃切贝里亚仰望镶嵌在蓝天的船队，喃喃说著。她手指的前方是船队里最大的一艘飞空船。那个人造物庞大到令人难以相信它能够高高飞在天上。她的丈夫马提斯一手遮著阳光抬头仰望天空，然后将视线转回身旁的妻子身上，说道：


    「是啊。真是的，艾尔真是忙得停不下来……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你在担心什么吗？」


    缇娜是位聪明、坚强的女性。以前甚至在艾尔要介入邻国战争的时候，她都能够面带笑容地送行。看似温和娴静，但心志却非常坚定，可以说不愧是艾尔的母亲，这对母子在某方面非常相似。这样的她，现在却很难得地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态度。


    「嗯，有一点。没错……那孩子很坚强，我也知道他一定没问题，但总觉得忐忑不安。」


    「这样啊……毕竟他们要去的是博库斯。就算是艾尔，也很让人担心。」


    自从弗雷梅维拉王国建国以来，博库斯大树海就一直是国家持续对抗的灾难发源地。人民对树海的恐惧无法那么简单地抹去。甚至在骂孩子时，都有相当的威慑功效。


    不过，缇娜心中的焦躁感却无法用这个理由说明。只论危险程度的话，艾尔甚至有和师团级魔兽（陆皇龟）单挑的经验。


    看到她灰暗的表情，马提斯再度将视线移向空中。


    「那孩子不管遇上什么困难都能克服，而且每次都遵守了约定。他之前不是说要让你搭飞空船吗？那他一定会回来实现约定。」


    「……也对，说得没错。艾尔绝对不会爽约的。」


    缇娜双手在胸前交握。连她都不明白令自己心跳加速的焦躁从何而来。再怎么担心，现在也只能为艾尔祈祷，看著他踏上旅程。因此她只是目不转睛地望著渐行渐远的飞空船。


    ◆


    继续往东前行的船队现在正好通过奥维西要塞上空。留在要塞里的银凤骑士团团员纷纷仰望天空。


    「出云终于出航了啊。之前就看艾尔涅斯帝和巴特森很期待了。」


    「唔。说起来，就算很多事刚好都碰在一起，把我们丢下也太见外了吧。」


    「不是丢下，我们还有留守的任务，而且这次的远征是以飞翔骑士为中心。既然阿迪拉德和古拉林德不能用，我们出场的机会恐怕也不多。」


    「那我的第三中队应该可以跟去不是吗？」


    「只带一个中队应该也不太恰当吧。」


    其中也有各中队长的身影。不只他们，银凤骑士团的第一到第三中队都没有参加这次的远征。即使如此，光是少了艾尔一个人，银凤骑士团的据点奥维西要塞就明显冷清许多。


    「好了，虽然说是看家，但也没什么紧急的事情。就让我好好享受久违的假期吧。」


    各中队姑且负有团长离开的期间保护要塞的任务。不过，奥维西要塞原本就不是以战斗为目的的设施，所以他们实际上是得到了一段假期。听到这句话，艾德加将视线从天上转回来。


    「关于这件事，我暂时会离开这里。迪、海薇，我想拜托你们在这段期间保护要塞……我得去找个人当面谈谈才行。」


    迪特里希不禁挑起一边眉毛，海薇则是一副瞭然于心的样子点点头。在这个时期，他会特意去见的可能人选只有一个。


    「是跟那件事有关吗？」


    「没错。老实说，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但要是不先谈谈，就什么都无法开始。」


    「是啊是啊，结果只有我们自己苦恼，实在不会想到什么好事。」


    虽然艾德加摇著头这么说，但光是决定见面，就表示他已经有意愿了。对方肯定也会把握这个机会。


    迪特里希夸张地耸耸肩，说：


    「那就没办法了。哎，反正也没有人会拜访团长阁下不在的这座要塞。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说起来，从银凤骑士团成立以来，好像没有放过什么长假……嗯，仔细想想还真恐怖。这次就让我好好休息吧。」


    艾德加没去管因为察觉不该注意到的事实，而一下子感到消沉的迪特里希，再次仰望飞空船队。


    船队以出云为中心，一路向东。这趟航路迈向过去无人敢踏及的博库斯大树海，无疑将成为左右弗雷梅维拉王国未来的大事件。艾尔涅斯帝等人身为开路先锋。不论何时，那位桥小的少年都一直走在时代的最前端。


    「我们也不能只是跟在他后头。也许是时候踏出新的一步了。」


    在众人的目送之下，飞空船队继续前行，最后终于来到国境上的防御城墙边。前方就是魔兽的乐圜——博库斯大树海了。飞空船队静静地滑过蓊郁树海的上空。


    ◆


    「……这就是博库斯大树海的空气。唔，险恶得恰到好处呢。」


    艾尔站在出云的顶部甲板上，深深吸一口气。


    风拂过肌肤的触感和在弗雷梅维拉王国时没什么不同。只不过，风中蕴含著某种独特的气息，莫名令人觉得不舒服。


    映入眼帘的景色由清一色的绿所填满。苍翠茂盛的树海在地平线不断延伸。地形偶有起伏，遥远的天边隐约可见山棱的轮廓。


    他正茫然地望著森林的景色，此时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双手。这双手刚从左右绕到艾尔前方，就马上把他搂进怀里。


    艾尔有点受不了地转过头，抬眼望向跟平常一样抱住他的亚蒂。


    「亚蒂。这里还有紫燕骑士团的人在，不是告诉你不能这样抱我了吗？」


    「嗯嗯，我知道！可是现在旁边又没人，所以没问题～～」


    亚蒂把头放在艾尔肩上，撒娇地说。


    艾尔是银凤骑士团的团长，掌管旗舰出云的他基本上算是这个船队的最高指挥官。基于长相缺乏威严，以及难以做榜样之类的考量，才会禁止亚蒂抱住他。看她这个样子，显然完全没听进去。艾尔暗自在心里叹口气。


    参加这趟远征的，原本只有银凤骑士团的团长艾尔，还有驾驶出云的锻造师队。亚蒂却很理所当然地提出『既然艾尔要去，她也要一起登舰』的要求，而且还直接跟过来。因此出云上除了载著伊迦尔卡以外，也带了她的席尔斐亚涅。她曾经担任紫燕骑士团的教官，也是很优秀的飞翔骑士驾驶员，确实很适合这一次远征。


    「真是的，只有现在喔。参加这次旅行的不是只有银凤骑士团（我们）自己人而已。」


    「嗯——就算跟平常一样也不会有人介意吧？而且你这么可爱，没有威严也没关系！」


    「问题不在那里……」


    之后，艾尔带著亚蒂走向船内。走到一半时，他放眼环顾四周。其他飞空船隔著一段距离将出云围绕在中心，飞翔骑士则像鱼群一般在其间缓缓游动。紫燕骑士团的飞翔骑士们轮班负责警戒侦查。即使空中没有障碍物且视野良好，但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戒。


    他们一回到舰桥，就看到托尔斯帝摊开地图在那里等待。老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船长席上。除了船的操作与整备以外，其他事情老大基本上都不想管，而掌舵的巴特森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终于要正式深入博库斯了。我想确认一下当前的方针。」


    托尔斯帝才开口说完，森林中就立刻扬起一阵尘土。树木倒塌的声响远在船上都听得到。八成是魔兽引起的吧，接著断断续续地又激起好几波尘土，过了好一阵子才总算安静下来。大家瞥一眼那幅景象，然后看著彼此点头。


    「不愧是魔之森。要是走陆路的话，不知道旅途会有多辛苦。」


    「就算是银凤骑士团（我们）……哼，应该也会在途中消耗不少。幸亏搭的是飞空船。」


    「嗯嗯！不枉费我们辛苦把出云做出来了……」


    在树海下方，不论魔兽之间的捕食行为再怎么激烈，也不会影响到天上的飞空船队。他们再次体会到飞空船的价值与优势。


    艾尔端详著摊开来的地图。


    「过去对森林的浅层部分也调查到一定程度了。暂时先提升速度，等到更深入以后再提高警戒吧。」


    「也对。就算博库斯再怎么危险，会飞的魔兽好像没多少。虽然不能放松警戒，也没必要一开始就把神经绷得那么紧。」


    他们面前的地图范围，只到越过弗雷梅维拉王国东边国境后，再往东一点的部分。这次远征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将这张地图画得更加详细、广阔。


    之后，他们又讨论了侦查队的巡逻预定和航向，并且重新拟定方针，然后向整个船队传令。出云展开帆翼乘上气流，加速朝树海的深处前行。周围的飞空船与飞翔骑士也紧跟在旁。


    「终于进入博库斯大树海了啊……」


    紫燕骑士团的团员们在出云的船舱里，一边感受船的速度一边窃窃私语著。


    「真没想到我们几个居然会被授以这样的重责大任。」


    他们感触良多地望著固定在旁边的飞翔骑士。在这个国家里，不存在对博库斯大树海毫无感情的人。


    「肩负重任的也不只有我们啦。」


    他们的视线越过飞翔骑士，转向船舱尽头。一尊巨大的铠甲武士默然端坐于彼端，外观看起来比飞翔骑士更奇怪。


    「……银凤骑士团啊。教官他们好像不在。」


    「我有看到欧塔教官，还有那个小小的骑士团长。」


    「不过，这次的主角不是他们。」


    一直静静听著大家说话的拉法叶，在这时候插嘴了。


    「这是个大好机会。这艘船属于银凤骑士团没错，不过战力的核心还是我们。这是我们的战斗。」


    他的脸上展现出领导中队者的强烈自负，却也带著一丝不安的神色。这次的任务便是如此重要。


    「听说飞翔骑士也已经配置到国内各领地。我们虽然处于领先地位，也不能就这样安于现状。」


    团员们用力点头同意。尽管他们在飞翔骑士的驾驶技术上略高一筹，然而身后的竞争非常激烈。说是举国上下都一股脑儿地投入其中也不为过。


    「我们绝对要成功完成这次任务，亲手赢得荣耀。」


    「没错，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愿荣耀归于紫燕骑士团……！！」


    大伙儿伸出拳头，组成一个圆阵。尽管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困难在路上等著，他们还是鼓起干劲帮彼此加油打气。


    就这样，船上乘载著许多人的意志与希望，继续深入树海。


    ◆


    大树海不负其名，从进入上空以来一直是连绵不断的森林，周围的视野也非常好，完全没看见任何障碍物。话是这么说，这里也不枉被人畏惧地称作魔物森林，不可能就这样一帆风顺地前进。


    「航线上有东西！联络船队提高警戒！」


    在前方侦查的飞翔骑士发现异常，赶紧用魔导光通信机发出警戒讯号。船队的监视人员一收到讯息，舰桥里就一口气骚动起来。


    「传令。侦查小队发出异常事态的信号。待机中的骑操士迅速前往机库，准备出击！」


    艾尔向传声管喊出指示后，回过头看著船长席。


    「我也去准备伊迦尔卡了。有什么事情就交给你了。」


    「噢，放心吧。」


    「我也到小席那边去。艾尔，一起走吧！」


    目送两人离开舰桥后，老大眼神犀利地瞪著船的前方。掌舵的巴特森也绷紧神经，准备应对战斗。


    这时，发现异常的侦查小队，正逐渐接近挡在船队航线上摇摇晃晃的巨大团块。


    「那是……魔兽吗？不，那真的是生物吗？」


    「不晓得。看起来像是岩石，可是又飘在天上。说不定是类似壳兽的东西……」


    眼前的物体表面如同岩石一般凹凸不平，说是壳也很奇怪，而且数量不只一个，附近还有几个相同的团块飘浮在空中。飞翔骑士们放慢速度，持续警戒观察。


    「真大啊。一个就比幻晶骑士大好几倍。到底是怎么浮起来的？」


    「谁知道。说不定又是乙太吧？如果只是浮著，不会影响船就再好不过了。」


    面对毫无反应浮在眼前的团块，他们也无法决定该怎么做。若是贸然出手而被反咬一口的话，那可是得不偿失。


    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期间，团块的表面突然产生变化。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开启好几个小孔——从里面爬出外表光滑的某种东西。那东西跳进高空后，便伸出既不像鱼鳍，也不像是薄膜的器官，直接在空中游动起来，而且爬出来的还不只一只。冒出第一只以后，团块的其他部分也陆续开启好几个孔洞。见到这一幕，骑操士们在感到战栗的同时，也理解到一件事。


    「这……原来如此，那不是魔兽本身，是『巢穴』啊！！」


    「糟了，这些家伙会飞！而且还跑出这么多！撤退！快跟本队会合！」


    他们纷纷用力踩下踏板。下一秒，魔导喷射推进器就怒吼著喷出火焰，让机体紧急加速，同时摆动鳍翼，一个急转弯朝船队返航。


    期间，不断在空中增加数量的小型魔兽突然一齐飞离巢穴，追在试图脱离的侦查小队后方，且不断提高速度。


    「那些魔兽飞得还挺快……因为体积小吗？」


    小型魔兽顶多只比人类大一些。身上没有羽毛，身躯呈光滑的水滴型。像鱼鳍一样展开的翅膀没有拍动，似乎是藉由魔法获得推进力。


    「喂喂！一只接一只冒出来了喔。怎么会那么多！这下不妙，得在靠近船之前多少减少一些数量。」


    侦查小队一边飞行，一边用魔导兵装朝后方放出法击。魔兽的数量非常多，不用一一瞄准，只要射出法弹就会击中。遭到炎弹直击的小型魔兽虽然当场被炸得粉碎，它们却好像完全不介意。毕竟它们的数量已经多到就算少几只也不痛不痒的地步。


    「那是什么鬼东西！？该死，还真是盛大的欢迎啊」


    在航线上的魔兽集团连从出云的舰桥都能看见。老大马上扑向传声管，用几乎将其扯下来的力道掀起盖子，大吼：


    「传令！改变前进方向，避开魔兽！！法击战特化型机先做好准备，等绕到侧面就全力把它们炸飞！！」


    「转弯的时候动作会有点粗暴喔！老大！快回位子去！！」


    听到巴特森的提醒，老大连忙回到船长席上紧紧抓好。很快的，出云便发出船体摩擦的声响开始转向。同时，接到老大怒吼著发出的命令，各艘飞空船也一齐改变路径，但因为每艘船的体积都不小，实在无法期待灵敏的机动性。


    期间，船上搭载的防御用法击战特化型机纷纷站起来，将魔导兵装的尖端指向逐渐迫近的魔兽威胁。


    在出云顶部甲板上待机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也启动了。它们既是守护船的盾牌，同时也是发动攻击的长矛。出云搭载的机体尤其特别。包覆在机体周围的华尔披风，直接与出云的船体连结在一起。这是过去飞龙战舰曾采用的魔力储蓄量的共用与大容量化。也因此，其持续法击能力比起其他相同机体更强上数倍。


    正当迎击准备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出云顶部甲板的某个部分突然开启，鬼面六臂的铠甲武士伊迦尔卡从船舱中缓缓现身。


    「好了，这次碰到的魔兽还真麻烦呢。光靠飞翔骑士恐怕应付不来那样的数量……信号法弹！用法击先歼灭接近的敌人。」


    信号法弹在空中绽放出灿烂的光辉。此时，出云的机库里已经变成战场。在船上待机的骑操士们陆续跳上多耶迪亚涅。


    「在浮扬器里注入初期启动用乙太！离开船舱以前绝对不要启动推进器！」


    出云的船上载著相当数量的源素晶石。从船内出击的飞翔骑士一开始会从外部获得乙太供给，藉此驱动浮扬器。


    进气声在机库内轰然作响。载著骑操士的机体提升魔力转换炉的输出动力，发出做好出击准备的怒吼。


    「出击！出击——！很好，用力推——！！」


    穿著幻晶甲胄的维修班贴到机体上。在船舱内的移动依靠人力。获得乙太的源素浮扬器产生了浮扬力场，让机体微微浮起。质量虽然没改变，可是有幻晶甲胄的腕力就足够移动它了。出云后方的舱门大大开启，他们则将机体推向这个通往天空的出口。


    「很好，轮到我上场了！接下来就交给我。」


    一个维修班的人员早已等在出口前方。他将整只手臂伸进装在船内墙壁上的奇妙装置里。那个装置由机械所构成，外形看似一只巨大的手臂。就好像……应该说根本就是直接把幻晶骑士的手臂装在墙壁上的东西。


    「喝啊啊啊啊啊！！」


    他吆喝著将魔力送进装置里。简单来说，就跟幻晶甲胄是一样的。光靠一个人的魔力不可能驱动幻晶骑士，那么，只有一部分的话怎么样呢？照理说应该还是不够，但藉由将构造极力简化，解决了这项问题。


    其目的非常简单明瞭。


    他操纵巨大的手臂，先让构造精简的手张开，再一把抓住飞翔骑士后，把它『扔到』船舱外面。这种装置——『起重腕机』能够避免飞翔骑士出击时互相干涉，并且给予一定程度的加速度。算得上是一种机体弹射器。


    之后，他又将推过来的飞翔骑士陆续送出去，而他的脸色也愈显疲劳。


    「呼、哈……！还没完，再来……」


    「喂喂，你快累垮了吧。换人啦。」


    虽然起重腕机的构造经过简化，但魔力的消耗还是非常剧烈，一个人连续使用的负担太大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换人操作。


    「不！我还可以！」


    「啰嗦，那种状态还硬撑什么。轮到我了！快点换人！」


    「还、还没！我还能继续丢！」


    说句题外话，不知道为什么，『抓住飞翔骑士丢出去（发射出去）』的起重腕机非常受维修队欢迎。大家都抢著要承接这项任务。


    从出云出发的飞翔骑士队在空中摆出阵形，而亚蒂的席尔斐亚涅则在队伍最前方。


    「呜哇，真的有一大堆。都小小只的，感觉就很麻烦！」


    她用魔导光通信机向跟在后头的学生们发出信号。接到指令后，飞翔骑士队分成跟著席尔斐亚涅以及绕到另一侧的两支小队。


    「我们分成两路从外侧削弱。把它们赶到同一个地方以后，就靠法击战特化型机集中火力攻击。要上啰，跟著我！」


    「瞭解！」


    魔导喷射推进器吐出炽热的爆炎，飞翔骑士们一齐冲向魔兽集团。有的用魔导兵装击落，有的在擦身而过的同时用骑枪贯穿。它们在空中来回穿梭，不断打倒小型魔兽。受到左右夹击的魔兽群逐渐往中央靠拢。


    然而，魔兽群也不只是乖乖挨打。一部分的魔兽转向飞翔骑士展开行动，骑士们则暂时改变路线，避免陷入包围网。


    这时，小型魔兽突然有怪异的举动。它们在前进的同时慢慢开始『膨胀』。骑士们诧异地看著魔兽模糊了远近感的尺寸变化，又转念一想，该排除的敌人还是得排除掉才行，于是他们继续发射法击。下一秒，当法弹命中膨胀起来的魔兽那一剎那，他们这才明白魔兽的目的。


    空中炸开一团猛烈的火焰球，其威力远超过飞翔骑士所用的魔导兵装。那是魔兽自爆引发的攻击。


    「这些家伙该不会……！」


    一瞬间露出愕然的表情后，很快地由恐怖取而代之。膨账的魔兽，然后是大爆炸。这段过程所引导出来的答案只有一个。


    「这些家伙的攻击方法是自爆！？」


    「飞翔骑士队！停止骑枪突刺！不知道哪一些会爆炸，以魔导兵装为主发动远距攻击！！」


    魔兽意料之外的能力，一下子减少飞翔骑士的攻击手段。飞翔骑士姑且也算一种格斗兵器。一旦近身攻击被封住，势必会大幅减弱它的攻击能力。


    这种小型魔兽看起来耐久性不高，完全无法阻挡幻晶骑士的攻击，然而它的自爆相当具有威胁性。若是被卷入自爆攻击，不仅飞翔骑士有危险，再配合数量发动的话，对速度缓慢的飞空船更有可能造成重创。万一飞空船遭到击坠，飞翔骑士就失去归所了。战场上充斥著的紧张气氛一口气上升。


    尽管飞翔骑士的奋战多少削减了数量，但是小型魔兽群仍锲而不舍地靠近飞空船队。


    「……进入法击战射程。不能让它们靠近船，全部打下来！！」


    站在出云顶部甲板上的伊迦尔卡，挥下代替指挥杖的铳装剑。紧接著，法击战特化型机就朝蜂拥而至的魔兽集团毫不留情地射出法击。


    法弹在空中拖曳著淡淡的尾巴飞出去，接二连三地绽放出爆炎之花，散落的火焰花瓣烧灼著魔兽们。与出云共有大容量魔力的法击战特化型机能够毫不间断地发出法击。其中不时混杂的大规模爆炸，应该是出自魔兽本体的爆炸。


    「唉，数量未免太多了吧！没办法全部挡下来！！」


    「惨了，有几只钻过去了！请求应对！」


    然而，法击战特化型机队没多久就发出惊叫。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魔兽群，就连法弹弹幕也无法彻底压制住。魔兽群渐渐地缩短与飞空船之间的距离。


    「如果那么多魔兽自爆，飞空船根本没办法全身而退。」


    飞翔骑士队持续发射法击，众人皆感到心头涌起一股焦躁的情绪。率领中队的拉法叶来到席尔斐亚涅身边。


    「欧塔教官，这样下去飞空船会有危险！是否该采取……」


    「法击战特化型机会帮我们打掉靠近飞空船的魔兽。靠过去也只会被波及，我们顾好后面就好！」


    爆破的狂风远离飞空船，飞翔骑士队继续投入削减魔兽数量的行动中，可是仍不断有魔兽从巢穴里冒出来。这明显超过他们的应对能力范围。


    「那样的数量我们应付不来！得想个办法把源头截断……应该直接去破坏它们的巢穴！？」


    亚蒂犹豫不决地想，放弃对后援的牵制，直接杀去魔兽巢穴。这似乎是个好点子，可是问题在于一旦飞翔骑士离开这里，飞空船就等于是毫无防备的状态。他们无法贸然采取行动。


    此时，一阵咆哮似的进气声回荡在战场上。


    「……皇之心脏、女皇之冠，两机构启动最大功率！」


    在出云的甲板上，鬼神展现出歼灭的意志。


    艾尔让伊迦尔卡进入攻击模式。双手举起铳装剑，连同背上四只手臂握著的四把，合计六把铳装剑瞄准魔兽集团。它踏稳双脚并关闭魔导喷射推进器，将大量的魔力全部贯注到铳装剑中。


    「魔兽爆炸了。它们为什么要自爆？那种不以生存为前提的能力不是很不自然吗？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视线越过一涌而来的魔兽群，瞪向它们身后。


    「我们可能搞错了什么。假设那种小型魔兽不过是生体炸弹，纯粹是一种攻击手段的话，表示魔兽的本体是……」


    幻象投影机上显示的准星锁定空中的某一个点。在遥远的另一头隐约可见的黑影。


    「就让你瞧瞧伊迦尔卡真正的威力吧。我说的可不是多样化的攻击手段，而是单一击的威力！！」


    下一秒，发出耀眼光芒的轰炎之枪便如同慧星一般划过空中。目标直指魔兽们的『巢穴』。威力和射程都强大无比的轰炎之枪飞越很长一段距离后，直接命中巢穴。


    强烈的热量贯穿表层，发出橙色光芒的法弹剜进内部。内藏的魔法术式随即顺从指令发生变化。爆裂的火焰瞬间从巢穴内喷出。


    击中巢穴的轰炎之枪不只一把。长枪接二连三地穿透、爆炸，最终将巢穴炸个粉碎。巢穴的碎片熊熊燃烧著落下。其中混杂著像是岩石的碎片，以及体液、肉片等物体。


    「也就是说，本体或者是头目躲在那些巢穴里。好了，你们的头目有危险啰。该怎么办呢……？」


    伊迦尔卡没有在意逼近的魔兽群，发射铳装剑的手也没有停下来。轰炎之枪连续不断地飞出，破坏掉更多的巢穴。


    「这是……魔兽们的行动改变了！？」


    那个瞬间终于到来。


    朝船队袭来的魔兽群有了变化。原本只顾著疯狂扑向飞翔骑士和飞空船的魔兽们，在此时突然改变前进方向。就算仍不断遭受攻击，导致数量减少，还是一齐掉头往来时的路上飞去。


    最后，它们脱离法击的射程范围，回到巢穴附近。魔兽们没有进入幸存的巢穴中，而是直接贴在巢穴表面上。同时，『巢穴』本体慢慢地开始移动。


    「那是把小型魔兽当成推进力吗？」


    大量的魔兽就那样推著巢穴，逐渐远离船队。虽然巢穴的体积相当大，但魔兽的数量也相应地多。巢穴的速度不断攀升，最后消失在遥远的彼端。


    「不用追太紧了。只要船队安全就好，毕竟我们的目的不是歼灭魔兽。」


    出云与飞翔骑士不敢掉以轻心，目光随著魔兽的巢穴远去。幸亏真正能抵达飞空船的小型魔兽很少，所以没受到什么致命的损害，飞翔骑士们也都没事。考虑到魔兽的性质，这样的结果简直可说是奇迹。


    「刚才一时之间还不晓得会怎么样呢。幸好全身而退了。」


    在紫燕骑士团的旗舰上，托尔斯帝安心地深深吐出一口气。没想到不是碰上陆皇龟（贝西摩）那样单体就很强大的魔兽，而是凭藉数量优势的对手。假如没有成功突破魔兽巢穴的这个弱点，就得做好至少失去一艘船的心理准备吧。他的视线转向站在出云顶端的铠甲武士。


    「……那就是伊迦尔卡。银凤骑士团长的专用机。神态样貌跟驾驶比起来倒是威风许多，而且刚才的法击，简直强大得不合常理。」


    银凤骑士团的名气与战斗能力之高是众所皆知的。不过，团长艾尔涅斯帝在开发新型机的功绩方面反而更受瞩目。


    光是这点就已经无人能及，更别提他和他的座机竟然还拥有如此令人生畏的力量。这回托尔斯帝可是亲眼见识到，包含他在内的银凤骑士团是多么超乎想像的团体了。


    「也难怪陛下那么看重他。有他守护这个船队，真是再让人放心不过。」


    他深切感受到，这趟旅程或许将会成功。


    飞翔骑士队在魔兽离开后仍维持警戒状态，一边慢慢撤回船上。拉法叶眺望著恢复平静的天空，不甘地咬紧嘴唇。


    「结果光靠我们还是保护不了飞空船，飞翔骑士又是为了什么存在的……」


    出云打开船舱后方迎接飞翔骑士归来。由起重腕机抓住机体，送进内部。


    没多久便轮到拉法叶机。机体带著轻微的震动被送进船内。起重腕机之后，就轮到幻晶甲胄出场。骑操士则得等到机体连结到固定器上后才下机。这段期间，拉法叶只是愣愣地看著船舱里的景色。


    不久，放在最深处的伊迦尔卡映入他的眼中。


    「银凤骑士团旗机，实力果然名不虚传。但是，我们也不会就此屈就辅助的角色……！」


    他一下机体，便重新下定决心，迈步向前。


    ◆


    自从艾尔涅斯帝等人前往博库斯大树海，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将场景拉回弗雷梅维拉王国。在奥维西要塞，第二中队长迪特里希今天也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不晓得现在团长他们在干什么。」


    「一只接一只地把魔兽撂倒吧？」


    同样也是无所事事的海薇有气无力地回应。


    「博库斯大树海的魔兽果然很多吧……」


    其实无所事事的不只他们两个，整个奥维西要塞都弥漫著一种悠闲——或者应该说是没干劲的气氛。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对大多数团员来说就像在放假，没什么事情做。


    团长不在的银凤骑士团几乎停止一切活动。偶尔虽然会有为了协助击退魔兽而出动的情况，但是跟艾尔在要塞时那段惊滔骇浪的日子比起来，也差不多等于是放假了。


    多亏如此，迪特里希才能悠哉地在工房的屋檐前鬼混。


    「唉。比起飞翔骑士，果然还是古拉林德跟我比较合得来。」


    望著坐在维修台上的爱机，他用力握紧拳头。一旁的海薇没来由地伸手举向天空。


    「嗯——我们队倒是已经很习惯飞翔骑士了。感觉两种都可以吧。」


    「不愧是第三中队。那样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就不会再用了吗？」


    「也不至于吧。要载著第一第二中队跑的话，还不是得把货车拖出来。」


    话虽如此，这阵子他们光顾著学习怎么操纵飞翔骑士，已经很久没有碰人马骑士了。连海薇自己都有点没把握。


    「你们那边如果维持现状，在空中作战的会变成只有第三中队（我们）吗？」


    「啊——也有适合近战特化型机的新装备啦。那个我不太想用在空战上，硬要说的话应该是辅助性的。」


    迪特里希想起在出云启程之前看过的装备，盘起双臂沉吟道。


    「而且锻造师队几乎都坐上出云一起去了，团长和老大也不在。最好不要随便尝试新装备。」


    就算发现故障或缺陷，也找不到人来修，这样测试就没有意义了。在他们回来以前，那些新装备大概都会堆在工房角落生灰尘。


    「反正现在没事情做。乖乖休息就好了。」


    「嘴上那样讲，你还不是在进行飞翔骑士的训练？」


    「有什么关系。测试新型机是我的兴趣啦。」


    「那根本就和骑士团长阁下没两样……」


    海薇「呜！」了一声，然后将视线转向遥远的彼方。见状，迪特里希只是耸耸肩问：


    「结果你还是没接受那个邀约？」


    「嗯？喔，还不晓得。」


    海薇将视线转回他身上，露出暧昧的表情。


    「因为那个吗？要是艾德加做出决定，就要跟著他走？」


    「唔，这也很让人烦恼没错，不过真要说起来，应该是跟你差不多的理由吧。」


    海薇凝视著自己的飞翔骑士座机，开口道：


    「人马骑士、飞翔骑士。担任测试骑操士，或者直接上战场，都有让我喜欢的部分。」


    她从特列斯塔尔刚被做出来的时候，就一直担任测试骑操士。起初可能是为了从败北中重振，但并不表示在过程中一点乐趣都没有。一路陪著新型机从成形、起身直立到前往战场，会产生感情也是很自然的事。人马骑士和飞翔骑士也一样，都是从初期就看著它们发展到这一天，一路同甘共苦的伙伴。


    「所以我大概不适合什么骑士团长。连我自己都觉得能把中队长当好就很了不起了呢。」


    她摇摇头，加深脸上的苦笑。


    「正因为第三中队喜欢新事物，才会由你这个最喜欢新事物的人带头吧。」


    「如果是那样，的确也只有你才能带领第二中队。」


    想起那支奉冲锋陷阵为最高准则的『围殴部队』，海薇忍俊不禁。这次换迪露出苦笑。


    两人互相调侃得正起劲时，一架幻晶骑士出现在他们眼前。机体的外装洁白无瑕，是艾德加的阿迪拉德坎伯。


    一看到白色幻晶骑士踏著钝重的步伐走进工房，迪特里希懒洋洋地抬抬手。


    「唷，这不是我们新的骑士团长阁下吗？好久不见，谈得如何？」


    艾德加这段时间人都不在这个要塞里。他下了机体，随手把外套挂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总觉得被你那样称呼怪不对劲的。总之，可以说还算顺利吧。」


    前几天，代表各地派来的仲介人来到奥维西要塞。艾德加于事后和他们取得联络，并前去商谈相关事宜。


    「我实际上和某位贵族碰了面。对方看到阿迪拉德还非常感动呢。听说一开始是负责中型都市的守护骑士团，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规模可能还会再大一点。」


    迪特里希忍不住吹一声口哨。


    「挺行的嘛。率领守护骑士团应该需要相当的实绩和信赖，你居然还能让对方觉得是大材小用了。深感佩服，阁下。」


    「就说别那样叫我。被你那样称呼就觉得很奇怪。」


    「你是说哪方面的怪啊？」


    「是说，那样你就会正式成为团长（艾尔）的同伴了呢。」


    「……听你这么说，突然不晓得该不该感到高兴。」


    毕竟身边朝夕相处的骑士团长是那副德性。累积起来的信任和实绩虽然是无人能及，但同时也经常失控暴冲，是最强的幻晶骑士狂。想到同一件事的三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噗哧一声笑出来。


    等到笑够以后，迪特里希又向眼前的人物问：


    「率领骑士团大概是所有骑士的梦想之一。眼看这个梦想就快要实现了，不管是谁都会感到高兴的吧。你那张郁卒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艾德加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停止动作，转头看向海薇。


    「真的耶。看起来郁闷度比平常还要多了一半。」


    「什么……？」


    迪特里希就算了，听到连海薇都这么说，艾德加颇感意外地垂下眉毛。平时冷静自持的他很少将情绪表露在脸上，可惜却对相识已久的两人不管用。他吐出一口气，微微露出苦笑。


    「谈得顺利是好事，只不过，等我离开以后要怎么安排第一中队，让我有点放不下心。」


    「嗯。不是听说会有人来代替你的位置吗？」


    海薇不解地偏著头问。


    「这我知道。可是，我们是一路走到今天的伙伴，还是会担心他们将来的待遇吧。更何况这次是由于我私人的理由离开。」


    艾德加的视线转向整齐排列在工房里的卡迪托雷。机身上描绘著白色十字，代表它们属于第一中队。


    「唉，你也太认真了。不必在意那种事情。不管来接任的人是谁，在我等骑士团长阁下的威望面前都没有关系。我比较担心他能不能满足团长的要求……」


    银凤骑士团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达成骑士团长所有乱七八糟的要求。比如『挑战惊天动地的强大魔兽』。无论如何，半吊子的人才是做不来的。


    「……不，那样还是有办法。如果能力不足的话，就由我来锻炼。我可不容许同期引以为傲的最优秀骑士继任者表现得太难看啊。」


    「你该不会……迷上了之前当教官的工作吧？」


    艾德加一脸错愕地看著迪特里希发出吓人的笑声。看来之前在训练紫燕骑士团的时候，似乎触发了迪特里希的某个开关。就这样，在新的中队长来到第一中队之前，就决定好要接受由闯过遥远西域战争的猛将所制定的一连串特训了。


    「反正以后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艾德加。你只要走自己的路就好了。」


    艾德加惊讶得睁大双眼。他心里的牵挂都被看透了，除了笑还能怎么样呢？艾德加眉间的皱纹这才渐渐舒展了。


    「……好，算我欠你一次。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的。」


    「我会不抱期待地等著。」


    靠坐在椅子上听著两人对话的海薇带著满脸笑容。她仰起头，头顶上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晴空。即使目前还很平静，想必不久后就会看到飞空船热闹往来的景象吧。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嗯——！那么，不晓得团长什么时候会回来。在那之前就让我们好好放松吧。」


    三人的思绪不禁飘向遥远的东方尽头。

 序幕

    飞空船队缓缓飞过博库斯大树海的上空。


    在遭遇不知名的魔兽袭击后，船队提高警戒范围。


    他们不论多么细小的异常都不放过，极力回避危险。多亏如此，尽管在那之后也遭遇几次飞行魔兽，但是大部分都能事先察觉并绕行回避。


    即使进入战斗状态，也没有魔兽能够轻易突破两个中队的飞翔骑士、法击战特化型机以及伊迦尔卡有如铜墙铁壁的防御。那些兼具特殊能力与数量优势的魔兽，反而算是特例。


    就这样，他们的空中之旅平安地过了两个月。


    「地图的范围也拓展了不少呢。」


    「虽然有几次很惊险，不过大致说来还算顺利。建立回避路线所需的情报也搜集到了。」


    两名骑士团长看著手边的地图。这份『航空图』补画上他们沿途行进的路线与周边地形，情报量比起出发时大幅增加不少。


    「森林里的魔兽似乎没有想像中多。可能是从空中观察的缘故，没看到什么强大的个体。」


    归类为师团级的超级魔兽通常拥有相应的巨大身躯。这一类的存在从远处也能清楚看见它留下的痕迹。若是从空中无法确认，那大概也不会是那种等级的魔兽。


    「我们的物资还很充裕，不过，可能得先考虑一下要继续探索到哪个范围为止。」


    「这样的距离对飞空船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走陆路就会有困难。就算参考这份地图，也没办法一口气推进。考虑到这点，应该趁还有余力的时候返航……」


    他们在交换意见后，决定好今后的方针。与魔兽战斗的情况愈来愈少，最初的紧张感也渐渐消退，长期的空中生活也让骑操士和维修队，开始生出对陆地的乡愁。


    他们决定先将调查的成果带回本国。正当船队准备返航之际，那件事情发生了。


    ◆


    鸟群乘著风于空中翱翔，一发现从身后逼近的巨大物体，便用力拍动翅膀，转向避开。


    那个物体切开大气前行，经过鸟群原本的所在地。它被称作飞空船，是一种能飞到天上的船。正确来说，那是由『出云』——隶属于弗雷梅维拉王国银凤骑士团的飞翼母船——为旗舰所组成的博库斯大树海调查船队。在船队最前端的出云的舰桥里，艾尔涅斯帝正看著窗外，心不在焉地追逐鸟群的动向。


    「右满舵。看来前方『此路不通』。」


    老大的发令声从他背后传来，船员们随即复述他的命令。船体随著巴特森转动船舵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玻璃窗外的景色跟著缓缓流逝。鸟群因此超出视线范围。艾尔低吟一声，转头看向航线前方。


    一座高耸入云的峻岭矗立在飞空船队前方。基于飞空船的运作机制，改变高度的行动会造成大量的消耗。想要爬升到能够越过眼前峻岭的高度，大概会一下子就把船舱里所有的源素晶石消耗殆尽吧。


    因此，船队慢慢地沿著山麓的边缘改变航向。艾尔将视线移向下方，看见流过山地表面的溪流，然后不自觉地往上游看去。


    「好陡峭的山脉。就好像欧比涅山脉一样。」


    「说不定比欧比涅更高。看不清楚北边的尽头。」


    从地表崛起的群山俨然成为天然的障壁，而且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边。老大说的没错，其规模应该不亚于欧比涅山脉。


    「有河川从山间流下来，山麓地带的地形看起来也很平缓。如果能够在这附近活动的话，说不定就会诞生出第二个弗雷梅维拉王国了。」


    「在差不多该返航的时候，又多了一个不错的旅行见闻可以说给大家听了。」


    发现将来有望成为据点的好地方，他们确实地标注在航空图上。就在这时候，那个东西无预警地出现了。


    负责在周围侦查的飞翔骑士小队最先察觉异常。森林的某个角落突然骚动起来，一个怪异物体从中浮出，并且眼看著愈升愈高，然后开始接近飞翔骑士和船队。受过训练的飞翔骑士眼尖地发现它的身影。


    「那是魔兽？跟之前碰到的家伙不太一样呢。」


    「向出云发出警告，动作快！这次最低也是决斗级以上，别掉以轻心。」


    飞翔骑士立刻点亮魔导光通信机。收到警戒信号的后方船队顿时陷入紧张的气氛中。期间，飞翔骑士开始仔细观察敌人的样貌。


    「那个形状……是虫形吗？真巨大啊。说不定不只决斗级。」


    那只魔兽全身覆盖在甲壳之下，后方展开薄薄的翅膀，外观有如甲虫一般。头上伸出的长角是最大的特徵。全长超过飞翔骑士的大小，可以假定它至少拥有决斗级以上的能力。这时，它开始震动翅膀，发出低沉的震动声并继续提升高度。


    「小心那只角。如果被刺中的话，就算是飞翔骑士也会被一下子贯穿。」


    「我知道。可是，只有一只吗？那么就用法击一口气打倒它。」


    飞翔骑士们暂时警戒好一会儿，但是除了眼前这只魔兽以外，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因此他们决定用魔导兵装先发制人，一口气解决它。小队解除密集队形，将魔兽团团包围住，接著一齐发动法击。看见来势汹汹的炎弹，虫型魔兽的翅膀发出更加高亢的振翅声。


    紧接著，一幕惊人的景象出现在他们眼前。虫型魔兽发挥出不合乎外表的敏捷性，躲过所有从周围袭来的法弹。


    「这家伙……！动作比预期来得快。这样下去打不中！收紧包围网！」


    从后方的出云里也看得见在空中绽放的爆炎。传声管中不断传来报告，舰桥内一片骚然。


    「根据报告，魔兽只有一只！将会由侦查小队歼灭！」


    「为了以防万一，先让骑操士们待机，随时准备增援。不晓得魔兽还会从哪里冒出来，叫外头的骑士别放松对周遭的警戒。」


    艾尔一边在舰桥内指挥，一边思考是否该前往伊迦尔卡。敌人的数量很少。如果只靠侦查小队就能处理，那么待在舰桥里进行指挥会比较好。毕竟伊迦尔卡一旦出动，怎么样都会对指挥造成影响。


    这时，用望远镜观察战斗情况的船员突然发出悲鸣。


    「那、那是……！怎么会、不可能！？」


    「怎么了？让我看一下。」


    艾尔接过望远镜，观看远方的状况，接著看见对他来说算得上最糟糕的景象。


    尽管侦查小队已包围住虫型魔兽并持续展开法击，但是敌人的行动实在太过迅速，他们的攻击几乎没有效果。那只虫型魔兽敏捷地在空中前后左右地移动，展现出灵活复杂的机动性，令飞翔骑士无法一边控制飞行方向，并同时瞄准目标。很快的，小队的其中一人不耐烦地叫道：


    「再继续法击也打不到！由我接近进行格斗，给它致命一击，就拜托你们掩护了！」


    「不要随便接近！那家伙可是有角的，格斗不一定比较弱！」


    小队长出声警告，但是队员的机体已经开始加速。


    「比打不中的法击要好多了。要是情况不妙，我会马上脱离！」


    「呜，没办法。加强火力，牵制它的行动！」


    那架飞翔骑士向前飞去，打算采取近身作战，其余机体则继续发射法击。虽说远距离攻击基本上都被躲过了，但还是能限制魔兽的行动。接近的飞翔骑士算准虫型魔兽回避的方向，摆出骑枪突刺的架势。


    这时，面对迅速接近的飞翔骑士，虫型魔兽有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举动。它将原本收在身体下方的脚张开，对准飞翔骑士。从弯曲的脚部关节慢慢渗出某种体液。当体液形成球状时，周围突然卷起一阵风系的魔法现象。这只虫也算是魔兽的一种。看来它的能力远不只飞行。


    风系的魔法现象将球状体液包覆在内，接著将其高速射出。尽管飞翔骑士早已注意到有东西飞过来并试图闪躲，球体却仍当著它的面『炸开』。


    球状体液一喷散开来，就沸腾似地转化为气体，很快地形成白色的云，并且迅速扩散，转眼就将飞翔骑士完全吞没。


    「这是什么？该不会想放烟雾……弹……呃喀！？咳咳！」


    怪事很快就发生了。包覆飞翔骑士的白云被机体的进气装置吸入，渗透到机体内部。飞翔骑士有许多维持空中活动的特殊构造，但主要还是透过进气装置为骑操士提供空气。因此，骑操士就在不知不觉中吸入跑进驾驶座里的白云。


    下一秒，他便开始大口吐血、翻起白眼，全身痉挛不已。竟然是『毒气』！那些像云一般扩散的体液有强烈的毒性，而且是原本不会用来对付人类的剧毒。骑操士最后颤抖两、三下后，就当场断气了。


    失去骑操士的控制后，飞翔骑士就停止了动作。只靠著浮扬力场的支撑在空中飘动。


    然而，异变还不只如此。


    幸存的侦查小队在近处眼睁睁看著被白云包覆的机体，从装甲表面开始冒泡、扭曲，而且在转眼间侵蚀整架机体，最后装甲变得残破不堪，并且开始剥落。崩解的还不只外装而已，连下方的结晶肌肉也噗哧噗哧地渐渐被腐蚀掉。崩坏很快扩散到机体全身，使之彻底腐朽，然后在空中解体、往下坠落。


    艾尔从出云的舰桥上，看见整个过程。他努力挪动因为绷得太紧而颤抖的手，放下望远镜。从刚才所见的飞翔骑士的末路以及敌人极为异常的攻击方式，可以大致推测出虫型魔兽的能力。


    「那只魔兽的能力是……！射出有强烈挥发性和腐蚀性的体液……！！」


    这个事实令人不寒而栗。


    在毫无遮蔽物的空中，基本上没有任何手段能够抵挡将整个空间变成致命武器的『酸云』。假如那只虫型魔兽靠过来，被它的体液弹打中，那就玩完了。


    亲眼看见队员凄惨的死状，侦查小队也受到很大的冲击。他们虽然不知道骑操士是被毒死的，不过连机体都在空中分解了，坐在里面的人更不可能平安无事。目睹队友如此悲惨的末路，反而让他们下定决心。


    「绝对、绝对不能让它接近飞空船！要是……那种魔兽！就算只有那一只，搞不好也会把飞空船弄沉！一定要在这里解决它！！」


    「队、队长！你、你看那边……！！」


    小队长已经准备好豁出性命，却在此时听见友机传来颤抖的声音，于是朝著队员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他看见一幕绝望的景象。


    在虫型魔兽的背后，浮现好几个影子。


    一只、两只、三只——五只——十只——还有更多。虫型魔兽群从森林里不断涌出来。


    「这、这家伙……跟我们一样是侦查兵啊。真糟糕，一只就已经不好打发了。这危险性怎么可能只有决斗级？根本就是中、大队级！」


    光是一只虫型魔兽就发挥出惊人的攻击性。现在却要和一整群作战？很容易想像得到会有什么下场。


    面对凶恶的魔兽集团，船队也陷入动摇。艾尔在此时一口气展开行动，打破这阵混乱。


    「所有船全速掉头！用最高速脱离此地！」


    「已经在做了！但是那些魔兽动作很快……你认为逃得掉吗？」


    艾尔连回答巴特森的问题都显得很不耐烦，一把掀开传声管的盖子。


    「这样下去当然没办法。飞翔骑士！全员出击。万一失去船，我们就只能全灭了。现在要拚命反击！」


    艾尔向传声管这么一喊后，便用魔法从舰桥飞奔而出，准备前往他号称最强的铠甲武士那边。一冲进船舱，他完全没有减速，纵身跳进驾驶座里。


    而在出云后方，原本在船内待命的飞翔骑士也跟著陆续出动。伊迦尔卡甚至等不及顶部甲板开启，就钻过舱门飞出去。艾尔把伊迦尔卡的扩音器开到最大声喊道：


    「飞翔骑士，除了最低限度的护卫以外，所有机体贴上飞空船！」


    「埃切贝里亚骑士团长！到底要做什么！？」


    「要模仿之前的魔兽做过的事！让飞翔骑士贴著飞空船，当成推进器来用。只靠起风装置的速度绝对会被追上！」


    「但是，那样太疏于防备了！谁要去拖住那些虫子！？」


    「请放心。交给我和伊迦尔卡！」


    紧接著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两具大型魔力转换炉开始以最大输出功率运转，强力的鼓动传至魔导喷射推进器，喷射出长长的热浪尾羽。双手以及背上的手臂都举起铳装剑，鬼面六臂的铠甲武士出动了。


    这时，席尔斐亚涅追上准备进一步加速的伊迦尔卡。


    「艾尔！我也要帮忙。」


    「亚蒂。你的任务是最终防卫线。要是有我没打中的敌人，就交给你解决。」


    「等等！艾尔，怎么这样……」


    也不等亚蒂回答，伊迦尔卡一口气展开加速。推进器的数量和动力都是伊迦尔卡占上风，所以亚蒂只能看著它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发牢骚：


    「真是的！每次这种时候都这么任性！！哼！飞翔骑士队，快点推船！有魔兽靠近的话，就各自判断使用法击牵制！」


    伊迦尔卡独自飞过空中。艾尔之所以不带亚蒂一起去，并不是因为任性。根据他目击的飞翔骑士的末路，以及推测出来的魔兽能力，察觉到一件事。


    「连幻晶骑士都能腐蚀掉的高可溶性酸云，对欠缺远距离火力还有灵活机动性的飞翔骑士，实在太不利了。」


    魔力转换炉隆隆作响，魔导喷射推进器也持续发出尖锐的爆炸声，推动伊迦尔卡以接近法弹的速度破空而去。


    「这些魔兽……就由我和伊迦尔卡来葬送！」


    伊迦尔卡举起双手和背上的四把铳装剑，和脱离战区的飞翔骑士擦身而过后，便锁定一只带头负责侦查的虫型魔兽。


    它镇守在自己产生出来的酸云中。看来这种腐蚀性的体液似乎对本体无害，它完全不把酸云当一回事。


    伊迦尔卡朝酸云的正中央射出轰炎之枪。熊熊燃烧的法弹出其不意地飞来，精准地刺入魔兽的身躯，产生出的酸云随即爆散开来。虽然虫型魔兽被炸得四分五裂，可是它还在燃烧的残骸和体液也一口气洒落四周。体液迅速气化，在空中产生巨大的酸云。


    「不管是死是活都这么麻烦！！」


    伊迦尔卡转动推进器，绕过出现在眼前的巨大酸云。同时不停朝云的对面发射法击。


    那里还有前来增援的虫型魔兽群。因为才刚目睹同胞在眼前被炸成碎片，魔兽们意识到轰炎之枪的危险性，不约而同地采取回避行动，但也因此被随之而来的法击拦住去路，它们不悦的发出刺耳的振翅声。


    「我不会让你们过去喔。」


    伊迦尔卡昂然立于大军之前，身缠推进器吐出的火焰。因愤怒而扭曲的双眸紧盯著魔兽们。


    眼球水晶捕捉到的景色显示在幻象投影机上。艾尔仔细观察虫型魔兽的样貌，发现一件事。赋予魔兽机动性、高速震动的翅膀后方，还有另一对静静散发出七彩光芒的翅膀。


    「那个光芒是……那些虫子可能也是利用乙太飞行的。这就是它们行动迅速的秘密吗？那么，伊迦尔卡的机动性一定更有利。」


    没有使用源素浮扬器的伊迦尔卡，全靠魔导喷射推进器提供飞行时所需的动力。虽然会消耗极为庞大的魔力，却使机体能够在空中随心所欲地移动。相较于利用浮扬力场、以平面移动为主的虫型魔兽，应该多少有些优势吧。


    这时，虫型魔兽发射体液弹。那些体液弹在空中前进一段距离后爆炸开来，形成大量白色酸云，将伊迦尔卡和虫型魔兽隔开了。


    「想阻止我靠近吗？没用的，铳装剑的法击可以打到云对面！」


    艾尔一举起铳装剑，便朝隐身于酸云中的魔兽黑影放出法击；虫型魔兽则仗著天生的敏捷躲开袭来的致命炎弹。看来同一招没办法这么容易击中。


    「它们的动作说不定还比飞翔骑士更快，而且还不能随便接近。真是有够麻烦。」


    即使艾尔又放出好几次法击，却还是被避开了，而且酸云仍然没有散去，所以伊迦尔卡也无法主动靠近，只能焦躁地看著时间不停流逝。这时，艾尔心中突然浮现一个疑问。


    「奇怪，为什么它们不靠过来？我方需要争取时间，但它们大可以主动进攻。何况魔兽发动的攻击并非无效。」


    酸云确实能有效阻挡伊迦尔卡接近，但魔兽没有理由躲在云里面。难不成是等著我像傻瓜一样自己冲进酸云里吗？就在艾尔偏著头，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难道说……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蓦地瞪大双眼，火速让伊迦尔卡转过身去。眼球水晶捕捉到的光景证实他不祥的预感。


    三只虫型魔兽无视伊迦尔卡，正朝著船队飞过去。为了不让它们放出可怕的酸云，飞翔骑士与法击战特化型机则展开猛烈的法击。


    一股战栗袭上心头。在眼前翻腾旋绕的酸云所显示的意义，一口气翻转。


    「……那不是攻击或防御，而是烟雾弹！这边的都是诱饵！怎么可能，魔兽居然采取了『战术性的行动』！？」


    在人类与魔兽交战的漫长历史中，这种被称为魔兽的生物从来不曾有过战术性的行动。虽然偶尔会出现由个体统率族群的种类，但是它们也没有聪明到能做出『放出烟幕，留下诱饵，并且分散战力绕过阻碍』这种如此复杂的行动。


    因此，连艾尔都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可能性。不如说，战斗经验愈是丰富的骑士，就愈无法想像这种情况。


    「被摆了一道！」


    飞翔骑士与法击战特化型机，没有能够有效对抗酸云的手段。但是，就算知道已经掉进敌人的圈套，他也别无选择，只能让伊迦尔卡后退。


    ◆


    飞空船队放出法弹弹幕，试图逼退纠缠不休的虫型魔兽。体液弹的存在让飞翔骑士无法进行格斗战。光是让它们靠近，就有可能连同飞空船一起被击坠。在缺乏对抗手段的情况下，他们迫不得已陷入苦战。


    「可恶，不行啊。速度不能再快了，这样下去甩不掉！」


    「别说丧气话，继续射击就对了！让它们靠过来可是会全灭啊！」


    凭藉火力优势的法击在现阶段仍有效果。追上来的虫型魔兽有三只。要是被法弹击中，对它们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害，所以才能勉强把它们挡在体液弹的有效射程外。


    然而，原本只晓得一直线前进的魔兽，却在此时突然改变行动。它们先暂时脱离法击范围，接著便朝船队的前进方向加速飞行。那样的行为只代表一件事。


    「不妙……那些家伙打算绕到前面！」


    几架飞翔骑士立刻脱离船体展开攻击，但因为过于警戒酸云，所以无法靠得太近。虫型魔兽游刃有余地甩开零星的法击并发射体液弹。当体液弹陆续炸裂，船队的航线前方就生出一朵朵带有剧毒和强烈腐蚀性的酸云。


    「它们堵住航线了！快转舵，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快点把那些虫子解决掉！不然又会被绕到前面去！」


    巴特森半是惨叫著回应，同时转动船舵。被拦住去路的船队慌忙改变前进方向，但陷于被动的他们早已失去活路。


    虫型魔兽彷佛在嘲笑他们的努力一般，不断在船队的航线上制造酸云。即使飞翔骑士合力推动船体加速，可是庞大的飞空船因其体积而前进速度缓慢。船队想取得主导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飞翔骑士为了确保航线，持续施放法击，但这份努力并未化为果实，酸云在空中逐渐扩散，令船团的航路愈来愈狭窄，包围网已经在他们眼前完成了。


    「不行！不管朝哪边前进都会碰到酸云！」


    最后，船队的周围都被酸云包围了。在绝望的气氛中，驾驶席尔斐亚涅的亚蒂仔细观察酸云的动向。


    白色的云雾在空中翻腾飘荡，并非静止不动，而是非常缓慢地移动著。看清楚云雾方向的变化后，亚蒂大叫道：


    「不要放弃！仔细看，那些酸云正在慢慢往下扩散。酸云比空气重，往上就逃得掉了！飞空船，快点向源素浮扬器供应乙太！提升高度后脱离包围！」


    每艘船抱著孤注一掷的决心，开始朝源素浮扬器注入乙太。输出功率提高的浮扬力场正准备将飞空船向上抬起——


    可惜，在他们提升高度以前，虫型魔兽已经穿过酸云，向他们冲过来。既然已经堵住猎物的所有去路，怎么可能还慢吞吞地等著他们上升。


    「用法击迎战！爬升，拜托快一点！这样下去……」


    飞空船发射法弹试图阻止魔兽接近，但是在混乱之中，完全无法锁定行动敏捷的魔兽。


    眼看无法阻止魔兽接近，拉法叶于是展开行动。


    「由我们拖住魔兽的脚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们靠近船」


    他高喊道，魔导光通信机飞快地闪燥，发出冲刺的信号。直属于他的小队即刻给予回应，奋不顾身地冲向前迎战魔兽。战力比是一对一。若是考虑到魔兽的特殊能力，战况可说是相当令人绝望。即使如此，他们依旧不打算退缩。


    「保护……船的骑士可不只有那个人！」


    拉法叶短暂地朝远方瞥一眼，脑海中浮现出理应在那个方向的英雄的身影。下一秒，推进器喷溅出火焰，手拿骑枪与魔导兵装的飞翔骑士小队一边断断续续地发射法击，一边缩短与魔兽之间的距离。


    虫型魔兽们不悦地高声振翅，以敏捷的动作躲开那些法弹，并向逼上前来的敌人回敬体液弹。


    「大家散开！躲避攻击！！」


    飞翔骑士们翻身硬是改变前进的路线。感受到酸云在背后扩散开来，绕过以后再次紧追而上。魔兽们则像是嘲笑一般地直接通过酸云，悠然飞向船队。


    「怎么能让你们得逞！我还有一招杀手锏！！」


    拉法叶机突然扔掉骑枪和魔导兵装，不顾一旁大惊失色的队员们，减轻重量的拉法叶机猛地开始加速，一口气缩短与虫型魔兽的距离，然后他放开操纵杆。


    「……教官，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装在机体后部的小型连发投枪器同时改变方向。外罩开启，魔导短枪从里面一支支飞射而出。拉法叶将全部神经集中于短枪的控制上，彻底放弃回避，舍命将一切赌在魔导短枪的操作上。


    魔兽们察觉到魔导短枪接近而纷纷采取回避行动。有线操纵的短枪则在它们身后紧追不舍。眼见短枪的加速度快得惊人且愈来愈近，魔兽们再次从脚部关节制造体液，朝四周胡乱飞射一通。迅速气化的体液形成一朵朵的酸云。


    追过来的魔导短枪于是钻进云里。虽然枪体本身撑了好一阵子，连结的银线神经却不敌腐蚀性毒物的威力，中途便溶解断裂。这下短枪不仅失去魔力的供给，连导向的功能也一并失效，只能徒然往下坠落。


    「怎么可能……连这个也行不通吗！？那魔兽到底是什么鬼！！」


    魔兽把无计可施的飞翔骑士拋在后头，径自往飞空船队逼近。脚关节上噗滋地产生球状的体液。假如让它发射体液弹，制造出更多酸云的话，这次恐怕不只飞空船，连船体周围的飞翔骑士们也不能幸免于难吧。


    「为什么……怎么可能！有谁……快阻止它！」


    当魔兽即将放出充满恶意的酸毒，一支从后方飞来的炽热炎枪贯穿它的身躯。炎枪挟带著超越法弹级别的猛烈爆炸，一击就把魔兽轰成碎渣。那些残渣只留下一股巨大的酸云，便从高空坠落。


    拉法叶愣愣地回头看去，通过幻象投影机映照的光景，是有如流星般带著火焰尾羽横空而入的存在。


    「一只！来吧，下一个！！」


    ——是伊迦尔卡。因为虫型魔兽们转移了注意力，所以奇袭成功了。伊迦尔卡顺势再用铳装剑发出一击，又一只魔兽遭到击落。


    「接著还剩下……糟了，太近了！」


    伊迦尔卡举起铳装剑对准最后一只魔兽，可是却无法发射法击。在击落另外两只的期间，不小心让最后一只靠到离飞空船太近的地方。如果现在直接将它击落，飞散的体液所产生的酸云就会直接包围住飞空船和飞翔骑士，那样究竟会造成多少损害啊？


    艾尔情急之下将推进器的动力提升到最大。伊迦尔卡风驰电掣地飞出去，直接从侧面撞向虫型魔兽。


    挨了铠甲武士的全速冲撞，魔兽的甲壳上劈哩一声出现裂痕，不过没有喷出体液。这种大小的魔兽甲壳也有一定的坚硬度。若不用武器贯穿，或利用法击破坏，其他攻击很难发挥效果。


    艾尔则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伊迦尔卡的推进器喷出更炽热的火焰，推著虫型魔兽移动。利用火力全开的四具魔导喷射推进器将魔兽撞飞后，待它和飞空船离得够远，再用轰炎之枪一阵猛轰。接近船队的三只魔兽中，最后一只留下一朵酸云坠落了。


    「那就是伊迦尔卡。银凤骑士团旗机的力量……！！」


    目睹整个过程的拉法叶目瞪口呆地低语。鬼面的铠甲武士以压倒性的力量击败让他们陷入苦战的恐怖魔兽。见识到王国最强的单体战力，他全身窜过一阵莫名的冷颤。


    待伊迦尔卡排除魔兽之后，飞空船队也爬升到足够的高度，再度展开加速。艾尔稍微松口气，这时，席尔斐亚涅向他飞过来。


    「艾尔，该回去了。我们要直接逃跑！」


    「不行啊，亚蒂。你看，魔兽的本队就在那里，还想继续追击。好像不打算放我们一马呢。」


    因为阻挡去路的伊迦尔卡已经离开，所以剩下的虫型魔兽本队也跟著行动。只见它们背后拖著七彩的光辉，提升高度逐渐接近船队。


    「亚蒂，飞翔骑士的指挥就交给你了。那些由我去解决。」


    「艾尔！真是的！为什么又把我丢下啦——！！」


    伊迦尔卡转身再度朝魔兽集团冲过去。亚蒂随后发出的喊叫声甚至来不及传进他耳中。


    ◆


    「刚才居然敢摆了我一道。」


    迎战虫型魔兽的伊迦尔卡连续发射铳装剑，挡住它们的去路。令人意外的是，魔兽没有继续追赶飞空船队。它们躲开法击后也不再加速，这次则是将脚指向伊迦尔卡。


    「呵呵呵，这样就对了。来吧，过来这边。那样才不枉我刚才大闹了一场。」


    虫型魔兽们也理解到拥有致命攻击力，而且能以高速在空中自由飞翔的伊迦尔卡才是最大的威胁。因此，打算将打倒伊迦尔卡当作第一要务。


    「不过，这样就没办法轻易回船上去了。哎，算了。」


    他用轰炎之枪逼退蜂拥而上的虫型魔兽，以及它们利用酸云所形成的包围网。即使伊迦尔卡再强大，也抵抗不了酸云的侵蚀。眼看著就要被虫型魔兽逼进死路，但是，艾尔的眼中没有绝望与恐惧。


    「别搞错了，是我不会放过你们。」


    相反的，在他眼眸深处燃起深不可测的愤怒之火。那股杀气腾腾的意志甚至超越轰炎之枪的火焰。


    「放出腐蚀性体液的虫型魔兽。你们就像是钢铁幻晶骑士的天敌。」


    热爱幻晶骑士的狂人——艾尔涅斯帝不可能容忍虫型魔兽那一类的能力存在。


    「那么，对我来说，你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怎么可能放过你们任何一只存在于这世上！！」


    皇之心脏和女皇之冠的输出动力飙升到最高，鬼面六臂的铠甲武士发出咆哮。一场倾注双方一切战力的歼灭战即将展开。


    ◆


    鬼面六臂的铠甲武士昂然立于空中，将渐行渐远的飞空船队护在身后。外形与甲虫相似的魔兽则围在他四周，发出嘈杂刺耳的振翅声。双方无言对峙，只有时间不断流动。


    「好了，一起上吧，伊迦尔卡。一起歼灭我们的敌人！」


    让伊迦尔卡停留在空中的动力来源——魔导喷射推进器喷出更为旺盛的火焰。虫型魔兽们也与他同时展开行动。往左右两侧分散开来的魔兽们一齐向前，打算夹击伊迦尔卡。


    所有的魔兽几乎在同一时间伸展脚部的关节，射出体液弹。这种魔兽的体液能透过气化炸裂的方式，产生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酸云，其威力甚至连幻晶骑士都能溶解掉。如果被那些白色的云雾围起来，就算是以坚韧见长的伊迦尔卡也撑不了多久吧。


    当然，伊迦尔卡也不会单方面承受攻击。它加强推力向上攀升，躲过爆炸开来的白雾，接著顺势来到虫型魔兽的上方，往下发射铳装剑。


    熊熊燃烧的轰炎之枪划出烧灼的轨道横空飞去，猛然穿过白色云雾，但是虫型魔兽早已不在原地。魔兽们充分发挥出天生的机动性，不停地变换位置，超越飞翔骑士的超高回避能力极具威胁性。


    在伊迦尔卡与带头向前的魔兽交手的期间，留在远处的其他个体也开始接近。它们的战术虽然只是以数量取胜，但麻烦之处不只如此。


    「这些魔兽果然不是各自采取行动。行动之间感觉得到它们互有联系。只不过是会采取战术性合作而已，没想到就变得这么难对付呢。」


    艾尔当然没有理由乖乖等敌人包围。伊迦尔卡一边利用推进器不停移动，一边击发铳装剑，牵制敌人的动作。


    在双方还有段距离的状态下，命中率其实不尽理想。不过，要是再这样拖下去，只会落得四面八方都被酸云包围的下场。


    「歼灭已经是既定事项……但要是不想办法扰乱它们的合作，可能会有点棘手……喝！」


    下方的魔兽往上射出体液弹。伊迦尔卡躲开了——然而，这次攻击还没有结束。体液弹继续往上飞一段距离后爆开来。没错，就是在伊迦尔卡的正上方。


    「不想让我掌握制空权吗！？」


    酸云呈伞状扩散开来后，便慢慢开始下沉。为了逃离当头罩下的酸云，伊迦尔卡猛地转动推进器开始下降，而早已等在下方的虫型魔兽则用体液弹对他展开热烈的欢迎。热烈得足以将它全身溶解殆尽。


    见状，艾尔马上朝魔导喷射推进器注入更大量的魔力。提高输出动力的推进器，驱策机体展开猛烈的加速。


    伊迦尔卡抢在爆炸之前穿过体液弹幕，猛然逼近魔兽，并且在与魔兽擦身而过的同时顺便赏它们几发铳装剑。


    熊熊燃烧的火球刺进魔兽的头部，接著盛大地爆炸。虫型魔兽的血肉伴随爆风四处飞散。在残骸产生气化反应、形成巨大的酸云之前，伊迦尔卡就飞出魔兽的包围网。


    「既然敌人会采取战术性的行动，等待对方先动手会很不利。我得夺得主导权……嗯！？」


    这时，艾尔发现幻象投影机上显示的可疑身影。由于伊迦尔卡爆发性的加速，应该把包围它的魔兽全拋在后方才对，但是现在前方却出现敌影，那就表示有魔兽留在原地。


    艾尔感到惊愕的原因不只是敌人增加，而是前方的虫型魔兽明显跟其他的同伴不一样。它的体型还要大上一圈，甲壳呈现黯淡的红褐色。背后的翅膀数量也比较多，正小幅度地振动著。腹部有个奇怪的隆起，而且不知为何，只有那里带著金属的光泽。


    那对形状诡异的复眼散发出黯淡的光芒，紧盯著伊迦尔卡不放。下一秒，它发出像是用蛮力摩擦弓弦那样的尖锐叫声，几乎撕裂空气。


    与此同时，追著伊迦尔卡的虫型魔兽们一齐改变行动模式。原本一直线朝它扑过来的群体，现在却分成两组并射出体液弹。它们没有直接瞄准伊迦尔卡，而是在两侧爆开产生出酸云。


    艾尔瞪著左右两侧的白云，很快推测出这次攻击的意图。


    「……这样啊。想堵住我的退路吗？还以为难得看到有战术性的魔兽，原来是有负责指挥的个体。」


    艾尔马上理解到，眼前的巨大个体正是这群虫型魔兽的『大脑』。


    「那么，你的存在本身也就是弱点了！」


    艾尔毫不迟疑地让伊迦尔卡向前。只要能排除掉向其他虫型魔兽发号施令的个体，就能瓦解它们麻烦的联手攻击。这么一来，剩下的就是各个击破了。具强烈腐蚀性的体液虽然还是很不好对付，但单体能力远远不及伊迦尔卡。


    红色魔兽朝急速接近的伊迦尔卡伸出收折起来的脚，从关节部位射出体液弹。它张开口腔，发出比刚才小声许多的鸣叫声，伴随魔法现象发生的光芒亮了起来。


    周围的空气开始聚拢、卷动。红色魔兽所显现的不只是争取飞行距离的魔法现象，更在飞散的体液气化形成酸云的同时卷起狂风，使其开始流动旋转。


    不久，眼前便出现一个极具毁灭性的酸性龙卷风，将所有事物卷入并且腐蚀殆尽。在空中盘旋扭动的大蛇吐出舌头，袭向眼前的猎物（伊迦尔卡）。


    「真壮观！群体的老大攻击力也是最强吗！」


    四周围绕著酸云，前方又有大范围的龙卷风直扑而来。还以为伊迦尔卡这下肯定无处可逃，却看到它一口气改变推进器的方向。


    火柱朝头上窜升，推力加上重力使得伊迦尔卡的身躯急速往地面落下。酸云的确比空气还重，会渐渐下沉，但其下沉的速度也不算快。伊迦尔卡钻过酸云下方的空隙，划出一道逆弧线朝红色魔兽前进。


    然而，虫型魔兽不可能轻易让他逃脱。一阵刺耳的拍翅声嗡嗡作响，又见它们紧追在后。


    「虽然想先打倒带头的，看来这边也不能放著不管呢！」


    面对一有空档就射出体液弹的魔兽，伊迦尔卡也不断用轰炎之枪反击。爆炎与酸云一来一往，将天空一隅染成斑斓的色调。


    期间，红色魔兽则是拉开距离，居高临下地俯瞰同伴与伊迦尔卡的交战情况。闪烁黯淡光芒的复眼配合当下的战况做出反应。每当它歌唱一般发出的鸣叫声改变音阶，虫型魔兽也会随之调整行动模式。那只红色魔兽明显能够把握『战况』，并且拥有根据战况下达指挥的智力。这究竟有多么惊人，又多么难缠，看过去击败许多魔兽的伊迦尔卡陷入苦战的模样就能明白。


    艾尔击落穿过酸云进行突击的虫型魔兽，脸上同时不禁露出苦闷的表情。就算完全发挥出伊迦尔卡的性能，仍然无法轻易击溃敌人。魔兽的数量确实正在减少，但它们总会在同伴被杀掉的下一瞬间采取新的应对模式。


    「唔，就只能慢慢减少敌人的数量了……嘿！」


    虫型魔兽从四面八方发射另一波体液弹攻击，打算将这一带全部填满酸云。原本直线飞行的伊迦尔卡也立刻改变动作，将魔导喷射推进器分别转向不同方向，在空中开始回旋，并利用喷射的威力吹散逼近的白云。


    「光是躲避还不能解决，就是这种攻击的麻烦之处。但是，体液弹应该也不是无穷无尽才对……」


    艾尔话说到最后愈来愈小声。因为他发现幻象投影机上显示的景色有异常。


    本来在高速飞行中迅速流动的景色，居然渐渐慢下来。他很快就找出原因。肩部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推力大幅降低。尽管避开直击，可是周围依然充满稀薄的酸云。推进器在一点一点地吸入的过程中，终于导致内部的纹章术式毁坏，丧失正常的机能。


    让伊迦尔卡停留在天上的那股庞大力量正在渐渐流失。虽然腰部的推进器还在运作，能够勉强行动，但是那也无法改变它正在失去最大的武器还有生命线的事实。


    「酸云……没有直接碰到也可以发挥效果啊。虽然没有低估它的威力，但是这次可能真的搞砸了？」


    伊迦尔卡拥有超乎常规的输出动力，可是装载各式各样装备的机体，重量也同样惊人。之所以配备好几具魔导喷射推进器，就是因为需要那么庞大的推力。见伊迦尔卡的动作变得迟钝，虫型魔兽便趁机一拥而上。


    「……呼。还想说攻击一波接一波地来，原来是在等待这个时候吗？以为现在动作变慢了就打得过？又不是在狩猎，别太瞧不起人了！！」


    伊迦尔卡举起铳装剑，朝一齐猛攻过来的虫型魔兽胡乱射击。虫型魔兽则以敏捷的机动性躲过熊熊燃烧的红色长枪，完全没有减缓速度。就是因为猎物变弱了，所以才要趁这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魔兽的脚发出喀叽喀叽的声响举向伊迦尔卡，从关节处分泌出体液，准备发射。


    这时，虫型魔兽的视野中闪过一条银色的丝线。魔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某个高速飞过空中的物体就从侧面刺入它的头部。那是从伊迦尔卡背上的手臂伸出的破坏之拳——『执月之手』。用银线神经与本体连接的执月之手，能透过艾尔的操作在空中自由飞舞。


    紧接著，就看到虫型魔兽从体内喷出爆炎，烧毁的残渣一块块往地面坠落。不过，执月之手也因此遭到溶解破坏。脆弱的银线神经就不用说了，直接碰到体液的拳头更是整个消失。失去执月之手对伊迦尔卡而言虽然是一大损失，但这样的牺牲并没有白费。


    「你们还有另一项弱点，那就是指示改变之前的时间差！！」


    见同伴突然被击倒，虫型魔兽一时之间陷入混乱。艾尔没有错过这个机会，马上展开猛烈的反击。轰炎之枪刺入甲壳，把剩下的魔兽全轰成碎片。


    于是，天空又恢复寂静。


    虫型魔兽发出的刺耳振翅声停了下来，只留下有点难以维持平衡的伊迦尔卡浮在空中。


    「船队也已经退到够安全的地方了。剩下的……就是解决你。」


    伊迦尔卡的鬼面瞪向上空。酸云对面隐约可见巨大的黑影。即使失去所有手下，担任指挥官的红色魔兽还是一样平静地浮在那里。


    「没有了执月之手，装备也只剩下两把铳装剑和两具魔导喷射推进器。想要尽情大闹一场还稍嫌不足，可是……」


    伊迦尔卡的机体已经算得上满目疮痍。岂止是武装，连推力都降低一半。光靠这些实在无法发挥出伊迦尔卡原有的战斗能力。


    何况，四周还充满之前战斗时敌方所释放出来的酸云。最后杀掉的魔兽尸骸更使得情况雪上加霜。飞散的体液变成酸云，扩散到相当大的范围。就连在空中飞翔都有困难。艾尔和伊迦尔卡还得在这样不利的条件下打倒红色魔兽。


    红色魔兽像是在嘲笑陷入窘境的伊迦尔卡，发出沙哑的鸣叫声。


    凭那只魔兽的智力一定可以理解，伊迦尔卡想到达能与它战斗的地方，就必须突破这层厚重的酸云，而这段距离对现在的伊迦尔卡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


    即使如此，艾尔还是飞向前去。他让腰部剩下的魔导喷射推进器以最大输出功率运转，笔直冲向眼前慢慢下沉的厚重酸云层。


    「酸云的强大在于它的气体性质。同时也代表和气体有一样的弱点。」


    伊迦尔卡举起两把铳装剑，在法弹射出的前一刻，将瞄准的方向『往内侧』倾斜。从铳装剑笔直飞出的法弹就在前进方向的某一点上交会了。不偏不倚地在空中碰撞的法弹旋即化作猛烈的爆炎。由魔法现象掀起强大的火焰与爆风，在酸云上钻出一个洞。


    气体状的酸云很轻，所以艾尔故意让法击互相碰撞，并利用其产生的爆风吹散白云。又因为有半数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无法使用，所以能将更大量的魔力注入铳装剑。


    接二连三射出的法弹绽放出一朵朵爆炎之花，最后在酸云间打穿一条道路，一条通往红色魔兽的道路。伊迦尔卡从还留在空中的火焰残渣之间穿梭而过，终于突破看似无人可破的酸云。


    红色魔兽开始朝周围撒下体液，准备迎战迫近的伊迦尔卡。同时产生魔法现象，打算再一次引发毒龙卷风，然而——


    「太慢了！关闭进气装置！这就是最后一击」


    比起先一步展开行动的伊迦尔卡，魔兽的动作慢了一步。举起铳装剑作势欲砍的伊迦尔卡已经近在眼前，剑尖直指红色魔兽的门面，但就在这一瞬间……


    一个巨大的影子发出高声鸣叫，突然从侧面冲过来。那是红色魔兽的手下。原来还有躲在酸云里，偷偷存活下来的个体。


    那只魔兽也不管铳装剑已经杀到眼前，毫不犹豫地飞过来。它不躲也不闪，就那样挺身挡到剑尖之前。这样的距离根本来不及收手，乘著飞行速度的斩击将魔兽的甲壳砍成两段，连带破坏内部组织。


    「怎么可能……帮它挡剑？魔兽居然会做出舍身的行为！？」


    就算有智慧——不，愈是有智慧的生物，就愈不可能做出自杀行为。如果担任指挥官的红色魔兽算准了这一点，那样的战术实在太不正常了。


    挺身为红色魔兽挡下攻击的虫型魔兽，它真正的目的还在后头。体液从被砍断的伤口中狂喷而出，再经气化后产生酸云。


    魔兽的行动不只是扮演肉盾，而是牺牲性命，在伊迦尔卡绝对无法躲开的状况下发动酸云攻击。


    艾尔为了进行格斗战，关闭了进气装置。多亏如此，他才没有当场被酸云毒死，但是魔导喷射推进器就没这么幸运了。一吸进迸散的酸云，动力马上急速下降。撞上虫型魔兽而减低速度的伊迦尔卡已经束手无策，失去火焰的铠甲武士随即往下坠落。


    「呜……再一下下！伊迦尔卡！拜托你，再撑一下！」


    伊迦尔卡因坠落而侥幸脱离酸云范围，它硬是凑集近乎崩毁的纹章术式，点亮微弱的生命之火。魔导喷射推进器挣扎著吐出最后的火焰，藉由仅剩的推力减缓速度，好不容易才活著降落到地面。


    然而，艾尔并没有因此获得喘息的时间。


    一道黑影落在伊迦尔卡的头顶上。它抬头一望，眼前是刚才被砍死的虫型魔兽的尸体。尸体掉落到伊迦尔卡附近，然后『摔成肉酱』。体液与身体组织四处飞散，剧烈气化，产生的酸云以爆发性的速度立即扩散。如今已失去所有推进器、浑身残破不堪的伊迦尔卡根本无法逃脱。


    在地面四处蔓延的致命云朵，吞没铠甲武士的身影。


    ◆


    「该死！喂，战况到底怎么样了！？」


    老大坐在飞翼母舰出云的船长席上，粗声吼著。伊迦尔卡的奋战使得飞空船队争取到魔兽无法追来的距离。这时战场已经远在地平线的另一端，紧绷的气氛也开始和缓下来。


    「不知道啊。但是总不可能继续留在看得见战况的地方。」


    「那种事我也知道！啊——！可恶！」


    握著船舵的巴特森板著脸回答，老大也大声地回喊过去，然后慢慢离开船长席，在舰桥内来回踱步。最后，他下定决心大喊道：


    「好，向其他船传令！让出云掉头，就说我们要去接少年了！！」


    「我不能同意。」


    一道冷静的声音立即打断他。


    老大回过头一看，在那里的是紫燕骑士团团长『托尔斯帝科斯坎萨罗』。由于事态紧急，所以他从原本的船上移动到这里。


    「要是少了这艘出云，船队的防卫能力就会大幅下降。现在由我负责指挥船队，不可能允许你们那样胡来。」


    「我会把飞翔骑士全留下来。这不就没问题了吗？」


    老大坚持不肯改变想法。在舰桥上包括巴特森在内的其他船员们也是。硬要说的话，他们比较赞成老大的想法。毕竟他们都是银凤骑士团的一员。然而，托尔斯帝也完全不愿让步。


    「在那里的可是我们的团长。我们到他身边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可是，霍普肯船长。正是那位团长指示要你们走的，而且就算让出云过去，也只会碍手碍脚而已。那边的战场没有飞空船介入的余地。」


    老大一时间无言以对。假如被具有毒性和腐蚀性的酸云卷入，就连飞空船也会马上坠毁。出云当然也不例外。


    艾尔会叫他们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出云现在过去，恐怕只会扯后腿。在这件事情上是托尔斯帝占理，老大则是基于往日情谊。到底该听哪一边的意见，团员们也非常犹豫。


    「……谁管那么多。我们不可能丢下少年。」


    「是啊。走吧，大家快点准备。」


    即使如此，老大依然顽固地听不进劝说。巴特森也在一旁附和著。他是艾尔的儿时玩伴，情谊自然不比一般。托尔斯帝瞪著两人说：


    「那里现在……充满毒云。要是去到那种地方，不只是你，这整艘船上的人都得陪葬。你以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留在那里战斗！？到底是谁在无视埃切贝里亚团长的命令！？」


    由于他强硬的干涉，巴特森紧握著船舵的手停下来。船舵在矮人族的握力下发出挤压的声响。


    「你看不过去的话，就由我来开船。给我滚开！」


    老大一把推开停止动作的巴特森，自暴自弃地试著抓住船舵，但他的手却被托尔斯帝硬是压住。


    老大杀气腾腾地瞪向托尔斯帝，对方也回以不输给他的坚定目光。双方就这样无言地互瞪好一阵子。


    「万一出云被击坠，他的战斗就全部白费了。」


    听见托尔斯帝低声这么说，老大终于吞下反驳的话语，咬牙切齿地慢慢放开船舵。


    就在这时，一名紫燕骑士团的团员跑进来，刚好打破舰桥里的紧张气氛。看见互相瞪视的托尔斯帝和老大，他迟疑了一下，却又很快因为义务感而重新振作，开始进行报告。


    「报告！经过确认，紫燕骑士团的飞翔骑士队除了一架机体以外，全员都平安生还！可是……」


    见骑士团员面露犹豫之色，托尔斯帝催著他说下去。他终于下定决心，接著报告。


    「这个……并非紫燕骑士团，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欧塔教官。」


    舰桥里一时为之骚然。老大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抬起头来，然后闭上眼睛，呻吟著说道：


    「呜……是小姑娘啊。这样啊……我想也是。少年都不在了，她怎么可能待在这里……可恶，只有你去太不公平了。」


    老大深深地叹口气，当场瘫坐在地上。即使明知是条不归路，比任何人都执著于艾尔的亚黛尔楚也绝对不会犹豫。老大甚至有点羡慕能够拋下一切飞过去的亚蒂。等到终于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慢慢站起来。


    「让船队暂时在这里待机。如果少年没有回来的迹象……」


    「好。我当然也不想拋下他。真的不行的时候，就派出飞翔骑士进行搜索吧。」


    说完，老大就踏著沉重的脚步回到船长席，一语不发地坐下。


    之后过了几天，飞空船队一直等待著艾尔与亚蒂归来。


    但是不管再怎么等，伊迦尔卡与席尔斐亚涅都没有回来。尽管紫燕骑士团的骑士们热心地主动组成搜救队，但是别说是伊迦尔卡和席尔斐亚涅了，他们连虫型魔兽的影子都没看到。


    「……回去吧。向西返航，回国了。」


    过了一周后，船队终于还是决定回到本国。

 第十一章 飞翔骑士开发篇 第四十八话 他所期望的世界

    弗雷梅维拉王国，东部国境线。


    在沿著魔兽大道上建起的要塞里，派驻于此的骑士们忽然注意到天上落下一道影子，因此抬起头来。一个漆黑、巨大的存在于逆光中飘浮。那艘『船』的船帆迎著风大大鼓起，悠然横空而过。


    「有飞空船从博库斯过来？而且那个纹章是……银凤骑士团！他们回来了！」


    看见船帆上的纹章，骑士们纷纷挥动双手欢呼著。


    运输飞空船整齐地围绕在出云周围。几个月前启程前往博库斯大树海进行调查的船队，如今终于平安返航了。


    越过森林的尽头，要塞和街道的景色在眼底下拓展开来。人类发展文明、活动的场所——看到这幅景象，飞翼母船『出云』的舰桥里，笼罩著一股格外沉默的氛围。明明结束了长期的调查飞行任务，终于能够回到家乡，但是没有任何一名团员流露出喜悦之情。


    沉默的中心源于坐在船长席上的人物。他的身高很矮，但是体格结实健壮。那个人正低垂著头，维持双手抱胸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老大，也就是『达维霍普肯』过了好一阵子后，才慢慢抬起头来。


    「……已经回到这里了啊。」


    他呻吟著挤出这一句话，眯起眼望向窗外的景色。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平时的霸气，就像一座熄了火的炉子一般。


    「是啊，我们回来了。虽然和原本的阵容不一样，但我们还是成功达成了任务。」


    一旁的紫燕骑士团长托尔斯帝开口回道。经过那一战之后，他便作为整个船队的指挥官搭乘出云。


    就算老大再怎么欠缺霸气，也将指挥船队的责任交给托尔斯帝，但他坚持不肯让出船长的位置，所以船长席现在还是属于他的。不只是他，巴特森现在也还掌控著船舵，其他舰桥里的人也都是原本银凤骑士团的熟面孔，没有任何人离开自己的岗位。


    「我们得先前往王城向陛下报告。不过，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进入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领空后，有件事是早晚都必须面对的。托尔斯帝向一脸茫然的老大这么提议。他没有马上回答，片刻后，才灰心丧气地说：


    「好。在要塞的银凤骑士团还有……少年的家属那边，由我去告诉他们。」


    最后他下定决心。飞空船承载著几乎令人窒息的空气，继续飞越弗雷梅维拉的上空。


    ◆


    得知弗雷梅维拉王国引以为傲的飞空船队归来，王都坎库宁的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每艘飞空船都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损伤，因此大家也都深信他们平安完成困难的任务。过去无人敢涉足的博库斯大树海，解开其谜团的一天说不定真的到来了。人们对飞空船队的调查结果莫不寄予厚望。


    然而，没想到最先宣布的是一项极具冲击性的消息——


    就是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以及同团长辅佐『亚黛尔楚欧塔』并未一同归来。


    托尔斯帝刚下飞空船，就立刻赶往王城雪勒贝尔城。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听完他长长的报告后，国王里奥塔莫思深深叹一口气，这么说：


    「回想起来，朕也只是毫无根据地相信不管谁被打倒，只有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里奥塔莫思开始深刻地体会到这个结果的严重性。他们有许多收获，但是，与失去的事物完全无法相比。


    在他为此懊恼的期间，托尔斯帝继续补充：有关体液能够腐蚀金属的凶恶虫型魔兽，以及在飞翔骑士掩护飞空船时，伊迦尔卡拖住魔兽的脚步等报告的细节。结果，虽然伊迦尔卡成功保住船队，可是它却没有归还，席尔斐亚涅也在不知不觉间失去踪影——


    「真让人想不透。平时看似洒脱任性，一到紧要关头却又自告奋勇地迎战强敌。他不晓得恐惧为何物吗……或者说，他只是喜好挑战困难。」


    赐予艾尔涅斯帝银凤骑士团的是先王安布罗斯，而他们也不负众望，从成立初期以来便陆续创造出多项成果。


    不只是开发新型幻晶骑士，在抵抗棘手的魔兽灾害时，他们也被视为最强的战力，建立起许多辉煌的战果。


    无论面对怎样困难的状况，银凤骑士团都不会退缩，而且至今未尝败绩。因为这压倒性的能力，而完全轻忽失败的可能性，犯下这错误的不正是里奥塔莫思自己吗？


    「无论如何，目前的情况很麻烦。少了艾尔涅斯帝的这个漏洞，终究无法填补……」


    就算找遍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恐怕都找不到能够取代艾尔的人。就连国王也无法预料他的失踪究竟会造成多大影响。弗雷梅维拉王国可能即将面临一波前所未有的动荡。即使如此，里奥塔莫思身为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仍然必须面对困境。


    ◆


    当托尔斯帝前往王城报告的期间，出云独自改变航向，往奥维西要塞前进。


    出云庞大的身躯愈来愈近，留在要塞里的银凤骑士团团员们也随即鼓噪起来。


    不过，他们感到喜悦的时间非常短暂，因为他们马上发现，船上到处都找不到伊迦尔卡与席尔斐亚涅。接下来原本应该是庆祝归还，并分享旅途见闻的时刻，但是最重要的骑士团长却不见人影。也难怪他们会感到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在一群表情凝重、正在卸下行李的船员中，迪特里希一找到老大的身影就快步跑过去。虽然他气势汹汹地试图问个清楚，可是一看到老大的表情，反而更加困惑了。


    老大完全没有平时那副神气十足的样子。原本从他身上涌现的强烈意志力彷佛一下子全被抽掉了。认识他这么久，迪特里希从没见过他如此沮丧疲惫，一时犹豫著是否应该开口。因为他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最后迪特里希还是下定决心，站到老大面前。


    「老大，先详细地把事情原委都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跟什么交战？还有……为什么艾尔涅斯帝和亚黛尔楚没回来。」


    老大那张脸看起来跟平常一样吓人，但他却把目光移向一旁。这样实在很不像平时有话直说的他。在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思考后，他终于断断续续地说起来：


    「……出现了、看都没看过的魔兽。长得像虫子，原本以为它们除了会飞，就没啥大不了的。不过啊，可怕的是它们的体液，居然能把幻晶骑士『溶解掉』。」


    迪特里希不禁挑眉。他身为骑操士，习惯马上开始想像该如何和听闻的魔兽战斗，而在骑操士中拥有极高实力的他，也体认到那是多么困难的事。


    「……所以飞翔骑士派不上什么用场。毕竟一靠近就会被腐蚀，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少年的伊迦尔卡有办法对付它们。他就像平常一样兴冲冲地飞出去。」


    老大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露出苦笑。迪特里希似乎也能鲜明地想像出那样的光景。


    「就算面对能制造出酸云的怪物，少年的表现也不是盖的。彻底压制住魔兽的行动，让船队安全脱离。可是啊，这次的对手实在太不利了。我们逃走以后……少年就被酸云吞没。我们、没办法去救他。只有小姑娘一个人追到少年身边去了。」


    这段话，不只迪特里希，后面的团员们也都听见了。有些人议论纷纷，也有些人悄声耳语著，艾尔不在的事实逐渐在人群里扩散开来。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


    所有人都不晓得该怎么接话。该说什么才好？不可能责备老大。再说了，连艾尔涅斯帝都陷入苦战的对手，没有多少人能帮得上忙。少数有可能成为助力的亚黛尔楚也已赶赴战场，而且随著艾尔一去不复返。


    他们同样不可能责备紫燕骑士团。反而该为他们达成保护飞空船的任务而表示赞扬。在艰难的状况下，取得出云和飞空船队都平安归来的辉煌成果。


    现在的状况令人焦躁无奈，却又无处宣泄。迪特里希用力抓乱头发。最惨的是『战斗早已经结束了』，他们连一同踏上战场的机会也没有。一股无处宣泄的困惑在人群中蔓延。这时，一直静静听著的艾德加忽然喃喃说著：


    「团长不回来。那我们……银凤骑士团，接下来会怎么样？」


    听到他这么问，在场许多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气。


    「……你、你在说什么啊？还能怎么样，当然就是、那个……」


    迪特里希试著回答，可是他的迟疑如实表现在答案中。最后也只能盘起双臂，沉默下来。在他旁边的老大则长叹一声，开口道：


    「老实说，事情变成这样，我倒觉得幸好你们接受了其他地方招揽。」


    「连老大都……！？你这样讲就好像！！就好像……」


    迪特里希话说到一半又闭上嘴。接下来的话，他怎么都不敢说出口，彷佛一说出口就会成真一般。


    「少年都不在了，还能干什么？」


    老大在归途中也不晓得反问自己多少次了。在没有和艾尔涅斯帝一起回来的同时，他差不多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总之，现在先让我休息一下。」


    老大推开迪特里希，转身离开现场。他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比大家所知的还要小了一、两圈。这让他们犹豫著是否该追上去。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迪特里希终于快步走出去。


    艾德加慢慢环视留在现场的人。


    垂头丧气的不只有老大一人。巴特森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操纵飞空船的维修班人员也都一样。出云明明才刚自长途旅行归来，奥维西要塞却像熄了火一样死寂。


    艾德加有种错觉，彷佛能看见得意地发表战果和怪点子的少年，还有黏在他身上的少女。没想到只不过是少了他们俩，银凤骑士团就会失去活力到这个地步。


    「喂，大家别这样嘛。事情还不能确定啊。」


    感觉到在场令人窒息的气氛，海薇不知所措地看著大家。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不，是该做出什么行动……」


    艾德加这个无解的问题，海薇当然也答不上来。银凤骑士团原本就是为了艾尔涅斯帝的任性妄为而存在的集团。被他心血来潮想出来的点子耍得团团转，有时候甚至牵动整个国家；哪里有战斗，就去哪里凑热闹；看见有魔兽作乱，就会挺身而出。这就是号称弗雷梅维拉王国最强的暴冲集团的生存方式。


    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艾尔涅斯帝。当他不在的时候，就是银凤骑士团结束的时候了。想到这里，他们总算明白过来。


    「就到此为止了吗……？」


    海薇愕然地呆立原地。就好像过去看起来清晰无比的道路从眼前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


    「老大！等一下……还有、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吧！」


    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老大停下脚步转过身子。他的表情比起刚才更为悲壮，就好像接下来要赴死一般。


    「迪，我要去莱西亚拉一趟。」


    迪特里希马上察觉老大此行的目的，不禁发出呻吟。


    「得去告诉少年跟小姑娘的家人……他们最后战斗的情况。这是我的工作。」


    「那带著巴特森去吧。」


    「混帐东西。我怎么能让他去告诉少年的家人，他把最要好的朋友给丢下了啊。」


    看著老大的背影，吞下好几句到嘴边的话，又停顿好一会儿，迪特里希才终于说：


    「那我也一起去。交给现在的老大，感觉很令人不安。」


    平常的老大这时铁定会抱怨个一两句，但他只是无言地点点头。


    奥维西要塞距离莱西亚拉学园市并不是很远。艾尔涅斯帝、亚黛尔楚等人平常甚至能每天从家里通勤。


    将马寄放在学圜市的入口后，迪特里希和老大接著前往埃切贝里亚邸。在那里有著翘首盼望孩子们回家的家人。艾尔涅斯帝的母亲瑟莉缇娜（缇娜）埃切贝里亚。他父亲马提斯应该还在学园里，所以不在家。不过，亚黛尔楚的母亲伊尔玛塔（伊尔玛）欧塔却在场。


    艾尔涅斯帝他们没有回来，反而是迪特里希与老大来访，她们俩马上明白有意外发生。缇娜先温柔地邀请有话说不出的两人进到家里，然后冷静地端出茶水。在歇一口气后，她平静地开口：


    「那孩子……艾尔出了什么意外……对吧？」


    老大一口把茶喝乾，做好觉悟。他没有避开缇娜的视线，直视她的眼睛说道：


    「团长（艾尔涅斯帝）为了保护出云……为了保护船队而战，但是没有回来。我以出云船长的身分待在现场，见证了团长战斗的一部分过程。」


    老大将在奥维西要塞也说明过的内容，向缇娜与伊尔玛再重复一次。船队遇上了怎么样的敌人，艾尔涅斯帝前往战场，又是为什么没能一同归来。


    听著听著，缇娜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身体深处传来的不祥预感咚咚作响，她拚命想听清楚几乎消失在意识之外的话语。


    当老大说完后，她没办法立即做出任何反应。坐在她身旁的伊尔玛则慢慢摀住脸庞。在颤抖的话语间时而发出叹息。


    「亚蒂……是吗？跟艾尔在一起呀。那应该不会寂寞了吧？」


    没能与船队一同归来的不只有艾尔涅斯帝。欧塔家双胞胎中的另一人，阿奇德最近才再次前往克沙佩加王国。因为孩子们都不在家，伊尔玛才会像这样寄住在交情不错的埃切贝里亚邸。


    「缇娜，那些孩子……」


    「放心吧，伊尔玛。」


    缇娜的脸色依旧惨白。她如此坚定地强调，也许她最想说服的人是她自己也说不定。


    「霍普肯先生，那孩子遵从自己的信念而行动。为了保护大家而与魔兽战斗。那正是他心目中理想的骑士之道，但是……」


    这时，她忽然露出温和的笑容。虽然冲击还未消去，但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支持著她。


    「艾尔不会说话不算话。他向我保证过，说他一定会回来……所以绝对没问题。」


    两位骑士没能对这句话作出回应。他们只能沉默地低下头。之后，他们又交谈几句，就离开了埃切贝里亚邸。


    ◆


    背著西沉的夕阳，两人默默踏上返回奥维西要塞的归途。


    刚才的光景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们依然相信坠落至魔物森林深处、甚至失去幻晶骑士的艾尔涅斯帝和亚蒂会回来。若说这就是家人，旁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身为银凤骑士团的一员，迪特里希为的不只是这个原因。他只是不停思考自己能办到的事。就在回到要塞门口时，他突然大声说：


    「好，走吧！」


    老大没有回头，只听得到哒哒前进的马蹄声。


    「就算是我们的团长大人，也没办法一个人回到这里吧？所以由我们去接他。」


    「你以为我花了多少时间才回到这里？就算现在马上出发，也得花上一样的时间啊！」


    老大头也不回，用非常阴沉的声音回答。


    「那又怎样？那可是我们的团长，不会那么简单挂掉。一定会想办法存活下来。应该值得我们去找一趟。」


    「派出飞空船需要大量的物资。靠我们几个不可能全部凑齐，而且……」


    老大马上提出反驳。迪特里希想得到的事，他早就通通想过一遍，当然也检讨过难以实行的原因。


    「要是再去一次就会有办法，我们当场就解决了！！」


    老大撂下这句话后就走进工房。迪特里希看著他的背影，握紧手上的缰绳。


    「……就算这样，我也无法接受。怎么可能接受啊。」


    他猛然旋身掉转马头。


    ◆


    不久后，雪勒贝尔城发生一起小骚动。因为有一名不速之客闯进了城里。


    「这是在吵什么？」


    正在处理政务的国王里奥塔莫思听到骚动声，于是转头向随侍问道，但随侍还来不及回应，骚动的原因就出现了。一名骑士硬是拖著想阻止他前进的近卫骑士，来到国王面前。


    「小的是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长……迪特里希库尼兹！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上奏陛下，因此冒昧前来！！」


    「喂！这前面不能让没得到许可的人通过！无礼之徒！快点退下，算我拜托你了，退下！！」


    看见光凭蛮力就推开人肉盾牌的迪特里希，里奥塔莫思微微眯起眼，不慌不忙地向周围下达指示。


    「算了，先放开他吧。」


    国王说完后，抓住迪特里希的骑士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他，慢慢退下。国王直接向气喘吁吁、坐倒在地上的迪特里希问道：


    「是关于艾尔涅斯帝的事吧？」


    想都不必想，银凤骑士团的人在这时候出现的理由，也没有其他了。花一点时间调整好呼吸的迪特里希屈膝下跪，省略问候就直接进入主题。


    「是！为了救出留在博库斯的骑士团长，希望陛下能允许骑士团出击！！」


    「不行。」


    斗志高昂的迪特里希，一听见国王想也不想就拒绝他，当场僵在原地。


    「艾尔涅斯帝和他驾驶的幻晶骑士正可谓最强，是无人能及的存在。听说那些魔兽不仅打倒这样的他，甚至威胁到飞空船和飞翔骑士的安危，实在令人生畏。」


    正面迎向迪特里希几乎快喷出火来的视线，国王始终维持淡然的口吻道：


    「凭你们几个过去又能如何？你们应该最清楚那号人物的力量。面对能击败他的敌人，到底要出动多少战力？又要做好牺牲多少事物的心理准备才能成功？」


    「关于这点，臣比任何人都明白。但是，我们银凤骑士团！最初便曾经与那位人物一同挑战陆皇龟（贝西摩）！如今面对这点程度的困难，又有何为惧！！」


    里奥塔莫思仍摇头否定。


    「这点朕也明白，但要是有个万一，连你们也败北了，这次就真的永远失去对抗它们的手段。都已经失去他了，如果再失去一切……将是我国最沉痛的损失，因此朕绝对无法许可。」


    虽然骑士团长不在了，但是骑士团还在。出云亦依然完好，建造出云的锻造师们也平安无事。这表示累积至今的技术并未失去。


    艾尔涅斯帝的功绩确实无人能及，但是为了接回他——甚至在能否成功把人接回来，答案都是未知数的情况下，国王不可能赌上剩下的所有事物。身为一国的领导者，这是再正确不过的判断。


    迪特里希用力咬紧牙关，可是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他手上没有足以正面驳倒国王的材料。在他陷入沉默的期间，里奥塔莫思就像要开导他一样温和地说：


    「毕竟情况特殊，你这次的无礼行为就不予过问。以后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此时，原本跪著的迪特里希突然站了起来。


    他从正面狠狠瞪著国王。这种行动已经不是失礼的程度，根本就是大不敬，就算当场被问罪也无法反驳。然而，看见他眼中坚定的光芒，反而是里奥塔莫思先叹口气。


    「我……过去曾与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一同对抗陆皇龟。在那样的绝望中，我迷失了骑士之道。是艾尔涅斯帝将差点忘记战士本分的我拉回正轨。」


    在场的近卫骑士慢慢靠近迪特里希。为了假如发生突发状况时，能够随时制止他。但是，却因为听见他的话而不禁停下动作。


    「所以我才会追随他！而这一点到现在也没变。遇到困难就设法克服，遇到阻碍就将之击倒！！……那就是我们银凤骑士团。如果是为了他，我和古拉林德（绯红之剑）即使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说到这里，迪特里希默默行一礼，便转身准备离开。


    「慢著。你到底想怎么做？」


    国王的语气并没有强硬到真的想叫住他，只是纯粹的提问。


    「请容我告退。」


    「凭你一个人，又能办到什么？」


    迪特里希背对里奥塔莫思，脸上露出无畏的笑容。


    「不，陛下。我并不是一个人。」


    他的视线前方有了答案。一群推开近卫骑士的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成员们出现在眼前。每个都是跟中队长差不多的笨蛋。他们气喘吁吁，毫不犹豫地肯定迪特里希的话。


    「真是，一个个都这么傻……这部分不用像骑士团长比较好啊。」


    「恕臣直言，毕竟大家都是为了他的兴趣而赌上性命的狂人……那么，陛下，臣告退了。」


    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迪特里希的脚步了。


    「慢著！……唉，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艾尔涅斯帝一不在，部下就马上失控。银色凤凰也真难伺候。」


    「陛下。只要您一声令下，现在也能马上制止他们……」


    见国王抱头苦叹的样子，近卫骑士忠于自己的本分如此进言，但语气也有些委婉，不过，国王却缓缓摇头。


    「这样真的好吗？是否有点太纵容他们了？」


    「如果艾尔涅斯帝真的能活著回来就值得了，而且看他们那副德性，就算把人强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虽说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放著他们不管。国王轻轻摆摆手，一个男子便一声不响地从黑暗中现身。


    「朕是不太想用这个法子……」


    里奥塔莫思向那名男子传达几句口信后，他再度消失在黑暗之中。


    「果不其然……银凤骑士团擅自展开行动了。叫他们加快紫燕骑士团重新编制的脚步。不管他们成功或是失败，都得有个备案。」


    接到命令的近卫骑士行了一礼，退出房间。


    独自留在房内的国王想起刚才骑士所说的那番话。为了救出骑士团长，愿意赌上性命。他的话中毫无虚假。虽然他不像前代国王一样是个武人，但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骑士的心情。


    「真是有够任性……甚至让人觉得有点羡慕。」


    尽管由衷感到困扰，但他的嘴角确实噙著笑意。


    ◆


    去王城抗议过后，迪特里希领著第二中队，气势汹汹地闯进奥维西要塞。他们的目标是工房。迪特里希一发现无所事事，只是发著呆的老大以后，就毫不犹豫地朝他脸上揍下去。


    「痛！？你这家伙，突然搞什么鬼！！」


    「噗哇！？」


    侧面挨一拳的老大激愤起来。这拳对健壮的矮人族来说不算什么，但他的性格也没有温厚到被揍一拳还不以为意。他立刻从正面反击，这次换迪特里希被揍飞出去。


    老大与迪特里希的臂力相差悬殊。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线之后，迪特里希重重摔倒在地，一时间痛得差点昏过去，然而他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成为中队长后所受的锻炼，足以使他即便挨了矮人族的拳头，也不至于倒下。


    「唔，真不愧是……这一拳还真硬啊！老大，现在根本不是缩在这里的时候。我们打算再度进入博库斯，拜托你现在马上准备，让出云启航！！」


    「啊？你这……混帐东西。这件事早就结束了。就算去了，又能怎样啊！」


    老大握紧的拳头不自觉松开，不过迪特里希并没有漏看他游移的视线。


    「你坐著不动的话，又有谁能修理伊迦尔卡？」


    「啊？修理伊迦尔卡……？还修什么，跟那些魔兽对抗之后，它连残骸都没留下。你……到底在想什么！」


    迪特里希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失去理智。见他莫名散发出一股自信，老大也不禁心底发毛地开始往后退。


    「哼。你想想，老大。那种生物就好比幻晶骑士的天敌，我们的骑士团长阁下有可能会放过它们吗？」


    「是不可能。的确，他当时杀气腾腾地飞了出去……」


    回答得毫不犹豫。没错，从艾尔涅斯帝平时的言行举止，以及他那对幻晶骑士疯狂的爱，并不难想像他会怎么做。


    「何况是那个艾尔涅斯帝。怎么杀都杀不死的一个人。就算真的死了，也会从地府爬回来，把那些魔兽通通消灭。那我身为银凤骑士团的一员，就该立刻前往战场才对。」


    「你这小子，就会胡说八道。」


    老大听不出来他这些话究竟有多认真。但恐怕十有八九不是假话——虽说他也许已经不太正常了。


    「老大，伊迦尔卡已经坏了吧？」


    「……应该吧。怎么找也没找到。毕竟对手是那种魔兽，八成是被溶解了。就算没有，但我可以肯定它被打倒了。」


    老大的脑海里浮现在愈驶愈远的出云上，他透过窗户看到的景象。


    伊迦尔卡与虫型魔兽的交战使天空被酸云覆盖，无法直接目击当时的模样。唯有不时发生的爆炸和坠落的魔兽尸骸证明战斗还在持续。之后的搜索行动并没有找到伊迦尔卡，很难想像它还能维持原貌。


    「就算是艾尔涅斯帝，也没办法修好坏到那种程度的伊迦尔卡吧。他也有可能做出其他更惊人的事。」


    「就算真要干什么，一旦在紧要关头没了伊迦尔卡，少年铁定会非常伤心吧。」


    老大紧盯著自己的手，他虽然接任了并不熟悉的船长职务，但他的本业依然还是锻造师。这双手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你这小子就这么信任少年吗？」


    「跟信任不太一样。应该说我就是知道。」


    老大缓缓地把手伸向腰际。身为锻造师的习性，他的腰上总是挂著各种工具，他拿起其中一样——『铁锤』。对锻造师而言，这是最基本的工具，也是他的原点。手握最初的工具，锻造师振作起来。


    「算你会说。哼，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会有被你说动的一天。」


    他找到目标了，也许只是徒劳无功，也许为时已晚。但他还是找到自己该做的事。


    「抵达地点之前，我们第二中队会负责护卫。老大，战斗是骑士的使命，交给我们吧。」


    「可是你要怎么打？那些家伙会喷出大范围的酸云。就算把飞翔骑士带过去，也对付不了它们。」


    面对仍未解决的最大问题，迪特里希也毫不退缩。


    「我知道，所以我要用投枪战特化型机。利用高速且能够导向的魔导飞枪，在被溶解之前射穿魔兽。我会带上一大堆。」


    老大发出呻吟。一说到战斗，率领第二中队的迪特里希确实是不容小觑的存在，他的见解很正确。


    虫型魔兽行动敏捷，几乎能够躲开所有从远处射来的法击。若是用上高速飞翔且能手动控制导向的魔导飞枪，或许可以期待更好的效果。伊迦尔卡已经证明它们是只要能击中就打得倒的对手。


    说句题外话，由于适用于短距离的魔导短枪问世，以往的魔导飞枪便被改称为『长程魔导飞枪』。


    「……真的要做啊。」


    该做的事找到了，执行手段也想好了。虽然难如登天，但也仅剩下付诸实行一途。老大握紧拳头，伸出去，迪特里希不吭一声地点头，也伸出拳头与其相碰。


    「哼。既然如此，就由我们——锻造师队把伊迦尔卡修好给你看！！喂！！」


    老大猛然展开行动，对著旁边那些愣愣地看著他们一来一往的锻造师们，露出宛如猛兽般的狞笑。


    「你们把伊迦尔卡的预备零件全都搬到出云上，有多少搬多少！反正它一定坏得破破烂烂的。大伙儿做好心理准备，大概除了心脏部位之外都得重造了！」


    「…………是、是！！」


    这时的老大已经不是迷失自我、意志消沉的男人，他已经恢复成那个唐突莽撞，但一身精湛本事无人能敌的银凤骑士团锻造师队队长，人称老大的达维霍普肯。


    既然老大已经恢复往昔的模样，锻造师们自然也不能输给他，很快恢复活力。所有人朝向同一个目标，一口气动起来。


    看著匆忙奔走的锻造师们，老大盘起双臂。


    「可是啊，还有个问题没解决。到那个地方可需要时间和庞大的物资。你打算怎么办？」


    「哎，恐怕必须来硬的了吧。也就是说……」


    「抱歉在你们谈得正起劲的时候插嘴。把我们排除在外不太好吧。」


    「对啊，居然想两个人偷偷干坏事。」


    正在交谈间，背后传来其他声音。迪特里希吓一跳，回头一看到身后的人，不禁瞪大双眼。


    「艾德加、海薇！？你们怎么在这里？我应该没找你们才对啊。」


    「你把事情闹这么大，真的以为我们不会发觉？」


    迪特里希困惑地搔搔头。


    「也不是要把你们排除在外。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们的行动几乎算是造反。如果艾尔涅斯帝能够回来，银凤骑士团之后总会有出路的。正因为我选择留在这里，所以非去不可……可是，艾德加，你已经被赋予新的使命，不应该涉入这种乱来的行动。」


    「喂，那把我卷进去就没关系吗！？」


    「哈哈，我怎么能放过你啊？修得好伊迦尔卡的就只有老大你们了。」


    正因如此，迪特里希才会这么坚持说服老大。他盘算过有他和第二中队在，再加上锻造师们，就会有胜算。


    「那干嘛把我当成外人啊？」


    「告诉你的话，你马上就会找上艾德加不是吗？」


    被海薇埋怨地瞪了一眼，迪特里希也有些畏缩。


    「是啊。那件事确实已经谈好了。虽然对方愿意等我一阵子，但要是现在展开长途旅行前往博库斯，谁知道会怎样呢。说不定会使对方动怒，说不定言定之事也会因此作废。」


    艾德加没有否定迪特里希的话。迪特里希对这个显而易见的矛盾露出愕然的神情，完全将自己的行动拋诸脑后。


    「既然知道，你干嘛还来？难不成你是笨蛋？」


    「没想到会有被迪骂笨蛋的一天啊……差点觉得感动。」


    艾德加耸耸肩，表情忽然变得认真。


    「要是没有厄尔和阿迪拉德、没有艾尔涅斯帝，我这一路走来不可能拥有这么辉煌的战绩。追根究柢，这次受到招揽就不是光靠我自己的能力。」


    艾德加本来就是一名优秀的骑操士。即使没有遇见艾尔涅斯帝，总有一天依然会崭露头角。然而，两人的相遇也确实为他的经历加诸了光辉。


    「总之，他对我有恩。什么都不回报，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去率领别的骑士团，我似乎干不出这种事啊。」


    「什么啊。我不认为那位团长（艾尔涅斯帝）会在意这种事。」


    「或许吧。所以，这是为了我自己。不管艾尔涅斯帝怎么想，在我还没回报恩情之前，他就消失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为了你自己啊。那就没办法了。」


    迪特里希也总是任性地将身边的人卷入麻烦中，他没有立场多说什么。说穿了，银凤骑士团就是聚集了孩子气、任性、只顾著在自己的道路上往前冲，老爱乱来的一群人。


    「敌人是在天上飞的魔兽吧？这次正是第三中队出动的时候。」


    「真的全都是笨蛋啊！没办法……大家就去大闹一场吧！」


    迪特里希环顾四周，银凤骑士团的所有人都到场了。第一、第二、第三中队以及锻造师队，全体团结一致，准备出击。


    目的是救出艾尔涅斯帝与亚黛尔楚。谁也不去谈到他们可能已经死了这种话。即使为时已晚，开始行动的人也不会停下来——


    然而，问题当然依旧堆积如山。


    「所以呢？到那里需要花两个月。这段长途旅行，光是我们的粮食需求量就相当惊人，战力上还需要维修零件、武装等等。物资再多都嫌不够。你打算怎么调来？」


    「关于这件事……需要的物资就用偷……不，用借的吧。」


    迪特里希露出十足打著坏主意的笑容。


    老大虽无奈也只能点头，平时总会出面制止他的艾德加和海薇没有表示异议。事情到这地步，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你们这群坏小鬼，还不住手吗？到底在做什么？」


    制止的声音从意外的地方响起。


    第三者的声音来得出其不意。众人被这道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只见有数架幻晶骑士正踏著沉重的步伐走进工房。刚才的声音就是来自前头那架机体的扩音器。


    那架机体在耀眼的银色铠甲上描绘黑色条纹。银凤骑士团对它非常熟悉，其名为『银虎』，而且操纵它的骑操士乃是——


    「你们这些调皮鬼聚在一起打算做坏事啊。真是的，一如我所担心。」


    「唔！……先、先王陛下！」


    ——来者正是前国王，安布罗斯塔哈沃弗雷梅维拉本人。他一走下机体，便摆摆手制止惊慌失措、准备跪下的众人，脸色异常凝重地说道：


    「银凤骑士团！你们不但违背陛下的命令，还打算犯下更严重的恶行！我对你们太失望了！你们在以往的战役中究竟学到了什么！」


    先王的怒吼在沉默的工房中宛如雷鸣。


    弗雷梅维拉王国第十代国王『安布罗斯塔哈沃弗雷梅维拉』。


    在自认为骑士之国，因受地理位置影响而偏重军武的弗雷梅维拉王国中，他不仅是位获得莫大尊崇的武人，文学造诣也很深厚。人人赞扬他是为如今的王国发展打下基础的明君。他现在虽已让位给其子——现任国王里奥塔莫思——过著隐居生活，但其尊容丝毫不见衰老。


    另外，他还对艾尔涅斯帝这个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危险份子的人物多加提拔，成立银凤骑士团使其能够一展长才等等，对骑士团也是恩重如山。


    被安布罗斯一喝，本来即将失控的银凤骑士团只觉被当头泼一盆冷水。瞬间，他们的士气便萎缩了。工房笼罩在沉默中，谁都无法回话，只能低头不语。


    「我命令你们组成银凤骑士团，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做出这种无为无谋、缺乏常识的举动。」


    随著安布罗斯走近，骑士团更是心虚得鸦雀无声。其中，迪特里希下定决心走上前。这次行动的开端本来就是起于他的决心。


    「诚如先王陛下所言。然而，为了救出骑士团长，我们也不能让步！」


    「所以才会想到打刚才那些坏主意吗？那我问你，像这样毫无计画地出击，你当真觉得能成功吗？」


    迪特里希发出呻吟，无法答覆。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的行动是多有勇无谋。


    安布罗斯哼了一声后，慢慢地环视前头的迪特里希以及其他所有人，神情严峻地开口：


    「既然骑士要上战场，就必须赢得胜利。因此！首先就得从『事前工作』开始！多么可叹啊，你们做事居然完全不懂按部就班！」


    「是，陛下所言甚是…………嗯？先王陛下？」


    以为铁定会被下令不可轻举妄动的迪特里希惊讶地抬起头，眼前是咧开嘴笑得一脸得逞的安布罗斯。那模样简直像极他的孙子（埃姆里思），或者该说他的孙子像他才是。


    「听好了，骑士们！接下来你们要面对的是进攻！地点是魔物森林博库斯，一个前所未有的劲敌。我们仅仅窥探其中一次，无从知晓其全貌。唯一能确定的是那里头潜伏著足以打落艾尔涅斯帝的魔物。只靠意气用事鲁莽行动，别指望能获得胜利！！」


    安布罗斯的视线望向依旧一脸愕然的老大（达维）、艾德加、海薇和迪特里希。


    「你们就是这次的主谋吧。」


    安布罗斯在说话的同时走到他们面前，屁股往地板一坐便盘起双腿。贵为前任国王的人物居然席地而坐，令周围的人惊愕不已。他不以为意地径自宣告：


    「各位，随意坐下。我接下来要开始讲课了。」


    他的话让骑士团听得一头雾水，完全陷入混乱。


    「既然要打仗，那么你们接下来便都是将士。兵的数量多寡不重要，期望掀起战争的人就是将士。你们不就是要出征，好带回那个恶作剧少年吗？」


    安布罗斯扬起嘴角，反问众人。


    「不管怎样，再艰难的远征，不迈出第一步便无法成就。话虽如此，你们还太嫩、太幼稚了，就由我这个老骨头指点你们一二吧。」


    迪特里希与艾德加先是互看对方一眼，然后立刻走到先王跟前，低头鞠躬。


    「是！谨听教诲。」


    「呵呵呵……进攻魔物森林啊。这将是一场大战，真让人手痒。要是再早个十年，就由我打头阵了。」


    「您不阻止我们吗？」


    两人同时开口。


    「哈哈！失控是尚未成熟的人才有的特权，而且，在陛下跟前，我不会胡乱行动。可是你们这几个！胆敢闯进王城，当面违抗陛下。一群蠢材，难道没想过你们这么乱来，也等于是在为难陛下，妨碍他治理国家吗！」


    「……关于这点，我们深感愧疚，只是……」


    两人一时答不上话。安布罗斯摆摆手，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随手一扔。


    「我明白你们想说什么，可是要好好记住，人一旦成为国王，就不能放纵他人做出脱轨行为，也无法原谅轻率的举动。何况你们当真以为陛下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先做出请示，再捡起文件。一看，两人都立刻睁大眼睛。


    「这是调查队的第二次组队计画……！？」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此事。对陛下而言，也不可能眼睁睁地对他弃之不顾，你们这群急躁的家伙。然而，这次的失败也的确浇熄了许多人的热忱。我国与博库斯的孽缘可没有浅到一次就能解开。早知道就不该操之过急。」


    迪特里希从文件堆中抬起头，对抚著胡子的先王说：


    「……未能察知陛下的用心，我真是羞愧至极。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没办法悠哉地等待下次。」


    安布罗斯从他的话中感受到顽强不屈的坚持，脸上浮现苦笑。


    「我不就告诉你们别轻举妄动吗？在紫燕骑士团回来的当下，就已错失许多时间了。现在哪有必要如此慌张。」


    从艾尔涅斯帝坠落后算起，已经过了两个月以上。如果相信他还活著，与其在此时冲动、迫不及待，倒不如好好重整规画。


    「幻晶骑士和人类都需要大量物资才能喂饱。若是渴望胜利，就更不该疏于准备。既然决定要行动，就一定得获得胜利。正因如此，现在该是你们好好准备之时。」


    安布罗斯在说话之间浮现微笑，那是一张过去人们讴歌为雄狮般的猛将面孔。


    「事到如今，艾尔涅斯帝的重要性确实不用多说，我们绝不能失去他。然而，你们一样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我国不能贸然失去的国宝。此一战役并非出征便可了事。」


    先王的表情蓦地缓和下来。


    「为了达成所有目的，再多的准备都不够。还有啊，想筹措到物资，就得拜托手中有资源的人、愿意出手相助的人。艾尔涅斯帝这个人任性妄为又异想天开，但他可是相当擅长与人谈判。」


    艾尔涅斯帝是个梦想家，同时却也是简报大魔王。说明的内容往往出于他的一片热爱——除了爱之外什么也没有，却不惜劳心劳力也要说服对方。那样惊人的热忱至今已成功打动许多人。


    问题在于除了他之外，很难找到其他人在面对国王和大贵族时，能够不卑不亢地进行谈判。


    「是、是……我们重新认识了骑士团长大人的伟大之处。」


    「嗯。原本是想从这一步好好指导你们……不过，时间也的确浪费不得，是吧？」


    安布罗斯别有深意地向一名老人丢出疑问。老人从与银虎一同走进的幻晶骑士上下来，移步到先王面前，然后屈膝跪下。银凤骑士团中掀起一阵惊讶的吵嚷声。因为这位人物的大名，他们早已如雷贯耳。


    「迪斯寇德……公爵大人……」


    克努特迪斯寇德『前』公爵抬起头，缓缓地左右摇晃。


    「陛下退位之际，我也将爵位传给犬子了。如今的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老人。」


    然而他散发出来的氛围恰恰与这句话相反，一点也不年迈衰老，倒是充满彷佛要将对手一刀两断的锐气。想必不会有人怀疑他依旧宝刀未老。


    「正如先王陛下所言，失去艾尔涅斯帝一事，大大挫折吾等前进博库斯的雄心壮志。这件事本身……我认为并不是坏事，只是时机尚未成熟。」


    前公爵的想法跟安布罗斯没有太大不同。他继续说：


    「然而，这只是就目前而言。为了时机成熟的那一天，艾尔涅斯帝毕竟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你们一定要把他带回来。需要的物资由我来筹措。因为『那时候』起，我们就做好了这个约定。」


    迪特里希与艾德加、海薇（虽然变化不明显，但老大也一样）都露出有点犯傻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前公爵大人也认为艾尔涅斯帝平安无事吗？」


    「我本来就不认为他会因这点程度就丧命。失去了幻晶骑士？坠落到博库斯？那又怎样呢？那个人就算是吸吮魔兽的血肉，也会想尽办法活下去吧。」


    虽然语带刻薄，但话中的景象太过容易想像，银凤骑士团一行人也深表赞同。


    伊迦尔卡是艾尔涅斯帝的力量象徵，也的确是最大的武器，但绝不是唯一。在那矮小身躯里充满著坚定意志的艾尔涅斯帝本身，才是惊人力量的化身。


    当这份力量为了某个目标行动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那究竟会产生多么强烈的气势。


    就在这时候，迪斯寇德前公爵的背后出现另一个人。


    「我的力量虽然微薄，也想尽一份力。」


    「连塞拉帝侯爵大人也来了。」


    乔基姆塞拉帝侯爵。他的领地邻近博库斯大树海，拥有广大的谷仓地带，担起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粮仓这项重任。长久以来便与博库斯大树海关系密切的他，对于进入森林这件事应当属于慎重派。


    「我受过他许多关照，不稍微还一点不行，而且……我还有另一个非救不可的人。」


    从别的角度而言，他对这次的远征另有所求。


    亚黛尔楚与艾尔涅斯帝一起断了音讯。在骑士团中，知道她与侯爵家有关系的人不多，因此众人都感到有些疑惑。不过，即使不清楚原因，这样的靠山对现在的银凤骑士团来说，还是非常值得信赖。


    「银凤骑士团。」


    获得可靠的盟友后，银凤骑士团的士气大振，先王向他们交代：


    「我很清楚这场战争的意义，但敌人是魔物森林。在作为一名骑士之前，你们有时也需要化身为一名战士进行战斗，但是绝对不准丧命，要挣扎著活下去。在获得胜利、带回他之前，都得想办法不让自己倒下。千万不可忘记。」


    迪特里希与骑士们一起点头。于是，银凤骑士团如今又再度为了远征魔物森林，展开行动。


    ◆


    自那时起又过去一段时间，奥维西要塞周边出现大规模的船队。


    赫赫有名的贵族迪斯寇德公爵家与塞拉帝侯爵家，有这两家提供支援，就足以筹备到与上次不相上下的物资。战力方面也十分雄厚，除了原先的银凤骑士团三中队，又另外增加向两家商借来的飞翔骑士。此外，要塞中的物资也尽可能都搬运到出云内部，直到再也装不下为止。整个船队分明就是在空中飞翔的银凤骑士团本身。


    「……没想到你们也要同行。」


    迪特里希一见到被召集来的飞翔骑士骑操士，惊讶之情在脸上表露无遗。先王带来的骑操士正是蓝鹰骑士团。


    「关于空战特化机，我们已累积充分的战斗机动训练，不会做出扯后腿之类的行为。」


    『诺拉弗克贝里』代表蓝鹰骑士团如此回答。她们原先就有著间谍的身分，而专走空路的飞翔骑士，其特质对她们今后的活动不可或缺，因此她们才能相较优先地配给到飞翔骑士，累积训练。


    「别这么说。我在先前的战役中受过你们帮助，现在怎么还会怀疑你们的实力呢。多多指教了。」


    在克沙佩加王国之战中，迪特里希曾与她们一同入侵要塞。这些人与骑士多少有所不同，但他很清楚她们的实力。在感到可靠的同时，他与诺拉互握彼此的手。


    于是，一个以银凤骑士团为中心的新飞空船队组织完成。


    身穿战斗装束的安布罗斯站在齐聚一堂的骑士面前。


    这些人都是在短时间内，受过他指导锻炼的骑士，原本就全都是身经百战的勇猛将士，如今他们的表情比起以往，更是充满自信与热忱。先王满意地点头，高声宣布：


    「银凤出征！把那任性的小子带回来！」


    「遵命！」


    就这样，在获得多方协助之下，银凤骑士团起飞了。目的地是魔物森林博库斯。


    相信艾尔涅斯帝与亚黛尔楚平安无事的骑士团，要为寻回他们而战。无从得知前方将有多少难关等著。


    但骑士团丝毫不胆怯，由飞翼母船出云领队，勇往直前。

 第四十九话 天空的居民

    ——时间要回溯到几个月前。


    伊迦尔卡奋力尝试打倒虫型魔兽的司令塔红魔兽，最后却无力地坠落到地面的那一刻。


    伊迦尔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顺利抵达地面，但虫型魔兽的尸骸却紧追它不放，一同从空中掉落。


    尸骸受到掉落的冲击碎了大半，体液飞溅到四周。由于生命之火熄灭，维持那巨大躯体的强化魔法也流失了。躯体变得脆弱，内容物轻易因撞击而拋散，一口气开始气化。


    眼见那些气体来势汹汹地形成酸云，就要将伊迦尔卡吞没。如今以最高推力自豪的魔导喷流推进器已丧失机能。即使是伊迦尔卡也没有办法逃离死亡之云。


    「真倒楣！再不快点脱身，就会被溶解掉。」


    艾尔涅斯帝试图让伊迦尔卡快跑，但只前进几步，伊迦尔卡的膝盖便弯曲触地。


    「怎么回事，结晶肌肉动不了……」


    为了保护自己，他之前将魔力输出用的进气装置封锁。然而，幻晶骑士的躯体并非完全密闭的状态。酸云自由地入侵内部，首先受到危害的是结晶肌肉。


    伊迦尔卡被称为东方式样的新世代幻晶骑士，藉由把结晶肌肉做成绳索型而增强强度，却无法保证每一条肌肉各自的持久性。即使设想过各种可能性，也不可能预期到它将在腐蚀性的空气中行动这种情况。


    更糟的是，损失结晶肌肉代表的不仅是驱动方面的损害，毕竟幻晶骑士就是用这些结晶肌肉在储存魔力。


    当结晶肌肉因腐蚀性气体而严重耗损的同时，伊迦尔卡储备的庞大魔力也一并丧失。幻晶骑士构造上的弱点——至今想也没想过的部分，在这最糟糕的情况下，彻底暴露出来。


    伊迦尔卡连站起身都办不到，身上发出摩擦声，外壳一片一片地剥离，同时连魔力储存式装甲都没了。伊迦尔卡失去最后仅存的魔力。


    状况只是加速恶化。


    失去魔力，等于用来强化伊迦尔卡躯体的强化魔法，在维持上也会出现问题。


    倒楣的还不只如此，为了防堵腐蚀性气体，转换炉也关闭了吸入空气的功能。使伊迦尔卡成为最强幻晶骑士的优异魔力供给，如今也丧失作用。


    伊迦尔卡的崩坏不见停歇。曾经是最强的幻晶骑士已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作。


    他只能枯坐原地，等到一切崩坏。


    「……动不了。不只这样，连能不能留下完整的残骸都是个疑问，而且这么一来，我连外头都出不去。」


    四周被腐蚀性气体笼罩。艾尔虽然还不知道这种气体伴随著强烈的毒性，但不管怎样，暴露在强酸之中，结果也是一样。


    他连从这里逃出的余地都没有。


    一旦崩解蔓延到驾驶座，对他而言便是死期。


    「…………啊，这就是尽头了吧。」


    艾尔长叹一声，慢慢地瘫坐在驾驶座上。


    他已经彻底被酸云包围，伊迦尔卡也唯有等死一途，已经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反抗的手段。


    「啊，不行。这样我会违背跟母亲的约定。好不容易做出飞翼母船，恐怕没办法让她看到了。」


    猛然回想起这件事的他皱起眉头。他还有未完成的约定，赌上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开始思索对策。


    可是，状况是无情的。


    机体的某处响起巨大的异样声响，强化魔法愈来愈弱，腐蚀性气体的侵蚀逐渐抵达骨骼部分，看来无需多时，就会来到保护他的最后一层装甲吧。


    「无计可施……好遗憾啊，伊迦尔卡，我还想和你持续、一直、永远地活跃下去啊。」


    不过，抚摸操作键盘的他居然在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喃喃说：


    「至少……至少我和你一起走到最后。本来我就死过一次，这次能死在机器人的驾驶座上，也算是如愿以偿。」


    在人型兵器（机器人）的驾驶座上死去。


    反正，这个狂人（机械宅）的末路就只有这一条，如今只不过时机到来罢了。没有所谓的觉悟，因为从某个方面来想，他一直都是朝向这个地方前进。


    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与人型兵器（机器人）同生共死——


    然而——


    即便艾尔已认定这是他的死期，还是有人绝对不同意。


    数颗光弹自空中飞来，彷佛要射穿他感伤的情怀。那是魔导兵装的法击。光弹陆续接触到地面后，立刻遵从术式转化成爆开的烈焰。战术等级的法弹掀起猛烈的爆炸强风，把盘据的瘴气穿出洞来。


    法击不只有一次。纠缠不休的追加攻势一而再，再而三地补上。其猛烈的程度搞不好会把伊迦尔卡都一起炸飞，但发射法击的人似乎根本无心去在意这些。


    终于，伊迦尔卡周遭的酸云都被炸开，附近多了好些坑洞。只见半人半鱼模样的骑士朝这里笔直飞来。


    「把艾尔！还！给！我——！」


    亚黛尔楚驾驶席尔斐亚涅到来。她让魔导喷射推进器发动到极限，喷射出源素浮扬器内的乙太，同时急速降低高度。用简直就像要冲撞地表般的速度，朝空白处猛冲过去。


    「找到了！去吧！」


    她一发现几乎已成残骸的伊迦尔卡，立刻紧急减速。一面提供乙太给源素浮扬器，一面张开鳍翼与空气对抗，再展现一个轻巧的回旋掠过酸云。就在这时，她拋射出装载于机体的牵引索。


    牵引索拖著长长的银光飞出，其尖端有个夹子型的部位，可以夹住物体。牵引索在亚蒂的操作下自在地飞翔，最后来到残破不堪的伊迦尔卡身边。就这样紧抓住已变得脆弱不已的胴体装甲，强而有力地固定住。


    席尔斐亚涅转而开始上升，并回收牵引索。伊迦尔卡的躯体便随之往上吊，快速地从云层中脱身。


    亚蒂露出满意的微笑，然而瞬间又变成一脸愁容。


    「啊、啊啊！……不行！」


    看似顺利的行动也只到这里为止。


    法击的确将周遭的酸云吹散了，然而还不够彻底，那里仍留有一些淡淡的残云。即使很稀薄，也足以腐蚀掉连接牵引索的银线神经。


    亚蒂看著银线一丝一丝断裂，她扭转席尔斐亚涅的机体，急速回旋。同时再次喷出源素浮扬器的乙太进行下降。


    就在这时，最后的牵引索断裂，伊迦尔卡的躯体在半空中被拋出去。


    「我不会让你溜走的！」


    席尔斐亚涅全力加速，试图往伊迦尔卡的胴体扑上去。就在伊迦尔卡再度落入酸云中之前，席尔斐亚涅打横撞过去，牢牢地抓住它。亚蒂试著就这样往上升到安全的高度，然而——


    「啊，上不去！为什么？小席，还差一点！加油！」


    它们没有停止降落，席尔斐亚涅朝地面继续往下坠落。


    对她而言，这是无法预知的状况，但原因其实是空战特化机特有的缺点，也许更正确的说法是源素浮扬器的缺点。


    这项机器的原理是透过提供足量的高纯度乙太促使浮扬力场形成，而让机体往上浮。一旦急遽地反覆进行乙太的供给排出，机器内的乙太密度会变得不安定，结果就无法形成足够的浮扬力场。


    失去浮扬力场的助力，空战特化机就无法在空中停滞。席尔斐亚涅正是陷入此状态。


    幸好它为了追上伊迦尔卡，速度提升到相当快，机体不但没有冲进酸云，还飞离其范围。可是，要放心还太早了。毕竟高度仍持续下降，地面已经近在眼前。飞翔骑士只靠推进器与鳍翼的力量无法上升，只见大地愈来愈近，亚蒂下定决心。


    她操纵席尔斐亚涅把伊迦尔卡牢牢地抱住，然后停顿一拍，调匀气息。


    「小席，拜托……！保护好艾尔！」


    她让机内剩余的源素供给器全部发动，浮扬器内的乙太量急速上升，接著翻过身子，让席尔斐亚涅处于背面朝下飞行的状态。


    「对不起！」


    随后亚蒂启动甲胄射出机制，剎那间，位于机体背面的驾驶座便分离出来，压缩空气将她射入空中。


    逃脱是在驾驶机体前不断重复训练直到令人厌烦的一环。她立刻伸开下降甲胄的双臂，乘上气流。等姿势稳定下来后，首先就是搜寻席尔斐亚涅的身影。


    正好就在这时候，席尔斐亚涅即将抵达地面。前一刻才转为背面飞行的机体护住伊迦尔卡的身躯，重重摔到地面上。冲劲猛烈到将树干拦腰折断，地面变得一片狼藉，在沙尘漫漫之中滑行一段距离。躯体上的装甲迸裂飞出，结晶碎片四散，不忍听闻的奇异声响响遍四周。


    在如此猛烈的力道下撞上地面，机体不粉碎也奇怪。不过，在扬起的沙尘前方，可以见到席尔斐亚涅牢牢地抱住伊迦尔卡的躯体，终于停止滑行。


    虽然浮扬器曾因乙太的不安定而失去浮扬力场，但最后的强制性乙太供给，总算稍微恢复一些力场，从最终结果看来，这发挥了缓冲的作用，帮忙减轻机体的损伤。


    尽管如此，在地面上滑行好比在锉刀上行走，造成的损伤很严重，情况跟被击落几乎没有两样。特别是一开始冲撞到的上半身背部严重受损，恐怕是自金属骨骼便开始扭曲了。


    另外，席尔斐亚涅的下半身也并非毫发无伤，虹光从各处喷射出来。冲击导致源素浮扬器受损，内部的乙太正在外泄。席尔斐亚涅已经无法再发挥飞翔于空中的功能。


    然而，它的双臂——


    自豪地抱住它挺身保护到底的伊迦尔卡。


    ◆


    亚蒂利用大气压缩推进器在空中飞翔，降落到席尔斐亚涅的身边，她等不及走下甲胄，直接奔向被双臂环抱住的伊迦尔卡。


    她本想往躯体直奔而上，但被伊迦尔卡的严重损伤吓得停下脚步。不但几乎没了铠甲，连结晶肌肉都被溶解，金属骨骼外露出来。这模样令人联想到被风吹雨打的尸骸，甚至透出骇人的氛围。


    不过她甩甩头，赶走脑中浮现的讨厌画面。她的目标不是伊迦尔卡。纵使机体残破不堪，只要顽强打造的胸部装甲仍在，『里面』就有可能没事。


    她冲上伊迦尔卡的残骸，用力敲打被强酸灼烧得歪七扭八的装甲。


    「艾尔！艾尔！你没事吗！？还活著吗！？拜托，回答我！！……可恶！好碍事！」


    她连呼唤都嫌麻烦，当场抽出铳杖，毫不犹豫地施展魔法。一颗爆炎球就将已变得脆弱的胸部装甲击飞，露出黑漆漆的大洞。


    射向森林的光芒照亮驾驶座内部。亚蒂探头一望，只见那里头，艾尔坐在座位上闭起双眼，身体蜷缩。乍看之下，似乎毫发无伤。


    亚蒂的身体往前倾，想好好确认他是否平安无事。


    「艾尔，拜托你要活……哇噗！」


    某种透明且具有弹性的东西往她脸上撞过来，使她被阻拦在艾尔的跟前。


    亚蒂立刻领悟到那是什么东西。这是用『大气缓冲』的魔法产生的大气压缩块，是艾尔所发明，用来辅助机动性的拿手魔法。既然这东西出现在这里——


    亚蒂紧贴上大气压缩块，静静等著，压缩块开始慢慢缩扁。一屁股跌坐下的她看著眼前的艾尔睁开眼睛，慢慢动了起来。


    「……嗯嗯，好激烈的震动。那是亚蒂你做的吗？你来救我啦，不过我差点就要变成绞肉了……哦……唔嗯。」


    他的话还没说完，亚蒂便飞扑过来抱住他。不留余地的紧拥让艾尔从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


    「太好了……艾尔，你还活著，还活著……！艾尔、艾尔……！」


    「等、等等，喘不过气了。没事，我没事，你稍微放轻一点好吗？会死……」


    每当抽抽搭搭流著泪的亚蒂把艾尔再度抱紧时，都可以听到类似青蛙被压扁的声音。结果又等了好一阵子，她才总算冷静下来。


    「呼，我还以为自己就要没命了……」


    「呜呜呜，艾尔、艾尔。我以为已经不行了，幸好赶上……呜呜，还是柔柔软软的，好舒服喔。嘿嘿。」


    虽然已经减轻力道，但亚蒂似乎并不打算放开艾尔，依然牢牢地抱著他，偶尔摸一摸，偶尔磨蹭脸颊，十分忙碌。艾尔的脸颊上时而会被滴落的眼泪濡湿。他也回拥住亚蒂，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


    「放心，我还活著哦。因为你救了我。」


    「嗯……」


    「可是亚蒂，我明明拜托你保护船舰，结果你还是跟来了。」


    「还不是因为……！！」


    亚蒂放松拥抱的力道，紧紧盯著艾尔的双眸。


    「就算保护了船，你却一个人……！我看到伊迦尔卡、就那样掉下去……」


    大概是说话的同时又回想起当时的种种。眼看亚蒂的眼泪冒得愈来愈多，艾尔露出为难的神色。


    「多亏有你，我才能得救，可是要是走错一步，连你也会遭遇不测哦。」


    「有什么关系！比起你不在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我宁愿跟你一起死！」


    他忍不住发出长叹。


    「……那我也不能随便就丧命了，以后得小心才行。」


    「没错！我绝对不准你死！！」


    最后，艾尔在放声大哭的亚蒂耳畔轻声说：


    「……谢谢你，亚蒂。」


    接著，在她脸颊上轻吻一下。


    亚蒂的哭声忽然停下来，脸上浮现出非常不满的表情。她直盯著艾尔不放，一声不吭地做出某种要求。


    「……呃？」


    「不够，在你亲得更深更久之前，我都不会原谅你。」


    艾尔露出苦笑，就这样把脸凑近，封住她的唇。


    ◆


    虽然有些小摩擦，但两人总算走出机外。


    重新仰望已经沦为残骸的两架机体，他们无言地杵在原地。


    一边是撞上地面摔得粉碎，另一边是被强酸腐蚀得不成原形。机械们为了保护主人，或是为了贯彻其命令而奉献一切。


    最后亚蒂回头观察四周。在蓊郁的森林里，留下一道席尔斐亚涅滑行过的痕迹。除此之外，是无边无际的山野与森林，这里并不存在人类生活的迹象。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战斗已结束，天空重新拾回宁静。骑士团的飞空船应该早已离开这个地方。想来是不会冒著与虫型魔兽正面撞上的危险返回此地。换句话说，他们是唯一被留在魔之博库斯大树海的两人。


    理解到这一点时，亚蒂不自觉地感到一股寒意。至今为止无论身处何种战场上，他们都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也就是之后的银凤骑士团中的同伴共进退，从未有过如此孤立无援的时候。


    「……」


    这一刻，艾尔没有开口说出任何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凝视伊迦尔卡的残骸。


    亚蒂靠近他，试著开口说些什么，再三犹豫之后终究又闭起嘴巴。一想到艾尔为了制作伊迦尔卡所付出的心血与劳力，不管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此烦恼犹豫的她耳边却传来莫名其妙的笑声。亚蒂一时愕然，难道即使是艾尔，失去伊迦尔卡对他的打击还是太大了？


    「啊哈哈，哈哈！……很好，还是全部死光得好。」


    然而，他说的话却毫无脉络可循。


    「那些虫型魔兽……恐怕是为了腐蚀魔兽的外壳才演化出那种强酸性体液。对幻晶骑士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天敌。像那种东西，不需要存在于我生活的世界。」


    听起来是非常傲慢的一句话。不过，既然两者水火不容，便唯有消灭其中一种这条路可走。那么，他绝对会确实地付诸行动。


    「非得想办法斩草除根才行……但最重要的伊迦尔卡跟席尔斐亚涅已经变成这副德性。战力严重匮乏。不行啊，得先著手修理。」


    他屈指盘算起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开始展开行动。


    「好吧，是要回国之后重返此地回收，还是就我们两人留在这里试试看？哪种做法会比较快？亚蒂，你认为呢？」


    「哈啊？呃——突如其来的状况太惨烈，我不知道啦。」


    「说得也是……关于这个地方，我们拥有的资讯太少。首先要从侦查和确保人身安全开始。亚蒂，先把能从这里带走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吧。」


    「啊，咦？嗯、嗯。」


    艾尔敏捷的行动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他先前的感伤，连亚蒂也看得目瞪口呆。如此乐观的模样，反而会让人担心他是否正确理解了现状。


    「艾尔，你不怕吗？这里是博库斯的正中央哦？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魔兽。」


    「是啊，我很怕……我非常害怕我们倒地不起，让伊迦尔卡和席尔斐亚涅留在这里腐朽风化。」


    艾尔担心的问题根本就来自不同的观点。对于将目标全部放在幻晶骑士身上的狂人而言，彼此的前提实在差太多了。


    「那么，回想一下在学园学过的内容吧。脱离团队时的注意事项是什么？为了存活下去的方法呢？我们做过很多演习了吧。」


    「恐怕都没有考虑到只有两个人身处博库斯正中央的状况吧。」


    坠落于存在一堆魔兽的魔物森林、幻晶骑士遭到破坏、同伴前来救助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一般而言，这绝对是只能等死的状况。


    要被绝望挡住去路吗？要臣服于苦恼之下吗？要任由恐惧冻结吗？


    「另外，接下来在修理伊迦尔卡之前将面临的问题，稍微试想一下，就有太多困难让人伤脑筋。在这当中……」


    他从腰间拔出铳杖，注视展现出金属光辉的刃，艾尔的笑容更深了点。


    「『用砍的、用打的就能毙命』的问题，只不过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你不觉得吗？」


    「艾尔好乐观，乐观得令人害怕呢……」


    没错，艾尔再度开始行动。


    与人型兵器一同赴死这件事就留待下次吧。此时此刻该做的是踏出步伐，设法让牺牲一切拯救他们的爱机走上重生之路，无论在抵达之前，得历经多少苦难。立下目标的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不可能停下脚步，毕竟他可是个至死都无药可救的狂人。


    「所以首先就从安排生活基础开始。得先找找有什么地方可以当我们的居所。」


    这时，一道冲击贯穿亚蒂全身。


    「……这、这是……！难道我就要暂时跟艾尔展开只有两人的甜蜜生活？我也开始觉得干劲十足了！」


    她有资格说别人吗？亚蒂和艾尔根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两个都是怪人。


    ◆


    之后，两人钜细靡遗地调查伊迦尔卡与席尔斐亚涅的残骸，从中拿出带得走的物资。


    幻晶骑士身上通常会备有一些用来因应紧急情况的物资。幸好伊迦尔卡也不例外，而席尔斐亚涅则是由于下降甲胄兼具逃脱设备的关系，物资一开始便安全地被带出来。少许药品、毛毯与简易的调理器具，另外还有乾粮。短时间内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问题。


    接下来是确认战力。其实不用多说，两架幻晶骑士已完全损坏，如此一来，眼下仅剩的最大战力便是亚蒂的下降甲胄。看到艾尔羡慕地望著下降甲胄，亚蒂开口说要交给他。


    「甲胄还是请你继续使用吧。何况，那个大小对我来说并不适合。」


    下降甲胄虽然并非个人专用，但在制作上多少还是会配合搭乘者的体格。要让个子娇小的艾尔来乘坐，势必需要量身打造。他露出比失去伊迦尔卡时还要悲伤的神情。


    另外，他手中的武器是两把温彻斯特，还有腰间的几具钢索锚。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机械不够用的念头，不过马上又甩头赶跑这个想法。


    「首先要确保水源。我记得从上面鸟瞰时，这附近有条河。」


    笨重的物品全都集中绑在甲胄上进行搬运。只要有幻晶甲胄的强大臂力，有些行李也丝毫不会引以为苦。


    话说回来，甲胄的设计原意就是为了在脱离之后能像这样成为助力，没想到竟然会由他们将甲胄的存在意义发挥得淋漓尽致。


    于是，准备就绪的两人开始往森林深处走去。


    ◆


    避开树下的杂草，纵跃于树梢岩块之间的艾尔动了动鼻子。四处探查一番后，立即发现视野中有东西在蠢动。


    「……有了。别想逃！」


    身手矫健地穿梭在树林间的物体是模样类似兔子的野兽。艾尔一冲出去，就立刻使出大气压缩推进魔法，瞬间加速到快如疾箭。


    野兽的脚程也很快，但终究没有快到能够逃离天生擅长高速机动的少年。艾尔在越过它的同时往其颈部劈下去。野兽挨了一记真空斩击魔法，喷溅著血液倒卧在地，目的达成。捕获猎物的少年直接将野兽悬吊在树下放血。就这样如法炮制地捕到几头野兽之后，他才满足地回去。


    少年将捕获的猎物挂在铳杖上，步履轻快地穿过森林。逐渐远离树林繁茂的场所，走进岩石广布的地区时，就到达目的地了。


    「亚蒂，我回来了。我带回今天的晚餐啰。」


    「是——欢迎回来，亲爱的。」


    一听到他的声音，亚蒂便从一处帐篷走出来。不知为何，她看起来莫名愉悦。


    「我马上处理，艾尔可以帮我生火吗？」


    「嗯，好……不过亚蒂小姐？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呢？」


    「因为我在家等你回来……当然就很嘿嘿嘿嘿嘿……」


    「这里是为了方便我们稳定搜寻四周而盖的暂时居所哦。你不会打算就这样定居下来吧？」


    被艾尔怀疑本末倒置的亚蒂跟著点头表示「知道、知道」，但不管形容得多含蓄，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至少比无谓地消沉沮丧要好，艾尔决定别阻止她。


    交出捕获的猎物后，艾尔把事先收集起来的枯木抱出来，运用爆炎的基础魔法把火点燃。只要利用魔法现象，火种便能无止尽地到手，但若是所有需要的热量都光靠魔法来供应，反而显得无意义又麻烦。他们还是需要用来做为燃料的木头。


    一晃眼，他们在森林中已经徘徊一个星期。


    离开幻晶骑士之后，他们很快就发现河川，之后沿著河岸往上游移动据点，就这样适度地狩猎食物过日子。


    他们用来打造据点的材料是亚蒂的下降甲胄。把固定了关节的机体当作骨架，再盖上帆布就成为简易型的帐篷。要是有什么状况，只需把帆布摺叠好就可以展开移动，非常方便。


    「虽然说有下降甲胄，但总让你拿行李，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现在这孩子就像我们的家，不是吗？我们的家……我会好好守住！」


    亚蒂似乎基于莫名的原因而充满干劲，艾尔放弃吐槽她。有干劲是很重要的事。


    这天的晚餐是烤兽肉以及压碎的树果和炖野草。由于他们尽可能从森林之中采集食材，所以每天的伙食大概都是这样。


    「幸好这附近有可食用的野兽，帮助不小呢。」


    「可惜调味料预备太少，只能洒点香草来烤。」


    虽然环境上有诸多限制，但亚蒂靠她的手艺弥补了这点。她的厨艺相当精湛。当艾尔品尝她所准备的料理时，不知为何，她偶尔会笑咪咪地观察他，还是随她去吧。


    就这样，他们继续这趟没有尽头的旅程。


    人类就只有他们两人，四周尽是崎岖且充满威胁的大自然。他们的安全与地盘狭窄得令人咂舌。一不留神，彷佛会被吞没于丛林之中。


    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在教育过程中会学习如何在森林中存活下来。尽管如此，也没人预想过眼前这么黑暗的状况。


    然而，他们踏踏实实地适应了森林的生活。其中，并没有两人单独被留在魔物森林的悲叹；亦没有周围随时充斥著致命危机的绝望。如果会为了这点程度就灰心丧志，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绝不可能抵达这种地方，他一直都是冲过头的人。


    更确切地说，他们都是天生具备优异战斗能力的人，只要小心那些决斗级以上的魔兽，留意一定程度的危险就够了。以结果而言，两人在魔物森林中度过了一段始料未及的日子。


    ◆


    「嗯……天亮了。」


    一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帆布立刻跃进她的视野内。那是盖在用下降甲胄组起的小型帐篷上的帆布。尽管遮风挡雨已是它的极限，对他们而言依然是最重要的『家』。


    四周景物被东升的旭日照出轮廓，变得愈来愈明亮。今天，早晨再次降临。亚蒂甩开尚存的睡意，牢牢地抱紧在她身边的某人。


    在被人畏惧为魔物森林的博库斯大树海中，除了她之外，只有另一名人类——艾尔涅斯帝。


    亚蒂的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大多时候，艾尔会比她还要早起，但偶尔也会有相反的情况。这种时候，就会是她为数不多的享乐时光。


    艾尔涅斯帝的睡脸在晨曦中逐渐清晰。原本就是张娃娃脸的艾尔在睡著时，更是毫无防备，因此多出几分稚气。尽管跟她同年，身材却依旧娇小，张开手臂一抱，便能分毫不差地把他收拢在怀中。


    「唔呵呵呵。啊啊，还是艾尔可爱……」


    轻轻靠近的指尖在他的脸颊上滑动。光滑的触感，指尖传来的丰润弹性。亚蒂的嘴逐渐难看地张开，却又忽然闭紧。


    「……可是，一离开视线范围，就马上乱来。」


    造成现在他们得在森林过日子的那场战役也是因为这样。他的行动总带著几分危险性，而且又偏偏因为他本人的能力卓越，所以往往没能深刻记取教训。虽然绝大部分他都会想出办法解决，但里头总涵盖只要稍微出差错，他就有可能转眼倒下的危险性。没错，正如这次的情况。


    「以后绝对不能放你一个人乱来。」


    下定决心的同时，亚蒂凝视他的侧脸。即使是她，也没有想过要试著阻止艾尔，因为通常都是徒劳无功。


    就这样望著艾尔的睡脸时，她心中涌现一股忍不住的冲动。她小心翼翼地把脸靠近，免得吵醒他。听到他细微的鼾声，一股连呼吸都会发麻的痒意窜过全身。虽然她差点就要噗哧笑出来，但依旧慎重地靠近，吻了他的脸颊。


    「嗯，艾尔好柔软……」


    自然而然地，她慢慢撑起上半身，把脸靠近他那令人联想到多汁饱满果实的唇瓣——


    因为双颊被牢牢夹住，她的动作被迫停下。稍微睁开眼睛一看，已经醒来的艾尔毫不掩饰他的无奈，按住她的脸。


    「……早安，亚蒂。你这是……？一早起床，突然想做什么？」


    「早安，艾尔。我要把你吻醒，所以你再睡一下下也可以哦？」


    「……唉。真是的，你在说什么啊。」


    一面发出叹息，一面按住亚蒂的脸，艾尔俐落地采取行动。双唇在瞬间交叠，又在瞬间分开。


    「好了，这样早安之吻也有了。你赶快起床吧，亚蒂。」


    于是在艾尔起身的期间，亚蒂的脸持续发烫，逐渐融化成笑容。她飞快起身，紧紧抱住他。


    「讨厌！艾尔！我好喜欢你！」


    亚蒂就这样一直发出「嘿嘿嘿」这类让人发毛的笑声，彷佛换了另一个人，艾尔看著她再度发出叹息。为了省事，他就这样乖乖地被抱著发呆。


    帐篷四周可以听到森林的细语，以及来自远方某处的野兽嚎叫。这里的风景很平静，让人几乎不觉得这里是魔兽的领域。


    「艾尔，我们回得去吧？」


    被抱著的艾尔一听到耳畔传来的呢喃，便慢慢地站起身，换他轻轻地抱住亚蒂。


    「一定会回去。当然还要带著伊迦尔卡与席尔斐亚涅一起。」


    「嗯。」


    艾尔在亚蒂的脸颊上留下一吻，走出帐篷外。


    「好啦！首先先准备早餐吧，然后再看今天要往哪里前进。」


    今天也一如往常，他们在森林中继续前进。自己做的地图增加了愈来愈多资讯，但他们依旧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某天，他们终于遇见了『那个』。那是一场让他们在森林中的未来产生激烈变化的相遇。


    ◆


    在森林中前进时，艾尔冷不防地停下脚步。


    他竖直耳朵聆听四周，再奔向附近的树干。当他静静地将身体贴在树上时，感受到一股细微的震动。


    「……很远、很重。恐怕是决斗级以上的魔兽。」


    「这次也要避开吗？」


    「基本上是，但我想掌握它的位置，上树梢找找看。」


    决斗级魔兽对于没有幻晶骑士，只有一副肉身的人类而言，本来是致命的存在，但这两人的战斗能力有点非常人所能及。对他们来说，并没有自己无法收拾的对手，只是因为要花点工夫，所以避开才是上策。


    艾尔与穿戴著下降甲胄的亚蒂手脚俐落地爬上附近的树木。视野一变得开阔，他们便仔仔细细地搜寻起周遭。终于，有个巨大的物体映入他们的眼帘。


    两头巨大的生物伴随沉重的脚步声在森林中前进。大小如艾尔所料，是足以分类在决斗级的程度。然而他们倒抽一口气，惊愕地瞪大双眼。


    从树枝缝隙间可以看到那巨大生物的模样。那些东西——居然长得像巨大的『人型』。


    「不会吧，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幻晶骑士？」


    「……不，不对，那不是。感觉不太对劲。难道那是……！」


    它们『头戴』巨大得简直可笑的兽类头骨。从大小判断，应该是使用决斗级以上的魔兽骨头。身上各处也同样穿戴像是用魔兽皮革或甲壳加工过的『装备』。光是这样看，的确像是风格独特的另一种幻晶骑士。


    但是，两者之间存在著决定性的差异。


    炯然有神、含著湿气的单眼来回逡巡，嘴边吐出温热潮湿的气息。部分裸露出来的手脚，拥有活生生的脉动以及肌肉的质感。


    没错，这些巨人是活的。并非藉由人力制作的机械巨人，是货真价实的本尊——『活巨人』。


    「……巨人。它们不是幻晶骑士……是活生生的、决斗级的巨人！！」


    这个认知给艾尔带来一阵战栗。


    他转生到这个世界已匆匆过了十八年。至今经历过的时光已让他彻底习惯能够使用魔法，并以巨大的身躯傲视万物的魔兽。


    从这点来思考，这的确并非不可思议的事。既然一般的野兽会巨大化，那么其中人型生物巨大化也是大有可能。


    但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将人为制造出的机械巨人当作兵器使用。对他们而言，巨人就是指人类拥有的最强武力——幻晶骑士，再没有其他。


    「没想到……巨人居然存在。不、不行啊……」


    因此，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巨人带给他们相当震撼的不协调感。艾尔紧紧握住亚蒂因混乱、不安而颤抖的手。他给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接著用动作示意那对巨人。


    「仔细看，那巨人身上穿的不是魔兽的壳经加工后做成的铠甲吗？换句话说，它们有工艺技术、有文化。说不定还有语言。」


    「……咦？嗯、是、是吗？咦咦！」


    艾尔眼也不眨地仔细观察巨人们的一举手一投足。


    巨人的身体因庞大而显得笨重，相对地也拥有不输体重的肌力，八成还施加过强化魔法。手上拿著貌似专门用来击打的棍棒。手指有五根，可预想其灵巧程度应该跟人类无异。


    铠甲大概是用魔兽的尸骸加工出来的成品。主要材料是骨骼、皮革、甲壳，没有看到金属类的零件。另外也有使用毛皮或羽毛做装饰的部分，从这点可以推知它们拥有装饰的概念及文化。


    在观察的过程中，艾尔的笑意愈来愈深。


    「太好了！亚蒂，我们来跟踪巨人。」


    「噫！？艾尔，你是认真的吗？」


    亚蒂不情愿地摇摇头。那是当然。如果对方只是一般的魔兽，怎样的家伙她无所谓。可是庞大到能与幻晶骑士匹敌的巨人——她根本不想去接近那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要是能把那巨人的铠甲弄到手……外壳说不定就有办法搞定。骨骼怎么办呢？要从它们身上『抽出来』的难度毕竟太高了啊。另外还有结晶肌肉，这部分也是个困难。不过，跟什么都没有比起来，难度已经大幅降低了哦。」


    「你怎么突然讲这些！喂，那可是活生生的巨人哦。你难道就不觉得……比方说……惊讶之类的？」


    怎么会接受得这么自然？亚蒂诧异地看著艾尔。艾尔竟然不是先感到震惊，而是首先从如何利用之类的开始思考，脑筋也转太快了吧。


    「它们的工艺技术到什么水准呢？说不定也有像锻造师这类的人？这样的话，跟它们套好关系，在各方面都会有所帮助。」


    「看来并没有喔！？艾尔，在你展现可靠之前，拜托先镇定一下。」


    的确，若巨人锻造师真的存在，感觉作业会比普通人更有效率。话虽如此，突然拜托巨大人型魔兽（推测）这种未知生物帮忙锻造，实在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行径。这世上应该没几个像他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吧。


    「巨人的确很具威胁性。可是比起我们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森林中徘徊，现在这样不是变得有趣了吗？来，我们走吧！」


    「完了，艾尔已经讲不听了。」


    即使面对的是种未知的存在，艾尔依旧是艾尔。


    订好目标，而且找到方法的他绝不会停下步伐。亚蒂很快就放弃说服，最后同意他的提议，于是两人开始悄悄地跟在巨人后头。


    不慎闯入广大魔物森林中的渺小异类。


    为了找回他们，再度前进森林的飞空船。


    住在森林中的未知种族——巨人。


    三者交织的邂逅，将会为令人畏惧的魔物森林——博库斯大树海，带来前所未有的强烈震撼。


    接续《骑士&魔法7》

 第五十话 紫燕骑士团结成

    在蓊郁的森林里，有两个巨大的存在行走著。


    他们的身高约十公尺左右。栖息在森林里，并拥有如此庞大身躯的巨大生物无一例外是魔兽。其中，这种尺寸的魔兽多半被归类为『决斗级魔兽』。这些巨兽们能够运用在这个世界名为『魔法现象』，特有的超物理性力量，使自身变得巨大，并且连同破坏力一并增强。


    但是，这两个存在又与魔兽相差甚远。


    毕竟他们穿著由魔兽的皮革、甲壳以及骸骨加工制成的『铠甲』。铠甲下包覆著肌肉发达的躯体，而且还用两只脚步行。


    没错，这两者其实是人形的巨大生物——也就是所谓的『巨人』。


    这座森林里有许多决斗级以上的魔兽活动，因此经常形成巨大的兽径。那两个巨人正是行走在由巨兽踏平的兽径上。其中一人戴著由魔兽头骨加工制成的头盔，底下巨大的单眼转动著。


    他手上握著由巨大木桩与石材组成的原始斧头——即使作工粗糙，光靠重量就足够发挥强大的威力——小心谨慎地迈步前行。


    相对的，另一个巨人则有著与『单眼』不同的特徵：他的身躯比前者大一圈，有一身健壮结实的肌肉，穿的铠甲也比单眼身著的更加讲究，各处可见形形色色的毛皮搭配而成的装饰。最大的差异则藏在头盔底下。那里是比单眼还小，却有『三颗』的眼睛。


    简而言之，他是『三只眼的巨人』。


    不像频频扫视四周的单眼，三只眼态度坦然地移动脚步。不久，有点落后的单眼连忙快步跟上。与此同时，三只眼的背部映入眼帘。


    他背著的东西非常引人注目：一个用魔兽皮革包起来的细长货物。单眼回想起内容物与获得它的状况，『开口说』：


    「……三眼位，这回可真走运。居然能毫发无伤地得到『污秽之兽』的甲壳。」


    被搭话的三只眼头也不回地说：


    「连块皮都没擦破，也太没意思了。吾可是为了战斗而前去。捡拾残骸应是眼下的职责吧？」


    「话虽如此，污秽之兽不晓得吞噬了几眼的勇者。思及此，总觉得百眼之眸依然看顾著吾辈。」


    这时，三只眼终于放慢脚步，额头上的其中一只眼睛转向单眼。


    「还有一件趣事。虽不知是何人，但却是并非吾的某人击败了污秽之兽。无论是人或是兽，皆为与勇者同格之敌。吾必定要会会彼……」


    三只眼的嘴角扬起一抹狰狞的笑意，单眼的表情则变得更加严肃。他只是一介侍从，没办法像勇者一样斗志高昂。因为他的勇气只有一个。


    「无论如何，此事得尽快向魔导师报告。加紧脚步。」


    说完，三只眼便转身继续迈开脚步。单眼也赶紧跟上去。


    沿著曲折的兽径走了好一会儿后，他们来到森林里一个空旷的场所。一个聚落出现在眼前，而且是跟他们一样的巨人所居住的聚落。


    聚落里有一些以树木为骨架，再盖上魔兽皮革当作帐篷的建筑物。其数量不超过十。看来这个聚落的规模并不大。


    但是，这里毕竟是巨人的居所，每个帐篷都非常巨大。


    那些覆盖的皮革都是用决斗级，或者是更上级的魔物为材料。应该说，要是不利用那种材料，就没办法做出能够容纳他们庞大身躯的居所了。


    从森林中穿出的两个巨人朝著聚落的中心前进。沿途看到他们的其他巨人，又招来更多同伴，人群逐渐聚集起来了。


    当两个巨人来到帐篷围起所形成的中央广场时，聚落里所有的巨人也已经围在一旁。他们全部加起来不到三十人。这里算是巨人族群中较为常见的、小规模的氏族聚落。


    三只眼环顾四周，然后使劲高喊道：


    「三眼位的勇者！此刻结束战斗，归还乡里！」


    像是在回应他的吶喊，村人们围成的人墙打开了一道缺口。有个巨人从缺口后方——这个聚落中最大的帐篷里缓缓走了出来。


    在场的巨人们，其实每个都长得很不一样。


    他们多数都拥有名符其实的庞大体型，但其中也有几个像是小孩子的小型巨人，性别也是有男有女。另外还可以看出一个显著的差异。那就是在场的巨人，眼睛数量都不太一样。


    其中混杂著单眼或两只眼的巨人。拥有三只眼睛的，包含刚回来的『勇者』在内只有两人。


    最后，一个巨人从大帐篷中现身。


    她穿著从魔兽身上搜集而来、颜色特别鲜艳的材料缝制成的华丽衣裳。正因为其他巨人只穿著由毛皮制成的朴素衣物，更突显出这个巨人的特殊之处。


    岁月在她露出来的脸上刻下无数痕迹。她的手脚比起其他巨人更加纤细，行走速度也很慢。完全就是一个年老的巨人族老妇人。


    然而，她那几乎要被皱纹埋没的『四只眼』却蕴含著深邃的智慧光芒，平静地注视著前方。


    三只眼屈膝跪下，盘起双臂。闭上两眼，只用额头上的一只眼睛仰望老妇人。他身边那个单眼的巨人也摆出相同的姿势，没有闭上眼睛。


    「『四眼位的魔导师』，战斗已结束，此刻归还。」


    老妇人用四只眼睛轮流看向他们，然后点头说道：


    「欢迎归来，勇者。汝等是否在战斗中获胜？」


    「不，未能获胜。」


    三只眼立刻回答。出乎意料的内容引起一阵哗然。


    「既然如此，汝得到什么？」


    「得到这个！」


    三眼巨人解开背后的行李。从里面拿出一个长著细长的角，看上去像是魔兽甲壳的物体。


    一看到那个，老妇人压抑不住地发出叹息。周围的巨人们顿了一下之后，也鼓噪起来。


    「噢噢，那不正是污秽之兽……」


    「竟然能葬送污秽之兽，如此骁勇！不愧为吾等之勇者！」


    「不过，这不是很奇怪吗？得其头角，为何说勇者未能得胜？」


    四只眼的老妇人不顾众人的喧闹，用锐利的眼神检视头角。三只眼的勇者开始对她说明：


    「魔导师，遗憾的是，葬送此兽者并非吾。此为它经某人击败后，吾从掉落于地上的遗骸取得之物。」


    「原来如此。是以非汝之胜利。不过，这依然不改汝决心正面迎战的事实。」


    他维持相同的姿势，接著说：


    「不仅如此。虽吾只拾回这一只，但原处仍留有多数尸骸。」


    巨人老妇瞪大眼睛。


    「……此话当真？究竟是何物能与那散播污秽之灾厄对抗？甚至击毙如此多数……」


    「吾亦未明。原处只留下污秽之兽的尸体。」


    老妇人不禁陷入沉思。其他巨人无视他们的对话，情绪激动起来。


    「污秽之兽当真被打倒了。这不正是好机会吗？」


    「不错！失去污秽之兽，卢贝氏族就不足为惧！」


    「使者。派出使者，召开新的贤人问答！」


    鼓噪亢奋的情绪，很快被四只眼的老妇人发出的呼喝压制下去了。


    「安静！吾等绝不能轻举妄动！」


    老妇人用手上的木杖使力敲向地面，如此劝诫众人。巨人们瞬间安静下来，又随即开始猛烈的反驳。


    「如今卢贝氏族失去污秽之兽，彼辈便不足为惧！」


    「那些并不一定是全部的污秽之兽。何况吾等氏族人数不及对方，绝不可轻敌。」


    老妇人慢慢压下这些不满。在阻止愈发昂扬的战意后，她便不再多说什么。没多久，巨人们也渐渐冷静下来。一个巨人突然开口道：


    「魔导师您也明白，彼等配不上王位。过去那场贤人问答，其氏族并未满足百眼的选定。如此暴行实在令人无法认同。吾等早晚必将重启问答。」


    老妇人微微眯起几乎埋没在皱纹里的四只眼睛，再次仔细思考。


    「诸位听好了，超越四眼的魔导师只余老身一人。若献上眼瞳便能解决此事，老身亦不会有所踌躇。然而，老身年事已高，而后继之眼瞳尚未全开，无法轻易献出眼瞳。」


    她环视众人，视线停在某一点上。四只稚嫩的眼瞳接触到她的视线，隐约显露不安的神色。


    受到劝诫的巨人们同时陷入沉默。这时，一直默默倾听的三眼勇者站了起来，定睛直视著老妇人。


    「魔导师，此事应该通知其他氏族。或许其他开眼者也会出现。」


    「稍安勿躁，勇者。岂能重蹈覆辙？过去即使集合诸氏族之力，吾等亦未能阻止卢贝氏族之暴行，甚至彼此仇视。」


    三只眼的勇者完全无法反驳。他不能随口说出『敌人的敌人就是同伴』这种话。况且，过去也曾发生过即使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们依然未能携手合作的事实。


    「确实有某人做出这番惊人之举。不论彼为何人，想必不会就此保持沉默。目前时机之眼未开……请诸位耐心等待。」


    见众人完全冷静下来后，四只眼的老妇人举起头角，严肃地宣告：


    「三眼位的勇者，此刻应赞扬汝之英勇。仅以此污秽之兽头角，为汝之荣耀增光。」


    「是。百眼明鉴！」


    三只眼的勇者恭敬地接下老妇人递来的魔兽头角。虽然只是从尸体上捡来的东西，经过对答后，还是正式认可为他的战功了。能将自己打倒的魔兽的一部分装饰在身上，对巨人们来说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他接过头角后，将它高高举起。


    「此为从尸体上拾来之物。不过！下次吾必将之亲手击毙，装饰于吾身！！」


    巨人们也随即附和他的吶喊。


    「勇者！勇者！勇者！！」


    互击双拳，脚踩大地。


    巨人们发出的吶喊撼动了大气，响彻四面八方的森林。


    ◆


    两道视线静静地注视著巨人们几乎可说是被疯狂气氛所笼罩的光景。视线来自于聚落周围的树上，紧贴在树干附近的人影。


    那两个人影比疯狂的巨人们小了许多，是普通的人类——艾尔和亚蒂。在森林里遇到巨人后，他们利用身为骑士所学的对魔兽技能，悄悄地跟踪他们来到这里。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蒂抱著艾尔的手臂多加了几分力道。眼前的光景令她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这真是太惊人了！先不管巨人们会说话这件事……」


    不只亚蒂，连艾尔也露出吃惊的神情。原因无他——


    「……我们居然也『听得懂』。」


    巨人是与艾尔他们人类相差甚多的存在。


    话虽然这么说，既然是人形，并且拥有知性与文化，那么通晓语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最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对话的语言和艾尔他们所使用的非常相似。相似到虽然多少有些差异，但马上就能理解的程度。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我还以为他们是有点像人的魔兽，可是不对……」


    亚蒂也是身经百战的骑操士。如果是与魔兽交手，不管是决斗级还是师团级，她都不会退缩害怕。因为尽管它们的破坏力相当具有威胁性，但还在能够理解的范围。


    不过，眼前的景象就完全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她心底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感情。


    「这就表示我们有可能进行对话……说不定他们也会接受要求？」


    「咦咦！？你该不会想跟那些生物对话吧！？」


    听见怀里的艾尔没头没脑地做出这番发言，亚蒂的表情转为惊讶。


    「我当然不会在无法确认安全与否的情况下行动。不过，这在紧要关头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吧。」


    「话是这样说啦……」


    亚蒂放弃思考答案，再次紧抱住艾尔。艾尔不是很在意亚蒂犹豫的样子，竖起耳朵倾听吵成一团的巨人们在说些什么。


    「你看，他们举起的那个头角，就是虫型魔兽的壳。呵呵呵呵，原来叫作『污秽之兽』啊。哈哈哈，我的敌人，我记住你了。」


    「这部分就听得这么清楚……」


    亚蒂傻眼到极点，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你真是的！他们可是长得像人，又跟决斗级魔兽一样大的巨人哦？而且还会说话！简直乱七八糟。你就一点都不觉得……恐怖或恶心吗？」


    「完全不会，我反而想进一步瞭解他们。必须尽快掌握利用方法才行。」


    见艾尔到这时候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亚蒂开始觉得为了这种小事惊慌失措的自己很傻。也因此，她迅速地挥去心中的不安，冷静下来后，开始有余力观察巨人。


    「我总觉得很奇怪。他们的说话方式好像……很古老？有点听不太懂。」


    「虽然跟我们的语言很类似，但还是有所不同吧。」


    就在他们观察的这段期间，巨人们也结束聚会，三三两两离开广场。有的巨人回到帐篷里，有些则回去继续工作。


    艾尔看著他们四散离去，盘起双臂，开始烦恼起来。


    「好了，该怎么和他们接触呢？就算对方会说话，可是行动看起来相当粗鲁。完全想不出理由将他们的行动解释成友好的表现……」


    「呜呜……你果然是认真的。」


    「那是当然。他们说不定拥有某种技术，而且还能交谈。这样修好幻晶骑士的可能性就一口气提高了。」


    请巨人帮忙修理，确实比让矮小的人类来做更有效率。话是这么说，一碰面就拜托拥有未知文化的巨大人形魔兽（推测）进行锻造工程，这点子未免太疯狂了。


    说穿了，艾尔的判断标准还是在于是否能对深爱的幻晶骑士派上用场这一点。虽说不择手段也要有个限度，但要是没有这份胆大妄为，也不可能贯彻他的生存之道。


    先不论对巨人的看法，亚蒂不安地偏著头问：


    「会那么顺利吗……？」


    「我也是碰运气。但就算失败了，也可以确定他们就是敌人，并不会白费。」


    亚蒂觉得问题好像不在那里，但她已经放弃吐槽了。而且，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也是事实。必须有所行动。


    「总之，我们应该多搜集一点情报。最好能先瞭解他们的生活文化，再来决定要进行交涉或是敌对。」


    「那要潜入吗？」


    艾尔点点头。


    「没有必要突然从正面闯进去。先等到晚上再偷偷潜入吧。」


    考虑到与巨人的体格差距，他们大可现在就偷溜进去。不过，他们还是保有所剩不多的谨慎，决定等到夜晚较为有利的时机再展开行动。即使如此，亚蒂仍莫名地感到不安。


    「希望他们懂得锻造技术，而且还愿意帮助我们，再顺便拜托他们回收伊迦尔卡……」


    相反的，艾尔已经忙著打起如意算盘了。


    ◆


    太阳西下，夜幕垂落森林。细细洒落的月光下，不知名野兽的长嚎在林木之间回荡。


    巨人聚落的样貌与白天恰好相反，一片寂静无声。如同艾尔所料，巨人们也有晚上睡觉的习性。


    两个人影步履轻快地穿梭于聚落各处的巨大帐篷所投射下的黑影之间——正是艾尔和穿著空降甲胄的亚蒂。


    他们与帐篷比起来实在太小了，也因此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处走动，更运用强化魔法以飞也似的速度行动。几乎不可能在这样的黑暗中察觉他们的存在。


    最后，他们靠近了某个帐篷，从底部抬头仰望。


    「感觉我们这样，好像变成钻来钻去的老鼠。」


    「我们的目的也不是偷吃食物。不过，就让我们偷点情报回去吧。」


    艾尔一比出手势作为信号，亚蒂就利用空降甲胄将帐篷的一角举起。两人悄悄地钻入巨人的住处。


    帐篷里没有灯光，触目所及是一片漆黑。顶部虽然有空隙，但由于是双层构造，所以光线几乎无法进入。再加上出口的帷幕也放了下来，更彻底遮住月光。


    两人竖起耳朵，听见从黑暗深处传来巨人们低沉的鼻息。呼吸声很规律，而且毫无动静，足以判断他们睡得很沉。


    「什么都看不见。」


    「唔……看来比想像中还要棘手呢。」


    两人压低声音讨论著。在这样绝对的黑暗中，也别谈什么调查不调查了。不管巨人们睡得再熟，要在这种情况下点灯也令人踌躇。眼下他们真的束手无策。


    「是也可以摸索著调查啦……」


    「太危险了……而且也不知道巨人躺在哪里……」


    在这片黑暗中不小心让巨人惊醒的话就太危险了。虽然两人又试了一些方法，结果还是不得不放弃调查，又从帐篷的缝隙间钻了出去。之后，只剩下同样的黑暗与规律的呼吸声。


    ——原本应该是如此，但呼吸声却突然停止了。


    黒暗中传来一个强大的存在坐起身的动静。他完全藏起庞大身躯的气息，有如野兽一般悄悄展开行动。


    这时，离开帐篷的艾尔和亚蒂正在月光下苦恼著。


    「我想得没错，巨人们在晚上睡得很沉，可是要在完全的黑暗中进行调查实在很困难。」


    「那下次要在白天的时候潜入吗？」


    「也只能这样了。虽然会伴随一定的危险。该怎么办呢……啊……」


    就在艾尔烦恼著下一步该怎么走时——一道巨大的黑影挡住了微弱的月光，将他们包围住。


    两人飞快地抬起头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从帐篷里探出身体的巨大物体——的头部。


    那个物体光是头部大小就超过艾尔的身高。除了巨人以外，不可能是其他东西了。他背光的脸上有三个眼瞳，反射出地面照来的光线而闪闪发亮。


    ◆


    巨人族的一员『威鲁托斯勇者三眼凯尔勒斯』眯起额头上的眼睛，细细凝视著脚边的小生物。


    他们看起来像直接将自己缩小后的模样。他认识这些生物，而且也知道『饲主』是谁——


    「『小鬼族（哥布林）』为何出现于此？……莫非尔等是卢贝氏族饲养的小鬼！！」


    「咦？」


    就算语言本身听得懂，但是艾尔他们却无法理解内容。巨人也不管两人陷入混乱，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放在附近的武器，从帐篷里冲了出来。


    「看来失去污秽之兽对卢贝氏族也是重大打击！不过，居然派出区区小鬼到处刺探，简直有眼无珠！！」


    「不不，我想你认错人了。」


    「艾尔！？现在不是悠哉回答他的时候吧！？」


    忍不住想要解释的艾尔还来不及说完，一根巨大的棍棒就朝著他们挥下。体积和重量皆相当惊人的的巨人族武器刨起大地，有如爆炸似的沉闷响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即使在昏暗的黑夜中，仍然能够清楚感知石斧散发著惊人魄力。巨人的三个眼睛瞪著在阴影中小小的小鬼族们。下一秒，他手臂的肌肉鼓起，气势汹汹地挥下石斧。


    那是被授予『勇者』称号的巨人凭藉过人臂力使出的一击。小鬼不可能逃过挟带压倒性破坏力挥来的棍棒。


    ——不过，那是指一般小鬼族的情况。


    他的对手是弗雷梅维拉王国最强的疯狂骑士团——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和其弟子之一亚黛尔楚欧塔。


    他们甚至不需要使眼色就已将铳杖握在手中，魔术演算领域中的魔法术式也展开完成，接著出现不晓得使用了多少次、他们极为熟悉的魔法现象。这段过程实行起来已经和思考同样快速了。


    空气被集中、压缩。获得高压的空气团块顺从术式的引导有指向性地发射。『大气压缩推进』的魔法推著艾尔和亚蒂的身体飞了出去。


    紧接著，巨斧砸中他们刚才还站著的地方。与巨人体型相衬的武器超出人类身高，以爆发性的威力刨开大地。轰隆巨响唤醒了沉睡中的巨人们。


    「唔！？」


    勇者的三只眼并非虚有其表。其眼角余光准确捕捉到了比落下的攻击更早一步逃离的小鬼族。他不禁瞪大眼睛。惊愕的表情被地面扬起的尘土遮住了。


    「区区小鬼族竟能躲过吾之一击！？」


    他是勇者——在氏族中冠以最强称号者。区区的矮小小鬼族居然能躲过他的攻击。眼前的事实令他十分恼火。


    他咬紧牙关，就那样弯下腰一口气往前冲。穿过烟尘，一个箭步拉近与逃往黑暗中的小鬼族之间的距离。


    ◆


    不等满脸怒容的巨人冲过来，艾尔和亚蒂就转身跑了。


    「唔，真想不通。我们明明就不是什么小鬼族。」


    「啊啊，真是的！那种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要怎么办！？」


    巨人的步伐很大，光是跑动就能达到相当恐怖的速度。眼看就要追上运用大气压缩推进魔法，如同子弹般飞奔而出的两人了。


    「暂时撤退。往森林走！」


    两人丝毫不放慢速度，一个劲地朝著树木间的黑暗深处跑去。


    巨人也毫不减速地追在后头。但是，在冲进森林里不久后，他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呜！？可恶！」


    即使有他的眼睛，想追捕逃入夜晚森林中的『小动物』依然十分困难。何况那些小动物的速度如此敏捷，更不可能抓到。


    他凶神恶煞般狠瞪著黑暗的森林。小动物在黑暗中奔走发出的细微声响与林木的风吹草动融成一体。


    「……居然能从吾手中逃离。小归小，也不可轻敌吗？」


    他脸色凝重地继续瞪著森林，最后还是摇一摇头回到聚落。


    在聚落里，听到声音而醒过来的巨人们正等著勇者回来。四只眼的『魔导师』老妇人站在人群中央。


    「勇者，在如此深夜制造骚动，究竟怎么回事？」


    「魔导师，不知为何有几只小鬼族在此四处刺探。恐怕是卢贝氏族的眼线吧。」


    「什么……！」


    巨人们顿时为之哗然。四眼的老妇人闭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


    「……小鬼族。不可能有其他饲养那物的氏族。想不到彼等竟然会依赖那种眼睛，真是丢人。那些小鬼们到底在哪？」


    「彼辈的脚程异常迅速，被逃掉了。吾被授予勇者之称号，真是何等失态。」


    勇者屈膝跪地，仅留一只眼睛睁开。手中握紧的石斧发出咯吱声响。老妇人摇摇头。


    「事情已过，汝勿如此介怀。污秽之兽一死，消息早晚会传出去。只不过，没想到卢贝氏族那些家伙竟然派出小鬼族行动。说明事情已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吗……」


    「魔导师，卢贝氏族那些家伙不可能坐视不管。或许不只有小鬼族来到此地。」


    老妇人点头同意他的说法。既然小鬼族出现在这里，就表示控制他们的人也在附近。他们深信卢贝氏族的巨人就躲在森林里的某处。


    「愚蠢。卢贝氏族急了吧……诸位！派出使者。必须通知邻近的氏族这个消息。」


    「魔导师，您的意思是……！？」


    围著勇者和老妇人听取对话的巨人们发出沉吟。


    「如今眼瞳已开。必须在卢贝氏族有所行动之前，聚集诸氏族开启贤人问答。不容迟疑。请诸位进行准备。」


    老妇人话一说完，巨人们便大吼著响应。吼叫声撼动森林，惊得林中鸟儿们一齐飞起。小小的人影像是被那股狂躁所驱赶一般，飞快地穿越森林。


    ◆


    自那一夜之后，巨人聚落以往的气氛为之一变。


    「准备狩猎！」


    「整备铠甲！要在问答中展现吾辈英勇！！」


    为了获得食粮而出门狩猎，这件事和平时没有区别。只是行动变得醒目且频繁。捕捉来的猎物量比平时增加了好几倍。


    此外，他们更积极地狩猎平时不常当作目标的魔兽。例如具备坚硬的甲壳，躯体较巨人们更加庞大之物；或者是以惊人的耐久性著称，为了狩猎它们得费好一番劳力和耐心的种类。净是挑这种和所费工夫相比得不偿失的强敌。


    巨人们组成队伍，不屈不挠地攻击那些棘手的猎物。极力避免伤及甲壳。瞄准它的甲壳空隙和少数弱点，花费大量时间不断攻击。仗势庞然巨体的魔兽也渐渐虚弱，最后在倒下时激起地面一阵晃动。


    「好，给我拉！！」


    巨人们吆喝著一齐拉起猎物，将魔兽的巨体移到并排摆放的圆木上，再用魔兽毛编织成的强韧绳索拖行。


    就算巨人再怎么强而有力，要想搬运超越大队级的魔兽也有困难。庆祝的凯歌与搬运沉重尸体的吆喝声，在森林里回荡。


    凯尔勒斯氏族的聚落本来就没有那么多住民。眼下多半都出发狩猎了，另外也有少数人分头向其他方向前进。


    他们带著的行李并非狩猎用，而且数天到数周内不会回来。他们的身分是使者，被派去拜访其他住在森林里的氏族。


    至少需要聚集六个以上的氏族才能举行贤人问答。这一群使者以较小的氏族为中心，展开游说行动。


    「大丰收！各位，再加把劲！」


    打来的猎物被搬回聚落。巨人们不分男女，动员了所有人出门狩猎。接著，解体猎物同样是全员出动。


    停止心跳的魔兽，失去了强化魔法的支撑而变得脆弱，因此解体也意外变得容易许多。巨人们驾轻就熟地分离甲壳并剥去外皮，然后把肉切开来。


    外皮鞣制成皮革，削光肉的骨头并列摆在一起。除了当天拿来做粮食的肉以外，剩下的都做成肉乾。一般情况下，巨人会将当天猎到的猎物直接吃掉。制作保存食物的理由并不多，其中之一就是为了准备所谓的贤人问答。


    他们默默地将猎物加工，整理得差不多以后，就拿起甲壳和皮革回到各自的帐篷。准备将狩猎时就穿在身上的铠甲和毛皮，利用那些刚狩猎到的材料进行强化。


    换掉用旧了的部分；交叠起甲壳和皮革，制作兼具持久度和柔软性的装甲；将兽毛舍合成丝线，时而用魔兽的腱取代丝线，把材料缝合起来。


    加上大队级魔兽的材料后，他们的铠甲变得更加坚固了。他们相信亲手捕获魔兽，再使用其身上之材料做成铠甲，才能被百眼所认可，并为他们带来强大的力量。


    巨人族以自己的方式，踏实地进行准备。


    ◆


    黎明时分，博库斯大树海渐渐被红色的日光照亮。森林中各式各样的动物们纷纷从巢穴里探出头，开始一天的活动。整座森林充满小型魔兽们发出像是轻语般的声响。


    那安详的旋律传入耳中，让艾尔自然而然地睁开双眼。繁茂掩映的枝叶立刻映入眼帘。他正躺在一棵森林里随处可见的大树上。


    艾尔大大地伸一个懒腰后便开始活动，快速地从边缘探出头观察树下的情况。这段期间，注意到他醒来的亚蒂也扭动著身子爬起来。她倏地伸出手臂，抱住探查树下情况的艾尔。


    「……艾尔……怎么了吗？」


    「附近没有异状。鸣报鸟也还在睡。」


    他们睡眼惺忪地交谈，两人所在之处是一个由树枝和树叶所编织成、像是鸟巢的地方——应该说，那就是真正的鸟巢。


    只不过，端坐在鸟巢正中央的，是一只双翼展开不会少于十公尺的巨鸟。它当然是一种决斗级魔兽。偏偏他们就闯入决斗级魔兽的巢穴里，把魔兽本身当成枕头一觉睡到刚才。


    这样的行动用鲁莽都不足以形容，但他们可不是没来由地做出这种行为。这种巨鸟在魔兽中算是性情比较温驯的种类，而且不会把人类当成饵食。


    还有更有趣的一点，它对不构成威胁的存在毫不在意，可是只要稍微感觉到一丝威胁，就会敏锐地立即做出反应。在那个时候会发出强烈的鸣叫声警告同族，因此被命名为鸣报鸟。艾尔他们反过来利用这样的特性，把它当作警报装置兼羽毛枕。


    他们甚至将空降甲胄也带进鸣报鸟的巢里，姑且算客气地放在鸟巢边缘的位置。甲胄没有覆上外罩，做好随时都能乘上去的准备。


    就算魔兽可以利用，他们本身也没有因此松懈。


    他们仍处于刚睡醒的昏沉状态中。就在这时，鸟型魔兽微微显露出紧张的气息。它睁开前一刻还很迷茫的圆眼，开始匆忙地转动脑袋。两人于是再次从鸟巢边缘探出头。树木间隐约可见巨大人型的身影。一发现那身姿，他们又慢慢把头缩回来。


    「嗯——巨人们这几天一直在森林中到处走动呢。果然是在找我们吗？」


    「那样也太死缠烂打了吧……看起来更像是在一个劲地狩猎魔兽。我们可能正好碰到狩猎频繁的季节。」


    两人双手抱胸，努力思考著，却依然得不到明确的答案。之前的调查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收获，因此他们也无从得知与巨人有关的知识。


    但不管原因为何，巨人们频繁活动的状况还是很麻烦。即使树海再怎么广阔，也无法保证哪天不会正面碰上，而一旦碰上了，肯定又会不由分说地遭受攻击吧。


    「我们不瞭解状况，这样很不妙。手里的牌太少了。」


    随著巨人渐渐走远，鸣报鸟的紧张状态也缓和下来。艾尔抚摸著它的翅膀代替慰劳，而巨鸟只是瞥他一眼，然后就不感兴趣地阖上眼睛，实在是有够我行我素的生物。


    「那么，差不多得考虑一下该怎么把对方的牌抢走了呢。」


    「而且不处理一下那些巨人，各方面都会很麻烦的说——」


    两人背靠著巨鸟，开始讨论今后该如何行动的各种方案。


    ◆


    和艾尔他们所在之处稍微有段距离的森林中，三眼巨人的勇者一如往常大摇大摆地走著。正因为被授予了勇者的称号，他在狩猎时总是打头阵。


    他的三只眼瞳在林木间扫视著，然后发现了野兽的踪迹。想要找出之前那些小家伙们的踪迹是很困难，但作为猎物的魔兽的痕迹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在巨树根部附近散落著粪便。那么，排出粪便的生物当然就在树上。巨人沿著树干抬头往上看，很快就发现树枝编成的巢。


    「鸣报鸟吗……好。」


    他知道住在那个巢里的魔兽是什么。那种猎物对巨人而言虽然填不饱肚子，但它的羽毛能拿来装饰。既然要参与贤人问答，铠甲的装饰必不可少。毕竟铠甲的价值不只在于坚硬度。


    这么一想，勇者抓起附近地面上一块合手的石头。


    几乎是同时间，鸣报鸟猛地睁开双眼。


    它嘴里立即发出大音量的『警报』。在近处受到宏亮鸣叫声直击，把艾尔和亚蒂吓得往后栽一个跟头。鸣报鸟同时展开双翼，毫不犹豫地飞离巢。


    下一秒，一颗急速飞来的石块就贯穿鸟巢。石块将路径上的枝叶全部贯穿，打出一个笔直的空洞。威力简直令人傻眼。


    「亚蒂！」


    尽管还没从耳鸣的状态恢复过来，艾尔和亚蒂还是强行展开行动。亚蒂跳上留在巢中的空降甲胄后就立刻启动，再跳到附近的树枝上。


    「投掷啊。这个森林中会使用道具的生物可不多。」


    他瞪大眼探查地面的情况，很快就看到罪魁祸首——某个恨恨地盯著鸣报鸟飞离的巨人。


    「偏偏在我和艾尔休息的时候！不放过这家伙也没关系吧？」


    「嗯，这也是个好机会。我们去跟他谈谈。」


    亚蒂气呼呼地说著，艾尔则是回以凶暴的笑容。随后，他们轻巧地从树枝上跳下去。


    「鸟的反应还是那么敏锐。距离太远果然不好打。」


    目送著发出尖锐鸣叫逐渐远去的巨鸟，三只眼的勇者咂了咂舌。鸣报鸟那强烈又有特色的鸣叫会警告同族危机到来。这段时间内它们的戒心会更强，也更难以狩猎。


    既然失手了，那也没办法。巨人正想迈步离去时，一声轻响忽然传入他耳中。他随即环顾四周，然后发现了站在树枝上的小人影。


    「……小鬼族（哥布林）！没想到竟然躲在这种地方。」


    三只眼瞳灿然生光，勇者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同时，艾尔也注意到某个事实而眯起眼睛。


    「我听过那声音，看来跟那时候是同一个巨人呢。这也算是有缘。」


    「真可谓侥幸。竟然还能得到洗刷污名的机会。不在此时雪耻，更待何时！」


    巨人全身涌现出惊人的气魄。不为了狩猎，完全是为了战斗而蓄势待发。


    「小鬼族，离开了饲主身边，汝便气数已尽。」


    「真是难沟通。上次不是告诉过你，我们不是被人饲养的吗？」


    见艾尔毫不胆怯地反驳，勇者的笑容消失了。他目测著距离慢慢前进，瞪著树枝上的小鬼。


    「倒是挺伶牙俐齿的。难道汝想说汝是『走散』的吗？那又何必四处刺探？」


    「只是想稍微瞭解关于你们的事情而已。」


    「吾不明白。那种事情去问汝辈的饲主即可。不过……汝也无法再开口多言。」


    巨人慎重地缩短距离，踏出最后一步。同时，挥出的石斧将树枝砍得粉碎。


    艾尔抢先一步纵身跃入空中。巨人的石斧则猛地向上反挑，像是要交换位置一样追上艾尔的动作。在空中的艾尔则靠著『大气压缩推进』魔法，硬是改变飞行轨道。于是石斧再次挥空，徒然砸进地面。


    「悉数避开了吾的攻击！区区小鬼族还挺有两下子，不过！」


    「真是的，巨人这种生物就会靠蛮力。你们的语言是装饰用的吗！？」


    石斧拥有能够轻易击倒巨大魔兽的威力，却明显不适合用来对付小巧又灵活的对手。但尽管数次攻击都被避开，巨人仍不断挥动石斧。


    随著向前踏出的脚挥出的攻击，被艾尔理所当然地避开，但他在那时察觉到异状。有什么不对劲——他马上发现了原因。巨人的三只眼仍锁定著他的身影。


    巨人并不只是眼睛多而已，那也让他们的视野更加宽广，并赋予优秀的动态视力。他仍盯著猎物，也就是说——


    「！！」


    原本应该挥空的石斧，突然像生物一般扭曲轨道，第三次袭向艾尔。艾尔立刻用『大气压缩推进』进行移动，但可怕的是，追在他身后的石斧也改变了轨道。


    勇者的脸因笑容而扭曲。他挥动石斧的时候刻意放轻力道。藉由控制势头，灵活自如地操纵石斧。瞄准的是目标移动后产生的破绽。


    再怎么放轻力道，那也仅是就巨人的标准而言。万一艾尔被石斧砍到，他不可能全身而退。能够随心所欲地挥舞这么重的巨大石斧，正是拥有强大臂力的巨人才办得到的绝技。


    石斧呼啸著逼近艾尔。面对杀到眼前的庞大质量，不知艾尔究竟在想什么，居然将铳杖转向正面。难道打算用纤细的铳杖抵挡巨大的石斧吗？那只能说是自暴自弃了。


    即使如此，他也朝石斧挥出铳杖——剎那间，空气从那里爆炸。急遽而猛烈的强风将艾尔的身体如树叶般吹出去。聚集而来的空气达成作为缓冲材料的任务，让他逃到交锋的范围外。


    「『真空冲击』……这个魔法也好久没用了呢。」


    艾尔在空中翻一个身，再利用『大气冲击吸收』的魔法轻轻降落到地面。


    「什么……！？」


    见到这一幕，就连勇者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只靠敏捷度躲开攻击的话，他还能理解，但是怎么可能从正面接下巨人致命的攻击后，还能活下来？


    眼前的事实强烈到足以打破勇者对小鬼族的成见。巨人甚至忘记举起石斧，突然眉开眼笑地说：


    「居然……哈哈！居然能回避吾那一击！呵呵，哈哈哈！小鬼，吾必须向汝道歉！纵然汝身为小鬼族，却是称得上勇者的战士。那么，吾也将不负勇者之名，全力战斗！百眼明鉴！！」


    他承认了。他不得不承认艾尔不是普通的小鬼族，是不可掉以轻心、值得使出浑身解数对付的敌人。


    正因如此，三眼位的勇者摆出了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架势。


    「……真是自作主张。完全没办法沟通。好吧，那么就算硬来，也要让你听我说话。」


    相对的，艾尔终于到达某种死心的境界。如果彼此能沟通，他原本是打算耐心交涉的。凭著他优秀的谈判技巧，应该不难避免动用武力的结果。然而，眼前的巨人却莫名其妙地擅自认定某些事情，斗志反而更加高昂。根本不像能沟通的样子。


    让这种战斗狂听人说话的手段只有一个。


    「巨人，在战斗之前，我只有一个要求。」


    「在战斗中谈话不合规矩……不过，毕竟对手是小鬼。好吧，那即是汝最后的话语。汝要仔细考虑。」


    三只眼的勇者将石斧扛到肩上，傲然俯视艾尔。


    若是巨人之间的战斗，双方会在开打前结束交谈，一旦战斗开始，言语便是无用之物。但是，对手是巨人所谓的小鬼族。也许是关系到强者的从容或自尊，让三眼巨人产生听他说一句也行的想法。


    巨人点头同意后，艾尔以极为轻松的口吻说：


    「我们换个地方吧。」


    「……什么？」


    允许他说话的是巨人。而他以这样显然感到吃惊的样子反问，有失体面。即使如此，接下来的话语更是令他大吃一惊。


    （插图）


    「前往你们的聚落，在大家面前战斗吧。」


    巨人不明白他的话中真意，一时哑口无言。就算勇者再怎么斗志高昂，也敌不过心里产生的疑惑。


    「像这样徒劳的战斗，就应该一次解决。来，请你带路吧。」


    听到令人怀疑自己耳朵的要求，勇者第一次正眼打量这小生物。


    小鬼族的样貌和巨人族相似，只是小到一不注意就会踩死的程度，但不管他再矮小，也配得上『勇者』的称号。这点是连勇者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好吧。同为勇者之间的问答，必须让众人亲眼见证才行。」


    勇者短暂思考片刻，然后郑重地点头答应。


    ◆


    过了不久，聚落里的巨人们看到没多久就回来的三眼勇者，不禁诧异地问：


    「三眼位。怎么了？竟然会空手而回。在狩猎途中闭上眼了吗？」


    他们心里觉得奇怪，而后因为勇者的回答引起了更多的惊讶。


    「吾将进行贤人问答。请诸位见证。」


    「什么！？都尚未派出使者。究竟是怎么回事……！？」


    巨人们慌张地寻找勇者的对手，然后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勇者的背后有个小小的人影，毫无惧意地跟在他身后。


    巨人们完全无法理解。他们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忐忑地向勇者问道：


    「难道……贤人问答是指和那边的小鬼族吗！？」


    「正是。」


    「愚蠢！！三眼位，汝瞎了眼吗！？」


    「不对。彼足以被称作勇者。其实力将会在之后的问答中展现。」


    看见勇者突然精神错乱似的，巨人们不知所措地彼此对视。究竟该如何说服如此顽固的勇者？在这极其微妙的气氛中，救世主出现了。


    那就是身披华丽装饰的四眼老妇人，四眼位的魔导师。老妇人来到巨人们的前面，定睛注视勇者。


    「勇者。事情吾已听说了。这个小鬼当真值得问答吗？」


    「赌上吾之眼。」


    勇者屈膝跪地，闭上双眼，仅留一只眼睁开。看到他的举动，听闻他的话语，老妇人不禁发出沉吟。他刚才发下了巨人族最上位的誓言。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能看出他内心抱持多么坚定的确信。


    「既然说到如此分上，老身也不会再阻止。接下来只要再向百眼询问……」


    「不，请等一下。请你们不要擅自讨论决定。」


    就在巨人们几乎要勉强接受的时候，一个不同的意见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插进来。老妇人睁大了皱纹下的眼瞳，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个小生物尽管被巨人们包围著，却仍显得从容自若，毫无惧意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巨人料想到这可怜的东西会开口讲话。虽然不晓得勇者是怎样的心血来潮要求举行贤人问答，但他们都坚信小鬼族仅仅是即将被踩死的存在。


    不过，这样的认知也到此为止了。


    「这是决斗。那么，我要提出在这场战斗获胜时的『代价』。」


    巨人们的表情顿时变得难以言喻。这个小东西要和他们的勇者交手——竟然还扬言自己打算取胜。


    「好，汝说吧。」


    「勇者！？」


    「彼在小鬼族中必定是勇者。那么，这场问答确实足以奉上百眼见证。若彼得胜，亦当给予回报。」


    巨人们的视线，在勇者和艾尔之间快速来回。任谁也没料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在此时期——广召众多氏族举办贤人问答的时期，究竟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


    只有勇者一人神色自若地站在那里。


    「我在战斗中获胜时，希望你能好好听我说话。」


    「什么？」


    虽说如此，听到这太过出人意料的要求，就连他也掩饰不了讶异的表情。


    「我完全不瞭解你们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明，总是被你否定，不肯听我们说话。既然你们也拥有语言，至少让我们好好坐下来谈。」


    「……那样就行了吗？这可是勇者之间的问答喔。」


    相较于困惑的勇者，艾尔挺起胸膛点头。


    在一旁从头到尾看著的老妇人，眯起埋在皱纹下的四只眼瞳。这个小小的勇者，和卢贝氏族饲养的小鬼族完全不同。不靠『幻兽』帮助就想与巨人战斗，这种事简直前所未闻。那么，这和族人们所设想的状况或许有些不同。


    老妇人掩饰心里的疑惑，严肃地宣告：


    「……准备已完成。即将于此刻奉上百眼见证，举行贤人问答。勇者啊，报上名来！」


    她正式宣告了决斗开始。巨人们之间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紧绷。问答开始之后，就没有介入质问的余地了。


    勇者深深吸一口气，将石斧刺入地面，挺起胸膛道：


    「吾乃威鲁托斯勇者三眼凯尔勒斯！恳请百眼明鉴」


    然后，他捧起爱用的石斧。即使对手是矮小的小鬼族，他也丝毫不打算放水。那么做没有意义。因为这个小鬼就算以巨人为对手，依然毫不畏惧。


    「我的名字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只是个骑士团长。」


    他两手拿起小小的刀刃为证，目不转睛地看向勇者。


    于是，以互相报上名号为开端，两名勇者同时冲了出去。

 第五十一话 银凤骑士团的选择

    巨人族中的其中一氏族——凯尔勒斯氏族的聚落如今正被一股不寻常的热气笼罩。起因是在众人忙著准备贤人问答的当下，突然举行的一场勇者之间的问答。


    巨人们不分男女老幼，全都集结到聚落中央的广场上。在人群中心的是被授予勇者称号的三只眼巨人，以及身高不到他膝盖的人类少年。


    一场差异甚钜的对决即将开始——


    正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里的时候，穿著空降甲胄的亚黛尔楚悄悄地潜入了聚落。


    三只眼的勇者与艾尔涅斯帝的每一次交锋，都会引来巨人们激昂的吶喊。亚蒂则是偷偷地从巨人群体的背后关注战况。


    巨人挥动的石斧攻击令大地晃动，艾尔涅斯帝则是不停来回奔走以避开他的攻击。以甲胄的手掌举到额前眺望的亚蒂忍不住嘀咕：


    「艾尔该不会很生气？」


    是因为巨人不听他说话，还是因为不得不在没有幻晶骑士的状态下战斗的缘故？


    「可能两边都有。算了。总之趁现在……」


    多亏艾尔正面向勇者发起挑战，帐篷那边的防御因而松懈下来。亚蒂极力保持行动的隐密性，终于顺利入侵空无一人的帐篷。


    「感觉没什么东西。」


    符合巨人体型的宽大帐篷里，比想像中来得冷清。


    里头几乎都是些和狩猎与战斗相关的工具。快要修好的防具、石斧和棍棒之类的简朴武器散落在一旁，其中还混杂著像是长枪的武器。较细的枪柄上装上尖刃，并排摆放著，大概是用来投掷的吧。


    由于另外还放著大量堆积起来的保存食物类，使得帐篷里充斥著一股奇怪的气味。


    「呜呜，早知道我也去战斗就好了。」


    她也发现了一些较为精巧的道具类，但那些还算不上是工具。基本上，拥有强韧肉体的巨人们不需要花太多工夫维持生活。顶多需要能够狩猎的装备，武具、防具类也多为石造或是用野兽为材料制作的东西。


    「这种程度，感觉根本做不了幻晶骑士。」


    巨人们的文化与他们所期待的相差太多了。


    艾尔会很失望吧。不，应该不会。依照他的思考模式，做得到的话就会向更高难度挑战，如果做不到，也会马上认清现实。


    「技术水准完全不够。这样一来，巨人们能做的就只有力气活了。」


    曾经感到恐惧的对象，现在只被视为一介劳动力。可以说她也被艾尔毒害得够深了。


    亚蒂就这样在村里看过一遍。就算和巨人的战斗没有任何收获，这样至少也得到了最低限度的成果。想到这里，她忽然听见广场那边传来一阵特别响亮的鼓噪声。


    「……没看到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差不多该回去帮忙艾尔了吧？」


    不知对谁表明了决心后，她开始行动起来。


    ◆


    巨大的石斧挟带狂风，一扫而过。


    无论是幻晶骑士还是巨人，人类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存在的攻击。大小、重量，再加上劲势而生成的破坏力十分恐怖。


    不过，前提是要能打中。


    与勇者交手的矮小敌人——艾尔涅斯帝，他的动作简直敏捷得令人吃惊。


    甚至连石斧攻击时掀起的风都没擦过他的身体。尽管勇者在举行贤人问答之前就见识过几次他的速度，却再次体会到对方有多棘手。


    「小鬼族竟是如此难缠！但还不至于让吾看得眼花！」


    对巨人而言，狩猎和战斗本来就是防御对手的攻击，同时让自己的攻击命中对方。和拥有压倒性破坏力的巨大生物战斗，根本不需要耍小花招。


    因此，就算是授予勇者称号的他，也没什么和小巧又敏捷的对手战斗的经验。他最倒楣的就是，碰上在骑操士中也极度追求高速战斗形式的艾尔涅斯帝。


    三只眼的勇者试图改变石斧攻击的节奏来钻艾尔行动中的破绽。但是因为这一招也已经施展过了，对手不会那么简单上当。


    觉得没完没了的勇者更大胆地进一步接近对手。他的行动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考虑防御的样子。


    这也难怪。毕竟小鬼族小小的刀刃在巨人眼中根本不算威胁。别说是使用魔兽甲壳的铠甲了，就连能否贯穿巨人的皮肤都是问题。那个小鬼族为何会自信满满地发出挑战呢？下一秒，答案突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三只眼的勇者向前接近的瞬间，一个『火球』冷不防地从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冒了出来。


    「唔！？」


    眼尾瞄到那个突然从侧边飞来的火球，勇者略微感到吃惊。火球虽小，却没办法无视。他强行停下踏向前的势头，往后仰身躲开。


    艾尔趁著那个空档与勇者拉开距离。三眼巨人持续观察对手的一举一动，同时警惕著周围。


    「刚才的火炎从何而来？」


    可以肯定那不是从小鬼族的方向来的东西。


    「还以为这个小鬼族是勇者，没想到竟是魔导师吗？但是，吾不理解。」


    巨人也明白产生火炎的是魔法现象。但是，那个不知来自何处的火球却令他难以理解。


    「我想也差不多了。」


    在充满疑惑的气氛中，只有艾尔表现得十分冷静。


    「你已经攻击够了吧。接下来轮到我了。」


    勇者没有回应，而是猛地踏步向前。无论小鬼有什么意图，勇者都不会让他使出小手段。唯一的选项就是正面击溃。


    很快地，勇者不得不修正这个想法。空中再次产生火球，而且这次不只一发。火球从右到左不断地朝巨人飞过来。这再怎么说也无法全部躲开，被火炎烧灼的铠甲上因此留下焦黑的痕迹。


    奇怪的是，围观的巨人们也无法理解艾尔的攻击从何而来。火球看起来就像从空无一物的空间里突然蹦出来一样。但是，那里不可能『空无一物』，当然动了一点手脚。


    空间里确实有东西在飞翔，只是因为体积太小，让巨人们很难看见罢了。


    「伊迦尔卡在这里的话，我就会这样称呼了……『执月之手』。」


    艾尔的爱机——伊迦尔卡的武装中有一项名为执月之手的装备。那是透过发射出连结银线神经的拳头，在远处产生魔法现象的武器。


    其原理与透过银线神经传送魔力，并以结晶肌肉驱动的金属制钳形装置——『钢索锚』完全相同。


    「遗憾的是，这是没有伊迦尔卡的战斗……现在只好由我代替执行了。可不能让直觉变钝呢。」


    艾尔嘴上低声说著，同时转为主动进攻。腰间挂著的绞盘装置射出钢索锚。钢索拖曳著尖锐的喷射音，飞到空中。


    钢索锚原本是制造来当成移动用的辅助机器，艾尔却把它用来当成在空中飞翔的『魔法发射终端装置』。


    顺著从银线神经传送过来的魔法术式，再藉由钢索锚在空中引发魔法现象。接二连三地放出『爆炎球』的魔法。


    如果三眼巨人仔细观察的话，说不定就能发现钢索锚的存在。但是，眼前还有个艾尔要对付。为了不让行动敏捷的他逃出视野范围，巨人的注意力无法分散到别的地方。


    艾尔像这样操纵著钢索锚，将铳杖指向巨人。铳杖也陆续释放出『爆炎球』，于是在不知不觉间，三只眼的勇者就被困进四面八方都是火球的监牢里了。


    ——被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个事实与接连不断引起的爆炸，使三只眼的巨人心里的烦躁节节高升。那些火球每一颗都很小，但像这样从四处没完没了地发起攻击，没有比这更令人厌烦的事了。


    勇者转念一想，虽然小鬼族接连放出这般攻击令人吃惊，但终究是微小的魔法，每一发都欠缺威力，仗著巨人的皮肤和高强度的铠甲保护，就算被直接命中，其所造成的损害也很有限。


    「汝很有本事，小鬼族的勇者。然而，这种程度根本不痛不痒！」


    巨人硬是顶著火球魔法的轰炸发动攻击。只要先把对手打倒，一切就结束了。他加上奔跑的速度，猛力挥下犀利的一击。小鬼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接住由上而下、来势汹汹抡下的石斧。


    「没错，我就在等这个。等你使出单调的攻击。」


    盯著朝自己逼进的石斧，艾尔的脸上却露出笑容。然后，他改变了使用的魔法。


    铳杖的前端开始微微发光，那是魔法现象的前兆，接著产生出闪耀著红色光辉的炎枪——『彻甲炎枪』的魔法。


    「……扩散投射。」


    钢索锚的位置也在瞬间改变，形成了包夹石斧的配置。艾尔自己发射的炎弹，加上从钢索锚发射的炎弹全都化为『彻甲炎枪』，四处飞散的火线不断扎进石斧。


    斧柄以及巨石之刃被无数经过压缩的炎弹照亮。下一秒，那些攻击顺从术式给予的指向性引起猛烈的爆炎。


    就算巨人的武器再怎么巨大坚固，也终究是由木材和石头组成。被无数炎弹从内外啃噬的石斧一下子就被粉碎了。


    「怎么可能……！？」


    越过喷发的爆炎与飞散的碎片，能看见勇者惊愕得瞪大双眼的样子。


    他犯了一个重大失误。要击败这么小的艾尔涅斯帝，根本不需要动用如此巨大的石斧。正因为是平常使用的武器，所以就直接拿来用，也因此，在它被破坏后暴露了致命的破绽。


    一道银色光芒突破翻腾的火焰和飞散的碎片。艾尔见缝插针，抓紧勇者那一丝动摇，如疾风般冲出来。一跳上维持著高举石斧姿势的巨人手臂，就以该处为立足点，乘著喷发的大气再接著向上猛冲。他逼近的前方正是勇者的三只眼。


    勇者当下就明白了他的目标。


    那就是『眼睛』。即使巨人身披铠甲，并拥有加上强化魔法而变得十分强韧的身躯，也有个无可规避的弱点。


    「休想得逞！」


    勇者立刻放开石斧的残骸，收回手臂防御。他的反应已经快到值得称赞了。可惜，那是在对手不是艾尔的情况下。


    此时，艾尔已经来到巨人的『眼前』。他发动『真空斩击』的魔法，附在铳杖上的刀刃变得摇曳扭曲。


    在千钧一发之际，勇者只能闭上眼睛面向挥来的利刃。


    「咕呜！！嘎啊！」


    斩击切开眼皮，留下一道伤痕。勇者喷出红色鲜血，身体大幅度向后仰去。


    他勉强撑住差点失去平衡的身躯，同时睁开没受伤的眼睛，试图追上艾尔的身影，但目标却在一瞬间踢向头盔，移动到其他地方去了。高速移动，然后从死角瞄准眼睛这个弱点攻击，这般战术对巨人而言简直恐怖至极。


    相对的，巨人则弯起身躯，猛然向后一跃。不能继续放任艾尔在视野外活动。如果他正绕到身后，巨人正好能藉由移动进行冲撞攻击。反之，艾尔就会回到正面的视野中。这样的行动正可谓攻防合一。


    果然，准备绕到巨人背后的艾尔不得不回避这次冲撞。他在空中翻一个身，然后轻轻地降落到地面。钢索锚发出咻咻的声响收了回去。


    三眼勇者正面捕捉到艾尔的身影，随即放低姿势摆好拳头。没露出丝毫破绽和动摇。他此时不将敌人视为软弱无力的存在。双方都是拥有具备击败对手力量的勇者。


    他早就没有任何轻视艾尔的想法了。准备用最小、最快的一击击败他。下次再露出破绽的话，失去的可能就不只是眼睛了。勇者用剩下的眼睛凝神细看，不放过艾尔的一举一动。


    被切开的眼皮流出的血使得那只眼睛睁不太开。即使因视野被剥夺而勃然大怒，他仍然努力保持冷静，握紧拳头。不需要大幅度动作，而是要迅速、轻巧地攻击。自从睁开眼以来，他这辈子第一次开始学习与极小的敌人战斗的方法。


    巨人们紧张地屏住气息，注视著这场战斗。


    区区一只小鬼族居然能将他们的勇者逼到如此境地，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可是，看到现在，竟没有一个人能够责备勇者。假如上场的不是勇者，恐怕眼睛早就全部被破坏，落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下场了。敌人尽管身形矮小，看在他们眼里却是如此过分地恐怖。


    片刻间，一大一小的身影互相警惕著对方如何出手。


    勇者的嘴角不经意地扬起笑容。对他来说，失去石斧或许比较有利。没有必要用那种大小的武器，因为巨人的躯体本身即是质量庞大的武器。他不再将巨体视为绝对优势了，但也不认为是缺点，只是冷静地思考著其利弊。


    「百眼，感谢您……勇者间的问答本该如此！」


    勇者下定决心，大步踏向前。他全神贯注的动作蕴含著超乎其巨体的猛锐。


    在冲上前的同时使出大动作的践踏攻击，艾尔自然会逃到空中。勇者看准了他逃离的方向后，再挥出急促的刺拳补上追击。


    面对那挟带拳风破空而来的猛烈拳势，艾尔以轻盈如树叶般飘动的动作避开了。他以伸出的拳头为立足点，进一步往上飞跃。


    勇者大大地伸展双臂，直接大范围的横扫。那是以其巨大及宽广体态为武器的压制攻击。


    手臂停止旋转后，他直觉感到不对劲。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然后发现——他就在那里。小鬼族正用钢索锚牢牢固定，站在他的手臂上。


    发现那个身影的巨人还来不及挥动手臂，艾尔就冲上前去。钢索锚射向空中，追过艾尔的身影杀到勇者面前。空中冒出了火焰。可是，勇者无视火焰，直接使出一记头槌。毕竟火球的攻击算不上是威胁。


    出乎意料的是，飞行中的钢索锚释放出魔法现象。一道格外耀眼的红色光芒横空掠过。那并不是爆炎球的魔法，而是『爆炎炮击』——比爆炎球威力更强，属于爆炎系的中级魔法。


    以往使用的爆炎球之所以威力较小，都是为了让勇者掉以轻心，猛烈的轰炸因而成功袭向勇者的侧脸。


    论贯穿能力虽是彻甲炎枪较高，但『爆炎炮击』的冲击力道更远远凌驾于前者。即使隔著头盔也能造成足够的冲击，使得勇者的姿势不自然地垮了下去。


    艾尔接著跑过逐渐开始倾斜的巨人肩膀，举起了铳杖。两柄剑同时发动了『真空冲击』的魔法。以气压差所造成的冲击波重叠，轰向巨人的脸。


    彷佛挨了同为巨人的一记重拳似地，勇者大幅地向后仰。


    正面受到重击的巨人头部大大地后倾，使得没有保护的下颚完全暴露出来。艾尔接著从正在逐渐倒下的巨人身上跃起，伸出铳杖准备给出最后一击。


    他连续发射爆炎炮击。炮击如同被无防备的下颚吸引一般，全都朝著该处飞了过去，并且在命中后绽放一朵巨大的火焰之花。


    下颚挨了一记强烈爆击的上钩拳，让勇者被冲击打飞到空中。划出一道和缓的拋物线轨迹，在一头栽倒到地面的同时，扬起漫天尘土。


    艾尔使用大气冲击吸收魔法，降落在三只眼的勇者身体上，而勇者仍呈大字形瘫倒在地。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茫然望著眼前的景象。


    他们的勇者在一片尘土弥漫中倒在地上瘫成大字形，另一个矮小的勇者则从容地伫立于其胸口上。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在巨人们之间漫开。


    这时，小小的勇者做一个深呼吸后，微偏著头提出一个不得了的疑问。


    「那么，这场战斗的胜负要怎么算？就算是我，要把巨人杀死也很费工夫。」


    失去意识的巨人勇者，以及俯视著他的小鬼族。在混乱的旁观者开口说话以前，四只眼的老妇人走到前面来。


    「百眼啊，已经得到结论了。问答到此为止，小鬼族的勇者……是汝赢了。」


    巨人们欲言又止地互相对视，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满脸的困惑。同时，倒地不起的勇者发出了呻吟声。


    「醒了吗？三眼位。」


    「……吾是、闭上眼了吗？」


    他不停摇头想让意识清醒，然后慢慢地起身。意外地十分冷静，也不见惊慌失措的模样。


    「是吾输了。」


    在老妇人告知结果前，勇者便自己说了出来。他一看见跳到地面上的艾尔，就先提出疑问。


    「汝不给吾最后一击吗？」


    「你的体型实在太大了。要给你致命性的一击可不简单。」


    「呵，有道理。」


    也许他心里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勇者轻笑一声，然后忽然板起脸来。只见他当场屈膝跪下，也不擦掉从额上的眼皮流出的血，并且闭上完好的其中一只眼睛。


    「小勇者啊，问答已由百眼见证。吾将『遵从』汝之命令，作为汝胜利的报酬。」


    「……感觉跟我想要的结果不太一样。算了，就结果而言也没有问题。」


    艾尔一本正经地点头接受时，一道巨大的影子将他遮住了。


    「汝辈所言，可否也让老身详细听听。」


    「魔导师。」


    巨人老妇人走到屈膝跪下的勇者旁，然后坐到地上。因为站著和艾尔的身高差太多了，不方便说话。


    「在问答之前汝也说过吧，小鬼族的勇者。汝并非卢贝氏族所饲养，此话当真？」


    「是真的。说起来，你们还是我『第一次遇到的巨人』呢。」


    艾尔的态度相当认真，但巨人们却无法理解他的回答。


    「第一次？汝究竟在哪里生活？」


    「是在离这里很遥远的西方国家，弗雷梅维拉王国。」


    他所说的是事实没错，不过那个名字对巨人而言却相当陌生，因此更是加深了心中谜团。连老妇人都眯起眼陷入沉思，勇者倒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接受了。


    「……这已是百眼认同之事。吾就相信汝的说法吧。汝的确不是卢贝氏族的眼线。」


    「我一开始就这么告诉你了啊。」


    三只眼的勇者摸著自己眼皮上的伤。尽管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半乾的部分仍沾上指尖。


    「诚然。即使是卢贝氏族，也不可能轻易使汝这样的勇者服从。」


    小鬼族是巨人饲养的生物，这是他们巨人共通的认知。话是这么说，他们实在不认为如此凶恶的存在会乖乖地被人饲养。再大的氏族一定都应付不来吧。


    确认过自己的伤势后，勇者便理解了。这个小鬼族的勇者相当擅长与『巨大的东西』战斗。不知他过去是否都猎捕著巨人，抑或是巨兽？不管怎么说，他都历经许多场不负勇者之名的问答。他认为这就足够了。


    「小小的勇者啊，今后吾辈氏族会视汝为客人接待。诸位也没有意见吧。」


    他站起来如此宣称，并且环顾四周。


    看到勇者和魔导师的举动，巨人们先是面面相觑，烦恼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都点头答应了。刚才那一场勇者间的问答已经展现出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事实。


    接著，老妇人也站了起来。她说：


    「未知的名字……是氏族吗？老身必须问问汝的真意。这将会成为引导吾辈氏族前进的重要指标。」


    老妇人的四只眼瞳凝视著艾尔。眼神犀利得彷佛要看穿他小小的身体中隐藏的秘密。


    「啊，你们打完了？艾尔果然赢了啊！」


    这时，一个怪模怪样的金属物体从巨人们的空隙间冒了出来，是穿著空降甲胄的亚蒂。看见陌生的物体，而且还朝著艾尔的方向跑来，勇者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那也是小鬼族？和汝一样是勇者吗？」


    视线中蕴含的力道渐渐变强了。察觉到危险的气氛，艾尔不禁呻吟。好不容易靠一次战斗说服了这一大群巨人，他可不想再被要求展开什么问答。所以，他指著亚蒂说：


    「嗯。这位是我的……妻子。」


    「唔，妻子是……？」


    「！？妻妻妻妻妻子！！！！？？？？」


    不知为何，大声惊叫打断勇者发问的人竟然是亚蒂。艾尔完全无视她的反应，淡然地点头。


    「妻子、夫妇、配偶，你们没有这一类的风俗或用语吗？」


    「不，有。虽然有。汝等为夫妇啊。原来如此，如此的勇者，也不无道理。」


    小鬼族在巨人眼中是很小的存在，艾尔更是特别娇小。虽然多少觉得有些不自然，三眼勇者还是勉强接受了。勇者的称号在他心目中似乎占有相当大的份量。


    至于亚蒂，她完全不顾周围的状况，迫不及待地跳下空降甲胄，直接冲向艾尔紧抱住他。


    「艾尔艾尔艾尔呜嘻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耶唷——！！」


    「……冷静一点。这样讲就不用重复无意义的战斗了。看来我们总算可以和巨人好好谈谈，应该也可以确保安全的据点。」


    尽管艾尔向她说明自己这样说的理由，但她果然完全没有听进去。


    「我完全不介意维持这样就好不如说务必维持这样就应该这样做。」


    「……这方面我们以后再慢慢讨论。是说，周围的视线很刺人。」


    他们就站在巨人集团的正中间，何况他才刚打败勇者，使得所有人的视线仍集中在艾尔身上。但是，亚蒂果然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


    「艾尔！回去后马上办婚礼吧。大家一起装饰奥维西要塞！用我的小泽拉著伊迦尔卡，昭告世界吧！！」


    「你已经想那么远了啊。我们才刚和巨人认识而已，还找不到方法回国呢。」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我会把敢来妨碍的家伙们全宰了。我会加油！！」


    看样子她暂时是停不下来了。艾尔抱著半放弃的心态望向远处。


    「有干劲是好事。」


    之后有好一段时间，亚蒂变成一种只会发出呜嘿呜嘿这种诡异笑声的生物。


    看著眼前的两人，勇者心里的困惑愈来愈深。


    「……汝辈究竟是什么来头？」


    「迷路的骑士团长和他的辅佐。」


    还是完全不明白。巨人们还需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理解关于这个小勇者的事情。


    就这样，在巨人族的凯尔勒斯氏族的聚落中，住下了一对奇妙的客人。


    ◆


    弗雷梅维拉王国首都，坎库宁。


    一架幻晶骑士正在贯穿王都中心的大道上前进。那是有著半人半马外形的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巨大的钢铁骑兵发出坚硬的声响，与大道上的喧闹声混在一起。


    挤满大道两侧的居民们纷纷向由骑兵引导前进的人马骑士欢呼挥手。两旁的建筑物上挂起旗帜，那上面所描绘的纹样，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国徽和——一只大展双翼的银凤。


    没多久，泽多林布尔抵达了雪勒贝尔王城，并停下脚步。马背上的装甲开启，露出里面的驾驶座。银凤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从中探出头来。


    他没有穿著平时的骑操士服装，而是身著仪式典礼用的奢华装束。施以精美刺绣的外套随风扬起，他接著将手伸向驾驶座。


    团长辅佐亚黛尔楚欧塔随即搭上那纤细小手现身。她也不是穿重视方便活动的骑操士制服，而是一套将好几层布料重叠在一起制成的华丽礼服。两人都尽可能打扮得漂亮体面。


    艾尔慢慢牵起亚蒂的手，并将另一只手伸到衣著不便行动的她背后，再用双手将她抱起。娇小的艾尔看起来不像能支撑比他身高还高的亚蒂，幸好有充沛的魔法能力加持，强行解决了这个问题。


    抱起亚蒂的艾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随后轻轻松松地从泽多林布尔的背上纵身一跃。


    外套和礼服的衣襬随著降落地面的动作扬起，在著地前使用『大气冲击吸收』魔法减速。轻盈落地后，他们的服装轻飘飘地重叠在一起。


    接著，他们就以这样一身打扮往王城走去。城里的近卫骑士们排成一列，各自将剑握于手中，做出最郑重的敬礼姿势。


    「银凤骑士团，埃切贝里亚骑士团长入城！」


    高昂的喇叭声和钟声顿时响起。艾尔维持抱著亚蒂的状态，在笔直铺著的地毯上迈步前进。


    「呜嘿嘿嘿嘿嘿。大家都在祝福我们呢！」


    「嗯。当然啦，毕竟这可是我们的结婚典礼。听说陛下也会亲口赐予我们祝福。」


    被抱起来的亚蒂露出幸福洋溢的表情，紧紧抱住了艾尔。被挡住视线的艾尔应该看不到前方才对，但不知怎么做到的，他的脚步依然稳定地笔直向前。


    「真的可以结婚……这段过程真的太漫长了。我们可是千辛万苦才从森林回来的呢！」


    两人一边交谈，不久便踏入谒见厅。经过装饰的幻晶骑士在这广大的空间里并排站著。最里面的是国王骑『雷帝斯欧维拉』，国王里奥塔莫思就坐在前方的王座上。银凤骑士团的团员们也到齐了，站在通往王座前的通路两旁。


    老大、艾德加、海薇、迪特里希，还有巴特森。后面还能看到艾尔的双亲和亚蒂的母亲，以及阿奇德的身影。


    「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来，我们到了。大家都等著呢，我的亚蒂。」


    「好，亲爱的。我们走吧！」


    艾尔将亚蒂放下，两人手牵著手走过谒见厅。


    地毯一直延伸到国王面前。国王亲自主持仪式是非常少见的。这也能说明艾尔涅斯帝这号人物的重要性。


    「真的要和艾尔结为夫妻了……」


    走著走著，亚蒂不停地确认牵著的手。彷佛比起周围的祝福，和他之间的联系更为重要的样子。


    「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哦，我的亚蒂。」


    「嗯！不管到哪里绝对都会一直在一起！」


    就连坠落到魔物森林那时候也没有分开。究竟还有什么困难能拆散两人？亚蒂在下定决心的同时，也怀著无可动摇的自信。


    「永远在一起……毕竟是夫妻嘛。很快也会有了孩子……呜嘿嘿嘿，艾尔！你想要几个孩子？」


    「想要一大堆呢。最好可以凑出一支我们的骑士团。」


    「艾尔……！！」


    虽然身处大厅的正中央，亚蒂却感动万分地紧紧抱住艾尔。怀里的艾尔露出笑容抬起头。两人视线相交，慢慢靠近彼此。


    「我说，亚蒂，差不多早上了。」


    「……艾尔？」


    就在嘴唇交叠的前一刻，艾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亚蒂吓了一跳，睁大眼一看，艾尔的笑脸近在眼前——


    ◆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差不多该起床了。」


    ——亚蒂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艾尔困惑的脸。他正摇著裹在毯子里睡觉的亚蒂的肩。环顾四周，根本没有什么王城，能看到的只有简单朴素的帐篷。


    「……唔。奇怪？艾尔？我们的骑士团呢……？」


    「你在说什么？现在就是为了回到骑士团的大家身边而努力著啊。」


    她又茫然了好一会儿，然后渐渐地清醒了。最后深深叹一口气。


    「什么嘛。是梦……」


    只见她虽然浑身无力，却又忽然赌气似地伸出手，一把攫住在身旁坐下的艾尔腰际，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并紧紧地抱著。被抱住的艾尔则是露出苦笑，也轻轻抱回去。


    「梦到骑士团了吗？掉到森林后，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啊。」


    艾尔用手梳理著亚蒂的头发时，她差点再度进入梦乡，怀里传来像是睡糊涂的声音。艾尔将脸靠近亚蒂的耳边，低声说：


    「为了回到弗雷梅维拉，现在就再稍微努力一下吧。我们还有好多话要告诉父亲、母亲，还有伊尔玛阿姨吧？」


    原本一直呈现半睡半醒状态的亚蒂，一下子清醒过来。


    「对耶！得向他们报告，然后盛大地举行仪式！！好，艾尔，我们加油吧！」


    「好好。先吃早餐吧。」


    先不管突然变得干劲十足的亚蒂，艾尔一手拿著锅子走了出去。


    巨人族的其中一支氏族——凯尔勒斯氏族的聚落一隅有个小小的帐篷。它的大小和其他帐篷比起来有如玩具一般，那里就是艾尔和亚蒂居住的帐篷。


    他们在帐篷前搭起小小的灶，锅子下方已经点起火。里面炖著少量的野草和肉乾。


    来到这个聚落之后，两人就像这样优先消耗掉携带的保存食物。


    就算能保存一段时间，也依然会慢慢变得不新鲜。自从住进巨人的聚落，有余力在帐篷里储存物品以后，他们便开始进行各方面整顿。有一个地方可以安顿下来还真是便利。


    「这么晚才睡醒啊。」


    听见从头上传来的招呼声，他们抬起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三眼位的勇者。他没有穿戴头盔和铠甲，一身轻便的打扮。正好奇地看向两人中间那口小锅子。


    「哦，那就是汝等的料理啊。」


    「是的。对了，谢谢你昨天分给我们猎物。」


    「无妨。汝等吃掉的份量根本不算什么。」


    虽说要消耗保存食物，但当然不会只吃那些。因为分到一些巨人们打来的猎物，也获得了新鲜的食材。两个人类的食物量，与巨人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就算只是一块碎肉也十分足够了。


    「你们巨人几乎都只吃打来的猎物就够了。不会吃果实之类的吗？」


    「此地几乎没有能填饱吾辈肚子的果实，搜集起来所费的劳力也不划算。若是像汝等那么小的话，或许吃果实就够了。」


    「那也没办法。可是，只吃肉总觉得很乏味……」


    依照艾尔他们所见，巨人们的料理大多是豪爽地将捕来的猎物直接烤熟而已。他们的食物来源几乎都是动物。因为果实类的食物根本无法满足巨人的胃口。虽然魔物森林里也有些植物会结出巨大的果实，但那顶多只能当成巨人们的零食点心。主食终究还是肉。反正在这片森林里，野兽要多少有多少。


    一边谈著这些事情，等吃完早餐后，艾尔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站起来说：


    「既然来作客，可不能这样一直白白分你们的猎物呢。请让我们也帮忙狩猎吧。」


    「狩猎自己的份吗？很好的想法，百眼也会看著的吧。」


    勇者点头称是。继续将猎物分给他们其实也没有问题。和他们吃的份量比起来，艾尔和亚蒂根本算不上有吃。话是这么说，让他们主动猎取自己所需的粮食也完全不是问题。


    勇者原本是这么认为才点头的，但艾尔却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


    「不，要抓的不只是我们的猎物，是和大家一样的东西。希望我能略尽棉薄之力。」


    「什么？」


    听到艾尔的提议，三眼位勇者纳闷地反问。艾尔和亚蒂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动作俐落地收拾好锅子，开始进行准备。


    尽管在那之后勇者仍完全摸不著头绪，结果还是被说服，带著他们俩一起进入森林。总觉得有种随波逐流的感觉。


    巨人沉重的脚步声在森林中回荡。正因为体型庞大，步行的速度也相当快。这个世界的巨大生物们利用强化魔法使肉体强化，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敏捷灵活。


    另外两个小小的人影在林木间跳跃穿梭，速度不会比巨人慢。那是艾尔和穿著空降甲胄的亚蒂。


    他们同时使用『大气压缩推进』的魔法，以树木为立足点半飞半跳地前进著。这么做比起在地面跑来得更快。


    在森林中不断前进的一行人，不久后就发现藏在树木间的野兽身影。那是一只外表近似野猪的决斗级魔兽，有一对醒目的巨大獠牙。勇者径直向前，举起新的石斧。


    「呼。汝辈在此等著。吾立刻去捕来第一份粮食。」


    「不。机会难得，就请你先看看我们狩猎的方式吧……亚蒂。」


    「瞭解～～」


    话刚说完，艾尔和亚蒂就拋下勇者冲出去。被留在身后的巨人回想起当时的战斗情况，露出复杂的表情杵在原地。


    小小的猎人们一下子就缩短与魔兽之间的距离。在他们逼近到眼前时，魔兽才终于注意到其存在。


    那头巨大的猪被分类为决斗级魔兽。看到他们俩以惊人速度接近，反应却仍是很迟钝。照理说，这种大小的生物根本不值得警戒。


    而事实证明，它的大意足以致命。


    以狩猎为目的接近的两人下手毫不留情。先行的艾尔一飞到巨兽脚边，就一口气显现许多魔法。全部瞄准脚部。即使每一发魔法的火力都不大，集中在同一点攻击的话，仍会产生不容小觑的威力。


    小规模的爆炸接连袭向前脚的关节。魔兽的躯体开始倾斜，发出短暂的悲鸣。只不过，魔兽又很快地站稳，恢复原本的姿势。它的四条腿也不是白长的，就算其中一条受伤也不会轻易倒下。


    悲鸣很快地转为愤怒的吼声。大声吼叫的魔兽，开始寻找攻击自己的小小敌人——艾尔。虽然平时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可是既然让自己受伤，就没理由放过他了。


    它的行动早已在两人的算计之中。接下来换亚蒂从被刺激的魔兽死角处接近，空降甲胄的手掌上发出魔法现象的光芒。她瞄准的也是脚部关节。爆炎的魔法随后袭向没受伤的另一只前脚。


    巨兽再次发出短促的悲鸣。它这次终于撑不住了，身躯向前倾倒，俯卧在地。两条前脚都受伤了的话，连那样的魔兽也承受不住。两个小小的影子接著逼近勉强以负伤的两只脚挣扎著想爬起来的魔兽。


    看著他们战斗的模样，三眼位的勇者不禁抱起双臂，发出呻吟。


    「不愧是打倒吾的勇者……」


    颈部被切开的魔兽喷出鲜血，当著他的面倒在地上。出血不止，魔兽的动作也渐渐变得无力。


    那匹魔兽体型壮硕，全身长满结实的肉。拥有与其体重相应的猛烈冲撞力，对巨人们来说也是十分难缠的对手。当然，勇者独自就有办法对付它。不过，完成狩猎的却是只有两人的小鬼族。这个事实让巨人勇者忍不住惊叹。


    「既然一同狩猎，一同进食，就无需再以客人身分相待。」


    勇者自顾自地点著头。这时，艾尔来到他的脚边，不知何故一脸抱歉地仰望他。


    （插图）


    「对不起。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怎么了？那般成功的狩猎，也不需要吾出手了吧。」


    「不。那个，虽然打倒它了，但光靠我们，要搬回去还是有困难……」


    「……有道理。」


    于是，勇者除了自己打来的猎物以外，还帮忙搬运了艾尔他们的猎物。他暗自决定，下次出来打猎要带其他人帮忙搬行李。


    一群巨人围在聚落中央的广场上。这在过去是十分少见的，可是自从艾尔他们来到这里后，就经常能看见这样的景象。


    一只决斗级魔兽的尸体躺卧在人群的中心——是艾尔他们狩猎回来的猎物。


    「吾以勇者之瞳向百眼发誓，这只猎物确实是小鬼族的勇者所捕获之物。」


    勇者向众人进行说明。正因为见识过那场战斗，巨人们也认同这两个小鬼族的勇者是十足的强者。然而，看到他们能做到和自己一样的事情，仍不禁为之惊叹。


    「因此，吾辈不应再视之为客人。一同狩猎、一同进食者，应当迎为吾辈氏族的同胞。」


    这似乎是巨人族之间的规矩。在因为某种理由来到其他氏族的情况下，一同狩猎、进食后，就会认可其为新的氏族一员。虽然没有适用于小鬼族的先例，巨人们仍纷纷表示同意。


    勇者满意地点一点头，但又很快地沉下脸，视线移向脚边的两人。


    「话说回来，虽然想都没想过……既然要迎入氏族的话，就该用捕来的猎物装饰在身上。」


    在巨人族的传统中，他们会将自己狩猎的成果打造成各种武器或防具。藉此向周围展示自身的力量。也因此，第一次猎到的猎物被视为十分重要的东西。对于没什么身外之物的巨人们而言，以第一只猎物做成的道具算是少数寄托回忆之物。这已成为一种惯例。


    至于艾尔和亚蒂的情况——


    这只魔兽的材料应该可以供两人尽情做出各种工具和装备吧。可是，问题在于巨人们并不具备做『小物品』的技术。


    看到勇者困惑的样子，艾尔露出微笑，点头说：


    「好的。机会难得，我想就用这只猎物做一套铠甲吧。」


    「唔。虽想要给予汝辈当成贺礼，但要符合小鬼族的身材……」


    勇者双臂抱胸，烦恼地思考著。艾尔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回答：


    「别担心。我希望你们做的，是和你们『一样』的铠甲。」


    「……不可能穿得上去吧。虽说此为庆祝加入氏族之贺礼，但若无法使用，还有何意义？」


    再怎么说，这么矮小的勇者也不可能穿上和巨人族同样的铠甲。这已经不是尺寸太大的问题了，而是肯定会被压扁。对从来不曾将小鬼族养在身边的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而言，该如何与其相处也让他们煞费苦心。


    「不不，没有必要勉强穿上。只是各位特地送我们贺礼，也能用来装饰在某处吧。」


    「……呼。既然汝如此希望，那好吧。就由勇者——吾亲自准备汝的铠甲。」


    尽管勇者感到有些疑惑，但终归是增加荣誉光彩之物，所以还是勉强接受了。


    「啊……我大概能猜到艾尔在想什么了。」


    除了唯一相处多年的亚蒂外，巨人们根本无从得知艾尔的想法。他们纯粹以给予荣誉为由，而赠送魔兽皮革制造的巨大铠甲。


    ◆


    用艾尔他们猎到的决斗级魔兽制成的巨大皮甲，暂时存放在勇者居住的帐篷中。因为那么大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放进艾尔他们的帐篷，但也不能就那样放在野外。


    艾尔满意地打量著用初次狩猎的猎物制作成的铠甲，心中充满与巨人完全不同的喜悦。亚蒂则稍微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斜眼看著脸上浮现幸福的笑容、沉浸于妄想的艾尔。


    「又在打鬼主意……」


    「不不，我没什么危险的想法。只是想到，我们和巨人族打好关系，也保障了食物来源。既然生活安顿下来，就表示差不多可以建造幻晶骑士了。愈来愈有意思了呢！」


    「是吗～～？算了，你开心就好。要用那个吗？」


    「如果就这样帮我们做好整个身体，能不能做出一具皮甲制的幻晶骑士呢？」


    当然，艾尔不可能只为了纪念才要求打造这套巨大的皮甲。他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就是建造并获得巨大的人型兵器——幻晶骑士。


    「嗯——很难吧。金属骨架可以用魔兽的骨头代用吗？虽然是有可能啦。」


    亚蒂扳起手指数了起来。即使完成了外装部分，光是这样也做不出幻晶骑士。毕竟没有内在装置驱动。


    艾尔也点点头。问题本来就多不胜数，而其中有两个最大的问题。


    「归根究柢，还是少了结晶肌肉呢。」


    「嗯——那乾脆请巨人进去里面吧！」


    「那就只是普通的巨人而已了。」


    两人闲聊著，摸索各式各样的可能性。先不论艾尔的兴趣，想要回到弗雷梅维拉王国的话，他们势必需要幻晶骑士。因此亚蒂也干劲十足。


    「说起来，利用魔兽的材料……在本国根本没考虑过呢。」


    「因为很麻烦吧？」


    「是啊。加工起来也很费工夫。」


    在他们的故乡，不仅有技术、经验都很丰富的锻造师，加工金属所需的设备也很齐全。何况，利用金属的自由度也更高。从各方面来看，魔兽的身体素材都很难运用。可以说这是在紧要关头，不考虑规格和量产性的情况下，才想得出来的方法。


    「不光是麻烦的问题。因为活著的动物体内充满了魔力和魔法术式，所以无法接受外来的术式。正因如此，才显得能从外部进行操纵的结晶肌肉那么方便。」


    此外，魔兽的材料运用也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其中还有各式各样的限制存在。


    「反过来说，如果是魔力供给停止、术式也不再维持的尸体，理论上应该也能够当作材料使用。」


    「艾尔。我绝对不要那种塞著魔兽死尸的骑士哦？」


    「嗯。最重要的是那种东西立刻就会腐败，驱动效率也很微妙。完全称不上实用。」


    亚蒂心想，艾尔否决的理由好像从根本上就已经偏差了，但她还是决定不去深究。


    「结晶肌肉是用炼金术对触媒结晶进行加工的产物。也就是说，那也不是能从自然界开采、挖掘出来的东西。唔唔，我对炼金术不太熟悉呢……」


    只要有材料和技术，艾尔不管花多少时间都会去完成。无奈他们缺少的材料还是太多了。


    「这附近如果有不能启动的幻晶骑士的话，倒是能挪用一些零件拼凑。」


    「小席怎么样？虽然坠落的时候坏掉了，零件应该还留著。」


    虽然伊迦尔卡丧失了除了中枢以外的绝大部分，不过席尔斐亚涅只是因坠落的冲击而损坏而已。回收以后还是能当成材料使用。


    「当然，席尔斐亚涅和伊迦尔卡之后都会回收，可是只有它们不够吧。不晓得哪里有更多的幻晶骑士掉在地上呢……唉，真想到西方诸国捡残骸。」


    「绝对不会有那种好事啦。」


    亚蒂受不了地说，但艾尔忽然想到另一种不同的可能性。


    「……不。也不见得。」


    见亚蒂一脸诧异，艾尔对她露出微笑，然后说：


    「这是历史的问题。弗雷梅维拉王国成立后，将博库斯大树海视为禁地的事件起因是什么？」


    「咦？呃、啊……『森伐远征军』？」


    ——森伐远征军。


    那是曾经平定西方，当人类全体势力扩大的野心最为旺盛的时期，所派出的一支东征军。大规模的幻晶骑士部队翻越欧比涅山脉，朝向博库斯大树海奋勇进军。然而，这支远征军的下场却相当悲惨。


    当时作为主力的幻晶骑士，其性能与现代的机体相比低了不少。设想在那个时代遇上旅团级魔兽、甚至是师团级魔兽的话——


    森林里的魔兽们展现毁灭性的淫威，使远征军队受到致命打击。数量锐减至勉强没有全灭的程度，最后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去。


    这场可谓大失败的远征行动，其唯一的成果就是在欧比涅以东成功确保了少许领地。那块土地便是日后的弗雷梅维拉王国。


    说到底，这趟使用飞空船的旅途，其用意就是在派出第二次森伐远征军前事先进行调查。


    「我们不清楚他们究竟深入到博库斯的哪里，但应该还是有可能发现那些遗产。」


    尽管艾尔自己也明白那希望有多么微小，他仍不免怀著一丝期待。如果还留著可以再利用的残骸，就能一口气拉近与目标之间的距离了。


    「如果能那样搜集到材料的话……剩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一个很重大的问题。」


    亚蒂不解。听他这么说起来，只要有材料的话，感觉好像就会有办法了。


    「要怎么用收集到的材料组装机体这一点啊。」


    如果老大在这里的话，就算会花上一段时间，想必最后还是能把机体做出来吧。艾尔对设计十分精通，但并非实际经手过锻造作业。何况要制造幻晶骑士，还需要很多技术熟练的人手。


    「你、你想嘛！我们还要使用魔兽材料。或许用和老大他们不同的方法也行得通？」


    「你说得对。实在不行的话，也还有教育巨人他们这一手……」


    亚蒂稍微和发出呜呼呼呼呼呼的诡异笑声的艾尔拉开距离，然后拍一拍手。


    「先、先去把小席捡回来吧！啊，还是先去捡伊迦尔卡比较好？如果不先修好源素浮扬器，小席也动不了呢。」


    「也对……嗯？奇怪？真要说起来，既然要回去，浮扬器应该更重要吧。」


    「对喔。总不能用走的回去。可是，那比重造幻晶骑士还要困难吧？」


    徒步走过搭乘飞行船飞过的距离，这选项根本不在讨论范围内。假设他们当真能够重新改造幻晶骑士，步行的归途依旧困难重重。


    即使幻晶骑士的脚程比人类快得多，可是在不停运转的状况下仍会产生消耗。再考虑到途中遇到魔兽的情况，在抵达目的地前再度瘫痪停止的可能性非常大。要考虑用比较现实的方法穿越森林，就必须确保『走空路的手段』。


    「问题太多了！！只好放弃？」


    「也不是这样。事已至此，就尽可能地利用魔兽吧。首先要研究污秽之兽的材料。」


    艾尔想起了伊迦尔卡的最后那场战斗。在战斗中，他看到污秽之兽的翅膀发出虹色光芒飞行的模样。那个光芒与源素浮扬器产生的乙太反应相同。也就是说，可以推定污秽之兽也是利用同样原理飞上天空的。


    艾尔愈来愈有干劲，亚蒂却还是一副疑惑的样子。


    「那样好吗？污秽之兽（那个）算是你的大敌吧？」


    「它们是应该歼灭的仇敌，不过要是死后派得上用场，不也很好吗？」


    他若无其事地提出如此危险的意见，而亚蒂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里并没有会对此予以吐槽的人。


    「好，先去和巨人们谈谈吧。先打好关系，等交情好到愿意帮助我们之后，就搜集各种东西……到时候，再来考虑之后的方法。」


    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就这样不断进行多方尝试，一边度过这段与巨人们同住的时光。

 第十二章 第二次森伐远征军篇 第五十二话 先遣调查船团出发

    「……来得好。」


    在宽广的帐篷中，声音从里面的暗处传来。这个帐篷的主人——四眼位的魔导师睁开她那埋在皱纹底下的眼瞳，盯著来客的身影。


    这座在巨人族凯尔勒斯氏族聚落中显得格外巨大又气派的帐篷，就是她这位族长的住处。两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以巨人尺寸来说也十分宽阔的入口处。他们是巨人族所谓的『小鬼族（哥布林）』，艾尔涅斯帝和亚黛尔楚。


    「听说今天有事相谈，便前来拜访。」


    「正是。请到这儿来。」


    巨人老妇人向小小的客人招手。也许是为了款待客人，注入茶水（似的东西）的巨大石碗被端到两人面前。正因为是给巨人用的尺寸，石碗轻易地就超过了艾尔的身高。不过，他也早已习惯地拿出自己带的容器汲取茶水。


    两人歇了一会儿后，巨人老妇人郑重地开口道：


    「找两位来不为他事。此地的小鬼族普遍为卢贝氏族所饲养，然而汝等却说自己并非彼氏族手下之人。希望能让吾听听真相。」


    「原来如此。这说来话长，没关系吗？」


    「当然。魔导师有义务见识、知晓。汝直说无妨。」


    魔导师自己也啜一口茶，点头同意了。


    「好的。这个嘛，首先要说明我们从何而来……」


    于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开始娓娓道来。


    和巨人们生活的森林相隔遥远的西方，有个人类生活的场所。人类聚集在一起，形成了许多国家，并且在那里定居——


    老妇人静静倾听，缓缓睁大那几乎与皱纹分不清的眼睛。


    「众多小鬼族生活的国家……没有巨人（吾等）、只有小鬼族的国家吗？」


    「对我们来说，也是像这样在森林里迷路，才第一次知道有各位这样的巨人存在。」


    「西方竟有如此之多的小鬼族吗？那么，所谓的小鬼族，都是来自于西方？」


    「这就不晓得了。因为你们口中的小鬼族是不是真的和我们是同一种族，这方面我们还不太清楚。」


    无视因为谈得太久而觉得无聊、靠著自己开始打瞌睡的亚蒂，艾尔和老妇人继续深谈。


    「我们是从其中一个名为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国家来的。目的是探索这个森林，为此……」


    艾尔接著说。


    关于能与巨人族匹敌的巨人兵器『幻晶骑士』的事情，乘坐飞翔于天际的船『飞空船』进入了森林的事情。


    当他提到飞空船，就连老妇人也显而易见地瞪大眼睛。


    「……此话当真？西方的小鬼族实在不容小觑。可是，既然有那样的飞船，为何只有汝等二人留在此处？」


    「我们在旅途中曾经和污秽之兽交战。」


    光是这句话，老妇人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也给了袭来的虫子们迎头痛击。但是我的搭档也跟著坠落，所以才会和这位亚蒂一起在森林里徘徊流浪。」


    「汝是说，汝也能操纵『幻兽』……不，这么说来，难道勇者发现的残骸就是汝等打倒的污秽之兽？」


    「恐怕是。」


    见艾尔点头，老妇人叹了一声。


    「竟是这样。真是教人惊讶。照理说是不入眼的荒谬之事。然而，汝击败了吾辈之勇者，其武勇乃真实不假。百眼亦亲眼见证……与汝一席话，著实获益良多。没想到在将眼瞳归还百眼之前，会知晓如此真实。」


    老妇人的眼瞳再度埋没于皱纹之中。然后，这次换艾尔开口了：


    「这次可否换我们提问？」


    「无妨。老身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边的……卢贝氏族那里的小鬼族是怎样的存在？真的和我们很像吗？」


    听到这里，途中就靠著艾尔的膝盖睡著的亚蒂突然起身。她也十分在意小鬼族的真面目。


    「依老身所知，外形样貌是一样的。大小不及吾等膝盖的程度，皆为二眼位。但是，老身见过的也不多，多为耳闻之事。因为小鬼族只会出现在卢贝氏族附近。」


    老妇人将脸凑近艾尔他们，一边说著。艾尔回望著她巨大的眼瞳，微微歪著头问：


    「那些小鬼族一直住在这个地方吗？」


    「老身也不能确定。可以肯定的是，在老身被授予眼瞳之前就存在了。」


    比这个世代的巨人更早定居下来、和人类相似的种族。从都是两只眼的特徵来看，果然还是更接近人类的存在，而非巨人的近亲。


    「……既然那样，不知道能不能拉拢过来？不，我明白了。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污秽之兽。那个不是魔兽吗？又怎么会受卢贝氏族控制？」


    「不知道！那些本来就是全氏族共通的敌人！」


    从与眼前的魔导师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宛如雷鸣的回答。艾尔他们回过头，正好和站在帐篷入口的勇者对上视线。


    「吾都听到了。干得漂亮！即使身为小鬼族，也不愧是百眼认可的勇者。将那些污秽消灭的，原来是汝的幻兽啊。」


    勇者一边点头，一边不客气地走进来。魔导师也不责备他，一样帮他倒茶。勇者接过茶水啜了一口，然后在艾尔他们的旁边一屁股坐下。


    「你相信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吗？」


    「吾已做过约定，自然不会怀疑。」


    勇者咧开嘴一笑。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眯起眼。


    「汝问及的污秽之兽在空中飞翔、到处散播污秽，为吾辈之大敌。说到底，它们也不单是以吾辈为目标，而是将森林中活著的一切视为猎物。」


    那些巨大虫型魔兽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翔，以腐蚀性的有毒体液当成武器。不难想像它们在这座森林中到处肆虐的景象。


    「吾辈世世代代与之抗衡。将它们打倒可说是勇者的义务之一……只是没想到！当再次遇到的时候，它们居然都归附于卢贝氏族之下！那正是一切错误的开端。」


    「听你这样说，好像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


    「正是。此为还未请百眼降临之前的『真眼之乱』。」


    艾尔和亚蒂互相看一看对方。


    「真眼之乱？」


    「可恶的卢贝氏族！竟敢蒙蔽百眼的选定！那些家伙污蔑了吾等之王位！！」


    「污蔑王位？那是什么意思……」


    「确实如此！只有『六眼位』能以王自称。眼瞳尚有欠缺者，绝不值得称王！」


    说著说著，勇者的气息也愈来愈粗。即使事过境迁，他的愤怒依然显而易见。不过，艾尔对另一件事更感到好奇。


    「难道眼睛的数量多就会被选为王吗？应该要将本人的能力列入考虑吧。」


    「无须担心那种事。六眼位是最接近百眼神的存在。一旦拜领王位，百眼也会睁开更多的眼瞳，注视著吾辈的行为。」


    巨人族对于王权的认知，与艾尔他们大有不同。


    主要依赖完全的神授形式，与其说是国王，其存在更偏向与神之间的媒介。与人类国王更为不同的是，要求六眼这项明确的身体特徵。


    「原来是那样。那么，没有六眼位的时候是怎么选定王的？」


    「眼瞳尚有欠缺时，吾辈的一举一动将无法传达给百眼。因此要由氏族开展贤人议会，忍耐到新的六眼位诞生为止。」


    「那还真是特别的方式。也就是说，现在并没有出现六眼位的王。」


    一听到艾尔的提问，勇者顿时睁大眼睛，激动地站了起来。


    「是啊！卢贝氏族的五眼位！！明明欠缺眼瞳，竟敢卑鄙无耻地自称为王多么丑陋！这样一来，百眼将会闭上眼瞳！！」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交由勇者发言的老妇人，这时再度开口：


    「卢贝氏族在全氏族中规模本来便算庞大，并且受到眼之眷顾。过去也曾有数眼拜领王位之人。」


    「这样啊。意思是，拥有最大势力的他们终于开始无视眼的数量了。」


    「正是如此！祖辈流传下来的传说中，都未曾听闻僭称为王这种愚劣至极的行径。更无耻的是，卢贝氏族全族上下居然无人反对！照理说，应该由氏族率先洗刷污名」


    说到这里，勇者的语气略微沉了下去。他紧握的拳头颤抖著。


    「……所有氏族群起反抗彼辈之愚行。不，当时是所有的氏族！但是……」


    「污秽之兽成为彼氏族的武力……支撑著那个错误。」


    「没错。谁会想到，卢贝氏族居然能够成功驱使曾经为全氏族宿敌的污秽之兽。使得诸多勇者在真眼之乱中遭受污秽，因而倒下！！」


    说到这边，勇者终于坐了回去。刚才的怒意似乎稍微缓和下来。只不过，他脸上浮现十分懊悔的表情。


    「吾等没能阻止。不过……或许六眼位不在反而比较好。这样的行径可不能让百眼瞧进眼里。」


    艾尔没有理会心灰意冷的勇者，盘起双臂，说：


    「……污秽之兽还有小鬼族？唔，听你说完以后，感觉就只有那个卢贝氏族变化最大呢。」


    艾尔从中看出什么了吗？在他开始思考的时候，勇者的拳头互相碰了一下。


    「不过！小鬼族的勇者。汝等击败了那污秽之兽。这正是百眼给予的启示。吾辈必须纠正错误，洗刷污名！」


    「也就是说，要向卢贝氏族发起挑战吗？污秽之兽的数量是被我削减了没错，但是卢贝氏族还是最大的氏族吧？」


    勇者目不转睛地俯视艾尔，用力点一点头。


    「吾也明白。可是，此乃吾等真理之问答，不可一直错下去。需要更多开眼者导正彼等之错误。因此，吾等才会召集诸氏族展开贤人问答。」


    「你们忙著狩猎，该不会也是为了准备那个……」


    理解状况后，艾尔看起来一脸为难。他们的旅行与相遇，对此地的巨人们造成很大的影响，而且还在失去幻晶骑士的状态下被卷入纷争之中。


    「既然如此，不能再这样继续悠哉了呢。」


    这时，身旁的亚蒂拉一拉艾尔的衣角，靠近他耳边小声说：


    「他们好像要进行战争，怎么办？要帮忙吗？」


    「虽然始料未及，但我们好像成了开战的原因。话是这么说，我们和卢贝氏族并不是敌对关系。何况我也不想参加没有幻晶骑士的战斗。」


    「重点果然是那个……？」


    俯视著两人交谈的勇者，在这时候插嘴道：


    「小鬼族的勇者，汝辈是吾等氏族的新同胞。即使如此，吾等也不会勉强要求汝辈加入战争。这件事情必须由吾等展现予百眼。」


    「不错。打倒污秽之兽一事，已足够证明汝辈之勇气。」


    魔导师也点头同意。艾尔端正了姿势后，仰望两个巨人。


    「……可以的话，我们想要回故乡。为此希望做好准备。」


    「原来如此。小鬼族的勇者，旅人，吾等凯尔勒斯之民，帮助同胞不遗余力。若是汝辈有何期望，吾辈定会成为汝辈之助力。」


    「能得到你们的帮助，真令人安心。那就拜托你们了。」


    见艾尔高兴地露出笑容，亚蒂不禁露出复杂的表情想著，双方所说的帮助，意思应该不一样吧。


    ◆


    在这场对话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聚落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派遣到各地的使者们陆续带著其他氏族的答覆归来。


    「多数氏族皆有回应，愿参加即将展开的贤人问答。」


    「卢贝氏族的所作所为果然不可原谅。百眼不会对此错误坐视不管。」


    凯尔勒斯氏族送出展开贤者问答的消息后，也相继从各氏族处接到肯定的回覆。之前的使者都是派往分散于各地的中小规模氏族。也就是说，他们将组成氏族联合同盟来对抗卢贝氏族这个大规模氏族。


    「很好。绝不能放任卢贝氏族胡作非为。没有污秽之兽的现在正是难得的机会。看来诸位都明白这一点。」


    在聚落中央的广场集合的巨人们纷纷点头，同意魔导师的发言，并以拍手、顿足的方式发出响声应和。他们齐心合力，著手准备这么长一段时间到现在，就为了这一刻。


    「就由吾等代表氏族前往问答吧。拜托汝辈留守了。」


    贤人问答即是战斗前的准备会议。当然不可能带著整个氏族一同参加，而是各自派出代表前往，而凯尔勒斯氏族的代表自然是派出魔导师和勇者。


    艾尔他们愣愣地看著巨人们热血沸腾的景象。这时，勇者朝他们走来。


    「正如所见。吾等将前往贤者问答。汝辈如何打算？」


    「我们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就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留守。」


    「明白了。吾会这么对侍从吩咐。若有需要，不用客气，尽管说。」


    「好，非常感谢。」


    就这样，在族人和艾尔他们的目送下，魔导师和勇者为开启贤人问答而启程。


    ◆


    在他们出发后，留在聚落里的巨人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的不同点，大概就是大家都满怀著某种无法抑制的高昂情绪吧。


    巨人们默默地进行战争准备，并且努力不懈地锻炼，使自己尽可能变强。至于能否得到回报，则要依贤人问答的结果而定。


    在巨人们忙于备战的同时，艾尔他们则是自由地过著日子。


    他们偶尔会一同出去打猎，但几乎每天都埋首于自己的研究。尽管巨人接纳他们成为凯尔勒斯氏族的一员，可是并没有要求身为小鬼族——至少巨人族是这么认为——艾尔他们参战。贤人问答终究是属于巨人族的神圣仪式。


    「唔，总是不顺利呢。」


    「还是缺了很多东西啊——」


    艾尔和亚蒂一边悠闲地吃午餐，一边对彼此发著牢骚。


    两人面前散乱地摆放著各种魔兽材料。巨人们猎到的魔兽，其甲壳或皮革会用作铠甲的材料，肉则是食用的。骨头虽然也可以当成铠甲的材料，但用不到的部分也很多，那些都会被扔到聚落外围。他们特地把那些不要的骨头捡回来，全部当成研究材料。


    每一天都过著反覆尝试与研究的日子，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显著的成果。真可谓『通往幻晶骑士的路不是一天建成的』。


    两人正吃著午餐，突然感受到地面传来震动。这一阵规律的摇晃来自于巨人族步行时引起的晃动。似乎有巨人族正走向艾尔他们所在的帐篷。


    他们的帐篷位于村落外围。会来到这一带就表示有事找他们。


    「又是侍从先生吗？」


    「会是谁呢？来邀请我们狩猎吗？」


    勇者在踏上旅程时，命令一眼位的侍从协助艾尔他们，而侍从也忠实地服从他的命令，时不时会来露个脸。应该说除了他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人会造访这里。


    侍从来此多半是为了邀请他们一同参加狩猎，所以艾尔他们这时候还悠哉地猜想，这次大概也一样吧。


    「你们就是小鬼族的勇者吧！唔唔，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好小！」


    「小鬼族……真的好小。」


    出乎意料的是，来访者并不是侍从。


    两个巨人俯视著正在吃午餐的艾尔他们。艾尔和亚蒂虽然没有熟悉到一眼就能分辨出巨人的容貌，但也马上明白这两个巨人是生面孔。


    「你们说得没错。巨人族的……而且还是『小孩子』找我们有什么事情？」


    要说为什么，因为这两个巨人的身高明显比勇者和侍从来得矮。不过，这终究是以巨人族的标准而言，他们的身高还是有四公尺以上。大约是艾尔的三倍。


    这对巨人搭档相当有特色。一个是挺起胸膛，摆出骄傲态度的三眼巨人少年；另一个躲在巨人少年背后的则是四眼的巨人少女。


    「我的名字是拿布！」


    「……我是拉米娜……」


    「幸会。我的名字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请叫我艾尔就好了。这位是……」


    「我是艾尔的！妻子！我叫亚黛尔楚，叫亚蒂就可以啰！」


    「……她是这么说的。」


    亚蒂紧紧地搂住艾尔，两个巨人——拿布和拉米娜用兴致盎然的目光盯著他们瞧。


    「艾尔和亚蒂。我看过前几天的仪式了喔。你们正式成为氏族的一员，勇者还送了你铠甲吧！真羡……不对。也就是说，你们在氏族里是最新进的族人！」


    「这样啊，这么说来还真的是。」


    艾尔与亚蒂面面相觑。总觉得可以猜出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了。


    「我们还没接受成人的仪式……不过！身为氏族的一员，就得在各方面教育新人嘛！这也是身为氏族一员的职责！嗯！」


    「哦哦。」


    （插图）


    拿布无谓地挺起胸膛这么宣布。两人瞥了他身旁的拉米娜一眼，只见她像是觉得有点抱歉的样子。


    在频频点头附和的艾尔耳边，亚蒂凑上前悄声说：


    「……在我们来之前，他们大概是氏族里最小的孩子。」


    「我想也是。因为我们来了，他们总算找到对象可以摆前辈的架子。」


    「嗯——我们有空陪他们玩吗？怎么办？」


    亚蒂有点不耐烦地轮流看著两个巨人。在旁人眼里看来，他们可能过得很轻松惬意，实际上却是为了返回故乡这个远大目标而稳定踏实地努力著。没有空闲时间陪小孩子玩耍。


    「哎，我们也正好遇到瓶颈。稍微转换一下心情也没什么不好。」


    艾尔以轻松的态度看待这件事。最近的成果不甚理想也是事实，稍微出现一点变化也没关系吧。如果他们难以应付到不能接受的地步，再请侍从帮忙就好了。


    在交头接耳的同时，四眼少女怯生生地从拿布背后走了出来。


    「我也看见了。你的战斗方式和巨人完全不一样。可是，打败勇者的力量却是货真价实。不管再怎么矮小，确实很有力量。」


    拉米娜看上去虽然有点战战兢兢，却还是露出好奇的眼神打量著艾尔他们。因年幼而显得较大的四颗眼瞳倒映著艾尔他们的身影。


    「毕竟我虽然看起来这样，在故乡好歹也是个骑士团长。从你们的角度来看的话，我们人类当然很小了。」


    「而且艾尔又特别矮小。」


    「…………」


    被亚蒂搂在怀中的艾尔有点不满地鼓起脸颊。巨人族的小孩疑惑地看著两人的样子。


    凯尔勒斯氏族和小鬼族之间原本几乎没有交集。顶多是勇者和魔导师等一部分的人拥有相关知识的程度。结果一旦遇到了，却发现对方拥有超乎其大小、足以与勇者交战的力量。在巨人小孩的眼里看来，小鬼族一定是相当神秘的存在吧。


    忽然间，拿布像是注意到什么而走到拉米娜前面。他从眼角余光瞥见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转动额上的眼睛仔细一瞧，发现那些是魔兽的材料。不是垃圾，而是艾尔他们的各种研究材料。他的脸上立即露出喜色。


    「唔。你们在玩『兽骨拼图』啊！」


    「……兽骨拼图？」


    见艾尔他们因为没听过的词语而感到困惑的模样，拿布捡起一根魔兽骨头，然后迅速连接到旁边的另一根骨头上。他的动作看似随意，但两根骨头却恰好组合在一起。


    「对。把零散的兽骨重新拼回正确形状的游戏。拼得愈快、愈正确的人赢。不是吗？」


    「原来有那种游戏啊。」


    虽然巨人族感觉就是整天在打猎、战争，给人一种粗鲁的印象，但其实战争不是他们的一切。孩子们玩的游戏也存在于生活中，而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兽骨拼图。


    「唔，小鬼族没有这种游戏啊……好！那就由我这个凯尔勒斯第一的兽骨拼图勇者来示范给你们看！」


    发现艾尔他们不知道这个游戏，又是自己的拿手绝活，让拿布整个人的情绪瞬间高昂起来。


    「嗯，拜托你了。请让我们见识前辈的本事。」


    意外的是，艾尔居然笑咪咪地答应了。看巨人的小孩子玩游戏有什么意思？亚蒂想不通，只好凝视著怀里的艾尔。


    「好，你们看著吧！」


    拿布也不管他们的想法，因为受到称赞而整个人变得干劲十足。


    他走向散乱一地的骨头和毛皮小山，先迅速确认种类，然后便开始熟练地挑拣骨头。他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看起来就像做过无数次一般。


    很快的，他抱著一小堆骨头走了回来，一股脑儿地撒到地上，接著依序将骨头排列组合。转眼间就在大家面前组装好一具魔兽骨架。


    艾尔目不转睛地看著他的动作。拿布能自称是兽骨拼图的勇者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技巧非常熟练自然，能够从那些散乱的骨头中立即辨别哪根骨头应该摆在哪里，并且放到正确的位置上。既没有弄错骨头的种类，放置的动作也迅速且果断。


    「你全都记得吗？真厉害。」


    「拿布在氏族里是最擅长兽骨拼图的。」


    拉米娜在艾尔他们身旁扑通坐下，望著拿布进行兽骨拼图的游戏。见艾尔他们深感佩服的样子，她似乎也觉得很高兴。只不过，艾尔感兴趣的并不是那个游戏高手。


    （原来如此，这不是单纯的游戏。藉由正确掌握魔兽的骨骼位置来瞭解猎物的弱点，将生存的智慧融入游戏中。）


    在艾尔得出结论的同时，拿布也结束了拼组过程。他指著地面上各就其位的魔兽骨架，得意地说：


    「怎么样！」


    「真是太精彩了。氏族第一的称号不是徒有虚名呢。」


    艾尔不吝送上热情的掌声，拿布更是摆出最了不起的样子挺起胸膛。拉米娜也不由得开心拍手。


    「这样啊。所以……嗯。」


    「艾尔？」


    艾尔像是很乐在其中地点点头，然后倏地站起来。他走到拿布面前，轻轻一笑说：


    「那么，拿布。我要向你发起挑战。」


    「喔？」


    拿布直起原本向后仰的姿势，惊讶地看向脚下小小的艾尔。


    「用兽骨拼图来比赛吧。」


    拿布先是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但是很快的，他嘴边出现凶恶的笑容。虽说还是个孩子，但他终究是巨人族的一员，内心是一名优秀的战士。身为战士，就不该在面对挑战时退缩。


    「真拿你没办法。向新人展示力量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就算你在问答中胜过勇者，但在兽骨拼图中可未必！」


    「小鬼族的……艾尔，你真的要跟拿布比赛？」


    艾尔突如其来地发起挑战，让拉米娜惊讶得直眨眼。兽骨拼图这个游戏本身很单纯，可是习惯与否的差异却很大。她不明白为什么直至先前都没听过兽骨拼图的艾尔会突然要求挑战。


    「没关系。要比赛的是这位亚蒂。」


    「咦欸！？」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让亚蒂忍不住发出一声怪叫。她一心以为要上场的人就是艾尔。拿布有些纳闷，但还是再次挺著胸膛说：


    「谁来比都行。不管对手是谁，赢的人都是我！」


    「还有，因为我们很小，能不能使用辅助道具？」


    「可以！准备万全再放马过来吧！」


    得意忘形的拿布依对方所说，一口答应下来。满意地点头的艾尔则被亚蒂戳著脸颊质问道：


    「艾～尔～你在想什么？」


    「嗯唔。非常遗憾的是，举起魔兽骨头对我来说太费力了。至少得穿上幻晶甲胄，所以想靠你的空降甲冑。」


    「呜——这也没办法。嗯——」


    被巨人拿来当成玩具的决斗级魔兽骨头，体积也相应地庞大。要想搬运这些骨头，对艾尔他们来说无疑会是非常辛苦的劳动。


    「拜托你，亚蒂。其实输赢无所谓，只要跟他一起玩，最好能够拉来入伙就好了。」


    只是这一句话，她就明白了艾尔的目的。


    「艾尔，你打算让他们帮忙组装作业啊……既然这样，我就努力看看。可是，拿布的技术那么好……」


    「关于这一点，亚蒂，我们可以……」


    艾尔对亚蒂悄声说几句。她点点头，然后就坐上停在帐篷旁边的空降甲胄。机械式甲胄发出咯吱声响启动了。即使穿上空降甲胄，身高仍不及拿布，但是动力确实有飞跃性的上升，应该更有利于参与兽骨拼图游戏。


    「哦哦？那是什么？」


    「不是勇者送的铠甲吗？」


    巨人的孩子们兴趣十足地看著空降甲胄动起来的样子。对只认识铠甲或一些简单武器的巨人族而言，艾尔他们的机械一定非常奇妙吧。


    「好，既然要做就全力以赴！身为妻子，必须连同丈夫的份一起努力表现呢！」


    「亚蒂小姐？算了，我会为你加油喔。」


    亚蒂因为奇怪的理由而鼓起干劲，巨人少年也一样干劲十足，四眼少女则偏著头，不解地看著他们两人。


    ◆


    「这样就准备好了。」


    拉米娜用木片在地面上画一条线，组装好的骨架完成品就放置在这里。不远处则堆起两座由各自分类好的魔兽骨头小山。挑拣魔兽骨头，再装到决定好的地方，最后由组装得最快、最正确的一方获胜。据说这就是兽骨拼图的正确玩法。


    「呃……那么，比赛开始。」


    拉米娜用有些困惑的语气如此宣告。


    拿布与亚蒂随即迅速展开行动。第一个步骤是将魔兽骨头全部搬到完成品放置处。由于来回搬运的次数愈多，就会浪费愈多时间，所以如何搬运最多的量就很重要了。


    拿布活用巨大身躯的优势，一口气抱起骨头，同时朝旁边瞄了一眼，然后顿时瞪大眼睛。


    「什……什么！？」


    穿著空降甲胄的亚蒂，一口气抱起大量魔兽骨头的景象，呈现在他眼前。即使抱著又大又重的骨头，空降甲胄也完全没有动摇。


    「『身体强化』全开！喝呀——！」


    艾尔和亚蒂能足以和巨人一较高下的力量来源就是魔法。获得充足魔力供给的空降甲胄发挥出强大的动力，轻易抬起魔兽骨头。


    「『大气压缩推进』！」


    她以飞一般的速度移动。空降甲胄本来就是用空战特化型机的逃脱装置的一部分做成，机动性能正是它的本分。


    「唔！难怪你们敢要求挑战，这可不能小看了！」


    看到亚蒂一股脑儿搬起全部的骨头，拿布的脸上却露出无畏的笑容。强大的对手更能够炒热战斗气氛，这点放在游戏中也是一样。他重新打起精神，自己也抱著骨头跑起来。


    「这要怎么组装啊！？」


    等搬完骨头，接下来就是组装了。原本领先的亚蒂却在这个阶段陷入苦战。只是抬起或移动还没有问题，可是她毕竟对这个游戏不熟悉，开始犹豫著不知道什么东西该摆在哪边了。相对的，拿布尽管在搬运的时候慢了一步，一旦动手开始组装却非常得心应手，稳定确实地紧追在后。


    「亚蒂，冷静下来。那是标准的四足行走魔兽。试著回想一下你的伙伴泽多林布尔。」


    「嗯，小泽的事情就交给我！我好像抓到一点感觉了！」


    银凤骑士团既是骑操士的集团，同时也参与幻晶骑士的设计制造，算是很少见的骑士团。亚蒂还曾经担任被称作泽多林布尔的半人半马机体的专属测试骑操士，从设计的初期阶段便参与其中。对机体构造也有一定的认识。


    「好厉害，速度居然不比拿布慢。真不敢相信她没玩过兽骨拼图。」


    拉米娜在一旁注视著比赛的情况，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虽然她也和拿布比过兽骨拼图，可是也没到这么胜负难分的程度。


    「因为我们一直都在做跟这个游戏有一点像的事情。」


    她转动四只眼瞳，看向规矩地坐在脚边的艾尔。


    「那是小鬼族的游戏吗？」


    「对。是我最喜欢的游戏，而且非常非常好玩喔。」


    艾尔毫不犹豫地回答。拉米娜想了一下，接著又将视线转向比赛。


    ◆


    「做好了！」


    「呜，竟然慢了，不过我也完成了！」


    亚蒂高举起手臂后，没多久拿布也宣布他完成了。


    拉米娜站起身，依序检查两人组装好的骨架。她是负责打分数的人，仔细检视完成品的每个部分。


    「先结束的人是亚蒂。给你三颗石头。」


    她摆出表示得分的石头，亚蒂则举起空降甲胄的手臂。相对的，拿布的眉间出现一道皱纹。


    「但是有个地方拼错了，给拿布一颗石头。还有一个地方，再一颗……」


    「啊呜。」


    这个游戏的规则就是比速度和正确性。


    最后，由于亚蒂拼错的部分让对手得到了五分。如果拿布没有拼错，就算亚蒂输了——该说是理所当然吗？他的成品中完全没有那样的错误。


    「呼。胜利果然是属于我的！」


    拿布的脸上转为胜利后洋洋自得的表情。不过，其中也的确夹杂著几分焦躁。


    「输了——！」


    「亚蒂，真可惜呢。」


    因为是向老手挑战，所以输掉也只是刚好而已，但就是觉得很不甘心。艾尔抱住迅速奔向自己的亚蒂并安抚地拍拍她后，她的心情立刻好转了。


    「毕竟我是兽骨拼图的勇者嘛，可不能轻易输掉。不过，你一开始的速度快得简直让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原本以为搞不好能赢呢。果然没那么简单。」


    艾尔双臂环胸，自顾自地点头，也不管仍紧紧贴著自己不打算放开的亚蒂。坐在旁边的拉米娜盯著他们俩，说：


    「……亚蒂的错误很多。看来你真的没有玩过兽骨拼图，不过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


    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她却从里面看出了小小的艾尔他们能够和勇者较量的原因。


    「那样的速度和力量，小鬼族或许很擅长魔法。」


    这个事实令她非常感兴趣。


    老实说，一开始她对艾尔他们不怎么感兴趣。小鬼族是很少见没错，不过也仅此而已。在氏族即将举办贤人问答的这段期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该关心。如果拿布没有吵著说小鬼族也算是新人的话，就没有这种互相交流的机会了。


    正当她想开口询问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拿布却抢先探出身子说道：


    「好，那这次换你们秀出你们的游戏了！」


    「我们的？」


    不只艾尔他们，连拉米娜也用疑惑的眼光看向拿布。


    在兽骨拼图的游戏中获胜，大概让他过足了展示前辈威严的瘾吧。再来就是单纯想玩而已。虽说是巨人族，终究还是个孩子。


    拿布甚至没发现拉米娜失去了开口的机会，一脸复杂地沉默不语。艾尔他们陷入沉思。


    「游戏啊。唔唔，会有那种可以和巨人族一起玩的游戏吗？」


    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个难题。说起来，他们从小时候开始就引发了各种名为游戏的大骚动，对一般的游戏反倒比较不熟悉。


    即使知道，能不能和巨人一起玩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点子！吶，拿布、拉米娜！」


    这时候，亚蒂像是突然灵机一动，站了起来。被点名的两个巨人诧异地互相对望。


    「大家一起组成骑士团吧！」


    「……骑士团？」


    亚蒂无视目瞪口呆地喃喃复述的巨人们，对自己的点子感到十分满意。


    「没错！在这边设立『银凤骑士团第四巨人中队』！有请骑士团长（艾尔）批准！」


    「咦？啊，好。请便。」


    艾尔被她突如其来的发言搞得不知如何回应，慢了一拍后噗哧一笑。


    「呵呵。真不错，银凤骑士团巨人中队啊。那么，目前就是直属于亚蒂的中队了。」


    笑了好一阵子之后，他轮流看著两个跟不上状况而不知所措的巨人。


    「马上开始骑士团的第一份工作吧。一起来做幻晶骑士。」


    骑士团长（艾尔）面带微笑地宣布。好玩的游戏即将开始了。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巨人深感困惑地伫立著。一眼位的侍从不停眨著那大大的独眼，低头看向脚边。


    连他的膝盖都不到的小小人影，以及另一个穿著铠甲、变得稍微高大一点的人影正忙碌地到处活动。较矮小的那个——艾尔双手抱胸，发出沉吟声。听到来自头上的提问，他抬起头回答：


    「这是研究。」


    「……唔唔？小鬼族要以兽骨拼图谋生吗？」


    要说艾尔他们在做什么，具体来说，就是将被丢弃的魔兽骨头挑拣收集起来，再摆成像是人的形状，同时还说著「不是那个，也不是这个」。


    「艾尔，这样呢？」


    「啊，看起来刚好呢。又长又很结实，就用在脚上吧。」


    穿著空降甲胄的亚蒂搬起比身高还高的骨头，放在地上。


    独眼巨人听过他的解释，却仍然掩饰不了困惑。他原本的职责是跟随在勇者身边听候差遣，并因此获得了侍从的称号。


    由于勇者正前往参加贤人问答，他就被命令前来照顾小鬼族的勇者。这个小鬼族的勇者身材虽然矮小，却是能打倒他的主人的强者，他自然很乐意协助那样的人物，但关键是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至于兽骨拼图，就是孩子们经常玩的一种游戏。游戏的规则应该是拼回正确的兽形才对。不过，这两个小鬼族的拼法却乱七八糟，结果拼凑成宛如巨人的形状，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是否吾之眼尚且不足。完全不明白小鬼族心中所想。」


    侍从感慨地摇头。这时，抱著骨头和毛皮的拿布和拉米娜走回来了。他们把抱过来的材料堆得更高。


    「艾尔，我找到了很稀有的兽骨哦。这家伙的腿很长又很结实，应该可以用在什么地方。」


    「嗯嗯。用来当作中心部分好像不错呢。」


    「你们也来凑热闹……」


    只是小鬼族的游戏也就算了，但不晓得什么时候，连巨人的小孩子也被卷入其中。侍从只能抱头苦叹。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一眼位的侍从，据艾尔所说，这好像是什么骑士团的任务。」


    「这看起来没什么好事的游戏是任务？」


    搜集残骸制造巨大的人型。再怎么保守地看待，这游戏都散发著一股难以形容的不祥氛围。独眼侍从尽管觉得诡异，仍忠实地从旁协助艾尔。


    话虽如此，其实艾尔本人也有同样的感觉。


    「唔唔。像这样把魔兽的骨头东拼西凑起来，总觉得好像在做什么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才注意到吗……」


    眼前的景象，散发出在某些世界可能会被称为死灵术师的诡异气氛。当然，艾尔并不是试图大胆地转行。


    「试过了这么多种类，用魔兽的骨头都不太理想。大小不相当，也不一定有想像中的形状……用骨头来设计，还真是有够费工夫的。」


    他所追求的始终都是巨人兵器『幻晶骑士』。在使用魔兽骨头代替的幻晶骑士建造计画中，这还只是第一步。


    「真的好难。这些骨头不加上强化魔法的话，甚至比金属骨骼脆弱。」


    「会浪费多余的输出功率呢。」


    他们已经拥有足够的金属加工技术了，却完全没有使用魔兽骨头建造幻晶骑士的经验，因此需要事先调查。艾尔在准备好的树皮上写下笔记。


    「无法成形的部分就用小骨头拼凑，再靠强化魔法结合起来。这样做免不了牺牲精密度，可能多少得靠动力弥补……」


    幸好有伊迦尔卡的大型魔力转换炉『皇之心脏』与『女皇之冠』，动力方面绰绰有余。说起来，伊迦尔卡本身就是靠著高功率的强化魔法支撑的机体。


    「一定得使用伊迦尔卡的躯干部分，然后配置在躯干周围进行补强，再来是……」


    将知识归纳整理好后，接著就是设计了。先不考虑强度的问题，其要领和以往的幻晶骑士设计没什么区别。伊迦尔卡的心脏部位也完好无缺，一定程度上能直接挪用过来。


    「使用魔兽骨头的话，会损耗相当多的魔力，但也能确保有普通幻晶骑士的能力吧。」


    「前提是真的能做出来呢——」


    艾尔逐一审视排放著的骨头。那幅景象就如同面前摆著一副巨人的白骨尸体一样。当然，它正处于死一般的沉寂中。


    「这样排列出来也没意义。要驱动起来……问题果然还是在结晶肌肉。」


    「艾尔。巨人他们要开始战争的话，不快点把伊迦尔卡和小席收回来，很不妙吧？」


    这时，亚蒂拍一拍手说道。听附近的巨人们说，凯尔勒斯氏族很快就会进入战争状态了。想要在那种状态下慢慢建造幻晶骑士，必定是极为困难的工程。


    「话是这么说……但就算可以拜托巨人帮忙搬运，要搬到哪里才不会被卷入战争？」


    「也对喔。所以，做不出幻晶骑士就无法行动，又得搬运到安全的地方才能开始建造。奇怪？好像有哪里不对？」


    结果绕了一大圈，亚蒂还是想不出办法。


    「如果只靠我们就能够搬到别的地方去就好了。真是的，如果至少让这个动起来，爱怎么搬都行。」


    不管材料是什么，只要有能动起来的巨人兵器，艾尔一定会高高兴兴地著手搬运吧。实际上，建造和搬运的先后顺序反了，这才是问题所在。


    「做不到的事情再怎么烦恼也没办法。我们尽量加快脚步，寻找能代替结晶肌肉的物品吧。」


    「嗯——想不出来。」


    「嗯，我也是。」


    之后，当独眼侍从被问到「有没有能透过魔法现象伸缩，而且方便加工的魔兽材料？」这种离谱的问题，也只能用目瞪口呆的表情回答了。

 第五十三话 散播秽毒的魔兽

    举行贤人问答的场所并不在某个氏族的聚落里，而是独立存在于森林的深处。


    沿著蓊郁的林间踏实的兽道前进，突然进入一个开阔的场所。那里的草木被不自然地清除，甚至还整齐地排放著岩石。岩石经过粗糙打磨，大小正好够巨人们坐下。


    从它们以一圈又一圈的圆环散开的布置，以及苔痕斑斑的表面可以看出，这个场地的使用历史已经很悠久了。


    凯尔勒斯氏族的两个巨人最早出现在此地。开启贤人问答时，召集人通常会最先抵达。


    「……唔唔。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啊。」


    拥有四只眼的老妇人才刚抵达这个会议场所，便立刻坐了下来。即使巨人族拥有强健的肉体，依然会随著漫长岁月不断老去。就如同这个老妇人。


    「勇者，辛苦了。」


    「魔导师无须垂眼。这正是吾的职责所在。」


    一路上护卫著魔导师前来的三眼位勇者笑著摇一摇头。如他所言，他认为这是自己分内之事。


    然后，他们走过排放的岩石之间，来到广场中央。那里没有岩石的座位，只是一块空地。地上积著灰，形成斑驳的色块。


    勇者把带来的木柴堆在那里，在一旁将路上猎到的魔兽堆叠起来并开始解体。就因为是每天都做的事，所以手法非常熟练。魔兽很快地被分解成肉块，各部位被串刺起来摆放著。


    这时，结束休息的魔导师走来。她向柴堆伸出手。


    「火焰前来。」


    低语的同时，翻腾的火焰在手的前方显现，随即扩散到柴堆上并燃烧起来。


    「……此次问答将成为巨人族（吾等）的重大转机吧。」


    老妇人凝视著火焰，嘴里喃喃自语。勇者也面向熊熊燃烧的柴火，点头同意道：


    「正是如此。真眼之乱本就是从祖辈传说中都未曾听闻之过失。」


    「眼睁睁看著邪恶之物尚存于世，老身可无颜面对百眼。」


    老妇人几乎埋没在皱纹下的四只眼瞳变得更加犀利。彷佛从火焰中看出了什么未来一般。


    在他们等待的期间，巨人们相继聚集而来。他们都是肩负统领氏族之称号的巨人们。虽然各个氏族的代表人数不多，但是氏族的数量很多。很快的，岩石的座席就几乎被填满了。


    众人将自己带来的柴放入篝火中燃烧，赤红的火焰在广场正中央摇曳。除了凯尔勒斯氏族外，还有人在火旁烤肉。


    环顾在座的巨人们，几乎都是拥有四只眼的『四眼位』，还有极少数的『五眼位』混在其中，他们在集团中显得架子特别大。至于『三眼位』以下的巨人，除了凯尔勒斯的勇者以外就无一人了。


    「哦？凯尔勒斯的老糊涂，还没将眼瞳还给百眼吗？」


    其中一个五眼位的巨人走到凯尔勒斯氏族附近。他盯著老妇人魔导师，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在老妇人睁开眼转向他之前，勇者先站到两者之间。


    「不可对吾等的魔导师如此无礼。」


    「汝说什么？区区眼下少插嘴！」


    五只眼瞳狠狠瞪向勇者。五眼位的巨人不只是眼睛的数量多，他的躯体也比三眼位的勇者大上一圈。即使承受著五只眼从头上俯视的重压，三眼位的勇者仍毫不退缩地瞪回去。


    双方的火药味愈来愈浓。周围的巨人们察觉到那个气氛，也渐渐地安静下来。在一片寂静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


    在紧绷的气氛突破临界点之前，老妇人站起来，将手搭到勇者肩上，然后代替他站到五只眼面前。


    「五眼位，此乃贤人问答之地。吾等只需代替氏族发言。必要的并非位阶。」


    「哼。对了，规矩是这样没错。」


    五眼位用鼻子哼了一声，很快就对他们失去兴趣。硬推开勇者走到附近的岩石座位上坐下。


    旁观的诸氏族巨人们无措地互相对视。


    「眼瞳也聚集得差不多了。在此将开启贤人问答。」


    老妇人藉著众人注目的时机，宣布问答开始。剩下的嘈杂声很快地平息下去。老妇人踏著缓慢的步伐走向广场中央。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前举起手。


    「百眼啊，恳请见证。」


    巨人们跟著老妇人出声应和，向他们的始祖兼守护神——百眼神献上祈祷。如此一来，从现在开始进行的议论便会得到守护神的认可。这是贤人问答的必经程序。


    「首先告知诸位在此将要进行问答之事。那自然是必须矫正卢贝氏族所犯之错误。」


    「……问答已进行过无数次了。结果是吾等之勇者被污秽所污染！」


    各处立即传来氏族们的抗议声。


    卢贝氏族所引发的真眼之乱使各氏族受创严重。尤其是被称为勇者的强者们，正因为身为族人表率，而最先遭受该氏族所操纵的污秽之兽毒害。


    「所言甚是，但百眼不会坐视错误继续存在。吾等勇者发现了污秽之兽的尸骸。」


    这番发言引起众人一片哗然。其中，五眼冲著她不客气地问：


    「只有一只吗？难道说三眼位成功讨伐了污秽？」


    「不。吾等勇者只是发现了尸骸而已。」


    「如此就召集了问答吗？凯尔勒斯真是老糊涂了啊！」


    老妇人缓缓地转过头，面对站起身的五眼位。几乎被皱纹埋没的四只眼瞳仍然炯炯有神。


    「吾等勇者所见的污秽之兽的尸骸超过十只。」


    这次，惊愕之情终于无法抑制地在巨人之间扩散。连五眼位也说不出话来。


    「污秽之兽居然……」


    「居然有那种事……」


    「如此一来，彼辈便不足为惧！」


    「真眼之乱……」


    巨人氏族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对卢贝氏族的所作所为产生的排斥，至今仍根植于巨人们心中，而污秽之兽这等战力的存在，就是压制不满的主要理由之一。有无这项前提，将会扭转诸氏族的态度。


    「吾等在此请求百眼定夺。彼卢贝氏族之所作所为是真，抑或错！？」


    场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问题一经提出，就不得不给出答案。除此之外，应节制无关主题的发言。


    ——以往是这样没错。


    「卢贝氏族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何错误？」


    在座的巨人们中，除了老妇人以外，还有另一个巨人站在那里。那是个五眼位巨人，他的巨躯在巨人中也显得格外高大。他打破至今为止的议题走向，这么反问道：


    「六眼位诞生的情况原本就太过稀少了。其存在之时，自然应入百眼之眼中。然而若无六眼位，由仅次于六眼位的五眼位居于顶点，又何错之有！」


    「……汝之眼瞎了吗？」


    这时，四眼位的魔导师明白了。这个五眼位，因为有了卢贝氏族的先例，所以也渴望自己能获得这一权利。


    三眼位的勇者也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和开始时一样，他瞪著五眼位大吼：


    「竟然……竟然如此厚颜无耻。现下可是问答当中。在百眼尊前说出这种话，汝根本是目中无人！！」


    「伟大的百眼会以宽容之眼看清一切吧。」


    看到五眼位满不在乎地大放厥词，勇者内心的怒气涌了上来。玷污神圣的问答场所，甚至意图违背王的选定。他实在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汝之眼……究竟要腐朽到什么地步！！」


    「凯尔勒斯……说来，污秽之兽一事可是真的？区区三眼位，怕不是太过胆小看错了吧！」


    「想污蔑吾等是不知羞耻之辈吗！多么卑鄙！别以为百眼会认同汝那副难看相！！」


    就在勇者忿忿地差点当场挑起新的问答之际，他们之间响起了怒吼。


    「肃静！！！！……此处可是百眼尊前。」


    宛如雷鸣般的制止声，简直令人无法想像是高龄之人所发出。全氏族注目的焦点转到四眼位的魔导师身上。她睁开眼，散发出连更上位的五眼位也为之胆怯的威严。


    「五眼位，若汝这么想，提问便是。今晚就可举办贤人问答。」


    五眼位一言不发，看向周围。周围巨人们投注而来的视线彷佛要将他射穿。这幅景象已彰显了答案。


    「王的选定只能由百眼所引导。」


    「绝不容许被区区污秽之兽妨碍。」


    「这是自身必须亲眼见证的事情。」


    「提问吧，提问吧。」


    「吾等于此再度质问卢贝氏族之作为。」


    「对彼辈所犯之过错再度提问。」


    当一个人开头后，各氏族便陆续出声抗议。


    「提问已得到解答。此次问答也获得百眼之认同。」


    老妇人高举起手，手中生出一颗熊熊火球。


    「吾等诸氏族，如今再度于此地团结一心。恳请百眼见证！！」


    在一群站起来兴奋得齐声附和的巨人间，只有五眼位一脸不是滋味的站在那里。


    「……一群愚蠢之徒。」


    他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仅有同氏族的人跟在他身后。


    唯独三眼位的勇者以锋利如芒的视线追著他们的背影。他不能离开魔导师身边，只能默默目送那伙人离去。


    几个巨人快步前进，离开被欢声笼罩的贤人问答场地。当中那个五眼位的巨人摆动著格外魁梧的躯体，忿忿不平地踏著粗鲁的步伐前进。


    「可恶的凯尔勒斯！居然硬是撬开早已闭上的眼！！」


    「贤人问答已得出答案，诸氏族不会对此有异议。」


    对大部分的巨人而言，贤人问答决定的事项即是百眼神的旨意，拥有绝对的拘束力。看来诸氏族联合成立，与卢贝氏族之间的冲突已经无可避免了。


    「怎么办？五眼位。这样下去的话，吾等氏族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可就这样置之不理。」


    五眼位突然停下脚步。他想到一个好主意，脸上因而露出凶恶的笑容。


    「……那么，就去知会一声吧。」


    氏族的巨人们你看我，我看你。


    「去通知卢贝那伙人。」


    巨人眯起五只眼瞳，望向森林的尽头。


    ◆


    贤人问答结束之后，各氏族回到各自的聚落之中。接下来将做好战争的准备，然后再度集结。


    凯尔勒斯氏族的勇者和魔导师也返抵聚落。氏族的巨人们早已准备万全，就等两人归来。


    他们听闻组成了诸氏族联合的消息，便脚踏大地表现兴奋之情。老妇人忍著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向大家宣告：


    「凯尔勒斯氏族的各位，矫正错误之时将近。不久后诸氏族将集结，再度向卢贝氏族提出质问。现在暂且努力备战吧！」


    众人的呼喊声重叠在一起，接著就为了完成各自的使命解散了。凯尔勒斯氏族作为提出质问的一方，准备进度也是最快的。因此多少有些余裕，不必急著赶工。


    「侍从！吾回来了！小鬼族（哥布林）在哪里…………！？」


    勇者正打算回到自己的帐篷，却在附近发现那个制造完成的诡异物体。


    「这……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


    就连向来勇猛果敢、胆大如斗的勇者，也抑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他眼前是那具自己亲手打造，并赠予小鬼族勇者的魔兽皮甲。如果光是那样，和出发前便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那具皮甲不知何时被吊挂到附近的树上，而且内部还塞进一具由魔兽骨头制造的古怪人型，因此变得像是横尸林间的巨人的白骨尸体一样。令人望之生厌，连勇者也哑口无言。


    被瞪大的三只眼瞳盯上，独眼侍从一脸惭愧的样子缩起身体，最后还是死了心指向背后。


    「那是……那个小鬼族的勇者，说无论如何都需要……」


    朝他指著的方向一看，巨人的孩子们，以及在他们脚边跑来跑去的小鬼族——艾尔和亚蒂就在那里。勇者气势汹汹地质问：


    「小鬼族，那到底算哪门子的诅咒！？」


    「嗯，现在正在验算确保可动范围的空间。拜其所赐，运作所需的肌肉量也大致算出来了。还不晓得能不能获得足够的份量，所以已经尽可能压低计算量……」


    语言明明是相同的，他却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勇者所能做的就只有抱头苦叹。


    「拉米娜、拿布……！连汝等都跟著一起闹……」


    「嗯。艾尔说不只是兽骨拼图，还要做新的东西！而且我们组成了骑士团！」


    拿布的说明让人听得一头雾水。勇者求助的视线转向拉米娜，而她迅速地别开四只眼睛。


    「……百眼啊，请昭示真相……！！罢了。这暂且不提。」


    勇者决定对各方面视而不见，然后当场一屁股坐下。


    「贤人问答，已得到解答。百眼已明示了道路，吾等将再度向卢贝氏族提出质问。」


    「哦哦……！！」


    「总算！」


    侍从单膝跪地并盘起双臂。他的眼中充满战前的昂扬斗志。孩子们也兴奋得眼神闪闪发亮。


    「小鬼族的勇者，对于汝打倒污秽之兽一事，吾等如何也不足以表达感谢。原本该更郑重地回报……」


    「没关系。重要的是，接下来就要开战了呢。」


    艾尔轻轻地坐下，脸上浮现出苦笑。正如同前往贤人问答前所说的。勇者点头道：


    「正是如此。吾等全族将前去卢贝氏族进行质问。不过，多少还有些时间。有任何需要吾等协助之事，汝尽管开口……只要不是为了用在这种令人厌恶的东西上。」


    勇者努力地不让一旁活像具白骨尸体的东西纳入视野中。


    艾尔低吟一声，双臂抱胸，开始思考。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也能做到，又必须做的事情。这么一想，答案只有一个。


    「那么，开战之前，我想拜托各位巨人帮我一个忙。」


    「唔。是什么事？」


    艾尔倏地站起，手指向远方。方位朝西，他们的故乡所在之处。


    「希望你们能回收我的宝物……来到此地，我的幻晶骑士——在与污秽之兽交战后被破坏了，但是它对我们来说太重，需要巨大的力量搬运它。」


    「搬运货物啊。好，这不难。吾和那边的侍从会从旁协助。」


    仗著巨躯和怪力，搬运货物对巨人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我们也要帮忙！」


    「你们还得学习吧？」


    拿布自告奋勇，被勇者瞪著一眼后又缩了回去。看来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小孩子都是需要学习的。换句话说，拿布他们加入骑士团也是为了逃避学习吧。


    「因为数量不少，可能得来回跑几趟。场所在污秽之兽的尸体掉落的那附近。」


    「这样啊。那么，吾等也认得路。好，侍从，把笼子拿来。」


    「是。」


    一眼位的侍从依照勇者的命令，拿出一个用牢固的藤蔓编织而成的巨大笼子。


    「但是，这么重要的时期，还可以拜托勇者先生您吗？」


    「吾等氏族早一步为了问答进行准备，因此暂时有段空档。小鬼族的勇者，这是吾等的感谢之意，无需客气。」


    勇者拍拍胸膛接下任务。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巨人勇者和侍从带著艾尔和亚蒂，一同前往污秽之兽的尸体与幻晶骑士的残骸所在之处。


    ◆


    博库斯大树海。此地不分地上或是空中，都有许多强大的魔兽猖獗横行。想要存活下去，唯有像巨人那样拥有力量，不然就是准备好像幻晶骑士这样的强力武器。弱小无力的生物只能躲藏在暗处生活。


    在这魔物森林的某处上空，有一群大摇大摆地飘浮的巨大影子。


    它们的形态有如昆虫，展开发出虹彩的翅膀，向周围发出低鸣。巨鸟、怪鸟，以及其他各种空行魔兽，一看到它们的影子就四处逃散。


    它们立于众多魔兽的顶点。其中还有一只体型大了一圈、外壳呈现黯淡红褐色的个体，正发出嘎叽嘎叽的刺耳鸣叫声。


    紧接著，它们一同将不带任何感情的无机质眼瞳转向森林一隅，然后降低高度。目标直指森林中的一个小聚落——


    ◆


    「艾尔和亚蒂跟勇者一起出去了。嗯——我也好想一起去喔。」


    「最近一直都在玩。正好也是时候收心了吧？」


    艾尔一行人出发后，留在聚落的拿布和拉米娜无所事事地到处闲晃。原本打算今天也要一起玩的拿布露出了期待落空的表情。在他们的认知里，骑士团就像是为了玩耍而聚在一起的团体。


    「那我去做狩猎训练了！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不了。我要去练习魔法。」


    见拉米娜摇头拒绝，他不解地问：


    「唔，还以为你对魔法练习不怎么热衷。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巨人族尊崇拥有力量之人，因此许多人会在狩猎或战斗训练中累积经验。不过，四眼位的拉米娜所应学的事情却不太一样。


    所谓的眼位，即表示巨人所有眼睛数量的称号。此为种族内共通的序列。理由很简单，因为巨人族有眼睛数愈多，个体能力就愈强大的倾向。


    「艾尔和亚蒂之所以强得能够和勇者一较高下，就是因为他们擅长运用魔法。」


    「喔！我还以为他们是小鬼族的勇者，原来是魔导师吗？对了，你是四眼位，迟早要继承魔导师的称号嘛。」


    其中，又以『四眼位』以上的巨人拥有一种特别的才能。那就是强大的魔法技巧。族人莫不期盼著四眼位以上的巨人成为魔导师，为此，四眼位也需累积相关的经验。


    「嗯……」


    拿布天真无邪地帮她加油打气，可是拉米娜的回应中却夹杂著一丝犹豫。四只眼瞳游移著，最后转到自己的手心上。


    拿布诧异地望著她的侧脸，好一会儿后……


    「好，我决定了！我也是三眼位，总有一天要拿到勇者的称号！」


    他突然高举起拳头，表达自己的决心。


    「那样一来你就是魔导师，我就是勇者。我们两个一起让凯尔勒斯氏族变强的话，一定可以映入百眼眼中！」


    拉米娜睁大眼睛，一下子僵住了，然后很快地轻笑出声。


    「嗯。可以变成那样就好了。」


    少年与少女相视而笑，接著为了实现各自的约定而展开行动。


    年轻巨人们担负著凯尔勒斯氏族的下一个世代。与误入森林中的小小旅行者——艾尔涅斯帝相遇，确实对他们造成了不可抹灭的影响。


    原本是如此安稳的一天——至少到这一刻为止。


    「那是……什么？」


    正在搬运货物的一个巨人惊讶地指著遥远的天边。他的两只眼瞳凝神细看，试著找出那种异样的感觉来自何处。


    天色微暗，空中飘著薄云。像是污渍的黑点穿过流动的白色云朵，不自然地浮现，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不久便形成宛如雾霭般的一大片黑影。


    「那些东西……正往这边来吗！？」


    黑影缓缓扩张，在空中渲染出一块令人厌恶的颜色。随著轮廓逐渐清晰，巨人们也察觉到黑影的真面目了。就是那些在这座森林的上空四处横行的魔兽，巨人族长久以来的宿敌，带来毁灭的魔兽——


    「成群的污秽之兽！？」


    「难道……卢贝氏族行动了吗！」


    惨叫哀鸣声响彻整个凯尔勒斯氏族的聚落。飞奔而出的巨人们纷纷瞪大一只只眼睛，手指向空中骚动起来。


    期间，黑点仍稳定地增大，已经能够清楚辨识出它们的形状了。成群的污秽之兽笔直地朝著凯尔勒斯氏族的聚落前进。


    「要过来了……往吾等的聚落来了！」


    「呜，该如何迎击！？敌人可是污秽之兽啊！」


    巨人们顷刻间陷入混乱。这次袭击来得猝不及防。对于即将举行的贤人问答，难道不是他们占有主动权吗？在感到意外的同时，他们也非常清楚污秽之兽的威力。毕竟是巨人种族全体长久以来持续对抗的仇敌。即使碰上一只也免不了死亡，假如成群结队地袭来，更必须做好全族覆灭的心理准备。


    「如今勇者不在村里。时机太不巧了！」


    更何况，凯尔勒斯氏族此时缺少他们最大的战力。不知是偶然或者有意为之，状况可说是糟到了极点。


    「肃静——！百眼正在看望！！」


    他们的动摇被一声大喝吹散了。


    众人转过头，在视线的前方，四眼位魔导师踩著缓慢的步伐走了过来。老妇人睁大埋没在皱纹下的眼瞳，瞪著逐渐逼近的威胁。


    「诸位听好，那正是卢贝氏族的错误。恐怕是发现诸氏族联合组成一事，因而采取行动了。」


    巨人们围到老妇人身边，静静听著她说话。


    「彼辈也许是料想，若消灭了吾等联军中心，便能够毁掉联军。与真眼之乱相同，彼辈无法正视己身之过错，只能像这样毁掉所有人。彼辈已成为灾厄的化身。」


    巨人们的脸上浮现怒色。作为最大氏族的卢贝氏族，其丑态深深伤害了巨人族的骄傲。


    「如此恶行，百眼绝不会坐视不管。透过贤人问答所得之答案，方为向百眼展示敬意的正途。卢贝氏族甚至连这个道理都忘了，实在可悲。」


    老妇人感慨地摇头。


    「必须促成诸氏族联合集结一事。放任卢贝氏族继续利用污秽之力为非作歹……百眼也会闭上眼吧。」


    老妇人的一席话，让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更坚定了作战的决心。


    「不过，魔导师，吾等该如何战斗？」


    「召来了所有的污秽之兽，甚至几乎覆盖天空吗……」


    老妇人轮流看向巨人们的一张张脸孔，目光最后停在有如山谷般凹下去的地方。


    「……拉米娜、拿布，汝等现在立刻到勇者身边去。」


    她的视线前方是巨人族的孩子！拉米娜和拿布两人。他们也正气势昂扬地准备上阵作战，听见老妇人意料之外的宣告，惊讶得目瞪口呆。


    「什么……！我们虽然还小，可也是凯尔勒斯的战士！我们也要和大家一起奋战！」


    尽管拉米娜拚命请求，老妇人仍摇头不肯同意。


    「拉米娜……对不住。老身不能看顾汝直到成人。虽然感到遗憾，不过这也是百眼给予的试炼。」


    老妇人与她目光相接，缓缓诉说著。拉米娜大大的眼瞳中泛起泪水，而后流下。


    「此刻起，汝便以『小魔导师』的名号自称。四眼位的小魔导师，汝要前往与勇者会合，并将彼辈之暴行公诸于诸氏族联合。这便是吾等氏族的使命。」


    接著，老妇人看向旁边的巨人少年。他也掩饰不了懊悔的模样，紧咬著牙关。


    「拿布，汝也有个重要任务。保护好下一代的魔导师。」


    拿布一言不发，严肃地回望老妇人。


    「一同前往勇者身旁。只要汝等还活著……即使吾等在此遇害，凯尔勒斯氏族也定会东山再起。」


    「……明白了。我以眼瞳发誓，一定不负所望！！」


    拿布明白老妇人已做好觉悟，因此用坚定的语气一口答应。即使年纪尚轻，他也有身为巨人族一员的骄傲，绝不能辜负氏族的期待。


    孩子们与少数几个护卫跑开了。四眼位的魔导师暂时目送他们离去，然后转头瞪著天空。


    「天空已被污秽所侵蚀。诸位准备好了吗？」


    没多久，魔兽便抵达聚落。这是一场绝望的战役，但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没有显露惧色。


    「真是太丑恶了，卢贝氏族！」


    「可不能因为势单力薄就小瞧了吾等！」


    「让彼辈见识凯尔勒斯的力量！」


    「让彼辈好好看清楚！」


    众人同心协力，把事前准备的武器防具全搜集过来。唯一的安慰大概是——在诸氏族联合同盟成立前，他们就做好了战争的万全准备吧。


    「虽然是在问答即将开启的时期，不过就让吾等早一步拜会百眼之眼吧。」


    「这等不入流的战斗，百眼或许还不屑一顾呢！」


    他们眼里充满斗志，同时互相开著玩笑。穿上各自亲手打造出的皮甲，成排长枪整齐地倒插在地面上。他们拿起长枪，仰望天空。


    「来了……！」


    刺耳的振翅声已来到可清楚听闻的距离。再一下子就要进入污秽之兽的攻击范围内了。在敌人散播致死毒气的前一秒，它们同时也进入了巨人们的攻击范围内。


    「凯尔勒斯氏族的二眼位战士！献上一投！恳请百眼明鉴！！」


    巨人绷紧全身肌肉。足可与幻晶骑士匹敌、经百般锤炼的强壮肉体使巨人本身化为武器，挟带爆炸般的劲势，将长枪掷向空中。


    不可轻视其为普通的投枪。每一次投掷皆极尽巨人的力量与技巧，化为撕裂空气的致命魔枪。


    「…………！」


    急速飞掠的投枪比法击或魔兽都来得快速。一旦命中，势必造成致命损伤。


    可惜，即使如此，投枪依然碰不到污秽之兽。


    污秽之兽拥有能够与飞翔骑士在空中缠斗的机动性。就算威力再强大，从地上投掷而来的长枪也不可能轻易命中。


    魔兽在空中飞绕盘旋著，在身后留下翅膀拍动的噪音，轻而易举地避开陆续猛掷而来的投枪，并且毫不费力地缩短最后一段距离。彷佛在嘲笑巨人们的奋战一般，污秽之兽很自然地发射出体液弹。那些体液弹迅速化为蒸腾的白色烟雾，创造出死亡领域。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表现得英勇、果敢，而且强大。


    然而，如同巨人族的祖先一般，与污秽之兽为敌，他们往往只能吞下败北的苦果。


    十支、二十支，他们投掷出无数支的长枪，当好不容易才解决了几只敌人时，聚落已经完全笼罩在死亡的污秽中。地面上的生物终究无法与污秽之兽相抗衡。


    拉米娜和拿布两人背对著濒临毁灭的聚落不停奔跑。从背后传来的呻吟声向他们宣告了族人的下场。然而，两人一次也没回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跑。


    「往这边，动作快……！？」


    保护他们俩的巨人脸色一变。听见一阵令人不舒服的振翅声紧随他们而来。


    「休想得逞！」


    剎那间，巨人果断地做出决定。他追上两个孩子并一把抱起他们。拉米娜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看到逐渐逼近的污秽之兽，立刻发出小小的尖叫声。


    「继续跑！吾先一步……前往百眼尊前拜见了。」


    污秽之兽没有慈悲的概念。它曲起脚，射出散播污秽的体液。


    下一秒，二眼位的战士拚尽全力将他们两个扔出去。见孩子们一脸茫然地飞上空中，他露出满足的笑容说：


    「吾为……凯尔勒斯之战士！勇者、魔导师，接下来就拜托……」


    还没听他说完，声音就消失在快速蔓延的死亡之雾中了。


    在空中的拉米娜徒然地伸出手。两人连护身的姿势都没做好，就重重摔落到地上。当他们忍著身体的疼痛转头一看，发现原本负责护卫的巨人已经不见踪影。


    「怎么会……大家到哪里去了……？」


    少女颤抖著伸出手。她看见了，白色的污秽犹如雾气一般笼罩著整个聚落，身处其中的生物唯有『死路』一条。污秽遍布的死亡世界容纳不下任何生命。几度袭击巨人族的毒虫灾祸，如今再一次吞噬了她的氏族。


    （插图）


    当她怔怔地想往前踏出一步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回头一看，拿布正瞪著她。不对，他不是在瞪人。他也只是拚命地忍著即将从三只眼瞳中夺眶而出的泪水罢了。


    「走吧。」


    「可是！族里的大家都……」


    她被硬是拽著手臂，快步离开现场。


    「大家都是！不愧对于百眼的勇者！那么，我们也必须勇于面对！」


    无法抑止的泪水潸然落下。看到拿布伤心落泪的样子，拉米娜终于靠自己的脚迈开步伐。


    「如果我……『吾』！是真正的魔导师的话，就可以拯救大家……」


    「很难说。魔导师……可能也在这一战中蒙百眼宠召了吧。」


    两个巨人的孩子相互扶持著往前进。远离背后的死亡，前去转达同胞们最后的愿望。


    「走吧，去和吾等的勇者会合。还不到吾等氏族的所有人前往百眼身边的时候。」


    ◆


    翻腾的死亡秽气逐渐侵蚀凯尔勒斯氏族的聚落。勇猛的战士们也接二连三地中了毒气而倒下。已经无人有余力再战。


    「吾等同胞，诸位皆为真正的勇者。尽管命丧此役，其身影必将入百眼之眼。」


    四眼位魔导师满怀著无力感，凝望天空。她过去曾以高强的魔法能力自豪，但即使是四眼位也敌不过岁月老去，如今的她甚至比不上战士们投掷的长枪。


    「如此结果，将与老身之眼瞳一起带往百眼神尊前。」


    她平静地望著死亡不断逼近。四面八方已由死亡秽气所包围，无路可逃，见证了战士们的英勇牺牲后，已经没有她可以做的事情了。


    然而，死亡云雾并没有立刻将老妇人吞没。


    「……那是什么？」


    老妇人不解地蹙眉，然后很快注意到前方有某种物体正在靠近。来者的外形轮廓明显与污秽之兽不同，他分开死亡云雾，在老妇人面前开出一条路。一看见那个巨人从中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老妇人震惊地瞪大眼瞳。


    「汝为……卢贝氏族的『五眼位伪王』！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哼，称吾为伪王……？凯尔勒斯的老糊涂说话还是一样无礼啊。」


    拥有五只眼瞳的巨人瞪著老妇人。他正是招来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统治卢贝氏族的五眼位伪王。


    「蒙蔽王之选定，篡夺王位的愚蠢之徒。眼瞳不足者，没有资格为王。」


    「为王的资格，是吗……」


    见伪王的嘴角扬起浅笑，老妇人沉默下来。即使唾骂难以言尽，现在却不适合这么做。他意料之外的来访究竟有什么企图？老妇人绞尽脑汁，开始思考。


    「要想毁灭吾等，派出污秽之兽即可。汝为何来到此地？」


    伪王没有马上回答，只面带笑容，环顾四周景象。身为五眼位的高阶巨人，他也拥有相应的健壮身躯。尽管看起来相貌堂堂，表现出一点也不觉得羞耻的态度，模样终究显得有些扭曲。他脸上挂著浅笑，再次看向老妇人。


    「听闻汝辈召集了诸氏族联合。简直是无谓的挣扎。」


    老妇人内心苦涩地想，他果然是为此而来。同时又冒出另一个疑问。


    「消息真灵通……不对，未免太快了。莫非有人投奔汝之眼下？」


    「没错。汝辈天真纯朴、一心一意勇往直前，但就是太不知变通了。联合同盟中也有因此感到不快之人……哎，就是这么回事。」


    见伪王加深脸上的笑意，老妇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今后凯尔勒斯氏族将灭亡，于是吾便想，至少得过来为汝送终吧？」


    伪王大大展开双臂，魔兽从他的背后一拥而上。散播死亡污秽的森林灾厄，巨人大敌——污秽之兽。原本只懂得毁灭、吞噬的魔兽，如今却听从伪王的命令。


    「汝亲眼所见方为真实，睁大眼看仔细了。自祖辈以来无人能降伏之大敌，如今亦屈居吾之眼下。」


    卢贝氏族在巨人族中的规模原本就属最大，得到污秽之兽的力量后，更无人敢当面挑战他们的权威。说他们已将一切尽收于掌中也不为过。


    「本王才能带给巨人族伟大的安定与力量。这是吾辈祖先世世代代都无法达成的功绩！」


    伪王自信满满地向老妇人宣告。


    「汝不见卢贝氏族在吾统治下之繁荣盛况？『百都』！那里正是享受各方力量，受百眼眷顾之地。」


    「如此傲慢……」


    老妇人板起布满皱纹的脸庞，鄙夷地啐道。


    「这叫作自信，凯尔勒斯。最初发现这种力量的人是吾，为了巨人族的繁荣，吾总有一天会征服这座森林里的一切，因此吾身为王！自当令所有氏族服从。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伪王没有一丝动摇，贯彻他自己的大义。


    老妇人以沉默表示回应。以压倒性的力量为靠山，称霸博库斯大树海。若是达成这个野心，巨人族确实能够发展得比现今更加繁荣，她已经亲眼见证了对方的威力。


    沉默片刻后，老妇人长叹一声，定睛看向伪王。眼神中没有怒意，只有怜悯。


    「利用污秽之兽，使所有氏族降伏于汝，竟然说这样能带给巨人族繁荣。真是令人不忍卒睹。汝当著百眼尊前也敢说一样的话吗！！」


    听到老妇人的回答，伪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枉费吾费尽唇舌，汝还是不肯认清现实啊。一旦吾施展真正的力量，将除去眼前各种障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凯尔勒斯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汝当及时回眼，向诸氏族传达服从之意。如此，吾也能考虑留下汝一条命。」


    老妇人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她说：


    「愚蠢，愚蠢至极，卢贝伪王。无法正大光明入百眼之眼，利用污秽力量所成就之事，又有多少价值？到头来，汝只会靠蛮力硬干，亦无法领悟问答真理，遑论使任何人开眼。这一切终究是伪王的专断独行罢了！」


    伪王恶狠狠地瞪著老妇人。承受著五眼位气势逼人的视线，以及污秽之兽们无机质的注视，老妇人依旧无所畏惧地伫立原地。


    「……太遗憾了，凯尔勒斯的魔导师。吾以为汝能明辨是非，是吾看走了眼。枉费吾特意予汝回眼的机会，汝还是闭上眼瞳吧。」


    伪王叹一口气，同时，听从他的命令停止不动的污秽之兽随即慢慢动起来。相对的，四眼位魔导师只有孤身一人。即便死亡近在眼前，老妇人仍从容地微笑著。


    「老身来日不多，再没有多少时间睁开眼瞳了。这条命本就不足为惜。那么，老身只能将临死前所见之真实告知百眼。汝之错误、傲慢，必定将受到百眼制裁。」


    「若百眼将降下制裁，那也无妨。如果祂办得到的话！」


    在伪王下达最后命令的前一秒，魔导师行动了。她竭尽所有剩余的力量，化作最后一击。


    「火焰，打击愚蠢之徒！」


    朝向伪王的手心上显现出耀眼的火球。熊熊燃烧且不断变大的火球，蕴含的威力超过了幻晶骑士所用的战术级魔法。


    「不见昔日光辉！汝只有那种程度啊，凯尔勒斯！」


    然而，伪王没有动摇。他同样伸出手显现火焰。先发动魔法的人是四眼位魔导师，却是伪王这边先释放出火球。火球在空中互相碰撞，旺盛的威力试图吞噬彼此。有一瞬间，双方看似势均力敌，不过其中一方很快转为优势。伪王的火焰不显衰退，将魔导师的火球贯穿击溃。


    衰老的魔导师无法闪躲火球攻击。她连闪躲的力量都没有了，只能正面承受火球直击，全身遭烈焰烧灼。


    「是时候前往百眼尊前了。汝就亲身体现吾给予的吊唁吧。」


    见老妇人无力地屈膝跪地，伪王一下子没了兴致。


    等候在伪王身后的巨大虫子动了起来。那只虫子的躯体呈红褐色，而且体型较其他同伴大上一圈，腹部有个奇怪的金属隆起。


    「毁了这里，『小王（奥伯朗）』。」


    伪王低语著下达命令。红色魔兽发出摩擦似的鸣叫声，附近的魔兽们则群起回应行动。污秽之兽放出体液弹，使得聚落笼罩在更浓厚的死亡气息中。不放过任何一人，不给予一线生机，火焰与瘴气翻腾缠绕，呈现一幅毁灭的景象。


    四眼位的魔导师沐浴在火焰中倒地不起，茫然眺望聚落毁去的景象。


    「吾之眼瞳过于衰老。对于前往百眼尊前一事没有犹豫。」


    她已经无法起身。身体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能等待生命的烛光烧到尽头。


    正要被渗透全身的无力感吞没之前，魔导师睁大了眼睛。


    被瘴气缠绕、渐渐模糊的景色中，可以清楚看到晴朗无云的天空一路延伸。她的视野高高飞上苍穹尽头，之后来到某个阴暗的深渊处。


    深渊里有眼瞳，数量多不胜数的眼瞳。魔导师清楚地感受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随后，魔导师的意识连同某种切断联系的感觉缓缓浮上，被吸引至镶嵌于虚空的眼瞳中。


    「噢噢……百眼，老身临死前所见之真实，祈请明鉴……」


    魔导师的眼瞳映照出真实，与伟大的存在合而为一。临终之际，她确实如此感受到了。


    ◆


    「……有人。刚才有没有谁在说话？」


    最初察觉异常的是三眼位勇者。


    一行人在森林中行进，途中，巨人突然停下脚步，开始四下张望。他身为战士锻炼出来的直觉捕捉到某种变化。那或许是声音，又或者是一阵摇晃，他自己也不太能确定。只是确实感觉到了什么。


    艾尔、亚蒂，以及一眼位的侍从面面相觑。勇者没来由的提问，让他们显得有些困惑。


    「不对，你们看那是什么？」


    回过头的艾尔指向空中。大家一齐抬头仰望，在那里发现了明显的异状。好几条黑烟从那一带的地面升起，某种东西的影子在上空盘旋飞舞。周围更笼罩在模糊的浓雾之中。


    勇者对那幅景象有印象。他知道那种现象因何存在，所以才会瞪大眼，惊慌大叫道：


    「污秽之……兽怎么可能、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勇者！那个方向，难道是吾等……氏族的！」


    侍从的呼喊声中带著焦虑。出现浓烟与污秽之兽的方向，正是他们不久前来此的方向。在那之下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用多想。勇者在回答以前就飞奔而出，侍从也立刻追了上去。


    「亚蒂，我们也追过去！」


    「嗯！」


    为了追上以爆发性速度全力奔走的巨人，两人也冲了出去。


    沿著来时的路，愈是接近，愈能清楚看到聚落的上空。污秽之兽所释放的高挥发性腐蚀毒气与从聚落中升起的烟混在一起，形成斑斓的灰色色块。很难想像在那底下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惨状。


    这时，带头跑在前面的勇者突然放慢了速度。察觉到他们前方有人正向这边靠近。在这种状况下出现的不一定是同伴，于是勇者停下脚步，谨慎戒备地拔出棍棒。侍从也站到他的身侧，准备面对来者。


    「等一下，勇者！那是你们的……」


    从树上观察情况的艾尔发出警告。正欲跳出去的勇者他们因此停止了动作。


    「啊啊，勇者……」


    结果，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


    「你们没事吗！聚落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熟悉的眼瞳，勇者的话语恢复力量，但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因为这里的巨人人数明显比聚落全体要少，而且有多人负伤。可能是中了腐蚀毒素，有人身上甚至出现溃烂的伤口。


    「怎么……其他人怎么了！？」


    勇者不禁逼问没受伤的巨人。对方一时语塞，又很快正眼回视勇者的三只眼。


    「那些家伙无预警从空中现身。吾等在魔导师的指挥下团结一心抵抗……结果……」


    勇者的表情扭曲了。他马上注意到在场不见老妇人的身影。


    「魔、魔导师呢……！？」


    「……魔导师、率领众人与污秽之兽对抗到最后一刻！不过，恐怕已受百眼宠召……」


    听到巨人痛苦地呻吟回答，勇者当场跪倒在地。拳头重重击向地面。


    「………………………………不可饶恕……！！！！」


    抬起头的勇者眼里布满血丝。就在他吼叫著准备冲出去的前一刻，艾尔跳到他的眼前。


    「勇者！你不能过去！！」


    「小鬼族！别阻止吾！此为吾等氏族之……！！」


    勇者的语气几乎和野兽的咆哮无异。正面承受强烈的杀意冲击，艾尔仍毫不胆怯地反驳：


    「要是你去了，谁来保护留在这里受伤的同胞！？」


    勇者向前踏出的一步硬生生地停住了。他狠狠咬紧牙关，嘴角甚至溢出泡沫。冲天的怒火化为热浪，使勇者身边的空间产生扭曲晃动的错觉。艾尔平静的语调传进即将化为疯狂野兽的勇者耳中。


    「而且听起来，聚落已经……被污秽吞没了。」


    「吾早就知道了！吾为！……吾为勇者！！若此时不站出来，更待何时！！」


    勇者再次振作起来，却在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两个巨人后，停止了动作。


    「拉米娜、拿布。」


    巨人族的少年与少女，互相扶持著站立于该处。


    「勇者……如同艾尔所说，聚落已经……吾等同胞皆英勇奋战……」


    泪水从拉米娜的眼里不停涌出。勇者顿时明白，遭到污秽之兽袭击的聚落发生了什么事。


    他浑身颤抖，紧握双拳，接著突然把头猛砸向地面。


    「可恨的污秽之兽！卢贝氏族！竟敢让百眼看到那般所作所为！……！！不可饶恕……绝不可饶恕……！！」


    拉米娜走到被悔恨之情压垮，因而一蹶不振的勇者面前。


    「勇者，我……吾继承了魔导师之名号。」


    勇者缓缓地抬起头，和少女的四只眼瞳相对。即使身陷恐惧、污秽与怒火之中，她年幼的眼瞳仍散发著坚定不移的光芒。


    「吾之名号为小魔导师。另外，先代托吾传话：派出污秽之兽，正是卢贝氏族有错之证明。吾等必须纠正错误。为此，吾等才忍辱逃了出来！！」


    勇者发出了无法想像是这世上应有的悲鸣。他心里其实想尽情发泄怒火，前去报仇吧。然而，他身为聚落最强的战士，同时肩负守护魔导师的职责。就算守护对象是幼小且未臻成熟的魔导师也一样。


    勇者不断颤抖，终于屈膝跪下并盘起手臂。闭上两眼，只用额头上的一只眼睛仰望少女。


    「新任魔导师，吾在此宣誓。今后吾将守护汝远离一切灾厄……对于彼卢贝氏族，必将纠正其错误，于百眼尊前给予制裁。」


    「勇者，吾从先代继承的眼瞳不多，但必会克服此试炼。在那之前，便托汝守护了……」


    就算巨人族身形高大，拉米娜——现在是小魔导师了——也还是个孩子。她在强忍怒火而颤抖的勇者面前显得十分紧张，却依然坚强地给予回应。


    幸存的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一个接一个仿效勇者屈膝闭眼。尽管氏族命脉濒临断绝，活下来的人们仍凝聚为一体，再度向前迈进。


    ◆


    「……太好了，他们好像谈妥了。勇者先生也总算放弃突然杀过去了呢。」


    艾尔和亚蒂两人在距离稍远的树上眺望著巨人们对话的情况。他们的方针是不要太过介入氏族内部的问题。


    一个巨人走到他们身旁。在巨人中个子算矮的三眼少年，那是拿布。


    「艾尔、亚蒂……聚落被污秽侵袭了。」


    少年过去充满活力的眼瞳低垂。他盯著空无一物的手心，忧伤自己的无力。


    「我没办法战斗。我明明说过……要成为勇者的。」


    他转过头，视线转向位在氏族中心的四眼少女。眼中感受不到以往开朗快活的力道。


    艾尔他们从树上跳了下来。


    「但你保护了她不是吗？」


    「那是……！拉米娜在这里，可是也只有这样。结果我只是个眼睛尚未全开的小鬼头。」


    氏族同胞们奋力作战，而后丧命的身影烙印在拿布的眼中。许多战士，连魔导师都殡落于死亡的污秽之中了。


    「拿布，骑士的使命就是保护同胞远离危险。身为银凤骑士团的一员，你做得很好。」


    艾尔表情严肃地仰望巨人少年。


    「打倒敌人不过是一种手段。」


    「……我不太懂。只知道我守住了拉米娜。」


    艾尔笑著点头，拿布的表情也略为缓和下来。虽说有力所不能及之事，也不表示一无所成。他的奋斗至少守护著一条性命抵达这里。


    「拿布和拉米娜！你们巨人中队非常努力了！」


    「嗯，话说回来，卢贝氏族役使污秽之兽是怎么一回事……啊……」


    话说到一半不自然地中断，亚蒂惊讶地看向他。艾尔的视线远远朝著白雾仍未散去的凯尔勒斯聚落望去。


    「亚蒂。聚落被污秽之兽袭击，也就是说……」


    这时，亚蒂想起来了。艾尔正在那个聚落中做的事，以及那代表了什么意义——


    「你觉得研究中的魔兽材料怎么样了？」


    「……呜哇。」


    她忍不住拉开几步距离。因为她看到艾尔正在微笑。那张充满愤怒的笑脸彷佛能辗压这个世界。


    「那是大家一点一点塑造的。铠甲和骨骼全都化为乌有。呵呵呵……那群虫子又一次妨碍了我。」


    艾尔和亚蒂一直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动。只要能平安离开森林，回到弗雷梅维拉王国就够了。


    不过，虽说是偶然，但幻晶骑士（包含半成品在内）连续两次遭到破坏，他不可能再默不作声地退让。


    「亚蒂，我要定下银凤骑士团的方针。」


    「嗯、嗯。」


    「第四巨人中队将支援凯尔勒斯氏族，今后将以充实战力为目标。最后……」


    他轮流看著亚蒂、拿布，还有凯尔勒斯氏族的幸存者们，然后肯定地宣布：


    「得跟那个什么卢贝氏族算清楚这笔帐。破坏我的人型兵器，攻击骑士团成员的代价可是很高的……！」


    现在，巨人族的其中一氏族——卢贝氏族，可说是彻底得罪了弗雷梅维拉最凶恶的问题人物——银凤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了。

 第五十四话 没有他的所在

    无边无际的大树海。在魔物森林——博库斯大树海的深处，一阵安静的冲击有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什么？凯尔勒斯氏族被……！？」


    「可恶的卢贝氏族，原来还留有污秽之兽……」


    「就如同真眼之乱。再这样下去，胜利难保……」


    卢贝氏族所放出的污秽杀意，利用『污秽之兽』向凯尔勒斯聚落发动猛攻，并将其毁灭的消息，很快就在各氏族间传开了。


    为了对抗卢贝氏族而正在集结的诸氏族联军，因为这一次袭击而彻底被挫了锐气。


    同时，这次利用污秽之兽所展开的攻击，还有另一层重大意义。


    换句话说，如果有其他氏族成为诸氏族联军的中心，恐怕会遭受相同的攻击。


    就连血气方刚的巨人族也畏惧这样的报复。


    原本弥漫森林中的反抗机运，因此急速消散。


    ◆


    在诸氏族沉浸于苦叹中时，凯尔勒斯氏族的生还者正潜伏于森林的某个角落。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阴沉。毕竟敌人是从上空侦察的污秽之兽，什么时候被找到都不奇怪。因此不得不躲到森林里树木更为茂密之处。


    林木愈是茂密，身形巨大的巨人也愈难活动。他们甚至无法正常狩猎。目前是因为人数少才能勉强撑著。尽管比较不显眼的拿布努力狩猎，光靠他的收获也不能说足够。大家只能分食那些谨慎地猎捕而来的少许猎物苟且求生。


    「……吾不打算就此化为林木。」


    三眼位勇者在讨论今后方针时，毅然地如此说道。小魔导师和拿布不安地仰望他。


    「吾等必向卢贝氏族讨回公道。由吾替魔导师……以及各位报仇雪恨。」


    围坐成一圈的巨人们不约而同地点头。大家都有同样的想法。


    「然而，吾等力量不足。氏族之人……亦所剩无几。」


    「勇者，诸氏族联军又如何？既然决定挑起问答，或许已展开行动……」


    勇者眯起三只眼睛，摇摇头说道：


    「吾等氏族受污秽之兽攻击，难说事态将如何演变。诸氏族联军见此情景，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巨人们呻吟出声。见到凯尔勒斯氏族毁灭，以及污秽之兽仍然健在，应该没多少人敢继续行动了吧。如果不集结诸氏族的力量，就无法与最大的卢贝氏族相抗衡。


    「吾等必须同时击溃污秽之兽与卢贝氏族，其两者力量密不可分。」


    「此事真有可能达成？若百眼有知，请给予吾等指引……」


    见巨人们迷惘地低下头，小魔导师以不安的眼神环视所有人。


    尽管拥有满腔热血，却难以付诸实行。愈是深想，就愈是痛切体会到双方的力量差距何等悬殊。在这样绝望的气氛中，只有勇者一人毅然挺身而出。


    「吾也不明白该怎么做。敌人实在太过强大。然而，吾亦无法厚著脸皮就此退却。否则在百眼尊前，将无颜面对归还眼瞳的魔导师。」


    勇者心知肚明，这只是他自不量力的想法，但他身为氏族最强的战士，同时也是氏族的守护者。


    应当领导氏族的魔导师尚且年幼，加上凯尔勒斯氏族伤亡惨重，更需要一个远大的目标才能继续前进。即使知道那个目标难如登天，根本不可能办到，身为勇者的他仍须躬先表率。


    就在现场弥漫沉重的气氛时，一道宛如银铃的嗓音响起：


    「这样啊，情况我瞭解了。那还真是棘手。」


    巨人们的视线不由得集中到小魔导师身上。巨人的少女慌忙摇头，然后看向旁边，旁边的拿布受到众人瞩目，又指向自己身旁，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这才转向声音来源。


    一看见娇小的艾尔涅斯帝规矩地坐在地上，勇者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下来。


    「小鬼族的勇者……对不住，将汝卷入的战争里。」


    「别在意。这也是对『骑士团』的挑战，而且我被接纳为凯尔勒斯氏族的一员，也让我略尽棉薄之力吧。」


    「有何计策？」


    艾尔朝露出惊讶表情的勇者伸出两根手指。顺带一提，对巨人族而言，艾尔的手实在太小，所以看不太清楚他的手势。


    「是的。首先，我们有两条路可走。不是找寻大量伙伴，就是只靠我们自己行动。」


    「正如方才所言，诸氏族联军不会轻易行动，而且就算吾再怎么勇猛，也知道光凭吾等向卢贝氏族挑起问答，纯粹是无谋之举。」


    勇者懊悔地想，如果至少能拉拢诸氏族联军的话……


    可是，就算再次发起号召，又有多少人愿意响应这支濒临破灭的氏族？想再度召集诸氏族联军，势必会比过去更加困难。


    不过，小鬼族的勇者与他的见解有些不同。


    「这个嘛，先到附近看看怎么样？」


    「附近？前往何处附近？」


    勇者露出惊讶的表情反问，艾尔笑著回答：


    「卢贝氏族所居住的聚落。一定有那种地方吧？」


    「什么……意思是，要吾等前往『百都』！？」


    不只勇者，在场所有的巨人全都瞪大眼睛。居然要叫这么少数的人前往敌方根据地？这完全不像是理解现状的人会提出的意见。


    艾尔仍维持著笑容，对此点头回应：


    「唔，原来是叫百都吗？不管怎样，那些污秽之兽一定会继续搜寻凯尔勒斯氏族的生还者。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个森林，百都附近反而会成为盲点。人们往往会忘记注意自己脚边。」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困惑地交相对望。谁也没想过这种事情，所以一时间也无法回答。这时，勇者坐下来，发出一声沉重的巨响。


    「事情可没有汝说的那么容易。光凭吾等实在难以潜入彼辈脚边。」


    「成群结队去当然很引人注目，但是就因为我们人数少，才有可能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勇者盘起双臂，盯著艾尔。


    眼前的勇者虽然比身旁的巨人少年、少女还要矮小，却能与自己对等而战。


    艾尔的著眼点的确与巨人们不同。他想不透这是种族差异？或者是以往经历不同所致？


    「……即使前往百都，之后又该如何？光凭吾等无法向卢贝氏族挑起问答，这是不变的事实。」


    「嗯，先进行调查吧。先查出为什么污秽之兽会突然服从卢贝氏族。」


    「这……唔，的确难以理解。」


    过去真眼之乱发生时，勇者也曾对此感到疑惑。只不过随著时间流逝，此事好像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事到如今，会对此存疑的巨人恐怕不多。


    「他们一定动了什么手脚。如果能解开这个谜的话……」


    「就可以除掉污秽之兽？」


    「至少能恢复它们是巨人的共通敌人的状态。敌人的同伙当然是愈少愈好。」


    勇者双臂环胸，一语不发。污秽之兽在过去是所有巨人共通的敌人，甚至因此在巨人社会中诞生『勇者』的称号。如今却臣服于单一氏族之下，这样的状况确实异常。


    「假如难以将污秽之兽与卢贝氏族分开，也还有很多其他事情可以调查。」


    不理会陷入沉思的勇者，艾尔扳著手指数了起来。


    「卢贝氏族的规模似乎非常大。那么，全族上下的想法是统一的吗？说不定他们族里也有人希望遵循百眼的规定吧。不至于整个氏族都是我们的敌人，所以要分化敌阵。既然人数相差悬殊，就没必要从正面突破。没错，就是加以扰乱、瓦解，然后再各个击破……最好还可以引发内部斗争。」


    艾尔笑容满面地断言。那是一张展望未来的开朗笑脸，显得特别干劲十足。


    「艾尔好认真地想打仗……」


    亚蒂慢慢拉开与艾尔的距离，偷偷躲到巨人少女的肩上。幻晶骑士（包含半成品在内）连续两次遭到破坏彻底惹毛了他。微小却剧烈的灾厄化身，正一步步逼近卢贝氏族并露出獠牙。


    「居然要……分裂氏族？」


    「若彼辈发生内哄，那倒正好。」


    「还不晓得能否成事。应该先除掉污秽之兽……」


    巨人们面面相觑。从他们的文化背景来看，艾尔所提的战斗方式非常令人匪夷所思。


    巨人族总是以氏族为单位而行动。像凯尔勒斯氏族这样的小氏族更是如此。


    也因此，他们不会有分裂同一氏族的想法，而这当然与艾尔无关。


    勇者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后，将视线转回娇小的勇者身上。他心底仍有一丝犹豫，不过艾尔的提案确实为凯尔勒斯氏族带来了光明，让人数不多的他们也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同时，某个理由也让他产生强烈的排斥。也就是——


    「……百眼真能认同如此战术？」


    勇者的三只眼因苦涩而扭曲。他们的战斗——贤人问答一直以来都是采正面对决的形式。


    超越对手，才能够得到正确的答案。艾尔的提案根本是邪门歪道。


    「难道百眼希望凯尔勒斯氏族就此败北吗？这就是所谓问答得到的结论？」


    连续的反问让勇者无言以对。


    对巨人们而言，问答的答案等同于百眼神的旨意。一旦获得结论便绝不容许违背。这正是他们绝对无法认同现状的理由。


    这时，一道轻微却清晰的嗓音传到勇者耳中。


    「勇者，我……吾决定接受艾尔的提案。」


    「小魔导师。」


    意外的是，声音的主人是才刚继承魔导师的少女。由于年幼而显得略大的四只眼瞳直视勇者。


    「只要除掉污秽之兽，回归巨人（吾等）之间的问答就可以做出了结。吾以为……百眼也能认可这样的结果。」


    勇者瞪大眼睛。


    没错，为什么在真眼之乱中称霸的卢贝氏族，会招来如此多反感？答案很简单，因为这并不是巨人之间得出的结论。


    「总有一天，你们会得以进行正确的问答，为了那一天，也得事先进行准备。」


    「正如艾尔所言，勇者。就由吾等导正这个错误，亦须为此排除污秽之兽。」


    勇者注视著艾尔，然后将视线转向小魔导师。即使身处如此绝境，两人眼中依旧闪著坚定不移的意志，以及不畏最大氏族、不畏污秽之兽的光芒。


    「原来吾尚未开眼……」


    勇者不禁苦笑出声。


    冠上氏族最强称号的战士，却因为败北变得如此软弱。这才是真正不堪让百眼神所见之事。


    见到他们所表现的勇气，教人怎能不感到振奋？所谓勇者、所谓巨人皆是自尊心极强的战士。


    「按照常理，对付巨大魔兽就是要一点一点削弱它的力量，而对付氏族亦然。即便全为百眼目外之事，吾等亦只能与能见之物战斗。」


    勇者又站了起来。他的眼神中已不见迷惘胆怯。


    「卢贝氏族、污秽之兽带来如此多苦痛。接下来轮到吾等让那些家伙尝尝苦头了！」


    巨人们异口同声表示赞同。


    大家高举起手臂，像是要一扫至今的郁闷情绪般发出吶喊。


    小魔导师让亚蒂继续站在自己肩上，自己也站起来，脸上同样露出笑容。


    「那么，我就来想想遇到污秽之兽的时候，该怎么打败它们。」


    「艾尔还想挑战污秽之兽？」


    「我可是巴不得彻底消灭它们呢。」


    就算能隔离卢贝氏族与污秽之兽，迟早还是得对付它们。艾尔一定会在某处再度与之冲突。


    「……那我也一起想吧！」


    拿布伸出拳头，艾尔小小的拳头与他相碰。巨人中队的目标因此定了下来。


    勇者频频点头，同时转向艾尔。


    「小鬼族勇者，汝之勇气令人佩服。吾等已无所畏惧。不过，要想与彼辈一战，仍需克服重重难关。想必今后还须借重汝之力量。」


    「包在我身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骑士团长呢。」


    虽然巨人们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理由，不过至少能够理解艾尔非常有把握。


    「骑士团就是很强大的意思啊……」


    拿布因此对骑士团产生了奇妙的误解，但此事暂且不提。


    就这样，凯尔勒斯氏族为了战争而展开行动。首先离开潜伏的森林深处，往百都所在的东方前进。他们一边警戒著污秽之兽，一步步确实地向目的地迈进。


    ◆


    「……肉没有味道……」


    途中，亚黛尔楚小姐不高兴地发著牢骚。


    「很多东西都留在凯尔勒斯氏族的聚落，通通被毁了嘛。毛巾、药品，还有粮食……」


    「最重要的是调味料少了很多！那群可恶的虫子……不可原谅！」


    当时，长途行动的亚蒂他们用空降甲胄带上少许物资，但也只有最低限度。由于随身物资所剩无几，使得旅途中饮食所带来的乐趣失色不少。


    「毕竟是移动之中，要在森林里搜集物资也很困难。能不能早点重建生活据点，安顿下来啊？」


    「毕竟后有追兵……我看很难吧？」


    对巨人来说，肉只要用火烤熟就够了，但对两人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尤其对负责烹调的亚蒂而言更是一大打击。


    「唉……就没有哪个聚落可以抢一下吗？」


    「艾尔真狠……要是不赶快开始做幻晶骑士的话，说不定很危险。」


    见艾尔一副打从心底感到遗憾的样子，亚蒂一下子拉开与他的距离。失去幻晶骑士之后，他似乎变得愈来愈不受控制了。


    走在他们后面的拿布和小魔导师，则是兴致盎然地听著他们的对话。


    最后，他们一行人来到森林中一处较为开阔的场所。宽能容纳几个巨人并肩而行的路径一直延伸到远方。这是长久以来野兽和巨人所踏出的道路。勇者指向路的另一头，说道：


    「前往百都，沿著这条路走最快。」


    「可是，总不能从正面闯进去吧。」


    这是森林里为数不多的宽敞道路，使用这道路的不会只有他们。为了节省时间，代价就是会有很大的风险遇上敌人。


    「提出潜入敌阵附近提案的，不正是汝？彼辈亦不会料到吾等正在接近。何不以速度为同伴，尽快通过？」


    「这样啊，说得也对。那就沿著这条路……」


    当艾尔正好转过头说话的时候——


    「……那是什么？」


    艾尔发现有人从道路的西侧逐渐接近。那些巨大的人型生物是巨人，而且是一个牵引著拖车的集团。


    见艾尔神色有异，凯尔勒斯巨人们也回过头。双方因此发现彼此的真实身分。


    「卢贝……氏族！！为何会在这儿！？」


    「什么……凯尔勒斯！居然还有余孽！！」


    勇者大吼。


    小魔导师僵在原地，拿布则迅速挡到她身前。艾尔和亚蒂凝视著新出现的巨人团体。


    据勇者说，他们是卢贝氏族一伙，装扮明显与凯尔勒斯氏族不同。不是说巨人种族不同，而是装备差异最为醒目。


    卢贝氏族穿戴的防具——


    其中不只有魔兽的材料，有的部位还使用了『金属』制零件，且明显是经由人手打造而成，绝非自然的产物。


    「那就是卢贝氏族？那是铁……！？不，更重要的是……」


    「拖车……咦？艾尔！！那不是……！？」


    发觉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卢贝氏族一伙也开始骚动起来。不过，更吸引艾尔注意的是卢贝氏族正在运送的东西。


    拖车由决斗级巨大四足魔兽所拖曳。双方似乎是在卢贝氏族运送货物的途中狭路相逢了。


    「那是污秽之兽！连尸体都不愿交出来啊！！」


    勇者朝他们大吼。


    卢贝氏族的拖车上载著污秽之兽的尸体。是过去与艾尔和伊迦尔卡对决后击败的那群。就在巨人们开始互相咆哮的当下，艾尔的视线渐渐移到更后方。


    乘载污秽之兽的拖车后方，还连接著另一台拖车，上头载著非常眼熟的物品。


    「你们……那该不会是？」


    那是被酸毒腐蚀、融解伤毁的金属块。


    巨大铁块犹如内脏一般缠绕著许多金属管。融毁的部分还能看见一些结晶质反光。


    金属块上有几处挖空，可能是之前连接著什么的部位。中央还有个刚好能容纳一人进入的空间。


    回过神来，艾尔已经向前走去。


    他朝腰间的钢索锚注入魔力，开始喷出激烈的气流。双手自然而然地伸向铳杖。


    「把我的伊迦尔卡……」


    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的爱机——银凤骑士团旗机伊迦尔卡的残骸。


    艾尔怎么可能认错那具残骸的真面目？无论转生投胎几次，他都不可能忘记。


    「喂！连我的小席也在！！」


    那里不只有伊迦尔卡的残骸。后方的拖车上还载著亚蒂的爱机——席尔斐亚涅的残骸。由于席尔斐亚涅的整体外观还算完整，所以更容易辨识。


    「唔。艾尔，怎么了！？他们的货物有什么问题吗？」


    勇者等人正准备与卢贝氏族展开对峙。一旁的拿布注意到艾尔全身散发出异样的气场，于是出声问道。


    「那是我的东西。」


    「嗯？」


    艾尔没有理会他的困惑，立刻纵身跃入空中。落在勇者的肩上后，他以凌厉的目光看向卢贝氏族的巨人。


    「告诉你们，那是我的幻晶骑士。不能因为它坏了就擅自拿走。」


    卢贝氏族的巨人们头盔下的眼睛诧异地看著他。


    「小鬼族（哥布林）？为何与余孽（凯尔勒斯）同道而行？无论如何，就凭汝等残兵败将，想对巨人（吾等）下命令还少了几百眼。」


    「原本想要这等物品的就是小王（奥伯朗），吾等奉长官之令运回百都……居然要吾等搬运垃圾！」


    巨人们龇牙咧嘴地互相威吓。对微不足道的小鬼族很快没了兴趣，将敌意转向巨人族之争。


    「……垃圾是吗？这样啊。」


    艾尔的表情消失了。有如平静的水面般纹丝不动，眼眸深处让人感受到水底的深邃。


    「勇者，我们要在这里打倒他们，将他们赶尽杀绝。」


    「吾自是不反对，可汝是怎么了？小鬼族的勇者，若要战斗，就交给吾等……」


    话说到一半，勇者脸上的表情转为惊讶。他注意到艾尔展现出与过去对战时完全无法相比拟的激昂情绪。


    「那些全是我的宝贝。怎么可能允许他们擅自带走？一群手脚不乾净的家伙……就给予相应的惩罚吧。」


    「小鬼族，慢著！唉，彼辈亦为吾等仇敌！跟著上！！」


    勇者慌忙发号施令，追在不听劝阻、飞也似地冲上前的艾尔后头。


    「愚蠢之辈。在这里遇上，倒是省了一番工夫。乖乖滚到百眼尊前去吧！！」


    卢贝氏族的巨人们也个个举起武器，准备迎击。护著拖车挡在前方的卢贝氏族，与涌上前抡起拳头的凯尔勒斯氏族展开冲突。


    一道银色闪光飞奔而出，比他们任何人的动作都要快。『大气压缩推进』拖曳著尖锐的喷射音，有如箭矢般破空而去。


    当卢贝氏族的巨人被凯尔勒斯氏族引开注意力，视野中冷不防映出异物。


    他惊讶得还来不及躲避，耀眼的红色子弹就刺入他巨大的单眼，并在他脸上引发小型爆炸。


    「咕喀！！嘎啊啊啊啊啊、嘎呀啊啊啊啊！！！！」


    看见独眼巨人突然按著脸发出惨叫，旁边卢贝氏族的巨人一时分心了。趁著这个破绽，银色闪光横空飞掠，朝下一个猎物接近。钢索锚发出喷射的呼啸声，缠绕上旁边巨人的脖子。


    「什么东西！？」


    巨人察觉有异而伸出手，可惜为时已晚。钢索锚前端的箭镞部位发动了魔法现象『真空斩击』，带有锋利切断能力的真空刀刃随著箭镞咻地在脖子上绕了一圈。


    艾尔收回钢索锚。以巨人的肩膀为立足点，再度跳跃。一瞬之后，巨人的头才喷出鲜血，咕咚掉了下来。


    「什么！？凯尔勒斯动了什么手脚！？」


    「有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插图）


    卢贝氏族的巨人们顿时陷入混乱。同伴们无预警地接连伤亡，而且还搞不清楚原因。他们无法捕捉到高速袭来的艾尔那微小的身影。


    就在一阵混乱中，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也加入了战局。氏族的同胞惨遭杀害，使他们对卢贝氏族更是恨之入骨。毫不留情地挥下手中棍棒，朝卢贝氏族狠狠砸下。


    「汝辈之眼瞳不值得回归百眼！！吾等将在此击溃！！」


    「少得意忘形！！」


    尽管卢贝氏族错失先机，他们的铠甲却接下了棍棒的攻击。用铁与魔兽材料制的防具极为坚韧，得以硬是扛下棍棒并重整态势。


    「若汝辈臣服于王，也不必派出污秽之兽！此为汝辈之过错……」


    卢贝氏族的巨人扬起巨大的铁斧，朝凯尔勒斯氏族吼了回去。忽然间，一个物体轻巧地降落在铁斧上，那个娇小的东西手持银色光芒。巨人脑中冒出一连串问号。


    「什么？小鬼族？做什……咕。喀嘎啊！？」


    他还来不及说完，拿著战斧的手臂就被砍成两半。在空中飞翔自如的钢索锚精准地穿透了铠甲的缝隙。


    「区区小鬼族，居然把吾等……！？咿咿！！」


    正欲上前支援的巨人按住脸，猛地向后仰。原来他是被挥下的剑刃切开了眼睛。在场的可不是只有艾尔和巨人们，手持双剑的亚蒂也加入了战斗。


    「不愧为吾认同之勇者！凯尔勒斯的同胞们！这正是百眼认同吾等胜利之证明！」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大声咆哮，鼓舞了士气。


    两支氏族的人数相当，卢贝氏族则占有装备上的优势。不过，在空中来去自如、挥舞剑刃的艾尔他们却扭转了局面。


    「……不准动我的伊迦尔卡。」


    砍下巨人的头颅、切断他们的手臂、弄瞎他们的眼瞳。他毫不留情地歼灭那些擅自搬走爱机的无礼之徒。


    没花多少时间，人数不断减少的卢贝氏族便遭到击溃。就算身穿坚固的铠甲，也并非所向无敌。再加上受到凯尔勒斯氏族的攻击压制，最后一个接著一个倒下。


    片刻后，在场的巨人就只剩下凯尔勒斯氏族的人了。在他们发出胜利的吶喊时，艾尔飞快地跳到拖车上，旋即开始检视伊迦尔卡机体上的每一个角落。


    勇者、拿布和小魔导师困惑地望著他。


    「那就是艾尔的宝贝。你似乎……非常、重视它喔？」


    不知为何，拿布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对艾尔道。


    一旁的勇者则是带著复杂的表情发出呻吟。他的面前就是那个失去头部的巨人尸体。该不会他只要走错一步也会是这种下场吧？明明获胜了，但他却因为一股没来由的寒意流下冷汗。


    「没错。之前我不是说过有东西想运回来的吗？就是那个。」


    「是有这么回事。原来如此，就在污秽之兽的近处。」


    亚蒂和勇者交谈著的同时，艾尔以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走了回来。


    「这是我在这世上最爱之物的具象。虽然现在有点毁损了。」


    「虽不知此为何物，但既然毁损，为何不修理？」


    「寻找修理方法也是我们的目的之一。」


    不晓得是因为迟钝还是其他原因，牵引拖车的魔兽仍满不在乎地停留在原地。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正准备去牵它的缰绳。


    「唔，无论如何，此亦为百眼之指引。吾等便乘著这个气势前往百都！」


    这次小小的胜利鼓舞了凯尔勒斯巨人们的士气。


    艾尔环顾周遭卢贝氏族巨人的尸体。思索了一会儿后，他抬起脸说：


    「关于这点……勇者，你对欺敌这件事怎么看？」


    「唔？不怎么喜欢。应该以坦荡的态度面对问答，否则百眼亦不会认同。」


    艾尔问得唐突，但勇者还是老实回答了。


    「这样啊。那这么办吧。穿上这些巨人的装备，潜入卢贝氏族的聚落。」


    「什么！？意思是要吾等穿上败者的装备！？」


    勇者显得怒气冲冲。如果这是狩猎来的魔兽，他对此当然不抱任何疑问，然而这些却是卢贝氏族的东西，何况对方还败在他们手下。从巨人的文化角度来看，他们很难接受这样的行为。


    「不，这些充其量也不过是战利品。你们只是将这些战利品穿上后，发现刚好是卢贝氏族的东西，而且说不定能骗过敌人而已。」


    「一派胡言！百眼立刻就能识破如此手段！！」


    艾尔不改脸上的笑容，接著说：


    「要欺瞒的并不是百眼，而是卢贝氏族。他们连王的眼瞳也有所不足吧？如果可以顺利潜入，说不定能发现重要的秘密喔。」


    「然而，如此手段……！」


    「你必须亲眼看清楚真相。为此，我们要接近敌阵，并谨慎思考，但现在光是要做到这些也不容易。暂时忍耐一下，说不定就会看见取胜的希望了。」


    「……呜，可是……」


    「如今我们人数不多，剩下的选择也不多了。为什么不最大限度地利用这场胜利呢？」


    「…………」


    亚蒂来回看著一副苦瓜脸的勇者，以及脸上堆满温和笑容的艾尔，不禁耸耸肩。


    「唉，艾尔又想出狠毒的点子了。」


    「那就是艾尔说过的骑士团战斗方式吗？」


    「嗯——怎么说呢？我实在很难点头承认。」


    听拿布这么问，亚蒂也呻吟著，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坐在旁边的小魔导师不解地看著他们。


    失去幻晶骑士的力量，艾尔现在只能运用智慧——不晓得能不能大方地这么说，毕竟这运用智慧的方式不是普通地凶狠。


    结果，勇者也想不出比艾尔的提案更好的方法，只好让步。


    ◆


    亚黛尔楚坐在拖车边缘，愣愣地眺望著流云。她的空降甲胄采取跪姿放在角落。


    「艾尔一动也不动了……」


    由于卢贝氏族的巨人们全灭，他们运送的拖车就落到凯尔勒斯氏族的手中。


    四足魔兽牵引著拖车，速度缓慢地前进。至于拿回了伊迦尔卡残骸并附带拖车的艾尔——


    「艾尔——就算黏得那么紧，伊迦尔卡也修不好哦？」


    「没关系……力量……力量会涌上来。」


    「唉，这下没救了。」


    艾尔理所当然地紧贴著伊迦尔卡，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的样子。看他变成那无可救药的德性，亚蒂只能发出叹息。反正无计可施，只能就这样用拖车连他一起运过去了。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有声音从头顶上落下。


    「小鬼族的勇者，现在可不是那样躺著的时候。」


    和拖车并行的三眼位勇者看了过来。


    「继续前进，不久就会抵达百都，但是不论打算做什么，总不能拉著这些东西过去。」


    他们为了和卢贝氏族一战而朝著百都行进。载著残骸的拖车没有战斗的力量。即使有艾尔和亚蒂在，恐怕也不易保护周全。


    「得找个地方安置……」


    艾尔对此自然表示十二万分不乐意。


    「就算坏成这样，我也绝不可能丢下伊迦尔卡不管！必须确保不会再被偷第二次！！」


    见他依依不舍地抱著残骸抗议，亚蒂摇一摇头。


    「这下没辙了。想把变成那样的艾尔硬扯下来，就要有跟他打一场的觉悟。」


    「那么严重啊。」


    连提议的勇者本人也不想为了那么无聊的理由和艾尔战斗。何况很可能会遭到他无比认真地抵抗。


    「唔。不过，继续拉著拖车也不好自由行动。」


    那么，把拖车和艾尔一起留下来如何？这其实也让人为难。利用人数少的优点潜入敌阵腹地——想出这个作战的正是艾尔。巨人们仍然很需要他的建议。


    「也就是说，只要有不丢下拖车的理由就可以了吧。」


    「是那样吗？」


    亚蒂纳闷地反问，艾尔却已经干劲十足。


    「这个嘛。首先，这个拖车本来就是卢贝氏族的士兵负责的东西。换句话说，想要假扮成他们，就这样带著拖车会更好……而且车上也载著污秽之兽的材料。这些都得来不易吧？直接扔掉不觉得很可惜吗？」


    卢贝氏族装在拖车上的不只有幻晶骑士的残骸，还满载著污秽之兽的残骸。


    「唉。行了行了。就算不留下它，也不能不作伪装。」


    一旦和人形兵器扯上关系，艾尔总是变得更加能言善道。偏重武力的勇者绝对说不过他。以前就吃过苦头的勇者于是早早投降。


    「我是想做个可以把它安全藏好的据点……」


    艾尔来回察看周围，四处只见裸露的地面和茂密的树林。不做个标志就留在这片森林里，跟拋弃也没两样，至少需要留下一点能作为记号的东西。


    「好吧。暂且赶快向前吧。」


    巨人们领著四足魔兽和拖车继续前行。


    不久，道路渐渐地变得宽敞宽广平坦。这意味著有如此数量的巨人使用此路，三眼位的勇者也因此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百都近在眼前。张大眼看仔细了。」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不约而同地点头应和。说这里已经是敌阵中央也不为过。说不定哪时候就会碰上卢贝氏族的巨人。


    尽管抢走头盔和铠甲伪装成敌人，能深入到什么程度还是全凭运气。万一在这里展开战斗，八成马上会被一拥而上的敌人制伏。


    「小鬼族的勇者。一旦演变成战斗，吾等可不会保护此物。」


    「没关系。我会消灭那些未经许可就碰触这个的家伙。」


    虽然不明白哪里没关系，看起来似乎是不用担心了。


    ◆


    他们继续前进，而那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巨大的人影从路的另一头走来。高大人形身上闪现金属般的光泽。他们愈靠近，愈能清楚分辨出其样貌，那是一群武装过的卢贝氏族巨人。


    「虽然他们若能无视我们也好，但还是希望能多少挖出一点情报啊。」


    「以口头问吗？不是吾的强项啊。」


    在头盔下，勇者露出苦涩的表情。和可恨的卢贝氏族士兵从容不迫地交谈，这种事情他实在办不到。这时，原本只专注于搬运的一眼位侍从走上前来。


    「勇者，请交给吾处理。」


    语毕，他走到前头。双方之间的距离很快缩短，近得可以对话了。艾尔和亚蒂偷偷躲在残骸后面。因为不晓得被称为小鬼族的他们被看到会不会出问题。


    「停下。你们是送货的吗？载著什么东西？」


    卢贝氏族的一行人中，带头的那个巨人果然开口问话了。一眼位侍从代表凯尔勒斯氏族出面回答：


    「正是如此。这些是污秽之兽和幻兽的骸骨。」


    侍从指著说。卢贝氏族的巨人瞥了一眼货物，然后低笑。


    「哼。小鬼族们的饵食啊。好，快送过去吧。」


    艾尔和亚蒂在残骸背面彼此对看一眼。那个巨人的说法多少让人有点在意。卢贝氏族对有人正在偷听一事浑然不觉。侍从接著问道：


    「瞭解。那么，货物该送到哪里才好？」


    「和往常一样吧。送到小鬼族们的村子。」


    卢贝氏族的巨人们一副「你问什么废话？」的态度说完后，就没了兴趣，正准备离去——


    「是这样啊。那么，小鬼族的村子又在何处？」


    却因为侍从仍继续提问而停下脚步。他们慢慢转过头。一股紧张的气氛散播开来。再三提问果然太可疑了吗？勇者不著痕迹地做好随时能拿出武器的准备。


    不过，卢贝氏族的巨人只是微微歪著头盔，然后大声叹一口气，用摆明瞧不起人的语气回答：


    「哦？因为是一眼位，连脑袋都装不下东西了吗？睁大眼看仔细了，不就是那里吗？」


    他嗤笑著指向岔路的其中一边。


    「确实如此。感谢，那么吾回去干活了。」


    他随便应答几句后，凯尔勒斯的巨人们就继续让推车前进。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就算听不清楚，也知道卢贝氏族的巨人们在说什么。


    好不容易把卢贝氏族的巨人们应付过去之后，勇者来到侍从身旁并排走著。尽管他竭尽全力配合，努力让自己闭上嘴，头盔下的面孔还是变得有如凶神恶煞一般。


    「对不住。面对卢贝氏族，吾却闭上了眼……」


    他将斧柄握得得吱嘎作响。见状，侍从摇摇头。


    「吾既为侍从，便服侍于人。勇者的使命是战斗。故除此之外，其余便是吾之职责。不必放在心上。」


    「……有劳了。再次于百眼问答之时，吾当戮力奋战到底。」


    勇者再次坚定决心。他必须回应氏族的期待。


    「吶，艾尔。继续走下去，好像就会到小鬼族住的地方了。」


    「是啊。看到残骸就毫不犹豫地指出小鬼族的村子。可以说是正中我们下怀，但那里又有什么呢？」


    艾尔他们随著拖车摇晃，思绪已飘到森林的前方去了。


    然而——


    对这一带地理环境不熟悉的凯尔勒斯氏族一行人，依照指示的方向一味前进。在途中遇到岔路的时候，也一直选择相同的方向。结果当然就是抵达了一个和本来指示的道路完全不同的地方。


    「能看见了。哦，那就是小鬼族的村子啊。」


    树林变得稀稀落落，他们来到一个开阔的地方。看到一些在巨人眼中显得很小的建筑物并列著。几股炊烟袅袅升起，让人感觉到生活的气息。


    「找是找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嗯。也不是真的想把这些货物交出去啊。」


    拖车上放著艾尔等同性命般珍爱的宝物。不可能轻易地交出去。这时候，他突然抬起头，鼻子不停嗅著。


    「这是……锻造的气味。」


    「艾尔又闻到奇怪的东西了。」


    他没把亚蒂错愕的目光放在心上，开始思考这个村子、小鬼族的存在……拖车上的货物……以及锻造技术的存在。


    「……把材料运到这里来就表示，他们是负责加工的人。那么，或许在各方面都可以得到帮助呢。」


    答案很明显。他脸上于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让小鬼族帮忙？但卢贝氏族不一定是养著他们来锻造的。」


    「嗯。所以说，先占据这里吧。反正规模看起来不大，有这些巨人，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吧。」


    「他们不是你的同族吗……？」


    艾尔充满干劲地表示，而他的气势甚至让巨人们有点退缩。


    ◆


    那天，小鬼族的村落迎来一阵大骚动。


    日正当中，村民们正在勤勉工作。从唯一通达村子的道路另一头传来的沉重脚步声，赶走了风和日丽的平稳。


    「那是……什么！？啊，巨人！？」


    「还不到『进贡』的时期……巨人到这样的下级村庄来做什么？」


    「不知道……快请长老、请长老出来！」


    看到装备铠甲的巨人集团一步步走近，他们完全陷入混乱。因为巨人鲜少来到这种偏僻之地。


    居民们不分大人小孩全都匆忙躲回家里，把门户关得严严实实。虽然不晓得躲进家里到底有没有用，可是他们也不知道能逃去哪里。


    整个村子被沉默包围。听著巨人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他们只能吞声屏气，祈求那些不速之客尽快离去。


    ◆


    「小鬼族的村子果真很小啊。」


    道路尽头便是村子的入口处。勇者四处张望著发出感叹。


    这个村子的规模，和在巨人族当中算是小规模氏族的凯尔勒斯聚落相差无几。不过，由于建筑物都是适合小鬼族居住的尺寸，因此更显寒酸。


    「哦哦。这里有很多和艾尔一样的人吗？」


    「有很多像艾尔和亚蒂那样的人，会很危险。」


    「这话是什么意思……？」


    孩子们也好奇地观察村庄的模样。可是，附近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傻站在村子入口处。


    这时候，有几个小鬼族步履蹒跚地走上前来。其中一人明显是因为高龄而腿脚不便，走得很慢。


    「……那就是小鬼族。真的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不同。」


    艾尔和拿布他们一起从后面偷偷地观察，嘴里喃喃说著。


    这个村庄里被称为小鬼族的居民们，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人类村民』。


    外表和西方以及弗雷梅维拉王国的人类并无二致。只是身上穿著磨损泛白的破旧衣服，看起来非常疲惫。弥漫著一种比王国的某些农村更加贫穷的氛围。


    在众人环视下，那几个老人走到巨人脚边，然后伏身跪拜，头紧紧地贴在地上。身子蜷缩著，似乎想让原本就很小的身形进一步与地面同化。


    「啊啊……巨人族的各位大人们莅临这下级村庄，不知有什么吩咐？似乎尚未到今、今年的进贡之日……」


    话音颤抖著，他们甚至不敢抬起头。


    因为在眼前的是高达十公尺的巨人。要是稍微惹他们不高兴，八成会被一脚踩成肉泥，当场一命呜呼。不过，看他们那副过分恐惧的样子，让人感到还有其他理由。


    大伙儿大老远跑到这里，并不是因为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有什么特别目的。意图占据村子的只有艾尔。


    「并非如此。吾等是运送材料而来。」


    「恕、恕、恕我冒昧。若是如此，还得劳驾诸位大人前往『上城』。这里是『下村』……」


    巨人们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自然不知道小鬼族的居住地不只一处。


    「这样啊。不过，也不能直接送去那个什么上城……」


    巨人们看起来十分困惑。小鬼族的社会形态对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忽然间，一道悦耳的嗓音从巨人身后传来。


    「那么，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怎么样？」


    「也好。」


    听见明显不属于巨人的声音插入进来，村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一看到年纪尚轻而较为矮小的巨人，以及那个站在他肩上的小小人影，立刻露出震惊的表情。


    在一群身著铠甲、散发惊人魄力的巨人集团当中，有一个异常娇小的人影。那怎么看都像是孩童的小小人影虽然踩在巨人肩上，却毫无惧色地昂然而立。


    村长目瞪口呆地轮流看向那个人影和巨人们，注意到他穿著样式迥异的服装，马上明白过来。


    「竟、竟然是……上城的『贵族』大人。怎么会来到此处！？」


    村长以狼狈的模样低喃出声。艾尔因不瞭解内情而偏著头，村民们则更为恭敬地跪拜在地。


    巨人们瞥一眼他们的样子，开始低声交谈。


    「如何？勇者。就暂且以此地为据点吧。」


    「对吾等而言稍嫌狭窄，但也无妨。能够把那些货物安置妥当，小鬼族的勇者就满意了吧。」


    凯尔勒斯氏族根本不在乎村子的情形如何。


    「其他氏族似乎不会前来此地。总不会倒楣地碰上卢贝氏族吧。」


    「那么，首要之务就是狩猎。食物也消耗了不少，这阵子得增加储备量了。」


    巨人们准备稍事休息，让小鬼族去跟他们的伙伴交流。就这样，一行人擅自在小鬼族的村子里安顿下来。


    ◆


    巨人们完全无视困扰的村民，卸下货物后就擅自开始在附近打猎。


    虽然收获不多，但还是得到相当的成果，他们心满意足地把猎物摆出来。首先得准备今天的粮食。把猎物切成大块后，全放到火上去烤。巨人的烹调方式依旧如此豪迈。


    「这是你们的份。」


    「谢谢，老是麻烦你们。」


    接过巨人们随意切下的肉块，艾尔他们也开始准备做晚餐。亚蒂熟练地切开那块就巨人们的标准而言不过是小肉屑，在人类眼中却很大的肉块。她用手头现有的香草努力调味过了，但是表情很快变得闷闷不乐。


    「呜呜，味道还是太淡了。能不能在这里跟他们换些调味料呢？」


    凯尔勒斯氏族的聚落遭到袭击时，他们失去了大部分的行李。


    之后也没能得到补充，使得菜色愈来愈单调。好不容易来到有人生活的地方，所以他们也有很多想要补充的东西。


    想到这里，亚蒂四下张望起来，然后马上和村民对上目光。说是村民，那也只是几个小孩子。


    孩子们不知自何时开始从远处望著两人，眼睛紧盯著亚蒂切好的肉。目光专注得几乎容纳不下其他任何事物。艾尔和亚蒂互看对方一眼。


    「……吶，你们想吃这个吗？」


    「！？啊。呜呜。」


    孩子们也许没想到会被搭话，所以吓得后退了几步，又犹豫地站住了。他们的视线不停轮流看著肉块和亚蒂。


    「怎么办？果然还是用交换的，请他们分一点材料给我们吗？」


    「也是可以……在那之前。小朋友，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就用肉来交换。」


    孩子们更加吃惊，犹豫了一下，很快又怯生生地靠过来。将切好烤熟的肉一递过去，他们就顾不得肉还烫著，忘我地大口咬下。


    「你们喜欢吃肉吗？」


    「嗯……嗯！！好吃！！非常好吃！！」


    不过是没经过什么调味，用火烤过的肉而已，他们就吃得彷佛尝到了什么珍馐佳肴一般。见状，艾尔眯起眼睛。


    「平常是不是没有机会吃肉？」


    「嗯！因为不能打猎。」


    「……哦。」


    他露出温和的微笑听著——可是，认识他很久的亚蒂知道，那是他心里有所盘算时的表情。


    「艾尔……？」


    「这样啊。那似乎能做一笔好『买卖』呢。」


    当他们顺其自然地和孩子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一群大惊失色的大人们跑了过来。


    「你、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怒气冲冲地大声斥责，一看见艾尔他们也在，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当场一齐跪倒在地，低下头用力抵在地上。


    「诸位贵族大人！请恕我们多有失礼！！还请您……念在他们尚且年幼！从宽处置……！！」


    「我听他们说了。这个村子禁止狩猎。」


    艾尔乾脆无视跪倒在地的村民，开口问话。村人害怕得哆嗦著，不敢无视问话而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住在此地的只有我们。若是贸然进入森林，恐怕会成为魔兽之饵食。因此『骑士』大人下达了禁令。」


    「这样啊，有魔兽的话是很危险呢。」


    听他们这么说，亚蒂也表示同意，可是艾尔却感到有些不对劲。


    「我到这里来以后就在想，好像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这里的小鬼族，为什么不和巨人住在一起？」


    这里是只有小鬼族的村庄。一个位在魔物森林，博库斯大树海的某个角落，只有小小人类居住的村庄。


    「我们为了击退魔兽，用幻晶骑士来到此地，可是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如果是受到巨人保护而心生畏惧，那倒还能理解，但是这里连巨人也没有。」


    艾尔让村民们抬起头来，然后起身环顾四周。


    「因为很危险，所以命令他们不准进入森林，然后就将之留在魔物森林里不管。这样对待他们，就好像死了也没关系一样。」


    「这么说也是。可是，我们又要怎么做？」


    艾尔态度从容地站在村民面前，对这群不知道要被说什么而害怕得发抖的人们露出温柔的微笑。


    「各位村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想不想做个交易？我们会提供吃的肉和安全保障。」


    他把烤好的肉块举到眼前。一看到那个，村民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相对的，希望你们能为我们提供锻造的技术。」


    这时候，亚蒂当下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啊，这才是本意。


    ◆


    「好——大家排好队——没问题，肉有很多，所以不必著急。应该说一整头决斗级魔兽我们根本吃不完，所以没问题～～」


    翌日，一只由巨人猎获的决斗级魔兽被砰地放在村子中央。再由亚蒂带头指挥，和村里的女人们一同将它肢解了。


    「魔兽的筋很硬，处理不好会很麻烦哦！」


    亚蒂烹饪的手艺原本就不错，又因为和巨人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所以完全掌握了肢解魔兽的技巧，因此能俐落地指挥对此还不熟悉的村人。


    受指挥的女人们眼中闪烁著异常凌厉的光芒。手里拿著菜刀或小刀，又把各自携带的锅具一起堆放在后方，为了得到尽可能多的肉而参战。这村里的居民鲜少有机会吃得到肉，因此也和战争没什么两样了。


    「拜托你们多狩猎了一趟，真不好意思。」


    「无妨。喂饱一个小鬼族氏族并非难事。何况，对于劳动自当予以回报。」


    这不只是单纯的善意。是订下契约的买卖。


    接受肉食供给的村人们，将要修整凯尔勒斯氏族们穿戴的铠甲作为回报。


    「从卢贝氏族那里获得的『战利品』，与吾的身材尺寸不合啊。」


    「请交给我们！我们平时就会打造进贡给巨人族大人们的铠甲」


    男人们聚集在巨人周围，自告奋勇地说。与其说是热心于工作，其实是想要多一点肉的表示。


    结果，连那只巨大的决斗级魔兽也被饥肠辘辘的村民们肢解殆尽。这天晚上，村子里举办了宴会。举杯畅饮私藏的酒，并尽情享用烤好的肉。


    包含野生香草在内，他们还有许多独创的调味料。得到了调味料的亚蒂看起来非常开心。还是经过调味的烤肉更好吃。


    「这样一来，金属制外装就搞定了……」


    在一片喧闹声中，艾尔满意地加深脸上的笑容。


    ◆


    一段时间过去了。


    「巨人族老爷，穿起来感觉如何？」


    「唔，很好。动起来亦不造成妨碍。小鬼族的本事也挺不错的。」


    「哎呀，因为最近吃得到肉，大伙儿也愈来愈有干劲。」


    村人们勤奋地干活。以这个村子的人口来说，锻造师的比例本来就高得异常。他们主要是以帮卢贝氏族制造铠甲为生，结果却和来到此地的凯尔勒斯氏族谈妥了交易。


    自此之后，不只是肉，原本仅能糊口的粮食情况一下子得到改善，而且锻造工作毕竟是肉体劳动。食物增加了，锻造师们的体力就会变好，身体更加结实健康，干起活也格外精力充沛。


    辛勤工作的不只锻造师们。


    得到了魔兽的肉之后，村子里到处都在制作肉乾。打算将这次得到的食材一片不剩地加以利用。从中可以窥见他们非比寻常的执著。另外，也顺便做了凯尔勒斯氏族的巨大肉乾，为他们增加储备粮食。


    在村子变得愈来愈热闹的这段期间，艾尔和亚蒂结伴去拜访村长。


    「啊啊。失迎了，贵族大人。非常感谢两位。能够得到巨人族阁下的帮助，大家也变得充满活力。」


    「别客气。这毕竟是做买卖。今天前来，是有些事情想请教您。」


    老村长帮艾尔和亚蒂上茶，一边笑呵呵地点头。


    「好。我将知无不言。」


    「我应该不是你们所说的贵族。」


    艾尔没来由地说出这句话。村长一时无法理解，眨了眨眼睛。


    「不如说，我甚至不是小鬼族，所以我想问问，和我们非常相像，和我们说著几乎相同的语言的各位，小鬼族到底是什么人？」


    艾尔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第五十五话 魔物森林中的相遇

    ——不是贵族。甚至不是小鬼族。


    听艾尔涅斯帝那样自我介绍，村长等人掩饰不了惊讶的神色。


    「……那么，该如何称呼阁下？」


    「我自己也很伤脑筋呢。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普通的旅行者。」


    他们面面相觑，看起来十分困惑。


    「旅行者……对不能任意搬迁的我们来说，实在是无法想像。」


    村长感慨地低语。他们所知的世界犹如井底一般狭小。


    「所以，我想请教各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物？」


    艾尔探出上半身热切地提问。不过，他们却只是摇头。


    「太过困难的事我们也不懂。我们只是被称作小鬼族，世世代代在这个村子里生活。」


    村长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疑惑或是不满，说不定他根本没有兴趣。对他们来说，在这里生活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


    「我的爷爷，甚至连更早一辈的祖先也不知道我们是从何时开始定居于此。就算您问我们从何而来，我也给不出您满意的答案。」


    「这样啊……说起来，这个村子在帮巨人族制造装备呢。」


    「是的。除了我们以外，其他应该还有很多村子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艾尔偏著头，沉吟一声。


    「那么，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村子吗？」


    「我是这么听说的。无奈我们不能去别的地方，对此也不是很清楚。」


    艾尔心底又生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在森林里孤立的村庄，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人们——即使博库斯大树海的环境对人类一点也不友善，可是栖息于此的也不只人类这个种族。


    「听起来，小鬼族并不是被巨人族守护著生存下来的吗？」


    「和巨人族的各位大人往来的，是住在上城的『贵族』大人们，巨人鲜少会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来。」


    因此村长才会对他们来此感到惊讶。艾尔再问：


    「既然巨人族没有保护你们，为什么这个村子还要做巨人的防具？」


    「虽然巨人族大人没有直接给予保护，但在巨人族附近住著，也令我们获益匪浅。」


    村长这么说道，脸上仍维持著平静的表情。他们对此深信不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这魔兽横行的森林里生活，不会太危险吗？难道你们不觉得太危险了吗？」


    「正因如此……贵族大人才会禁止我们随意进入森林。」


    「这么一来，你们也很难从森林里获得资源。光靠田地能提供足够的食物吗？就我所见，在我们来之前，你们不是连肉都吃不到吗？」


    村长原本平静的表情第一次产生动摇。尽管不显眼，却确实出现了饱含苦涩的皱纹。


    「这也无可奈何……我们没有『骑士』。唯有隶属骑士议会的『骑操士』，以及他们的家属能够在上城和巨人们同住。我们这样的人没办法进入森林……」


    听著村长长叹并说到这里，艾尔慢慢抬起头来。


    「你刚才说……骑操士？」


    一个不能当做没听到的字眼，令艾尔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


    「这字眼听起来真耳熟。不过，应该跟我所知道的很不一样吧。贵族和骑操士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们称呼骑操士以及他们的家属为贵族。住在上城的他们负责和巨人族大人们往来协调。」


    这时，村长改变了单方面接受艾尔发问的态度。


    「您说，您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旅行者。」


    「是的，从遥远的西方国家而来。」


    艾尔垂下眼帘，心思飘向远方。


    在他和爱机挺身而出的掩护下逃走的飞空船，是否平安？事到如今，艾尔才忽然担心起来。


    「那个国家没有巨人，而是有成千上万像我这样……和小鬼族一样的人类住在那里。」


    「没有巨人族的地方……吗？实在无法想像呢。」


    村长愣愣地听著，艾尔的话根本超乎他的想像。


    「那里的魔兽和这里一样多。不过，我们有名为『幻晶骑士』的武器。那是能够保护土地和人民的巨大骑士。」


    村长和身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他们试著想像艾尔所描述的国家，却困难到甚至感到头晕目眩。


    「保护人民的武器。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


    「那么，要不要自己亲手创造？」


    听见意料之外的提议，村长不由得抬起低垂的脸。


    「我不晓得你们说的骑士是怎样的存在。但是，我拥有的知识能够创造出与巨人匹敌的力量。」


    眼前的艾尔露出温柔的微笑。他不管已经陷入混乱动摇的村长，兀自笑得彷佛人畜无害。不对，这个人既不是小鬼族，也不是村民或贵族，村长眼中的艾尔已经成了某种异类。


    「您究竟打算做什么？」


    「即使拥有知识和技术，我却少了可以发挥的手段。总之，我需要人手。」


    没理会议论纷纷的村人们，艾尔倏地站起来。


    「我想，还是亲眼看过更好理解吧。请跟我来。」


    语毕，他便从村长家走出来。不知所措的村人们尽管有些犹豫，但也马上随著村长起身，成群地跟在艾尔身后。


    艾尔领著他们走到一路运送至此地的拖车前。


    「又在打鬼主意了。」


    在途中被叫住的一眼位侍从边走边嘀咕著。他也渐渐学习到只要跟艾尔扯上关系，通常不会有好事情。


    聚集在巨大拖车前的村人们看起来相当不安。他们完全猜不出车上到底会有什么东西。


    「怎么样？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受艾尔之托，侍从叹著气却依然忠实地抬起拖车上的东西。


    那是残骸。


    金属残骸勉强能看出像人形的上半身。那是被破坏的席尔斐亚涅上半身。


    村人们大声倒抽一口气。村长瞪大了皱纹下的眼睛，嘴唇不停地颤抖。


    「那、那是……骑士吗？」


    「果然是相似的东西。既然这样……不，现在那个无关紧要。」


    艾尔轻轻摇头，再次环视众人。


    「这是幻晶骑士。很不巧，在来到这里的途中坏掉了。我们的目的就是将其修复。」


    听完艾尔的说明。村人们面面相觑，茫然地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将视线集中到某个地方。受人瞩目的村长颤抖著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开口：


    「啊啊……就算阁下是骑士，我们也没有技术。恐怕没办法帮上您的忙。」


    「你们曾经帮巨人打造铠甲，也就有了锻造技术。再来，如果有人会炼金术的话……」


    村长缓缓摇头。


    「我们没有炼金术的技术……应该只有贵族身边的相关人士才知晓吧。」


    艾尔抱著双臂，沉吟出声：


    「没有炼金术的话，结晶肌肉大概会不够吧。还是只能找代替品了吗？对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巨人铠甲的材料？」


    「有的。都放在村子的仓库里。不介意的话，我让人带您去看看。」


    「麻烦你了！」


    于是，村长唤人过来，带著艾尔等人走去仓库。


    ◆


    在他们走向仓库后，其他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围到留下来的村长身边。


    「让他们看仓库不会有问题吗？那些东西虽然放在村子里，还是属于贵族大人所有。万一他们擅自拿走，下次检查的时候被发现……」


    「村里的人们都很感谢他们提供肉食，可即使如此……」


    村长听著他们如此劝戒，抬起头说：


    「就算维持现在的生活，迟早又会饿肚子不是吗……」


    村长的一句话就使周围安静下来。


    「贵族们至今又提供我们多少援助？不如依赖这里的巨人们，还能过得好一些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就算没有骑士，如果能和巨人们说到话……或者，我们也向『小王（奥伯朗）』请求，也许就去得了上城。即使最后无法如愿，还是有可能改变现状。」


    村长慢慢地说著，环视众人，点头道：


    「得先回报他们的恩情才行，之后的事情再慢慢考虑。」


    ◆


    在村人们讨论的期间，艾尔和亚蒂则在查看仓库。与村子的规模相比，仓库显得特别大。个中缘由，往里头一看便能一目瞭然。


    「哇！有好多魔兽的材料！」


    「原来如此，要制造巨人的装备，当然会这样。」


    为了方便村人们拿取，材料不能堆得太高，也就需要相对宽敞的空间来摆放。


    艾尔在一排又一排的架子之间快步走著，物色各式各样的材料。看著艾尔毫不犹豫的样子，亚蒂纳闷地问：


    「艾尔，有什么想找的东西吗？」


    「嗯，如果有银的话就好了，可是金属材料比我想的要少。」


    「银啊……」


    「有银板的话，至少魔导兵装就可以自制了。」


    「啊～～记得我们以前还一起雕刻过魔导喷射推进器的纹章术式……那个好麻烦。不过，就算做出来了，也没有装备的机体喔？」


    他们的幻晶骑士仍是残骸状态。不管做了怎样的魔导兵装，他们自己都无法使用。但是，艾尔摇了摇头。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想让巨人们使用。」


    「欸？」


    听见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亚蒂不由得停下脚步。


    「他们拥有等同于决斗级魔兽的庞大体积，应该也有相应的魔力。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使用。」


    「欸欸！？是那样没错，但为什么突然要让巨人使用魔法？」


    「在这个地方能做的东西，姑且先准备好吧。只要想成是帮巨人中队制造装备就没问题了。反正我们平常都在帮大家制造武器。」


    「这样啊。队员的装备是得准备好没错。」


    艾尔说著，同时检查完仓库每个角落，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再怎么说，没有材料的话也没办法。接下来到村子附近稍微调查一下吧。」


    于是，艾尔他们离开了仓库，到巨人身边去了。


    「勇者！我们想稍微在这村子附近调查一下。」


    「唔，小鬼族的勇者，汝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三眼位的勇者俯视脚边的艾尔，眯起眼睛质问。他眼底之所以带有几分警戒，全得怪艾尔自己过去的不良纪录所致。


    艾尔不是很在意，面带微笑地说：


    「我想制作各位巨人族也能使用的武器。」


    「武器？」小鬼族（汝等）做的武器，吾等也能使用？」


    「没问题，我们不是也会做防具吗？」


    勇者抱著胳膊，开始思考。这个小小的小鬼族经常说出超乎其身形的狂言妄语，但不管他做出来的是什么，武器总是愈多愈好。


    「嗯。吾不太明白，可是既然能做，那也行。侍从。」


    「遵命。」


    「啊，我也去！这附近什么都没有，很无聊啊！」


    看样子负责帮忙的还是一眼位的侍从，而正好闲来无事的拿布也跟著加入。艾尔高兴地道谢。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吧。」


    「啊，先做好便当再去嘛！」


    不知道为什么，亚蒂兴冲冲地开始准备各种东西。结果那天没能出发。


    隔天，准备齐全的艾尔和亚蒂，以及侍从和拿布一起出发，进入了森林。


    ◆


    一望无际的浓绿色森林从村子周围放射延伸。偶尔看到的都只是些普通魔兽而已。


    看到小小的人类而准备拿来解馋的魔兽，结果都被凶狠凌厉地解决了。这行为纯粹是一无所获而迁怒在魔兽身上。


    两人和两个巨人四处搜索，一直到过了中午以后才靠在树旁休息。


    「唉。什么都没发现……」


    「至少得到了今天的粮食。」


    魔兽将成为他们的食材。光凭这点，应该可以说他们并没有白忙一场。只不过，这样的成果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不管怎么找都只是普通的森林。乾脆用魔兽骨头刻上术式，做成魔导兵装好了。」


    「感觉艾尔愈来愈失控了！？我绝对不要那样……」


    亚蒂试著想像用魔兽骨头组合成的武器，马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一般来说，魔兽骨头的魔力传导率也不是很高。这顶多只能当成最后手段。」


    「果然是那个原因。」


    只要能把机械组装完成，艾尔基本上就不会轻易实行诡异的怪点子，不过也只是「基本上」就是了。话虽这么说，目前他还不打算用这个最后手段。艾尔嘴里念念有词，不经意地抬头仰望。


    他心不在焉地仰望他们正倚靠著休息的这棵树。过了好一会儿后，突然站了起来。


    艾尔先叩叩地敲著树皮，确认表面的触感。


    接著，又猛然抽出铳杖温彻斯特，把树皮剥了下来。他仔细端详著剥下来的树皮，再轻抚裸露的树干。得出某种结论后，他的脸上绽开笑容。


    亚蒂和侍从巨人被他突如其来的诡异行动吓到了，艾尔则是高兴地把树皮拿给他们看。


    「艾尔，怎么了？」


    「亚蒂，这棵树，这棵树啊！不觉得很眼熟吗？」


    「嗯？」


    亚蒂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姑且接过树皮开始观察。微微泛白的色泽，触感很光滑。她试著想起拥有相关特徵的植物，总算成功从记忆深处翻出它的名称。


    「嗯～～啊！对了，以前上课有教过。这是叫作……『白雾树』对吧？」


    「你记得它的特徵吗？」


    「呃，一般的木材很难传导魔力。有关传导率方面，是金属比较易于传导，其中又以银最为出色，所以幻晶骑士会使用大量的金属。但是，白雾树却是例外地极易传递魔力的木材……是这样没错吧？」


    「答对了！」


    艾尔乐不可支地拍手后，一把抱住亚蒂。亚蒂又惊又喜，也情不自禁地发出傻笑并回拥他。


    「这种树经常用来做魔法杖的柄。我的温彻斯特也是……真是找到了好东西呢！」


    「……艾尔，难道要用这个吗？」


    终于平静下来的两人一齐仰望背后的白雾树。附近还零零落落地长了好几棵同种类的树木。


    「呵呵呵，还可以确保足够的份量。这些树可是我们的救星呢。」


    艾尔马上回过头，向惊讶地看著他们的巨人们出声：


    「拿布！侍从先生！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嗯？」


    「怎么了？小鬼族的勇者。」


    「请砍下这棵树带回去。」


    这样的要求太过突然，让侍从不禁张大独眼，凝视著那棵树。树长得相当高大。巨人想把它带回去也得费番工夫。


    「艾尔……你想要这个？」


    拿布也瞪大三只眼睛注视著树。表情转眼间变得僵硬。


    「……你是认真的吧。」


    看艾尔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此事不得不为，这就是他的使命。侍从于是开始思考付诸实行的劳力和时间，忍不住频频发出叹息。


    「来吧，拿布！一起加油吧。这也是骑士团的工作喔！」


    「我觉得不是那样吧！」


    一旁的巨人少年和艾尔则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拌嘴。


    ◆


    「……小鬼族的勇者，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看到理应到附近探查的侍从和拿布奋力抱了棵大树回来，勇者惊讶地瞪大三只眼睛。


    那棵大树似乎就连巨人搬起来也很吃力。气喘吁吁的两个巨人放下大树后，又立刻回到森林去了。据说还要去把猎到的魔兽搬回来。


    两人的背影让人看著莫名心酸，而勇者只能默默目送他们离去。


    至于留在此地的小不点，也不管那边的巨人们心里有多五味杂陈，莫名兴奋雀跃地说：


    「为了用起来顺手一点，还得先把树加工成木板……勇者先生！请来帮我一下！」


    「汝到底打算干什么！？说是做武器，难不成要吾用此物殴打攻击！？」


    勇者完全不明白艾尔打算做什么。就算想破脑袋，都猜不出艾尔突然砍一棵树搬回来到底要干什么。


    「不。加工成木板后，还要刻上纹章术式！凯尔勒斯氏族的各位，我将借给你们我所知的战术级魔法。」


    即使被一脸神色凶恶的巨人注视著，艾尔依然毫不退缩，反而更强而有力地如此宣布。


    尽管仍是半信半疑，巨人们姑且还是动手帮忙了。


    这全拜艾尔以往建立起来的信赖关系所赐。既然艾尔坚持到这个地步，巨人们就判断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虽然真的可疑到极点，但他们心里抱著更多的期待。


    巨人们并不是特别手巧，可是自有一套独特的加工技术，还有尤为优秀的腕力。


    由于村民和巨人们全体出动帮忙，木板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加工完成了。


    问题在于之后的步骤，还得在排列起来的白色木板上刻上纹章术式。


    这个工作除了熟记战术级术式的艾尔以外，没有人能够完成，至于他为什么记得，就是因为可以用在幻晶骑士的武装上的缘故。


    总之，最后采用的方法是先将术式写在别的地方，然后再让大家一起刻到木板上。


    巨人们搬来巨大的木板，再由小鬼族的村人们一起刻上纹章。村人们也是卯足了劲。他们得将这些所谓的魔法术式——前所未见的东西记起来，同时还要分毫不差地进行雕刻作业。


    这项作业花费了不少时间，但是他们的心血没有白费，终于努力达到目标。


    就这样，这种神秘的『武器』终于在巨人们面前亮相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三眼巨人备感困惑地盯著『那个』。


    那个物体的形状看起来就是个箱子，一个木材组成的长方体——没有比这更精确的形容了。


    箱子内部排满大量刻著术式的木板。是真正的密密麻麻，没有一点空隙，并在外侧装上从魔兽体内取出的触媒结晶，具备了基本功能。


    另外上面装了把手，让它勉强有个可以让手拿著的地方。虽然是装在一个与灵活操纵这个概念无缘的位置，但在付出相应的努力后，依然能够瞄准。


    至少可以肯定，这个东西完全不适合用来殴打敌人。其纤细脆弱的程度完全不足以作格斗用途。


    简言之，对勇者和巨人族而言，这根本不能归类为武器。只能说是某种神秘的道具。


    「勇者先生，请你拿著它，然后我看看……指向那棵树。」


    艾尔指著远处的一棵树，勇者忐忑不安地照他所说的行动。巨人举著一个古怪箱子的模样，营造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氛。


    「好，接下来输入魔力！」


    「……那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艾尔顿时停止动作，然后僵硬地慢慢转过头。被他那样笑容满面地注视著，勇者有些尴尬地说：


    「汝所言之输入魔力，究竟该如何操作？吾可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想不到……巨人族并没有意识到魔力的存在吗？」


    艾尔惊愕地问，可是仔细想想，那的确是有可能的事。


    人类为了弥补体型上的弱势，才会锻炼这种名为魔法的技术。不过，巨人族却天生拥有相当于决斗级魔兽的体型、强大的腕力与攻击力——不需经过锻炼便能在魔物森林里建立一方势力。也因此，他们没有特别深入研究魔法或是魔力的领域。


    「这可伤脑筋了……在巨人族里有没有对魔法比较熟悉的……」


    艾尔的眼神游移著。


    勇者、侍从和拿布都是典型的巨人，把肌肉力量信奉为最高准则。难道百眼神赐予巨人的就只有眼睛和肌肉而已吗？这新的难题太出乎意料，就连艾尔都只能抱头苦叹。这时，一个巨人走上前来。


    「拉米娜。」


    「艾尔，我……不，吾已继承小魔导师的封号。巨人族（吾等）在继承封号之后，便不再使用幼时的名字。」


    「这样啊。那我就称呼你为小魔导师了。」


    说完，拉米娜——小魔导师走到勇者面前，伸出手。勇者为难地想一想，才将手上的箱子交给她。


    由于箱子是为勇者那样的身材尺寸打造的，拿在她手上显得有些过大。小魔导师勉强摆好姿势，一边开口说道：


    「艾尔，汝确实是小鬼族中的勇者，也是魔导师。吾想汝应该不晓得，巨人族（吾等）会使用魔法技巧的人并不多。」


    「似乎是那样呢。我之前一直没注意到。」


    「吾之眼瞳也尚未全开。不过，驱使魔力注入箱子一事还办得到。是这样做吗……呀！？」


    在小魔导师将魔力灌注其中的那剎那，耀眼的光芒迸发开来。


    极易传导魔力流动的木材——白雾树，一接收到魔力，就沿著刻划的图形谱写出魔法，并且在抵达前端的触媒结晶后，将魔法现象呈现于这个世界。


    奇特的光芒很快转变成耀眼的橙色火焰子弹。魔法术式的种类是『火焰骑枪』这类经常使用的爆炎魔法。


    火焰子弹顺从术式的设定飞射而出，拖曳著隐隐发光的尾羽，直接命中之前瞄准的树木并应声爆炸。火焰和冲击力道将树干炸得粉碎。


    「…………什么！？」


    四只眼睛瞪得老大的小魔导师连嘴也大大张开了，她就这么僵在原地。勇者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又很快转为满面喜色。


    「噢！小魔导师，汝何时习得如此巧妙的魔法！这么一来，想必很快就能臻至魔导师之境界吧。」


    「……不对，不是吾所为。这是……什么东西？」


    巨人少女战战兢兢地检查手中的武器。


    这是小魔导师初次的体验。自己明明没有构成魔法，却产生了魔法现象。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令她有种极为不自然的感觉。


    不过，她马上发现了这个『武器』的价值。


    她有些畏惧地看向制作者，但艾尔本人只是抱著胳膊，兀自沉浸在烦恼中。


    「唔唔，要是输入充足的魔力还是可以使用，但没想到巨人族竟然不擅长控制魔法。该怎么办呢……唔。」


    小魔导师呆站了好一会儿后，眼里恢复强烈坚定的目光。她想起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也是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


    「艾尔，也就是说，教导大家使用魔力的方法就好了吗？」


    艾尔仰头看向她。


    「你愿意那么做就太好了。我们这边会增加魔导兵装的数量。」


    「只要吾传授方法，大家也可以使用这个……」


    站在魔导师的立场来看，这说不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自己恐怕会因此失去熟知魔法知识的优势。可是，她同时更明白自己尚未成熟。


    「如果大家都拥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像魔导师那样战斗的话……当时也……」


    阖起的四只眼瞳中掠过一幅不祥的毁灭景象。面对在天上飞舞的污秽杀意，巨人们所能采取的对抗手段实在太少。要是有这项新武器，说不定就能扭转局势了。


    不需要多久时间，她便做出决定。小魔导师转过头，环顾氏族同胞们。


    「勇者，还有各位，睁大眼看清楚了。既然非魔导师之人也可以使用，表示无论是谁都能运用魔法。对处于劣势之吾等氏族，此为绝不可或缺的武器。」


    抱著魔导兵装的身影是如此年幼青涩，勇者却为其身姿惊讶地瞪大眼睛。虽然还很幼小，从她的言行态度中已展现出作为魔导师——氏族领导者的风采。


    片刻后，勇者郑重地点点头。


    「小魔导师，吾相信汝之所见。吾辈人数甚少，正需要任何尽可能取得的力量。」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集合起来。他们相信小魔导师的决定，将氏族的意志凝聚为一体。


    于是从这天开始，巨人们接连好几天不断进行特训。训练的内容并不困难，不过是重新认识存在于自己体内的魔力而已。


    只要学会注入魔力的方法，剩下的术式演算便交由魔导兵装处理。


    这种不依赖个体能力的强大远距离攻击手段，对于向来只有魔导师能使用魔法的巨人族而言，可谓革命性的战术转变——


    ◆


    在巨人们热切地进行特训并学习操纵魔导兵装的期间，小鬼族的村人们也接下魔导兵装的生产工作，同样忙碌地生产魔导兵装。


    因为事关重大，巨人们表现得非常配合，也连带改善了粮食情况。否则撇开这点不论，实在不见得是划算的交易。


    「那么，拉……小魔导师，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这一天，小魔导师和拿布把艾尔他们找来。端坐在少女面前的艾尔这么问道。虽说是少女，她终究是巨人族，身高将近艾尔的三倍。


    「嗯——头发太粗了，编起来好累！绑起来明明比较可爱的说。」


    亚蒂不改我行我素的本色，正坐在小魔导师肩上，试著帮她编头发。巨人族的头发又粗又坚韧，似乎让她陷入了苦战。


    「这是巨人中队睽违已久的集合呢！」


    不久，亚蒂大概是放弃了，这才跳到地上，在艾尔身旁坐下。


    面对两人，小魔导师犹豫了一会儿。见拿布对她点点头，她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


    「艾尔、亚蒂，谢谢汝等帮吾等做魔导兵装。吾很惊讶，汝等真的知道很多事情呢。」


    「这样都做不到的话，可没办法领导一个骑士团。」


    并没有这回事。放眼整个西方，也只有银凤骑士团的人需要具备如此多方面的能力。


    不晓得这个事实的巨人少年、少女衷心感到佩服。以为西方小鬼族全都如此地强大，这样的错误认知继续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吾找汝等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被四只眼瞳真挚地望著，两人于是端正姿势，仔细倾听。


    「吾……向先代所学之事不多。尚为年幼不过是藉口。实际上全因吾未善尽职责，使得先代于聚落被袭击时蒙百眼宠召。」


    亚蒂凝视著小魔导师眼帘低垂、有些悲伤的脸。她的沮丧只持续了一下子，又很快恢复坚定的眼神，正眼看向艾尔。


    「艾尔，请汝将所知的魔法传授于吾。」


    「这……可是我不知道巨人用的魔法哦？」


    艾尔所知的魔法当然都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巨人魔法并不属于他的专业范畴。即使如此，小魔导师仍毫不犹豫地说：


    「吾身为魔导师，能力有所不及，也无法再接受教导。假若没有力量……」


    她紧握住拳头。受到污秽之兽袭击的那一天，在危及氏族存亡的关头，她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吾不认为可以继续安于现状。就算只是习得那种武器的魔法，应该多少也能帮上忙。」


    听著少女真挚地倾诉，艾尔点头了。


    「我明白了，好吧。既然是团员的请求，我身为骑士团长就不能坐视不管。我或许力有未逮，不过一定会把我的知识教给你。」


    小魔导师高兴地微微一笑。这时，亚蒂突然挺身向前，说：


    「那以后就叫我们『老师』吧！」


    「咦，亚蒂？叫骑士团长不行吗？」


    「不行！团员和学生有点不一样！」


    姑且不论以前教过欧塔兄妹的艾尔，这算是亚蒂第一次收的学生，同时也是她的学妹。这似乎让她非常高兴。


    「好的。艾尔老师，亚蒂老师。」


    「老师！呵呵呵，听起来真不错……」


    「亚蒂……那样真的好吗？」


    「因为很可爱，没问题！」


    「嗯，有时候真搞不懂你的标准……」


    虽然有点傻眼，不过艾尔也没有阻止。他原本就不太会干涉别人的行动。就这样，自从收了双胞胎以来，艾尔久违地又收了学生。


    「那拿布呢？」


    （插图）


    守护小魔导师的少年短暂思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


    「我学魔法也不能干嘛。还是先让自己变强，学会怎么操作魔导兵装吧。」


    接著，艾尔便一副马上可以开始学习的态度，兴冲冲地对小魔导师说：


    「可以先让我看看巨人使用的魔法吗？简单的也可以。如果能写下魔法术式的话更好。」


    小魔导师点点头，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开始在地上描绘图形。


    这个世界上的魔法形式很普遍。不论是人类或巨人魔法，大抵皆由魔法术式组成。


    「嗯——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真有意思。不愧是巨人族使用的魔法，输出功率很高，可惜有不少多余的部分呢。是因为可以靠输出突破，所以不重视效率吗？」


    艾尔仔细研究地上的术式，接著突然拿起木棍跑上前，俐落地逐一改写地上描绘的图形。将结构改得更为精密、更有效率。将图形原本的内涵压缩了好几倍。


    弗雷梅亚王国拥有各种最新型的魔导兵装，构筑起那些兵器所用的精密魔法术式的不是别人，正是艾尔涅斯帝。


    虽说他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进行骑士团长和骑操士的工作，积藏于脑中的魔法知识仍然存在。他身为魔法师（程序设计师）的天性正蠢蠢欲动著。


    「核心术式的结构也太粗糙了。不需要这么多连结术式，把这些转移到扩大术式吧。这样会分散现象，发挥不了威力……」


    「老、老师……？」


    魔法术式就在眼前被唰唰地改写，小魔导师只能愣愣地在一旁看著。虽然她不能理解艾尔所做事情的全貌，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与过去魔导师所教授、截然不同的某种课程即将展开。


    「反正要改，就改成更有效率的魔法吧。巨人魔法（big magic）不是很好吗？既然做了，就做得彻底一点。」


    艾尔露出得意的笑容，一边快速编写巨人用魔法，就这样，在无人知晓的小村子里，有什么可怕的计画正要开始——


    ◆


    凯尔勒斯氏族的菜鸟魔导师——小魔导师这天依然绞尽了脑汁。


    「先从基本开始吧。以基础式为中心，请把扩大术式和连结术式记起来。」


    「艾尔老师，小鬼族所用的术式竟然这么多吗？」


    艾尔涅斯帝虽然是小鬼族，结果却成为她这个魔导师的老师，他正干劲十足地讲解授课。娇小的身体不停四处走动，在学生面前画出各种魔法术式。


    见他一个接一个画出大量小规模的魔法术式，小魔导师很快就显露怯色。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数量也比预期来得多。


    「巨人族和我们使用的魔法基本上相同。把这些全部记下来后，再来就是组合应用了，使用魔法的时候，这部分应该比较重要。」


    「还、还要记更多吗？」


    在小魔导师把魔法术式死记硬背下来之后，艾尔继续解释关于魔法术式的组合运用。这是他所发明的高效率魔法运用方式：关于更精密地描绘术式的方法，以及该怎么提升所谓的效率。


    对于倾向靠直觉运用魔法的巨人族而言，艾尔的方法论简直前所未闻。说起来，艾尔的主张对一般人也是很特殊的种类，不过小魔导师对此无从知晓。


    「这边的术式可以画得更细致一点，与这里连结，然后提高输出。」


    「唔唔。」


    熟记并加以描绘后，再由艾尔指导修正。


    记住多到让人头痛的术式，然后再进行排列组合——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样高密度的学习方式，是过去向氏族魔导师学习的时期所不能比的。


    艾尔的教学方式偏重基础。他认为只要学会单纯且有秩序的作法，剩下的就是应用了。因此愈是基础的部分，就愈要求她彻底地塞进脑袋中。


    到了这个阶段，小魔导师就已经有点泪眼汪汪了。


    「接下来试著放大规模吧。巨人的魔术演算领域容量比我们大，应该可以做更大规模的运算。」


    「啊，嗯嗯……」


    「等习惯这个以后，再加把劲练习同时间的多重运算。」


    「……欸呜。」


    每天学习完后，小魔导师都累得筋疲力尽。


    艾尔作为老师相当不留情面。无论是魔法还是幻晶骑士相关的技术，他本人的兴趣——同时也是生存意义，就是彻底调查、记忆、尽情改造，最后发射。说穿了，是动力本身就全然不同。


    即便如此，小魔导师仍拚命跟上进度。连她本人也渐渐搞不清楚，这么做是为了魔导师的自尊，还是为了氏族的存续了。


    「光是看著也学不起来。重要的是将学过的知识付诸实行。」


    「……！瞭解。老师，请睁大眼瞧仔细了！」


    讲习课程后，接著是实际运用的时间。到了这时候，小魔导师才会瞬间变得有精神。因为不用再死记硬背了。


    实习课由学姊——也是另一个老师亚黛尔楚负责指导。


    「来吧，小魔导师！感受围绕在身体四周的魔力动向，然后一口气聚集到手上！」


    「是，亚蒂老师！感受周遭的魔力，然后一口气凝聚对吧！」


    小魔导师大声回应，闭上上面两个眼睛。基本上，身躯愈大的生物，魔术演算领域也相对地愈强。她静静地开始处理刚学到的术式。


    「演算术式的时候，你可以把想要显现的魔法一字排开！然后一鼓作气连结起来！」


    「好！排列……连结……」


    虽然做得还不够快，但她还是逐一组成术式。慢慢增加规模，最后完成不逊于巨人等级的战术级规模魔法。


    「混合术式和魔力！一口气放出！！」


    「一口气放出！」


    前伸的手心上产生耀眼的红色火焰弹，是与爆炎的基础式系统相连的魔法。消耗巨人魔力而生的火焰，在小魔导师张大眼睛的注视下飞了出去。


    练习标的是离村子有段距离的巨岩。因为担心训练会把这一带的树木全破坏掉，所以找了个比较坚固的目标。巨岩的表面上已经有不少裂痕和烧焦的痕迹，而现在数目又要增加了。


    炎弹撞上岩石后，立刻化为爆炎炸开。掀起一股猛烈的冲击波与火焰，舔舐过巨岩表面。


    「再来一发！尽情发挥吧！」


    「再一发！」


    小魔导师的另一只手也生出火焰，双手一齐伸向前放出炎弹，再次袭向巨岩。


    接著，她维持著伸出手的姿势，喘气喘个不停。虽说是巨人族，但小魔导师年纪还小。魔力不足以支持连续使用战术级魔法。


    即使如此，她的技术与魔法威力仍稳定地提升。两位老师虽然严格，可是他们的教导确实让她的实力慢慢增强。


    「老师！您看到了吗！」


    「嗯。小魔导师跟亚蒂一样是凭本能行动。是说巨人族以往也不曾在理论上下工夫，这样或许也是理所当然……」


    艾尔沉吟著，盘起手臂看著与亚蒂一起开心嬉闹的小魔导师。


    「不管怎样，训练的成果已经展现了。这样继续努力下去，你应该可以成为无愧于先代的魔导师。」


    「……！好。总有一天要在百眼尊前，让先代看看吾的成长。」


    话说回来，艾尔的特训其实有一个极为重大的问题，那就是他并没有完全理解巨人族的魔法能力。


    因此，他是以他所知的巨大物体——也就是幻晶骑士的性能为基准。


    小魔导师不知道那个标准以巨人族来说，相当可怕且异常，她就这样怀著满腔热情持续训练。如此，她平稳的生活可以说宣告结束了。


    ◆


    在小魔导师从早到晚进行魔法特训的期间，其他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也进行著魔导兵装训练。他们亦找了个离村落有段距离的岩石区，共用仍为数不多的装备。


    「从没想过吾等也有运用魔法的一天。竟然能做到这种事，小鬼族的技术实在不容小觑。」


    「唔。难怪驯养小鬼族的卢布氏族之力突飞猛进。」


    三眼勇者盯著手中的箱型物体发出感叹。独眼侍从也点头称是。


    好不容易获得巨人族的认同，但以艾尔涅斯帝为标准是非常危险的。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艾尔涅斯帝以外的参考对象，更不会有修正误解的机会。


    有个少年混在一群成年巨人中。拿布抱著对自己来说有些过大的魔导兵装，对准目标后就开始射击。第一、第二发法弹接连粉碎了远处的岩块。


    「哦。拿布很擅长瞄准射击啊。」


    「这可不成。让后生晚辈超越可无颜自称为战士！」


    少年奋斗的身影更激起身边巨人们的士气。他们更绷紧神经，认真投入于训练中。


    凯尔勒斯氏族和艾尔他们就这样在魔物森林里，过著无法想像是身处于敌阵中的安稳（？）日子。


    近来，小魔导师的课程比例逐渐转向实地操作，指导老师自然多是由亚蒂担任。拿布、勇者及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则热衷于练习魔导兵装，村人们也为了支援训练而全体动员。


    因此，艾尔变得有些清闲，终于能将精力放在幻晶骑士的材料上了。


    村里的人提供他们一间空屋当作住家兼工房。那里起初还是空无一物的房子，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摆放各种道具的杂物间。


    艾尔在桌上摊开树皮纸，发出啪哩啪哩的声响。这是处理白雾树木材时用剩下的树皮制作而成的。他拿起带到这里的惯用笔沾了墨水，开始将心中所想书写下来。


    「从伊迦尔卡和席尔斐亚涅的残骸中取得的材料大致足够了，魔兽材料也不无小补。」


    艾尔陆续画出像是伊迦尔卡，还有像席尔斐亚涅的骨骼构造。他当然将这些机体构造全记在脑海中了。


    「但是，现在手头上的结晶肌肉拼凑起来……也不晓得能不能做出一半的身体。」


    如果只是要做出能够运转的东西，完成的幻晶骑士不是只有上半身，就是只有下半身。那样别说是战斗了，就连移动都教人不放心。


    如果只有半身——


    「不，如果稍微……退一大步来思考，只要源素浮扬器能够运作，还是有办法可想。」


    源素浮扬器这种装置可以让任何形状的物体浮在空中。只要源素浮扬器启动，接下来只要有魔导喷射推进器，就有可能做出简单的飞行机体了。


    既然已经找到白雾树，魔导兵装类的装备就不成问题。换句话说，就算得费一番工夫，还是能做出魔导喷射推进器。不过，依然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没有解决。


    「不行。根本做不出源素浮扬器。想要修好装置本体，就得先找到源素晶石。这个地方绝对弄不到晶石。」


    他的手停了下来。总是卡在同一个问题上。


    在弗雷梅维拉王国，源素晶石这种东西甚至能够量产。不过，那是因为有老大那样优秀的锻造师们存在的缘故。艾尔徒有知识，可惜却没技术。


    「这里只有乙太源源不绝啊。」


    艾尔半是自暴自弃地靠在椅背上，愣愣望著空中。


    「对嘛。将空气中的乙太聚集起来以后，会不会有办法啊……聚集。聚集！？」


    艾尔睁大双眼，猛地踢开椅子站起。慢慢低下头看向图纸，颤抖的指尖停在一点上。


    「聚集乙太……这里不就有大量高纯度的乙太吗？」


    怎么会没注意到呢？艾尔慢慢移开手指。指尖刚才所停之处正是幻晶骑士的心脏——魔力转换炉。


    「魔力储蓄量……！！」


    幻晶骑士吸进含有乙太的空气后，经由魔力转换炉将之转换成魔力。魔力储存在结晶肌肉中，幻晶骑士则藉由消耗这些魔力来运作。反过来思考的话——


    「魔力是乙太的激发状态。如果能反过来将魔力恢复成乙太的话……可以把幻晶骑士本身，当成巨大的乙太过滤装置！！」


    如同彗星划过一般产生的灵感从他的头脑流经身体，再从指尖迸射而出。他挥笔不停地描绘出那些点子。


    「该怎么做？怎么做才好呢？有无限的可能。就在可能的范围内尽力而为吧。」


    一个奇妙的形体诞生了。尽管缺少许多功能，却如实反映出艾尔的想法。


    「我的伊迦尔卡，请你再忍耐一下。虽然样子会变得很『奇怪』……但是，这样就能尽情战斗了。你不会在意吧。」


    艾尔像是对待藏宝图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起树皮纸，露出让人害怕的微笑。


    ◆


    亚蒂像平常一样陪著小魔导师进行训练时，艾尔来了。还以为他来是要教授小魔导师新知识，结果却不是如此。


    向小魔导师说明后，艾尔带走了亚蒂。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亚蒂还是乖乖跟著他走。两人最后来到拖车旁边。在那堆仍旧支离破碎的残骸前面，艾尔回过头对她说：


    「我有事要拜托你。」


    「怎么了？那么一本正经。不管你拜托什么，都没问题喔！」


    「呃，你那么说我很高兴，不过还是先认真听我说吧。」


    「好～～」


    她整个人已经抱了上来。反正跟平常一样，艾尔不在意地接著说：


    「其实我想解体你的空降甲胄。」


    亚蒂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要求。她惊讶地直眨眼，然后看向怀里的艾尔，不解地问：


    「为什么？应该不是因为……空降甲胄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吧？」


    「当然不是。毕竟这可是我们贵重的武器。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保留下来……」


    自从流落博库斯大树海后，空降甲胄在战斗或是居住方面都是他们的得力帮手，他们多少对其产生了伙伴意识。想必今后还有很多让它大展身手的机会吧。当然，艾尔并非要无谓地将之丢弃。


    「我做了新的设计。为了实际做出来，我想把我们的技术教给这个村子的人们。」


    艾尔从亚蒂怀里钻出来，正面望向亚蒂说：


    「空降甲胄的构造尽管简单，却凝聚了我们幻晶骑士的技术。」


    「对喔。还是让他们亲眼见过，比较容易理解……」


    「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不要弄坏……可是应该很难。比起用看的，还是动手做学得更快。」


    亚蒂闭眼沉思了一会儿。身为拥有者，或许会有点感伤吧。之后，她笑著抬起头。


    「嗯，好吧！伊迦尔卡和小席也得快点修好嘛！」


    「谢谢，亚蒂。我保证一定会修好。虽然不能修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我一定会让它们再次动起来。」


    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于是展开行动。在他的图纸中，与魔物森林相榇的人造魔兽开始了胎动。

 插图

    林木蓊郁、枝叶繁茂的魔物森林——博库斯大树海。


    由于诸多身躯庞大的魔兽横行，这座森林的兽径往往十分宽敞。决斗级以上的魔兽可以轻易推倒树木，那些幸存下来的植物因此逐渐进化为往高处伸展枝干。在不会遭受魔兽碰撞的高度伸展枝条，长出绿叶。


    久而久之，博库斯大树海的兽径便形成了彷佛以枝叶为顶的绿色隧道。


    几个巨大的影子走在由林木形成的天然隧道下方。影子靠双足站立，躯体近似人形。但是，要说那些是巨人族，看起来却也不像。


    跟凯尔勒斯或卢布氏族的巨人比起来，那些『拟态』巨人的外型未免太诡异了。


    有如年老的农夫弯腰驼背，格外粗长的双臂几乎要碰到地面。


    相当于头的部位并不明显，而是身体延伸的尖端形成了头部。


    小小的头部转动时发出喀沙喀沙的声响，复数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地探查四周。


    其全身更覆盖著甲壳，看不出一处柔软的部位。既像是一种带著甲壳的生物，也像是穿戴著甲壳状铠甲的巨人。总之是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它们共有五只，在天然的隧道中匆匆忙忙地行进。


    不久，拟态巨人们穿过森林隧道，来到一片开阔的高地。眨著小小的眼睛望去，可以看到森林的一角有块开发过的区域，也就是（小鬼族（哥布林））居住的村落。


    很快的，拟态巨人们发现一件事。从林木间可窥见巨大的身形在村里活动。


    小鬼族的村里有巨人。不是拟态巨人，而是真正的巨人族。


    拟态巨人们发出了像是叫声的含糊低语后，开始一齐走下高地，前往小鬼族的村落。


    不速之客即将到访——


    ◆


    「啊，艾尔！吶吶，今天一起训练小魔导师……你在做什么？」


    亚蒂今天也预定要跟小魔导师一起训练，她向在途中遇见的艾尔说话。


    看到艾尔不晓得为什么拉著满载大量木板的拖车，一如以往带著笑容的亚蒂，表情很快转变为惊讶。


    「我请大家帮忙准备了这些木板，接下来要开始雕刻纹章术式。这个术式需要相当大的面积……方便的话，你能不能也来帮忙？」


    「欸？……呃。对了，我正要去教小魔导师嘛！」


    「这样啊。最近都把她交给你，真不好意思。」


    看到堆得比艾尔的身高还高的木板，亚蒂马上想溜了。就算她再喜欢艾尔，似乎也有一定的限度。艾尔不甚在意地点头表示同意。


    亚蒂身后的小魔导师四只眼睛发亮，挺起胸口道：


    「请别介怀，艾尔老师。亚蒂老师教得很好。改日再让您看看吾特训的成果。」


    「我很期待。我这边的工作倒是还得花一段时间。」


    「你最近做了不少东西嘛。」


    亚蒂看著后面的拖车这么说。艾尔一旦著手进行什么东西，就会一头栽进去停不下来。这次似乎也工程浩大。


    「嗯嗯，我想到了非常有趣的装置！因为……」


    「艾、艾尔！谜底要等完成后再揭晓对吧？」


    他一开口一定会讲得没完没了，而亚蒂也很习惯怎么阻止他了。


    「唔。这么说也对。呵呵呵，等看到成品以后，你一定也会大吃一惊喔！」


    「连我也会惊讶啊……有种预感，这会是艾尔久违的疯狂失控。」


    亚蒂留下一阵乾笑声后，就和小魔导师朝森林走去了。最近凯尔勒斯氏族对这一带的森林破坏显著，她们的练习场也因此离村子愈来愈远。


    「嗯，我也不能输给她们。卯足全力开工吧！」


    独自留在原地的艾尔喜孜孜地对手脚施以『身体强化』魔法后，就轻快地拉著拖车快步奔向工房了。


    在广大魔物森林的某个角落，有个小鬼族的村落。


    不久前，这个村子还过著只能苟延残喘的日子，如今则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活力的核心就是村子尽头唯一的一间工房。


    这里是制造巨人族铠甲的地方，所以破例拥有十分齐全的大型设备。村里的男人们几乎都是这间工房的工匠。过去的他们加工金属和魔兽材料，只是义务使然。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得记起来才行……」


    「多么精巧的工艺啊。这么细致的东西可以组成这种大小吗？」


    「仔细看好组装方法。要是帮不上『骑士大人』的忙，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现在的他们全体出动，醉心于研究巨大残骸。


    这些是由凯尔勒斯氏族运来的幻晶骑士——伊迦尔卡与席尔斐亚涅的残骸。


    在进行作业的他们旁边，有一具拆解到一半的空降甲胄。他们便是利用这些实物教材积极投入学习技术。


    这里学到的东西将会大大改变自己未来的生活。他们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明明成天饿著肚子，却只能唯命是从、不敢违抗规定的日子了。也因此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卯足了全力。


    「把相似的零件分门别类。」


    「看起来还能用的优先处理！破破烂烂的放进炉子！」


    男人们卖力干活，一旁的女人们也没闲著。她们将拆解下的零件分类并且集中起来。没错，因为他们的目的并不只是拆解而已。


    「喔喔，这些铠甲的内侧几乎都是板状结晶肌肉啊。」


    用凿子敲进巨大装甲，把衬垫于内侧的部分剥下来。这些铠甲来自于席尔斐亚涅。伊迦尔卡因为被污秽之兽的瘴气侵袭，失去了心脏以外的大部分部位。


    在弗雷梅维拉王国，最新型幻晶骑士的部分铠甲都是采用魔力储存式装甲。那是一种单纯地将装甲和板状结晶肌肉组合起来，用来增加魔力储蓄量的装置。对于欠缺炼金术知识的他们来说，这方法也比较容易接受。因此众人极为慎重地将各种零件进行分类。


    不久之后，大部分的零件都被拆下来了。


    「骑士大人，请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工房里的男人们在矮小的『骑士』面前排成一排。他们周围的地板上摆满了大量的钢材与魔兽材料。这些都是拆下来的零件以及之前储备的材料。


    工房中央有个用金属管线固定，活像内脏的物体。那是维持原状的伊迦尔卡心脏部位。


    「首先，直接挪用心脏部位。修改进气管线并补强周围的结构。」


    构成心脏部位的是幻晶骑士技术的核心，不可能在此地重新生产。此处一旦受损，艾尔也无法全身而退。正因为转换炉还在，他才能再次迈步向前。


    村人们依照艾尔的指挥一齐动了起来，接下来是真正的战斗了。


    「请把较结实的魔兽骨头拿过来。」


    心脏部位的周围结构用魔兽骨材依序建立起来。


    这个部位以强度优先，所以需要用钢材制的小型结合零件来强化，牢牢固定住骨材。


    原本的幻晶骑士为了便于活动，还需具备一定的柔软性。这次就不考虑这方面了。


    此外，更在空隙间填上用白雾树削磨成的木材。以魔力传导率高的木材作为银线神经的代替品。因为是不能活动的部位，只要可以让魔力流通，用什么材料都行。


    让本国的锻造师们看了会昏倒的代替品，稳步而顺利地组装上去。


    「手臂的状况如何？」


    「骑士大人，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了，可是……」


    用各种材料拼凑而成的躯干完成后，接著装上头部与手臂。这些部位则是以可活动的结构为前提设计。


    与讲求强化坚固的躯干不同，之后的作业遇到了阻碍。毕竟他们的技术水准尚未成熟，所以不得不尽可能降低难度。


    挪用魔兽骨头作为骨架，再以空降甲胄的构造为基础，谨慎地装上绳索型结晶肌肉。


    「这里要是失败就危险了，我们慢慢尝试吧。」


    艾尔坐在裸露的驾驶舱里，操作著暂时固定的手臂，手臂一抬起来，身边就响起一阵欢呼声。他们亲手打造的骑士正逐步成形。


    住在下村的这群人们原本被看得一无是处，如今却逐渐掌握挑战魔物森林的力量。教他们如何不欢呼出声？众人士气也随之更加高昂。


    「再提高一点强度。照这情况来看，离完成也不远了。就这样继续努力到完工吧！」


    响亮的应和声在工房里回荡著。


    当村人们拚命地持续进行组装作业，艾尔则专注地雕刻白雾树板的纹章术式。


    「总之，不能少了强力的空气操作。就分解『真空冲击』的魔法，借它的基础式一用吧。」


    他将并排的木板交叉摆放，慢慢拼出风属性的魔法。


    不论想做得再怎么强大，如果想用于推进力，还是做成与爆炎配合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更有效率。即使如此，他仍一心一意地投入加强风系魔法的作业。


    「加入大～～量的扩大术式。很多很～～多，还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艾尔嘴里一边哼著莫名其妙的歌，一边使劲地雕刻术式。那幅景象实在太过诡异，所以这段期间别说村民，就连亚蒂也不敢靠近。


    此事暂且不提。


    随著时间过去，木板上逐渐刻满密密麻麻的术式，铺展出强大的破坏力量。单纯以输出功率而论，甚至超过金狮子装载的『兽王咆哮』。使用那种武器的话，等级较低的魔兽挨上一击就会灰飞烟灭吧。


    更可怕的是，这并不是攻击用的装备。


    「好了。既然有这么大的动力，应该能顺利运作了吧。」


    艾尔依然维持著好心情，将管线连结到组装中的机体上。伊迦尔卡的心脏没有停止，随时能够产生魔力。


    收到久违的指令而觉醒的皇之心脏与女皇之冠，开始贪婪地大口吸进空气，然后转换为大量的魔力将其吐出。连工房也为之震动的巨大进气音让村人们都快昏厥了，只有艾尔愉快地盯著木板。


    「……储蓄魔力再转换，放出乙太。」


    满溢而出的魔力光芒沿著木板上雕刻的术式流过。光芒很快又变为七彩虹光。


    在虹彩光波的映照下，艾尔陶醉的笑脸也染上了彩虹的颜色。


    「呵呵呵……如我所料。很好，这真是太棒了。我的下一位伙伴总算能确实运行了呢。」


    以幻晶骑士的标准来看，这样的躯体还是不够完善而且粗糙。加上恐怖的魔法后，艾尔内心描绘的新型野兽的轮廓便逐渐浮现出来。


    这时，他突然像想起什么而环抱双臂。


    「对喔！外型已经不是伊迦尔卡了呢。这么说来，就得帮新机体想个新的名字。取什么好呢……」


    艾尔微偏著头，哼著歌开始烦恼起来。


    ◆


    「好，今天来复习魔法的种类吧！」


    「是，亚蒂老师。请多指教。」


    充满活力的声音回荡在魔物森林的某个角落。是亚黛尔楚欧塔和小魔导师两人平时的特训景象。


    因为小鬼族村附近一带被破坏得颇为严重，所以她们来到离村子有段距离的地方。这里四处散落著留下破坏痕迹的岩石，表现出小魔导师的努力和破坏力。


    亚蒂跳上附近的一块岩石，和小魔导师对看了一眼后，接著举起铳杖。


    「如果是论单纯的破坏力，还是爆炎系最强！」


    「嗯！」


    模仿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道具——枪的铳杖，从顶端射出火焰子弹，子弹一命中目标，便立即绽开爆炎的花朵。


    「风系魔法在防御和快速移动的时候很方便！」


    亚蒂构筑『大气压缩推进』的魔法，并且藉由爆炸的反作用力使身体飞上空中，然后直接在小魔导师的肩膀上降落，又轻盈地回到了岩石上。


    「可是，要靠这个移动巨人族的体重，应该不简单吧。」


    「嗯。吾曾尝试过，魔力消耗太剧烈了。」


    小魔导师遗憾地发出呻吟。尽管她仍年幼，体重在巨人族中又算是轻的，但这种魔法似乎并不适合她。


    「还有雷击系的魔法！虽然运算很麻烦，射程又短，但是几乎不可能躲开。」


    亚蒂转一转铳杖再瞄准目标之后，晴天之下突然打起响雷。雷光枪矢挟带著轰隆声一起射出，猛然劈向标的物后将之彻底破坏。


    雷击系统能够百发百中而且无法回避，但缺点是若想放出远距离攻击，将会消耗大量魔力。


    「真不愧是老师。要想成为魔导师的话，就必须学习各种魔法啊！」


    在赞叹不已的小魔导师面前，亚蒂高兴地挺起胸膛。


    「你也渐渐能使用各种魔法了吧？」


    「呜呜，还差得远……老师们为什么记得住那么多呢？」


    小魔导师一下子泄了气。


    姑且不论像艾尔涅斯帝那样，只要是有关幻晶骑士的一切全都塞到脑子里的例子。亚蒂自己也为了追上艾尔而不断付出努力。说到底，还是两人的资历差太多了。


    「只要弄清楚基本的部分，再来就是应用了。这方面都是靠艾尔不断帮我复习！」


    「唔唔，只好加油了……」


    小魔导师在地上一边画著术式，一边整理著情报。


    虽然她们多少是凭直觉行动的类型，但如果不好好记住基础部分也是白搭。只能靠努力了。


    亚蒂帮小魔导师复习了一段时间，然后，她突然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倾听周围的动静。


    「……小魔导师，提高警觉。有东西来了！」


    身为弗雷梅维拉的骑士，她凭著锻炼出的直觉得知有东西正在接近。小魔导师也立刻起身，一样探查著周围的气息。


    「魔兽吗？」


    「大概吧。如果只有几只还没什么，要是来一群就不妙了。我们先撤退……」


    亚蒂说到一半就中断了，眼睛直盯著森林深处。沉重且连续的声响从那个方向传来，很快又混进拨开草木的沙沙声，最后露出它们的真面目。


    「……欸？那是魔兽？」


    一看到它们的全身，亚蒂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小魔导师也因此瞪大眼睛。


    它们就和巨人族一样，形貌近似人类。然而，与巨人族绝对不同的一点，就是全身包覆著形状奇特的甲壳。如果只有甲壳的话，还可以视为某种铠甲，不过从它们身躯顶端的头部，以及有好几只小眼睛的特徵来看，就能知道那是它们的本来面貌。


    那些她们俩都没见过的东西大约有五只，从树林间露出脸来。


    「不知道。可是实在是难以直视对象。」


    「而且一点都不可爱！」


    异形巨人——或称之为拟态巨人，在她们面前摆出明显的警戒态势。带爪子的长手臂朝她们伸过去。


    接著，它们打开头的底部。那大概是嘴巴。从那里面传来低沉的呻吟声。它们用奇怪的语调吼叫了几次以后，又慢慢开始前进。


    「唔。那些家伙……打算战斗吗？」


    小魔导师虽然将手掌对准了敌人，却无法动弹。


    尽管受过一连串的魔法特训，年幼的她对战斗还是不够熟悉。由于无法决定如何出手，因而有所迟疑。亚蒂马上跳到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悄声说著：


    「小魔导师，放出爆炎魔法。」


    「老师，敌人的数量很多。」


    小魔导师的魔力量不足以攻击那么多敌人。恐怕很快就会耗尽魔力吧。


    「我知道。只是用法弹拖住他们的脚步，你要马上撤退。大家听到战斗的声响，一定会注意到的。」


    「也对。若集合氏族之力，那种程度的对手一转眼便能解决！」


    她的四只眼睛还有手臂充满力量。没有必要独自对抗。凯尔勒斯的族人们就在附近，艾尔涅斯帝也在村子里。


    亚蒂在她肩膀上警戒著周围。只有她一个人的话还能想想办法，现在带著小魔导师。一旦被包围就很难突破了。


    「眼瞳混浊，肯定是野兽。那就无须客气了。火焰前来！」


    小魔导师构筑魔法术式，在手心凝聚成形。她将翻腾滚动的火球扔向拟态巨人。火球立刻落入集团的正中间，激起猛烈的火焰并随之爆炸。


    这一击重挫了拟态巨人们的士气。


    只见它们狼狈地闪避火焰，一边发出「嗡嗡」的低沉吼叫声。


    趁著这个空档，小魔导师立刻转身跑向从村里来时的路上。


    「不晓得是什么状况，还是走为上策！」


    亚蒂也紧跟著小魔导师的脚步，飞奔而出。


    ◆


    在某个和小魔导师她们训练的场地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三眼位勇者转动额头上的眼睛。


    他凌厉的目光瞪视著空中。一眼位的侍从诧异地问：


    「怎么了？」


    「是风。看得见战斗的风。」


    「吾的眼瞳看不出来。是在何处……」


    侍从转动大大的独眼。勇者没回答他，继续以三只眼瞳四处逡巡，最后停在某处，他察觉到有谁在那个感知到气息的方向。


    「小魔导师在那个方向！吾等氏族，动作快！！」


    「唔！跟著勇者！！」


    勇者果断地冲过去后，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也一齐跑了起来。


    「小魔导师！汝等著，吾等现在就赶过去！」


    拿布也紧跟在率先跑在前头的勇者后方。他的手上稳稳地抓著经过反覆训练的魔导兵装。


    ◆


    小魔导师朝向小鬼族的村子奔跑著。她利用身材娇小的优势穿过树林，笔直地不停跑著，可惜的是……


    「唔，这些家伙好快！！」


    拟态巨人们虽然长得怪模怪样，速度却比小魔导师还快。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缩减了一开始还很远的距离，紧追在小魔导师后面。当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一看。一只高举的巨大爪子填满她的视野，接著毫不留情地朝著她的背挥下。


    「狂风缠绕！」


    她情急之下挥出拳头，制造出压缩的空气团块。


    一股冲击猛烈撞上拟态巨人，勉强错开攻击。小魔导师趁隙想要进一步拉开距离，却有其他个体抢先堵住她的去路。


    「呼啊、哈啊……！！呜，这么点小事……」


    小魔导师还不成熟。相对于使出的强大魔法，她的魔力量还不够充足，更不习惯边跑边战斗的方式。马上就变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失去冷静。


    虽然她伸出手掌牵制逐渐逼近的拟态巨人，但不晓得还能撑到什么时候。这时，把树木当成立足点移动的亚蒂跳了下来。


    「小魔导师，冷静下来！先深呼吸！」


    「老师……」


    「使用魔法的时机不用太多，就是击退敌人和打倒敌人的时候。看准最有效率的时机！」


    「明白了，老师。吾会用这四眼仔细观察！」


    小魔导师不是孤军奋战。如果有旁人引导，就能弥补她的不成熟。她平复呼吸，同时转动四只眼睛。


    四周的拟态巨人堵住了去路，很快就会形成包围网。


    在被完全包围之前，她向某个方向走去，伸出手掌并正面冲向挡在眼前的拟态巨人。拟态巨人扬起长臂并张开爪子，正欲刺穿冲过来的年幼巨人。


    「很遗憾，那不是我们的目的喔。」


    一个小小的人影跃入视野中，是亚蒂。她一跳上拟态巨人的头部，就毫不客气地用火焰弹轰炸眼睛部位。


    区区一个人类的攻击或许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但是火焰确实遮蔽了视线，使拟态巨人产生动摇。它因此错失了攻击目标，爪子在空中挥舞著。


    「狂风猛烈缠绕！」


    小魔导师看准了那一瞬间破绽，潜入它的怀中。


    在老师的协助下，她的手心碰到拟态巨人没有防备的躯干上。削去多余的魔力，将彻底集中的压缩空气团拍向敌人的躯体。空气团于是形成一股强烈的冲击力，将拟态巨人轰到半空中。


    前进的道路打开了。少了阻挡小魔导师的东西，她于是卯足全身力气，拔腿奔跑。村子就近在眼前。


    「老师！勇者，还有拿布！！有敌人！！」


    她一跑进小鬼族的村子里，还来不及缓过气来，就大声向理应在那里的伙伴发出警告。


    然而，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声。只有小鬼族的村人们吃惊地转头看著她。


    「快来人！大家都不在吗……！？」


    在沮丧之际产生了破绽。


    「小魔导师！危险，快避开……」


    就在小魔导师听见亚蒂紧迫的喊叫声，回过头来的剎那，她的身体被拟态巨人的拳击中了。挨了从背后追上的巨人猛力挥下的一击，使她的身体飞到空中。


    她一下子喘不过气，也没做出护身动作，就直接撞上村子后方的建筑物。撞破墙壁，掉进房子里，整个人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之中。


    「噫噫！那是……！！」


    「快、快逃啊！！」


    村人们纷纷放声惨叫，狼狈地四处逃窜。对那种一击就把巨人打飞的对手，小鬼族又能怎么办呢？除了逃跑以外也别无选择了。


    「那些家伙居然把小魔导师……！可是，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幻晶骑士。」


    亚蒂躲到建筑物后方，懊恼地咬紧牙关。期间，追上来的拟态巨人们陆续闯进村子里。一边发出「叽叽、叽叽叽」的低鸣，一边转头张望四周。


    下一秒，村子后方就引起了爆炸。那里是小魔导师刚才掉进去的建筑——工房。


    不是因为拟态巨人的攻击，工房的墙就从内侧炸开。拟态巨人们心生警戒的同时，目不转睛地盯著那股弥漫的尘土。村子里充满了紧绷的寂静。小鬼族的村人们屏住气息，都观望著情况变化，拟态巨人们则益发提高警觉。


    忽然间，一阵强烈的进气声打破了紧绷的气氛。烟尘的深处摇曳著朦胧的光。有什么东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那里蠢蠢欲动著。


    接著，光芒满溢而出。虹彩光芒闪耀著照亮四周。伴随著强烈的爆炸声吹散了烟尘。『那个』从中现身。


    「那、那是什么……」


    那个存在实在太过怪异，怪到连亚蒂也忍不住发出呻吟的地步。


    若依照它的外表来形容，那就像飘浮在半空中的人形上半身。一具尚未完成——或者该说是半死不活的躯体，大刺刺地浮在空中。


    「艾尔，是你吧……？但那个不是还没做好吗？」


    她的疑问在下一刻消失了。那个东西先是发出一阵高亢的进气声，然后就看到本来应该是腹部的空间产生光芒。摇曳著虹彩的光愈来愈亮，最后形成一个清晰的形状。


    ——一个圆环。


    圆环散发著耀眼的虹彩，转眼间便扩大直径，上半身则悠然地飘浮在圆环上。没有任何人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


    那个东西接著伸出双臂，温柔地将昏迷的小魔导师抱了起来。原本收在背后、折叠起来的装甲蠢动著，然后像斗篷一样围起四周。有如正在保护自己和小魔导师。


    它额上长了一支角的头部移动了。当亚蒂看到它的脸孔时，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因为它的脸简直就像『骷髅』。眼球水晶的光芒在空荡荡的眼窝深处闪耀著。


    「艾……艾尔！变得愈来愈可怕了喔！」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情况，拟态巨人们一时也无法动弹。那个邪门又诡异的东西冲著那些拟态巨人们说：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来头，但是攻击了我的学生，就是我的敌人。你们得为此付出代价，当我试驾的对手。请做好心理准备。」


    在异形机体的驾驶座上，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平静地表现出愤怒。他从幻象投影机上确认了一下小魔导师的状态，然后把手伸向操纵杆。


    「魔力储蓄量剩余五成。」


    一旦握住操纵杆，他的意志就和魔导演算机直接连结在一起——所谓的直接控制，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所有功能。


    「『开放型源素浮扬器』状态稳定。魔导喷射推进器运作正常。我们上吧……『卡萨萨奇』，展现你的力量！」


    放出的轰鸣声益发高亢，恐怖的怪异机体动了起来。


    虹彩圆环愈来愈闪耀，上面浮著一个怎么看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形。


    （插图）


    那个面貌有如骷髅，并且只有上半身的异形在空中飘浮著，其真面目正是幻晶骑士的末路——艾尔涅斯帝所创造的模型机体『卡萨萨奇』。


    战场上存在著幻晶骑士（？）与拟态巨人这两种巨大之物，亚蒂急速穿过其间。


    「既然艾尔出马了，就很危险。」


    虽然她不知道卡萨萨奇有什么能耐。不过，她可是很清楚被决斗级以上的存在之对战所波及，村子会有什么下场。


    「艾尔！小魔导师就拜托你了！我去疏散村里的人。」


    她朝著避难场所飞奔而去。


    很难想像她的声音能在进气声隆隆作响的战场上传到艾尔那边。然而，飘浮于空中的异形骑士却像作出回应似的，响起一阵更加高昂的进气声。


    ◆


    坐镇于虹彩圆环上的卡萨萨奇转动头颅，瞪视著拟态巨人们。


    「那么，你们是什么人呢？是魔兽、巨人还是其他更异常的存在？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就是了……」


    在异形机体的驾驶座上，艾尔透过幻象投影机审视著小魔导师的样子。因为被打飞出去的冲击而陷入昏迷，但幸好没受到致命伤。不愧是身强力壮的巨人族。


    「多亏你努力撑到现在，小魔导师。害我的学生受了伤，就请你们付出代价吧。」


    包围住卡萨萨奇本体和小魔导师的可动式追加装甲改变了配置，穿插于装甲间隙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吐出火焰，使异形机体滑行过空中。


    顺带一提，这个魔导喷射推进器是在木板刻上术式，手工制作的成品。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而且自带虹彩圆环在空中行进的可疑存在，拟态巨人都表露困惑。匆忙地转动它们小尺寸的头部四下张望。那幅景象看起来既像是感到慌乱，又像在跟其他同伴讨论著什么。


    不久，它们看到卡萨萨奇过来了，于是开始准备迎击。因为卡萨萨奇的样貌实在太过不祥，很难将它视为怀著好意而来。


    「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艾尔轻巧地敲打操键盘，可动式追加装甲随即开始动作。魔导兵装的前端从装甲底下露了出来。眼球水晶转动著，与视线连动的魔导兵装也跟著改变方向。


    法击留下魔法现象附带的光发射出去。一般的魔导兵装大多采用每一击威力都很强大的战术级魔法装备，卡萨萨奇用的却是威力较弱的火焰弹，也因此能够连续不断地射击。


    火焰弹有如机枪扫射过一样，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爆炸的线条，路径则锁定了拟态巨人。


    拟态巨人来不及避开暴风雨般猛烈的法击，全身笼罩在枪林弹雨中。它们的外壳上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爆炎之花，使巨躯遭受痛击——看似如此。


    拟态巨人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活动起来。尽管外壳上有些许焦痕，看起来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反而因为明确地对其进行了攻击，更激起它们的怒火。


    「情况可能不太妙。输出动力的消耗比想像来得多……」


    艾尔蹙眉，同时变更卡萨萨奇的前进方向。卡萨萨奇的主要武装是速射式魔导兵装，其输出功率就魔导兵装的标准而言算是非常地低。虽然可以连续射击，但是对大多具有坚硬外壳和耐久性的决斗级以上魔兽来说，效果则不尽理想。


    那么，为什么要使用这种无力的魔导兵装呢？


    若说这就是在村子里制造的武器的极限，也并非因为如此。实际上，艾尔交给凯尔勒斯氏族的魔导兵装也是威力十足。卡萨萨奇实际上是受到另一种限制——


    拟态巨人们开始对在上空盘旋的卡萨萨奇发起投石攻击。


    它们本身并不具有远距离攻击的手段。要说能做什么，顶多就是投掷东西而已。话是这么说，好歹也是决斗级规模的存在丢出的石头（或者该说是岩块），万一被砸中也不是开玩笑的。


    艾尔操纵著推进器躲避投石。动作看起来四平八稳，可以感受到他的慎重。推进器放出的爆炎也被压抑著，速度并不快。


    卡萨萨奇的中枢原本就是由伊迦尔卡的心脏部位所构成。伊迦尔卡拥有两座大型魔力转换炉——皇之心脏与女皇之冠，照理说应该有非比寻常的输出动力才对，但是却无法从卡萨萨奇身上看到那样的特徵。


    「开放型元素浮扬器！本身运作得很正常……什么都靠魔法来弥补果然太乱来了啊！魔力消耗量未免太大了！」


    虽有大型炉，卡萨萨奇却苦于魔力不足的原因，就在于既是新装备，也是最重要装备的开放型源素浮扬器。


    该装置的运作机制是先提取高纯度的乙太形成浮扬力场，再用大气操作的魔法强行固定在空中。


    至于乙太的原料，就是机体中保有的魔力。为了把它固定在空气中，更必须持续使用大规模的魔法。说穿了，这就是一种靠大量挥霍魔力储蓄量来运作，耗魔率异常惊人的装备。


    「装置和术式还没有进入最后阶段就启动，可能也太乱来了！虽然机体本身也是仓促赶工而成……」


    艾尔嘴里嘀咕，并忙著控制机体。


    卡萨萨奇这架机体就像还没有完全复活的半死人一样。极其难以控制的最新机器，加上临时凑合的躯体，将这两者硬是结合起来，还得靠艾尔涅斯帝这个史上最强的骑操士才能勉强让它运作。


    艾尔一边操作机体，一边将机体调整到最佳化状态。


    「这也是万不得已，战斗不会等我做好准备。」


    与此同时，拟态巨人的攻击也变得愈来愈频繁。它们意识到卡萨萨奇的无力，眼见它一味闪避，于是放弃原本的慎重，行动渐渐大胆起来。


    这时，掉头折返的卡萨萨奇又射出另一波速射式魔导兵装的法击。如果被击中几发的话，说不定还是会造成不能忽视的伤害，不过这点损害还承受得起。拟态巨人已经不把那个攻击视为威胁了。


    一阵猛烈的法击过后，卡萨萨奇从拟态巨人的头顶上飞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候——


    「…………呜，好痛……」


    被抱在卡萨萨奇怀中的小魔导师逐渐恢复了意识。


    朦胧的意识变得愈来愈清晰。她清醒后，最先感觉到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飘浮感，以及有什么东西支撑著身体的感觉。彷佛被人抱著一般——她首先想到可能的人选。


    「勇者，来了……吗……！？」


    接著，她马上想起被拟态巨人攻击的事情。她惊慌地试著直起身，并睁开眼睛。眼前赫然蹦出一张凶神恶煞的骷髅面孔。


    她发现自己正被眼前这个东西抱著，于是反射性地伸出手心。


    「火焰！速速前来……！」


    由术式引导的魔法现象显现出来，摇曳著光辉。很快察觉到魔法气息的骷髅脸以慌张的语气对她叫道：


    「小魔导师！等一下，你先冷静下来！是我，不是敌人！！快停下攻击！」


    「……！！那、那个声音是艾尔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险些放出魔法的小魔导师带著僵硬的表情大叫。然后，她扫视了一下那个骷髅脸的全身。


    尖锐的独角，在凶恶面孔下的躯干穿戴著大概是由魔兽甲壳拼装成的铠甲。身躯四周更围绕著甲壳制的大型装甲，将她连同机体保护在内。


    「老师的身体为什么变成这样？老师应该更小一只……」


    「我非～常理解你是怎么看我的了。不管怎样，现在抱著你的是由我操纵的机体。」


    小魔导师再次打量卡萨萨奇的全身，然后感慨地低语：


    「不过，这样一点也不可爱。」


    「只有奇怪的地方像你的学姊……总之，你醒了正好。我们一起战斗吧。」


    「是！该向彼辈讨回公道了。」


    说完，她就开始寻找敌人的身影，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在空中飘浮著。


    「噫噫噫啊啊！？老师！空中、在空中！！会掉下去！？」


    「我就省略说明了。有卡萨萨奇的力量，所以没问题。」


    「什么没问题！老师！吾要求解释！」


    「要解释可以，但还是先把它们打倒吧。」


    朝令人害怕的骷髅脸示意的方向一看，她终于看见敌人的身影。虽然小魔导师自从清醒后就被自己所处的状况吓得目瞪口呆，不过一看清楚应该打倒的敌人身影，她的精神马上集中起来。


    「好吧，老师，在勇者到来之前解决那些家伙！」


    「就是那股气势。因为有些情况，我和这个卡萨萨奇的攻击力不太足够，想拜托你负责进攻。」


    「吾吗？那正合吾意。不过，这个状态无法瞄准啊。」


    维持著被卡萨萨奇抱在怀里的姿势，小魔导师为难地说。


    本来就未曾体验过这样的空中飞行，何况还得用这种不自在的姿势，攻击相距甚远的敌人。对于刚开始学习魔法不久的小魔导师来说，这样的条件未免太苛刻了。


    透过幻象投影机看出小魔导师面露困惑。艾尔则露出大胆的笑容，对她说：


    「你放心。我早就有方法让你易于瞄准了。」


    话一说完，艾尔对卡萨萨奇下令，让它放开扶抱住小魔导师的双臂。


    「老师！？你做什么……？」


    大惊失色的小魔导师忍不住伸手，接著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往下坠落。原来卡萨萨奇腹部下的彩虹色圆环，也将她包含在效果范围内。


    「这、这是什么……！？」


    没有支撑就浮在空中，这种不踏实的感觉让小魔导师有些不知所措。


    同时，卡萨萨奇移动至覆盖在小魔导师身上的姿势。收在卡萨萨奇的躯干部位折叠起来的辅助臂接著展开，然后抓住小魔导师的身体和双肩，稳稳地固定住了。


    「噫噫欸欸！？老、老师！汝要做什么！？」


    「我也差不多习惯控制这个的感觉了。小魔导师，请把力量集中到腹部。」


    他无视慌张的小魔导师，毫不留情地提高了机体的输出功率。


    虹彩圆环变得更加闪耀，魔力转换炉发出隆隆的咆哮声。艾尔的控制能力对各部位的术式进行干涉，并且一点一点地集中余力。


    可动式追加装甲开始躁动起来，并以小魔导师为中心，分散在她身边包围起来。


    于是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卡萨萨奇变化成犹如保护小魔导师的铠甲，亦像长袍的面貌。只不过，从背后探出的骷髅头部散发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异样感。


    至于小魔导师本人，则是到现在还没有摆脱混乱，上下挥舞著双手哭诉：


    「呜呜呜呜呜老师！这样感觉很不稳！！」


    「乖，你忍耐一下。」


    小魔导师的视线转向下方。浮在空中、无所依靠的脚底下，地面飞速地流逝。在巨人族中，恐怕从未有人体验过在天上飞行的经验。虽说是借用卡萨萨奇的力量，但她现在正处于一个未知的世界。


    「小魔导师，动作和防御由我来弥补。你就尽情攻击它们吧。」


    「！攻击……就好了吧！虽然不太清楚状况，可是都要怪彼等！吾要让彼等瞧瞧何谓绝望！！」


    抱著小魔导师的卡萨萨奇在空中盘旋，朝著拟态巨人前进。她也有些自暴自弃地进一步提高对拟态巨人的敌意。


    他们在空中滑翔著，即将飞到敌人的头上。


    卡萨萨奇的速射式魔导兵装开始发射法击，小魔导师也放出了魔法，是经过充分演算，威力十足的魔法。可惜法击却远远偏离了目标，徒劳地在村里轰出一个大洞。


    拟态巨人们见这次的攻击威力与之前截然不同，于是加强了警戒。


    「小魔导师。冷静看好敌人的行动，仔细瞄准。这样下去会波及村子、造成损害。」


    「老师，在这个状态根本冷静不下来！」


    被卡萨萨奇抱在怀中，在未曾涉足的天空飞行，同时还要使用魔法狙击。要面对的考验实在太多了。见小魔导师已经超越自暴自弃，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艾尔沉吟了一声。


    卡萨萨奇在空中盘旋，再度朝拟态巨人的方向飞去。才刚接近，就突然开始减速。


    「老师，你做什么！？」


    「没关系的，小魔导师。在它们头上的我们本来就比较有利……」


    小魔导师无暇听完艾尔的解说。另一波反击的投石已经朝动作慢下来的卡萨萨奇飞了过来。这样会被正面击中。


    小魔导师不自觉地伸出手，保护自己的身体。


    「小魔导师，睁开眼睛看好。这就是我们的力量。」


    眼前的可动式追加装甲移动著挡在前面，把投石弹开了。装甲表面迸散出火花，可是并没有造成伤害。


    「我和卡萨萨奇会负责防御。没什么好怕的。你可以尽情瞄准，再打倒它们就好了。」


    听著艾尔的引导，小魔导师睁开四只眼睛。防御进攻的装甲、在空中的力量、背后给予建议的老师，以及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她下定决心，全神贯注地瞪著敌人。


    「明白了，老师。吾便在此展现学到的魔法给汝看！」


    她的手心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


    ◆


    破坏的声响在魔兽森林里回响著。由魔法现象引起的爆炸，是战斗的证据。


    「小魔导师正在移动吗？」


    「从此处看不见。只能靠魔法的声音辨位。」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边跑边说著。他们离小鬼族的村子还有一点距离。


    「空中有东西。是魔兽吗！？」


    一个巨人突然指向天空，某个物体快速地横掠而去，而且向著地面放出攻击，引起一阵阵爆炸声。


    「唔！小魔导师，汝一定要平安无事！！」


    他们强忍焦急的情绪，更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凯尔勒斯氏族的战士们来到了战场。


    ◆


    卡萨萨奇装载的魔导喷射推进器从各部位喷出爆炎。每当猛烈的火焰高声咆哮，便推动著卡萨萨奇和小魔导师在空中飞翔。


    他们在村子附近的上空环绕著，小魔导师则将视线转向占据了村子中央的敌人们。


    「火焰前来。」


    在演算的同时，从手心现出火焰。她的四只眼瞳锁定住敌人，举起手掌。


    尽管不是建造得十分完美，卡萨萨奇上搭载的魔导喷射推进器依然运作顺畅。只要有意发挥，想必也能达到非比寻常的速度。


    「从正面进攻。用力投掷出去吧。」


    「艾尔老师，明白了！」


    之所以不加速，是因为抱著不习惯机动战斗的小魔导师之故。艾尔涅斯帝刻意进行单调的动作，让她容易锁定目标。


    卡萨萨奇提升了推进力朝拟态巨人们飞去。可动式追加装甲随之打开，露出里面的小魔导师。她伸出手掌，对巨人放出火焰弹攻击。


    察觉到攻击的拟态巨人立刻跳向一旁回避，法弹紧接著砸到它脚边，掀起一阵爆炸的气浪，把拟态巨人吹得在地上翻滚。


    面对这威力明显较之前为高的攻击，拟态巨人之间开始散播动摇的情绪。


    卡萨萨奇看起来是怪模怪样没错，但是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威胁。结果巨人小孩才刚醒来，就一下子变成危险的存在。


    岩块朝著横掠上空的卡萨萨奇投掷过去。艾尔用速射式魔导兵装将之击落。


    速射式魔导兵装的火力虽然不足以对抗魔兽，但因为消耗较少，善于灵活机动。由他这样的骑操士控制，便能作为迎击用装备，发挥不可忽视的能力。


    卡萨萨奇飞走后，拟态巨人们开始发出与之前不同的叫声。它们敏锐地察觉到，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小魔导师的魔法压过去，恐怕无法达成原本的目的。因此有必要改变战斗方式。


    拟态巨人们瞥向在空中盘旋的卡萨萨奇，它似乎准备再次冲过来，它们做出与之前不同的举动。只见包覆全身、看起来胖墩墩的甲壳上，脖子周围的部分陆续打开了。


    那里面是黑漆漆的空洞。那些布满脖子周围的洞，看上去就像是奇怪的嘴巴。紧接著，拟态巨人们还打开了背上的甲壳，同样露出里面的空洞，使它们的样貌看来变得十分通风。


    从空洞深处传来模糊的低鸣声，而且伴随著低沉的震动。那个声音是风流过空洞所产生的。风的声响逐渐增强，然后产生一种对生物来说强烈得不自然的音量，最终变成强烈的吼叫，在森林里回荡。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似乎不是打算弄坏我们的耳朵。」


    在小魔导师的背后，卡萨萨奇骷髅似的脸孔观察著周围的情况。


    吼声的余音缭绕，一股躁动的气息在森林中散播。


    「这大概是某种信号吧。我们要多加警惕增援。」


    他们从上空的角度可以马上发现增援到来。


    林木间传出不自然的动静，四处突然有树木被折断或倒下，许多树木发出的悲鸣渐渐逼近小鬼族的村庄。很明显的，是有决斗级以上的魔兽引发了这个现象。


    「在召集同伴吗？」


    「……不。小魔导师，你看那边。那真的是它们的同伴吗？」


    小魔导师朝卡萨萨奇指著的方向看去，露出疑惑的神情。


    出现在眼前的是甲壳与毛皮颜色斑驳的巨大四足兽。那是一种很常见的决斗级魔兽。当然和拟态巨人们的种族并不相同。


    「它是听到声音过来的吗？」


    「我有不祥的预感。来到这里的决斗级魔兽不会只有一只。」


    彷佛要印证艾尔的预感似的，从另一个方向又出现了不同种类的魔兽。是一种长手长脚，行动敏捷的四足兽。只见它一边牵制已经到场的魔兽，一边大摇大摆地闯进村子里。继它之后，又出现另一种不同的魔兽。村子转眼间就被魔兽群占据了。


    「小魔导师，我们要改变战斗方式。」


    「老师打算怎么做？」


    「竟然把魔兽集中过来，这样下去村人们会有危险。」


    卡萨萨奇降低了高度，降落到拟态巨人和魔兽群的正前方。将村人们的避难处护在身后，然后打开了可动式追加装甲。


    「不是把魔兽群全部引开，就是打倒它们。我们不能再逃跑了，就在这里迎击。」


    说话的同时，魔兽的数量也不断增加。更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对拟态巨人发起攻击。所有魔兽不分种类，像是保护著拟态巨人一样分散在四周。


    然后，将这里唯一的异类——卡萨萨奇视为敌人。


    「老师，这数量……！」


    「我知道。氏族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来了吧。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


    在两人交谈的期间，魔兽朝著卡萨萨奇跑了过来。跑在前头的是那只长手长脚的魔兽。它活用天生的敏捷，一口气欺近卡萨萨奇。


    「喝！」


    趁著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小魔导师放出法击。魔兽踏著轻快的步伐躲开飞来的火球，然后加快速度，缩短与卡萨萨奇之间最后的距离，纵身一跃而起。


    小魔导师的魔法是来不及了。因此卡萨萨奇的速射魔导兵装先放出攻击。


    虽说威力较小，好歹也是攻击魔法。卡萨萨奇接著用可动式装甲猛砸向遭受大量火焰袭击而失去平衡的魔兽。利用离心力以锋利的尖端挥向它，加上魔兽本身前进的劲势，使那致命的一击折断了魔兽的脖子。


    卡萨萨奇随即发动推进器，跟倒地断气的魔兽拉开距离。


    然后，卡萨萨奇再次打开可动式追加装甲，让完成演算的小魔导师放出法击。法弹凿进地面，激起一股漫天尘土，稍微牵制住魔兽后续的行动。


    「照这情况会撑不下去！」


    在刚才的战斗中的消耗，以及为数众多的敌人使形势更加不利。更重要的是，小魔导师的魔力量开始吃不消了。考虑到她经验不多这一点，反而该佩服她能够撑到现在。


    「只靠卡萨萨奇，这个数量就有点棘手了。要是有伊迦尔卡……」


    如果艾尔的爱机仍然完好，区区魔兽来个一百或两百只都不是问题，无奈现在的状况不容许他挑三拣四。他强忍内心的苦涩，只做目前力所能及的事情。


    卡萨萨奇的速射式魔导兵装迸散出法弹，想尽办法不让魔兽同时接近。


    一只魔兽从惊慌失措的兽群中冲出来。是那只全身包覆著甲壳、身躯刚强结实的四足兽。这种魔兽的耐久性高。在众多决斗级魔兽中也称得上强敌。


    「这么忙的时候还来凑热闹，真是麻烦！」


    「老师！吾来！」


    小魔导师甚至没有时间擦去汗水，就开始进行魔法演算，但她的专注力已经下降，气息也显得紊乱，导致术式统合不起来，需要花费更多时间显现魔法。


    期间，魔兽已来到眼前。艾尔开始提高开放型源素浮扬器的输出。


    毕竟这样下去不仅无法打倒魔兽，还会让小魔导师暴露在危险当中。


    「我们可以那样做，但是……！」


    如果卡萨萨奇逃往空中，魔兽就会长驱直入，袭击村人们，他们和卡萨萨奇不同，没有抵抗魔兽的手段。即便如此，对艾尔来说，学生还是比较重要。


    然而，这时出现了这两种情况之外的选项。


    森林里飞来一发法弹，不偏不倚地命中魔兽的侧面。动作遭到妨碍的魔兽失去平衡，一头朝著地面栽倒。


    表情充满愤怒的魔兽刚抬起头，装甲锋利的边缘特写便映入视野中。将魔导喷射推进器开到最大的装甲，气势汹汹地收割了魔兽的生命。


    「刚才的攻击是……！？」


    森林里传来吶喊声。听起来不像是拟态巨人发出来的。


    「……魔兽为何会聚在一起？」


    「小魔导师没事吧！？」


    出现在眼前的，是真正的巨人。巨人族的氏族——凯尔勒斯氏族的勇者肩上扛著魔导兵装，满是疑惑地发问。


    站在他旁边的拿布看到村子的惨状，不禁瞪大眼睛。


    小鬼族的村庄原本所在之处，如今已面目全非，沦为一片废墟。先是遭受拟态巨人和卡萨萨奇战斗的摧残，现在则被大量魔兽占据。三眼位勇者掩饰不住焦躁，马上举起武器下令：


    「吾等氏族的战士们！小魔导师应该就在这里，快找……！？」


    就在回过头的瞬间，勇者的三只眼睛惊愕得大睁。迫切寻找的小魔导师就在他的视线前方——连同其背后那个神秘的存在。


    那个东西从小魔导师的背后伸出装甲，将她的身体包覆起来。


    骷髅似的头部转过来看向勇者，在那空洞的眼窝深处，发出朦胧的光芒。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一眼看穿其真面目，连在异世界（地球）也未必找得到那样的人。


    当然，那完全超出了勇者的理解范围。


    「汝是什么东西！！不管是何来头，吾等也要救回小魔导师！！」


    「咦！」


    他们理所当然地将眼前的景象解释成小魔导师被掳走了。令人悲伤的是，眼下艾尔完全找不出理由否定。


    拿布、侍从以及巨人们齐声应和勇者的怒吼，并立刻举起魔导兵装——瞄准了卡萨萨奇。每个人都架势十足，可见这段期间的训练收效显著。如果不是将武器对准同伴就更好了。


    「原来如此。这下不妙。」


    见巨人们射出的法弹朝自己飞来，小魔导师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族人们为什么……？她的疑问还没解开，背后就被用力扯了一下。


    原来是卡萨萨奇启动了推进器避开法击。


    虹彩圆环增强了光辉，他们一口气飞到上空。巨人们的法击也追在那个轨迹之后。


    「勇者！拿布！大家为什么瞄准吾！？」


    「他们不是瞄准你，是我吧。」


    「老师！？可是为什么……啊！」


    她战战兢兢地回头转向背后。怪异的机体正支撑著她的身体在空中飞行。看见这种外观可怕又异常，真面目又尚且不明的物体以后，应该不会有人还能将其视为伙伴吧。毕竟连小魔导师自己一开始也差点发动攻击了。


    「既、既然这样就由吾说明！知道是吾的话，众人也会看清真实！」


    「很遗憾，目前的场合并不适合和平地接近。」


    这时，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放弃攻击卡萨萨奇，转而向地上的魔兽进攻。流畅地运用魔导兵装，逐一击败魔兽。


    只有两个巨人——拿布和勇者还没有死心，继续追著在空中飞翔的卡萨萨奇。为了救回小魔导师，他们也是拚尽了全力。就算能靠近，又有多少时间说服他们呢？


    「所以，我要用稍微粗暴一点的手段。」


    「要怎么做？」


    「当然是拜托你说服他们了。」


    艾尔操纵著卡萨萨奇在空中盘旋，接著朝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直线前进。看到带著小魔导师的魔兽（？）往自己的方向飞来，勇者露出狰狞的笑容。


    「吾等氏族的战士们，这是个好机会！睁大诸位的眼睛，绝不能放过那物！」


    「噢！」


    「小魔导师！我现在就去救你！」


    巨人们举起魔导兵装，开始对靠近的卡萨萨奇展开射击。


    卡萨萨奇将飞来的法弹无一遗漏地全部打落。一边是最近才开始练习魔导兵装的巨人，另一边则是弗雷梅维拉王国最强的骑操士，迎击笔直地朝自己方向飞来的法弹可说轻而易举。


    「那就拜托你了。」


    「交给吾！」


    接著，艾尔松开了支撑小魔导师的辅助腕。当她离开机体，卡萨萨奇又在后背推了一把，她的身体于是顺势脱离圆环浮扬力场的效力范围。


    小魔导师感受著强烈的风和正常的重力，身体同时被拋入空中。


    「狂风缠绕！」


    小魔导师伸出的手心产生旋风，减缓了掉落的速度。她以凯尔勒斯氏族的中心为目标慢慢降落。


    「小魔导师，汝没事吧！」


    最后，勇者张开双臂接住她。确认落在怀里的她平安无事，这才松一口气。


    「看来汝没受伤。全赖百眼保佑。」


    在短暂的安心后，小魔导师很快从他怀里跳出来，转向氏族的巨人们说：


    「勇者、吾之氏族！详情以后再说明，那是吾老师的幻兽，并非敌人！现在立刻停止攻击！」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话，勇者惊讶得睁大眼睛。一旁的拿布和侍者也面面相觑。


    「小鬼族的勇者在里面？此话当真……？」


    「吾亲眼所见，并且与彼交谈过。重要的是，得先打倒这里的魔兽群。吾等的小鬼族邻居正深受其害！」


    「嗯、唔，这也没办法。」


    尽管还有些动摇，不过救回小魔导师的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一下子涌起干劲。他们已无后顾之忧，接下来只需打倒仇敌。


    对巨人战士来说，森林里的决斗级魔兽原本就是仇敌，亦是猎物。


    历经多场殊死战斗，并且获得了魔导兵装这项新武器的他们，得以单方面将魔兽群杀得大败。


    ◆


    一段时间过后，此处只留下火焰与尸体。


    一旦成为众多巨兽与巨人的战斗舞台，小鬼族的村子根本撑不过这样的蹂躏。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那些早一步逃出去的村人们都平安无事吧。


    「这些魔兽为何无故挑衅？」


    「吾和老师都不明白。是那些从没见过、像是巨人族的某种东西呼唤来的。」


    这时，小魔导注意到某件事而跑了出去。她四处检查留在现场的尸体，并确认了那个事实。


    「没有。没有那些假巨人族的尸体……！？」


    这里只剩下魔兽的尸骸——

 序幕

    「嗯！战斗好像结束了。」


    战斗的动静渐渐远离，和村人们待在一起的亚蒂走出来观察情况。


    看见倒地不起的魔兽群，显见最后是哪一方获胜。


    她将所见状况告诉避难所里的人们，躲起来的村民们胆战心惊地探出头。


    「大家都没事吗？」


    「没事，可是村子……」


    起先为了彼此平安而互相庆贺的村民们，在看到周围的情况后也慢慢沉默下来。


    村子的模样简直是惨不忍睹。


    经过巨大兵器、巨人加上巨兽的恣意破坏之后，小鬼族的住处已经成了一片断垣残壁。


    「各位，我们还有一条命在。这是个新的开始，不要气馁。」


    村长走上前，环视所有人说道。


    虽然村民们都很消沉，但是还没有到完全放弃的地步。当遭到拟态巨人袭击，还冒出大批魔兽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失去性命的心理准备。结果因为巨人族的奋战，再加上几分好运而得以挺过这次危机。村子尽管受创严重，只要人还活著就会有办法，没时间让他们感到沮丧消沉。


    村长踏著缓慢的步伐走到巨人族脚边，然后低下头说：


    「多亏各位巨人老爷与魔兽战斗，我们才能逃过一劫。对各位只有感谢再感谢。真不知该如何表达我们的感谢……」


    「不必放在心上。汝等为吾等制造铠甲和武器，吾等只是对汝等的劳动予以回报罢了。何况吾等连小鬼族的住所都没能保住。」


    三眼位的勇者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


    身强体壮的巨人族即使没有住所，随便找个地方躺下也不会有问题，但总不能让小鬼族露天席地而卧吧，他们还是需要村子。


    在走投无路的气氛随之蔓延时，上空传来一阵推进器的轰鸣声。


    虹彩光芒平等地洒落在巨人族和小鬼族身上。众人抬头一看，视线前方出现一个恐怖的怪异身影。


    骷髅似的面孔，只有人形上半身的异形。展开的装甲发出喀嚓喀嚓的异音出现在大家面前，那正是卡萨萨奇。


    随著虹彩圆环愈缩愈小，卡萨萨奇也降低了高度。最后在众所瞩目之下，静静地落到地上。


    压缩空气外泄的声音响起，胸部装甲随即打开。看到从里面现身的艾尔，不管是巨人还是小鬼族全都从口中发出叹息。


    「……小鬼族勇者，真的是汝啊。」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放松绷紧的神经，解除警戒状态。虽说小魔导师事先向他们解释过了，在亲眼看到艾尔本人之前，还是抱有一些怀疑——这也不能怪他们。


    勇者用力皱起眉头，问道：


    「这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说可怕也太失礼了。这是我的新型机。虽然还在进行调整，但它可是很有潜力的哦？」


    「吾不是在问这个！」


    想起刚才差点演变成自相残杀的局面，他忍不住极力反驳，却被艾尔轻轻带过了。小魔导师和拿布只好安抚著瞪大眼的勇者。


    「吾说过了吧？勇者。不过艾尔老师，吾也觉得那个有点……比较……呃，相当地奇怪。」


    「怎么看都像是森林的魔兽哦，艾尔。」


    「你们怎么都这样啊。材料有限，但这也是大家努力完成的机体呢。」


    在一致报以嘘声的巨人面前，艾尔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亚蒂则是和村人们一起看著双方一来一往，环抱双臂沉吟著。


    「嗯～～想在与幻晶骑士有关的事情上让艾尔反省，应该没办法吧。」


    看著这些人，小鬼族的村人们只能一脸五味杂陈地对望。


    卡萨萨奇原本就是借助了他们的力量才建造而成。他们完全理解制造过程的艰辛，但也非常能够体会对那个模样觉得抵触的感受。因此立场相当尴尬。


    「先不提卡萨萨奇的事，我们来谈谈这个村子以后该怎么办吧。」


    回到正题。听到艾尔的提醒，他们于是开始行动。


    ◆


    跟拟态巨人的战斗过了几天之后。


    借助巨人族的力量，村子里零星地可以见到赶工建造出的房屋。


    虽然没有比临时搭建的矮屋好到哪里去，至少可以用来遮风避雨。足够应付紧急需求。


    同时，小鬼族村人们则四处查看被破坏的屋子，并从中搜集还可以使用的物品。虽然受害情况非常严重，但他们正坚强地重新站起来。


    「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稍事歇息的期间，巨人族和小鬼族的村长聚在一起进行谈话。


    扑通坐到地上的勇者轮流看著小鬼族的村长等人问道。村长阖上眼思考了一下，然后定睛看向勇者，开口说：


    「那是……我们小鬼族的守护骑士大人。」


    「守护骑士？看起来实在不像呢。」


    听村长这么说，艾尔意外地偏著头。从它们破坏村子的行动来看，确实和守护这个字眼沾不上边。


    「我还以为是巨人族的同类。」


    「吾等一族中，没有那种不合眼的东西！」


    勇者不满地蹙眉，如此低吼道。


    「各位所看到的并非巨人族老爷的同类。它们是贵族大人的骑兽……名为『幻兽骑士』。」


    艾尔突然停下动作，脸上挂起莫名和颜悦色的表情，用格外缓慢的速度转过头。村长感受到不对劲的气氛，顿时有些畏缩。


    「你说的是幻兽骑士吗？」


    「是、是的。幻兽骑士就是骑士的证明。只有能够驾驭它的人，才能得到骑操士的称号以及贵族的地位。」


    「哦，竟然是这样！那些是骑操士操纵的，那……」


    亚蒂惊讶得瞪大眼睛。艾尔接过她的话，脸上的笑意慢慢加深。


    「它们一定和幻晶骑士……和卡萨萨奇是一样的东西吧。」


    「我们是这么认为的。那个卡萨萨奇就是您的幻兽吧？」


    村长点点头。尽管多少有些差异，但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应该是那么理解的吧。艾尔刻意不纠正他们。


    「原来如此。真是没想到竟然有那种东西。既然这样……」


    艾尔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点头，说：


    「真希望把它们一个不剩地全部抓过来。」


    身旁的人都假装没听见他小声说的那一句话。


    勇者振作起来，开口问：


    「汝等之眼没有看见真相。那些幻兽为什么挑起战斗？无论身形样貌为何，都是汝等的同胞吧？」


    「这……我们也不明白。」


    村长等人露出困惑的神色，只能面面相觑。


    「唔。真搞不懂小鬼族在想什么。」


    「不过，我们倒是知道他们来这里的原因。」


    「嗯？」


    「差不多要到『进贡』的日子了。也许是为此……」


    村长正要开始说明时，村子外围传来一阵骚动。有名村人脸色大变地冲了进来。


    「大、大事不好，贵族大人的……幻兽又来了！！」


    「什么！？」


    不顾动摇不安的村长等人，巨人族立刻发出沉重的脚步声站了起来。勇者眯起三只眼睛。


    「那时候逃走的幻兽回来了。究竟有何恩怨，要这样三番两次挑起问答？」


    「怎么会……」


    巨人族之间的斗志愈发高昂。相对的，村长等人难掩惶惑。


    「我不知道他们回来的理由。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我对那些人造巨人很感兴趣。到时候还可以拆开来看看，也许还能当成不错的材料。」


    「艾尔？」


    「村长，幻兽骑士就交给我和巨人们对付。请你带著大家退到后方。」


    「我知道了。接、接下来就拜托您们了……」


    当艾尔正要转身离去，亚蒂的手臂从他身后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搂到怀里，然后探头看著他的脸。


    「艾尔，我呢？」


    「请你做村人们的护卫。」


    「咦咦！？你又要丢下我吗？」


    「这次的对手还是幻兽骑士，而且这次也不排除只有作为游击部队的骑操士潜入的可能性。」


    「呜呜呜……艾尔，如果抓住了幻兽骑士，那我也有一个请求！下次我要一起去！」


    「好，没问题。反正我打算歼灭它们。」


    艾尔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那肯定没问题吧。亚蒂一副满意的样子走到村人身边。反而是村长他们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


    他们的守护骑士，真的有可能在这一天全灭也说不定。


    ◆


    「唔，样子有点奇怪。」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迅速聚集到村子的入口处。


    他们各自穿戴铠甲，配备武器，连魔导兵装也准备好发射了。不过，对方并没有发起攻击。


    「怎么回事？难道是埋伏在暗处，伺机狙击吗？」


    小魔导师的四只眼睛转动著四下张望，拿布看起来则是气势汹汹。


    这时，卡萨萨奇带著推进器高亢的轰鸣声来到了这里。


    「敌人的情况如何？又带著魔兽吗？」


    「不，老师，彼……」


    小魔导师慢慢伸手指向前方，卡萨萨奇也伴随咯吱声响转头看去。


    在通往小鬼族村庄的森林里的兽道上，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它就是前几天来袭的拟态巨人——真正的名称为幻兽骑士。在这片土地上的骑士们驾驭的幻兽，小鬼族们的守护骑士。


    但意外的是，站在那里的幻兽骑士只有一只。


    它没带著同伴，甚至连一只魔兽也没有带，真的是单独而来。如果那样还打算战斗的话，对方要不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不然就只是个狂人。


    然而，幻兽骑士的行动并非如巨人们所想的那样。


    它张开带著利爪的手，摆出的架势不像是为了战斗，就维持那样的姿势慢慢坐了下来，并从脚边捡起某种东西。原来它的脚边有一名小鬼族，只不过刚才被幻兽骑士的存在感盖过了。


    在场的人自然而然地将目光集中在那个人物身上。


    那个小鬼族的男人泰然自若地站在幻兽骑士的手上。他穿了一件用魔兽材料制成、作工精细的皮甲。


    皮甲上装饰著羽毛状的饰品，一身加上鲜艳色彩的行头，暗示著佩戴者的地位。


    「……嗨！初次见面，不同于卢贝氏族的各位巨人族！！」


    他的嗓音嘹亮，光明正大地打招呼。


    连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也无意在此刻突然发起挑战。尽管维持著警戒，但还是判断暂时不需战斗。


    收到小魔导师的眼神示意后，勇者点头上前。他和幻兽骑士正面相对，凝视著站在手上的矮小人影。


    「小鬼族，是汝辈先伸出利爪攻击，如今却要交谈吗？」


    「非常抱歉！我们也是有苦衷的啊。根据约定，除了卢贝氏族以外的巨人族，基本上都得站在敌对的立场！还是得先打一场做做样子嘛。」


    「不管汝辈有何企图。既然主动提出问答，其余便交由百眼之瞳认定。」


    被勇者炯炯有神的三只眼睛盯著，那个小鬼族的男人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唉，巨人族老是动不动就提起百眼，那样不累吗？我觉得那种不知变通的做法实在很麻烦。」


    「用不著提问。」


    男人面对充满战斗气魄的勇者，虽然身处勇者的攻击范围内，他的言行举止却十分大胆。对勇者顽固的态度也只是一笑置之。


    「哼。算了，怎样都行。反正我来这里的理由，跟你们巨人族无关。」


    「啊？」


    他犀利的目光根本没把巨人放在眼里，直勾勾地盯著浮在空中的异形，也是这里唯一的异端分子——幻晶骑士卡萨萨奇。


    「既不是巨人，也不是魔兽，甚至不是幻兽骑士……那就是传说中的『幻晶骑士』吗？来访者啊！！」


    继他的高呼之后，推进器的咆哮随之响起。


    被指名的卡萨萨奇越过巨人的头顶，慢慢地向前方行进。


    「他的目标好像是我。勇者，这场问答可以让给我吗？」


    「……好吧，但若彼再把爪子转向吾等，即使是汝的请求，吾也不会放过彼。」


    「谢谢，到时候我也不会阻拦你的。」


    谈妥之后，艾尔和卡萨萨奇再度转向幻兽骑士。小鬼族的男人仍站在幻兽骑士的手心上，摆出不可一世的态度笑著说：


    「哈哈！那模样真是奇怪！那就是——那种东西就是我们的祖先！？」


    看到模样怪得不能再怪的卡萨萨奇，他脸上却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眯起眼仰望虹彩光芒，愉快地笑著。


    「唔。怎么每个人都那么没礼貌。」


    卡萨萨奇停留在空中，同时开启了胸部装甲。既然对方显露出真身站在巨人们面前，艾尔觉得出于礼貌，自己也应该当面跟他谈谈才对。


    可是——


    小鬼族的男人一看到从凶恶的卡萨萨奇中出现的矮小人影，立刻捧腹大笑起来。还因为笑得太过头，差点从幻兽骑士的手上滚下去。


    「呼呼、哈！……嘻嘻，怎、怎么搞的！你就是从遥远国度来到此地的旅行者吗？有能耐闯进森林，我还以为是更高大魁梧的战士咧！结果居然是那么可爱的小姐！！」


    「正确来说应该是迷路了。不过，说是旅行者也相去不远。」


    等尽情大笑过了，终于停止大笑的小鬼族男人才挺直背脊站好。


    「失敬失敬，因为实在太超乎我的想像。欢迎你，客人！不，在过去分别的同胞后裔，我们衷心欢迎你！！」


    「听起来，你好像已经知道我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那是自然！我非常清楚。」


    男人强而有力地断言，身上的羽毛装饰随之摆动。空中的卡萨萨奇与地上的幻兽骑士相互注视，而两位人物也同样堂而皇之地对视著。


    「我的名字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是银凤骑士团团长，现在则流落于森林。方便请教你的大名吗？」


    「当然。我的名字是『小王（奥伯朗）』，是统治这片土地上所有小鬼族的王！」


    如此这般，骑士团长在此晋见国王。


    ◆


    「小王（奥伯朗）……？不是首领吗？又出现了意外的人物呢。真的是本尊？」


    在空中飘浮的卡萨萨奇上，艾尔用无比怀疑的目光瞪著自称国王的人物。小王则是哈哈大笑，不因他的视线而畏缩。


    「哈哈！哎呀，光是自报姓名还不肯相信，真是谨慎！」


    到底有什么那么好笑的，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著。那种轻浮的态度也是令人难以信任的原因之一，他却像毫不在意。反而表现出格外自信的态度，加深了微笑。


    「感到怀疑是理所当然，但怀疑也没有意义。我确实是王，不然还有谁能领导这些幻兽骑士？」


    他挥挥手臂示意，把他放在手掌上的幻兽骑士则用低沉的声音予以回应。


    光凭这一点仍然无法判定真伪。艾尔决定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是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好吧。那么，小王陛下亲自到这里来的理由是什么？假使有话要和我们说，派个人过来不就好了吗？」


    「那就太没意思了。难得有机会见面呢！」


    小王直接否定了他的疑问，然后再次用手势发出指令。幻兽骑士慢慢蹲下来，把他放到地上。


    「好了，客人请跟著我来！我想对话的对象只有你，不需要巨人族在场吧？」


    语毕，小王就把幻兽骑士留在原地，只身一人大大方方地走进村子。


    附近围绕著绝对算不上伙伴的凯尔勒斯氏族巨人，何况艾尔也还坐在卡萨萨奇上面。处于这种对方只要有意，随时能够转而发动攻击的状况，小王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走了一会儿，然后环顾四周，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仰望卡萨萨奇。


    「嗯，村民们是怎么了？本王大驾光临，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款待。」


    「因为你们来了，所以我让他们离开了。」


    推进器的轰鸣声降低，卡萨萨奇同时开始移动，在村子的广场上降落之后，艾尔也走下机体。


    「哦？小王和骑士来了，村民竟然会逃出村子！看来他们相当听你的话嘛？」


    他再次忍俊不禁，和走过来的艾尔正面相对。看上去就像大人和小孩，小王自然变成低头的姿势。他刻意张开双臂，表现出自己没有恶意以及欢迎之意。


    「长了一张那么可爱的脸，出手倒是满快的嘛。不，应该说就因为可爱吗？呵哈哈哈哈……」


    小王别有用心地扬起嘴角，随便挑了一间小屋走去。在巨人盖起的矮屋前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门，擅自走了进去。


    艾尔微微皱眉，并轻轻叹一口气。


    「……小魔导师、拿布，能请你们叫亚蒂来吗？还有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请你们保护村民。」


    「唔，好的。老师也要睁大眼看清楚了。那个人是敌人吧？」


    「到刚才为止确实是这样。现在还不好说。」


    「发生战斗的话随时叫我们！我们会马上赶过来。」


    背对两个巨人跑走的脚步声，艾尔跟著小王走进小屋内。里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小王坐在一张临时凑合的椅子上，摆出傲慢的态度。


    「再次对客人的到来表示欢迎。虽然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还是请你别客气，当自己家就好了。」


    「你有资格说吗？你以为村子被破坏是谁害的？」


    艾尔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眯起眼瞪著他。说起来，要是这个小王手下那些幻兽骑士不来找麻烦，村子也不至于遭受波及。


    见艾尔的态度十分不友善，小王反而露出高兴的表情。


    「哈哈！哎呀，你真温柔。但是，那样想就有点偏颇了。这里是卢贝氏族的统治地区，其他外来的巨人族不能待在这里。让那些巨人进来，并且无视此地法律的是村人们吧？哎，我也不好对客人说三道四，反正这不是正题。」


    他停顿了一拍后，一下子探出上身来。


    「这些小事无所谓，嗯，其实可以说，那些事怎样都好。旧时的同胞啊，来聊些更有意思的事吧。关于我们和你们、过去以及现在的故事。」


    「确实。我对此也很感兴趣。」


    两人中间夹著一张仓促赶工而成的桌子。艾尔一脸严肃，小王（奥伯朗）则是淡淡地笑著。两人用几乎要射穿对方的犀利目光正面相对。


    「呵呵呵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正是我所盼望的客人。想不到能在我还走得动的时候得偿所愿，迎接来自西方的客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幸和长久以来分离的同胞在此相遇。老实说，虽然这也是无可奈何，但我还是很不甘心让普通的村人抢先了，所以才像现在这样亲自前来。」


    王真的是因为那种无聊的理由而来到这里吗？艾尔虽然感到怀疑，但是从眼前这个人的态度来看，也不见得是在说谎。小王看起来的样子就是如此兴奋。


    小王本人目不转睛地看著艾尔，彷佛要将他的身影烙印在眼底般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被人这样毫不客气地盯著看，艾尔的表情变得愈来愈僵硬。


    「流行的服装果然很不一样啊。你觉得这边的服装怎么样？虽然用了很多野兽身上的材料，也算很有特色吧？」


    说著，小王张开了双臂。


    他的服装使用了很多魔兽素材，以皮革为主要材料制成的形状相当厚实，与其说是衣服，更类似护具。上面还点缀著带著魔兽原有色彩的装饰品。


    「那样的服装在一般人身上不常见到，反而更类似骑士的装备。」


    「哦？骑士啊！的确，毕竟他们可以说是我们的起源！」


    小王表示理解并且很高兴地点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说：


    「对了，客人，记得你自称骑士团长？这才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啊。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擅长战斗的样子。」


    「唔，也许是吧。不过，你也看到我操纵那个的模样了吧。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


    「确实如此，而且来到这里不久后就哄骗了一个巨人氏族，真是大意不得！」


    小王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视线仍定在艾尔身上。艾尔有些不高兴地瞪回去。


    「讲得真难听，我才没有哄骗他们。他们是根据自己的意图行动，只不过和我们的目的很相近而已。」


    「哦，和那个凯尔勒斯氏族的意图有所关联，那可不得了。」


    与话中内容恰恰相反，小王看起来一派轻松，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


    「你……小鬼族是在卢贝氏族的庇护之下吧。那么，这情况应该是你们所不乐见的。至少不会只是伸出爪子攻击就算了。」


    「我刚才也说过了，哎，这是不得不履行的义务，不过如此而已。我们还有其他的愿望。」


    他甚至没表现出烦恼的态度，似乎真心认为怎样都无所谓。艾尔沉思了一会儿。


    「你们和卢贝氏族……不，和巨人族的关系……要谈这个话题，首先应该瞭解起源。」


    「哦？」


    「被称呼为小鬼族的人们，你应该早就知道他们的起源了吧？小鬼族的王。」


    「这个嘛，也许比其他的人更瞭解一点。」


    小王脸上挂著淡淡的笑意，静待艾尔的下一句话。


    「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称呼我们为旧时的同胞。」


    「你似乎知道得不少。真不愧是站在领导骑士团的立场。既然这样，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吧？是时候对答案了，说出来吧。」


    「你们……可能是过去被称为森伐远征军的后代。」


    小王的脸上绽开深深的笑意。他马上站起来，张开双臂高喊：


    「恭喜你，正确答案！太棒了，正如你所说啊，旧时的同胞！！没错，我们就是被拆散的族群后裔！」


    小王欣喜若狂，不停地鼓掌。


    「听说森伐远征军碰上强大的魔兽，因而毁灭。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森林深处……不、不对。你们的先祖也许是走散了，或者是逃跑了？」


    「答得漂亮！在过去，被称为森伐远征军的人们因出师不利而导致全灭。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死光了！」


    因为太过兴奋，他手舞足蹈的动作变得愈来愈夸大。如果没有表现出对艾尔的提防，说不定就会当场抱住艾尔，分享自己的喜悦了。


    「不晓得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当时搞错逃跑路线的蠢蛋似乎挺不少的。呵呵呵，但多亏如此，远征队得以在减少消耗的情况下存活下来。迷失到最后，我们遇见了巨人。」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终于平息兴奋的情绪。


    「真不知道那时的祖先们在想什么。经过各方面的交涉后，我们改名为小鬼族，并且归入巨人族麾下。这块土地上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真相。我亲自出马果然是来对了！」


    「你所谓的真相不是应该保密吗？实际上，村子里的人就对自己的祖先一无所知。」


    「没错。因为就算那些村人知道了，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万一他们一时想不开，贸然反抗巨人也没有意义。」


    「既然这样，为什么对我毫无隐瞒地说出来？」


    「对已经知情的人隐瞒也没用吧？而且你又不像那些普通村民无足轻重。」


    艾尔微微眯起眼。对方愈是兴奋，他的眼神就愈是犀利。


    「所以，幻兽骑士就是过去的幻晶骑士改变型态之后的产物吗？」


    「要跟那些光长个头的巨人打交道，还是需要展现一定程度的力量，而幻晶骑士正好合适。不过，你也知道吧？它们非常消耗材料。」


    小王（奥伯朗）往椅背一靠，闭上眼，像是在回忆什么。


    「一味逃跑的我们很难维持机体所需的消耗。随著时间过去，躯干的材料也逐渐汰换成魔兽素材，变成野兽的形貌……当时便已到极限了。」


    缓缓睁开的眼眸从正面锁住艾尔的身影。


    「我们不断地摸索、寻求、遇到瓶颈……这时候『飞在天上的船』出现了。那么，接下来轮到我发问：你原本是搭著那艘飞天船来到此地的，我有说错吗？」


    「你说得没错。我们的船遇到污秽之兽，经过一番混战后，只有我们被留下。」


    听见艾尔的回答，小王的表现比之前都还要兴奋。他探出上半身，一副现在就要扑上前用力抓住艾尔的样子。


    「噢！还有你的『幻晶骑士』也飞起来了！真是神奇，这表示你们也有自己一套让骑士飞起来的技术吧！？有办法用那种技术穿越森林吗！？」


    「……如果可以的话，你打算前往西方吗？」


    「那还用问。西方可是我们的起源之地。如果能够实现，我是很想藉由现有的技术前往那里，但我还是别奢望太多了！」


    「我们和小鬼族分开已经过了好几百年。事到如今……」


    小王（奥伯朗）用力摇头，反驳道：


    「那种程度不过是转眼间的差异！我已经受够这里了。与其安于现状，最后融入伟大的历史洪流中，不如竭力试著抵达西方之地！」


    他露出坚定无比的神情，高声道：


    「而关键就在于你。我们自己也想过各种回归西方的手段。你想听听结果怎么样吗？」


    「不用了。这样啊，被留在森林里的同胞后代，小鬼族……真的可以带回国吗？」


    在艾尔陷入沉思的期间，小王起身离开椅子，径自走向门口，转头对他说：


    「还有充足的思考时间。就先招待你们来到我们的国都吧。对了，那些巨人也可以同行。你很中意他们吧？」


    「凯尔勒斯氏族也一起去？可是他们和卢贝氏族处于敌对状态。」


    剎那间，奥伯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表情转为正经严肃，扬言道：


    「那才是必要的。你们和那些巨人，还有我们携手合作，共同打倒卢贝氏族。」


    「……你是认真的吗？」


    艾尔靠上椅背，凝视著小鬼族之王的脸。男人没把那锐利的视线放在眼里，低声笑了起来。


    「当然，我也考虑了很久。总算凑齐手里的牌了，要行动只能趁现在。成败在此一举！我不会有丝毫犹豫。」


    他打一个响指，然后径自准备离开小屋。


    「话是这么说，这对你们来说也太突然了。你可以再考虑一阵子。无论如何，对现在的你们来说也是必要的……」


    当他把手放在小屋的门上，准备开门之前，门猛地打开了。一名少女挡在眯起眼睛的国王面前。


    「嗯？那身服装，你不是村人……是你的同伴吗？」


    「对。亚蒂，把路让开吧。」


    即使艾尔这样说了，亚蒂还是一直瞪著小王。在他对她咧嘴笑了一下后才让开，可是他没有走出屋子，而是挂著一张愉快的笑脸轮流看著两人。


    「嗯，这可真是……西方的同胞们还真舍得把这样的美人送过来啊。这是那么回事吗？」


    「你说呢？」


    「呵呵呵，两位我们都很欢迎！哈哈哈……」


    在装傻的艾尔面前，小王（奥伯朗）又笑了好一阵子才离开小屋。亚蒂立刻跑到艾尔身边，有点不高兴地说：


    「那家伙真奇怪！艾尔你没事吧？有被怎样吗？」


    「我没事。什么叫被怎样啊……」


    亚蒂抱住苦笑著的艾尔，这才安下心来。


    「那个人是谁？啊，小魔导师有跟我说，那个拟态巨人就是幻晶骑士。」


    「对，这边似乎叫作幻兽骑士，同行而来的是那个小王陛下。他是统治这个地方的小鬼族之王喔。」


    亚蒂抬起头来，直眨著眼睛。


    「欸？小鬼族的王怎么会突然过来？我还以为他是那边的骑士团长之类的呢。」


    「他的行动确实很大胆又出人意料。」


    大胆已不足以形容没有探察情况，就突然直接前来的王了。但是，从他提出的要求来看，又让人没有怀疑的余地。


    「总之，亚蒂，我们也一起去吧。」


    「和那个国王一起？」


    「小鬼族可以说是我们的同胞，所以国王来邀请我，问我们要不要合作对抗卢贝氏族。」


    亚蒂皱起眉头，在艾尔耳边悄声说：


    「太突然了。总觉得那个人不能信任。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接受他的要求。」


    她意外地偏著头，问：


    「这样好吗？」


    「拒绝的话得不到好处，但是如果接受的话，能够暂时得到同伴，而且凯尔勒斯氏族也希望和卢贝氏族对决，我也想还清欠下的人情。所以跟他们的利害关系一致。」


    艾尔加深了微笑。


    「再说，他们应该还有其他的愿望。为了搞清楚他们的底细，也得多打听一些消息。」


    「嗯，好吧。狩猎的基本守则就是进行踏实的调查！」


    「在瞭解对方的习性（愿望）之后，才是重头戏喔。」


    亚蒂再一次紧紧抱住了艾尔，下定决心说：


    「呵呵～～没关系。我到哪里都会跟著团长！」


    「谢谢你，亚蒂。暂时听听他们的说法……还得要保护卡萨萨奇。」


    「卡萨萨奇？」


    「除了与卢贝氏族作战之外，他们似乎希望回到西方，而且还知道飞空船的事情。既然这样，应该也会想瞭解不依赖魔兽的飞行技术——也就是纯乙太作用论吧。」


    艾尔的视线转向村子广场的方向。他重要的飞行机器正坐镇于那里。


    「毕竟卡萨萨奇就在眼前，和不晓得在哪里的飞空船不同。虽然那个不是随便就模仿得了的东西，也不可能轻易地交出去。要是他们敢出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个用了伊迦尔卡和小席的零件嘛。」


    艾尔和亚蒂对彼此点点头。


    「那就先去看看他们所谓的国都吧。」


    定下方针的两人一走出小屋，意外地看到小王（奥伯朗）还在那里。原本漫不经心地眺望周围景色的他，在两人面前张开双臂。


    「哎呀，看来你们很快就得出结论了？」


    「是的。我接受你的提议。另外，我还得和凯尔勒斯氏族谈谈才行。」


    小王拍拍手，加深脸上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我实在太高兴了，西方的同胞！而且……」


    他中断了话语，望向两人。在两人疑惑地偏著头时，一下子凑上前来并伸出手。


    「嗯，果然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眼看就要摸到亚蒂的头发的时候，他的手扑空了。原来是亚蒂迅速移动到艾尔身后，然后从艾尔娇小的背后，狠狠瞪著小王。


    「哦。呵呵，恕我失礼。别用那么危险的表情看著我。哈哈哈……」


    他一瞬间露出诧异的表情，不过又马上用笑脸盖过去了。他耸耸肩，然后转身招手。


    「那么，就一同前往我们的国都吧。在这样的村子根本没办法好好招待各位。敬请期待欢迎的宴会吧。」


    亚蒂紧紧拥抱著艾尔，仍然瞪著小王离去的背影。


    「搞什么！真没礼貌！我还是不怎么喜欢那个人！」


    「哎，他暂时算是伙伴。如果变成敌对关系的话，就等那个时候再说吧。」


    亚蒂依然板著一张脸，捏著艾尔的脸颊往两旁一拉。


    「你看起来有思考过之后的事情，但其实都是一时兴起决定的吧。」


    「嗯欧辣样，请说我是思虑周延。」


    两人就这样一边拌嘴，一边走向凯尔勒斯氏族所在之处。


    ◆


    巨人们聚集在小鬼族村子的入口附近。


    眼前是那只停下脚步的幻兽骑士。对巨人们来说虽然是主动挑衅的敌人，不过现在是艾尔的谈话对象。不能轻率地挑起战斗。


    巨人们彷佛进入冥想一般，静静地度过这段时间。只不过，他们的身体并没有放松警戒状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可以马上开始战斗。


    「让你们久等了。」


    这时，艾尔他们回来了。三眼位勇者睁开一只阖上的眼睛，望著脚边问：


    「问答的结果如何？」


    「决定不战斗了。」


    「这样啊。」


    接著，艾尔简要地说明了与小王（奥伯朗）的谈话内容。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互看彼此一眼，开始思考他所说的内容。其中唯有勇者愉快地拍著膝盖，说：


    「小鬼族要反抗卢贝氏族？这倒是好消息。居然会被自己饲养的小动物反咬，看来那些家伙的眼睛都糊了，连自己周围的情况也看不清。」


    勇者低声笑著，然后站了起来。他的三只眼转向百都的方位。


    「小鬼族的勇者，汝说得没错。」


    「你是指哪一件事？」


    「卢贝氏族是巨人族中最大的氏族，规模庞大到若是不组成诸氏族联军，就无法撼动其分毫。不过，这番想法出于吾的无知，彼辈也有弱点，错在吾等没有先仔细瞭解彼辈的事情。汝所言不假。」


    「那么，勇者……」


    勇者点点头，回应独眼侍从的疑问。


    「吾等也一同前往。看来还得更加靠近、更加详细地瞭解敌情。」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纷纷予以响应，大家都起身敲击著拳头。


    艾尔也点头说：


    「那就决定和他们同行了。我是很想立刻出发，但这件事也得跟村里的人说一声。」


    艾尔接著来到躲起来的村民身边，向他们说明情况。他们忐忑不安地互相看一看，然后下定决心，由村长作为代表走上前。


    「王、王……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他的兴趣似乎在我们身上。虽然没有提及各位的事，但我不会让他追究责任。」


    听到艾尔的承诺，村人们顿时为之哗然。


    「那、那么，今后该怎么办……」


    「对了。我们也陪同前往上城吧。」


    虽然村民们是干劲十足，纷纷点头应和，艾尔却慢慢摇了摇头。


    「和我们一起去的话，等在前方的就是战争，而且对方还是巨人族最大的氏族——卢贝氏族。」


    短短几句话就让村人们消沉下去。


    诚然，之前的行动证明了他们没有战斗的能力。他们感觉到一波变化的巨大浪潮正在离他们远去。


    「我们会和小王（奥伯朗）一起去，但这场战役的影响迟早会遍及在这块土地上的所有小鬼族。」


    艾尔挺直背脊，告诉村人们说：


    「请放心。我会为了得到一个对各位有利的结果而努力，还得回报你们帮忙制造卡萨萨奇的恩情呢。」


    艾尔温柔地笑著，做出承诺，村人们则深深低下头表示感谢。


    尽管前途未卜，除了依赖这个小小的骑士以外，现在他们也别无选择了。


    ◆


    一个奇怪的团队正走在有如贯穿森林般由林木环绕的兽道上。


    带头的是长相怪异的人造巨人『幻兽骑士』，后面跟著一支人数不多的巨人氏族。在他们后头的上空处，则飘著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体。那是载著艾尔和亚蒂的卡萨萨奇。


    这个集团看似彼此之间毫无关联，但成员的目的是一致的。


    前往小鬼族国都的路途比想像中来得平稳。说到意外，顶多也是偶尔会有不识相的可怜魔兽送上门，变成那一天的食粮而已。在前进途中的某个夜晚，发生了一件事。


    艾尔几乎都和凯尔勒斯氏族共同行动。移动时就浮在他们的头顶上，休息也和他们待在一起。在某天的晚餐时间，小王（奥伯朗）冷不防地出现在凯尔勒斯氏族的集团附近。


    小鬼族到目前为止都不太干涉凯尔勒斯氏族的行动，尽责地担任向导。巨人们亦无意跟小鬼族对话。双方维持著一定的距离，小王个人或许根本不在乎。这次他没有只身一人前来了，身后带著几名随从。


    侍从们都穿戴著以野兽毛皮为主要材料的皮甲，动作明显熟悉武艺，不是一般的随从。他们正是这块土地的统治阶级——骑士。


    跟行动自由不受拘束的小王不同，他们只是静静随侍在后。虽然话不多，但偶尔会毫不客气地打量西方来的客人——艾尔和亚蒂。


    亚蒂有点不高兴地皱眉，艾尔则以一副完全不介意的样子迎接他们。


    「细节可以等到抵达后再谈。不过，光是带路也太没意思了！」


    小王与艾尔他们共进晚餐，放声大笑道：


    「原来如此，和巨人族在一起就不必为了吃饭烦恼了。这还真方便。」


    小王胡乱吃了几口晚饭，自顾自地做出结论，然后疑惑地问：


    「艾尔涅斯帝，你和巨人的关系似乎挺不错的。」


    「你们不是这样吗？」


    听见艾尔这么反问，小王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严肃，然后又马上绽开笑容，捧著肚子大笑起来，好像一时间停不下来的样子，甚至不时还会微微发抖。


    「你问『不是这样吗』？哈哈！当然不是了。根本天差地别！那些家伙充其量只觉得我们是稍微有点智慧的虫子吧！」


    虽然小王仍然笑得停不下来，但他眼中的光芒却与喜悦相去甚远。


    「拥有那样的幻晶骑士，却和巨人混熟到可以一起吃饭的程度。太令人不可思议了！你到底是怎么把他们教成这样的？」


    「我并没有教什么。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他们还是接纳我们成为氏族的一员。」


    「巨人和小鬼族吗！？你也真会开玩笑！」


    小王毫不客气地笑著，可是艾尔并未出言表示抗议。


    凯尔勒斯氏族之所以接纳他成为氏族成员，实际上是因为他拥有最高阶骑士的实力的缘故，并非谁都有办法打败勇者。


    假设其他氏族也同样好战，就不难想像当初筋疲力竭的森伐远征军的残兵败将，经历过什么样的苦难，才能在这块土地上存活下来。


    「战斗力……也就是幻晶骑士。不，是操纵幻兽骑士的人支撑著这块土地。」


    艾尔将目光转向站在笑个不停的小王后面的人。


    相较于吵吵闹闹的王，他们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身上散发的敏锐、危险的气息或许更胜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们。他们和巨人族之间的关系果然算不上和平吧。


    「呵呵。哎呀，感谢你让我听了这么有价值的故事。既然你和他们像这样一起行动，可见不是在说谎。无论如何，对卢贝氏族举起造反之旗都很值得庆幸！」


    在吵完一阵后，小王就和护卫们回到了自己的营地。


    「他到底想干嘛？」


    从头到尾吵的都只有小王一人，护卫的人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在亚蒂看来大概非常令人不舒服吧。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谁知道。不是想要加深交往，就是来探探斤两。那都无所谓。」


    「你也满过分的呢。」


    她叹了口气，试著抹去前一刻的想法，二话不说地搂住艾尔。


    这时候，小鬼族一行人回到了营地。


    他们的营地被幻兽骑士包围守护著。和无论被什么袭击大抵都不为所动的巨人，以及应变处理能力非比寻常的艾尔他们不同，必须做好万全的防备抵御魔兽。


    「偶尔吃点新鲜的食物也不坏啊。」


    「小王（奥伯朗）……话是这么说，那样的行为实为不妥。」


    护卫里最为年长的男人走上前来。他饱经风霜的脸庞上透露出一丝苦涩，开口劝谏道。


    「有什么关系。将一同捕获猎物的人接纳为伙伴。亏那些头脑不足的巨人能想到这么好的风俗习惯。」


    即使经验告诉他，这样提出三两句谏言，小王也听不进去，男人依然抑制不住叹息。他转念一想，改变了话题。


    「小王，无论怎么看，那人在我们眼中都只是小孩子。」


    「你也亲眼看见了吧？那身打扮不可能是普通的村人。如果他已经名列骑士之流，我们又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的确是异乡人，但即使如此，那样的孩子能做什么？」


    男人提出再理所当然不过的疑问。小王的嘴角扬起笑意。


    「我才不管他是小姑娘还是奄奄一息的老人。他有那个奇怪的幻晶骑士，还有不借助任何力量就能飞到空中的技术，这些就足够了。」


    「是，我们只需要幻晶骑士。应该用不著那个孩子吧？」


    小王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他深深叹一口气，用不同于之前的锐利眼光盯著男人。


    「说什么傻话。你以为我们花了多少时间才抢到『毁灭诗篇』？我们对他的幻晶骑士一无所知，可不保证能够轻易学会操作。他终究是不可或缺的。」


    小王站起身，环顾著众骑士开口道：


    「将诗篇和天空掌握于这双手，然后携手合作，共同讨伐敌人。巨人族终要离去，而我们将『船』纳为己有……这才是我的愿望。」

 第十三章 巨人国篇 第五十六话 巨人们的世界

    在小鬼族国王一行人的带领下，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在森林里前进。不久，他们的眼前开始浮现与森林不同的景色。


    「那是。墙壁？」


    「哦，这就是小鬼族的住处啊。」


    一眼位的侍从睁大了他的独眼；拿布和小魔导师好奇地东张西望；连三眼位的勇者也抱著胳膊，感叹地低语。


    他们眼前出现一道由巨石堆砌而成的城墙。以巨人族也无法轻易搬动的巨石为基座，愈往上就愈零碎的石块层层堆叠，看起来十分牢固。其稳固的程度也许不逊于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各个都市，对森林里的魔兽也能发挥充分的防卫能力。


    特别是对一直直接在森林中生活的巨人来说，小鬼族——人类的城市非常罕见。何况他们所知道的小鬼族住处，就只有几天前半毁的村庄，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大小似乎也容得下巨人族（吾等）居住啊。」


    也难怪他会点著头说出这番感想。只不过，听到这句话的小王（奥伯朗）马上快步走过来。


    「可别开玩笑！这里是我们的土地，不能让巨人族进入！」


    勇者和侍从面面相觑。


    「即使城墙气派宏伟，里面的建筑物也和那个村子相同吧？因此不能供吾等遮风避雨。」


    「是啊。就和在村子那时一样，还是住在森林里好了。」


    拿布和小魔导师来到浮在空中的卡萨萨奇身边。


    「老师，吾等在外面等候。那个小鬼族似乎也是这么希望的。」


    「唔唔，我有点想看看那里头的样子！」


    「哈哈。那可不行喔，拿布。对了，如果你们要在外面等，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在打开驾驶座探出身子的艾尔面前，少年少女疑惑地互相看著对方。


    ◆


    小鬼族的都市被住在下村的人们称作上城。


    实际上，它拥有足以称为要塞都市的规模，而且城墙内侧是安全的。跟前几天借住的下村挥之不去的魔兽威胁相比，两者之间存在著决定性的差距。此地的小鬼族贵族——骑士们就居住在这个地方。


    幻兽骑士们走在前面，巨大的城门打开了，一行人陆续进入城墙内侧。


    「看到城墙，让我回想起弗雷梅维拉呢。」


    「我也好久没有看到城市了。不过这里的气氛和弗雷梅维拉真是不同啊。」


    亚黛尔楚也兴致盎然地四处张望。


    城市里有人类的生活和文明。不过，街道的模样和他们的故乡差异非常明显。城里还留著很多树木——这里所指的不光是种在道路两旁的树很多。道路多半被树木所侵蚀，连建筑物也与树木融为一体。彷佛是在原本的林地间就地盖起一座城市一样。


    街道的模样让艾尔莫名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他纳闷地想了想，很快决定不去在意。森伐远征军自从消失在博库斯大树海之后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岁月。足够让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的小鬼族发展出独自的文化。


    他们心里产生各式各样的感想，一边走向城市中心。


    愈朝著市中心走去，建筑物就变得愈巨大。不时还能看到幻兽骑士站岗放哨。这一带应该就是具有骑士身分的人们之中，地位最高的骑操士所住的地方吧。


    这里稀稀落落地散布著扬起烟雾的巨大建筑物。在弗雷梅维拉王国也有很多地方的氛围与这里相似。艾尔马上就想到了它们的原形。


    「那是工房吗？数量真不少呢。」


    「就只有那种地方看得最清楚……」


    艾尔不可能放过任何细节。他已经把城里的工房位置都记到脑海中。从记得最清楚的只有工房这一点来看，实在很有他的风格，不管到哪里都改不了本性。


    最后，一行人抵达城市中心一栋格外巨大的建筑物——也就是城堡。当权者的思考模式似乎无论在哪里都是相同的。就在到达城堡的面前时，转过身来。


    「欢迎两位客人来到我的城市，来到我的城堡！再次欢迎你们！」


    ◆


    到了城堡后，艾尔和亚蒂还来不及稍微休息一下，就被小王（奥伯朗）邀请过去。


    不明就里的他们过去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场豪华宴会，以及露出满意笑容的小王。他的个性似乎相当重承诺，如同说好的那样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这场宴会比艾尔他们想像得更为盛大。


    宽敞的房间因为摆放盛了丰盛料理的桌子而显得狭窄。不仅菜色多样，每一道都是颇费心思准备的料理。房间一隅还有乐师演奏著音调柔和的曲子。


    虽然小王曾做过保证，但这样的热情招待对于普通的旅行者来说未免太过头了。幸好参加宴会的不只有他们两人。当他们走进房间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先一步到了。


    「哦……那就是来自西方的客人。」


    「我听说是操纵幻兽骑士的骑操士，可那不是小孩子吗？」


    「很难说。我不认为王会如此铺张地招待普通的孩子。」


    「可是，就因为是那个王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艾尔和亚蒂身上。到场的都是这个地方的贵族阶层的人。他们似乎也还没有掌握详细的情况，交相耳语著各自听说的谣言。


    在这样不平静的气氛中，只有小王看起来十分满意。


    「全是在那种穷苦村子里吃不到的东西。两位尽情享用吧！来来，大家也不要客气！」


    得到许可后，亚蒂和艾尔便猛然向料理展开进攻。他们得以在森林里顽强地生存下来，吃的自然都是野味。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品尝这种精心制作的料理了。因此当然顾不得客气，以飞快的速度大口消灭食物。


    「哈哈哈，客人觉得这个地方的料理怎么样？」


    「有一种和弗雷梅维拉不同的风味。这也相当不错！」


    「是的，真的非常美味。这肉真软，不是魔兽吗？」


    贵族们的目光集中在霸占桌子大啖美食的两人身上，怎么也称不上是能让人放松用餐的状态，可是他们却完全不把其他人的视线和盘算放在心上。


    他们好歹是银凤骑士团的核心人物，字典里早就不存在『紧张』这个字眼了。相对的，『胆量』或『厚脸皮』一类的词语肯定大大地写在上头。


    「嗯，因为这里也有家畜！不必像巨人那样特地猎捕魔兽。话说回来……客人的吃相还真豪迈啊。嗯。」


    相反的，贵族们的脸上则是浮现出惊讶的神情，甚至停下了用餐的手。


    他们很难推测越过了森林来到此地的旅行者会是什么模样。尽管宴会气氛有些尴尬，但表面上还是相当融洽。


    「哎呀，感谢您如此盛情款待。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客气什么！这可是阔别许久，难得和同胞重逢的机会。」


    小王（奥伯朗）和填饱了肚子的艾尔他们闲谈著。贵族们没有轻率地上前攀谈，而是由小王前来打头阵。


    「虽然我们留在森林里，过著被巨人包围的生活，但这里也不是那么坏喔。」


    「我想也是。毕竟你们还像这样建立起城市嘛。」


    「我们的祖先……借助巨人的力量，在这块土地上存活下来。即使如此，依附在巨人的脚下也有相当的意义。」


    「所以才需要幻兽骑士吧。」


    小王（奥伯朗）一举起手，贵族们就挺起胸膛向他们点头。身为守护这块土地的存在，想必也让他们感到莫大的骄傲。这时他们终于加入了对话。


    「正如小王所言。因为有我们，小鬼族才能够在巨人族身边生存。」


    「来自西方的客人，听说你也是骑操士，真是人不可貌相。」


    「哦……既然如此，真想见识你有多少能耐啊。」


    贵族们的视线变得更加犀利。想要看清异乡人有多大的力量。不管生活在怎样的地方，武人的习性似乎都没有太大的不同。


    「是的，我在故乡率领一支骑士团。」


    贵族们一瞬间诧异地扬起眉毛，又很快地发出轻笑声。以为艾尔的回答不过是开玩笑，却没注意到他的笑意正逐渐加深。


    「哎，各位别急。突然提出那种要求，客人也会觉得为难。」


    小王在此时介入了。他装模作样地摩娑著下巴思索，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好事一样，拍了拍手说道：


    「噢，对了，有个好方法展现你的力量。让大家瞧瞧『你的幻晶骑士』如何？」


    「虽然机会难得，可是这有点困难呢。我把它寄放在巨人那里了。」


    小王（奥伯朗）简直像现在才意识到的一样，露出苦涩的表情说：


    「唉，客人，想不到你居然把重要的幻晶骑士交给那些巨人……感情好是没关系。不过，那些巨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当然，拿布和小魔导师是我骑士团的一员。他们不会做出违背约定的事。」


    一阵压抑的议论声在贵族之间逐渐蔓延。艾尔和凯尔勒斯氏族的关系并没有传到他们耳中。接受巨人统治的小鬼族，以及对巨人站在某种平等（不如说支配）立场的艾尔他们，从各自的角度所看到的景色完全不一样。


    接著，这次换艾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手。


    「那就这么办吧。请您借我这边的幻兽骑士怎么样？我想这样就足够展示我的实力了。」


    「艾尔开始了……」


    「哈哈哈！嗯，来这招啊。」


    艾尔和王两人相视而笑，看似和睦，又有点为难。那样开朗愉快的氛围甚至让附近的贵族们都感觉喘不过气。


    「为了客人，我是很想借给你……但是幻兽骑士属于骑操士。不是说借就能借的东西呢！」


    「噢，那真是遗憾。那么，拜托这里的各位贵族怎么样？」


    随著艾尔看过来的视线，贵族们一齐移开了目光。没有任何人敢涉入艾尔和王之间莫名紧张的气氛中。


    「客人，请不要太为难他们。嗯……话说回来，想不到你会对我们的幻兽骑士有兴趣呢。」


    「是啊，我很好奇守护这块土地的骑士构……我是说力量。」


    「艾尔，真心话、真心话跑出来了。」


    小王啪的一声拍了拍手。


    「就算我是王，也不好强人所难。你看这么做如何？把你的幻晶骑士的详细构造告诉我们，再由我们重新打造出来给你瞧瞧。如此便可以见识到彼此的技术，这主意很不错吧？」


    「哦哦。可是很遗憾，如果不回到本国，就不可能重现我的幻晶骑士。」


    霎时间，紧绷的空气震动了一下，而在下一秒，艾尔和小王又轻声笑了起来。贵族们都提心吊胆地从旁观望。


    「本国啊……你也想回到自己的国家。那么，就需要像『那艘船』一样的东西对吧？不过，拜托那些村民大概行不通吧。」


    「是啊，这对他们而言负担太大了。」


    「但如果交给我们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在将来造出船。你若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就更有希望了。」


    小王（奥伯朗）收起了嘻笑的表情，用认真的目光看著艾尔。


    「这么一来，就可以考虑打倒巨人……卢贝氏族之后的事。失去了巨人的庇护，我们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贵族们的氛围也变了。他们与小王共生死，并且遵循王的意志。沉默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身处于中心的艾尔只是歪著头问：


    「能乘坐那艘船的人，也包括那些下村的人吗？」


    「…………那是当然。只不过因为人数众多，应该要有相应的准备时间吧。」


    小王回答前的那段停顿，对艾尔来说就足够了。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答道：


    「请让我考虑一下。」


    「嗯，好吧。我想你也不会做出浪费时间的决定。」


    于是宴会到此结束。众人各自散场离去。


    ◆


    艾尔和亚蒂被分到城堡中的某个房间。顺带一提，由于亚蒂的坚持，所以两人住在同一个房间。


    房里的格局设备和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城堡大有不同，但大致上还算齐全。亚蒂四处走动，确认房里的情况。


    「喔，还有一张床！看起来够我们一起睡呢！」


    「看来他们真的很欢迎我们呢。虽然门口有人监视就是了。」


    表面上，他们是受邀而来的客人，但终究还是来自他国的旅行者。因此两人的行动也受到各方密切的注意。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艾尔，今天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那也不错。不过在睡觉之前……」


    艾尔的视线转向窗户。窗上镶著铁栏杆，让人无法轻易出入。


    「亚蒂，要不要来一趟夜晚的约会？」


    他露出开心的笑容，腰间的铳杖（温彻斯特）咔嚓地响了一声。


    ◆


    小鬼族（哥布林）的城市笼罩在夜幕之下。


    和树木混杂在一起的建筑外观描绘出独特的线条，在黑暗中浮现著奇妙的轮廓。亚蒂站在位于城中央的城堡外墙上，眺望著黑暗中的街道，深深地叹一口饱含死心之意的气。


    「嗯，我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从来的途中看到的感觉推断，那一带应该有『工房』，快点过去看看吧。」


    她旁边的艾尔指著黑暗中的某一处，兴奋雀跃地说著。即使身处初次造访、还不熟悉的城市，他对于人形兵器的执著仍然存在。


    掌握地形原本就是骑操士必备的技能之一。何况，艾尔好歹也是骑士团长，必须决定前进的方向才能发号施令。因此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其实不至于如此，但他也绝对不会忘记工房的位置。


    他立刻锁定目标，轻快地纵身跃入夜空中。


    「哎，没办法。他就是那样。」


    从森林吹来的风轻轻吹拂过亚蒂的头发。她留下一抹苦笑，然后拿起腰间的铳杖，追著前头的艾尔奔向夜晚的街道。


    在理应有人监视的房间里的两人，为什么会像这样于夜晚的街道上奔跑呢？原因非常简单，想要用几根铁栏杆和监视，根本不可能阻止全副武装的艾尔。


    他们只是轻松地卸下窗框，然后离开房间，沿著墙壁爬到屋顶上。


    再来就像往常一样使用『大气压缩推进』的魔法在空中飞越，在夜晚的街道上观光。


    眼前摆明了就是一个机密要地，但是艾尔并不会因此打消一探究竟的念头。


    「这里就是他们的工房啊。」


    「看起来跟弗雷梅维拉的没什么太大差别呢。」


    尽管相隔了数百年，弗雷梅维拉的人民和小鬼族原本仍属于同一个文化圈。特别是工房的规模往往盖得比较大，所以有注重实用性的倾向。无论在哪里都会建起相似的设施，想来也是理所当然。


    「既然这样，应该会有通气口……有了。」


    「果然要悄悄潜入吗？」


    「那还用说。他们不肯告诉我幻兽骑士相关的详细构造，就表示要我自己去看了吧。」


    「我认为绝对不是那样，可是也阻止不了你了。」


    两人一边说著，一边往下滑进通气口。从本来不是让人进出的高处成功入侵了。


    「有人在吗？没有人。那我们马上动手吧。」


    寂静冷清的工房里充满浓厚的黑暗气息。没有任何一点亮光。


    艾尔在铳杖尖端发动小小的魔法。被固定于发射前状态的『火焰弹』魔法发出朦胧的光芒照亮四周。


    两人快速地走过用来支撑起重机移动的横梁。不久，在模糊的照明中，摆放在工房墙边的巨大物体逐渐显现出它们的轮廓。


    「……幻兽骑士。」


    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却又多少有些不同。


    在遥远的过去曾是幻晶骑士的幻兽骑士，经过反覆的整修改造后，变成了完全不同的面貌。也许是使用魔兽的材料进行修复，或者是出于某种意图，它们才会偏离原本的样子……


    「让我们仔细看看它的庐山真面目吧。」


    艾尔喜孜孜地踩著轻快的步伐跑向幻兽骑士脚边。亚蒂一边追著艾尔，也仔细地打量著这些机体。


    「还是觉得很奇怪。我比较喜欢幻晶骑士呢。」


    「即使材料有很大的变化，但也能看出他们为了维护机体所下的努力。这样不是很好吗？」


    「艾尔，你是不是常把『～不是很好吗』挂在嘴边？」


    说著说著，艾尔跳上了机体，然后钻进躯干附近。传来喀嚓一声轻响之后，躯干上的装甲就发出压缩空气的喷射声打开了。


    「呵呵。幸好打开驾驶座的装置没有变。」


    「虽然外表看起来那样，终究还是幻晶骑士的同伴呢。」


    艾尔一跳进开启的驾驶座，就熟练地握住操纵杆，藉由指尖冰凉的触感感受到魔力的流动，以及和路径相连的感觉。艾尔的脸上绽开得意的笑容。


    「我看要整个拆开也很困难。就先从魔导演算机开始研究吧。」


    幻兽骑士的魔导演算机就像过去的幻晶骑士那样，对入侵完全没有防备。因为没有预料到艾尔这种异常的人才，所以这也没办法。


    他的意识朝向魔导演算机里储存的大量魔法术式，逐一进行解析。


    「果然几乎都是很眼熟的东西。机体动作、输出控制……不过，深处有个没见过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目标吧。」


    那是存在于幻兽骑士上，而不存在于幻晶骑士的机能，艾尔的笑容性质明显发生了变化。


    「好久没有进行解析了，希望本事没有退步。」


    嘴上这么说，他也毫不犹豫地开始深入探索未知的魔法术式。分析的基础是分类和比较。他动员了迄今为止所学会的所有魔法术式，调查其中是否有任何一丁点类似的东西。


    虽然这是一项份量多得几乎要让人昏过去的大工程，但艾尔涅斯帝却不以为苦。毕竟在魔法方面的运算能力正是他最大的异能。


    流落异乡、历经漫长岁月的人型兵器究竟有了怎样的进化？他就像收到生日礼物的孩子一样，乐不可支地一头栽进分析的作业中。


    当艾尔窝在驾驶座里专注分析的期间，亚蒂则对幻兽骑士的机体本身展开调查。


    尽管外观不合她的喜好，但她也并不是完全不感兴趣，另一方面亦是因为光是等待实在太无聊的缘故。


    正因为小鬼族受到巨人族支配，所以行动受到诸多限制。其中最为不易的是获取资源。此地能采到的金属不多，却要优先让给巨人们使用，小鬼族分到的量所剩无几。


    然而，他们还有丰富的魔兽材料可以利用。


    博库斯大树海又被称为魔兽乐园。不管是为了自卫还是狩猎，他们不缺与魔兽交战的机会。补充魔兽材料（前提是杀得死）并非难事。实际上，艾尔也是想到利用魔兽材料，才会做出卡萨萨奇。


    「感觉比机体的外表还要奇怪，一点也不可爱——」


    只是简单地调查一下手脚和躯干部分，她脸上就露出诧异的表情。


    虽然不像艾尔那么专精，但亚蒂对幻晶骑士的构造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骑操士本来就对自己的座机非常熟悉，而她甚至进一步参与了机体制造作业。


    「奇怪？这个不是进气口。」


    所以她才会注意到，在躯干部分的覆盖管线看起来很不自然。


    「连接到哪里呢？进气管不接到魔力转换炉的话就没用了。而且，在内侧……这里变成纹章术式了。」


    所谓的进气管，是吸收乙太送入魔力转换炉的装置。当然没有必要在那种地方刻上纹章术式。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技术还与眼前之物比较相似，但那个技术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嗯——完全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她试著解读纹章术式，又很快放弃了。上面到处夹杂著没见过的术式。这应该算是艾尔的专业领域。


    「艾尔，这里好像有奇怪的东西。」


    （插图）


    「你也找到了什么吗？」


    「嗯，你那边也有发现吗？」


    散发朦胧光芒的火焰弹照亮了在驾驶座上的艾尔。他似乎仍在继续演算，眼神看似没有聚焦，他接著开口：


    「我在演算机里找到很奇怪的魔法术式。照理说不需要这种机能。还有，这是……」


    他的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亚蒂纳闷地偏著头。因为很少看到处事明快果决的艾尔表现出那种反应。


    「在我所知的魔法术式中，最类似的是……『生命之诗』。那是『亚尔芙人』的奥秘，应该不是正常人处理得来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使用呢？」


    脱口而出的问题在夜晚的空气中融化消失。艾尔有种感觉，这个问题看起来很奇怪，同时也事关重大。


    「幻兽骑士。这东西大概不光是幻晶骑士的远亲那么简单。一下子激起我的好奇心了。」


    就在这时候，一阵嘈杂的动静传入他们耳中。


    他们凭感觉辨识出声音的来源还很远，不过也很快地从四面八方逐渐靠了过来。


    「艾尔，有人要过来了吧？」


    「嗯，露出马脚了吗？好戏明明现在才要开始……」


    艾尔十分遗憾地叹一口气，但是他的行动却很敏捷。


    两人把幻兽骑士恢复原状，并迅速消除痕迹，再次飞向屋顶附近的梁柱。他们一口气跑过横梁，在通气口附近熄灭了火焰弹的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近黑暗中的工房。他们凝神细看，看见拿著的灯光的人走了进来。没多久，这里就会有很多人聚集过来吧。心想久留无益，艾尔他们于是回到夜晚的街道上。


    ◆


    夜已深，原本陷入睡梦中小鬼族的城市却不得不马上清醒过来。


    街上的灯光愈来愈多，四处都听得到急促的脚步声。城堡里也是一样的情况。不如说正因为是城市的中枢，骚动的程度比其他地方来得更大。


    艾尔涅斯帝他们房间的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回应，门外的几个人随即走进房间。是小王（奥伯朗）带了几个随从前来。艾尔涅斯帝——明明才刚回来——却用若无其事的态度迎接客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晚打扰真是抱歉！我这边突然有点急事。」


    「急事吗？」


    看样子，他们似乎不是为了艾尔他们的夜间观光而来。


    从小王的样子无法看出他是当真不知情，或是觉得无所谓。倒不如说，他的表情显然不甚愉快。


    「对。我也不瞒你了，就在刚才，卢贝氏族对我们下达了命令。」


    听到这番意外的宣告，艾尔和亚蒂彼此对看了一眼。他们从奥伯朗的表情中明白别样的意义，于是瞭然地点了点头。


    「卢贝氏族那些家伙真把我们当成小喽啰。就会随意使唤我们！」


    他握紧拳头，但是又马上放开。


    「这笔帐迟早会向他们讨回来。不过，现在还不能让人发现。我们必须服从他们的命令。」


    说到这里，小王（奥伯朗）马上站了起来。情况似乎真的很紧急，他只是来做最低限度的说明。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要去工作了。我是很想继续跟你谈下去，但是也无可奈何。如果你能老实等待一段时间就太好了，客人。」


    「我明白了。虽然很遗憾，但也没办法。」


    「多谢。我派几个人给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就跟他们说吧。」


    小王仓促地说完，然后就和来时一样急急忙忙地走了。目送他们离开之后，艾尔和亚蒂不禁松了口气。


    「有点危险呢，艾尔。」


    「嗯。在这么不平静的情况下，我们也不能慢慢进行调查。话说回来……」


    他盘起双臂，不解地微歪著头。


    「巨人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从黑夜另一头传来充斥著城中的喧嚣气息。艾尔他们的眼睛无法看穿黑暗中巨人族与小鬼族，还有这块土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夜空中，狂风呼啸。


    夜行性野兽在魔物森林中四处徘徊。它们翘首望天，眼底倒映著微弱的月光。


    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游过，拨开陷入睡眠与沉默的夜晚。远方的森林里回荡著嚎叫声，彷佛追逐黑影而来。


    不同于星光的闪烁光点在黑夜中描绘出细细的轨道。有相当数量的某种小型物体围绕著巨大的黑影飞翔。风声变得愈来愈强。黑影扬起有如鳍一般的帆，迎风招展。


    它们的真面目是『船』。


    飞在天上的异形船——『飞空船』在没有水的天空中乘风前行。


    巨大的船体上挂著旗帜。旗面描绘著剑与盾，以及与草木的纹章，下面有只展开双翅的银凤。放眼整个西方，唯独某个骑士团才能够悬挂这个纹章。


    ——银凤骑士团。


    为了带回留在森林深处的两人，他们再度踏入魔物森林的地盘。


    在这笼罩于黑暗中的森林里，那些虫型魔兽恐怕也正潜伏于某处吧。少了身为银凤骑士团长的那个人及他的爱机，又能战斗到什么程度？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怀有不安，却也有满腔更为炽热旺盛的斗志。


    旗舰飞翼母船『出云』坐镇于船队中央，朝著即将破晓的夜空前进。出云的四周围绕著两栖突击舰、运输型飞空船，以及许多正在巡逻的空战特化型机。这是一支为了挑战可怕的魔物森林集结而成，西方最大规模的舰队。


    想必不用多久，他们就能如愿与团长重逢吧。


    然而，那将会发生在左右西方命运的一场巨大战乱之中——


    接续《骑士&魔法8》

 第五十七话 参与贤人问答(战斗)

    沉重的震动在地面上蔓延。一群巨人族踏著粗鲁的脚步，一走到房间前面便开口喊道：


    「王！吾等的王是否在此！？有紧急的事情要传达……」


    说到一半，巨人们的气势迅速衰退，因为坐在房间里的巨人厌烦地朝他们看了过来。他的五只眼瞳，以及在巨人族中也显得格外魁梧的身躯——『卢贝氏族的王』懒懒地靠坐在椅子上，眼睛分别盯住巨人们。


    「当然在。既然那么著急，想必带来了好消息吧？」


    「这个……」


    被称为王的巨人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变得严厉，原本佣懒的模样不再，眼睛炯炯有神。在强烈压力的逼迫下，前来通知的巨人狼狈得说不出话。


    「哼，失败了啊。」


    「吾等眼瞳不足！污秽之兽遭到击退，『那些东西』愈来愈接近了。」


    也许是放弃了辩解，巨人无力地低声回答，接著，他耳边听见低低的响声，惊讶地抬起头一看，一幕罕见的光景映入眼中。


    王发出了笑声。


    「呵呵、呵哈哈……自从『那个』在天上现身，许多污秽之兽便被破坏了。要屠杀如此大量魔兽，连吾等氏族也会失去众多眼瞳。不晓得彼等又受到多大伤害……」


    随著笑声愈来愈低，面对起身而立的王，巨人们都为之震慑而退后一步。


    「过去，吾等头顶上有污秽之兽。吾等使之屈服于氏族之下，理应带来了进一步的繁荣才是。」


    「诚如吾王所言。吾等氏族的力量，至今没有受到任何损害……」


    「如今又怎么说？新的某种东西出现，莫非天空是吾等永远的敌人吗？」


    王已经没有看著巨人们，他像是对遥远的某人发问一样接著喃喃自语：


    「那天上飞的东西是什么，又为什么来到此地……？没有答案是吗？可恶的百眼神。在紧要关头却派不上用场。」


    无论再怎么提出质疑，神依然保持缄默，其中没有祝福。


    氏族的巨人们互相使眼色商量，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没有百眼的祝福，显然是敌人。」


    「必须将之排除。吾等才是真正的巨人。」


    听见氏族巨人们的说词，王将视线转向他们。来自天空的异物，其目的与真面目皆不明，且很可能拥有超乎污秽之兽的力量。对于巨人族——卢贝氏族来说也可能成为威胁。


    「一如吾等曾经降伏污秽之兽，彼等将成为助力抑或是灾难？听见了吗？『小王』。」


    巨人们的视线集中到最后方。那里有个把魔兽甲壳当作铠甲穿戴在身上的巨大人型。外观看似巨人，却有本质上差异的扭曲存在——拟态巨人『幻兽骑士』。


    站在拟态巨人手掌上的小小人影，与巨人王正面相对，说道：


    「在有污秽之兽的战场上，『毁灭诗篇』不会止息，但如果对方表现出敌意，就不能使之屈服了。」


    「想来也是。不过，小王，若是派不上用场，或许这里也没有汝辈的位置了吧？」


    「我向您保证，我们的幻兽将发挥更大的作用，以避免那种情况发生。」


    巨人王的嘴角扬起嘲笑的形状。小王看起来不甚在意，恭敬地弯腰回礼。


    「吾王，那么该怎么做？若本来已毁灭的凯尔勒斯氏族乖乖闭上眼睛，灾祸也就过去了。如今空中出现新的敌人，彼辈或许会再次睁开眼睛。」


    巨人王闭上眼睛，沉声说道：


    「诸氏族联军……」


    在大大小小的众多巨人氏族中，卢贝氏族堪称是规模最大的一支。


    ——虽然以前还有好几个仅次于他们的有力氏族。


    过去那一场巨人族内部斗争的『真眼之乱』中，大部分有力氏族都消失了。因为能够驱使污秽之兽的卢贝氏族展现了压倒性的力量。


    幸存下来的全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氏族。照那样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可能反抗卢贝氏族。


    而由各氏族组成的联军则推翻了这个前提。


    基于巨人族独有的惯例『贤人问答』，所有事情都依照战斗胜负决定，因此数量的调整很重要。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力量，一旦聚集起来也会成为不容忽视的势力。


    对于他们的担忧，王则是抱著不屑的态度。


    「那些不入眼的小氏族，无论聚集多少都没用。如同彼辈曾经发起的第二次行动。」


    「话是这么说，但敌人也不一定只有他们。」


    「是否需要下一个牺牲品……」


    在场的巨人们提出了各式各样的观点。既然他们并非百眼神，也就不可能预测到所有要素。神的骰子至今仍在滚动，没有人能知道结果。


    看著众人惶惶不安的样子，王不禁叹了一口气。身为最大规模的氏族，手中还握有污秽之兽这样强大的力量，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来历不明又会飞的敌人。换个角度想，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闻言，在场的巨人们都吃了一惊，视线转向国王。


    「谈什么氏族都没有意义。百眼之加护只能给予吾等卢贝氏族。吾不会再视而不见，好好整顿一番便是。」


    王发出低低的笑声，脚步悠然地走过彷佛冻僵般停止动作的巨人们之间。


    「既然一次还没学到教训，就再让彼辈尝尝苦头……诸氏族联军胆敢行动，吾等也会有所回应。」


    不久，他走到另一个王的面前。五只眼睛紧盯著小鬼族的统治者——小王（奥伯朗）。


    「准备好了吗？」


    「随时听候差遗……」


    小王在幻兽骑士的手心上行了一礼。卢贝氏族的王满意地点点头后便走开了，巨人们也尾随而去。


    在高处的巨人们看不到低头的小王的表情，因此谁也没注意到他的脸上悄悄浮现一丝笑容。


    ◆


    柔软的触感溜过指间。『亚黛尔楚·欧塔』把玩著滑顺散落的发丝，轻轻叹了口气。


    「啊啊，艾尔的头发轻盈滑顺，摸起来好舒服……」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错愕的嗓音向不厌其烦梳理著少年头发的少女问道。亚蒂转过头，看到一名青年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门口。


    「啊，札卡莱亚先生。呃——因为艾尔在睡觉，所以我在给他摸摸。」


    「喔……」


    枕在亚蒂膝上睡著的人正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艾尔）』。


    为了避免打扰艾尔的睡眠，她抚摸的动作既轻且慢。看著她莫名沉浸其中的样子，被称为『札卡莱亚』的青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巴，转而想起自己的职责。


    「抱歉打扰你们休息。王吩咐我请两位过去。」


    「啊，小王先生回来了？艾尔，起来吧～」


    亚蒂摇了摇艾尔的肩膀。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动起来。


    「准备好了以后，请告诉我一声。」


    札卡莱亚留下这句话，就从房间里退了出去。亚蒂开始著手准备，在刚睡醒的艾尔仍摇晃著脑袋时帮他梳好头发、整理衣服。大致确认过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没问题。今天也很可爱！」


    「早安，亚蒂。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没问题。」


    亚蒂没有理会一脸诧异的艾尔，高兴地抱紧了他。


    「嗨，就等你们两位过来了。」


    小王微笑著举起手。


    艾尔和亚蒂来到城里某个开会用的房间，向在最里面等候的王致意并就座。小王平时脸上挂著的笑容中，掺杂了几分愧疚的神色。


    「难得请两位来作客，却没有好好招待，还让你们等这么久。真对不起。」


    「你太客气了。既然受到巨人族传唤，也不能不前去应对。」


    「说得没错。卢贝氏族就会胡乱使唤我们。」


    小王深深叹气，强调自己的辛劳，艾尔也随声附和。平稳的闲谈持续了一会儿后，小王终于提起正题。


    「……总之，卢贝氏族似乎会在近期内有大动作。」


    「那是巨人族对于其他氏族所采取的行动？」


    艾尔偏著头问。小王点了点头。


    「那是其中一个因素。不过，主要还是你们的事情。」


    「我们？」


    「空中的入侵者又出现了。」


    「！那是！」


    亚蒂随即欠身想要站起，被小王委婉地制止了。他脸上浮现的笑意像是在说：「这样讲你们应该懂吧？」


    「哎，应该和你们想的一样。许多在空中出现的飞行物……不，就坦白说了吧，『船』正朝这里而来。卢贝氏族正在讨论该如何应对。」


    艾尔和亚蒂互望了一眼，带著惊喜交加的表情对彼此微笑。他们勉强压下想要立刻行动的心情，再度转向小王。


    「感谢你告诉我们这么重要的消息。那么，我们希望能尽快前去迎接。」


    「毕竟大家都来了嘛！」


    「等等，等一下。先听我把话说完。」


    小王连忙制止他们，眼看就要站起来的两人于是慢慢坐了回去。


    「我明白你们归心似箭，但凡事都要有个顺序。」


    小王轻轻叹了一口气，探出上半身。


    「你们和那些入侵者……不，和西方的同胞们会合是好事，但你们要就这样拋下我们不管了吗？我的旧时同胞啊，那样未免太薄情了。我出于一片好心告诉你们这个消息，难道你们要恩将仇报吗？」


    「话是没错……」


    面对小王故作哀叹不已的样子，亚蒂不满地噘起嘴。艾尔则是盘起双臂，陷入片刻的沉思。


    「我明白。我们不会不知感恩。」


    「听你那么说，我就放心了。」


    大概是判断可以继续谈下去，小王靠坐在椅背上。


    「先听我把话说完。不管怎样，因为你们的同伴过来了，卢贝氏族也不得不采取行动。」


    小王接著娓娓道来——


    卢贝氏族认为诸氏族联军将再度集结，因此对那些来历不明的空中敌人加入一事更有所顾忌。空中的敌人打退了前去迎击的污秽之兽，据说仍继续入侵巨人们的领域。


    听到这里，艾尔和亚蒂再次被喜悦包围。


    「大家都很厉害嘛！他们才不会一直输给那种魔兽。」


    「一旦带回情报，他们就会想出应对办法。不枉费我让大家逃脱了。」


    「多亏如此，卢贝氏族也陷入大混乱。虽说是最大氏族，巨人之间的冲突还是免不了出现死伤。但是，只要污秽之兽还在，诸氏族联军根本算不了什么。」


    在卢贝氏族的战略上，污秽之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所以他们决定在你们牵扯进来以前，铲除所有残留的氏族。真眼之乱将再次上演，再度引发一场大战。」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们，两位可能会变成扭转这个森林势力版图的王牌。真是责任重大啊。」


    小王发出轻笑，身上散发愉快的气息，来回看著两人。


    「你的意思是，这场战争是因我们而起。」


    「不用放在心上。你们只是偶然在森林里迷失了而已。虽然今后可能会发生一些争执，但你们也不需要去瞠浑水。」


    「你那种说法……！」


    亚蒂怒目瞪著他，小王反而愉快地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不过，对于小鬼族来说，这个问题可伤脑筋了。一旦被卷入巨人之间的战争，我们完全不是对手。」


    「！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把村子里的人当作人质！？」


    「怎么可能，那是不正当的企图。只不过，我毕竟还是小鬼族的王，必须从更全面的角度顾及全局。」


    小王耸耸肩。亚蒂则不满地闭上嘴。


    无论如何，她十分清楚被卷入战争的小鬼族没有抵抗能力。如果战斗规模扩大，卢贝氏族也不会有余力保护他们。


    卢贝氏族的决断实在不容乐观。


    「同时，我也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卢贝氏族将直接参与战斗！想要重创他们的势力，就只有趁这次机会了。」


    虽然小鬼族的目标是脱离庇护他们的卢贝氏族，但并不是想要直接闯进巨人的根据地。


    在卢贝氏族和诸氏族战斗的期间，或许会出现漏洞。他们要瞄准的就是那个时刻。


    「那么具体来说，你希望我们采取什么行动？」


    「唔，这要从多方面来讨论。毕竟战争已近在眼前，我们接到命令，就必须立刻展开行动。」


    小王收敛起笑意，目不转睛地盯著艾尔，他的脑海中应该有著各式各样的盘算吧，此时他像是在减少视觉资讯一样眯起眼睛。


    「我想确认空中的入侵者是你们的同伴，而且真的会站在我方阵营。因此有必要让你们以行动证明。」


    「好，我可以去和他们谈谈。在与卢贝氏族为敌这一点上，我们的目的一致。」


    「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对卢贝氏族发动夹攻。假如诸氏族联军也能加入当然更好，可是不知道他们会如何行动，所以先不列入考虑。」


    艾尔点头表示同意。能够尽快和飞空船队会合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和卢贝氏族战斗也没有问题。不过，有件事令他耿耿于怀。


    「我的骑士团的确不会那么简单败给污秽之兽，可是一旦发展成全面冲突，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伤亡。」


    艾尔从正面盯著小王。矮小少年放出的视线意外锐利，让小鬼族的王稍微屏住了呼吸。


    「你把流血的任务全推给我们，让我不是很满意呢。」


    「哈哈……你放心。在这场战斗中，卢贝氏族不会得到污秽之兽的力量。」


    「咦？为什么？」


    两人脸上表现出相当意外的神情。小王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恢复笑容。


    「你有确切的理由吗？难道你知道制伏污秽之兽的方法？」


    「呵呵呵，我们也有一项准备已久的武器。这算是王牌，可惜没办法说得太详细。」


    王和骑士团长「哈哈哈，呵呵呵」地相视而笑。身边的人都露出复杂的表情拉开距离，他们仍持续笑了一会儿。


    「好，那句话我姑且记在心上。为了一同打倒卢贝氏族，亲手获得自由。」


    「足够了。我很期待彼此的英勇表现。」


    于是，对卢贝氏族的包围网在森林一隅悄悄建立起来。


    「喔，对了，你们稍等一下……札卡莱亚，到这里来。」


    当艾尔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房间前去追船队时，被小王叫住，两人因而回头一看。


    只见小王指著札卡莱亚说：


    「你们顺利和同伴会合之后，应该也需要和我们这边联络的手段。带上他就会有办法了。」


    「他要怎么做？」


    「他有一种特别的技能。总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臣必不负使命。」


    札卡莱亚在小王面前下跪，点头应承，一副原本就很想同行的样子。艾尔和亚蒂彼此对看了一眼。


    「怎么办？他摆明就是来监视我们的。」


    「这也是为了进一步瞭解我们的事情吧……反正早晚都需要联络人员，就请他跟我们一起走吧，只要他能跟上，我们也不用在意。」


    「那就拜托你们啦！」


    在小王的目送下，艾尔一行人离开了城市。


    「好了。虽然要找飞空船，但也得先和凯尔勒斯氏族的各位会合才行。」


    「放著巨人族不管也可以吧？」


    札卡莱亚惊讶地问。从他的角度来看，虽不至于像对卢贝氏族一样恨之入骨，不过光是凯尔勒斯氏族也是巨人族这点，就足以令他感到不快了。


    「不行，他们是必要的，因为还得靠他们和诸氏族联军接触。既然大家都和卢贝氏族是敌对关系，就要尽可能全部利用。」


    随行的青年一时答不上话，只能注视著走在前面的少年背影。


    空中的入侵者、小鬼族以及诸氏族联军，将各方人马集结在一起击垮卢贝氏族。这个娇小的骑士团长打算彻底付诸实行，或许手段还比他的主人——小王更残酷激烈。自西方而来，旧时同胞的后裔——札卡莱亚对这个存在感到一丝恐惧。


    「……好吧。这也是为了小鬼族的未来。」


    他摇摇头，下定决心，然后追著少年和少女的背影迈步前进。


    ◆


    一阵细小的脚步声穿过森林。


    凯尔勒斯氏族的新魔导师『小魔导师』，听见那细微的脚步声而转过头。一旁的巨人少年『拿布』诧异地问：


    「怎么了？小魔导师。」


    「拿布，你有没有听到……」


    小魔导师还没说完，脚步声的来源便现身了。一看到艾尔等人轻快地跑过树林间的身影，她脸上不由得绽开笑容。


    「凯尔勒斯氏族的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老师！汝等回来了啊。」


    「唔，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嗨～小魔导师、拿布！你们好吗？」


    小魔导师向用力挥舞手臂的亚蒂轻轻挥手问候，然后就地坐了下来。这样能够更靠近两人的视线。


    「那么，汝等和小鬼族谈出什么结果……了？唔，老师，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是小鬼族啊。」


    小魔导师和拿布看著两人身后，不解地偏著头。因为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小鬼族。


    「……这就是巨人族的凯尔勒斯氏族。埃切贝里亚大人真的被巨人们接纳了呢。」


    小鬼族青年札卡莱亚望著在艾尔他们面前端坐的小魔导师，脸上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


    他记忆中的巨人族，是仗著巨大身躯俯视他们的傲慢种族。


    他们不可能配合矮小的艾尔等人而坐下，甚至称呼他们为老师，眼前情景简直超乎想像。


    「如果我们也像你们一样和巨人来往……不对，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他陷入自己的感慨中。拿布大喊著召集其他族人过来。只见巨人们一个接一个从森林里出现，其中那名三眼位的勇者用他的三只眼瞳巡视四周，然后点点头。


    「小鬼族的勇者，就等汝回来了。」


    「勇者先生！还有各位，我有很棒的消息要告诉大家。」


    「哦。小鬼族掌握了什么样的事实？」


    在聚集的凯尔勒斯氏族巨人们面前，艾尔开始说明他在小鬼族城市中的所见所闻。起初巨人们还能老实听他说话，但一听到卢贝氏族即将展开行动，似乎就再也压抑不住躁动的情绪。


    「岂有此理，卢贝氏族竟打算舍弃『氏族』本身……」


    勇者发出沉吟，抬头望天。在巨人族的历史中，氏族之间的纠纷并不罕见。不如说，氏族之间的问答才是构成他们历史的主要部分。


    话是这么说，但有意消灭其他所有氏族，卢贝氏族还是历史上仅见。那是甚或无惧百眼的行径。


    「不，只要拥有污秽之兽，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现在看来，也许彼等没能在真眼之乱时彻底消灭其他氏族才奇怪。」


    「或许是随著时间过去而改变心意了吧。不过，这次卢贝氏族仓促采取行动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入侵者的存在。他们应该是我的同伴，反倒让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们。」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帮助同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魔导师慢慢摇了摇头。艾尔微微一笑，点头回应。至于一旁的凯尔勒斯氏族巨人们则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正因如此，吾等更有必要重新组成诸氏族联军。继续视而不见，只会白白死在卢贝手下。」


    「当然应该召开贤人问答！但是来得及吗？就连吾等也在百都附近。」


    「问题还不只如此。吾等曾差点闭上眼瞳，又该怎么说服诸氏族……」


    「没有时间费唇舌说服了。无论如何都要撬开彼等的眼睛。」


    勇者一言不发，静静地聆听众人议论纷纷。接著，三只眼瞳转向艾尔等人。


    「小鬼族的勇者，卢贝氏族不能使用污秽之兽，此话有几分真实性？如此一来，吾等应采行的战术将会有重大改变。」


    在艾尔将要开口的时候，札卡莱亚代替他走上前，曲起单膝跪下，仰望勇者。


    「关于这件事，由我们小鬼族向各位保证。在接下来的问答中，污秽之兽不会加入卢贝氏族的阵营。」


    勇者一改之前温和的态度，以犀利的眼光盯著他。


    「小鬼族的勇者，这是？」


    「他是小王派来的，是他一族的人。他会跟我们同行并担任联络人员。」


    勇者一下子倾身向前，仔细打量札卡莱亚。被巨人影子笼罩的札卡莱亚则绷紧了身体。


    「即便能够代替眼与耳，可是汝能代替一族发话吗？」


    「我虽是联络人员，但小王也允许我在可能范围内回答。只能请你们相信了。」


    札卡莱亚被几乎和脸一样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只要稍有松懈，他就会开始身体发抖、牙齿打颤。这也难怪，若有人面对在眨眼间就能把自己辗成肉酱的巨大存在还可以保持平静、举止如常，那样才奇怪。


    他的主人——小王仗著幻兽骑士的力量为靠山，勉强实现了与巨人之间的平等相处。这两名娇小的少年、少女又是怎样做到的——


    当他的思考在重度压力下开始飘远时，勇者先抬起了头。


    「汝背负了小鬼族氏族的期待，想必所言不假。」


    「感谢你愿意相信我……」


    度过最初的难关，札卡莱亚稍微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勇者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严厉。


    「不过，就算汝等有那样的打算，也不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


    关于卢贝氏族驱使污秽之兽的方法，别说凯尔勒斯氏族，连艾尔他们也不知道。即便相信小鬼族会动什么手脚，但是否靠得住又是另一回事。


    「这、这个……！」


    勇者对脸色一下子刷白的札卡莱亚失去了兴趣，站起身说道：


    「无论如何，卢贝氏族确实已经有所行动。那么，吾等首要之务应该是成立诸氏族联军。」


    不管污秽之兽在或不在，都必须做好问答的准备，诸氏族联军必不可少。好不容易才潜入百都附近，却得马上返回准备和卢贝氏族进行战斗，著实令人遗憾。


    「关于这点，我有个提案。」


    「真的吗？艾尔。」


    艾尔脸上挂著温和的笑容，举起手发言。


    「我寄放在你们那边的卡萨萨奇应该帮得上忙。」


    「汝的幻兽？」


    勇者露出诧异的神色，拿布和小魔导师互相对看了一眼。艾尔交由凯尔勒斯氏族保管的幻晶骑士『卡萨萨奇』，和空战特化型机一样，是能在空中飞翔的机体。乍看之下非常强大，但也不光只有优点。


    「……老师，那个确实飞得很快。可是，呃……坐著那种东西在各氏族之间飞来飞去，不是会先被视为敌人吗？」


    「我们当时也是啊……」


    只论移动速度的话，卡萨萨奇确实拥有出色的性能——然而，其不祥的外观却是最致命的缺点。迫于各种现实因素使用了大量魔兽材料，再加上艾尔彻底发挥他独特的品味，结果打造出一个让大家第一眼看到都会认定为敌人的成品。


    「的确，看到陌生的飞行物体靠近，大家都会产生戒心。」


    「艾尔，问题应该不是出在那里哦？」


    「请放心，卡萨萨奇可以带著一个巨人一起走。」


    「！对了，还有这一眼啊。」


    曾经和卡萨萨奇一起飞上天的小魔导师啪地拍了拍手。卡萨萨奇虽是仓促拼凑而成的机体，但它具备的各种特殊功能还是非常有价值。


    「看要请哪一位和我们前往西方，如此而为，就可以迅速游说各个氏族。」


    「唔。」


    勇者微微闭上眼睛，陷入沉思。艾尔的提案很合理。既然现在卢贝氏族已决定行动，他们就没有时间悠闲地走回去。假如能经由空路返回，和时间有关的问题也变得不是那么紧迫了。


    「小鬼族的勇者，汝的提案很值得参考。然而，剩下的问题是，那一个人该由谁去……」


    在凯尔勒斯氏族的幸存者中，最有力量的就是勇者。要想多少提高一点说服诸氏族的可能性，他会是最适合的人选。


    但同时令人烦恼的是，如果他离开了，凯尔勒斯氏族的战力便会大幅降低。对于将保护幸存族人视为重大使命之一的勇者来说，他实在无法轻易点头答应。


    「……勇者。」


    在勇者正伤脑筋的时候，小魔导师怯生生地走向前说：


    「吾……要和老师一同前去说服诸氏族。」


    「小魔导师！？」


    拿布大吃一惊地转头看向她。勇者也眯起眼瞳劝道：


    「汝仍未具备足以代表魔导师之眼瞳。就算想对诸氏族提问……」


    「吾明白吾还不够成熟。但是，若现在不挺身而出，四眼位的魔导师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基于巨人族独特的序列制度『眼位』，拥有四眼位的小魔导师地位最高。在大多数情况下，族长皆为眼位高者就任，如同凯尔勒斯氏族上一代的魔导师。


    想要劝服其他氏族的话，最好是由眼位高者出面——即使在理智上明白，勇者仍表现出为难的样子。


    「即便如此，也只能让一个人去。小魔导师有办法独自对抗危险吗？」


    「确实，至少再多一个人……」


    「没问题喔。小魔导师在巨人中算是比较轻的。和卡萨萨奇在一起的话，不管遇到什么灾难都可以逃跑！」


    「那是重点吗？」


    看著艾尔充满信心地点头，拿布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逃跑对于巨人族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勇者闭上眼，沉思片刻后，和氏族的巨人们交换了意见，最后长叹一声。


    「好吧。小魔导师，吾等就将氏族的意向托付于汝。」


    「勇者！？」


    拿布惊讶地回过头。小魔导师则是笑逐颜开。


    「此为重责大任。汝能确实办妥吗？」


    「是，吾必不负所托！」


    小魔导师意气轩昂地点了点头。背负赌上一族未来的重大使命，她也没有表现出胆怯的样子。勇者像是注视著某种耀眼的东西一般眯起眼睛，然后再转向族人们说：


    「吾等也不能留在这里阖上眼睛。虽然会迟一步，不过还是尽快追上他们吧。」


    就这样，凯尔勒斯氏族决定了方针。从旁静观事态发展的艾尔于是走向被藏起的卡萨萨奇。


    「既然讨论出结果了，我们也准备出发吧。」


    「吶～艾尔，我知道要用卡萨萨奇载小魔导师啦……」


    亚蒂一步步跟在他后面，开口提出心里的某个疑虑。


    「我当然也会一起去，可是你该不会……」


    「啊，对了。」


    艾尔也发现了她话中的含意，于是回头看向跟在最后方的札卡莱亚。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用力点头。


    「我也要随同埃切贝里亚大人前去。毕竟我就是为此而来。」


    「我想也是。不过，卡萨萨奇应该载不下三个人。」


    卡萨萨奇的驾驶座原本就来自伊迦尔卡。它配合艾尔的身材打造，而且内部还装设了各式各样的机器，所以非常狭窄。三个人坐上去肯定会变得拥挤不堪。


    在一脸为难的艾尔旁边，亚蒂也是满脸不情愿。


    「绝对不行。驾驶座是我和艾尔的地方！」


    「话也不能那么说……」


    「可是……你们要驾驶在空中飞行的幻兽骑士吧，那我就不能徒步跟著了。而且，如果要组成诸氏族联军，我的使命就是亲眼见证这件大事。」


    札卡莱亚也坚持不肯让步，否则他又是为了什么跟著这个少年而来？正因为他的个性非常认真，才会被小王亲自委任。


    如何用一架卡萨萨奇载运一个巨人和三个人，这是个难题。特别是三个人的部分。


    艾尔发出低吟，烦恼了一会儿之后，索性用温和的微笑敷衍道：


    「那就这么办吧。让札卡莱亚先生坐在卡萨萨奇的手上。」


    「什……！」


    听到这蛮不讲理的结论，札卡莱亚的表情不由得僵住了。魔物森林的天空如此广阔，光是飞越就很不得了了，何况坐在幻晶骑士手上，更显得此行困难重重。深感肩负的任务如此困难，札卡莱亚甚至开始感到晕眩。


    艾尔和亚蒂不顾其中一名成员做好了壮烈牺牲的觉悟，急忙开始著手准备。亚蒂坐进卡萨萨奇的驾驶舱后，目光迅速地扫视四周一遍。


    「嗯～也不是坐不下啦。那么，艾尔，这边这边。」


    「呃，该不会……」


    她坐在座位上用手拍著的部位，是大腿。理解到那是要他坐在那里的意思，艾尔不禁皱起眉头。


    「我们不能用一般的方式坐吗？」


    「不这样的话驾驶座挤不下呀，这也没办法！嗯，没办法。」


    「是这样吗？如果我一直坐在你的腿上，你也会很不舒服喔。」


    「如果是艾尔的话……没问题！」


    「你到底是哪来的信心？」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卡萨萨奇终于启动。


    随著高亢的进气声响起，魔力开始在机体内循环。只有上半身的极端形态，使得卡萨萨奇甚至无法正常行走。然而，当它的腹部下方产生彩虹色光环时，诡异的身躯便在空中浮了起来。


    正因为有开放型源素浮扬器这种可以自由形成浮扬力场的装置，卡萨萨奇才能够浮在空中。


    看见伴随吵闹的风声从树林深处出现的卡萨萨奇，小魔导师随即朝它走去。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一边鼓励年幼的魔导师，一边向百眼祈求她能顺利完成使命。


    「好，那我们出发吧。」


    卡萨萨奇支撑著小魔导师的背，提高了输出动力。彩虹色光辉愈发强烈，带著他们飞向天空。尽管有约一名坐在手掌上的随行者发出惨叫，却被嘈杂的进气声掩盖。


    勇者们远眺卡萨萨奇的身影，直到其成为一个小点，才迈开步伐。


    「吾等也不能落于人后，走吧。」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也开始前进。目标在各个氏族居住的西边之地。


    ◆


    在魔兽横行的恐怖森林中，一旦来到上空，情况就不同了。


    这里并不是没有会飞的魔兽，但即使它们会飞，也还是需要栖息的巢穴。很少有能够完全脱离陆地生活的物种。因此愈往上空攀升，遇见魔兽的机率便有逐渐减少的倾向。


    一个奇怪的物体悠然飞越充斥魔兽的森林上空，那是个外型相当异常的巨人，身上穿戴著把魔兽壳进行加工过后的装甲——不用说，那就是小魔导师和卡萨萨奇。


    一行人前方没有任何阻碍。卡萨萨奇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流畅地吐著火焰，有如乘上顺风般在空中前进。感受到风吹著头发飘动，小魔导师不禁眯起四只眼睛。


    「这是吾第二次和老师一起飞行了。这样也不坏。」


    「大家一起飞很棒呢～」


    如此回答的亚蒂牢牢搂著艾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她虽然放弃了让艾尔坐在腿上的想法，但坐在一起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


    在享受天空之旅的一行人中，也有人并不是那么乐在其中。


    「札卡莱亚先生，你还好吧？」


    「不……不要紧！这么点小事，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这次，卡萨萨奇飞行时没有提升到非常高的高度，至于其中的原因，现在正死命地攀附在卡萨萨奇手掌上。


    看来小鬼族的骑士相当有骨气。似乎可以比得上银凤骑士团的团员们——艾尔心里想著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老师，这样好吗？」


    「你指的是什么？」


    在一帆风顺的旅途中，小魔导师突然向艾尔问道。


    「游说各个氏族，组织联军并向卢贝氏族发起提问，这些对于巨人族（吾等）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是，老师的同胞们现在也在森林某处吧？」


    飞空船队为了搜索艾尔的下落来到这块土地，被留在森林里的艾尔应该也很盼望见到他们。


    然而他也没有肯定，只是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没关系。我的骑士团能够再次来到这里，表示他们没有那么脆弱。何况就算想找，也不知道从哪里找起。盲目地到处飞也是白费时间。」


    身后的亚蒂稍微用力地抱住了他。


    「既然这样，我们应该先从其他方面著手准备。我们和卢贝氏族因为一些事情而处于敌对关系，但这不表示所有巨人族都是敌人，而他们不知道这一点。」


    眼球水晶捕捉景色，映在幻象投影机上，画面不停流动。在这个野兽蠢动、怪鸟飞舞的魔物森林，即使只限于巨人活动的领域，森林依然宽阔得没有边际。


    「我不知道骑士团在哪里，可是只要在森林走一趟，自然会遇到其他氏族。先从这里开始吧。」


    「这样啊。感谢汝，老师……」


    尽管有时需要避开魔兽，不过这段旅程多半进行得相当平顺。


    卡萨萨奇在战斗能力方面确实有缺陷，却能达到非比寻常的速度。一旦认真起来，普通魔兽是追不上它的。


    「差不多接近各氏族居住的地方了。我想先决定一个明确的地点……」


    加快速度赶路的旅程终于来到尾声，他们于是开始讨论最终目的地。


    「吾等仰赖的是适合挑起问答，并且有相应的理由和力量之人，并非随便托付谁都好。」


    「嗯——那这附近的哪个氏族比较好？」


    巨人族的氏族数量很多，但符合他们目的的选择并不多。


    一行人静止在空中，四下张望。开放型源素浮扬器产生的虹彩色圆环静静发光，支撑他们平稳滞空。


    「吾对这里的森林样貌有印象。如果是这里……不远处正好有个适合的氏族。」


    小魔导师指向森林一隅，卡萨萨奇随即转头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就到小魔导师推荐的地方。可以交给你出面说服吗？」


    小魔导师朝背后的卡萨萨奇瞥了一眼，然后用力点头。


    「当然。吾就是为此和老师们一同来到这里的。」


    「感觉不太行的话，我们也会帮忙！」


    「可是，巨人之间的对话，有我们插嘴的余地吗？」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著。


    不顾静静瘫倒在手上的某人，卡萨萨奇慢慢降落在森林里。

 第五十八话 战斗的前兆

    魔物森林中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个巨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巨兽徘徊的路径上，穿梭于林间搜索猎物。


    「怎么回事？森林里的空气……有些不同。」


    三眼位的战士环顾四周，喃喃低语。


    他一如既往地进入森林，这天却感觉到某种不同的氛围。他思考了一下才注意到，原来是森林里太过安静。平常早该遇到一两只决斗级魔兽，附近却彷佛所有生物都隐藏气息似地一片寂静。


    「再这样下去，今天的粮食也会不够啊。」


    战士皱起眉头，再度扫视了四周一遍，可是不管再怎么察看，依然连个野兽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是属于巨人族的其中一个氏族——弗拉姆氏族的巨人。如同生活在这片森林里的许多氏族，弗拉姆氏族也是一个小规模集团。在过去发生的大战——『真眼之乱』中，他们由于规模太小而幸免于难，也没有建立任何战果。


    「莫非有哪个氏族开始为问答做准备了？吾等巨人族也不知道还有谁闭上抑或睁开眼睛。或许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随著时间流逝，真眼之乱似已逐渐远去。事到如今，他觉得没有必要准备什么问答——尽管巨人族之间仍存在严重的分歧。


    那就是卢贝氏族的存在。


    该氏族在真眼之乱中称霸。对于掌握污秽之兽这巨大力量的卢贝氏族，诸氏族虽然心怀不满，却也一直保持著沉默，不过这样的沉默也在前几天被打破了。


    「问答……啊。吾等不会落到凯尔勒斯氏族那样的下场。」


    同样是小规模氏族，但弗拉姆氏族与坚守传统的凯尔勒斯氏族不同，他们希望得到平静的生活。尽管对于卢贝氏族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却也没想过要积极行动。


    「哼唔，还以为森林里有什么东西……那就是原因吗？」


    随意走了一段路之后，战士终于遇到异常发生的原因。


    抬头一看，上空飘浮著某种异样的存在。眼见那个东西发出彩虹色光芒，同时慢慢靠近，他不由得心生警戒，举起手中的武器。


    「吾没见过这东西……看起来也不像是污秽之兽。」


    虹彩光芒逐渐靠近，像是完全没把他的警戒放在眼里，直到其全貌清晰地呈现，战士脸上的表情顿时转为惊愕。


    「汝是弗拉姆氏族的人吗？」


    「怎么……那个『颜色』！居然是凯尔勒斯氏族！？汝等不是都受百眼宠召了吗！？」


    以巨人而言算是矮小的人影，被彩虹色圆环围绕著飘在空中。四眼位小魔导师从树的上方俯视他。被年幼的四只眼睛盯著，战士甚至忘了放下武器，愣愣地杵在原地。


    「由于连问答都未举行的卢贝氏族所为，吾等氏族遭受重创。不过，仍有眼瞳开启者活了下来……如同吾一般。」


    「这样啊。话说，汝那个姿态又是怎么回事？那不是污秽之兽，难道连汝也驱使魔兽吗？」


    那个异样存在伫立于自称小魔导师的巨人少女背后，不存在于战士的认知中。即使外观像是魔兽，样子又有点不太对劲。它只是守在小魔导师背后，什么也不做，看起来反而像是在空中支撑著她。眼前的状态实在太令人难以理解。


    小魔导师没有理会战士的动摇和疑问，自顾自接著说：


    「弗拉姆氏族，吾来此是有一事相求。这对于所有氏族……对于巨人族全体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什么……」


    听著少女娓娓道来，战士的三只眼睛瞪得愈来愈大。这番话犹如神谕，宣告了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


    「欢迎汝远道而来，凯尔勒斯的年轻魔导师。吾为弗拉姆氏族之眼瞳。」


    没多久，一行人便被迎到弗拉姆氏族的聚落。身为族长的五眼位魔导师上前迎接他们。


    「……而且还带来了奇怪的客人。」


    他好奇地眯起眼睛，看向小魔导师的脚边。以为早已在卢贝氏族袭击中灭亡的凯尔勒斯氏族，如今竟然还有幸存者出现在他们面前，光是这样就够让人吃惊了，她竟然还带著小鬼族，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据战士所说，汝是从天上过来的。莫非是从百眼尊前归来？」


    「怎么可能，吾未曾有幸拜会百眼之眼……先代已蒙百眼宠召，但吾等还不能将眼瞳归还。」


    「……吾料想也是。过去也有诸多氏族在问答中落败灭亡。不过，卢贝氏族所为又与此不同。」


    五眼位魔导师忽然凝视远方，又很快将焦点拉了回来。小魔导师端正坐姿，以诚挚的眼光望向他。


    「吾是为了寻求助力前来。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啊，吾等……」


    「要举行问答，是吗？」


    五眼位魔导师打断她的话。凯尔勒斯氏族的幸存者，只要稍微动动脑，就能知道她的目的。


    「正、正是。如今吾等要举行问答，再次成立诸氏族联军。此即目前的首要之务。」


    「聚集诸氏族，然后要吾等像凯尔勒斯那般遭受污秽侵蚀而死。」


    「不会发生那种事！」


    小魔导师激动地想要站起，却在感受到脚上轻微的重量后，停止了动作。低头一看，是艾尔制止了她的行动。


    「……对不起。不过，弗拉姆，此事并非只关乎吾等氏族之存亡。」


    五眼位注意听著她的说词，同时对她身旁的小鬼族相当感兴趣。原以为是随侍巨人族的渺小存在，但看来并非如此，反而更像是受到信任倚靠的对象。


    「卢贝氏族已经开始行动，彼等意图将所有氏族纳入掌控之下。」


    「什么？」


    五眼位魔导师睁大眼睛，短暂地阖眼陷入沉思，然后睁开眼说：


    「若此话当真，那么该举行的问答，便是是否要服从卢贝氏族。」


    「！弗拉姆！？」


    小魔导师这下真的忍不住站了起来，正要上前逼问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但才刚踏出一步便受到五只眼瞳的严厉瞪视，使她不得不停止动作。


    「卢贝氏族终于开始消灭其他氏族了。既然彼等拥有污秽之兽的力量，这是早就能预见的结果。吾等只能选择服从……」


    「请等一下。关于这点，我们有个秘密计画。」


    听见有人插嘴，五眼位魔导师将视线移到下方——目不转睛地回望著他的矮小少年。艾尔涅斯帝站到小魔导师前面，亚蒂也挺起胸膛站在旁边，札卡莱亚则是努力让自己变成空气。


    巨人微微扬起嘴角露出笑意，像是在期待著小鬼族会玩什么把戏。


    「小鬼族竟敢介入巨人间的交谈吗？」


    「因为这也不算和我们无关的事情。」


    五眼位魔导师眼前呈现这般景象：面对巨人却毫不畏惧的小鬼族，以及非但没有因为小鬼族插嘴感到不快，反而投以依赖眼神的巨人少女。这是意外，同时也带来了变化。


    「吾等赢不了卢贝氏族，就算召集诸氏族联军也一样。既然汝说能够改变这样的局面……就拿出证据来看看吧。」


    「巨人，你们也看到了吧？跟小魔导师一起前来，我们的幻晶骑士……不，『幻兽』。」


    在没必要的地方稍微停顿了一下后，艾尔还是姑且改口。


    「载著年幼巨人一起飞行的幻兽，说来也真怪。但是，就算让一个人飞上天空也没用……不对。」


    五眼位魔导师匆然闭上嘴。在他的记忆片段中，似乎引出了某些模糊的印象。


    「那不是飞行魔兽，而是幻兽。小东西，汝等的幻兽难道还有更多数量吗？」


    艾尔和亚蒂看了彼此一眼。巨人的问题来得突然，但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您有看过那些天上飞的东西吗？」


    「那和吾等所知的魔兽不同。会成群行动，却又展现出异于生物的一面。」


    五眼位巨人垂下眼。假如事情和他想的一样，那便会成为足以改变巨人族未来的重大事件。


    「巨人，如果我们去和在空中飞行的东西进行交涉，你看怎么样？」


    艾尔的话显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五眼位魔导师睁大了眼睛。


    「……那会带来相当重大的变化。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召集诸氏族，并且对此展开问答。」


    「汝的意思是！？」


    小魔导师倾身向前，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对她点点头，回应道：


    「必须有相应的问答才能够召集氏族。凯尔勒斯氏族、小鬼族，带著证据回来吧。若汝等顺利完成此事，吾等弗拉姆氏族愿意给予协助。」


    ◆


    离开弗拉姆的众落后，一行人再度回到空中。


    卡萨萨奇抱著小魔导师飘浮。即使是一成不变的森林景色，现在似乎也能怀著和之前不一样的心境看待。


    「我有听说他们来了，可是距离比我想的还要近。」


    「连刚才的巨人们也都目击了嘛！」


    艾尔和亚蒂几乎按捺不住高昂的情绪，让卡萨萨奇的头不停转动、东张西望，巴不得马上在哪里发现飞空船的身影。


    「老、老师，动得太厉害的话……！！」


    「噢，抱歉。」


    被迫一起转动的小魔导师应该觉得很受不了吧。


    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像这样在空中飞行的感觉，尽管如此，她仍没有控制卡萨萨奇的方法。艾尔立刻让机体恢复稳定的姿势，继续平缓地前进。


    没有人发现，坐在手上的札卡莱亚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呼。接下来只要找到老师的氏族就好了。这么一来，弗拉姆氏族也会认同吾等，不久后便会举行问答。」


    小魔导师因期待而笑逐颜开——相较之下，艾尔的笑容却蒙上一层阴影。


    「老实说，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艾尔不也为此感到高兴吗？听见她的问题，艾尔用略为消沉的语调说：


    「恐怕……就算找到了飞空船队，也得先打一场才行。」


    「咦咦！？为什么？让他们和平常一样迎接不就好了！」


    亚蒂惊讶地反问。当然了，他们到底为什么非得被自己的飞空船队攻击不可？对于她的疑问，艾尔的答案非常简洁：


    「我们没有联络手段。」


    「……啊！」


    亚蒂少根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魔导师加上卡萨萨奇，若用现在这种状态随便靠近，肯定会被大家当成敌人攻击。再说，我也不认为他们看到卡萨萨奇，能猜到它原本是伊迦尔卡。」


    「唔、唔唔……」


    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小魔导师也没办法出言否定。至少现阶段绝对没有人会第一眼就把这架机体看成同伴。


    就在这个时候——


    「……嗯？唔。欸，艾尔，你看那边。」


    亚蒂加入两人的对话，从艾尔背后伸出手臂指著空中一点。艾尔仔细观察幻象投影机映照出来的景色，随即睁大眼睛。


    「这……还真是很棒的偶然呢。」


    某种物体的影子飘浮在空中的流云间。大小不一，数量在眨眼间愈来愈多，可以看出具有相当的规模。


    「是污秽之兽吗！？没想到它们抢先了一步。」


    「不对，那不是魔兽。小魔导师，那个形状、姿态……」


    相较于慌张的小魔导师，艾尔脸上绽开愉快的笑容，亚蒂也开心地倾身向前。


    小小影子在空中高速飞驰。在集团的中心有个巨大物体，那些影子好像正在守护那个物体。


    「太好了。说人人到。大家真的太让我惊喜了。」


    「这有可能吗？」


    「实际上就发生了。该怎么做很明显了吧。」


    「这样啊。老师，那些就是老师的同伴吧。」


    小魔导师也理解了情况，四只眼睛紧盯著那里。


    中央的巨大物体就是飞空船，四周飞来飞去的小东西则是幻晶骑士——专门为空战设计的飞翔骑士。亲眼见到令人怀念的银凤骑士团飞空船队，两人都忍不住兴奋起来。


    「艾尔，我们要怎么做？」


    「当然是冲过去。小魔导师，做好准备！」


    「是，老师！」


    「……唔，埃切贝里亚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呜喔！？」


    只听见约一名乘客的惨叫声消失在半空中。魔导喷射推进器瞬间提升输出动力，使得卡萨萨奇彷佛被剧烈火焰踹向前方，一口气朝飞空船队笔直加速前进。亚蒂忍受著惯性大叫：


    「可是艾尔！这样直接冲去会被攻击不是吗！？」


    「我本来就预想到多少得采取一点强硬手段。大家一定会发动攻击。不过……我们不会战斗。」


    听见艾尔果断的告知，亚蒂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只要专心防御，躲开飞枪，最后抵达出云，就算我们赢了。」


    「我、我们能做到那种事吗？」


    亚蒂十分清楚银凤骑士团的力量。清楚飞空船、飞翔骑士以及弗雷梅维拉骑士对付魔兽的能力。背负著不小缺陷的卡萨萨奇究竟能不能做到？她心里愈发忐忑不安，可是——


    「有你、还有小魔导师在，所以一定做得到。你愿意帮忙吗？」


    「当然！唉～艾尔就是爱乱来！还是得有我跟著才行！」


    被艾尔认真凝视，亚蒂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紧紧抱住坐在前面的艾尔，藉此提升自己的干劲。


    期间，幻象投影机上映照出的船队影像愈来愈大。原本是如此可靠的伙伴，如今看来却像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


    「没想到我会有和银凤骑士团交手的一天，不过……」


    与眼前的状况相悖，艾尔怎么也无法掩饰脸上露出的笑意。


    「可以和拿出真本事的大家打一场，还真让人有点兴奋。」


    他心底那个人型兵器迷的本性彻底显露。就算会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他也不会有一丝迟疑——


    在这期间，飞空船似乎也发现卡萨萨奇正在接近。船上一下子显现出骚动不安的样子，飞翔骑士们的动作也有了变化。


    「艾尔，他们来啰！」


    「好。呵呵，多么感人的重逢……让我们大闹一场吧！」


    彩虹色光芒随即增强，卡萨萨奇不断攀升飞翔，目标是飞空船队中央的旗舰『出云』。他们毫不迟疑地冲向最难以攻略的地方。


    就这样，银凤骑士团飞空船队在这天遭受骑士团长的强攻。


    ◆


    寂静的森林上空突然响起警笛声，来源是银凤骑士团飞空船队的中央——旗舰飞翼母船『出云』。


    「先行的侦察机发出紧急发光信号！内容是有魔兽接近，数量……只有一只！」


    「还有，他们小队会自行应对！」


    「噢，就交给他们了。」


    坐镇于船长席上的老大大方地点点头。在博库斯大树海中，有魔兽靠近已是家常便饭。区区一只魔兽，只要派出一个飞翔骑士小队的精锐便足以应付。


    ——他们原本是这么轻松看待的，然而……


    「……！？下一个发光信号！魔、魔兽正在接近！侦查小队好像被突破了！」


    「什么！」


    不只老大，舰桥上所有人听见报告内容时，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该不会又是那种虫型魔兽？」


    「不，没有收到表示其为虫型的信号。应该说，他们不知道是什么种类。」


    舰桥上的中队长们互看了彼此一眼。第一中队长艾德加盘起双臂，沉吟道：


    「新种魔兽吗……？」


    「看来最好加把劲上了。」


    第三中队长海薇也这么回应。在这附近会遇到的强敌，大家最先想到的就是拥有腐蚀性体液的虫型魔兽，但报告中又说不是。新种魔兽可能拥有某些未知的能力，即使是单体也需要警戒。


    「喂，你们打算怎么办？那东西好像正朝这边过来，不过终究只有一只。」


    「为了以防万一，我也驾驶飞翔骑士出去。我去召集第一中队。」


    「哦，拜托你了。」


    艾德加正要离开舰桥的时候，第二中队长迪特里希对他说：


    「虽然不知道是哪种魔兽，但它不太可能单枪匹马朝如此庞大的集团冲过来。小心不要低估魔兽的智慧。」


    「请放心。船周围的警戒就交由我们蓝鹰骑士团负责。」


    这时，在场唯一不属于银凤骑士团的『诺拉·弗克贝里』举手发言。她带领的蓝鹰骑士团原本就是擅长谍报的间谍集团，尤其专精警戒和侦查，交给他们再适合不过。


    「嗯，那我放心了。这次就交给你们表现吧。」


    「不要紧张。你失败的话我会马上去帮你！」


    迪特里希背靠在墙上，轻轻挥了挥手。在海薇面带促狭笑容的目送下，艾德加只是耸耸肩说：


    「那真是太可靠了。」


    当船上正在进行这样的对话时，在空中的飞翔骑士们仍在奋战。


    「这家伙……好快！」


    「可恶，那么简单就避开了我们的攻击！？」


    外型像是结合人的上半身和鱼的下半身，半人半鱼的幻晶骑士在空中穿梭飞翔。魔导喷射推进器吐出猛烈的爆炎，展现出普通魔兽望尘莫及的速度。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完全追不上那个像是魔兽的对手。


    「不过，那到底是什么！？魔兽还是幻晶骑士！？」


    「少蠢了，这里怎么可能有幻晶骑士！」


    「可是那个外型……」


    被派出侦查的飞翔骑士小队在空中碰上了『那个』。在向本船发出遭遇敌人的警戒信号后，他们便试图进行威吓攻击。然而，那个东西持续以异常速度接近，并在一瞬间甩掉他们。令人不解的是，它居然直直朝船队中心飞去，这可不能置之不理。


    「打中……给我打中啊！」


    飞翔骑士放出的法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弧，但这些为了阻止异形而飞散四射的法击却全被轻易避开。那个东西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移动，毫不减速地继续飞行。


    「这样下去，会让它飞到出云那边！」


    「不，我们不会让它得逞。你看，是发光信号。」


    飘浮在另一头的飞空船队中有光正在闪烁。以固定频率闪动的光点向他们传达信号。


    「那是第一……中队！艾德加队长要迎击吗！」


    「哈哈！我看那个魔兽也要完蛋了！」


    飞空船队前方出现火焰的光芒，那是出动迎战的第一中队飞翔骑士。只为了对付一只魔兽，那样的战力似乎强过了头，但对实质上被突破防线的他们来说无异是一剂强心针。


    「好，我们继续追击，从前后夹击它！」


    「各自注意射线！准备魔导短枪！」


    侦察小队停止法击，转而把动力集中在推进器，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启动小型连发投枪器。第一中队的飞翔骑士正从前方接近，渐渐在那个来历不明的魔兽前后形成包围之势。


    「动作挺敏捷的，不过毕竟是魔兽。」


    「很好，围起来了……投射魔导短枪！」


    小型连发投枪器喷出猛烈的火焰。由银线神经连接的钢铁之枪连续被投掷到空中，并在犀利的加速推动下全数涌向魔兽。


    前方有一个中队的飞翔骑士，后方有魔导短枪的攻击。他们都坚信，遭受如此凶猛的夹击，不管什么样的魔兽都绝对会被打倒。


    ——前提是，那如果只是普通魔兽，它说不定就会被击落。


    飞翔骑士队所追逐、疑似魔兽的生物，其实并非魔兽，而是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操纵的异形幻晶骑士『卡萨萨奇』。


    「艾尔！有好多魔导短枪从后面过来了唷！」


    在卡萨萨奇的驾驶座上，抱著艾尔的亚蒂倾身向前。明明正遭受攻击，但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艾尔则是一脸平静地点点头。


    「果然是用那个啊。很好的判断。」


    「现在不是悠闲评价的时候吧？被射中的话，卡萨萨奇会撑不住的！」


    艾尔注视著映在幻象投影机上的枪雨，露出大胆的笑容，其中看不出一丝焦躁。


    「呵呵呵，其实魔导飞枪有个小缺点。就让我来教教你们吧。」


    他握紧操纵杆，介入手臂的活动。接收到魔力的速射式魔导兵装随即敔动，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亚蒂，前方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我看看～那是紫燕骑士团的人，还是银凤骑士团呢！」


    操纵者有两人，他们利用这项优势分担应对的工作，各自操作不同的操纵系统。使得卡萨萨奇不仅能全速前进，还能同时做出将手臂转向后方的奇怪姿势。


    「速射式魔导兵装的威力差了一点，但它也有意外的优点。」


    他对准逼近的枪射出法击。速射式魔导兵装是一种能够灵活运用的武装。虽然每一发法弹威力都很小，却可以接连不断地发射并迅速形成弹幕。


    飞来的枪雨和法弹弹幕在下一秒发生激烈碰撞。从接触到枪的法弹前端开始产生爆炸，弹开了魔导短枪。偏离轨道的短枪因此飞向错误的方向。


    尽管飞翔骑士慌张地传来引导指令，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小法弹形成的弹幕连带破坏了连结魔导短枪的银线神经。一旦偏离目标，短枪就只能徒然往地面坠落。


    魔导飞枪有个很大的缺点。


    归根究柢，魔导飞枪就是一种高速飞行的枪，不具有爆炸的功能，因此一旦错过目标，就会失去主要的攻击力，无法有效造成伤害。


    相对的，威力较小却能够连续射击的速射式魔导兵装，就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迎击装置。想改变枪的方向，也不需要太夸张的攻击力。


    「想只靠魔导短枪打下我们，我们可没这么好对付喔。」


    艾尔得意地笑了笑。他本来就是魔导飞枪的设计者，自然瞭解其缺点。可以说他自己准备好了反制手段。这或许也算作弊吧。


    才刚把枪打散，卡萨萨奇就立刻再次加速。受卡萨萨奇支撑的小魔导师因强烈的加速感而全身僵硬。


    「小魔导师！你还好吗！？」


    「亚蒂老师……吾也是巨人族，这点程度没问题！」


    「前方有攻击要来了，小心！」


    即使分散了追兵，从前方来的飞翔骑士中队仍持续逼近。接下来必须突破他们才行。


    「老师，吾该怎么做？虽然可能帮不上忙……」


    在空中交错的法击、飞来的枪，还有以惊人速度逼近的飞翔骑士，这些对小魔导师来说都是未知的存在。巨人族里原本就未曾有人体验过这种空对空战斗。她确实正置身于未知的领域。


    「没关系，大部分的攻击我和亚蒂会处理。请你尽量用魔法挡下敌人的攻击就好。」


    「好，吾试试看！」


    尽管知道自己能力有所不足，小魔导师还是毫不气馁地看著前方。四只眼睛中倒映著飞翔骑士的身影。


    「那就是老师们所在的地方……西边小鬼族的力量！」


    要说为什么，是因为她曾听艾尔和亚蒂说过。那些在空中飞翔的东西是远从故乡来迎接他们的。


    足以对抗污秽之兽的空中力量。身为在场唯一的巨人族，她必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边！」


    卡萨萨奇灵巧地举起手臂，指向船队中央最巨大的船舰，小魔导师也目不转睛地朝它所指的前方看去。


    「那就是老师所说的『船』吗？如果是小体型的氏族，似乎也能够坐上去。那究竟是多么庞大的力量？吾将以自身的眼睛传达给百眼，恳请明鉴！！」


    紧接著，中队一齐朝向前直冲的卡萨萨奇发动法击。


    准度可说是弹无虚发，逼得卡萨萨奇不得不在快被击中的前一秒大幅偏向侧边以避开。然而，当他们以为已经躲过攻击时，避开攻击之处的前方又有另一波法击袭来。每一发法弹都恰如其分地错开，有如撒网般试图包围卡萨萨奇。


    「我们好像被困住了！」


    「挺有本事的——！但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


    还能继续躲下去吗？追过来的中队恐怕是精锐。光靠简单的回避动作，只会在下一次攻击被逼入绝境。


    「那就从正面突破！」


    于是卡萨萨奇——艾尔停止了回避行动，转而放出速射式魔导兵装，打落从对面袭来的法击，直冲进在空中绽放的爆炎火花中。


    「狂风缠绕！」


    小魔导师在此时使用了风的魔法，在火焰中开出一个洞。可动式追加装甲随即启动，保护了小魔导师。


    即使亲眼目睹强行突破法击的奇招，飞翔骑士们依然没有失去冷静。于中央行进的三机在发射法击的同时准备展开近战，两翼各三机的小队也散开，逐渐收紧包围网。


    面对如此流畅的合作，艾尔仍高兴地面露微笑。


    「动作相当熟练呢，是第一中队吗？」


    「井井有条的感觉很像艾德加学长呢～迪学长应该会逼更紧。海薇学姊的话会更随兴一点！」


    「愈来愈有意思了！」


    「要适可而止喔～」


    虽然并非和艾尔的热情产生共鸣，但卡萨萨奇躯干下方的虹彩圆环却加大了光度和直径。开放型源素浮扬器的输出功率正在增加。随著浮扬力场增强，卡萨萨奇也往更高处攀升而上。


    开放型源素浮扬器主要的优点，就是可以利用空气中取之不竭的乙太；与以往的源素浮扬器相比，能更容易地改变高度。


    看到开始上升的卡萨萨奇，就连飞翔骑士们也略显动摇。由源素浮扬器在空中支撑的空战特化型机，在高度的变化方面受到很大限制。


    虽然飞翔骑士们立刻追著卡萨萨奇提升了高度，但慢了一拍的反应已足够导致失败。他们知道想在近身格斗中打败对方已不可能，各机于是转而发动法击。


    卡萨萨奇发挥惊人的敏捷性，利用魔导喷射推进器短促的喷射躲开一波波射来的法击。想靠远距离攻击解决对手，比起近身缠斗更加困难。飞翔骑士的骑操士们咬紧牙关，感受到心里的焦躁情绪节节高升。


    「那是什么东西！动作太奇怪了吧！」


    「该死，出云就在眼前了！绝对不能让它突破这里！」


    在中队成员们陷入混乱的情况下，只有艾德加察觉到某种异样的感觉。


    「喷射火焰推进，发出法击，再加上前面那个……看起来像人型的东西。」


    一个可怕的假设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回避法击时异常的机动性、仿佛熟知魔导飞枪缺点的处理方法，以及状似人型的与众不同形状。光是以上几点就足够令人产生怀疑了。


    「……就算是这样，现在你对船队来说只是威胁，就让我全力对付你。」


    艾德加下定决心后，往踏板用力一踢，使飞翔骑士一口气加速。


    「飞翔骑士的上下移动果然还是比较弱。」


    「小席在那方面也下了一番苦工呢。」


    卡萨萨奇持续避开飞来的法击顺利地飞翔。他们前方几乎已毫无阻碍。在幻象投影机映照出的影像中，飞空船的身影愈来愈大。


    这时，小魔导师发出的急迫警告一下子驱散了他们的从容。


    「老师！前方有一架很快地过来了！！」


    有一架飞翔骑士在和卡萨萨奇同样的高度上，可能是在与其他飞翔骑士战斗的期间爬升到这个高度的。这表示他看穿了艾尔等人的行动，真是不容小觑的对手。


    「非常大胆的加速。我猜大概是艾德加学长？」


    「中队长机……这下麻烦了。」


    银凤骑士团第一中队队长·艾德加原本就是很有实力的骑士，历经多场战役后，更练就一身不凡本领。既然是飞翔骑士，也没有所谓不熟悉的问题。想靠尚未完成的缺陷机体卡萨萨奇迎战，负担未免太大了。


    「大家集中注意。他将会是最强的障碍。我来操作速射式魔导兵装和可动式追加装甲。」


    「飞行控制交给我！」


    「好。小魔导师，你不用怕。我一打信号，你就全力放出魔法。」


    「是，老师。赌上百眼之眼瞳，吾将不负巨人之名全力奋战！！」


    卡萨萨奇再次加快了速度。双方的距离转眼间缩小，进入致命的攻击范围内。艾尔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迫不及待想一探那个笔直向前猛冲的中队最强骑士的实力。


    「交错一次，胜负就在那一瞬间。那么，我们上！！」


    夺得先机的是飞翔骑士。


    它从架起的复合型空对空枪中发射魔导飞枪，致命的投枪朝卡萨萨奇破空而来。距离已近到速射式魔导兵装来不及反应。艾尔于是大叫：


    「小魔导师！」


    「是！狂风猛烈缠绕！」


    因小魔导师的魔法聚集起来的空气，使卡萨萨奇的身影摇摆不定。可动式追加装甲动了起来，进一步加重防御。


    下一秒，魔导飞枪命中卡萨萨奇，所幸风的保护使得枪尖错开，滑过阖起的装甲表面，只带著迸散的火花向背后飞去。


    「成功了！」


    「还没！主要攻击要来了！」


    还来不及喘口气，这次便换成飞翔骑士的本体猛冲而来。它挺起手中的复合型空对空枪的骑枪部分，试图刺穿卡萨萨奇。


    眼看枪尖就要碰到小魔导师时，可动式追加装甲硬是插入两者之间。


    骑枪的重量和强度都远比魔导飞枪大，因此它轻易击碎并贯穿了追加装甲。卡萨萨奇则在被迅速突破的同时用力挥动追加装甲。藉由牺牲装甲令攻击的轨道自主体偏移。


    然而，飞翔骑士的攻击并未到此结束。追在骑枪后方的骑士本体突然冲上前来。即使所有攻击都遭到瓦解，它也打算把自身当成钢铁重锤。


    「使用杀手锏！！」


    艾尔启动保留到最后的某个机能。卡萨萨奇周身掀起一股与小魔导师的魔法不同的风。剩下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发出朦胧的光芒，刻入其中的纹章术式随之启动，正欲引发魔法现象。


    小魔导师的魔法和魔导兵装两者的风重叠融合，将艾德加机吞没。在它冲撞到卡萨萨奇和小魔导师以前，就被强行扭曲前进路线。


    卡萨萨奇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可动式追加装甲卡住骑枪，艾德加机则维持方才袭来的速度，往背后飞掠而去。


    「躲开了！？呼——总算撑过去了。」


    好不容易逃脱对方竭尽全力的一击，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卡萨萨奇的一只手臂受到严重损害。不过，在与艾德加那样的对手较量过后，应该还算在轻伤的范围内吧。卡萨萨奇转头张望，看见艾德加机因为加速太快，一时赶不回来继续追击。这可是大好机会。


    「我们快走吧。卡萨萨奇的动作也有点不对劲，我想避免更多战斗。」


    「可是船那边应该也已准备迎击了。」


    「当然，毕竟都被我们彻底操练过了。大家都是很优秀的骑士！」


    「总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飞空船正确的应对的确很值得称赞，可是当自己不得不成为他们射击的目标，就让人没办法打从心底高兴了。


    看似后援部队的飞翔骑士正在飞空船周围展开第二阵。艾尔一认出那些机体上描绘的纹章，立刻睁大了眼睛。


    「那不是蓝鹰骑士团的纹章吗？没想到连诺拉小姐他们也来了。」


    「这样不是很糟糕吗？搞不好会被包围。」


    诺拉和蓝鹰骑士团纵然没有华丽的阵形，却非常谨慎坚实。一旦形成完整的防御，艾尔他们就无计可施了。


    「那些可以全部躲开吗？老师。」


    「……找不到破绽。果然厉害。」


    「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啦。」


    就连艾尔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突破手段，露出略为凝重的神色，而另一波追击又在此时接踵而来。


    飞空船队上嘈杂的程度又升级了。法击战特化型机动了起来，纷纷将魔导兵装的前端转向卡萨萨奇。要是他们再往前靠近一点，恐怕就得承受全船一举发射的法弹弹幕洗礼。


    飞翔骑士在前线布下防御阵，背后则有法击战特化型机给予掩护。这样别说是卡萨萨奇，就算驾驶的是伊迦尔卡，想从正面闯入也极为困难。


    正当进退两难之际，又听见亚蒂慌张地大喊：


    「哇！艾德加学长追上来了！怎么办？我们被包围了……」


    被蓝鹰骑士团挡住去路的这段期间，第一中队已重整态势。卡萨萨奇最后还是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困境。


    ◆


    舰桥陆陆续续收到大量报告，正处于如同身在前线的繁忙之中。


    「飞翔骑士，完成迎击布阵！」


    「老大，法击战特化型机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发射。那个东西已经这么近了！这下不妙啊！」


    「迪队长，你也要出击……呃，人不见了！？」


    老大听著部下们的报告，仍然保持沉默。剩下的一名中队长·海薇担心地看向他。


    「老大？要发动攻击了吗！？」


    「不行，再等等。」


    听到终于开口的老大说出意料之外的回答，部下们都停止了动作。这种危急时刻还在犹豫什么？魔兽都已经逼到眼前了。


    「老大，你到底想干嘛？」


    巴特森不禁加强了握紧船舵的力道。在飞翔骑士的布阵前，魔兽停止了动作。现在不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在、在那里的飞翔骑士动作很奇怪！」


    就在此时，一名船员突然大声发出警告。只见飞空船窗外的飞翔骑士们彷佛要迎接魔兽般往左右两旁分开，做出令人费解的举动。


    理应迎战的第一中队也没有攻击魔兽的迹象，反而配合它的速度前进。眼前所见的景象实在太令人难以理解。


    「魔、魔兽正在接近！本船的……来了来了！！」


    老大没有回应部下们混乱的疑问，径自起身离开船长席。


    「由我们前去解决。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嗯！？人跑到哪去了？老大——！？」


    拋下众人冲到外面的老大拚命摆动短腿奔跑，一路跑向上层甲板。他盘起双臂，目光灼灼地望著天空。


    ——愈来愈近了。


    那个异形物体乘坐在散发耀眼虹彩色的光环上，看起来既像魔兽，又像机械，前面还托抱著怎么看都像是巨大人类的生物。完全搞不懂这东西的真面目。


    然而，老大心里依然怀著确信。


    这时，上层甲板的门打开了。一架幻晶骑士从里面被送了出来，机体上覆盖著绋红色甲冑，是手持双剑的古拉林德。


    「迪，慢著！那家伙是……」


    「我知道。用魔导喷射推进器飞翔的技术，还能躲开艾德加的攻击，那种笨蛋我也只认识『一个』……虽然外型诡异到不行。」


    古拉林德让剑尖朝下，暂时解除攻击的架势。


    两人心中紧张的情绪愈发强烈，等待著虹彩色光辉渐渐靠近。


    ◆


    虹彩色圆环在蓝天中划出一道鲜明的轨迹。


    那个东西飘浮在飞空船上方，浑身散发强烈的存在感。抬头仰望的老大僵著脸说：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光环的中心浮著一个极其异常的形体。


    外表看似年幼的少女，却有决斗级魔兽那样巨大的身躯，再加上诡异的四只眼瞳，而她背后的物体甚至更奇怪，只有人型的上半身，身上穿戴著魔兽甲壳做的镗甲。


    「按照常识思考，我只会把那个当成敌人。」


    「完全同意。」


    坐在古拉林德里的迪特里希，脸上的表情也和老大差不多。


    「看来一点也不能放松警惕啊。」


    尽管古拉林德没有举起剑，却也没把剑收起来。万一那个东西和他们『预料』的不同，古拉林德将成为最后一道防线。


    七彩虹光在众人的期待、疑惑，以及些许的紧张气氛中缓缓接近。忽然间，一个小小的东西从里面纵身跃出。


    矮小的人影几乎要融入苍穹之中。有如子弹一样猛然飞出，一口气脱离彩虹色光辉的范围之外。


    「那是……！」


    古拉林德的眼球水晶如实捕捉到了那个身影。驾驶座上的迪特里希忍不住倾身向前，专注地凝视幻象投影机。接著，他吐出积在胸中的气息，脸上浮现微笑。


    「受不了，虽然没想过能以正常的形式再见，但这也做得太过火了。」


    最后，人影降落在呆愣不动的老大面前，发出微弱的踏地声。


    银紫色头发随著吹过甲板的风飘逸。那个身影绝不可能让人认错。老大踉呛著向前走出一步。


    「……银色、少年！」


    他几个月前挺身对抗虫型魔兽群，然后消失在树海中，与当时相比丝毫未变的笑容如今就在眼前。不如说，经历这么重大的变故，他的模样未免太没有改变了。


    「你果然没事……」


    「老大，好久不见！请你先用照明弹联络一下吧！」


    「啊……喔！？」


    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一刻也不停地匆忙开始行动。


    「请立刻传令解除战斗状态。在那里的『卡萨萨奇』上面还有亚蒂，不是敌人。」


    「啥？卡萨……什么？小姐果然也在！啊啊，对了。喂，迪。」


    「我听到了。」


    古拉林德启动配备的多用途投掷筒。法弹笔直地攀升到高空，在头顶绽开光芒的花朵。那耀眼深青色光芒代表的，正是银凤骑士团中唯一拥有这种颜色的机体——『伊迦尔卡』。


    正在观察旗舰出云号的其他飞空船很快掌握了情况。法击战特化型机解除战斗待机状态，各自放下魔导兵装。整个船队慢慢地恢复平静。


    战斗的紧绷气氛在空中消散流逝。艾尔确认过周围的情况后，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没有联络方式，我原本还很担心会怎么样呢。」


    「那也不能直接从正面冲过来啊。」


    老大逼上前质问悠哉解释的艾尔。这时，从上空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艾～尔～这个很难降落欸——！？」


    「啊！」


    艾尔愣了一下转过头，眼前是卡萨萨奇正不稳地左右摇晃的画面。它手上托抱著的小魔导师也紧张地上下挥动手臂，对背后的人说：


    「亚、亚蒂老师！请冷静！？等、快停下来……！？」


    「应、应该，没问题。呃，是这个吗？」


    「呀！啊啊，艾尔老师，救命……」


    「伊迦尔卡的驾驶座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按钮啦——！？」


    看到伊迦尔卡开始做出宛如痉挛的动作，就连艾尔也焦急地拔出了铳杖。


    「我要过去一下。」


    「噢、噢，那我先去叫大家集合。」


    还来不及阻止，艾尔便再次回到空中。老大目送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真是的，这么久没见，结果他还是老样子。完全不改他的风格！」


    话是这么说，老大的嘴角却挂著掩饰不住的笑意。他踏著轻快的脚步走回船里。


    ◆


    ——骑士团长，归还。


    这个消息有如暴风席卷般迅速在船队中散播。


    「喂，听说团长回来了！」


    「真的假的？从哪出现的？」


    「他个子那么小，说不定……是乘著风飞过来的。」


    「太可怕了。因为很有这个可能，才特别可怕。」


    「噢噢，真的好可怕。」


    传声管中充满团员们交换讯息的闲聊。他们很快拋下手边的工作，陆陆续续聚集到船舱。


    在众所瞩目之下，升降机的齿轮咯吱作响，开始下降。直到亲眼看见出现在台座上的身影，所有人都陷入目瞪口呆的境地。


    齿轮发出摩擦声响，升降机慢慢进入船内。


    「噢噢，这是……」


    看到出云船内的光景，小魔导师不禁瞪大了四只眼睛。


    船舱内摆满飞翔骑士，更后方还有各中队的近战特化型机。在机体的脚下，幻晶甲冑忙碌地穿梭其间。


    光是他们使用的骑士，规模就相当于巨人族的一个氏族。一想清楚这样的东西飞越天空来到此地意味著什么，小魔导师的身体不禁微微发抖。


    艾尔来到全神贯注、睁大眼睛的小魔导师脚边说：


    「如何？小魔导师。这就是我带领的银凤骑士团。」


    「……西方的小鬼族。既然有这等力量，自然能够和污秽之兽一较高下，吾亲眼见识到了。」


    站在她背后的古拉林德从驾驶座上传来了声音：


    「那个什么污秽的是在说虫型魔兽吗？我们在来的路上受到它们妨碍，不过也打落了几只。」


    「多么勇猛啊。这里所有人都是『勇者』吗？」


    她没有怀疑迪特里希的话。经过刚才那场战斗，她已亲身体会到小鬼族飞行幻兽的力量，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当升降机一到达船舱，周围的团员们便一拥而上。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大家的嘈杂声吞没。


    「噢噢！真的是团长！」


    「艾尔！亚蒂也在！幸好你们平安无事！」


    「我就知道你们还活著……话说那个到底是什么？」


    「这……该不会是伊迦尔卡？」


    「一点都不像。被改得面目全非啦……」


    「巴特，好久不见！虽然很辛苦，可是因为我和艾尔在一起，所以没关系！」


    「不，话不能那样说吧……」


    「那个女孩子好高大！？幻晶骑士？不对，是魔兽？」


    「有、有四个眼睛欸。」


    「啊啊，还是骑士团好。有这么多幻晶骑士，让人心情平静～」


    「所以那是决斗级巨人？博库斯大树海太恐怖了吧！」


    「应该说，团长你怎么跟人家混那么熟？」


    「仔细一看还挺可爱的。」


    「喂，你……」


    「我倒想问为什么它只有一半？下半身到哪去了？」


    「咦？那还得做另一半吗？饶了我吧。」


    「比那个村子的人还要多呢。老师的氏族在小鬼族中也很有势力吗？」


    「那个东西比飞翔骑士还要快？真的假的。」


    「钢铁的香气如此芬芳。」


    「很难说。我们的规模还算小吧。」


    「这样算小………小鬼族真不容小觑。」


    「咿咿咿咿咿咿说话了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啊啊你们吵死啦————！」


    再也忍不住的老大开口大喝一声，终于让现场安静了下来。连小魔导师都不自觉地闭上嘴巴，端正站好。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某一处，身处中心的艾尔迅速举起手。


    「议长，请允许我发言。」


    「什么啊？团长，快点解释清楚！还有谁是议长啊！？」


    「那我简单说明一下。」


    老大深深叹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


    接著，艾尔就像往常一样站在骑士团面前，总觉得完全不像是隔了好几个月没见到大家，神色自然地融入群体之中。他先伸手转向脸色有点紧张的小魔导师。


    「她是在这个森林里建立势力的『巨人族』其中一人。巨人族分成很多不同的氏族，她代表了『凯尔勒斯氏族』，并且担任小魔导师一职。」


    「承蒙老师介绍，吾为四眼位的小魔导师。」


    小魔导师环顾众人一眼之后这么说。团员们之间掀起一阵惊讶的吵嚷声。


    「呜喔喔，不是我听错，我听得懂她说话。」


    「我们可以和巨人沟通吗？」


    「正如大家听到的，我们可以和巨人族沟通。这段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总之，我在她的凯尔勒斯氏族那里打扰了一阵子。」


    「那倒是没关系。不过，艾尔涅斯帝。」


    古拉林德转过头，还坐在机体上的迪特里希透过扩音器发问：


    「她为什么叫你老师？」


    「因为我和艾尔有教小魔导师魔法啊！」


    「是，吾正在向老师们学习。」


    「……受不了，你们到底在干嘛？」


    迪特里希刻意操作古拉林德的机体做出扶额摇头的动作。


    「这是必要的。因为这个地方的巨人氏族之间正在战争。」


    「！什么……？」


    艾尔的一句话，使原本松懈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


    确认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他身上后，艾尔继续说明。关于巨人族争夺王位，以及最大氏族和小氏族的事情——


    「其中重要的有两件事。首先是最大氏族——卢贝氏族当成兵器驱使的魔兽，它们被称作污秽之兽，也就是我们说的虫型魔兽。」


    「把魔兽当成武器来用？怎么可能。」


    「毕竟我们也会驯服马匹。从巨人的角度来看，到决斗级程度的魔兽应该都可以驯养吧。」


    「但那个虫型的魔兽……」


    众人的困惑和疑问卷起漩涡。


    骑士团和污秽之兽因缘匪浅。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本来就是为了与魔兽战斗而存在，尤其绝不可能放过污秽之兽。它们拥有的能力对于幻晶骑士和飞空船来说非常致命。


    「还有一件事，我认为这更重要……」


    艾尔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团员们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们无法想像有什么事情能让那个骑士团长感到犹豫。


    果然，他们所做的心理准备没有白费。


    「住在这个森林里的不只有巨人族，还有……第一次森伐远征军的后裔。」


    没有人开口议论。因为众人都还需要一点时间理解艾尔话中的意思。


    的确，并非从未有人踏足博库斯大树海。过去森伐远征军怀著满腔野心闯进森林，但正因为他们全军覆没，人们才会把森林当成禁忌之地。


    再说，派出远征军早已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人们一直认为，就算再度进入森林也很难找到他们遗留的痕迹。至今仍有幸存者的子孙住在这里的情况，更远远超乎大家的想像。


    看著一张张困惑的面孔，艾尔回过头，向他们展示停驻在背后的异物。只有上半身的幻晶骑士，过去曾为伊迦尔卡的东西——


    「这架卡萨萨奇是利用伊迦尔卡的残骸做成的。建造的是居住在这里的小鬼族，也就是森伐远征军的后代。」


    「哦，亏他们做得出这么古怪的东西。」


    老大斜眼看著卡萨萨奇沉声说道。身为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队队长，同时也是建造了伊迦尔卡的技术人员，自然会被激起好奇心。至于听过详情之后是否还能保持神智清醒，又是另一回事了。


    艾尔点了点头，接著说：


    「这也是藉由改良源素浮扬器才勉强飞起来的。」


    「慢著，你说什么？」


    「我和巨人族有过约定，所以正好在找你们。」


    「约定？巨人族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


    艾尔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的时候，船舱中响起了急促尖锐的钟声。


    「喔，等一下！飞翔骑士归还了！维修班就位——！」


    「准备牧纳——！会有点危险，大家先退到后面——！」


    团员们听到消息后便急忙开始行动。小魔导师则靠在角落里，兴致盎然地观察他们。


    与此同时，船舱的后门打开了。


    飞翔骑士从天空的另一边逐渐靠近。起重腕机配合其速度伸长，抓住飞翔骑士后送进内部。


    「艾尔老师，小鬼族的飞空船真是有趣啊。」


    「对吧，因为这是大家齐心协力做的。」


    艾尔得意地挺起胸膛。期间，飞翔骑士的搬运也结束了。片刻后，骑操士们穿过人墙走了过来。


    「哇，真的是团长啊！」


    「咦？团长真的在！所以刚才那个东西是团长在驾驶？难怪我们抓不到……」


    「就是说啊——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机动魔兽。」


    「真亏艾德加队长会注意到。那个怎么看都不像幻晶骑士吧。」


    第一中队的骑操士们一看到艾尔就吵闹著簇拥上来。有人高兴，有人感叹，场面一时显得有些混乱。艾德加则站在那些骑操士的最后面。


    他大步走到站著的艾尔面前，猛地抓住那颗微微歪著的脑袋，开始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喔喔喔喔，艾德加学长，快停下来。头发会乱掉……」


    「艾、艾德加学长！等一下！那样看起来好有趣，我也想玩！」


    艾德加不顾亚蒂的制止（？），继续揉著艾尔的头发好一会儿，最后才叹了一口气收手。


    「很高兴看到你平安回来……但是，就不能老实一点回来吗？艾尔涅斯帝。」


    「唔。因为手边没有留下任何可用的东西。还是说我驾驶幻晶骑士跟你扭打在一起，然后从外面直接飞到你的驾驶座上拜访比较好？」


    「请容我郑重拒绝。不管怎样……」


    艾德加脸上浮现浅笑，退后一步，端正站姿。


    「幸亏您平安无事地回来了，骑士团长。」


    「嗯，我回来了。」


    历经重重波折，银凤骑士团终于迎回他们的骑士团长。


    ◆


    「……这里是哪里？」


    小鬼族的骑士，札卡莱亚一脸茫然地仰望天花板。


    他的记忆只到自己乘坐在卡萨萨奇手掌上移动的部分。依稀记得后来好像听到他们发现了什么东西，但在弄清楚是什么之前，他就因为强烈的惯性和风压而失去知觉。


    「喔，客人醒了吗？稍等一下，我去禀报骑士团长。」


    当他仍处于混乱、无法掌握情况的时候，一直照料著他的人就跑去叫人了。没多久，艾尔来到他面前。


    「札卡莱亚先生，幸好你没事。看到你瘫在卡萨萨奇的手掌上，从脸上流出各种液体时，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行了呢。」


    「我好歹……也受过骑士训练。那么，这里是？」


    「飞空船。你现在在我们西方之民使用的飞空船上。起得来吗？」


    大致检查身体状况，确定没事以后，札卡莱亚点点头。他很快下了床，跟在自告奋勇当起向导的艾尔身后。


    自此，他将迎来人生中最夸张的一连串惊奇。


    流泻出彩虹色光辉、用途不明的巨大机器。船舱中整齐排列的幻晶骑士。至于那些呈半人半鱼姿态、被称为飞翔骑士的机体，即使在见惯了幻兽骑士的他眼中也是怪异至极。


    「这就是……传说中西方之地的力量吗？」


    「还不到传说的地步吧。骑士团的所有人都是来这里找我的。」


    仅凭札卡莱亚的知识和经验，尚且无法评估这个骑士团的全貌和力量。只能衷心感谢小王（奥伯朗）当初没有轻忽这个率领骑士团的少年团长，并与他结成对等关系的判断。


    船舱中央那一带聚集了很多人。亚蒂、老大，以及各中队队长。在一旁的小魔导师和团员们有说有笑地聊天。


    这明明是银凤骑士团团员们第一次接触巨人，他们却相对轻易地接纳了小魔导师。


    巨人族的存在确实是一种威胁。不过，小魔导师同时是艾尔和亚蒂的学生。说起来，和骑士团成员都处于差不多的立场，所以彼此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注意到艾尔领著札卡莱亚到场，众人说话的声音自然渐渐变小。艾尔站定后，看著所有人说：


    「巨人族凯尔勒斯氏族的小魔导师、小鬼族骑士札卡莱亚、蓝鹰骑士团的诺拉，银凤骑士团中队长迪特里希、艾德加、海薇，同旗舰出云的船长达维……还有我，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既然各自的代表都到齐了……」


    有空闲的团员们也在旁观看。在大家的注视之下，艾尔宣布开始讨论：


    「那么，我想谈谈今后的方针。」

 第五十九话 出席贤人问答(会议)

    「话说，这还真是奇怪的阵容啊。」


    老大抱著胳膊沉声说道。与会成员多半是从属银凤骑士团的熟面孔，是其他参加者太过特别了。


    其中一位是巨人族的少女。小魔导师老老实实地端坐，应该是认为这场讨论会的主导权在于小鬼族（在她看来，银凤骑士团也包含在内）吧。


    「巨人……啊。他们的存在是很惊人没错，但只要语言相通，就可以携手合作。这点和魔兽可不一样。」


    「而且她那么乖巧听话，是个好孩子呢。」


    「没错。我的学生非常聪明喔！」


    艾德加抬头看向小魔导师。一旁的海薇和亚蒂聊得好不热络。至于倚靠在墙边的迪特里希则说：


    「关于之后的事……坦白讲，既然已经找到艾尔涅斯帝，我是很想尽快回国啦。」


    银凤骑士团团员们一致表示同意。他们大老远追著骑士团长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可以说已经达成了。


    「请等一下。」


    一个穿著陌生装备的骑士在此时喊停。此人的装备是用魔兽毛皮和甲壳组合而成，布料之类的材料很少。那样的设计在弗雷梅维拉王国以及西方诸国都不怎么常见。他是小鬼族的骑士，札卡莱亚。


    「西方之民啊，带来天上的飞船与传说中的幻晶骑士的战士们，有件事情务必拜托你们，还请各位先听我一言。」


    在场的小鬼族只有他一人。能否在这里说服银凤骑士团，势必将对小鬼族今后前进的道路产生巨大影响。札卡莱亚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流露强烈的使命感。


    团员们彼此对看了一眼，迪特里希则沉默地示意他说下去。


    「正如大家所闻，被巨人称为小鬼族的我们，是过去被唤作森伐远征军的人们的后代子孙。往昔的计画以失败告终，我们的祖先归顺于巨人们，苟延残喘至今。为了在充满魔兽的森林里生存下去，他们别无选择。」


    札卡莱亚环视众人，语带恳切地诉说：


    「长久以来我们隐忍按捺，但这样的生活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改变历史。巨人族之间的战争，卢贝氏族的傲慢……时机已经成熟，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正因如此，我才希望旧时的同胞能够仗义相助。你们拥有的力量足以实现解放小鬼族的目标！」


    听到他这番热情演说，团员们纷纷低声耳语。


    札卡莱亚的诉求虽然打动人心，却还不至于让他们马上做出决断。毕竟他们没有亲眼见过小鬼族的生活，没办法对他话中的热忱产生共鸣。


    「如果你们真是森伐远征军的后代，而且过著艰苦生活，我是很想伸出援手……」


    艾德加有些犹豫地抬头看了看旁边。小魔导师只是慢慢地转动四只眼睛，像是在考虑什么。


    他对于和巨人战斗一事还没有真实感。巨人族的存在本身是很惊人，不过最初遇见的巨人小魔导师给他的印象还不错，也影响了他的决定。说穿了，就是艾德加没有战斗的理由。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骑士团长又打算怎么做？巨人族和小鬼族你都亲眼看过了吧？我想听听你的判断。」


    「嗯，我会参战。」


    听到艾尔涅斯帝爽快的回答，迪特里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没有否定的色彩。他离开了墙壁说：


    「哎，我早预料到了。再说你也和巨人族的小姐在一起。那就没办法啦，我们银凤骑士团会听从团长的意志……」


    「不，请等一下。」


    正要讲到结论的时候，艾尔打断了他的话。艾尔对眨了眨眼的迪特里希果断地说：


    「只有我和亚蒂要参加巨人族的战争，没有必要让大家都加入。」


    船舱内顿时充满错愕的气氛。


    迪特里希瞪大眼睛，整个人定格一般看著艾尔的脸。此时，先有动作的人是艾德加。


    「……艾尔涅斯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啊。和平常一样带上我们吧。何况我们也不可能丢下你们不管。」


    老大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银凤骑士团是为了艾尔涅斯帝成立的集团。依照往常的做法，骑士团都会在战斗和技术方面跟著他指示的方向行动。就算曾经别离一段时间，骑士团的存在意义也不会因此改变。


    艾尔考虑片刻后，抬起脸说：


    「坠落到森林里以后，我们遇见了巨人族和小魔导师。起初有过一点争执，但我们还是靠著互相帮助，在森林里存活下来。」


    他转过头仰脸看向小魔导师，她的四只眼睛同样平静地回望他。


    「对抗卢贝氏族的战斗本来就是巨人族内部的斗争。小魔导师他们也没有要求我们参战。但是，对方有些作为让我不能谅解。有借有还，因此我有战斗的理由，可是这些都和你们无关。你们没有必要参与多余的战争。」


    他的发言掀起一阵惊讶的吵嚷声。团员们窃窃私语，交换彼此的意见。


    「那亚蒂怎么想？」


    海薇看向旁边。亚蒂走到小魔导师身旁，抬头挺胸地说：


    「当然要参战。我们也是凯尔勒斯氏族的一份子吧？我才不会在这里退出。」


    「老师……啊啊，非常感谢。」


    「你这老师当得挺有模有样嘛。」


    先不说与小魔导师已经有点交情的海薇，艾德加在思考过后开口：


    「那战力怎么办？艾尔涅斯帝，你的力量我们也很清楚，但巨人是有如幻晶骑士那样的存在吧。只多两个人又能改变什么？」


    「至少有卡萨萨奇。它的外型虽然奇怪，不过好歹也是用伊迦尔卡的躯体为基础改造的。足够和巨人族并肩作战了。」


    这时，身体僵住的迪特里希随著一声长叹恢复活动。


    「原来是这样。我有时真不明白你这家伙是任性还是忠于原则。到底在搞什么……」


    到处都能听见交谈的声音。银凤骑士团的去向交由每个人的意思决定。反覆无常的骑士团长所提出的问题，让大家开始探讨各自的答案。


    相对的，现状也让札卡莱亚感到焦急。


    「请、请等一下，埃切贝里亚大人，既然您有战斗的理由，为什么不直接下令！？这里的人都是您带领的骑士团吧？我不是怀疑您的力量，但也认为不应白白放弃如此强大的后援！」


    从他的角度来看，不只艾尔，最好能把整个银凤骑士团计入小鬼族的战力之中，绝不能因为个人自作主张而轻率决定。可惜他还没有找到能够说服这个怪异集团的材料，这也是事实。


    「是我带领的骑士团没错，所以刚才我也做出指示了啊。」


    札卡莱亚不禁瞪大眼睛。


    「那怎么行……你、你们难道能接受？你们不是为了找他，才千里迢迢来到这座森林深处的吗！」


    「你说得没错。银凤骑士团毕竟是纪律严谨的集团，我们会遵从骑士团长阁下的命令，所以接下来大家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迪特里希假装没看到其他人「你还好意思说？」的眼神，这么断言。


    「何况团长这么随心所欲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好啦，我先去借艘船过来。」


    「喔，迪队长，我也过去！」


    「怎么办？在这里乾等好像会很闲。」


    「我对巨人的战斗能力很感兴趣。他们比魔兽还强吗？」


    「不会吧，第二中队也太多战斗狂了吧。」


    「放心，小魔导师！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汝……」


    「好好，离远一点～小魔导师是我的学生，我不准你们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过分，太不讲理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带领或指挥，每个人感兴趣的方向和行动都乱七八糟。这样真的能统合成一个骑士团的集团吗？札卡莱亚不仅难以置信，心情也十分沮丧。


    「……你们那样还算骑士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所谓的骑士团，应该是受到统率的集团，为什么每个人都随心所欲地行动——


    小鬼族的骑士，或者骑操士都是特权阶级，同时肩负驾驶幻兽骑士的义务。在小王（奥伯朗）的统治下，不得任性妄为。况且幻兽骑士的数量本来就有限，也有不少人欲伺机夺取这个位置，根本不能让人抓到任何把柄。他们绝对不是这样随心所欲的集团。


    他强忍著头晕的戚觉，摇摇晃晃地走到艾尔身边。


    「埃切贝里亚大人，请您再考虑一下。既然您身为骑士团长，就该表现出符合身分地位的举止风范！」


    艾尔作为领袖这点不容置疑。因为所有骑士团成员都听从他的话并采取行动。如果能说服他，就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艾尔却缓缓地摇头。


    「有必要的话我当然会指挥，但是现在没有必要。」


    「你怎么能说得那么老神在在！？」


    札卡莱亚咬住下唇。明明拥有这般足以左右战争局面的力量，这些行使力量的人却个个随兴至极，让人完全无法应付。这样下去，连要和西方之民建立合作关系都有困难。


    「不行……我该怎么做才好？这种状况……不得不向小王请示……」


    情况已经超过札卡莱亚可以应付的范围，他连声招呼也不打，便悄悄离开了现场。


    在他身后，骑士团嘈杂的人声仍持续发酵。


    ◆


    海薇叹了口气，走向还在吵闹的第二中队。她悄悄靠近迪特里希背后，冷不防朝他脑袋劈下一记手刀。


    「呜喔！干、干嘛啊？海薇，不可以突然对别人行使暴力。」


    「都怪你说了那种蠢话，那个小鬼族的人太傻眼，不知道跑哪去了啦。」


    迪特里希按著脑袋环顾四周。的确没看到那个自称札卡莱亚的小鬼族骑士。


    「唔，不小心表现得太一如往常了啊。」


    「不要让我们骑士团太丢脸好不好？小魔导师也在看呢。」


    小魔导师只是纳闷地微偏著头。对于以氏族为单位生活的巨人族而言，银凤骑士团这个组织实在非常令人难以理解。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即使在弗雷梅维拉王国也算极其特殊的集团。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思考的艾德加开口了：


    「对了……艾尔涅斯帝，如果整个骑士团都参战会怎样？那对我们来说有价值吗？」


    「巨人和我们，两个分离生存的种族，如今既然以这种形式相遇，就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吧。接下来的问题是，彼此今后将建立什么样的关系。如你所见，我们也可以携手合作……」


    艾尔回答的同时，抬头看著小魔导师。她平静地倾听他们的对话。


    「其中也有无法合作的对象，尤其是过于蛮横的卢贝氏族，他们还把小鬼族当成仆人使唤。虽然能以幻晶骑士对抗他们，不过那样事情只会愈来愈麻烦。」


    人与巨人，目前还有这个广阔的森林将双方分隔两地，但既然已清楚认识到彼此的存在，想必无法继续维持原状。毕竟人类还拥有飞空船这项强而有力的机械，对于距离的概念也会不断缩短吧。


    「你的意思是说，在和巨大的人——他们建立关系的基础上，我们有必要展现力量吗？」


    「要是得依赖他们才能存活，那我们来到大树海就没有意义了。」


    若说这场战争与人类毫无关联，那也不见得。因为小鬼族正处于纷乱的中心，这将会连带影响他们和人类的关系。银凤骑士团会在这样的局面下来到此地，应该是某种上天的安排吧。


    听著他们交谈的迪特里希突然拍了拍手心说：


    「嗯。那就这样吧。我会跟著团长走，想来的人再来就好。其他人帮我们保留退路，最好可以找个据点。」


    「啊，有个好地方可以当成据点。」


    「那我们就去叨扰一阵子吧。」


    「收到！据点先交给我们压制！」


    「我们该怎么办呢……」


    于是，第一中队与本队分开，第二中队也立刻决定好该如何行动。第三中队犹豫片刻之后，决定跟著本队走。海薇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她也能预料本队和污秽之兽战斗的情况。这边需要战力。


    那么，最后就是锻造师队了。


    「我要维修保养少年的机体，所以要跟他走。」


    「老大，我先把维修班分好组喔。」


    「噢，交给你了。」


    银凤骑士团因此大致分成了两组——跟著艾尔的人和确保据点的人。当然，飞空船也各自分配好。一旦决定了方针，接下来就简单了。团员们纷纷开始闲聊。


    「对了，在这里弄得到食物吗？」


    「好像会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不能拜托巨人吗？」


    「我们要吃魔兽？」


    「魔兽还满好吃的喔。」


    「团长莫名变得好强悍……」


    「好，第二中队，那边的船就当成我们的据点。把机体搬上去。」


    「是！！」


    有个人静静伫立在不远处，和喧哗吵闹的团员们隔了一段距离。尽管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但她没有漏听旁人说的话。艾尔走到她身旁说：


    「诺拉小姐，我有另一件事想拜托蓝鹰骑士团。」


    「是要我们调查这个地方吧。」


    诺拉抢在他之前开口，艾尔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渗透、调查方面的工作，正是蓝鹰骑士团这个间谍组织的价值所在。


    「巨人那边有小魔导师在，可以暂时放著不管，不需要进行潜入侦查……我想知道的是小鬼族的事情。」


    「第一次森伐远征后，他们如何存活下来，以及接下来有何企图。」


    「正确答案。不愧是诺拉小姐。」


    艾尔轻轻拍手，诺拉也以微笑回应他的称赞。接著，艾尔忽然正色道：


    「这里毕竟是大树海，切忌勉强行动。要是觉得很难得到成果，请尽快撤退。」


    「请交给我们。蓝鹰骑士团会将沉睡在魔物森林的故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诺拉·弗克贝里躬身行了一礼。后方的蓝鹰骑士团应该早已开始行动了吧。他们的动作迅速且毫不留情，操纵著幻晶甲冑和飞翔骑士，前往魔物森林的各个角落搜集情报。


    ◆


    中队长们讨论过后，逐一制定出具体的行动方案。其中，很快完成锻造师队分组的老大向艾尔提出一个重要问题。


    「唷，少年，你要继续使用卡萨萨奇吗？」


    「我是这么打算……啊，该不会……」


    「你猜得没错，因为我当时看到伊迦尔卡坏了，于是带了整整一架伊迦尔卡的备用零件过来。组装起来可能得花点时间，不过还是修得好。」


    艾尔难得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整个人僵住了。老大心里想著：『光是看到这个表情，把东西带来就值回票价了』这种无关紧要的感想。


    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机的艾尔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前方是那个只有上半身的幻晶骑士。他抬头凝视，然后又停止了动作。


    「你要怎么做？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难道你想就那样放著伊迦尔卡不管？」


    「呜、呜呜。啊啊……可是……」


    艾尔宛如幽灵般在卡萨萨奇和伊迦尔卡（的零件）之间徘徊。


    伊迦尔卡是他的希望，是倾注了全副身心创造出来的伙伴。然而，卡萨萨奇确实也是历经一番同甘共苦的搭档，更具备极其特殊的功能。这问题真可怕，彷佛在天秤两端逐渐堆起同等贵重的事物，让他左右为难。


    「想要启动伊迦尔卡……就需要皇之心脏和女皇之冠，但是卡萨萨奇少了它们也动不了。不管哪一边都需要大量魔力以维持其功能……」


    对，能行动的只有一个。这真是个终极两难的选择。


    陷入沉思的艾尔，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看不下去的老大于是建议：


    「我说啊，乾脆把那个卡萨萨奇的功能转移到伊迦尔卡上不就好了？少年，你放心交给我。我们可是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队！一定会确实完成的。」


    艾尔瞪大眼睛转头，脸上显露从来没被逼到如此地步的神色，吓得老大忍不住退后一步。


    「……我会继续使用卡萨萨奇。没有它的话，就不能带著小魔导师走了。她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当然，我比谁都清楚老大的实力。只怕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等待大改装了。」


    艾尔忍著椎心之痛做出了决断。卡萨萨奇最大的特徵——开放型源素浮扬器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装置。由于是一鼓作气赶工而成的机体，只能靠输出强行运作，而且其中的原理和构造只有艾尔才清楚。就算老大亲自出马，可能也很难处理。


    更进一步来说，为了实现压倒性的战斗能力，伊迦尔卡的机壳内早就被各式各样的装置仪器塞到了极限，实在没有余力再容纳这样的功能。如果想要兼具两者全部的功能，就得重新做一个新的外壳。这更是难上加难。


    理解详情后，老大还是忍不住大声叹息。


    「亏我还大老远把伊迦尔卡带过来，而且这家伙是骑士团的颜面。这点对卡萨萨奇来说负担太重了吧。」


    「只有回弗雷梅维拉之前的这段时间而已。回去以后我再冷静想想……」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这时候，亚蒂突然介入两人之间，倏地指向伊迦尔卡的零件，转头对艾尔说：


    「你不用的话，伊迦尔卡可以让我驾驶吗！？」


    「你要驾驶？」


    听到意外的提议，艾尔一时愣住了。


    「你想想，艾尔，我们用了伊迦尔卡和小席的材料做出卡萨萨奇，然后还剩下一个完整的心脏部位对吧？」


    「是、是啊。因为光靠那个地方有的材料，实在做不出另一具机体。」


    他们拼凑了仍然完好的零件，才好不容易做出卡萨萨奇，还不得不放弃下半身。装在席尔斐亚涅中的心脏还留在村子里。


    「所以，用小席的心脏让伊迦尔卡动起来！怎么样？」


    听了亚蒂的建议后，老大用手抚著下巴思考片刻，但他随即皱起眉头。


    「席尔斐亚涅装载的炉心是普及品吧？那就有点勉强了。要是没有那个大炉，可支撑不了伊迦尔卡那个超级大胃王。」


    「咦～是喔？我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耶——」


    亚蒂不满地转动手指。老大稍微计算了一下，沉吟著点点头说：


    「但也不是不可能。应该可以稍微下点工夫蒙混过去。只是不能像少年操纵时那样飞来飞去，而且各种功能都会受到限制。」


    「那还是办得到啰！」


    「我懂了。让它继续沉睡下去也很可惜，那就拜托亚蒂了。」


    艾尔点头同意。亚蒂雀跃地扑向他。


    「交给我吧！我会好好保护伊迦尔卡直到还给你为止！嗯嗯，这也是妻子的职责嘛嘻嘻嘻嘻嘻。」


    「呃——嗯，好，伊迦尔卡就拜托你照顾了。」


    老大从远处望著陶醉地用脸颊磨蹭艾尔的亚蒂，偷偷戳了戳在旁边的迪特里希问：


    「喂，她说什么妻子？小姑娘到底怎么了？」


    「因为艾尔涅斯帝太迟钝了，她搞不好产生了奇怪的妄想。」


    「太迟了吗……真令人遗憾。」


    两人一齐耸了耸肩，而亚蒂根本没把旁人擅自推论的注解放在心上，只是心满意足地紧抱住艾尔。


    ◆


    强风吹过出云号的上层甲板。在这个几乎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出现了札卡莱亚的身影。


    他先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筒子。拧开塞子等了一会儿后，有只小虫从里面爬出。看起来像是某种甲虫，下颚发出喀叽喀叽的声音。


    他用独特的音调咂了咂舌，虫子便乖乖在筒子边缘停住。札卡莱亚迅速地把书信绑在虫子身体上，再次发出咂舌声。只见虫子张开翅膀，发出彩虹色磷光飞向天空。


    「拜托了。我没办法应付西方之民。替我禀告小王……」


    小虫子很快融入天空，难以窥见其形影。札卡莱亚把筒子放回怀里，一回头，就发现前方有个人影，顿时吓得停止了动作。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的联系方式。」


    是艾尔涅斯帝。札卡莱亚阖起欲言又止的嘴巴，然后慢慢张开。


    「……您看见了吗？但是，您并没有阻止。」


    「对。因为我同意让你以联络人员的身分跟过来，当然知道你会进行联络。如果还有其他想知道的事情，请不必客气，我会在合理范围内为你介绍。」


    艾尔留下一抹温和的微笑后就回去了。札卡莱亚目送著他的背影，擦掉在不知不觉间飘出的汗水。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骑士团又是怎么回事？西方之民到底都在想什么……！？」


    这个根本无解的问题让他伤透了脑筋。


    于是，银凤骑士团就这样牵扯进巨人族和小鬼族的命运之中。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事态混乱的程度愈渐加深。


    ◆


    飞空船从博库斯大树海繁茂的树林上方航行前进。


    组成银凤骑士团飞空船队的船各自改变航向，逐渐形成新的集团。以旗舰飞翼母船出云号为中心，加上几艘运输型飞空船组成主力打击船队，第二中队占据的船也包含在其中；另一方面，是以强袭登陆船为中心组成的据点压制船队，这边则是以第一中队为主力，并且由亚蒂指路。


    除了大致分成两边的集团之外，还有一艘悄悄离开的船只——蓝鹰骑士团单独进行谍报活动而操纵的船。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们，就这样慢慢渗透到森林各处并展开行动——


    目送飞空船队离开后，艾尔涅斯帝回到出云的船舱内。


    那里是个四处堆著幻晶骑士和零件的杂乱空间。在分船队的时候，由于急著交换货物，所以都还来不及整理。在这一团乱之中，老大今天也面对著只有上半身的异形幻晶骑士——卡萨萨奇不断挠头。


    「喂，这到底是什么鬼！不光是魔兽的材料！还把木材装到幻晶骑士里！！」


    卸下由魔兽甲壳加工制成的外装，正要检查内部构造时，结果诡异物品一个接一个出现。卡萨萨奇的内部像是广集各种怪异和不可思议零件装置组成的博览会。


    「居然做了个这么可怕的东西……完全搞不懂这家伙怎么运作。」


    凭良心讲，每个零件的加工技术都不算精良，更别提许多仓促赶工完成的部分。多余的可动部位都被减到最低，外观还呈现下半身彻底消失的前卫设计。以幻晶骑士的标准来看，它理应是个大型垃圾才对。甚至连伊迦尔卡的缺陷都不比它夸张。


    然而可怕的是，这个机体却拥有独一无二且绝对的价值。


    「我该佩服你想得出这种东西吗？真受不了，一阵子没盯紧你，就不晓得你会搞出什么大麻烦。」


    若不是出自博库斯大树海这个既没有材料，也没技术的地方，这架机体恐怕无法被创造出来。不如说，在这么严苛的情况下还想重建幻晶骑士，这样的想法本来就够疯狂了。老大再次切身体会到艾尔涅斯帝对于幻晶骑士的执著，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原本在旁边和小魔导师交谈的艾尔对他说：


    「老大，要研究是可以，但是不要拆过头了。我过几天还要带小魔导师出去。」


    「喔，我知道。毁损的部位我会修好，可是不先弄清楚里面的构造，就算要修也没办法吧。这种东西我只会看看，才不会把它全拆了。」


    老大像在赶小狗一样挥了挥手之后，又钻进了卡萨萨奇的内部开始研究。


    「在外装和骨骼上全都刻入纹章术式啊。提升强度和……莫名其妙的术式混在一起，难怪少不了皇之心脏。这家伙的耗魔量根本就比伊迦尔卡还大啊。」


    即使是标准的幻晶骑士，也绝不能少了强化魔法的辅助来维持机体。话虽是这么说，但卡萨萨奇这样的例子还是极为异常。设计与构筑魔法术式——若不是精通这两者的艾尔涅斯帝，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机体。


    「不只是强化。这大概就是开放型源素浮扬器的真面目。」


    卡萨萨奇不光是外型怪异的幻晶骑士，也可以说是『异形的魔导兵装』。它是用来代替源素浮扬器的功能而设计、世界上唯一的魔法装置。这才是卡萨萨奇最重要的价值。


    「……根本不可能把这家伙的功能装到伊迦尔卡里。至少现在还不行。」


    身为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队队长，老大对自己的本事多少有点自信，唯独这架特殊机体让他不得不举白旗投降。要是没有深入理解功能和结构，再以齐全的设备埋头苦干一番的话，就无法重现相同的东西。他冷静地承认了现实。


    「少年做的东西多半都很疯狂，其中最扯的就是这家伙。好久没兴奋得浑身发抖了。不过……就是这样才有意思。」


    他擦掉不知何时从额头上流下的汗水。


    「挪用魔力储蓄量来抽出乙太啊。这想法简直太离谱，结果那家伙却简简单单地实现了。真有意思。你也不要以为我会一直原地踏步……」


    老大的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


    目前只能做些应急的维修处理。老大对部属下达指示，并修理坏掉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同时钜细靡遗地研究卡萨萨奇的结构直到最后一刻。


    ◆


    把热衷于调查卡萨萨奇的老大晾在一边，剩下的人接著讨论今后的行动方针。


    「既然顺利和骑士团的大家会合了，接下来就是前往弗拉姆氏族那里……」


    「要成立诸氏族联军，这一点没有变吗？」


    小魔导师高兴地频频点头。她已经达成弗拉姆氏族提出的条件，接著就是透过他们集结各个氏族，组成联军了。


    听过说明的迪特里希搔搔头。


    「总觉得好拐弯抹角啊。那个敌对的氏族，是叫卢贝氏族吗？直接和他们打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解地偏著头问。


    「红色小鬼族的勇者……汝名为迪，是吗？只有汝等就能够打败卢贝氏族，此话当真？」


    「巨人族再怎么强大，每个人顶多就跟幻晶骑士差不多吧？那就只是数量的问题了，要打也有方法。因为我们有船，占有机动性的优势。」


    小魔导师的四只眼睛注视著迪特里希，然后慢慢把头转向艾尔，对方点了点头。


    「如果小王能够按照约定控制住污秽之兽就有可能。掌握制空权的一方会更有利，这些我会慢慢教你。」


    小魔导师略为垂下眼帘。包括艾尔在内的小鬼族人都不像在撒谎，而他们也不是傲慢，只是很单纯地瞭解自己的力量而已。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艾尔站了起来，环顾在场的人说：


    「不过，光靠我们出面去打卢贝氏族不能说是明智之举。这样没办法达到目的。」


    「就算打赢了也不行？」


    「问题在于顺序和……说服力。必须藉由巨人族的手来讨伐卢贝氏族。至少他们必须举行问答。」


    没错，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假如藉由银凤骑士团——小鬼族的手打败卢贝氏族，剩下的巨人们绝对无法信服。这样一来，诸氏族就会陷入混乱，结果又将引发新的争斗。


    「所以，集合各个氏族，在巨人们的战斗中得出结论。同时展现我们的力量，以免『人类』今后继续受到轻视。」


    「我懂了。这一仗可不好打啊。」


    迪特里希的视线转向站在靠角落的札卡莱亚。


    「这样不就能达到你们的目的了？」


    「在打倒卢贝氏族这一点上，这样或许可以吧。但是，如果真的能打倒巨人……」


    札卡莱亚瞥了一眼小魔导师后闭上嘴。迪特里希耸耸肩。看来小鬼族对巨人族的感受相当复杂。


    艾尔走到小魔导师脚边。


    「小魔导师，我们将为自己而战。」


    「没关系，老师。虽然彼此看法各异，但走的是相同的道路。吾等凯尔勒斯氏族不会忘记小鬼族的付出。」


    小魔导师点头表示同意。对于大多数巨人来说，小鬼族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存在。然而，正因为和艾尔相处过，凯尔勒斯氏族才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那么，我们就前往弗拉姆氏族的聚落吧。要准备开战了。」


    听团长这么说，银凤骑士团的团员们全都坚定地点头予以回应。


    ◆


    当出云刚进入巨人族的领域时，在一段遥远的距离以外，某个小鬼族的村庄。


    凯尔勒斯氏族曾造访过这个村子，此地因此被卷入与魔兽之间的战斗。那次战斗的痕迹依然鲜明地残留著。尽管房屋的重建工作进行得相当快速，但也都是些应急用的临时住宅。


    环境比以前更加艰苦，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他们将和巨人族、上城贵族们一起旅行的小骑士所说的话铭记于心，每天努力地打拚过活。


    就在某一天，一个可怕的异常变化来到这个村子。


    正要到田里干活的村人们目瞪口呆地仰望天空。他们周围的阳光黯淡下来，落下巨大的影子。那并非因为天上流动的云所致。


    有个巨大物体伴随低沉的呼啸声横空而过。就算村人们孤陋寡闻，好歹也知道那个由木材和钢铁组合建造而成的东西绝不是自然的产物。


    「那是……什么？不是魔兽。」


    「难道是巨人族的大人们要来……」


    「说什么蠢话，他们怎么可能在空中飞。」


    有很多像鱼一样、外观却绝不会让人认错的奇怪东西，在巨大的物体附近飞来飞去，似乎在保护著它。难道那是像鱼一样的东西的『巢穴』吗？


    「竟然有这种事。怎么会在骑士大人还没回来前……」


    「得、得赶快逃走才行。」


    「能逃去哪里？我们根本没有任何依靠……」


    他们只能愣愣地杵在原地。一无所有的小鬼族确实没有抵抗怪异之物的力量。


    就在这时，从缓缓在空中前进的巨大物体中，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原本像尘埃一样大小的东西掉落的高度愈低，形状也愈发清晰。看起来像是个穿戴高大全身铠甲的人。


    全身皑甲的人在快要靠近地面时，喷出一阵狂风减速，然后慢慢降落。在村人们屏气凝神的注视下，镗甲中的人一把掀开头盔，亲昵地开口搭话：


    「大家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


    从头盔下露出的熟悉脸庞——竟然是亚黛尔楚。村人们个个张大了嘴巴僵在原地，直到过了一会儿，村长急急忙忙地赶来后，他们才总算回过神来。村长轮流看著亚蒂和上空的船。


    「骑、骑士大人，想不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么，天上的那些东西都是随同您过来的吗？」


    说不定是未知的幻兽骑士。他们以前曾经协助建造卡萨萨奇。不见得没有超越那个机体的存在。亚蒂苦笑著摇头否定他们的疑问。


    「那是我们骑士团的船。我来是为了拿放在这里的小席的心脏部位。」


    「啊，是。我们郑重地保管著它，就跟您离开的时候一样完好。」


    村长颤抖著点头。随后，亚蒂很高兴地提出另一个要求。


    「还有啊，我是和骑士团一起来的，想说这里有个据点比较方便。能不能再把村子的设备借我们使用呢？我们当然会赠送谢礼，而且会尽量不打扰你们！」


    「您言重了。虽然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但还请各位客人随意使用。」


    「谢谢！那我联络一下。」


    亚蒂发射出装在幻晶甲冑上的信号法弹。耀眼的光弹随即传达交涉成功的信号予船上的人。


    确认信号之后，飞空船便开始降低高度。在降到够低的高度时，船底的门打开，一架又一架幻晶骑士在身后拖著齿轮和铁炼所合奏出的尖锐声响开始空降。


    首先是身上穿戴著白银色铠甲的重装甲骑士，那是第一中队队长机阿迪拉德坎伯。队员们的卡迪托雷紧跟在后，陆续降落到地面上。铠甲上描绘的白色十字显得格外鲜明。转眼间，一个中队的幻晶骑士就出现在村子里。


    村人们全都说不出话，目光专注得几乎容纳不下其他任何事物。身披钢铁铠甲，不同于巨人的巨大人型机械『幻晶骑士』，是只出现在传说中，保护人类的存在。


    「喔喔……想不到在我活著的时候，居然能看到这般景象。」


    泪水从感动不已的村长脸上流下。


    这时，阿迪拉德坎伯的胸部装甲打开，艾德加走了下来。他跟亚蒂说了几句话后，便直接走到村长身边问候。


    「各位就是小鬼族……这个村子的村人吧。我的名字是艾德加·c·布兰雪，负责带领银凤骑士团第一中队。前几天，本骑士团的团长和团长辅佐受您诸多照顾了。」


    「啊，不！哪里！受到帮助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可是，我听说因为和巨人族接触而引起战斗，使村子遭受严重损害。」


    「这个……啊啊！对了，真是非常抱歉。现在村子里没有可以提供各位使用的房子……」


    村长像是匆然想到此事，十分惶恐地低下头。


    这里的设施只能勉强供村人们使用。他们并没有考虑到有客人来访的情况。总不能把骑士们带到倒塌的房子里。艾德加看著村长为难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用令人安心的声音说：


    「我明白了。既然是受到魔兽破坏的村子，那就不能置之不理。请不用费心替我们准备。」


    艾德加一回到阿迪拉德坎伯的驾驶座上，就抓住扩音器下令：


    「大家听好，首先协助村子的重建工作。对魔兽灾害的支援活动，预估受害程度相当严重。和船队联络，大家立刻行动。」


    「是！」


    第一中队的卡迪托雷们毫不犹豫地开始行动。


    银凤骑士团平时看似行动随便、不受拘束，但他们仍然是弗雷梅维拉王国骑士团的一份子。抵御魔兽侵袭，并在村子遭受损害时协助重建，这可以说是身为骑士最初就要学习的基本事项。


    很快的，穿著幻晶甲冑的部队从飞空船里三三两两地跳了下来。受过『大气压缩推进』训练的骑士们，动作流畅地降落地面，并且行动起来。


    「第一班组成。我们去调查周边的物资状况，顺便侦察一下有没有魔兽。」


    「第二班组成。应该有许多不要的瓦砾吧？我们稍微打扫一下。」


    「剩下的人是第三班，把船上的货物搬下来吧。我去跟村人协调看看。」


    「那么，锻造师队就是第四班，在材料搜集好以前先提出建筑计画。」


    「瞭解。请让我看看你们的建筑物喔——」


    在又一次目瞪口呆的村人面前，银凤骑士团稍微商量了一下之后，便气势汹汹地开始活动。动作看上去极为熟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跟不上事态发展的村人们只能在一旁看著。一切都太过突然。然而，他们也模模糊糊地理解到，眼下正在发生某种比巨人族造访时更重大的变化。


    ◆


    遭受战斗波及而残破不堪的村子，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宛如重生般，变得比以前更加气派。


    名为幻晶骑士、巨大且强力的搬运机械，再搭配幻晶甲冑这种善于灵活机动的工作机器，使得工作效率大为提高。在一脸错愕的村人们面前，一栋栋房屋快转似地一下子就盖好了。


    「机会难得，也盖一栋我们的宿舍吧——」


    「对喔。我也开始想念住在地上的生活了——」


    「我想要床！软绵绵的那种！」


    「喂喂，这里可没有棉花。」


    「有没有适合的魔兽啊？有兽毛的家伙。」


    「嗯——侦查的时候好像有瞄到毛皮很不错的家伙。」


    「好，来去打猎啰。」


    三两下就重建好村庄的银凤骑士团团员们一时手痒，结果连自己的住处也盖了，现在又为了获得材料准备去狩猎。由卡迪托雷带头，幻晶甲冑部队鱼贯进入森林。


    改变外貌的不只有建筑物。村子外围有数架幻晶骑士采停机姿势排成一排，锻造师们忙碌地穿梭其间；更有穿著幻晶甲冑的部队在附近站岗放哨；空中停著飞空船，供飞翔骑士们稍作休息。


    这里已经是个很壮观的据点了。


    野兽撞倒树木，埋头猛冲——


    它颤抖著被分类为决斗级的巨躯，没命地奔跑。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被迫在后头的那些矮小猛兽咬住不放。生物不分大小，其生命的本质大概就是为求生存而不断挣扎吧。


    「那只毛很多，把它堵死。」


    「要确实给它致命一击，不要制造太多伤口。」


    「来吧，把软绵绵的床交出来。」


    矮小却无比凶恶的追杀者紧跟不放。明明大小不及野兽的脚部，却个个拥有恐怖的攻击力和强烈无比的执念。


    起初被破坏的是脚，等到猎物的动作变得迟钝后，就轮到眼睛被攻击、夺走了视野。要是野兽发狂开始横冲直撞，他们就马上拉开距离，再伺机瞄准破绽制造伤害。野兽稳定渐进地变得虚弱。对手很小，却毫不留情。它已经无处可逃。


    受伤的脚动弹不得，流失的血量相当多。野兽蹲伏在地，发出虚弱无力的吼叫。


    在树木上跳跃移动著追来的矮小人影包围魔兽——这是它最后一丝意识中所留下的景象。


    前去迎接的幻晶骑士抱著巨大魔兽归来，走在旁边的幻晶甲冑队员们悠哉地聊著刚才和魔兽战斗的经过。身上覆满兽毛的魔兽已经死亡，将会直接被搬运到解体小屋加工制成材料。


    虽然不晓得是第几次了，但村人们依然只能傻傻看著他们的行动。


    「那、那些骑士大人们难道自己去狩猎了吗？」


    「喔喔，竟然有这种事。不用幻兽骑士，仅靠血肉之躯狩猎……」


    不靠幻兽骑士或幻晶骑士的力量成功猎捕到魔兽。穿著那么小的幻晶甲冑，却压根不把体型巨大的决斗级魔兽放在眼里。亲眼目睹骑士们的力量之后，村人慢慢察觉——


    「确实有什么正在改变。」


    「对，那些人……或许真的能改变小鬼族（我们）的生存方式。」


    村人们望著焕然一新、住起来舒适许多的村庄，只能呆愣地如此喃喃自语。


    这时候，位在村子里某个隐蔽角落的锻造工房中，锻造师队的队员们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很齐全啊！这可不是简易设备！太棒了。」


    「哦，果然还是这样比较轻松吗？」


    一同进来检查的艾德加一这么问，他们马上举起拳头极力主张：


    「那还用说！是要做巨人用护具的吧？足够了。」


    「虽然还不习惯这地方，不过应该可以做到。」


    「可别小看我们。在克沙佩加那时候还得到处跑去维修咧！」


    「有个地方落脚的话，当然更轻松了！」


    像是为了证明此话并非虚假，大伙儿马上干劲十足地开工。各式各样的零件从飞空船上被送了下来，其中还包括一架特殊的机体。


    「你要组装伊迦尔卡吗？」


    「嗯，放心交给我。虽然老大不在，不过我们也都把整备方法记在脑子里了。」


    伊迦尔卡不同部位的零件被逐一组装起来，接著再把席尔斐亚涅的心脏部位搬运进去。剩下的两座魔力转换炉提高输出动力，让魔力流入相连的银线神经中。强化魔法随即发动，逐一连结提高了强度的零件。


    正如这样的自信心，他们动作熟练地完成了工作。在这个魔物森林·博库斯大树海的深处，由巨人们统治的地区一隅，伊迦尔卡渐渐恢复原本的样貌。


    亚蒂望著顺利装配而成的机体，脸上忍不住绽开微笑。


    「艾尔，伊迦尔卡修好啰。虽然动力有点低，而且我也不一定能驾驶得像艾尔一样好。」


    「不用担心，亚蒂。老大有传授我们一个秘技。」


    「咦？快告诉我——？」


    看到锻造师摊开的图纸，亚蒂露出惊讶的表情。


    「哦——这样就可以在空中战斗了。」


    「放心交给我们。反正伊迦尔卡的功能本来就相当过剩，做法要多少有多少。」


    她回头看向伊迦尔卡。那张平常看了会觉得吓人的鬼面，现在却显得很无聊的样子。


    「等到完成以后，还得练习怎么操作呢。」


    亚蒂回想起它原本的持有者，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微笑。如果能操纵伊迦尔卡，不论到哪里都能陪在他身边了吧。她浑身充满干劲，准备朝向未来猛冲。


    不知不觉间，村子里悬挂起一面旗子，上面描绘著展翅的银色凤凰纹章。在魔兽们的乐园，博库斯大树海正中央，势力的版图悄然发生变化——

 第十四章 小人国篇 第六十话 引颈期盼的重逢

    巨人族各个氏族生活的聚落，散布在魔物森林各处。


    说起来，氏族之间的关系绝不能说非常良好。


    获取粮食的猎场重叠，或者因为彼此看不顺眼。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总是有各种理由造成纷争不断，自然形成了现今各个氏族分离居住的形式。


    一群巨人带著消息出现在诸氏族的聚落面前。他们是弗拉姆氏族派出的使者。


    传递的消息内容只有一个——「召集所有人以举行贤人问答」。


    「问答……居然是弗拉姆氏族？彼辈是瞎了不成？总不会忘了凯尔勒斯悲惨的下场吧！」


    收到消息的诸氏族莫不感到诧异，但他们没有犹豫多久，便很快答应了参与问答。如此，各氏族再次齐聚一堂。


    森林里一片开辟出来的广场上，被成群巨人们占据。如同过去回应凯尔勒斯氏族的号召一样，除了卢贝氏族之外，大部分氏族都派了使者到场。


    「各氏族已齐聚到场。弗拉姆氏族，让吾听听今晚的问答内容吧。」


    面对这些兴奋逼问的巨人们，弗拉姆氏族族长的五眼位魔导师只是闭著眼，不发一语。


    然后，在数不清的视线注目之下，魔导师缓缓张开五只眼睛站起身。虽然弗拉姆氏族是个性较温和的群体，但仍不改他们身为巨人族的事实。五眼位魔导师从他高大的躯体散发平静的魄力，并环顾四周。


    「……提出问答并非吾等之使命。现在只需等待时机到来。」


    「这是怎么回事？号召诸氏族前来的可是汝辈啊。」


    疑惑的议论声在巨人们之间散播。


    「凯尔勒斯因过于憨直而被夺去了眼睛。然而，吾等也未必能继续安稳度日。」


    「可恶的卢贝氏族！彼辈奸诈狡猾，肯定不认为心怀不满的只有凯尔勒斯吧。」


    「吾等亦不能保有安泰……汝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召集了诸氏族？」


    过去成立的诸氏族联军，因为号召的中心——凯尔勒斯氏族的灭亡而解散。


    然而，虽说只是暂时成立，诸氏族到底还是和卢贝氏族形成敌对。即使打倒了主谋，卢贝氏族不见得会就此放过他们。接下来会是哪个氏族成为靶子——人人心中都怀有这样的不安。


    正当此时，一阵笑声响起。


    「哼，全怪凯尔勒斯之辈看走了眼！无自知之明者，百眼不会错过降下裁决！」


    「亚特尔氏族，但是……」


    一个五眼巨人从名为亚特尔氏族的集团中走了出来。他咧开嘴一笑，环视著面带困惑的诸氏族巨人们。


    「没有必要同愚蠢之辈看一样的景色！即使像这样聚在一起，也得不出什么好答案。吾有说错吗！？」


    诸氏族无力的视线变得游移不定。他们全是弱小的氏族，才认为需要诸氏族联军，但就算凑起来的人数再多，也不代表个体会变强。


    「亚特尔氏族。」


    听见平静的呼唤，五眼巨人回过头。


    声音来自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尽管他出声呼唤，视线却依然停在空中。


    「有人能够回答汝的问题。看吧，真正要提出问题的人出现了。」


    「什么……？」


    五眼巨人撇下嘴角，慢慢随著他的视线方向看去，然后看见了在天空中隐隐生辉的七彩虹光。


    「那光芒，是污秽之兽吗！」


    「不对，样子不太对劲。」


    巨人们立刻摆出战斗态势。贤人问答是巨人族的神圣仪式，绝不容许被打扰。何况污秽之兽又是所有氏族的仇敌。


    「安静！……那不是魔兽。各位，让吾等欢迎客人到来。」


    弗拉姆氏族制止了激动的诸氏族。弗拉姆氏族知道光的真面目吗？——疑惑的情绪在巨人们之间蔓延。


    与此同时，光芒也靠得愈来愈近，从广场上空慢慢降低高度。


    在巨人们屏气凝神的注视下，一个巨人从闪著彩虹色的光环中心跳了出来。是个在巨人族中身材偏矮小的『少女』。她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中一跃而下。


    「狂风前来！」


    她的身体受到卷起的风支撑而减速，慢慢地降落到陆地上。面对那些跟不上太过突然的发展而不知所措的诸氏族，她大声宣布：


    「吾为凯尔勒斯氏族的四眼位小魔导师，是委托弗拉姆氏族举行这场问答之人！」


    听到小魔导师的宣言，巨人们不禁为之哗然。


    弗拉姆氏族的五眼位魔导师站在她旁边，表示她毫无疑问是发起者。


    「什么！这场问答是那时候的延续吗？」


    「要再次成立诸氏族联军吗……！」


    听见激动的交谈声，亚特尔氏族的五眼位巨人瞪大了眼睛。他不悦地抿著嘴角，用手推开巨人们，挡在小魔导师面前。


    「竟敢欺蒙吾辈！凯尔勒斯氏族早已返还眼瞳！并遭受卢贝氏族和污秽之兽袭击了，不是吗！！」


    「确实不少同胞返还了眼瞳，然而吾等侥幸存活下来……即使承受了污秽的折磨，也要将其卑劣行径传达给诸氏族。」


    面对从高处俯瞰的五个眼睛，小魔导师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


    「卢贝氏族卑劣地弄脏了眼睛。甚至没有举行问答，就派出污秽之兽前来侵犯！彼辈早已忘了百眼正在看望的事情！！」


    面对没有丝毫怯色的小魔导师，五眼巨人一瞬间垮下脸，但是又很快恢复从容的神色。


    「诚然，彼辈傲慢且卑劣。不过，凯尔勒斯这些眼瞳快要闭上的氏族又还剩多少力量！吾等怎么可能受汝煽动而举行问答！」


    五眼位巨人脸上浮现游刃有余的微笑，俯视小魔导师。


    「汝等就顺从地闭上眼睛吧。在不得不派出这样年幼眼睛出面的当下，汝等的实力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啦！」


    亚特尔氏族的发言在诸氏族之间渲染开来，众人的热情一下子被浇熄了。


    「噢，污秽之兽仍然存在，这样就会再犯真眼之乱时的错误。」


    「吾等赢不了。完全不是彼辈的对手……请原谅，凯尔勒斯。」


    真眼之乱。


    在名为『问答』的斗争正酣时派出污秽之兽，其所造成的威胁深深烙印在每个氏族心底。有如无法痊愈的伤口流出脓液，疼痛一点一点折磨巨人的心。


    目睹了凯尔勒斯氏族的凄惨下场后，疼痛进一步削弱了巨人们的斗志。


    小魔导师皱起眉头。


    「汝又何必白白浪费幸存的眼睛。大可加入彼氏族麾下……或者要来到吾等阵营也可以。四眼位的眼睛就十分符合资格了。」


    五眼位巨人不怀好意地扬起嘴角。诸氏族已萌生退意，小魔导师又孤身一人。照这样下去，绝不可能说服众人吧，她露出苦涩的扭曲表情。此时只有一个声音站在拥护她的立场。


    「不要闭上眼。答案就是那个吧？凯尔勒斯。」


    「……是的。」


    弗拉姆氏族的族长定睛仰望天空。他的视线彼端，是停滞于空中的卡萨萨奇。


    小魔导师指向天空，以毅然决然的眼神看著诸氏族。


    「将许多眼瞳返还的吾等确实几乎失去了氏族的力量。但是！没有必要继续注视同样的景色。这里还有新的同胞加入！！」


    她挺起胸膛，大方地向众人宣告，卡萨萨奇像是为了回应她似地动了起来，增强彩虹色的光辉往更高处飞去，接著发射照明弹。巨人们只能愣愣地注视著空中耀眼的光辉。


    没多久，光芒黯淡下来，天空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同时，他们也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正穿过高远的云间逐渐靠近。


    「那个……不是魔兽。在天上飞行的东西是……！？」


    呼啸的风声也传到他们耳中。巨人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大了眼睛仰望著天空。


    ——巨大的，连巨人们都无可与之相比的庞大物体，悠悠地在空中前进。


    那个物体比起过去见过的任何魔兽都巨大。飞翼母船出云的威容震慑了巨人族。飞翔骑士发出尖锐的喷射声来回飞行，许多骑士像在出云周围游泳一样守护它。


    亲眼看见头顶上阵容浩大的神秘军队，亚特尔氏族的五眼位巨人下意识退后了几步。他紧绷著发抖的身体，目光凌厉地瞪向小魔导师。


    「凯尔勒斯……汝、汝等！看见了什么！？」


    彷佛哀嚎的质问没有得到回答。小魔导师只是专注地凝视天空。


    ◆


    飞空船队平稳地航行。其中一艘船脱离集团来到最前头，那是第二中队搭乘的船只。


    飞空船内的银凤骑士团员们忙碌地东奔西走。对地面上的混乱情况毫不知情。


    「哎呀哎呀，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让这个东西亮相。」


    「下面不是有一大堆巨人？总不能连船一起降落吧。」


    从古拉林德里传来迪特里希的抱怨声，巴特森则是大声吼了回去。老大交代过，在场的锻造师由他来指挥。


    「怎样？挺有气势的吧？」


    古拉林德全身覆盖著和可动式追加装甲一样的装甲板。给人的印象为之一变，简直就像第一中队机的重装备。


    「看得出来。时间差不多了吧？」


    「好，轮到我们出场了！」


    第二中队的队员们声音洪亮地应和。他们的机体也和古拉林德一样装上了追加装甲。


    「好了，各位，就跟那些巨人们盛大地打声招呼吧——！」


    「瞭解！」


    巴特森的信号一下，船底就被打开。以古拉林德为首的第二中队机依序被空投至目标所在地。


    第二中队被拋进翻腾起伏的气流当中。但是，其中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从飞空船投下幻晶骑士的时候，通常会用锁链垂降的方式。假如在未经减速的情况下坠落，就算是再怎么坚固的幻晶骑士也无法承受冲击。


    明知如此，他们还是没有任何支撑就跃入空中。它们并不是飞翔骑士，而是近战特化型机体。


    鲁莽行动的原因很快揭晓。


    「上吧！展开『空降用追加装甲』！！」


    紧接著，包围古拉林德的装甲展开成有如翅膀的形状，但无论多么巨大的翅膀，也不可能支撑住幻晶骑士的重量。真正的目的在这之后。


    「启动简易源素浮扬器！」


    彩虹色的光辉流泻而出，形成了微弱的浮扬力场。尽管无法支撑机体，却也足够减缓降落速度。


    所谓的空降用追加装甲，是一种小型化并省略补充功能的简易型源素浮扬器，能够赋予幻晶骑士空降功能，是最先进的装备。


    展开的装甲乘上气流，将坠落的势头转为推进力，让幻晶骑士们像滑翔一样开始在空中前进。看到像怪鸟般飞翔的幻晶骑士，巨人们顿时骚动起来，其中甚至有人举起了武器。


    在平稳降落的同时，古拉林德转头张望四周。看见地上一片混乱的场面，忍不住发出苦笑。


    「明明完全按照计画进行。可是这样一来，我们怎么看都是来干架的啊。」


    「不，迪队长，我们就是来干架的。」


    「哇，真的有一大堆巨人。」


    第二中队放声哈哈大笑，闯进巨人们统治的大地。


    他们以小魔导师为目标，使装甲像翅膀一样展开，靠近地面滑行。再用双脚蹬向地面减慢势头，然后立即进入警戒状态。


    他们拿起武器并展开背面武装，空降用追加装甲配置在左右两侧，当成增加装甲。第二中队以小魔导师为中心围成一个圆，与巨人们相对而立。


    全身包覆钢铁的巨人们无预警地从空中现身。诸氏族一时猜不出它们的来历，陷入紧张和沉默的状态。


    「好了，小魔导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这里由你主持对吧？」


    「知道了，战士迪。」


    小魔导师走过古拉林德身旁，来到亚特尔氏族面前。


    「听著，各氏族的人们！吾等虽返还了眼瞳，却幸而得到新的同胞加入。在空中飞翔的战士！钢铁的战士们！皆为击退了污秽之兽的勇者！彼等非巨人族……而是小鬼族与其幻兽！！」


    ◆


    小魔导师如此宣告之后，有那么一瞬间，周围变得鸦雀无声，接著又很快在巨人族中掀起轩然大波。


    「什……小鬼族！？难不成汝是想依附那种东西吗？」


    「居然说彼等除掉了污秽之兽，这可是汝亲眼所见？」


    「愚蠢。凯尔勒斯果然是眼瞳将要闭上的氏族……」


    众人议论的言词多数都偏向否定。这也难怪，从巨人族的角度来看，小鬼族（以及人类）不过是卑微渺小的存在。以前就算知道小鬼族拥有幻晶骑士，却也没能完全掌握其实力。


    面对眼前可说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小魔导师毅然决然地踏出一步。


    「不可轻视彼等！彼等小鬼族驱使幻兽，其力量比起吾等毫不逊色！站在各位面前的可是多次打倒污秽之兽的勇者！！」


    「汝瞎了眼吗？谁会相信那种鬼话！」


    在骚乱不安的气氛中，亚特尔氏族巨人突然扯开嗓门喊道。五眼位巨人逼近小魔法师，傲慢地低头看著她。


    「渺小之人终究不值一提。凯尔勒斯啊，吾大可送汝一程前往百眼尊前，免得汝再继续丢人现眼。」


    「亚特尔氏族，稍安勿躁。问答尚未得到答案。」


    正当五眼位的巨人伸出手时，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上前介入他与小魔导师之间。双方都是五眼位，他仗著不逊于亚特尔氏族的巨大身躯互相较劲。


    「弗拉姆氏族……不，无论如何！举行问答本就无益。结果彼辈居然还找来小鬼族凑数。这般胡闹，汝竟然也承认了！」


    五眼位巨人把矛头指向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两个巨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小魔导师躲在弗拉姆氏族魔导师背后，悄悄环顾四周。各氏族没有表示同意，但整体上看来更赞同亚特尔氏族的意见。虽然凯尔勒斯氏族存活之事，以及飞空船队的登场都令他们相当震撼，却也还不足以推翻巨人族的认知。因此，有必要改变『前提条件』——


    小魔导师下定决心回过头，正想开口说出请求，与此同时，一架幻晶骑士走到她身旁。


    「……战士迪。」


    「该交换前锋了。看来这是出手攻击的场面，如此一来就是我们的任务。」


    古拉林德点点头，定睛直视巨人们。尽管巨人们拥有许多眼睛，却没一个人把视线放在他们身上，从头到尾将事情视之为巨人内部的问题，首先要改变这一点。


    迪特里希清清嗓子，并提高扩音器的音量。笑容中带著点不怀好意。


    「怎么啦？巨人！你们白长那么多眼睛，却看不见远处啊！」


    他采取的手段极其简单，同时非常有效。听见他露骨的挑衅，原本的嘈杂声迅速消退。巨人锋利的视线一齐集中到第二中队上。


    「……汝说什么？」


    五眼位巨人有了动作。他踏著缓慢的步伐走到第二中队面前。


    「小鬼族，汝乖乖闭嘴，吾等还可以宽容看待，但是那句话吾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求之不得！看来你的耳朵还算正常，太好了。」


    五眼位巨人愤怒地扭曲著脸。不光是他，一股险恶的情绪在各氏族之间蔓延。唯一的例外就是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他兴致盎然地旁观事态的发展。


    「小鬼族的幻兽，凭那种冒牌货就想与吾等平起平坐？不过是小人物的肤浅之见。」


    「巨人族空有大块头，但好像不会做正确的判断啊，就和野兽没什么两样。放心吧，我们很擅长狩猎野兽。」


    随著魔力转换炉隆隆作响，进气声也愈发高亢，简直像在威吓对手。事实上他们也正有此意。相对的，五眼位散发出来的气势已经超越险恶的程度，进入临战状态。


    彼此间的火药味变得愈来愈浓。


    「区区小鬼族竟胆敢反抗吾等。多么愚蠢……一个个都看走了眼。吾马上就让汝等见识到真实！」


    五眼位巨人的全身充满力量，使劲握紧的拳头已达一触即发的地步。


    在那之前，小魔导师便高喊道：


    「亚特尔氏族！若有疑问的话，就请百眼亲自裁定吧。吾等在此提出问答！小鬼族是否真值得吾等与之联手！？」


    「什么！？」


    亚特尔氏族的五眼位巨人惊讶地停下脚步。诸氏族间再度掀起吵嚷声。


    「噢噢……彼挑起了问答。」


    「这可是在百眼尊前，凯尔勒斯，汝能证明这一点吗？那就让吾等也瞧瞧吧。」


    诸氏族都接受了小魔导师提出的问答，其中唯有亚特尔氏族仍持反对意见。五眼位巨人怒吼道：


    「可笑！问答根本没有必要，凯尔勒斯！现在就由吾在此揭晓汝辈之错误！」


    「那再好不过了。反正接下来，你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证明。」


    迪特里希也露出了凶暴的笑容点头回应。这时，从飘在上空的卡萨萨奇中传来一道平静的嗓音。


    「还是变成这样了啊。让我想起遇到勇者先生那时候的事呢。」


    「嗯，老师成功地通过了问答。这样一来，大家也能接受、理解。」


    看到小魔导师点头，艾尔悄悄叹了口气。第一次遇见凯尔勒斯氏族的时候，他也展现出力量，并且在之后被迎为同胞。似乎只能把这种多余的战斗当成必经仪式了。


    「那我就去大闹一场了。艾尔涅斯帝，这里由我……」


    「等等，迪队长！让我去吧！」


    古拉林德正要踏向前一步，却有个声音在这时打断了他的话。第二中队的某位队员走了出来。


    「拜托。我很好奇巨人可以打到什么程度！」


    「嗯，既然你开口了，有胜算吗？」


    「把他打趴！」


    「……骑士团长，你劝劝他吧。」


    「请你加油啦。」


    古拉林德灵巧地做出抱头苦叹的姿势。得到团长许可的队员则高兴地走过他身边。


    「艾尔涅斯帝，要是在这里栽跟头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啊。」


    「到时候再说。万一不行，最坏的情况就是从上空发射法击说服他们。」


    「那样不叫说服。」


    姑且不论背后正在进行的危险对话。


    卡迪托雷双脚稳踩大地，挺起胸膛，与亚特尔氏族的五眼巨人正面相对。只论身高的话，是巨人略胜一筹。面对机体上描绘著红色十字的钢铁人形，他不悦地眯起眼。


    「区区小鬼族，就算模仿吾等的形体又有何用？」


    「你自己亲眼确认一下是不是只会模仿就好了。我看你的眼睛不少嘛？」


    巨人的额头上浮现青筋。


    「愚蠢之辈，汝将看不见明天的日出。」


    「哈！好啊。那就……」


    卡迪托雷随即做出意想不到的行动。它放下手中以及装备在腰间的武器，甚至分开了辅助腕拿著的背面武装，连空降用追加装甲都卸下了。装备陆续掉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身体变得非常轻盈的卡迪托雷握紧没有武器的手，摆出了架势。


    「就让你见识卡迪托雷的力量吧。不用武器！只用拳头和身体战斗，有异议吗！？」


    「没有！很好，吾会把汝连同那头幻兽一起击溃！！」


    五眼位巨人也扔掉武器，龇牙咧嘴地发出咆哮。支撑著巨大身躯的肌肉发出收缩的咯吱声响。


    没有开始的信号。两个『巨人』各自握紧拳头，随即奋力蹬向地面往前急冲。


    五眼位巨人充分发挥身高优势，抡起拳头往下殴打。卡迪托雷先避开挟带狂风的拳头，然后乘隙钻入攻击范围内，卯足劲一拳朝其腹部打下去——可惜因为五眼位巨人扭过身体而没能成功。


    巨人紧接著用膝盖向上顶反击，卡迪托雷则是猛地跳开、拉开距离。


    「就是那边！上吧！给他狠狠一击！」


    「那家伙为什么用幻晶骑士选择互殴的战斗啊？」


    「考虑到失去武器的状况，所以一直在练习格斗？」


    「到底在搞什么？做一般的剑术训练啦。」


    「不对，战锤比剑更方便。连重装甲都可以一下子破坏。」


    「你们都不懂。还是斧头好用，可以直接砍凹下去！」


    「最好用的是长枪吧。攻击距离才是重点！」


    「你们有点吵喔。」


    在身后第二中队令人感激的鼓噪声援中，卡迪托雷再次踏步向前，却被五眼位挥出的拳头打了回去，怎么也无法进入攻击距离内。


    在以躯体为武器的格斗中，高大的身体本来就是一项重要优势。原因很简单：不但可以有较大的攻击范围，而且高大的身体自然拥有较强大的腕力。如果受到巨人直接攻击，就算是幻晶骑士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相对的，卡迪托雷在幻晶骑士中也是输出动力较强的机种。就算是以巨人为对手，绳索型结晶肌肉产生的力量也能发挥足够的威力。双方都暗藏著打倒对手的力量。


    在巨人们的欢声沸腾中，肉身的巨人和钢铁巨人挥拳互搏。


    「操纵幻兽的终究是小鬼族！那种程度就想在问答中得到启示，未免太过恬不知耻！」


    「结果怎样还很难说吧！」


    五眼位巨人的手臂带著一股风势横掠过空中。卡迪托雷敏捷地避开攻击，立刻出拳瞄准对方的脸部。五眼的巨人侧过上半身躲避，然后张开双臂，猛地抓住卡迪托雷。


    「什么！」


    明白躲不开的卡迪托雷反而正面回应了。两个巨人抓住彼此的拳头缠斗在一起，肌肉鼓胀，竭尽全力奋战。


    五眼位巨人进一步利用优越的身高，将体重压向对手。压在卡迪托雷身上的负荷增加，使结晶肌肉发出挤压的声响，双脚慢慢陷入地面，如实呈现出负荷有多么沉重。然而，即使受到五眼位巨人的腕力和重量压制，卡迪托雷还在忍耐硬撑。


    互相推挤的两个巨人，在诸氏族之间引发另一波惊讶的喧哗声。


    「竟然能与五眼位对抗？」


    「那就是小鬼族的幻兽……能够和上眼位匹敌，简直有如勇者啊。」


    基本上，巨人族的眼位愈高，体格和身体能力也会随之提升。到了五眼位这个等级，光基础能力就已是出类拔萃地强大。眼见卡迪托雷展示出足以抗衡的力量，巨人们不禁刮目相看。


    「唔唔，竟然压不过去……！？」


    「加油，卡迪托雷！现在就是卯足全力的时候！！」


    进气声愈来愈暸亮，魔力转换炉再一次提高输出功率。机体全身都散发出朦胧的光芒，激发了强化魔法的作用，让卡迪托雷一点一点地把巨人推回去。


    五眼位巨人第一次显露焦急的神情。他想都没想过，小鬼族做出的冒牌货居然能发挥出和五眼位的自己相当的力量。不，应该说——


    「可恨！绝不可能有这种事！！」


    五眼位巨人对周围的反应相当不满，但小鬼族的玩具却是意外顽强的对手。


    「汝终究不是真正的巨人，不过是凭蛮力抵抗的程度，少得意忘形！」


    五眼位巨人在此时突然减轻了施加的力道，害得全力对抗的卡迪托雷一下子失去支撑，往前栽倒。这当然在巨人的预料之中，他再次踏步向前，高高抡起的拳头立刻朝冒牌货挥下。


    「糟了！快躲开！」


    迪特里希大叫示警，可是卡迪托雷已经失去平衡、无法躲避。从头顶上猛力挥来的拳头命中卡迪托雷的肩膀。


    由于冲击过大，装甲严重凹陷。内部的结晶肌肉破碎裂开，碎片散落在周围。冲击力直达骨骼，关节亦扭曲断裂。整只左臂几乎要从机体上脱落，再也无法使用。


    「哼！就给汝一个痛快吧，小鬼族！！」


    一只手臂被破坏，卡迪托雷的躯体歪向一边。它受到的损害太大，所有人都确信五眼巨人即将获得胜利。其中，只有一个人还没有失去斗志。


    「哈！破坏了一只手就大意轻敌！我看你全身都是破绽！！」


    幻晶骑士是机械。即使一只手被破坏，可是它既没有痛觉，对于其他部分的影响也不大。巨人族没有理解生物和机器之间本质上的差异。


    卡迪托雷利用受到的攻击反动放低姿势，在被压制的状态下朝五眼位巨人由下往上击出一记右拳，瞄准对方毫无防备的躯干。拳头向巨人的侧腹刺去。


    巨人族的躯体部位有魔兽铠甲保护。卡迪托雷击出的拳头被自己的威力压毁，但同样的，冲击也渗透到巨人铠甲的内部。


    「呜咕！嘎！？」


    遭受这波直达脏腑的冲击，使五眼位巨人忍不住弯下身体。不管再怎么强韧耐打，只要是生物，都忍受不了对内脏的冲击。


    「喝啊！拳头坏了又怎样！！」


    卡迪托雷在原地转了一圈，直接对著失去平衡的五眼位巨人使出卯足全力的一记回旋踢。


    ——回旋踢。在幻晶骑士漫长的历史中，这样的攻击方式恐怕还是头一遭吧。


    带著离心力的腿部装甲漂亮地踢中巨人的侧头部。所有威力贯注其中，让巨人整个人飞了出去。向后仰的身体在空中飘浮，然后狠狠摔向地面。扬起的尘土盖住了五眼位巨人的身影。


    「…………」


    胜负只在一瞬间，这样的结果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诸氏族陷入一片沉默，只是茫然注视著飞扬的尘土。不久，在逐渐变清晰的视野中，他们看到五眼位巨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模样。


    亚特尔氏族的巨人们急忙跑过去，战战兢兢地凑近观察后，马上发出悲痛的呼声。五眼位巨人翻著白眼，昏过去了。


    「看到没！是我赢了！！」


    卡迪托雷举起剩下的手臂。慢了一拍之后，诸氏族也发出吶喊。小魔导师立刻向诸氏族宣布：


    「现在，提问得到了解答！！彼等小鬼族是真正的勇者！百眼明鉴！！」


    「噢噢噢噢噢噢，百眼明鉴！！」


    诸氏族一齐屈膝跪地，向他们的神献上祈祷。


    在这样激昂的情绪之中，唯有亚特尔氏族的巨人们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五眼位！怎么会这样，竟然被区区小鬼族打败……」


    「可是，答案已经揭晓，并且获得了百眼的认可。这样下去……」


    他们抱著失去意识的五眼位巨人，匆忙离开了现场。


    ◆


    「……哎呀哎呀，总算赢了。真是好险。」


    看见队员获胜，第二中队这才解除了临战态势。他们一点都没把握可以获胜，为了以防万一，也做好了再大闹一场的心理准备。


    「哦哦，卡迪托雷坏得可真厉害。」


    「铁定会被老大臭骂一顿。嘿嘿嘿。」


    「那也不算什么。打赢了的话就是勋章啊，勋章！」


    在一只手臂差点脱落的状态下，还能挺起胸膛大言不惭，周围的人受不了地发出叹息。对第二中队这支围殴部队来说，机体损伤已经是家常便饭。可以说正因为如此，卡迪托雷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才能够立即反击。


    他们正以自己的方式慰劳胜利者时，小魔导师回来了。她的背后站著诸氏族的巨人。


    「战士们，汝辈之幻兽足以与诸氏族并肩作战，在座诸位都理解了此事。此外，百眼亦承认天上的东西能够与污秽之兽相抗衡……」


    小魔导师仰望天空，眼前是飞翼母船出云和在周围游动的飞翔骑士。她知道其中蕴藏多么强大的力量。因为它们是能够高速飞行、运用魔法力量的战士们。


    她转过身来，与诸氏族正面相对。


    「吾要向诸氏族重起提问。卢贝氏族已经开始行动，安稳的日子也结束了。百眼欲再次降下考验。」


    经过小声的私下议论后，诸氏族都下定了决心。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代表团体的意志走向前。


    「凯尔勒斯氏族，以及那些新的朋友。汝辈所拥有、在天上飞行的巨大东西，将成为击退污秽之兽的力量。吾等相信朋友，愿意一同接受试炼。」


    无论集结多少氏族，只要卢贝氏族操纵污秽之兽，他们就没有胜算。能够以天空为舞台作战的战力，将会戏剧性地改变巨人们的劣势。


    这时，卡萨萨奇带著彩虹色的光芒降落。


    「卢贝氏族方的小鬼族也渴望自由，并且承诺会协助我们。如果顺利的话，污秽之兽应该不会来妨碍问答。至于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全凭各位的努力。」


    并肩而立的巨人们发出吶喊：


    「如今正是导正真眼之乱错误的时候！」


    「让小小的彼等抢在前头，有违巨人族之心！可不能在百眼尊前暴露这般丑态！！」


    「吾等要提出问答！即刻出征！」


    巨人们振臂高呼，陆续展开行动。小魔导师和银凤骑士团互相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


    一群巨人们用手拨开林木向前走著。他们是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追随先一步启程的艾尔和小魔导师，正在向西前进。


    由于他们是徒步，自然远远落后于和卡萨萨奇一起走空路的小魔导师。


    「……小魔导师现在怎么样了呢？顺利达成任务了吗？」


    巨人族少年拿布喃喃自语。小魔导师和他们分别之后已过了一段时间，理应抵达诸氏族所在的地方。


    「只能静候结果。彼也是上一代魔导师眼瞳的后继者。即使年纪尚幼，却能勇于正视正确之物。」


    三眼位的勇者如此回答。他的三只眼瞳望著西方天际。虽然接受了小魔导师的决定并且送她启程，但他心中也有些迷惑。


    「仔细看好了。小鬼族的勇者也在，吾等只需洞察一切真实。」


    即使勇者有三只眼睛，也无法轻易看穿前方有什么等待著他们。


    旅途中，他们感受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地鸣声，因而暂时停下脚步。


    「这是……有东西过来了。」


    「不是野兽。响声太大了。」


    「这种感觉，该不会……」


    地鸣声渐渐变强，几乎快变成地震。一直在这个森林里生活的他们很少遇到这样的规模。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过去曾有一次和眼下相同的情况。在那个聚集了所有氏族，共同挑起问答的时刻——


    「喔喔……这是！？」


    看到林木对面扩展开来的景象，凯尔勒斯氏族的勇者睁大了眼睛。


    五颜六色的族徽旗帜在蓊郁的树木间飘扬。众多用魔兽毛织成的旗帜代表了巨人们所属的氏族，在风中飘扬，迎面而来。


    「……诸氏族联军。」


    凯尔勒斯氏族惊讶地说不出话，茫然杵在原地。真眼之乱发生后，他们就没见过这么多旗帜众集在一起了。


    彩虹色光芒降落到茫然而立的他们身旁。被卡萨萨奇抱在手上的小魔导师，一看见氏族同胞们便不停挥手。


    「各位！吾完成了使命！！」


    看见小魔导师满面喜色，凯尔勒斯氏族爆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噢噢……小魔导师，以及小鬼族的勇者！干得好，汝等成功了！之后就是再次对百眼挑起问答。恳请百眼明鉴！！」


    三眼位的勇者闭上眼诚心祈求。诸氏族总算能够携手合作了。


    众多巨人朝著东方前进，所经之处皆响起隆隆地鸣，一场问答以及战乱就在前方。


    这个关于在魔物森林中居住的人们的故事，即将迎来高潮。

 第六十一话 平静的村庄，不平静的异变

    由巨人族各氏族组成的诸氏族联军，震动森林的脚步声有如远处的雷鸣般回荡。


    这件事情没多久便传进了卢贝氏族耳中。


    「……诸氏族联军出动了？」


    他们也正在讨伐诸氏族而往西进的路上。双方早晚会遇见，只是卢贝氏族方看得更远了一些。


    统治卢贝氏族的『五眼位的伪王』，看著眼前的报告陷入沉思。


    「转眼之前还没有任何挑起问答的迹象，如今诸氏族却组成了联军，甚至已经开始行动，为什么？莫非预见了吾等的行动？」


    他闭上自己眼瞳中的三只眼，反覆思索。他所知的氏族应该不具有综观大局那样的远见，他们目光短浅，连不远处发生的事情也看不透，所以至今从未发生过诸氏族抢在卢贝氏族前头行动的情况。


    「彼辈应该还在为了凯尔勒斯闭上眼一事而恐惧发抖才对。究竟是谁挑起了问答？」


    诸氏族理应是一群害怕污秽之兽而闭上眼睛的胆小鬼，其中碍眼的凯尔勒斯氏族最近才被歼灭。虽然是小氏族，但看到整个氏族灭亡的下场，很难想像会有另一个氏族马上强出头。


    「诸氏族联军确实正朝这里前进。」


    「即使如此，吾等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只是不再限于扫荡小氏族罢了。」


    「第二次的真眼之乱，不需要手下留情，将其一举击溃便是！」


    卢贝氏族的巨人们热血沸腾，各个显露凶猛的战意。他们原本就是为了战斗而出兵，可以说计画并没有改变。


    伪王没有理会同胞，仍在持续思考。


    「彼等一度失去了成立诸氏族联军的理由，之所以再次开启眼瞳……只能说是看到了吾等的行动。诸氏族不过是群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自然会有消息泄漏。那么吾等又如何？吾等为一个氏族，又有谁移开了眼睛？」


    对于巨人族来说，氏族的羁绊是绝对的，很难想像有人会从内部泄露消息。没有哪个巨人可以从危害自己氏族这件事上得到好处。可是实际上，他们的行动还是被对方察觉了。这样一来，自然可以缩小怀疑对象的范围。


    「不与吾等一同的眼睛……难道是，小鬼族们？」


    伪王的五只眼犀利地仰望天空。被树木切开而截取出的天空晴朗无云，平稳地向天际延伸。虽然他们离开百都已经有段时间，其中却没有不祥之兽的身影。即使不用他想，也能肯定有什么事出了差错。


    「污秽之兽仍未行动。可恶的魔导师，到底在干什么？不，这也可能是小鬼族所为……那些看不见真实的废物。」


    伪王拥有的五只眼睛——巨人族最上位者的证明——映著邪恶之物的影子。形势正在往和真眼之乱不同的方向发展。


    可以肯定的是，污秽之兽不会在这场问答中协助作战。但那又如何？伪王露出了大胆无畏的笑容。


    「就算凭我的眼睛看不透，我们的脚步依然不会停止。即使没有污秽之兽，吾等卢贝氏族仍注定是巨人的统治者！吾亲手找出问答的启示便可！！」


    既然知道诸氏族联军开始行动，卢贝氏族就更不能退却了。这等损及颜面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伪王做出决断，率领氏族继续前进。不久后，双方都会感受到森林里回响的脚步声，并理解冲突就在眼前——


    ◆


    沉重的脚步声在森林里响起。低微且连续不断地摇晃，几乎让人以为是某种天灾地变的前兆。不过，这并非自然发生。


    巨人、巨人，以及更多巨人在林木间并肩行走——那是诸氏族联军的行进。虽然步调不完全一致，听起来却像是某种不可思议的旋律。


    「还真不是一般地显眼啊。」


    巨人们穿戴著代表各氏族颜色的装备，在翠绿茂密的森林中显得格外鲜艳。『贤人问答』是巨人族一项神圣的仪式，不可在百眼尊前表现出偷偷摸摸的姿态——所以才会出现如此色彩缤纷的进军。


    「真的相当壮观呢。」


    「这般大军移动让我想起在克沙佩加打仗的时候。虽然色调比那个时候还要华丽。」


    在巨人族的正中央，有两架幻晶骑士和凯尔勒斯氏族一同行进。那是迪特里希的古拉林德和艾尔的卡萨萨奇。顺带一提，卡萨萨奇仍然是浮游状态。


    「巨人和幻晶骑士都不擅长躲藏，不如大大方方地进军。」


    「你跟巨人混熟得很快欸……」


    坐在古拉林德肩上的海薇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充当座机的飞翔骑士得费些工夫才能降落到地上，所以没有带出来。说起来，她也没必要和巨人一起走，待在这里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与此同时，上空传来帆布迎风飘扬的声音。他们仰头一看，一艘巨大的船舰逐渐飞越过头顶。那是银凤骑士团率领的飞空船队。在空中的飞空船和在地上行走的巨人原本速度就不一致，因此船只尽可能谨慎前进，以免看丢了地面上色彩缤纷的记号。


    有人从后方追上缓步行走的幻晶骑士。


    「那就是艾尔说的小鬼族的船吗？好厉害！真的可以和污秽之兽战斗吗！？」


    巨人少年——拿布兴奋地不断发问。小魔导师跟在他身后。


    小魔导师看惯了飞空船，也有搭乘的经验，但这些对拿布来说都相当新奇。他的三只眼睛闪著好奇的光芒，绕著古拉林德打转。


    「唔——那个幻兽！你是艾尔的氏族的人吧？」


    「嗯，可以那样说。我是迪特里希，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长……说这个你大概也听不懂。」


    有问就答是一种礼貌，可是就算对巨人报上名号也……教人意外的是，才想到这里，迪特里希就听见拿布表示理解的回应。


    「银凤骑士团？这样啊，和我一样！呃——那个，我记得是……」


    「老师说是第四中队。」


    拿布频频点头，然后不知为何挺起胸膛，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古拉林德同样点头回应，接著转向卡萨萨奇问：


    「骑士团长阁下，这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是亚蒂先提起的，后来我们感情变好，于是邀请他们加入骑士团。形式上是亚蒂直属的第四巨人中队。」


    「你满脸笑容地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光是跟巨人混熟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还让他们加入骑士团……」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古拉林德的眼球水晶里带著几分无奈，至于它肩上的海薇则抱头苦叹。


    「骑士团长（我）都承认了，所以是正式的任命哦。」


    「问题不在那里！」


    在向本国国王知会一声以前，巨人就被编入骑士团——这到底该怎么处理？两人愈想愈头痛，乾脆放弃思考。


    海薇又叹了一口气，决定轻轻带过，然后转头看看四周。巨人军队的行进伴随隆隆地鸣声，而他们正处于这浩大阵容的正中央。想想还真是非常奇妙的状态。


    「幸好来到这个森林的是艾尔涅斯帝。」


    「什么意思？」


    卡萨萨奇的骷髅脸看似疑惑地偏向一边。见状，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意思是除了你以外，不可能有人和巨人的关系这么好啦！」


    「说得对。不管怎样！就算是巨人族，既然你们加入银凤骑士团，就让我彻底操练一番吧。」


    「这样啊，那下次要做什么来玩？」


    迪特里希马上摆出学长的架子，可是一听到拿布好像很高兴地回答，便抬头看向卡萨萨奇问：


    「艾～尔～涅～斯～帝～！他们的认知好像出现很大的偏差喔！！」


    「虽说是中队，但其实也是为了制造卡萨萨奇才请他们入团的。」


    「原来是这样吗！？结果还不是你自作主张……！」


    说穿了，艾尔不管到哪里都不改他的本色。


    在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中，上空的飞空船忽然骚动起来。


    ◆


    「收到侦察机的发光信号！」


    哨兵对著传声管大声示警。略为模糊的呼叫声一响起，舰桥立刻被紧张的情绪包围。他们在等待报告的后续内容时，传来了更详细的消息。


    「内容是……我们……发现敌人！地上、有大群……巨人！！」


    「经肉眼确认！在前方！」


    在飞空船前方，有一支声势浩大、几乎要填满地面的庞大军势。和诸氏族联军不同的是，眼前所见的族徽旗帜都是同样色彩，代表他们全都属于同一个氏族。


    「原来如此。那就是巨人族的最大氏族……卢贝氏族啊。从这个方向过来的，不会有其他人了吧？」


    老大抚著下巴确认道，掌舵的巴特森则是点头回应。


    「好，快联络少年！要开打啦！」


    这个消息迅速传到地上。


    「看来时机已到。」


    「艾尔涅斯帝说得没错，对方确实早就向这边进军了。」


    「可是好像没看到虫型魔兽？」


    从船那边只有收到发现巨人的消息，似乎还没看到污秽之兽的身影。


    「没有污秽之兽……小王遵守了他的诺言吗？这么一来，我们得考虑一下该怎么行动。」


    卡萨萨奇转过头，看向巨人少年和少女。


    「你们也听见了。小魔导师、拿布，到勇者身边去。」


    「好！来的只有卢贝氏族对吧？这次一定要展开正确的问答！」


    两人跟卡萨萨奇一起朝勇者所在的地方走去。凯尔勒斯氏族的三眼位勇者一看见他们兴奋的样子，很快便察觉他们所为何来。


    「发现卢贝氏族了吗？」


    勇者的嘴边现出微笑，企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他要算清楚灭族的那笔帐，向百眼问明是非。他马上抓起武器，一副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一决胜负的模样。


    「那好！现在正是与诸氏族一同挑起问答之时！！」


    「问答要开始了。我们走！」


    拿布也拿起了魔导兵装。由于经过无数次的反覆练习，把手部分甚至稍微有点磨损，能够从中感受到他对这场问答的执念。


    「请冷静一点。在问答开始前，还有件事情需要解决。」


    艾尔这么安抚，小魔导师也点头附和：


    「老师说得对。如果卢贝氏族在这里，那污秽之兽在哪？天上也还没看见它们的踪影。」


    「我们的侦察机也没有发现。不是被巧妙地藏起来了，就是小鬼族的努力有了成果。」


    勇者低笑出声说：


    「无论如何，既然污秽之兽不在此，吾等巨人族这回将提起正确的问答。这也表示百眼希望在这里做出了结！！」


    卡萨萨奇和小魔导师彼此对看了一眼。要让正处于狂怒状态的勇者听进他们说的话似乎相当困难，而诸氏族全体也是如此。


    「……小鬼族的勇者。」


    勇者全身蓄势待发，目光紧盯著坐在卡萨萨奇里的艾尔。三只眼睛带著激昂高涨的热情，如实反映出他追不及待要出动的心情。艾尔轻轻发出叹息。


    「……我知道。这是巨人族的问答。我们会在空中监视，从后面跟著部队。」


    巨人族是希望用巨人族的方式做出了断。艾尔自己也无意让几乎是被牵扯进来的银凤骑士团成为攻击目标。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诸氏族之间传开，并激起他们高涨的斗志。


    卡萨萨奇同时开始移动，它接过海薇，提升开放型源素浮扬器的动力朝上空飞去，回到出云号。


    船舱里早已充满战争准备开打的嘈杂声。穿上幻晶甲冑的锻造师们在其间匆忙奔走，正在进行飞翔骑士的最后检查。


    「那么，第三中队会在飞翔骑士上待机。」


    「拜托你了。请和第二中队联络，跟著古拉林德在地上散开。虽然我们的任务是协助巨人族，但多少也得有些表现。」


    和海薇分开的艾尔走到舰桥上。指令已经透过发光信号传出，从窗户可以看见第二中队的船开始移动。


    「喂，少年，只有第二中队出动吗？」


    「应该足够稍微活跃一番了吧。但是，我们应该警戒的是其他地方。」


    听到这话，舰桥上的某人站出来说：


    「请等一下，埃切贝里亚大人。污秽之兽不在这里是由于小王陛下的努力。为什么还需要多余的防备？」


    那是小鬼族的骑士，札卡莱亚。他是唯一以客人身分登上船舰，并且肩负为此地居民表达意见的立场，在这趟旅程中，他也不时使用虫和小王互相联系。对于污秽之兽没有现身的状况，他似乎怀著某种确信。


    艾尔点了点头，但也露出委婉的笑容否决札卡莱亚的意见。


    「现状的确和小王承诺的一样……但不能保证可以持续到最后一刻。我们只是预先做好防备。」


    札卡莱亚张口欲言，却又很快放弃了。如果是艾尔个人的考量，或许还有转园的余地，可是目前采取的行动是银凤骑士团全体的共识，他也无从插手。见札卡莱亚退让，艾尔接著继续指挥。


    「侦察机密切传回状况报告。骑操士请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以出云为中心的飞空船队，来到诸氏族联军上方靠后的位置。飞翔骑士不断在周围警戒盘旋，同时掌握整体的战况。


    诸氏族怀著战争即将开打的紧张和兴奋情绪继续前进，不久便到达森林的某个开口处。那是一片四处散落岩石、经过开拓的平原地带，此地被称为『铎克特里纳·席巴』。


    森林中开阔的场所不多。何况是适合诸氏族联军这种规模的军队移动的战场，选择自然更受限制。


    「果然在等著吾等啊。」


    诸氏族联军走向前。森林对岸染上一片不属于树木的颜色。那是诸氏族唯一没有使用的颜色——红色。


    穿戴红色是卢贝氏族的证明。尽管他们只有一个氏族，规模却足以和诸氏族联军匹敌，这正是最大氏族的证明。


    经过相互确认后，双方停下脚步。两军隔著荒地相互对峙。场面陷入短暂的寂静。


    ◆


    问答的起始相当平稳。诸氏族联军和卢贝氏族双方都没有引发无谓的争吵，只是互相瞪视。这时，两军中各有几个巨人走向前。他们肩负使者的任务，身上经过装饰的穿著在巨人中显得特别讲究。他们一直走到克特里纳·席巴的中央区域附近，然后彼此对立。


    「吾等为诸氏族联军！卢贝氏族，汝辈在真眼之乱中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此次应举行正确的百眼问答！！」


    「无论问多少次，答案都一样。汝辈之眼瞳看不见真实！！」


    「驱使污秽之兽，简直蠢得无可救药！想必百眼也不忍卒睹！那般行径不代表汝辈得到了答案！！」


    「吾等卢贝氏族有王！百眼必定会看顾吾等！汝辈对于这样的真实视而不见，多说无益！！」


    这番声明是开打前的固定流程，可说是他们的宣战布告。过去从来没有在决定举行问答的阶段，经由口头协商弭平事端的前例。


    使者们回到彼此的阵营后，气氛为之一变。彷佛连在风中摇曳的树叶宪率声都消失了，所有杂音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紧绷的情绪蔓延。两军都为了即将开始的战斗蓄势待发。


    「提问吧，提问吧。此为贤人问答！」


    两方阵营都发出了强烈的吼声。众多巨人的吶喊彷佛撼动了整个世界。自此时此刻起，这里变成受到百眼加护的异界。巨人们将豁出性命，追求名为胜利的答案。


    「举枪！预备！」


    巨人们将搬运到此地的长枪插进地面。与幻晶骑士比盾的决斗级规模身躯，再加上能够灵活操作物品的双手，必然会发展出投掷这项攻击手段。


    巨人们一拿起并列插在地上的投枪，同时弯曲身体，似乎能听见绷紧的肌肉发出咯吱咯吱声响，使整副躯体成为一个武器。


    「藉这一投寻求真实！请百眼明鉴！！」


    投枪挟带破空的嗡嗡声，划出一道道美丽且笔直的弧线，放出恐怖威力的长枪朝敌方飞去。


    巨人们的装备中没有盾牌，肉体和铠甲就是保护身体的全部手段。投枪袭向最前线的巨人们。有人当场被贯穿，有人则是幸运地只被擦过铠甲。喷涌而出的巨人之血逐渐染红大地。不厌其烦地覆盖过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战争痕迹。


    「还未到返还眼瞳的时候！第二投预备！！」


    「休想得逞，魔导师！」


    诸氏族联军准备掷出第二波投枪，从周围拔起枪。几乎与此同时，卢贝氏族出现了新的动向。四眼位魔导师们陆续来到前线。


    「火焰，打击敌人！」


    魔导师举起的手中产生耀眼的火焰球。那是被称为『魔法（magia）』、巨人们的魔法现象。蕴含威力超越战术级魔法的一击，甚至能够打倒穿戴铠甲的巨人。


    「好快。吾等也派出魔导师！」


    「不好，来不及了……！」


    若只论数量，诸氏族联军的规模还稍微超过卢贝氏族，但就是因为集结了许多不同的氏族，指挥系统也因此出了问题。魔导师在氏族中是很稀少的存在，能大胆安排他们来到前线，可说是单一氏族的优点。


    翻腾的火焰逼近落后一步的诸氏族联军。巨人们在瞬间产生迟疑，不知该投枪还是保护自己。这在战斗中是足以致命的破绽。


    从侧面飞来的火焰弹，拯救了无从抵抗火焰攻击的联军。那些火焰弹比魔导师发射的威力弱，却胜在数量。火焰弹撞上卢贝氏族发射的火球后，在虚空中四处散落火花。


    「……什么人！居然挡下了吾等的魔法！？」


    卢贝氏族的魔导师们目光迅速地掠过四周寻找原因。一个年纪尚轻的巨人少年跑到他们眼前。


    「嘿嘿，我们的魔导兵装威力怎么样啊！」


    「年幼的眼瞳！别被骗了！那种程度不可能抵挡得住！」


    卢贝氏族的魔导师们再度开始架构魔法。


    上前迎击的是一群没有持枪、也不是魔导师的巨人。他们全都穿戴著蓝色装束，手上还拿著古怪的武器。


    「蓝色……！？『余孽（凯尔勒斯）』竟然出现在此！就用吾等的火焰送汝辈前往百眼尊前！！」


    「别小看人……会用魔法的可不只汝辈！睁大眼看仔细了！」


    站在凯尔勒斯氏族巨人们最前列的三眼位勇者吼道。巨人们响应号令，发动手上的魔导兵装。那些仓促赶工而成的制品，在巨人的战争中散发出异样光辉。


    法击拖曳著淡淡的光芒接二连三地发射出去。类似『火焰骑枪』的爆炎术式排除了卢贝氏族的魔法。


    「凯尔勒斯氏族，赞美汝等之伟大力量！现在正是张眼举枪之时！」


    挺过魔导师攻击的诸氏族联军卷土重来，再次拔起投枪，连续不断地投掷出去。法击和投枪在空中交错飞越，两军中都各有好几个巨人倒下。


    「该死……魔导师退下！这样下去会被枪击中！」


    面对渐渐掌握局势的诸氏族联军，卢贝氏族开始动摇。魔导兵装这项新武器的出现，对他们的固定战法产生影响。


    「……连没死成的余孽也跑出来，著实令人不快。」


    一个巨人站在阵势后方观望战局推移，口中喃喃自语，其名为『五眼位的伪王』——是统治卢贝氏族的五眼位之王。


    「那好。不必再同彼辈胡闹。要确实摧毁……战士们！前进！」


    卢贝氏族发出高声吶喊，一个接一个拔起武器向前奔跑。投枪和魔法都不是巨人擅长的主流战斗方式，近距离冲突作战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战士们迎战！在百眼尊前尽情发挥力量！」


    诸氏族联军也拿起武器，或是直接举起投枪向前冲锋。战局一口气陷入混乱。凯尔勒斯氏族也换掉手上的武器，转而近身搏斗。他们操作魔导兵装的手法还没有熟练到能够在乱战中运用自如。


    伴随著没有意义的吶喊，巨人们的武器短兵相接。由巨木与石材制作而成的原始武器被激烈地挥舞，有好几名巨人应声倒下。


    「……这样不太妙啊。」


    退后一步观望局势的迪特里希皱眉低语。他眼中所见的战场上，联军渐趋下风，理由显而易见。


    「红色那边……卢贝氏族的装备比较好。」


    联军使用的武器防具是加工魔兽材料而成，且由来已久。相对的，可以看出卢贝氏族的装备加入了『金属零件』。其制作者不必猜，自然是小鬼族所继承、源自幻晶骑士技术的成品。


    装备的差距看似微小，可一旦扩展到氏族军全体，其效果就不能无视了。实际上，军备在单纯的互殴中也发挥了绝对的效果。诸氏族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地毙命，被迫往后撤退。


    接著，终于有一个氏族被突破了，卢贝氏族的巨人从缺口一拥而上。


    「再这样下去，诸氏族联军会被各个击破。不妙……这表示现在该轮到我们出场了。」


    在动摇不安的诸氏族联军中，唯有一人——绋红骑士独自轻笑。


    打垮诸氏族联军前线的卢贝氏族巨人们发出吶喊。意图直接攻向内部，深入敌方阵地并进行分割。当他们气势昂扬地欲踏向前时，眼前冷不防闯进一股绋红色劲风。


    「唔！？除吾等以外，竟然有人胆敢使用红色……！？」


    还来不及将疑问说完，一道射出的真空刀刃便痛击巨人，逼得他失去平衡。紧接而来的白刃闪光打落他手中的武器，剩下的一闪则俐落地夺走他的性命。


    「什么人……！真是怪异。那真的是巨人吗！？」


    绋红骑士散发著以巨人而言堪称奇妙的气息，挥剑甩掉血水后回答：


    「吾正是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长，迪特里希·库尼兹是也……差不多是这样吧？」


    虽然被他莫名其妙的回答惹得恼火，卢贝氏族的巨人们仍不得不提高警戒。因为这个全身包覆钢铁铠甲的巨人，才刚以怒涛之势砍杀了己方伙伴。


    「我只是来作客的啦。你应该不介意吧？巨人。」


    「那种说话方式，难道是小鬼族……！？」


    话还没说完，绋红骑士便高举起剑指向天空。众人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在空中飞翔的巨大存在。伴随船帆的拍打声，一艘飞在最前头的飞空船正巧越过他们头顶。


    「那是、什么东西……！！」


    卢贝氏族即使动摇也为时已晚。一架又一架幻晶骑士从飞空船中跃出，展开空降用追加装甲，机身上描绘著绋红十字的骑士们陆续降落至地面。


    「迪队长，这里不是正中央吗？你不能只想一个人抢锋头啊！！」


    「哦～！？一大堆巨人！敌人是哪个！」


    中队员的卡迪托雷在空降时发射魔导兵装，于地上炸开了爆炎，迫使卢贝氏族的巨人们连忙向后退开。排除著陆地点上的敌人后，他们这才悠然降落地面。


    第二中队机以古拉林德为中心排成一排，和卢贝氏族巨人——绋红色和红色互相对峙。


    「好耶。迪队长！从哪个开始打趴！？」


    「是那些用红色的巨人啊。还真可惜，既然都是用红色，我们搞不好还能交个朋友。想不到会站在敌对方。」


    迪特里希看著映在幻象投影机上的卢贝氏族，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咦——队长，一样的只有颜色吧。」


    「只是暂时用也就算了，至少图案也得讲究一点啊！」


    即使嘴上你来我往地调侃，第二中队的攻势依然迅疾猛烈。他们各自启动背面武装，朝正面的敌方巨人发射法击。再趁他们退缩避开爆炎的空档，跃入敌阵之中。


    面对这群陌生的拟态巨人，卢贝氏族表现出一瞬间的困惑，但还是怒吼著冲上前——然后一一被打垮。


    猛烈的法击可以轻易打倒巨人，刀枪则能够轻易刺穿巨人的铠甲。骑士们的战斗能力明显比诸氏族联军的巨人们高出一截。


    不仅历经长时间的操作演练，而且是艾尔精心培养的银凤骑士团的幻晶骑士，以他们决斗级规模的身形而言，可说是强大得非比寻常。对于只是用了稍微好一点的武器防具的巨人来说，这样的对手绝非他们所能应付。


    由于第二中队一口气发动反扑，卢贝氏族的活动出现了停滞。他们原本就是凭著一股势头猛冲，如今变得进退两难，巨人们再度遭受到第二中队的强势攻击。


    「噢，可别离同伴们太远！做得太过头也不行。」


    「欸～再把气氛炒热一点吧！我的剑饥渴难耐了啊！」


    「真没意思～这些家伙都没有剑，只拿著棍棒。他们没有互殴以外的文化吗？」


    看到骑士们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的活跃表现，感到震撼的不只卢贝氏族，还有诸氏族联军的巨人们。


    「小鬼族，多么勇猛的战斗！」


    「可不能让百眼看到吾等落后于人！各氏族们，展现吾等之奋勇！！」


    见状，联军反倒更加振奋。（他们所认为的）小鬼族的幻兽都展现出那般威猛的力量了，只是旁观简直有辱巨人之名。他们纷纷提高了斗志，猛烈顽强地迎战各自的敌人。


    战况异常混乱。卢贝氏族的优势并没有彻底瓦解，但气势上却是诸氏族与第二中队更为旺盛。


    「再稍微捣乱一下吧。等周围的压力减轻以后，就让机体暂时休息……」


    向中队下达指示的同时，古拉林德忽然飞速向后退开。前一秒它所站的地方飞来一发巨大火焰团块，凿开了地面，激起猛烈的火焰。


    「法击……不对，是巨人的魔法。因为我们闹得太过火，才急忙瞄准的吧。」


    古拉林德和第二中队加强了防备。此时，应战的卢贝氏族巨人开始后退，在战场上形成一个空间。从道路正中央走出一个身材格外魁梧的巨人。


    他转动五只眼瞳，睥睨著第二中队的幻晶骑士。


    「看汝辈的模样，难道是小鬼族的冒牌货？不仅污秽之兽没有出现，竟然还反抗吾等之眼。妄图迷惑百眼之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哎，我看也没必要纠正了。」


    卢贝氏族的五眼位伪王恨恨地扭曲有五只眼瞳的脸。跟在他身后的四眼位魔导师摆出了阵势。


    「此次问答结束后，吾会将汝辈一只不剩地全踏成泥。没死成的余孽，老实认罪受死吧！」


    伪王的双手卷起巨大火焰。五眼位所操作的魔法在巨人族当中算数一数二地强大。只论威力，甚至超越伊迦尔卡的镜装剑。继伪王之后，四眼位魔导师们也一齐构筑出魔法。使得战场一隅被火光映照出一片鲜红。


    「第二中队，对法击战预备……」


    一波从侧面飞来的法弹抢先了准备迎击的迪特里希一步。两者之间碰撞出猛烈的火焰。被烈火打消了兴致的伪王等人满脸厌恶地中断魔法，转过头看去。


    「是什么人碍事！」


    在回答他的问题之前，一群背负著蓝色族徽印记的巨人，出现在卢贝氏族与第二中队间。站在最前面的三眼巨人眼中燃著复仇之火，狠狠瞪著伪王。


    「吾名为……凯尔勒斯氏族的三眼位勇者！」


    「没死成的余孽，就那么急著想去百眼尊前吗？」


    伪王仗著压倒性的身躯和凌厉目光瞪著勇者。勇者毫不退缩，仅凭三只眼睛与他对视。


    「卢贝氏族之伪王！现在就和汝一并算清夺走吾等氏族眼瞳之血债！！」


    「下眼位……！区区三眼位竟敢忤逆吾。如此愚蠢。魔导师，给吾把这些家伙灭……」


    当伪王正欲下令时——


    「哦，巨人族不是一向骁勇善战吗？竟然拒绝了正面发起的挑战，真是笑死人。」


    伪王维持著举起手的姿势停止动作。他转动眼睛，目光锁定了绋红骑士。


    「小鬼族，看来汝辈想先毁灭是吧。」


    「很可惜，我们不行。换我们上场就会不小心打败你，他应该不会同意。」


    伪王脸上充满显而易见的愤怒之色。身边的魔导师们试著安抚他，却被他甩开了。


    「一个个都这么碍眼！汝辈为什么不懂？征服了污秽之兽的最大氏族，只有吾才能为巨人族带来光辉与繁荣！汝辈等无用之人只需服从吾就行了！！」


    「巨人族的繁荣不是汝能决定的！吾等会自己找寻出答案！！」


    三眼位的勇者独自站了出来。在战场的中心和伪王正面相对。


    古拉林德轻轻摇动手中的剑，第二中队随即迅速变换位置，将这个地方从周围的战斗中分离出来。这样就准备好一对一的舞台了。


    「多说无益。汝连返还眼瞳的机会都不会有。」


    「那是吾要说的话！来吧！！」


    紧接著，三眼位勇者和五眼位伪王同时开始行动。


    ◆


    五眼位伪王抢先冲向前的三眼位勇者一步，伸出掌心对准了他。


    「凯尔勒斯的勇者啊。即使氏族闭上了眼睛也要挑起问答，汝之勇敢值得称赞。不过……！！」


    火焰像是顺著手的动作一般丛生，火势愈发高涨，从伪王的掌心满溢而出。


    「终究是下眼位。掂掂自己的斤两吧！」


    伪王手臂一挥，溢出的火焰突然产生了方向性。魔法术式构筑而成的理论体现于这个世界上。技巧纯熟得有如魔导师。五眼位的巨人不只拥有肉体上的优势，还能运用强力的魔法。


    「吾的确是三眼位。难以达到五眼位的程度……但是！真实要以自己的眼瞳确认！！」


    勇者举起魔导兵装指向袭来的火焰浊流。发射的法弹拖曳著朦胧的光划过空中。虽然威力不及伪王的魔法，却能够接连不断地发射。火焰在两个巨人之间碰撞，引发熊熊火舌翻腾。


    「区区三眼位竟然抵销了吾的魔法？」


    趁伪王震惊地扭曲著脸的破绽，勇者急冲向前，忍耐著充满热气的空间，跨越火焰朝伪王逼近，乘著前进的气势拔出了背上的武器。


    那是一把在阳光下闪耀的剑。在巨人文化中不被使用的骑士武器，是向银凤骑士团借来的东西。


    即使用不顺手，勇者的一击仍瞄准了伪王的咽喉。透过与艾尔涅斯帝的决斗，他也隐约掌握了剑刃的使用方法。


    下一剎那，他的剑被弹开，留下一道尖锐的噪音和火花。一根散发黯淡光泽的金属棍挡下了巨人族不习惯的攻击。


    「出其不意，但也就这种程度。」


    棍棒呼啸著当头挥下，这刨挖地面的一击扬起了尘土，迫使勇者飞快向后退开。


    「果然不简单。不愧是五眼位。」


    ——五眼位。他们有如魔导师般操纵魔法，又如同勇者般强悍。由于巨人族中被奉为至高无上的六眼位极端稀少，所以五眼位实际上可说是最高的眼位。


    与之对决的勇者是三眼位。不但身材比对方小一号，也欠缺魔法的素质，战斗能力自然产生很大的差距。


    「那魔法、武器，皆为吾所不识，为巨人族所不识……那是小鬼族的东西？彼辈竟有那么大的威势吗！」


    伪王的视线从勇者那里移开，转而仰望天空。飘浮在诸氏族联军上方的巨大船只——飞空船。他憎恶地瞪视那个存在，脸色垮了下来。


    「何其愚蠢。屈从于彼辈那样渺小卑微的东西……汝将巨人族的骄傲置于何处！」


    「小鬼族确实渺小，吾亦曾经这么认为。然而，彼辈之力量真实不假，轻侮勇者的行为有失礼数！！」


    勇者挺身直立地吼道。闻书，伪王心中顿时升起熊熊怒火。


    「凯尔勒斯。那般顽强地撑著打开眼睛，结果只有那种程度！无聊。果然吾才是百眼应看中之人。不需要汝辈之眼瞳！」


    说著，伪王一鼓作气冲了过来，在踏入攻击范围的瞬间猛力挥下棍棒。棍棒坚硬且沉重，加上其挟带的威力，实在难以用剑抵挡。


    勇者勉强躲开这有如狂风的攻击。由于臂力有段差距，要尽可能避免扭打在一起，唯一能依赖的只有速度。伪王接连不断对专注于回避的勇者展开攻击，试图用蛮力击溃他。果然很有巨人族的作风，崇尚力量才是他们的做法。


    乍看之下，勇者正陷入困境，不过其实他一直伺机等待反击的机会。


    「吾乃三眼位。身材较为矮小，力量较为弱小。即便如此，还是有胜算。没错，因为那个人即使矮小，依然战胜了吾。」


    他一味躲避著足以一击打垮任何巨人的攻击风暴。此时心里所想的，是高度还不到自己的膝盖、却击败了自己的人物。那次决斗教会他很多事情。


    「只会东躲西逃。这样也算拥有勇者称号之人吗！」


    伪王没料到勇者如此顽强，脸上显露焦急的神色。自己这个五眼位拥有压倒性的力量，以及小鬼族献上的钢铁棍棒，应该能轻而易举打败这种程度的对手才对。


    「伪王岂能理解！」


    激动的情绪使伪王的动作中产生破绽。眼见攻击模式变得单调，勇者立刻转守为攻，在极近距离内发射法击。魔导兵装发挥空隙很小的优点，法弹命中伪王的腹部，引发火焰爆炸。


    「唔咕！」


    伪王瞬间失去平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勇者即刻补上追击。在致命的攻击距离内刺出一剑，带著凌厉凶狠气势使出的攻击，却被插入的棍棒所阻挡。


    「……刚才那一招还不错，但也只能如此。」


    伪王扭曲著脸，挡下了这一剑。法弹的确给了他沉重的打击，可是五眼位的肉体足够强韧。他完全凭藉自身的顽强挺过了冲击。


    攻守在转眼间调换。伪王竭力压下棍棒，将勇者整个人打飞出去。剑发出当的一声向空中飞去。勇者藉由放开手中的武器转移力道，即使失去了剑，他手中依然留著魔导兵装。他毫不犹豫地朝伪王发动连续射击，不惜将自身残留的魔力消耗殆尽。


    火焰弹接二连三爆炸，让伪王被火焰包围。就算是五眼位，受到这般凶猛的攻势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然而，这份期待很快就落空了。


    「吾说过，汝很碍眼！！」


    伪王运气使劲咆哮，同时构筑起魔法。产生的熊熊烈火吞没微小的法弹，转眼便打散了勇者的攻击。他接著伸出拳头。


    「雷电击毁！」


    勇者当下拉开距离的判断力值得称赞，可惜伪王的魔法仍以雷电劈落的速度划过空中，狠狠打中勇者。任何人都不可能逃离这个魔法的追杀。


    「呜咕喔喔喔！嘎！？」


    魔导兵装受到冲击而弹飞。锐不可挡的雷击直接贯穿了勇者的身体，使他一瞬间失去意识，四肢摆出宛如跳舞的古怪动作，最后就像断了线一样瘫倒在大地上。


    麻痹的身体无法马上行动，勇者已遍体鳞伤。相对的，伪王则是游刃有余地慢慢走了过来。


    「凭汝的三眼算是打得很卖力了。不愧是拥有勇者称号之人。到百眼尊前好好夸示劳烦吾亲自出手的战果吧。」


    伪王边走边抡起棍棒。勇者张口发出低不成声的呻吟，艰难地举起手臂，他还没有恢复到能动的程度。正当棍棒朝他当头挥下的瞬间——


    「那、那是……！竟然！！」


    附近的巨人惊声高呼，周围一下填满了嘈杂的声音。巨人们不约而同注视的前方，不是伪王与勇者的战斗，所有人都指著天空的另一端。


    对周围的态度感到疑惑的伪王也很快察觉到情况有异。


    他甚至忘了给予勇者致命一击，连忙转过头，接著撇下嘴角，憎恨的言词从口中逸出：


    「难不成……如今才赶来？可恨的小王！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蒙胧的巨大影子出现在天边。而且数量愈来愈多。其真面目正是污秽之兽，是供卢贝氏族差遗的力量之一，也是巨人族的大敌。


    可是，现在的污秽之兽行动已经不受他们控制。伪王对其投以充满敌意的目光，然后才发现在天上的不只有污秽之兽。兽群后方还跟著一个极为巨大的存在。伪王不禁瞪大了眼睛高喊：


    「难道……彼动用了『那个』！？魔导师，汝等做了什么！不，不对……这样啊，小王。汝的目的是！！」


    伪王的话被空行魔兽的振翅声掩盖。


    ◆


    早在巨人们有所觉察之前，银凤骑士团飞空船队便收到了来自飞翔骑士的警报。


    「看见发光信号！我们、发现魔兽，而且那是……污秽之兽！！」


    「来了吗？」


    在舰桥上的艾尔涅斯帝听到报告后沉思了一下。污秽之兽出现了，这表示小鬼族的活动失败，或者——


    「如果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艾尔的脑海里浮现小王（奥伯朗）的笑容，他显然有什么企图，很难想像这只是行动失败的结果。在这个局面下派出污秽之兽，对方一定有某种目的。


    「还不只污秽之兽，那个巨大的东西……」


    如果将污秽之兽视为决斗级魔兽的等级，那么那个逼近污秽之兽群背后的巨大物体究竟该怎么分类呢？光是大小就超越那个陆皇龟（贝西摩）了。无论是艾尔，或者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曾见过那么巨大的飞行物体。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艾尔回头看向伫立于舰桥一端的人。被问到的札卡莱亚脸上露出微笑回答：


    「啊……这个时刻总算到来了。请放心，埃切贝里亚大人。那是我们王带来的，应该说是王牌吧。它将彻底消灭巨人族，为小鬼族带来美好的未来。」


    听到他自信满满的说词，艾尔想了一会儿。


    「这样啊。那……」


    然后对银凤骑士团下达了命令。


    ◆


    发现了污秽之兽而有所行动的不只是天上的众人，在地面上展开的第二中队也一样。


    「晚了点，不过还是大驾光临了啊。」


    「出云呢？」


    「好像已经注意到了。正在行动。」


    众人的视线从仰望天空转向地面，然后集中到迪特里希身上。现在的指挥官是他。


    「船那边有骑士团长带领，总会有办法吧。我们这边还得努力扭转劣势。」


    「要怎么做？」


    「稳定我方的诸氏族联军。这也是我们的任务。」


    四周都是动摇不安的巨人们。第二中队的成员忍不住发出叹息。


    「这样算不算抽到下下签啊？」


    「别抱怨了。这在前线是常有的事。」


    叹气也没用。一旦决定了方针，他们便迅速展开行动。


    「污秽之兽正在接近！巨人们，赶快退后！」


    「但是问答正在进行。污秽之兽出现……要是在此时撤退，不就又一次失去了得到答案的机会！！」


    悲痛的回应此起彼落。假如污秽之兽参战，诸氏族联军就不会有胜算。这个事实他们在真眼之乱中已有过切身体会。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在这里？骑士团长一定会处理好。反正现在地上很危险！！」


    「唔……」


    巨人们懊悔地面面相觑，而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听从第二中队的指示。天上发生的事情只能交给天上的人解决。战斗的热度渐趋平息，随风流逝而去。


    联军在撤退的同时，也警惕著卢贝氏族发起追击。奇怪的是，对方似乎也一头雾水。污秽之兽延迟出现的事，大概同样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迪特里希的目光掠过天空、地面以及战场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现在该怎么做？骑士团长。就算我们不会轻易输给污秽之兽，但是那数量未免太多了……」


    如果是之前碰到的那种几只左右的集团，银凤骑士团不可能打输。然而，现在正往这边前进的污秽之兽，规模远不只数十只。他观望飞空船队的动向，发现出云正好开始移动了。飞空船排出阵势，派出一架又一架飞翔骑士出击。


    在出云的舰桥上，艾尔向四周宣告：


    「以飞空船队迎击。不能让污秽之兽的攻击到达地面上。」


    老大只是点了点头，船员们便马上开始行动。艾尔无视满脸惊讶的札卡莱亚，继续下达指示：


    「以出云为中心，组成防御阵形。后绩的动作十分重要，请注意保持不妨碍彼此的距离。法击战特化型机各就各位。最优先战术就是不要让它们靠近。」


    「收到！」


    出云卷起强劲的风前进。飞空船在其周围环绕，飞翔骑士构筑了前线。


    「埃切贝里亚大人！派出污秽之兽是陛下的意思，是我方的同伴。请避免表现出敌对的态度！」


    札卡莱亚不由得猛然逼近艾尔，深怕眼前这个矮小的骑士团长会毁了他们的努力。面对惊慌的小鬼族骑士，艾尔平静地回答：


    「我看到的只有魔兽。就算你的话都正确，我们也不能毫无防备地接受。」


    札卡莱亚试著进一步反驳的时候，有一部分污秽之兽做出了意外的行动。


    几只暗红色甲壳的污秽之兽从集团中飞了出去。各自带领污秽之兽的红色魔兽一发出尖锐的叫声，收到指示的污秽之兽随即向前飞去。带著振翅声飞翔的魔兽们逼近了卢贝氏族的阵地


    直接向地面发射出体液弹。


    惨叫声此起彼落，腐蚀金属、毒害生命的酸云蔓延。那里不是诸氏族联军的阵地——而是卢贝氏族。


    「怎么……回事！？」


    白色的死亡遍地爬行，一一吞噬巨人们。卢贝氏族太疏忽大意了，毕竟污秽之兽一直表现出屈从的态度，就真以为它们绝不可能反抗。结果它们不但无视了命令，竟然还用死亡的白雾反咬一口。


    五眼位的伪王龇牙咧嘴地发出了咆哮：


    「该死的小王（奥伯朗），汝忘了被饲养的恩情吗！？卑鄙渺小的东西……！！」


    察觉到背后的动静，伪王转过头一看。在五道视线的前方，三眼位的勇者正慢慢地坐起身。尽管麻痹的效果仍未退去，身体还在摇晃，他依然硬挤出笑脸说：


    「卢贝氏族，看见真实了吗……这就是污秽之兽。与小鬼族怎样无关。那本来就是巨人族（吾等）之大敌。汝辈所见不过是幻影……」


    「住口！没死成的家伙。汝该感谢仍保有眼瞳的幸运！！」


    已经没有跟勇者穷搅和的时间了。伪王一转身，急忙赶往自己的氏族。


    被留下的勇者一个踉呛，屈膝跪了下来。这时，几个巨人来到他身旁。是古拉林德、小魔导师、拿布还有一眼位的侍从。在诸氏族几乎完成撤退的过程中，他们前来帮助被留下来的勇者。


    「勇者！啊啊，汝的眼瞳仍开著！！」


    「嗯，虽然不算毫发无伤，不过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喂，还能动吗？要撤退了。还是就这样帮卢贝氏族送最后一程？」


    「没有义务那么做……」


    「勇者，抓住吾。」


    侍从用肩膀撑著勇者站起来。在拿布和小魔导师担心的注视中，一行人慢慢开始后退。


    污秽之兽在他们身后盘旋环绕，呈现一幕凄惨恐怖的地狱景象。小魔导师在撤退途中，只回头看了一眼。


    「污秽之兽攻击卢贝氏族。不对……控制它们的究竟是什么人？」


    头顶上那个巨大无比的存在正逐渐覆盖整片天空。小魔导师可以肯定，有什么前所未见的异常事态正在发生，她的四只眼睛不安地游移。

 第六十二话 还差一步回到空中

    时间稍微回溯至飞行的灾厄扑向巨人们的战场之前。


    卢贝氏族中的一名四眼位魔导师，带著护卫战士们在洞窟里行走。通道宽敞得足够让巨人往来通行，裸露的地面未经铺设。虽说是天然形成的洞穴，却有几处不自然的地方。彷佛有什么巨大的物体钻过之后留下的痕迹，给人一种奇怪的印象。


    魔导师不悦地踏著粗鲁的步伐往洞窟深处前进。


    不久后，他们来到一个开阔的场所，这里是几个洞窟和通道相互连接之处。在这个对巨人来说也相当宽敞的空间里，有个壮观的建筑物，显然是人造的物体，而且做工细致。实在不像是巨人族的体格能进去的地方。使用这里的应该是小鬼族。


    魔导师横眉竖眼，扯开嗓门对建筑物大吼：


    「吾乃卢贝氏族四眼位之魔导师！来人！吾等奉王的命令而来！！」


    在空间里回荡的声音变得怪异走调，听起来有些滑稽，更激发了魔师的焦躁。过了一会儿后，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建筑物里走出来。


    「哎呀，魔导师阁下。恭候多时。」


    小鬼族的统治者小王恭敬地垂下头迎接魔导师，得到的是低沉的怒吼。


    「汝在做什么？命令下达后已过了很久！『诗』早该出动了吧！？」


    被四眼巨人狠瞪，理应是感受到生命危险的场面，可是小王脸上沉著镇定的表情依然不变，似乎毫不关心魔导师的怒气。


    「王正在等候！无需多少时日便能开启眼瞳了！渺小卑微的东西就是这么没用！汝辈难道忘记了吾等令汝辈苟活至今的恩情吗！？这些大小和眼瞳不足之人……」


    不只魔导师暴跳如雷，护卫的战士们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这时，一个从建筑物里面走出来的人，来到顶著沉重压力的小王身旁。听完那个人靠近耳畔所说的内容，他点了点头。


    「……好。让您久等了，魔导师阁下。仪式结束了，我们将奏响毁灭之诗。」


    「总算啊！」


    魔导师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但声音里却带著几分安心。


    不久，空间中响起低沉的声音。一连串不可思议的音律从建筑物内部传来。听起来像是一首曲子，但实在称不上诗歌。


    期间，空间发生变化。小王所在的建筑物周围地面剧烈隆起，底下现出盖子并打开。虫子从直通地底的洞里爬了出来。那些是有著深红色甲壳的巨虫——污秽之兽。


    这种凶恶的魔兽可说是生活在森林里所有生物的大敌。然而，它们却空虚得让人感觉不到其有自主意志。其中没有身为魔兽、身为生命应有的灵魂。只是一个巨大的空壳——


    小王扬起手臂，向背后发号施令。接著，小鬼族从建筑物里走了出来。他们一点都不潦倒落魄，是全身穿戴著坚固装备的贵族——或者该称之为骑士，属于统治阶级。


    当他们走向停驻的红色魔兽旁边，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虫子有了动作。从胸口到腹部裂开一道口子，其中裸露出来的不是生物的内在，而是使用了金属及各种材料制成的人造结构。摆明了不是自然的生命型态。


    骑士们分别进入红色魔兽打开的肚子。里面有人的座位，还有供驾驶控制的操纵杆和踏板，就像幻晶骑士的驾驶座。红色魔兽吞入骑士后阖上腹部，然后移动了起来。


    ——既是魔兽，也不是魔兽。结合了最凶恶魔兽和人类智慧的异形觉醒了。小王（奥伯朗）的嘴角抽动扭曲，然后如此宣告：


    「……好了，觉醒吧。真正的幻兽『幻缲兽骑』！唱出终结的诗篇吧！！」


    透过与人的配合，蕴藏著明确意志的红色野兽发出了鸣叫声。


    ◆


    载著人与人的意志，红色魔兽高声鸣叫。声音在空间中回荡、被吸入地面，地面则回应似地传出震动。


    轻微有如搔抓般的震动转眼问增强规模。覆盖在洞窟地面各处的盖子打开了。某些东西从洞口一齐爬出来。


    是污秽之兽。无数魔兽接连不断从敞开的洞口冒出，甲壳互相摩擦的声音充满了整个空间。


    正当洞窟内几乎要被魔兽填满的时候，幻缫兽骑展开翅膀起飞了。呜叫声的高低产生变化，演奏出独特的音调。幻缲兽骑飞向延伸到外头的洞口，后面的污秽之兽也陆续跟上。它们彻底受到幻缲兽骑的控制。


    卢贝氏族的巨人们因魔兽蠢动的声响而皱起眉，在污秽之兽悉数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


    「哼，总算出发了。真是浪费时间。王还在等候，吾等也要尽速赶往王的身旁。小王，切记让『兽王』沉睡……」


    他们目送著起飞离去的污秽之兽，突然感到不太对劲。


    诗篇的音律仍在持续。


    从建筑物里流泻而出的声音，在污秽之兽飞走后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放大了音量，强烈撼动了整个空间，变成压力袭向魔导师。他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不禁用力按住前额。护卫战士们也摇摇晃晃地无法站稳。


    「小王！汝做什么？必须……快点、让兽王沉睡！」


    诗歌没有停止，而是一味地施加压力。甚至已经达到伴随地鸣的程度。


    不，不对。实际上确实交杂著地面的摇晃。巨人们终于不支跪地。魔导师睁著布满血丝的眼睛抬起头，只见地面逐渐裂开，建筑物发出吱嘎吱嘎的挤压声响开始崩塌，地面渐渐隆起。


    ——『某种东西』在破坏整个洞窟的同时，正在慢慢往上浮起。


    「汝、汝……！汝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莫非打算就这样让兽王觉醒……！！」


    魔导师愕然地看著眼前动起来的物体。巨大的——应该说太过巨大的存在正在移动。在飞扬的尘土中，无数眼睛毫无感情地俯视著巨人们。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小王的声音。


    「魔导师……不，巨人族啊。一切都为时已晚。兽王所有的力量都已经掌握在我的手中。根本不需要再依靠你们。唉，真遗憾！」


    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爬过魔导师的身体。不能觉醒的怪物正在觉醒。他十分清楚那将会引发什么灾难。


    「不……万万不可！不可唤醒兽王！汝的眼睛瞎了吗！一旦解开它的枷锁，小鬼族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哈哈哈！你的担心太让我过意不去了。不过，巨人啊，你以为我只会遵照你们的命令吗？你们的确找到了利用我父母的方式，还自以为做得很好吧？但是我不一样，我不会永远屈居人下！！」


    巨大的『肢体』切开大地显露。光是肢体的大小就超过巨人族，一击就轻易把战士的身体压扁。


    「兽王在我手上，你还不理解这个意思吗！？」


    魔导师站了起来。面对那般压倒性的存在，他仍试图构筑魔法抵抗。


    「不可，不可！汝休想得逞！！」


    他吶喊著放出火焰，却被肢体轻轻一挥就打散了。


    「放心吧，巨人。会被吃掉的只有你们。你们接下来将成为饵食。我会仔细欣赏你们破灭的下场。不要客气，这是回报你们至今为止的照顾，不过是一点心意罢了。」


    「小王……！汝看错了。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兽王不是汝能操纵的东西……！！」


    魔导师的叫喊声被打断，他整个人被挥过来的一只腿打成肉泥。力量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兽王根本没把巨人放在眼里，它还在继续上升，因此加快了洞窟的崩塌速度。最后，它的巨躯突破顶部。整个空间都被倾泻而下的土掩埋。


    「哈哈哈哈哈……那点我也知道。我很清楚，但是没关系。」


    小王的哄笑声回荡在撕裂大地的破坏漩涡中。


    「那种程度无法阻止我。时机已到来，沉默再也没有意义！我……我要抢回一切！！」


    ——上城。


    被城墙包围的小鬼族城市如今正当解体之际。地面颤动、道路破碎，建筑物不断倒场，连整备幻兽骑士的工房也被尘土吞没。


    城市中央最高的城堡也轻易地倒塌。一切化为瓦砾与尘埃——


    在漫天烟尘之中，巨大的肢体伸了出来。有什么东西在弥漫的烟尘笼罩中蠢蠢欲动，彩虹色的光辉闪烁，兽王继续上升。瓦砾和沙土源源不断落下，伴随著轰隆轰隆的声响。兽王取代了城市的存在，打破了名为大地的壳，诞生于地上。


    在空中盘绕的污秽之兽彷佛庆贺主君诞生般簇拥上来。那奇妙的诗歌至今仍持续回荡，与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沙土崩毁音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呜叫还是惨嚎的疯狂旋律，加上污秽之兽们的振翅声，谱写出能让听者理智扭曲的音律。


    兽王缓慢地在天空中行进，身后拖曳著仍未散去的烟尘。目标是西方。巨人们展开了问答的决战地。


    「正好，卢贝氏族和诸氏族的巨人们凑在一起厮杀。说好听点是问答，终究还是野蛮的行径。我可得出手帮忙一下。对了，最好一直提问到死绝为止！」


    污秽之兽也随著兽王的动作开始移动。招来毁灭，散播污秽，体现死亡的腐蚀魔兽们浩浩荡荡飞过森林的天空。


    ◆


    有一群人目送著侵蚀天空的魔兽离开。


    他们众集在过去被称为上城之处不远的一座小山丘上，是不久前住在上城的小鬼族，身边还有护卫的幻兽骑士。


    察觉到魔兽群以及怪异的旋律渐渐远去，有人低声说著：


    「小王陛下将前往战场……说要为我们建立没有巨人的生活。」


    「也不必再受巨人胁迫。可是……城市、消失了。」


    「啊啊，今后我们该怎么活下去才好？真的有必要动用那个吗？」


    「难道你要继续依附巨人？若不是小王陛下驯服了那个，我们迟早会被吃掉。」


    「而且，小王陛下承诺过，说他一定会和『船』一起回来。在那之前忍忍吧……」


    内心怀有期待，也有不安。他们只能相信小王『改变小鬼族未来』的诺言。在彻底毁坏倒塌的上城旁，人们不断向西方的天空祈祷。


    然而，并不是在场的所有小鬼族都顾著哀叹祈祷。其中有几个人做出不寻常的行动。


    他们穿著和旁人类似的服装，表现出和旁人一样不安的神情举止，却趁人不注意时悄悄离开群体。所有人都专注于眼前的事态，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的消失。


    离开小鬼族集团的人很快往森林深处走去。行动迅速且寂静无声，就像影子一样安静。他们的行动具有明确的目的性，不久后便集中到某个场所。他们扔掉小鬼族的扮装，底下出现的是弗雷梅维拉王国其中一个骑士团——蓝鹰骑士团的成员们。


    「事态紧急。那些小鬼族不是单纯的幸存者。这个情报必须尽快传达予银凤骑士团。」


    诺拉面露急迫的神色环视成员们。小鬼族的城市已经毁了，巨大的物体展开行动。他们没有时间犹豫。


    「尽速联络在据点待命的第一中队。我们主力部队用飞空船尾随那个。」


    团员们点头回应，马上采取行动。就算有飞翔骑士的速度也不见得能够追上。诺拉掩饰不住不快，赶往藏匿飞空船的地点。


    「第一次森伐远征军……到底带了什么东西过来？这样下去银凤骑士团……不对，甚至会危害到本国。唯有这点一定要避免……！！」


    他们进一步加速，飞也似地穿过森林。


    ◆


    白色的死亡弥漫，巨人吐著血倒下。


    卢贝氏族和诸氏族联军的贤人问答，呈现与开始时完全不同的样貌。现在正在进行的不是问答，而是污秽之兽施行的屠杀。


    体液弹洒落到地上爆炸。挥发扩散的瘴气吞没一个个巨人，使得倒下的尸体随之增加。在极度的混乱中，有个声音响起：


    「同胞们！听吾所言！！」


    「……噢噢，王啊！」


    是五眼位的伪王。他一出声号令，卢贝氏族的战士们立即恢复了秩序。


    伪王环视著幸存的巨人们，愤恨地眯起眼睛。原本数量相当于诸氏族联军的巨人们已经被大量削减。


    「听著，吾的同胞。可恨的小王出动了兽王，不知道彼为何发狂，竟学会了控制那个东西的方法。」


    「岂有此理。吾王，难道污秽之兽会袭击吾等也是如此！？」


    「如同汝所见一般。」


    愤怒的声音高涨，无奈事态没有好转。伪王的视线越过在空中飞舞交错的污秽之兽，狠狠瞪著它们背后的巨大存在。


    「小王，汝自以为把兽王控制得很好，但那只是假象。兽王迟早会完全觉醒，摆脱汝的支配。如此一来……大敌觉醒。受害的不只吾等，连小鬼族也会看见苦难之时。」


    「何其愚蠢……」


    呻吟出声的巨人们忽然发觉阳光被遮住，因而抬头望向天空。原本横行肆虐的污秽之兽群起远去，他们头上只剩下那独一无二的存在。


    「兽王……」


    庞大无比的体积几乎等同一整座城市。上侧呈椭圆形圆盘状，下侧则有如漏斗般伸长。由于它太过巨大，甚至难以确认细节部分。光是停在空中，就散发出压倒性的存在感。和巨体相比显得异常小的眼睛，冰冷地俯视巨人。


    一道耳熟的嗓音传入束手无策、只能仰望此景的巨人们耳中。


    「喔，在那里啊。我亲爱的卢贝氏族之王。唯有你，我心想一定要和你好好告别。」


    「小王……汝该明白，唤醒兽王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兽王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隆隆声，似乎清楚接收到伪王的话了。


    「呵哈哈哈哈。你的担心真是让我愧不敢当。但是啊，巨人族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懂。我们不会灭亡，会倒下的只有巨人。」


    这个时候，从兽王那里传出了奇怪的旋律，旋律透过红色魔兽向四周扩散。很快的，虫子嘈杂的振翅声便回荡在空气中。污染天空的恐怖魔兽群包围了卢贝氏族。


    「好了，离别的时候到了。我巨大的朋友啊，你们就痛苦挣扎著死去吧。」


    在宣判的同时，污秽之兽一齐向巨人们发动攻击。体液弹如雨般洒落，地面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


    「呼～嗯嗯～～嗯。太棒了，真是让人神清气爽！」


    卢贝氏族巨人们所在的地方隐于雾中，什么都看不见了。继小王（奥伯朗）慵懒的呼声之后，污秽之兽开始移动。


    「好，接下来就是正题了。」


    魔兽群改变了天空的颜色。有某个东西来到腐蚀一切的死亡行军前方。那是一艘扬起巨大的帆、在空中航行的船。船上悬挂著展翼的银凤纹章，正是银凤骑士团的旗舰『出云』。


    当出云放慢速度时，污秽之兽也配合地停止了动作。船和魔兽群在空中互相对立。


    「……小王，你在那里面吧。」


    暸亮的声音从出云中传来。船的前方只有一群魔兽盘据，不过那声音似乎很肯定其中有『人』的存在。果不其然，从兽群的最后方传来回答：


    「嗨，这不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吗？让你久等。我总算赶上你们了。」


    一种类似感叹的惊讶情绪在出云的舰桥上扩散。船员们迷惘而犹疑，都露出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只有艾尔涅斯帝一人维持著严肃的表情，瞪向天空的另一边。


    「那些魔兽，真的是由人操纵的吗！」


    也难怪老大会震惊地发出呻吟。对于弗雷梅维拉王国的人来说，魔兽是永远需要与之对抗的敌人。驯服污秽之兽那种凶恶的魔兽，简直是宛若恶梦的事实。


    「原来如此，他说他会制伏污秽之兽。是因为有那样的手段。」


    「如何？埃切贝里亚大人！这样您明白我们的小王陛下有多么伟大了吧！」


    札卡莱亚兴奋地喊道。他身为小鬼族的一员，认为驱使污秽之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船员们的视线变得严厉。老大用眼神制止船员们，然后问艾尔：


    「到底要怎么办？少年。我们可以和带著魔兽的家伙好好相处吗？」


    「谁知道呢。不管怎样，既然对方是人，就得看接下来交涉的结果了……」


    艾尔轻轻呼出一口气后，再度拿起传声管。面向外部的大型扩音器启动。


    「没想到你真的驯服了污秽之兽。老实说，我很惊讶。」


    「呵呵呵……这是幻缲兽骑。是我那被称作小鬼族的父母创造并留给我的东西。幻兽骑士不过是马。这才是让我们在森林里活下去的『力量』。」


    艾尔微眯起眼睛，几乎能感受到从玻璃窗对面吹来的强烈自负。对方听命于巨人族，实际上却阳奉阴违，成就了小鬼族的生存之道。当他犹豫著不知如何开口时，魔兽群骚动起来。


    「嗯。那里怎么还有巨人族？太碍事了。把他们全杀掉吧。然后我们一起前往西方，前往我父母的出生之地。你我若携手合作，事情就很简单了，对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诸氏族联军还留在地上。当然，第二中队和凯尔勒斯氏族也在其中。艾尔承受著舰桥中的众多视线，只花了片刻的时间思考。


    「我会遵守约定。招待小鬼族——分散的同胞到弗雷梅维拉王国。」


    「哈哈哈！嗯嗯，你果然明事理！」


    寂静无声的舰桥上，只有札卡莱亚脸上露出充满期待的笑容。在这当中，艾尔加大了握住传声管的力道，果断地表明：


    「可是，我不能把污秽之兽那样危险的存在带去我的故乡。」


    「…………什么？」


    「埃切贝里亚大人！您在说什么……！？」


    气氛为之一变。四周的船员压制住急忙迈步向前的札卡莱亚。


    「不只这个骑士团。我将与本国交涉，并且在我的权限范围内出动所有飞空船，以此运送所有人……一切经由人的力量完成，所以不需要那种危险的魔兽。」


    「说什么傻话，艾尔涅斯帝。这是我父母留下来的力量。跟巨人族或小鬼族都没有关系，是征服一切的最强力量。」


    「那是一直支持你们活到现在的东西，这个事实我明白……但那是魔兽。不是每个零件都用自己的手做出的机器，不能保证它会永远服从你。」


    振翅声依然在空中回荡，两者之间却横亘著异常的沉默。停顿了好一段时间后，小王（奥伯朗）才回答：


    「……你不能这样喔，艾尔涅斯帝。我明明说要和旧时的同胞合作，可是你的态度很不好。」


    「很抱歉。毕竟我们是专门击退魔兽的骑士团。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魔兽。」


    听到如此对话的札卡莱亚挣扎得更厉害了。不过，周围的船员们都是身强力壮的锻造师，他三两下就被制伏，并绑起来带走了。


    回到出云舰桥上的船员们默默地各自就定位。大家早已打定主意，做好随时可以行动的准备。


    「那就没办法了。不能相互理解，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事情。所以嘛，没办法了。」


    声音从兽王体内流泄出来。扭曲的旋律彷佛要污染所有的生命。


    「稍微减少一点，对话也会变得更加流畅吧！？放心，我不会赶尽杀绝。至少要留下船和向导！！」


    幻缲兽骑在小王的叫喊结束前就开始行动。紧接著，更多污秽之兽配合它，重新开始前进。


    「银凤骑士团，迎击！！」


    「出云！全速回头！！」


    艾尔大声下令，老大接著下达指示。出云已经收起了帆翼，装设在尾端的魔导喷射推进器立刻喷出火焰，让出云乘著推进器的动力旋转庞大的船身。


    成群污秽之兽涌向露出侧腹的出云。


    「法击战特化型机！全机开始法击！！」


    配置在出云侧面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一齐架起魔导兵装。只见船身被朦胧的光亮包裹，随后伸出光之长枪。


    飞翔的幻缲兽骑发出呜叫，污秽之兽整齐地弯曲脚部，泼洒致命的体液弹——


    放出的体液弹迎向暴雨般的法弹，死亡与火焰交错冲突。在空中绽放斑斓的爆炸。


    「继续维持法击，用全部火力压制污秽之兽！」


    出云慢慢前进的同时，将大半魔力灌注到法击上。单体就能够独自与污秽之兽群对抗，可见出云的火力有多么离谱。不过，对方也拥有人类的智慧。一知道从正面突破行不通，污秽之兽就改变了动作。它们分散成几个群体绕开了法弹弹幕。


    红色幻缲兽骑发出指令，让污秽之兽追随其后并组成小部队，意图避开法击的火焰绕到后方——却突然被高速飞来的枪贯穿。


    「才不会让你们碰到船！」


    那是第三中队的飞翔骑士。银凤骑士团的战斗力不只飞空船。它们在空中穿梭翱翔，封住了污秽之兽的活动。


    ◆


    地上的巨人族目瞪口呆地抬头看著天上展开的战斗。盛开的爆炸将天空染成火的色彩，接著很快混入酸云。飞空船发射的强烈法击至今还在持续输送火线。眼前的战时光景，绝非巨人的世界所能描绘之色。


    「那就是小鬼族之间的战斗？」


    「多么……微小之人与幻兽，竟然展现出那般壮烈的战斗。即使吾等也……」


    一股与敬畏相似的情感涌上心头。小鬼族的幻兽在他们伸手不能及之处交战，就算对象是大敌——污秽之兽也毫不退缩。飞天骑士和船舰英勇奋战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许多眼睛里。


    「各位都看见了吗？」


    一名少女从因大受冲击而发抖的巨人族中走向前。小魔导师环视诸氏族之后开口：


    「……此次问答将会改变所有族人的未来。百眼降下了启示，吾等要睁大眼睛见证这一刻。」


    见巨人们点头，小魔导师回过头，心里想著正在天上战斗的老师。


    「但是……总不能让百眼见到吾等只能坐视成败的德行。」


    诸氏族不禁哗然。虽说无法插手空中的战斗，不过，难道他们可以在地上愣愣看著吗？


    「战士们，勇者们！污秽之兽乃吾等大敌，必须由吾等亲手葬送！」


    呼声顿起，巨人们已经没有刚才的迟疑。诸氏族气势昂扬地高举剩下的投枪。


    「问答尚未结束。自此时起，恳请百眼见证答案！！」


    看到巨人族开始行动，第二中队也有了不同的动作。他们召来当作母船的飞空船，将幻晶骑士回收到机库里。


    「地上交给那些巨人就好，我们现在去和主力部队会合。」


    「喔喔——！换战场开打啦！」


    「你还真有精神啊……」


    船追在和污秽之兽交战的主力部队后方前进。迪特里希瞪著天空另一头模糊的魔兽巨体，脸色变得凝重。


    「我们跟污秽之兽打过。可是……那到底是什么？用一般的手段应付不来吧。」


    他嘴里如此嘀咕，却完全没有降低飞空船的速度。他们是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围殴部队所在的地方永远都是最前线。


    ◆


    「喝啊——！先发制人！」


    魔导喷射推进器爆发出高亢的运转声，拖著长长的火焰尾巴。一口气加速的飞翔骑士，以复合型空对空枪射出了魔导飞枪。


    划过天空的铁枪朝著污秽之兽飞去。虫子赶紧放出体液弹，试图用扩散的酸云阻止长枪，但还是有几根突破了酸云。高速飞行的长枪贯穿了魔兽。污秽之兽自己的血化为腐蚀性的酸云，向地面坠落。


    「很好！这样就第三只了！」


    「别得意忘形。酸云正在扩散，把战场的高度降低一点。」


    海薇机的魔导光通信机亮起，向第三中队传达指示。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不觉间因污秽之兽所释放的酸云逐渐覆上阴霾。随著战斗进行，飘浮的死亡领域不断蔓延。这才是污秽之兽拥有的最大能力，也是最麻烦的地方。


    小王（奥伯朗）在战场对岸的『兽王』之中注视著战场，咬牙切齿地说：


    「……魔兽的损失比预期来得多。」


    来回飞翔的飞翔骑士阻止了污秽之兽的进攻。不仅如此，他们还稳定而确实地打倒一只又一只魔兽。


    艾尔涅斯帝所在的巨大船舰依然坐镇于中央，联合其他飞船持续进行法击。如果贸然从中央突破，连污秽之兽都会在酸云到达之前被轰成焦炭吧。


    「空中飞行的船，飞行的幻晶骑士。西方的国家是多么强大啊。艾尔涅斯帝，你实在是相当优秀的领导人。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放弃交涉，在那时候杀了你……！」


    回想起在小鬼族的村子里相遇，以及之后他们在上城生活的情形，小王不禁懊悔地呻吟。虽说艾尔自称为骑士团长，小王仍没办法尽信他所说的话——事实上也有点令人难以置信。然而，当他亲眼目睹艾尔率领那个战斗集团——他所谓的骑士团——展现力量之后，一种错失千载难逢之机的懊悔情绪就控制不住地在心头浮现。


    「他们习惯战术，善于以集团对付魔兽的作战方式！原来如此，西方的人民一直在对抗魔兽。」


    这可说和不得不与魔兽——与巨人共同生存的小鬼族处境恰恰相反。诸如骑士和机器的高度合作，集体战中的战术等思维，都是厌恶魔兽、却得依赖魔兽力量的小鬼族无法理解的。


    污秽之兽是强大的魔兽，但人类的智慧超越了它们的能力，进一步决定战争的走向。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战术啊，我们和那些愚笨的巨人不一样，我们也有智慧！幻缲兽骑，听到了吗？重新组成阵形，提高魔兽的力量！」


    小王发出声音暸亮的指示，红色魔兽也顺从呼应。


    幻缲兽骑高声鸣叫著传达王的命令，具有明确目的的污秽之兽跟著改变了行动。使得原本散乱无章洒落的体液弹集中到局部。固执地扩张领域的酸云阻碍了飞翔骑士的去路。


    「这下不妙！对方在四处都做起了桥头堡。如果我们的行动被限制就完蛋了。只能后退……！


    海薇看穿战况的变化，不由得垮下脸来。飞翔骑士确实是很强大的武器，但缺点也不少。尤其是高机动性所需要的宽广作战空间，很可能在战斗中成为不可匆视的弱点。


    「不要让魔兽靠近。各机集中法击。把它们的先头部队打下去！」


    艾尔下达指示，由出云带头领著飞空船队前进取代了飞翔骑士。用法击将最前方的敌人领域全数驱散。哪里往前推进就轰炸哪里，持续著一进一退的攻防战。


    「喂，看那边。那些魔兽竟然在保存战力！」


    用望远镜观望敌情的老大不是滋味地抱怨。


    污秽之兽群并不是一直在战斗，再怎样强大的魔兽也还是生物。老大看见的就是它们其中一部分和骑士团交战，一部分则退到后方的景象。回到兽王身上的魔兽们停靠在表面上休息，兽王似乎扮演著母船的角色。既然对方有补给，就很难靠消耗战获胜了。


    艾尔等人注视著景色朦胧的对面，也理解了这个事实。


    「看来对面也不会那么简单就被逼上绝路呢。」


    「如果是这样，就只剩打击那个巨大魔兽的方法了。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


    尽管出云还在支援法击，但是酸云并没有消散的迹象。不仅如此，在继续扩散的死亡领域面前，他们还是被迫慢慢退后的一方。


    「……云很厚！而且我们的法击几乎打不到那个大家伙！用魔导飞枪也无法狙击！」


    「就算只命中几发也没什么效果。想打倒它，只能集中火力突破了。」


    想要瞄准巨大魔兽，那些断断续续袭来的污秽之兽就会来妨碍。反而是银凤骑士团方缺乏决定胜负的一击。当他们以为这样僵持的状况还会持续的时候——


    法弹划过天空。


    灿然生辉的火焰从『背后』击中了兽王，掀起猛烈的爆炸，连带炸飞了几只停在体表的污秽之兽。兽王本身巨大的身体似乎让它觉得不痛不痒，但是小王感受到的冲击可不小。


    「刚才是怎么回事！？哼，从后面也有飞船过来。被敌人绕到后面了吗……不对。这样啊，他们还留了一手！」


    战场上出现了新的参加者。几艘飞空船在出云的对面，形成将小王他们包夹的态势。在这块土地上拥有飞空船的组织只有银凤骑士团。不过，艾尔等人也同样感到惊讶。


    「不，我们没有设置伏兵。他们一开始就在别的地方，也就是说……」


    答案显而易见。在船队的前头，『伊迦尔卡』正昂然立于飞空船的顶部甲板上。


    「哼哼～！听诺拉小姐他们所说，我才过来看看！小王，你要和出云……和艾尔战斗啊。而且还带著魔兽！那我就要打倒你！！」


    亚黛尔楚坐在伊迦尔卡的驾驶座上，瞪著幻象投影机萤幕中显示的景色。她操作著键盘，对伊迦尔卡下令：


    「好——伊迦尔卡！那是艾尔的敌人，把他们揍得远远的！」


    伊迦尔卡举起镜装剑，发射轰炎骑枪。威力与射程都十分卓越的火焰长枪抵达兽王体表，在甲壳上喷出的火焰使巨体受到冲击。趁著这个空档，飞空船上的飞翔骑士陆续出击。


    「你不能背对出云吧。所以现在就是瞄准时机！伊迦尔卡，是时候表现一下啰！」


    话才说完，伊迦尔卡便启动了魔导喷射推进器，拖曳著火焰尾巴飞掠过甲板。机体俐落地朝空中飞去。


    飞行中的伊迦尔卡像展开翅膀一样，打开了装设在背面的装甲。那是附加的空降用追加装甲。


    虽是简易的规格，但也备有源素浮扬器的空降用追加装甲为机体提供浮扬力场，再配合辅助用的翼状装甲，便能够稳定支撑目前输出动力不足的伊迦尔卡。


    「第一中队，就战斗阵形！」


    「蓝鹰骑士团负责掩护。」


    出击的飞翔骑士与伊迦尔卡一同排列出战斗阵形，蓝鹰骑士团的飞翔骑士则紧随其后，在兽王背后展开了部队。就这样，闯入魔物森林的各方骑士队都集结到战场上了。


    战斗迎向新的局面——


    出现在眼前的是巨大飞行物体和污秽之兽群。由于正在和银凤骑士团的主力部队交战，因此背后散布的酸云并不是那么厚。兽群完全将毫无防备的背部暴露在第一中队面前。


    「现在一口气给予痛击！但是不要深入，对方大概会展开迎击。进行一次攻击就马上脱离！！」


    「收到！！」


    队员们依照艾德加的指示，组成井然有序的队伍，后面跟著蓝鹰骑士团。飞翔骑士们的推进器发出高亢的运转声开始突击。


    魔兽们也不只是悠闲地等待。依附在兽王身上的污秽之兽急忙出动，准备迎战第一中队。


    此时，耀眼的火焰长枪飞来。伊迦尔卡放出的轰炎骑枪从后方掩护第一中队的突击，一一焚烧击坠正要离开兽王的污秽之兽。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艾尔涅斯帝！外表看起来那么可爱，但毕竟是越过了这片森林的人。作为指挥官的表现不容小觑啊。」


    逼近酸云扩散的领域边缘后，飞翔骑士们展开攻击，放出所有魔导飞枪，发射猛烈法击。受到波状攻击的兽王甲壳上炸开一朵朵爆炎之花。


    「……呜。还真硬啊。」


    完成攻击之后，艾德加掉头确认结果。


    法击的火焰消散后，出现在眼前的是毫发无伤的兽王。甲壳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体积超过一定程度的魔兽，通常拥有极为坚韧的耐久性。兽王似乎也不例外。


    「呵、哈哈！真可惜啊。会飞天的幻晶骑士！看来你们没有伤害兽王……伤害我们的力量。不过，要是你们破坏太多污秽之兽也很伤脑筋。毕竟凑齐这些数量，可花了我相当长的时间。」


    小王不甚愉快地扭曲著脸。这时，从兽王的某处传来低吟声，像是在附和他所说的话似地发出震动，于是他抬起头。


    「对！我当然知道。我不会让一无所知的西方之民为所欲为，不会让他们妨碍我们的心血。使用诗歌，打开吧……！！」


    他下定决心，向兽王下达命令。一边感受著它巨大的身躯开始发出恐怖的轰鸣，小王一边狠狠瞪视飞空船。


    ◆


    「是第一中队，诺拉小姐他们也在，还有伊迦尔卡……亚蒂也跟他们在一起！」


    在出云的舰桥上，艾尔用远望镜确认情况，认出那艘飞空船的模样，以及上面悬挂著的银凤骑士团与蓝鹰骑士团的旗帜后，他脸上露出笑容。老大也用拳打了下手心，同样面露喜色。


    「那几个家伙真机灵。这样就可以夹击他们了！」


    「我也要用卡萨萨奇出击。伊迦尔卡在这里，所以现在正是打破胶著状态的好机会。」


    「噢，接下来交给我！」


    艾尔立刻赶往船舱，跳上了待机的卡萨萨奇。有如只有上半身在移动的幻晶骑士——怪异机体滑向天空，伴随推进器的呼啸及彩虹色的光，轻快地在空中翱翔。


    第一中队和蓝鹰骑士团加入进攻分散注意力。期间，以出云为中心的主力部队缓慢移动，并继续对酸云进行攻击。维持包夹的阵形，从两侧施加压力。


    飞翔骑士和飞空船纵横驰骋。此时，原本只是看著污秽之兽群战斗、毫无动静地浮在空中的兽王，开始有了明显的动作。


    受到法击和魔导飞枪攻击依然纹丝不动的甲壳上突然出现裂缝，要说是被破坏，其实也并非如此。


    兽王上方的甲壳陆续开启，从内侧伸出了闪耀虹彩光辉的薄翅，下部则扩展开来。呈漏斗状的根部张开，有东西从里面伸了出来。那是它的『肢体』。无数肢体犹如花草根部般生长蔓延，接著它抬起头部，数不尽的眼睛反射出黯淡的光芒。


    兽王原本就足够奇怪的模样变得更加诡异。如果要举例，很类似长出根部的球根植物。不同之处在于它的上部长著许多散发彩虹色光的翅膀，下部像是根的地方则全是肢体。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虫还是兽的异常形体。原本就很巨大的身躯在打开甲壳后变得更加巨大，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


    「开玩笑的吧……」


    「这样比较起来，陆皇龟还比较可爱呢。」


    坐在飞翔骑士上的骑士失了魂似地盯著幻象投影机。他们对自己的爱机有著绝对的信赖，但撇开这点，他们心底还是不禁涌出一丝怀疑——我们真能打倒如此巨大的魔兽吗？


    在铎克特里纳·席巴寂静无声的天空上，兽王悠然地动了起来。虹彩光芒在体内循环，各个器官蠢蠢欲动。各式各样的声音流泻而出，并引起回响，演奏出异样的旋律。之前微弱流动的声音一口气增强了压力，渗透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而且纠缠不休地持续扩散。


    「……！这是、什么……！？」


    「呜！？脑中、有回音。这是那个魔兽的、攻击！？」


    下一秒，骑操士和飞空船的船员们接二连三地按住脑袋，开始痛苦挣扎。怪异且令人不舒服的音调就像直接侵入脑中般不断回荡，就算捂住耳朵也挡不住。


    「好恶心……」


    加诸于此地的诗，赋予能听闻者同等的痛苦，这是全然未知的状况，无人能对此做出任何抵抗。


    「该死！这种程度！喂，让它瞧瞧你们的气势！我们怎么可能被魔兽的攻击打败！」


    出云舰桥上的船员们亦痛苦地试图抵抗。老大也勉强站著，咬紧牙关、直冒冷汗。出云不稳地摇晃，而这不仅是因为船员们感到痛苦的关系。


    在周围守护的飞翔骑士阵形也逐渐瓦解。骑操士们以坚忍卓绝的精神力抵抗强烈的不协调感然而——


    相对的，魔兽们似乎感觉不到痛苦，反而更加活跃地发出一种难以用欢喜形容的呜叫声，接著扑向痛苦且行动缓慢的骑士团。


    「可恶，快迎击！再这样下去……！！」


    「搞什么，机体的反应……动作、很迟钝！！」


    骑操士们强忍痛苦，咬紧牙关进行反击之后，又被新的惊愕侵袭。那件事就是——截至目前为止一直能轻快行动的飞翔骑士，传回来的手感变得异常迟钝。推进器断断绩续，鳍翼的动作也很缓慢，所有仪器对驾驶的反应都变得迟缓。难道理应没有自我意志的机体也会感到痛苦吗？


    优雅地在空中游泳的半人半鱼骑士，行动变得像被冲上岸的鱼一样难看。这样根本无法和污秽之兽作战。骑操士们苦闷地咬牙，因强烈的危机感而发抖。


    「……呜！想办法、发射法击！别让他们靠近……」


    魔兽毫不留情，朝著动作迟钝的飞翔骑士们放出体液弹——


    突然，从地面上发射的法弹飞到空中，截断了虫子的攻击。拖曳著橙色光辉的火焰弹撞上体液弹，立刻在空中爆炸。


    「那是……谁！？」


    海薇按著脑袋，转动机体的头部四下张望。她很快就找到了法击的来源。只见地上有个穿戴蓝色装束的集团聚在一起。


    「同胞们，不要胆怯。助吾等友人一臂之力！对大敌放出火焰！打击污秽之兽！」


    巨人们纷纷举起魔导兵装对天空发射法击。虽然因还不习惯而显得生疏，但这点能够靠攻击的数量弥补。负责指挥的小魔导师手中也凝聚出火焰，朝污秽之兽施放魔法。


    「可不能让锋头全被凯尔勒斯氏族抢去！战士们，预备！投射！！」


    不只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从诸氏族中遴选出的勇者们也在那里。他们一拔起整齐插在周围地面上的投枪，便朝污秽之兽猛力掷出。尽管没那么容易命中，巨人的一投还是能对魔兽造成致命伤，具有牵制兽群行动的意义在内。


    「呵呵。多亏小魔导师和巨人们，得救了！趁现在重整态势……！」


    飞翔骑士们一边安抚不听话的机体一边后退。污秽之兽试著追上，却屡遭地上巨人们发出的攻击阻挠。摆脱困境的飞翔骑士们总算能够和飞空船会合。


    天上仍持续回荡著奇怪的旋律。即使痛苦难忍，银凤骑士团仍拚命寻找反击的线索。


    ◆


    不只主力部队遭到兽王的旋律袭击而状态不佳，隔著兽王在另一边的第一中队和蓝鹰骑士团也一样。


    「队、队长！这是……！？」


    「呜。光是污秽之兽就够棘手了。它们的老大更……难搞啊！后退……！保护船！」


    艾德加机以不灵活的动作开始下降，队员们跟在后面。飞翔骑士产生的不协调一目瞭然，原本井然有序的队列阵形正在瓦解。


    然而，摇摇晃晃行进的第一中队还是无法完全甩开魔兽。就像是要报复他们之前大肆攻击一样，魔兽群起攻之。


    「你们……！发射、法击！哪怕一点也好，拖住它们的脚……步。」


    零零散散的法击是现在飞翔骑士所能做的全力抵抗，可惜没有发挥太大的效果。那些污秽之兽是唯有最大限度运用飞翔骑士能力才能勉强打败的对手，没那么容易被分散的攻击打到。兽群见机不可失，马上加速接近飞翔骑士。就在它们快咬上尾端的骑士们时——


    就被一波从侧面飞来的火焰弹击中爆炸。


    「那是伊迦尔卡！亚黛尔楚还能动吗……！？」


    镜装剑断断续绩地发射，伊迦尔卡正在靠近。它的动作看起来不像飞翔骑士那般迟滞。


    「真的、好吵！不过还撑得住！你们快退后。我来掩护！」


    「抱歉……拜托了。」


    魔兽们将伊迦尔卡视为威胁，于是改变了攻击目标。


    确认自己成为目标后，伊迦尔卡也改变了行动。魔导喷射推进器咆哮著，鬼面武士在空中飞舞，灵活地穿梭闪避猛烈击发的体液弹和扩散的酸云。


    「不过，伊迦尔卡的动作、还是有点不对劲！受不了！那个大魔兽真的吵死人了啦！！」


    兽王仍飘浮在空中，持续向周围散发奇怪的音色。在巨兽的庇佑之下，只有污秽之兽活跃地来回飞动。


    伊迦尔卡的动作看似同样灵活，但驾驶座上的亚蒂却感觉到一股平时没有的阻抗。原本就很难控制的机体，现在更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反抗自己的控制。她是仗著艾尔亲自传授的运算能力，才好不容易压制住狂暴失控的伊迦尔卡。


    轰炎骑枪掠过空中，迸散使人目眩的火光，可是火焰打不到魔兽。无法期望现在的伊迦尔卡能有平时的精确度。


    「大家已经拉开距离了吧。呜呜，我也差不多该后退了！」


    魔导喷射推进器咆哮著，推动伊迦尔卡再次加速。只差一秒，身后的空间就会被酸云吞没。由于飞翔骑士撤退，魔兽们因此将矛头指向伊迦尔卡。


    现在的伊迦尔卡就连反击也变得困难。处于无法发挥全部性能的状态，加上兽王的攻击造成的障碍，沉重的负荷化为锁链，束缚著伊迦尔卡。


    「得先杀出一条路，不然这样下去……！？」


    亚蒂连忙用力踩下踏板。下个瞬间，伊迦尔卡加足推进器到最大输出动力，有如弹射一般移动。扩散的酸云掠过机身，有惊无险地避开迫近的死亡领域。


    但也只有短暂片刻能放下心来。突然间，亚蒂意识到伊迦尔卡正在往下掉。


    「伊、伊迦尔卡在坠落……！？为什么！？」


    原因很快揭晓了。伊迦尔卡装在背上的空降用追加装甲正因遭受腐蚀而冒著白烟。亚蒂原以为自己完全躲开了酸云，结果还是受到了一点伤害。


    空降用追加装甲的耐用性较低，是以用完即丢弃为前提设计的装备，当然承受不了能使飞翔骑士坠落的腐蚀性空气。一旦空降用追加装甲提供的浮力场中断，失去支撑的伊迦尔卡就会降低高度。


    「只靠推进器飞……不行，撑不住。没办法再像这样继续飞了。只能降落……」


    正因为伊迦尔卡十分强大，同时亦是以消耗巨大魔力为前提的缺陷机体。在使用『皇之心脏』和『女皇之冠』等巨大动力源的时候还没有问题，但现在使用的是普通魔力转换炉，会使得供给追不上消耗。


    如果继续使用魔导喷射推进器，魔力储蓄量恐怕会很快枯竭。在战场的中心，那便意味著死亡。


    现在还有余力。伊迦尔卡不得已选择著陆，亚蒂谨慎调整推进器的动力，开始慢慢降低高度。


    ——魔兽们不会放过衰弱的猎物，发出奇怪的叫声扑向伊迦尔卡。它们不可靠的智能似乎也能理解伊迦尔卡的法击能力别具威胁，必须运用一切方法将其排除。


    魔兽们纠缠不休地追逐无法任意行动的伊迦尔卡。


    「真烦人！搞不好就算降落也逃不掉，可是现在没有多余的魔力反击……」


    被攻击的话，就不得不启动推进器回避。已有前例证实，即使伊迦尔卡再强，挨上体液弹也会被击落。亚蒂紧盯著一点一点减少的魔力储蓄量，小心翼翼地操纵著伊迦尔卡。


    就像嘲笑她的抵抗一样，污秽之兽轻快地在空中起舞，对躲开酸云的伊迦尔卡曲起前肢，射出带著魔法现象的体液弹。大量体液弹朝伊迦尔卡扑面而来——


    突然间，空无一物的空中发生了爆炸。


    「好像逃过一劫了！？这是很让人高兴啦，但那到底是……？」


    并非伊迦尔卡采取了什么行动。亚蒂睁大眼睛环顾四周，然后很快地看到大量法弹飞来。


    每一发都只是低威力的小法弹，不过连续且大量发射的法弹形成了弹幕，把飞向伊迦尔卡的体液弹全数排除。


    亚蒂凝视著幻象投影机，脸上浮现喜悦的表情。她知道谁的魔导兵装能够实现这种法击，当然也清楚其所搭载的机体为何。


    法击的源头正高速接近伊迦尔卡。


    那是个奇形怪状的幻晶骑士。展开装甲的姿态如同鸟一般，但看见它骷髅似的头部后，就知道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艾尔——！！」


    幻晶骑士卡萨萨奇在猛烈迸散远射式魔导兵装的同时一口气接近。与平时相比毫不逊色的轻快动作，好似完全不把兽王之诗放在眼里，硬是介入伊迦尔卡和魔兽之间。


    「亚蒂！你没事吧！？」


    「艾尔，嗯！伊迦尔卡也没事喔！」


    卡萨萨奇用速射式魔导兵装阻止了污秽之兽的行动。即便是明显的牵制攻击，但也因此争取到决定性的时间。


    「亚蒂，我们要反击。这需要你和伊迦尔卡的力量。虽然完全是临场发挥……请帮我一下。」


    「咦？当然好。可是你要怎么做？」


    「这个嘛……」


    话刚说完，卡萨萨奇就转过身，朝摇摇晃晃飞著的伊迦尔卡前进，从背后猛地撞了上去。

 第六十三话 知其人者

    「艾尔！？你、你在做什么！？」


    艾尔涅斯帝不顾慌张的亚蒂，自顾自地操作卡萨萨奇。


    卡萨萨奇腹部的辅助腕伸出来，抓住了伊迦尔卡的后背。变成和小魔导师那时候同样的状态。


    卡萨萨奇抱著伊迦尔卡展开了可动式追加装甲。


    「乖，再稍微等一下。」


    「哦、哦哦！？嗯嗯！完全没问题！！」


    就幻晶骑士的标准来说，卡萨萨奇虽然是个半吊子的存在，却拥有带著他人飞行这项独一无二的功能。不过，艾尔的目的不仅仅是支撑伊迦尔卡。


    「那就开始吧。两机路径确保，开始魔力传导……」


    两架机体透过辅助腕和结晶肌肉形成了魔力回路。


    「确认连结所有魔力转换炉，魔力储蓄量共有化……直接连接魔导演算机，获得主操纵权……」


    卡萨萨奇装载的『皇之心脏』、『女皇之冠』和伊迦尔卡的魔力转换炉全部连接在一起。


    四具魔力炉按照艾尔的命令开始全力运转。进气装置隆隆作响，魔力转换炉则是吞食乙太，产生出庞大的魔力。


    「藉由强化构造重新定义整体形状……卡萨萨奇和伊迦尔卡，合为一体。」


    幻晶骑士应用强化魔法巩固接合，支撑全身的重量。若是将两架幻晶骑士定义为同一个形体的话——？透过辅助腕连结的两架幻晶骑士，在强力的强化魔法维持之下，重新组成了一个机体。


    「完成。开放型源素浮扬器开放输出功率。扩大效果范围……！」


    随之产生的魔力源源不绝地涌入卡萨萨奇所有的开放型源素浮扬器中。连接两机的魔导演算机迅速处理庞杂的魔法术式。于是，自从建造完成以来，开放型源素浮扬器首次解除了所有限制，开始全力运转。


    彩虹色的光满溢而出，盖过了天空，在两架机体的脚下画出好几层彩虹的圆环。伊迦尔卡没有使用推进器，站在虹色的光环上，看起来稳定且不可动摇。


    「确认动力和机器设备稳定……卡萨萨奇和伊迦尔卡的所有机能完成连接。睁开眼睛吧。」


    在卡萨萨奇的驾驶座上，艾尔逐一检视两机所有设备与功能。他对卡萨萨奇以及伊迦尔卡瞭若指掌。两架幻晶骑士对他来说就像自己的身体一般熟悉。


    ——两架幻晶骑士合为一体，化身为鬼面八臂的鬼神，昂然屹立于空中。


    这时，从周围传来了奇怪的诗歌。魔兽奏响的音律几乎要侵蚀脑髓。沉浸于幻晶骑士的艾尔不悦地皱眉，马上摇了摇头，甩开那种感觉。


    「亚蒂，多亏有你努力到现在。接下来我也会一起战斗。」


    「交给我吧！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们就是无敌的！！」


    两架幻晶骑士以彩虹色圆环为立足点，在天空中茫然地静止。


    污秽之兽群涌向那个看似浑身破绽的鬼神。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敌人停止了动作，现在或许可以用体液弹瞬间解决它。


    魔兽群既不高兴也不急躁，只是机械式地进行攻击。发射的体液弹在空中爆炸，天空中出现了一片酸云。两架幻晶骑士毫不抵抗地逐渐被酸云吞没。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物能耐得住污秽之兽释放的酸云。尤其对大量使用金属制造的幻晶骑士而言，理应是天敌一样的存在。


    然而，异常变化很快地发生了。


    空气开始流动。在充满酸云的空间中心卷起漩涡，不停卷入云并且在转眼间扩大。原本充满死亡的空间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巨大漩涡。


    「……想想其实很简单。污秽之兽使用的腐蚀性体液弹，其真正可怕之处在于挥发性和扩散性。但是……你们知道吗？云雾注定会随风飘散！」


    从云的空隙间绽开虹彩色光芒。尽管被酸云包围，两架幻晶骑士依然完全没有损伤。


    卡萨萨奇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发出朦胧的光，那不是单纯的防御用装甲。接收魔力灌注之后，表面上浮现大量纹章术式，术式则引导出空气系统的魔法，召来狂风并卷起漩涡——狂风之守护。


    「『暴风外衣』……除去所有虫子的污秽！」


    翻腾的暴风完全吹散酸云。死亡污秽已经再也碰不到他们。艾尔和小鬼族村人们苦心钻研而完成的纹章术式，于此展现真正的机能。


    立于彩虹之上，身披风暴的鬼神。


    即使自身所拥有、最大最强的能力被击破，污秽之兽群也没有动摇。不如说它们本来就没有所谓的感情或是思考。


    它们只是按照幻缫兽骑的命令行动。


    红色魔兽鸣叫著发出下一道命令。只见魔兽群放弃使用体液弹攻击，转而向两架幻晶骑士冲去。


    『暴风外衣』的确是对付酸云的有效防御方法。


    不过，就算能吹走云雾，碰到魔兽的巨体又会怎么样呢？每一只污秽之兽本身都可以成为装满腐蚀性体液的炸弹。


    不惜牺牲性命的魔兽群勇往直前。


    企图消灭大敌的兽群来势汹汹，填满了幻象投影机萤幕的每个角落。


    「艾尔，它们冲过来了！那么多……」


    「没关系，亚蒂。我知道它们在打什么主意。不管来多少都不足为惧。『执月之手』，起舞吧。」


    在艾尔的操纵下，伊迦尔卡发射了执月之手。分离的手在风暴中飞舞，开始在机体周围盘旋环绕。


    执月之手缠绕著紫色雷电，迸散四射的火花化为眩目的雷光。雷击在空中纵横驰骋、交错往来，最后形成一个将两架幻晶骑士包覆的笼子——


    「鸣声响彻，『雷霆防幕』！」


    多重连发式魔导兵装以飞翔的执月之手为起点发动。雷鸣咆哮，贯穿了肆虐的狂风。


    这是过去在西方号称最大、最强的战斗用飞空船——『飞龙战舰』使用的空对空拦截装备。


    将接近的一切破坏殆尽。既是绝对的守护，亦是造成必然灭亡的攻击。


    雷击毫不留情，朝翻腾起伏的风暴之中接近的魔兽露出獠牙。每当闪光掠过，就会有魔兽被粉碎，迸散出酸云并坠落。


    暴风吹袭，雷鸣响动。任何攻击皆无法碰触到残暴的鬼神，甚至连接近也不被允许。污秽之兽终于表现出无声的动摇。


    艾尔的视线越过被摧毁而坠落的魔兽群，瞪视它们背后的存在。规模超乎常理的巨兽不断放出怪异的诗歌，那才是敌人的首脑。


    「污秽之兽，接下来我们将成为你们的灾祸……因此我将这架机体命名为『灾祸之伊迦尔卡』。」


    推进器喷吐出火焰。


    挟带虹光与风暴，鬼神——灾祸之伊迦尔卡开始飞翔。


    ◆


    「这边来了好多污秽之兽。附近的好像都聚集过来了！」


    周围的魔兽群一齐改变了动作，为了排除严重的威胁，一窝蜂地涌到鬼神身边。


    「这表示我们闹得愈厉害，大家的负担就会愈小。就在这里歼灭它们！」


    「好！哼哼～跟艾尔在一起的话，这些魔兽根本算不了什么！」


    推进器喷出的火焰增强，鬼神又加快了速度，面对污秽之兽那样的对手，胆大包天地从正面迎战。污秽之兽一齐放出体液弹，接二连三朝著鬼神投掷轰炸并产生酸云，但是全都被狂风吹散了。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暴风外衣』没有问题！『雷霆防幕』由我接手控制，艾尔！」


    「谢谢，亚蒂。那么……法击，用缠斗消耗它们！」


    灾祸之伊迦尔卡举起镜装剑。与魔兽的距离并不远，如今已经不必因酸云而保持距离。无论是再怎么敏捷的魔兽，只要它们主动靠过来就不会打偏了。


    轰炎骑枪精准地贯穿一只又一只魔兽。


    魔兽无视被轰飞的同伴尸体，进一步迫近。雷鸣使空气震动。雷霆防幕把所有接近的异物一只不剩地击落。魔兽的四肢被炸得断裂，喷溅出的体液形成腐蚀性的云雾，却也都被鬼神的狂风驱散。


    狂风席卷，雷鸣高响。


    每当火焰发出咆哮，就多一只虫子尸体坠落到地上。这片天空中没有任何东西能拖住鬼神的脚步，灾祸之伊迦尔卡势如破竹地突入敌阵。


    「啊啊……那是、怎么回事？听见毁灭诗篇，以污秽之兽为对手！为什么还能那样灵活地行动？」


    幻缲兽骑阻挡在猛冲向前的彩虹领域面前。对污秽之兽下令，同时自己也放出强烈的酸蚀漩涡。鬼神的狂风迎头撞上酸蚀漩涡。狂风肆虐，酸云眼看就要缠上猎物——看似如此，但可动式追加装甲却发出了微弱的光。那是魔导兵装，经由操作可以自由改变动向。


    鬼神的风转变了方向。不抵抗酸蚀漩涡，而是顺著流向将之化解，包含死亡污秽的漩涡于是散去。灾祸之伊迦尔卡刺出了镜装剑。由两个骑操士驾驶的鬼神没有任何死角，它放出的轰炎骑枪不偏不倚地贯穿了幻缲兽骑。


    失去幻缲兽骑控制的污秽之兽一下子全陷入混乱状态。一旦没有了人类的智慧和战术，留在这里的就只是些低智能的虫子。三两下就被狂暴的鬼神驱散。


    「那就是幻晶骑士？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小王惊慌而颤栗。无论是巨人、幻兽骑士，甚至是幻缲兽骑都不如眼前之物异常。能与其相提并论的，或许只有这个兽王——


    就在他拚命试著厘清紊乱的思考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所在地，明确地将某人的『意思』传达给他。


    「……啊，啊啊。没事的，不用担心。既然这样，就由我亲自出马……放心好了。那个东西怎么会是我们的对手。」


    不晓得是在跟谁对话的小王恢复平静，并且下定决心。然而，他的决心在接收到随后传来的『意志』后再次被扰乱。


    「什、什么！？那可不成。不能再继续加强毁灭诗篇！……嗯，我知道。说得没错，可是……！」


    『意志』不肯让步。无法说服它的小王用力握紧拳头。


    「现在不是计较手段的时候。没错，西方不会轻易接受我们。那么……只能打倒他们了。我们将前往西方之地，我们的故乡。在回归伟大的洪流之前，必须抵达那里！」


    小王下定决心，整个人靠坐到座位上，阖眼沉入意识深处，随后，他产生与某种庞大流动相系的感觉。下一秒，从周围传来巨体移动的咯吱声响。


    「……你们退下。那是污秽之兽无法应付的对手。由我亲自上阵……你们去攻击船。」


    接到王的命令，幻缲兽骑改变了行动，污秽之兽则跟随其后。


    看到附近的魔兽一齐改变了动作，灾祸之伊迦尔卡也放慢了速度。同时，也是因为遮住大半视野的巨体开始移动。体积大得离谱的兽王光转个身，就在周围刮起一阵风。


    「看来它把我们视为相当大的威胁。」


    「这也难怪啦！我都不记得我们打飞几只魔兽了。」


    兽王的眼睛从更高的角度俯视脚踩虹色圆环、在空中屹立不摇的鬼神。众多视线全集中到灾祸之伊迦尔卡上，明显将其视为目标。


    「……小王，那种东西就是小鬼族的王牌吗？」


    在刮著强风的空中，很难想像艾尔细微的低语声能传达到对面。可是，从兽王那里传来的耳熟嗓音却给了他回答。


    「欢迎你……虽然外型不太一样，不过我见过那个骑士。艾尔涅斯帝，看来你真是我的头号大敌！真让人伤透脑筋。正因为如此，我们决定要竭尽全力打败你，我们必须排除所有障碍。」


    如此宣告的同时，兽王流出的旋律增加了压力。


    「打倒了无数污秽之兽的力量著实令人惊叹！但那终究是一种工具。就让你好好品味一下我们发现的『毁灭诗篇』……！」


    兽王的巨体看起来好像在振动。『诗』的压力愈来愈强，朝灾祸之伊迦尔卡猛烈吹袭而去。支撑著鬼神的彩虹圆环开始摇晃。


    「呜呜……这个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强……头好痛……」


    以众多魔兽为对手也寸步不让的鬼神第一次显露怯色。彩虹色圆环的轮廓摇荡，浮扬力场变得愈发不稳。兽王靠得愈近，鬼神就愈痛苦地倾斜晃动。


    「伊迦尔卡……又不能、正常行动了！艾尔，这样下去……」


    亚蒂按住头，拚命移动操纵杆，可是魔导演算机的反应很迟钝，让灾祸之伊迦尔卡失去了直至先前为止的强大。


    ◆


    不只灾祸之伊迦尔卡因兽王放射出的强烈『诗歌』备受煎熬，在远处战斗的飞翔骑士们也陷入同样的困境。


    「呜……！比起刚才、更强烈……！！」


    「防御阵形……！现在、要挺住！！」


    飞翔骑士们集结在一起，试著加强防御。污秽之兽群轻快地四处飞舞，在这种状态下战斗未免太过不利。他们只能苦苦死守，等待这段难熬的时间过去。


    「看啊。小鬼族的幻兽动得很奇怪。」


    「这份……脑袋传来的痛楚。彼等或许是为此所苦吧。」


    在地上战斗的巨人们也扭曲著脸，不时按著脑袋。他们感受到的痛苦并没有人类那般强烈。出于某种原因，两者对毁灭诗篇的抗性似乎有差异。


    「同胞们，现在正是开敔眼瞳之时！不可让小鬼族被打败。吾等要保护空中的幻兽！」


    「噢噢！吾等不会让污秽之兽为所欲为！！」


    小魔导师高喊并构筑出魔法，身旁的拿布随即响应，继而是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法击腾空而起，阻挡污秽之兽的行动。从地上来的支援算不上多，但对于身陷困境的银凤骑士团而言，却是仅有的一线希望。


    ◆


    兽王一边放出诗一边移动。无数肢体伸展，朝痛苦的灾祸之伊迦尔卡逼近。


    「呵呵呵，怎么样？动不了吧。对，你只能降伏。看吧，这真正神秘的姿态！任何事物都无可超越的力量！！」


    尺寸更甚于幻晶骑士的肢体前端有锋利的爪子。要是挨上一记攻击，『暴风外衣』恐怕根本派不上用场。在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所有生物都只有被破坏的命运。


    「无论是人、巨人，还是魔兽！所有东西都会跪在我们脚下。我们是王……是统治一切的人。对了，我才不要小王这种被施予的角色。现在就公开真正的名字吧……」


    巨兽瞄准灾祸之伊迦尔卡，伸出无数肢体。


    「我们正是一切『魔』之王者……也就是『魔王』！！」


    兽王——不，『魔王』的肢体往灾祸之伊迦尔卡挥下。就在灾祸之伊迦尔卡即将被铺天盖地的攻击劈得粉碎的前一刻，它像是被弹开似地移动了。推进器冲劲猛烈地推开了机体。


    「太好了！动、动了吗！？可是根本乱七八糟……」


    灾祸之伊迦尔卡的确躲开了攻击，但这不表示它挣脱了束缚，感觉更像是勉强靠著推进器移动。姿势控制变得相当粗糙，惊人的机动性也不见踪影。驾驶座像遇到地震一样晃个不停。


    「干涉魔导演算机……取得控制权。魔法术式运算，爆炎，空气操作……继续进行输出。」


    在剧烈震荡的驾驶座上，艾尔半闭著双眼，一副在冥想般持续运算。目前几乎是靠他的能力运作故障的灾祸之伊迦尔卡，但他光是操作推进器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尽管是有惊无险，可是看到从『魔王』肢体下逃过一劫的灾祸之伊迦尔卡，小王还是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还能逃走！？难道这个世界上会有听不见毁灭诗篇的存在！？」


    他脸上已不见之前的从容，惊愕的情绪很快就被焦躁取代。


    「不过你好像也只是在拚命逃跑嘛！那是所谓的执念吗？我绝不会放过你！」


    『魔王』蠕动著无数肢体，固执地加以攻击，而鬼神只能凭一股气势，闪避扬起复而挥下的攻击。


    「唔，真顽强。可不能花太多时间……」


    小王的担忧不久后变成了现实。脚下传来的摇晃明显夹杂异常的音调。『魔王』的巨体发出令人畏惧的鸣动，向他传来的『意志』充满苦闷。


    「哼……到极限了！不能再撑下去了。也罢，改变战斗方式！用蛮力压垮那个小东西。」


    残留著后悔『意志』的『魔王』停止放出旋律，鸣动随之平息，周围逐渐恢复原本的平静。


    毁灭诗篇停止的同时，四周的生物也恢复了生气。如释重负的飞翔骑士们重新振作起来，地上的巨人们高声吶喊。灾祸之伊迦尔卡自然也不再受到拘束。


    「呼，烦人的头痛总算没了。接下来轮到我们反击！」


    「那种使人发狂的旋律好像不能长时间使用。说不定本来就不是那个魔兽的能力。」


    虹彩色光芒再度形成清晰的圆形。灾祸之伊迦尔卡稳定地静止在空中，喷射好几次推进器以检查机体状态。束缚机体行动的重压已经不复存在。要发挥各种机能和性能也完全没有障碍。


    「最好趁现在。在那个『魔王』重新放出旋律以前解决它！」


    灾祸之伊迦尔卡开放输出功率，身后拖曳著长长的喷射火焰，朝『魔王』急速飞腾而去。


    「撑过了毁灭诗篇吗？但可别小看我们。我们的『魔王』可不只诗这一项能力……！」


    『魔王』正面迎战笔直冲过来的鬼神。无数蠢动的肢体前端亮起淡淡的光芒。那是魔法现象独特的发光现象，熊熊火焰随后涌现而出。


    「哇！这也太多了吧！？」


    『魔王』的下半身有如被火焰包覆，无数火焰一齐朝向灾祸之伊迦尔卡击发。已经无法区分每一颗法弹的攻势，化作焰之高墙汹汹来袭。


    「亚蒂！请你用『暴风外衣』迎击！」


    「包在我身上！」


    艾尔在一瞬间提高专注力，定睛直视迫近的火焰高墙。灾祸之伊迦尔卡利用装设在全身的推进器进行短促喷射，使机体巧妙地滑入攻击的细小空隙之间，再用远射式魔导兵装排除宛如浊流般汹涌扑来的火焰弹。打散了火焰弹之后，迸散的爆炎接著被『暴风外衣』拂去。


    没必要针对所有的法弹回击。因为没有多少法弹能够命中幻晶骑士那种大小的目标。灾祸之伊迦尔卡凿穿了火焰高墙，突破魔王的攻势。紧接著，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是空气系的法击，魔法现象产生的可怕压力几乎要压垮整个空间。那般威力连『暴风外衣』也完全不是对手。压倒性的力量正是『魔王』的真正价值。


    「我、我们没地方逃了！？」


    「使用推进器！让机体后退！！」


    即使是鬼神，也承受不了连同周围空间都被压垮的压力。艾尔情急之下令机体向后退，再藉由推进器的火焰和『暴风外衣』，顺著流向化解形成冲击波挤压而来的空气。可惜虽然避开了攻击，也免不了付出大幅倒退的代价。


    拉开距离、重整态势后，灾祸之伊迦尔卡再次与『魔王』正面相对。数不清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盯视著它，众多肢体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消灭眼前的敌人。


    「受不了！还以为碍事的声音消失了，接著却有如此猛烈的法击！」


    「不过有点奇怪。那个魔兽……『魔王』使用了好几种法击。据我所知，没有哪种魔兽可以操纵复数魔法。」


    艾尔盯著巨兽，思考片刻。魔兽原本指的就是『操纵魔法现象的野兽』，但是魔兽可以操纵的魔法种类并不多。除了支撑巨体的强化魔法以外，大部分的魔兽都只会使用一种擅长的魔法。无论再怎么强大，它们终归是野兽。想要运用各种不同的魔法，前提是得拥有『智慧』。


    「那也许不是小王的能力，不然就是有其他原因……无论如何，如果他完全掌握了『魔王』的话……」


    假设由人类的智慧操纵源自魔兽的强大魔法能力——


    「这可能会有点麻烦。」


    艾尔瞪著覆盖天空的庞然大物，这么喃喃低语。


    ◆


    超巨大魔兽——『魔王』的甲壳发出挤压的声响开始移动。大地逐渐被覆盖在巨大的阴影中。看起来移动得很缓慢，不过那是大小相当于一整个城市的巨体所造成的错觉。


    巨兽的焦点集中在某一处，站在彩虹色圆环上的鬼神——灾祸之伊迦尔卡上。


    「艾尔涅斯帝……何止污秽之兽，连这个『魔王』的攻击都不当一回事。这下我能肯定，打败你们就等于是我们的胜利，所以我不会再保留实力，就让『魔王』倾尽全力打败你！」


    「请容我郑重拒绝。」


    没等他说完，震动大气的法击就飞了过来。『魔王』能够从无数肢体中发射法弹。灾祸之伊迦尔卡稳稳站立。彩虹色圆环形成的浮扬力场在空中支撑著鬼神的躯体。


    推进器爆发性地发出咆哮，像是把灾祸之伊迦尔卡踹到空中般异常急遽地加速，鬼神闯进法弹的暴风雨中。炽热的火焰弹与装甲擦身而过。火焰弹产生的热量扰乱了空气，使周围的景色微微扭曲晃动。


    「会发动攻击的可不是只有你喔。」


    鬼神闯过炎火晃动的高墙后举起剑，分裂的镜装剑内部的术式显露出来，立刻向对手回敬轰炎骑枪，火焰长枪朝『魔王』笔直飞去，可惜发出鲜明强烈光辉后，就被一波有如暴风雨般的法弹拦截。


    「可别把我们和污秽之兽视为同等之物，肢体的数量差多了！」


    小王的哄笑声回荡在四周。艾尔和亚蒂不甘心地呻吟，双眼紧盯映在幻象投影机上的画面。视野全被『魔王』的巨体遮住。要是继续凝视下去，感觉对大小远近的判断都会变得紊乱。


    「那到底有陆皇龟的几倍大啊？我们的攻击起得了作用吗……真麻烦。」


    「远距离大概行不通吧。连镜装剑都没什么效果的话，肯定非常坚固，但也不是没有方法。『魔王』不是机械，而是生物，所以某个地方应该会有要害。」


    陆皇龟那时候也是一样。即使师团级魔兽拥有引以为傲的坚硬甲壳，其构造也终究属于生物。


    「话是这么说，可是就算真的有要害，也得先靠近才能够攻击。」


    「被那么大规模的法击锁定，我看很难吧～」


    两人一时陷入不知该如何出手攻击的窘境。靠近会有危险，若离得太远，又没有强而有力的攻击手段。『魔王』一边持续前进，一边紧盯著灾祸之伊迦尔卡。如果不能从它头部多不胜数的眼睛下逃离监视，就无法出其不意地突袭。


    「但也不能就这样陪它玩下去……嘿！」


    灾祸之伊迦尔卡沿著复杂的轨道，闪避汹涌飞来的法弹弹幕，并发射轰炎骑枪反击。在天空翱翔的火焰长枪，最后还是被侧面飞来的法弹打散。『魔王』伸出的无数肢体不断摆动，前端亮起魔法现象的光芒射击，另一波激烈的法弹，再次逼得灾祸之伊迦尔卡不得不回避。


    从刚才开始就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亚蒂一边调整机体的输出一边喊：


    「欸，艾尔！乾脆跟它打持久战怎么样！？」


    「我并不推荐。毕竟是那种规模的巨体，最好假设它的魔力没有极限。等小王心血来潮停止攻击还比较有可能。」


    「不行啊～」


    两人在交谈的同时操作机体，让它像在彩虹色的光芒上跳跃般躲开法击。对小王来说，想要锁定全力四处躲避的灾祸之伊迦尔卡也不是那么简单。虽然『魔王』发挥力量优势，大肆施加法弹弹幕攻击，却也没办法造成有效打击。


    小王透过『魔王』的眼睛捕捉外面的景象，不禁撇下嘴角。


    「我绝对没有轻敌……但我还以为只要打下那架幻晶骑士就结束了。你真是出乎意料地顽强呢。」


    视野中是幻晶骑士像飞虫一样飞来飞去的景象。那个存在简直碍眼到了极点。


    「真的、真的非常碍眼，艾尔涅斯帝。现在放过你的话，你之后还会来妨碍我吧。一定要在这里击溃你。」


    这时，小王感觉到了周围的『意志』，于是侧耳倾听『魔王』的低语。


    「……这样啊。打倒他必须费一番工夫，不过他也打不倒我们。那么，没必要把目标全放在他身上。」


    小王点点头，视线随之转移。除了鬼神以外，战场上还有大批登场人物。没有理由拘泥于某个东西。


    「那我们走吧。他会怎么行动呢？真让人期待！」


    小王的嘴角浮现浅笑，挥手下达命令，低沉的声音充满整个空间。在灾祸之伊迦尔卡面前，『魔王』的巨大身躯开始慢慢移动，而法击也仍在持续。艾尔他们在回避的同时思考：


    「奇怪了，不是朝这边来……这样啊，来这一招。」


    推测『魔王』的前进路线后，艾尔不由得皱起眉头。云雾蔓延的前方正是污秽之兽和飞空船队的战场。


    「出云如果被『魔王』袭击，不是很糟糕吗？」


    「『魔王』可以说是超级巨大战舰。出云的火力和防御力都相差太大了。实在高明，小王正好瞄准了我的痛脚。」


    「现在不是称赞他的时候啦！」


    艾尔点了点头，马上改变灾祸之伊迦尔卡的前进方向。


    「发射信号法弹。我们也过去！」


    光芒攀升到空中。灾祸之伊迦尔卡旋即提升推进器的输出动力，朝向船队所在的方向笔直飞去。


    ◆


    日正当中，光芒有如星星般闪耀。虽然在阳光正明亮的时间难以目视，但出云的监视人员还是眼尖地发现了。他立刻打开传声管喊道：


    「伊迦尔卡发出信号弹！那是……后、后退指示！？」


    「喂——少年，现在打得正顺手，在说什么啊！！」


    突然接到撤退指示，出云的舰桥上一下子变得嘈杂。老大盘起胳膊沉吟。


    由于『魔王』放出的毁灭诗篇停止，飞翔骑士们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机动性。现在正和污秽之兽展开一进一退的攻防战。第三中队与第二中队到齐，加上地上的巨人们也加入奋战，使得形势慢慢倾向银凤骑士团。可说是最佳时机——


    「呃，老大……我猜那个大概就是原因吧。」


    掌舵的巴特森用颤抖的手指指著窗外，舰桥上所有人的目光顺著看过去。


    然后，他们看见了。恍如高山的威容正从酸云飘荡的另一边逐渐逼近。虽然因为过于庞大的身躯而难以理解其动向，但『魔王』确实正在朝他们靠近。


    那超级巨大的魔兽，连在飞空船中堪称体积超群的出云都远远无法相较。一旦开打会是什么结果，更是不言自明。


    「回转。」


    「是。」


    老大全身哆嗦著用僵硬的动作发出指示，船员们慌乱地各自回到岗位上。巴特森从刚才开始就卯足了劲猛转动操舵轮。


    「惨了！快闪人！！」


    出云发射信号弹，向四周友军传达撤退的指示。接到指示的船队急忙改变动向。当飞空船队后退，飞翔骑士们也不得不跟随其后，因为保护船也是他们的重要任务之一。


    污秽之兽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幻缲兽骑发出嘶鸣声，对污秽之兽群下达了命令。只见魔兽群接二连三地从酸云里飞了出来，在船队后方紧咬不放。


    「这么忙的时候别来碍事！！」


    正在撤退的出云无法充分发挥火力。法击战特化型机的配置让他们的射角受到限制。


    「这边交给我们，船快点逃！」


    海薇与第三中队分散在船身周围，迎击从死角逼近的污秽之兽，双方即刻展开激战。


    「以法击为中心！绝不能让它们靠近！」


    「该死的野兽！照这样下去……」


    法弹和体液弹纵横交错，爆炎和酸云混合在一起，描绘出各种斑斓的色彩。受到法击和魔导飞枪攻击的污秽之兽纷纷坠落，被吸入酸云的飞翔骑士则在出现痉挛似的动作后，被分解成碎片。


    污秽之兽钻过一片堪称破坏漩涡的战场，带头的是幻缲兽骑。那是由人直接指挥的部队。他们以酸云为伪装，绕过飞翔骑士们守护的地方，直逼要害。兽群把目标锁定在持续后退的飞空船上。相对的，飞空船并没有足以迎战的火力。


    在船队尾端殿后的飞空船射出发光信号。


    出云的监视人员一收到讯息，就对传声管喊道：


    「那是……第二中队母船的发光信号！……要回转！？说要迎击追兵！！」


    「啥！？他们怎么自己乱搞！可恶，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好比那些巨人啊……！？」


    「他们也在移动！只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在互相争论的老大等人眼前，跟在船队最后方的飞空船改变了航向。


    改变方向之后，船上的法击战特化型机就能进行有效射击，并且提升拦截能力。不过只有一艘船的话，火力还稍嫌不足。看来他们是打算挺身做盾牌。在出云舰桥上的老大懊悔地咬著嘴唇。


    飞翔骑士一架又一架掠过窗外。看见描绘著代表第二中队的红色十字，老大忍不住大叫：


    「……迪！那个混帐家伙！！」


    背负红色十字的飞翔骑士们与船队逆向而行，朝后方飞去，拦住了眼看就要撞上船队后背的污秽之兽群。


    「别管防御了！不要让它们通过这里，就当作要把它们撞烂，往前冲！」


    「我知道！魔兽想在我们眼前撒野还早了好几百年啦！」


    飞翔骑士以仅有的一艘船为核心摆出阵形。如同队长所说，那不是防御用阵形，而是箭镞状的攻击阵形。


    中央的飞空船开始了法击，火焰长枪划出烧灼的轨道，阻止了魔兽群的去路，但还不至于将它们击落。兽群先是散开，然后再一次集结朝著船袭去。


    飞翔骑士队伍形成的箭镞瞄准了攻击的空隙，紧咬兽群不放。魔导飞枪横空飞去，与炸开的酸云互相穿插。遭到长枪刺穿的污秽之兽当场死亡，但是它们的尸骸迸散出体液，在空中制造出更多死亡云雾。


    「啊啊！这群魔兽果然有够麻烦！」


    飞翔骑士们不得不改变行进路线。此时，从酸云正中央突然冒出一只魔兽，彷佛嘲笑他们似地甩开骑士们的防卫，笔直冲向母船。它轻而易举地躲开母船用以阻拦的法击，眼看就要放出体液弹——


    就在这一剎那间，光芒乍然闪现。


    慢了一拍后，雷声响起，受到直击的污秽之兽被轰成碎片。船员们愕然地看著魔兽死亡，以及从蔓延的酸云正中央出现的大洞。那个存在颠覆常识，从中央突破死亡领域。看到外貌凶恶的存在，他们忍不住惊叫出声：


    「伊、伊迦尔卡！？」


    他们不可能认错那个身影。全身缠绕著雷电的银凤骑士团旗机吹散了云雾，昂然立于空中。一确定飞空船平安无事，灾祸之伊迦尔卡便转身一一击坠留在附近的污秽之兽。弥漫的酸云在碰到灾祸之伊迦尔卡之前就被吹开。不晓得它运用了什么样的装置，完全没把难以应付的酸云当作一回事。


    「唉，真是太惊人了，艾尔涅斯帝……不对，现在驾驶的是亚黛尔楚？嗯？可是卡萨萨奇也在……」


    才因为保住船只而松了口气，迪特里希的脸上又露出困惑的表情。


    原本就足够吓人的鬼面六臂镗甲武士，现在再加上背后的卡萨萨奇，更是展现出一副怪异到极点的姿态，相较之下，连污秽之兽都感觉更易于亲近。


    这些暂且不提。站在彩虹色圆环上的灾祸之伊迦尔卡，以异常平滑的动作飞到飞翔骑士旁边。


    「太乱来了，迪学长。接下来交给我，请你们快点和船队会合。」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回到船队护卫吧。」


    第二中队的飞翔骑士随后与飞空船会合，追上主力部队。目送他们离开后，灾祸之伊迦尔卡也再度行动。喷吐火焰的推进器催动鬼神加速。卡萨萨奇转头四处张望，让艾尔观察战场局势。


    「艾尔！那边！飞翔骑士们……！」


    尽管飞空船队正在慢慢拉开距离，英勇奋战的飞翔骑士们却深陷与魔兽的混战中，双方展开惨烈的厮杀。不过，一旦『魔王』使用毁灭诗篇，就能够轻易扭转现在的局面。看见从战场背后迫近而来的巨体，艾尔不禁嘴角一抿。


    「现在才是关键时刻。」


    「嗯，可是不要紧。伊迦尔卡和卡萨萨奇的状态都很不错！不管做什么都没有问题，我也会帮忙！」


    「还真可靠呢，亚蒂。那么……就去给小王一个惊喜吧。」


    艾尔脸上浮现凶狠的笑容，让灾祸之伊迦尔卡提升了输出动力。推进器咆哮著吐出火焰，像是要把机体狠狠甩出去一样加速。它一路毫不减速，直接冲进混战之中。


    一道雷光劈落在污秽之兽群众的敌阵正中央。每当雷鸣响起，就有魔兽被击碎，尸体往地面坠落。灾祸之伊迦尔卡用狂风吹散扩展的酸云，在前进的同时蹂躏敌人。它潜入魔兽群的领域，进逼至负责指挥的幻缲兽骑面前，幻缲兽骑急忙引发酸云漩涡迎战，轰炎骑枪却抢先一步贯穿它的身躯。


    灾祸之伊迦尔卡看也不看被炸得粉身碎骨的红色魔兽，立即赶往飞翔骑士们身边。


    「等等，那是伊迦尔卡？好像变得超级夸张就是了……」


    「应该说，它是怎么挡住那些云的啊？团长还是老样子，弄了很多秘密装置。」


    飞翔骑士聚集到灾祸之伊迦尔卡面前。亲眼目睹它从正面摧毁污秽之兽的英姿，让他们全都兴奋不已。


    「我先把这一带的魔兽都破坏了。请各位趁现在做好反击准备。想要打倒『魔王』，还需要集中大家的火力……」


    话才说到一半，他们便在天空中感受到了不自然的低鸣，于是转过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得说不出话。


    惊人的庞然大物吹散飘浮的云，直迫他们眼前。天空彷佛被一道高墙阻挡，完全遮住了视野。幻晶骑士的躯体在它面前根本渺小得不值一提。


    「竟敢把魔兽们……好大的胆子！」


    小王怒不可遏地大吼。与此同时，『魔王』伸出肢体，显现魔法现象之光。下一秒，排山倒海而来的法击风暴就朝飞翔骑士们袭来。


    「喂！魔兽有这么强大的法击能力不算犯规吗！？」


    「虽然比酸云好一点啦！可是规模太可怕了！」


    超级巨大魔兽『魔王』的能力所向披靡。联合所有飞空船队的火力都敌不过的法击，带给飞翔骑士们与先前不同的焦虑。


    「……『魔王』好好地休息了啊。」


    在『魔王』的体内，小王注视著四处逃窜的飞翔骑士。并且从周围得到了『意志』的回应。对于令人满意的内容，他脸上露出凶暴的笑意。


    「在空中飞行的骑士们，只要能得到船，就不需要你们了。好好品味我们的诗吧！」


    『魔王』遵照小王的命令发挥力量。法击渐渐安静下来，巨体转而开始鸣动。带著怪异音色的疯狂旋律朝向四面八方扩散。『毁灭诗篇』再度扭曲了周围的世界。


    「咕唔唔，可恶！让我瞧瞧你的毅力！！」


    「又、无法操纵……不听使唤！」


    「推进器、变慢了。这样、会躲不掉……！」


    无论是飞翔骑士还是骑操士，毁灭诗篇一律平等地予以侵蚀。影响遍及周遭所有事物，唯一的例外是其率领的污秽之兽。亚蒂瞪著那些与痛苦挣扎的骑士们形成对比、恢复活力的魔兽，皱起眉头说：


    「嗯唔唔唔，这种旋律真碍事！再这样下去，大家会……！」


    灾祸之伊迦尔卡的反应也变得缓慢。正当亚蒂拚命抵抗诗的影响时，突然听见艾尔极为平静的嗓音。


    「真的让人很头痛。但是，为什么听到诗，『头』就会痛？这份疼痛来自头的哪部分？」


    「什么哪里？头还有分哪里吗！？」


    听见艾尔与眼前急迫的困境格格不入的悠闲感想，连亚蒂也不由得睁大眼睛。他的问题跟折磨他们的头痛到底有什么关系？然而，艾尔的态度相当认真。


    「和头痛不太一样，演算变得非常混乱。照理说，就算感受到疼痛导致反应变慢，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连魔导演算机也变得迟钝，实在教人难以置信。」


    灾祸之伊迦尔卡静静伫立。在周围飞翔骑士凌乱分散的动作中，只有它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


    看到飞翔骑士运作不顺畅的模样，小王的嘴角扬起笑意。


    「呵呵，西方之民，很痛苦吧？马上就让你们解脱。魔兽群退下，最后让我们的『魔王』亲自送他们上路。」


    如果没有那些飞翔骑士，船的防御就会一口气削弱。在只和飞空船交手的情况下，『魔王』更不可能屈居下风。等到顺利压制船以后，让走投无路的西方之民投降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样他们也会认清现实吧。到时候就可以休息了，再稍微努力一下。」


    『魔王』的身躯回以微弱的低吟。


    污秽之兽穿过酸云，不断往『魔王』身边聚集，然后直接依附在『魔王』的表面上开始休息。虽然在它们这场战斗中损失了不少数量，但仍然保留著足够的战力，足以抵达西方之地。


    当小王短暂地放松了警惕时，『魔王』像是感到慌张似地震动起来。接收到的『意志』让他瞪大眼睛。


    「……喔喔，好像被发现了。」


    有个明显很突兀的存在混进了『魔王』身边聚集的污秽之兽群中。它身缠虹彩色光芒，喷吐火焰前进——是灾祸之伊迦尔卡。艾尔和亚蒂两人藉撤退的魔兽群伪装，冒险进逼到『魔王』眼底下。


    「要是暴露了，会被攻击吗？」


    「会吧。不过，那样同时可以削弱对方的战力。」


    果不其然，一发现他们的存在，『魔王』就开始放出法击。『魔王』的特徵是藉由投射无穷尽的火力进行压制，不擅长识别细微差异，因此攻击自然连带炸飞了污秽之兽。当体液飞溅，酸云也随之扩大。


    「算我服了你，艾尔涅斯帝。实在让人大意不得……！」


    火焰与云雾涂满天空。小王呼出一口气，试著驱散焦急的心情。要是再晚一点发现，就会让他们得逞了。就算『魔王』拥有坚不可摧的耐久性，也要尽可能避免被攻击。


    然而，他安心的情绪马上遭到背叛。


    ——云雾翻腾起伏。在酸云的中心出现了风暴，『暴风外衣』吹散污秽，灾祸之伊迦尔卡几乎没有改变前进路线，朝『魔王』直冲而来。讽刺的是，污秽之兽产生的酸云竟成了遮蔽小王视线的伪装。他痛恨地扭曲著脸。


    「好，接近了……！」


    「该死的——！！」


    现在不是选择手段的时候。小王大叫：


    「全力吟唱『毁灭诗篇』！不必顾虑以后的事，必须在这里做个了断！！」


    『魔王』立刻做出回应。流动的诗一下子增强压力。超巨大魔兽竭尽全力放出的诗，使周围的大气发出挤压的声响。不祥的旋律几乎要让世界本身产生质变。


    「啊、啊啊啊！？这是……！」


    在灾祸之伊迦尔卡的驾驶座上，亚蒂难受地抱头呻吟。虽然勉强忍耐到现在，不过还是到了极限。『魔王』发挥所有力量，诗的力量也进一步增强，也因为在极近距离以内而产生惊人的威力。


    她只剩下握著操纵杆的力气了。亚蒂的意识渐渐模糊远去，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还是清楚地传到耳中。


    「亚蒂，你要撑住。使用『身体强化』。不必保留魔力，开放到极限。」


    「艾……艾尔，可是、我的头、好痛。根本……」


    「所以才要尽全力运算魔法。这是对『魔术演算领域』的攻击。」


    艾尔的声音一下子渗透进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她都不会漏听他的话。


    她阖上眼，倾全力进行魔法运算，如同过去学过的那样，如同他们一起努力钻研的那样，构筑魔法术式——


    「嗯嗯嗯！喝啊——！啊，真的，变得好轻松！」


    愈加强运算能力，头痛就像潮水退去般逐渐平息，而魔法效果也连带让全身充满力量。亚蒂兴奋地整个人几乎要从驾驶座上跳起来。


    「对。光是普通音乐造成的影响未免太不自然。『毁灭诗篇』开始后，运算中就出现了很严重的杂音，所以我才明白。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但这应该是从外部对魔术演算领域和魔导演算机强制输入术式吧。那么，对抗手段只有一个。」


    这种事听起来荒诞无稽，艾尔却怀著某种确信。如果他的灵魂不是来自异世界，恐怕就不会注意到吧。正因为他可以强力控制魔术演算领域，才能从中发现微小的问题。


    然而，对生物本身影响最大的，到头来还是自身的行为。如果运用自己的领域进行运算的话，没道理赢不过外来的杂音。


    「对魔导演算机也一样。亚蒂，请帮帮我，我要利用直接控制来排除诗的影响。由我们两个驾驭灾祸之伊迦尔卡。」


    「呵呵，我跟你的魔法合而为一，一起驾驶灾祸之伊迦尔卡……交给我吧，我会卯足全力拚了！！」


    不知为何，亚蒂高兴到有点不自然的程度，不过这暂且置之不理。


    艾尔涅斯帝开始了他最大的异能——强力魔法运算。他三两下就驱逐了有如窃窃私语的杂音，术式随后流进机体之中，接著与亚蒂的控制合流，两个人的意志支配了机体的各个部分。


    ——鬼面八臂的灾祸之神觉醒了。


    眼球水晶放出光芒，庞大的魔力流经全身各处；彩虹色圆环中没有阴影，喷吐的火焰中没有胆怯；背面的辅助腕发射执月之手，机体周围放出了紫电防幕；举起手中所握的异形剑——镜装剑，与巨大无比的『魔王』互相对峙。


    「来吧，『魔王』。如果你是魔兽的统治者……我就成为所有机械的守护者吧。与魔兽势不两立，由我和鬼神在这里击溃你。觉悟吧！」


    西方之民与小鬼族，这两个在过去被迫分开的种族，将由鬼神与魔王的战斗决定各自的道路。


    ◆


    在『魔王』释放出的恐怖旋律支配的空间里，鬼神满不在乎地恢复原本的机动动作。从它的行动中看不见任何制约，明显不受『毁灭诗篇』的影响。小王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悲鸣，大叫道：


    「……！遭受『毁灭诗篇』、『魔王』的力量侵袭也没有任何效果吗！？呜，既然这样……」


    原本只是放出毁灭诗篇的『魔王』改变了动作。无数肢体起伏摆动，将其前端对准灾祸之伊迦尔卡，放出豪雨般的猛烈法击。


    但是，那样的反击可说为时已晚。『魔王』已经进入灾祸之伊迦尔卡的攻击范围内，轰炎骑枪一次便炸毁好几条肢体，『魔王』却没有加以拦截的余裕。想要锁定灾祸之伊迦尔卡——拖曳著长且大的尾炎，且能够高速飞翔——极为困难。眼下状况很难发挥以压倒性火力为武器压制敌人的优势。


    「首先必须尽量减少这些触手。」


    灾祸之伊迦尔卡下手毫不留情，在高速移动的同时不断猛烈击发轰炎骑枪。感觉到经由『魔王』的巨体传来的爆炸震动，小王忍不住攥紧拳头直到发白。


    「太强了，你很强。竟然能把这个『魔王』折磨到如此地步。看来现在可顾不得保留实力了。」


    震动还在持续。灾祸之伊迦尔卡每送出一次攻击，都会细微但稳定地削弱『魔王』的能力。甚至让小王产生『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打败』的畏惧，于是他做出某个决定，朝周围呼唤：


    「听得到吗？『骑操士』，看来轮到诸卿出场了。要想办法把那个东西打下来……不对，非得把那个东西打下来不可。为了保护『魔王』，保护我等的宏愿！！」


    『魔王』的身躯开始颤抖。它接下来的变化显而易见，连灾祸之伊迦尔卡都能清楚察觉。


    「艾尔，你看那个！有什么打开了！」


    在亚蒂所指的前方，『魔王』做出了大动作。原本由巨大且坚固的甲壳包覆的躯体各处出现了空隙。他们还来不及为『魔王』失去坚硬的防御感到高兴，从空隙中隐约可见的洞口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抖动。


    「它好像打算发射什么东西。亚蒂，我们先回避……」


    艾尔话说完之前，就有某种东西从洞里猛地飞出，直线朝著灾祸之伊迦尔卡伸去。


    「不是法弹，那是！？」


    镜装剑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那记『挥下来』的剑。刀刃滑开，钢铁发出尖锐的悲鸣。一看到从『魔王』身上长长伸出之物的真面目，两人都流露出惊愕的神色。


    「从魔兽体内跑出幻兽骑士！？不对，有点不对劲。」


    与灾祸之伊迦尔卡举剑交锋的确实是『幻兽骑士』，唯一一个决定性的差异，在于其彷佛黏在『魔王』身上伸出的触腕前端这点。幻兽骑士只有上半身维持人型，腰部以下则直接和魔王的触腕连接在一起。环顾四周，只见出现的不只这一个，有更多幻兽骑士——或者说更多触腕从魔王体内飞出，瞄准灾祸之伊迦尔卡直扑而来。


    「来了好多喔！？感觉好恶心——！」


    「如果想以量取胜，我也有制衡方法！」


    灾祸之伊迦尔卡背后的手臂躁动起来，执月之手舞动飞翔，开始在周围编织成雷击网——


    紧接著，大量法弹撞向雷之鞭。火焰舞动、雷电四散。遭受冲击的灾祸之伊迦尔卡机体剧烈摇晃。


    「哇哇哇，雷霆防幕要垮了！」


    「不行，我们后退！得先重整态势。」


    在躲避法击风暴时，幻兽骑士便瞄准其破绽趁机袭击。灾祸之伊迦尔卡挡下攻击，硬是驱动了推进器脱离原处。


    「『魔王』……还以为毁灭诗篇就是最大的武器，看来是我判断错误。搭载大量魔兽和幻兽骑士的它，反而更像飞行要塞……」


    「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啦——！」


    肢体放出法击，触腕上长出的幻兽骑士们则贴上来挑起格斗战。灾祸之伊迦尔卡必须充分运用各种机能躲避攻击。仅仅一机就化解一切攻击的手法令人惊叹，但这样下去，早晚会濒临极限。


    「没完没了。我要试著改变形势，稍微强硬一点出击吧。亚蒂，现在开始无视法击。可以拜托你吗？」


    「唉～你愈来愈爱乱来了！真受不了，好吧！」


    艾尔对亚蒂的叹息回以一抹笑容，朝灾祸之伊迦尔卡布下指令。魔导喷射推进器吐出一股格外强烈的火焰，推动机体急远旋转，笔直朝著『魔王』冲去。


    「你自暴自弃了吗？艾尔涅斯帝！那么我们就尽快送你上路吧！」


    『魔王』的肢体一齐发动了法击。灾祸之伊迦尔卡无处可逃，简直像主动闯入来势汹汹的法弹暴雨中。


    「嘿——呀——！！」


    执月之手随即展开，释放出的雷击打散了火焰弹，席卷的暴风强行驱散灿烂盛开的爆炸。灾祸之伊迦尔卡突破了浓密的火焰弹幕，身后拖曳著热气的尾羽继续前进。


    紧接著，出动拦截的幻兽骑士以可怕的相对速度逼近。然而，灾祸之伊迦尔卡非但没有放慢速度，甚至进一步加速。双方的距离在瞬间归零。


    推进器咆哮轰鸣，灾祸之伊迦尔卡开始旋转。它配合幻兽骑士挥刀攻入的时机，用镜装剑劈下力道十足的一击。内建魔导兵装的镜装剑以强化魔法提高了强度，再加上灾祸之伊迦尔卡的庞大输出动力，使这一剑发挥出惊人的威力，把幻兽骑士连人带剑砍成两段。被砍断的幻兽骑士半身往地面掉落，原处只余挣扎扭动的触腕。


    灾祸之伊迦尔卡靠蛮力突破所有迎击，总算迫至『魔王』近处。


    「艾尔！从这里开始要怎么办！？」


    「打开缺口。」


    「呃——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灾祸之伊迦尔卡伸出镜装剑。刀身应声裂开，露出里面的魔导兵装。火焰回旋著生成一支绽放耀眼光芒的长枪，随后击发的轰炎骑枪不偏不倚地命中触腕的根部，喷涌出一股猛烈的火焰，被炸开的触腕逐渐遭到撕裂。


    等到爆炎消散后，原处只留下一个黝黑空虚的洞口。


    「果然要走那里！？」


    「当然。这样庞大的巨体很难从外侧破坏。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


    灾祸之伊迦尔卡击发更多轰炎骑枪，硬是把洞扩大。炽热猛烈的火焰窜起后，灾祸之伊迦尔卡便直接闯入大小足够让幻晶骑士通过的洞口。


    穿过厚甲壳后，再用镜装剑强行贯穿阻挡眼前的肉壁，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穿透了所有阻碍。灾祸之伊迦尔卡成功入侵『魔王』体内——


    「这、这里是、怎么……」


    在他们提高警觉，深入敌阵之后，艾尔和亚蒂目瞪口呆地环顾四周。超巨大魔兽『魔王』体内呈现出的光景，与他们的想像相差甚远。


    纤维质的柱子纵横交错，描绘出相似的几何学图案，并蔓延了整个空间。到处都有难以想像属于生物的加工痕迹，可以合理推断其经由人力参与。


    卡萨萨奇转动头部，让艾尔采查附近的情况。


    「虽然我的确猜想过，就算是魔兽，也不可能让体积相当于一个城市的巨体飘在空中。内部应该有空隙……」


    「艾尔？你只是因为那样的推测就闯进来了！？」


    先不管脸色变得极为僵硬的亚蒂。『魔王』的内部在这时响起令人不快的摩擦声。


    「唉，看来马上就有人出来迎接了。」


    幻兽骑士们陆续绕过纤维质柱子现身，下半身依然连接著触腕。触腕似乎是从『魔王』内部的更深处所伸展。或许灾祸之伊迦尔卡突破的部分只是出入口。


    「怎么办？全部打倒？」


    「反正『魔王』的中枢就在前方。那就只能一路向前了。」


    灾祸之伊迦尔卡举起镜装剑。由于四周有柱子，所以执月之手仍收在辅助腕中。


    幻兽骑士身轻如燕地在柱子间穿梭并迅速逼近敌人，朝它们击发轰炎骑枪，不管对象是幻兽骑士还是柱子，只要是挡在眼前的事物，皆毫不留情地予以粉碎。


    打了一会儿后，等回过神时，他们才发现四周都安静下来了。没有任何物体仍在活动，唯独灾祸之伊迦尔卡慢慢前进。


    「……差不多快到了。」


    切开纤维质的柱子不断往前，他们的视野豁然开朗。那里是一个特别空旷的空间，周围环绕纤维质柱子形成墙壁。空间的中心有一根粗壮的柱子贯通。他们可以确信，这里就是『魔王』的中枢。


    靠近一看，细节处变得更为清晰。柱子的中间部位略为膨胀，令人不舒服的脉动在空间中回荡。仔细接近观察的话，可以看出柱子并不只有纤维质的组织，构成中心部位的明显是机械构造——是人工产物。


    「这个『魔王』果然是小鬼族做的东西……？」


    「可以确定不是自然产生的魔兽。不过，光靠人的力量真能做出这种规模的物体吗？」


    正因为艾尔身为银凤骑士团长，经手打造过各式各样的幻晶骑士和飞空船，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创造出『魔王』的究竟是怎样先进的技术？幻兽骑士很容易理解，幻缲兽骑也还在理解范围之内，唯有『魔王』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艾尔陷入沉思，灾祸之伊迦尔卡也不断接近那个柱子。


    「不管怎样，调查过那个以后也许就能搞清楚什么。我猜大概是一种控制魔兽的『魔王』中枢机能装置……好像又不只是装置而已，里面还有东西。」


    艾尔眯起眼睛。装置中央有个像透明水晶球的部位，其中浮现著某种东西。不，那不是某种东西。那个形状应该说是『什么人』——


    「居然让你追到这里来了。我该向你表示敬意，艾尔涅斯帝。」


    艾尔的思绪被一道从头上响起的声音打断。一只幻缲兽骑散发著朦胧的彩虹色光芒降落。两人很快就明白乘坐在上面的人是谁。


    「是小王吧。」


    幻缲兽骑慢慢降低高度，挡在灾祸之伊迦尔卡和中枢部之间。


    「你是来破坏这个的吗？」


    小王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询问，声音里没有一丝动摇，也感觉不到之前骚然的模样。在回答他的问题以前，艾尔悄声拜托亚蒂做好战斗准备，以防万一，然后盯著映在幻象投影机上的幻缲兽骑。


    「我不能带著『魔王』……不对，我不能带著有控制魔兽能力的兵器回我的故乡。」


    「这是过去因森伐远征军的失败而被舍弃的我们的希望，也是我父母的愿望，所以我必须去，非得回去不可。」


    艾尔瞪著幻缲兽骑的背后。


    「那里的装置，里面有人吧……难道……」


    「对……那是我的父母。由于你们的愚蠢行径而被留在这座森林里。」


    「森伐远征军的确是过去人类的愚蠢行动。可是……？」


    说著，艾尔突然感到某种不协调的感觉。在小王的言语中存在不自然的部分。他试著回想是哪个部分，然后赫然发现——


    「为什么？远征军明明是好几百年前发起的，你却说得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不对，亲身经历的是你父母？原来……是这样！长寿且能够操纵名为『诗』的魔法，我知道那样的人！」


    艾尔睁大眼睛，以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著飘浮在装置中的人影。影子彷佛摇曳般飘荡。仔细一看，那个轮廓和人类有些微不同之处——种族并不相同。


    「『亚尔芙』……！他们是隐匿者。难道被远征军带来了吗！？」


    「哦，徒人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说经过了数百年的时光，西方的亚尔芙已经出现在历史的表侧了？」


    「他们现在也平静地过著日子。因为我好歹是骑士团长，所以知道的知识多了一点。」


    从幻缲兽骑上传来小王低低的笑声。


    「当时的徒人不是疯了，就是太过沉醉于自己手中的力量。称霸西方之地后，就自以为能够征服世界上的每个角落，直到被强大的魔兽打得溃不成军，才明白这是一场错误。」


    这是历史上确实发生过的事。败退的人类一路撤退到欧比涅山地，最后只在山脚下留下一个国家——也就是后来的弗雷梅维拉王国。


    「哎，徒人由于自身的愚蠢而灭绝也无所谓，但我的父母……有慈悲心肠。徒人之所以能在这个有魔兽、有巨人的森林里侥幸活下来，都是因为他们的引导。这个事实至今也没有改变。」


    「我的确想过，远征军的幸存者为什么会有这么高水准的技术，没想到是来自亚尔芙的技术。」


    别说操纵魔兽，连在西方都没有把魔兽本身改造成巨大兵器的技术。


    假设是独自生成的生命体，『魔王』的存在也太过特殊。但是，如果那些隐匿者们的后裔曾经存在于此，就绝非不可能。


    之前一直表现得颇为得意的小王，又在转瞬间改变了气息。


    「然而，不管亚尔芙再长寿，也确实存在极限。父亲、母亲回归伟大洪流的时刻到来了……很过分吧？被擅自带到这种地方，连在临终时刻也被排除在伟大洪流之外……！谁能容忍这种事情！」


    幻缫兽骑开始鸣叫，叫声向四周传开，在『魔王』内部产生一阵骚动。感受到各种事物蠢动的气息，艾尔再次向小王确认：


    「带著你的双亲返回故乡，就是你移动『魔王』的原因？」


    「如果我说是呢？」


    艾尔目不转睛地凝视幻象投影机，同时打了个信号。亚蒂马上准备好武装并绷紧神经，以备不管遇到什么突发状况都能马上行动。


    「你有你的目的，但有违我们的原则。不论有怎样的目的，现在的『魔王』是控制魔兽……压制人类的巨大兵器。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幻缲兽骑回以一阵刺耳的低鸣。纤维质的组织间随即冒出大量幻兽骑士，将灾祸之伊迦尔卡团团包围，眼看就要发动攻击。


    灾祸之伊迦尔卡重新握紧镜装剑。执月之手在周身飞翔，早已做好迎战的准备。


    「徒人总是那么任性妄为。」


    「那么，你也受徒人影响甚深呢。」


    从幻缲兽骑上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很好，就是那样。说得好！艾尔涅斯帝！！」


    以小王的呼喊为开端，各种各样的事物在剎那间动了起来。


    空间充满了『意志』。从『魔王』的中枢释放出极其强力的『毁灭诗篇』，彷佛连空气的本质都被扭曲改变。同时，幻兽骑士们一齐扑向理应被封住了行动的灾祸之伊迦尔卡——


    然而，鬼神看似一点也不在乎『毁灭诗篇』。执月之手引发雷电，紧接著是一道又一道雷击在空间中纵横交错。在遭雷之鞭击中的幻兽骑士接连被破坏的过程中，灾祸之伊迦尔卡举起镜装剑。


    刀身分成两半，击发出轰炎骑枪，精准锁定了『魔王』的中枢。当致命的火焰长枪朝『魔王』的心脏飞去——却有只幻缲兽骑挡在射程上。小王试图挺身保护『魔王』——即他的双亲所在的中枢——


    「什么、怎么回事！？」


    幻缲兽骑突然违反驾驶的意志开始上升。轰炎骑枪毫无阻碍地飞翔，直接命中『魔王』的中枢部位。小王只能愣愣眺望著这一幕——该处激起猛烈的爆炸，纤维质柱子应声破碎散乱。


    「怎么、可能？住手，给我住手！父亲！母亲！听、听我的命令，你这……！」


    小王挣扎叫唤，但他的愿望只是徒劳，幻缲兽骑没有停止，反而继续上升，就那样飞往组织内部。明白幻缲兽骑飞向通往外面的洞穴时，小王忍不住抱住脑袋，抓挠著头发。


    「啊，啊啊……为什么！？还没、还没达成啊！就差那么一步了……！再一下子……！父亲，母亲……」


    幻缲兽骑无视小王的哀叹，直接从『魔王』的体内飞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著天边横越而去。


    此时，在魔王的中心部。


    遭受轰炎骑枪直击而破碎、同时被火焰包围的装置仍在运作。『毁灭诗篇』进一步提高了出力，简直化作了尖声惊叫。


    「……！这真的、太、烦人了！」


    亚蒂咬紧牙关。虽然她竭力运算魔法以保护领域，来自『毁灭诗篇』的干涉却还是一点一滴地渗透侵蚀。完全呈现出互相角力的状态。杂音也对灾祸之伊迦尔卡的动作造成不良影响，可是——


    「过去你们曾经救了很多人，但现在不同了……魔兽只会招来死亡，所以请再次沉睡吧！」


    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释出的全力突破了毁灭诗篇的妨碍。灾祸之伊迦尔卡动了起来，镜装剑再次溢出火焰，朝向『魔王』的中枢释放。


    轰炎骑枪一刺入半毁的装置，窜升的猛烈爆炎便将纤维质构造炸得粉碎。中枢的崩溃引发连锁反应，使整根柱子也跟著崩解塌落。当破坏抵达根部的瞬间，两人接收到不属于『毁灭诗篇』的某种『意志』——


    ◆


    「……！噢，噢噢？感觉脑袋突然变轻松了！」


    「啊哈，船舵也可以顺利控制了！」


    此时，在飞翼母船出云的舰桥上，老大和船员们正露出轻松的表情大喊大叫。折磨他们的『毁灭诗篇』负荷突然彻底消失无踪。他们摇头甩开阴影，急忙赶向各自的岗位，操纵飞翔骑士的骑操士们也是如此。


    「唉！那种奇怪的攻击总算停止了。飞翔骑士的状态也不错！」


    海薇察看周围的状况后，脸上流露惊讶的神色。


    「那、那是怎么搞的？魔兽的行动和之前不一样……好像变得乱七八糟的？」


    不只她感到困惑，正在和污秽之兽交战的飞翔骑士们心里也大惑不解。


    配合人类的智慧而采取战术，使得污秽之兽一直是极难对付的敌人。不过，现在从它们的动作中已经感觉不到统一的思考。


    「那样根本不足为惧。」


    迪特里希也观望著周围的情况，然后点点头。给予污秽之兽力量的智慧已经完全消失。失去控制、从枷锁中解放的污秽之兽，现在只是遵从本能行动。沦为仅仅对在眼前活动的事物有所反应的低级魔兽。


    「那就把它们全打下去吧。」


    「嗯嗯？喂，等一下，你们看那边。」


    在天空对面发现可疑存在的海薇大声示警。与此同时，出云的监视人员也对著传声管吼道：


    「紧急！前方有船影！从正面接近中！」


    「什么？喔喔，那是……第一中队！」


    在飞空船队的行进路线上，出现了另一艘在空中行进的船只。那是第一中队和蓝鹰骑士团的别动队。他们也在与污秽之兽交战的过程中来到主力部队所在的方向。


    「哇，他们好像带了一大堆过来。」


    「我们这边也一样啊。」


    船队周围环绕著大群污秽之兽。第一中队强忍著毁灭诗篇带来的痛苦，拚命抵御攻击，才好不容易撑到这里。此外，那边的污秽之兽群似乎同样失去了控制。


    「那边也一吐怨气了吧。接下来轮到我们反击……」


    「那是没问题啦，不过老大，继续前进的话会跟对面撞个正著。」


    「转个方向避开就……等等。」


    老大中断了说到一半的指示紧盯窗外。不知何时追上来的飞翔骑士正不停传送魔导光通信机的闪烁信号。理解了信号内容后，老大脸上浮现大胆的笑容。


    「嘿，这点子有意思。好！喂，巴特森，维持现在的前进方向！」


    「咦咦！？没问题吗？」


    惊讶的巴特森依照指示操作船只。两船队互相发射用以通讯联络的信号法弹，并继续从正面接近。船舰持续前行，随后擦身而过。巴特森望著从窗外掠过的飞空船，终于放心地松了一大口气。


    「呼。太好了。顺利避开了！」


    「很好！哈哈！刚刚好啊！！」


    老大紧盯正面，咧嘴笑了出来。污秽之兽从彼此的船舰后头追了上来，在互相错开的这一刻来到眼前。


    「好，赏它们一波狂轰猛炸！」


    飞翔骑士一口气追过飞空船冲向前。


    「这是回敬你们至今的照顾。一鼓作气把它们击溃！」


    「那我们就来帮点小忙吧。」


    继海薇机之后，第三中队迅速俐落地摆开阵形。彼此间密切合作，一举扑向污秽之兽群。第二中队则跟在他们后方。


    到方才为止的苦战就像假的一样，污秽之兽群轻易地被一一击破。既没有合作战术，也没有经过计算的行动。到了这种程度，飞翔骑士们根本没有理由输给它们。


    「魔兽也真可悲。终究是借来的力量啊。」


    艾德加苦笑著，用法击对污秽之兽穷追猛打，像是要宣泄之前苦战的闷气。


    此时，飞空船也闯入了飞翔骑士击溃污秽之兽的战场中。


    「好，把剩下的家伙都轰走！开火！！」


    号令一下，法击战特化型机一齐发射法击。浓密的法弹弹幕驱逐了残存的污秽之兽以及酸云。他们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彻底消灭了围绕在船队旁的魔兽。


    排除污秽之兽以后，别动队回转并与主力部队会合。所有飞空船在此刻都到齐了。


    「大伙儿干得好。接下来就是那个大家伙啦！」


    见攻击奏效，心情绝佳的老大坐在船长席上，又恢复了得意洋洋的神态。


    「呃，老大，你说的那个大家伙……来了。」


    「啊？」


    听见巴特森颤声提醒，老大一回过头，整张脸马上变得僵硬。因为连飞空船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魔王』巨体正不断逼近。


    「回、回头！动作快！」


    「已经在回头了！」


    『魔王』发出一阵长长的低吟，像无头苍蝇一样埋头猛冲。飞空船队在慌乱中拚命改变前进路线。毕竟说到『魔王』的体积，那可是相当于一整座城市。一旦撞上，船舰肯定会落得如玻璃工艺品般碎裂四散的下场。


    「唔喔喔喔喔，惨了惨了……」


    船体吱呀作响的同时不断加速，但不管再怎么加速前进，感觉似乎都逃不过『魔王』巨体的追杀。这时，在周围展开的飞翔骑士一齐聚集到飞空船身边。


    「所有机体发挥最大输出力！不要有任何保留！绝对不能在这里失去船……大家加把劲！！」


    「就快分出胜负了。所有人用力推啊！」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啊！喝！全速喷射推进！！」


    飞翔骑士们一起贴著船体，用最大动力开始推送。过度的负荷使船体更加激烈地咯吱作响。稍有不慎，也许会就此导致船体分解，但比起被撞个粉碎，这还算是划算的赌注。


    「还能再快吗！？还差一点……可恶！给我停下来啊，大家伙！！」


    「拜托……拜托了……！」


    老大瞪著将窗外景象填满的『魔王』巨体，忍不住开口咒骂。在所有人竭尽全力的当下，老大也只能祈祷了。


    就在这时，『魔王』突然产生不明的摇晃。


    紧接著，躯干的正中央冷不防爆炸，甲壳从内侧被轰了出来。『魔王』扭动身体，发出又低又长的鸣叫声。以几乎难以察觉的频率放慢了速度。


    飞空船队以毫厘之差惊险地脱身。『魔王』的甲壳在眼前错身而过。要是再慢一点，飞空船恐怕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削落吧。


    「好、好险……！」


    「好近！不过还是避开了，老大！让我们来反击吧！！」


    「好，得好好感谢它吓得我少了条命！！」


    贴在船上的飞翔骑士们离开船舰，重新组成战斗阵形。船与骑士一起向『魔王』发动法击。在『魔王』的甲壳上炸开灿烂的爆炎火花。尽管船队已动用了最大火力，看起来却没有对『魔王』造成什么明显的伤害。


    「可恶，这不是没效吗？」


    「总比不做要好吧—大只的魔兽果然很硬。」


    『魔王』的甲壳缠绕火焰，一味突进著。无论遭受多强大的法击仍显得若无其事，可是它的身体突然再次剧烈震荡，从体表窜起凶猛的火焰。又是从内侧发生的火焰。甲壳的一部分被炸飞，喷出的体液喷溅四周。


    「那里！甲壳脱离了！」


    「快趁现在！集中法击！」


    飞空船队将火力集中到刚炸穿的洞口。即使『魔王』的甲壳再坚硬，也无法保护已经受伤的地方。遭到内外两侧损伤的『魔王』毫无疑问地开始崩毁。


    『魔王』发出痛苦的声音蠕动肢体，却没有放出法击。因为构成魔法术式的人已经不在了。


    没多久，空中便传来奇妙的摩擦声响。其来源正是『魔王』。


    摩擦声响随著时间经过愈来愈响。突然，甲壳各处绽开一道道龟裂痕迹，它的肢体断裂，喷溅出体液并掉落地面。无论有何等强大的耐久力，无论体积如何庞大，终究不是无限的。持续受到攻击的『魔王』终于到了极限。


    「啊，你们看那边！有东西跑出来了……」


    『魔王』的体表发生一连串爆炸，更加速了整体的崩坏。内部有什么东西追著被炸飞的甲壳飞了出来。脚踩彩虹圆环，在空中傲然而立——是灾祸之伊迦尔卡。


    鬼神俯视著伤痕累累的『魔王』，举起镜装剑。


    「那么，让我们结束吧。」


    只见它放出一股格外强烈的火焰，轰炎骑枪在空中飞翔。火焰刺进被贯穿的洞口，在『魔王』体内翻涌奔窜之后，在另一侧炸裂。


    伤势终于足以致命。『魔王』惨遭蹂躏的内部组织变得断裂破碎。一旦开始瓦解，就再也止不住。『魔王』体内各处的负荷顿时高涨，导致一连串的组织崩塌。


    最后迎接的末路唯有一种可能，俨然城市般巨大的躯体——碎裂了。


    从四处喷涌而出的彩虹色光辉耀眼夺目，体液如同瀑布般倾泻流出，过去被称作『魔王』的残骸开始坠落。『魔王』被自身的重量拖曳，狠狠栽向大地，连带引发了惊人的天摇地动。


    激起的尘土覆盖了天空，震动传向大树海的四面八方。森林的魔兽群躁动叫嚷，不约而同地注视著漫天盖地的尘土。那幅画面成为这场漫长战役的休止符，同时亦是某只魔兽的墓碑。


    于是，巨兽没入大地，战斗至此落幕。

 第六十四话 接受欢迎吧

    喷发到高空的尘土，在铎克特里纳·席巴平原地带投下大面积的阴影。灾祸之伊迦尔卡站立在彩虹色圆环上，眺望著尘土描绘出的轮廓。


    「结束了呢。」


    「对。『魔王』也好，污秽之兽也罢，大半都被排除了。今后森林的情况也会有大幅度改变吧。首先就是战斗的善后处理。」


    眼下名为污秽之兽的强力魔兽几近灭绝，八成会对魔物森林的势力版图造成不小的影响，搞不好会出现新的强敌。不过，那也是以后才需要烦恼的事情。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


    「欸，那样真的好吗？」


    灾祸之伊迦尔卡的身侧有个巨大水晶球，其内部封著第一次森伐远征军的幸存者，两名亚尔芙人。没错，正是『魔王』的中枢部位。


    「没有装置的话，就不能使用『毁灭诗篇』。既然『魔王』已经死了，在这里面的就只是普通的亚尔芙人。就这样让他们陪葬也教人不忍。不论手段为何，他们终究用自己的方式引导大家活下来了。」


    「嗯——这样啊。小鬼族今后的处境会变得很辛苦呢……」


    『魔王』和小王虽然有问题，但他们的存在确保了小鬼族的安稳与和平，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因为在魔物森林生存，最重要的就是拥有相应的实力。经过这一战后，他们损失了大半强大的兵器群——『魔王』、幻兽骑士和幻缲兽骑，不难想像小鬼族的处境将非常严峻。


    「嗯。战斗虽然结束了，但要处理的事情还堆积如山。总之得先想办法建立村子的防卫体制。」


    「艾尔，你要让银凤骑士团继续保护小鬼族吗？」


    亚蒂有点惊讶，下意识地反问。


    「因为村民们帮忙制造了卡萨萨奇，我没办法拋下他们不管。何况他们没有战斗能力。暂时只能动用骑士团的人力了……」


    艾尔如此思考，同时让灾祸之伊迦尔卡慢慢前进。就算他是个将人生奉献给兴趣的机器人迷，好歹也是组织的领导者。有义务为集团提出方针，他自己也无意疏忽原本的职责。


    「所以你打算住在这里。嗯——我是不讨厌这边的人啦，可是要一直住的话……」


    亚蒂也颇为烦恼。对她来说，艾尔身边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但光是这样也称不上十全十美。假如是在寻找回故乡手段的时期还情有可原，可是现在他们有飞空船。没有不回去的选项。


    「对了，我有个好点子。由这块土地的人来保护这块土地。去试著拉拢巨人族吧。」


    艾尔拍了拍手这么说道。他手上有足够的牌和巨人族交涉。毕竟他们都铲除了污秽之兽，甚至打倒了『魔王』。对于信奉实力主义的巨人族来说，银凤骑士团已成为不容无视的存在。


    「应该可以拜托小魔导师！然后呢？」


    艾尔脸上浮现有如花朵绽放般的柔和笑容。


    「先回国吧。我想母亲他们也都很担心。当然，这样的大事有必要向国王陛下报告。如果能够在博库斯大树海内建立领土，势必需要动员相当多的人数……不，我会让他们采取行动。」


    「啊，你打算丢给别人。」


    亚蒂马上明白过来。艾尔基本上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更不惜想尽各种方法来达到这个目的。


    「别说得那么难听。经营领地不是我的本分，所以才交给很擅长这方面的人。」


    「嗯——哎，那样比较好啦。」


    仔细一想，她也不希望继续留在博库斯大树海。如果能和艾尔一起回国，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眼睛一转，看见出云带头的飞空船队正朝著他们的方位飞来。亚蒂高举起灾祸之伊迦尔卡的手挥动。


    「那我们回去吧，亚蒂。」


    「好——！」


    灾祸之伊迦尔卡同样以银凤骑士团为目标，提升了速度。


    ◆


    随著时间经过，地面的摇晃逐渐平息，喷发到高空的尘土也慢慢散去。当在天上展开的战斗余波淡去，森林终于恢复以往的模样。


    「……结束了。」


    在灾祸之伊迦尔卡与『魔王』的决战中，诸氏族联军为了躲避『毁灭诗篇』的威胁而暂时撤退。


    他们回到经过战火洗礼的铎克特里纳·席巴平原，眺望著终局的景象。无数栽落地面的污秽之兽尸骸，以及巍然耸立于远处的『魔王』残骸。由于太过巨大，使得原本是平原的铎克特里纳，席巴看起来就像隆起了一座小山。


    「污秽之兽和那个巨大魔兽都被消灭了。吾等……并非无所作为，但也没成为多大的助力。」


    「覆盖天空的巨兽，竟是由那样矮小的小鬼族所灭……」


    「吾之三眼确实见证了。想必百眼亦看得很清楚。」


    当巨人们低声交谈时，一个巨人走到前面。凯尔勒斯氏族的三眼位勇者站在诸氏族联军之前，转头环视众人。


    「诸氏族联军！吾等之提问已得到答案！此即百眼所承认之真实！」


    「……！！」


    勇者宣布问答终结后，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人点头，有人感到疑惑，也有人表示愤怒——那愤怒的一群人扬声抗议道：


    「真正应提问之对象是卢贝氏族！问答却再次被污秽之兽玷污！甚至将卢贝氏族卷入污秽中，使其返还眼瞳！并非由吾等所打败。如此荒唐之事……无法终结问答。」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落。诸氏族联军提问的对象原本是卢贝氏族，贤人问答理应是巨人族之间的事。但是，这次问答中的异常要素太多了。


    「即使是小鬼族……确实也有许多足以打败污秽之兽的勇者。这点吾必须承认，但彼等终究不属于巨人族。」


    「如此一来……只不过变成由小鬼族取代污秽之兽罢了。」


    银凤骑士团在这一仗中展现了过于强大的力量，甚至灭绝污秽之兽。也难怪巨人们的眼里反映出新的不安。


    对此，凯尔勒斯氏族的勇者坚定地摇头否定。


    「彼等已成为我凯尔勒斯氏族的同胞。不过是『稍微』小了点，那有什么问题？」


    诸氏族眯起眼睛，彼此面面相觑。那样的说法未免太牵强附会。


    「即使如此，彼等不是巨人族的事实也不会改变。与污秽之兽又有何异？」


    「不对。彼等与吾等『语言』相通。和只会产生污秽的野兽本来就不同。」


    凯尔勒斯的勇者嘴角扬起笑意，匆然回想起和小勇者相遇时的事情。他的说法并没有被所有巨人接受，大家依然不停地揣测讨论。


    「吾等必须讲述，必须对话……为了总有一天在百眼尊前能够展示更美好的景色，方为有智慧者的生存之道。」


    诸氏族并非对他所说的话照单全收。另一方面，他们也清楚察觉到一场不同于以往的新型态战争即将揭开序幕。那是以言辞交锋进行问答的战争——


    就在这时，巨人间掀起一阵嘈杂声。


    他们发现了一群步履蹒跚的巨人正往联军所在之处走来。那些巨人们伤得很重，没有一人毫发无伤，只能勉强用肩膀支撑彼此，呈现半死不活的状态。


    究竟是哪个氏族蒙受那么严重的损害？诸氏族心怀困惑地看著——凯尔勒斯氏族的勇者在其中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禁喊道：


    「汝是……！还活著啊……卢贝氏族的伪王！」


    「咕呜呜哦哦哦……凯、凯尔勒斯……」


    身躯格外魁梧的巨人张口发出野兽似的咆哮。


    五眼位伪王伤痕累累，全身上下均被污秽侵蚀溃烂，引以为傲的眼睛也烂了三只。即便如此，他仅存的眼瞳仍燃烧著火焰，靠著一股执念撑住双脚。


    然而，他的伤势还是太沉重，站在诸氏族联军前的伪王终于跪倒在地。即使凯尔勒斯氏族的勇者走近，他也没有足够力量起身。


    「伪王，还睁得开眼睛啊。五眼位的力量著实惊人。」


    「那种……程度，汝以为吾、会因此返还眼瞳吗……」


    伪王强撑著残留的矜持抬起脸，炯炯有神的眼底没有放弃的颜色。


    看见幸存的卢贝氏族，巨人们静静地动了起来，其中还有露骨地拿起武器的巨人。当气氛愈发紧绷时，凯尔勒斯氏族的勇者先有了动作。他把武器刺向地面，示意背后的人停止行动。


    「提问已得到答案，百眼下达了裁决。既然问答终结，就没有继续战斗的理由。」


    听到勇者这番话，从诸氏族联军传来的战意消散了。对巨人族来说，提问与答案是重要且神圣的仪式，亦不可违背。可是，对伪王来说却并非如此。只见他咬牙切齿，不顾嘴角溢出的血泡站了起来。


    「什么答案！吾不承认，不会承认……渺小卑微的东西！该死的小王（奥伯朗）！这种结果怎么可能会是百眼的旨意……！！」


    伪王彷佛挤出肺里所有空气般奋力嘶吼，可是很快的，身负重伤的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再次屈膝跪倒。


    勇者平静地对他说：


    「汝也亲眼见到了吧。此次百眼所降下的试炼中，最后得出答案的是那些小家伙们。不只污秽之兽，彼等甚至连那个巨兽都打倒了。百眼明白做出宣告，这才是巨人族最重大之眼！」


    伪王没有回应，只是从口中逸出咆哮。卢贝氏族的巨人们无力瘫坐在地，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原本是最大氏族的他们，如今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存活下来。他们的损伤太过惨重，这是超出自身能力的野心的代价？抑或——


    「可没有空闲让汝在这种地方闭上眼睛，伪王。百眼已经揭示了答案。既然汝还统率著氏族，就应该还有要做的事。」


    「轮不到……汝来提醒。」


    伪王借著另一个巨人的肩膀，总算站了起来。五眼位的肉体刚强坚韧，就算身负重伤也不会死，卢贝氏族的人数虽然遽减，他们仍算是巨人族的一支大氏族。他们不得不继续往前迈进。


    接著，勇者的视线移向背后。『魔王』附近一带的烟尘迟迟没有平息，到处都混杂著污秽之兽尸体散发的瘴气。每一寸土地都被污染，沦为任何生物皆无法生存的污秽之地。


    「那是怎么回事！根本无法轻易靠近。」


    「此处将变得寸草不生。」


    「污秽之兽为一切生物的大敌。魔兽不可能永远只是服从。那个伤痕便是对吾等的告诫……」


    结果，和『魔王』战斗的地区被严密封印。巨人族藉由铎克特里纳·席巴这个地方，展示利用污秽之兽参与战斗的过错，并且代代流传下去——


    ◆


    城镇的大马路上熙来攘往，到处可以听见招呼吆喝声，显得好不热闹。


    「有没有会锻造技术的人？这边人手不够，正在徵人喔——！」


    「前面的快让开！货车过不去啦！」


    「来啊，要开始肢解魔兽了！想买新鲜的肉就趁现在！」


    「抱歉，这一带的房屋还不够。什么？可以帮忙建造的话，请到那边排队稍候。」


    人潮络绎不绝，整个城镇的面貌变化令人目不暇给。过去被称为『下村』的小鬼族村庄，如今正处在激烈的发展与变化之中。这里已经看不到任何原本贫困粗劣的村落景象。结构坚固的建筑物排列得秩序井然，而且还在陆续增加。


    此外，城镇中央甚至开始兴建一个媲美巨大要塞的建筑物，其四周更筑起精简的城墙。从目前正逐步成形的规模来看，就算拿来与不复存在的『上城』比较，也毫不逊色。


    这场在铎克特里纳·席巴展开的贤人问答——日后被称作『魔眼之变』的战役，一扫此地纠缠难解的历史包袱。在宣告过去终结的同时，也意味著新事物的开始。


    这个城镇的发展，也许称得上是问答后引起的变化中最为显著的吧。


    「喔喔，骑士团长大人！您在这里啊。关于城镇的防御体制问题，有些事想与您商量……」


    以前曾是下村村长的老人——现在则是这个城镇的其中一名首长——见到寻找已久的人物，不禁松了口气。他正在找的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一手拿著盛装午餐的碗，偏著头说：


    「我们正在商量那件事。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结论……」


    「啊，团长在这里！船的装货要怎么处理？那些巨人好像有很多意见——」


    这时又出现了另一群人，吵吵闹闹地一拥而上。他们是银凤骑士团的团员，加上原本在场的前村人们，使环绕在艾尔四周的人墙更厚了。


    「呃，那也得做些调整。老大那边……」


    「噢噢！勇者，汝在这里啊。氏族派了使者过来，好像有事情想要请托。」


    「…………」


    一阵钝重的脚步声将嘈杂喧闹的声音一分为二。找到艾尔的一眼位侍从当场在马路边蹲坐，导致后面满载货物的马车被挡住去路，马匹发出不满的嘶鸣声。被这群『有大有小』的各色人等包围，艾尔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嗯——情况比预期来得麻烦多了……」


    「大家都很依赖你嘛～」


    就连艾尔也无法克制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身旁的亚蒂则是无奈地耸耸肩。至于为什么艾尔会被这么一大群人包围，原因是出在这个地方的新统治形态。


    在战争开打的更早之前，下村便经由银凤骑士团之手改造成称得上是城镇的样貌。以前就居住在这里的村民们自然就此定居下来，之后，又有更多从崩毁上城逃过来的人们来到这个新城市。


    起初，不仅失去上城，连小王（奥伯朗）也不知所踪，让那群人陷入严重的混乱状态。他们之所以能在较短期间内恢复冷静，应该归功于银凤骑士团居中调解，以及有能够居住的场所。虽然并非有意为之，但下村的过度开发意外地提供了收容他们的空间。


    如此这般，为了集中管理幸存的小鬼族，银凤骑士团不得不积极介入。艾尔涅斯帝这个骑士团长变得忙碌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住在这个地方的种族还不只小鬼族。


    艾尔抬头看向一眼位侍从。巨人族的其中一支氏族，凯尔勒斯氏族也住在这个城镇里。


    在『魔眼之变』中，参与问答的巨人大半都身负严重伤势。没有任何一个氏族毫发无损。其中以曾经是最大氏族的卢贝氏族受创最为惨重。过去的有力氏族在遭受濒临灭绝的损伤后，也不得不缩小领地——树海内的势力版图因此产生大幅度变化。


    问答结束后，许多氏族都迁移了住所。凯尔勒斯氏族也离开了先前死绝的住处，移居到这个以前属于卢贝氏族领地的城镇。他们曾经有一段时间住在下村，是最习惯与小鬼族相依生存的巨人族。


    于是，这个新城镇变成小鬼族和巨人族生活在一起、独一无二的场所——至于有办法整顿这一片混乱的人，就非艾尔涅斯帝莫属。


    「侍从先生！我等一下会去找勇者先生谈谈。还有你们，请帮我向老大传话。呃，再来是……」


    艾尔俐落地将大小事务处理好后，一眼位侍从踏著钝重的脚步声离去，团员们也带著他的口信有说有笑地跑走了。他松了一口气，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之后，唯一留下来的前村长脸色凝重地道：


    「唉，骑士团长大人您真的要归国了……这么多人混居在一起，我们还能安稳地住在这座城里吗？」


    「我明白你会感到不安的心情。但请放心，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都很好说话，而且……」


    艾尔对前村长微微一笑，然后将视线转向天空，手指著停留在城镇外围上空的巨大飞空船队。


    「回国商量过以后，我们近期内还会再回来一趟。为了让这里的小鬼族……不，『小人族』和巨人族可以一起过更好的生活。毕竟我虽然和你一样是小人族，但也是凯尔勒斯氏族的一员。」


    前村长睁大眼睛，接著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位骑士团长外表看似娇小可爱，却总是实行惊人且大胆的手段，而且面对任何事情真诚以待，达成了许多丰功伟业。


    「看我只顾著自己的事情……真教人惭愧。我明白了。直到您回来以前，我们也会略尽棉薄之力，努力改善这个城镇的生活。」


    改名为『小人族』的他们和巨人族，将会在这座魔物森林里建立起新的秩序。此时做出的微小决心，也将孕育出一股发展的洪流——


    「真是累死我了……」


    「啊哈哈。我来煮晚餐，再稍等一下喔～」


    当艾尔回到银凤骑士团的据点，已是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每走几步路就会被人拦下并徵求他的意见，这样一个个妥善处理好后，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亚蒂对著无力趴在桌上的艾尔露出苦笑，走到厨房准备晚餐。没多久，一个人影接替出现在艾尔面前。


    「抱歉打扰您休息，艾尔涅斯帝大人。有事情需向您报告。」


    如同影子般悄然现身的是蓝鹰骑士团的诺拉。


    「我已经和那些来到城里会合的幻兽骑士驾驶者们谈妥。今后他们也会协助巨人，加入城镇的防御体制。」


    「嗯，谢谢你。这样就少了一件要担心的事情了。如果让巨人单方面占有优势，小人族也会难以捍卫自己的权利。得让幻兽骑士多多出力才行。诺拉小姐，住在城里的人们情况怎么样？」


    面带笑容的艾尔这么问，诺拉则不改平常一本正经的表情答道：


    「有几个从上城过来的人，对巨人抱有强烈的恐惧和抗拒。我派了人监视……不过他们的态度也软化了。因为已事先散播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不会苛待小人族的传言，也让他们亲眼看到巨人和前村民们交谈的样子。」


    艾尔点点头。他派出蓝鹰骑士团暗中协调城里的氛围。不同种族的人们杂居在一起，还是免不了产生很多问题。虽然迟早得靠他们自己的力量解决，不过至少得先创造一个可以和平对话的环境，而他的计画到目前为止进行得还算顺利。


    接著，艾尔脸色一沉，接著询问：


    「……发现小王的踪迹了吗？」


    「很抱歉。」


    诺拉第一次摇头否定。即使动员了蓝鹰骑士团的力量，还是没能在树海中找出小王的行踪。蓝鹰骑士团在人类社会中能够充分发挥他们的本领，在魔物森林这个地方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我们在潜入中发现了一项令人咸兴趣的事实。随著『魔王』解体，所有幻缲兽骑也停止了运作。那个被称作『毁灭诗篇』的术式似乎除了操纵魔兽以外，还兼具控制其本身的功能。」


    艾尔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靠到椅背上。


    「这样啊。那么棘手的装置也只剩下『魔王』的中枢部位了……那个就交给你们运送。回国后还得知会陛下和亚尔芙那边一声。」


    「遵命。请放心交给我们来办。」


    诺拉微微弯身行了一礼便退下了。她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便离开了房间。之后，亚蒂就端著锅子闯了进来。


    「艾尔～有人分了点炖菜给我们喔！还是热的，一起吃吧！」


    「呵呵。香气让人食指大动呢。谢谢你。」


    艾尔很快恢复笑容，一起帮忙将餐具摆上餐桌。


    忙得焦头烂额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小人族与巨人族双方慢慢建立起稳定的关系，而另一方面，银凤骑士团则是忙著进行启程的准备。


    出云敞开了船尾处巨大的门，穿著幻晶甲冑的船员们努力将行李运上飞空船。这将是一趟以弗雷梅维拉王国为终点的长途旅行，飞翔骑士和幻晶骑士也做好了万全的维修整备。


    「我们就直接搭那艘船！」


    「喂，你们第二中队喜欢那艘船啊？」


    虽然有一部分团员擅自占领船只，不过准备的过程基本上没出什么大问题。


    另一方面，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则聚在一起。他们之中的小魔导师和拿布站在稍远处，与所有人正面相对。


    「……汝等当真要去吗？」


    「是，勇者。吾必须知道更多事情。因为今后的凯尔勒斯氏族将和小鬼族……不，和小人族生活在一起。」


    巨人族少女环视众族人一眼，脸上流露出坚决的表情点点头。她一手轻轻放在眼角处说：


    「所以……吾要亲眼见证老师的故乡，并且将所见所闻传达给族人以及百眼。」


    「我已经决定要保护小魔导师了！当然要一起去！」


    面对心意已决的少年和少女，勇者默默思考片刻，最后才慢慢地点头同意。


    「好吧。如果那是汝等的决定……吾会以勇者的身分支持。希望日后当吾开启魔导师之眼瞳时，能够看见更广阔的景色。族里的事就交给吾吧。」


    小魔导师和拿布脸上露出喜色。当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向他们道别时，有一群巨人从旁插话道：


    「要与小人族一同前去啊。一眼能够看尽所有事物吗？那样难免会出现疏漏之处。」


    「唔？弗拉姆氏族……还有诸位，汝等为什么聚集在一起？」


    凯尔勒斯氏族勇者一脸诧异地看著他们。出现在眼前的是弗拉姆氏族的勇者——不仅如此，其他许多氏族的巨人们也成群围了过来。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正感到疑惑，弗拉姆氏族的勇者便代替众人走上前。


    「吾等也不能只是闭著眼睛毫无作为。今后巨人族（吾等）将会改变，想必小人族就是促成改变的契机吧。那么，吾等也有必要拓展视野，因此决定要和『虹之勇者』一同出发！」


    「唔……」


    在巨人彼此谈得正热烈的时候，艾尔小跑著来到他们脚边。因为他在巨人们的对话中听见了不能当作没听见的字眼。


    「请问——？『虹之勇者』指的是什么？」


    「嗯，小人族的勇者啊，这指的就是汝的幻兽。身缠虹彩在天空翱翔，那般英姿自然担得起勇者的称号！」


    「咦——嗯……唉，怎么称呼是你们的自由啦……」


    艾尔的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姑且接受了，他迅速退到一边。接著老大走了过来，他指著正在交谈的巨人们，扯扯嘴角说：


    「喂，少年，真的要把那些大家伙带上船回去？」


    身为船的操纵者，他的担忧也是理所当然。艾尔想了一下后，表情沉静地点点头。


    「出云的承载量还有一点余裕，多几个人应该没问题吧。不管怎么样，我们终究得将树海之中的状况禀告陛下。与其针对巨人族进行说明，有证据的话，他们会更容易理解。」


    「唉，我看又会是一次热闹的旅行啦……」


    老大耸耸肩，然后就回去指挥船员了。如果巨人要搭乘，最好准备得更周全妥当些。


    接著，艾尔朝那群吵吵闹闹谈得不亦乐乎的巨人们大喊：


    「各位——！请听我说，我们没办法把所有想去的人都一起带走。船载不下，请减少一些人！」


    巨人们面面相觎，所有人都是怀著非去不可的想法而来到这里，没有任何人肯轻易退让。毕竟大家都背负著各氏族的未来。


    「……那么，方法就只有一个。」


    「问答吧。」


    「唔，在此举行问答即可。如此一来，百眼便会做出裁决！」


    「啊，小魔导师和拿布已经确定要去，问答请在其他人之间解决。」


    「唔……！？」


    就这样，巨人族之间顿时爆发了一场大混战，艾尔等人没有多加理会，自顾自地去进行准备了。


    几天之后——


    银凤骑士团飞空船队扬起帆升上了高空。船舱里除了银凤骑士团员，还搭乘了数名巨人。他们正好奇地俯视地面上的光景，一旁已经习惯这些情景的小魔导师，有些得意地向他们一一说明。


    船首朝向西方。由出云领头，其他船只尾随在后。其中有第二中队的船和蓝鹰骑士团的船。飞翔骑士们则负责周围的护卫。蓝鹰骑士团驾驶的机体看上去似乎警戒过头了，但没有人在意。


    在领头的出云甲板上，伊迦尔卡挥舞著旗帜。银凤在晴空下灿然翱翔翻飞，跟随在后方的飞空船陆续启动了起风装置。


    「那么……目标是弗雷梅维拉王国，出发！！」


    全帆迎风张起，强而有力地推动船只在空中航行，浩浩荡荡地以故乡弗雷梅维拉王国为目标前进。就这样，银凤骑士团不但平安救出了骑士团长，还获得了丰厚的战果。


    日后，他们带回本国的『巨大客人』将会引发一连串骚动——那又是该留待下次机会讲述的另一个故事了。

 插图

    ——时间稍微回溯到银凤骑士团踏上归途之前。


    一只虫子在魔物森林上空飞行。被分类为决斗级的巨大身躯，以及形状有些怪异扭曲的虫型魔兽——其名为污秽之兽，别称是幻缲兽骑。


    「……为什么？」


    幻缲兽骑并不具有自我意志。


    原因无他，因为这不是自然形成的生命，而是人类为了操纵魔兽，藉由人力加工的存在。


    它遵从命令在空中行进，若是没有被制止，就会持续不断地飞下去。


    它不过是机械罢了。


    「为什么活下来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为什么……？」


    在幻缲兽骑的驾驶座上，小王痛苦地呻吟。


    『魔王』强行让他脱离之后，他有好一阵子处于疯狂状态。


    但是没有多久，疯狂也随著时间过去而逐渐衰退。


    幻缲兽骑早在此前就脱离了『魔王』的力量范围，可以自由操纵。


    而他甚至没发现这一点，许久都无法摆脱茫然自失的状态。


    「既然要结束、败亡的话，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父亲，母亲……」


    他存活下来。


    之所以被迫远离险境，正是出于父母的意志。鬼神的淫威强大得超乎想像，『魔王』恐怕已毁坏死去了吧。可说是父母本身的『魔王』死去，现在的他也等于失去了一切。


    正当他的思绪飘荡在迷惘之中，一阵剧烈摇晃突然袭向驾驶座。


    漫无目的地前进的幻缲兽骑撞到了森林中的巨树。不知如何应对的魔兽停止动作，挂在巨树的枝干上静止不动。小王等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出驾驶座，跳到地面上。


    他怔怔地环顾四周，一片看似没有边际的森林景象跃入眼中。这座森林里有许多魔兽、巨人，还有人，但是——


    「根本没有我能回去的地方啊。」


    他已经没有任何目的，没有应该前往的地方，也没有应该回去的场所。到了这个地步，连小鬼族都不关他的事了。反正他们终究是和自己不一样的种族。


    小王无力地瘫坐在树根旁。就这样被森林里的魔兽吞下肚似乎也不错，当他有几分认真地这么想的时候——


    「……什么啊，是魔兽。」


    从森林某处传来魔兽的嚎叫声，听起来像是巨大的魔兽，在周围掀起一阵窸窸箤箤的声音。这时，他完全忘了上一秒心底产生的念头，不由得绷紧了神经，手心上显现出朦胧的光芒。


    他身为亚尔芙的直系，能够不借助外力操纵魔法。


    「……这样啊。是这样、没错。我……因为我是亚尔芙的子民。」


    他愣愣地凝视自己的手心，然后赫然回神，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失去了许许多多事物的他，现在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


    小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运用魔法跃上树干后，来到被卡在中间的幻缲兽骑旁边。原是一具空壳的半机械构造依照运作原理接纳他进入其中。


    他牢牢握著操纵杆，自行输入术式。仍旧没有感受到来自『魔王』的控制，幻缲兽骑空空如也。不过，身为亚尔芙人的他能够自己编成『诗』，也就能够操纵这具空壳。


    「必须前往西方，前往旧时同胞居住之地……」


    幻缲兽骑清醒过来，发出钝重的拍翅声往上浮起。


    于是，留在树海中的最后一只污秽之兽朝西边的天空起飞。一度终结的诗篇再次被重新谱写。博库斯大树海与人类之间的因缘尚未结束——


    接续《骑士&魔法9》

 序幕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ndromeda (lk&tsdm id:爱丽丝莉泽)


    扫图：撸管娘


    录入：勤奋的懒惰的羊


    修图：撸管娘


    船帆随著帆布拍打的声音迎风涨起，强而有力地推动船只前进。


    一片苍翠繁茂的树木地毯在眼下延展。所谓的飞空船，就是在空中飘浮、在空中航行的船只。一碧如洗的晴空，行进路线没有任何阻碍。


    这是一个拥有不下十艘船的大型船队。船队平顺地持续飞行，最终抵达了森林的边界──


    ◆


    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学园都市──莱西亚拉某处，一群学生们听见天上传来风的呼啸声，于是仰头望向天空。


    「喔？是飞空船啊。今天……不是定期航班日，而且数量未免也太多了。」


    看到在空中前进的巨大船影，他们不由得感到纳闷。飞空船从上空横掠而过，这样的景象本身并不罕见，因为自从飞空船被带来这个国家，已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人们已经对其熟悉到不会觉得惊讶的程度。


    但是，一旦碰上那种彷佛能够遮天蔽日的大船队，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通常见到的飞空船被称作定期航班，是用来运输物资的船。即使如此，两艘以上的飞空船同时航行也算罕见的光景。说起来，飞空船至今仍然是贵重的存在，数量多到足够组成船队的规模简直前所未闻。


    「喂，快看。那个纹章……！！」


    很快的，他们纷纷指向船队中央那艘体积格外巨大的船舰，比其他船还要大上一倍的船身描绘著醒目的纹章。这座城市没有人不认得银色凤凰展翅的图样。


    「……银凤骑士团！他们回来了！！」


    伴随著欢欣雀跃的人群发出的喧闹声，船队慢慢地航向市中心。


    此时有东西从船队中央那艘巨大的船上飞了出来，大概是幻晶骑士一类的存在吧。只见它产生出彩虹色的圆环，接著在光环的支撑下，在空中有如滑行地飞翔。


    它伴随著推进器高亢的噪音朝著城市一隅前进。看到随著距离愈近便愈清楚地显现真容的幻晶骑士后，城里的人们忍不住惊叫出声。那个东西的外貌古怪至极，简直像在挑战幻晶骑士的存在定义。


    那东西戴著模仿愤怒人脸的凶恶面甲，从身体各处伸展而出的手臂竟然多达八只。不仅如此，明明有一半像是幻晶骑士，后半部却有如魔兽。那当真是幻晶骑士吗？居民们不敢确定。


    那种东西还偏偏选在城市正中央降落，让居民们几乎陷入了恐慌，他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惨叫并逃进建筑物中。


    有个人影逆向穿过嘈杂的人群来到外头。


    『瑟莉缇娜（缇娜）埃切贝里亚』来到街上，那架怪异的幻晶骑士朝著她不断靠近。彩虹色的圆环慢慢缩小了半径，机体也同时缓慢下降。


    巨大机体强行在住宅区的小型广场著陆，进气声渐渐平息，彩虹色的光辉也缓缓褪去。伸展得长长的手臂像脚一样支撑在地，接著，外形奇特怪异的幻晶骑士──『灾祸之伊迦尔卡』停止了动作。


    瑟莉缇娜好似祈祷般抬头仰望、双手十指交握，在她面前，一道矮小的人影跳了下来。『他』轻巧地在石板地上站定，然后向她挥了挥手。


    「母亲！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啊啊……艾尔，欢迎回来。」


    看到儿子艾尔涅斯帝（艾尔）──他在银凤骑士团率领的第二次森伐远征军先遣调查中，和强大魔兽战斗后行踪不明──平安无事的模样，瑟莉缇娜不由得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她快步跑到艾尔面前，轻拥住和出门时一样充满活力的艾尔。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听说你在博库斯失踪的时候，我真是担心得不得了。」


    「对不起，母亲。我有点太乱来了。」


    「不，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保护了大家不是吗？毕竟艾尔你身为骑士团长，这么做其实很好哦。你尽到了职责，而且能像这样平安回到我身边就够了。」


    瑟莉缇娜轻抚艾尔的头发，露出温柔的微笑。艾尔也高兴地回以微笑，然后指向自己的背后。


    「是银凤骑士团的大家来接我了，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对吧？」


    『亚黛尔楚（亚蒂）欧塔』从灾祸之伊迦尔卡的驾驶座探出脸朝他们挥手，瑟莉缇娜也微笑著挥手回应。与此同时，艾尔离开了母亲的怀抱。


    「母亲，我也很想和其他人见面好好聊聊，但是我还有一些必须做的事情。」


    「我明白，要去向陛下报告吧？路上小心。你身为骑士团长，要好好完成自己的责任。」


    「好！」


    艾尔用力点点头，然后一边挥手，一边走回灾祸之伊迦尔卡。


    瑟莉缇娜目送灾祸之伊迦尔卡凶恶的背影再度腾空而起，这才完全放下了心。


    ◆


    ──那天，是王都坎库宁动荡的一日。


    「急报！急报──！！银、银凤骑士团……回来了！！」


    当传令兵慌慌张张地飞奔而入时，王城雪勒贝尔城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国王里奥塔莫思立刻决定取消当天所有公务，接著向传令兵问道：


    「回来的只有银凤骑士团吗？飞空船还剩下多少？」


    「禀陛下！船队看上去还保留著相当的数量。另外，骑士团长阁下也下了船，差不多快到了……」


    「什么，骑士团长！？」


    在场包括里奥塔莫思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讶得屏住了呼吸。银凤骑士团团长也在，也就是说──


    很快地，让大家不断吵嚷的主要原因现身了。矮小的人影轻轻摇曳著银紫色头发──『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走到列席的国王、贵族以及骑士们面前，慢慢躬身行了一礼。


    「非常抱歉让陛下心忧烦扰。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回国了。」


    「喔、喔喔……很高兴你平安无事。竟然能从那个博库斯大树海深处脱险归来，不愧是银凤骑士团……」


    看到娇小的骑士团长泰然自若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国王不由得松了口气。


    尽管一直认为「如果是他，就算活著也不奇怪」，但当他真的归来时，国王依然压抑不住满心的惊愕。


    博库斯大树海是魔兽横行肆虐的恐怖之地，绝不是容易生存的地点。何况根据他所听到的报告内容，艾尔等人遇见的魔兽极其凶恶且强大，甚至在弗雷梅维拉王国也未曾听闻，可是他却一如往常地带著满脸笑容归来。银色凤凰当真可说是不死的存在。


    「你已经多次让朕感到惊讶了。对你来说，也许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能了吧。」


    「陛下言重了。臣此次远征也是得到了多方的帮助，才能回到国内。」


    「嗯，是银凤骑士团吧。虽然有欠周虑……不过他们也是坚信著你还活著才会前往树海。这真是令人感佩的信赖关系。」


    里奥塔莫思回想起出发前的波澜，脸上浮现略微苦涩的笑容。


    既然他们完成了和艾尔涅斯帝一同平安归来的壮举，就得让他们支付相应的代价。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就在国王即将陷入沉思之际──


    「与此有关的还有另一件事，有些人无论如何都想请陛下予以接见。」


    「唔，是骑士团的人吗？此事之后再慢慢……」


    「不，陛下。恕臣冒昧，臣希望您接见的『不只』是骑士团员。」


    艾尔的笑容里忽然混入了令人战栗的气息。


    他深入魔物森林时，莫非借助了银凤骑士团以外某些人的力量吗？


    某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氛围油然而生，感觉要是继续听下去，就无法回头了。正当里奥塔莫思忍不住想开口制止时，艾尔却无情地继续汇报：


    「想请陛下接见的是……博库斯大树海的居民。不是银凤骑士团，而是臣在旅途中结识的友人。」


    不只是国王，从骑士到在场的每一个侍从，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和理智。


    ◆


    「什么……这些人究竟是！？」


    场所转移到坎库宁郊外的某个幻晶骑士训练场。


    由于艾尔令人感到极度不安的一番话，国王里奥塔莫思和近卫骑士团被带到了这个地方。以旗舰出云为首，整个飞空船队停留在训练场上空，因为这里足够宽敞，所以船只正在进行卸货。


    其中还包括了从飞空船走下来的『客人』们。


    不对，真的可以把他们形容为客人吗？之所以需要如此空旷的场地让客人下船，是因为他们的身材极为『巨大』。虽然国王一行人站上了观众席的高台，但也只能勉强和他们的视线持平。毕竟他们可是──身高和幻晶骑士几乎相等的『巨人』。


    『巨人族』──艾尔如此介绍他们。


    不论是国王还是骑士们，全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张大嘴的呆愣表情。尽管有和幻晶骑士相似的部分，但巨大的人类终究是完全不同性质的存在。首先，众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不是机械装置所驱动的假人。因为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能够像那样眨眼、变化脸部表情并开口说话的幻晶骑士。


    「巨……人！？博库斯大树海，竟然还住著这样的人们……！？」


    国王里奥塔莫思拚命压抑著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情绪。那是看似决斗级魔兽，却在本质上与之有决定性差异的巨大人类。巨人转动脖子，用三个或五个不等的眼睛注视著他们。


    不顾因震惊、紧张和恐惧──混杂各种感受而呆立不动的国王等人，艾尔坦然自若地看著巨人们宣布：


    「各位！这位就是我们的氏族……在这里叫作『国家』，国家的领导者里奥塔莫思陛下。」


    「唔。仔细一看，这里有很多『小人族（人类）』呢。」


    听艾尔这么介绍完，巨人们倾身向前，凑近看著里奥塔莫思等人。即使里奥塔莫思拥有无愧于国王这个身分的坚强身心，仍须极其努力才能避免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巨人们对众人内心的震撼一无所知，开始自说自话：


    「这里就是老师们的国家。吾在航行途中看到了，相当地广阔。」


    「好像比百都更大呢！」


    「唔唔，这是什么？听说是小人族的住处，不过还挺宽广呢。」


    「正好，来建造吾等的住处吧。」


    「好主意！首先去狩猎今天的食物吧。」


    「虹之勇者，这一带可有捕捉得到猎物的森林？」


    「有是有，但是不能随意打猎哦。」


    「是这样吗……？」


    巨人们不改平时的模样，对于第一次见到的弗雷梅维拉王国展现出高昂的兴致，那副七嘴八舌地发表感想的模样，根本就是初次进城的乡下人。国王一行人在这段期间内总算也恢复了平静，虽然还无法彻底掩饰僵硬的表情，但仍咄咄逼人地责问艾尔：


    「……艾、艾尔涅斯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巨人！？你到底把什么东西带回来了！？」


    「启禀陛下，要解释的话，说来话长。」


    「那就说得简短一些！」


    「在树海遇到他们以后变成了朋友。」


    「完全听不懂！」


    艾尔像往常一样面露温和的笑容回答，但不论怎么想，他所说的内容一点都不温和。再加上在场没有负责吐槽的角色，使得混乱的程度有增无减。


    「还有另一件事必须禀告陛下。或许可以说，这件事情比巨人还重大。」


    「还、还有别的吗……」


    里奥塔莫思光是和巨人见面便耗尽了精力，他疲惫不堪地抬起头。


    「臣等在森林中相遇并与之交战的对象并不只有巨人。第一次森伐远征军的幸存者成立了国家，而且因为他们操纵魔兽攻击我军，所以臣把他们打败了。」


    听到接下来这段话，国王在半途就翻著白眼昏了过去。


    ◆


    过了几天之后。


    由于当时的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因此双方重新举行会面。场所依旧是在坎库宁郊外的训练场。因为这个为了驾驶幻晶骑士而建的场地足够宽敞，而且若是在这里，便不会暴露巨人的存在。


    没错，他们的存在至今仍是秘密。


    「呵呵呵……呼哈、呵哈哈哈哈哈！！艾尔涅斯帝你还真是带回了相当不得了的特产啊！！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哈！」


    「父亲，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好笑……」


    先王『安布罗斯』放声大笑，一旁的里奥塔莫思只能无奈地劝说。看到先王大笑的模样，『小魔导师（帕尔瓦）』纳闷地偏著头，安布罗斯见状又发出一阵大笑，看来他的心情好极了。


    「……呵呵，呼。嗯，好了。博库斯树海是被魔兽支配的地方，但深处不只有魔兽，居然还存在著巨人一类的生物。这世界真是充满了惊喜，让我舍不得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隐居啊。」


    国王里奥塔莫思考虑到事态并非他一人处理得了，所以才会向先王求助，现在却对自己这样的判断有些后悔。


    此事暂且不论。


    艾尔涅斯帝在国王和先王面前，再次详细说明在森林中发生的事情。


    ──艾尔掩护飞空船队逃走，被留在森林里；之后和巨人族的其中一支氏族，即凯尔勒斯氏族相遇、战斗，并共同生活；后来巨人族之间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贤人问答的情况以及其与小鬼族（哥布林）的关系──


    等到事情的始末揭晓，里奥塔莫思的额头明显刻上了疲劳的皱纹。


    「……原以为找出被留在森林里的你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任务，看来是朕错得离谱。难道你就不能老实一点等待救援吗？」


    「全是因为臣希望能尽快离开森林，为此寻找方法所致。若只是老实地等待，连活下去也很困难。」


    「说是这么说，但你也一口气惹上太多麻烦了……！」


    看见艾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里奥塔莫思也早已无意掩饰，口中发出一声非常沉重的叹息。


    「呵呵呵，里奥塔莫思。你敢把这个惹祸精派去调查树海，自然能预料到他会惹出一些麻烦事吧。」


    「父亲……问题不在那里……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谨慎考虑下一步。巨人的问题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森伐远征军。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幸存者。」


    国王终于恢复了平静和威严。


    此时，艾尔涅斯帝打了个信号，一直在旁边等候的蓝鹰骑士团员们便马上展开行动，把某个货物搬了过来。货物体积巨大，必须藉助高度将近人类六倍的幻晶骑士才能搬运。


    「这是森伐远征军的幸存者后裔所驱使的超级巨大魔兽『魔王』的中枢部位。」


    被慎重保护的物体看上去犹如一颗水晶球，先王与国王兴致盎然地凑近观察，水晶球内部浮现出了模糊的人影。


    「另外，里面的是带领森伐远征军幸存者的『初始之王』，臣是这么听说的。」


    「……『亚尔芙之民』啊。真想不到。」


    不知是谁轻叹了口气说道。


    隐匿的族群『亚尔芙』，他们和人类之间缔结了某项『法』，理应被严密地守护才对。


    「为什么他们会加入远征军？真教人意想不到。关于第一次远征的事情没有留下多少纪录。毕竟建国时处于极度混乱的状况。」


    「远征军之兴起与覆灭正是我国诞生的缘由。无论是谁，都相信这是正确的历史。」


    第一次森伐远征军跨越了欧比涅山地，意图在泽特兰德大陆东部称霸，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行军。然而他们不得不屈服于树海中潜藏著的众多魔兽威胁，以将近全军覆没的形式告终。


    但是，这只不过是西方国家的看法。事实上，在树海中仿徨失措的幸存者最后遇见了巨人族，并且建立起可称作是国家的体制。


    「住在那个地方的人们大多被称作小鬼族。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起源，知晓一切的只有在当地自称小王（奥伯朗）的现任亚尔芙王，还有贵族阶级的人们。」


    安布罗斯陷入沉思。尽管发现不同种族──巨人族这事非同小可，但这些全都是从现在开始──也就是未来的事。不过，森伐远征军却包含著形形色色的过去，是弗雷梅维拉王国无法置之不理的历史包袱。


    「虽然事到如今，这么说也无济于事了，但我还真想见见那个叫什么小王的家伙。还有这个……叫作『魔王』吗？只有放在中枢里面的亚尔芙们也足够了。看来还得找一天前往『乡』和大老谈谈。那个人说不定亲眼见证了当时的情景。」


    考虑到亚尔芙之民的寿命，这是有可能的事。可以确定的是，大老绮里至少从弗雷梅维拉王国建国当时活到了现在。


    「话说回来……因为他们将自己转变为操纵魔兽的装置，迷失于自己的野心之中，最后导致分裂的结果，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靠著这份力量让小鬼族在树海深处站稳了脚步。」


    艾尔端正姿势，朝著两人低下头说：


    「这个中枢部位是我们所不需要的东西。若是有可能，臣以为应该将之封印。为此……恳请两位应允置于森都予以管理。」


    「好吧。据说他们会在生命的尽头陷入沉眠，并且与广大洪流同化。即便他们终会沦落成那样的姿态，应该也需要一处安息的地方。」


    国王大方地点了点头。在他眼前的是曾经守护过人们的亚尔芙人遗骸，既然目前的弗雷梅维拉王国不需要利用魔兽的技术，那就得找个地方把他们封印起来，而在同胞身边安息应为最妥当的处置。


    艾尔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一切未必皆如他所预料般进行，但看来还是能实现一部分的约定。


    将『魔王』的中枢部位运出去以后，里奥塔莫思向艾尔问道：


    「你说的那个留在树海中的人们建立的国家，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禀陛下，目前他们已经不具备国家的规模，而是另外建立了巨人族和小人族一起生活的城市。但小人族依旧是弱小的一方，再加上刚刚失去领导者，不晓得和平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一定很不容易吧。不管怎么说，相处的对象可是决斗级的巨人。」


    语言相通，也可以一同生活，但是巨人和人类从根本上就存在著差异。不难想像和他们共同生活会有多么困难。


    「问题还有你带回来的『客人』。」


    「嗯，艾尔涅斯帝，那些巨大的客人们不远千里来到我国，到底想要什么？」


    对于安布罗斯的问题，艾尔稍微思考了一下。


    「他们原本是因为见识到银凤骑士团的活跃表现，开始对小人族产生了兴趣，之后认为有必要随臣等返回小人族之国，也就是弗雷梅维拉王国增广见闻。」


    「这么说来，他们也将我们视为威胁了。」


    「诚然。那么，最好能够展现我方拥有多少力量。」


    「嗯。」


    为了能够应对巨人们失控的情况，国王又另外安排了近卫骑士团卡迪托雷驻留在训练场。巨人们似乎对幻晶骑士部队很感兴趣，频频向骑士们发出「要不要比一场百眼问答？」的邀请，却都被不明就里的骑士们无视了。顺带一提，灾祸之伊迦尔卡和亚蒂都在后面的船上待机，以便在事态紧急时立刻进行镇压。


    里奥塔莫思环视在训练场中各自以自己的方式打发时间的巨人们。


    「如何对待这些客人，想必也会关系到我国未来的走向。此事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决定。艾尔涅斯帝，这段期间就由你负责招待这些客人。应该说，除了你们以外也没有人能应付得了。」


    「确实是这样。谨遵陛下旨意。」


    虽然行动时有必要避人耳目，不过艾尔也有自己的打算，银凤骑士团大概会增加几个外型不太好看的幻晶骑士吧。见他乾脆地答应下来，里奥塔莫思流露出疲惫至极的神色，摇了摇头。


    「最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里奥塔莫思强打起精神，板起脸看向艾尔。他在开口说话之前，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是关于你和……银凤骑士团今后的发展。」


    一听到国王这番话，艾尔便点了点头，端正姿势──


    此时为西方历一二八五年。


    经过与巨人族的相遇，银凤骑士团和弗雷梅维拉王国不得不迎来巨大的变革。在大西域战争后仍未恢复平静的气氛中，新的时代浪潮正席卷而来。

 第十五章 搜索骑士团长篇 第六十五话 集合敌人的敌人吧

    这里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都坎库宁。


    位于王都中央的王城──雪勒贝尔城，弗雷梅维拉王国第11代国王『里奥塔莫思哈尔斯弗雷梅维拉』与一名少年面面相觑。


    那名少年的名字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他拥有宛如少女的可爱外貌和娇小身材，乍看之下非常柔弱，实际上他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问题骑士，迄今从未缺席动摇王国根本的一连串重大事件。


    对于提拔他的先王安布罗斯是否慧眼独具这个问题，即位时日尚浅的里奥塔莫思还无法做出判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影响力已强大到远超一国骑士应有的程度了。


    （居上位者应知人善任，不过实行起来还真困难啊。）


    里奥塔莫思凝视著坐在对面的矮小人物，缓缓地靠坐椅背。


    「老实说，听闻你在魔物森林博库斯坠落失踪时，朕还以为你死了。」


    「让陛下痛心，臣深感抱歉，可是森林里连一架幻晶骑士都没有，因此令臣燃起了必须尽快返回本国的使命感。」


    「执念竟然强大到能在魔物大树海中存活下来吗……」


    里奥塔莫思叹了一声，略为无力地摇头。


    「如今能够与你像这样当面交谈，表示你的力量已经远远超乎朕的想像。这可以说是件令人欣慰的事，不过……」


    里奥塔莫思忽然眯起眼睛，清晰地回想起接获报告当下的心境。


    「兵无常势。这次的事件让朕痛切体会到这点……我们太过傲慢了，以为你无论什么事情都办得到。不论你多有才能，也不过是一个人类，绝不是全能的存在。朕甚至连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都忘记了。」


    击败师团级魔兽，镇压西方动乱──这些惊人的功绩与光环底下隐藏著一个单纯的事实：即使是英雄，银凤也并非不死之身。就算拥有伊迦尔卡这台史上最强的铠甲武士，身为人类的艾尔涅斯帝也可能随时丧命于死神的镰刀之下。


    「朕听父皇说过，成立银凤骑士团是为了守护你，并且让你有施展拳脚的地方。事实上，银凤也建立了无人能及的功绩，并随著时间的流逝而成长卓著。不单单是骑士团，艾尔涅斯帝，如今你个人的名声也已到了无可撼动的地步，当初的目的可以说已经达成了。因此，现在正是改变的时候。」


    艾尔一脸平静地等待接下来的话。里奥塔莫思严肃地宣告：


    「银凤骑士团将要增加新的骑士。」


    「……臣有点意外。意思是要扩大规模吗？」


    艾尔眨眨眼，歪著头问道。里奥塔莫思点了点头，肯定地说：


    「除此之外，银凤骑士团的各中队也要独立，分别成立『新的骑士团』。」


    看来不只是增加人数这么简单。艾尔把头倒向另一侧。


    「陛下的想法臣明白了。但是，假如让所属战力都独立，银凤骑士团会就此解体吧？」


    「朕没有这个打算。银凤之名已经轰动诸国。事到如今，即使让你们解散也没有好处，所以才要改变形态。」


    艾尔将歪到一边的头转正。


    「新独立的骑士团将从属于银凤骑士团，而以往的几个中队会各自扩充为骑士团的规模。可以视为银凤骑士团整体的战力反而有所提升。」


    银凤骑士团一直是以艾尔为首而运作的集团。按照国王的说法，他们今后将管理数个骑士团，以阶层型结构展开活动。听到这里还可以理解，但艾尔还有一些疑问。


    「陛下，恕臣冒昧。既然如此，维持银凤骑士团原本的架构，直接拓展规模不是也行吗？」


    「那就是最大的差异……新骑士团和银凤骑士团的任务会区分开来。今后一旦发生紧急情况，会先让从属骑士团处理。」


    「呃……总之，不能由臣带头行动，是吗？」


    里奥塔莫思沉重地点头。


    「你在森林的期间，这个国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幻晶骑士的强化、飞空船的配备、飞翔骑士的跃进等等情况为起始，直至今日，改变的脚步都不曾停歇。如今又加上巨人和森伐远征军的事情，银凤骑士团所担负的职责将会愈来愈重……正因如此，艾尔涅斯帝，让雏鸟们从银凤的翅膀下离开吧，今后你将站在见证与守护的立场看著他们。还有……」


    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艾尔眨了眨眼。国王看似不动声色，嘴角却不著痕迹地扬起一道曲线。


    「银凤骑士团的中队长们似乎很有自己的主张啊？在这次行动中也展现出凌驾博库斯大树海的实力。既然如此，就给他们合适的位子好好发挥吧。」


    「呃──」


    艾尔毫不掩饰地直接移开了视线，可是依然躲不过国王步步进逼的攻势。


    「一如他们当时来到朕面前口齿伶俐地抗议时所言，他们把成果连同麻烦事都带回来了，那么至少该担负起相应的责任吧。」


    「是……对、对了，陛下，先不论骑操士们的职责，幻晶骑士的开发又该如何安排呢？这也是银凤骑士团的使命呢。」


    艾尔刻意改变了话题，国王则是装作配合的样子点点头。


    「当然，朕会另外派人给你。这个嘛……朕考虑从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调派人手过去。」


    「从国机研？但他们和银凤骑士团负责的角色应该不太一样。」


    「因为近年来的显著改革恰好都是由你带头，听说他们那边也愈来愈多人希望加入银凤以获取更多知识了。」


    国机研所长欧法等人可能为此提出了请愿吧。建造飞空船和飞翔骑士时，银凤骑士团曾经派人协助他们，因此双方早已有过交流的经验。


    「送去骑士团的人员就由我们选定，等到增加人员一事结束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处理。毕竟你们带回了那么多麻烦嘛。」


    「是……」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如此这般，艾尔结束与里奥塔莫思国王的谒见后踏上了归途。一直等著他回来的亚蒂马上迎上前。


    「欢迎回来！陛下说了什么？」


    「嗯。看来银凤骑士团的骑士们，要全部转移到新的骑士团了。」


    「……咦？」


    她一脸呆愣地僵住。艾尔没有详细说明，两人直接朝奥维西要塞赶去。


    ◆


    随著骑士团归来，银凤骑士团的据点奥维西要塞也陷入一片人仰马翻的情况。


    众人从飞空船上卸下货物，并将幻晶骑士一架架送进工房。在此期间，骑士团长带著国王的命令回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陛下下令要我改变银凤骑士团的形态，同时还要创设新的骑士团。」


    艾德加、迪特里希和海薇面面相觑，脸上难掩困惑之色，带领锻造师的老大达维也皱起眉头。


    「新的骑士团？那么麻烦的事，我应该拒绝过了才对啊。」


    第二中队长『迪特里希（迪）库尼兹』盘起双臂，毫不掩饰不满的样子如此说道。


    「站在被拯救的立场，我是不好说什么，但听说你们用了相当强硬的手段前往树海……」


    「全都归功于骑士团长教导有方！」


    迪挺起胸膛回答，可是却移开了视线。


    「不管怎么样，这回都躲不了了。」


    「这次最好做好觉悟吧？迪。谁教你把话说得那么满。」


    第三中队长『海薇奥柏里』受不了地对迪特里希劝道。毕竟为了救出艾尔涅斯帝而去找国王当面谈判，还出动了骑士团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嗯──让中队独立啊……第三中队（我们）也要吗？」


    「全部的所属骑士都要比照办理。」


    「这样啊。我原本还想留下来呢。」


    「之前还说了那么多煽动我的话，你啊……」


    「给我等一下，如果要调动那么多骑士……还有谁会留在银凤骑士团呢？」


    第一中队长『艾德加c布兰雪』面有难色地插话道。要是第一到第三中队都独立的话，也就意味著银凤骑士团的全数战力将转移到新的骑士团。对于他的疑问，艾尔轻轻地指向自己，然后指向老大和巴特森。


    「有我在啊，而且因为转移到骑士团的是各位骑士，所以锻造师会留下来。」


    「当然！我也绝对要留下来！」


    亚蒂一把紧抱住艾尔，拥有骑士团长辅佐这个头衔的她不隶属于任何中队。虽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名义，她都不会同意跟艾尔分到不同单位吧。


    「我也会留下来。这是可以放心的……应该吧？」


    艾尔他们的童年玩伴，也是锻造师的『巴特森泰莫宁』也吐出一口说不上是安心的气息。仍然抱著艾尔的亚蒂倏地转过头对他说：


    「对呀，还得请你帮我们操纵飞空船！」


    「给我等一下，亚蒂。我可是锻造师哦？」


    撇下正在抬杠的童年玩伴组，艾德加皱起眉头问：


    「那根本就变成银凤锻造师团了……这样也没关系吗？艾尔涅斯帝。」


    「虽说要划分出骑士团，也不代表银凤骑士团之名会就此消失。应该只是稍微改变一下手续，我们该做的事情并不会因此改变。」


    「因为是陛下的命令，所以你才遵从吗？」


    「那也是原因之一。首先，我们从先王陛下时期就特别受到关照，考虑到以后的发展，势必要增加骑士团人员。而且……」


    艾尔扳著手指细数，并握紧了拳头。


    「虽说结果很顺利，但是连伊迦尔卡都在这场战斗中被击坠了。我们必须从现在开始锻炼，才不会重蹈覆辙。」


    「呃，不好意思，有灾祸之伊迦尔卡那样的怪物还不够吗？」


    「灾祸之伊迦尔卡是临时赶工的机体，不能长时间使用。就算要用，也有必要翻修！」


    「是喔。」


    迪特里希因为开始觉得麻烦而放手不管了。


    「哎呀，既然骑士团长有意愿，那就没办法了……等一下，这样一来，我们可是高升了不少呢。」


    从中队长一口气变成了骑士团长，不说某天突然就成为骑士团长的艾尔那种特例，这可以说是破格的晋升了。


    「以后就要正式站在照顾骑士团的立场了。恭喜学长姊。」


    「唔唔，只有一堆麻烦事吧。」


    当迪特里希叹息著摇头的时候，原本一直听著他们交谈的第二中队队员纷纷簇拥到他的身边。


    「所以说，迪队长要变成迪团长了！」


    「耶──团长！」


    「噢──团长──！」


    「吵死了！喂，你们这些家伙不要……！」


    先不管举起迪特里希往上拋的第二中队，艾尔接著转向艾德加和海薇。


    「虽说规模很小，但想不到我要带领骑士团啊。」


    「艾德加学长也不愿意吗？」


    艾德加盯著自己的手凝视了好一会儿，然后朝身旁的海薇看了一眼。


    「照你的意思去做吧。已经不能反悔啰？」


    「……说得对。好吧，艾尔涅斯帝，我会接受任命。」


    最后就剩下第三中队了。中队长海薇倒是反常地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关于那件事……可以多给第三中队（我们）一点时间考虑吗？」


    「我明白了。」


    她的视线前方是被第一中队团团围住的艾德加。她大概也有自己的打算吧，所以艾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等到骑操士们的讨论结束后，剩下的便是骑操锻造师。负责管理锻造师的老大『达维霍普肯』摩挲著胡子，盘起双臂说：


    「哎，意思就是我们大致上不会有所改变，但会增加一些人手，是吗？」


    「国机研那边应该会派人过来。就和以前一样在奥维西要塞的据点努力研究开发吧！」


    「我偶尔会去那边露个脸，也不是完全不认识的人。少年认为没问题的话，我这边同样没有异议。」


    老大才刚点头表示同意，巴特森便举起手发问：


    「艾尔，出云会留下来吧？」


    「会的。毕竟它都是由锻造师队操纵。」


    看到艾尔点头，一股安心的氛围在锻造师们之间扩散开来。虽然他们的本分是握著锤子干活，可是也不想放掉飞空船的工作。


    在骑士团大致问过一遍后，艾尔再次环视所有人。


    「好了，接下来会开始忙啰。人手是增加了没错，不过分配到的任务也相对多了很多。先把巨人们叫来这里吧。」


    「说起来，还有他们的问题呢。小魔导师不要紧吧？」


    「我更担心接待他们的近卫骑士要不要紧呢……」


    女性团员们的顾虑并不能说是毫无根据的。


    第二天。


    艾尔等人回到了坎库宁近郊的演习场。巨人们渐渐厌倦了光是眺望演习场的日子，马上同意了他的提案。


    「我想邀请大家过来我们的要塞。照理说应该办个欢迎宴会，可惜我们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艾尔老师，吾等并不介意。比起一直在这里仰望天空，吾等认为应该有更值得一看的事物。」


    「对啊。再这样无所事事，连百眼都要抱怨看腻了……」


    小魔导师（帕尔瓦）和巨人少年『拿布』百无聊赖地看著彼此。不论演习场再怎么宽敞，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事物也是不争的事实，况且还不能随意走动，所以他们很快就感到厌倦了。


    由于载著巨人们来到此地的飞空船送去国机研维修保养，所以他们要用泽多林布尔拖曳的货物马车进行移动。


    当第三中队驾驶的半人半马机体伴随著滚滚尘土出现时，巨人们全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有一半是魔兽！？真奇怪……」


    「唔唔，小人族的幻兽里还有这种东西呀！」


    「哇～这是什么？很强吗？」


    「不可以挑起问答哦，拿布。」


    巨人们提心吊胆地从远处观察泽多林布尔和后面连结著的货物马车。虽然他们看过许多魔兽，人马骑士却远远超出了他们想像。即使叫他们乘上货物马车，他们还是以难掩不安的神色到处检查。


    「没事的。这本来就是为了运送幻晶骑士……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幻兽而建造的交通工具。虽然乘坐起来不一定舒适啦。」


    「和森林的魔兽相比，幻兽的种类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唔唔，好，请百眼明鉴！」


    做好心理准备的小魔导师坐上了货物马车。巨人们看了彼此一眼，也小心翼翼地跟著坐了上去。


    巨人们身上盖著幻晶骑士用的披风作为伪装。这样一来，从远处看就像是哪里的骑士团正在移动一样。虽然靠近就会发现他们实在无比怪异，但也没多少人能够仔细观察移动中的泽多林布尔。


    「那就麻烦你们了。」


    「交给我们吧。好，各位，我们出发啰！」


    第三中队的回应声同时响起。他们熟练地让泽多林布尔排成整齐的队伍，接著拖著变得沉重的货物马车，强而有力地开始奔驰。


    车队挑了弗雷梅维拉王国比较不起眼的道路行进。尽管施加了伪装，不会轻易暴露巨人的存在，但最好还是慎重行事。


    刚出发时看起来仍显得十分不安的巨人们，没过多久便习惯了。人马骑士虽然怪异，但货物马车对他们来说却是新奇且便利的工具。他们一路上都忍不住从车上探出身子观察四周。


    「以魔兽般的速度疾行吗……这东西还真是有趣。唔，虹之勇者，不能就这样坐著到处看看吗？」


    「感觉会引起混乱，所以不行。请再安分一阵子。」


    「唔，可是有必要请百眼观看小人族之国啊。」


    「向那个『混合幻兽』说不就好了吗？」


    「他们是我的部下，会优先听从我的命令。还有，请称呼他们为幻晶骑士。」


    「唔……」


    毕竟巨人可是一群不惜跟到人类的国家也想要满足好奇心的家伙，之后每当看见新奇的事物，也是像这样叽哩呱啦地吵个不停，艾尔还得不时制止那些兴奋得差点从货物马车上滚下去的巨人。一行人如此前行，终于抵达了奥维西要塞。


    「这就是老师你们的住处吗？」


    「不是森林，也不是村子。看起来好奇怪喔！」


    小魔导师眨著四只眼睛仰望要塞，拿布则是忙著打量四周。足够容纳幻晶骑士的要塞，对巨人们来说也足够宽敞，而且此处比演习场建造得更为复杂，更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让人们知道巨人族的存在。因此请你们暂时将这里当作据点吧。」


    「真令人焦急啊，虹之勇者。不过这里好像也能看到不少有趣的东西。」


    弗拉姆氏族的勇者东张西望地瞧著。整个银凤骑士团的战力齐集于机库。以伊迦尔卡和卡萨萨奇为首，还有阿迪拉德坎伯、古拉林德、卡迪托雷和泽多林布尔。除此之外，货物马车和战马车也成排停放，景象可说非常壮观。


    「再稍微忍耐一下。只要你们的『外衣』做好，各位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自由行动了。」


    艾尔涅斯帝面带笑容地向他们保证。


    ◆


    有一群人在这天来到了奥维西要塞。


    「我们来自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是来银凤骑士团报到的锻造师。」


    「我听陛下说过了，欢迎来到银凤骑士团的奥维西要塞。」


    这群人是佩戴著国机研徽章的锻造师。有资质和才能等原因在先，团体中果然以矮人族占据多数。带头的是一位矮人族女性，她向前走出一步，看来是这个集团的代表。


    即使那名矮人族女性和艾尔站在一起，两人的身高也相差无几，她的长发编成辫子垂落而下。她扬起嘴角一笑，伸出握著锤子的拳头。


    「我是『德西蕾雅约翰森』……之前在国机研第一工房挥锤子干活。请多指教。还有好久不见了啊，霍普肯锻造师长。」


    「我听说有人要从国机研过来。没想到是你，德西蕾雅。」


    艾尔轮流看著两人，不解地歪著头问：


    「你们认识吗？」


    「对，之前我曾经因为飞空船和飞翔骑士的事，去国机研交流不是吗？那时候有和她说过话，而且你也认识盖斯卡工房长吧？她是工房长的孙女。」


    「原来如此。难怪觉得名字有点耳熟。」


    交谈期间，德西蕾雅像是很感兴趣般，将艾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银凤骑士团团长！久仰大名……真的和传闻中一样娇小呢。很少看到和矮人族身高差不多的骑士。啊，不管怎么说，之前爷爷承蒙你关照了。」


    「彼此彼此，多亏工房长帮我们做出卡迪托雷这样优秀的机体。他最近还好吗？」


    「可好了！虽然年纪到了，不得不退休，但爷爷还是常常到国机研露面，或是挥挥锤子什么的。每次都得由我把他带回去！」


    「真像工房长会做的事。」


    德西蕾雅举起手臂示意。她的身体就和锻造师一样结实强壮，想必过去也没少挥锤子吧。


    看看包括她在内的锻造师们──当然不只矮人族，其中也有人类──就会发现年轻的脸孔占大多数。他们都是肩负这个国家未来的新星。


    「不是我自夸，但我在国机研也算有两下子。你们可以放心期待我的手艺。」


    「哎，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担心那个啦。」


    德西蕾雅身后的年轻锻造师们也走向前打招呼：


    「久仰银凤骑士团大名！能够亲眼见识各位的技术，真是备感光荣！」


    「当然，我们也保证在工作上不会使国机研之名蒙羞。」


    艾尔点头微笑，然后忽然板起脸说：


    「那么恕我冒昧，银凤骑士团碰到了一点希望锻造师们解决的问题。我想拜托各位处理。」


    「哦？很好，我们就把这当成入团测试一类的挑战吧。」


    德西蕾雅大胆地笑了，而原国机研的锻造师们虽然有些躁动，却也马上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是个可以展示实力的好机会──


    「那么，希望你们先准备外装。」


    「需要什么特殊构造的吗？」


    「我要的不是魔力储存式装甲，而是普通的铠甲。」


    锻造师们的头上不约而同地从冒出问号。聚集在此的人，可都是国内幻晶骑士技术的最高峰──国机研中备受期待的未来之星，没有人认为至今还需要测试他们制作普通装甲的实力。


    「比较困难的是必须制作符合『体型』的外装……不过，我认为这是理解银凤骑士团活动的一项重要作业。」


    「对，接下来有些事不方便明说，请做好觉悟的人再参与。要是不喜欢，可以暂时回到国机研没关系。」


    艾尔和老大发挥了无谓的体贴精神。德西蕾雅等人你看我、我看你后，讨论了一会儿，摆出一副没什么好怕的样子回过头来。


    「会在这里退缩的人，一开始就不会过来了，我们就接下那个工作吧。」


    「那么，请往这边走。」


    于是，他们与未知邂逅了──


    「唔，虹之勇者。在这里过得是不差，但还是有点无聊，不能去狩猎吗？」


    「唔，又来了一群人啊。差不多该帮吾等准备『外衣』了吧？」


    国机研的锻造师们维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僵在原地。不论他们如何优秀，在面对超乎想像的存在时，也无法立即做出反应。


    ──体积和幻晶骑士不相上下的巨大人类，不但会动、会行走，还会说话。巨人──像决斗级魔兽一样巨大的人类，转动著好几只眼睛观察他们。


    「什……霍普肯！这、这到底是什么……」


    「噢，如你所见，是巨人。就称呼他们为巨人族吧。我们的团长在博库斯大树海深处时，稍微受过他们的照顾。因为他们说想来看看我们的国家，所以团长就带他们回来了。」


    「我问的不是那种事情啦！？」


    「关于他们的存在，暂时还得保密喔。为了让他们出外行走，我想让他们伪装成幻晶骑士，所以必须准备符合他们体型的外装。」


    德西蕾雅等人再也说不出话，只是一张一合地动著嘴巴。在这时候，小魔导师走到他们面前并坐下。


    「汝等是老师的氏族吗？是要帮吾等制作护具的人吧。请多多关照，小人族的锻造师。」


    「喔，好……」


    德西蕾雅只能勉强做出回应，她这才恍然理解银凤骑士团为人所惧的原因。


    ◆


    当银凤骑士团展开各方面的行动时，王城雪勒贝尔城也正面临巨大的变动。


    王国内的贵族们在城里的大会议室齐聚一堂。除了那些有急事必须处理的人以外，将近九成九的贵族阶级都在此集合。主持这场会议的当然是国王里奥塔莫思。


    他环视在座面露紧张的贵族们，悠悠地开口道：


    「巨人族……经过这次前所未有的相遇，又揭晓了一个博库斯大树海的秘密。树海里并不单单只有魔兽，也有著与智慧生物交流的故事。」


    银凤骑士团带回巨人族的消息已经为大部分贵族阶级所知晓，对民众发表一事则仍在等待时机。


    「大树海……曾是人类所不能及的森林，反之也意味著是整片尚未开垦的土地。若能进入其中，想必能蒙受巨大的恩惠。」


    贵族们之间开始压低嗓音议论纷纷。自弗雷梅维拉王国建国的数百年后，王国终于要改变姿态了。也可以说银凤骑士团所参加的先遣侦察队，正是为了这一刻而组成。


    「过去，光是国内的魔兽便让我们疲于应付。对于大树海的另一头则是连想都不敢想，但是如今不同了……」


    贵族们纷纷颔首，脸上流露出自信的神色，正是银凤骑士团所创造出的最新型幻晶骑士阵容，撑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自信心。强而有力的幻晶骑士具备跨世代的性能，不仅提升了对魔兽的打击力，更促进了国内的稳定。翻开王国的历史，或许这还是王国的人们，第一次能像现在这样过上如此安稳的生活──国内安全程度已经提高到了出现这种说法的程度。


    「想要在树海中前进，势必需要和已经在其中生活的人们携手合作。」


    「巨人……不，还有被称作小人族的人们。」


    「没想到还有第一次森伐远征军的幸存者。大树海中果然有魔鬼居于其中啊。」


    在今后将要踏入的地域已有『原住民』存在，这种情况往往伴随著种种问题。不过，里奥塔莫思轻笑出声，低语道：


    「幸好，由于银凤骑士团居中协调，据说他们已和双方都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了。如此一来，我方就没有道理不利用这项优势采取行动。」


    国王和贵族们对彼此点了点头。所有人都已瞭解到，负责先遣侦察的银凤骑士团这趟旅程有多么重要了。


    「朕近期将会派人进入森林。我国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听到国王做出总结，贵族们一齐躬身行礼。


    在贵族们商议的圈子外，有一名年老的男性独自伫立一旁。他正是上一代的国王安布罗斯。安布罗斯仔细倾听周围的谈话，直到最后都没有开口介入，只是静静地思索著。


    ◆


    身为话题中心的巨人族，对于自己成为王城国事会议中的要角一事毫不知情。


    「小人族的锻造师，汝等的护具虽然大小刚好，但总觉得少了点颜色点缀啊。」


    「说得没错。这样就不能区分各氏族了。对了，用兽毛装饰如何呢？」


    他们充满活力地吵嚷著。


    「啊啊，够了！不接受订做啦！那么大块头还爱挑三拣四！！」


    在银凤骑士团据点──奥维西要塞的德西蕾雅今天也伤透了脑筋，而令她头痛的根源正在眼前唠唠叨叨个没完，提出各式各样的要求。


    「再说了，我们的幻晶骑士本来就没有那种装饰。那样太显眼了。」


    「吾等不介意。」


    「但是我们介意！你们也思考一下吧，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必须替你们做这些伪装啊……」


    这些巨大的人类拥有高达十公尺左右的庞大身躯。起初她还会为此感到惊讶甚至恐惧，但这些情绪在一个星期后就全都甩到大树海另一端了。很悲哀地，人是种容易习惯的生物。碰到这种挑剔的客人，降低标准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自己的武装果然还是得用亲手狩猎的猎物制作才行，这样实在令人静不下心啊。」


    「如此便不能得到百眼之守护，亏得卢贝氏族能够闭上眼忍受这等耻辱。」


    遇到这样百般挑剔的对象，换成其他人来接待也会感到厌烦。当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争论不休时，老大挥动槌子走了过来。


    「喂，大家伙！那些外装是让你们在我们的住处到处走动的条件，和你们的铠甲用处不一样，给我乖乖穿上！」


    听到老大这般高声发言，巨人们面面相觑。


    「那就没办法了。」


    「但是之后吾等还是要做新的铠甲。」


    「好好好。我会先跟团长说一声。」


    得到有些敷衍的回答后，巨人们像是暂且感到满意般纷纷点头。在老大向四周下达指示时，德西蕾雅走了过来。


    「终于安静下来了……喂，霍普肯！拜托帮忙想想办法对付这些家伙吧。」


    「喔，辛苦你啦，德西蕾雅。我懂你想抱怨的心情，不过这也是陛下的命令，只能靠我们处理了。」


    面对明显露出厌烦神色、不停绞著辫子的德西蕾雅，老大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我是因为想创造新的幻晶骑士才来这里的！才不是为了烦人的客户量身打造铠甲。」


    「别那么激动。现在只是时机不太凑巧，很快就会让你做幻晶骑士做到抓狂啦。」


    「……这算是过来人的经验谈吗？」


    「是银凤骑士团（我们）的共同认识。反正团长从来不会安分，之前也是突然就开始做让幻晶骑士飞起来的实验。」


    「总不会做出比飞还要夸张的事吧……」


    看著老大眺望远方、喃喃自语的模样，德西蕾雅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


    ◆


    锻造师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巨人族的伪装用铠甲终于完成了。而巨人族原来使用的铠甲则由银凤骑士团代为保管。


    「非常感谢各位锻造师。巨人们也辛苦了，这下总算不用受到拘束、躲躲藏藏了。」


    「真是累死人了……」


    在费了一番苦工之后，穿上铠甲的巨人们看上去有了几分幻晶骑士的模样。话虽如此，因为他们有高有矮，又不时有些奇怪的小动作（幻晶骑士不动的话是静止的），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


    「接下来的部分就不是我们的工作了。好好教育一下那些大家伙吧。」


    「这终归只是临时的处置办法，不用做到那么彻底。」


    德西蕾雅叹了一声，斜眼看著反覆检查铠甲并四处走动的巨人们。她这阵子想必累坏了，艾尔也只好苦笑著安抚她。此时有道阴影落到他们头上，两人抬头一看，一个在巨人中较为矮小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艾尔老师。」


    「小魔导师。嗯，很适合你喔。」


    「……是吗？因为有必要才试著穿上，可是吾总觉得很拘束。」


    「很难看到前方！」


    小魔导师的铠甲虽然比较轻，不过全身又覆上一件宽大的布制外套。看起来她似乎穿得很不习惯，她和旁边的拿布一样，不停地调整头盔的位置。


    尽管众人也为三眼或四眼的巨人调整过了，可惜怎么做都无法解决视野变得狭窄的问题。相对的，经过调整之后，恐怕从外侧就会被发现头盔下的并不是眼球水晶，而是活生生的眼睛。不过艾尔心想，不凑近仔细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决定不去在意这点。


    这时候，另一个巨人走了过来。他拥有比起一般巨人或幻晶骑士都大上一圈的庞大躯体，是一名五眼位巨人。他那高大雄伟的样貌，衬得穿著钢铁铠甲的身形极具压迫感。


    「虹之勇者，吾等依约改变了外表。差不多该引导吾等四处游览一番了吧。」


    「那是当然的。啊，但是大家现在正忙著呢。」


    银凤骑士团受到重新编制的影响，目前非常混乱。尤其是为了处理选拔人员等事宜，各个中队长都抽不开身。


    「没办法，那就由我和亚蒂……」


    艾尔正要下达指示的时候，一名团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团、团长！不得了了！有贵客……」


    「贵客？没听说有客人会来啊。」


    艾尔疑惑著对方慌张的理由，朝会客室走去。


    ◆


    东西弗雷梅维拉大道是贯穿弗雷梅维拉王国中心的大动脉。这天一如往常，大道上往来的马车络绎不绝。尽管距离飞空船登场已过了一段时间，可是贵重的船只尚未完全普及，物流的主角至今依然是马车。


    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偶尔会有巨大的人马骑士拖著货物马车奔走吧。随著人马骑士的普及，这样的景象倒是不那么罕见了。


    「……小人族的国家真宽广啊。」


    「而且到处都有幻兽，卢贝氏族都没有这般数量。」


    小魔导师在泽多林布尔牵引的货物马车上眯起眼睛朝四周张望。虽然巨人们居住的聚落也散布在森林各处，整体规模却没有人类的国家这么广大。比较起来，确实是人类的国家更为宽广。这是单纯的人数差距，以及人类极力避免魔兽侵害的生活方式所致。


    愈接近城镇，便可以看到愈多沿著街道两旁往远处延伸的田园景致。因为有军队驻守的城镇周遭较为安全，因此往往会被开辟为田地。


    「哦，小人族还会培育草吗？」


    「只有身体小的小人族才能以草为食，吾等吃那个可填不饱肚子。」


    肉食系的巨人们对农地不怎么感兴趣，看过就算了。不久，又有人指著货物马车行进的道路说：


    「这个叫做『道路』的东西走起来很方便，吾等也要铺设吗？」


    「搬运这么多的石头很困难呢。再者，吾等有兽道便足够了。」


    巨人族中之所以无人对路面状况表示意见，应该归功于他们顽强的耐力。生物的个体强度愈高，就愈不需要为了生存耗费时间和精力。


    这一路上，巨人们每当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就会大声嚷嚷，并议论一番。


    泽多林布尔牵引的货物马车不只载了巨人族，当然也载运了幻晶骑士。有个人在其中一台载著幻晶骑士的货物马车上注视著情绪高亢的巨人族。


    「嗯，巨人族其实相当聪明啊，生活方式似乎和我们不同，却能与我们共享生活的智慧。」


    先王安布罗斯迎著风自言自语。端坐一旁的艾尔则如此回应：


    「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文化，虽然偶尔还是会发生无法理解的情况，但双方语言大致相通。这也是森伐远征军无意间得到的成果呢。话说回来……先王陛下，您突然大驾光临，说想见见巨人族的时候，还真是吓了臣一跳呢。」


    「嗯，我也是临时起意。为了今后著想，我想必须看清楚巨人的本性才行。放心，我不会碍事的。你去和团员们说吧，不用在意我。」


    「那怎么行，不可能不在意啊。」


    当银虎突然来到奥维西要塞的时候，连一向从容冷静的艾尔也吓了一跳。而由于安布罗斯提出要看看巨人的要求，艾尔才会像现在这样带著先王随车队一起出发。


    「再来就剩下尝试和巨人族直接对话了。艾尔涅斯帝，在他们之中有没有比较易于交谈的人选？」


    「既然如此，臣就介绍自己的学生给您吧。」


    「哦，居然还有学生，有意思。艾尔涅斯帝，在抵达之前，你跟我说说树海的情况吧，远征军的末裔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呢？」


    「这个嘛，一开始他们是依附在巨人族之下……」


    两人交谈的声音随风流逝的同时，货物马车也在大道上继续前进。不久后，车队偏离了主要干道进入森林中。泽多林布尔放慢速度，踩过脚下不成路的林径，最后抵达远离城市和街道的森林深处。这里至今仍是魔兽居住的场所。


    「用这个幻兽移动起来还挺方便，不过吾已经腻了。」


    「唔，森林的气息没什么改变。睽违已久的狩猎啊，吾的技巧都要生疏了呢。」


    巨人们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分散进入了森林。他们似乎早就忘了身上还穿著和平时不同的铠甲这回事。


    在巨人之后，幻晶骑士从货物马车上站了起来。其中可见银虎的身影混在卡迪托雷之中。


    「哦，三下两就打倒魔兽，身手不凡啊。」


    眼看巨人们马上就打倒了发现的魔兽，安布罗斯的口中发出沉吟。


    「来到这里的都是各氏族中不负勇者称号的强者。就算不是在吾等的森林，吾等也不会轻易败给一般的魔兽。」


    小魔导师有些骄傲地昂首挺胸，如此回应。艾尔托她留在这里当先王的聊天对象，而在她身边还有担任护卫的拿布。拿布似乎一心想参与打猎，看起来有点心神不定。


    先王高兴地看著巨人族的少年少女，接著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说起来，巨人女孩，记得你叫作小魔导师……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小魔导师盯著银虎，疑惑地歪头。


    ◆


    与此同时，驾驶卡迪托雷的艾尔陪著巨人们一同进入了森林。


    「我知道你们干劲十足，但请不要太过分散喔？」


    「虹之勇者。虽然汝这么说，但吾等毕竟很久没有伸展手脚了。这里的魔兽要多少有多少，还可以拿来当作装饰！想想就令人兴奋！」


    「呃──狩猎是没关系，不过装饰就有点……」


    艾尔边带路边努力应付这些随心所欲的巨人们，这时，一架幻晶骑士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团、团长！不得了了！」


    「呃，总觉得这过程有点熟悉啊。」


    心底生出一股不祥预感的艾尔回过头，接著便听见团员果真喊出了他意料中的事。


    「先王陛下他……！在对面！」


    「糟了，一不小心没盯紧……」


    艾尔不禁翘首望天，但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他向巨人们打了声招呼，便全力驱动机体跑了起来。


    「……小魔导师，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唔，老师。那个银色幻兽，说想要对吾等的力量挑起问答。」


    「是堂堂正正地献给百眼的问答喔！」


    「难道先王陛下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唉，该怎么办呢？」


    才刚回来，艾尔驾驶的卡迪托雷便灵巧地摆出抱头的姿势，毕竟眼前可是五眼位巨人和银虎对峙的一幕。


    「难道不行吗？」


    「……不是你的错，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们不管。」


    在艾尔烦恼的时候，两个巨人之间的战意也愈发高涨，银虎握著的长枪笔直地指向巨人。


    「怎么了？战士，不是要教教我巨人族是何种存在吗？」


    「唔唔……」


    尖锐的杀气与森林中的魔兽有所不同，五眼位巨人感受到不同于巨人战士的压力，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幻兽，这样才是向勇者挑战的态度啊！睁大眼看清楚了！」


    巨人气势汹汹地往前踏出一步，率先发动攻击。然而长枪的攻击范围较广，以犀利的一击挡下了巨人手持的棍棒，将攻击推了回去，并连续使出突刺袭向显露怯意的巨人。即使巨人拥有强韧的身躯，可是在技巧上仍略逊一筹，挡不住安布罗斯的所有攻势。


    重击钢铁铠甲的闷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巨人忍不住猛然后跳，拉开距离。巨人之所以受到攻击还能如此轻快地移动，是因为银虎刻意瞄准了铠甲较坚固的部分攻击的缘故。


    「和魔兽之角完全无法相比啊……」


    金狮子和银虎在最新型的机体中拥有格外强大的臂力，此外，作为提供王族使用的幻晶骑士，使用的全是高品质的零件，再加上银虎经常维持在整备万全的状态。所以即使对上五眼这样上位的巨人，其力量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吾的眼睛尚未用尽……『火焰前来！』」


    巨人伸出来的掌上积聚著火红色的光。看到这一幕，安布罗斯的嘴角扬起了笑容。


    「哦！操纵魔法吗……有趣，让我看看吧！」


    超越战术级魔法的熊熊火焰奔流被释放出来，银虎迅速转动长枪，驱散逼近的火焰，然而这正是巨人的目的。五眼位巨人紧追著自己的魔法猛冲而来，刚挥出长枪的银虎则迟了一步。眼看巨人举起了棍棒，银虎随即举枪准备迎击──


    突然，一道影子闯进两者之间，硬是介入了这场战斗。


    「！！」


    在认清那是卡迪托雷的瞬间，银虎和巨人同时改变了目标。


    银虎抬脚向上使出踢击。面对迫近的膝部装甲，卡迪托雷故意把剑身当成棍棒使用，并猛力敲下。在弹开踢击的下一秒，卡迪托雷的背部武装发出了光芒。银虎顺著遭受攻击的势头向后跳开，法弹随即射向它前一秒还站著的『地面』。


    「！目标不是这里吗！」


    被扬起的尘土遮挡住视线的银虎懊恼地退出战场。与此同时，巨人从银虎的相反方向展开进攻，卡迪托雷不慌不忙地举起左侧的盾牌接下攻击。棍棒的一击从盾牌表面削过，迸散出激烈的火花。


    卡迪托雷顺势向巨人跨出一大步。它扔掉长剑并欺近巨人胸前，伸手一把抓住了铠甲。魔力转换炉发出隆隆咆哮的声响，瞬间提高了输出动力。绳索型结晶肌肉在消耗大量魔力的同时，发挥出凶猛的臂力。


    五眼位巨人的庞大身躯被向上举起，卡迪托雷反过来利用巨人冲来的势头，将他猛扔出去。


    「噢噢！？竟然将吾……！？」


    吃惊之余，五眼位巨人的反应也非常迅速。他在空中扭转身子以减缓滚落地面的冲击，同时拉开距离并起身，举起棍棒对准介入者。如今意外地形成了五眼位巨人和银虎并肩举起武器的架势。


    当银虎和五眼位巨人这两个巨人停止动作时，卡迪托雷慢慢转过身。


    「……请问两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艾尔比平时低沉的嗓音，两个巨人倏地解除了武装。


    「嗯，艾尔涅斯帝，现在打得正顺手，你再等等。」


    「说得没错，虹之勇者。阻挠问答可不是勇者该有的行为。」


    「这就是你们的藉口？巨人，这次出行应该是为了狩猎才对，还有先王陛下……恕臣冒昧，臣带您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让您尽情地挥舞长枪。」


    银虎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要想加深彼此的瞭解，直接打一场果然还是最快的吧？……嗯，好吧。巨人啊，这是场好战斗。」


    「吾也看清楚了小人族的勇猛。不过，这次的问答还没有结束。迟早要让百眼见证。」


    两人毫无反省之色，看来自己刚才那番抱怨都是白费口舌了。艾尔少见地摇头叹息。


    「小人族的幻兽，汝的枪术相当犀利。比起这种铠甲，吾更想收到汝等的武器啊。」


    「那倒不是不行。不过无论武器多么强而有力，也不是一拿起来就会变强。巨人啊，你们能够将长枪运用自如吗？」


    「等著瞧，明天可不见得会是同样的结果。」


    「确实如此。」


    五眼位巨人和安布罗斯彼此轻笑出声，两人之间似乎加深了某种谜样的理解，而这先暂且不提。在回到要塞的路上，罕见地看到艾尔涅斯帝对安布罗斯抱怨的光景。


    ◆


    莱西亚拉学园市一隅有间咖啡馆。


    这间店位在有些偏离繁华大街的地方，从以前开始学生们就经常光顾，将之当成休息的场所，而且因其和学园有段距离，能够让人享受片刻宁静的时光，因此颇受好评。


    艾德加和海薇坐在这间令人怀念的店里。两人毕业后主要都是以奥维西要塞为据点活动，没什么机会来到市内，甚至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来这间店了。即使如此，装满杯子的红茶依然有著记忆中的味道，让人不由得露出微笑。


    「怎么啦？炙手可热的新骑士团长阁下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海薇豪爽地将上半身靠上椅背，开口揶揄。她对面的艾德加则是保持一如往常的端正坐姿，严肃地点点头说：


    「老实说，只是准备阶段就觉得有重担压在肩上。这么一想，就很佩服艾尔涅斯帝能那么随心所欲地行动。」


    「随心所欲本来就是那孩子的优点嘛。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自顾自地往前冲，光是要跟上他的脚步就累死了。」


    银凤骑士团聚集了许多个性独树一帜的人才，而骑士团长是其中最『超脱常理』的那位。正因为如此，艾尔的行动方针一直十分明确，对于该做的事情，心中绝对不会有所犹豫。团员们总是为了追上团长的步调而卯足全力，而那样的环境也促使他们常保积极的态度。


    然而，艾德加没有把握自己是否也能做到那种程度。


    「不用勉强自己模仿他吧？而且第一中队的人也在，照你的做法就行啦。」


    「我总是受到大家的帮助。」


    正因为熟识的队员还在，才勉强有了骑士团的雏形。对刚起步的菜鸟骑士团长来说，那些部下的存在比什么都可靠。


    「唉～总觉得你和迪都愈来愈有骑士团长的样子了。虽然你们本来就很有实力，拖到现在也算晚了。」


    她笑著打趣道。艾德加倾著杯子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问道：


    「关于这件事，你又有什么打算？听说第三中队还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哦？这才是正题吗？」


    看见他点头，海薇回以一抹柔软的微笑。


    「你也有当骑士团长的资格，海薇。毕竟你一直在银凤骑士团带领第三中队。」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不太一样。总觉得想像不出自己当骑士团长的样子呢。」


    「不过陛下……」


    「你也知道吧？我们中队有很多人喜欢新奇的事物。」


    「嗯。或许吧。像是人马骑士或飞翔骑士，每次都抢著试驾骑士团长发明的新型机。」


    只论驾驶的话，第一、第二中队也或多或少有参与，然而在是否彻底瞭解机体这点，第三中队就和其他队有了区别。而且基于他们的努力和牺牲而有所成果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所以，一定有人会想继续留在银凤。」


    若银凤骑士团只有锻造师也不好办事吧？她笑著这么说，但艾德加认为真正的原因不只如此。


    「可以让自愿者留下来，但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个人的意愿。」


    「嗯，我想请上头取消让第三中队成立骑士团的计画。」


    艾德加微微睁大了眼。反倒是海薇把话说开后，像是觉得痛快多了。她用神清气爽的样子挺起胸膛说：


    「虽然作为骑操士来说，你和迪是很好的竞争对手，不过我……没有想过要坐上骑士团长的位子。」


    银凤骑士团的各中队个性迥异。第一中队朴实刚健，擅长守备；第二中队勇猛果敢，热衷于冲锋陷阵；第三中队则是特立独行，坚持走自己的路。


    「说起来，我会加入银凤骑士团，也是起因于『陆皇事变』。」


    那是一场与师团级魔兽『陆皇龟』的遭遇战。在那桩足以动摇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灾祸中，海薇侥幸捡回一命，她因此开始追求更强大的力量。


    「然后成为那些孩子──特列斯塔尔的测试骑操士。」


    最初的测试模型机『特列斯塔尔』──那是在银凤骑士团成立以前，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某个角落诞生。当时率先自愿担任测试骑操士的人就是她。


    「那个时候我一心只想著『怎么可以这样消沉下去！』，才做了那个决定。不过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担任测试骑操士还挺有趣的。因为实际去做之后发现很适合我，所以我真的很开心呢。」


    银凤骑士团不仅拥有战力，同时也是开创最新型机体的技术人员集团。正是这般奇特的环境，才有她的容身之处。


    「开始思考自己的去路后，我才发现自己还想以骑操士的身分做好多好多事，想去瞭解和发掘更多事情，一点都不想当骑士团长，所以我不会接受任命……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艾德加默不作声地思考，片刻后，他吐出一口气并露出笑容。


    「不会。这种想法大概就是艾尔涅斯帝说过的『认清自己的追求和期望』吧，毕竟这就是银凤骑士团的风格啊。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我也没有意见。」


    「谢谢。其实呢，我已经跟第三中队的人讲过了！大家都说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银凤骑士团第三中队选了和第一、第二中队不同的道路。一部分的人选择并入第一、第二中队；另一部分的人则决定在战力不会过度扩张的前提之下留在银凤骑士团，主要是为了继续从事测试骑操士的工作。果然还是有不少人压抑不住喜欢新奇事物的本性。


    「这样啊……可以说很有第三中队的风格吧。」


    艾德加安心的叹息中带有少许寂寞。三人自从银凤骑士团成立时起，便带领中队一路走来。即使是自己选择走上不同的道路而各分东西，解散中队还是难免让人感慨。


    艾德加微微低著头，视野中忽然蹦出海薇的笑脸，使他根本来不及因隐约察觉的预感而改变表情。


    「事情就是这样！我要并入第一中队。从今以后会好好协助你，请多指教啰！」


    「……什么！？」


    银凤骑士团首屈一指、赫赫有名的防御高手，一旦被闯入防守内侧便不堪一击。他张著嘴、惊讶得浑身僵硬，最后才勉强恢复原本绷紧的表情。


    「等等，你刚才讲的话，完全就是你要留在银凤骑士团的意思吧？」


    「哎，就算换了称谓，你们属于银凤骑士团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吧？都是一样的喔──不管是新型机还是泽多林布尔，都交给我就对了。」


    艾德加的反应让海薇满意地哈哈大笑。她居然和骑士团长串通，耍这种小把戏，怪不得自己看不出她的动向。海薇看著艾德加一时说不出话的样子，忽然蹙起眉头，噘嘴说：


    「什么嘛，你有意见吗？那我去请迪收留我好了。」


    「不……！」


    上当了。


    看到艾德加忍不住要站起来的样子，海薇又笑了。她的笑声有好一会儿停不下来。


    「开玩笑、开玩笑的！既然会露出那种表情，那你一开始说清楚不就好了嘛。」


    「……是啊。抱歉，海薇，希望你以后继续协助我。请多指教了。」


    「对对对，老实说出来就好。」


    艾德加恭敬地执起伸过来的手。两人对著彼此微笑。


    「你有时候挺脱线的。我会好好鞭策你喔！」


    「是吗？请手下留情。」


    「看？就像现在这样。」


    「嗯……？」


    如今海薇也决定好了自己的归处。即使走上各自的道路，在银凤骑士团培养的精神仍将传承下去。大家怀著坚定不移的期望，继续向前迈进。


    离巢的时刻逐渐接近了──

 第六十七话 决定目的吧

    奥维西要塞中的工房。


    穿著幻晶甲冑的骑操锻造师们带著零件四处奔走。在一片忙乱的景象中，起重机吊起一个巨大的铁块，那是魔力转换炉──幻晶骑士的力量泉源，亦是相当于心脏的零件。


    起重机发出隆隆响声，伸出锁链，把运过来的魔力转换炉放至正确位置上。进气装置深呼吸之后，转换炉便伴随著呵欠从睡眠中苏醒过来。


    「好──连结完成。启动了！魔力传导开始啰！」


    「强化魔法维持正常。对主转换炉没有影响，副转换炉也正常──」


    巴特森等人不停地转动手臂打信号。与此同时，原本沉默的机体睁开了眼睛，眼球水晶捕捉到的景象传送到了幻象投影机上。


    「好。这下子贪睡不起的伊迦尔卡终于恢复常态啦。」


    老大仰望机体，严肃的面孔露出微笑。换上两具大型炉『皇之心脏』和『女皇之冠』后，银凤骑士团的旗机伊迦尔卡总算恢复了完整的姿态。


    那是有著鬼面六臂，与世上所有幻晶骑士都相差甚远的夸张存在──只为了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量身打造的铠甲。


    以德西蕾雅为首的国立机操开发研究工房的锻造师们，用惊叹的目光凝视著这几乎已成为传说的最强缺陷机体。


    「……这就是银凤骑士团旗机伊迦尔卡。哇，真是比传闻还要夸张的作品啊。」


    「我知道发明辅助腕的也是埃切贝里亚团长，但是……六只手臂到底要怎么操纵？」


    「多亏作为『讨伐师团级魔兽的奖赏』，由陛下赐予的皇之心脏和女皇之冠……也就是我国最大的魔力转换炉。要是没有那个，伊迦尔卡就和废铁没两样。」


    「所以才是史上最强的缺陷品啊。」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些大型炉的真实情况。它们是由艾尔亲手制造的事实并不为外人所知，但若在银凤骑士团待上一段时间的话，也许迟早有机会发现真相吧。


    「国机研也集合了各种最新技术，是我国顶尖的开发机关，可是不会有这种运用手段受限的东西。真羡慕你们可以自由研发新型项目。」


    在他们纷纷发表感想时，完成检验的老大走了过来。


    「噢，伊迦尔卡怎么样啊？哎，它确实是台缺陷机体，不过这家伙也是我们锻造师队最棒的杰作。」


    「真讨厌啊。竟然还洋洋得意地说这种话。」


    德西蕾雅抬头仰望的表情有著明显的羡慕之色。即使锻造师们不是艺术家而是技术人员，他们对自己创造出的事物依然有很深的感情。创造出公认为『最棒』的作品──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抓住这样的机遇。


    「虽然我觉得爷爷有点太有精神，但还是很羡慕他到了那个年纪还能找到更高的目标。」


    「那德西蕾雅想做什么呢？」


    被这么一问，她考虑了一会儿后，低声说了一句：


    「……挑战自己的极限吧。」


    离锻造师们不远的艾尔和亚蒂正望著坐在维修台上的伊迦尔卡。


    「嗯嗯，果然还是这样比较好，毕竟伊迦尔卡是你的搭档嘛。」


    亚蒂抬头看向被放在伊迦尔卡隔壁的机体。它被称作卡萨萨奇，要完全驱动它，需要皇之心脏和女皇之冠这种大型炉的动力。因此伊迦尔卡在大树海时，是在受到限制的状态下发动的。


    「啊啊，但我也很想帮卡萨萨奇做点改造。」


    亚蒂戳了戳艾尔的软嫩而弹力十足的脸颊。对艾尔来说，伊迦尔卡是独一无二的搭档，但撇开这一点，经过博库斯大树海一役后，他也多少对卡萨萨奇产生了感情。


    「伊迦尔卡也在和污秽之兽战斗时被打下来过一次，不能止步于此。」


    「但污秽之兽算是特别厉害的魔兽吧？」


    污秽之兽会释放出能腐蚀金属的溶解性体液，简直是幻晶骑士的天敌。同时，那种能力也极为特殊。


    「的确，只考虑到和污秽之兽或暗云战斗的情况，对伊迦尔卡也没有好处吧。」


    「如果用『暴风外衣』就好了──」


    「看来最好把『暴风外衣』做成魔导兵装，再发给个别机体。」


    艾尔轮流看著恢复原状的伊迦尔卡，以及只剩下一副空壳的卡萨萨奇。


    「怎样才算是最好的形式呢？因为它们不会告诉我，所以我得帮它们好好打算一下才行。」


    艾尔这么说著，彷佛乐在其中似地露出了微笑。


    ◆


    巨人集团在森林里前进，他们身上大小不齐的铠甲有别于一般幻晶骑士，行走方式也表现出各自丰富的个性。在铠甲之下的自然是巨人族。


    「和吾等的森林一样，这里也有魔兽呢。不过，小人族的聚落数量实在不少。」


    「小人族还铺整道路、配置幻兽，一定不会轻易输给一般的魔兽吧。」


    在他们交谈时，一支幻晶骑士的队伍追了上来。其中一架特别醒目的银色机体开口攀谈：


    「大树海……你们巨人居住的森林也有很多魔兽吗？」


    「比这里多，那些也是吾等的食物。」


    「原来如此。要想满足巨人的胃口，确实需要超过决斗级大小的魔兽才行。」


    那架银色机体正是先王安布罗斯所驾驶的银虎。自从前几天交手过后，每当巨人们出来活动时，先王就经常会像这样过来露面。


    每次都得奉陪的团员们认为先王虽已退位，又是自由之身，但这样也未免自由过头了吧？不过当然没人敢把这些话说出口。何况先王还在狩猎的空档和巨人谈天说笑，似乎已经混得很熟了。


    正当他们非常自然地聊得投机时，一架白色幻晶骑士悄悄来到银虎旁边。


    「先王陛下。帮巨人带路是我们的工作，请放心交给我们。」


    「唔。艾德加，我跟巨人很谈得来，你别那么拘束。」


    银虎幻象投影机上，映出白色骑士阿迪拉德坎伯摇了摇头的模样。


    「不，陛下。这是为了不让『您』做出危险的事情。」


    「你把我想成什么危险人物了啊……」


    「听团长说，陛下已经有过一次主动挑战巨人的纪录。还请您务必自重。」


    「唔，是艾尔涅斯帝啊，安排得可真周到。」


    眼看形势对自己不利，安布罗斯清清喉咙改变话题。


    「你瞧，艾德加。巨人族很巨大，而且行为举止粗犷。虽然他们也有智慧，不过站在人类的角度来看，他们怎么看都像近似于决斗级魔兽的生物。」


    来到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巨人都是各氏族的代表，亦是极少数的精锐。博库斯大树海深处还有为数众多的巨人居住。


    「想要和那些对象打交道可不简单，而最重要的是得先认识他们。若想要看清楚他们的本性，最快的方法就是对话与交流。」


    「但是在他们的文化里，对话之前还得经过战斗……他们称之为『问答』。」


    「正是如此。他们果然有著粗暴的一面啊，看来巨人是与战斗为伍的种族呢。」


    像这样不时前去狩猎，不仅是为了解决粮食问题，也是因为他们天生好战。巨人们向来推崇亲手获取猎物的行为。


    「即使我国骑士众多，但又有几人能与他们交手？顶多只有你们和近卫吧……假如今后要承认他们并互相往来，那我方也必须被他们所承认吧。」


    艾德加对此亦点头赞同。银凤骑士团之所以介入巨人间的战斗，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然而，身为骑士们的引导者，我不得不先正确理解巨人的力量。」


    「不行。还请您打消念头。」


    「竟然不为所动……你说不定比克努特更难对付呢。虽说你把女朋友迎进了骑士团，但也不必那么奋力表现哦？」


    「什……！先、先王陛下！那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我只是善尽骑士的职责……」


    「呵哈哈哈哈，就当作是那么回事吧。喏，只顾著谈话，都快被巨人拋在后头了。」


    伴随著先王的笑声和艾德加无比沉重的叹息，银色与白色的两架幻晶骑士一步步走进森林。


    ◆


    有的巨人前往森林狩猎，也有巨人采取了不同的行动。


    「……这就是老师你们生活的『城市』吗？」


    穿上伪装用铠甲的小魔导师如今身在莱西亚拉学园市中。她当然不是独自一人，亚蒂正端坐在她的肩膀上，不过拿布由于某些原因而没有同行。


    「抱歉喔，小魔导师。就算知道你不会乱来，也不能让你在城里自由行动，而且你得好好地假扮幻晶骑士才行。」


    「亚蒂老师，吾没有问题。总之，吾想用自己的眼睛仔细看看这座城市。」


    亚蒂事前便已办好了各项手续，所以两人直接穿过了城市的大门。


    「小魔导师，我先带你逛逛我住的城市！这一带是有很多商店的地方……」


    小魔导师以缓慢的步伐往城里前进。城市的大马路是为了让幻晶骑士行走而设计并建造的，因此要让比一般巨人娇小的小魔导师走在路上，完全绰绰有余。


    由于被嘱咐过不要做出太奇怪的动作，小魔导师正努力地端正好姿势，踏著稳定规律的步伐行走。城市的居民们来来往往，载送货物的马车从她脚下经过。每当有什么东西进入视野而引起她的注意时，都让她很想转头朝周围张望，但碍于约定，只好硬逼自己用余光扫一眼。


    「哦？那个幻晶骑士有点小呢，是新型的吗？」


    「对！还正在测试中呢。」


    走在路上时，时不时会有人从各处与她们打招呼。亚蒂身为著名的银凤骑士团成员，又住在这个城市，也算小有名气。当她和既不是幻晶骑士也不是幻晶甲冑的某种东西走在一起时，尽管本人不乐见，但一定会很显眼。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会出问题，不过还是要小心别撞到人了。」


    「好，知道了。我不会在城里惹麻烦的～」


    每次有人出声搭话，亚蒂都会亲切地回应。而在她们停下脚步的期间，小魔导师头盔下的四只眼睛就会滴溜溜地转动著，透过狭窄的缝隙仔细观察城市景观。


    「每个小人族都远比吾等弱小……少有如同老师们那般强大的人，所以彼等才群聚而居，堆起石头守护村落，制作并操纵幻兽……」


    自称小鬼族的人们很弱小，引不起她的兴趣。但或许也是因为小鬼族数量较少的缘故，才不足以让她提起兴致。而同样弱小的小人族却聚集在一起并建立了『国家』，化身成如此强大的存在。


    「与小鬼族比邻的卢贝氏族也建立了百都，彼等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两人慢步穿过城市，不久便来到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她们径自走进幻晶骑士的维修场，在空著的角落坐下。她们事前已经向锻造师们传达消息，如今这个地方空无一人，从这点也可以看出银凤骑士团的影响力在这个城市尤其巨大。


    「辛苦了，小魔导师，在这边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保持不动也挺辛苦的……」


    「啊哈哈。因为拿布忍受不了，结果他就不能来了嘛。」


    脱掉头盔的小魔导师呼出一口气。光是穿著不习惯的铠甲就很累了，还得假扮成幻晶骑士，辛苦程度自是不在话下。


    「你不和大家一起狩猎没关系吗？」


    「百眼说过，要看得更多，知晓更多。而且这趟下来，吾也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物，无暇闭上眼睛呢。」


    小魔导师闭起上面的两只眼睛，其余的眼睛仍注视著亚蒂。她曾经见过小鬼族的村庄，也看过村庄逐渐发展起来的模样，可是和莱西亚拉学园市一比，规模却显得相当小。


    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所在的这座城市，在弗雷梅维拉王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难怪小魔导师会这么感兴趣。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论小人族或是巨人族，都不需要住在这么巨大的建筑物里吧。」


    「这里叫做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呃，学校这个概念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好理解，算是一个学习的场所吧。」


    以氏族为单位生活的巨人族没有学校之类的设施，因为技术会在氏族全体间传播与延续。硬要解释的话，可以将氏族本身视为学校的角色。小魔导师似乎是勉强这样理解的。


    「唔，意思是汝等在这样的地方学习驾驭幻兽啰？」


    「对！银凤骑士团的大家原本也是这里的学生。」


    「……把年幼的眼睛集中起来，创造新的氏族吗？」


    尽管如此，以巨人族的文化似乎还是难以解释学校的概念。况且创立骑士团，又差点把学园据为己有这类的事迹、本来就很难三言两语说清楚。


    「不管怎样，因为这里是我们出生成长的城市，所以我希望能带你参观更多地方！」


    「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吗？」


    「这个嘛──比如我家，还有艾尔家啦！虽然你应该进不去……」


    「亚蒂老师和艾尔老师是夫妻吧？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小魔导师不经意地如此提问。剎那间，面带笑容的亚蒂静止不动了。她的脸上彷佛紧黏著一张微笑的表情，动作僵硬地回过头。


    「嗯……嗯，当然就像你说的那样，几乎就是那样的感觉了。」


    「怎么了？亚蒂老师。总觉得老师的表情……很可怕。你看到奇怪的东西了吗？」


    「没事什么事都没发生事情几乎就是你说的那样。」


    小魔导师纳闷地歪著脑袋。亚蒂嘴里不断发出莫名空虚的笑声，迟迟没有回过神。


    「难道吾说错话了吗……？」


    虽说这也不能怪她，但直到亚蒂恢复正常，还是花上了一点时间。


    ◆


    那天晚上，艾尔回到了自己的家。


    「我有话要说，艾尔。」


    「亚蒂？你今天不是带著小魔导师去城里了吗？」


    不知为何，亚蒂在艾尔的房间里等著他回来。其实她会出现在艾尔房间里是常有的事，但是艾尔总觉得她的态度不太对劲，因此不免有些惊讶。


    「我已经带她好好参观过了，所以没问题。不过，我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亚蒂先一把抱住了进入房间的艾尔。虽说这行为也和平常一样，艾尔还是忍不住露出苦笑。


    「不抱著也可以说话喔。」


    「如果不好好抓住你，你可能会逃跑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事情？」


    亚蒂这番话，连艾尔都不由得退缩了。艾尔试著偷偷挣脱亚蒂的怀抱，却发现她环抱自己的双臂有如铁钳般纹风不动。即使亚蒂身为骑操士，身体也经过锻炼，但这样的力气还是强得很不自然。


    「你该不会用了『身体强化』魔法……」


    这下根本不可能脱逃了。艾尔抬起头一看，觉得她脸上浮现的笑容有点恐怖。


    「嗳，艾尔，我想继续在森林里提过的话题，可以吧？」


    相对于亚蒂听起来十分愉快的声音，她的眼睛却没什么笑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亚蒂的认真程度和平时有点不同。


    「在凯尔勒斯氏族的村子，你说过吧……说我是你的妻子。」


    艾尔立刻明白这在各方面来说都是无法逃避的事。他深深叹了口气，回抱住亚蒂。


    「没错……不过那是……」


    「差不多该告诉妈妈和缇娜阿姨了不是吗？吶？」


    「哇──已经无法阻止你了吧。」


    亚蒂牢牢抓住艾尔，看上去非常非常开心的样子。艾尔凝视了亚蒂片刻，又想了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她回想起这件事的吧，但是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不会仅止于此。


    艾尔在被紧紧抱住的状态下勉强端正坐好。


    「亚蒂，当时是为了避免和巨人们发生纠纷，我们才假装成夫妻的。」


    「嗯……我懂。但是，弄假成真就好了……不行吗？」


    亚蒂凑近艾尔，凝视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触碰到彼此。她突然发觉，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竟然显得如此没自信。


    「和我……在一起，可是我今后也会满脑子想著制作或驾驶幻晶骑士，我想我也还是会去危险的地方。」


    「这些我都明白。你可以一直这样，顺著自己的心意往前进哦。毕竟那样才最像你，而且我也很喜欢做自己的你。」


    就算阻止你应该也没用──她小声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你会看上我呢？」


    「因为这么可爱又帅气的男孩子要去哪里找呀！」


    「呃──」


    「而且你还教了我魔法跟许许多多的事情。如果没遇见你，我现在又会怎样呢？学园……我可能还是会去，但不会成为骑士吧。」


    虽然现在她也和老家塞拉帝侯爵家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但如果她只是个城里的孩子或是弱小的骑士，天晓得她未来的道路会连接到哪里。


    「因为你帮了我，所以下次换我帮你了！我是银凤骑士团团长辅佐嘛，我不想把这个位置让给别人！」


    亚蒂重新紧紧抱住艾尔。艾尔在她的怀抱里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亚蒂。」


    「嗯。」


    「今后你也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嗯，绝对要在一起！就算你说讨厌我，我也会跟著你！」


    「我明白了，亚蒂。那么……」


    「艾、艾尔！？」


    亚蒂的脸庞绽放出满怀期待的光芒，直直凝视著艾尔。然而，下一刻却因为艾尔的话脸色一变。


    「请你再等一下，我要先做准备。」


    「艾～尔～！都到这一步了，到底还需要准备什么嘛！？」


    「秘密。机会难得，所以要给你一个惊喜。」


    艾尔看起来似乎有些开心。亚蒂知道，那是他完全决定好要做什么事之后会露出的表情。当他下定决心做某件事，艾尔涅斯帝这名人物就会踢开各式各样的障碍，并彻底付诸实行。所以她最后只好让步，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吧，反正你总会遵守约定的！我很期待哦。」


    「嗯。我会尽量不让你等太久的。」


    艾尔忽然挺直背脊，凑上前去吻她。亚蒂一时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板起脸假装生气，最后她决定先摸摸艾尔再说。


    于是，艾尔猛然展开了行动，而且理所当然地把整个银凤骑士团卷了进来──


    ◆


    第二天早上。


    泽多林布尔踩著高亢的马蹄声跑进奥维西要塞，接著直驱停机场。艾尔和亚蒂从进入停机场的机体走了下来。这是一如既往的出勤景象，站岗的团员也一如往常地向两人微微敬礼。


    「团长，早安。」


    「早安。老大他们在老地方吗？」


    「应该在工房吧──」


    目送著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快步朝工房走去的骑士团长，团员察觉到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奥维西要塞的工房。


    由于第一到第三中队全都出去了，平时容纳银凤骑士团全体战力的场所显得格外空旷。如今现场唯一仍在行动的，是一名穿著幻晶甲冑的骑操锻造师。


    一到达工房，艾尔便理所当然地走向伊迦尔卡，而亚蒂也理所当然地跟在他后面。取回魔力转换炉后恢复完全姿态的伊迦尔卡，正坐在维修台上静静沉睡著。艾尔端详了片刻，随即将目光移向隔壁。


    今天他的目标并不是伊迦尔卡，而是隔壁那架只有上半身结构的幻晶骑士──不，曾经是幻晶骑士卡萨萨奇的不完整机体。它已经从机体内卸下魔力转换炉，失去了强化魔法。由于在这种状态下无法支撑结构，所以大部分零件都被拆下来放在地上。


    「咦？艾尔要改造卡萨萨奇吗？」


    注意到艾尔到来的巴特森穿著幻晶甲冑喀锵喀锵地走来。


    「至少这样放著是动不了的，应该需要做些加工吧。」


    发挥卡萨萨奇的机能所需的大型魔力转换炉已经移转到伊迦尔卡身上了。两者都是消耗庞大魔力才能运作的特制品，无论如何都会面临二选一的局面。


    「明明已经有了伊迦尔卡，也要把卡萨萨奇修好吗？」


    魔力转换炉的数量有限，身为骑操士的艾尔也只有一个人，既然如此，艾尔备齐两架幻晶骑士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正当巴特森百思不得其解时，亚蒂拍了拍手说：


    「对喔，要是卡萨萨奇不能动，就不能启动灾祸之伊迦尔卡了！」


    「那个终究只是用来对抗污秽之兽时的紧急对策罢了，并不是必要的。」


    「我说错了吗？」


    『灾祸之伊迦尔卡』是将伊迦尔卡和卡萨萨奇连结起来驱动的战斗形态。虽然在与超巨大型魔兽『魔王』的战斗中表现活跃，可是现在却没有太多用处。


    「嗯──可是，不能留下它吗……？」


    灾祸之伊迦尔卡的特色不仅在于令人恐惧的战斗能力，还有一点在于它是由『两架』幻晶骑士所组成──亚蒂的目的很明显，艾尔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呵呵，别急。再等一下，好吗？」


    「艾尔这样有点让人不安……」


    「他一定又在打鬼主意了。」


    根据他至今为止的各种不良纪录，童年玩伴们心里些微的不安感实在无法消除。


    艾尔不知为何心情很好，他转头张望了一下，随后马上找到了目标人物。


    「老大──！」


    「哦？团长啊。怎么了？我记得今天没有预定要出动伊迦尔卡啊。」


    老大疑惑地问道。平时的艾尔涅斯帝把伊迦尔卡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就会去处理事务工作，因为回到弗雷梅维拉王国后，应该就不会发生什么需要用到伊迦尔卡的险恶事件了。


    「对，不过我想开始新工作了。」


    艾尔维持笑容可掬的表情，微微偏著脑袋。老大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呻吟，先叹了口气，接著又深呼吸，随后转身，扯开嗓门大吼：


    「喂──！手边没事的人过来集合！团长大人要下达指示！！」


    短暂的寂静在工房里散播开来。来自国机研的转移组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露出困惑的表情，而德西蕾雅顿时明白时候到了。


    「这下就能见识到传闻中的骑士团长的本事了吧……」


    在老大的话说完之前，身边的锻造师们就一齐行动起来。他们迅速停止工作，收拾好工具，又一把抓住自己的椅子跑到老大身边。有些人则是拿出放在角落的黑板，设置在艾尔旁边。


    德西蕾雅等人无措地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会议准备就绪，总觉得这群人的动作异样地熟练。他们到了此时才回过神来，也慌慌张张地加入他们的圈子。


    老大确认人手都集合之后，腹部微微用力，瞪著艾尔问：


    「好，开工吧。少年你说说看吧，你终于要改动伊迦尔卡了吗？」


    「不。我想重新打造卡萨萨奇。」


    听他这么一说，锻造师们不由得将视线转向堆积成山的破铜烂铁上。由那堆神秘的铁块组成的幻晶骑士不只含有普通的金属，还混杂著魔兽的素材和木材，也难怪锻造师们会摆出一副苦瓜脸了。此时，锻造师们都心想著；「团长打算改造这个吗？」


    「打造这家伙吗？但是魔力转换炉已经用在伊迦尔卡身上了吧。」


    「我当然不打算按照原样重新组装卡萨萨奇，它本来就是应对紧急情况时制造的产物。我想应该趁这个机会重新设计。」


    卡萨萨奇是在博库斯大树海这种极限状态下诞生的疯狂机体。


    「老实说，卡萨萨奇也不必维持原状，改造成正常的飞翔骑士会更好，不过它原有的机能中也有些可用的部分。这个嘛……总之我想分解并提取卡萨萨奇的机能。」


    艾尔温和一笑，接著在黑板上画出简单的图像。


    「说到卡萨萨奇最重要的机能，就是这个开放型源素浮扬器。」


    「我同意，不过就是因为那个装置，才会需要皇之心脏和女皇之冠啊。」


    即使目前在飞空船和飞翔骑士的生产方面颇有进展，但也只有卡萨萨奇才拥有开放型源素浮扬器这种装置。有用的东西却不普及的理由很明显：它的魔力消耗量非比寻常，仅此而已。


    这时，德西蕾雅分开人群来到前面。她瞥了一眼卡萨萨奇的简易图解，然后向艾尔询问：


    「我听达维稍微提过。这个所谓的开放型源素浮扬器，不需要源素浮扬器本体，不过在源素浮扬器没有损坏的情况下，并没有使用开放型的必要吧？」


    「没错，那正是浪费魔力的原因之一。但有趣的是，某种有意思的技术在过程中──而不是结果──被创造出来了。」


    德西蕾雅面露疑惑之色。照他的说法，开放型源素浮扬器不过是源素浮扬器的替代品，而且使用起来很不方便。艾尔接著在黑板的图形上画了个箭头，从幻晶骑士的机体指向浮扬器。


    「开放型源素浮扬器的技术最应该注重的是……这里，还原魔力储蓄量以产生高纯度的乙太。意思就是还可以顺便把幻晶骑士本身当成乙太过滤器来用。」


    老大砰地用拳头打了一下掌心。他身旁的德西蕾雅则做出某个结论。


    「也就是说，这样就不再需要源素晶石……！？」


    这个结论带来了许多意义。源素晶石在现今的空战特化型机装配上占了不少比例，假如不需要晶石，肯定会带来巨大的变革。


    但艾尔轻轻地摇头否定。


    「那样就有点过头了。要是光用魔力来补足运行源素浮扬器所需的乙太，又会造成魔力耗尽的问题。」


    「说、说得对……不可能一下子进展得那么顺利。」


    德西蕾雅忽地回过神，松开了不自觉间握紧的拳头。她身旁的老大摸著胡子喃喃道：


    「可是啊，那样就能减少源素晶石吧？而且假如碰到源素浮扬器损坏的情况，还可以将之当作备用的浮扬器。」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可以在运转时改变乙太量。藉由这个机能，飞翔骑士能够实现更高度自由的空中机动性。若再稍微做些调整，甚至可以用在飞空船上。」


    锻造师们顿时为之哗然。


    「那就太方便了。因为不能改变高度也算是空战特化型机的弱点。」


    在博库斯大树海中曾经针对这个弱点发动攻击的不是别人，正是艾尔。源素浮扬器是极其强力的浮扬装置，但高度的改变也受到很大的限制。


    「原来如此……这似乎很有意思呢。」


    这就是银凤骑士团，而她正站在这个地方见证新技术的诞生。伴随著真实感的认知让德西蕾雅不由得加深脸上的笑容，紧接著──


    「所以，我们要先运用这个技术，在空战特化型机和近战特化型机上做些改良。」


    「慢、慢著。我知道这对飞翔骑士来说很方便，但怎么会突然冒出近战特化型机！？」


    上一秒的钦佩之情很快就被混乱取代。刚才的话题到底为什么会扯上近战特化型机？


    所谓的近战特化型机就是既有型式的幻晶骑士，指的是用剑在地面战斗的机体。不必多说，源素浮扬器显然和它没有关系。对于她的疑问，艾尔回以笑容：


    「因为艾德加学长和迪学长做下了决定，让中队成为新的骑士团，从银凤骑士团独立了。对于长期以来并肩作战的伙伴决定好这么重大的事情，我认为机会难得，一定要准备些礼物才行。」


    「欸欸……所以就要制作新型机……？」


    包括德西蕾雅在内的国机研锻造师有点傻眼。怎么会有人宣称要开发『新幻晶骑士』当成纪念品？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拿来当礼物送人？


    相对的，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们完全不在意那种事。他们觉得如果是团长，会说出这番话一点也不奇怪，而且对于团长所言都怀有莫名的信心。


    「不过啊，阿迪拉德和古拉林德都足够优秀了，应该很难做更多改动，而且在制作机体之前也要和骑操士商量。」


    「当然了。只要看那两架机体和学长们建立的战果，无疑可以证明机体有多优秀，所以我并不是要做新型机，只是送个小礼物而已。」


    「什么意思啊……」


    很想放弃理解的德西蕾雅频频摇头。艾尔又在黑板上画出新的图形，那是幻晶骑士以及犹如翅膀般环绕的装甲。


    「我要使用空降用追加装甲。」


    随著清脆的喀一声，他说出了那个名字。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老大瞪大眼睛。


    「……还有那个办法啊。负责供应魔力储蓄量的不一定要是飞翔骑士。」


    「这将成为新的选择配备，对吧。而且同时还能够连接天空和陆地的战力。」


    「有意思。就来试试看吧。」


    艾尔和老大笑得不怀好意，企图推动他们的计画，包含巴特森在内的其他锻造师们，则都露出无奈的神情望著两人。


    ◆


    几天之后。


    奥维西要塞的中庭，放置著杂乱地增加了不少负荷的卡迪托雷。


    最显眼的是它背上的源素浮扬器。空降用追加装甲本来是针对从飞空船上展开的作战所设计的装备，因此采用的源素浮扬器也非常简易且廉价。相较之下，这次使用的则是空战特化型机专用、正规制造的版本，如果有足够的乙太，就能上升到云层的高度。


    「老大──！准备完毕──！」


    确认安装完成后，巴特森挥舞手臂大喊。


    「好！开始驱动实验，要开始乙太再转换啦！」


    「收到──」


    坐上卡迪托雷的亚蒂确认巴特森发出的信号，启动机能。


    「确认乙太流入源素浮扬器。在驾驶卡萨萨奇的时候稍微习惯了呢。」


    将魔力还原成乙太的机能和卡萨萨奇使用的几乎相同，当时也有成功运转的实际成果。而且和那时候不同，现在并不是临场发挥，因此驾驶过卡萨萨奇的亚蒂多少已经瞭解相关步骤。


    卡迪托雷慢慢释出魔力储蓄量，还原成乙太后将其流入浮扬器。从源素浮扬器中流泻出的彩虹色光辉逐渐增强，最后形成的浮扬力场托起机体。卡迪托雷缓缓地往天空升起。


    「好。到这里都和预想的一样。」


    「唉，竟然真的让卡迪托雷飘起来……」


    「说什么傻话，我们以前还做过更离谱的咧。」


    银凤骑士团以前也做过类似的实验。和那时的实验不同之处，在于这次多了像翅膀一样的装甲稳住机体。


    「那时候真危险啊……小姑娘一直不停地转圈子。」


    「你们都干了什么呀？」


    「各式各样的尝试啊，多亏如此才做出了飞翔骑士。总之，我们获得的成果就是一连串错误累积而成的。」


    德西蕾雅双臂交叠在胸前，仰望著逐渐攀升的卡迪托雷。银凤骑士团当然也会失败，毕竟他们总是以『史无前例』为开场白，是个常常失控暴冲的技术集团。尽管他们前进的路上没有路标，但有骑士团长一直在前方引导。


    谈话间，卡迪托雷仍持续上升，最后来到比要塞屋顶还要高的地方。此时在上空待命的幻晶骑士开始行动，靠近正好上升到几乎相同高度的卡迪托雷，慢慢接住它。老大眯起眼睛，抬头看著两架幻晶骑士互相支撑的模样。


    「……那算是模仿灾祸之伊迦尔卡吗？」


    「因为没有魔力的连接，所以也不能说一模一样。算是沿用相同概念的产物。」


    藉由源素浮扬器浮起的卡迪托雷并不具有推进力，所以虽然可以稳定上升却无法移动，必须透过和飞翔骑士组合，才能实现水平移动。


    「卡萨萨奇单机就能举起其他机体或巨人，但没必要做到那样。可以藉由组合和装备来弥补。最大优点就如你们所见，一架飞翔骑士就可以搬运骑士。」


    锻造师们仰望抱著卡迪托雷的飞翔骑士在天空缓缓前进的样子，彼此点头表示同意。德西蕾雅像是在思考什么般，片刻后忽然抬头问艾尔：


    「团长，那样确实很方便，不过动作也会变得迟缓不是吗？还是你想把魔导喷射推进器也装到近战特化型机上？」


    「虽然这样也行，但考虑到消耗，感觉有点过于沉重了。先从可以搬运的程度开始吧。」


    搞不懂他到底是踏实还是大胆。看来要德西蕾雅理解银凤骑士团和骑士团长的做事风格，还需要花上一点时间。


    测试顺利地结束了，以老大为首的锻造师们将接手调整乙太还原机能。不只是空降用追加装甲，近期内也预定会应用到飞翔骑士身上。在他们展开相关的各项作业时，艾尔召集了一批比较空闲的锻造师。


    「乙太还原机能方面的工作交给老大他们就没问题了。我还打算另外做一架新型机。」


    「新型？可是新的骑士团不是很忙吗？」


    德西蕾雅表示不解。即使做出来，没有测试对象就没有意义了。


    「其实还有一架幻晶骑士需要重建，就是亚蒂的席尔斐亚涅。之前为了建造卡萨萨奇，不得不使用它的零件。」


    「啊，艾尔也要帮我修小席啊！但这是要重新制造吗？」


    亚蒂一下子绽开了笑容，然后将头微微偏向一边，疑惑地问。如果是新型机，那就不是原本的席尔斐亚涅了啊？


    「我的意思是不会做成和以往相同的形态，我还想加入几种新机能……放心，包在我身上。」


    「嗯嗯～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打算做什么？」


    席尔斐亚涅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改变？这点除了艾尔以外，其他人根本完全无从想像。这时，听著他们对话的德西蕾雅走上前。


    「好啊。既然刚才让我们见识到那么有趣的东西，那架机体就由我们来完成吧。我就是为此才从国机研过来的，让你瞧瞧我们的能耐。」


    「好，请多多关照了。」


    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们展开了行动。要塞中每天都回荡著热热闹闹的槌子敲打声。

 第六十八话 提问者与被提问者

    当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队开始暗中如火如荼地工作时，一群骑操士聚集在王都坎库宁。新的骑士团奉王命而成立，值此之际，他们将招募增补的团员。


    候选骑士们从弗雷梅维拉王国各地被召集而来，选拔会场盛况空前。毕竟是以银凤骑士团为主体，还是国王陛下亲自下令成立的新骑士团所展开的召募，消息一传开，引发的骚动绝对称不上小。


    「唉，麻烦透顶……」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不断地唉声叹气，休息室里的迪特里希把手肘靠在椅子上，双腿直直伸长，一副没什么干劲的样子。艾德加和海薇一齐露出苦恼的表情。


    「迪，我们可是要成为骑士团长了！身为团长要以身作则。坐挺一点，展现你的威严！」


    「我的队员交给你真的没问题吗……」


    「话是那样说没错，但我本来就只想在银凤骑士团当个中队长，而且不是说好选定团员可以委托别人吗？为什么我非去不可？」


    「和自己的部下见面是基本的礼貌吧。怎么可以把这种事情委托给别人。」


    即将成为新任骑士团长的艾德加和迪特里希，最初的任务就是从挤满会场的人群中筛选出团员。


    但当事人是否有干劲就是另一回事了。迪特里希打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厌烦的态度。相较之下，艾德加则是一天比一天还要积极。


    迪特里希心中浮现出无关紧要的感想：我以前曾经见过这么生气勃勃的艾德加吗？不，从来没有。


    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


    「对啦，艾德加、海薇，你们直接帮我挑人吧，交给你们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我相信你们的眼光。」


    「这种时候才懂得讨好人……迪，为了让你做好身为骑士团长的心理准备，只能请你好好工作了。少废话！第一中队！把他带走！」


    「是！」


    「呜哇──！？你们两个！？」


    目送迪特里希被『前』第一中队员拖走，艾德加和海薇彼此对看一眼后，也跟著前往会场。


    距离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都坎库宁不远的地方，有个幻晶骑士的训练场。这个平常被近卫骑士团用作训练的场所，今天却挤满了大批骑士。


    他们穿著各式在设计上有微妙差异的服装，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却隶属于不同集团。平时分散在国内各地的他们会聚集到这个地方的理由只有一个──众人在充满嘈杂声的训练场中，引颈期盼那个理由出现的时机。


    在骑士们聚集处不远的建筑物内，几名人物正从走廊经过。走在中央且前后有近卫骑士保护的不是别人，正是国王里奥塔莫思。一行人突然停下脚步，倾听从远方传来的嘈杂声。国王朝身后瞥了一眼并开口：


    「艾德加、迪特里希，听见了吗？大批骑士从国内各地聚集到此处，你们一定知道他们的目的吧。」


    「是。情况变得愈来愈无法收拾，令臣感觉心情非常沉重。」


    「喂，迪……！？咳咳，陛下，臣感受到自己肩负众人的期待，再次体认到不能轻忽懈怠。」


    走在他身后的两位骑士挺直了背脊回答，不过内容稍微有点差异。其中一方认真严肃，另一方却怎么也提不起劲。


    跟在艾德加后面的海薇暗自按住额角，而国王身旁的近卫骑士们则一副傻眼的模样。此时，国王轻笑道：


    「会感到肩负重任自是当然。你将藉自己的言行举止向他们展现骑士之道，既然如此，接下来可要善尽自己的职责啊？」


    「……诚如陛下所言。」


    看见迪特里希游移著视线回答的样子，艾德加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平时他会说个一两句忠告，但现在毕竟是在国王面前，不好多说什么。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国王本人并不介意迪的态度吧。


    再度迈步前进的一行人穿过走廊，来到了围绕训练场的观众席。当近卫骑士宣布国王陛下抵达之后，聚集而来的骑士们顿时安静下来。国王走上向外突出的高台，然后在椅子上落坐。


    「我国引以为傲的各位年轻骑士们，欢迎你们今日来到这里。想必各位都已经听说朕下令成立新的骑士团了吧，各位会齐聚在此，正是为了接受成为骑士团一员的最终测试。」


    尽管在场众人事先就已知情，但国王正式的宣告仍使得底下的人群一阵哗然。里奥塔莫思停顿了一会儿后，继续说：


    「如各位所知，银凤骑士团曾踏入博库斯大树海，并揭开了一部分神秘面纱。树海不再是禁忌之地，早晚会有许多人前往探索发掘。飞空船所带来的变化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来到我们眼前，为此我们必须累积更多力量，提前为将来做准备。」


    听到国王这一番话，在场骑士们在一片沉默中散发出强烈的意志。聚集在这里的他们，皆深信自己能够成为担起未来变化的旗手。


    「诸位骑士，朕期待你们拥有承担任务的能力。接下来介绍带领骑士团的团长吧。两位请上前。」


    在国王背后待命的迪特里希与艾德加走到最前方。剎那间，列队骑士的视线一下子全集中到两人身上，那股压力甚至让历经多次残酷战斗的两人感到一丝退缩。那简直已经超越热情，更像是一股庞大的杀气，使得迪特里希也不得不板起脸，摆出严肃的表情。身处这样充满压力的状况，根本没有说什么麻烦与否的余地了。


    「诸位都认识他们吧，这两位都是不久前还以银凤骑士团一员的身分远征西方以及大树海的猛将。朕将延请他们担任团长一职，组成新的骑士团。其名为……『白鹭骑士团』以及『红隼骑士团』！」


    会场内的骑士们传出一阵细语。众人在口中复述著骑士团的名字，彷佛在进行确认。


    「诸位将在不远的将来，为我国开辟前进的道路。骑士们，请充分展现出足以担此重任的力量吧！」


    骑士们发出的高喊声撼动了整个训练场。有别于会场的热烈气氛，迪特里希反而叹了口气。


    「亲眼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不觉得很鼓舞人心吗？他们都是为了加入我们的骑士团而来到这里的啊。」


    艾德加自信满满地点头。国王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所有人都怀著强烈的期待来此。是你们的名字带给他们如此强烈的希望，才会让在场的每个人如此振奋。」


    「臣会谨记在心。」


    「之后就交给你们了。这是你们的骑士团，就交由你们通过自己的眼睛挑选吧。」


    国王从摆出敬礼姿势的三人面前走过，离开了会场。骑士团的选拔考试现在才正式开始，这同时也是他们的第一份工作。


    「嗯，我的骑士团啊，那就来挑些有本事的家伙吧。」


    「大家都是从各地选出来的菁英，本事太差的家伙也来不了吧。」


    「更重要的是要盯紧迪，免得他偷懒。」


    「你们真好啊。艾德加当团长，海薇是副团长，配合得很顺利吧？哪像我这边，第二中队（我们）这伙人组成骑士团……！！我自己都担心之后会不会变成突击狂团队啊。」


    因肩负的职责而感到紧张之余，三人一边闲聊，排解紧张的情绪，一边迈步走入会场──


    ◆


    「喔！要加入我们的骑士团，就先打倒我们再说吧！」


    「说出你们擅长的武器！」


    「马上开始模拟战，喝啊！」


    「真麻烦，乾脆直接实战吧！」


    「给我住手，这群笨蛋！你们到底在兴奋什么啦？」


    第二中队──更正，红隼骑士团的团员们各自摆出了神秘的姿势。从银凤骑士团时代就和迪特里希共事的他们，自然也加入了红隼骑士团。


    为了接受测试而来的骑士们在远处观望著红隼骑士团的成员。他们这招先发制人有点太有效了，感觉麻烦又要来了。迪特里希不禁以手掩面，抬头望天。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好想逃走。


    团员们对他内心的纠葛一无所知，心满意足地说：


    「唉～银凤骑士团时代发生了不少事情，不过我们终于也有部下了啊，团长。」


    「果然还是得找些不怕死的家伙才行！」


    「你们这群家伙给我慢著。我可不打算只网罗那种危险人物啊！？」


    「别谦虚了～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吧？」


    糟了，这样下去自己的骑士团肯定会变成危险份子的巢穴。正当迪特里希因危机感而浑身颤抖的时候，一道影子落在他们的头上。大家一下子降低说话的音量并朝四周看去，发现有个巨汉遮住了阳光。


    「想必您就是……红隼骑士团的库尼兹骑士团长吧。」


    「没错，你是哪位？」


    巨汉眯起眼并露出笑容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的身高超过两公尺，锻炼得健壮结实的体格，无论从高度或是宽度看都相当有份量，看得出来是以力量为豪的类型。


    「下官名为『冈萨斯乌特里欧』。前几天还是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学生，现在已经正式成为骑士了。」


    「欸？刚从学园毕业！？啊，咳咳，也就是我们的后辈吧。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年轻……」


    银凤骑士团成立的情况特殊，从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的骑操士学科毕业的学生占大多数，因此骑操士学园可以说是他们的老窝。想不到自己会有个如此高大魁梧的学弟，迪特里希忽然觉得有点感慨。


    团员们在此时介入了他们的谈话。


    「喂，那边的大块头！想跟团长说话，得先打败我们！」


    「没那种规定啦！交给你们根本谈不出结果，给我稍微安分点。」


    尽管被团员们挤到一边，冈萨斯还是大步走了回来。


    「库尼兹骑士团长。在考试开始前，下官有件事情想拜托您。」


    「嗯？个别谈话好像不太妥当。算了，看在你身为学弟的分上，我就听听吧。」


    迪特里希既是骑士团长又是监考官，许多特定的请求他都没办法接受。这时冈萨斯从胸前拿出一本书，毕恭毕敬地递了过来。


    「请在这里签名！」


    「………………啥？」


    迪特里希一脸呆愣地抬头看他，又立刻回过神，沉默地将视线慢慢移到书上。封面上写著书名，那是──


    「银凤……骑士团传奇？」


    「是！这是近期在莱西亚拉市最畅销的书。哎～因为缺货，下官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买到这本书！还跑了好几趟剧场……」


    「等等，给我等一下。这……这是什么东西！？而且还有剧场，到底是什么情况！？」


    「哦，您不知道吗？『银凤骑士团传奇』这出戏剧非常受欢迎啊！下官特别喜欢您在西方大显身手的场面……」


    「喂，书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啊！？」


    迪特里希一把抢过书，刷刷地快速翻页。在他粗略浏览时，映入眼里的部分写著：「为了帮助陷于困境的友邦克沙佩加王国，银凤骑士团朝向西方进发。带头的是绯红之剑……」看到这里，他迅速把书阖上并在转眼间摆出漂亮的投掷姿势，又在最后一刻恢复理智。


    「下官……已经在梦中看过无数次了。看见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敌军，一步也不退的银凤骑士团！还有站在最前方的绯红之剑的英姿！」


    「欸──嗯，啊──那个，没什……喔。」


    迪特里希的眼神飘忽不定，全身发抖。银凤骑士团的功绩虽然没有任何于心有愧的部分，不过被别人这样当面捧得天花乱坠又是另一回事了。冈萨斯用闪闪发亮且纯粹的眼神继续追击。


    「这是剧中的其中一个高潮。为了看那一幕，下官都不记得自己跑了几趟剧场呢！」


    「还真的被改编成戏剧了喔……」


    感到身心俱疲的迪特里希发出呻吟。冈萨斯说银凤骑士团传奇是非常受欢迎的剧目，既然这样，代表在场也有很多骑士看过吧。


    ──乾脆逃走算了。迪特里希才刚转身，就被团员们挡住了去路。这群家伙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配合得这么好？


    「传说中的银凤骑士团，一听到著名的绯红之剑──库尼兹骑士团长将要成立新的骑士团，下官就想著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因而火速赶来参加。」


    「……真正的传奇是银凤骑士团的团长艾尔涅斯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中队长。」


    「即使是那样，下官依然很崇拜身先士卒的库尼兹团长。」


    真是令人叹息连连。有人像这样当面对他表达纯粹的憧憬，实在是迪特里希从未有过的经验。假如是在作战，无论敌人多么强大他也毫无畏惧，但这种情况却让他不由得感到棘手。


    「下官希望能加入红隼骑士团！当然，您可以亲眼确认下官的实力。」


    迪特里希浑身颤抖著握紧同样在发抖的拳头，片刻后，他毅然决然地抬起头说：


    「这里确实是考试会场，那就让我来考考你吧。不过，聚集在此的毕竟都是以自己的力量为傲的骑士，一个个交手会没完没了。我虽然不太想这么做，但是……总觉得有点手痒。」


    冈萨斯咧嘴一笑。


    「迪？难道你要用模拟战测试？」


    一架卡迪托雷踏著沉重的脚步声走进考场。看见熟悉的面孔正要爬到驾驶座，艾德加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原本那么嫌麻烦的迪特里希竟然要亲自进行测试，这吹的到底是什么风？


    骑士们明白模拟战即将开始，都带著无比期待的目光聚集过来。既然能够亲眼见证骑士团长的实力，没道理错过这个机会。


    「考试方法确实完全委由我们负责，但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开始了。」


    「迪果然不会安分地面试呢……」


    迪特里希乾脆地无视掉艾德加和海薇饱含无奈的眼神，关上了卡迪托雷的驾驶座。他轻轻推动操纵杆，检查机体状态。训练用的卡迪托雷已做好调整，运作起来和古拉林德相比也毫不逊色。


    在此期间，他的交战对手冈萨斯的机体走了过来，迪特里希看了他的装备后挑了挑眉。


    「哦，竟然要用可动式追加装甲，你很擅长使用它吗？」


    「是，下官擅长重量武器与盾牌，在学园时期也用得最为顺手。」


    「那你应该更适合艾德加那边……算了，我们一向主张不拘泥于『武器』。」


    即使是盾与铠甲，若是本人运用得当，也可以成为武器。红隼骑士团需要的是强烈的战斗意志和熟练的技术，最好还要对武器有些讲究。


    「那就开始吧。随时放马过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恳请赐教！！」


    冈萨斯驾驶的卡迪托雷气势汹汹地踏步向前，而迪特里希的机体甚至没有摆出架势，只是站在原地。装备可动式追加装甲的冈萨斯机发动进攻，由迪特里希操纵的机体手持双剑，毫无防备地等待，攻守照理来说应该相反才对。尽管如此，冈萨斯却完全没有自己占了优势的感觉。


    「绯红之剑的剑术有如疾风迅雷！想要将之打破，唯有岩石般坚硬的防御！」


    冈萨斯机把可动式追加装甲集中到前方，以不容许剑插入缝隙之姿，乘著前进的势头朝迪特里希机使出冲撞攻击。面对逐渐逼近的硬墙，迪特里希机终于有了动作。


    「原来如此，稳札稳打啊。那就让我试试你引以为傲的防御吧。」


    眼看冈萨斯机笔直冲了过来，他躲也不躲，直接启动背面武装。


    对手全身包覆在可动式追加装甲之中，不论攻击哪里，想必都不会有效果。


    因此，迪特里希用法弹集中射击对方装甲的『侧边』。虽说模拟战用的法弹较弱，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威力。他没放过对手因为受到偏斜的射击而重心不稳的瞬间，一口气踏入交锋范围。他翻动双剑，朝著法弹打中的地方补上一记全力斩击。


    「呜呜！？」


    接连受到只针对侧边的攻击，让冈萨斯机猛地倾倒了。尽管他连忙重整态势，迪特里希机却已趁这个空档绕到侧面切入。冈萨斯机立即展开可动式追加装甲，朝迪特里希机所在的那一侧巩固防御。


    然而，这步却正中对方下怀。迪特里希机随手刺出一剑，插进推动可动式追加装甲移动的部件，接著一翻手腕，扭转剑势。


    驾驶座上的冈萨斯脸色一变，可惜为时已晚。可动部位在顺著移动防御的走势回转时被嵌入了异物，使得部位本身发出了怪声并断裂。如此一来，防御这一侧的装甲就变成了累赘。


    「佩服！不过还没结束呢！」


    冈萨斯随即放弃被破坏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失去了单侧装甲以及可动支架的机体严重失去平衡，但他还是强行出手反击。他用另一侧装备的剑朝著迪特里希机刺了出去。


    下一刻，受到冲击的剑飞到空中。迪特里希完全看穿了冈萨斯的企图，况且想要在举剑交锋的战斗中胜过迪特里希也极为困难。


    「还没完！我还有武器！」


    冈萨斯仅凭一股刚劲的气魄，展开剩下的可动式追加装甲。他不再考虑防御，打算直接用装甲给予对手痛击。


    但他在那之前就被法弹击中了脚部。支撑身体的一条腿遭受破坏，使得冈萨斯机严重失去平衡。摆出架式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反倒变成重担，让整个机体被拖著甩开，最后扬起一阵尘土倒在地上。


    「……」


    冈萨斯愣了半晌，望著映在幻象投影机上倾斜的景色。这就是绯红之剑，这就是骑士团长。强大是理所当然的，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下官输了！唉，真是输得彻底。不愧是绯红之剑！」


    「别再那样称呼我了！回到正题，你太依赖武器了。等你进步到失败也能马上做出应对之后，或许还能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在身经百战的老手面前，学园的成绩根本无法当作参考。冈萨斯彻底拋开了对自己的本领仅有的一点自负。


    「不过，被逼到绝境也不放弃的气魄很不错。不足的部分，就由我从头帮你好好锻炼！」


    「是，下官会努力精进……嗯？骑士团长阁下？您的意思是……」


    「好了，快站起来！骑士以那副德性倒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卡迪托雷连忙开始动作，一站起来就马上敬礼。那慌慌张张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滑稽，迪特里希耸耸肩，忍不住轻笑出声。


    当战斗结束后，他回头一看，发现已经有一排等待进行模拟战的队伍了。


    「啊，这下糟了。果然会变成这样。」


    他不禁在驾驶座上抱头苦叹。要是骑士团长亲自上阵进行模拟战，当然会造成这种盛况。这么一来，根本谈不上是考试了。


    「迪团长！不是还有我们吗？」


    「模拟战就交给我吧！不过这样太麻烦了，乾脆所有人都进行实战吧！」


    「就叫你们别凑热闹了！」


    迪特里希踢开这群眼见有机可趁就想上场出风头的团员们，然后从机体上跳下。


    顺带一提，在迪特里希他们热热闹闹开打的期间，艾德加则事不关己地认真进行面试，再由海薇仔细挑出适当的人才予以录取。


    尽管过程不太平静，两个骑士团还是顺利迎来了新的团员。


    ◆


    最近调任至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德西蕾雅约翰森今天也伤透了脑筋。


    「住手！那是幻晶骑士的头盔，不是你的。你睡昏头了吗！？」


    在她眼前的巨大人型──巨人族──拥有像幻晶骑士一样高大魁梧的身躯。他瞥了眼在脚下嚷嚷的矮人族，然后再次扭动停放在工房里的幻晶骑士头部。


    「喂，听不见吗！？我叫你住手！」


    「唔，只是借用一下而已啊。看起来很相似，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你以为你们用过以后是谁要修理啊，傻木头！」


    被德西蕾雅吵得受不了的巨人总算放弃戴上幻晶骑士的头盔，把手缩了回来。他指著自己的头说：


    「汝等说过外出的时候要戴头盔吧，小人族。石头头盔无法展现荣誉，每一个看起来都一样。」


    「那你也不能从机体上拿啊！唉……我真是受够了。」


    当她正在犹豫是不是要乾脆甩手不干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早安，你今天也很早呢。」


    「早安～」


    转头一看，艾尔和亚蒂正好走了过来。他们每天早上都差不多在这个时间来到奥维西要塞，德西蕾雅急忙伸手抓住救命稻草。


    「来得正好！团长，这边有点问题。跟我来一下！」


    「好好……嗯，真不得了呢。」


    艾尔轮流看向德西蕾雅、巨人和脖子歪掉的幻晶骑士，隐隐理解到问题所在。他偏著头垂下眉眼。


    「拜托了，帮我想办法搞定这个傻木头啦！」


    「确实很让人伤脑筋，可是他们的文化本来就与我们有所不同。总不能一直单方面要求他们配合我们的规矩吧。」


    「这……这我可以理解，但是花太多人手看顾巨人也不好吧。我们也有想做的事情啊。」


    巨人族要是发生什么事，银凤骑士团就必须要有人处理，而修理东西的工作就会落到锻造师们头上。现在大家也许还不会在意，但是三番两次下来也会造成双方不和。


    「是时候采取必要措施了，不然大家都会觉得喘不过气。」


    听见艾尔的低语，在旁边听著他们交谈的巨人点头表示同意。


    「至少需要些可以让吾等眼睛一亮的事情。」


    「今天由我来接待巨人吧。要是离开主要干道进入森林，应该就不会被看见了。你们想做些什么散散心呢？」


    当艾尔问到这里时，感觉巨人的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散心吗？那么，虹之勇者，有件事情请汝务必答应……」


    巨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边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


    「所以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的确，请百眼见证虹之勇者──艾尔老师的力量这件事，彼等应该一直很在意吧。」


    亚蒂在规矩端坐的小魔导师膝上耸了耸肩，她似乎散发出一股无奈的氛围。


    原因就在她们前方。巨人们都到齐了，他们把什么东西围在了中间。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昂然伫立的伊迦尔卡，看起来显然不是『一起享受快乐的体育活动吧』那样的气氛。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没有错，虹之勇者！吾等一直很想对汝消灭了污秽之兽的力量提出问答！」


    他们离开奥维西要塞后，来到这个远离城镇和街道的森林，在其中找了一片树木比较稀疏的林间空地。目的自不必说，就是准备和伊迦尔卡来一场美其名为问答，实则是大闹一场的斗殴。


    一听到这个消息，所有来到弗雷梅维拉的巨人几乎都参加了。其中也有拿布的身影，但同样也是艾尔学生的小魔导师则和亚蒂一起旁观学习。


    形成包围圈的其中一个巨人扫视同胞们一眼，接著看向伊迦尔卡。


    「虹之勇者，眼睛的数量相差甚多。问答理应公正举行，如此一来将得不到答案。」


    「不，完全没有问题，我和伊迦尔卡会尽全力奉陪。如果不睁大眼睛全力战斗……我怕你们会昏睡到明天喔？」


    巨人们鼓噪了起来。明白不需要对艾尔有所顾虑后，他们不禁咧嘴露出凶恶的笑容。


    「呵呵呵……说得好，这才是伟大的勇者！那么，吾等就在此展示自己的力量。恳请百眼明鉴！！」


    巨人喊出开战前的颂句并同时开始行动。每个人手上都拿著武器，朝伊迦尔卡发起攻势。巨人们散发出的气氛根本不像训练或模拟战，天生的好斗本性再加上这阵子累积的不满，今天的巨人们状态绝佳，充满高昂的斗志。


    艾尔倾听著巨人们蜂拥而来的脚步声，同样开始行动。


    「这么一来，我也能进行一对多的训练了呢。我们上吧，伊迦尔卡，让巨人们好好看清楚我们的力量，别让客人失望了！」


    艾尔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逐一解放伊迦尔卡的机能。鬼神先是发出一阵咆哮似的进气声，随即开始动作。全身上下装备的魔导喷射推进器顿时启动，猛地喷出了爆炎。蓝色鬼神飞向空中，准备迎战逼近的巨人。


    「看来包围也没有意义啊。说起来，它与树海那时的幻兽不同。当时艾尔老师操纵的是名为卡萨萨奇的幻兽，莫非现在才是原本的样貌吗？」


    「对啊，一开始跟污秽之兽战斗的时候，伊迦尔卡就坏了，所以大家一起重新改造，才做出卡萨萨奇……啊，艾尔用执月之手抓住对手并把它拉倒了。」


    小魔导师点了点头。艾尔在被称为小鬼族的人们居住的村庄里组出了一架幻晶骑士，那是一架不伦不类、还会在空中飞行的怪异机体──卡萨萨奇。


    「在这里的巨人皆为各氏族精挑细选的强者，可是艾尔老师不管面对几个勇者都不当回事呢……喔喔，同时挡住两个人了。」


    「伊迦尔卡本来就不在乎对手的数量，艾尔也是这样……扔出去了。哇，巨人在空中飞耶。」


    亚蒂抬头一看，小魔导师的四个眼睛似乎都浮现了问号。亚蒂轻笑著说：


    「因为艾尔的个头很小啊，所以他不会停下脚步战斗，总是在行动中占据有利的位置，然后给予对手最沉痛的打击。所以在制造伊迦尔卡的时候，他最关注的就是如何控制魔导喷射推进器。」


    小魔导师眨眨眼睛，看著骄傲地坐在自己腿上的另一个老师。她马上理解了某个事实，接著瞭然于心地点点头。


    「亚蒂老师很关心艾尔老师呢。」


    「那还用说！因为我是他的妻子嘛！」


    又有一名巨人勇者在悠闲谈话的两人面前飞到了空中。


    ◆


    另一方面，在巨人们离开之后的奥维西要塞。


    「呼～啊啊～宽敞的工房真的、真的好～舒服啊！这样就可以专心投入锻造工作了！太棒了！」


    「你……看来相当疲劳啊。」


    德西蕾雅看上去好像有点精神失常了。老大与她保持一段微妙的距离，看她高兴得手舞足蹈。虽然很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但是放著不管感觉也很可怕。


    「难得有些有趣的东西，结果老是被打断……好，趁那些家伙不在的时候加紧赶工！」


    「好、好，真难为你了啊。看你那么投入，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你想知道吗？那么想知道吗？那就没办法了，就特别给你看一下吧。」


    「你从以前就是这种个性吗……？」


    老大又拉开了一步的距离，不过现在的德西蕾雅完全不会在意那种小事，她整个人兴奋得几乎要哼起歌来，随后还当真唱出口了。她兴高采烈地拿出一份图纸摊在桌面上。


    「这是……空战特化型机，是小姑娘的席尔斐亚涅吧？可是又加装了一堆怪玩意儿。这是银色少年（艾尔涅斯帝）设计的吧。」


    「果然看得出来吗？」


    当图纸一摊开，老大就像变了个人似地仔细审视。他粗硬的指尖沿著线条描摹，接著咧嘴笑了一下。


    「你以为我看过多少他的设计图？我可以看出他的癖好，再说还有谁想得出这种东西？不过上面也有些陌生的痕迹。你也经手了这个设计吗？」


    「嗯……答对了。你也很让我吃惊啊，达维。」


    德西蕾雅微微睁大双眼。只瞥了一眼图纸居然就能看出那么多讯息，老大所累积的经验也是非比寻常啊。


    「直接把板状结晶肌肉加装在各处吗？那个又不能当成装甲，要用来干嘛啊？」


    「这就是那家伙的有趣之处。哎，你就期待它完成的那一天吧。」


    「是这样吗？」


    炫耀了一会儿后，德西蕾雅便迅速地把设计图收了起来。她将同样来自国机研的转移组成员召集过来，意气风发地展开工作。


    「好！这将会成为我们原国机研组的成果！大伙儿鼓起干劲上吧！」


    成员们随即出声应和，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老大有点看傻了眼，但又愉快地叹了口气。他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靠自己的双手把不存在的东西塑造成型，这才是制作者的乐趣所在。


    「我们也得努力不输给他们啊。喂，巴特少年！再削减一点装备重量，现在这样很难装上去！」


    「欸～！？老大，已经削减到极限了啦，而且光是『剑』就够重了。」


    「说什么傻话！国机研组就要做出好东西了，要是输给他们，银凤骑士团的面子要往哪儿摆。」


    「大家好好相处不行吗？」


    「那不能混为一谈。别再废话了！」


    他在骑操锻造师们以哀号构成的欢迎声中，消失在工房深处。


    ◆


    有一群人在夕阳下蹒跚地走在路上，长长的影子摇晃著显示出前进的方向。


    他们是才刚与伊迦尔卡结束战斗的巨人族。每个人都伤痕累累，没有一个人全身而退，但也没有人受到致命的伤害。与其说艾尔对力道的控制巧妙精准，更应该称赞巨人结实耐打吧。


    「这就是虹之勇者的力量啊。污秽之兽曾是吾等的大敌，彼辈能将之消灭不是没有原因的。」


    「吾未看过更甚于其的力量，比任何魔兽都要来得强大。」


    「集合这么多勇者之力，竟也无法打倒……」


    「唉～完全不行！连魔导兵装都打不中……」


    他们各自对这场和伊迦尔卡的问答发表评论。从巨人族中精挑细选的勇者们聚集在一起，结果根本不是伊迦尔卡的对手。力量相差到这个地步，他们心中涌出的已经不是悔恨，而是放弃的想法了。


    弗拉姆氏族的勇者看见一个在集团中显得格外娇小的巨人，于是走上前去攀谈。


    「凯尔勒斯氏族的小魔导师，汝刚才只是看著，怎么不一起参与问答呢？」


    「吾师从虹之勇者……艾尔老师。如今不必参与问答，结果也显而易见。」


    「哈哈！这表示汝有先见之明。不过，另一人倒是参战了。」


    「这对于拿布来说是很好的经验。」


    小魔导师和拿布所属的凯尔勒斯氏族是最先和艾尔他们接触的巨人氏族。凯尔勒斯氏族在与卢贝氏族的战斗中濒临灭亡，直到和艾尔合作才得以重整态势，如今则站在引领各氏族的立场。真不晓得百眼究竟看向何方──勇者兴味盎然的脸上浮现了笑容。


    「既是那样强大的战士，又能教导汝魔法，真教人敬畏。如果彼辈是巨人族，或许会是伟大的六眼位。」


    「小人族没有眼位之分，相对的，彼等分出许多身分，据说老师就是其中的领袖人物，和氏族族长一样。」


    弗拉姆氏族的勇者不停点头称是。来到这个地方后，他看见很多人服从于艾尔，而在与卢贝氏族的战斗中，艾尔也率领了为数众多的船舰。按照巨人们的观感来看，确实可视为一个大氏族的族长。


    「汝对于小人族所知甚详。不过这也当然，毕竟虹之勇者曾经是凯尔勒斯的一员。不过吾等巨人族不见得会和小人族一直并肩而行。」


    听见弗拉姆氏族的勇者这么说，小魔导师一时答不上话，只是懊恼地瞪著对方，弗拉姆氏族的勇者却装作不知情。


    「吾等如今确实不过是过客，但今后未必如此。」


    「那可难说。看看虹之勇者便明白了，小人族能够控制与吾等不相上下、甚或凌驾于吾等的幻兽。万一彼等真的成为敌人，吾等将陷入艰难痛苦的处境。」


    小魔导师沉默不语地朝站在队伍前头的伊迦尔卡望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强大到无法与之为敌的存在。


    「小人族或许会遮蔽吾等之眼瞳。在被遮蔽之前……得先考虑不相往来的可能。」


    只是作客没有问题，但要是提升到种族之间的交际往来，仍然有很多问题必须面对。


    「……恐怕已经无法中止了。」


    「哦，为何？」


    听见她停顿了一下后说出的话，勇者一脸诧异。小魔导师正眼回望他。


    「过去树海将吾等分隔两地，但是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小人族拥有行于空中的船，而吾等……恐怕就连勇者也无法步行穿过树海。」


    「即使办得到，也会有很多眼瞳闭上吧。原来如此，愈因为恐惧而不愿正视现实，就愈是不晓得下次会遇到怎样的对手。」


    自从来到弗雷梅维拉王国，小魔导师就跟著艾尔和亚蒂在各处游览。街道的数量和规模、与人们共同生活的幻晶骑士，以及时常能看见的飞空船──她所看到的小人族，其力量可以用压倒性来形容。况且巨人族的住处已经暴露了，愈是深入思考，就愈觉得巨人族很难掌握主导权。


    弗拉姆氏族的勇者也产生了相似的感触，小魔导师只是理解得比较具体罢了。


    「巨人族和小人族不会永远相隔两地。那么，与老师们的相遇可能是百眼神的指引。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伟大的眼瞳将不再予以看顾。」


    相遇的形式应该有无限多种，而他们最先遇见了艾尔涅斯帝，这个人不论是在巨人或者人类之中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听见她的决心，弗拉姆氏族的勇者忽然凶恶地扬起嘴角。


    「难道要像跟以前的小鬼族交换立场一样，乞求小人族的慈悲吗？」


    「吾等不会那样做。老师……既然彼辈是吾等氏族的一员，那就能与吾等一同生存。」


    「此话当真？」


    小魔导师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下，说出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想法。


    「……据说所谓的『国家』，是比氏族更大的种族集合体，吾认为吾等应该建立一个巨人国家。不以一眼或者一个氏族区分，必须睁大眼睛更仔细地注视。」


    「呵呵呵。哎，失礼了，不过那种说法就像卢贝氏族的伪王一样啊。」


    小魔导师眯起四个眼睛，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勇者愈发觉得好笑。


    「目的不同，吾并不是要灭绝其他氏族，只是要建立更大的形体。」


    「是啊，吾等必须团结看向同一个景色。正因为不再只有巨人族（吾等）……话说回来，建立国家的想法倒是有趣。」


    巨人族少女的四只眼瞳注视著和其他巨人截然不同的景色。一度濒临毁灭的经验使她成长了吗？弗拉姆氏族的勇者为此感到讶异不已。


    「那吾等也该增加眼瞳了。现在这里只有被选中的勇者，尽管吾等不畏惧任何考验，眼瞳仍是有些不足。」


    这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目前他们只能借乘小人族的飞空船到此，勇者也不认为小人族会特意帮他们载运大批同胞。然而，小魔导师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


    「吾有个想法，不过必须同时仰赖小人族和巨人族的配合，而且必须先和那个人谈谈。」


    ◆


    远行之后又过了几天。巨人们和平时一样假扮成幻晶骑士出去了，除了银凤骑士团以外，还有一个人也加入其中。


    「小人族的老战士，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哦。你特地来找我，有什么事呢？巨人族少女。」


    坐在银虎上的先王安布罗斯看到小魔导师走过来搭话，脸上浮现感到意外的笑容。他打开驾驶座，与巨人族的少女直接面对面。


    「吾听说汝曾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人，因此想借助汝的智慧。」


    「呵呵。好吧，巨大的友人。若是这矮小的身体能够帮上忙，我也不吝出手相助。」


    虽有智慧，但更为尊崇力量的巨人族居然想借用人类的智慧。这有趣的发展让安布罗斯眯起眼。


    「吾来到这片土地，看了很多景色，有形形色色在树海里一辈子也看不到的事物，于是吾开始思考巨人和小人相遇的意义。」


    她的四个眼睛直盯著安布罗斯。先王不经意间想到：不论巨人或是人类，眼神都不会撒谎。


    「今后吾等将会有很多与外界交流的机会……但是，两地相隔遥远，而此地的巨人稀少。这样的不平衡会扭曲很多景色。」


    「嗯，意思是你想把更多巨人带来这里吧。那就需要船只了。」


    然而，巨人族少女摇头否定了先王的话。


    「吾等应该一起看著相同的景色。因为双方的差异原本就很大，所以……吾希望可以建造一条连接树海中的巨人之国和小人族之国的『道路』。」


    闻言，安布罗斯不禁屏息。这个想法听起来颇为合理，却又太过异想天开。他们至今仍未揭露博库斯大树海的全貌，巨人们的住所也太过遥远。正因为有了飞空船，才能实现两地间的往返。走陆路前往树海的选项可以说完全不在考虑之列。


    先王闭上眼沉思片刻，接著睁开眼睛回望巨人少女。


    「嗯，要讨论政事啊。我以为你们是追求力量的族群，看来个体之间也有差异。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道理，既然没有完全相同的人类，巨人间又怎会毫无差异呢？」


    他在银虎的胸部装甲上扑通一声坐下，摩娑著下巴。


    「不过贯穿树海的道路，还真是相当大胆的想法啊。这么一来，此事肯定会变成重大事件，甚至关系到我国的兴衰。反正……大家也早已对博库斯感到好奇了。那么，我巨大的友人啊，对彼此伸出友谊之手的选择似乎也不坏。」


    先王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银虎的手臂朝前方伸出，巨人族的少女也怯怯地回握住那只手。

 第十六章 巨人战争篇 第六十九话 真正的幻兽

    贵族们齐聚在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城雪勒贝尔城，召开会议的房间坐满了国家的重要人物。


    平时主持此类会议的应该是国王里奥塔莫思，可是这次的情况稍有不同。不知为何，向贵族们发表谈话的是前任国王──安布罗斯。


    「建立……巨人的国家，并且修筑贯穿大树海的道路……」


    「正是，这是巨人少女提出的建议。很大胆的想法。」


    贵族们议论纷纷。巨人少女──小魔导师的提议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尽管先王陛下开了金口，但……这也太突然了。」


    「况且巨人之国也还没有成立……这究竟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饱含困惑的神色，犹豫著该如何回答，四处游移的视线，最后集中到会议室的某处。


    「迪斯寇德公爵，你的职责不就是劝谏先王陛下吗？」


    「我已经把爵位让给儿子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介顾问。再说了，先王陛下也不见得会听我的。」


    面对迪斯寇德前公爵那副看开一切的样子，会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一个人──安布罗斯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时候，国王里奥塔莫思叹著气开口：


    「非常宏大的愿景，父皇。宏大到普通人很难想像的地步。不过，倒也值得考虑。」


    「陛下！？」


    满心以为国王会规劝自己父亲的贵族们大吃一惊，一齐朝他们的主人看去。果然是有著血缘关系的父子，从两人取得共识这点就可以看出这无庸置疑的事实──眼见贵族们开始动摇，里奥塔莫思静静地摇了摇头。


    「别急著下结论，并不是要你们现在立刻前往大树海。说起来，我们的本意不就是进入大树海吗？」


    「确实如此，银凤骑士团这次的调查航行取得了莫大进展，但若是紧接著启动下一个计画，就太操之过急了。」


    根据银凤骑士团在大树海中冒险犯难所得来的资讯，说明树海中潜藏著巨大的威胁与未知的希望。


    「他们带回来的报告不会有错，而且这个计画并不是要马上实施。话说回来，我国也有很多隐患。比如各位的领地，不是都多出了一些战力吗？」


    （noted）贵族们面面相觑。每个领地近年来都配置了新型幻晶骑士，确实因此减少了魔兽袭击造成的损害，其中最显著的变化在于各地的村落型态。坦白讲，就是多出了不少人力。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过去的弗雷梅维拉王国总是摆脱不掉魔兽侵袭的阴影。谁能想到在获得了期盼已久的稳定生活后，又会接著落入人口问题的陷阱。目前人口增长还很缓慢，不至于马上发生什么问题，但不远的将来，或许会引起土地问题。


    「考虑到将来，开拓大树海的计画势在必行。我们必须扩展国土，进一步扩大人类的领域。」


    与博库斯大树海相邻的这块土地永远摆脱不了魔兽的侵害，但人类已拥有自保能力，甚至还有多余的人力。可以说要是想踏入魔兽的领域，就只有把握积蓄足够力量的现在了。


    「各位请将眼光放在不久后的未来吧。我们满怀希望地前进，但很快就会明白在漆黑的夜晚航行有多么困难。为此，我们需要指引的明灯，需要引导我们的星光。」


    国王的这番演说令在座贵族们感到信服。


    「为了踏入大树海的那天做准备，巨人的国家就是我们所向往的灯火。」


    里奥塔莫思点点头，偶然与他对上视线的安布罗斯流露满意的笑容。


    「陛下慧眼独具，臣深感佩服。只是恕臣斗胆提一句，最重要的灯火……我们至今仍未判明巨人之国的真面目。」


    对于迪斯寇德前公爵的质疑，里奥塔莫思也点头表示同意。


    「说得没错。据说所谓的巨人之国仍是一个刚诞生不久的概念，但这不就是我们应该伸出援手的时候吗？相处的时间久了，双方也能建立良好的友谊。此外……」


    里奥塔莫思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环顾众人。


    「在大树海建造道路……并不是只由我们独自完成，也可以让对方从另一边开始建造。总有一天……几个世代之后，我们的子孙将会迎来携手合作的时刻。」


    隔著博库斯大树海而存在的两个国家，终有一天将会迎来携手共进的时刻，这或许会发生在他们这一代人无法看见的遥远未来，毕竟大树海实在是太广阔无边了。


    即使如此，里奥塔莫思仍下定决心要成为播种的人。


    「时机已成熟。公开巨人族的存在，昭示我国前进的未来。然而，光有模糊的理想只会令人不安。让白鹭骑士团和红隼骑士团加紧准备。继承了银凤翅膀的剑与盾……得由他们当开路先锋才行啊。」


    听到国王的话，贵族们莫不颔首称是。弗雷梅维拉王国自此展开了比以往更加具体的博库斯大树海行前准备。


    ◆


    银凤骑士团的根据地奥维西要塞，今天也回荡著阵阵锤子敲打声。


    「这就是新的席尔斐亚涅（小席）？」


    亚蒂上下打量著坐镇于工房中央的巨大金属块。说到银凤骑士团制造的机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幻晶骑士，而这又是专门为了空中飞行战所设计的种类，名为空战特化型机。


    她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因为空战特化型机的下半身就像鱼一样，装置源素浮扬器的鱼尾部位具有类似飞空船的外观和性能。


    艾尔拉著兴致勃勃地在空战特化型机周围转来转去的亚蒂，走向正在工作的矮人族少女。


    「不过还在制造中就是了。德西蕾雅小姐，进度怎么样了？」


    「啊，团长，最基本的装置已经放到里面了，魔力转换炉也连接完成，要启动应该没问题。」


    德西蕾雅擦擦汗，得意地挺起胸膛。抱著设计图的老大在此时出现，他顺著大家的视线看过去，然后长吁一口气。


    「席尔斐亚涅也快修好了啊。虽然看过好几次了，不过这家伙长得真奇怪。」


    「对啊。不觉得很有趣吗？」


    「你指的是手臂增加的样子吗？」


    老大一脸受不了地喃喃说道。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眼前的空战特化型机在人型的上半身两侧又加上一对巨大的手臂，结果变成这副比其他飞翔骑士更怪异的模样。


    「先不说你的伊迦尔卡，席尔斐亚涅也需要这些手臂吗？」


    「看起来像是手臂，不过最后预定会变成可动式追加装甲，就和卡萨萨奇一样，而且这个机体的正式名称是『席尔斐亚涅卡萨萨奇三世』！」


    「咦咦──！？名字全部都要加上去吗？」


    艾尔自信满满地公布机体名称，在他身边的亚蒂露出很难接受的样子。德西蕾雅大概之前就听过了，所以只是略微移开视线，老大则抱著头说：


    「干嘛取这么难念的名字？就算把两边当成原型，也不要直接拼在一起啦！」


    「这终究只是正式名称，平常只要叫席尔斐亚涅就可以了。」


    「那就好～」


    「那样就好吗！？算了，小姑娘喜欢的话……」


    德西蕾雅不管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的三人，她盘起双臂说：


    「先不管团长差劲的品味。」


    「咦……？」


    「这家伙可不是普通麻烦喔。飞翔骑士的结构原本就很复杂了，现在又东拼西凑地加了一大堆装备。」


    德西蕾雅瞪著眼前被贴出来的图纸，上面显示了席尔斐亚涅卡萨萨奇三世的构造，因为描绘得太过细致，纸都变得有点皱巴巴了。如果硬要举出复杂度和这个差不多的图样，八成只有伊迦尔卡了吧。


    「竟然还要求各个部位都能够旋转，魔导演算机内部都变得一团乱了，而且……」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瞪向艾尔。莫名受到批评的艾尔显得有点退缩。


    「做出来的人竟然是团长。连本业是构文技师的人都拿这家伙没办法，身为骑士的你又是怎么办到的？」


    「怎么办到的……理解魔法是我身为骑士的基本。为了幻晶骑士，我会更加努力喔！」


    「问题不在那里……」


    死了心的德西蕾雅抬头望天。不管是不是骑士，艾尔的演算能力都只能用异常来形容，但她同时也想通了，正因为有这么特立独行的团长，银凤骑士团才能够在至今未曾有人探索的领域勇往直前。


    「唉，我们的构文技师也得多加锻炼，否则就跟不上这边的水准了。」


    在一旁听著他们交谈的构文技师吓得肩膀抖了一下。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亚蒂已经在一旁看腻了席尔斐亚涅，此时正往他们走来。


    「嗳，德西蕾雅小姐。我可以试乘看看吗？」


    「嗯──也对。再等一下，源素浮扬器还没有装入乙太……啊，喂！」


    埋头思考的德西蕾雅还来不及阻止，亚蒂就熟练地坐进了机体。她探头进驾驶座，将机器的配置扫视一遍。


    「哦～比起卡萨萨奇，更像是伊迦尔卡的驾驶座。哇，还有操键盘。这个会用到吗？」


    到底要用在什么地方呢？光是加入卡萨萨奇的配置这点，就让这架席尔斐亚涅卡萨萨奇三世不再是单纯的机体了。


    「不过我在操纵伊迦尔卡时稍微努力过了，应该会有办法的！那我去附近走一走，大家让开点喔～」


    「啥？亚蒂小姐在说什么？飞翔骑士不可能走……啊！！」


    亚蒂痛快地推下控制杆，魔力转换炉随即提高输出，发出响亮尖锐的进气声。它抬起低垂的头，眼球水晶清晰地捕捉到周围的景色。结晶肌肉中充满力量，巨大的手臂抓住了大地。支撑著席尔斐亚涅的锁链被解开了，使得巨大的身躯沉甸甸地落在地上。


    由巨大的臂膀和鳍翼支撑的席尔斐亚涅随即发出一阵咯吱咯吱声迈出脚步──它把手臂和鳍翼当成腿，宛如蜥蜴一般在地上爬行。


    「喔──硬是让它走了。」


    艾尔和老大悠闲地旁观，工房里的锻造师们个个脸色铁青，差点没逃离现场，只有德西蕾雅在原地咬牙硬撑。


    「呜，空战特化型机不是不能在地面上行走吗！？」


    「只是非常不适合，不过就像你看到的，也不是不可能。」


    「还说什么风凉话！那样操作对机体的负荷太大了吧！？」


    「这不也是测试的一环吗？」


    「怎么可能！这个骑士团到底怎么搞的！」


    这里果然都是些乱来的人，德西蕾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亚蒂在训练场来回爬了一圈，看似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嗯嗯，这个奇怪的手臂也很好操作！可是小席还是不擅长在陆上走呢。」


    「那种事不需要确认吧，因为它是飞翔骑士。」


    「达维，你也太冷静了。」


    德西蕾雅露出一副历经沧桑而疲累不已的样子，在一旁的艾尔和老大则一本正经地交谈。


    「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可以爬回来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旦坠落就不可能保持完好。大概派不上什么用场。」


    「还是适合在空中飞啊。」


    「这里做的机体之所以不正常的另一个理由，就是因为使用方式有问题吧……」


    以巴特森为首的银凤骑士团组若无其事地听著两人对话，前国机研组却只敢远远旁观，心里莫名在意著自己习惯银凤骑士团（这里）的做法到底是不是好事。


    「好，还有啊，除了席尔斐亚涅以外，我们之前规画的连动功能也统合得差不多了。」


    老大把抱在怀中的设计图摊开。艾尔兴冲冲地沿著线条望去，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是……我当初是打算让机体浮起来搬运的，这样一来方向性就变了很多呢。」


    「光是那样还不够有趣吧？上次在树海时，飞翔骑士的火力不太够，所以我就想到可以用这个。」


    两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就算再怎么委婉地形容，那副模样看起来都像在策画著什么阴谋诡计。


    「空战特化型机和近战特化型机的组合，再配合席尔斐亚涅的模式，这样就能够发展出两种型态了。」


    「前提是席尔斐亚涅要使用开放型源素浮扬器吧。它的消耗太大了，根本不能用一般的源素浮扬器。」


    「普及很重要，我马上和大家商量……」


    艾尔单手拿起图纸正要跑走的时候，有个人影朝他走来。


    「团长──有客人。」


    「嗯？我今天应该没有安排才对。」


    讨论到兴头上被打断的艾尔和老大互看了一眼，有些不情愿地走去见客。


    ◆


    前往会客室的艾尔看到等在那里的客人，意外地眨眨眼睛。


    「你们是……客人？」


    「嗨，我们回来了。」


    「一阵子没见了啊。」


    「我很少进来会客室呢。」


    等候会面的客人是谁呢？是艾德加、迪特里希和海薇──理应以新骑士团身分活动的前中队长们。


    「被当成客人感觉好怪，这里直到前几天为止还像是我们家呢。」


    「我可是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喔──？」


    「好好好，随便你说。」


    「说到底，你们其实跟之前一样直接进来就可以了，今天怎么会来正式拜访呢？」


    艾尔不解地说道。虽说已经脱离银凤骑士团独立，但他们依然是长久以来的同伴，照理说不需要这般来客的形式的。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们今天带了人。」


    「身分这种东西真的很麻烦呢……」


    艾尔会意过来了。因为在部下面前，他们才不得不作为客人来访。最近只有锻造师们进行作业、气氛闲散冷清的奥维西要塞，在这一天难得地热闹起来。


    「这里就是奥维西要塞，也是连在莱西亚拉都人人谈论的银凤骑士团据点！」


    「陛下特别关照并建造的要塞，在其他骑士团也是如雷贯耳……」


    白鹭骑士团和红隼骑士团的骑士团员们都到场了。他们在要塞入口四处张望，忙著交换彼此知道的传闻，而其中格外引人注目的是──


    「这里……这里就是银凤骑士团的据点！骑士团的幻晶骑士在哪里！？务必、务必让下官亲眼瞧瞧……！！喔、喔喔喔！？那个没见过的幻晶骑士究竟……！」


    「喂，冈萨斯，稍微克制一点。」


    「失、失礼了！」


    其中一名团员的背脊挺得笔直，看起来就是个走火入魔的人。跟大家一起回来的迪特里希立刻感受到一股悔意涌上心头。身旁的艾尔抬头看向他说：


    「迪学长很有团长的架势呢。」


    「别这样，我知道我不适合。」


    迪尴尬地回答。冈萨斯一看到和迪特里希对等地交谈的那名矮小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一下子凑上前来。


    「那副英姿……莫非、莫非您是银凤骑士团的团长……！？」


    「呃，对。我就是团长。」


    艾尔的个子只勉强到冈萨斯的胸口。被如此高大的光头汉子逼近面前，就连艾尔也有点吓到了。冈萨斯则是激动得虎目含泪。


    「居然有幸得见传说中的银凤骑士团团长！下官……下官实在太感动了！！」


    「呃，你的说法让我感到很在意，传说是指什么？」


    「啊，就是……怎么说呢，我们的事情好像被改编成戏剧和小说了。他是那种比较热衷的读者。」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迪特里希正在解释的时候，冈萨斯迅速从怀里拿出某样东西，然后当场跪下，恭恭敬敬地递到艾尔面前。


    「埃切贝里亚团长阁下……若是可以！可以的话，请您务必在这本书上签名！」


    「很有个性的团员呢。迪学长的骑士团好像会变得很有意思。」


    迪特里希别开视线，躲避艾尔笑容满面地投来的视线。


    先不说骑士团长艾尔，其他人则是在稍远的地方看著新的骑士团。


    「他们就是新的骑士团员呢，好像有奇怪的人混在里面欸。」


    「毕竟是他们的部下，总会有一两个怪人吧。」


    「我们也没资格说别人吧……」


    巴特森等人冷冷地看著完全不反思自己的老大。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艾德加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


    「首先，正式向各位介绍一下，他们是我们的老巢──银凤骑士团的团员，而这位正是……」


    他用手比向娇小的艾尔。


    「我们的起点，银凤骑士团的骑士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


    「大家好。」


    先不提刚才冈萨斯表现出的疯狂行为。


    那个身形矮小、有如少女般的人物居然就是率领著传说中享誉盛名的银凤骑士团的团长，这实在太令人意外了。惊讶的吵嚷声不停地持续，这时，一名白鹭骑士团的团员客气地举起手。


    「也就是说您是骑士团长的骑士团长，那我们到底该怎么称呼您……」


    「这个嘛，对了，叫团长阁下吧。」


    「你们也率领了骑士团吧。还是该叫……团长老弟？」


    「除了熟人以外，那样叫不太好吧。大家觉得银色少年怎么样？」


    「那个只有老大才叫得出口啦。」


    艾德加在一片嘈杂中，再次走上前。


    虽然他现在肩负一个骑士团，但对于银凤骑士团的感情和尊重丝毫不减。因此，他怀著满腔敬意，自信满满地宣布：


    「银凤骑士团是白鹭骑士团和红隼骑士团的起源，所以你们要叫他『大团长』。」


    短暂的寂静过后，亚蒂小声嘀咕了一句：


    「艾尔……虽然很小，不过是大团长……」


    「呜噗、咳！」


    然后迪特里希就呛到了。


    艾尔挂著莫名亲切的笑容回头望向他，迪特里希连忙伸手掩住嘴，却掩饰不了浑身颤抖的样子，而且从他的眼睛就能看出明显的笑意。


    「迪学长？」


    「不不……『大』团长阁下。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艾尔狠狠瞪著拚命和笑意搏斗的迪，叹了口气。


    「虽然我帮两位学长准备了饯别礼物，但是我可不给这么坏心眼的迪学长。」


    「哎，别那么小气……大团、长……噗呼！」


    「边笑边说根本没有说服力。」


    看到艾尔不满的表情，终于忍不下去的迪特里希开始大笑，其他人也跟著笑了。


    紧接著，迪特里希发出一声怪叫，拔腿就逃，艾尔则是拔出铳杖不断发射，在旁边看热闹的银凤骑士团团员开始赌迪特里希可以逃多久。


    「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嗯～艾德加，你就别在意了。」


    艾德加纳闷地望著你追我跑的两人。新人们眼看骑士团长们展现无谓地超高速奔逃，也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喔喔喔！到了银凤骑士团的水准，连追逐游戏都是如此有魄力！下官……太感动了！！」


    除了一个人之外。


    ◆


    此事暂且不提。尽情打闹一番后，他们在工房里并排站著的幻晶骑士之间走过。


    「简直就像我国的最新型机展示场。」


    这是某人说出的感想。因为制式量产机（卡迪托雷）加上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和飞翔骑士（多耶迪亚涅）等机体一字排开，也难怪他会那样有感而发。此时，其中一个团员突然开口提问：


    「那个……意思是，我们也要驾驶这些吗？」


    众人像突然回过神似地转头看向四周。既然他们所属的白鹭骑士团和红隼骑士团是与银凤骑士团相系的存在，他们的机体不也是和银凤骑士团一样吗？看见团员们投来询问的视线，艾德加点头回应。


    「这次来这里不只是混个脸熟，主要是为了决定白鹭骑士团和红隼骑士团的战斗结构。」


    「你们要好好想清楚喔，因为各位都将是主角。」


    团员间发出一阵小声的欢呼，接著众人聚集到开会用的房间。这个会议室在只有银凤骑士团使用时还很宽敞，如今骑士团规模扩张，已无法容纳所有人进入了。


    正要『和平时一样』开口说话，却发觉情况和平时不同的艾德加露出苦笑，接著又很快板起了脸。


    「陛下希望我们接手银凤骑士团过去担负的职务。其中主要的一项是开发幻晶骑士，但这点可以说稍微偏离了骑士的本分。」


    语毕，他突然朝艾尔涅斯帝看了一眼。因为在银凤骑士团主持开发研究的正是理应作为骑操士的艾尔，他同时也理解自己并不是那样『特别』的人才。


    「……就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吧。银凤骑士团在各方面都累积了功绩，但是反过来想，那就意味著什么都得做。这基本上都要怪那边的大团长。」


    「请说是『多方面的尝试与挑战』。」


    骑士团长和大团长对彼此露出温和却带著一丝危险的笑容，团员们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


    「所以是装备方面和银凤骑士团完全一样的意思吗？」


    迪特里希出面打了圆场。大团长（艾尔涅斯帝）点头同意后，顿时在团员间引起轻微的骚动。


    「现在是银凤骑士团伏翼待飞的时期，我对你们的要求就是代为举起剑刃。换句话说，从迎战强力的魔兽，到熟悉各种幻晶骑士的操作、指导以及成果展示，都要由你们接手。」


    「看来我们背负著很沉重的期望啊。好吧，艾德加，我们红隼骑士团会接下战斗的部分，指导方面就交给你了。」


    「我和你的方向不同，就算把白鹭骑士团推出来，你们的工作也不会减少。」


    「啧！」


    「你还不死心呀。」


    「哈哈哈。总之就是这样。」


    艾尔涅斯帝走到会议室设置的黑板前站定。艾德加非常自然地上前伸手转动黑板旁边的把手，黑板在齿轮的摩擦声中降到了适合艾尔涅斯帝的位置。艾尔一如往常地拿起粉笔，猛然在黑板上写下一连串文字。


    「关于职务分野，先谈战斗部分吧。首先是针对与魔兽战斗及防卫的近战特化型机，这是每个骑士团都在做的事情。另外还有负责运输的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最近肩负制空任务的空战特化型机，以及运用飞空船等等。」


    眼看黑板上的职务清单愈写愈长，骑士们的表情也渐渐染上悲痛的色彩。竟然要肩负份量如此惊人的任务，这样的集团不论是在质或量上，都足以堪称近卫骑士团了吧。


    甚至连骑士团长们也有同样的感受。逐字追著艾尔笔迹的艾德加皱起眉头，盘起双臂说：


    「重新看你这样列举出来，该怎么说……感觉你派给我们的任务也太多了。」


    「亏我们能靠三个中队撑到现在。」


    拜托了，骑士团长、副团长，请救救我们！


    艾尔看著背负著团员期望的两人，微笑著说道：


    「但这些银凤骑士团都做到了，你们总会有办法吧。」


    「这么说也对。」


    他们的愿望就这么轻易地破灭了。


    「虽然银凤骑士团传奇是非常优秀的作品，但也收到很多『他们未免太过活跃了吧』这类的感想。不过！原来这些都是真人真事！下官明白了。就算今后只能在这不朽的作品中留下寥寥数笔，下官也光荣之至。哈哈哈……！」


    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只有冈萨斯愉快地抚摸光头，发出啪啪声响。而他身边的同僚则心想：「这一点都不好笑！」


    「要想完成这些任务，需要能够熟练地操作很多不同种类的机体。来到这里的各位虽然都是优秀的骑操士，但是一旦操作陌生的机体，大概也无法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因此希望大团长能够在熟悉与练习各机种方面提供协助。」


    「当然。幻晶骑士的训练很重要的呢！幸好奥维西要塞有从以前就一直在使用的设备，请随意使用。」


    事到如今艾尔还能笑得如此和蔼可亲，在团员们眼中，他渐渐变成某种恐怖的存在。有人战战兢兢地举手发问：


    「那个……所以说，我们要驾驶哪种机体呢？」


    原本一直交由其他两人发言的迪特里希总算开口了：


    「嗯！首先要进行基础训练测试实力，同时根据属性分配各自适合的机种。我们拥有决定骑士团战力结构的裁量权，可以帮每个人准备合适的机体。」


    原本疲惫不堪的团员们稍微恢复了一点活力。多数骑士团只拥有量产机型幻晶骑士──卡迪托雷，顶多会配合各个驾驶稍微调整，没什么选择是很正常的情况，能够选择机种自然更是奢望。在这方面，每个人都能使用近似于专用机的银凤骑士团可说是非常特别的。


    眼看团员们立刻拿出了干劲，迪特里希也愉快地点点头。


    「那就马上开始吧。我想想……先从运用幻晶甲冑开始测试，然后是骑马，最后就飞一下吧。」


    依序听见令人不安的单词，让团员们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前面两个就算了，最后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银凤骑士团专用的某种暗号吗？


    「请问『飞一下』究竟是……？」


    其中一个团员直率地反问，迪特里希默默地指向窗外，大家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前方有一座建造得很稳固的木造高台，那应该是瞭望台，却放在很奇怪的地方。高台盖得非常高，超过了幻晶骑士的高度，一直延伸到要塞的上空。团员们不禁咽了口口水。


    「所谓飞……是字面上的意思吗！？恕、恕我直言，从那么高的地方飞出去会受重伤的。」


    「不会要你们直接飞啦。」


    从刚才开始，强人所难的程度便不断上升，一直保持警戒的团员们此时松了口气。没错，做那种事情根本没意义啊。


    「会让你们好好穿著『空降甲冑』才飞。」


    希望再次破灭了。迪特里希对于团员们那副遭受重大打击的样子完全无动于衷，反而得意地开始讲解空降甲冑。


    「这是幻晶甲冑的一种，是具有滑翔功能的优秀装备。因为内部刻上了『空气压缩推进』的术式，所以不需要自己演算，不过倒是会消耗一点魔力。」


    迪特里希突然板起脸，眼神认真地对团员们说：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会驾驶近战特化型机、人马骑士还是空战特化型机，但我会让你们接受足以应对任何机种的训练。放心吧。」


    团员们已经不知道自己该针对哪一点感到放心了。


    「我和陆皇龟战斗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使出的任何攻击都没有效果，我不会让你们体验同样的绝望。而万幸的是，可以保证银凤骑士团的幻晶骑士是最棒的，既然如此，接下来就轮到我们成为最棒的驾驶了。」


    他自信满满地如此告诉团员们──这个骑士团到底是以和什么对手战斗为前提啊？新人们心中的恐惧愈加浓厚。


    ◆


    白鹭和红隼骑士团团员们的惨叫声，回荡在奥维西要塞周围。


    他们穿著同样的厚重铠甲跑步。这正是银凤骑士团特制的训练用幻晶甲冑，因为已经调整到近似于旧型摩托比特的状态，如果不持续演算魔法术式并提供魔力，甚至会无法正常行动。被迫穿上这样的缺陷装备绕著要塞跑，就算骑士们对自己的体力再有信心也是叫苦连天。


    跑在前头的迪特里希已经超前了众人一圈又跑了回来。


    「偶尔跑一下也不错，可以转换心情。」


    「你啊……一动就停不下来呢。」


    「真是的，团员们还完全跟不上。」


    「嗯。一开始会比较辛苦，不过很快就会习惯了。这个训练对驾驶空战特化型机而言是必要的，而且在地面也派得上用场。」


    背后持续传来团员们的惨叫。尽管艾德加和海薇也觉得无奈，但只要跨过这一关，他们就会变得更强。现在只能请他们继续努力了。


    说著说著，艾尔走了过来。身后还跟著巴特森、老大与锻造师队。


    「正好大家都在。我有样东西想请两位骑士团长瞧瞧。」


    「给我们看吗？」


    「只有骑士团长吗？欸，那我呢？」


    「你的要再等一下，敬请期待吧。」


    「原来有啊……」


    现在正是帮新团员们分别选定机体的阶段，如果对象是他们还可以理解，事到如今还要给这些老面孔看什么呢？艾尔对诧异的三人露出满面笑容。


    「是给离开银凤骑士团的两位学长的饯别礼物。」


    「……啊啊，之前有说过。看你那么郑重其事的样子，真让人在意。」


    「他说要举行典礼，就催我加紧赶工。这段时期可真够呛的啊。」


    「抱歉了。不过日程是陛下决定的，请找陛下抱怨吧。」


    老大盛气凌人地挺起胸膛，又马上咧开嘴加深笑容。


    「哼。我们可没有因为赶时间就偷工减料！给我看清楚了。喂！」


    「来啦！」


    老大扯开嗓门一喊，穿著幻晶甲冑的巴特森等人便跑了出去。他们从工房推了一个巨大的货车出来，两把巨大得出奇的剑出现在阳光之下。


    迪特里希睁大眼，前后打量货车上的东西，尽管加上了一些奇妙的设计，但这怎么看都是剑。他难掩困惑地搔搔头问：


    「哈哈哈，想不到你会送我剑，是给幻晶骑士的纪念品吗？很像你会做的事情。」


    这是『纪念品』。


    武器本来就属于消耗品，而幻晶骑士的近战武器损耗更是剧烈，需要经常更换，所以设计精致的剑顶多被拿来当成装饰──他会这样想也不无道理。顺带一提，如果是艾尔，应该会高兴地把剑装饰起来吧。


    然而，这是银凤骑士团，大团长艾尔涅斯帝不会只满足于单纯的纪念品。不出所料，他慢慢摇了摇头否定。


    「不，这不是什么纪念品，而是适合实战的新型装备……这把剑的核心嵌入了刻著纹章术式的银板。」


    「什么？那这是魔导兵装啰？」


    内部有纹章术式且予幻晶骑士用的魔法武装通常称作魔导兵装，可是艾尔和锻造师们还是没点头，脸上仍然挂著不怀好意的笑。下一秒，注意到某件事情的迪特里希变了脸色。


    「慢著，『内建魔导兵装的剑』？喂，这该不会是……『铳装剑』！？」


    听到那个名字后，连艾德加和海薇也大吃一惊。


    铳装剑──这是作为银凤骑士团旗机伊迦尔卡的主要武装所制造并命名的武器。以前的魔导兵装因为在内部嵌入刻有纹章术式的银板，故耐久性很低，难以运用于格斗战。


    铳装剑则是拥有大型装甲功能的刀身，还搭配了内建的强化魔法术式，因此也能应对近距离格斗。它既是高功率的远距离魔法武器，也是可以应对近战格斗的万能装备。


    「可惜，你说错了。铳装剑确实强大，但也有很多缺点。」


    「没错。那个只能装在伊迦尔卡上，毕竟它是超级大胃王嘛。」


    想要实现那样多方面的机能与性能，势必要付出某些代价。铳装剑的缺点就在于使用方法太过特殊，以及更重要的──魔力消耗变得极为庞大。


    提升高功率的远距离魔法的威力之际，也消耗了更多魔力；强化刀身则导致格斗期间亦会不断消耗魔力。换句话说，想要灵活地运用铳装剑，最重要的前提便是提供丰富的魔力，而现阶段能够满足这项前提的就只有伊迦尔卡了。


    「所以说这果然是纪念品吧？」


    「喂喂，你以为我们是谁啊？铳装剑的确很难应付，但也不必照原版的方式使用。」


    「因此，我把功能区分开来了。这是特别强化刀身的纯近战用魔导兵装，其名为『魔导剑』！」


    当答案揭晓时，听起来倒是非常单纯。能够使用原版铳装剑的只有伊迦尔卡，既然如此，只要限制功能，减轻机体负担就好了。这种魔导剑便是藉由限制原本的用途，让一般机体也可以使用的改版装备。


    「发动时还是会消耗不少魔力，不太好操作，但学长你们应该没问题吧。」


    「唉，被你这么一说，就更不能辜负你的期待啦。」


    强人所难是大团长的拿手好戏，而追随乱来的他就是曾经身为中队长的两人的义务。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区区一把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一旁的迪特里希神情严肃地看著剑。


    「两把……所以是我和艾德加一人一把？不能再增加数量吗？」


    「嗯──嵌入银板的同时还要打造剑身的过程困难重重。可能需要老大他们更加把劲。」


    「喂喂，饶了我吧。你以为我们手边还有多少工作？就算有巴特少年和德西蕾雅等人帮忙，还是有堆积如山的工作等著我们咧。」


    老大嫌弃地皱起眉头，而迪特里希只是耸耸肩。


    「有新装备不是很令人羡慕吗？不要的话就给我如何？」


    「谁说我不要。这份饯别礼物我当然会心怀感激地收下。」


    两位新骑士团长走向自己的幻晶骑士，启动了阿迪拉德坎伯和古拉林德，并且各自拿起剑。大剑有著华丽的装饰，内建的魔导兵装功能使剑身显得略微宽大。


    「就算稍微变好操纵了，但这还是算伊迦尔卡的武器啊。」


    「唉，帮我们准备得这么周到，真是荣幸。其他骑士团一定很羡慕我们。」


    尽管不是完全按照伊迦尔卡的铳装剑打造的作品，也能轻易看出其中的关联性，想必魔导剑将会成为继承银凤骑士团的象徵吧。


    当两机高举起剑时，站在它们脚边的海薇开始轻轻地鼓掌。掌声很快地散播到锻造师群，巴特森甚至还穿著幻晶甲冑就开始热烈拍手。两架新骑士团长机接受众人如雷的掌声与祝福，自此获得了新的力量。


    一会儿之后，艾尔带著满脸笑容迎接走下机体的两人。


    「顺便跟两位商量一下，你们的机体想不想要换装呢？」


    「唔。艾尔涅斯帝，我们的幻晶骑士已经拥有专用机的特徵，最好不要改动太多吧。你之前不是也这么说过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为了装备魔导剑，势必得做些调整才行，所以我想乾脆改装成更符合骑士团长的风格。难得拿到新装备，直接戴上去也不太像样了。一定要彻底打造出最完美无缺的机体，你们说对不对？」


    「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我看阻止你也没用。那么，你到底想怎么做呢？」


    艾尔爽快地无视旁人无奈的眼神，倏地比出手势。


    「关于这点，请老大出场！」


    艾尔迅速地退到一旁之后，老大摆出一副昂首挺胸的模样走向前。


    「好。让我来说给你们听！放心，我很瞭解那些家伙的内部结构，会尽快完成改装，你们就别客气了！」


    「我明白。不过，老大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在打什么鬼主意。」


    「说什么鬼主意，真没礼貌。这可是我们的正经工作。」


    「我们不在以后，情况说不定恶化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苦笑。他们的身分明明已经改变了，艾尔他们却跟以前完全一样。


    老大自信满满地拿出图纸摊开在众人面前。三人尽管嘴上调侃，还是兴趣十足地凑上前观看。


    「这可真是……你还想主张这只是换装？」


    「嗳，这该不会是我负责的吧？虽然看起来是很有趣啦。」


    「大团长到底打算对我们的骑士团做什么……？」


    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面对带著僵硬的表情回过头的他们，艾尔只是非常和蔼地笑了笑。


    「唉，看来这阵子闲不下来了。话说回来……」


    迪特里希大致浏览过内容后，转身仰望举起华丽大剑的古拉林德，并伸手指向它。


    「可以让我试试这把魔导剑吗？我很在意它的性能。」


    「我知道了。那就去训练场吧。我顺便告诉你使用的注意事项……」


    ◆


    「我们要跑到什么时候啊……」


    这段期间，团员们一直默默地跑步，感受著训练用幻晶甲冑压在身上的沉重份量。本该辅助骑士行动的幻晶甲冑反而带来极大的负担，不断挑战他们的体力和魔力极限。


    「这么说来，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团长一开始领先我们，然后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他们正抬头张望时，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紧接著爆发出轰鸣声与尘土。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众人停下脚步，慌忙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奥维西要塞的某个地方扬起了一股烟柱。


    「什么？魔兽出现了吗！？」


    「怎么可能，那可是在要塞内啊！我记得那边是训练场的方向。」


    「那是训练造成的吗？」


    现在不是跑步的时候了。他们拖著疲惫不堪的身体朝升起尘土的地方跑去。


    一到达训练场，出现在眼前的是维持著挥剑姿势僵在原地的古拉林德。只是这样还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从剑尖前方的地面被开了个大洞的情况来看，此事就非同小可了。迪特里希在机体脚下大呼小叫：


    「艾尔涅斯帝！你到底在里面加了什么！？这根本不是能不能砍的问题了吧！？」


    「剑身经过足够的强化，所以我稍微增加了一点术式，看来展现了相当惊人的威力呢。」


    「那也得有个限度啊！连我都差点被轰出去了！」


    「这表示需要谨慎使用。凡事都有一试的价值。」


    艾德加抱著头，海薇则是远远地拉开距离，连老大和锻造师们都在远处围观。看到眼前这一幕，团员们不禁露出茫然不知所措之色。


    「银凤骑士团真不是盖的啊。」


    「我们也要做同样的事情吗？」


    「真的假的……」


    「喔喔，大团长赐予的剑！太棒了，这肯定会在银凤骑士团传奇中增添新的一页……！！」


    如此这般，阿迪拉德坎伯和古拉林德最后还是被送进了工房进行改装。


    不远处同时进行著团员们的适性测试。大家充实地过著时而奔跑、时而高高飞起、时而急速落下的日子。骑士团逐渐成形，接著慢慢进入熟练个别机种的训练阶段。


    时光流逝，很快来到白鹭和红隼两个骑士团在王都坎库宁发表成果的日子。

 第七十话 苏醒的毁灭之力

    一道白线在蓝天中延伸开来。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划过的一抹白，最前端是一个半人半鱼、怪模怪样的存在，它不时扭动庞大的身躯，高速从空中飞掠而过。


    「嗯──！新的小席状况绝佳呢！」


    亚蒂透过操纵杆确认手感，并高兴地笑了。她踩下踏板，提升机体的输出动力，让推进器喷出更加猛烈的火焰。幻象投影机上流动的景色与过去的席尔斐亚涅相比毫不逊色，不如说，吸取过去的经验并调整后的机体能够做出更流畅敏捷的反应。身为从第一代的席尔斐亚涅起便担任测试骑操士，且长时间驾驶空战特化型机的人，她对这个新型机感到非常满意。


    亚蒂稍微放开踏板，机体随之减速并张开翅膀。席尔斐亚涅卡萨萨奇三世──通称席尔斐亚涅──拥有兼具可动式追加装甲功能的大型双翼，因此直线前行的稳定性也是既有机种中最高的。


    在机体进入稳定的飞行状态后，她开始观察驾驶座装设的其他按钮。


    「呃，新功能还在调整中，不过姑且飞起来了，暂时没问题吧。」


    毕竟是作为空战特化型机的新造机体，飞翔骑士的功能已完全恢复。而且附加了许多额外的功能，今后还得做各式各样的调整才行。


    「而且果然还是要跟艾尔在一起呀～呜呵呵呵呵，加油吧，小席！」


    席尔斐亚涅彷佛在回应骑操士的期望般，喷吐出一股最大级的火焰，有如一道箭矢划过了天空。


    ◆


    「虽然已经听说了，但会飞的幻晶骑士速度真的好快呀，已经像豆粒一样小了。」


    温和文雅的瑟莉缇娜偏著头，隔著窗户凝视渐渐远去的机影。会飞的幻晶骑士──空战特化型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不满十年。假如是骑士还好说，一般民众多半只闻其名，却不知其真面目。而她在一般人的立场上来说，算是知晓得比较清楚了。


    旁边传来一声叹息回应她的低语。


    「亚蒂那个顽皮的丫头，现在居然变成弗雷梅维拉屈指可数的优秀骑操士。时间过得真快……」


    说话的是欧塔兄妹的母亲，伊尔玛塔（伊尔玛）欧塔。


    她知道孩子们已身处重要的地位，但总觉得很不真实。直到看见刚才那幅光景，她才理解到驾驶国内最顶尖的飞翔骑士究竟有多大的价值。


    「而且阿奇德（奇德）也前往邻国赴任了……他们都是令人自豪的孩子，但也让人有点寂寞呢。」


    「是啊。他们就像小鸟一样随心所欲，又像鹫鸟般强而有力。我也为他们能够自由地展翅翱翔感到高兴，但是……」


    艾尔和亚蒂一起坠落到博库斯大树海中，没有随著其他人回来的事情，她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尽管状况令人感到绝望，她们仍深信孩子们会回来──幸好她的愿望实现了。然而这也让她明白，所谓的强大绝对不等于万能。


    缇娜轻轻抚过一旁的桌子边缘，其中包含著安慰和感谢的心情。


    「各位，本船即将来到坎库宁上空。请看那边。」


    忽然出现在房间里的艾尔涅斯帝伸手指向窗外。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前方看去──沿著欧比涅山麓而建的城市出现在视野中。


    「哎呀……那么大的都市，从天上看却变得好小啊。」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亲眼见识到这样的风景，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呢。」


    从空中看到的都市──艾尔他们对这样的风景已经很熟悉了，然而对于大多数没搭过飞空船的人来说却并非如此。伊尔玛和缇娜连连发出惊叹，深深被底下的美景吸引住了。


    「距离典礼开始还有一点时间，请大家尽情享受。」


    这里是银凤骑士团旗舰飞翼母船出云号的展望室。


    为了接待客人而整理过的室内摆放著一些轻食，并且由骑士团长亲自出面接待。这也难怪，因为这些客人可是他和亚蒂的家人。


    「艾尔，只是要从莱西亚拉过来就搭这样的船，会不会太招摇了？」


    艾尔的父亲马提斯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频频张望四周。


    在天上行进的飞空船是种与众不同的交通工具，这项最新技术即使在王国境内也尚未完全普及。它们移动迅速，像出云号这样的大型船舰也能发挥出远超过马车的速度。要从他们居住的莱西亚拉到王都坎库宁，原本应该搭乘马车就足够了，不需要特地搭乘这种庞大的船只。


    「因为这次还带了其他巨大……不，重要的客人随行，所以才要搭乘这艘船。」


    听到艾尔泰然自若地点头这么说，马提斯的口中吐出不晓得是今天第几次的叹息。


    「以前你说要得到幻晶骑士的时候，我就被你吓了一跳。没想到你现在还掌控了更大的船，你真是永远会让我更惊讶。」


    一旦跟艾尔扯上关系，事情总会变得愈来愈无法收拾。


    别说跟上他的脚步了，就连接受事实都让人感到吃力。目前的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一介教师可以理解的范围了。


    「而且，今天我还要踏出更大一步。」


    他注视著视野中渐渐变大的王都，腹部微微用力。等到这艘船抵达王都后，艾尔将在那里翻开历史上新的一页──


    ◆


    冈萨斯瞻仰著在王都上空行进的巨大飞空船的英姿，嘴角绽开大大的笑容。


    「喔喔，看样子我们的大团长抵达了。啊啊，啊啊，多么美丽的出云！你知道吗！？那艘船可是闯进了魔物森林博库斯大树海又凯旋归来，是当代最强的飞空船……」


    「啊，嗯，吵死了。我已经不晓得听你讲第几次了。」


    就算旁边的同僚随口敷衍，冈萨斯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对出云号献上赞美之词。其他人也习惯了，所以就这么放著他不管。


    「哦，轮到团长他们出场了。」


    银凤骑士团时代的老面孔小声嘀咕了一句。在团员们的注视下，出云号的船底打开了，随即有东西很快地从里面飞了出来。它们在空中展开翅膀般的装甲，开始在空中滑翔前进。白色与红色的幻晶骑士描绘出和缓的圆弧，朝地面降落。


    「好──该到团长那边去了。全体骑乘！这是我们登台表演的时刻，万一栽了跟头，可是会成为好一阵子的笑柄哦。大家加把劲上吧！」


    「是！」


    原本各自在一旁休息的团员们陆续坐进机体。处于待机状态的卡迪托雷不停发出进气装置高亢的呼啸声，并且从屈膝跪地的姿势站起。一旁犹如一座小山的巨大影子动了起来。巨大的马体几乎与卡迪托雷的肩膀同高，上面连著人型的上半身──那是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


    骑士团开始行动，迅速组织队形并举起旗帜，一面是在白底描绘鹭鸟与盾的纹章，另一面则是在红底描绘剑与隼鸟的纹章。白鹭和红隼两个骑士团，踏著沉稳的步伐一同前进。


    前导骑兵在王都的中央大道奔驰而过，并高声吹响了喇叭。行人纷纷为巨人骑士让道，兴致勃勃地注视著队伍。


    幻晶骑士们在畅通无阻的大道上行进，其中大半是全身携带各种选择装备的卡迪托雷部队，泽多林布尔则排在队伍中段，后面拖曳著巨大的货车。


    与此同时，有东西发出尖声呼啸，从空中横掠而过。由飞翔骑士引导的飞空船群来到了王都上空。这些幻晶骑士全都朝著王城雪勒贝尔城前进。


    这是由陆与空的骑士们组成的混合骑士团，所有居民们都为其强盛威武的军容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王城前有两架幻晶骑士正翘首等待骑士团的到来。身缠纯白的铠甲，躯体周围有可动式装甲覆盖的机体──白鹭骑士团骑机阿迪拉德坎伯；红色铠甲配上两支大剑，双肩与腰上内建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大型装甲机体──红隼骑士团骑机古拉林德。它们都维持著修改前与以往相同的姿态。


    它们率领抵达的骑士团进入王城前的广场。不论是地面上的幻晶骑士，还是空中的飞空船和飞翔骑士，动作皆十分整齐划一。


    国王里奥塔莫思看著两个骑士团的雄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悄悄地对亲信说：「虽然是一群难驯之人，倒也撑得起场面啊。」


    他慢慢环顾众骑士，面容肃穆地宣布典礼开始，接著便是要向贵族和民众们展示白鹭骑士团与红隼骑士团的成立。


    「想必各位都知道，他们是承袭银凤骑士团的教诲之人，也是勇闯大树海并且平安归来的骑士们。」


    两个骑士团沐浴于蜂拥而至的民众所发出的吶喊助威声中，他们高举旗帜、昂然而立。『银凤骑士团』这个名号可能会成为沉重的压力，但是这里的每一个团员都丝毫不打算输给那股压力。


    「随著飞空船的登场，开辟出一条进入树海的路，新的时代即将到来。还望诸位成为引领开拓的先锋，朕很期待你们的表现。」


    「臣等谨记在心。」


    即将到来的时代──民众会将之视为进入并开发大树海的宣告吧。不再对树海和魔兽感到畏惧，而是逐步深入探索，一如弗雷梅维拉王国成立之时那般充满活力的时代。可是这番演说的涵义有些不同，真实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当典礼的热烈气氛达到高潮时，飞翼母船出云开始慢慢移动，接著在王城外缘降低了高度，再次开启船底。船身体积比普通飞空船大上一倍的出云，装载量自然也非其他飞空船可相比。


    许多巨人从船内现身，来到了地面。那似乎是幻晶骑士集团，全身包覆著不常见的外部装甲，它们看起来纪律并不严谨，各自随意地行动。


    此时，有个怪异的巨人从出云的顶部甲板起飞了，那是伊迦尔卡。它拖曳著推进器的轰鸣声飞到空中，又很快降落到聚集起来的巨人之中。其中一个格外矮小的巨人朝著伊迦尔卡走去。


    伊迦尔卡随著驾驶座上艾尔的动作，慢慢点了点头。


    「轮到各位出场了，我们走吧。」


    由伊迦尔卡带头的集团迈步前进，王都的入口有骑兵等待著他们，骑兵再次作为前导飞驰而出。


    民众因为新骑士团的成立以及国王的演说而情绪高涨，在新集团登场时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并让出一条路来。


    在集团前方领头的幻晶骑士模样极具特徵，那副令人心生畏惧的鬼面武者容貌，在这广大的世界上，除了银凤骑士团旗机伊迦尔卡不作他想。


    然而由伊迦尔卡带领的巨人却是谁都没见过的东西，其中连一架卡迪托雷都找不到。难道是新型幻晶骑士吗？──若是银凤骑士团的话，也有这种可能──在周围的人自行想像并引颈期盼下，集团终于抵达了王城前。


    ◆


    一收到他们抵达的消息，国王便轻轻举起手。先是贵族们，继而民众也慢慢安静下来。他们的目光全移向了刚出现的集团。


    「乘坐飞空船进入博库斯大树海的银凤骑士团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真相。在今天这个时刻，朕将要公开他们的存在。」


    众人的视线随著里奥塔莫思的指示，聚集到伊迦尔卡和它背后的集团上。


    「银凤骑士团与潜伏在树海中的巨大魔兽战斗，最后获得胜利。此外……『他们』正是我们在那场战斗中邂逅的新朋友……」


    嘈杂声在人群之间散播开来。众人对于在树海中发生战斗一事并不感到意外。但是那里是魔兽的乐园，是拒绝人类踏足的魔物领域。没错，那里不该有会帮助人类的东西存在──


    答案就近在眼前。巨人们随手脱下头盔，光是这么简单的举动，就不是幻晶骑士做得出的动作。


    紧接著，民众看见了头盔底下显露而出的东西。


    ──他们的脸。那并非钢铁打造而成的产物，而是生物所拥有的脸。


    ──他们有眼睛。不是和人类一样的两只眼睛，而是拥有三眼，甚至四、五个眼睛。


    ──他们脱下头盔后松了口气，顺便大动作地卸下身上的铠甲，露出底下由魔兽皮革制成的衣服，以及肤色的肉体。


    「……他们是『巨人族』。」


    他们毫无疑问是生物。拥有和幻晶骑士不相上下的庞大身躯之人──真正的巨人。


    短暂的寂静过后，出现了近乎尖叫的喊叫声。那与人类相似，却又绝非人类的样貌，反而更像是某种魔兽。人们不可能轻易接受看似仇视至今的魔兽的异常存在。


    在骚动不安的典礼会场上，伊迦尔卡突然有了行动。它向身边的小魔导师招招手，然后一把抱起她。它用肩部装甲代替椅子让小魔导师坐上去之后，接著催促周围的巨人们上前。


    伊迦尔卡和巨人们不顾民众惊愕的目光，径自在国王面前排成一列。


    「一同生活，一同战斗，并一同获得胜利，人类与巨人在此展现彼此的友好情谊……陛下。」


    「嗯，辛苦了。」


    他们明确地宣告『巨人』并非敌人的事实。面对屏气凝神地关注后续发展的群众，里奥塔莫思接著说：


    「也难怪你们会感到惊讶。博库斯大树海潜藏著许多秘密，巨人也是其中之一。他们今天代表各自的氏族聚集在此，树海深处还有著应当称之为国家的群体存在。」


    面对逐一被揭晓的惊人事实，民众大惊失色。他们只能勉强理解即将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要发生了。


    「朕在此宣布，我国将与该『国』缔结友谊。若想克服在我国兴起之际成为禁忌的魔物森林，没有比他们更可靠的朋友了。我们将携手合作，总有一天要穿越魔物森林。」


    相隔数秒的寂静之后，一股欢呼声爆发开来。


    众人无法立刻消除对于博库斯大树海的恐惧，即使拥有飞空船这项新技术，还是只能战战兢兢地摸索前进。


    而在这时加入了新要素──世世代代在树海生活的巨人族。在他们的协助之下，那些荒诞无稽的梦想或许也能实现吧。对于未知的期待，再次令群众掀起一阵欢呼。


    国王里奥塔莫思满意地眺望著民众的反应，接著点头。


    ──身为在人类史上首次与巨人族合作的国王，他将在后世获得『巨人王』的称号。而这一天也将作为人类和巨人并肩前行的开端，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


    自从那场惊奇连连的典礼后，又过了一段日子。


    从那天开始，人们谈论的话题无不围绕著巨人族打转。这也难怪，毕竟那可是足以在人类历史中成为转折点的重大事件。


    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巨人们，起初还为了不必再过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感到高兴，现在却因为请求与他们见面对谈的邀请蜂拥而至，开始觉得有些吃不消。


    既然已经宣示巨人族并非敌人，自然会有很多人对他们感到好奇。何况双方的语言相通，再加上愈怕愈想看看的心态，因此申请会面者源源不绝。


    然而，一向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巨人族并不喜欢用言语对谈，因此对于邀请能避则避，最后由较为通情达理的小魔导师一手包揽相关的任务。最近的她带著拿布和作为专属护卫的红隼骑士团，成为国内各地互相争抢的客人，连带地让许多人心目中对于『巨人族』的印象，渐渐以她为基准成形。


    另一方面，大多数巨人则是向骑士们发起挑战、比试身手，也因为这个缘故，使得民众、贵族与骑士之间，对于巨人族的印象产生了严重的偏差。不知是幸抑或不幸，没有人能够跳出来指正这一点。


    在这股由巨人族引起的热潮当中，银凤骑士团的据点奥维西要塞，今天也回荡著锤子的敲打声。


    「嗯──做得很不错呢。」


    「那还用说，不必当那些家伙的保姆，一切都会变好！」


    德西蕾雅摆出神清气爽的态度拍了拍手，艾尔也满意地仰望眼前的机体。一架幻晶骑士端坐在工房的一角，那是经过反覆调整，好不容易完成的席尔斐亚涅卡萨萨奇三世。


    「真是的，刚开始听你说要做这个的时候，我还怀疑你的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结果倒也挺有趣的嘛。」


    「太厉害了，不愧是国机研引以为傲的锻造师。好，这下终于『准备』完成了。」


    看见艾尔高兴地点头，德西蕾雅稍微皱了皱眉问：


    「我可以保证成品的品质。可是团长，你真的要做『那个』吗？」


    「当然。我就是为此才拜托你的。」


    「哎，反正这里你最大，我们也做出了有趣的东西，之后就随你高兴啦……」


    艾尔没有理会她颇为无奈的眼神，顺从所愿展开行动。


    「各方面都准备妥当，接下来完成后，就只要拭目以待了……！」


    ◆


    这一天，亚蒂来到了埃切贝里亚宅邸。


    「等你很久了，亚蒂。我们走吧！」


    「感觉艾尔很高兴的样子……嗯，是很可爱啦。」


    艾尔迫不及待地迎接她的到来，亚蒂纳闷地偏著头跟在行动俐落的他身后。两人的目的地当然是他们所属的银凤骑士团据点奥维西要塞。这是每天固定的行程，应该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或者──


    （啊～他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吗？）


    亚蒂心里不自觉地感到紧张，这只能说是过来人的经验了。


    艾尔难得主动提出由他来驾驶泽多林布尔。配合亚蒂的体格打造的驾驶座对艾尔来说当然太大，所以他使用直接控制，强行让机体飞奔疾驰，最后进入了停机场。


    艾尔依然维持著好心情，他牵起亚蒂的手，步履轻快地前往工房，这些举动都加深了她心里的疑惑。


    「喔，你们来啦。都准备好了。」


    等在那里的德西蕾雅也莫名摆出了昂首挺胸的姿势。


    「怎么了？德西蕾雅小姐。艾尔从早上开始也有点奇怪耶。」


    「他不是一直都很奇怪吗？」


    「是没错，可是不一样！」


    德西蕾雅似乎知道原因。虽然还不能肯定，不过事关这两个人，十有八九是和幻晶骑士有关的事情吧。


    「那就赶快让你瞧瞧我们辛苦工作的结晶吧！」


    德西蕾雅忽地伸手指了过去，前方是看似熟悉却又有哪里不同的幻晶骑士。


    「席尔斐亚涅（小席）……好厉害，原来完成了！」


    亚蒂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席尔斐亚涅在结束基本的动作测试后，便由德西蕾雅他们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所以这阵子都没有启动。


    最终完成的席尔斐亚涅卡萨萨奇三世，和它以往给人的印象有很大的不同。


    它保留了巨大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和空战特化型机的规格，而变动较大的地方在外装铠甲。机体各处可以看见透明的结晶质，有的是装甲的一部分，有的则是被设计成外观零件等等。


    「哇──变得好漂亮！这在外装上使用了板状结晶肌肉吧？」


    幻晶骑士这种人造巨人在钢铁铠甲底下有著结晶肌肉，外观看起来理所当然只有钢铁装甲。冰冷坚硬的质感衬托出幻晶骑士作为兵器的本质。


    然而，席尔斐亚涅三世实属当中的异类，它的结晶质透明外装在钢铁巨人身上加入了美的要素。每当亚蒂惊呼出声，德西蕾雅就愈是骄傲地挺起胸膛。她将技术与感性在制作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装饰得很完美呢！但是板状结晶肌肉不是不够坚硬吗？」


    「和以往的外装相比自然脆弱许多，不过这是讲求高速移动的空战特化型机，在一定程度上无视防御也没关系吧。况且我并没有减少装甲本身。」


    德西蕾雅并没有拆掉原本的装甲，大多是在上面覆盖板状结晶肌肉，所以不会降低防御力。


    「这样一来，我心目中的新席尔斐亚涅就完成了。而我的目的是……」


    「做得更可爱！」


    「呃……那样也不错啦。不过因为新席尔斐亚涅拥有各种机能，所以会消耗大量魔力，需要很多储备量，但那终究只是备用，万一失去那些板状结晶肌肉也不会有大问题。」


    「欸～明明那么漂亮！真不想看到它被破坏。」


    亚蒂看起来相当中意新的席尔斐亚涅，一直围著它团团转，从各种角度欣赏光线照在结晶质装甲表面呈现的各种颜色，而她的表情也随著光影不停改变。


    「还有，这是以和伊迦尔卡联动为前提的装备。」


    「灾祸之伊迦尔卡对吧。」


    「对。把魔力再次转换成乙太──空降用追加装甲也利用过──就是它最主要的功能，因为启动开放型源素浮扬器对伊迦尔卡的负担也很大。」


    亚蒂绕了一圈后回到艾尔身边，直接抱住他。


    「艾尔，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呢。」


    「毕竟是约定啊──不管我去哪里，伊迦尔卡都会跟我在一起。亚蒂也会陪著我吧？」


    「嗯，那还用说。就算把我留下来，我也会追上去！」


    两人一同仰望席尔斐亚涅，在它对面的伊迦尔卡坐镇于工房的尽头，那是艾尔涅斯帝为自己制作的独一无二存在，新的席尔斐亚涅三世则是期望与它并肩而行而建造的机体。


    艾尔挣脱出亚蒂的怀抱，转身抬起头看向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才做了这些准备。这架机体就是见证，希望我们能不论到哪都在一起。也就是……呃，代替订婚戒指那类的东西。让你久等了。」


    「艾尔……」


    两人身后的德西蕾雅张大了嘴，呆若木鸡地僵在原地，不过两人完全不介意。应该说，他们根本没把周遭的人事物放在心上。


    「我们结婚吧，亚蒂。两个人一起制作与驾驶幻晶骑士！」


    「……好！」


    亚蒂再次紧紧地抱住艾尔。


    另一方面，整个工房笼罩在可怕的寂静之中。这两个家伙到底在说什么？没有任何人跟得上事态发展，众人的身体彷佛结冻一般停止动作。


    张著嘴愣在原地的德西蕾雅总算回神大叫：


    「喂……！那是怎么回事！！不是要做最新的幻晶骑士……应该说，我真不敢相信有人会把幻晶骑士用在这种地方！！」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应该不曾出现制作幻晶骑士代替订婚戒指的人。再说就算真有人想出这种馊主意，也根本没有哪位女性收到幻晶骑士会高兴。


    傻眼到极点的她叹著气转过头，接著再次大吃一惊，僵住了身体。


    「是吗？这样啊……太好啦，小姑娘。干得好啊，少年！！」


    「哇～艾尔涅斯帝，你真是做得太棒了！」


    「喔喔喔，大团长终于……终于！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应该要庆祝，得要庆祝才行！首先来帮伊迦尔卡做维修整备！」


    「唉，真的等这一天好久了啊。对了，也得去通知新骑士团的那些人！喂，传令兵！」


    「收到！泽多林布尔全体出动！」


    以老大为首的锻造师队莫不喜极而泣、同声祝贺，和德西蕾雅一样全身僵硬且面露复杂神色的只有国机研出身的转移组成员。她不由得翘首望天，暂时放弃发泄满肚子吐槽的冲动。


    「这种情况不是该感到惊讶吗……真搞不懂这个骑士团。」


    「说什么傻话！那个少年！！要娶老婆了哦！当然要替他高兴啦！！」


    「是喔。」


    先不说德西蕾雅等人，银凤骑士团团员们马上跑到艾尔和亚蒂身边祝福两人，然后直接举起两人往上拋。那一天，祝福的欢声一直持续到晚上。


    说几句题外话，席尔斐亚涅三世的正式名称之后被改为『席尔斐亚涅卡萨萨奇三世订婚版』，可是由于名字太长，（包括命名的本人在内）所有人都只称呼它为席尔斐亚涅──


    ◆


    「………………………………哦，是吗？那个银凤骑士团团长要结婚了。该怎么说……是好事一件吧。」


    隔了好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接到消息的国王里奥塔姆思才低叹一声。


    「话说，那个人也会做结婚这样『普通』的事情啊。」


    脱口说出的话正确表达出国王的心境，这样的感想虽然太过直率，但据说在场无人能否定。


    「无论如何，银凤骑士团团长要结婚，这事可不能办得太草率。」


    国王想了一会儿，很快便下达了某些指示。


    ◆


    此时的埃切贝里亚邸正被活跃的气氛所包围。


    「恭喜你们，艾尔、亚蒂。能看到你们两人在一起，我真的很高兴。」


    听到两人告知结婚的意愿后，家人们一同给予了祝福。在旁人眼中的两人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不过一旦有了明确的形式，到底还是有所不同。尤其瑟莉缇娜和伊尔玛塔两位母亲更是高兴得牵起彼此的手。


    这时，亚蒂注意到一件事。


    「啊，怎么办？妈妈，要是连我都离开家，就剩你一个人了。嗯，反正就在附近，我还是待在家里吧？」


    「你不用担心这种事。奇德常常想到就回来，而且我随时都能过来这里啊。」


    「嗯。这样啊，过几天还得通知他才行呢！」


    亚蒂的双胞胎哥哥阿奇德已经前往邻国新生克沙佩加王国。两人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不晓得他听说自己要和艾尔结婚会有怎样的反应。大概会说：「终于啊。」之类的话吧。


    交谈间，马提斯拿著信走了过来。他带著些许困惑之色把信拿给艾尔和亚蒂看。


    「艾尔，关于你们的结婚典礼，陛下做出了一点指示。」


    「是什么样的内容？」


    「关于举行典礼的场地，说是结婚典礼应该在王都坎库宁举行。鉴于你率领银凤骑士团建立许多功绩，所以由中央负责主办。」


    银凤骑士团团长的身分不比寻常。这个国家的骑士团大多附属于贵族之下，不是守护特定地区的守护骑士团，就是听从贵族个人命令行动的私兵。因此，结婚之类的情况几乎都是由统治该地的贵族办理。


    就立场而言，银凤骑士团直属于国王，而且他们的存在在国内也极为特殊。目前国内使用的各种幻晶骑士几乎都是以银凤骑士团──不如说是艾尔涅斯帝个人的设计为基础。此外，尽管实际上的战力都转移到白鹭和红隼两个骑士团，但银凤骑士团团长能够动用的战力规模反倒增加了。再提到他至今累积的功绩，建国以来，究竟是否有人足以与他媲美呢？


    只论重要性的话，甚至连贵族也比不上他。


    根据国王的指示，结婚仪式将在王都坎库宁的王城前举行。这对于一介骑士团长来说可说是破格的待遇了，但听说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示反对。


    「据说陛下不会参加。不过……真教人不胜惶恐。」


    缇娜没有理会表情僵硬的马提斯，她转向两人说：


    「对了，就算依陛下的指示决定了场地，你们又想要怎样的仪式呢？」


    被她这么一问，艾尔和亚蒂看了看对方。


    「我想好好打扮艾尔。」


    「我想让全国的幻晶骑士全部到场排列成队。」


    「哎呀，听起来很好玩呢。要不要向陛下拜托看看？」


    「等等、等一下，缇娜、艾尔还有亚蒂，那些不像是针对结婚典礼的要求喔！？」


    要是就这样随他们安排可不得了，马提斯察觉到这一点，决定也加入筹划典礼的行列。


    ◆


    过了一段时间。


    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王都坎库宁──规模在国内称得上数一数二的都市。在国家兴起之初以前线基地为母体而建立，四处皆留有旧时的要塞，是个同时具备了华丽与刚健气氛的都市。


    王城雪勒贝尔城附近有个仪式用的会场，平常是近卫骑士团举办仪式的场地，如今却变成王国的当代幻晶骑士展示会场。可怕的是，这场展示并非主要目的，只是充当背景而已。至于是谁提出的要求，这点自不必说。


    艾尔和亚蒂的婚礼不只有亲人会参加，而是采取开放一般民众入场的形式。


    这个消息迅速在王都内散播开来，典礼当天有大批参加者蜂拥而至。当然，会有如此多人参加典礼，或许也和国王授意安排提供免费酒水和餐点招待有关。不管怎样，这都已经远超个人婚礼应有的规模，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就连巨人族也列席参加了。


    从前几天发表消息以来，那些巨人们便成了众人谈论的主要对象，但有谁想得到他们居然还会参加小人族的婚礼呢？


    城里的居民们只敢站在远处观望，毕竟巨人散发的气场实在太严肃了。原因无他，因为全体巨人都全副武装出席。


    然而，这并不是敌意的表现。在他们的文化里，最高等级的礼服就是使用自己打倒的魔兽材料制成的装备，这也是他们对『虹之勇者』表达敬意的方式。顺带一提，负责会场警备的近卫骑士团一度不愿让他们出席，是因为主办者的一句话才勉强予以通融。


    再说，现场还有小魔导师睁大四只眼睛盯著其他巨人族，展现出一股不同于平常的干劲，以免他们不小心破坏了典礼。


    主角们则在已经超越了热闹，有点像处于战争状态的会场后方准备。


    「……我进来啰。准备得怎么样了？」


    艾尔涅斯帝来到休息室。他今天穿上了骑士团长的礼服，那是为了银凤骑士团团长量身订做的成套服装，使用最高级布料的外套上绣著表示所属的银凤骑士团纹章。


    到头来，个子没长多少的艾尔还是那副娇小的模样，但是打扮起来还是展现出了几分翩翩风度。虽然其他人看到他著正装的模样，表现出的反应更像是欣慰，不过这点就暂且不提了。


    「我们这边也刚好结束了喔。来，亚蒂。」


    不只缇娜和伊尔玛，连亚蒂同父异母的姊姊斯特凡妮娅（蒂法）也在休息室。她们刚才似乎都围绕在亚蒂身旁帮忙梳妆打扮。


    把亚蒂团团围住的女眷们一下子让到两边，看到亚蒂一脸紧张地坐在房内正中央，艾尔浮现笑容说：


    「你今天看起来比平常更漂亮呢，亚蒂。好像全副武装的幻晶骑士。」


    「那样算是在赞美……？不过就你来说，这应该是很不得了的赞美吧。」


    亚蒂闪烁著期待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周围的人也发出叹息。尽管如此，亚蒂还是马上恢复过来。要是和艾尔在一起，这样的对话肯定是家常便饭。这次换她仔细打量艾尔的模样，片刻后颤抖著伸出手。


    「啊啊，打扮过的艾尔也好可爱，又有点帅气……好想抱住你……」


    「好了好了，现在不可以动得太厉害。衣服会乱掉的。」


    由于亚蒂穿著礼服，周围帮忙的人也替她化好妆了，所以不能随便乱动。亚蒂既兴奋又紧张，有好一会儿都像耗完油的机器般动作僵硬、浑身颤抖。


    「喔喔喔喔……好高兴又好难受……不能享受难得一见的艾尔……又高兴又难受……」


    「我还以为他们结婚以后会稍微有点改变呢。真受不了……」


    帮忙著装打扮的女眷们发出无奈的叹息。怎么到了结婚这一步还是一点也没变？或者该说这样才像他们呢？


    艾尔露出苦笑，随即伸出了手。


    「时间差不多了。亚蒂，我们走吧。」


    「嗯！」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一同迈步向前。


    ◆


    此时为西方历一二八五年。这天，弗雷梅维拉王国诞生了一对夫妇。


    他们击败了许多魔兽，也曾协助他国平复战乱，更勇于闯入被视为禁忌之地的博库斯大树海，并且完成了与巨人族的初次交流。娇小的骑士团长与团长辅佐为弗雷梅维拉王国带来了巨大变革。


    即使是在动荡的时代不断向前飞跃的两人，也满脸洋溢著幸福，在这一天接受众人的祝福与道贺。

 第七十一话 魔王和鬼神在空中相遇

    ──风在咆哮，被撕碎的云留下惨叫似的风鸣向后方掠去。


    一柄剑在涌动的空中破风而行。不对，那不是剑，而是一艘宛如利剑般铮亮锋利的飞空船。


    巨大的船体有如叶片般飞舞并激烈地摇晃，飞空船的舰桥宛如战场，每个人都紧抓著操纵机器高声呼喝，试图夺回对船的掌控。


    当众人都在拚命控制船的时候，唯有那个应该坐在船长席、身材高大的人物昂然起身而立，不合时宜地大声称快。


    「嗯，这就是传闻中的大风暴！哈哈！这表示情报非常正确！！」


    「殿……少爷！请您坐好啦！现在情况真的很不妙！！」


    身边的人纷纷劝道：「现在可不是耍威风的时候。」『船长』只好不甘不愿地回到座位。船身摩擦挤压发出的恐怖声响令他皱起眉头，弗雷梅维拉王国第二王子──埃姆里思不满地支著手肘。


    「不过，穿越风暴之前的情况都在意料中，毕竟这艘『黄金鬣号』就是为此而造的啊。」


    阿奇德紧抓著失控的操舵轮大声吼了回去：


    「话是这样说没错！唉，我们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回去以后还不晓得会被埃莉诺怎么教训……」


    「别在意！确定情报真伪再带回去，这不只对我们有利，对克沙佩加也有好处！……大概吧！」


    「您绝对是刚才才想到的吧！」


    就算叹气，暴风雨也不可能因此平息。在面对大自然的威胁时，即使是最新型的高速船『黄金鬣号』也不能掉以轻心。埃姆里思注视著暴风翻腾起伏的天空，突然确定了某件事。


    「喂，奇德，使出全力。把魔导喷射推进器提高到最大输出动力，我们直接闯过去！」


    「欸欸！？消耗太多魔力的话，真的会遇难喔！」


    「只要能够突破这里就行！再加把劲。」


    「唉，真是够了。虽然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过这也太惨了吧！」


    船员们半是自暴自弃地提高了船的动力，猛烈的火焰从后方喷涌而出，『黄金鬣号』一口气提升了推进力。如剑般锋利的船体切开了暴风，顶著狂风开始突进。待这段只能祈祷的时间过去──


    ──忽然间，眼前豁然开朗。


    「咦……穿过了……！？」


    「不愧是我的『黄金鬣号』！这种程度的风暴怎么挡得住我们！」


    暴风雨被甩在后方，周围的天气变得无比稳定。


    「少爷！请看那个！好猛啊……真的有……」


    有人这么喊道，所有人都凝神看向舷窗外延伸的景色。眼前是一片壮丽的自然景象，有著平缓的大地与森林──却在空中不自然地中断了。


    没错，这块大地的断面裸露在空中。周围没有海洋，也没有土地。


    「哈、哈哈哈……老实说，我原本觉得那消息没什么可信度。」


    「明明不觉得是真的，却还是冒险冲进暴风雨中！？」


    埃姆里思清清喉咙打断周围带著质疑的慑人视线，故意挺起胸膛说：


    「无论如何！我们终于到了。那就是传说中的『浮游大陆』！好，大伙们，准备登陆！！」


    「喔喔！！」


    人类在大西域战争后，得到飞空船这项强而有力的运输工具，于是便持续扩展已知世界的版图──到大陆的尽头、海洋的彼端，继而发现了未知的新大陆。


    那是飘浮在天上的奇异之地──『浮游大陆』。


    一场新的动乱，将以天上的新大陆为舞台揭开序幕──


    ◆


    ──早上。在朝阳的照射下，城镇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街道上还没有几个人影，现在正是居民们瑟缩在飘荡寒意的家中，逐渐清醒并迎接新的一天的时刻。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脚步声的主人来到某个房间前，然后悄悄推开门往里头探去。


    「艾尔～起床……已经起来了呀。」


    从门后探出头的亚蒂看到连衣服都已经换好的艾尔，明显地垂下了肩膀。


    「难得我想用起床吻把你唤醒的～」


    「起床以后不行吗？」


    听到艾尔不解地疑问，亚蒂笑著跑过去，一如往常地抱住他亲吻。如此陶醉地静止了好一段时间，她才抬起脸说：


    「好，补充完毕！我们去吃早饭吧。」


    「比想像得快呢。你以前好像会再撒娇一下。」


    看她出乎意料之外乾脆地放开自己，艾尔更是觉得纳闷。虽然一般来说，他不会为了这种事心生疑惑，但是回顾她过去的举止，还是让人觉得有点惊讶。亚蒂回了他一个笑容。


    「没关系！因为晚上我们会好好地恩恩爱爱！」


    「呃──这个嘛，好吧。」


    这算是艾尔自投罗网，所以也没办法。因为外面还有家人等著，两人便快步走向餐厅。


    埃切贝里亚家虽然比一般市民来得富裕，但早餐一向吃得简单，主要是由于准备时间不长。当一家人都在餐厅集合后，便会很快地一同解决早餐。


    亚蒂和瑟莉缇娜一起收拾完餐桌后，马上开始做外出准备，艾尔则早已准备好了。他今天的穿著相当正式，看起来不像是要前往奥维西要塞。当然了，因为他的目的地不是那里。


    「艾尔，你今天要去王城吧？」


    「嗯。有些事情必须和陛下商谈。」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要晋见国王，总不能穿得像平常一样随兴。整理好仪容的他们坐上泽多林布尔，朝王都坎库宁奔驰而去。


    莱西亚拉距离坎库宁不是很远，有泽多林布尔代步，几乎立刻就到了。抵达王都的两人把泽多林布尔停放在停机场，通过王城大门，再由事先知情的带路人顺利地引领到房间。已经惯于进出王城的两人在房里稍加休息时，等待的人终于来了，那个人就是国王里奥塔莫思。


    「久等了。」


    由于不是正式的谒见，他们简略地行礼完便立刻进入正题。


    「非常感谢陛下拨冗接见，陛下政务繁忙，臣就简短地说了。是关于前几天的那件事。」


    「唔。那个啊……」


    「是的。关于我们『蜜月旅行』的事！」


    ──蜜月旅行。


    弗雷梅维拉王国也有相近的概念。不过是以『在贵族间露面』为主要目的，对一般民众来说是十分遥远的词汇。


    理由很简单，因为魔兽的存在阻碍了人类的移动手段，唯有保有一定程度战力的人才能自由往来，通常这指的就是贵族阶级。关于这点，艾尔涅斯帝虽然没有爵位，战力却绰绰有余。说穿了，他本人就是国内的最高战力，因此尽管不合常规，不过他的确满足了前提。


    里奥塔莫思沉吟一声，抱起双臂后微皱起眉头。


    「这样啊。现在这个时间点还不错，白鹭、红隼两个骑士团的活动很顺利，要请你做的工作也不多。不过问题在于地点……你们真的要去克沙佩加王国吗？」


    「是的。因为臣在先前的战争中与妻子亚黛尔楚一同参战，结识了很多友人，而且义兄阿奇德也跟著埃姆里思殿下待在那个国家。」


    相对于笑容可掬的艾尔，国王的表情却带著少许为难之色。虽然这里的确也有蜜月旅行的风俗习惯，却很少有人会大老远跑去邻国，顶多王族联姻才会如此。里奥塔莫思考虑片刻，然后叹著气点头说：


    「……好吧，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堪称复兴那个国家的重要功臣，想必他们也不会怠慢你。如今只剩下一个问题。」


    国王眯起眼这么告诉他：


    「如果你要去，就要把你的幻晶骑士伊迦尔卡留下来。」


    「那怎么可以……请问这是为什么？陛下！伊迦尔卡就像是我的家人，那不是应该带著它一起前去问候吗！？」


    国王把不禁倾身向前的艾尔推回去，接著又叹了口气。


    「不对，幻晶骑士可不是家人……原因无他，你和那架幻晶骑士太过强大了。经历那场战争之后，朕听闻克沙佩加王国正顺利复兴，国内也比较平稳，因此你不该带著强大的战力去那种地方。」


    克沙佩加王国确实是友邦。但是，伴随战力的移动总是需要办理相应的程序。上次是因为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才会强行闯入国境，正常的情况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更何况，要是你带著幻晶骑士旅行，当然就需要维修整备。那么你的伊迦尔卡又该交给谁负责？即使是友邦，也不能全部托付给他们。」


    幻晶骑士在各方面的消耗都十分惊人。要想维持正常运作，就有必要经常维修保养，为此便需要人手处理。还有最麻烦的一点，由于事关银凤骑士团旗机伊迦尔卡，还会涉及许多应该保密的细节。


    因此只能交由整备的专门人员──银凤骑士团处理。就算是艾尔涅斯帝，也无法提出为了蜜月旅行而出动骑士团的要求，尽管艾尔看起来陷入了苦恼，终究还是不情愿地点了头。


    「……臣明白了。可是，空手前往也不太妥当吧。」


    「朕明白，你就带上卡迪托雷吧。若是它的话，就算委由对方维修也没问题。」


    如果是卡迪托雷，就算有什么『万一』也不会衍生什么问题。该机体曾投入于大西域战争，克沙佩加王国的新型机『雷冯提亚』更是以卡迪托雷为基础设计而成，因此不仅技术上的亲和性高，机密性也较低。


    艾尔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困扰的神色，但还是勉强同意了。虽然不能驾驶伊迦尔卡让他感到极为遗憾，但好歹可以带著幻晶骑士前往，也算是避免了戒断症状发作的危机。


    此时，里奥塔莫思忽然露出微笑。


    「在你们这趟私人旅行中，朕要拉下脸拜托你一件事……等你们到了克沙佩加后，能替朕瞧瞧那个不孝儿子吗？反正他终归会惹出麻烦，你到时候便替朕斥责一下吧。」


    「遵命。臣原本就打算向埃姆里思殿下报告了，臣会确实传达陛下的意思。」


    「那就拜托了。」


    就这样，结束对谈的两人向国王告别离去。艾尔在驾驶著泽多林布尔踏上归途时仍在思考。


    「……艾尔，不可以打鬼主意喔。不可以带伊迦尔卡去喔？」


    亚蒂马上盯紧他提醒了一句。虽说那是艾尔的愿望，但违反国王的命令就很不妙了。幻晶骑士绝不是能偷偷带走的东西，她料艾尔也不会轻举妄动。只不过从各方面来说，艾尔涅斯帝这个人物并没有所谓的绝对。


    艾尔抬起脸，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我知道，我当然不会无视陛下的命令。只是……」


    亚蒂才刚要放下心，接著听到的下一句话又激起她的戒心。


    「陛下命令我使用卡迪托雷……但是并没有说不可以进行额外的改造，不是吗？」


    「你那是硬拗吧～？」


    亚蒂轻轻捏著艾尔的脸颊。他都设想到那种程度了，她也狠不下心阻止。话是这么说，但艾尔本来就不会老实地打消念头。艾尔用力握紧拳头，意气风发地让泽多林布尔加速。


    「这不是硬拗，虽说是临时的伙伴，也得顺手好用才行。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出发之前就必须做好准备。来吧，亚蒂，要忙起来啰！」


    「欸欸～」


    人马骑士承载著失控和诡计，飞快向前驰去。


    ◆


    各方面都准备齐全，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结果还是搞得这么夸张。真的没关系吗？」


    亚蒂忍不住叹气。眼前有一架似曾相识的幻晶骑士，正以单膝跪地的状态待机中。


    尽管保有一些卡迪托雷的影子，但在经过整体改造后，它几乎变成了不同的机体。若是一直待在银凤骑士团的老面孔看到，大概会想起曾经被称作『团长的玩具箱』的幻晶骑士吧。


    ──硬要说的话，这应该算是新型机吧？


    一想起艾尔那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亚蒂决定还是别在意了。面对艾尔时，从容以对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


    泽多林布尔伴随著嘈杂声从工房现身，那是在背后连接货车的运送型号。刚刚完成的幻晶骑士慢慢地坐上货车，穿著幻晶甲冑的锻造师们手脚俐落地缠绕钢索，固定住机体。


    「啊，亚蒂。这样就大致准备好了。」


    「嗯──货物增加了呢。」


    这架泽多林布尔将成为两人旅途中的代步工具。一架人马骑士和一台专用的货车，这样的装备就私人旅行而言可说是够离谱了。但以银凤骑士团团长的标准来看，又算相当低调。


    「算了。啊啊……终于要和艾尔一起去蜜月旅行了。唔呵呵呵……」


    在亚蒂忸忸怩怩地独自窃笑之际，忽然有一道影子落在她的头顶。她抬头一看，巨大的四只眼睛正俯视著她。眼前的人眉毛低垂，眼眸深处有著明显的困惑之色。


    「……艾尔老师、亚蒂老师，吾还是别去比较好吧。」


    她是巨人族凯尔勒斯氏族的其中一员小魔导师。如今的她将比一般巨人还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浑身散发出尴尬困窘的气息。相对的，她身后的巨人少年拿布却是一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不用介意！我们的目的就是去看各种不同的景色吧？」


    「对呀，完全没关系喔！因为你和拿布都是我们的学生！必须好好将你们介绍给大家！」


    亚蒂昂首挺胸地如此说道，莫名地充满自信。


    「既然老师都这样说了，那吾就一同前往吧。吾也很好奇，在山的另一头能见到什么。」


    小魔导师本来不想打扰刚成为夫妇的老师们。先不说拿布，连亚蒂都这么起劲，自己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吧。其实对亚蒂来说，『有艾尔在』才是最重要的，多了什么人都不是大问题。以往两人都旁若无人地亲热，所以她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话说回来，小魔导师、拿布，你们是首次越过山脉的巨人。虽然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会保护你们。不过……」


    「老师不必那么担心。即使吾身形矮小，也还算是个魔导师，而且吾还身怀老师教授的魔法。」


    「还有我，我是为了保护小魔导师而来到这里的！操作魔导兵装的技术也变好了！包在我身上！」


    欧比涅山地对面是人类最为繁荣昌盛的地区『西方诸国』，而他们将要带领决斗级的巨人前往那里。尽管对方是友邦克沙佩加王国，但要是认为不会发生任何问题，那也未免太过乐观了。


    「听说埃莉诺女王陛下同样对你们很感兴趣，反正我们也会在场，大大方方地过去就行了。」


    小魔导师之所以会加入他们的新婚旅行，是因为克沙佩加王国方收到了两人即将前往旅行的消息，并表明了想见巨人族的意愿。


    就在前几天，轰动整个弗雷梅维拉王国的消息──巨人族的存在──越过山脉流传到克沙佩加王国。又有传闻显示博库斯大树海内有巨人族的国家，而且正要和弗雷梅维拉王国携手合作，这教人如何不感到好奇呢？在克沙佩加王国盼望著是否有机会能与巨人族联系的时候，意外地收到了艾尔涅斯帝要来旅行的通知，于是顺水推舟地发出了邀请。


    尽管这趟蜜月之旅因此附带了奇怪的任务，不过艾尔和亚蒂好像都不是很介意，感觉他们早已将小魔导师视为亲人了。


    说句题外话，适合前往克沙佩加王国的巨人族，除了小魔导师以外也别无选择。毕竟巨人族本性十分好战，尽管他们本人也许没有自觉，但是从藉由名为『问答』的决斗来决定各种事情的例子来看，可以知道战斗在巨人族文化中所占比例甚大。


    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受到老师的影响，在巨人中个性算是比较沉稳的小魔导师被选中也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至于作为护卫表示也要跟来的拿布，也还在预想范围中。


    「艾尔涅斯帝大人，已经准备就绪。您随时可以下达指示。」


    蓝鹰骑士团的骑士『诺拉弗克贝里』来到艾尔等人跟前传话。说到她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旅途间的照料工作请交由我等负责。身为阁下的随从，我等必不负所托。」


    「不用那么拘谨啦。就算附带了一个小任务，这终究还是旅行。」


    真的把远赴邻国当成是旅行的也只有这对夫妇了。


    诺拉他们当然不可能只是普通的随从。首先，他们是艾尔等人的护卫，同时也必须负责看守巨人。此外，在西方诸国搜集情报等等也包含在他们的任务范围内。在以少数人手不引人注目地完成任务的条件之下，应该没有谁比蓝鹰骑士团更能胜任这份工作了。


    「好久没去看看了。听说克沙佩加也有显著的发展，就让我们悠闲地享受这趟旅程吧！」


    「属下明白。」


    诺拉对于实际的任务只字不提，始终维持著一本正经的态度点了点头。


    ◆


    一行人从奥维西要塞出发，当天就越过了欧比涅山地，时隔数年，再次踏上了克沙佩加的领土。


    当泽多林布尔牵引著货车逐渐靠近时，沿著国境设置的关隘顿时开始骚动。毕竟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驰骋于大地的人马骑士，再加上它高举著描绘展翅银凤的旗帜，那就更不可能保持冷静了。大西域战争时代的英雄──银凤骑士团的威望犹存，驻守关隘的士兵们连忙恭敬地迎接人马骑士的到来。


    「竟然能见到我国的救国英雄，真是令我倍感光荣！」


    「由于这次是私人性质的旅行，请随意就好。」


    办理入国手续的期间，周围的视线简直刺得人生疼。艾尔驾驶鬼神驰骋于战场上的英姿，他们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是！请容我们早一步派出快马。女王陛下也在殷切期盼阁下的到来呢。」


    「麻烦你了。我们会慢慢前进，并且沿途拜访一些朋友。」


    「我明白了！」


    关隘派出了快马向女王报信，同时顺便沿途转达艾尔涅斯帝抵达境内的消息。


    在大西域战争初期，东方领地是主战场，因此这一带有许多关系人士。即使是私人旅行，也不可能完全不和那些人接触，更何况艾尔他们也有几个想拜访的对象。


    顺利完成手续后，一行人进入了克沙佩加境内。这趟旅行并不赶时间，因此泽多林布尔踏著悠闲的步伐在街道上前进。亚蒂一边回想著记忆中熟人的面貌，一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不晓得埃莉诺大人过得好不好。希望奇德也在好好地当骑士！」


    「哈哈哈。只要少爷老实一点，我想应该没问题。」


    「那不太可能吧～毕竟是那个少爷。」


    这本应是旅途中的玩笑话，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的玩笑话竟然很快就应验了。


    ◆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王都戴凡高特。自亡国的劫难之后，苦难时刻已过，如今国家在平稳中重现繁荣。


    这天，一架由前导的骑兵开路的幻晶骑士在王都的中央大道上行进。假如那是克沙佩加王国制式的量产机『雷冯提亚』，倒还没什么值得惊讶，可是并非如此，因此出来凑热闹的居民掀起了一阵大骚动。


    「看啊，那面旗帜！那是银凤骑士团！」


    「喔喔，那就是救国的勇士们啊。多么英勇可靠。」


    「人马骑士……！只是普通的行进也显得如此威风凛凛。」


    「他们要去城堡吗？是要向女王陛下打招呼吧。」


    银凤骑士团在克沙佩加王国复兴之时展现了所向披靡的战力，这座城里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名字，半人半马的幻晶骑士更是以压倒性的魄力与象徵性获得了很高的知名度。


    虽然银凤骑士团是个脱离常识的集团，不过一旦成为己方的力量，那令人畏惧的形象也会令人觉得可靠。热烈的夹道欢呼声追随著泽多林布尔的脚步而去。


    「克沙佩加王国万岁！」


    「女王陛下万岁！」


    「银凤骑士团万岁………！！」


    一行人就在一片欢呼声中进入了王城。


    ◆


    「恭祝女王陛下贵体安康。」


    「好久不见了，艾尔涅斯帝先生。您看起来都没有变呢。」


    艾尔和亚蒂在王城的谒见厅与令人怀念的人物重逢。坐在王座上的克沙佩加王国现任女王『埃莉诺米兰妲克沙佩加』笑容可掬地看著他们。


    「银凤的贵客远道而来，请千万别感到拘束。」


    既是她的叔母，也是监护人的『马蒂娜欧鲁特克沙佩加』亦在一旁轻轻点头。自从大西域战争结束、银凤骑士团撤回国家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与她们重逢。


    当时为了弥补不足的力量而拚命奋斗的女王，如今也变得沉著稳重，令人更感受到某种符合其身分的威严。


    「好久不见──！艾莉看起来很有精神呢！嗯嗯，你变得很像女王了！」


    「谢谢你。亚蒂小姐也是，听说你们是搭乘那架人马骑士过来的，你很努力尽到了骑操士的本分呢。」


    「当然！而且最近除了小泽以外，还有个很可爱的孩子～」


    如果有些事物会随著时间而改变，那也有些事物是不变的。只见刚才举手投足之间都还带著女王威严的埃莉诺，很快地露出轻松坦率的真实面貌，她和亚蒂牵著手的样子就像是朋友一样。


    「好了，亚蒂。那样对女王陛下说话太失礼了。」


    「别介意，艾尔涅斯帝。陛下偶尔也需要放松，而且如果对象是一同在那场战争中出生入死的你们，想必不会有人口出怨言。」


    那样会不会太随便了？艾尔正感到为难，不过一听见马蒂娜这么说，又改变了想法。


    这是层级的问题，实际上周围也没有人阻止，反而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女生们则自顾自兴高彩烈地聊著。


    「………还有呢，这一次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宣布！」


    说到一半时，亚蒂走到艾尔身旁，跟平常一样牢牢抱住他。艾尔则苦笑著转身面向埃莉诺。


    「呃，那个，我们结婚了。这次前来贵国拜访，也是为了顺便报告这件事情。」


    现场有片刻笼罩在惊讶的情绪中，随即又被祝福的欢呼声所取代。


    「哇！恭喜你们。这真是太棒了。」


    「哎呀。没想到你们……时间过得真快呢。」


    「呵呵呵～终于抓住艾尔了！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嗯，亚蒂，你冷静一点。」


    即使两人的关系变成了夫妇，他们的相处模式依然没有改变。听见令人怀念的对话，埃莉诺咯咯地笑了出声。


    「你们的感情还是一样那么好。真让人……羡慕……」


    明明上一秒还沉浸在祝福与欢声中，但她没来由地突然变得消沉，这让艾尔和亚蒂不禁面面相觑。艾尔感到有些疑惑，顺口问了他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对了，我也得向埃姆里思殿下打声招呼。请问他在哪里呢？阿奇德应该也和殿下在一起……呃……」


    『那个名字』一出现，埃莉诺脸上的表情便于顷刻间消失了。到了这个地步，状况已经不言自明。艾尔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了一圈，最后死心似地正眼看向她，问道：


    「………………那么，他们到底惹出了什么麻烦？」


    他直接跳过怀疑做出结论。马蒂娜代替一下子变得沮丧的埃莉诺，用一副打从心底感到疲惫的样子开口：


    「……那个笨蛋和他的骑士偷走一艘船溜出去了。」


    按常理说，这已经是国际问题了。


    谒见厅里弥漫著微妙的气氛，艾尔深深吐出一口气。


    「少爷真是的。怎么会惹出这种麻烦。」


    「奇德也是，他应该要阻止少爷啊。」


    「凭他的立场和力气，也不见得能够阻止少爷。」


    「嗯──」


    两人毫不反思自己平日的所作所为，伤脑筋地大肆抱怨。即使是有联姻关系的友邦，但在他国做出这种事情都太过火了，就连艾尔一时间都不晓得该如何处置。


    「是呀，这也没办法。阿奇德大人是埃姆里思大人的随从，所以一起被带走了……并不是丢下我不管，但我还是有一点，只有一点点，认为他应该为我再多坚持一下。」


    埃莉诺的眼神飘忽不定，脸上挂著不自然的笑容，嘴里还嘟哝著什么。尽管马蒂娜投来「帮帮忙吧！」的目光，艾尔他们也只能微笑著别过脸去。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艾尔叹了口气，转而稍加思考，低下头说：


    「嗯，我们那边的笨……少爷给贵国添了很大的麻烦。」


    「那孩子的笨已经无药可救了，况且我们也欠了贵国一份人情。如果是小事，我们也不会太过苛责……可是这一次……」


    一艘飞空船是否算在『小事情』的范围内，判断因人而异。不过她个人大概更倾向于关照女王的感受吧。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就算是那个笨……少爷，我也不认为他会随便跑去周游列国。」


    另一个随之冒出的问题让艾尔有些不解。的确，他所认识的埃姆里思一发现有趣的事情就会忍不住直冲过去，根据艾尔的推测，埃姆里思会做出这样的鲁莽举动一定有什么原因才对，而他的推测也应验了。


    「也对。我就按顺序来说明吧。」


    看著换了个地方谈话的众人，马蒂娜开始说起一个在西方诸国间流传的新传说。


    ◆


    「一切的开端是在之前的战争结束后那阵子。随著甲罗武德王国的衰退，飞空船的技术传到了附近各国。」


    飞空船的威胁曾一度令克沙佩加王国面临几近灭亡的绝境，因此各国莫不急起直追，试图掌握该项技术。而半衰退的甲罗武德王国也对其他国家的举动束手无策。


    「于是，那些获得了飞空船……在天空遨游的技术的人们，很快就越过了国境的限制飞向四面八方，其中也有人前往南方的大海展开探索。因为西方诸国没有多余的土地，要是想追求新天地，迟早会飞出这块大陆。」


    甲罗武德王国开发的飞空船原本就拥有极大的潜力，并不需要大幅度的改良，几乎只要模仿便能够将之实用化。这个因素也成了这股风潮的主要推手。


    「在那些冒险者中，有人获得了成果。听说他们在南方的大海发现了某座岛屿。」


    「也就是众所期待的新天地吧。虽然很让人感兴趣，可是有到殿下会让直接飞去查看的程度吗？」


    艾尔总觉得无法接受。马蒂娜缓缓摇头后继续说：


    「如果只是普通的岛屿，或许还不那么引人注目。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让人感兴趣的地方。听说那座岛……不对，那片土地是浮在空中的。」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沉默。亚蒂瞪圆了双眼，艾尔脸上的笑容也不复见。


    「真的是飘浮在空中的大地吗？」


    艾尔思考过后仍得不到答案，结果只能如鹦鹉学舌般复述道。马蒂娜点点头，表示她明白艾尔的心情。


    「听起来完全就是无稽之谈，但谣言好像己经透过好几个国家散播开来，让人无法一笑置之。」


    「嗯～这样啊！就算不听你说，我好像也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一声令下说『我要亲眼去确认！』，然后抢了船就跑，奇德也阻止不了他。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


    马蒂娜的苦笑胜于任何雄辩。接著，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


    「就算这样好了……怎么能够一声不吭地离开呢？至少在出发前跟我们说一声也好吧？」


    「呃……他们应该、一定、或许有那么一点感到内疚吧……我猜。」


    亚蒂稍微拉开她和埃莉诺之间的距离。女王陛下至今仍是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艾尔沉思片刻，接著抬起头。


    「情况我明白了。少爷的所作所为对于我国来说也是很严重的问题。身为受国王陛下赐剑之人，为此事进言可说是我的责任。」


    「这……可是你们才刚新婚，在这种时候……」


    埃莉诺回过了神，表情蒙上一层阴影。虽然她有意前去寻找擅自离开的埃姆里思──不如说是去找奇德，但是她和马蒂娜都背负著自身的责任。在这点上，艾尔他们则是自由的旅人之身。


    艾尔轻轻握住亚蒂的手。


    「请别担心，只是稍微延迟一下行程而已。对吧？亚蒂。」


    「说得没错。嗯嗯，只要跟艾尔在一起，不管去哪里我都没关系～而且也要好好说说奇德才行！交给我们吧，艾莉，我会在他脖子上套著绳子带回来的！」


    「到时候请务必把人连同绳子一起交给我。」


    「欸？那、那个，我会考虑……」


    亚蒂视线游移不定，看来她也有点担心双胞胎哥哥会有怎样的下场。这时马蒂娜清了清嗓子，改变现场诡异的气氛。


    「咳、咳──不管怎样，你们愿意解决这件事，也算是帮了我们大忙。等人回来以后再好好教训他们吧。」


    「我明白了，身为弗雷梅维拉王国的一员，我会负起责任，针对殿下此次的行动提出谏言。」


    艾尔微笑著开口保证，同时在脑中重新安排今后的行程，接著他打起精神，换了个话题。


    「虽然原本预定的行程稍微有所变更……不过，这趟旅行不仅是为了告知我们结婚的消息，还有一些人想要引见给陛下。」


    埃莉诺和马蒂娜闻言便立刻明白了，她们对于艾尔涅斯帝带来的客人已心里有数。


    「该不会是……我听说你们遇见了巨大的人类。」


    「是。陛下明察。」


    埃莉诺与马蒂娜互看一眼，她们脸上有著浓浓的困惑之色，但也有些许好奇心。然后，女王站起身来，周身的氛围为之一变，散发出一国之主应有的气场。


    「我们走吧。首先我们必须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物，而且……这次的对象并不是无礼的侵略者吧？」


    听见女王这番话，艾尔也以笑容回应。


    所有人一同前往幻晶骑士的停机场，小魔导师和拿布应该在货车那里等待才对。艾尔在移动途中低声说道：


    「诺拉小姐。」


    「……在。」


    他立刻得到了回应，不知何时出现的诺拉正站在他身后。


    「请你和本国联络，告知陛下我要去把笨蛋少爷带回来的消息。还有请白鹭或者红隼骑士其中一方做好出动准备，麻烦你了。」


    「我会派部下回去通报。不过，艾尔涅斯帝大人，您认为有可能发生战斗吗？」


    联络就算了，准备出动骑士团实在称不上是稳重的决定。这很明显是以战斗为前提的指示。


    「有一块无主的土地，而且很多国家都在赶往那个地方。要是我们能顺利把少爷带回来还好……就怕在哪里碰上心怀不轨的人。」


    「我明白了。」


    留下这一句话后，背后的气息便消失了。蓝鹰骑士团的团员们很优秀，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把消息带回本国。


    「感觉事情变得很严重呢。」


    「每次都这样不是吗？话说奇德也真没用。他要再更努力阻止少爷才行！」


    「他其实很容易被牵著鼻子走，殿下可能也是看穿了这点，才硬是把他带走。」


    尽管埃姆里思经常会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却也意外地有深谋远虑的一面。具备做出巧妙事前安排的能力或许是遗传自先王吧，真希望他能把那种手段发挥在打坏主意以外的地方。艾尔不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反而这么腹诽著。


    ◆


    这天，女王的身影罕见地出现在幻晶骑士的停机场。别说是执行公务了，就连外出的时候，陛下也很难得来到停机场。即使如此，女王之所以不得不亲自前来，是因为对方的情况极为特别。


    平常在停机场工作的锻造师们都离开了，由大批骑士取而代之。停放于此的幻晶骑士全都有骑操士待机。建议选择这个场地的是银凤骑士团团长，尽管女王陛下对他怀有足够的信任，但也不表示不需要保持警戒。


    艾尔陪同女王现身时，在货车上坐著的东西便站了起来。体积比幻晶骑士来得矮小，却又比幻晶甲冑巨大。他们看见众人走来，便脱掉了伪装用的铠甲。


    「……！啊啊，这就是……巨人族吗？」


    埃莉诺颤抖著双唇喃喃自语。铠甲底下的东西与人类相似，却有著能令人确信彼此截然不同的四只眼睛，而那些眼睛正凝视著她。


    「初次入眼。吾是凯尔勒斯氏族的小魔导师，汝便是这个……『国家』的王吗？」


    「我是拿布！一样来自凯尔勒斯。我是护卫，有话就和这位小魔导师说吧。」


    骑士们发出分不清是叹息还是惊呼的声音。『语言相通』──尽管用字遣词独特，却可以理解意思。能够和非人的巨大存在沟通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体验。


    埃莉诺向前踏出一步。


    「我是埃莉诺米兰妲克沙佩加，这个国家的女王。巨人……先生和小姐，能称呼你们为小魔导师和拿布吗？」


    小魔导师点点头，慢慢地走上前。眼看她做出靠近埃莉诺的举动，周围的人顿时紧张起来。在一旁戒备的雷冯提亚立刻准备采取行动。


    「陛下，请暂时后退。我们会让巨人停步。」


    「那可……不行。我们接下来要和新朋友缔结新的关系，若只顾著害怕，就不能往前进了。」


    「可是……！」


    巨人显然无论对谁而言都是神秘莫测的存在。因此埃莉诺向艾尔发出询问，毕竟他对现在这个场面的所有事情瞭若指掌。


    「艾尔涅斯帝先生。」


    艾尔点头，接著朝小魔导师走去。他轻巧地纵身一跃，以小魔导师伸出的手掌为立足点，一下子就爬到了她的肩膀上，十分自然地在她的肩上坐下，而小魔导师看起来也相当习惯，感觉那就是他们固定的相处模式。


    「请各位安心，他们一点都不危险。因为小魔导师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学生。」


    「……学生？」


    不光是埃莉诺，马蒂娜和骑士们也一齐愣住了。巨人对于他们来说是未知的存在，就算对于艾尔他们而言并非如此，但是居然能表现得那么亲近吗？


    埃莉诺轮流看向娇小的艾尔涅斯帝与巨大的少女。艾尔明明也是不久前才遇见巨人，可是却已经与其建立了师徒关系，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艾尔涅斯帝做出惊人之举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想到这里，埃莉诺忍不住轻笑出声。当身边的人因为女王突然笑出来而惊讶时，女王本人毫不迟疑地行动了。她勇敢地走到小魔导师面前。


    小魔导师弯下庞大的身体席地而坐，降到两人视线接近的高度。埃莉诺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呼吸，与之前上战场时一样──甚至更强烈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小魔导师肩上的艾尔向她点了点头。银凤的主人借给了她力量，就和以前一样，这对她来说比什么都来得可靠。


    有著四只眼睛的巨人。起初令人感到畏惧的样貌，在仔细观察后就会感受到由她散发出来的平稳且理性的气息，表明了她绝不是粗暴的存在，而且希望能进行更多对话。那么，身为女王的自己就必须有所回应才行。埃莉诺下定决心开口：


    「尽管我们属于不同种族，但也能像这样对话。我们都活在巨大的时代变革之中，这次的相遇，或许也是其中之一。」


    小魔导师高兴地眯起眼睛。


    「吾等的住处终究是在森林。不过，透过小人族的国家……弗雷梅维拉，迟早会有同胞们前来寻找不同的景色。」


    小魔导师慢慢伸出手。


    「为此，无关身躯大小，作为能看见同样景色的友人，吾等希望与小人族并肩前进。」


    「很棒的提案。」


    埃莉诺也露出微笑，轻轻地握住了巨大的手指。

 第七十二话 启程返回故乡吧

    外形宛如剑般锋利的船只切开缭绕的云朵前进。


    「啊嚏！」


    响亮的喷嚏声回荡在飞空船『黄金鬣号』的舰桥上。昂然坐镇于船长席的埃姆里思看向握著操舵轮的人，挑眉问道：


    「怎么了？奇德，你不会是在这种地方感冒了吧？」


    「嗯……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高空中太冷了。」


    「喂喂，让人迫不及待的冒险（好戏）就快开始了。可没时间感冒啊。」


    「好，我会留意身体状况的。但这真是……」


    阿奇德一边这么说，一边注视著舷窗外广阔的『大地』。眼前的景象意外有著高低起伏，也足够辽阔宽广，绿意盎然的森林一直延续到视野的尽头，甚至还有略微高起的山丘和小山等丰富的地貌。


    这样的景象在弗雷梅维拉王国或者西方诸国也是极为常见，根本没什么稀奇的。


    「我还以为上面什么都没有，但看起来简直像是哪里的陆地飘到了天上呢。」


    「不知道这是一开始就在天上，还是后来飘上来的。不管怎么样！首先我要亲自踏上去探索一番才行！」


    如果这是『浮游大陆』的景色，那么看起来普通才是最奇怪的事情。


    假如没有这种奇异的运输工具──在天上行进的飞空船，甚至无法抵达这个可谓世界尽头之处。被谣言引来的他们来到了这里，早已等不及的埃姆里思一拳打上掌心，舰桥上的众人无奈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不不，少爷。请稍微动动脑吧，这未免太危险了。那里可不是西方，甚至没有人踏上去过，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才要大老远飞过来看啊。你已经忘了吗？」


    「我才没有忘！我是叫您不要贸然行事！」


    埃姆里思沉吟一声后靠坐在船长席上。那副微眯起眼、双手抱胸的姿势看上去还挺有模有样的，可是周围的人却提高了警觉，深怕他又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这全得归功于他的人品。


    埃姆里思睁开了一只眼。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只有一艘船，人手也有限。」


    「不如说，亏我们只有这些人还能撑到这里……」


    「这也包括你在内啊。照你那种说法，难道你在上空看一看就满意了吗？」


    奇德一时答不上话，因为埃姆里思说的也有道理。未知的大地近在眼前却止步不前，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再说，如果不是有颗热爱冒险的心，他也不会一同来到这里了。所有船员心中都有著想踏上那个『空中大地』的向往。


    「……好吧，但是请少爷留在这里，由我们先去调查。」


    「什么！？太狡猾了。奇德，我可不会让出第一步！」


    「够了，大将就请乖乖待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啦！！」


    最坚持要冲第一个的埃姆里思很不情愿，但不只是奇德，所有人都表示反对，他最后也只能让步。冷静想想，有关这个地方的谣言在西方传开的时候，很有可能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然而，他们此时却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不管怎样。


    既然身为船长、同时又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第二王子的埃姆里思先行探索之事不在讨论范围内，那么下一个人选自然便是奇德了。依照实力来看他最为适任，而且奇德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一项很强的特技。


    飞空船降低了速度和高度，慢慢接近（浮在空中的）森林。从上空放眼望去，那里就像是一片再平常不过的森林。船尾的机库缓缓打开，底下的景色展现在眼前。奇德提起干劲并集中精神，从船的尾端探出头窥视。


    「看起来好像没有魔兽之类的……好，稍微跑一趟吧！」


    「是！」


    奇德带领数名骑士从船上纵身跃下，他们当然不是以血肉之躯直接跳船，而是穿上了幻晶甲冑。


    高大的甲冑运用『空气压缩推进』魔法平稳地降落于陆地，他们好奇地用力踩了踩地面。


    「喔喔，地面很稳啊。比船还稳固。」


    「本来还担心会不会轻飘飘的。」


    毕竟是飘浮大陆。就算看起来是普通的地面，也不知道哪里会出问题，幸好没发生几个人踏上去就倾斜的窘境。


    「这是……也对，果然和地面不一样。」


    确认脚下感觉的骑士们重新观察四周，以奇德为首的成员们脸上分别染上讶异的神色。从上空俯瞰时还是极为普通的森林，一旦踏上陆地，就会发现到其不可思议之处。


    「这是什么……发出了彩虹色的光？」


    形成森林的树木看起来很不寻常，树皮的各处都有发出虹色光芒的部分，而且光芒的强弱变化没有规律。这些都是地面的树木没有的特徵，既有些神秘，又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其中一名观察树木的骑士忽然想到。


    「总觉得这好像源素浮扬器呢。」


    「欸？是这些树让大地浮起来的吗？那要是树被砍掉，大地就会坠落吧。」


    奇德和骑士们一脸惊吓地面面相觑。虽然还不能肯定会变成那样，可是听起来确实有可能发生。大家不分先后地和树木拉开了距离。


    「总之先谨慎行事。稍微注意一下周围……」


    奇德还没把话说完，停在上空的黄金鬣号就突然动了起来。与此同时，穿著幻晶甲冑的骑士从船上飞出来，降落到他们旁边。


    「传令！附近发现其他船只，全员立刻回到船上！」


    「什么？唉唉，就不能让人好好冒险吗？」


    他们明明才刚降落，什么都还没做呢。奇德等人一边抱怨对方真会挑时机，一边立刻展开行动。他们抓住从船上垂下来的锁链，以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重量的势头回到船上。


    黄金鬣号收容完幻晶甲冑部队后，立即启动了推进器。奇德在船舱随便地脱掉甲冑，赶紧奔往舰桥。


    「听说有其他的船。不过想想也对，果然有人先到访了。少爷，现在情况怎样了？」


    「不知道，连旗帜都还没确认……不过，对方那头看起来不太安宁啊。」


    埃姆里思如此说道，并让出了望远镜的位置，奇德凑上前观看，辨认出前方有一艘船影。因为有些距离，所以看不清楚细节，也无法辨认表示所属的纹章等相关讯息，但撇开这些不谈，明显可以看出那边发生了异常事态。


    「船的周围……正受到魔兽攻击！？」


    像鸟一样的东西围绕著飞空船盘旋飞舞。若要进一步描述的话，它们实在太过巨大，让人无法把它们当成一般的鸟类。它们和飞空船相比竟然也显得十分醒目，看来肯定是决斗级以上的魔兽。


    「这里果然也有魔兽，而且还会飞。」


    「地面都飞起来了，魔兽当然也能飞啊。」


    「总觉得那种说法根本是歪理。」


    埃姆里思与奇德花了点时间表达彼此的感想，紧接著又快速回头，向周围发出指示。


    「先看看情况。那艘船不一定友好，不过魔兽搞不好会心血来潮盯上这边。大伙儿别懈怠，准备对空战！」


    「是！！」


    船员们迅速地各自就定位，黄金鬣号展开左右的装甲，容纳于内部的法击战特化型机站了起来，这艘船的两侧船舷各配备了两架，总共有四架机体。


    后部推进器喷出的爆炎增强势头，船体的速度随之提升。飞空船前进的同时，不断拉开和不明船只以及魔兽的距离。


    「！你们看，那艘船……」


    听到监视人员的惊呼声后，所有人一齐转过头。


    不明船只在他们的凝视中逐渐开始倾斜，偶尔闪烁的光芒也许是魔兽运用的魔法现象，从冒烟的情况推测，其中似乎还夹杂著爆炎魔法。不断累积损伤的不明船只最后到达了极限，在一道格外耀眼的光芒闪过后，开始往下坠落。


    「那些空中魔兽很棘手。拉开距离吧。」


    埃姆里思不高兴地沉吟出声，黄金鬣号立刻掉转船头离开。舰桥上众人紧绷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传声管的另一头又传来监视人员急迫的叫声：


    「糟了，少爷。被发现了！那些家伙向这边来了！」


    「什么？眼睛真利，但是这艘船很快，可以甩掉他们……」


    「不行！那些魔兽好快！？」


    魔兽们确认不明船只的下场后，旋即锁定下一个猎物。它们如同疾风般在天空飞翔，不断拉近和黄金鬣号之间的距离。以魔导喷射推进器作为主推进器的黄金鬣号，即使在飞空船中也以高速著称，如果连它都会被追上，就表示那些魔兽不是靠飞空船的速度能甩掉的东西。


    「太快了。是体型大小的差异吗？改变位置，迎战吧！」


    意识到逃不掉之后，埃姆里思马上下达新的指示。船只开始掉转方向，将侧面朝向紧追不舍的魔兽。这样的角度能避免装载推进器的船尾被攻击，也有利于船只迎击敌人。如果确定会被追上，首先应让我方处在有利的状态下迎击才行。


    朝著船飞来的魔兽共有五头。飞在最前面的是似乎带领著魔兽群的巨大个体，其他四头紧跟其后。透过望远镜窥看的埃姆里思喃喃道：


    「这可不妙，那些家伙看起来不是普通的鸟，脚的数量很多……！」


    魔兽拍动著翅膀在空中飞翔。它们前方突出的头与老鹰相似，有著尖锐的鸟喙，而占据大部分体长的巨大双翼连接著庞大的身躯，底下伸出和陆生动物一样的四条腿。


    它的名字是『狮鹫兽（格里芬）』，凶猛的天空猎人。


    「……那种魔兽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以它们那种姿态，我们一不小心就会被闯进船内啊。」


    如果只是与鸟类相似的魔兽还有办法应付，但是拥有异于一般生物的怪异外型的魔兽，往往需有强力的强化魔法才能支撑。这就是决斗级以上的魔兽尤其具有威胁性且为人所惧的原因。


    「喂，来这里代替我一下！」


    奇德把掌舵的任务交给其他船员，然后转向埃姆里思。


    「少爷，我看情况不妙。我也去加入防卫，再借一架卡迪托雷！」


    「嗯，那我也出动金狮子……」


    「不必了！请您坐好吧大将！」


    「唔……」


    总算将一脸不满的埃姆里思按回船长席后，奇德朝著船舱跑去。


    「唉，要是没搞定的话，少爷肯定又会大摇大摆地跑出来。」


    他发著牢骚，坐上停放在船里当作备用战力的卡迪托雷。顺带一提，因为他原本的座机泽多林布尔变成这艘船的主要魔力供给源，所以不能拿出来使用。


    如果有泽多林布尔和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对空战打起来也会轻松许多──这个想法从奇德的心中一闪而过，可是现在也没空挑三拣四了。


    「要上升了！！」


    升降机发出齿轮转动的咯吱声开始运转。奇德驾驶的卡迪托雷随即出现在顶部甲板。机体的头部四下转动后，终于看到正往船逼近的魔兽。


    「开始迎击！不要让它们接近！！」


    奇德的号令一下，配置在两侧船舷的雷斯瓦恩特维多便展开猛烈的法击。法击战特化型机雷斯瓦恩特维多装载了许多魔导兵装，且拥有足以同时驱动它们的庞大魔力储蓄量。


    顷刻之间，空中就画出了好几道火线。那些狮鹫兽也不会笨到直接和法击弹幕硬碰硬，它们各自散开，试图绕过法击接近飞空船。


    「看得到你们啦！」


    奇德驾驶的卡迪托雷发射背面武装，尽管没有法击战特化型机那样的火力，也足够填补漏洞了。卡迪托雷放出的火焰弹擦过狮鹫兽的嘴边，阻碍它们靠近。


    魔兽们不满地嘎嘎啼叫，仍试图钻过法击弹幕接近。它们拥有决斗级的庞大身躯，同时还具备极度敏捷的速度。


    「可恶！飞行魔兽果然很麻烦！」


    「别抱怨了！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它们冲撞船！」


    一旦被身形巨大的魔兽缠上，船体就会支撑不住。即使是号称最新型的飞空船，其承受度也有极限。这正是埃姆里思如此戒备的原因。


    幻晶骑士部队的法击弹幕源源不断，魔兽们一时难以突破。然而，黄金鬣号也不能彻底甩掉它们。双方都无法打破僵局。


    首先产生变化的是魔兽方。在兽群中特别高大的个体、看上去像是首领的魔兽强行冲进了法击弹幕。


    「哈哈！它的脑袋也跟鸟一样吗？把法击集中在那家伙身上，在这里击落它！」


    火线马上集中。当奇德在逼近的火网对面看到异形的身影时，他不禁睁大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


    狮鹫兽群中体积格外巨大的个体，其怪异之处不只在于大小，而是──


    头──像老鹰的头居然有三个之多。


    那只奇妙的魔兽──或者该说是三头狮鹫兽──呈现的样貌与狮鹫兽截然不同。它瞪著火焰弹，三个头一齐张开了鸟喙，魔法现象发出的淡淡光芒在空中凌乱绽开。


    一个头放出风，掀起狂风翻腾起伏；一个头放出火焰，熊熊火焰烧灼大气；一个头放出雷电，耀眼电光奔腾飞跃。释放出的激烈魔法不负魔兽之名，轻而易举地吹散了火焰弹。


    「这头可不好对付啊！不过，别以为这么简单就能突破！」


    面对逼近眼前的魔法奔流，奇德操作卡迪托雷举起了剑和盾。


    背面武装不断发射魔法，用火焰弹爆炸的冲击驱散暴风，紧接著推出盾牌挡住雷击。幻晶骑士的盾牌拥有对抗战术级魔法的装置，内侧多了一层绝缘素材以保护机体，狂暴的雷击因此沿著船身散去。最后，他举剑挥出一击砍断了迫近的火焰团块。突破对方的猛攻之后，奇德目不转睛地瞪著敌人的身影。


    「要来了……吗？」


    一头狮鹫兽冲进三头狮鹫兽打开的空隙。它甩开雷斯瓦恩特维多的法击，直接锁定船体。卡迪托雷连忙冲向甲板另一头。


    「别想得逞！！」


    卡迪托雷举起盾牌挡住狮鹫兽的去路。魔兽展翅强行扭转了前进的方向，它划出一道圆滑的轨道，从侧面扑向卡迪托雷。


    背面武装火光一闪，卡迪托雷发出的法弹飞往空中，狮鹫兽振翅躲开攻击，并发出一声尖锐啼叫，伸出了锐利的爪子。面对直扑而来的庞然大物，卡迪托雷压低了身体回避。


    「那对巨大的翅膀！这边是死角吧！！」


    卡迪托雷向上跃起，同时冲向狮鹫兽的身后，接著高举起剑，正打算给刚飞过且背后毫无防备的狮鹫兽吃上一击──


    「什么……这家伙！？」


    奇德看到幻象投影机上映出的影像，不由得惊呼出声。他顺著剑尖看向狮鹫兽背上载著的东西，那很明显是经由『某人』之手制成后加装上去的骑垫，以及跨坐在上面的『存在』。


    「……人、竟然是人！？为什么会坐在魔兽上！」


    混乱与惊愕的情绪短暂拖累了奇德挥剑的动作。尽管只是不到一拍的迟疑，狮鹫兽依然趁机躲开了攻击。翅膀卷起强风，让巨大身躯一口气加速离开船只。


    「呜……失手了。现在可不能想太多！就算有『人类』坐在上面，那也是袭击我们的敌人。」


    奇德握著操纵杆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错失了如此良机，让他懊悔地咬紧了牙根，可是他又立刻打起精神。他只会惊讶这一次，绝不会重蹈覆辙。


    然而，他还来不及重整态势，下一波威胁便紧接著袭来。三头狮鹫兽已经瞄准了卡迪托雷，比狮鹫兽还要大上一圈的巨体，其冲撞的威力自然不能与一般的魔兽相提并论。


    卡迪托雷甚至没有余力迎击。仓促间举起的盾牌虽然赶上，却还是无法拦住那股能量庞大的冲势。金属被压扁而扭曲，结晶质的肌肉发出破裂粉碎的刺耳声响。双方纠缠在一起滚过甲板，然后直接栽进空中。


    「啊……！糟了……」


    三头狮鹫兽展开双翼飞到空中。那卡迪托雷呢？魔导喷射推进器──没有。钢索锚──没有。这架机体无法在空中飞行，等著他的只有坠落而死的结局。


    「可恶……啊啊啊啊！！」


    奇德猛地拉下紧急解放杆。容纳驾驶座的胸部装甲被强制解放，天空在他眼前扩展开来。他匆忙解开皮带，往外头跳了出去。


    他抓住铳杖，把坠落的卡迪托雷当作立足点向上跃起。『空气压缩推进』魔法释放出空气团块，把奇德的身体往上空高高托起。


    狂暴的气流推著他翻滚颠簸，空气的呼啸声瞬间便封住了他的耳朵。他的身影划出一道圆弧飞向甲板──还来不及抓住生还的希望，三头狮鹫兽的庞大身体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头决斗级魔兽。血肉之躯的人类在和幻晶骑士不相上下的魔兽面前，实在太过渺小了，它光是拍动一下翅膀就有致命的威力。


    「喝啊啊啊啊啊！！」


    奇德试著用『空气压缩推进』魔法逃脱，同时加上了『空气冲击吸收』魔法。万一遭受直击，搞不好会直接变成肉屑。凝聚的空气保护了奇德的身体──可惜威力相差悬殊。


    魔兽无情地挥下翅膀，光是这一击想要突破空气的缓冲就绰绰有余了。奇德的身体如同树叶般被吹走，翻滚旋转著向下坠落。


    理应逃离的狮鹫兽回到原处。它张大鸟喙，朝著坠落的奇德冲去──


    ◆


    「喂，奇德那家伙怎么了！？」


    「好像在坠落前脱离了驾驶座，但目前还不清楚甲板的状况！」


    埃姆里思勃然变色地大喊道。从舰桥也能看到卡迪托雷坠落的身影，而驾驶幻晶骑士战斗的只有奇德一人，询问之下得到的回答也不乐观。甲板上魔兽与法击的混战仍在持续，因为太过危险，所以无法派人上去。


    「他可是那个银色团长的学生啊，怎么可能那么简单被干掉……」


    埃姆里思悔恨交加。虽然他想立刻跑向金狮子，却被身边的人围起来制止了。不过这种状况也没有持续太久。


    纠缠不休地攻击飞空船的魔兽群反而开始离开了。


    「放弃了吗？还是超过它们的地盘范围了？虽然搞不懂，但这是个好机会。全速脱离！找个人去甲板把奇德带回来！」


    「是、是！」


    埃姆里思连忙发出一连串指示，船员们也匆忙开始行动，黄金鬣号拖曳著长长的喷射火焰离开了现场。


    埃姆里思下意识地呼出一大口气，整个人靠坐在船长席上。当他在确认船体损伤时，刚才前往甲板的船员脸色大变地跑了回来。


    「少爷！到、到处都没看到……奇德的踪影。」


    听见他哑著嗓子的报告，埃姆里思瞪大双眼，忍不住站了起来。


    ◆


    双翼的魔兽们从笼罩著彩虹色光辉的怪异森林上空飞过，带头的是一只格外巨大的三头狮鹫兽，它的身后还跟著其他狮鹫兽。


    兽群张开翅膀，紧贴著树梢低飞掠过，其中一头飞得慢了一些。原因显而易见，因为只有那头狮鹫兽衔著东西慎重地飞行。魔兽嘴上衔著的东西──呈现『人类』的外形。


    狮鹫兽背上设有骑垫，坐在上面的人目不转睛地盯著挂在鸟喙上动也不动的物品。

 闲谈 朝著故乡前进

    温和的风轻拂肌肤，手中传来被子柔软的感触。随著意识渐渐清醒，奇德睁开了眼睛──


    「！船要被……魔兽呢！？」


    他大惊失色地一跃而起，被细心盖在身上的被子掉了下来，接著映入眼帘的是房里的模样。


    「呃，这到底是哪里……」


    奇德小声地嘟哝一句，摇摇头使意识恢复清醒。


    这个地方肯定不是暂住了一段时日的『黄金鬣号』船室。再说了，这里和他见过的房间都不一样。


    房间是木造的，然而仔细观察，会发现墙壁上没有木材的接缝，宛如直接挖空一棵巨树而建的空间。奇德惴惴不安地垂下视线，发现刚才躺著的床也有点奇怪，这不是另外摆设的床，而是地面像瘤一样隆起的地方。他睡过的被褥摸起来有绵布的触感，一堆像是枯叶的东西则被拢起来当成枕头。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没在房里找到石头或金属之类的素材。


    不管怎么绞尽脑汁，奇德也想不起来弗雷梅维拉、克沙佩加或者是西方哪一个文化圈有这样的建筑风格。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从空中摔下来了，我竟然没有受伤。」


    他大致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看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虽然感到口渴和饥饿，但也不至于马上昏倒。


    他慢慢站起身，踩著有点摇晃的步伐走到窗边。这大概是窗户吧──虽然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树洞的缺口。窗上十分周到地挂著看似薄布的东西，随后奇德就发现那块东西是由薄而透明、像是叶子的材料所制成。他推开手感稍硬的窗帘，探头向外面一看──


    「……所以，这到底是哪里啊？」


    眼前的景色令他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本来还期待看到拥有众多建筑物的城镇，但外面的景色却彻底推翻了自己的想像。周围是笼罩著虹色光芒的树林──就和刚才在飘浮大陆看见的树木一样。从树林的密度来看，这里大概位于森林的深处。


    奇德战战兢兢地垂下视线，原以为位在地面的房间，却像楼中楼般位于半空。从这里到地面的距离来看，他所在的房间似乎盖在树上──或者说是穿过树干而建。


    「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管怎样，看来这个飞在空中的陆地上住著很多人吧。」


    这里不只有住宅，家家户户还聚集成了村落，相信再不远的将来会发展成城镇，并且总有一天会成长为国家。飘浮大陆并不是从未有人踏足的秘境，而自己显然就是被此处的『原住民』抓起来了。


    「那些魔兽难道是这里的人所驱使的？若是这样的话，船没事吧？」


    奇德回想起那些拥有超越决斗级的巨大体型并展翅在空中翱翔的魔兽，在它们的穷追猛打下，连装载法击战特化型机的飞空船都陷入困境。能够驱使如此强大魔兽之人，有可能会成为相当大的威胁。


    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情报带回去。当他在思索著实行这项行动的方法时，背后的门发出微微的咯吱声打开了。他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完全忽略了出入口的存在。


    他慌慌张张地回过头，视线正好和走进房间的『少女』对上了。少女不禁停下动作。


    ──那看起来像是『人』。


    身高比奇德矮了一些，有著浅色的肌肤和一头长发。她身上穿著的简朴服装和这个房间风格相似，都是用植物加工制成，手上还捧著盆子。


    她大概以为奇德还在睡吧。看见站在窗边的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啊，那个，是你救了我……」


    总不能一直沉默地对看吧。如此作想的奇德才张开口，少女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身上前。她扔掉盆子，直线缩短了彼此的距离，奇德几乎反射性地应战。他顺从身体习惯的动作，一手伸向腰间──


    「没、没有！？」


    伸向腰间的手扑了个空，奇德愕然地低头往下看，发现理应挂在腰上的铳杖和鞘都不见了。他直到方才都处于沉睡的状态，武器在这段期间被拿走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这样的状况未免太致命了。


    少女伸过来的手瞄准了奇德的喉咙，犀利得不像是徒手的突刺，以几乎能贯穿喉咙的速度袭来，却在刺入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指尖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那是指尖，并不是凶器。即使如此，被人用手抵著喉咙这个要害的事实依然没有改变。奇德不想刺激对方，缓慢地举起双手。


    奇德以动作向对方示意『我不会抵抗』，在极近距离下的犀利视线贯穿了他，对方似乎正确理解了他的意思，然而她仍保持不动，两人在短暂的停顿间互相凝视。


    「是你、救了我……」


    「闭嘴。」


    奇德立即闭上嘴巴。自己可能问得太冒失了，可是她的反应也不必那么激烈吧。如果不是被她的手指抵著，说不定还能多说几句话。随后，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慢慢收回指尖，眼中的警戒仍没有消失，不过既然解除了攻击姿势，多少令人感到松了口气。


    少女朝著门的方向退后，奇德仍维持举著双手的姿势默默地目送她。


    「不准轻举妄动。」


    少女留下这句话便消失在门的另一边，随后从门外传来了沉重的磨擦声。


    「竟然上门栓。还真是周到的待客方式。」


    奇德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并不是受欢迎的客人。


    「这表示他们果然和魔兽有关系吧。虽然我的确拿了剑攻击，但一开始先打过来的不是你们吗？」


    奇德重新检视手边的物品。别说铳杖了，根本什么都没有留给他，好像也没被放在房内。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那些人行事也真够小心的。


    「不管要做什么，都要先保存体力……而且肚子也饿了。」


    从船上掉下来以后过了多久？奇德的肚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大声抗议著，但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以前，也不能贸然行动，他决定先回到床上躺著。


    没多久，门又传来沉重的声音。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奇德坐起身等待著。


    当门打开之后，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局促地挤了进来。奇德愣愣地抬头看他，心中想著以埃姆里思作为比较对象来看，眼前的男人似乎更加高大。而两者间最明显的不同之处，应该是这个大个子的头发长及腰部这点吧。


    刚才的少女躲在男人背后跟了进来，她依然眼神犀利地瞪著奇德。高大的男人则是停下脚步俯视奇德，即使对上视线也不为所动。


    「可以说话吗？」


    奇德瞥了少女一眼，先向对方确认道。因为有前例可循，他可不想突然就被人攻击。男人没有点头，而是主动开口：


    「我是位于风切之位的人，『索吉欧』。」


    「啊……我是弗雷梅维拉王国银凤骑士团所属骑操士。阿奇德欧塔。」


    住在这个陆地上的人有听过西方诸国吗？就算表明身分，感觉对方也无法理解，但既然对方已报上名字，他也必须自报姓名才行。男人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开口：


    「我知道『地趾（你们）』组成了很多不同的群体，一直栖息在地上生活。你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为了冒险。」


    对方的眼神催促著他继续说下去，奇德只好勉强开口：


    「这里是空中的大地，这样说对吧？我们最近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然后少爷……啊，我们的首领（老大）便说要去从来没看过的地方冒险。」


    男人听完后仍毫无反应，还真教人难堪。他背后的少女则毫不掩饰地露出错愕的表情，相较之下反而让人感到安心。


    「我们搭著飞空船才刚穿越暴风，就被魔兽……被四只脚的鸟攻击。还需要继续说明吗？」


    「够了。把头伸到狮鹫兽嘴里，就已经表明了你有多么愚蠢。」


    「这我无法反驳。」


    糊里糊涂来到这里被打下来也是事实。奇德乾脆摆出呕气的态度反问：


    「所以呢？你和那些……狮鹫兽吗？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不会处置你。既然已经知道目的，那就没你的事了。」


    「那我可以回去吗？」


    「不行。我们没有理由放过侵犯地盘的人。」


    「我想也是。」


    奇德微微绷紧全身。自己处于没有铳杖且赤手空拳的状态，对方又是擅长肉搏战的彪形大汉，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正面对抗，但也不打算乖乖被干掉。教人意外的是，索吉欧乾脆地转头往回走。


    「『霍加拉』，你来照顾他。这是你抓回来的猎物，善尽你身为次列的职责。」


    「什么？索吉欧！？我又不是……！」


    被称作霍加拉的少女抗议出声，明显地表达出心中的不满，但被索吉欧瞥了一眼后，她便沉默了下来，只能恨恨地瞪著奇德。奇德做出一副被冤枉的样子耸了耸肩。


    「听好了，不准轻举妄动。不要给我惹麻烦！」


    少女丢下这句话后，立刻追著索吉欧离开了。虽然她看起来慌慌张张，却仍没忘记锁上门栓。


    「竟然无视我的意愿。不过被抓住了也只能任人宰割啦……忘记拜托他们送饭来了。」


    奇德自暴自弃地瘫倒在床上。状况完全没有好转，但是看来也不会有立刻死亡的危险。


    「只要不会饿死就没问题了吧。」


    就在他叹气时，突然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微弱声响，奇德再度迅速起身。


    「咦？」


    他的视线与声音的来源对上了。


    进入房间的门在刚才被关上了，如果有来访者，那一定是从窗户进来的。奇德看见一颗头正从窗外往里面看。


    「你真的是地趾？好厉害好厉害，我第一次见到！！哇～是长这样啊～」


    「喂，别吓人啊。」


    一个笑容满面的少女正盯著奇德瞧。从五官来看，眼前的少女比名为霍加拉的少女更加年幼一点。尽管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但这名少女也有一头非常长的头发。也许长发就是这一族的特徵吧。


    少女在不知何时坐上了窗台，上下打量著奇德。她的双眼充满好奇心，和无时无刻都对奇德怒目相向的霍加拉不同。


    「嗳、嗳，地趾真的不会飞吗？那你们怎么迁移巢穴？啊，你们的巢穴也在地上吗？」


    「好好听人说话啊。那还用说，起码要有杖才能飞……」


    说到一半，奇德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很快就找出了答案。刚才他往窗外看出去的时候，这个房间可是位于相当高的地方。既然如此，她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少女没理会表情渐渐变得僵硬的奇德，像是想到什么般拍了拍手。


    「这样啊！有那个叫什么杖的东西就好了吧！」


    「欸，是没错。」


    「你等我一下！」


    才刚说完，她就往窗外纵身跃去。奇德大吃一惊，反射性地伸出手，冲到窗边。


    「喂，你！！……不见了？」


    他探出头朝窗外看，却完全不见坠落的人影。奇德的目光迅速向周围扫视，还是没看到任何人。直到刚才还坐在这里的少女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她究竟是如何移动的？


    「唉，每一个家伙都不好好听人说话，这是要我怎么办啊。」


    奇德搔了搔头，觉得事情变得更麻烦了。没有剑也没有杖的骑士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他能做的，顶多只有可怜地翘首望天和乞求饭菜了。


    ◆


    一艘飞空船在空中行进。它的外型宛如剑般尖锐，且被称为『黄金鬣号』。


    「……不行啊，少爷。到处都找不到奇德。」


    「这样啊。辛苦你了。」


    听到监视人员的报告，埃姆里思整个人靠坐在船长席上。遭到飞行魔兽攻击而损失一架卡迪托雷，骑操士奇德还行踪不明。众人摆脱了魔兽群攻后，便在附近一带展开搜索，结果还是找不到人。


    「没想到那家伙会不见，这下没找到他可不能回去了。」


    「少爷认为奇德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安然无恙吗？」


    「他不会那么简单被干掉，他可是那个银色团长的学生，问题是该怎样找出他。」


    埃姆里思毫不犹豫地断言。船员们不由得面面相觑，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错，奇德是活跃于那个银凤骑士团的骑士。光是从船上掉下去，应该也不会死掉。银凤骑士团的名号就是拥有如此足以令人信服的威力。


    埃姆里思盘起双臂沉吟片刻，突然像是想到好办法似地拍了下掌心。


    「好，我们去找那些四足鸟的巢穴，说不定会发现他掉在里面。」


    「如果是要从正面冲进去，还是饶了我们吧。」


    说到底，被带回巢穴不就完全被当成饵食了吗？况且以黄金鬣号的战力，想要对付飞行魔兽仍尚嫌不足，贸然闯进它们的老巢只会重蹈覆辙。


    就在此时，监视人员的呼叫声从传声管另一头传来。


    「急报！前方有『船影』！！……数量不少，达到船队规模！」


    「什么！？减慢船速！维持行进方向，但是要准备好随时撤离。」


    埃姆里思立即发出指示，接著又扑向传声管怒吼：


    「看得见旗帜吗？」


    「还很远……不，看见了！国旗是……那个形状是『孤独的十一国（十一支旗）』！！」


    「什么！？那些商人出身的家伙跑来干嘛？」


    埃姆里思目光凌厉地瞪著雾霭朦胧的另一端，视野里的船影仍在不断增加。


    ◆


    飞空船乘著风，船帆的低鸣回荡于空中。大规模的飞空船队行进间也在浮游大陆投下了影子，其数量不下二十艘。


    飘扬的旗帜上描绘著十一之杯。那是势力圈位于西方诸国南方的都市国家群──『孤独的十一国』的国旗。


    船队排列成宽大的阵势前进，四艘格外巨大的船舰坐镇于中央。船队有超过半数是由标准的运输型飞空船所组成，那四艘船的体积则比周围船只还要大上一圈，外面更包覆著散发黯淡色泽的厚重装甲，令人有种已然准备迎战的预感。那正是孤独的十一国建造的最新型船舰，也是船队的旗舰『重装甲船』的英姿。


    「唉～！每天都是这样一成不变的景色，简直无聊到极点！我已经受够了待在这艘船里啦！」


    高亢的嗓音在旗舰重装甲船的舰桥响起。听见身穿华丽服装的妙龄妇人这么抱怨，坐在她正对面的年老绅士沉下脸回道：


    「……我也听腻你的抱怨了。不晓得是哪位夫人自己吵著说要试乘飞空船？」


    「这可是我出资的船呀！乘坐的感觉当然很棒，但也要有个限度。」


    妇人每次开口，墙壁也会随之响起回声。老绅士扶额不语，一名坐在旁边的男性──在场的人之中显得比较年轻的一位──倾身向前表示：


    「我也有同感。这趟旅途太过沉闷，船里的酒都差不多见底了。」


    「要从老夫的船上拿一些过去吗？看在同一面旗帜的情面上，可以算你便宜点。」


    「不必了。我对酒的爱好跟你合不来。」


    另一位似乎最为高龄的老人提议道，却被青年一口回绝。


    重装甲船的舰桥设置与一般飞空船不同。舰桥通常都会设置飞空船的控制设备，船长席的周围则有船员布署，而这艘船却在正中间摆著一张气派的桌子，墙上还挂著画作与装饰品，有如豪宅中的会客室。


    桌边有四名男女相对而坐。他们穿著各色华美的服装，怎么看都不像是驾驶船的人。看得出来他们是与劳动无关的上流阶级，四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此时，一名船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报告！前进方向确认到船影！数量为一艘，所属不明！」


    松懈的氛围为之丕变，四人的反应不一。


    「哎！这还得了。居然想要抢走我的财产，真是厚颜无耻的鼠辈！给我把他们赶走！」


    「……是『我们的』财产，请注意你的用词。」


    「那种事无所谓。我们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出动船队吗？……不晓得那边的船上有没有酒库？」


    「不管怎么说，对于我们的旗帜无益的人，只好请他们退场了。」


    尽管有些各说各话的倾向，最后意见还是达成了一致。他们对彼此点点头。


    「派出快速艇部队。」


    「是！」


    重装甲船发出闪光，四周围绕的飞空船一接到命令便打开了船舱后门。小型的飞空船从里面陆续滑出，它们的体型比一般飞空船来得小，大概是比幻晶骑士大一圈的程度。


    快速艇出现在空中后，一个接一个地扬起了帆。高输出动力的起风装置发出光芒，魔法现象随即卷起旋风，将帆吹得鼓胀到极限，随后快速艇接二连三地超越了本船。


    舰桥的前方由玻璃构成，四人眺望著向前飞去的快速艇，开始七嘴八舌地说道：


    「不论什么时候看都那么优美，一定有很多国家想要，不是吗？」


    「喂喂，那可是我们的最新型号啊？怎么可能随便交给其他国家。」


    「呵呵，现在不管哪个国家都急需飞空船。这也是一项商机。」


    「最要紧的是目前的状况。虽然不晓得对方是哪里来的船，就当成是这趟买卖的额外收入吧。」


    重装甲船发出信号，快速艇随即产生变化。船体的后半部分咯吱作响地抬起，露出里面的幻晶骑士──或者该称之为从背后伸出辅助腕并举起魔导兵装的法击战特化型机。


    看见亮出武器的快速艇逼近，不明船只也行动了。起初动作很慢，好像是在观察动向，一看到快速艇靠近，便立刻掉转船头。


    「没用的。快速艇虽然小，但在所有飞空船中是最快的。」


    老人加深了笑容──虽然这并非契机，但不明船只突然开始异常地加速。重装甲船舰桥上的四人不约而同地微微欠身站起，惊讶得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紧握著望远镜。


    尽管快速艇用超越一般飞空船的速度逼近，不明船只却轻松地甩掉它们，突破了包围网。


    当他们哑口无言地回过神时，不明船只已经远远逃到天边了。


    「……哦，厉害。竟然存在能摆脱快速艇的船。」


    「快得就像老鼠呢。这可麻烦了，麻烦啊。」


    「说什么风凉话！啊啊，已经看不见了！拿那艘船当作快递不是正好吗！？我想要那艘船！」


    「就算再快的马，要是不和你亲近也没用啊。」


    壮年男性臭著脸说完后，年轻男人加深脸上的微笑接话：


    「不不，虽然驯服马匹很麻烦，但是人就简单多了。只要多给点黄金就会流著口水扑上来吧。」


    「不管怎样，追不上的话也无法交涉。到底是哪个国家的飞空船？有那样的高速船，应该多少会听到一些传闻啊……」


    自大西域战争以来，各国都争相研发与建造高性能飞空船。务求更快、更多且更强大，可以说进入了没有飞空船就打不了仗的时代。除了战争用途之外，飞空船对于物流运输也产生很大的影响。为此，孤独的十一国派出了间谍前往各地，致力于搜集关于飞空船的情报。然而，刚才出现在眼前的船只性能却超越了他们的想像。


    「看来出现了很难缠的生意对手呢。」


    这个事实引起了他们的戒心，带来的冲击足以让他们预料到接下来的生意将不会那么顺利。


    ◆


    「竟然一打照面就派手下过来挑衅！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这也难怪，因为这艘船国藉不明，而且还很可疑嘛。」


    在靠著魔导喷射推进器全开才甩掉追击者的黄金鬣号上，埃姆里思毫不反思自己，气愤不平地骂道。船员们也很无奈，可是他们并没有逃走以外的选项。发了一会儿牢骚后，埃姆里思坐在船长席支起手肘。


    「虽然预料到会有竞争对手，但没想到竟然是孤独的十一国。听说他们在上次战争捞了不少，如今竟然连船队都弄出来了吗？」


    大国甲罗武德王国在大西域战争的最后尝到几近崩坏的苦头。值此之际，最早对该国发动侵略的就是孤独的十一国。甲罗武德王国因败北而衰退，他们把其部分领土以及飞空船相关技术都抢了过去。


    「那个船队的规模大得不合常理……那些家伙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所谓孤独的十一国，是将原本大商人们当作据点的都市集结并成立的国家，因此他们对于有利可图的事情十分敏感。那伙人竟然如此奢侈地投入巨额资金，建造出如此大量的最新型飞空船武器，这也意味著有值得投资的『某样东西』存在于这个地方。


    「哈哈哈。也就是说我们的目标又加上寻宝了啊！和他国竞争的同时，一边寻找奇德一边冒险！这下可有趣了。」


    埃姆里思露出凶狠的笑容拍手叫好。然而，其他人心里想的却是：拜托饶了我们吧。


    ◆


    奇德在与魔兽的战斗中从飞空船坠落，接著沦为飘浮大陆居民的俘虏后，过了一段时间。


    今天的他依然感到很困惑。


    「呃……」


    一名满脸笑容的少女站在他面前。这名个性与霍加拉对比鲜明的少女把行李交给奇德，他被没收的随身物品就放在篮子里。令人惊讶的是，从篮子里突出来的铳杖竟然也被少女拿来了。正如两人之前的对话，有了铳杖，奇德就可以运用魔法现象，也可以运用其他魔法技巧进行空中飞行。而且他能做的事当然不只这件。


    奇德强压住想要抬头望天的心情──最近脖子抬得太多次，他也累了──叹了口气。奇德没有伸手接过篮子，而是板起脸盯著少女说：


    「谢谢你帮我把行李拿来……可是，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武器，而且只要一拿到手，我就能使用魔法了，毕竟我好歹是一名骑士喔。」


    「好厉害！」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到底该怎么说她才听得懂？他索性抱住了头。不知道这个少女把这些东西拿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就算是怀柔策略，归还武器也太危险了。假如做这件事的是那个叫索吉欧的巨汉，他还能理解，然而眼前却是比艾尔涅斯帝还要娇小的少女。她一脸天真无邪地笑著，像是归还失物一样轻松地交出装备。尽管这是绝佳的逃脱机会，但奇德无意将这个没有恶意的少女逼进困境。


    「到底要怎么办……」


    少女完全无视他苦恼的样子，仍然面带笑容地说：


    「那我们出去吧。跟我来！」


    「啥？」


    少女把放著装备的篮子扔到地上，理所当然地走向窗户。在哑口无言的奇德眼前，一件异常事态正要发生。


    他首先看到的是少女背后那头长及腰际的头发。从正面看只是普通的头发，从后面看去竟全然不同。仔细一瞧，她的头发是羽毛状组织的集合体。那些并非饰物，而是头发本身质变而成。


    异常事态还在持续，羽毛状头发分成左右两束，自行扬起。以后颈到脊背的部位为支点向左右展开，完全变成了『翅膀』的形状。正因如此，要预测她接下来的行动也非常简单。奇德


    慌忙叫住踏向窗外的少女。


    「等一下！你们是……不对。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女慢慢回过头，保持著张开翅膀的姿势偏著头。


    「安吉罗！」


    一回答完，她便等不及似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奇德这次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少女──安吉罗背后的翅膀大力拍动了一下，同时掀起一股强风。身轻灵巧的少女飞向空中，眨眼间就加速飞走了。他张大了嘴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后才回过神。


    「……这样啊。这就是住在浮空岛的人。」


    放著装备的篮子被留在自己眼前。自己总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于是他拾起铳杖并紧紧握住。身为普通人类的奇德无法在天空飞翔，但只要有这一身经过锻炼的魔法能力，他也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


    「跑出去真的没关系吗？哎，比起待在这里烦恼，追上去更有可能得到答案吧。上吧，『空气压缩推进』！」


    他在跳出窗外的同时显现魔法现象，释放出被压缩的空气团块，反作用力将奇德的身体高高托起。


    一棵大树逼近眼前，奇德改变姿势朝树干踢了一脚，调整方向后再度加速。他灵敏地穿梭于树干之间，在空中『飞驰』，紧追上安吉罗。


    「你们的村落挺大的啊！」


    他一面飞行，一面四下张望，看著树林间散落的独特建筑物。那些建筑物的支柱是由树木本身变形而成，以此为基础，与各式各样的木材组合并做出房子的外型。大部分都盖在远离地面的位置，由此即能一窥有翼人的生活样貌。


    「可恶，真快啊！」


    奇德感觉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跟丢，急忙打起精神。刚脱离软禁状态，或许根本没必要跟著她，不过在这异乡之地对他表示友好（？）态度的人十分珍贵，他没有理由不追上去看看。


    安吉罗则是毫不客气地仔细观察他拚命在树木之间跳跃并追赶自己的样子。


    不久后，两人终于穿过森林，来到一处空旷的场所。安吉罗轻拍羽翼降落到地面，奇德也运用『空气冲击吸收』魔法紧急剎车、跳到地上。奇德谨慎地环顾四周，他的视野里有个矮小的身影不停地跳来跳去。


    「你不需要翅膀也能飞吗？地趾真的很有趣呢！我第一次看见这种事情！啊哈哈，还好有来外面！！」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长翅膀的人。喂，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吗？」


    「你大老远来到这里，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吗？嗯，我们『哈耳庇厄』都是这样飞的哟！」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昂首挺胸，奇德感到无话可说。光是飘浮大陆的话题就够劲爆了，现在又加上了有翼人──『哈耳庇厄』的存在。他半是逃避现实地想著，这下又多了个重大的旅途见闻可以带回去分享了。


    「好～那就开始特别活动吧！」


    安吉罗并不在意奇德的反应，因此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走著。


    「但是这下绝对会把事情闹大吧。」


    首先掠过奇德脑海的是狠瞪著自己的霍加拉，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没什么好烦恼的，反正也不是特别受过她关照。相较之下，他更担心自己这个俘虏到处乱跑会不会受到攻击。若真到了那个地步，眼前正哼著歌走著的少女能帮上忙吗？奇德现在才感到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虽说如此，他都已经离开了房间，也不能若无其事地跑回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所以再烦恼下去也于事无补。思及此，奇德又突然害怕地看向身后，担心对方是不是已经追过来了。所幸没看到怒气冲冲的少女身影，只有安吉罗心情很好地迈步行走著。


    他们已经穿过森林，来到一个长满杂草的空旷地方。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好看的呢？刚才一心只顾著追上少女的奇德觉得纳闷。她说的特别活动，就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吗？想到这里，他才注意到在自己在飘浮大陆遇见的另一项要素──与哈耳庇厄成对的某物。


    当他惊慌地抬头看向天空时已经迟了一步。一阵强风伴随著粗暴的拍翅声扑面而来，猛兽的身影闯进奇德仰望的视野中。巨大的翅膀、强而有力的四肢，以及有著尖锐鸟喙的脸正注视著奇德。


    ──是狮鹫兽。和哈耳庇厄一同袭击飞空船的飞行决斗级魔兽。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因为安吉罗年幼就掉以轻心可不能当作藉口，轻忽的结果就是自己被迫以血肉之躯站在决斗级魔兽面前。若是这样，还不如被软禁在房间里。安吉罗照旧没把他的紧张当一回事，高兴地挥著手。


    「瓦多～这边这边！」


    安吉罗不停地挥手，被唤作『瓦多』的年轻狮鹫兽便一下子降落到地面。巨体著陆时意外地安静，它小跑著走向少女，把鸟喙凑到她身上亲昵地玩耍，看来还懂得调节力度。安吉罗也开心地抱住它。


    奇德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张大嘴巴愣愣看著眼前的光景。


    「决斗级魔兽会亲近人类……」


    魔兽听到奇德脱口而出的低语，转移视线盯向他。


    （原来如此，因为安吉罗在这里，所以它不会采取行动。就像幻晶骑士一样，魔兽就是飘浮大陆的战力。）


    魔兽在弗雷梅维拉王国基本上是属于敌对的存在，体型愈巨大的魔兽，这样的倾向就愈明显，超过决斗级的种类更是与人类势同水火，否则也不会诞生出幻晶骑士了。


    年轻的狮鹫兽同样对奇德摆出了警戒的姿态。在这种双方都极为不自在的状况下，却有个人完全不看场合说话。


    「好了，奇德，你试著骑上瓦多吧！」


    「…………欸，骑上去？你在说什么？」


    若是有人怪他竟然傻傻地反问，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毕竟这可是奇德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话──『骑上魔兽』。到魔兽身上以便从上方发动攻击就算了，他想都没想过要像骑马一样跨坐上去。到底有什么理由──想到这里，他终于猜到了少女的目的。


    （可恶，她想测试我！太大意了。虽然知道不可能白白放我出来……）


    万万没想到她会费这么大的工夫，对付一个对她而言手无缚鸡之力的俘虏。奇德忍不住瞪著安吉罗，但看见她毫无恶意地歪著脑袋的模样，他又说不出话了。这真的是一场测试吗？奇德有点没把握，不过姑且先挥去脑中多余的想法。


    狮鹫兽抬起头低声啼叫，眼中带著怀疑的目光注视著奇德，但也只做出这样的动作而已。奇德做好心理准备，老实地朝狮鹫兽走去，可惜这个年轻的个体似乎根本不打算乖乖合作。别说弯下身体了，它甚至作势威吓，不让奇德靠近。


    在这段期间，安吉罗移动到附近的树荫下，打定主意要看热闹。明明叫他骑上去的人是她，她却完全不打算帮忙。这表示得先骑上这头魔兽，『特别活动』才算开始。


    「嘿，好啊。你有这个打算，我就奉陪到底！就让我驾驭你们引以为傲的魔兽给你瞧瞧！」


    假如是以魔兽为对手的『战斗』，那可是骑士的拿手领域。尽管必须达成性质略有不同的目的，不过这些只不过是枝微末节的小事。更何况奇德还有一点优势：狮鹫兽不会在安吉罗面前突然发动袭击。奇德衡量著彼此的距离，同时仔细地观察魔兽。


    那样庞大的身躯在决斗级中也算是上位。眼前的狮鹫兽除了长有凶猛四肢的躯体外，还有一对巨大的翅膀，让奇德愈看愈觉得不好对付。


    「看来没有余力耍花招啊。」


    奇德的武器只有手里握著的铳杖。别说幻晶骑士了，就连幻晶甲冑都没有，所以骑上决斗级魔兽的方法只有一个。奇德下定决心后，马上放出『空气压缩推进』魔法跳到空中，接著连续放出魔法，一口气冲到魔兽头上。他在那里看见了意料中的东西，不禁暗自发笑。


    「毕竟你们让哈耳庇厄骑在背上啊！」


    狮鹫兽的背上安装著像『鞍』的东西。奇德还记得在与狮鹫兽战斗时，它们背上载著人的事情。一如他所预料，那里应该有让人骑乘的器具，这么一来只要抓住鞍就好了。奇德打算在魔兽行动之前骑上去。


    狮鹫兽冷不防地开始拍动羽翼，决斗级魔兽的翅膀粗壮而沉重，随便一挥就可以把人像苍蝇一样拍扁。奇德立即挥动铳杖，经过演算的魔法术式转化为现象，就在压缩空气将被解放的那一剎那──


    「瓦多！不可以！」


    安吉罗的声音突然响起，瓦多因惊吓而停止动作，在空中挥空魔法的奇德也差点失去平衡，他随即强行重整态势。狮鹫兽慌张失措的此刻正是大好机会，他硬是连续行使魔法，一口气飞到鞍上。


    「好，跟我想的一样，毕竟哈耳庇厄需要操纵它们啊。」


    狮鹫兽身上的确装著像是缰绳的东西，只是隐藏在粗糙的毛发下而没被看见，哈耳庇厄们似乎就是跨坐在鞍上后使用缰绳控制它们。


    「姑且坐上来了……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操纵！」


    虽然狮鹫兽被安吉罗责怪而停止直接攻击，但有异物坐在背上的感觉还是让狮鹫兽愈发感到不高兴。只见它弯下翅膀准备拍动，同时还弯曲四肢蓄势待发。奇德察觉到即将发生什么事，表情立刻紧绷起来。


    ◆


    身为次列风切的哈耳庇厄霍加拉横眉竖目地飞跃著，她以不负次列称号的速度笔直朝目的地前进。


    她是在送饭菜的时候才察觉到俘虏逃亡。照看俘虏对她来说只是件麻烦的差事，可是初列风切的命令又不得不从，结果当她不情愿地前往时，竟然发现房里已是空无一人。她知道地趾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飞走，毕竟他应该很难靠自身的力量逃脱。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而她前往村里打听后，就知道了那股预感是正确的。


    「安吉罗……那孩子真是的！！就算是初列的雏鸟，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她一股脑地咒骂著，同时快速飞翔。霍加拉早就猜到安吉罗会去的地方，而村人们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个猜测。而不久后抵达狮鹫兽居住地的霍加拉，将会亲眼目睹一幅奇怪的景象──


    狮鹫兽一拍动翅膀就猛地朝空中窜升，狂风以翅膀为中心掀起并支撑起它庞大的身躯。狮鹫兽毕竟属于魔兽──能够操纵魔法的猛兽，因此若光靠翅膀还飞不起来，只要再加上魔法的力量便能够轻而易举地飞上空中了。


    但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只有狮鹫兽本身才能蒙受魔法的恩惠，所以往上直冲的猛烈惯性几乎要把骑在背上的奇德扯下来。


    「呜……！！我、可没有、翅膀啊……！！」


    能够自力飞行的哈耳庇厄说不定有办法安稳地骑乘狮鹫兽，不过奇德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他能依赖的只有自己锻炼的力量。


    「『身体强化』！全力！」


    奇德将体内的魔力转化为力量，上级魔法强化了他的身体组织，成为对抗狂暴魔兽的原动力。


    「嘿，魔兽啊，现在开始是比耐力的时候了！」


    狮鹫兽展现螺旋式的飞行技巧，屡次翻转身体，甚至采取急遽下降的方式，企图甩掉背上的异物，然而却怎么也办不到。


    察觉到光是一个劲地扑腾乱动也没用后，狮鹫兽开始直线地朝上飞升。决斗级魔兽拥有的魔法能力非常强大，再加上由于魔兽只会专精一种魔法，威力相对地更为强大。正因如此，即便狮鹫兽身为决斗级的庞然大物，也能如箭矢般急速飞翔。


    风压与惯性源源不断地袭来，奇德只能咬紧牙关忍耐。在艰苦境遇中维持魔法演算不仅是骑士的基础，更是其精髓。毕竟教授他魔法的人，可是这个世上最没道理又最爱乱来的鲁莽化身──艾尔涅斯帝。


    「要是这种程度就被干掉，会被老师骂啊……！！」


    感觉永无止境的时间过去之后，狮鹫兽速度突然减缓，扑打过来的风也随之平息，方才还努力维持著姿势的奇德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好不容易能喘一口气，但还不能大意。既然都飞上来了，狮鹫兽待会儿肯定会俯冲直下。


    奇德绷紧身体做好准备，却发现不管过了多久，魔兽都没有采取行动的迹象。他尽量维持专注力，怀疑地窥探狮鹫兽的状况。魔兽彷佛忘了奇德这个存在一般，眺望著远处的地平线。


    「什么？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他谨慎地顺著魔兽的视线看望去，接著很快地注意到远处雾霭朦胧的山间划出了几条线，其中夹杂著灰色与黑色──那是烟。


    「难道那些烟升起来的地方有你的同伴？」


    狮鹫兽短促地啼叫一声。对狮鹫兽来说，比起背上的异物还重要的问题并不多，然而狮鹫兽却在看到这幅光景后立即改变主意，想必其中有什么不得不让它如此的原因。


    「……好。喂，我们回去吧。也要先把这件事告诉哈耳庇厄才行。」


    奇德轻轻拉动缰绳，狮鹫兽略微迟疑了一下，接著便没怎么抵抗地扭过头，态度莫名地老实。它用足够平稳的速度开始降落。


    「我刚才的辛苦都算什么啊。到头来也不能说成功驾驭了。」


    尽管有些无法释怀，奇德姑且算是骑上狮鹫兽了。他一回到地面，就看到安吉罗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模样。


    「啊哈哈，你好厉害！明明是第一次骑，居然没有被瓦多摔下来，而且成功回来了！地趾比我想的更厉害一百倍呢！」


    奇德在狮鹫兽著地的同时从鞍上跳下来。他不解地偏著头，因为在那里的不只有安吉罗，不知为何连霍加拉也在。


    「呃，先不管这个，我有事要跟你说，在那边……」


    「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霍加拉打断了急著想告知异状的奇德。她原本就显得严厉的眼角扬得更高，凶狠的程度让奇德害怕她会不会直接变身成魔兽。


    「叫我骑上狮鹫兽的是安吉罗，我想大概是你们要测试我吧？我可是成功了呢。」


    「我们干嘛要测试你！」


    奇德瞥了一眼一旁的矮小少女，她正嘻嘻笑著。难道至今为止的行动全是安吉罗的任意妄为？奇德忍不住无力地垂下肩膀，接著又凭著一股气势撑起不断衰退的热情。


    「……那个之后再说。刚才在上面飞的时候，我看到奇怪的东西。」


    「之后再说！？你凭什么决定……你说什么？」


    霍加拉原本散发出准备上前揪住奇德的气势，听到他说的话，浮现诧异的表情。


    「有好多地方在冒烟。我总觉得不是普通的篝火，那副模样比较像森林的哪个地方发生了大规模火灾。」


    年轻的狮鹫兽也稳稳地踏步走来，它把脸靠过来发出低吟，看来也同意了奇德的话。真是个现实的家伙。霍加拉的态度一变，一本正经地陷入沉思，然后很快下了决定。


    「赶快回村里吧，这件事需要初列参与。」


    「嗳、嗳！刚刚地趾成功驾驭瓦多的样子，感觉还不错吧？」


    「你为什么每次做事都不三思而后行！！我会请初列好好教训你一顿！！」


    看来安吉罗真的平常就是这个样子。奇德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想要无奈地抬头望天了。紧接著，三人急忙地返回村子。

 插图

    迎接赶回村落的奇德等人的是一阵匆忙的拍翅声。


    从村落各处都能清楚看见森林里升起的烟。这么多哈耳庇厄平时都不知道躲在村子哪里，现在他们到处飞来飞去，频繁对彼此啼叫。霍加拉迅速地环视周围，然后展翅飞向村落中心。一名面无表情地盘起双臂的高大男性──索吉欧正在那里等待。


    「风切！森林正在燃烧，恐怕是隔壁森林的聚落！」


    「是你亲眼确认的吗？」


    「呃，这个……安吉罗擅自让那家伙骑上狮鹫兽，据说是他飞上空中时发现的。」


    一开口就变成自己管理不当的报告，这让霍加拉的语气变弱不少。她目光凌厉地伸手指向奇德，奇德只能颇感无辜地耸了耸肩当作回答。索吉欧略动了一下眉，并没有再追究。


    「必须确认。出动半数狮鹫骑士，剩下的保护村子。」


    「是！」


    狮鹫骑士听从风切的指示迅速行动。他们一齐展开翅膀，朝著狮鹫兽所在的地方飞去。霍加拉似乎也想立刻追上去，但因为索吉欧没有行动而留下了。


    「该怎么办？」


    在愈发嘈杂的村子中，奇德无所事事地杵在原地。虽然有些好奇，不过那终究是哈耳庇厄的问题，他没有理由去凑热闹──他考虑到了这点，却没算到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安吉罗。


    「我也要去！我要和奇德一起去！」


    「…………我？欸？」


    旁边突然举起了一只小手，吓得奇德后仰避开。索吉欧用冷淡的目光看向他们，奇德的视线于两人之间游移。


    「呃，等一下。不，我呢……喂，安吉罗，我可是俘虏啊？怎么可能把我带去那种地方……」


    「好吧。」


    「竟然可以！！」


    奇德忍不住对爽快同意的巨汉大声吐槽，索吉欧则乾脆地无视他，将视线转向另一边，被他锁定为下一个目标的霍加拉显露出怯意。


    「次列，后方就交给你了。我们出发。」


    「啊，呜……可恶，都是你害的！」


    「那可不能算在我头上啊。」


    奇德避开霍加拉饱含怨恨的视线，另一边的安吉罗则是高举著双手，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显得两个少女对比更加鲜明。


    ◆


    哈耳庇厄们一个接一个地降落到狮鹫兽所在的地方。狮鹫骑士与狮鹫兽的组合早已决定好，他们熟练地分散开来并赶往各自的搭档身边，有如滑翔般飞到狮鹫兽背上，一把抓住鞍。他们一拉动缰绳，巨大的决斗级魔兽便高声啼叫，并强而有力地冲出去。


    随著巨大翅膀的拍动掀起阵阵强风，由魔法现象产生的风推动庞大身躯一口气加速。狮鹫兽的魔法能力不负决斗级魔兽之名，加速能力十分强大。如果光是坐在鞍上什么都不做，骑在上面的人就会因强劲的风力和高速被拋下，这点奇德早已亲身体验过了。然而，身为骑手的狮鹫骑士并非普通人类。


    哈耳庇厄们也在同一时间展开自己的翅膀，并使用魔法配合掀起强风的狮鹫兽一起加速。主从藉由拍翅的动作，毫不延迟地飞向天空。


    看著狮鹫兽一头接一头地飞走，奇德佩服地低声说：


    「真是厉害。和魔兽待在一起所培养出的默契果然不是盖的。」


    在他短暂地逃避现实的同时，造成这个状况的主因无情地逼近背后。


    「好了，奇德，我们也出发吧！」


    「现在才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说真的，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留在此处的狮鹫兽渐渐减少，狮鹫兽瓦多乖乖地蹲伏著等待主人骑上自己的背，并且朝著跟随主人一起走来的奇德发出不满的低鸣，但是似乎没有到厌恶奇德的地步。


    「哎，别那么说。我们这边也很辛苦呢。」


    奇德运用『空气压缩推进』魔法跳到鞍上并握紧缰绳。他的脸色不是很好，身为人类而非哈耳庇厄的自己不得不再次竭尽全力使用『身体强化』来承受高压。虽然走到这一步实属不得不为，但还是要帮自己打打气。


    当他开始进行魔法演算时，安吉罗轻轻一跃跳到他后面坐下。她伸出纤细的双臂紧抓住奇德，彷佛要固定住他的身体般抓得相当牢靠。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奇德心中扩散开来。


    「放心，我会好好按著你。」


    「按著？喂，等一……！！」


    「瓦多，出发～」


    瓦多无视奇德的抗议，立刻拍动翅膀，安吉罗也在同时展开双翼，强风在双方的动作下卷起。安吉罗虽然身形娇小，能力可是无庸置疑。两人一兽顺利地飞到空中，没有任何人被甩下去。


    「唉，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只有奇德自暴自弃的呼喊回荡在风中。


    ◆


    ──火焰翻腾卷动、熊熊燃烧，逐渐吞噬树林的绿意，不断冒出乌黑的烟。生长在飘浮大陆的树木虽有著奇妙的特徵，但终归是植物，无法从大火中逃脱，只能任由火舌舔舐烧灼。


    「真惨啊。」


    火焰扩散的范围很大。令人难以想像若是让其继续吞噬森林，到底会蔓延到何种地步。


    由索吉欧乘坐的三头狮鹫兽带领的集团徐徐地在上空盘旋，就算是决斗级魔兽，被卷入火焰与烟幕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无法靠得更近了。众人默默无语地凝望著火焰逐渐吞噬森林，周遭不时响起狮鹫兽悲伤的鸣叫声。


    「这里原本有什么吗？」


    奇德向身后的人问道，而紧贴在他背后的安吉罗一反刚才兴奋雀跃的样子，安静得令人难以置信。霍加拉乘坐的狮鹫兽靠了过来，代替不打算回答的安吉罗说：


    「这里曾经有个村落，规模和我们村落差不多大……我的朋友也在这里。她不擅长骑乘狮鹫兽……不晓得有没有逃出来。」


    「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


    霍加拉也没了平常的气势，似乎被眼底通红的猛烈火势吸走了所有的力量。


    奇德无意间意识到自己握著缰绳的手太过用力，不由得睁大眼睛。他稍微放松身体，深呼一口气。活力刺激著他的思考回路，悄声催促他快点展开行动。身为一名骑士，可不能在面对困难时停下脚步。


    「好！瓦多，到队伍前面，快一点！」


    他不清楚狮鹫兽的操纵方式，只是这么喊道。听到奇德的叫唤，瓦多微微晃了晃脑袋，随后大力地拍动翅膀。


    「慢、慢著！」


    霍加拉慢了一拍才回神，从后面追了上去，但此时奇德他们已经来到带头的索吉欧骑乘的三头狮鹫兽旁。


    「喂，索吉欧！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哦，什么事？」


    「我想下去调查一下，可以让我降落吗？」


    奇德感觉到背后的安吉罗动了动身体。平常总能立刻作出决断的索吉欧难得花了点时间才回答：


    「……好吧。霍加拉！」


    「呜呜呜呜，瞭解！看著他就行了吧！！」


    「谢了！欠你一份人情！」


    一得到许可，瓦多便离开集团慢慢降低高度。不是朝著火灾的正中央，而是朝著森林外围飞去。


    「抱歉，我擅自做出了决定。」


    「没关系啦。你有什么头绪吗？」


    安吉罗探出身询问。奇德用严肃的目光盯著森林的方向回答：


    「还没有！所以才要去找。应该有什么原因才对。」


    「原因？」


    「不惜烧掉森林的原因！这不是单纯的战斗，也不是一般的侵略手段，所以绝对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是不先找出一些线索，那就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方式战斗了！」


    接近森林的瓦多放慢速度，寻找适合的降落地点。它发现到树林间有一处空地后，便静静地降落下来，奇德随即迫不及待地一跃而下。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不祥的烟雾源源不断地升起，看来时间不能再拖了。


    「安吉罗，附近的村落是在哪个方向？」


    安吉罗不发一语地举起手，果断地指向火焰的中心。


    「不知道是谁，居然干出了这种缺德事。可恶，只能在火场附近找线索了吗？」


    奇德确认腰间的铳杖后，做好心理准备。所幸眼前不过是普通的火焰，和魔兽不同，并不会突然扑过来。


    「安吉罗，你在这里等著。啊，不用担心。我不会趁机逃走。」


    「我才没有担心那个。你没问题吗？」


    「交给我吧，骑士就是会在这种时候努力的人啊。」


    奇德握紧铳杖，冷静地发动『身体强化』魔法，维持盈满力量的状态，朝森林飞奔而去。


    另一阵稍微晚了点的拍翅声逐渐接近，安吉罗抬头望去，看见霍加拉正从上方一跃而下──她们不像奇德需要等待狮鹫兽著地才能下来。霍加拉看见安吉罗独自站在原地之后举目四望，寻找著奇德的身影。


    「那家伙呢？」


    「跑到森林里了喔，他说要去找原因。」


    「什么……那家伙知道自己站在什么样的枝头上吗？难不成地趾都像他那样……」


    「怎么会呢？大概是奇德很特别吧。」


    霍加拉傻眼似地瞥了一眼自信满满地点著头的安吉罗，开始观察森林的情况。树林的另一头仍然冒著滚滚黑烟，会冲进那种地方的人已经不能用普通一词形容了吧。


    「我想也是，真希望这些家伙能站在监督者的立场考虑一下。」


    当然，她说话的对象也包含安吉罗在内。


    ◆


    奇德一边拨开杂草，一边注意著树根前进。朦胧的彩虹色光芒在树干上流动，苍翠茂密的森林显得出奇明亮。


    「可是这个景象看久了好像会头痛。」


    在森林里谨慎前进的奇德嘀咕著。与地表形态不尽相同的植被遍布飘浮大陆的各处。


    「烟还没飘过来吧。太靠近的话也很危险。」


    他实在不想去火场中心探索，只能祈祷该寻找的『原因』没有被卷入火中。


    奇德一面搜索、一面前进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某种性质截然不同的变化正在发生。他按住胸口，直到刚才还与平时无异的心脏，现在正不自然地加快跳动频率，呼吸也变得粗重，甚至感到恶心想吐。


    「怎么搞的……？魔力也太快耗尽了吧。」


    身为艾尔涅斯帝亲自教导的学生，奇德不认为自己会这么简单就耗尽魔力，而且本人也觉得自己还有余力，症状却随著时间逐渐加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情况没有变化……」


    火焰仍在远处，自己也没有被浓烟包围，发生这样的现象简直令人费解。奇德感觉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连带地拖慢了脚步。应该要就此折返吗？这个想法刚掠过脑海，他便到达了接近树林边界的地方。


    「这……这是！」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乍看从地面突出的岩石。它挡住四周树木的根部，因此出现了一块空地。不过最让奇德感到惊讶的是岩石表面的纹路──展现出它独特的性质。


    那是混杂在露出地面的岩块中的奇妙『矿石』，其质感明显与岩石不同，拥有和树木一样的虹色光辉，一如他认识的某种矿石，正因如此──


    「源素晶石！？怎么可能，为什么这里会有……」


    矿石散发出近乎慑人的异常气息。


    源素晶石指的是高纯度乙太凝固而成的矿石，具有易溶于空气中乙太的性质。照理说根本不存在裸露的矿床，然而那种异常景象却呈现在奇德眼前。


    奇德战战兢兢地将视线往下移。『飘浮大陆』这个存在与源素晶石的特性恰好吻合。一股莫名的寒气窜过脊梁，奇德立刻想到了『那件事』。这是极其合理的联想，只要稍微思考一下，谁都能明白。


    「丰富得足以裸露到地上的源素晶石矿床，这表示地下还藏著多少啊？糟了，这很糟糕！！不会错的，侵略者的目标就是这个，是这整块飘浮大陆！！」


    源素晶石在不久前还只是毫无价值的矿石，而会溶解于空气的矿石也谈不上任何用途。然而，飞空船的出现却改变了情况。


    不可思议的飞空船能在空中自由地行进，而发动飞空船最重要的零件──源素浮扬器，就必须使用大量且高纯度的乙太。就现状而言，从源素晶石中抽出乙太供给是最为普遍的做法。


    大西域战争后，飞空船在西方诸国迅速普及，对于源素晶石的需求更是没有止境。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发现蕴藏大量源素晶石矿床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而且矿床还裸露于地面，不须费什么工夫便能开采。


    奇德仰头注视著天空。升起的烟雾、不由分说地袭击他们的哈耳庇厄。这些单一事件在他心中连贯起来。


    「所以哈耳庇厄才提高了警觉。恐怕有『敌人』打算像放火烧了这座村子一样……想让这里化为战场！」


    不论是何人，不难想像哈耳庇厄对于追求源素晶石的人来说是多碍眼的存在，因此森林如今才会被熊熊烈焰所包围。


    奇德紧握的拳头发出骨头咯吱的声响。


    忽然间，奇德感觉脚的力量被抽走一般，整个人朝地面倒下，手脚都使不上力。视野渐渐变得模糊，唯有心跳声响亮地怦怦震动。


    「咦？惨了，果然、很不妙。这样下去、会……」


    踏著杂草的声音由远而近地走到倒在地上的奇德身旁。在奇德逐渐模糊的视野中，映出了一脸受不了地俯视自己的霍加拉。


    「你是笨蛋吗？」


    「哈哈。真的，太逊了……」


    她察觉到奇德奄奄一息的模样，脸上表情微微一动，接著留下一声叹息，马上揪起他的后领将他带离现场。随著与矿床的距离愈来愈远，奇德的状况也随之好转。


    「好痛！我已经没事了！喂，放开我！」


    奇德被粗暴地扔到一边后，抚著后脑勺检查身体状况。


    「看来真的没事了。不管怎样，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你连拍动翅膀的方法都不知道吗？要是像刚才那样说倒下就倒下，为难的可是我耶。」


    「真的很抱歉。」


    森林里的空气没有异常，似乎仅限于源素晶石的周遭才会引起不适。他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不要毫无准备地靠近。他重振精神后询问霍加拉：


    「吶，霍加拉。混在那块岩石里的……七色矿石。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岩石里？你是说『虹石』？」


    「大概就是那个，我们称之为源素晶石。那个是到处都有吗……比如说，你的村子附近也有吗？」


    霍加拉好像无法理解奇德问这个问题的意义，露出纳闷不解的模样，但还是坦白地回答：


    「那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到处都有啊。村子附近当然也有。」


    奇德一时答不上话。他已经搞清楚在森林放火的人目的是什么了，也瞭解到若是置之不理会招致什么样的事态。


    「我得去找索吉欧谈谈。这件事也得告诉其他人。」


    ◆


    一行人回到空中与远远围住烟雾飞行的集团会合，接著飞向身在前方的索吉欧。


    「回来了啊。被爪抓住的人，你看见了什么？」


    「嗯，弄清楚了很多事情，包括我的船为什么被攻击。」


    奇德在周围的狮鹫骑士注视下，目不转睛地看向索吉欧。


    「我想先确认一件事。你知道飞空船……就是那种巨大的船吗？你们一直都在和船战斗吗？」


    「你从上面摔下来的那个吗？没错。」


    「这样啊。要是我没猜错，至今为止和你们交战过的船只，还有在森林放火的家伙，他们的目的我都搞清楚了。一切都是为了源素晶石……也就是你们称之为虹石的东西。」


    「我不明白地趾在想什么，虹石就连雏鸟也能轻易地捡拾。你是说他们为此拚上性命战斗吗？」


    众人顿时为之哗然。不只索吉欧，其他狮鹫骑士也流露出困惑的神色，连霍加拉都显得半信半疑。对于哈耳庇厄来说，奇德这番话就是如此令人难以置信。


    「那些飞空船是靠源素晶石飞行的，源素晶石在我们看来是无论有多少都不嫌多的有价物品，而且到了不惜和所有哈耳庇厄为敌也想抢到手的程度。」


    议论声没有平息，各式各样的意见互相交杂。带头的索吉欧闭目沉思片刻，不知为何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些事情我们无法理解，你来到这里果然是有价值的。那么你会怎么做呢？地趾的战士。你和你的船也想要虹石吗？」


    哈耳庇厄们的视线全数集中到奇德身上。身为在场唯一一个『人类』，就算现在和他们一同行动，身为俘虏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在带来沉重压力的注视下，奇德态度坦荡地回瞪巨汉。


    「不对，我不是战士，是骑士！放火抢夺是盗贼的行径，我绝不会干那种事！」


    「哦，你的振翅声没有虚假。或许你是这样的人，但除了你以外的人也会抱持著同样的想法吗？」


    「呃……」


    奇德顿时无言以对。的确，以埃姆里思为首的『黄金鬣号』船员们都很通情达理，说服他们站在自己这一边并不难。但是，一旦牵扯到国家层级的判断又将如何呢？源素晶石已经是战略物资，不难想像它将会影响国家大计。究竟有谁能拒绝这么优良的矿脉？奇德脑中闪过那名努力支撑起一个大国的女王面容。如果是她，她究竟会──


    「现在还不知道，可是我们首先要阻止这场侵略才行。我看不惯这种做法，假如对残忍的事置之不管，那我就没有理由拿起杖和剑了。」


    「你很勇敢。不过，飞得太高的鸟，也会很快跌落。」


    「在地面前行可是我们的长处啊。就让我用自己的方式去做吧。」


    某处传来了低笑声，哈耳庇厄们无不瞪大双眼，因为他们看到了极为难得的光景──索吉欧严肃的面孔竟露出了微笑。


    「好吧。那么……『骑士』，看来还能与你一同飞翔啊。」


    「谢了。」


    索吉欧恢复原本的表情后，用力挥动几下翅膀。


    「这里已经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了，回村子吧。我们必须考虑接下来的事。」


    风切和三头狮鹫兽掉转方向，其他狮鹫兽紧随其后，瓦多也加入集团中。奇德坐在鞍上凝望著愈来愈远的黑烟。


    「少爷，现在已经不是冒险的时候了啊……」


    奇德抱头苦叹，只能对不在场的主人狠狠抱怨一番。


    ◆


    云的阴影缓缓流过意外有著高低起伏地面的飘浮大陆，描绘出斑驳的轮廓。即使整个大地都浮在空中，但也不代表这块神秘的土地位于比云层更高的地方。


    有一些行动仓促之物出现在和缓流动的影子中，那是扬起巨大帆布，在空中飞行的不可思议之船──飞空船。船队高高挂著孤独的十一国旗帜，大摇大摆地行经上空。


    在大半由运输船组成的船队中心，有两艘格外巨大的船舰。船身覆盖著装甲的两艘庞大船舰，正是作为旗舰的重装甲船。


    「哎呀哎呀，真是太美了！那彩虹色的光辉……比任何宝石都来得美丽。」


    一道尖锐的嗓音在重装甲船过度宽敞的舰桥响起。『孤独的十一国』由都市国家群组成，其中一名评议员『约兰妲兰弗朗奇』仔细地端详著摆在眼前的容器，口中不停地称赞。


    结晶质的石头在严密封起的容器中流泻出淡淡的虹色光芒，其名为源素晶石。


    「咯咯咯，不久前分明比路边的石子还不值钱，如今居然比黄金还要珍贵。做生意就是这样才有趣！」


    约兰妲听见那轻浮的笑声，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那个年轻男人即使面对实质上统治著都市国家的评议员也毫不客气，其名为『托玛索皮斯柯波』，他也是都市国家的评议员之一。但他和约兰妲所属的都市不同，而且他受托指挥的是另一艘重装甲船。


    「唉，真是粗鲁的形容。竟然不懂这样的美，让人难以相信那是出自评议员身分的人口中说的话呢。」


    「真严厉。外表怎样都无所谓，这些玩意儿的真正价值在这里。」


    托玛索抿嘴一笑，敲了敲桌子。


    「就是飞空船。多亏了那个得意忘形的大国，现在的西方再也找不到哪个国家没有这家伙了。」


    他放声大笑，顺便帮自己倒了些擅自从船舱悄悄拿来的酒。这是他闯进约兰妲的船后最先找出来的东西，约兰妲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个坏习惯，只是把视线转回源素晶石上。


    「呼……这块大陆就有如宝石箱，其中到底埋藏了多少宝石呢？」


    「嘿嘿，说得好。不过得先解决那些鸟才能打开箱子，它们叫做魔兽吧？蛮荒之地就是这一点麻烦。」


    再次被泼冷水后，约兰妲明显地皱起了眉头。然而青年假装没看见，继续乾掉杯中美酒。


    「那种东西就跟害鸟一样，不是吗？竟敢缠著我的宝石箱不放，真是令人厌恶。」


    「噗哈！家园被烧掉当然会拚命啊。不过，你有办法吧？害鸟似乎也有同伴意识呢。」


    笑声不绝于耳，眼看著托玛索准备打开第二瓶酒，约兰妲也懒得阻止了。这时她突然抬头问：


    「对，那群害鸟很碍事，但……你不觉得骑在它们背上的小东西挺漂亮的吗？」


    「哈？还可以吧。你该不会打算捕捉他们吧？」


    托玛索皱起眉头。当然，会说出这句话并非出自于温柔。


    「那些东西处理起来很麻烦，而且根本不晓得该用在什么地方吧？」


    若是人类之间的战斗，或许还可以把打败的敌人收为奴隶。但是想驯服可以飞在空中并使用魔法的哈耳庇厄，不仅极为困难，还十分危险。


    只有麻烦而毫无益处，那对他而言就等于没有任何商品价值。不过约兰妲似乎有不同的见解。


    「哎呀，我倒有个很好的方法。剥制成标本不就行了？那样他们就不会再口出狂言，还能摆在船上当成美丽的装饰品。」


    「什么！？呃，那样是会变得听话没错啦……我从以前就觉得你的兴趣很奇怪，真够诡异的啊。」


    「跟年轻小伙子讨论何谓美好像太早了点呢。」


    面对不晓得在幻想什么而发出怪异笑声的妙龄女性，托玛索的醉意顿时消退。虽然约兰妲喜爱美丽的事物，然而她的一言一行却充满了高高在上且看不起对方的傲慢。


    「我真同情那些鸟……」


    他语带无奈地说道。这时，有名传令兵跑到了舰桥上。


    「报告！前进方向发现兽群！看来是上钩了！」


    「哎呀，真是说人人到。」


    「呵呵。八成是来看被烧掉的『巢穴』，我猜附近还有其他巢穴。」


    托玛索恋恋不舍地收起酒瓶，转眼间便恢复清醒，并立刻旋身往回走。


    「我回船上了，你可别轻忽大意啊。」


    「彼此彼此，你也别来妨碍我的好事。」


    两艘重装甲船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周围的运输船接连不断地派出快速艇出击，并在空中摆出阵势。


    ◆


    巨大的兽群展开双翼在空中飞翔。那是狮鹫兽──受拥有翅膀的种族哈耳庇厄选为骑兽的决斗级魔兽。


    平常宛如空中霸者般强而有力的狮鹫兽，如今却有些仓皇并摇摇晃晃地飞行。对哈耳庇厄和狮鹫兽来说，看见森林燃烧的光景就如同看见自己的家园被焚毁般，不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


    「前方有东西！」


    陷入恍惚状态的集团所散发的感伤情绪，被风切突如其来的大喊阻断了。他们连忙朝前进的方向凝神看去，发现了一道飞行不稳的渺小身影。


    「那是离群的狮鹫兽吗？」


    「可能是来自被攻击的村子。过去看看！」


    集团随即改变路线。靠近一看，那的确是脱队的狮鹫兽。狮鹫兽凄惨的状况逐渐清晰，它全身伤痕累累，脚也无力地垂著，伤口仍在渗著血水，并且随著每一次挥动翅膀而洒落。


    那并不是操纵狂风的魔兽应有的威容，它只能拚了命地支撑自己别坠落。负伤的狮鹫兽察觉集团靠近的时候，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力量。


    「只有狮鹫兽……？不，狮鹫骑士也在！」


    身为风切的索吉欧灵巧地命令三头狮鹫兽朝著负伤的狮鹫兽靠近。它背上还有一个因精疲力尽而无法行动的哈耳庇厄，索吉欧在靠得够近之后纵身跳到空中，并且挥动自己的翅膀飞到负伤的魔兽背上。


    「……翅膀还在动。你保住了主人一命呢。」


    哈耳庇厄因为伤重而昏迷，但是还有呼吸。为了保护骑手，狮鹫兽挺过了惨烈的战斗，它遍体鳞伤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集团庇护著浑身无力、鸟喙颤抖的狮鹫兽打算继续前进。


    ──然后，索吉欧便看见了在远处摇晃的影子，以及调遣无数船只、身披厚重铠甲的庞然大物。


    魔导兵装产生的风吹送著巨人骑士乘坐的船，那是在空中高速飞翔的小型船，其名为快速艇。


    一看到上头描绘著十一之杯、随风飘扬的纹章，索吉欧立即向集团高声喊话：


    「狮鹫骑士们，准备战斗！我们的敌人正在逼近！！」


    他重新紧抱住重伤昏迷的哈耳庇厄，做好与之一战的觉悟。狮鹫兽们向前疾飞，迎战领先重装甲船冲来的快速艇。


    奇德和安吉罗乘坐的狮鹫兽瓦多也在集团内，他们环视大声吶喊以提高斗志的哈耳庇厄们，接著紧紧盯向逼近的飞空船队。


    「那面旗子……是哪个国家？他们就是焚烧了森林的犯人，也就是安吉罗你们的敌人吗？」


    之前那么吵闹的安吉罗此时也缄口不语，只是瞪著那些飞在空中的船。眼见弥漫在集团中强烈的敌对情绪，就足以判断对方正是与哈耳庇厄敌对的国家了。


    「可恶，幻晶骑士来了。大概是法击战特化型机，而且还带上了后面的大头目。」


    对方的船舰拥有足够的装甲武装，恐怕也具备法击战特化型机的对空能力。尽管双方还有一段距离，也能够深切感受到来自重装甲船的威胁。奇德握紧缰绳，深吸了口气。


    「好。我们也前进吧。」


    「……奇德。那些不是你的同伴吗？」


    与干劲十足的他相反，安吉罗有所顾忌地问道。奇德举起手臂回答：


    「从挂著的国旗来看，他们不是我的同伴，而且我说过了吧？我不能原谅那种强盗般的做法。现在正是为了骑士的荣誉战斗的时刻。」


    狮鹫兽接二连三地越过交谈中的两人，奇德认出其中也有霍加拉的身影，他缩了缩身体。


    「在森林放火，还伤害我们的同胞！你们这些罪大恶极之人！马上滚出我们的大地！」


    狮鹫兽们张口发出啼叫，产生的狂风回旋缠绕，接著伸长并形成龙卷风，而对方则是发射出一波法弹回敬。熊熊燃烧的火焰弹在龙卷风的表面炸开，狂风与火焰交错，揭开了战斗的序幕。


    战斗之初，哈耳庇厄们处于优势。狮鹫兽在速度方面占了上风，而且还能操纵强力的风系统魔法。相对的，快速艇虽然也够快，却不善于灵活机动，掩护的法击也一直打不中魔兽，只能徒然在空中燃尽。


    「只有这种程度吗！亏你们还敢来到天上！」


    霍加拉骑乘的狮鹫兽以短促的鸣叫回应她的呼喝，接著以超越其他狮鹫兽的速度一口气拉近与敌人的距离，并向船体放出暴风吐息。


    这一击眨眼间便撕裂了船帆并折断帆柱，还弹开了幻晶骑士的装甲，魔导兵装也因此掉落。因为负责迎击的幻晶骑士受损，快速艇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单方面承受哈耳庇厄愤怒的猛改，一架又一架地被破坏。


    「在这里解决他们，让他们再也无法侵犯我们的森林！」


    「是！」


    受到霍加拉的战果鼓舞，哈耳庇厄们沸腾了起来。居住的森林被焚烧，同胞也死伤惨重，使他们的怒火转化为一气呵成的猛烈攻势。


    就在此时，原本被逼至绝境的快速艇改变了行动。冲在前方的部队往后退，后方待机的部队则上前，他们以两艘为一组，异常地放慢了速度。骑乘在狮鹫兽背上的哈耳庇厄见状都笑了。


    「那些家伙不懂怎么在天空战斗啊！」


    「终究是地趾！！」


    奇德乘坐的瓦多在冲上前的狮鹫兽当中慢了一步。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人类与哈耳庇厄的空中适应性相差甚远，虽说有安吉罗的协助，也不能轻松地弥补差距。


    然而，正因为落在了集团后方，他才能看到不同的景色。


    「……真奇怪。为什么赢得那么轻松？」


    「因为我们很强啊！」


    「的确很强，所以才奇怪……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是怎么打赢邻村的！？」


    被火焰笼罩的森林不可能和此时相遇的敌人无关。那群飞空船队应该已经消灭了一个哈耳庇厄村落，那么我方为何能以如此一面倒的形势进攻呢？奇德的疑问马上就以最坏的形式得到了解答。


    哈耳庇厄们乘势不断发动进攻。后援部队虽然是以两艘组成，但霍加拉与狮鹫兽仍不以为意地冲了过去。


    「不过数量多了一些就想取胜……什么！？」


    激昂的语调突然减弱，霍加拉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双眼。有个瘦小的人影被粗硬的钢线牢牢地绑在快速艇的船首，那是──一名哈耳庇厄少女。


    「梅兹美！？」


    霍加拉扯开嗓门喊出记忆中的少女姓名。那不就是生活在隔壁村的哈耳庇厄吗？她每次来到村子时都会与她亲密交谈，因为不擅长骑乘狮鹫兽而感到悲伤的少女，现在却面目全非地出现在眼前。


    少女一动也不动地被绑在船首，不知是生是死。要是继续放出暴风吐息绝对会波及到她，霍加拉悲痛出声的同时拉住了缰绳，狮鹫兽也惊慌地把将要施放而出的魔法收了回去。


    「你……你们这些家伙！！」


    尽管满腔怒火，她却无法出手，只能懊恼得咬牙切齿。她随即改变前进方向，想从旁越过快速艇──却正好落入敌人的圈套。


    一道薄影冷不防地在眼前展开，两艘快速艇中间竟然张开了一张网子。当她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霍加拉乘坐的狮鹫兽一头冲进了网子。


    那原本是为了对付幻晶骑士的装备而制作的东西。织入钢线的网子惊人地牢固，就算是决斗级魔兽也很难逃脱。狮鹫兽开始胡乱地挣扎，试图摆脱缠在爪子与翅膀上的网子。


    「可恶！可恶！这种东西，只要放出风……」


    听到霍加拉的指示，狮鹫兽张开嘴准备放出暴风吐息。


    然而，快速艇抢先采取了行动。坐在后方的幻晶骑士拿起一个奇怪的筒状装置，筒的前端一对准狮鹫兽就喷出烟雾。那是燃烧了某种含有麻醉成分的植物的烟。


    狮鹫兽感到不舒服而扭动身躯。决斗级魔兽的庞大身体虽然也有一定程度的药物耐性，但烟雾发挥最大效果的对象是身为骑手的哈耳庇厄。


    呛到烟的霍加拉很快就失去意识而倒下，一直剧烈挣扎的狮鹫兽的动作也明显地变得迟钝。那并非烟雾的作用，而是因为狮鹫兽害怕牵连到昏迷的骑手。


    这样的状况对于狮鹫兽来说是全然未知的，它完全没想过一同在天空翱翔的娇小友人会失去意识拋下它。狮鹫兽既勇敢又聪明，而且自尊心极高，但是如今它的聪明却决定了它的命运。


    「哈哈哈！！野兽之流却莫名其妙地拥有感情！」


    幻晶骑士看见狮鹫兽无法自由行动的样子，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幻晶骑士随即更换魔导兵装，以背面武装瞄准猎物。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绝对不会射偏。


    感受到生命威胁的狮鹫兽扭动身体试著逃出网子，但是在顾及背上骑手的情况下，它又能做出多少抵抗呢？


    射出的法弹锁定了狮鹫兽的头部，平常能轻易躲开的攻击，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让对方得逞。狮鹫兽的头部受到冲击而后仰，卷入火焰中的皮毛也烧了起来。不愧是决斗级魔兽，一发法弹还打不死，可是这个事实对它来说毫无帮助。


    多发法弹朝著狮鹫兽猛烈击发，即使是决斗级魔兽，也不可能承受得了永无止境的攻击。狮鹫兽遭受猛烈轰炸的头部烧焦溃烂，受伤的眼睛也已经睁不开了，它的翅膀、脚以及躯体都


    被法弹击中，巨大的身躯亦随著每次爆炸而晃动。狮鹫兽已经领悟到自已的命运，它口吐白沫，用仅存的生命力张开嘴巴，凝聚剩余的魔力产生狂风──


    在魔法现象在构筑完成前，狮鹫兽就被法击狠狠地击中。冲击无情地夺走了魔兽的生命。被打断而歪向一边的头部无力下垂，高傲的天空魔兽从此再也无法行动。


    「真是，这只魔兽还真顽强。」


    「别管那个了，赶快把它运回去吧。真是重得要命啊。」


    失去生命的魔兽已无法维持魔法现象，被网住而停止动作的巨兽沦为累赘，两艘船将捕捉到的狮鹫兽和它背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哈耳庇厄带回重装甲船。


    「喂，货送到了！」


    两艘快速艇把魔兽的尸体运到重装甲船的甲板上，接著立刻起飞寻找下一个猎物。


    等待交接的船员们跑了过来，把哈耳庇厄从断了气的魔兽身上拖下来。精疲力竭的霍加拉被粗鲁地拋下，然后直接被运往船内。留在原地的只有巨兽的尸骸。


    「这头魔兽怎么办？要做成毛皮吗？」


    「上面又没交代，鞣制起来也很费工夫，当然是丢掉了。」


    收到指示的幻晶骑士站起来。钢铁巨人抓住狮鹫兽的尸骸后，随手从船的边缘扔了出去。脱落的羽毛在空中飞舞，巨大魔兽的身影最后消失在了树木之间。


    ◆


    敌人在各处设下了同样的陷阱，把哈耳庇厄们逼得走投无路。逞一时血气之勇而冲出去的狮鹫兽逐一被快速艇部队包围，顾念同伴的心束缚了它们的翅膀，敌人便趁著犹豫的空档以法击讨伐狮鹫兽。


    落后于集团的奇德目睹这样的惨状。


    「可恶！那些家伙到底多卑鄙啊！？那样也算骑操士吗！！」


    虽然气得咬牙切齿，他却没有能够改变现状的好方法。再说他现在也不是坐在幻晶骑士上，而是骑著不习惯的狮鹫兽，到底能发挥多少作用还很难说。


    就在此时，索吉欧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大家退下！撤退！」


    三头狮鹫兽喷出三种吐息强行介入同伴与快速艇之间的战斗，总算从陷阱中逃脱的哈耳庇厄们却犹豫不决地喊道：


    「风切！你能容许如此卑鄙的行径吗！？」


    「当然无法容许，但如今已不只是邻村的事了，为了取胜，我们甚至不得不夺去自己的羽翼！」


    已经有好几头狮鹫兽被杀害，数量正不断地减少，还有数名哈耳庇厄落入敌方之手。若是战斗再持续下去，势必会伴随巨大的牺牲，而且他们无法贯彻冷酷的态度，攻击被挟持的同伴。


    狮鹫兽们不得不后退，哈耳庇厄只能怒目瞪视彷佛嘲笑自己般持续挑衅的快速艇。就算累积更多的牺牲，也得不到任何成果。


    而在撤退的集团中，一头狮鹫兽逆行而上，那正是奇德所乘坐的瓦多。它悄悄地从混乱的集团中离开，绕过主战场飞行。


    「奇德？你要做什么？」


    「去救霍加拉……不，去救大家。」


    安吉罗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尽管性情洒脱不受拘束，但她终究也是集团的一员，也十分担心那些被带走的人。


    「我不打算原谅那么残忍的事。人和……哈耳庇厄之间的战斗或许无法避免，但不该用那种火攻和挟持人质的方法！他们简直不择手段！」


    这可能是源于奇德与哈耳庇厄有过交流才会油然而生的感伤。无论如何，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现在与他们对抗的敌人并无意善待哈耳庇厄。


    「可是他们那样做，我们也没办法啊！没用的……」


    「反过来说，只要救出人质，那些家伙就没有胜算了。」


    安吉罗睁大双眼看著奇德，而奇德的视线却盯著另一边不放。奇德定睛注视前方带走霍加拉的巨大船只──重装甲船，也就是敌方的大本营。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快思考……一定有方法。」


    他身为哈耳庇厄集团中唯一瞭解西方的人，应该能站在不一样的角度思考。


    「要潜入吗？不行，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


    奇德忍不住咬紧牙关。并不是只要救出霍加拉就好，船内恐怕还有更多的哈耳庇厄。因为已经至少有一个村落遭到袭击了。


    「反正肯定要潜入那个大家伙，至于怎么逃脱……只能抢船了吗？」


    不管怎样都必须到达重装甲船（大家伙）附近才能潜入，但光是这样就极为困难。因为重装甲船周围布署了快速艇严密地防护著，再加上狮鹫兽虽然是强力的魔兽，却太过醒目，根本不适合隐密地靠近。


    遂渐后退的集团此时又发出了惊叫声。


    「后方也有船来了！」


    奇德急忙回头，看见了另一支船队从不同方向出现，原本就已陷入困境的哈耳庇厄们更是无路可逃。


    「该死，他们还有兵力吗！到底有多少船跑来这边了啊！？」


    奇德不禁浑身战栗，心里有个声音低语著要他放弃。哈耳庇厄们的处境进一步地恶化了。

 序幕 回国之后开始忙起来

    一只巨兽在空中悠然展翅翱翔。眺望著狮鹫兽惊慌逃窜的景象，在孤独的十一国担任评议员的约兰妲兰弗朗奇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一开始还挺有气势的，瞧瞧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传说中的魔兽也不过是群野兽罢了。」


    利用抓到的哈耳庇厄作为人质的战术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正面作战时非常难对付的狮鹫兽也已沦为被猎捕的动物，那副狼狈的模样看起来甚至有点滑稽。当她尽情地笑完并坐回椅子上时，谨慎的敲门声在舰桥的入口处响起。


    「打扰了。新材料已经送到，请阁下检视。」


    几个士兵鱼贯而入，将货物运到舰桥。覆盖的布下是一名四肢被捆绑的人──不对，那是一位年轻的哈耳庇厄女性。也许是被捕时的药效还在的缘故，少女仍然昏迷不醒──她正是霍加拉。


    约兰妲倏地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检视霍加拉全身。这个货物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样的想法，这些对她来说完全没有意义，她只对其作为商品的价值感兴趣。


    「这个材料……在过去抓到的猎物中也算特别好的呢。」


    从约兰妲的审美观来看，她的模样非常美丽。不仅年轻，而且身形匀称，外形本身亦完美无缺，肌肤光滑、毫无损伤。一开始便选择使用药物捕捉，正是为了避免造成多余的伤痕。哈耳庇厄族的特徵之一是有著一头长发，不过发质非常坚硬，约兰妲知道他们在天空飞翔时头发就会变成翼状。


    「呵呵呵……这么棒的材料，一定可以把我的船装饰得更加美丽。啊啊，等不及看到成品了。」


    士兵们面无表情地听著她陶醉的低语。这番话要是让能够理解的人听见，八成会怀疑她是不是疯了，但如果这种程度就动摇不安，可当不成她的部下。


    她的白日梦很快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跑进来的士兵打断了。这个士兵先是被评议员不悦的目光吓了一跳，又本著他的责任感而留下。


    「报、报告！从被追捕的魔兽另一端，出现一支所属不明的船队！」


    「什么？哪来的不速之客，居然敢来打扰我。那种东西让托玛索那小子去解决，我现在可忙著呢。」


    「这个……不！小、小的明白！」


    收到强人所难的命令让士兵忍不住垮下脸，但约兰妲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沉迷于该如何『加工』眼前的材料。


    ◆


    ──飞空船。不同于孤独的十一国的飞空船队拦住了哈耳庇厄撤退的路线，被前后包夹的哈耳庇厄们顿时乱了手脚。


    「……我们只能束手就擒了吗？」


    「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们还能战斗吗！？」


    虽说遭到包围，但如果只是想强行突破或许还有可能。毕竟狮鹫兽足够强大，战斗方面跟人类的船舰相比也毫不逊色，然而这么一来就无法避免出现更多的牺牲。敌人把抓来的哈耳庇厄当作人质的战术十分恶毒，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风切索吉欧身为集团的领导者，必须做出决断，他骑乘的三头狮鹫兽也不安地侧头看著主人。索吉欧闷不吭声地注视新来的飞空船队，比平时更严肃僵硬的脸上看不见变化。接著，他向那名意料之外的对象问道：


    「与我们同行的地趾，有件事情要问你。你们会用旗帜来代表各自的集团，没错吧？」


    骑著狮鹫兽瓦多的奇德突然被这么一问，连忙凝神向远方看去。他仔细看著前方的飞空船队，发现旗帜的纹章不同。那不是象徵孤独的十一国的十一之杯，而是结合波浪和鸟的图案。


    「那、那是和后面的家伙不同的国家！可能不是敌人！」


    「没错。我对那个图案有印象，那是和我们订立古老盟约的证明……全体前进！」


    听见索吉欧笃定的答案，哈耳庇厄们也不再动摇。大伙儿毫不犹豫地朝著前方的飞空船队靠近。只有奇德在匆忙追赶集团的时候扭过了头，询问紧贴在自己背后的对象：


    「安吉罗，那是怎么回事？你们……有地趾的朋友吗？」


    「没错！我们对地趾并不是一无所知喔。」


    奇德被扑动翅膀、倾身向前的安吉罗压著，差一点就要失去平衡，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身。


    「呜！也就是说，至少对方不是敌人，如果是同伴就更好了。」


    毕竟他们孤立无援，光是来者并非敌人这一点就能令人感觉轻松不少。不过还不知道对方来到飘浮大陆的目的为何，奇德在保持警惕的同时，跟著集团接近船队──


    紧绷的情绪在他发现船队中格外醒目的一艘船舰后，一下子消散了。


    「啥！？那不是『黄金鬣号』吗！？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那艘他非常熟悉的船大大方方地混在船队中。除了宛如剑般锐利的外型，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认错那个用来代替国旗的狮子纹章。


    「吶，你认识那艘船吗？」


    「那还用说！我就是搭那个过来的……没错，那是『黄金鬣号』！！」


    说到一半时，奇德突然睁大眼睛。他想起了『黄金鬣号』上载著什么东西。


    狮鹫很强大，对于骑不惯的人来说却不好驾驭。相对的，如果飞空船──如果操纵船上装载的幻晶骑士，那就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行动的选项一下子增加了。一想到手中闪闪发光的王牌（joker），奇德立刻一甩缰绳，瓦多随之发出啼叫响应。他们追过集团并不停加速，无视陌生国家的飞空船，笔直地飞向『黄金鬣号』。即使看到奇德突然失控，安吉罗也不著急，仍稳稳地张开翅膀支撑著他。


    「怎么了？那边有你的同伴吗？」


    「不只有同伴！嘿嘿，那边还有我的『搭档』！我有个好主意，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救出霍加拉……不，也许可以救出所有人。」


    他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看到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安吉罗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一起救出大家吧！」


    「包在我身上！走了！」


    狮鹫挥动翅膀，一口气往上飞起，接著朝『黄金鬣号』的甲板慢慢降落。


    ◆


    孤独的十一国军也注意到哈耳庇厄的行动发生变化。本来只剩下任人宰割一条路可走的猎物，居然混入了他国的船队。


    只论战力规模的话是孤独的十一国军占上风，但是他们无法决定该如何应对敌我难辨的对手。再者，人质作战只对哈耳庇厄有用，在与人类的战斗中毫无作用，因此他们不得不改变战术。


    而在孤独的十一国军犹豫不决的时候，一艘外型像剑一样尖锐的船只从他国的船队之中开始迅速前进──


    狮鹫兽降落于顶部甲板时，『黄金鬣号』的船员们被吓得不轻。其中一人扑向传声管大声吼道：


    「这里是顶部甲板！紧急情况！有魔兽来了，请尽快迎击──！！」


    「等等！『魔兽骑士』由舒梅弗里克军处理。它不会发动攻击……应该吧。因为我们跟他们说好了不能随便攻击！」


    「欸欸，可是真的来了！喔喔哇啊啊！？」


    在船员们你来我往地对话期间，魔兽已近在眼前，根本无法阻止。其庞大的身躯展开巨大的翅膀降落于甲板上，轻微的咯吱声和鸣叫混入风中回荡出声响。


    船员们躲在阴影后面悄悄探出头，虽然上头的人说对方是友非敌，可是魔兽真的会站在自己这边吗？身为来自弗雷梅维拉王国的人，他们实在很难相信这件事。不过这样的怀疑也只持续到某个人影从魔兽背上跳下来为止，而且出现的还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众人见状不禁发出怪叫。


    「啥啊啊啊啊！？奇德！？你怎么会骑著魔兽回来啦？」


    「喔！好久不见。唉，我掉下去以后，受到别人一点照顾……不说这个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少爷和你们商量，情况紧急。」


    对于解释得不清不楚但斗志高昂的奇德，船员们的脸色变得凝重，马上点点头，指著后面的入口说：


    「好，你去吧。连你都说情况紧急的话，那一定很糟糕了。」


    「谢了！瓦多就拜托你们照顾一下啰！」


    「啥？喂，该不会……」


    不知为何奇德背后还紧贴著一个陌生女孩，但奇德没等船员们回答，便径自冲进了船舱。留下的船员们满脸诧异地目送他离开，接著胆战心惊地回头──狮鹫兽大剌剌地坐在甲板上的景象跃入众人眼中。


    「他说那个叫瓦多？是说我们到底要怎么照顾一下这头魔兽啊？」


    在他们不知所措地交头接耳时，瓦多短促地「嗄！」地叫了一声作为回应。


    奇德一口气跳下梯子，穿过了狭窄的通道。毕竟奇德对于这艘船的内部构造瞭若指掌，就这么片刻不停地闯进舰桥，高声喊道：


    「少爷！大家！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啊？奇德！？你这小子，虽然知道你不会轻易死掉，但你居然骑著魔兽回来了！……话说回来，你后面的小姐是谁？」


    「我是安吉罗！风切的雏鸟，请多指教。」


    「嗯？我是埃姆里思，这艘船的船长！也请你多指教！」


    「以后再打招呼！现在情况紧急！」


    奇德站在很快就混熟的两人之间朝窗外指去，眼前是控制了空域的重装甲船与在它周围予以保护的快速艇。埃姆里思朝填满了天空的布阵瞥了一眼，盘起双臂摆出高傲的架势说：


    「哼，那是孤独的十一国军吧。我们上次碰到他们的时候也被找过麻烦，不过现在旅行的同伴增加了，我可不会让他们再次得逞。」


    「呃，你们的遭遇听起来也让人超级在意的，但现在没空管这些了。该从哪说起才好呢……」


    奇德指著仍紧贴在自己背上的安吉罗说：


    「这个叫做哈耳庇厄，是住在飘浮大陆的人。」


    「这个……？」


    不知为何还挂在奇德身上的安吉罗轻轻地拍动翅膀给埃姆里思等人看。哈耳庇厄平常的模样与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看见她操纵著人类明显不应该有的器官后，埃姆里思和船员们都饶富兴味地盯著直看。


    奇德大致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包括从船上掉下来后住在哈耳庇厄村的事，以及与在森林放火的孤独的十一国军队交战之事。


    「哦，听上去这些家伙让我想到亚尔芙……不，是某个种族。他们把这位小姐的同伴抓起来当作人质，没错吧？」


    「而且还放火烧森林！原因大概是……不，这个晚点再说。」


    奇德不禁欲言又止，因为还不能在所有人面前谈论源素晶石。船员们虽然都很值得信赖，不过还是有必要谨慎处理。


    听过他有些含糊其辞的说明后，埃姆里思陷入了沉思。一股焦躁的情绪涌上奇德的心头。


    「所以呢？为了帮助第一次遇到的飘浮大陆居民，你要对抗一个国家的军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但我无法原谅他们的做法。」


    埃姆里思从船长席上站起，高大的他低头看著奇德，奇德也坚定地回望他，安吉罗则是缩到了奇德的背后。


    片刻后，埃姆里思扬起嘴角一笑。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联络舒梅弗里克的船！我们将展开对孤独的十一国船队的战斗，以及营救被抓的哈耳庇厄族！各自配合时机行动！细节随后告知！」


    「是，长官！」


    船员们快速开始行动，命令一个接一个地透过传声管发布，船帆很快地折叠收起，起风装置也停止运作。魔力流入魔导喷射推进器，船体开始微微震动。『黄金鬣号』有如狂暴的野兽般，暗暗地燃起斗志准备战斗。


    奇德环顾四周，惊讶得说不出话，然后又很快回过神。


    「由开口拜托的我这样讲可能很奇怪，不过少爷，这样真的可以吗？敌人可是有一支大军啊。」


    「追根究柢，是孤独的十一国挑衅得太过火了，手段也让人看不过去，不能再视而不见了。要趁拥有足够战力的现在给他们一点教训，而且让那些叫哈耳庇厄的人欠个人情也不赖！另外，奇德，先不说兵力多寡，人质才是最棘手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让你瞧瞧银凤骑士团的做法，另外也希望各位帮忙……」


    奇德说明完作战方案后，船员们的脸上都露出惊愕的表情。最后埃姆里思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真的老是语出惊人啊。好，全体人员就定位，现在开始要比速度啦！」


    「收到！」


    「尤其是奇德，你的作战可别出差错啰？」


    「当然！」


    「不会出错唷～」


    奇德马上敬礼并朝著机库跑去。目送奇德──背后仍挂著安吉罗──笨拙的身影离开后，埃姆里思扑通一声地坐回了船长席上。


    「你们听到了吗？那家伙消失这么久才露面，竟然一回来就敢提出那么多要求。」


    「真的很乱来呢。」


    有人语带无奈地回应。在战斗中失踪，才刚回归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银凤骑士团的人似乎总和鲁莽乱来这类的形容词脱不了关系。


    「那家伙毫无疑问是银色团长的学生啊。好，前进吧，先进入『射程距离』！」


    『黄金鬣号』开始移动，在因为新势力加入而进入高度警戒的战场上引起了变化。


    首先做出回应的是孤独的十一国军的快速艇，它们在只身突进的『黄金鬣号』附近形成包围之势。紧接著，『黄金鬣号』发出光信号，战场的气氛骤然转变。在『黄金鬣号』后方待机的飞空船队──舒梅弗里克军也开始向前推进。


    采取围攻之势的快速艇慢了下来。相较于普通的飞空船，快速艇的速度更快，却在耐久性和火力方面略逊一筹，因此一旦演变成正面对抗的集团战，免不了屈居下风。考虑到这点，孤独的十一国军也出动了主力飞空船。双方的船队愈靠愈近，眼看就要进入决战阶段──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黄金鬣号』完全没有停止加速的迹象，它仍然鲁莽地朝敌方──孤独的十一国军的正中央突进。魔导喷射推进器产生惊人的推力，使得巨大船体发挥出和快速艇不相上下的速度。『黄金鬣号』来势汹汹，甚至拉开了和后续船队的距离。


    待在其中一艘重装甲船上的评议员托玛索皮斯柯波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见鬼的速度！我记得之前也遇过那艘船……到底怎么回事？那群害鸟居然和舒梅弗里克联合了？」


    自从新的兵力──舒梅弗里克的飞空船队出现，形势演变就愈发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何会有军队对他们口中的『害鸟』哈耳庇厄表现出友好的态度，不只如此，一艘高速船独自闯入我方阵营的举动也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那艘船的速度的确快得令人羡慕，不过区区一艘又能干嘛？」


    怀疑与困惑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渗入孤独的十一国军，托玛索摇了摇头，甩开多余的顾虑。


    「哼，约兰妲那老太婆打定主意要看热闹……好啊，既然主动过来，那我们也不用客气了。给我击溃他们！」


    ◆


    ──『黄金鬣号』后部特别船舱。


    这个特别增设的空间被一架幻晶骑士所占据，那正是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这个机型搭载著两具魔力转换炉以维持其运作，因此非常适合用来当作飞空船的动力源。


    而方才为止一直沉默地履行职责的骑士被主人唤醒了。奇德火速跳上驾驶舱，在模仿马鞍的座位上深吸一口气。他非常熟悉这种感觉──伸出手会碰到操纵杆，脚会稳稳地踩在踏板上──坐习惯的马鞍果然最棒了。瓦多虽然聪明，终究还是一头魔兽，摆脱不掉难以驾驭的感觉。


    「搭档，轮到你出场了。我们要讨伐那群贼人，把大家救出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提升输出动力的人马骑士响起了进气声，听起来就像是爱机的回答，奇德不禁莞尔一笑。


    安吉罗突然从入口处探头进来，她维持倒挂的姿势，好奇地观察驾驶舱的景象，最后将眼光停留在坐在中间的奇德身上。


    「这就是奇德的搭档呀。感觉和狮鹫兽完全不一样，这个孩子好硬喔？」


    「因为它是幻晶骑士啊。本来就不是魔兽，也不会飞喔。」


    「嗯～？听不太懂！」


    不知道安吉罗究竟有没有理解，说不定她根本认为无所谓。只见安吉罗毫不客气地爬进了驾驶舱，打定主意把奇德背后当作固定位置般坐到他后面，然后和在骑乘狮鹫兽时一样展开翅膀，困惑地歪著脑袋。奇德轻拍了拍她的头，告诉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哎，因为这样才可以做些事。看好了，我会帮所有被抓住的人打开一条『道路』。」


    他带著大胆无畏的笑容握紧了操纵杆，而『黄金鬣号』在这段期间仍然持续地深入敌方船队。


    托玛索的重装甲船缓慢前进，与周围保护的飞空船组成阵势，快速艇纷纷超过行进缓慢的本船向前飞去。敌人是一艘直冲而来的飞空船，对手是人类，没有必要采用人质战术。当双方进入彼此的射程时，快速艇便开始发射出一波波法弹，『黄金鬣号』也紧接著开始猛烈的法击。


    「无、无法靠近！那法弹弹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艘船而已啊！」


    快速艇的先发攻势在宛如要让天空燃烧起来的法击风暴面前被狠狠地压制了。『黄金鬣号』装载的是克沙佩加制法击战特化型机『雷斯瓦恩特维多』，而且还是汲取了大西域战争经验后改良的最新型，经由实战打磨的性能不是孤独的十一国之流能模仿的。熊熊燃烧的法弹就这样强行开出了一条路。


    「喂喂，气焰太嚣张了吧！」


    恼羞成怒的托玛索乾脆让重装甲船挡在前方，以厚重装甲构成的庞大船身作为一堵墙，意图拦住对方的去路。紧接著与快速艇一起将『黄金鬣号』团团围住，打算一口气将之击溃。


    「唉～真浪费，至少把那个速度的秘密留下来再坠毁吧！」


    就算『黄金鬣号』再怎么以速度自豪，依然很难在密集的法弹弹幕中全身而退。坚信能击坠它的托玛索发出胜利的高喊，与此同时，昂然坐在船长席上的埃姆里思露出得意的笑容。


    「能打的家伙傻乎乎地跑到前头，只有一艘大只的跑掉了。船上载的货物有那么重吗？……看来那才是主要目标。启动最大船速，全体人员站稳了！直接冲过去！」


    接到埃姆里思的命令后，装在船体后部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开始全力运转。伴随著轰隆隆的响声，船后拖出一条如流星般长长的火焰尾巴，船体彷佛被踹了一脚般加速向前。挑战结构极限的动力让船发出诡异的挤压声，比起敌方的攻击，自身的性能才是最大的挑战。


    船只甚至甩开了快速艇，一鼓作气地穿过了孤独的十一国军的阵势。这正是最新型船舰『黄金鬣号』的真正价值──拥有足以灵活自如地支配战场的压倒性速度。


    「怎么可能！那真的是飞空船吗！？可恶，居然钻到后面去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事到如今才发觉敌舰目标的托玛索不由得惊叫出声。那艘飞空船的目标是在船队后方受到保护的重装甲船──装著狮鹫兽和哈耳庇厄的船。除此之外，托玛索更进一步想到了敌方飞空船为何会做出那样令人费解的行动的理由。


    「不可能……不可能！那群家伙是傻子吗？难道他们的目标是被抓的害鸟！？」


    措手不及的孤独的十一国军连忙想要改变航向。


    然而他们此时注意到跟著『黄金鬣号』而来的舒梅弗里克军飞空船正在步步逼近，之前与他们会合的狮鹫兽也从飞空船之间飞了出来。


    「……呜！别管那艘快船了！全军迎击敌方主力部队！！」


    怒吼声透过传声管散播开来，孤独的十一国军连忙转为准备迎击。


    看到只有一艘船朝这里冲过来的情景，约兰妲不禁垮下脸。


    「真是的，竟然放跑了一只苍蝇！托玛索果然只会耍嘴皮子。你们快给我想想办法！」


    即使她不说，士兵们也展开了行动。重装甲船缓慢地改变方向，将魔导兵装的前端对准敌人。突破了所有障碍的『黄金鬣号』在此时放慢速度，面对眼前没有任何保护的重装甲船。『黄金鬣号』衡量著与敌船的距离，并用逆向推进一下子抵销了速度，紧接著，埃姆里思抓住传声管并大吼：


    「进入『射程』了！奇德！！」


    「是！我们走吧。这可是我们的压箱绝招，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等候多时的奇德解放了早已构筑完成的魔法术式。从泽多林布尔发出的指令乘著魔力在银线神经中四处流动，并在魔力传达到船上的装置后大声地唤醒了它们。


    『内藏式多连发投枪器』──两侧各有16连发，合计32座投射装置一齐打开盖子。


    红色的火焰喷涌而出，内部装填的魔导飞枪冲上空中，又在转眼间改而水平飞行轨道，顺著术式的引导在空中飞翔，目标是坚固但速度迟缓的重装甲船。在舰桥上目睹威胁逼近的约兰妲顿时脸色大变。


    「那、那是什么！？」


    「那不就是报告中提过的飞空船杀手……克沙佩加的魔枪吗！？」


    「你说什么！？也就是说，它是克沙佩加王国的船吗！？！？不、不行啊，这可不妙！」


    克沙佩加王国是在大西域战争中击败了甲罗武德王国并重返大国位置的获胜者，也是他们最为忌惮的竞争对手。但是他们在上一场战役受到的伤痕仍未愈合，照理说不会出现在这样遥远的秘境。不管如何，当『飞空船杀手魔枪』杀到眼前时，后悔与感叹皆毫无意义了。


    无视乱成一团的重装甲船，一口气加速的魔导飞枪挟带著破坏性十足的威力逐渐逼近。


    「目标……避开装甲并从甲板侧进入。」


    魔导飞枪最大的特点是可以在银线神经连接的情况下进行操作，由奇德这样强大的骑操士所控制的32支魔枪全都不偏不倚地袭向它们的猎物。


    重装甲船确实拥有强大的防御力，可惜在与瞄准了自己的弱点飞来的魔枪抗衡时，根本无力还击。飞枪接二连三地刺穿甲板，发出金属扭曲的沉重嚎叫，随后具有足够速度和威力的飞枪轻而易举地入侵了重装甲船的内部。


    「抓住了……！停止分离的术式！用强化魔法固定状态！！」


    奇德将指令和推进用的魔力输入魔导飞枪。银线神经通常会在达到最大长度时结束导向并分离，但因为现在是在极近的距离下使用，银线神经仍与飞枪相连，因此奇德进一步执行了覆盖命令。


    32根银线神经从投射装置连接到魔导飞枪，如今将两艘船稳稳地连在一起──


    「『桥』搭起来了！大家准备好了吗？」


    「噢噢！出击！！」


    利用魔导飞枪的架桥作战──眼看奇德那听起来愚蠢无比的构想化为现实，骑士们不禁大声叫好。他们方才便穿著幻晶甲冑在顶部甲板上待命。接下来便是作战的第二幕，突击即将开始。


    随著『空气压缩推进』发出轰鸣，沉重的铠甲一个接一个地跳了出去。飞空船之间由钢索搭起的立足点虽然看起来极不可靠，但这点摇晃还不成问题。内建『空气压缩推进』魔法的幻晶甲冑拥有一定程度的飞行能力，因此在高空走钢索这样异想天开的战术才得以实现。


    「安吉罗，我们也上吧！」


    「好！等著我喔，霍加拉！」


    从泽多林布尔中跳出来的奇德也加入了幻晶甲冑部队，安吉罗则展翅飞在奇德身边。


    奇德独自以血肉之躯奔跑著。尽管如此，奇德不愧是银凤骑士团的一员，加上身为被那位老师亲自教导、锻炼的学生，他凭藉著运用丰富的魔法能力，越过跑在前方的幻晶甲冑，第一个跑进了敌船。


    「敌、敌袭！敌人在船上！」


    「挡路给我闭嘴……！」


    奇德伸出的铳杖迸散出电光，无情的雷击魔法烧灼著孤独十一国的士兵，在船内引发大混乱。他一口气打垮敌军，紧接著开始建立通往内部的桥头堡。迟了一步的幻晶甲冑部队陆续跑了进来，他们朝被魔导飞枪刺中而毁坏的结构扫视一眼，问道：


    「奇德『队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首要目标是解放哈耳庇厄，先到船舱那边。」


    「明白！那么就一鼓作气地痛扁敌人一顿吧！」


    奇德举起铳杖，幻晶甲冑部队随即排成一列。遍布于甲冑的结晶肌肉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并将魔法现象引导的力量转变为破坏力，强行粉碎挡路的船壁，开始了名为蹂躏的进军。


    ◆


    飞枪在苍空之中飞翔，喷出火焰并加速射出的魔枪刺穿了装备厚重装甲的巨大飞空船──重装甲船。


    「这也太危险了吧……那艘船到底是什么来头！？开什么玩笑啊！」


    目击约兰妲所乘坐的重装甲船的惨状之后，托玛索顿时吓得目瞪口呆。不就是放跑了一艘跑得快了点的船吗？谁能预料到它会放出『飞空船杀手魔枪』。


    不愧是重装甲船，即便遭受魔枪猛力一击仍毫无胆怯之意。然而敌方不可能就此罢休。托玛索犹豫著是否该前去援救，但又很快地改变了主意。


    舒梅弗里克的飞空船队近在眼前。那些船虽然没什么特殊的能力，但是数量不少，因此也不容小觑。再加上还有那些原本遭到追击的『害鸟』和『魔兽』，他的部队几乎被困在这里了，没办法随意地掉转船头。


    「该死的！约兰妲那个贪婪的老太婆，你自己想办法脱身吧！！」


    他此时只能自暴自弃地大叫。


    ◆


    遭到使用魔导飞枪架桥这样前所未见的作战所害，又在『空中』被敌方部队成功入侵，约兰妲船目前正陷入极度的混乱之中。


    「敌、敌方飞空船！似乎用钢索……抓住本船了！」


    「噫噫，敌人！进入白刃战！巨大的铠甲……」


    惨叫声此起彼落，传声管也充满了怒吼。由于传声管已经丧失原本的用途，使得舰桥难以把握全舰的状况。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不过是几个傻傻闯进来的蠢蛋！把他们给我包围起来宰了！！」


    「因、因为……！敌人穿著奇怪的铠甲，非常强大……」


    「闭嘴！我不想听到任何藉口，快点把害虫击溃就对了！！」


    被约兰妲歇斯底里地以尖声喝斥的士兵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沉默地点头并跑开。


    「可恶，怎么每个人都疯了。」


    没错，说到底，这样的状况本来就很荒谬。重装甲船可是浮在空中的──而且在一旦坠落绝对无法得救的高度，谁能料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会发生近身交战的状况？士兵们缺乏准备，敌人又强大到不合理，而且入侵的敌人如今正来势汹汹地往内部突进──


    「什么都好！把可以拿来抵挡的东西都拿过来！做出防御墙！！」


    孤独的十一国士兵们拚命试图防守。尽管重装甲船的船体巨大，可是飞空船内部仍旧很狭窄，把物体放置于通道上就可以立即形成阻碍。况且对方是孤立无援地闯入我方据点，战力的悬殊差距使他们一度以为很容易就可以击退敌人。


    「来了！全员拔杖！」


    对手就像跳入陷阱的小动物。士兵们在障碍后方摆出迎战的架势，握住法杖的手增加了几分力道。


    「闪开！不然就算把你们全部打垮，我也要硬闯过去！！」


    一看见敌人的身影就放出魔法现象代替言语，在这狭窄的通道，敌人根本无路可逃──


    可惜他们的抵抗徒劳无功地破灭了。高浓度凝聚的空气卷起漩涡组成厚重的防幕，法弹被气流弹开，一发也没有突破敌人的防御。


    「该死！该死！」


    「不要害怕，推回……！」


    斥责的言语突然被惨叫声所取代。


    一团凶恶的火焰从厚重的防幕对面直直飞来，那是火的基础式系统，中级魔法『爆炎炮击』。在中级魔法中爆炸能力尤为猛烈的火弹穿透了障碍物，喷溅出炽烈的暴风和火焰，当场轰垮了临时搭建的壁垒。


    「这些家伙疯了不成！？整、整艘船都会被炸毁啊！！」


    交织著泪水的惨叫声响起。飞空船是在空中行进的运输工具，假如火势蔓延、假如地板被破坏、假如墙壁被凿开一个洞、假如坠落，无须多想，肯定没有得救的可能。飞空船正是便利与危险共存的地方。


    即使如此，那些敌人却满不在乎地击发威力强大得离谱的魔法，令人不禁怀疑他们的理智，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恐惧的情感。悲叹之余，他们甚至感受到一股对于不合理现状的愤怒涌上心头。


    全身铠甲的高大骑士踩过用『爆炎炮击』魔法轰得稀巴烂的残骸。尽管幸存的士兵们半疯狂地发起抵抗，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这些全身铠甲的骑士乍看之下沉重迟钝，却具备与外表相反的敏捷性，防御能力又如同外观所见那般厚实。全副铠甲的骑士们一面闪躲或弹开魔法，一面勇往直前地朝士兵们挥出铁拳。


    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守备的士兵就全灭了。


    「飞空船的构造都差不多，我们很靠近船舱了吧。」


    「这艘船就像从外面看起来那么大耶。」


    进攻重装甲船的奇德以及幻晶甲冑部队一路势如破竹，想要在封闭空间压制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再说以血肉之躯对抗幻晶甲冑本就极其困难，还有一个劲地施放魔法的奇德做为掩护，使得这支部队成为蛮横不讲理的化身。


    彻底扫除所有障碍后，他们终于踹开了通往船舱的最后一道门。下一秒，各式各样的飞行道具就从对面的空间飞来。


    「去死吧！！」


    是魔法，而且还是不惜自爆的爆炎魔法。除此之外还有十字弓的短箭，以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金属片被投掷过来。受到如此热烈欢迎的幻晶甲冑照样杀了进去。


    「呜喔喔喔喔！！」


    敌人的伏击在预料之中。甲冑部队用两臂代替盾牌强行突入，奇德则沿著他们开辟的路冲进去。安吉罗在部队的最后方踮起脚尖探头，被高大的幻晶甲冑挡住视线的她看不见前方的战况。


    幻晶甲冑打掉了法弹，奇德则挥动铳杖发出电光，挥落所有飞来的箭矢。碎石等物则轻易地被铠甲弹开了。


    紧接著，他们展开怒涛般的反击。持刀砍过来的士兵被铁拳打到空中，身体翻滚著飞了出去，而无止境的雷击将举起法杖的士兵打得根本无力还手。


    在防御方转眼间被削弱一半的时候，剩下的士兵们开始陆续投降。毕竟目睹了如此荒谬的压倒性战力差距，他们会丧失战意也在所难免。


    「好了，你们都给我安分点。敢轻举妄动的人就先痛扁一顿。」


    投降的士兵们被五花大绑后随意扔到角落。等到可以安全地确认内部状况后，奇德才和终于走进船舱的安吉罗一同打量起四周。


    「目标就是那个吧。」


    重装甲船的船舱相当宽敞，他们注意到某个区域被随意地堆放著似乎是解体魔兽得到的材料，随后又在那附近发现了几个被关在粗糙笼子里的哈耳庇厄。考虑到哈耳庇厄的魔法能力，笼子似乎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人质的存在应该才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哈耳庇厄们目瞪口呆地望著如暴风雨般入侵的奇德和幻晶甲冑部队，一察觉到自己成为谈论的话题后，马上提高警觉。


    「你们是从村子被带来的哈耳庇厄吗？我们是友军，是前来救你们的。」


    得到的只有沉默与警戒，以及带有敌意的视线。奇德耸耸肩。


    「这也难怪。安吉罗，拜托你了。」


    「来了来了～！」


    看到安吉罗被叫到名字后啪哒啪哒地拍著翅膀飞来，哈耳庇厄们不禁躁动起来。她飞到奇德身旁站定，脸上没有警戒之色，反而显得莫名得意。


    「你是隔壁村的……」


    「嗯！你们可能觉得很惊讶，不过他说的话是真的喔！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大家先离开这里去跟我们的族人会合吧！」


    被抓住的哈耳庇厄们彼此对看一眼，然后很快做出决定。


    「……好，我们相信你。因为你看起来不像被迫服从的样子。」


    「感谢你们英明的决断。那这个拜托一下。」


    「好。」


    看见幻晶甲冑发出铠甲摩擦的咯吱声响走上前，哈耳庇厄们一瞬间又恢复了警惕，不过骑士们没有放在心上，他们用蛮力扯开一个入口，踏进笼子检查哈耳庇厄的状态。随后一边破坏简单的枷锁，一边向旁边的哈耳庇厄问道：


    「你们可以自己逃出去吗？有没有谁无法自己移动呢？」


    「……有几只受了伤不能动，还有刚才被抓到的那位还没醒来。」


    「瞭解，交给我们。其他可以行动的人跟著那位鸟小姐走。」


    迅速解开枷锁后，能够行动的哈耳庇厄们鱼贯离开。不知何时坐在奇德肩上的安吉罗看准了时机，张开翅膀集合众人。


    「大家跟著我喔！」


    哈耳庇厄们在离开前瞥了一眼堆放在一旁的魔兽材料，短暂祈祷过后，便马上聚集到安吉罗身边。


    幻晶甲冑部队把无力瘫倒在笼子一隅的哈耳庇厄们抱了起来。遍布结晶肌肉的甲冑拥有人类好几倍的臂力，而且其持久力在魔力运行的期间也很高，最适合搬运工作。


    集合完毕后，他们又沿著闯进来的路线折返『黄金鬣号』。尽管营救人质的作战很成功，但在逃出来的哈耳庇厄中搜寻著某个人的奇德仍然不改严肃的表情。


    「喂，你们有没有看见霍加拉？她应该也被抓了。」


    「有几只被带走了，他们特别挑年轻的。如果不在这里的话，应该……」


    听到哈耳庇厄的回答，奇德慢慢回头看向士兵。士兵们一直盯著地板避免与其他人对上视线，当脚步声愈来愈近，他们额上的冷汗也不断地流下。


    「喂～我说你们几个，被抓来的哈耳庇厄不只这些人吧？有些被带到其他地方了吧？」


    「没有。只、只有这些……咕啊！？」


    奇德不发一语地使出雷击劈中士兵，士兵随即倒在地上痉挛抽搐。等到第一个人光荣牺牲后，奇德以抽出的铳杖尖端指名下一个士兵。


    「在哪里？」


    下一个士兵立即屈服，拚命指著上面。


    「最、最好的『材料』被送到舰桥……约兰妲大人说要亲自检……呜咕！？」


    压缩空气的子弹打歪了士兵的下巴，诚实回答的人依然不能幸免于难。奇德立刻转身往回走。


    「有人被带到其他地方了。我要去舰桥看看，拜托你们带大家回去。」


    「好。我想你应该没问题，不过这里好歹是敌阵，别大意了。」


    「我知道。」


    奇德离开了返回船上的队伍，攀上梯子往舰桥前进。


    ◆


    安吉罗带领哈耳庇厄们继续前进，这条路上再也没有阻碍。他们前往魔导飞枪刺中的落点，从那里一个接一个飞走。


    跟在后面的幻晶甲冑部队也纵身跃出，把仍然连接著两艘船的银线神经当成落足点奔跑，护送伤势相对较轻的哈耳庇厄们朝『黄金鬣号』而去。


    其中一名骑士无意间环顾四周，注意到空中出现明显的异常。


    「……那是什么？」


    天上飘动的云层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当厚实，落在地上的阴影面积随之增加，飞空船之间的激战则被单色笼罩，浓密的云雾中只有一处呈现出不自然的阴暗色调。


    「……好长？」


    他似乎隐约看见云里有个巨大的『东西』在移动，一股不祥的预感令他全身开始颤抖。


    ◆


    如果说源素浮扬器相当于重装甲船的心脏，那么舰桥就可称之为大脑，因此通往舰桥的通道受到士兵们的严密保护。


    「敌人只有一个！绝不能让他通过这里！」


    「没时间跟你们废话！」


    可惜这是在狭小的飞空船内，对于身为艾尔涅斯帝的学生且攻击能力尤为出色的奇德来说，他们的防御就像一块薄布。防守方被几乎要把整个通道轰垮的威力尽情攻击，轻而易举地就被摧毁了。


    「为什么……你不怕从天上掉下去吗……？」


    「哦，到时候我会用魔法想办法的。」


    士兵甚至来不及为了这不讲里的回答而感到愤怒，就被压缩空气的子弹击中，连同背后的门一起被打飞。奇德走进门后的房间，然后在那里等待的妙龄女性问道：


    「这里就是舰桥吧？我来把我们的朋友带回去。」


    「去死……啊噗！？」


    一个试图从房内阴影处偷袭的士兵理所当然地被雷击击中，全身痉挛而诡异地扭动。奇德转动铳杖，确认舰桥内的情况。


    一般飞空船的舰桥会聚集许多用来控制船的设备，可是重装甲船的舰桥却像会客室一样布置得富丽堂皇，让他产生一种踏入某个城堡的错觉──应该说闪过一丝火大的情绪。


    「这里真让人冷静不下来。你就是这里的船长（boss）？」


    在舰桥深处有名身穿华丽服装的女性──约兰妲正全身打著哆嗦。


    「真是无礼至极，想见我可得先经过一定的程序啊。」


    「是喔。那这样行吗？」


    紫色电光在铳杖上流窜，面对即将构筑而成的魔法，她一下子就露出狼狈不堪的模样。


    「慢、慢著！我不会让你用魔法的。你的目标不就是这只『害鸟』吗？不想让她受伤的话……」


    一听到约兰妲这么说，士兵便抬起昏迷的霍加拉，并将刀子抵到她的脖子上，这与奇德构筑完成并释放『空气压缩推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


    魔法攻击无视大呼小叫的妇人，笔直朝著霍加拉飞去。精准控制的微弱电击打中了士兵挟持人质的手，火花在士兵手中弹开，因疼痛而呻吟的士兵顿时松手放掉刀子──然后马上被奇德一脚踹在脸上，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直接在空中翻滚几圈后撞上天花板，最后掉到地上。


    「你说让谁受伤？」


    「啊，啊啊……你！这……」


    手中的王牌在眨眼间消失了。约兰妲颤抖著一步步后退，很快就退到了墙边。她的思考无法跟上这急遽变化的状况。


    击败了哈耳庇厄后，他们理应立于不败之地才对。就算遇到他国的飞空船队，拥有重装甲船和快速艇的他们也不该屈居下风，更何况是被区区一艘船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简直超乎她的想像。约兰妲的脑中回荡著疑问，不禁脱口而出：


    「你、你是克沙佩加的人吧！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然而，约兰妲这个人对奇德来说完全无关紧要。虽然她的言行让人很不爽，但似乎没有战斗能力，不会造成任何妨碍。确保霍加拉安全无虞后，奇德马上把她扛起来，顺便回头说了一句：


    「我来冒险的。」


    「啥？」


    就算得到了答案，也仍然不在她的理解范围内。


    就在这时，奇德不知为何维持回头的姿势停止了动作。他的目光凌厉，让约兰妲不禁颤抖。但奇德瞪著的不是可悲的妇人，而是透过舰桥的舷窗望向她背后的天空。他发现了笼罩的云雾中的异状，于是专注地凝视远方想看个究竟。


    「好像有什么……看著这里……」


    下一秒，他看清楚了──


    云层突如其来地开始翻腾涌动，光线从缝隙间流泻而出，并眼看著愈来愈亮。盘踞的云雾被吹散，出现了绽放强烈光辉的火焰奔流。


    迸散的火焰烧灼天空，有如一柄长枪迅速飞来，不偏不倚地命中重装甲船的船腹中央。炙烤装甲的怒火肆虐四方，炽热的空气震动著，最后连重装甲船的巨大船身都开始摇晃。奇德紧抓著摇晃的墙壁。


    「那……那到底是什么！？」


    火焰浊流在众人惊慌失措之际仍持续侵蚀船身，包覆整艘船的厚实装甲也敌不过无止境喷涌而来的火焰，很快就被烧得通红，内部的木材因承受不了高热而爆裂起火。


    「不知道──可是惨了！可恶！没时间了！！」


    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奇德毫不犹豫地打破舰桥的窗户，直接抱著霍加拉跳了出去，隐约间听见约兰妲从后面叫住他而发出惨叫声，但他根本没空回头。


    奇德倾尽自己的魔法能力在重装甲船上全速飞奔，冲向还刺在船体上的魔导飞枪以及连接著的银线神经。奇德卯足全力奔跑，背后渐渐被火海吞噬，重装甲舰的轮廓愈来愈扭曲。


    「呜喔喔喔喔啦啊啊啊！！」


    鼓起刚劲的气魄缩短最后一段距离，奇德伸手抓住了银线神经。


    「就是现在，展开术式！重新启动停止的机能，分离钢索！！」


    他立刻解放了魔法术式，储存在魔导飞枪内的指令再度开始执行，银线神经一齐切断了与船的连结。


    与此同时，装设在『黄金鬣号』上的绞盘发出低吟声，开始回收银线神经。抓著钢索的奇德连同霍加拉一起顺势飞入空中，在被热气与狂暴的风推得翻滚颠簸的同时，他运用魔法稳定姿势。随后他转头望向背后，目睹了那幅景象。


    一道从云端延伸出来的火焰奔流贯穿了重装甲船。


    装甲被绝对的热量烧得通红炽热，接著从内部爆炸，拖曳著火焰尾巴往下坠落。支撑内部结构的木材燃烧碎裂，碎片不断地飞溅直到再也看不出飞空船原本的样貌。那样的结束方式未免太微不足道了，空中再也看不到威风凛凛的重装甲船英姿。


    银线神经在奇德茫然之际全数收了回去，他终于带著霍加拉登上『黄金鬣号』，早先逃脱的骑士们和哈耳庇厄纷纷上前迎接。


    「奇德！没事吧！」


    「啊，嗯，真是千钧一发，幸好有魔导飞枪。不说这个了！那到底是谁干的……」


    他默默凝视著重装甲船被轰沉的景象，很快地移开视线。


    产生火焰浊流的源头。『那物』推开了云层，逐渐显露其身姿。它伸出长长的『颈部』，前端长出好几根角的脖颈之下还连著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庞大躯体，悠然地展开了几乎与飞空船一样大的翅膀。


    「怎么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啊！『那物』不是已经被我们破坏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近乎惊叫的质问脱口而出。


    『那物』是曾经某个大国在战争中所建造，独一无二且无人能敌的空中霸者──空前绝后的完全攻击型空对空飞空船，还与破坏的鬼神上演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是史上最强的战斗兵器。


    模仿了古代灭绝之龙（drake）的姿态，其名为──


    「飞龙战舰（维维尔）！！！！」


    在大西域战争中让克沙佩加王国饱受折磨的人造魔龙，如今再次于战乱中现身，并且以乘载著许多秘密的飘浮大陆为舞台，使得形势变得更加诡谲。


    ◆


    狂风彷佛正尖声吶喊，破碎的云雾如浊流般逝去。


    浮在空中的大地『飘浮大陆』周围经年被暴风笼罩，急骤强劲的风无止境地吹袭，冲刷并推走所有一切。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阻碍外来者接近的暴风就像是在保护这块土地般。


    即使是这种位在高空的险地，人类依然不屈不挠地尝试靠近。他们改良了飞空船，凭藉新的技术突破重重难关。


    这一天，又有一艘新来的船出现于前往飘浮大陆的航道上。巨大的长剑刺穿了剧烈的风暴，那是一艘外观宛如剑般尖锐的飞空船。船尾喷吐的火焰提供长剑极大的推进力，使它得以在暴风中逆势前进。


    「好厉害，真的和听说的一样！真的有一块大地飘浮在天上！太有趣了。到底是用什么支撑的？」


    一个矮小的人影坐在飞空船舰桥的船长席上兴奋地喊道。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并抓住了他。


    「嗯？大概有源素浮扬器之类的吧？」


    「那要是开了个洞会很不妙吧？」


    「你要破坏它吗？」


    同一时刻，船的顶部甲板开启，巨大的脑袋探了出来。挤在船舱内的『巨人』们先是倒抽一口气，然后便因为眼前的景色发出欢呼：


    「喔喔……百眼啊，您看见了吗！小人族之地果然全是从未见过的景色！吾必须将之尽收眼底！」


    「哈哈哈！如果勇者知道了，一定会懊悔得瞪大眼睛！」


    三只、四只眼睛因亲眼目睹大地与天空的交界而闪闪发亮。


    气氛喧闹的船中，只有一个人十分沉静。她冷静地对船长席的方向提醒：


    「大团长，请不要忘了正事。我们是为了把殿下带回去才来到这里的。」


    「我当然没忘，可是现在要先去那个奇妙的大地观光……更正，是寻找他们。『银鲸二世号』，出发了！！」


    如此这般，所有的演员都在舞台上集结了。一场围绕著蕴藏了莫大『宝藏』的土地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接续《骑士＆魔法10》

 第十七章 大航空时代前夕篇 第七十三话 雏鸟离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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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还没升起，我就醒来了。


    虽然有一半已经养成了习惯，但飞空船通常都在寒冷的高空飞行，让人很难起床，于是我抱著睡在身边的艾尔取暖。好暖和，软呼呼又清爽。真幸福。


    过了一会儿，艾尔醒了（其实我知道他在这之前就醒来了），于是我们离开被窝，起床去吃早餐。


    早餐是硬硬的面包，再搭配一点汤！我是把面包泡进汤里变软再吃的，所以汤要加热。但是因为飞空船需要节省燃料，都会尽量避免用火，所以还要花点工夫。早上大家会轮流值班，用魔法生火把汤加热，一直在手上使用『火焰弹』虽然辛苦，但是也能成为训练的一环。在银凤骑士团的人开始经常这么做之后，这种做法就逐渐普及了。


    填饱肚子、身体也暖和起来后，早上的工作就开始了。


    首先从检查机器和材料开始，这是艾尔决定的银凤骑士团方针。不只是骑操锻造师，身为驾驶的骑操士也会逐一进行检查。听说这么做的话，到了关键时刻，就能马上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因为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感觉也没有那么辛苦，但是只有艾尔一直不下来呢。把黏在幻晶骑士驾驶座上的艾尔剥下来带走，大概也是我的工作吧。


    这里是浮游大陆。真的很不可思议，这么大的地面居然会飘浮在空中。根据艾尔和诺拉小姐的说法，这片大陆可能是以和源素浮扬器相似的原理飘浮起来的。


    在抵达这片浮游大陆之后，我们总是以这两人为中心讨论前进的道路和方针。


    说到搜集情报，那可是蓝鹰骑士团擅长的技能……可惜飞空船的数量不够，他们似乎因此无法自由活动。


    既不在那里，也不在这里。因为大陆实在太辽阔了，怎么样都找不到人呢～奇德和少爷到底在哪呢？放眼望去，真的全是森林！


    今天吃过午餐就是狩猎的日子。太好了，可以降落在浮游大陆和艾尔一起散步！这里长著散发朦胧光芒的树，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呢。


    我们会狩猎偶尔能看见的鸟（……应该是鸟吧？）回去，毕竟每天都吃保存食品也没意思。在这附近看见的鸟（？）长得很奇怪。不是有四只脚，就是有四片翅膀，还有长了两个脖子的，也有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野兽，又看到它展开薄膜飞起来，总之就是有很多会在天上飞翔的野兽。不愧是整块大陆都飞在天上的地方呀。


    打到新鲜猎物回去的话，大家都会很开心。所以有时候会安排像这样整天出去打猎的日子，大家的干劲完全不一样呢。众人理所当然地穿上幻晶甲冑，也会拿起在本国使用的正式工具，感觉连眼神散发的精光也跟平常不太一样……美味的饭菜还是最重要的。


    对了，小魔导师和拿布偶尔也会下船，一起在森林里散步。毕竟对巨人族来说，飞空船还是太狭窄了嘛。


    不过小魔导师很乖，拿布也很听话且愿意忍耐就是了，平时他们顶多只会上去甲板稍微放松一下。他们还说自己最喜欢从那里看周围的风景了，一直都是森林的景象，不会看到腻吗？


    我们在日落之前停止移动，下锚固定船只，因为天黑后的航行很不容易，万一不小心让船撞到哪里就伤脑筋了。虽然我们的『银鲸二世号』使用了强化魔法，比看上去要结实得多，但长途旅行中，勉强行事是大忌。


    大家晚上都会早点睡觉，只留几个人帮忙轮值守夜，真的非常感谢他们！


    擦洗掉身体上的污垢后，我也要说晚安了。水是很贵重的呢，不过浮游大陆也有河川，要是发生紧急情况还是可以补给。这么一想，心情就变得轻松一些了。


    艾尔的工作也结束了，所以我们一起钻进被窝。呼哇——艾尔身上总是香香的，摸起来又滑滑嫩嫩。今天我也要黑噜黑噜■■■■■■■■■■■■■（从这里开始涂黑了，没办法阅读——）


    ◆


    『浮游大陆』——这个地方亦被简单称作『飘浮在空中的大地』，存在于西方诸国南方某片大海的空中。


    虽说它的大小其实不足以称之为大陆，但说它是岛又过于巨大。它不是海中孤岛，奇异之处只有飘浮在空中的这一点。


    偶尔会有『发现』浮游大陆的情报，在西方诸国中有如浪潮般扩散。


    人们出于好奇或是嗅出了利益的气味，接二连三地飞往浮游大陆，这段时期恰好又与飞空船技术传播开来的时期重叠，也因此推进了探索行动。不对，要是飞空船不存在，人们根本就不会发现那个地方，发现浮游大陆可说是必然的结果。


    飞空船这种飞行机械的登场，为泽特兰德大陆带来巨大的变化，正如位在欧比涅山地东方的弗雷梅维拉王国将注意力转向博库斯大树海一般，西方诸国也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兴趣。飞空船拓展了世界，也让世界变得狭小。


    在这样的状况下，『发现浮游大陆』的谣言传到了西方诸国之中位于东侧的大国——克沙佩加王国。即使初次听闻这个谣言一时难以相信，仍然有人对此表现出强烈的兴趣，那就是来访克沙佩加王国的弗雷梅维拉王国第二王子『埃姆里思耶尔弗雷梅维拉』。


    他显露出生来多事的本性，立即采取了行动。也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成功让他带走了最先进的飞空船『黄金鬣号』，他的亲信『阿奇德（奇德）欧塔』也被牵连进去，就这么踏上了冒险的旅途。


    正当女王闹起别扭、身边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有人向他们伸出了援手。


    ——那便是带著结婚的喜讯前来的艾尔涅斯帝和亚黛尔楚夫妇。


    接受克沙佩加王国的女王『埃莉诺（艾莉）米兰妲克沙佩加』的请托后，艾尔涅斯帝立即决定追上埃姆里思他们的脚步，意气风发地搭上飞空船『银鲸二世号』出港了。


    在先行的埃姆里思等人抵达浮游大陆之际，那里已经被骚乱的气息所包围。


    他国飞空船的身影、飞翔于空中的巨大魔兽，甚至还遇到了浮游大陆的原住民——有翼民族『哈耳庇厄』。


    尽管由于不幸的误解，使奇德成为哈耳庇厄族的俘虏，他却透过俘虏生活成功与该族结成深交。之后，他察觉到了西方诸国朝浮游大陆蜂拥而来的动向，以及最重要的事情——他们的目的。


    ——源素晶石。


    源素晶石是驱动飞空船不可或缺的物资，因此也是目前西方最有价值、需求量最大的矿石，而浮游大陆埋藏著可说钜量的源素晶石，使得这个未知的冒险舞台，转眼间化为战火欲燃的火药库。


    在贪婪地寻求源素晶石的诸国之中，最不顾一切展开行动的便是『孤独的十一国』。这个由被称作十一支旗的都市国家群演变而成的联合城邦，同时也是商人的组织体，浮游大陆在他们眼中，八成就像一块令人垂涎的黄金吧。


    他们的采掘完全没有考虑到周围环境，和原住民哈耳庇厄族之间的冲突自然也不断重复上演。


    如此这般，十一国军队伸出的魔掌终于伸向与奇德共同行动的哈耳庇厄一族，居住的森林被烧毁、失去了狮鹫兽的哈耳庇厄们则是沦为阶下囚。


    奇德为了救出被囚禁的哈耳庇厄少女『霍加拉』而采取行动。在他与『黄金鬣号』会合后，便向敌方的重装甲旗舰宣战。


    结果，奇德出奇制胜的计策获得成功，当胜利就在眼前时，战场异变突生。


    炽热的火焰奔流贯穿天空，一击就葬送了宛如空中要塞的重装甲船。紧接著，『那个』现身了。


    曾经在大西域战争中将克沙佩加王国逼得走投无路，最后靠伊迦尔卡与银凤骑士团集中全力才得以击败的存在。


    史上最大的完全攻击型空对空飞空船——机械魔龙『飞龙战舰（维维尔）』。


    围绕著浮游大陆的争端因此渐趋白热化——

 第七十四话 团长的决断

    彷佛在黑暗中点起了蜡烛，眼睛捕捉到朦胧的光芒。


    「呜……这、这里是……」


    在有如被雾气包围般模糊不清的意识中，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呻吟。认知随著时间推移而逐渐清晰，不久后，哈耳庇厄一族中身为次列风切的霍加拉苏醒过来。


    「什么……」


    最初映入其眼帘的是一张充满紧迫感的男性侧脸。当她注意到那不是村子里的某个人，而是被俘虏、处于自己监视之下的『地趾』——也就是『阿奇德（奇德）欧塔』时，她一下子慌了手脚。


    「你、你做了什么……！？不对，我……」


    运作依然迟缓的头脑终于动了起来，脑中浮现出昏迷之前的状况，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霍加拉，你醒了吗？抱歉，我们现在有点忙。」


    「怎么回事……？」


    霍加拉仍陷入混乱之中，她原本想进一步质问，却突然注意到周围不知为何有很多哈耳庇厄——而且还是来自邻村——大家都一副很紧张的样子。霍加拉也随著他们的视线朝前方看去。


    包括人类乘坐的飞空船以及与狮鹫兽一起飞行的哈耳庇厄在内，所有人都无言地凝视著『那个』。


    庞然巨物吹散了云雾，显露出它的全貌。


    屹立于前端的龙骑士像，由许多节组成伸长的船头，作为飞空船主体的躯干部位则设置了许多法击战特化型机。下方是足以一把抓起幻晶骑士并捏烂的格斗用龙脚，爪子凶恶地大张著。


    那是一击就把『孤独的十一国』引以为傲的重装甲船旗舰轰沉的人造魔龙——『飞龙战舰（维维尔）』。面对那样的威胁，众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那……那是什么！？那样的野兽，过去究竟停留在哪棵树上……！？」


    「地趾啊，那也是你们的骑兽吗！？」


    在从龙火中逃出生天的『黄金鬣号』上，被救出的哈耳庇厄们开始骚动起来。


    他们长久以来皆生活在浮游大陆，面对完全未知的魔兽，正逐渐产生混乱的情绪，这时他们又因为脚下的船突然展开动作而发出惊叫声。


    「要惊讶晚一点再惊讶！没时间发愣了，现在就行动起来！！」


    埃姆里思回过神来，发出的怒吼在舰桥上轰鸣，『黄金鬣号』目前载满了非战斗人员（哈耳庇厄）。虽然不是完全无法战斗，但也不在最佳状态。何况一旦跟飞龙战舰发生冲突，他们不可能全身而退。


    「快回头，无论如何都要甩开对手！传讯给舒梅弗里克，告诉他们各自尽全力死命逃走吧！」


    连总是保持大胆无畏的埃姆里思也流露出十分紧张的神色。刚才重装甲船已遭击落，下一个在附近的就是『黄金鬣号』了，这教人怎么能够不惊慌？


    哈耳庇厄们在调转船头的『黄金鬣号』甲板上不知如何是好，安吉罗马上飞到在一片混乱中伫立的奇德身边询问：


    「奇、奇德……那是什么？那果然是敌人吗！？」


    「那是模仿龙（drake）的战斗舰。问题是谁在驾驶……但不太可能是同伴，因为我完全没头绪啊。」


    曾经孕育出飞龙战舰的甲罗武德王国，最后因本身的野心之火而自取灭亡，再也没有建造第二艘飞龙的余力了。这么一想的话，那艘战舰应该来自于其他势力，即便如此，面对使用那种超级兵器的人，也不可能指望可以和平收场。


    紧盯著龙的奇德发现了一个事实。


    「等一下，我就觉得那个飞龙战舰不太对劲，好像比印象中更大……！？」


    正因为他曾经向飞龙战舰发起『突击』，所以才能明确加以分辨。这艘船中央的船体非常巨大，毕竟主船左右还有两艘——共计三艘船连接在一起，使得本来就很巨大的飞龙战舰更具压迫感。和这只巨龙相比，重装甲船根本只是乌龟吧。


    在所有人都被其震慑的时候，他的表情反而变得莫名开朗。


    「这招搞不好行得通。」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巨大的野兽是敌人吧？」


    「对，不过那家伙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动作很快。如果舰体得那么巨大，大概就快不起来了……」


    尽管对方不可能听得见奇德这番洋洋得意的评论，但原本悠然转著头部的飞龙战舰却在此时突然动起来了。配置在左右的船体陆续打开了腹部的门，那显露出许多孔洞的样子简直有如蜂巢。


    「怎么像『巢』一样？喂喂，里面藏了什么啊？」


    埃姆里思紧贴在玻璃窗上注视著龙的动向，他因为脑中的不祥预感而皱起眉头。一旦飞空船的船腹打开，不用猜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有『某种东西』从船舱内部一个接一个地飞了出来，它们的外观呈箭矢前端一般的流线型，在离船体稍远的地方张开了『翅膀』。


    以望远镜捕捉到的景象，让『黄金鬣号』的船员们胆战心惊。那是小型机，虽然说『小』，那也只是因为比较对象是飞龙战舰，看起来才比较小，实际上应该和幻晶骑士大小相近吧。


    那些机体前方有笔直伸长的机头，后面有装著爪子的脚。虽然展开了翅膀，但是没看到相当于手臂的部分。那副模样就好像把飞龙战舰缩小成幻晶骑士的尺寸，也就是说，那是未知的航空战力——


    小飞龙，其名为『龙斗骑』。


    龙斗骑转动机翼改变方向，它们的头一齐朝向了船队，接著尾部随即迸发火焰，受到巨大推进力的机体展现出惊人的加速。


    「哇，有好多小东西过来了！？」


    「左右两边的是运输船喔！太犯规了吧！？」


    『黄金鬣号』的甲板上充满了悲鸣，光是巨型飞龙就已经是很恐怖的威胁，再调遣那些小飞龙就更不好对付了。


    「对方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准备应战，无论如何都要突破敌阵！」


    舰桥上的埃姆里思咬紧牙关，身体充满了紧绷的力道。出动的法击战特化型机迅速整顿为迎击态势，『黄金鬣号』则继续前进，藉以摆脱龙爪的威胁。


    ◆


    与此同时，在十一国军重装甲旗舰的舰桥上，身为评议员之一的『托玛索皮斯柯波』整个人陷入狂怒之中。


    「该死！该死的！约兰妲那个臭不要脸的贪婪老太婆！居然那么简单就把主船弄沉了！？这下可亏大了！！就知道对别人指手画脚，根本是个没用的废物！！可恶！可恶啊！！」


    他每踹翻一件家具就脱口骂个不停，可是乱发脾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把室内破坏得一塌糊涂后，这才勉强平息了急促的呼吸，集中仅存的冷静开始思考。


    「呼……呼。那条龙……！我知道、我知道那是飞龙战舰！是谁、是谁做的？应该无论哪里都没有那个情报吧！？」


    以十一国为首，曾经遭受飞龙战舰肆虐的国家不在少数。然而，那个可说是甲罗武德王国霸权象徵的史上最大规模战斗兵器，已经随著该国的战败而殒落，瞭解详细情况的人则失去了踪影——事件全貌就此消失在黑暗中。


    是谁复活了逝去的龙？相关情报过于不足。


    「什么都行，露出个纹章还是旗子啊！你们到底是谁啊！？」


    托玛索紧抓著望远镜专注凝视，然后他发现了画在龙翼上的纹章，倏地瞪大眼睛。


    「那是……竟然是『帕维尔图克王国』！！为什么北方的亡灵事到如今还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这个位于西方诸国北部的国家之名已经足够引起他的惊讶，可惜战斗并不会等待他紊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龙斗骑飞翔而来，无数飞龙以快得不像话的速度逼近，逐渐将十一国军队逼入绝境。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逃脱，因为乌龟和龙终究无法相提并论。


    「即使如此也要迎击！龙什么的都只是虚张声势！打中了就会掉下去啦！！」


    接到他自暴自弃的命令后，十一国军的快速艇部队随即展开行动。部队在空中布置阵势，等飞龙一进入攻击范围，便一齐放出法击。


    天空中延伸出好几道火线，即使在逼近的火焰弹风暴面前，众飞龙也没有动摇。它们灵活摆动机首迅速闪开，火焰弹连边也没碰到就掠过了。飞龙在几乎没有减速的情况下继续前进，机动性相当惊人。


    快速艇半疯狂地持续发射法击，可是完全没有命中。当飞龙终于闯入交锋的范围，龙斗骑的机首前端就突然张开下颚，从里面露出了魔导兵装的尖端。


    随著魔力流入，熊熊燃烧的火焰卷起漩涡，形成了锐利的枪尖。机首灵活地转动，牢牢锁定了猎物。


    发射出来的火焰长枪不偏不倚地刺进快速艇的机腹，即使算上距离、彼此的机动性在内，所有要素皆不容许躲避。刺中敌机的火焰长枪马上迸散开来，在空中绽放出鲜艳燃烧的花瓣。被挖掉腹部的法击战特化型机被残忍地轰成两半，与作为其立足点的船体一起粉碎坠落。


    飞龙没有见证猎物的末路，而是立刻瞄准下一个目标。它伸长了机体下方的脚，其顶端有著如剑一般长长的爪子，散发出黯淡的光辉。


    机体伴随著强烈的喷射急速接近，然后在与快速艇擦身而过的同时挥爪一闪，快速艇即使有在空中发射法击的能力，格斗战能力却几乎等于无。当然了，谁会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踏入格斗范围呢？颠覆了传统而挥起的刀刃就这样切开了法击战特化型机的手臂和武器，熊熊燃烧的火焰枪随后刺入失去平衡的快速艇。于是，又一艘快速艇的残骸追上了它的同伴。


    那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在发挥恐怖能力的飞龙群面前，快速艇沦为只能被猎杀的猎物，整支部队眼看就要覆灭。极其轻快、高速飞行的飞龙一个接一个地咬落快速艇，彷佛强调著「在空中只有速度才能产生优势」。


    龙斗骑在各方面都拥有超越快速艇的性能。不对，因为外观做得纤细，所以快速艇只有在持久性方面可能会赢，但是龙斗骑的法击既然足以击落快速艇，那这点就没有任何助益了。


    作为旗舰的重装甲船和周围的飞空船顾不得如此悲惨的战场，开始往后退，可是它们的动作相当缓慢，完全没办法拉开距离。其中最拖后腿的当然是旗舰。


    「惨了惨了惨了，这样下去船的防御会被剥光……不对，要是在那之前就被追上了该怎么办啊！？」


    飞龙战舰上有著足以一击葬送重装甲船的龙火，一旦敌舰逼近，就连万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了。然而他的担心只不过是杞人忧天，但原因一点都称不上幸运，因为龙斗骑在飞龙战舰过来之前就咬住了旗舰。


    搭载在重装甲船上的法击战特化型机开始应战，却无法锁定拥有速度优势的飞龙。


    十一国制造的法击战特化型机『多尼卡纳克』与克沙佩加、甲罗武德相比，原本就有许多尚未成熟的部分。特别是在攻击命中率方面远不如两国，不先集合足够数量就无法发挥有效性。即使想要模仿原型所具备的高级魔法术式群，也需要相应的技术力。因此，作为替代品上场的多尼卡纳克进入机动战斗后，马上暴露出了很严重的缺点。


    后悔总是在无可挽救的时刻爆发，准头粗略的法击对于飞龙根本毫无意义。它们慢慢接近飞空船并发射一波猛烈的火焰长枪，让被长枪贯穿的多尼卡纳克当场爆散开来，也逐渐剥夺了船的防御。


    「……啊啊！运、运输船三号船要坠落了！！」


    「各部法击战特化型机传来报告！已经几乎没有骑士平安幸存！快、快被突破了！」


    悲鸣般的报告接连传入托玛索耳中，他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来妨碍我！」


    龙斗骑奏响的尖锐爆炸声回荡于舰桥，托玛索皱起眉头、对一切充耳不闻。事已至此，责备他对事态没有任何帮助，指挥船也没有意义了。战场上的赢家显而易见，十一国军除了被逼入绝境之外别无选择。


    「啊啊啊！可恶，要是我们也能得到那艘船就好了！那样就能做一笔最棒的生意了啊！！」


    托玛索的悲鸣在恢复安静的舰桥上引起回音，他回过神才发现飞龙们的咆哮从远方传来。托玛索一时心生困惑，便透过玻璃窗朝外看去。


    飞龙们的动作变了，它们陆续翻转机首回到飞龙战舰身边，周边因此多少变得安静了一点。


    「怎么会，噫、噫——！！」


    涌上心头的是与安心相距最远的感情——也就是绝望。因为这表示排除了小兵小卒后，母龙开始行动了。


    战场上出现了新的声音，飞龙战舰发出远雷般的吼声开始前进。


    回归母舰的龙斗骑收起翅膀，一一钻入开启的门。收纳所有机体后，只剩下巨大兵器。


    这艘『第二代』拥有巨大的船体，机动性本身的确比第一代来得低。尽管如此，它依然以魔导喷射推进器作为主要的推进手段，单就速度而言并没有那么差，更不会发生让迟钝的乌龟逃跑的事情。此处没有希望，有的只是严酷的结果。


    傲然挺身前进的飞龙战舰发出咯吱声响并打开下颚，火焰从伸长的船头深处产生。重装甲船随即察觉到强烈的死亡预兆，巨大身躯好似在颤抖。


    假如飞龙战舰的构造和第一代相同，这个船头内部应该设置了大量的魔导兵装，并通过连续启动急遽增强威力，继而产生火焰奔流。


    飞龙战舰将会释放出威力惊人的龙之火焰——『龙炎击咆』，此为象徵飞龙战舰的超大型对飞空船对要塞魔导兵装。


    满溢而出的火焰形成大河，向重装甲船袭来，在射击路线上的飞空船一瞬间被炸沉。一般的船舰抵挡不了过去连要塞都市都能破坏的火焰，龙之火焰转眼便吞噬了整艘重装甲船。


    「啊、啊啊啊！烧起来，烧起来了——！！！！」


    重装甲船是唯有防护厚度得以自豪的船，虽然短暂地承受住火焰而没有在一瞬间坠落，但是既然没有逃脱的方法，那只不过是略微延长了结束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令人感到绝望，却不足以做出抵抗。


    为了争取一线生机，船员们纷纷丢下熊熊燃烧的乌龟开始逃跑。仅剩的快速艇在飞出的瞬间即被火焰包围，唯有极其幸运的少数人才能从死亡火焰中逃脱。


    即使沐浴在龙炎击咆中，重装甲船也可以说撑得够久了，只可惜忍耐终究有其限度。


    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熔化的装甲四处飞散，火焰烧到了建构材料，崩毁延伸至整艘船，接著就炸了开来。残骸拖曳著烟的尾迹往地面坠落。


    吐出浓烟的飞龙战舰（维维尔）停留在原处，一闭上嘴，随即发出低沉的呻吟，没有去追逃走的船。


    就这样，失去了战力中心的旗舰后，十一国军队溃败奔逃。他们被当成祝福魔龙复活的篝火，最终惨败而归——


    ◆


    『黄金鬣号』将混乱与破坏肆虐的战场拋在后头，绕了个大弯向前行进。


    「……看不到敌人的影子。看来他们没有进行追击。」


    「这样啊。他们大概是决定先瞄准十一国。只能说我们是九死一生。」


    埃姆里思下达了继续保持警戒的命令，同时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他们的船没有使用魔导喷射推进器，而是以推力为主，毕竟推进器的火焰太明显了。虽说飞空船的巨大身躯怎样都无法隐藏，但是也没有必要主动招来注目。


    光是飞龙战舰就够麻烦了，何况还有那些小飞龙。不管船员的本事再怎么高超，都无法做出胜利的预测，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祈祷飞龙们不要死缠烂打地追过来。


    「那条龙的难缠之处在于它既有火力又有翅膀，先不说『黄金鬣号（我们）』，真打起来的话，我方的船不可能全身而退。」


    就算被追捕，利用相同推进装置的『黄金鬣号』不会在速度上逊于对方，但是由普通飞空船组成的舒梅弗里克军队就没有这项优势了，他们很明显会成为第二个十一国军。


    「不过，他们不追过来倒也麻烦。」


    「为什么？少爷，能够这样就逃脱是皆大欢喜啊！」


    「那是就眼下情况来说而已。敌人并没有打算把飞龙战舰（维维尔）当作秘密，这表示他们看准的是真正的侵略和占领。」


    船员们皱起眉头。飞龙战舰赶跑了十一国军的重装甲船，因此获得浮游大陆最强的宝座。只要飞龙留在这片土地，龇牙相对的人就会被烧毁歼灭。有多少人在理解这一点后还胆敢对其发起挑战呢？


    当舰桥上的人们想到那些人的下场而沉默下来时，奇德出现了。他的背上依然挂著安吉罗。


    「少爷，哈耳庇厄他们想知道目的地。」


    「对了。得先把客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有什么好地方吗？」


    他们和舒梅弗里克军队会合之后匆忙赶来，在这里还没有据点。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安吉罗从奇德背后探出身来开口：


    「那就去我们村子吧。大家都很欢迎你们哦！」


    「答应得太草率了！不过我们的确也没有其他目标。好，那就要受你们照顾了！」


    于是，『黄金鬣号』依照狮鹫兽的指引修正了前进的方向，与追随其后的舒梅弗里克船队一起前往哈耳庇厄的村落。


    ◆


    「那里就是我们的村子！」


    「哦哦！嗯，看不出来。看起来就只是座森林啊！」


    已经完全适应了『黄金鬣号』的安吉罗蹦蹦跳跳地用手指著某个方向，昂然坐在船长席上的埃姆里思随声附和，回到掌舵手位置的奇德则是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这也难怪，因为他曾经被当成俘虏留在这个村子。


    对于『黄金鬣号』以及舒梅弗里克军联合船队来说，据点的存在比什么都值得感激。这趟旅途已经不再只是单纯地游山玩水，有必要找地方安定下来。


    「不愧是哈耳庇厄的村庄，住家应该都盖在树上吧？」


    「好像所有人都能飞，虽然是逃跑时看到的。」


    「这样是不是比较不会被魔兽袭击啊？」


    也因为众人刚度过险境，舰桥上一时显得热闹无比。


    哈耳庇厄的栖身处建造于林立的树木上。在那片林木上空，整齐排列的飞空船取代了云朵，朝森林投下影子。


    对于哈耳庇厄们来说，体积超越狮鹫兽的巨大构造物飘浮在空中的样子应该非常奇怪，村民们有些躁动不安地振翅飞翔，狮鹫兽也不平静，不时会看到它们困惑地飞来飞去。


    「但是，总不能连我们也在树上生活啊。」


    「啊——也对。不然没有魔杖就不能出入了。」


    人类通常无法在空中飞翔，即使依靠魔法，只凭半吊子的实力也飞不起来，而且就算会飞，人们其实不是因为喜欢才飞的。人类为了生活，还是有必要在地上建造房子。


    经过哈耳庇厄们的允许后，一行人开始从周围的森林中搜集木材。因为他们没有要真正在这里定居，所以只打算建造一些暂时能够遮风避雨的房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建筑作业进行期间，舒梅弗里克的人们看到轻易搬运沉重木材来回奔跑的幻晶甲冑，脸上都浮现出难以接受的表情。


    在人类忙于各种工作时，哈耳庇厄们也没有闲著。他们必须帮忙安顿其他逃出来的邻村居民，时间就在众人匆匆忙忙的准备中过去了。


    事情发生在建筑作业进行的时候。在天色全黑的森林里，有许多人围著篝火聚集在一起。


    「虽然大家各有各的理由，但我们终究有缘相聚于此！那么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一起吃饭吧！」


    「我是也能理解啦，但地趾的思考方式真粗暴啊……」


    那里成了一片非常混沌不清的空间。生活在这个村子的哈耳庇厄们自然在场，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身为风切领导大家的索吉欧。另外，哈耳庇厄的集会不只一处，是邻村居民也在的缘故。


    「哦哦！天上果然有很多鸟。」


    「这些就是我们的食粮了。」


    摆出来的菜色大多都是以鸟肉为主，还放入了野草等等，增添了些许色彩。不过这些鸟都是在地上没看过的物种，尽管对哈耳庇厄来说是很熟悉的食材，对人类来说却从未尝试过，因此大家战战兢兢地把鸟肉送入口中。


    「我们确实活了下来。但是，狮鹫兽……」


    「我们部族也在战斗中失去了狮鹫兽，没有余力出让了。」


    哈耳庇厄们的对话，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他们的搭档上。


    在与十一国军的战斗中，许多哈耳庇厄掉入遍布的卑劣陷阱而遭到囚禁，同时狮鹫兽也被捉住——结果危险度特别高而且利用价值少的魔兽被优先处刑了。


    对于习惯和骑兽一起在天空飞翔的哈耳庇厄来说，失去它们就有如失去半身一样疼痛。双方都无法消除沉闷的空气，就连振翅的动作也缺少了活力。


    「哎呀，我们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坐下来谈吧？」


    「哈哈！飞空船虽然很方便，但不是个待起来舒服自在的地方啊！唔，这道菜真好吃。」


    「明明是不习惯的食物，你吃起来还是很豪爽呢。」


    人类这方的集会气氛就和哈耳庇厄们不同了。


    人数最多的是隶属于舒梅弗里克王国的人们，其中有个人自称是『格拉西诺里斯戈』，说自己是他们的管理者，如今他正坐在埃姆里思的对面说话。


    「不管是什么，吃下去都没有问题啦。你说是不是，奇德？」


    「嗯——我是没问题啦。」


    埃姆里思向旁边的人这么提问，奇德便点头回应。格拉西诺看起来颇感兴趣，总是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了。实际上，和哈耳庇厄一起生活是很难得的经验，也算是一种情报。


    接著，一道长长的影子出现在两人中间，他们朝根源看去，发现在篝火映照下伸长的影子连接到索吉欧脚下。三人自然地在这场面下保持均衡，围成一圈坐下。


    「竟然会有这么多地趾在村子里。真没想到啊。」


    「哦？哎，我再正式自我介绍一次吧。我的名字是埃姆里思，是路过的冒险者！」


    「少爷，这样的介绍简直太乱来了。」


    索吉欧来回看著抱头苦叹的奇德和埃姆里思，瞭然于心。


    「原来如此，这位就是带领你的族群的人吧。」


    「啊……嗯？差不多是这种感觉。」


    奇德放弃了详细说明。期间，埃姆里思愉快地用嘴撕下肉块，转身面向索吉欧询问：


    「哈耳庇厄也很有意思。虽然我也稍微看了一下，不过靠自己飞起来是什么感觉？告诉我吧。」


    「是比睁开眼睛更理所当然的动作，我也说不清楚。」


    「哈哈！原来如此。确实和我们不一样！」


    接下来，换成索吉欧环视著埃姆里思和其他人类的群体。


    「……我知道你们住在『水之大地』。过去我们脱落的羽毛掉落到水之大地上，然后被地趾拾起。从那之后，我们就开始互相交换物品，一直以来也很尊重彼此。」


    格拉西诺突然接收到埃姆里思询问的眼神，于是点点头。


    「正如你所听到的，我们舒梅弗里克王国与空中大地一直有贸易上的往来，他们所知道的地趾，指的就是我们。这也是自古以来隐而不宣的秘密。」


    「那你现在公开谈论没关系吗？」


    「既然现在所有的国家都看到了空中大地，那继续隐瞒也没有意义了。」


    这倒也是，埃姆里思耸耸肩表示理解，原本在一旁听著的奇德探出身子。


    「话说回来，少爷怎么会和舒梅弗里克的船队一起行动？我掉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唔？这个嘛，你掉下去之后，我们先和十一国的那些家伙打了一架，不过毕竟数量有所差距，当时我们打一打就急忙溜走了。我们是在后来到处闲逛时遇上他们的，因为这次对方没打过来啊！我猜他们大概比较好说话，所以就一起行动了。」


    「您还是一样随……豪爽呢。」


    「我们也非常感谢，多亏了埃姆里思先生的到来，我们才能像这样前往搭救陷入绝境的友人，甚至还从那个魔龙的口中逃了出来。」


    听到这番话，索吉欧眯起眼睛。


    「出现在这片天空上的不全是侵略者。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飞空船。这种新武器很可怕。当我们知道船的存在之后，首先担心的就是空中大地。一定会有人抵达此处，相关情报也会传到大家耳里，我担心或许会导致悲剧……」


    「很遗憾，结果你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


    「是的。我国也加快了建造飞空船的脚步，但还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向你们发出警告。」


    「如果我们能够像这样并列双翼，也不是完全没用。」


    「原来如此。那么目的是保护贸易吗？」


    「贸易自不必说，我们也希望老朋友们都能过著安心的生活。」


    埃姆里思露出苦笑，心想：「还真有原则。」，但是他并不讨厌那种诚实的做法。他扔掉吃完的鸟骨头，开始思考另一个国家的事。


    「我们由于冒险，和舒梅弗里克已是往来已久的朋友。再来就是十一国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冒险的话也挑衅过头了。简直就像要把所有人都赶出浮游大陆啊。」


    「关于这个……少爷，还有格拉西诺先生，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们。」


    奇德绷起脸环视在场的人们。他知道关于埋藏在这片大地上最大的秘密——能够让西方世界的所有人为之狂热的彩虹色光辉，如果要将此事告诉大家，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吧。


    「……这片大地有『源素晶石』的矿脉，满地都是，就连散步的时候随便一踢都会踢到，而且量也不是一点点而已，而是多到无法想像到底『埋了多少』的程度！」


    看样子索吉欧果然还是无法理解，不过埃姆里思和格拉西诺马上就掌握了事态的严重性，只要是和飞空船有关的人，就不可能不懂其间隐藏的价值。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那支大军也解释得通了，那个东西现在的确有相当惊人的价值。听说十一国是商人出身……真是下了血本。他们大概是想挖穿大地，彻底掘出所有晶石吧。」


    「就算是他们，也不至于吧……」


    「这么说可能有点太夸张，不过至少他们的确是为了矿藏，才想把哈耳庇厄赶出去。他们想靠蛮力硬抢，根本不是能沟通的对象。」


    格拉西诺一脸悲痛地沉默下来，那是舒梅弗里克军队也目击的事实，亦是他们不得不与对方敌对的理由。


    「那些家伙真没意思，竟然在冒险之前先算帐。」


    「不——我觉得只顾著冒险也很任性啊，少爷。」


    埃姆里思无视奇德无奈的目光，自豪地挺起胸膛。


    「既然你说彩虹石很有价值，那你们不挖吗？」


    从哈耳庇厄的角度来看，这些人就像是在热衷追求路边的石头，实在很难理解他们的想法。即使如此，也可以从周遭的氛围察觉到什么，因此索吉欧才必须如此确认。


    埃姆里思和奇德，还有格拉西诺率领的舒梅弗里克军队，这些人拯救了很多哈耳庇厄是事实，然而欲望可以轻易地扭曲人的想法，更别说伤害哈耳庇厄的还同样是人类。风切没有放松警惕，脸上不动声色地开口试探。


    埃姆里思微微扬起眉头想了想，又马上咧嘴一笑。


    「哈耳庇厄啊，我们跟你们倒是多少有些纠纷，不过反正奇德也没事，就算扯平了吧。源素晶石的确有很高的价值，但那些石头到处都能捡！如果要当作特产，还是更有浮游大陆特色的东西更好。这样埃莉诺（艾莉）他们也会很高兴吧！」


    「不，那可难说。我想不管带什么回去您都会被骂。」


    「别在意！这跟那是两码事！」


    和只凭气势过活的他们不同，格拉西诺表现得十分沉著冷静。


    「那的确是很重要的资源，但实在比不上高空的友人，而且若是真有需要，还可以通过各位来获得。毕竟我们自古以来就一直有互通商品。」


    「哦！这个主意不错。怎么样？能不能也让我们插一脚？」


    「既然受过你们的帮助，我也不能推辞呢。」


    在笑著勾心斗角的众位领头者身后，部下们先是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天空。


    「不管怎么说，十一国都不适合当成合作对象！听说他们在大西域战争期间，暗地里也有很多活动。」


    「应该小心的不仅仅是那个国家。既然现在大家已意识到这片大地所拥有的价值，所有的国家一定都会派出船只。」


    有关源素晶石的情报目前仍是有限范围内的秘密，但也不晓得还能保密到什么时候。既然已经有国家展开大规模行动了，那观望形势的各方人马也不会一直保持沉默。要是再这么糊里糊涂地拖下去，浮游大陆很有可能会变成西方诸国的狩猎场。


    「反正不管怎样，飞龙战舰都已经冒出来了，真是有够麻烦。还以为如果不是像甲罗武德那样的大国，应该做不出那种东西……」


    「那个到底是什么？我猜应该是一种飞空船吧？」


    飞空船是最先进的机械，这种航行于空中的船对人类来说曾经充满未知，自从它面世迄今还没经过多久时间。在这个几乎所有国家都还停留在模仿运输用飞空船的时代，能够建造纯战斗用飞空船的甲罗武德王国，无疑担得起大国之名。


    因此他们很难想像有很多国家能做到同样的水准，认为有某些技术随著甲罗武德王国的衰退而流出，是很合理的推测。


    「那是甲罗武德王国对克沙佩加王国发起侵略时使用的战斗用飞空船，或许该叫它对要塞兵器才对。那家伙的火焰拥有恐怖的威力，曾经烧毁要塞、击败许多幻晶骑士，在战场上留下巨大的爪痕。」


    「你是说那时候的龙还活著？」


    「那不可能。甲罗武德王国的飞龙已经在战斗中坠毁了，他们就是因此战败的。想必那个国家已经连建造飞龙都没有余力了吧。」


    「我想也是。我国也有听到传闻，说在战后的指挥调度上发生了争执。」


    格拉西诺点点头，一旁的埃姆里思低声说：


    「一旦做出来的东西，即使失去了，也会有人再做出来吗……」


    他对露出诧异表情的格拉西诺笑了笑。


    「啊。我手下的骑士……算骑士吗？嗯，就是那种感觉的家伙曾经这么说过。总之，虽然不知道是谁操纵的，总之那东西实在很难对付！飞龙在这片浮游大陆可说是所向无敌。老实说，我想不出战斗的方法。」


    「即使你们的船非常强大，也打不过吗？」


    「火力差距太大了，简直就是白蚁攻打魔兽。再加上它还带著一群『小』飞龙，想靠近都不容易。」


    舒梅弗里克和哈耳庇厄也没有有效的攻击手段。


    只有埃姆里思他们心里有不同的想法，他们脑中浮现出伊迦尔卡的样貌。如果那个脱离常识、横行霸道的鬼神和驾驶在场，就可以拥有与飞龙战舰一战之力了吧。明知道这是奢望，他们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抱有无谓的期待也对事态没有任何帮助，埃姆里思摇摇头，把想法赶出脑海，然后改变了话题。


    「毕竟这里就是有吸引魔物的饵食，如果消极地伏首对方也不走的话，那就自己行动吧。话说回来，我们的人手实在不够。虽然想传消息回国，但实在不能放任眼下情况不管。」


    「少爷，还是应该马上联络本国。之后如果有可能，再请他们派援军过来……」


    「你那是很理所当然的想法，奇德。不过光是往返就要花不少时间，更何况还要等待本国做出决断。这里正处在暴风当中，在我们悠哉等待消息时，说不定这片大地的主人就要换人了。」


    各方势力围绕著浮游大陆，各自所展开的行动令人眼花缭乱。如今被认为具有优势的十一国已被烧毁坠落，可以肯定飞龙的位置将遥遥领先。奇德不满地皱起眉头。


    「意思是，我们在这里也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吗？」


    「这也不见得。其他暂且不论，我们都已经见识过飞龙的能力。知识有时候会成为很大的武器，可以避免鲁莽行事并找到取胜的机会。狩猎的第一步就是要认识你的猎物吧？……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好意思喔，这是我跟爷爷现学现卖的！」


    「不，如果要问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应该是很开心吧？我以为少爷的坏习惯又犯了。」


    「唔……」


    虽然很无奈，但是奇德也不打算阻止。这是一趟埃姆里思自作主张开始的旅行，结果却成为事态结束前唯一潜入敌阵的一股力量。就算会遭遇困难，但迟早也能在坚固的墙壁上凿出裂痕或将之击溃。然而以结果看来，正因为他们身处于事态中心，也无法轻易采取行动。


    「至少再多一艘船，就可以传个口信了。」


    只论战力的话，还有舒梅弗里克王国军，但是也不好拜托他们。毕竟埃姆里思等人是从留学地擅自跑出来的坏孩子，何况他们也想尽量避免欠人情。


    「什么都没有啊。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少爷？」


    「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么做，但是没办法。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投入全部心力……妨碍他们！并趁这段期间，无论如何都要把消息传回本国！」


    「哎。果然变成这样了。」


    奇德和骑士们一起叹气，看来这场冒险将会变得相当困难。


    「尽管力量微薄，但我们也会帮忙，不能白白将大地交给他们。」


    「对老朋友予以款待，对无礼侵略者则夺走其翅膀。这是我们应该正面迎击的战斗。」


    无论舒梅弗里克军或哈耳庇厄都跃跃欲试。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同盟在浮游大陆的某个角落诞生了，他们将一同朝著凶猛的风暴前进——


    ◆


    即使是在浮游大陆上，夜空中的星星也照常闪烁。森林之所以染上淡淡的色彩，大概是因为从树木中流泻而出的彩虹色光芒吧。


    忽然间，森林里出现了巨大的影子。


    巨人沐浴在光芒中移动，身穿钢铁铠甲、依靠结晶质肌肉活动的人造巨人兵器——幻晶骑士。


    它们全身涂上了黑色，以便于隐匿于黑夜，涂黑的铠甲上找不到任何表明它们所属的纹章。没有值得夸耀的寄托，也没有理应昭示的大义，只希望能以拥有的武力施展淫威。


    在它们行进的前方——穿过森林所抵达的空地已经通过某群人之手开拓。树木皆被清除，还盖起了简易建筑物——那个地方正是『矿床』，由浮游大陆产出、可说是现代最有价值的资源——源素晶石的矿床。


    人们勤奋工作，挖掘出的矿石陆续被运走。看著那样的景色，钢铁制的黑色涂装铠甲彷佛露出扭曲的笑容。


    进气声隆隆作响，一场袭击伴随著肌肉演奏出的高亢曲调就此展开。法弹四处飞射，极尽破坏之能事。那一天，某个建造于浮游大陆的矿床沦陷了。


    盘面上有很多玩家，可是却不是所有人都会遵守约定（规则）下棋——


    没有人能看透狂风暴雨的前方究竟会有什么。

 第七十五话 挑选新进团员吧

    『孤独的十一国』领地，第五源素晶石矿床。


    这个地方曾经是哈耳庇厄的村庄，现在却彻底改变了面貌。林木茂盛的森林皆被铲平，盖起了一幢又一幢建筑物，人们匆忙地来回走动，他们是从事开采的矿工们。


    街道周围的土地被翻掘出来，露出底下散发著淡淡光芒的矿脉。被挖掘出的是散发彩虹色光芒的矿石——源素晶石。


    这种矿物有个麻烦的性质，如果放置不管，乙太会溶解于空气中，使周围产生高浓度的乙太空气。因此矿工们都必须穿上专门的防护装备，尽管主要是为了覆盖头部。不过这样的装备活动不便，因此也招致了批评。话虽如此，要是没穿上就投入工作，短短几分钟内就会感受到强烈的不适，若不加以理会，还有昏迷甚至死亡的危险，所以人们也无法抱怨些什么。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浮游大陆上的源素晶石溶解的速度非常缓慢，因此挖掘矿石并处理的作业变得容易许多。在西方诸国庞大需求的推动下，浮游大陆转眼间就变成了充斥著欲望的藏宝地。


    矿床周围布署了幻晶骑士站岗。


    那是十一国生产的最先进机『多尼卡纳克』。从标准体形背后延伸出背面武装，是经典的东方样式机。


    魔导兵装的尖端朝上，它们面向天空警戒著。这是因为最近在十一国所拥有的各处矿床都接获了某个通知。


    内容是——


    耀眼的光与倾注而下的飞空船碎片突然地宣告袭击开始，停泊在矿床区上空的运输用飞空船受到某种突如其来的攻击而坠落。


    仅仅一击就在船的侧腹处开了一个洞，飞空船在坠落的同时迸散出大量碎片。燃烧的船体直接压垮了正下方的建筑物，矿工们尖叫著四处逃窜。


    早在惊慌失措的多尼卡纳克队用魔导兵装瞄准，原因就马上出现了。


    弯曲著由许多环节组成的船头，扬帆展开翅膀的人造魔兽——飞龙战舰悠然睥睨地面的景色。


    飞龙战舰在进入背面武装的交锋范围之前就打开了肚子，许多道影子随即一个接一个跳了出来。龙斗骑——它们的外观简直像缩小的飞龙战舰——从魔导喷射推进器发出了尖锐的喷射声，开始在矿床区的上空旁若无人地翱翔。


    迟了片刻后，来自地面的法击终于开始迎战这群无礼的客人。训练度和命中率都十分粗滥的法击无法瞄准高速飞翔的龙斗骑，稀疏的火焰弹只能徒然散播火星，龙依然不慌不忙地飞翔，反而转动脖子朝地上回敬似地吐出火焰弹。


    就这样，在多尼卡纳克队的注意力移到天空时，第二支箭也射出了。当他们察觉到时，双方已进入刀刃交锋的范围。


    白银巨人在树林间奔跑，它们拥有不似武具印象的流畅外型，那英勇的样貌正属于帕维尔图克王国制式量产机『施尼亚利兹』。


    「地、地上也有敌人！」


    大吃一惊的多尼卡纳克队急忙降下背面武装，它们几乎别无选择，只能胡乱地发射法弹。凌乱的法弹扎在地面上窜起火柱，令人遗憾的是，火焰并没有捕获施尼亚利兹，而好不容易瞄准的几发也被盾牌轻易地挡住了。


    这段期间，施尼亚利兹仍然继续缩短彼此距离，且立刻开始反击，升起的背面武装陆续放出法击之后，耀眼夺目的法弹狠狠击中了多尼卡纳克。虽然双方都连续发射出法弹，命中率的差距却一目瞭然，倒下的只有多尼卡纳克一方。


    「可恶！为什么会这么一面倒……！？」


    自暴自弃的喊叫和后悔都来不及了，两军已经杀进魔导兵装的攻击范围，展开格斗战。


    施尼亚利兹举起长枪，多尼卡纳克则一口气拔剑出鞘。尖利的长枪一击便刺入多尼卡纳克的肚子里，有著强大臂力加上冲锋的气势，在中途停不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出胜负了，先前幸存的多尼卡纳克也接连成为枪下亡魂。


    守护著街区的幻晶骑士被打倒，令居民们彻底失去了抵抗意识。入侵街区的施尼亚利兹才刚把巨大的长枪指向建筑物，矿工们就慌张地飞奔了出来。没有人胆敢和比人类大上六倍的幻晶骑士对抗，只能沉默地听从指示。


    他们注意到头顶的阳光忽然一暗，于是抬头看去，只见船帆飘扬的飞龙战舰正在前进。虽然在部分街区仍有飞空船的残骸熊熊燃烧，整体来说倒没有太大的损失。飞龙阴森地转动船头，看起来彷佛蓄势待发的狩猎者。


    ◆


    ——影子隐身在树林间，仰望著尖锐刺耳的喷射声渐渐远去。即使是充满树木散发的奇妙光芒的森林，还是有死角，他们一直在黑暗中窥视战斗的情形。


    「啊——！十一国还是一样没用啊。那些机体比稻草人还弱吧。」


    「施尼亚利兹……虽说对手是『北方巨人』，但也太不经打了。话说回来……」


    在这些人物抬头仰望的天空中，龙斗骑带著咆哮声迅速飞过。作为母船的飞龙战舰坐镇于小飞龙群中央，释放著王者般的压迫感。


    「……真是因果报应。没想到我们竟然要与『那个』为敌。」


    「呵呵，说得对。那家伙在这个岛上可是所向无敌，根本不应该正面与之对抗。」


    之后，影子们开始行动，一一向背后茂密的树丛跑去。树丛中潜藏著巨人，那是从头到脚都涂上了漆黑如夜之色彩的幻晶骑士。它们身上没有特徵，也不昭示其所属，是溶入阴影般的存在。


    它们一动起来，就背向龙的猎场谨慎地远离，在已然分出胜负的战场上，没有任何值得留恋之处。


    「这下子我们的工作也很难进展了，暂时要加紧对天空的监视。」


    「大概吧。哎，先悠闲地修整剑，等他们稍微松懈一点的时候再去骚扰就好了。到时候它大概会悠哉地晾出肚子吧。」


    影子在离去之际转头，紧盯著停驻在空中的飞龙战舰——率领多数龙斗骑的天空统治者。即使面对那压倒性的身姿，影子也没有显露恐惧的迹象，反而颇有享受的样子。


    「现在就尽可能多吃，长得肥一点吧，过几天我会去打招呼的！」


    接著，影子带著笑声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


    飞龙战舰。


    这艘专门为了战斗而设计的船与一般的船相比，内部没有多余的空间，唯独舰桥意外地奢侈。其理由正是那个坐在中央的人物。


    「报告！我军又夺得一处十一国领地的矿床！」


    在讲究实用至上的飞空船船内，有个奢侈豪华的座位在其中散放异彩。一名壮年男性正朝著坐于其上的年轻女性低垂著头，女性——帕维尔图克王国第一王女『弗里德格亚莱达帕维尔图克』点了点头，短不及肩的头发随之轻轻摇动。


    「辛苦你了。你办事总是那么俐落啊，巴尔特龙骑士长。」


    「是！不胜惶恐。」


    高大的身躯恭谨地弯腰行礼，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巴尔特』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女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投向玻璃窗外。由于飞空船坠落而引起的火灾已经被扑灭，街区都在白银骑士们的控制之下。


    「龙的力量……过于强大也令人担忧。」


    飞龙战舰是强大无比的破坏性武器，同时也太过强大了。如果发挥它全部的战斗能力，不难想像会把整个理应夺取的街区化为废墟，为此他们才会投入陆上战力施尼亚利兹。


    在街区生活的矿工们只是受雇来工作，毫无忠诚心可言。只要承诺给予适当报酬，就能轻易收为己用，预计几天之内，矿床便将重启。


    「那么，骑士们没有受伤吧？」


    「是！您无须担心。倒不如说太容易了。为了不让骑士们的本事退步，还得费心多加操练。」


    「真是太可靠了。对于如此卓越的功绩，我是很想给予相应的奖赏……可惜这里太偏僻了。等回到本国之后，你们可以期待获得充分的奖励。」


    「衷心感谢殿下的仁慈，想必大家也会更加振奋吧。」


    王女满意地点头。他们的计画进行得很顺利，已经掌握了多个据点，且从重启的矿床不断挖出源素晶石。通往本国的运送计画应该马上就会开始进行了吧。


    「有了这么多的源素晶石，就可以建造更多船。那样一来……」


    话说到一半突然中断了。因为从通道里传来一阵散漫的脚步声。古斯塔夫迅速起身回头查看，门随即被漫不经心地打开了。


    「啊～那就是十一国的幻晶骑士啊。太惨了，根本就是半吊子。结果换成法击战特化型机也没什么意义。我是觉得反正都要模仿，应该调查得更仔细才对。」


    声音的主人踩著懒散的脚步声踏入室内。他把那身理应彰显自身立场的华丽服装邋遢地随意穿著，身上散发出慵懒的氛围。


    尽管他的行动已经超越失礼，看起来简直可谓可疑人士，可是王女反倒露出了很感兴趣的笑容。


    「哦，你一眼就看穿了吗？不愧是在那个国家被评为首屈一指的『高加索卿』。」


    与从容应对的主人形成鲜明对比，古斯塔夫用无懈可击的态度转身面对男性——『奥拉西欧高加索』，而奥拉西欧只是耸了耸肩膀，也不知他是否看出了对方显而易见的警戒，接著自顾自地说：


    「不不，摊开来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被贵国捡到之前，我一直辗转流连于各地，也是在那时候看到的喔。听他们吹嘘『这正是超越了甲罗武德王国的黑骑士。』，并被迫观赏破铜烂铁的时候，真是让我快抓狂了。」


    王女嫣然一笑。


    「呵，在你看来一定很滑稽吧。不过，高加索卿，这么说起来，我国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差别吧？」


    「怎么会？首先，贵国至今仍拥有胜而不骄的冷静眼光，而且……」


    他感受到王女充满好奇的视线，努力地端正姿势接著说：


    「他们是商人，因此似乎很擅长讨价还价。能正确评价我的技术者，除了弗里德格第一王女殿下就没有其他人了。」


    「不必说这些无聊的奉承话，你带来的东西有其相应的价值。」


    「尽管我才疏学浅，但只要能帮上忙，便是我无上的喜悦。」


    「这话说得可真谦虚。如果没有你的帮助，这艘龙船和龙斗骑都无法成形，你大可为此自豪。」


    「不敢当。只要能多少回报殿下收留我这个流浪之人并加以提拔的恩情，便已令我喜出望外。」


    「呵，你也太假惺惺了。现在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当这段彼此都能看穿对方企图的交谈结束后，奥拉西欧突然抬起头，并意外地转向了古斯塔夫。


    「说到这里，我有件事情想告知巴尔特龙骑士长。」


    「……难得你有事找我，是龙骑士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的事。各位的表现都很出色。只是有个地方令我稍微有些在意，所以才斗胆提出忠告。」


    虽然奥拉西欧身上散发著十分可疑的氛围，这却是他的常态，古斯塔夫必须努力克制，不耐烦的表情才不会显露在脸上。


    「对，听说在之前的战斗中，除了十一国以外还出现了奇怪的船只。不知为何没有船帆，又能喷吐火焰前进……简直就像我们的飞龙战舰是吗？」


    「确实收到了相关报告。你该不会要说那是你的作品吧？」


    「唉，这件事说起来还要更麻烦一点，我可以稍微聊聊过去的事吗？」


    古斯塔夫微微回首，弗里德格则是点了点头。


    「你尽量说，我对你的过去很感兴趣。」


    在视线的边缘捕捉到王女用手肘撑著椅子的不正经姿势后，古斯塔夫露出了有些苦涩的表情。


    「那是发生在上一场战争的故事。我之前的雇主……甲罗武德王国很强大，而幻晶骑士很可怕。最厉害的是他们是史上『首次』！使用飞空船的国家。已经称得上是稳操胜券了。但结果他们还是输了，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总觉得话语中微妙地强调了某个部分，不过王女充耳不闻地直接回答：


    「这个嘛，敌对的克沙佩加王国好歹也是大国，而且我记得在战争中，他们还让王族脱逃了吧？做得不太高明呢。」


    「不不，这您可就搞错了，说到底，克沙佩加王国在最初阶段就已经灭亡了。您说的对象虽然是王族，但也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公主，闹不出什么大问题。答案很简单……是有人帮了忙喔，而且对方拥有足以与我的这条飞龙匹敌的力量。」


    两人闻言不禁屏息，是否该把奥拉西欧的话当作胡言乱语，一笑置之呢？然而实际上，西方的第一大国甲罗武德王国的确坠入了地狱。


    「……总之，你是想说同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


    古斯塔夫本想故作平静，但他的声音还是免不了变得有些紧绷。即使如此，奥拉西欧仍是和往常一样，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谁知道呢？毕竟我是个锻造师，这些只是我在后方听到的传闻，不晓得有多少真实性……但我认为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我会记住的，今后又看到那种船只的话，也告诉你就行了吗？」


    「那可帮了我大忙，我也保证会尽己所能提供帮助。」


    难以捉摸——这就是古斯塔夫对奥拉西欧的评价。


    奥拉西欧这个男人本来就是突然出现在本国，凭藉著对飞空船深厚的知识，快速地崭露头角的人物。


    与大西域战争后的西方诸国并无不同，急切寻求飞空船技术的帕维尔图克王国高举双手接纳了他，并且依言为他筹措资金。虽然这样的行动免不了招来过于轻率的责难，但以结果而言，根据奥拉西欧的提案建造而成的飞龙级战舰二号舰『林德姆』，确实如他事前宣扬的一般发挥了猛烈威势。


    尽管他的才干无庸置疑，但其真意仍然不明。古斯塔夫一直无法消除对他的疑虑，不晓得能信任他到什么程度。


    「喔，我差不多该告辞了。因为我还得去照顾结束战斗的龙群。」


    奥拉西欧吊儿郎当地行了一礼后，便轻快地朝门外走去。王女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发出笑声。


    「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能力和知识方面无庸置疑，但人品却是最差的啊。」


    「因为他的出身经历如此，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至少在执著于飞龙、追求源素晶石等方面，你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吧。」


    「是……」


    古斯塔夫没有强烈反驳，而是将真意隐藏在心中。


    必须审慎观察那个男人才行。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光是拥有才能却毫无野心以及目的之人。奥拉西欧正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某些事情，而那些事情不一定对帕维尔图克王国、弗里德格王女有益。


    飞龙战舰（林德姆）与天空骑士团，这支压倒性的航空战力，正是能将帕维尔图克王国推上最强之位的手牌。掌握这股力量的必须是王女弗里德格，而不是那个邋遢的男人。


    「不管他有什么阴谋，只要有我们天空骑士团，您就无须担心。」


    「我很看好你们啊。」


    飞龙战舰翻转长长的脖颈，将龙斗骑收入其中，接著朝向下一个猎物展开了帆翼。


    ◆


    重装甲船一边发出低吟一边前进。如今在它身上感觉不到曾经的威严，只是彷佛蜷缩起巨大的身躯似地屏住气息。


    「怎么回事！不仅失去了两艘重装甲船，连矿床都接连被占领了！！」


    粗暴敲打桌子的声音在舰桥响起。那是船的主人十一国构成都市的评议员『萨维诺拉帕罗』。即使是在来到此地的评议员们中一直展现出谨慎态度的他，面对接二连三的损失也失去了冷静。


    「约兰妲和船没能逃脱沉没的命运，托玛索那小子虽然逃了出来，却也从此一蹶不振。呵呵！真令人伤脑筋。」


    相对于他声音里的嘲弄，萨维诺脸上的表情却愤怒地扭曲，然后他以反弹般的气势回过头。


    「这可不是故作从容的时候！！光是两艘船的损失就无法估量了，而且……面对这种惨状，我们到底要如何回收投资！？」


    「嗐嗐，喊得再大声也生不出黄金啊。」


    奇怪的老人『保罗艾立科』不停发出笑声，他也是评议员之一，是掌管剩下的一艘重装甲船的人。


    「我知道……！但是啊，保罗，这种状况教我怎么能保持沉默！？」


    「也是，没想到对手会是帕维尔图克。他们明明在大西域战争时也都不为所动。」


    「……而且他们有飞龙战舰（维维尔）！到底是从哪得到技术……不对，是那个男人吗？所以我当时才叫你们早点问出情报，把人处理掉！！从糊里糊涂被他跑了以后……！！」


    萨维诺的怒气彷佛火上浇油般无止境地持续增长。四位评议员有一半身亡了，形势的均衡也因此被打破，这里没有人能够平息他的怒火。


    「呵呵！真是痛快。重装甲船被当成兔子般追赶，对手不是鹫鹰而是龙的话，就没办法对付啦！嘎嘎嘎！」


    「…………呜。」


    那笑声太刺耳了，萨维诺险些在愤怒驱使下破口大骂，又在最后一刻把话咽了回去。十一国军队的重装甲船只剩两艘，数量已经减少了一半。保罗的行为举止之所以格外挑衅，也是基于现状不得不依赖他吧。真是个狡猾的老人。


    萨维诺做了个深呼吸，平息怒火，然后朝贴在墙上的地图走去。叉形符号十分显眼，被掠夺的矿区不是只有一两个。


    「我们必须重新审视战略。既然帕维尔图克王国有飞龙战舰，想必他们今后也会继续夺取矿床。」


    既然敌人拥有飞龙战舰，空中战斗对他们而言就没有胜算。虽说如此，他们在陆上作战也不具备优势，因为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骑士是被称为北方巨人的精兵。十一国已是强弩之末，在广大的地图上找不到任何一条活路。


    「话说回来，打算靠蛮力打败龙也是十分愚蠢的行为。」


    当萨维诺努力无视发出粗哑笑声的保罗，正准备开口的时候，有个传令兵踏著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进来。他一脸憔悴地用尖细刺耳的嗓音开口报告：


    「刚、刚才收到八号矿床的联络……他们受到敌袭，已经全灭了……！」


    「该死的帕维尔图克！！到底有多得意忘形！！」


    舰桥上再次响起殴打桌子的声音，萨维诺的愤怒可说是极为理所当然。不过，士兵之所以如此狼狈却有其他的原因。他摇了摇头，把那个可怕的事实告诉在场的两人。


    「袭击矿床的不是龙……而是『狂剑』……这件事已从逃跑的人们口中得到证言。」


    这下别说萨维诺，就连保罗也哑口无言，场面顿时陷入沉默。


    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那个『异名』。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势力将加剧浮游大陆的混乱，宣告新一波灾难的到来。


    ◆


    法弹拖著火焰的尾巴在空中飞行。


    「你们到底是哪边的人马！？知道这里是帕维尔图克王国领地，还敢来此胡作非为！？」


    对方用战棍的一击代替回答，出奇沉重的手感让用盾抵挡的施尼亚利兹心生怯意，光是交手数回合，便足以知晓敌人的强大。


    这些来路不明的幻晶骑士突然出现在矿区并发动袭击，它们身上没有任何昭示所属的纹章，涂装也是未经修饰的黑色；外观和优美相距甚远，面甲则覆上一层打平的钢板，上面只挖空了保留视野的阴森孔洞。简直像不知从何而来的亡灵，摆明了就是敌人。


    「大概是十一国的余党吧……要是以为没有飞龙战舰（林德姆）的我们很好对付，那可真是屈辱！」


    在施尼亚利兹驾驶座上的骑操士表情扭曲，敌人活在没有任何荣誉可言的黑暗中，对高尚的北方巨人们来说，是应予以唾弃的存在。


    「把那副面甲揭下来，暴露出你的真实面貌吧！！」


    施尼亚利兹抡起长枪突刺，本应无论何人都可刺穿的一击却徒然地划过空中。一察觉到攻击被躲开，它立刻翻转枪尖，用横扫的架势牵制试图滑进内侧的黑骑士，接著施尼亚利兹追上猛然往后飞跳的敌人，朝其逃跑的前方用背面武装放出法击。原以为能够完全锁定目标的攻击，却被战棍一扫而消散殆尽。


    「呜……比之前保护这个矿区的人还有两下子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尽管怀揣羞愧之情，对面的黑骑士仍是沉默地猛扑而来。


    施尼亚利兹身缠白银铠甲，其流畅亮眼的姿态在西方广为人知，在枪法方面更是被评为无人能及。


    相对的，黑骑士的装备只有短战棍和轻盾。虽然施尼亚利兹在攻击距离上拥有压倒性优势，但黑骑士依然能将双手都当作钝器，灵活自如地不断出招，持续施加强烈的压力。


    「我们竟无法施展出攻击……！？」


    此外，黑骑士对于背面武装的运用方式也很巧妙。灵活地交替攻击与法击，精准地破坏己方的行动。施尼亚利兹的驾驶员马上就注意到一件事，敌方骑操士的能力比幻晶骑士更具威胁，这使他愈发难以理解。既然有这么厉害的本事，根本无需屈居于黑暗之中。


    无论如何，难敌当前，他已经没有余力多想了。对帕维尔图克王国来说，如果这些人会成为障碍，那就只有打倒一途。


    「喔喔喔喔喔喔————！！」


    施尼亚利兹以破竹之势往前跨步，全心投注的长枪一击拥有最强力的锐度，不容许敌手回避——可惜这一击依然没能触及黑骑士，它伸出的是小型轻盾，尽管不够坚固却灵活动作的盾牌强行钻过长枪刺击，使长枪尖端就这么被错开，转移了致命的攻击。


    意识到敌人闯入了交锋距离，施尼亚利兹马上将盾拉向自己。下一秒，黑骑士的背面武装就喷出了火焰。


    施尼亚利兹及时采取了防御，可是挺出长枪的部位受到冲击，身躯严重失去平衡。骑操士脸上的表情为之扭曲，敌人可不会放过这么明显的破绽。


    果不其然，施尼亚利兹没能躲过追击的战棍。肩膀处挨了强烈一击，装甲随后在嘎吱声中扭曲变形。冲击也渗透到内部，粉碎了里面的结晶肌肉。


    施尼亚利兹的一只手臂无力垂下，盾牌也随之掉落。眼看对手已经没有余力防御或是调整姿势，黑骑士便接著用法击朝著沦为无力猎物的施尼亚利兹发起猛攻。爆炎炸开装甲后，北方巨人以跳舞般的动作慢慢倒下。


    「怎么可能！？你这家伙……！！」


    目睹同伴被打倒的样子，其余的施尼亚利兹连忙挥舞起长枪牵制敌人，同时发射出法击。一旦靠近就正中黑骑士下怀，因此只能先拉开距离，为同伴争取重整态势的时间。


    黑骑士们无视对手们内心的盘算，做出了奇怪的举动。形势明明对他们有利，他们却一步步地开始后退。


    施尼亚利兹的骑士们不禁松了口气，同时心中也生出疑问。他们明明数量减少了，正陷入一筹莫展的绝境，黑骑士们的撤退和刚才激烈进攻的行动不是很矛盾吗？


    此时，持续后退的黑骑士分为两路，从中央分开的道路上，一架幻晶骑士悠然地走上前来，施尼亚利兹的骑士们这下子真的哑口无言了。


    那是一架异常荒谬的幻晶骑士。头上、身上、肩上、手臂上以及脚上各处都装备著『剑』，装扮极其诡异。


    施尼亚利兹的骑士却没有涌现轻视之意，不如说正好相反，他们在得知黑骑士们的真面目时大声呼喊：


    「连、连剑的装备……！？你！难道你是『黑之狂剑』……！？」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兀自拔出魔剑，在阳光下闪耀的大量白刃，成了北方骑士最后看到的景象。


    黑骑士们跨过被残忍斩杀、散落一地的施尼亚利兹残骸前进。


    它们的目标是其背后的矿区，在怀里抱著彩虹色辉石的家畜面前，黑骑士们肆无忌惮地到处捣乱。


    它们彻底破坏建筑物，彷佛想要扫荡一切，看来它们从没想过要像帕维尔图克那样统治矿区，行动中只有纯粹的破坏和掠夺。


    面对地上最强的巨人兵器，没有守护者的矿区无力抵抗。黑骑士们如愿夺走了物资与源素晶石，将战利品装到迟来的飞空船上之后，便从容离去了。


    ——有人在黑暗中活跃。


    黑骑士们以看不出丝毫计画性且反覆无常的方式，袭击浮游大陆的各个据点，甚至不选择要与哪一方势力为敌。它们的行动有如病魔，一味地在浮游大陆上散布破坏。


    ◆


    两艘飞空船并排飘浮在空中。一边是非常普通的船，不过另一边的外观则极为莫名其妙，它那从船体伸出剑的造型看起来十分恶俗。


    那艘船名为『剑角之鞘号』，就是最近在浮游大陆引起骚动的黑骑士们的母船。


    在舰桥的船长席上熟睡的『古斯塔沃马多尼斯』被部下的声音吵醒了。


    「队长，交货予渡船的作业按计画完成了。」


    「哦？辛苦了。呼啊啊啊……那我们出发吧。」


    『剑角之鞘号』与友军分离，开始在浮游大陆航行。黑骑士与古斯塔沃等人一直在各地肆意掠夺，再把抢来的物资转移到别的船上，因此得以经常保持著轻便的状态。这个作战对他们神出鬼没的行动助益颇多。


    「这次也是满载而归啊。」


    「这不是很好吗？毕竟故乡还有很多人饿著肚子，得好好补贴他们才行。」


    「这就是赚钱养家最辛苦的地方。」


    如果不是造成了这般极尽掠夺之能事的结果，他们的对话听起来可能更值得钦佩一点。


    甲罗武德王国曾经是闻名西方的大国，却在之前的战败中一下子倾覆了。他们本应竭尽全力稳定国内局势，根本没有余力插手浮游大陆的利益争夺。可是，要他们垂涎三尺地乾瞪眼实在太不甘心——于是，一支只由少数精锐组成的『剑角队』被派往此地。


    剑角队——这是一支由身经百战的士兵们所组成的独立暴冲集团，他们以『死亡剑舞』古斯塔沃为队长，与他一同往来奔赴于最前线，其可说是显著弱化的甲罗武德王国所拥有、唯一且最强的利刃。


    原本只是单纯的骚扰，神出鬼没且以凶暴武力自豪的剑角队，却获得了超出预想的成果。再说了，谁也抵挡不了出其不意贯穿心脏的一刀。


    就这样，由剑角队带回的源素晶石，为陷入困境的甲罗武德王国带来了暂时的安定，他们在故乡的评价也因此无止境地提升。只不过，这与身在遥远异乡的他们毫无关系——


    领航员一脸严肃地盯著从十一国那里抢来的地图，又很快抬起了头。


    「队长，理想的猎物也愈来愈少了。」


    「我想也是。再怎么蠢，现在都知道加强警惕了吧，最重要的是那家伙开始行动了。」


    「……您说的是飞龙战舰（维维尔）吧。」


    「十一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帕维尔图克一定不会保持沉默。」


    毫无顾忌地散布破坏的剑角队被各方势力畏惧憎恨，但即使想要迎战，也没有多少骑士能够打倒有『流浪凶刃』恶名的古斯塔沃。唯一能采用的手段就是一口气将对手全部烧毁。


    「那个实在不好难对付啊。在那么高的天上，我的剑也砍不到。」


    反过来说，他认为只要自己能砍到就能打倒。这大概就是他之所以被称为狂人的原因吧。


    「看来有必要彻底潜藏起来啊。」


    「可是啊，就算是龙的巢穴也要试著刺探一下。毕竟大概有老朋友在那里呢。」


    对他们来说，飞龙战舰（维维尔）是唯一的威胁。


    不过，帕维尔图克王国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建造那艘船。就连本国甲罗武德王国也丧失了大半关于飞龙战舰的技术，在重建之路上遭遇重重阻碍，所以他——那个世界上唯一能做出飞龙的没干劲男人——应该就在那里。


    「我虽然是怎样都无所谓。哎，但为了顾及我们国王（老大）的面子，也得稍微给他点教训吧？」


    佩带在身上的好几把剑轻轻鸣响，剑之魔人古斯塔沃露出了凶暴的笑容。他和那个男人没有到有仇的地步，但其中确实有些因缘。


    「这么一来，目前就时不时去找点小麻烦……唉～真没意思。难道就没有更有骨气的家伙吗？」


    「哈哈！这个世上会有能满足队长的骑士吗？」


    熟知古斯塔沃强大的队员们疑惑地回道。虽然他们也是历经许多残酷战场的豪杰，但队长在层次上完全不同。正因如此，这些仰慕他的人才会聚集在一起组成剑角队。


    「有啊。还有很多。虽然他们不在这里就是了。」


    令人意外的是，古斯塔沃笑了，像是打心底感到快乐一般翘起了一边嘴角。那是一抹连敬佩他的部下们都感到心惊胆战的笑容。


    古斯塔沃的心暂时飞到了遥远的克沙佩加，映入其眼帘的是高举银凤旗帜的强敌们，也回想起用区区两把剑挡在自己面前，最后打倒他的剑的绯红骑士——


    「还得继续磨练砥砺啊。」


    为了将来的再战。他为了继承先父的遗志以及保护祖国而踏上战场，同时他的天性也确实存在战斗狂的一面，不惜磨练自己以达到更高境界。


    这时候，他突然感到不太对劲而抬起了头。


    「那是什么……？」


    眼前明明晴空万里，阳光倾泻而下，他却觉得阳光好像变暗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云出来了，但是他紧接著发现，不可能有那种形状尖锐的云——那是船才对。


    那艘船出现在己方的上空——在空中的船唯一且绝对的死角。它没有刮起风声便喷吐著爆炎前进。推进器发出的噪音慢了一拍才响起，一个巨大的影子随即从其甲板上纵身跃起。


    化为阴影的巨人背负著阳光，瞬间吐出鲜红的火焰之后，居然就在空中飞驰起来。


    「…………！！」


    古斯塔沃窜起一阵寒意，皮肤上汗毛直竖。他甩开在内心高喊不可能的理性，相信自己的预感而展开行动。


    「船内交给你了！」


    「是、是！」


    古斯塔沃说完就跑了出去。他飞快地穿过通道，跳上了待机中的幻晶骑士驾驶座，然后以近似杂技的动作翻到座位上。他踢倒启动杆，迅速地采取行动。


    紧接著船体传来了敲打般的振动。在空中前进的飞空船不应该遭受地震袭击，古斯塔沃等不及升降机启动，一下子便跳上了甲板。


    「在哪里！？」


    他环顾四周，在甲板上没发现异常，但这是不可能的。刚才的确有什么东西降落到——


    隐约有影子从他的视野边缘掠过。古斯塔沃几乎是靠本能挥出剑。


    「剎啊啊！！」


    他依循直觉的指引挥出一剑，感受到轻微手感并迸散出朱红色火焰，一个巨大的影子翻身旋转。影子从常识之外的方位飞来，略微拉开距离之后降落到甲板上。


    古斯塔沃持剑凝视对手。那是一架苍蓝色骑士。


    浓厚的色调彷佛体现出天空的深邃，边缘的金色十分耀眼。其最显著的特徵是夸张的肩部装甲和异常扁平的头部。它减弱因热气而晃动空气的火焰，然后将古怪地装在背上的装甲板折叠起来。


    手无寸铁的苍蓝色骑士慢慢转向了古斯塔沃。面甲后方透出眼球水晶的朦胧光芒。这是由金属和结晶形成的巨人铠甲——幻晶骑士。


    面对透过幻象投影机也能感觉到的压迫感，古斯塔沃的嘴角不由得浮现笑意。


    「敢凭单骑飞上船！？好啊，我看这家伙胆子不小嘛！！」


    仅凭一架机体，而且还飞越了天空闯进敌船，这样的举动简直疯狂。对方能够毫不犹豫地实行，就表示他很有自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遇上强敌。


    「喂喂！这可是我们的船。我拒绝载送多余的行李！」


    古斯塔沃刺出剑当作轻微的警告。


    「那真是失礼了。我为突然前来打扰表示歉意。」


    回答的声音可爱得令人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即使通过幻晶骑士的扩音器，也听得出那是幼童般清脆的嗓音。连古斯塔沃都感到混乱而忘了一剑砍下去，他忍不住瞪视眼前的机体。


    「虽然顺利来到了传闻中的浮游大陆，但其实我们迷路了。方便的话想跟你请教一些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少给我开玩笑了！！」


    古斯塔沃在幻晶骑士的驾驶座上捧腹大笑，这个藉口太荒唐了。甚至让他忘了自己也有疯狂的一面，怀疑起对方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不过，他就是喜欢这种笨蛋。


    笑够了之后，他收起笑声，开始仔细打量苍蓝骑士。


    「哦，你是用幻晶骑士飞过来的吧？那架机体上倒是装了不少东西。我对使用那种战斗方式的家伙们还有印象。」


    在对克沙佩加王国的侵略战中，他曾与一群怪异且强大的骑士们交手，他几乎可以确信眼前的苍蓝骑士就是那些人的同伴。至于驾驶别具特色的骑士这点，眼前的人也是一样。


    「我也有听说过喔，连剑的黑骑士……不对，还是该称呼你『黑色狂剑』？」


    「随你便。嘿！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这也难怪，你们怎么可能不被这么美味的饵食吸引？」


    事情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应付无聊的小喽啰而厌倦的心重新燃起了热情。『狂剑』的对手也必须疯狂到飞上天空、只身闯入敌船才行——


    「告诉我你的名字。看你不像是使『剑』的好手，不过也相当能打吧？」


    苍蓝的幻晶骑士张开手臂。


    「我是『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只是刚好路过的旅人。这是我的搭档『玩具箱贰型』，请多指教。」


    「啊？别说傻话了。有像你这样的路人随便路过谁受得了啊！我是古斯塔沃马多尼斯。我和这架『断折之剑』会狠狠砍了你！！」


    「请恕我郑重拒绝！」


    断折之剑弯身拔剑，猛地开始行动，玩具箱贰型也同时从肩膀放出爆炎。


    以飞空船『剑角之鞘号』的甲板为舞台，疯狂与狂剑展开交锋。

 第七十六话 骑士团长的工作

    『银鲸二世号』紧盯下方的『剑角之鞘号』，从流畅的船体中露出了凶暴的魔枪之牙。


    「艾尔又一个人飞过去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马上把那艘船打下来……」


    泽多林布尔的驾驶座传出危险的发言，发声者是『亚黛尔楚（亚蒂）埃切贝里亚』。她正一脸不满地瘫坐在座椅上。


    『银鲸二世号』和『黄金鬣号』一样有内建的多连发投枪器，一旦有情况，就可以利用魔导飞枪的风暴粉碎敌船。


    接著，一直打开的传声管传来了无奈的声音。


    「亚蒂小姐，请你冷静。我们现在只有玩具箱这架机体能飞。」


    「我知道呀！早知道这样，我也应该带小席过来。」


    「飞翔骑士（那个）需要经由陛下批准才能在国外使用，如果接到了许可，骑士团就会把它一起带过来吧。」


    在舰桥上待机的『诺拉弗克贝里』回答，同时事不关己地想著他们虽然发出了通知，但是没等到回覆就跑出来了，现在国内可能正乱成一团吧。在后方慌张地善后，还是在最前线协助他们的冒险活动——何者比较轻松，答案或许因人而异吧，诺拉对现状倒是意外地乐在其中。


    「我自己也有点意外呢……」


    她轻声低语，同时注视著在敌船上到处捣乱的元凶。


    ◆


    白刃闪光与爆炎轰鸣纵横交错，『剑角之鞘号』的甲板变得宛如魔境。


    「就让我见识一下……传闻中有名的狂剑实力吧！」


    「哈，谁理你。你这不请自来的客人，快从我们的船上滚下去！」


    先发制人的断折之剑一拔出剑就飞奔而去，对面的苍蓝骑士没有拔剑，反而摆出了奇怪的姿势。那是——


    「啊？空手！？」


    它握紧了拳头往前伸出，这行动简直诡异到让执著于剑的怪人（古斯塔沃）大吃一惊。他从没见过赤手空拳袭向自己的幻晶骑士，即使有也是失去武器时的无奈之举，从一开始就挥拳斗殴只能说是愚蠢的行为——应该是这样才对。


    「请看好了……『烈炎之手』！」


    但如果对方是从拳头中放出火焰，那就另当别论了。


    笨蛋也会思考，既然幻晶骑士使用强化魔法提升了躯体强度，那么『比起强化武器，增加本体的强化不是更简单吗？』。


    技术本身是运用了铳装剑和魔导剑，可是用自己的拳头来当作武器，就是因为愚蠢。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你也太嚣张啦！！」


    虽然有一瞬间被吓了一跳，古斯塔沃仍然不顾一切地挥起剑。就算对方放出火焰，他的剑也能劈开一切。


    在激烈冲突的瞬间，爆炸火焰伴随著响亮的爆炸声从拳头中喷出。鲜红的火焰在空中留下轨迹，将正面挥砍而来的剑炸飞了。


    「是魔导兵装喔！？」


    那不单只是让拳头包裹著火焰，它像法弹一样炸开，用冲击把他的剑震飞了。握著剑的手臂被弹起，断折之剑便暴露出无防备之处，古斯塔沃在幻象投影机上看到了玩具箱贰型让另一只手燃烧起来的画面。


    「……！！」


    他感到全身窜过一股寒意，立刻反射性地踩下踏板，反过来利用冲击力令断折之剑向后飞退。一离开拳头的攻击距离，玩具箱贰型就压低姿势试图追击。


    「啧！吃我这招！！」


    古斯塔沃以魔术般的速度把武器换成短剑，立即投掷出去。玩具箱贰型及时剎住了往前踏进的脚步，并以短促的刺拳打掉飞射过来的短剑。散乱飞舞于空中的短剑被连结的钢索牵引，又毫无窒碍地回到了断折之剑的手上。


    「不愧是狂剑，光是这样解决不了你。」


    「你们这些家伙真的有毛病。」


    古斯塔沃的牙关咯吱作响，自己的剑被徒手打掉这件事严重激怒了他。


    他一脸严肃地拉著控制杆，断折之剑随即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异响。抓著剑的辅助腕抬了起来，双手和背后两侧的辅助腕都举著剑，如实体现出狂剑名号的姿态。


    「接下来吃我这招！！」


    进气声隆隆作响，断折之剑凭藉一跃缩短了距离，白刃连成好几重叠影。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拳头，只要用更强的攻击辗压就好了。


    这波砍击就连玩具箱贰型也一时抵挡不住，于是它驱动推进器一口气拉开距离——


    「『执月之手』！」


    玩具箱贰型并非只顾著逃避，它一做出伸掌的手势，手腕处便生出火焰，并以凶狠之势飞向空中，那并不是被断折之剑砍飞的，而是手掌经由银线神经连接，在本体的控制下飞翔。


    「混蛋！尽是做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每个招式都偏离了战斗的常规，古斯塔沃焦躁地挥剑一砍，试著破坏对手的拳头——他的表情却在看到手掌抓住刀身后，变得更加扭曲。


    与拳头相连的钢索开始疾速回卷。它是打算夺剑吗？断折之剑反而没有抵抗地跟著往前。如果再放任不管，不知道这家伙还会搞出什么名堂，古斯塔沃决定就在这里解决掉它。彼此间的距离缩短到一息之间，已经进入能够给予致命打击的范围。


    古斯塔沃在战斗中磨练出的直觉触碰到一丝不对劲之处，对方并不害怕逐步逼近的剑。为什么？不过他在想清楚之前，已经把剑投掷出去了，然后在眨眼之间，火焰就从握著剑的拳头中猛烈喷出。


    那个拳头在与身体分离后也能操纵爆炎吗？他还来不及为此惊愕，喷涌而来的激烈火焰流就折断了刀身，断开的刀身在空中旋转飞舞，向遥远后方流逝而去。


    「你……！真敢下手啊！！」


    古斯塔沃拔出新的剑劈开残留在这片空间的火焰。致命的拳头不在附近，敌人正暴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如果要报复，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真的是这样吗？他凝神观察那细微的异常之处，随即发现——形状不同！


    看穿对手的肩部装甲大大敞开的古斯塔沃立刻踏出脚紧急停下动作，又立刻伸直弯曲的腿扑向其正侧面。


    「『反向气爆』！」


    一阵冲击波穿过他上一秒所在的地方，这是透过逆向推动魔导喷射推进器转为攻击的冲击波魔导兵装——『反向气爆』。


    即使是剑之魔人，也承受不了能够将幻晶骑士一并粉碎的威力。两架机体留下因热气而升腾的空间，再次拉开了距离。


    「没想到你能避开，眼睛真利呢。」


    执月之手在古斯塔沃眼前不慌不忙地回到本体身上，玩具箱贰型张开双臂，摆出毫无防备的姿态。不对，那正是它要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的架势。恰恰因为它有把握在各种状态下瞬间粉碎敌人，才会摆出了那个姿势。


    听到对手遗憾的声音，古斯塔沃也没有生气，反而扬起了嘴角。


    「嘿嘿……有两下子。老实说，我是有点小看你，已经不知道有多久都没人能折断我的剑了。」


    断折之剑被人说成全身上下都是剑的机体，就算失去一把剑也还有许多代用品替换，古斯塔沃之前的疯劲都像不存在一般平息下来。他静静地吸了口气，然后发出了彷佛从脏腑深处涌出的笑声。


    「有趣。你这家伙真是有趣……！！喂，你还能打吧！？来吧！！」


    古斯塔沃掷出短剑代替寒暄，虽然理所当然地被躲开了，但断折之剑也能趁这时开始奔跑。敌人仍然占据距离优势，而且立刻射出了执月之手当作回答。


    「这招我已经看过了……没用！」


    在致命的拳头到达之前，断折之剑一下子突入敌阵腹地。它无所畏惧，执月之手固然是个威胁，但是在拳头飞行期间，玩具箱贰型无法应对近身战，而且正由于反向气爆是很强大的装备，所以使用起来也很困难——为了争取更大的威力，它的魔力消耗应该非常剧烈。即使被打中，只要愈是使用，就会让天平逐渐倾向另一端。


    「就说剑是最强的啦！」


    古斯塔沃如此推断而来的结论，换成其他人是绝对无法理解的。不过，正因为他能够盲目相信这一点，才登上了被称为狂剑的强者顶峰。


    执月之手为了迎击而改变动向，可是为时已晚，断折之剑已经将敌人锁定在剑的交锋距离内。就在这时，玩具箱贰型突然发起了新的行动。


    自从降落在甲板上后便折叠于背上的装甲，被辅助腕支撑了起来，那块还不到正常盾牌大小的装甲成功挡下了剑击——绕到机体前方的装甲以不知道是剑还是盾的动作阻止了断折之剑。


    「你还藏了一手啊！不过光是那样……」


    还没等话说完，断折之剑就翻身往旁边一跳，执月之手则像在追逐剑的影子般穿过空间。绕到背后的执月之手明显瞄准了躯干部位，这次不是只折断剑的温和动作了。


    「不妙！」


    执月之手掠过古斯塔沃的视野在空中飞翔，站在古斯塔沃面前的只有一架机体，却使他产生被好几个高手包围的危机感。与曾经是其劲敌的绯红双剑不同，玩具箱贰型更令人感到不寒而栗且高深莫测。


    断折之剑举剑重新摆好架势。这时他听到了微弱的摩擦声，随即脸色一沉。他盯著幻象投影机骂道：


    「……啧！看来不能再磨蹭下去了啊！」


    一摆好架势，断折之剑就再次冲向前，执月之手也立刻迎击——古斯塔沃不打算犯同样的错误，于是朝飞翔的拳头投掷短剑进行牵制，同时进一步加速，而看似来不及防御的玩具箱贰型反而主动前进了。


    断折之剑的辅助腕蠢蠢欲动，复数刀刃重覆的动作微妙地错开了时机，化为多重斩击意图将敌人砍碎，玩具箱贰型则是用可动式装甲挡下了激烈的攻击。它肩上的推进器吐出爆炎，不惜让整个身体撞上去也要继续前进。攻击间隔比剑更近，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了。


    就在那一瞬间，卷完钢索的执月之手回到了手腕上，并在千钧一发之际启动了烈炎之手。缠绕著火焰的贯手几乎要刺进断折之剑的机体，迫使它当下扭过身子，强行确保空间并插入辅助腕的攻击。燃烧的拳头马上发出爆炸声，把剑弹开了。


    只论攻击速度是赤手空拳更快——理论上可能是这样没错，但即便如此，那灵敏得足以捕捉到古斯塔沃剑击的动作也绝不寻常，简直乱来到连古斯塔沃的表情都变得僵硬。


    他们彼此都没有玩弄小伎俩的余地了。


    当断折之剑从各种刁钻的角度使出斩击，玩具箱贰型就会用火焰和拳头把攻击弹开。魔导喷射推进器咆哮著，从近距离使出的飞踢被对手以剑腹接下，又顺势踩著由下往上抡起的斩击跳跃到空中。玩具箱贰型展现了巧妙的翻筋斗动作，接著在空中射出执月之手，逼近的致命拳头阻止了断折之剑的追击。


    火焰在两者之间盘旋，痛快地交手过一番之后，双方又猛然后退拉开距离，激烈的进气声在甲板上奏响。由于他们都为了胜过对手而全力战斗，使得魔力储蓄量一口气消耗许多。


    持续全力运转的魔力转换炉气喘吁吁地发出低吟，进气声隆隆作响，努力搜集作战用的魔力。


    「真是的。这架便宜货没有源素供给器。话说回来，真亏你能躲过我的剑，撑到这时候啊。」


    源素供给器可以轻松确保大量的魔力，相对的也会为魔力转换炉带来巨大的负担。以前姑且不论，但对于现在的甲罗武德王国来说已是沉重的负担，目前大部分的幻晶骑士都撤掉了这项装置。


    即使考虑到上述原因，古斯塔沃也好久没有让断折之剑活动到魔力乾涸的程度了。集体战还情有可原，但这可是自对上那名双剑骑士以来首个一对一无法战胜的敌人。


    古斯塔沃盯著挡住自己去路的苍蓝骑士。


    「这家伙奇怪的部分非常显眼，不过其本质就是距离。」


    尽管敌人总是不断使出奇怪的招式，但最棘手的还是那变换自如的攻击距离。放出火焰的拳头灵活地在空中穿梭飞舞，即使想接近也有强而有力的魔导兵装蓄势以待。这些变化多端的招式让古斯塔沃产生彷佛和多个敌人战斗的错觉，扰乱了他的应对。


    「很好……这下子可有趣了。」


    一股翻腾的战意和欣喜涌上心头，状况愈是不利，和强敌交手才能使他更加敏锐。在这个尽是些废物小喽啰的土地上，古斯塔沃细细品味著能遇到如此强者的幸运。


    这是一段浓厚的时间，宛如煮透了的果酱一样浓稠而黏腻，令人想要品尝更多——正因为如此，在感到渴望的同时，他内心冰冷的刀身才会如此低声私语。


    「…………喂，你说自己叫艾尔涅斯帝吧。」


    「对。你可以直接叫我艾尔。」


    「啊？谁理你。跟你战斗很有趣，可惜这个地点不太好。」


    问题就在他们脚下。经过刚才两架幻晶骑士全力以赴的战斗，被当作立足之地的飞空船正不断发出危险的声响，无论何时倾斜都不奇怪。


    玩具箱贰型发出轻快的窃笑声，和语带苦涩的古斯塔沃形成了鲜明对比。古斯塔沃垮下脸，难怪对方会有那样的反应，毕竟这艘船是他们『剑角队』的东西，被对方登上船的时候就陷入了单方面的不利局面。这点无可否认。


    此外，有魔导喷射推进器的玩具箱贰型能够单独飞行，想必也可以回到母船上吧。因此它才能摆出从容不迫的态度，行动间也无须考虑分寸。


    玩具箱贰型故意偏著头问：


    「意思是你愿意投降吗？」


    「别说蠢话！！再跟你打下去也没意义啦。虽然很有趣，是很有趣！但是我的身分也不像以前那样可以胡来了啊。」


    如果是以前，面对如此精彩的战斗，就算牺牲掉一两艘飞空船，古斯塔沃也会毫不犹豫地继续战斗。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还能想办法搞定——他并不是说笑，而是如此坚信——可是他的部下没办法那么做，而他现在是他们的队长。


    断折之剑收起剑。


    「哎，我不会让你空手而回，就打到这里吧？我会给你想要的情报。」


    眼看古斯塔沃意外乾脆地退让，艾尔敛去笑意，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艾尔的确强行获得了地利，处于有利状态，但他不认为『狂剑』是那么好打发的对手——甚至还坦率地承认了失败。


    「你在打什么主意？」


    「啊？哎，这也不用瞒著你。有你们加入的话，这片大地绝对会陷入混乱，而这也是我所乐见的。」


    剑角队期望的正是「混乱」本身，海盗行为不过是赚外快——先不说本国希望他们怎么做，他们其实没有必要坚持自己动手。在世界的尽头，就算把沉睡于山另一头的魔兽唤醒也无所谓。


    「原来如此。那我先听听情报再做判断。」


    「哈。我会给你情报，然后你就快点给我滚吧。」


    一撂下这句话，断折之剑就打开了驾驶座，古斯塔沃从里面探出头。停下幻晶骑士并离开机内、置身于呼啸的狂风中，这在西方是停止战斗的共通信号。


    玩具箱贰型也开启驾驶座予以回应。古斯塔沃正想对从里面出现的矮小人影出声搭话，却在看到了他的真面目之后感到张口结舌。虽然在以往的战斗中，他也曾多次感到惊讶，却从没看过这么怪异的事物。


    「嗄——！？居然是这种小不点挡下了我的剑！？哈哈，这个世界可真大啊！」


    「唔唔。做骑操士和身高没有关系。」


    「那也该有个限度吧！」


    艾尔按住被风吹扬起的头发，一脸愤慨地反驳。他自认为已经尽力表达了不满，无奈他的外表太过可爱了。


    一想到这就是刚才驾驶著苍蓝骑士展开凶恶战斗的对手，谁都会忍不住抱头苦叹吧。山的另一头（弗雷梅维拉王国）果然潜藏著魔物吗？看来这也不一定是谣言，古斯塔沃几乎已经如此确信。


    此话暂且不提。双方都下了幻晶骑士迈步向前，走到彼此眼前时，古斯塔沃再次叹气。


    「给你的情报有两个，一是这个地方的特产，你可能已经知道了，这里有源素晶石，而且还是多到哗啷哗啷满地都是的程度。各国就是为了这些石头聚集到这里的，还有另一个是……」


    他的脸上出现别有深意的笑容。


    「稻草人他们的所在地。怎么样？这样还不满意吗？」


    艾尔也带著温柔的笑容回应：


    「太感谢你了，你知道得可真多呢。」


    「我是个只拿著剑的可怜士兵啊？要是不仔细打听消息，在各方面活动都会有困难嘛。」


    「以狂剑之名威震天下的人真好意思这么说……好吧，交易成立。」


    一人微微一笑，另一人则是龇牙咧嘴地笑。两人以对比鲜明的方式相视而笑。


    「总之，我先带你去那些稻草人在的地方，所以快给我回你的船上吧。」


    「反正是往同一个方向走，可以载我到中途吗？」


    「啊？你在怀疑我？……随你便。不过，你敢不小心把船弄坏试试，到时候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请放心，我不会再在这里战斗了。我会遵守约定。」


    古斯塔沃哼了一声，但并没有追究。他对人的判断基准是剑，而不是人品，何况现在他已经收起了剑。


    此时升降机发出嘈杂的声响升上来了，上面载著幻晶骑士道尔博萨和古斯塔沃的部下们。


    一看见古斯塔沃和艾尔互相微笑（威吓）的场面，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又马上重振精神举起了武器，和古斯塔沃站在一起，将艾尔包围住。


    「喂，你们都退下。」


    然而古斯塔沃却很不高兴地冲著他们说道。


    「但、但是队长！？这家伙都跑到船上了啊！？」


    「我不管。我说退下就退下。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别在这丢人现眼。先去给客人端茶，动作快！」


    「……啊？是、是！！」


    部下们脸色一变，又慌慌张张地回到船内。


    艾尔不知为何感佩似地目送他们离开。明明在敌人船上被一大群人包围，他那副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也是十分不寻常。


    「没想到你很有原则呢。」


    「啊？这可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因为要宰掉你的话，要等到坐上幻晶骑士再动手才最有趣啊。」


    古斯塔沃这人也疯狂得没资格批评别人。


    玩具箱贰型发送发光信号与『银鲸二世号』联系之后，听到升降机再次上升的声音，这次有个体格魁梧的男人抱著桌子上来了。那张木桌相当坚固结实，明明看起来很沉重，却被轻轻松松地搬运过来。另外还有抱著椅子以及餐具和水壶的凶恶大汉们陆续走来。


    总觉得他们进行准备的动作格外熟练。转眼间，一场被男人们包围的粗野茶会就准备好了。


    先不说一副理所当然地坐到椅子上的古斯塔沃，连再次返回的艾尔也毫不犹豫地在他对面坐下，一种说不上是和谐的古怪气氛在船上弥漫开来。


    「这是用我国的茶叶泡的，你将就一下。」


    「好。感谢你的款待。」


    茶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注入杯中，在身后待命的部下们没有掩饰僵硬的表情，只有古斯塔沃和艾尔完全是放松状态。这只不过是因为两人的神经都有些不正常，部下们的反应才是理所当然的。


    古斯塔沃先喝了茶。茶是从同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艾尔也马上跟著喝了。古斯塔沃扬起眉毛。


    「……虽然是我先喝了，但你连想都不想就喝，是傻子吗？」


    「你怎么会这么说，难道你使毒比使剑还厉害吗？狂剑。」


    「啊——？敢做那种事的家伙，我当然会把他干掉。」


    「对吧。」


    周围的人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达成了某种共识，不过因为不知道开口吐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从脚下传来了船改变航向的轻微震动。接下来，两船将驶向克沙佩加的船停泊的地方。


    「……所以！都怪你们在那里闹得天翻地覆，我们国家才会乱成一团！我们部队也得精简一大堆东西，连幻晶骑士（道尔博萨）都降级成了便宜到不行的便宜货，我们可是吃尽苦头啊？」


    「所以只有你们来到这里？」


    「对啊，出来赚钱。因为这里是宝岛。」


    「明明是这么让人兴奋期待的飞天岛屿，真是庸俗的宝物呢。」


    「啊？那你觉得埋了什么才会让人高兴？」


    「……幻晶骑士之类的。」


    「我才不要。」


    如此这般，两人在乘船旅行期间聊得十分起劲。


    聊著聊著，对话忽然停了下来，两人一齐朝前进的方向凝神细看，一块像污渍一样扩散的黑点出现在遥远的前方。在那里，一个逐渐逼近的巨大物体正逐渐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


    爆炸声撼动天际，龙拖著火焰尾巴飞翔。


    那异常的外形犹如三艘飞空船并排在一起，帕维尔图克王国引以为傲的巨大战斗飞空船『林德姆』摆动巨躯，发出了龙吟。


    「前方有船影！不会错，那个形状就是『剑之船』！」


    「……终于抓到你了，可恶的『狂剑』。别以为你能永远躲下去。」


    舰桥上的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一听到报告，就用力咬紧牙关。


    不可能有其他外观那般恶俗、从船体伸出剑的飞空船了。一想到它所造成的灾害损失，光是听到名字都让他一肚子火。古斯塔夫发动了全部的自制心才收起凶相，然后转头仰望背后的主人。


    「我要上了。」


    「一切都交给你，那会成为我国的重大阻碍，一定要击败它。」


    「遵命！」


    统率飞龙战舰『林德姆』以及帕维尔图克军的王女弗里德格大气地点了点头，让肩负主君命令的古斯塔夫更进一步燃起了斗志。


    「通知各船！别让敌人再有机会降落到地上，就在这里干掉他们！帮被打倒的骑士们报仇雪恨！从左近卫船（林克莱恩佛格）、右近卫船（利希格莱恩佛格）开始让龙骑士散开！！」


    命令立即传遍船内，连接飞龙战舰两侧的船立即打开侧腹。天空骑士团左近卫、右近卫的龙斗骑群张开双翼，气势汹汹地飞向天空。


    龙斗骑以飞龙战舰为中心向左右扩展、摆出阵形，这是打算直接包围敌船将之击溃的作战。以对付区区一艘飞空船来说完全是超出必要的布阵，不过这也表示他们有多么仇视对方、恨不得能给予致命一击吧。


    龙斗骑上装设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演奏著高亢的喷射音，彷佛体现了他们的战意。他们举起锋利如剑的爪子，朝著憎恨的敌人杀了过去。


    ◆


    在飞空船『剑角之鞘号』的甲板上，隔桌相对而坐的两人同时放下了杯子。


    古斯塔沃沉默片刻，眯起眼睛瞪著天空的另一边，不久后忍不住发出叹息。他回头看去，发现艾尔涅斯帝也正以相似的表情与他对望。


    「啊——那个，该怎么说？我想你能清楚看到那里吧。」


    「非常……令人怀念的感觉呢，是你的同伴吗？」


    「你是这么认为的？可惜并不是啊。」


    古斯塔沃自暴自弃地一口喝掉剩下的茶水，然后开始收拾桌面。


    「原来如此，那就是敌人了？伤脑筋。」


    「真的有够棘手。要是那家伙降落到地上，倒是能把它斩杀，在天上就没办法了。不逃走不行。」


    「很正确的判断。」


    即使大敌当前，两人却没有丝毫紧张感，不过他们确实也非常认真地在商讨对策，所以才教人不知该拿他们怎么办。


    尽管立场完全相反，但他们都是与飞龙战舰有著深厚缘分的人。他们非常熟悉这股力量，也深知靠目前的装备没有胜算。


    假如以互刺做好牺牲的觉悟，或许不是不可能，但现在的场面还不到那么紧迫的程度。虽然对帕维尔图克来说是分出高下胜负的战斗，在他们看来却只是一场不得已的遭遇。


    「哎，来都来了，这也没办法。」


    古斯塔沃懒懒地站了起来，部下们则是赶紧撤下桌子。他踏著沉重的脚步向断折之剑走去，又半途回过头，瞪著在其身后待命、艾尔的玩具箱贰型。


    「天空啊。我的断折之剑也能飞起来吗？」


    「玩具箱贰型是我的，我不会给你喔。」


    「那种没带几把剑的机体我才不想要。」


    古斯塔沃轻轻挥手，作势要把艾尔赶走。


    「哎，这种时候该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分成两路溜之大吉。」


    「没办法，看来要在这里道别了。」


    艾尔爬上了玩具箱贰型，古斯塔沃目送著他滑进驾驶座中的背影，突然对他喊道：


    「喂，艾尔涅斯帝！……那些稻草人（克沙佩加）在那边的方向。从这里逃脱以后，你就自己找吧。」


    断折之剑的手臂指向天空一隅。尽管情况危在旦夕，这个人还是十分忠于原则。艾尔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谢谢。也祝你一路平安。其实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哈哈！这要看我的剑往哪去！」


    胸部装甲关闭之后，艾尔的身影便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了，处于待机状态的玩具箱贰型迅速觉醒并开始行动。它弯曲身体，在踏进的同时从两肩喷出了旺盛的火焰，一口气上升，很快就飞回母船了。


    「真是够了。不是飞来那种玩意儿就是冒出飞龙。今天可真是个愉快的日子啊。」


    断折之剑回到船内。古斯塔沃感受著逐渐下降的升降机的振动，逐渐翘起嘴角。


    「……呵呵！对啊。战场果然得这样才行。」


    即使想像中最坏的危机接连袭来，他依然愉快地笑著。这正是剑之狂人古斯塔沃——


    迎接玩具箱贰型返回『银鲸二世号』的是一片喧嚣，当升降机下降到船舱之后，诺拉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大团长，幸好您平安归来了。我们确认到船影。情况究竟是如何？」


    「我遇到了很有趣的人，有很多收获……可惜来了个不解风情的客人。」


    这时亚蒂钻过了摆放在船舱里的各种东西，脚步飞快地跑进来了，她顺势一把抱住艾尔。


    「艾尔，欢迎回来！总觉得有个眼熟的东西过来了！嗳——那不是黑船的同伴吗？」


    飞龙吐出了大量的小龙，正以可说是一大群的规模袭来，在接触之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了。


    「亚蒂，还有大家也听好！听说这次的飞龙战舰（维维尔）不属于甲罗武德，不如说，他们也是被追杀的一方。」


    「意思是飞龙的情报泄露到其他国家了吗？但就算是那样，没想到真的有人能把它建造出来。」


    诺拉的声音里有著无法掩饰的惊讶。


    飞龙战舰的确拥有强大无比的战斗能力，但建造费也不是普通飞空船所能比拟的。如果是过去强大到无愧于大国之名的甲罗武德王国，还比较有可能负担得起，但正常国家应该都会犹豫不决才对。


    话虽如此，毕竟实物都已经来到眼前了，再想下去也没有用，他们只能优先调整状态以应对现状。


    「『银鲸二世号』因为重量轻，所以应该能在速度上勉强超过对方，前提是『那个』和以前一样就是了。」


    「最好假定它和原型相同程度，或者有经过改良的可能性。如果不得不交战，应该避免从正面迎击……」


    「我会让小席准备好的！」


    「拜托你了。我们去舰桥，所有人就战斗位置！」


    「是！」


    船员们一齐动了起来。艾尔和诺拉进入舰桥后，仔细倾听传声管的船员便高声通报：


    「大团长，黑船传来发光信号！嗯——『下次再打得更盛大点吧。』……」


    「那个人真的很有趣，请代我郑重回绝。好了，各位，从现在开始所有人要一起乱来了哦。请做好准备。」


    各种指示在传声管中奔走，紧张感愈发高涨。此时，飞龙战舰的巨大身躯，以及有如云霞般从左右逼近的小龙皆已清楚显现了形状。


    「最大装置输出动力，我们要全力突破！！」


    『银鲸二世号』和『剑角之鞘号』彷佛事先说好般同时开始加速。紧接著，飞龙发出的咆哮成了战斗开始的信号。


    ◆


    「两艘敌船都开始增速！！前进方向不变……要、要冲过来了！！」


    「愚蠢，在空中又不可能挥舞它引以为傲的剑。准备龙炎击咆！一旦在射程内锁定，就马上把它烧个精光！向龙斗骑传送发光信号，叫他们确保射线！」


    「是！」


    古斯塔夫哼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敌人在想什么，但他们若想从正面来，就正中己方下怀。就算是恶名昭彰的剑之魔人，只要砍不到就构不成什么威胁，天空是龙支配的世界啊。


    飞龙战舰张开巨大的下颚，大量排列在船首内部的魔导兵装接连启动，将狱炎召唤到这个世界。


    此时，一直往前行进的两艘船改变了方向，突然分成两路往不同的方向前进，而龙斗骑的反应很快，集团也分成两路，向各自的目标发动袭击。


    分开的龙斗骑部队的主要目标明显是『剑角之鞘号』，追赶『银鲸二世号』的只有全体的三成左右。


    「……喔。看来是都来我这里了啊？」


    「哈哈！因为之前抢得太过明目张胆了，他们想必对我们恨之入骨吧。」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也真没意思，块头那么大却小气得要命。啧！我是不太想出这手牌啦。」


    「这也没办法。」


    古斯塔沃在船长席上重新摆出高傲态度，就在这时，从传声管另一边传来了通知准备完毕的报告。


    「好——帕维尔图克啊，你以为甲罗武德王国（我们）没想过会与飞龙为敌吗？太嫩了，简直嫩得要命！」


    船体传来了更甚于以往的震动，在『剑角之鞘号』的机舱里，船员们正拚命试图抓紧凶暴野兽的缰绳。


    「道尔博萨，全机连接完成！」


    「魔力流量增大，达到强化魔法规定值！」


    「装置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启动！！」


    古斯塔沃从船长席倾身向前。


    「好！！大伙儿鼓起干劲！剑角队！……让他瞧瞧我们能逃得多快！！」


    「唷剎！！」


    『剑角之鞘号』打开后部，显露出里面刻有大量纹章术式的筒状装置——那是大型魔导喷射推进器。


    悲鸣般的进气声与有如咆哮的爆炸声响起，随著惊人的朱红色火焰喷射而出，黑剑开始异常地加速。他们动力全开而没有做任何调整，若是没有施以充分的强化魔法，推进器恐怕会自行脱离船体向前突破了吧。


    在逐渐远离的『银鲸二世号』上，船员们看著那艘船影，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剑角之鞘号』不再是剑，而是宛如箭矢一般飞翔，坐在船上的剑角队则完全没有余力顾及其他。


    「喂……这个！能……够！正常控制船……吧！」


    「只要不……撞上东西！就算不能操纵！也……没关系！」


    「哈哈——！！要来祈祷吗！？」


    一群傻子正在全速飞翔。


    『剑角之鞘号』搭载了曾经在初代飞龙战舰（维维尔）实用化的改造推进装置，由于将功能尽可能地压缩集中，因此性能极佳。即使战力远远不及对手，不过单就速度而论的确是超飞龙级。


    龙骑士们看到以快得不像话的速度飞射而去的『剑角之鞘号』，全都目瞪口呆地发出惊呼。


    「飞空船！？那可不是龙斗骑啊！！」


    他们的叫声几乎像是悲鸣，『剑角之鞘号』所采取的行动可说是胆大妄为，只要是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妄想如此挑战。


    「……准备追啰！错过这个机会将是龙骑士的耻辱！」


    既然飞空船都做到了，作为天空猎人而建造的龙斗骑没道理做不到。虽然肯定要拚上性命追逐，不过眼前那些笨蛋却已经成功做到了，龙骑士可不能在胆量落后于人。


    「启动『源素增压器』！各机以最大速度追赶！从那种加速方式来看，哪怕只是伤到一点也会粉身碎骨。」


    龙斗骑搭载的魔力转换炉发出低吟声，提高了输出动力，供给的魔力随之增强，推进器喷出了格外激烈的火焰。他们运用轻量、推动力大的优点，以几乎要超过『剑角之鞘号』的速度紧追上前。


    于是，一场人类到达的最高速追逐剧就此拉开序幕。


    黑色的飞空船与龙斗骑如彗星般在空中飞翔，哪怕只是稍微调整错误，机体也会马上分解成空中的尘土。他们只能靠胆量和执念克服涌上心头的恐惧。


    「……必须、降低、他们的速度……！！」


    龙斗骑张开下颚、放出法击，但是划过天空的好几道火线都没有命中。双方都放弃调节速度，冲到了未知的速度领域，根本谈不上瞄准目标。


    「嘿！？挺有干劲的嘛！」


    『剑角之鞘号』的船体瑟瑟发抖，就连狂剑（古斯塔沃）也感到有些胆战心惊。即使只是挨上一发法弹，他们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毕竟他们正以濒临自我毁灭的高速前进，船体受到任何一点轻微损伤，都有可能扭曲分解。


    「好啊……我来、对付你们！喂，这里交给你们了！」


    「……祝您好运！」


    「好运要多少都有啦！！」


    笨蛋行动了，他朝向疯狂与狂风怒号的甲板走去。即使是断折之剑，在这种环境下也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趴在甲板上竭尽全力顶住暴风。剑之魔人用辅助腕支撑机体，接著拔出了短剑。


    「看好了，这是勋章！这就送给你们了，受死吧！！」


    现在，笨蛋的疯狂达到了极限。


    不知他的剑要砍的是什么？是风，抑或是敌人？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看出了什么。只是从结果看来，断折之剑像是被操纵一般掷出了短剑。


    快速旋转飞舞的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奇妙的轨迹，并以异常的精准度袭向紧追于其后的龙斗骑。


    「……！？」


    倾尽全力加速的龙斗骑无从选择回避。


    龙骑士甚至来不及大声叫唤，也许他连自己被什么东西攻击都没发现。说不定他还是不要理解比较好——自己在挑战极限的速度中，居然会被飞来的短剑刺中而惨遭破坏。


    然而结果是明确而残酷的，被短剑刺中的龙斗骑在一瞬间失去了控制，立即像扭曲一般被拉扯断裂开来。


    悲剧不止发生在一架机体上，碎裂四散的龙躯直接变成了凶器，袭向后方的龙斗骑。有不少龙斗骑被卷入其中，化为空中的碎屑。古斯塔沃并没有预料到这一切，但是笨蛋贯彻笨蛋作风的结果，就是呈现出这幕凄惨的地狱景象。


    「该死！该死的！！散开！散开！」


    产生了损害的龙斗骑不得不绕道而行，而在这段期间，『剑角之鞘号』仍不断地拉开距离——


    就在黑船凭著一股愚勇突破追杀之际，龙斗骑也逼近了『银鲸二世号』。虽说追过来的数量比较少，但要想击落一艘飞空船也绰绰有余了。


    船上配备的法击战特化型机开始活动，纷纷张开了法弹弹幕阻止小龙的接近。龙斗骑充分发挥了它们的快速与机动性，钻过乱飞的火焰弹，双方一边互相施放著法击，一边从浮游大陆的空中高高飞过。


    「看来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呢。」


    飞空船在持久性和火力方面占有优势，速度上却是龙斗骑更胜一筹。这样下去，不把所有敌人都击落的话是逃不掉的。


    当艾尔正在思考对策的时候，周围的龙斗骑忽然离开了，动作突兀得令人感觉不到刚才为止的执念。在惊讶的众人之中，有人喊了出来：


    「大团长，那个！飞龙战舰（主舰）开始行动了！！」


    听到报告的艾尔顿时沉下脸。在玻璃窗外另一头，巨大的战斗舰倾斜起巨大的船体。


    「小龙离开了……原来如此。原来是瞄准这边了啊。」


    发出摩擦声响结束回旋的飞龙打开了下颚，从深处涌出毁灭的狱炎。那是史上最强的对飞空船、对城寨魔导兵装『龙炎击咆』——


    尽管他们憎恨的对象是狂剑，但目标已经擅自飞到了射程之外，所以他们才会乘势瞄准『银鲸二世号』。


    虽说是无妄之灾，落到身上的火星还是得拍掉才行。艾尔立刻打开连接到最后部的传声管，大声喊道：


    「亚蒂，做好准备。请在收到信号的同时把礼物送给他们。」


    「好——！我随时都可以行动喔！」


    在收到精神饱满的回覆时，『银鲸二世号』的甲板也活动了起来。成排的防护罩打开，露出了底下凶暴的枪尖，现场弥漫著双方以绝杀武器互相瞄准、寂静而紧绷的氛围。


    下一秒，从飞龙战舰的船头深处流泻出格外强烈的光芒。


    「就是现在！！」


    他们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喷出火焰的长枪飞了出去。那些魔枪是飞空船的克星，从内藏式多连发投枪器射出的32支魔导飞枪在空中陆续改变方向，冲著即将喷吐火焰的飞龙而去。


    「是克沙佩加的魔枪！？他们怎么会和狂剑……？唉，那种事之后再思考吧。迎击！！」


    大量魔枪在空中划出火焰轨迹迅速飞来，即使是飞龙战舰，面对那样危险的攻击，也令古斯塔夫忍不住大喊出声。等到往后退去的龙斗骑反应过来准备迎击时已经太迟了。将传输而来的魔力全部转化为速度和威力的魔导飞枪轻松甩开了龙斗骑。


    「来不及了！无妨，用龙炎击咆把它们全烧个精光吧！！」


    飞龙不顾一切地放出火焰，连重装甲船都能摧毁破坏的洪流和长枪一同在天上燃烧起来，遭到耀眼光芒吞噬的魔导飞枪很快就逐一消失了。


    不久，当光芒减弱之后，天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迫近己身的东西。


    「报告损害情况，然后寻找敌船，动作快！」


    「是！」


    传声管对面只传来嘈杂声。飞龙战舰因为身躯庞大，所以有需要花更多时间掌握情况的缺点。


    古斯塔夫一把抓起望远镜朝玻璃窗跑去，他等不及来自监视人员的报告，打算用自己的眼睛四处寻找，然后他找到了——在天空的一点闪烁著火焰的光辉，背对飞龙战舰全速驶离的敌船身影。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避开了龙的火焰！？」


    驾驶『银鲸二世号』的船员们充分掌握了龙炎击咆的特性，不过古斯塔夫无从得知这件事，他更不可能知道蕴藏致命威力的魔枪风暴也只是单纯的诱导和障眼法。


    漂亮打出王牌的敌船已经脱离了龙爪的威胁。


    「只不过是一艘飞空船，居然将飞龙战舰（林德姆）玩弄于股掌间。这表示除了狂剑以外，还有其他可怕的能人高手吗……」


    看著龙斗骑慌忙转向追击的样子，古斯塔夫已做好了恐怕会让其逃脱的心理准备。


    ◆


    过了一会儿后。


    在完全恢复了平静的天上，归来的龙斗骑收起了翅膀，龙骑士们不约而同地垂著头，向古斯塔夫提出令人痛苦的报告。


    「我们虽然直到半途都紧追不舍，但是由于续航距离的限制，只能放弃更进一步的追击……这是我们的失态，无从辩解。」


    古斯塔夫像是在思考什么，而后开口：


    「不只是你们，这是我们天空骑士团全体的失败。」


    龙骑士们沉默地垂下头，只要拥有飞龙战舰（林德姆）和龙斗骑，无论怎样的飞空船都不值得放在眼里——对于深信此事的龙骑士们来说，这样的冲击性事件足以让他们的信念崩塌。


    「不过，这同时也是难得的经验和情报。原来不光是林德姆，还有船能够超越龙斗骑，看来不论哪个国家都送来了精锐部队。」


    这场战斗对于帕维尔图克王国天空骑士团来说，可说是以惨败告终，这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但是初战才刚刚结束，围绕浮游大陆的战斗还会继续下去。战斗所需要的不只是剑，付出绝大牺牲之后得到的情报，一定会在将来发挥作用吧。


    「接到殿下的命令却是如此失态，实在教人颜面无光。」


    古斯塔夫和龙骑士们并排跪伏于地，王女弗里德格微微摇头。


    「大家抬起头来，我也彻底醒悟了。飞龙虽是强大无比的武器，但是还远远不到无敌的程度。」


    「殿下……」


    「古斯塔夫，有很多国家看上了这片浮游大陆。假如只是漫无目的地战斗，今后将很难继续击退狂剑和那些袭击者。」


    飞龙战舰一如既往地强大，不过每种武器都有适合和不适合的领域，这就表示维持现状称不上安泰。


    「我们首先必须重新站稳脚步……记得住在这里的人们是叫哈耳庇厄？我会和他们谈谈。」


    以这场战斗为分界点，帕维尔图克王国不得不修改战略。这样的发展正符合古斯塔沃的期望，成为使浮游大陆的混乱加剧的契机。

 第七十七话 暴风雨前的结婚典礼

    巨大野兽从停泊的飞空船上方飞掠而过。魔兽——狮鹫兽的背上载著小小的人影，它们看著并排停在一起的船只，像是觉得很碍眼似地发出鸣叫声。


    由于浮游大陆的居民哈耳庇厄和地上的人类结成同盟，曾经的小规模村庄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森林一隅设置了简易港口，大地上盖起一间间提供人类居住的房子。随著时间经过，起初只是用来遮风避雨的住所也被改建成相对坚固的住宅。


    在天上排成列的飞空船大多属于舒梅弗里克军队，这些还不是全部，另外还有身负侦查等各种任务而不在此处的船。


    尽管一切事物都在仓促准备中，却也正稳定建立起新的关系。最引人注目的其中之一，正发出轻微振翅声在林木间穿梭。


    振翅飞翔的安吉罗正在寻找东西，她在村子附近转来转去，一发现目标，脸上就浮现出满意的微笑，随即摆动翅膀急速俯冲向下，又在碰到地面之前卷起风减速，然后就这么降落到阿奇德（奇德）的肩膀上了。她一副已经很熟练的样子，倏地转换成跨坐在他肩上的姿势，笔直伸出手指指向前。


    「奇德！走啰！」


    「喂喂，我既不是马也不是狮鹫兽。安吉罗你啊，自己飞明明更快，你就飞吧。」


    「欸——但是这样更好玩！」


    「不，我可没空陪你玩。」


    由于和『黄金鬣号』会合，奇德也恢复了埃姆里思亲信的立场。他必须协助处理与哈耳庇厄结盟、与舒梅弗里克王国谈判，以及为了对付帕维尔图克王国和孤独十一国而进行准备等事项，应该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得抓紧缰绳，以免让行事全凭心情的埃姆里思失控乱来，实在忙得不可开交。


    话虽如此，他自身的情况也和鸟少女无关。奇德轻轻按住了为了告诉他方向而抓著自己脑袋左右移动的安吉罗，并向周围投以求救的目光。


    「谁跟我换一……」


    「哎呀，我得去打扫一下船才行。」


    「我去检查幻晶甲冑。」


    「啊，少爷在叫我。」


    「你们……！」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肯定不会有人来帮忙。当奇德的脖子再次被转向一边，他也放弃抵抗、准备迈出脚步时，一名意外的人物向他伸出了援手。


    「安吉罗，你在做什么？总是到处晃来晃去的。」


    「霍加拉！你来得正好……呃。」


    那是哈耳庇厄少女霍加拉，微笑著回头的奇德马上被吓了一跳。因为她平时就紧绷的表情，现在变得更加横眉竖目。她严厉的视线直接转向奇德，让他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有马上逃走。


    「你也是！既然是我们的猎物，就不要随便乱晃，负责监视你的可是我啊！」


    「欸？我以为那个已经不算数了，我和少爷他们会合了，我们也姑且算组成了同盟。现在不是乖乖当俘虏的时候吧。」


    事实上，奇德——与哈耳庇厄多少有点缘分，同时站在人类的立场——如今被当成双方沟通的桥梁而颇受重用，不过他本人倒是觉得自己只是被推出来处理麻烦事而已。


    「你的确也参加了与我们的谈话。」


    「对吧？所以……」


    「但是，我的任务是不让猎物从巢穴里逃出来。那就这样办吧，今后我会跟著你。」


    「为什么跟著我的人变多了！？先不说这个，霍加拉你在村子里的地位也不低吧，怎么还有时间监视我……」


    「我看著的不只是你，因为我们现在也必须理解地趾的想法。」


    奇德忍不住苦恼地发出呻吟。由哈耳庇厄主动接触的他算是个例外中的例外，即使是从以前就与哈耳庇厄来往的舒梅弗里克军队，他们与之接触时也仍保持著微妙的距离。在这里互相理解也不算没用吧，毕竟他们还要组成同盟一起行动。


    「……唉。我知道了。那样的话，我会尽力协助你。」


    奇德明白自己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于是他深深叹了口气表示投降。一直跨坐在他肩上听著两人对话的安吉罗歪头问道：


    「那大家要一起玩吗？」


    「就说我不会玩了！」


    霍加拉原本慢慢舒展的眉毛再次扬了起来。


    「安吉罗！你快回到风切那里。你应该接受更多教导……」


    「欸——霍加拉想独占奇德。」


    「不、不对！我可是肩负著风切的任务哦。」


    「怎样都好啦。我要继续待在这里吗？看来是这样没错。」


    两只哈耳庇厄暂时把奇德扔在一旁，吱吱喳喳地吵了起来。


    在距离当作据点的哈耳庇厄村庄稍远一点的地方，有艘飞空船飘浮在天上，那是舒梅弗里克军队所属的巡逻船。


    就在他们开始厌倦单调的森林景色之际，于天上发现了变化。


    「确认船影……规模只有一艘！」


    「没听说有从这方向来的航行计画，看得到其所属吗？」


    船员伸长望远镜看过去，原本只有针头大小的影子转眼间变大，现在已经变成了软木塞的程度。如果有表示所属的旗帜，差不多也可以看见了。


    「速度很快啊……没有旗帜或船帆吗？无法确认所属，有可能是敌船，传送警戒的发光信号。话说回来，哈耳庇厄们应该记得信号的意思吧。」


    他们按照规定完成了监视的任务，船上配备的魔导光通信机闪烁起光芒，向周围传达警戒信号。没过多久，一只接一只的狮鹫兽便从树林间飞了起来。


    「发光了！那是地趾使用的信号吧。那个是……什么意思？」


    「谁记得住啊，反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生活在浮游大陆的哈耳庇厄们擅长寻找空中的东西，很快发现了眼看就要接近的船影。


    「又是那个什么船，到底有多少啊！」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地趾，但如果是『敌人』，只要把他们赶回地上就好了。我们上！」


    狮鹫兽发出长鸣声振翅飞翔，看到他们一口气提高速度朝不明船只飞去的动作，舒梅弗里克士兵们纷纷骚动起来。


    「哈耳庇厄行动了，先一步朝向不明船只而去！」


    「那些家伙搞什么，不是才刚传达警戒吗？如果是诱饵该怎么办？没办法，盯紧周围的情况！」


    双方的文化和战术都不一样，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便互相适应。但是两个种族依然努力做到各自力所能及的事，笨拙地行动起来。


    虽说如此，这些事情也和可疑船只无关。他们注意到前来迎击的魔兽，却依然没有放缓速度，继续朝这边前进——


    「是警戒信号！？难道是帕维尔图克？」


    「不对，虽然似乎是船，但是所属不明。哨兵大概要直接试探一下。」


    村子里突然变得嘈杂，不论是人还是哈耳庇厄都充满了紧张感，各自开始行动。率领『黄金鬣号』的埃姆里思也坐到船长席，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根据收到的情报所示，敌人的规模并不大。他认为现在行动还太早，因此只是伺机而动。


    「船很少吧，那就不是狮鹫骑士的对手了。」


    「霍加拉，强度和战斗的结果是两码子事。最好不要大意。」


    「唔……」


    霍加拉的脑海里浮现出几天前的战斗，尽管狮鹫骑士们在实力上取得了胜利，但也差点被逼到了全灭的绝境。因此犹豫著不敢回嘴，她好歹还有这点自知之明。


    「还有，安吉罗小姐。船内的天花板很低，能不能请您快点下来？」


    「不要。」


    奇德深深叹了口气，他肩上仍坐著安吉罗，她一副有些可怜的样子。就在这时，附近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埃姆里思发出沉吟，猜想是不是情况有了不好的变化。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启动『黄金鬣号』……」


    就在他下令之际，上方监视的船员发出了惨叫般的警告声。


    「不会吧！？被突破……好快，过来了！」


    他们可以清楚看到窗外有个如箭矢穿过天空般飞行的船影，可疑船只拖著长长的火焰尾巴，以快得不像话的速度强行冲进了村子中央，隆隆作响的轰鸣声震动著大家的鼓膜。


    别说舒梅弗里克军队了，连埃姆里思他们都无暇有所应对，但是他们看见了——那艘船像剑一样锐利的形状，可以看出性能极佳的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喷射，以及不亚于『黄金鬣号』的速度。


    他们脑海中闪过某种可能性，那艘船甚至不给他们表情变得僵硬的时间，下一个让他们惊愕的事物便出现在空中。


    「快点启航！看来没时间拖拖拉拉了！」


    「不对。少爷，请看那边！它在那边留下了……！！」


    可疑船只不只是经过而已，在路经村子的正上方之际，从船上掉下某个东西。


    那东西在逆光下变成一道黑影，在空中大大张开『四肢』，毫不犹豫地朝著村子正中央落下。它有著与人相似的形状，但是大小一点都不像是人类——


    「幻晶骑士！？开玩笑的吧！！」


    幻晶骑士无法在空中飞翔，如果是帕维尔图克的飞龙或是十一国的快速艇还好说，人型的近战特化型机是不可能飞起来的。


    那样的『常识』很快就被熊熊燃起的火焰喷射一扫而空了。


    颜色有如高空一般深邃厨蓝的机体从两肩喷出巨大的火焰，它先用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喷射一口气减速，然后动作熟练地降落到村子里。


    「那种幻晶骑士有可能存在吗！？停船，把这边的幻晶骑士叫过来！」


    「是地趾用的人偶吗？竟然未经允许降落到村子里！」


    舒梅弗里克军和哈耳庇厄为了跟上事态发展而展开各种行动，那个引发混乱的苍蓝幻晶骑士，则在这极度混乱的漩涡中意气风发地环视周围。


    慌乱的狮鹫兽在村子上空飞来飞去，舒梅弗里克军的幻晶骑士急忙拿著刀赶上前来，苍蓝幻晶骑士完全无视这些逼近的人门，悠悠地转头张望，然后指向正在上浮的『黄金鬣号』。


    「抱歉突然来打扰……那边的船！看上去像是克沙佩加王室所有的『黄金鬣号』，是否如此！！」


    舒梅弗里克军的行动停止了。


    虽然他提问的内容也很令人在意，但比起这个，苍蓝幻晶骑士发出的声音竟出奇地可爱，很难想像这个声音来自于勇敢跳到据点正中央的蛮勇之人。哈耳庇厄看著人类的行动，同时警戒地观察情况。


    接著，一声大喊劈开了突然落下的寂静。


    「欸……艾尔涅斯帝————！？」


    ◆


    『银鲸二世号』在『黄金鬣号』的引导下返回了。由于两艘船是在同一个地方建造，可说是如同姊妹船一样的存在，因此它们的外形也很相似。


    回首一看，只见苍蓝幻晶骑士伫立在原地。总觉得它有些像艾尔涅斯帝的座机『伊迦尔卡』，却又令人感到陌生。那也是新型机之类的吗？埃姆里思想起它超华丽的登场，不禁叹了口气。


    「……我就想迟早有人会追上来，没想到竟然是你，银色团长（艾尔涅斯帝）！」


    从玩具箱贰型上跳到地面的艾尔涅斯帝莫名神气地挺起胸膛。驾驶著幻晶骑士从天空降落——做出这种胡来举动的骑操士居然是这么娇小的少年。埃姆里思瞥了一眼惊愕困惑的舒梅弗里克骑士们，心里生出些许的同情。毕竟既然这个人出现了，今后他一定会搞出更惊人的大事吧。


    「所以说，来的只有你们吗？真亏你会知道这里啊。」


    「我想本国很快就会派出骑士团了，但先来的只有我们。至于地点，是某个亲切的人告诉我的。」


    「什么？是谁那么多管闲事啊。」


    埃姆里思纳闷地说道，但他很快就决定不在意这种事了，反正艾尔每次都会惹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银鲸二世号』的船员陆续走了下来。


    最先轻快地跑出来的是亚蒂，她一看见埃姆里思和奇德的身影，就用力挥舞著手。


    接著下船的是蓝鹰骑士团的团员们，他们专心查看周围的情况。下达完所有指示的诺拉走过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看到他们的埃姆里思心情马上好转。调查与侦查正是蓝鹰骑士团的本分，在这个充满复杂离奇事物的浮游大陆上，他们的能力备受期待。


    这时船底开启，巨大的人型走下来。两架幻晶骑士翻著外套（斗篷）和落地声一起著地。它们和一般机体相比显得特别小，让埃姆里思感到不太对劲。


    「银色团长，你又带了新型过来啊。」


    「不是的，没有新型。那只是客人和改造机哦？」


    「啊？」


    亚蒂穿过讲话牛头不对马嘴的两人身旁，朝著奇德跑过去。


    「奇德！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她是谁？」


    「好久不见！呃，这该怎么说呢？」


    挥手回应她的奇德想起自己的肩上有什么东西，表情立刻变得僵硬。他最近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状态，而且周围的人也不制止，所以一不小心就大意了。当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而停下动作时，又有人补了一刀。


    「……喂，奇德。那家伙是你的谁？」


    霍加拉用犀利的目光瞪著他不放，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她眉毛的角度比刚才扬得更高了。奇德有些不合时宜地担心起来，再这样下去，她的眉毛该不会竖起来吧？


    「好了，你冷静点。」


    先不管霍加拉不高兴成这样的理由，他认为这也是情有可原。哈耳庇厄最近才开始接受人类，虽说建立了同盟，但如果有一大群人类蜂拥而至，对方应该也会有所不满吧。虽然她的语气中好像还有别的意思。


    「她是亚黛尔楚，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大概是追著我们来的。」


    「唔。是在同一个巢穴长大的家人啊。」


    「哦——！」


    霍加拉脸上的严肃之色褪去，安吉罗则是兴致勃勃地倾身向前。


    亚蒂连连点著头看向她们，脸上的表情突然转为柔和的笑容，这让奇德脑中的警钟愈来愈响。因为他很清楚，这种时候的亚蒂通常都在想一些不正经的无聊事情。


    「哦哦——哦哦——大家都很可爱。挺有本事的嘛，奇德！你是因为这样才不回来吧？」


    「等一下。给我等一下，亚蒂。不对，感觉你有什么很严重的误会喔！？」


    「说这种话的时候一直让人家骑在肩膀上，很没有说服力呢～」


    「……安吉罗，请你下来一下。」


    「不要。」


    「哦、哦——人家很黏你呢～哦——」


    「别再用那种口气说话了好吗！？」


    「没关系，我懂的。大家都很可爱！我觉得很好，奇德也有选择的自由嘛……不过埃莉诺（艾莉）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等……！不对。这和女王陛下没有关系哦！？」


    「嗯嗯，但是艾莉拜托我带你回去，所以我必须如实报告呢。嗯，因为我的身分是骑士嘛。」


    「你少假惺惺地装认真喔！？」


    惨了。虽然不知道是哪方面惨了，但事情确实正往很不妙的方向发展。奇德心里有著莫名的确信，只不过凭他想制止开始失控的妹妹（亚蒂）是非常困难的事。焦急的奇德环顾周围，然后看到一位高个子的女性。


    「不是那样的。诺拉小姐应该能明白吧！？」


    「是，阿奇德先生。呈上克沙佩加的报告书请交给我，我会一丝不苟地仔细记录下来。」


    「可恶！你也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向女性阵营寻求支持几乎是不可能了，那么能依靠的就只剩他的好朋友了。


    「艾尔，你帮我说说她们吧。大家都有点误会了！」


    「我明白的，奇德，所以你向女王陛下解释的时候，我也会陪你一起去的。」


    「你也是这样吗？艾尔涅斯帝……！！」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自己的同伴吗？即使想抱头苦叹，可是安吉罗仍然骑在他的肩膀上，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哈哈哈！！你们只想带奇德回去也没关系，毕竟惹火艾莉可不行啊！」


    当埃姆里思捧腹大笑的时候，艾尔面带笑容转向了他。


    「话说回来，等著少爷的人不是在克沙佩加王国，而是在弗雷梅维拉本国，所以也要拜托您了。」


    「唔！？那、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太大意了。埃姆里思一下子萌生退意，艾尔接下来则是将视线扫向在场的『黄金鬣号』船员们。


    「另外，我也要向大家传达女王陛下的口信。」


    船员们 逃走了。


    船员们 离开现场！


    埃姆里思 逃走了。


    可是 他被抓住了斗篷下襬！


    「少爷可不能逃跑喔？」


    「唔，你的身上背著岩石吗！？我看你是用了强化魔法吧！」


    埃姆里思竭尽全力拉扯自己的斗篷，却完全挣脱不开。坦白讲，脸上带著柔和笑容却毫不动摇的艾尔涅斯帝相当吓人。


    很少有像他那样外表和内在如此不一致的人，只因为他长得矮小就轻敌的话，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埃姆里思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不想贸然与他为敌，只能焦虑地绞尽脑汁思考。


    「呼……等等，冷静下来，银色团长。我看起来或许的确像是擅自跑出来的，但这其实是基于我自己的想法所采取的行动。」


    「这样啊。那么为了向本国报告，能让我仔细听听那个您所谓的想法吗？」


    自己说不定太轻率了。埃姆里思的额头上流过一道冷汗。他的殊死决战现在才刚要开始。


    ◆


    「………………………………结婚？谁跟谁啊？」


    阿奇德欧塔大吃一惊。


    不可能排列在一起的词句排列在一起，发生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种不协调感挥之不去。听到他惊愕的低语声以后，亚黛尔楚（亚蒂）则是摆出一副「那还用说？」的态度挺起了胸膛。


    「你问是谁，当然是我跟艾尔了。」


    「为什么？」


    「因为艾尔很可爱！」


    被亚蒂一把抱住的艾尔，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从可能性来思考，会不会是亚蒂的误解、开玩笑、鬼迷心窍或是失控之类的？」


    「这是真的喔。老实说，我们原本是打算去克沙佩加度蜜月，之后才来到这里的。」


    奇德愣愣地张著嘴，连脖颈都颤动起来，此举让骑在他肩上的安吉罗也一起摇晃，这时艾尔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突然拍了拍手。


    「也就是说，奇德成了我的大舅子呢。以后我就这么称呼你吧。」


    「别这样！绝对不要那样叫我！算我拜托你！」


    「噗呼呼。呵、呵哈哈哈哈哈！那好，太好啦奇德！哈哈，银色团长是你妹夫？真是太有趣啦！」


    「别因为与您无关就这样，对我来说可一点都不好笑啊，少爷！」


    埃姆里思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与之相反，奇德脸上的精神与活力则是逐渐流失。埃姆里思笑了一阵子之后，突然嗖地举起手。


    「好，奇德，自家人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先回船上去……嗯咕！」


    「我已经说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少爷。」


    「呜，照刚才的发展来看，我还以为可以自然退场了。」


    埃姆里思迅速被抓住斗篷并被叫回来的样子好似一只被绳子牵住的狗，一点威严都没有，十分令人遗憾。


    「奇德，你没事吧？」


    奇德有好一会儿像是失了魂似地摇晃著，被安吉罗啪啪地拍了几下之后，眼睛的焦点迅速恢复。


    「……安吉罗！飞吧，快挥动翅膀！」


    奇德在一瞬间抓起铳杖发动『空气压缩推进』魔法，卷起了风并配合安吉罗的翅膀一口气飞到空中——


    「可恶，谁受得了！……咕啊！」


    紧接著，一道尖锐的飞翔声追了上去，缠绕在奇德脚上的钢索锚用毫不留情的力量把他拖了下来。


    「不行唷？因为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喔啊啊啊啊啊啊——……」


    独自脱身的安吉罗慌忙地拍动翅膀，在她茫然的目送之下，一道夹杂著钢索卷动声的悲痛呼喊响彻四方。


    从头到尾都旁观著这场闹剧的霍加拉疑惑地歪著头。


    「我不懂，所谓的地趾都是这种感觉吗？」


    「嗯——其他人我是不知道，但是在我们那边可能和平时差不多？」


    听到亚蒂若无其事地回答自己，她心中的疑问不断加深。她收起了无所适从地摆动的羽翼，对不知不觉间非常自然地站到自己身旁的亚蒂提问：


    「你是奇德的妹妹吧。那么，那个叫作艾尔涅斯帝的是谁？」


    「他是我的丈夫。」


    「什么？他？……不，这暂且不谈，我以为统率你们族群的应该是那个埃姆里思。」


    而那个埃姆里思现在正被笑容满面的艾尔逼得走投无路，从哈耳庇厄的角度来看，哪一方的地位比较高是显而易见的。


    「嗯——那是因为我们是来找少爷的嘛。」


    「地趾真让人搞不懂……」


    亚蒂凝视著摇头的霍加拉，然后被那头摇曳的长发吸引了目光。硬邦邦的头发看起来像是束起的羽毛，让她想起了刚才飞上天空的安吉罗。


    「说到这个，你们头上都有羽毛吗？哇～好厉害。嗳，我可以摸摸看吗？」


    「咦？」


    就在霍加拉奋力地想逃离亚蒂的魔手之时，另一方面，艾尔他们站著聊起了正事，成为话题中心的自然是浮游大陆的近况。


    「整个大地都是源素晶石的矿脉？」


    「没错。说不定埋著黄金还比较好。飞空船是很便利的工具，可以让世界愈来愈小，不过啊——」


    「前方不一定只有愉快的收获，也有许多引发争执的原因。」


    「正如你所见。」


    过去这个地方只有哈耳庇厄居住，如今则是多了人类居民，还有会浮起的船，情况正在变化，浮游大陆的势力版图不再只属于一个国家了。


    「各国增产航空船已经是不可避免的趋势，矿脉的存在就等于是在饥饿的野兽面前献上羊。」


    「哈哈！看样子他们是饿狠了，连飞龙战舰（维维尔）都派出来。你们看见了吗？」


    「是，它飞得很有精神呢。我在和狂剑先生战斗的时候，它还硬是来插一脚。」


    「啊？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埃姆里思带著复杂古怪的表情陷入沉默，这时一旁的奇德突然插嘴：


    「源素晶石是很重要没错啦，但也没必要伤害原本就住这里的哈耳庇厄吧！」


    「是啊……如果大家都有同样温柔的想法就好了。」


    即使是在同一片大陆的西方诸国，各国也互相敌对。至于他们会在『新发现』的浮游大陆采取何种行动，不用问也能想像得到。


    这时，头发显得格外蓬乱的霍加拉和心满意足的亚蒂走过来了。


    「我听小霍说了，她说你为了帮助刚见面的哈耳庇厄，跟人大打一架！」


    「呜！不是啦。其中有很多苦衷……干嘛？你别摆出那种表情！！」


    「虽然你是地趾，可是却表现得很出色。如果没有奇德来救我，我就没办法平安回来了。」


    「哦哦哦～」


    看到奇德一副又准备逃跑的样子，埃姆里思苦笑著将视线转向舒梅弗里克军队。


    「所以我们结盟的对象就是舒梅弗里克，听说他们从以前就和哈耳庇厄有所来往，今后也会通过贸易得到源素晶石，我们决定加入。」


    艾尔闭上眼睛，轻微地叹了口气。


    「要是坐视不管在这片浮游大陆上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会为克沙佩加甚至是弗雷梅维拉王国带来致命的结果。虽然是以结果论，但是能够趁早打入敌人的势力范围，这是很珍贵的机会。」


    「对吧。本大爷的直觉不会出错……」


    「但是——」


    艾尔涅斯帝的脸上漾起笑意，这反而让埃姆里思绷紧了脸。根据可靠的经验法则，可以知道他一笑就不会有好事。


    「作为弗雷梅维拉王国银凤骑士团的先遣人员，并基于克沙佩加王国埃莉诺女王陛下的请求，我要暂时限制埃姆里思殿下的人身自由。」


    「喂喂，银色团长！你有在听我说吗？现在我们不能放著这里不管……」


    「因此，关于此地的善后处理就交给我们银凤骑士团。殿下无须担忧，请放心地回国领罚。」


    「什么！？呜……你这卑鄙的小不点！我看你也只是想找乐子吧！？」


    「完全没有那回事。」


    埃姆里思在笑咪咪的矮小侵略者面前全力开始思考。


    虽然他确实在抢先行动这一点上有功劳，但被指责擅自跑出来这点终究是自己的痛脚。艾尔涅斯帝在各方面都不好对付，其中最擅长的就是事前疏通。他会将所拥有的能力展示给大家看，然后巧妙地让自己融入能充分发挥能力的立场。等其他人注意到的时候，可怕的最高权力者就这么诞生了。


    采用正攻法十分不利，所以埃姆里思马上改变了做法。


    「哎，先别急著下结论，艾尔涅斯帝。这个大陆上的敌人很多，我方的同伴也都在观察彼此的情况。幸好通过奇德的努力，我们才能够和舒梅弗里克、哈耳庇厄他们搭上线，你现在的人手连负责交涉谈判的人选都有吗？」


    「我们只是少数先遣队。这么说也对，人手绝对不够呢。」


    于是埃姆里思安静地用手指向自己，艾尔则是点了点头。


    「请殿下回本国。虽然要请您回去，不过在回去之前可能要请您多加协助了。」


    「嗯。不过事情变得愈来愈严重，在短时间内大概平息不了吧。」


    「那就伤脑筋了呢，呵呵呵呵呵呵。」


    「没错，哈哈哈哈哈哈。」


    霍加拉远远望著发出奇怪笑声的两人，不知是今天第几次歪了歪头。


    「那是在做什么？」


    「想坏点子吧。」


    「真搞不懂地趾……」


    如果是哈耳庇厄，风切飞在最前面是理所当然的，尤其要绝对服从初列的判断。身居高位的地趾有时会改变他们的立场，这对霍加拉来说是很难理解的想法。


    当他们谈得正起劲的时候，规律的隆隆地鸣声逐渐靠近。


    在这个地方，比较巨大的存在不是狮鹫兽就是人类驾驶的钢铁结晶巨人——幻晶骑士。从这一点来判断的话，外观呈人形的那个应该是幻晶骑士吧。


    走过来的两架机体身上都披著由魔兽皮革制成的斗篷，每走一步，斗篷就随之晃动，它们的头部形状相当奇特，缝隙多得异常。


    埃姆里思心里觉得奇怪。它们确实是从『银鲸二世号』下来的机体，那应该就是属于弗雷梅维拉王国或克沙佩加王国，自己却对其完全没有印象。他还猜想是不是银凤骑士团制造的『新型机』，看起来又不太像，至此他还看不出这两架机体的来历。


    「你好像带了陌生的机体过来，原本的搭档怎么了？」


    「在本国。陛下没有下达许可。」


    「也对。如果不是为了伯母，要将它带出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呢。」


    可是这么一来，埃姆里思内心就有些期待落空了，毕竟艾尔和他的座机『伊迦尔卡』可是在大西域战争中立下了击落飞龙战舰的战果，即使在浮游大陆也称得上是王牌了吧。但也因为如此，面对它就更需要慎重以待。实在令人焦急心烦。


    在埃姆里思思考的期间，走到跟前的两架幻晶骑士开始做出奇怪的举动。不知为何，其中一架的骑操士并没有下来，而是蹲著和脚边的亚蒂说话；另一架则是东张西望地观察四周，两者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像人类，看起来实在不像幻晶骑士。


    注意到埃姆里思的疑惑，艾尔挥了挥手。


    「对了，少爷。我们这边也有想向您介绍的人。」


    「人是在那个幻晶骑士上吗？」


    「稍微有点不对呢。」


    艾尔暧昧含糊的回答加深了他的疑问。与此同时，肩上站了亚蒂的幻晶骑士走至近处。


    「不是啦，少爷～小魔导师是我们的学生！然后拿布是我们的朋友！」


    「小魔导师，拿布……？我不太明白，是你新收了学生吗？如果除去团员不谈，这可真难得。」


    埃姆里思知道亚蒂和奇德是艾尔涅斯帝的亲传弟子，他们也因此成为仅次于艾尔的强者。


    然而，在银凤骑士团成立后，应该没有她称之为学生的人。相对的，艾尔一直是以骑士团全体为对象进行训练。


    他疑惑地抬头一看，只见带著亚蒂走到旁边的巨人兵器坐下了。


    从头盔缝隙间露出好几只眼睛，某种无法形容的诡异感觉愈发强烈。到了这个时候，骑操士依然没有出现的迹象，但不知为何，巨人兵器却抓住自己的头盔，将之取了下来。


    一看到『那物』，埃姆里思就瞬间瞪大眼睛，奇德也随之站起身。霍加拉摆出警戒的姿势，安吉罗则是一副搞不太清楚状况的样子。


    ——从巨大的钢铁头盔下出现的，竟然是和幻晶骑士头部一样大的『人脸』。


    众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出自人手之物，因为不可能有由会动的脸颊、转动的眼睛或是嘴角等血肉之躯建造而成的幻晶骑士。


    更显著的特徵是『那物』的脸上有四只眼睛，那样的外形特徵绝对违反了人类法则。


    巨人们的转动著眼睛，朝在场的人们扫了一眼。


    「怎么可能！银色团长！这是……他们是什么！？竟然是和决斗级一样大的人类！？」


    「是魔兽吗……！？但是亚蒂在……」


    看到两人慌张的样子，坐在巨人肩膀上的亚蒂哈哈大笑，恶作剧姑且算是成功了吧。


    「欸——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奇德，这位是先王陛下的孙子埃姆里思殿下喔。小魔导师，拿布，你们打声招呼吧。」


    「嗯。首次入眼，吾为凯尔勒斯氏族一脉相传的四眼位小魔导师。如今正代替百眼神之眼，寻找未曾见过的景色。」


    「我是拿布。虽然想成为勇士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我负责保护小魔导师的安全。」


    埃姆里思和奇德两人目瞪口呆地僵住了，等到他们马上清醒过来时，又变得比刚才更加慌张。


    「什么！？他们、他们说话了吗——！？」


    「喂，银色团长，你到底是从哪带来这种生物的！？」


    「我们是在博库斯大树海的深处遇到他们的。」


    「啥！？！？！？」


    就在艾尔的说明进一步扰乱现场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旁边飞了过来。


    霍加拉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安吉罗就嗖一声拍动翅膀飞到小魔导师的面前。拿布先是略微一动，和小魔导师的一只眼睛对视之后停止了动作。


    安吉罗眼睛睁得大大的，把巨人少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哇啊啊啊！好大的地趾！这已经不是地趾了吧。是什么？是什么呢？」


    「唔。吾辈名为巨人族，是受百眼神恩赐的森林之民。有翅膀的天空之民啊，汝名为何？」


    「我呢～是安吉罗！巨人族？嗯，欸——那个，那就是很巨大的人！」


    「……也不能说是错吧，在汝等看来是很巨大没错。」


    「我是希望你能仔细看清楚我们的名号啦。」


    「啊哈哈哈哈！好大好大，真好玩～！原来你们是人类啊！！」


    安吉罗高兴地啪嗒啪嗒拍打翅膀飞来飞去，她在小魔导师的眼前不停地来回移动，让小魔导师不由得皱起眉头。虽然是心怀善意的对象，也没人能忍受对方在眼前一晃一晃地到处乱飞。对于眼睛数较多的四眼位来说就更不好受了。小魔导师忍不住开口：


    「有翅膀的天空之民啊。吾能明白汝的喜悦，汝稍微冷静点。」


    「哈哈哈！嗳，我带狮鹫兽过来！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好不好？」


    结果这番话只是火上加油，看起来非常困惑的小魔导师向其他人投以求助的目光，一旁的拿布露出为难的表情，亚蒂则是不知为何很开心的样子。


    「……唉，著急的我们看起来就像笨蛋一样。话说回来，决斗级巨人啊。你们真是发现了可怕的东西，艾尔涅斯帝。还有你刚才说了博库斯大树海？之后要再仔细告诉我你们的冒险故事。」


    「如果少爷能乖乖地别调皮捣蛋，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这卑鄙的小不点……」


    就在两人斗嘴的时候，安吉罗终于黏到了小魔导师的手上，著迷地在巨大的手指之间穿梭。也不晓得她是觉得哪里好玩。霍加拉已经完全放弃阻止安吉罗的行动，而面对这只过于有精神的小鸟，小魔导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艾尔真的做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欸。跟你比起来，我们来到浮游大陆的冒险感觉就没什么了。」


    「因为他是我的艾尔嘛！奇德还差得远呢～」


    「说是想以他为目标的话，感觉也很微妙啊。」


    奇德此时忽然觉得有点奇怪，于是抬起了头。


    「怎么了？」


    「你们明明结婚了，你怎么还是称呼他『艾尔』啊？」


    亚蒂眨了眨眼睛，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也对……但艾尔就是艾尔啊？」


    「哎，有什么关系。」


    奇德垂下眼帘。原本他们兄妹是两个人一起追随著艾尔涅斯帝，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形式。一人走上其他道路，另一人则是选择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如果时间继续流逝，这样的形式也不错。


    「那我再正式说一遍。亚蒂，恭喜你。」


    「嘿嘿，谢谢！接下来轮到奇德了！」


    那一瞬间，和谐的气氛被吹到了欧比涅山地的另一边，奇德一下子皱起眉头。


    「那个就再说……有机会的话……如果有可能……我会慎重考虑。」


    「喂——你就是那样才会被艾莉通缉唷～」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吗！？」


    奇德终究是比不过她，在各方面都是如此。


    「话说回来，这些成员是怎么回事？」


    埃姆里思环顾四周、傻眼低语著，掩饰不住僵硬的脸部肌肉。这也难怪，毕竟现在在场的有哈耳庇厄、有巨人族，就连人类群体也是由数个国家混合而成，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个人类史上前所未见的混沌集团正在成形。


    「银色团长，你真的打算直接杠上帕维尔图克吗？应该说，我们真做得到吗？」


    「虽然不能说很简单，但也不是不可能。这个嘛，首先是第一步……诺拉小姐。」


    「是。」


    被叫到名字的瞬间，诺拉就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


    「我把『银鲸二世号』和人员借给你，你先详细打探清楚这个地方的故事。」


    「我明白了。请交给我们蓝鹰骑士团。」


    她行了一礼，之后便消失了踪影。同时派出蓝鹰骑士团与史上最快的先进飞空船。把搜集情报的工作交给他们，想必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么，我还没向某些人士打招呼呢。我们马上过去吧。」


    接著，他就迈开脚步，朝远远围观的哈耳庇厄和舒梅弗里克军队走去了。


    ◆


    伴随著啪沙啪沙的振翅声，哈耳庇厄们降落到地上。


    他们虽然长著翅膀，而且能在天上飞舞，平时却是用两只脚踩在地上或树上度日。特别是最近有很多『地趾』住在树林里，所以降落到地面的机会也愈来愈多。


    哈耳庇厄们一只接著一只聚集而来，脸上的表情流露出强烈的紧张。他们的骑兽——狮鹫兽留下格外有力的振翅声，然后发出尖锐的呼啸横穿过上空。


    统领群体的风切索吉欧背对著那些心神不定的哈耳庇厄们，与人类正面相对。


    「这个巢穴也变得热闹了。」


    「嗯……不过这实在是……」


    坐在他们对面的地趾——领导人类其中一个群体舒梅弗里克王国军的『格拉西诺里斯戈』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身体正微微颤抖著。跟在他身后的舒梅弗里克骑士们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只能以锻炼出来的精神力勉强忍耐。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著震动传来，骑士们吓得肩膀用力抖了一下。如果那是人造的巨大骑士——幻晶骑士的脚步声，该有多好啊。


    两个巨人现身了——抬头一看，他们还长著『脸』。只看那部分，也许有点像年轻的少年少女。只是他们各自拥有四只和三只眼睛，而且身高与幻晶骑士不相上下，这就完全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了。对于在场的各方人种势力来说，巨大且怪异的他们就是异类。


    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之中，巨人族之一——小魔导师开口了。拿布则是站在她身后，环顾在场所有人类的脸。


    「首次入眼。有翅膀的天空之民首长，以及不同国家的战士们。」


    「……哦。」


    「竟、竟然会说话吗！？真的是巨大的人……」


    舒梅弗里克军之所以没有在她开口的时候启动幻晶骑士，完全是因为他们看见了站在巨人脚下的人物。


    「哈哈哈，你们吓了一跳吧！我也是刚刚才见到他们，听说他们是我国的客人。虽然体型相当巨大，但似乎拥有代表氏族的身分，也就是说和我们一样啦！哈哈哈！」


    就像这样，埃姆里思从头到尾都是笑著说的。光靠这些说明就想让我们接受吗？——格拉西诺差点忍不住吼出来，却又马上把话咽了回去。


    「嗯。这应该叫三头鹫兽吗？」


    索吉欧没有理会狼狈不堪的格拉西诺，毫无反应的程度甚至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颜面肌肉。


    格拉西诺既是部队指挥官，同时也代表了舒梅弗里克这个国家的门面。他不能容许自己在这样的场合出丑，因此彻底绷紧了神经。


    「为什么他们会……过来这里？」


    「因为要暂时给你们添麻烦了，所以来打声招呼！」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特别可爱的嗓音这么说明，可是这根本解释不了什么。光是能和与幻晶骑士比肩的巨人正常对话这一事实，就让人感觉快抓狂了。


    这时有个影子突然闯入了视野，那是一只张开翅膀的年幼哈耳庇厄——安吉罗。她完全没考虑周围的情况，直接围著小魔导师盘旋并向其搭话。


    「嗳，巨大的人！我来介绍我的瓦多，我们去那边的森林吧！！」


    「嗯？唔，吾知道了，别在吾眼前飞来飞去……」


    「知道你很欢迎我们了，可是啊……」


    精神饱满的小鸟儿完全感受不到令人们感到冲击的巨人小魔导师有多困惑。但小魔导师总不能抬手把她挥开，四只眼连忙寻找可靠的老师求救。


    「呵呵呵，交给我吧～！嘿！」


    「呀！？」


    一道人影刚说完话就跑了过去。影子从小魔导师的肩膀纵身跃过，然后突然抓住了空中的安吉罗。小魔导师慌慌张张地伸出手，两人一同在其手上降落。


    笑容满面的亚蒂凑近看向怀里瞪圆了眼睛的安吉罗。


    「不能在小魔导师眼前飞喔～她看了会头晕。」


    「呜——是吗？嗳，你是奇德的妹妹吧。」


    「嗯，我是亚黛尔楚。叫我亚蒂就行了。」


    看见安吉罗歪著头，亚蒂的笑容便渐渐加深。


    「呵呵呵……啪嗒啪嗒地飞著，真可爱呢……」


    当亚蒂终于忍不住开始抚摸安吉罗的头发时，安吉罗不安地从她怀里溜出去，然后轻快地横越天空，直接绕到奇德身后躲了起来。


    哥哥的视线直直对准了妹妹。


    「亚蒂，反省。」


    「这是什么意思！？」


    索吉欧原本面无表情地注视她们玩闹的样子，然后才慢慢抬头仰望小魔导师和拿布。


    「巨大的人啊。我们的雏鸟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要紧……只要别在眼前飞来飞去。」


    「眼睛啊……」


    小魔导师一下子露出疲惫的神情，并叹著气坐下。尽管身高确实不同，但她那副模样几乎像个普通的女孩子——虽然说大小正是诡异之处就是了。而拿布没有忘记他护卫的职责，依然忠实地站在一旁守候。


    接著，一道巨大的影子伴随著更大的拍翅声落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匹狮鹫兽正准备降落。它就是被命名为瓦多的年轻个体。


    小魔导师诧异地凝视著它，瓦多则是靠近她身边，温柔地用鸟喙碰了她一下。


    「瓦多是安吉罗的朋友。」


    「哦。有翼之民能驯服野兽啊……野兽啊，汝的朋友有点太活泼了。跟她在一起也很辛苦吧。」


    瓦多轻轻叫了一声，不解地偏著头。至于她正在谈论的那个骑手，仍躲在奇德的背后大吵大闹。


    「呜——奇德独占了可爱的女生……算了，反正我有小魔导师！」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吗！！」


    格拉西诺环视著愈来愈混沌不清的局面，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我们自古以来就和哈耳庇厄有来往，自以为已接触到比常人更多不可思议的事物了。但是世界真是宽广啊。」


    「说得没错！不过严格来说，应该是银色团长做得太过头了……噢，对了。还没向你们介绍这家伙。」


    抬头仰望巨人的视线一下子被引导向低处，众人的视线从埃姆里思的笑容再往下看去。那个地方，有个气质明显与严肃场面不符的小孩子正露出微笑。


    格拉西诺因冲击而达到饱和的思考中浮现了一个小小的问号，而索吉欧除了头部的角度以外，其他部位都没有动作。接著，那孩子——脸上挂著明朗笑容的艾尔涅斯帝使出了致命一击。


    「幸会！哈耳庇厄的风切，以及舒梅弗里克王国的各位，我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王直属的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这次是受埃莉诺米兰妲克沙佩加女王陛下所托，作为与远征中的埃姆里思殿下联系的使者而来！」


    「……！？」


    过去令他为之惊叹、关于这个世界的各种奇异事物，瞬间从脑中一扫而空。


    那些头衔是怎么回事！——格拉西诺出动所有精神力才阻止自己脱口说出这句话。真是好险。在他背后竖起耳朵倾听的舒梅弗里克军士兵们，脸色也一下子变得苍白。


    他们都不由得仔细凝视艾尔。格拉西亚在本国也身居要职，而这样的他之所以会担任指挥，完全是因为舒梅弗里克王国相当重视浮游大陆的缘故。


    但是，如果他听到的这番介绍属实，那么这个几乎无法和骑士一词联想在一起的可爱少年，其实是拥有极大权力的超危险人物。


    虽然那夸张的头衔令人起疑，介绍他的埃姆里思却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从他之前的态度和说话方式来看，也不像是在说谎。不管怎样，格拉西诺先排除了欺骗自己的可能性，令他紧张的原因是出现了克沙佩加王国——甚至是女王的名字。


    ——克沙佩加王国是大西域战争的霸者，也是名震西方的大国。


    该国没有像过去的甲罗武德王国那样表现出侵略的迹象，而是与各国维持友好的联系，但他们的一举一动却也免不了给西方诸国带来强烈影响。虽说舒梅弗里克王国并没有与之接坏，不过这件事也有可能会影响到本国，因此格拉西诺绝不能以轻率的态度对待大国正式派来的使者。


    「我是带领群体飞行，位列风切的索吉欧。」


    哈耳庇厄的索吉欧依然不为所动，完全无视格拉西诺内心的天人交战。


    格拉西诺忍住了叹息。只有现在，他非常羡慕和人类的力量关系完全没有瓜葛的哈耳庇厄族。


    「……我是舒梅弗里克王国飞空船军团团长格拉西诺里斯戈。我国自古以来就与居住在岛上的有翼之民——哈耳庇厄族有来往联系，我们是为了向陷入困境的他们伸出援手而来。」


    虽然格拉西诺尽力掩饰了，但他还是对自己在旁人眼中看来是否表现得正常没什么把握。尽管心里的疑问堆积如山，不过有件事情还是应该先解决。格拉西诺仰头看向静坐的巨人。


    「……埃切贝里亚骑士团长阁下。那个，冒昧请问一下，那两个巨大的……人到底是？」


    「他们是客人。为了增广见闻，现在正在周游各国的途中。我们是同行的向导。」


    「森林外面充满了未曾见过的景色。没想到天上甚至还有大地。通过吾等的眼睛，想必百眼神也会对此很感兴趣吧。」


    「这里有很多在凯尔勒斯的森林没见过的野兽。嗯，很有一战的价值。」


    「太好了呢。」


    「嗯！」


    「对啊！」


    格拉西诺想问的不是那个，也不是想看他们流露出的温馨气氛。他欲言又止，结果还是勉强把话吞了回去。这情况太诡异了，甚至让他不知该从哪开始吐槽。没有人能想像到要是多嘴问了几句会发生什么情况。


    没错，世界很宽广。既然有长著翅膀在空中飞翔的人，那么即使出现了像幻晶骑士那样巨大的人类也不奇怪。格拉西诺不由得眺望远方，试著如此说服自己。


    在他进行对话的期间，背后的舒梅弗里克士兵们都在内心不停为他加油打气。大家齐心协力，就怕自己被推到前方面对那个魑魅魍魉横行的魔界。


    当格拉西诺差点要被埋没于世界的奥秘中之际，他慌张地重新振作起来。


    「咳咳！嗯，女王陛下慧眼独具，一眼就能看出浮游大陆的潜力，委实令人佩服。我们在旅途中遇到困难时，得到了埃姆里思殿下很多帮助。」


    「我明白，不过此事牵涉到的国家变多，规模更大了，所以往后不能只靠殿下的裁夺来进行。」


    「这……」


    格拉西诺的脑海里敲响了警钟。虽然己方和埃姆里思建立了合作体制，但是这个小使者到底会如何行动？这时，一直沉默观望事态发展的索吉欧开口了：


    「那个『骑士』是你们群体的人吗？」


    「是的，奇德跟我说过了。他是银凤骑士团的一员，也是我的学生和朋友。另外，虽然他不喜欢这个称谓，但他还是我的大舅子。」


    「那么，你会怎么飞？是寻求天空，还是寻求彩虹石？」


    索吉欧的翅膀窸窸窣窣地蠢动。不只是他，哈耳庇厄们也一起盯著艾尔。那样的目光称不上有敌意，但也充满了强烈的意志。


    格拉西诺屏住呼吸。在安静紧张的气氛中，艾尔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道：


    「我想听各式各样的故事。」


    「嗯？」


    「大地会在空中飘浮，真的很不可思议。我很好奇这是为什么，而且好像还有很多和地上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我心想一定要听听哈耳庇厄们的故事。」


    「喂，银色团长，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你根本就是来玩的嘛。」


    「因为我们在度蜜月。」


    「你稍微想想自己的立场。」


    「只有少爷您没资格说我。」


    话题的发展逐渐脱轨，完全跟不上状况的格拉西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这时，索吉欧再度开口：


    「地趾啊，这片天空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东西都不可——也不应该妨碍飞行。我们的爪子将会撕裂试图摘下翅膀之人。」


    「好的！顺便请问一下，如果飞的不是翅膀，而是推进器也可以吗？」


    「……什么？」


    索吉欧的表情第一次产生动摇。他不明白艾尔问的是什么，因而流露出诧异的情绪。虽然这个提问对他来说很莫名其妙，却是艾尔非常重视的事情。


    「我说的是一种叫魔导喷射推进器的装置，就是运用了魔法的推进器。因为我们没有翅膀，幻晶骑士更是如此，所以要靠推进器的输出动力飞行。这样飞也没关系吗？」


    「……飞行方式是自由的。」


    「太好了。那就让我们到处观光一下吧！我也希望能顺便和其他国家的人谈谈。」


    「那样的优先顺序没问题吗？银色团长。」


    「不行吗？」


    「嗯。我是没差。」


    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呢？直到昨天为止，他们应该都还在为哈耳庇厄和浮游大陆的未来担忧才对，今天却好像在挑选野餐的候选地点一样。


    由于落差太大，格拉西诺心中产生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不安。


    「这就是大国的从容不迫吗……」


    如果古斯塔沃在这里，他也许会捧腹大笑，因为正如他所期望，浮游大陆的混沌正在逐渐加深——

 第十八章 浮游大陆骚乱篇 第七十八话 如浮云轻巧，如狂风迅速追赶

    展开的帆翼遮住天空，在地上投下阴影。飞龙级二号舰『林德姆』静静地停驻于帕维尔图克王国建立的据点上空。


    「唉～真受不了，没想到以飞空船为目标还会让它跑掉，那个速度真是太扯了。不对，船上插著剑的肯定是那家伙，那个剑痴。不就是个笨蛋吗……」


    一名男人抬头看向林德姆，并自言自语地如此抱怨，他身上随意披著一件显现出高贵身分的华美上衣。此人的名字叫奥拉西欧，是飞空船的建造者，目前暂且托身于帕维尔图克王国。


    他也听说了己方放跑飞空船的失态。与其说是听说，其实是龙骑士团长古斯塔夫跑来挖苦他时，下令要他想出对策。


    「二号舰和一号舰的使用方法又不一样，那个骑士团长阁下真的有在听吗？」


    奥拉西欧唰唰地翻著手里的一叠纸，找出目标资料。


    「反正我已经把龙头骑士改造成可动的，之后只能交给骑操士了。唉，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啊。」


    他向部下下达了指示后，就踩著蹒跚的步伐去工作了。


    与此同时，据点中心的要塞。


    在专门作为接见宾客之用的房间里，士兵带著传令来到了王女弗里德格亚莱达帕维尔图克的面前。


    「打扰了，殿下。那个代表来了。」


    「终于啊。马上让他过来。」


    王女迫不及待地把客人请进来，一只哈耳庇厄在骑士们的带领下现身。那是个体格优秀、给人精悍印象的男人，其背后作为种族特徵的长发相当引人注目。


    他毫不畏惧地在人类的包围下走上前，然后在房间正中央停下来，昂然而立。


    带路的骑士们有些不知所措。男性哈耳庇厄伫立在原地，眼睛则是盯著身处人类中心的王女。


    「我是位列风切的莫尔梅。」


    「我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第一王女弗里德格。欢迎你，有翼之民。」


    弗里德格亲切地回应了。哈耳庇厄不懂人类的阶级，礼仪也不相同，因此她不打算太过拘泥于礼节。重要的是彼此的交流。


    「你就是天上石龙的主人吗？」


    「嗯？正确的说法是飞龙战舰，又叫作林德姆。如何？那威武的英姿与天空很相称吧。」


    「风在低语，说是石龙消灭了那些袭击、烧毁我们村庄的侵略者。接下来你们要用石龙的力量来放火吗？」


    周围骑士们的紧张感渐渐升高。即使礼仪法度不同，莫尔梅的态度也不像是在交谈。以这么多人为对手独自闹事反抗是自杀行为，但也有人认为此举不无可能。与此同时，也因为对手是被称为哈耳庇厄的异种族，因而无法揣测他的想法。


    在杀气开始凝聚的中心，哈耳庇厄依然没有改变态度。相对的，王女则是悲伤地低下头。


    「十一国对你们族类犯下恶行，我们也为此感到非常痛心。那样的行为令人不齿，可是鲁莽者防不胜防，所以我们才会用龙火加以排除。」


    「…………」


    莫尔梅不动声色地盯著她。


    「但是请不要误会，我们也很讨厌那种野蛮的做法，我希望能够和各位站在同一方。听说哈耳庇厄会在森林的树上建造住处？」


    「没错。」


    「也就是说，你们的脚下是一片无主之地。那么可不可以这样分享呢？——树木归你们所有，大地归我们所有。」


    莫尔梅沉默了一会儿，试著思考对方主要的企图是什么，但这点岂能轻易被他看穿。


    「只是这样的话，你们随意行走就好了，理应没有必要烧毁森林。」


    「是啊。说穿了，我们在找的其实是这个的所在……把东西拿过来。」


    王女一示意，随侍在侧的侍从便静静走了出来，递出一个严密封存的箱子。她用慎重的手势打开，查看里面装著的彩虹色光芒矿石。


    「我们称之为源素晶石，听说在浮游大陆随处可见。」


    「彩虹石啊。我确实见过。」


    「哦，那太好了。这些对你们来说应该是没有价值的石头吧？因此我想问问你，如果有特别多彩虹石集中的地方，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当然会准备好相应的报酬。对了，建个新的村子怎么样？人类也许会在地面生活，但也仅此而已，你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


    莫尔梅蹙起眉头迅速扫了周围一眼，彼此的战力差距，失去巢穴的同胞们，得到的以及失去的事物——各种考量闪过他的脑海。


    不久他就下定决心，说出了那句话。


    「……有一个叫作『禁忌之地』的地方。」


    「那个形容是正确的吗？真是相当夸大呢。」


    「那个地方有颗据我们所知最大的彩虹石。若说它大得连这条石龙也无法与之相比，你应该就能理解了吧。」


    「！……噢噢。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十分惊人了。」


    即使是一直维持著从容态度的王女，也无法隐藏听见这句话的震惊，她只能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急切，并催促他说下去。


    「接近那处的哈耳庇厄无不恐惧得停下羽翼，谁都无法靠近……所以才叫禁忌之地。」


    「那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知道，毕竟谁都无法靠近啊。不过那个应该足以回应你们所求了。」


    弗里德格陷入思考，莫尔梅的这番话留下了很多疑问，但要是真的有那么多源素晶石，就必须尽快确保才行，绝不能被其他国家抢先。此时此刻就必须做出决断。


    「好吧。之后我们会去亲眼确认。」


    「风的流向一致。我可以这样认为吧？」


    「对，我们约定好了。虽然已经烧毁的森林难以挽救，但我们的飞龙会保护你们，以免你们的住处继续受到威胁……」


    如此这般，帕维尔图克的王女和哈耳庇厄的风切，大胆无畏地对彼此露出了微笑。


    ◆


    「王女殿下对我们天空骑士团下达了命令，将要前往『禁忌之地』调查。」


    「是！我等已领命，是否要以右近卫出击？」


    听到龙骑士长古斯塔夫巴尔特的话，右近卫长『伊格纳兹阿温穆勒』毫不隐瞒心中的自信这么询问。


    「正是如此。其实殿下一开始还想乘坐飞龙亲自前往……」


    「尽管身先士卒是殿下的优点，不过这样一来，我们骑士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说得对，所以我还是予以进谏。这次飞龙不会出动。」


    「没问题。请交给我们『辉煌胜利号』吧。」


    近卫队是直属于王女弗里德格的部队，由左、右近卫两个部队组成天空骑士团。伊格纳兹是其中率领右近卫的骑士团长，这名青年也是被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视为左右手的人物。


    面露满意之色的古斯塔夫突然板起脸开口：


    「……伊格纳兹。我之所以拜托你们，是因为这不只是侦察任务。」


    「我有听说那个禁忌之地的情报来自有翼人（哈耳庇厄）。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也许并没有那么直接的涵义，但不能对他们的说法抱以太乐观的期待。」


    「明白了。我会查清事情真相。」


    伊格纳兹露出无畏的笑容之后，便踏上了出击的征途。


    一艘飞空船从帕维尔图克军的据点起航。


    其特徵是船头突出的长枪状构造物，船名为『辉煌胜利号』。它是右近卫的旗舰，也是扬名于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武斗舰。


    『辉煌胜利号』利用起风装置使帆鼓起，一路航向『禁忌之地』。


    浮游大陆十分辽阔，即使是帕维尔图克王国也还没有掌握其全貌，因此也不知道前方会遇到什么阻碍。这趟维持高度警戒的航行，结果却意外地十分平顺。


    「虽然说不上是期待落空……不过话说回来，还真远啊。」


    「浮游大陆愈大，就表示矿脉愈多，这不是很值得高兴吗？」


    听了坐在船长席上的伊格纳兹抱怨，副官缩起肩膀回答。


    「我倒是一直很期待前方会有什么样的阻碍，这样平平稳稳的航行实在挺无聊的，应该差不多接近目的地了吧。」


    「是在越过那座山的附近。」


    「好，一口气翻越过去。通知船内提升高度。」


    「是！传令！提升高度至山顶，周围的乙太变浓了。各自穿上防护服，注意船体的异常！」


    舰桥上的船员们把传话复述一遍，通过传声管将命令传达下去。注入了高纯度乙太的源素浮扬器增强了浮扬力场，使船体浮得更高。『辉煌胜利号』越过矗立于浮游大陆的群山，攀升到更高处。


    「船员、船体各处都没有问题。」


    「很好，不愧是右近卫。再来就是祈祷有翼人不要胡说八道了。」


    山体上的云层低垂密布，『辉煌胜利号』冲入了浅灰色的天空。视野极为恶劣，连这些训练有素的船员们也不免感到紧张，他们减缓了船速、慎重前进。


    不久，云层中断了。在因此变得开阔的视野前方，他们与真实相会了。


    「那到底是……是什么？」


    伊格纳兹惊讶地说道，船的前进方向有个陡峭的『物体』，形状不太像普通的山，而是有如柱子般突出。根据哈耳庇厄们提供的资讯来看，这个突出的物体似乎正是他们的目的地。


    「岩石……？不、不对……！那该不会是……」


    也许是被残留的云气模糊了视野，所以他们没能马上理解状况。然而，当风吹散遮蔽的云气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突出物体的真面目。


    「怎、怎么可能！？难道那些都是『源素晶石』！？」


    在几乎是浮游大陆的中央之处，『那个』存在于被山脉包围的盆地中。宛如荆棘般的三角锥向天空耸立，笼罩著微弱的彩虹色光芒。


    「阁、阁下……那是……」


    「我知道。岂止是比飞龙战舰（林德姆）大。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巨大的源素晶石块！」


    也难怪他们会感到惊慌。假如从船所在的地方与源素晶石的距离来推测其大小，光是粗细就超过了飞空船的总宽度，而高度甚至是飞龙战舰的数倍之多，一座规模史无前例的源素晶石块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尽管骑士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沉默不语，但后来总算找回了言语。


    「简直岂有此理……就算对有翼人来说没有用，有了这么多源素晶石，不知道能造出多少船只？」


    「太惊人了。别说是船，这些大概足够一个国家运作一百年——不对，我看不只吧。」


    「而且光是露出地面的部分就有这么多，地下还埋了多少啊……」


    他们的情绪已经超越惊讶，反而感到有些傻眼，伊格纳兹不畏众人的眼光放声大笑起来。在面对规模超乎想像的事物时，人类似乎会先产生荒诞无稽的情绪。


    「哈哈哈……！禁忌之地？真的是藏著意想不到的秘密啊！」


    「这的确是最棒的宝物，如果殿下得知此事，想必也会非常高兴吧。」


    「没错，而且哈耳庇厄不会靠近这片土地对吧？那可真是求之不得，应该将这里划为我们帕维尔图克的领地！」


    「总不能交给其他国家呢。」


    『辉煌胜利号』开始移动，在超巨大源素晶石块的周围慢慢地盘旋查看。石块被山地包围，从研钵状地形的中央突出。四周云层密布，地上树林繁茂。


    这时，传声管对面传来了紧迫的声音：


    「监视人员传来报告！有什么东西从地上飞上来了！」


    「呵呵。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白白得手。来吧，龙骑士们，踏上我们的战场。传令下去，全体人员准备出击！」


    「是！」


    传令传开，处于临战状态的龙骑士们立刻开始行动。船腹开启，龙从里面陆续飞了出来。离开船的龙斗骑随即展开翅膀飞翔。


    伊格纳兹目送飞龙迅速地在空中排好阵形，然后伸长了望远镜仔细观察。盘踞在树木周围的云朵被不自然地搅乱，从中可以看出有个模糊的巨大兽影。


    「那不是有翼人乘坐的魔兽吗？他们果然想反抗？」


    「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群体可能也不是非常团结，而且就算是有翼人……如果不是我们的『朋友』，那就没必要客气了。」


    伊格纳兹露出狰狞的笑容。从这点可以看出他身为右近卫统率者、决心击溃任何阻碍的骄傲。


    摆出阵形前进的龙斗骑即将与上升的魔兽们接触。


    「原来是魔兽啊。有翼人是在埋伏吗？……不对，情况不太对劲啊。」


    随著距离拉近，魔兽的身影也逐渐清晰，骑操士的表情也愈来愈扭曲。


    他们已经知道哈耳庇厄会把名为狮鹫兽的野兽当作骑兽使用，那种生物不仅拥有兽类的凶猛，也同时具备知性的风格与优美。


    然而，现在正朝这里飞来的野兽可说是另一个极端。那些东西和狮鹫兽不同，样貌只能用「丑恶」一词来形容。


    它有四足兽的外形和一对翅膀，躯体比狮鹫兽再大上一圈，全身覆盖著粗硬的体毛。奇怪的是头部，它有三个头——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和三头鹫兽一样——可是形状完全不同。


    一颗头是像狮子长著蜿蜒扭曲的鬃毛；一颗头是像山羊长著弯曲的羊角；剩下的一颗则像鹫鸟般拥有突出的鸟喙。


    未知的野兽名为『混合兽』，即使在这个世界，那种形态的魔兽大概也尤其畸形而怪异。


    「那是什么……世上竟然有那样的野兽吗？」


    「不知道，但是对没有语言的野兽无需手下留情。一口气把它们打垮！」


    在短暂地因为对手的怪异而说不出话之后，龙骑士们马上恢复了斗志，龙斗骑也回应似地提高了魔导喷射推进器的输出。


    加速后一口气接近混合兽，再用魔导兵装对魔兽群施以密集轰炸。混合兽完全没有躲避，就这么被射击火力包围，在空中卷起火焰乱舞。


    「哼，虚有其表。太没意思了，根本不是龙斗骑的对手。」


    「终究是野兽……慢著，它看起来不像要坠落。」


    在周围飞行确认战果的龙骑士们注意到异常了。


    命中了魔兽的火焰至今仍滞留于空中，没看见掉落的尸体。这使胜券在握的他们再次绷紧神经。


    下一秒，踢散火焰的混合兽一举跃出，受到法击的损害大概只有毛发烧焦的程度，真是可怕的耐力。三颗头各自随意发出吼叫，显露出毫不衰退的战意。


    「照理说挨了法击，就连飞空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啊！？」


    魔兽们重新开始奋勇前进，有力地振翅，直直飞向龙斗骑。与之相对，龙斗骑则是再次发炮迎击。


    火焰之花数次灿然盛开——魔兽们的行动却丝毫不见衰减。


    「一个劲地冲过来！这些家伙没有智力吗！？」


    「但是它们很顽强……要打到什么时候才会掉下去啊！」


    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交战没有尽头，不过龙骑士们依然确信自己处于优势。混合兽的速度追不上龙斗骑，不论它的耐力有多强，最终还是有其极限——


    然而，魔兽这种生物凶暴又残忍，而且十分狡猾。


    混合兽三颗头中的鹫鸟头张嘴发出嘶哑的奇怪叫声之后，魔法现象发动了。操作空气的魔法凶暴地吹袭，让巨兽的躯体一下子加速。持续时间不算太长，但也足够缩短那点距离了。


    「怎么可能！？」


    另外两张嘴一齐张开，魔法现象伴随著刺耳的声音翻腾而起。


    从狮子口中延伸出的火焰以及从山羊角引发的霹雳雷鸣各自迸发出来，掀起一股压倒性的破坏风暴。即使是持盾的幻晶骑士恐怕也无法承受，更别说是在空中飞行的龙斗骑了。


    一架龙斗骑被爆炎包围，魔兽的爪牙足以摧毁他们所怀抱的幻想。


    「这个……区区野兽竟敢……！！」


    龙斗骑急遽加速逼近，它伸长了龙脚，露出替代爪子装设的锋利刀刃，已然杀进缠斗的距离。混合兽虽然也挥舞著爪子，却抓不到能以速度取胜的龙斗骑，然而龙斗骑在发出几道剑闪劈砍之后，亦没有对魔兽造成致命伤，它们彷佛拥有无穷尽的生命力。


    「真是顽强！给我适可而止……！」


    恼怒的龙骑士终于瞄准了生物最大的要害——脖颈处。


    挥下的一闪被魔兽的牙接住了，长著狮子脸的头用强韧的下颚咬住刀刃，封住了龙斗骑的行动，然后直接凭压倒性的体力摇头甩动飞龙。


    接著，山羊脸张著大嘴，口腔中出现了构筑完成的魔法术式。魔力随即转变为现象，从角喷出雷击，炸开了龙斗骑的翅膀与脚。最后，失去翅膀的飞龙挣扎扭动著坠落到大地上。


    龙骑士们英勇奋战，数度用法击朝魔兽狂轰猛炸，时而以龙脚撕扯。无论多么顽强的混合兽也不是不死之身，它们一只又一只被讨伐，却没有因此畏怯不前。


    不管自身受到多大的伤害，混合兽都没有停止肆虐。不惜施展魔法、挥舞爪子直到生命终结的瞬间，有如被破坏眼前所见一切的疯狂附身。其中不存在理性，只有纯粹的暴力。


    龙骑士们的背脊窜过一股寒意，心想这场战斗八成会持续到某一方全灭为止。


    从飞空船上看到战况的伊格纳兹表情十分紧张。


    「这就是有翼人们害怕的理由吗？看起来的确不好对付，但为了我国的长远大计，还是请你们退出吧。」


    他刚从船长席站起来，副官有所察觉，便马上传达命令。


    「近卫长出击！准备龙头骑士！」


    「这里就交给你了。」


    「明白了。祝您武运昌隆！」


    出了舰桥的伊格纳兹直接穿过船舱，往船头走去。如果是普通的飞空船，这条路将可以通往船首像，但是『辉煌胜利号』不同，进入驾驶座的伊格纳兹打开了传声管。


    「我到了。开始吧。」


    后方的通道一关闭，船首像的周围就突然动了起来。折叠收起的帆翼左右张开，装甲也随后开启，露出了收纳在内部的巨大龙脚。龙脚张开了爪子，抓起从船体伸出的长枪状构造。


    「解除固定，关闭喷射防御板！」


    「抬起发射台，准备好了！」


    断开与飞空船主体的连接后，船首像与其周围连接著固定器一起往前进。


    「近卫长，随时可以发射。」


    「好。本船在分开后退避到安全圈。那我走了！」


    伊格纳兹一口气踩下踏板，从魔导喷射推进器喷出的火焰炙烤著飞空船的防御板。下一秒，发射台的固定器脱落，船首像便以爆炸性的加速度向天空飞去。


    伸出的长枪、巨大的龙脚与展开的翅膀令人联想到翼龙。这正是右近卫长机龙头骑士『修伯利希茨』。


    「这群野兽，休想再到处撒野。」


    修伯利希茨是一架比龙斗骑宽一倍的大型机，内部还搭载了两座魔力转换炉，增大的输出动力使它拥有压倒性的加速性能。


    轰鸣与喷射声响彻云端，持枪的龙飞翔于天空。


    它瞄准了一只混合兽，一口气缩短距离。以惊人速度突出的长枪精准锁定了强韧的魔兽。狮子的脸发出吼叫，长枪随即刺进张开的口中。暴力的冲势瞬间将之贯穿，完全没把魔兽的顽强放在眼里。其脖子和身体被扯断，剩下的兽头则发出悲鸣朝地面坠落。


    「你们将成为我们胜利的垫脚石。」


    目睹伊格纳兹一路驱散混合兽的身姿，龙骑士们总算恢复了气势。


    「噢噢！不愧是近卫长！」


    「跟著近卫长！集中力量突破敌人！」


    龙斗骑跟随在修伯利希茨的后面。排列出美丽楔形阵形的龙骑士们猛地杀进魔兽群。


    由于具有压倒性冲锋能力的修伯利希茨加入，龙骑士们转眼间就增强了气势，把魔兽群玩弄于股掌，确实地加重它们的损伤。正当众人以为龙骑士们即将取胜的时候——


    ——『那个』突然发生了。


    战场上充斥了咆哮，彷佛撼动了整个空间的嚎叫声袭向在场的所有事物。


    「呜！……这是什么！？还有其他魔兽吗！？」


    「怎么回事！？就算、遮住耳朵……！！」


    这阵咆哮太奇怪了，不只是像声音一样扩散开来，甚至源源不绝地钻入以手覆盖的耳中，却又和头痛不一样。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把什么东西硬塞进脑袋里的不快感。


    「上来了！」


    正在痛苦的龙骑士们看到了，随著不舒服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有某种散发强烈气息的东西正欲现身。


    他们先是看见翅膀从树林缝隙间伸出，然后那物抬起的巨大头部，被有如岩石的甲壳所覆盖的前端张开，露出底下排列不齐的牙齿。咆哮声再次响起，使得龙骑士们受到更强烈的痛苦折磨。


    「呜！……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光是那样未免太轻松了，原来还有个头儿啊……！」


    伊格纳兹咬紧牙关，脸上露出大胆的笑容。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他的斗志都不会有所削减。


    与此同时，巨大的翅膀摆动著托起『那个』飞上了天空，强烈的气流甚至扭曲了周围的景色，压倒性的庞然身躯凭藉魔法现象支撑于空中。


    『那个』起飞后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其全身：甲壳重叠在一起的怪异头部，可以看到上面有很多带有金属光泽的眼睛；长脖子的根部连著胖墩墩的躯体；薄薄的羽翼从突出的甲壳中展开，另外还长著短小而丑陋的手臂。


    龙骑士们一时哑口无言，注视著那只奇怪的野兽。尽管在『外观』上有些失真，却能令人联想到某种生物——


    「不可能！！那、那该不会是……简直就像飞龙啊！」


    「不对。那才是真正的龙。不是像我们那样的仿造物，而是活生生的龙……」


    又有一个龙骑士不满地抱怨：


    「即使如此，那样丑陋的龙还是令人感到不快。」


    众人闻言又仔细观察起来，眼前的生物确实和传说中的龙有著不同的印象。它的外观并非普遍形象中会有的蜥蜴外型，而是有种更难以说明的诡异之处。真要说起来，就是『像龙一样的东西』，全身上下都有些不太对劲。即使说它属于魔兽，也和他们所知的生物有著根本的不同。


    「不管怎样，可以确定它是敌人。那么，我们的职责就不会改变。」


    伊格纳兹咬紧牙关，贯注力量于四肢。修伯利希茨启动了推进器，重新开始飞翔。


    「像龙一样的混种，这里确实是应被禁止之地，但是我们也有不能退却的理由！」


    龙斗骑们同样开始行动，跟在修伯利希茨后头。


    像龙一样的生物立刻发出咆哮回应。龙骑士们不禁捂住耳朵，但果然还是完全挡不住声音，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可是这种噪音似乎不会令魔兽们感到不快。混合兽们一改直至先前都无法控制的凶猛，奇迹似地表现出顺从的样子，聚集到龙的身边。


    以耸立的巨大源素晶石块为背景，由龙头骑士率领的飞龙群飞向前去，等在他们前方的则是像龙的异形与魔兽群。两个莫名相似的集团就此正面展开激战。


    ◆


    风吹过树林之间。


    抬头一看，巨大的野兽正摆动著翅膀。它有像鹫鸟一样的头、躯体长有四只脚，还有一对巨大的翅膀。那是天空的猛禽——狮鹫兽。


    霍加拉差点也跟著张开自己的翅膀，又在注意到某件事后停了下来。她的搭档狮鹫兽在前几天的战斗中倒下了，虽说是落入了卑鄙的圈套，但无论是生气还是后悔都为时已晚。


    身为哈耳庇厄族的一员，她也可以靠自己的翅膀在天空飞翔，却再也无法与搭档重温一起遨游天空的美好。她的手上多加了几分力道，让被抓到的猎物抖了一下。


    「霍加拉！找到你了。」


    她不知道自己像这样在森林里伫立了多久，直到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才回头看去。


    「……奇德。有什么事？」


    「没有啦。想说你去打猎也去太久了，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这次的猎物稍微有活力了点。你看，很漂亮吧？」


    看到她猛地伸手递到眼前的猎物，奇德不禁脸颊抽搐。这只猎物乍看之下的印象有点像鸡，可是却长成在浮游大陆上罕见、善于跑步的模样。另外，它与鸡还有个很大的区别。


    「呃——它看起来有两个头，而且一前一后。」


    「对，所以它们的眼睛非常利。可以和树木融为一体，又能乘风而飞。动作不够快的话可猎不到哦？」


    「这、这样啊。真不愧是你。」


    虽然对有些得意的霍加拉感到抱歉，不过奇德对这种生物的第一印象只有形状可怖。话是这么说，但是如果对猎捕有所犹豫，就无法在浮游大陆生存下去，何况那个吃起来大概挺美味的。


    「回村子去吧。要跟紧我喔。」


    就在奇德抱头苦恼的时候，霍加拉迅速张开了翅膀。晚了一步的他连忙握住铳杖。


    一只和一人刚回到村子，就看见穿著幻晶甲冑的船员们正在将行李搬运到『黄金鬣号』，奇德率先跑到在一旁观望他们作业的大汉和身材矮小的人物身边。


    「艾尔，少爷！是要起航去哪里吗？」


    「喔，奇德回来了啊。嗯，银色团长说要和周围的哈耳庇厄也见见面。」


    「因为『银鲸二世号』是借用的，所以我想麻烦『黄金鬣号』。」


    「原来如此，你是要去寻找同伴吧。」


    奇德点头，艾尔涅斯帝则是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蓝鹰骑士团跟我联络了，据说十一国的势力正在缩小，取而代之的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势力不断增加。」


    「帕维尔图克在西方诸国是位于北侧的国家，那边虽然国土辽阔，但常年被冰雪覆盖，听说日子过得不太好。」


    「飞空船的技术对他们来说，应该是通往乐园的渡船吧，因此他们才会投入建造飞龙战舰。」


    不难想像该国在其中投注了多少精力与心血，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对飞空船和不可或缺的源素晶石那般执著。


    「而且各国间争夺各地开采村的动作都逐渐加剧了。」


    「那些家伙真是喜欢下棋布局啊。」


    「无论哪个国家，最大的目的都是获得源素晶石。如果期盼的只有这样还情有可原，不过……」


    「站在哈耳庇厄和我们的立场，就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了啊。」


    「帕维尔图克在名义上似乎仍然尊重著哈耳庇厄，但也不能保证一切都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霍加拉沉下脸。


    「还有其他被烧毁的巢吗？」


    「我想应该不多，因为十一国的势力已经销声匿迹了，需要注意的是帕维尔图克。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避免不知不觉被别国领地完全包围的情况。」


    「为此，我们必须和哈耳庇厄建立联系。」


    埃姆里思鼓起劲以拳头相碰。


    「我们自己去只会让对方心生警戒，所以想拜托索吉欧先生，问他能不能请某位哈耳庇厄与我们同行，担任沟通的桥梁。」


    「桥梁……？啊，是要渡过树枝吗？那么……由我去吧。」


    「你愿意来是帮了大忙。没关系吗？」


    「无妨。我会向风切传达。」


    失去了狮鹫兽的霍加拉即使留在这里，也无法作为战力发挥作用。既然这样，还不如去其他巢穴更好。


    看到她不复往日那样有精神的样子，奇德不禁有些担心。


    ◆


    右近卫长伊格纳兹阿温穆勒所驾驶的龙头骑士修伯利希茨正带领著龙斗骑集团飞翔。


    与他们对峙的异形龙则是发出低吟，提升了高度。远超飞龙的巨大身躯沉重地向上浮起。


    混合兽们嘎嘎叫著，聚集在异形龙的周围。


    「我们的优势在于速度！骑士们啊，采一击脱离战术！」


    魔导喷射推进器发出高亢的喷射声，飞龙们纷纷杀进魔兽群。他们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痛切体会过魔兽的顽强，零散的战法几乎不可能取胜。


    喷射声愈发尖锐，修伯利希茨所持的大型骑枪具有高强度与重量。若是遭受其高速突刺攻击，无论是多么坚固的混合兽也受不了，而且既然飞龙在速度方面远胜对手，它们就无法从枪尖下逃脱。


    然而，这里还有一名角色尚未登场，那就是持续散发强烈存在感的异形龙。龙骑士们也认知到此一威胁，理应保持了足够的警戒和距离。


    异形龙发动了它的隐藏能力，空间中响起无声的声音。人类无法感知，却让混合兽的行动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原本凶猛却散漫凌乱的动作，转为拥有明确意图的行动。


    一只混合兽的鹫头率先吼了一声，随后马上引发了好几重咆哮。组织而成的空气操作魔法现象很快就重叠在一起，在空中产生了巨大的暴风团。


    「聚在一起了啊。该死的野兽！」


    这波攻击比单独一只魔兽引发的威力和范围都强得多。即使是龙头骑士，要想正面抵挡还是太危险了。


    伊格纳兹瞬间卸下大型骑枪的固定锁，改用龙脚挥舞。在大气中引起速度和摩擦，产生了急遽的阻力，同时也成为剎车扭转了前进方向。作为代价，一股足以扭曲机体的恐怖负荷袭击机体，但龙头骑士用强化魔法将其压制住了。


    「别以为能抓到我！」


    龙头骑士再次加速。摆脱逼近的暴风穿行至魔兽们背后。接续其后的龙骑士们也根据右近卫长的行动立即做出了反应，各自逃脱暴风并与魔兽们拉开距离。


    「……哈哈哈，这就是魔兽吗？多么可怕的野兽啊。这对龙骑士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猎物了。」


    伊格纳兹显露出毫不衰退的斗志，让龙头骑士掉头。


    他将再次发动攻击，只不过贸然冲过去只会重蹈覆辙，因此他在保持距离的同时，观察著混合兽与异形龙的动作。


    混合兽的狮子头露出獠牙怒吼，山羊头面无表情地嘶叫。从中只能看到最原始的兽性。不过，刚才的攻击仅靠本能是无法完成的。


    「那不是野兽的技能。这样的话，就是异形龙加以辅助了吗？」


    形貌怪异的异形龙展开翅膀，悠然停在空中，它领著一群混合兽，宣告谁才是这片天空的主人。这对于身为人类和骑士的龙骑士们来说，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可。


    「这个源素晶石应该献给殿下和我国。给我退下！」


    收到龙头骑士的发光信号后，龙斗骑重新组成阵形，从有如长枪一般瞄准一点的形状转变为散开的形状。重叠的魔法现象虽然颇具威胁，但不会击中超过原理上的数量。那么，只要不被敌人锁定目标就行了。


    飞龙接二连三地转过身，靠近并将野兽包围起来。


    面对逼近的枪尖，混合兽们却没有引发魔法现象，反而是位于兽群中心的异形龙开始摆动短短的脖子。


    剎那间，伊格纳兹的脑海中窜过一股强烈的寒意，他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坚信著异形龙的眼睛锁定了自己。


    杂音与此同时涌现。脑中彷佛有什么东西卡住一般的声音不断回响。这对于提高集中力以防备攻击的骑操士们来说，是令人心烦至极的状况。


    「太碍事了！这就是异形龙的能力！？」


    在这种状态下进行冲锋极其危险。来路不明的能力让伊格纳兹感觉到威胁，不过异形龙所具备的能力本质还要更加超乎他们的想像。


    「……………………离…………啊……」


    持续拔高的声音突然改变了形式，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同时也非常奇怪的感觉。充斥脑中的杂音迅速成形，彷佛模糊的视野在一瞬间聚焦，聚集在一起的声音形成了『意义』。


    「…………离……开……人类……啊……」


    那不是传入耳中的声音，而是突然浮现在脑中的『意义』。极其怪异的体验朝龙骑士们袭来——排除了语言这个表达工具，直接得知其意。


    这样的事态超出众人的想像范围。如果是异形龙张嘴说话，他们即使感到吃惊也还能理解，可是却偏偏遇上了这种前所未有的怪异现象。


    「右近卫长！这、这是……！！」


    「搞什么，搞什么啊！真恶心，快从我的脑中滚出去！！」


    龙斗骑的前进方向摇晃起来，显现骑士们的动摇。


    在龙头骑士的驾驶座上，伊格纳兹咬紧牙关约束著自己。他的精神状态也是摇摇欲坠，稍微走错一步，都有可能会像部下那样失去理智。


    右近卫长的尊严不容许自己那般失态，作为右近卫的象徵，驾驶龙骑士像修伯利希茨的自己必须自豪地比任何人都飞得更高更远，绝不能当场出丑。


    「这是龙所使用的语言！？……光荣的帕维尔图克龙骑士啊！不要害怕，不管再怎么怪异也不要紧！只不过是龙在说话而已！」


    伊格纳兹无视了『只在脑中浮现出意义』的奇妙事态——否则他的精神会吃不消。他决定将思绪停留在能够理解的范围，选择可能的行动。


    「全骑重新握紧龙的缰绳！警惕魔兽的行动！它们还有后招！」


    混合兽不顾仍陷入慌乱的龙骑士们开始了行动。动作看起来毫不犹豫，应该都是受异形龙的声音所引导吧。


    「……不离开……啊……愚蠢……之徒。」


    除了支撑巨大身体浮空的强大魔法现象之外，异形龙又展开翅膀掀起了新的风。空气急速凝聚，当密度达到扭曲景象的程度之后，便有紫色电光开始于周围环绕。


    伊格纳兹脸色一变，踩下踏板，龙头骑士随之改变方向，一口气加速。


    龙骑士们稍慢一步跟在后头，与此同时，异形龙放出了风雷魔法。翻腾的空气在空中扭曲，与雷声一同飞窜而去，没能逃开的龙斗骑一一被法击吞噬。拥有巨大身体的异形龙，其魔法能力也是压倒性的。机体在一瞬间被压坏，七零八落的碎片四处飞散开来。


    龙骑士们根本没有时间悼念同胞。


    混合兽紧接著扑上前，山羊的头吼叫著唤起雷声，直伸天际的雷鞭狠劈向飞龙。


    飞龙们也没有单方面挨打。它们放出法击应战，但缺乏集中的攻击却显得十分零散。


    就算在这里和混合兽交手，只要在兽群的中心有异形龙，龙骑士们就没有多少胜算。即使是精锐尽出的右近卫军，想要在被奇怪的意思扰乱思考的情况下抵御魔兽袭击，也是很困难的事。


    「……后退。退回母船！」


    因此，伊格纳兹做出决断。


    飞龙在烧灼天空的雷鸣中穿行而过，发挥最大的速度，冲破了魔兽的包围。


    不过，混合兽群并没有追击那些挣脱困境的飞龙，而是在异形龙低沉的吼声引导下折返而去。


    魔兽成群飞舞的后方伫立著史上最大级别的源素晶石块，伊格纳兹在脱离现场的同时咬紧牙关，只能眼睁睁看著那个连异形龙的巨大身躯都相形见绌的存在逐渐远去。


    「简直麻烦透顶，该死的异形龙。既然会说人话，你倒是说说自己是什么来头啊……！」


    他这句悔恨至极的低语，原本无意说给任何人听。


    但是在伊格纳兹撂下狠话的瞬间，原本一直单方面传来的意思突然改变了方向。


    「呵呵……呵……」


    在脑海中回响的意思明显带有『嘲笑』之意，显然是听见了什么。伊格纳兹的思考因愤怒而变得敏锐。


    「吾为……龙之王也……此处是……吾等的土地……人类啊……尽速离去……」


    异形龙——不对，『龙王』的面孔不祥地扭曲。


    伊格纳兹觉得那简直像是笑容，却马上就挥开了那个想法。不管魔兽有多高的智能，也不可能像人类一样发笑。龙的感情在骑士们的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恐惧。


    目送飞龙们逐渐远去之后，『龙王』的巨大身躯朝著巨大源素晶石块周围的茂盛森林下降。它带领著混合兽群，身影从视野中消失。


    返回基地的龙骑士们被回收到『辉煌胜利号』，减缓速度、收起帆翼的龙斗骑逐一被运送至机库。


    龙头骑士前进到超越飞空船的位置后就展开帆翼，藉著空气阻力减速。它配合飞空船前进的方向，进入船前端的发射台，然后折叠起帆翼和龙脚，收纳于装甲中。


    如此回归为一体后，『辉煌胜利号』便开始掉头，离开『禁忌之地』，朝著帕维尔图克的据点前进。


    副官上前迎接进入舰桥的伊格纳兹，在他一丝不苟的敬礼动作中，依然能看出其难以抑制的动摇。


    「右近卫长，幸好您没事！那个到底是……」


    在舰桥上的部下们将视线集中到伊格纳兹身上，他们从远处仍然可以明显看见魔兽的庞然巨体，想必船员们也很焦急不安吧。伊格纳兹耸了耸肩回答：


    「说是『龙王』。我听到它报上这个荒唐的名字。」


    他看著一脸困惑的副官苦笑，他自己也一样倍感困惑。


    「唉，真伤脑筋。足以支配世界的源素晶石竟然落在『龙王』的宫殿呢。」


    「虽然困难重重，但也幸好能提早察觉到这点。」


    「对了，首先必须禀告殿下，这里被禁止进入是有原因的，同时也存在足够令人垂涎的理由。」


    『辉煌胜利号』掉转船头往山下去了。


    后方既没有龙的低吟，也没有野兽的吼声，只剩下一片寂静。


    ◆


    当龙骑士和魔兽们的战斗余韵过去后。


    有一艘飞空船缓缓地从云层笼罩的山顶下来。船体上描绘的纹章是十一个酒盏，那是隶属于『孤独的十一国』的船只。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多么美丽的景色啊。」


    「嘻嘻。确实是美丽的金色果实形成的景色。要是能剖开来的话，不知会有多么丰硕呢？岂不是要再增加一旗？嘻嘻！」


    舰桥上的人影分别是十一国的评议员萨维诺拉帕罗，以及同为评议员之一的怪老头保罗艾立科。


    「话说回来，把重装甲船丢在一边，四处游荡打探，这对心脏可不好。别这么强迫老人家啊。」


    「哼。你也可以留在船上瘫著别动。」


    「嘎嘎！要是错过这么精采的一幕，那就是余生的损失了。」


    萨维诺在心里咒骂著这个不允许自己独占情报的贪婪老头子，不过对方也对自身这种程度的形象有所自觉。


    「虽然要追上龙骑士费了一番工夫……不过付出的辛劳也得到了相当的回报。」


    「确实如此。嘻嘻。用来弥补两艘重装甲船的损失后还剩下不少。不过，看那东西的大小，应该很难偷偷掠取吧。」


    「再加上周围还有那个像龙一样的魔兽，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战力。」


    问题就在这里。十一国军的战力在反覆与帕维尔图克王国的战斗中损耗甚剧，毕竟他们连自身的旗舰——重装甲船都失去了。他可不认为凭目前的兵力还能抢先帕维尔图克王国下手，并且顺利通过那只来历不明的异形龙面前。


    不过，萨维诺的脸上却露出浅笑。


    「我们需要的是战力……这和是谁的战力没有关系。尽可能聚在一起大闹一场吧。」


    「说得对。得让帕维尔图克去做魔兽的对手。」


    「那还不够。不仅是帕维尔图克，一旦知道那个源素晶石块的存在，各方势力都会行动起来。」


    保罗闻言扬起眉毛，不自觉地盯著萨维诺的眼瞳深处，从中看到了无法消除的复仇之火。


    在浮游大陆上，十一国只有在最初的阶段进展顺利。自从帕维尔图克王国出现后，他们总是任意遭受打压，损失也因此不断增加。


    巨大的源素晶石块可以成为逆转形势的一步妙棋，不过对他来说，挽回损失也许只是其次。保罗在脸上挂著的冷笑底下，暗自对这危险的徵兆提高了警觉。


    「……那么，看来将会有一场华丽的聚餐。最后还会剩下我们的份吗？」


    「投机取巧不正是我们商人的战斗方式？」


    萨维诺满足地凝视著渐渐远去的山。想像著今后将要发生的战斗及其结果，忍不住翘起嘴角。


    「帕维尔图克的龙骑士们，诸位的勇敢令人佩服。今后也请拚上性命为我们努力吧。」


    飞空船朝著与『辉煌胜利号』不同的方向驶去，各自不同的盘算，将更多混乱招引至浮游大陆——

 第七十九话 踏上飘浮于高空中的大地

    一艘飞空船正在航行。


    它的船体流畅锐利，堪称这个时代最新且最快的船，其名为『黄金鬣号』。


    「差不多要到邻村了，帮我叫哈耳庇厄他们过来。」


    傲然端坐于船长席上的埃姆里思下令道，舰桥上的船员随即打开了传声管。


    「这里是舰桥。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了，麻烦向导帮忙带路。请转达。」


    「收到。我来转达……」


    传声管残留著微弱的回音。在管道的另一边，接到通知的船员登上了甲板——


    「那叫作狮鹫兽啊，嗯嗯。比起寻常野兽还要聪明，最出色的是这对雄壮的翅膀……用那双翅膀来装饰一定很美吧，而且有翅膀的野兽肉也很好吃。」


    「听说它比任何生物都要强壮，真想见识看看它的力量。」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对坐著的巨大少年少女，他们正用紧盯猎物的眼神凝视著魔兽。年轻狮鹫兽——瓦多感受到异常危险的目光，看起来很不自在地往后退，安吉罗连忙展翅扑上前抱住它的脖子。


    「巨大的人，你、你们不能吃瓦多哦！？」


    「当然。虽说是野兽，它也和有翼之民一同生活，吾等怎么会袭击朋友呢？吾明白，百眼神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嗯。」


    巨人族少女——小魔导师如此宣称，然而她四只眼中的上面两只眼睛却直直盯著瓦多不放。身旁的巨人少年——拿布似乎还轻轻握住了手边的武器。


    狮鹫兽也感受到了真正的危机，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真是的，小魔导师、拿布，不行啦。你们在这边也没少吃吧？」


    「那是另眼所看之事。」


    「没错，野兽对我们来说是敌亦是友，同时亦是粮食。」


    「你们在令人意外的地方很像巨人族呢。」


    亚蒂的劝说没有丝毫效果，安吉罗则是惊慌不安地拍翅飞来飞去。


    「……那些巨大的人没问题吗？」


    「我也不太清楚。艾尔，怎么样？」


    霍加拉望著他们，无法掩饰脸上的无奈之色。被问到的奇德则是直接把问题拋给旁边的艾尔。


    「放心。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会负责阻止。」


    「那就是说一定会出问题吧？」


    奇德惊讶地反问，不管怎么想都不能放心。在这无法言喻的混沌氛围之中，一个愁眉苦脸的船员走了上来。


    「那个……少爷有找，说是快要到村子了，请过来一趟。」


    「好的，我们马上去。」


    接著，艾尔啪啪地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


    「好了——各位，我们差不多快到目的地了。准备一下吧。」


    「好的～」


    亚蒂率先踏著轻快的脚步上前抱住艾尔，霍加拉看起来有些犹豫，安吉罗则是抱紧了瓦多不肯松手，最后被一脸无奈的奇德剥了下来。


    「来，安吉罗、霍加拉。我们走吧！」


    「啊。不行！现在离开的话，瓦多会……」


    「没事啦。他们应该是在开玩笑。」


    「嗯。当然。吾向百眼之瞳发誓。咕嘟。」


    「好像不行！？」


    安吉罗手脚并用地挣扎，却还是被无情地带走了。最后，留在甲板上的小魔导师和拿布向瓦多投以别有深意的目光，让它感到有些紧张。


    大家费了番工夫聚在一处之后，舰桥上就显得狭窄了。埃姆里思环视众人，发现有一部分哈耳庇厄表现出莫名不安的样子，不明白状况的他纳闷地开口：


    「听好，虽然就快要到邻村了，不过那边一直没有和人类接触吧？我想拜托哈耳庇厄先去探探情况。」


    霍加拉点点头回覆：


    「好。可是，我们这里的狮鹫兽只剩瓦多了。」


    「那！那我去吧！现在、现在马上去！」


    「冷静点，让安吉罗一个人去的话无法话说清楚吧。我也会去，你跟我一起来。」


    在哈耳庇厄他们准备前往的同时，埃姆里思向船员发出指示。


    「好，魔导喷射推进器停止。展开帆翼减速，在接到其他命令以前待机。」


    「瞭解。」


    众人能够感觉到船体的轻微振动，『黄金鬣号』降低速度后，停留在离村子不远处的上方飘浮著。


    不知为何看起来很慌张的瓦多载著两只哈耳庇厄飞了过去，它没有隐藏在树林里，而是维持著一定高度，用可以让对方清楚看见的方式飞行。


    「巨大的人虽然很有趣，但是好可怕……」


    「现在不是没事吗？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奇德会制止的。」


    出现在村子里的一行人中，巨人族少年少女也是相当特殊的异类，看来只让人觉得有趣是不行的。


    「瓦多如果遇到状况的话也要逃走喔，因为你是我重要的搭档！」


    瓦多发出咕咕啼声表示瞭解，然后大力拍动翅膀。


    「搭档……啊。有能一起飞翔的同伴，果然很令人羡慕呢。」


    霍加拉眯起眼睛望著他们的模样，她应该暂时没办法得到新的伙伴一起飞行了。这段时间的战斗使得狮鹫兽的数量减少，而幸存的哈耳庇厄并不少，所以双方的数量不相当。


    霍加拉心想，今后一直独自飞行应该会很寂寞吧。


    ◆


    飞了一会儿后，视野中的邻村愈来愈近，对方的狮鹫兽应该差不多要来观察情况了。想到这里，她们便放慢了速度，却突然看见邻村附近的树林间扬起高高的尘土。


    「欸……！？」


    爆炸声仅慢了一瞬间便随之响起。两只哈耳庇厄睁大眼睛，瓦多则是表露出警戒的神色放慢速度。邻村绝不可能爆炸，如果有的话——


    「和那时一样……？」


    「安吉罗，我们快过去。」


    她们想不到有什么东西会在这片浮游大陆引发爆炸。霍加拉一张开翅膀，安吉罗也连忙照做。狮鹫兽瓦多一口气加快速度，朝村子接近。


    「那里有东西……！」


    安吉罗目光敏锐地用手指出异物，有影子在烟尘中蠢动。那个影子高速横穿而过，紧接著穿过烟尘飞了出去。


    只见一艘比狮鹫兽大上一圈的船体在空中前进，船的后方载著钢铁巨人——幻晶骑士。那种空中飞船又被称为快速艇，是『孤独的十一国』的主力飞行兵器。


    「那些家伙！竟然把爪子伸到这里来了！！」


    那一天的情景在霍加拉的脑海里复苏，同样身形的敌人也打倒了她的伙伴。她忍不住咬紧牙关，张开的翅膀蓄势待发，正欲将她的身体向前推去。


    「霍加拉，等一下……」


    「瓦多！我们去救人！」


    年轻的狮鹫兽显现出迷惑之色。它也理解哈耳庇厄的序列。在这种情况下，年长的霍加拉站在更强的立场，所以自己应该遵从指示，但它原本的骑手是安吉罗。如同哈耳庇厄重视她的搭档，狮鹫兽也很重视它的骑手。


    迷惑造成延迟，状况却提前有了变化。


    影子追赶著快速艇冲了出来，有如箭矢一般拖著高亢的喷射声飞翔。影子有著细长的机首与像鸟一样展开的翅膀，却同时拥有覆盖钢铁的凶恶爪子——那正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龙斗骑。


    一追上在前方飞驰的快速艇，龙斗骑就从机首发射法击。两者在速度上原本就有差距，处于压倒性劣势的快速艇根本无法从龙斗骑的利牙之下逃脱。


    快速艇仍在挣扎，在险些被逮住时以鲁莽的飞行方式突破——否则几乎没有方法脱离困境。它们迅速扫视周围，希望在无所作为地坠落前拖人下水——


    然后，快速艇发现了鹫鸟似的魔兽正在仿徨乱飞。


    站在快速艇后方担任法击手的幻晶骑士，近乎迁怒地将魔导兵装转向那个方位，快速艇和龙斗骑几乎同时发射法击。被打中船腹的快速艇散落著碎片往下坠落，瓦多的翅膀也在同时被炸飞。


    「啊啊！？怎么会！天哪！瓦多——！！」


    「还没！去救……」


    两名哈耳庇厄少女飞了出去，她们拚命地抱紧瓦多并展开翅膀——可惜两只顶多人类大小的哈耳庇厄和一只决斗级魔兽比起来，大小和重量都相差太大了。


    狮鹫兽的翅膀也和她们一样，具有放大魔法的作用。失去了让自身飘浮在空中的强大魔法支持后，狮鹫兽立刻不由自主地被重力往下拖。


    魔兽发出「叽咿……」的痛苦叫声往下掉落，为了不把两只娇小的朋友卷进来，它试著扭动身躯想把她们甩开，可是安吉罗和霍加拉也都拚了命地想支撑住它。两只一兽已经掉落到树木之间，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了。


    ——影子飞驰而过，推进器发出爆炸般的咆哮。


    一具深蓝色的庞大身躯留下几步犹如要铲起地面的踏步，随后飞向天空，以近似冲撞的粗暴气势向瓦多扑去。


    「什么！？」


    其形状有些扁平的巨大脑袋动了动，眼球水晶的空洞目光投向他们。那是钢铁建造而成的巨人、人类使用的机械铠甲幻晶骑士。哈耳庇厄们还来不及想起眼熟身影的身分，就听到急迫的声音对她们喊道：


    「请抓好了！」


    苍蓝骑士的双肩与腰上的推进器喷出了激烈的火焰，将魔力变成火焰，再转换成推力，使魔导喷射推进器产生出猛烈的力量。这股压倒性的力量不只能支撑巨人，连决斗级魔兽也支撑住。


    瓦多咆哮一声，发挥剩余的力量摆动没受伤的翅膀。风和火焰支撑著巨大的身体，强行扭转了坠落的方向。


    它勉强转移到水平飞行，像滑行一样降落到地面上。啪嚓啪嚓地撞断了好几棵灌木，直到四肢用力撑住地面后才终于减速。


    「……得救、了吗？」


    「瓦多！瓦多！！」


    安吉罗搂住了倒下的狮鹫兽头部。瓦多微微睁开眼睛，发出微弱却依然清晰的啼叫声，让安吉罗满是泪水的脸上终于恢复笑容。


    「嗯，嗯！太好了……没事了喔。」


    「地趾，谢谢你救了瓦多。」


    推进器里缓缓升起如炎火晃动的热空气，摆出跪姿的幻晶骑士点了点头。


    「真是好险。幸好能赶上。」


    听见能够在天上翱翔的苍蓝巨人发出与其外表完全不相衬的可爱嗓音，两只哈耳庇厄不由得面面相觑。


    ◆


    ——在此将时间稍微往前回溯。


    「周边监视人员传来报告！确认有可疑的发光，推定为魔法现象！」


    「……机房，把魔力流量转换为战斗状况。推进器启动，微速前进！路线是往村子前进，把对周遭情况的警戒程度提升至最高！」


    「是！」


    「瞭解！」


    通过传声管收到报告的埃姆里思接连不断地下达指示，然后一口气靠坐到椅背上，斜眼向视线稍低处的银紫色头发少年这么问道：


    「……你认为如何？」


    「我们大概来迟了一步吧？」


    「或许吧。问题在于该采取的态度。」


    「是要从中调停，还是让双方同受惩罚呢？好像会演变成其中一种结果。」


    「你说什么？」


    艾尔把正在看的望远镜交给埃姆里思，然后用手指向另一头。


    「监视人员传来后续报告！确认有两艘飞空船！旗帜也有两种，分别是十一国和帕维尔图克！！」


    「——因为报告是这么说的。」


    埃姆里思转动望远镜，皱起了眉头。


    「有一个明确的敌人，和一个暂定的敌人啊，如果他们彼此互咬倒也没关系。」


    这时，掌舵的奇德回过头喊道：


    「糟了，霍加拉她们好像被卷入了！」


    「我一个人去。亚蒂！为了慎重起见，你先去泽多林布尔上准备。」


    「好的～交给我吧！」


    「请『黄金鬣号』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被卷入战斗。如果可以的话，吃掉他们也没关系。」


    「我知道。」


    「艾尔打算怎么做？」


    眼看就要从舰桥跑出去的艾尔回头答道。


    「我会尽量不引人注目，开玩具箱去找她们两个。」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那样绝对会很显眼，但是没有人把话说出口。


    屈膝跪下的苍蓝幻晶骑士——玩具箱贰型打开了胸部装甲。


    纵身跳下的艾尔来到两只哈耳庇厄身边。狮鹫兽瓦多痛苦地躺在一旁，其中一只翅膀有一半被炸烂了，现在仍血流不止。


    「……我记得，你叫艾尔。」


    「对。看来你们两个都没受伤。」


    「我们是没受伤，但……」


    两人一齐仰头看去。狮鹫兽是很聪明的野兽，即使受伤也没有挣扎乱闹，只是脸上明显有痛苦的神色。


    「瓦多……这样瓦多就飞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邻村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必须早点离开这里。」


    受伤的翅膀无法飞翔。虽然它还有四条腿可以徒步行走，但速度就和飞行差多了。现在很有可能再次遭到敌人的袭击，他们没有足够时间一一应对。


    艾尔眯著眼睛陷入沉思，然后突然仰望天空。一阵爆炸声响起，空中的龙斗骑似乎已将快速艇扫荡完成了。


    「我有个计画。如果进行得顺利，就可以把瓦多安全地运到船上。你们能躲起来一下吗？」


    「真的吗！？要怎么做？」


    安吉罗面露困惑。他的苍蓝色巨人能在空中飞翔，可是飞行方式太过强硬了，对瓦多的负担也很大，不过她自己也想不到其他好办法——


    「没关系，交给我吧。不是只靠羽毛和推进器这些方法才能在空中飞行。」


    艾尔自信满满地向她保证。


    ◆


    支离破碎的快速艇正在往下坠落，两只龙斗骑看著他们最终的下场，悠然地在空中前进。


    「哎呀，这些十一国的小苍蝇，白白拖了我们这么久的时间。」


    「明明不管做什么都不是龙斗骑的对手啊！」


    放眼望去都没有敌人。再说了，不管来几艘快速艇都算不上是对手。


    「这么说来，途中好像有那些鸟的魔兽被打下去了。」


    「我们早就告诉他们不要随便出来了，鸟头笨蛋，我才不管无视命令的家伙会有什么下场。」


    尽管龙骑士们接到命令要尽可能保护哈耳庇厄，但实际上优先度很低。原因无他，因为建立战功所能获得的评价更高，其次要保护的则是自己和同伴们的性命。


    虽然哈耳庇厄的村庄在这场战斗中也遭受了破坏，不过击退敌人的功绩应该相对更大吧。


    现在就请人来实地调查检视、确定功绩说不定比较妥当，骑操士们忙著打如意算盘，反正周围没有敌人的影子，他们会放松警惕也可说是理所当然。


    虽然即使没有放松警惕，他们也不见得防得住那个从意想不到之处飞来的东西就是了。


    轰鸣声乍然响起，一道身影从龙斗骑旁边掠过，只靠推力便颠覆了万物皆会往下掉落的天理。


    「什么！？还有十一国的残党吗！」


    「不、不对！怎么可能，那是……！」


    抬头仰望的骑士们目睹了异常的一幕。


    十一国使用的快速艇外形就像是小型化的飞空船，尽管在性能方面有些缺点，不过很容易就能接纳其运作原理。但是那家伙——那架披著一身有如深邃天空般的苍蓝色幻晶骑士——没有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就独自飞上了天空。


    凭著怪物般的推力一口气夺得龙斗骑头上的空域，那副与太阳重叠的身姿一瞬间变成了黑压压的影子。


    「不、可能……」


    「！！还愣著干什么！快躲开！！」


    惊讶的情绪主导了思考，造成致命的延迟。苍蓝幻晶骑士也同时一口气转而坠落，而他们的龙斗骑就位在它即将掉落的路径上。两人忍住惊叫，以将龙斗骑猛然拋飞的气势提升推力。爆炎呼啸著吐出，龙斗骑立刻开始加速——


    忽然间，一阵冲击晃动了驾驶座。


    「什么！？没有受到攻击……」


    只有手腕从苍蓝机体上飞了出来，抓住了机体的脖子——但那个龙骑士终究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著，苍蓝机体掠过他的龙斗骑落下。


    「哇啊————！」


    冲击袭来。手腕——执月之手通过钢索与本体相连。绕到下方的苍蓝骑士，其重量就这么全压在机首上了。


    苍蓝骑士乘势扭曲龙斗骑的脖子，然后被钢索牵引著回转前进方向。即使失去控制，只要源素浮扬器仍然完好，龙斗骑就会继续留在空中。


    它以浮在空中的飞龙为支点进行长距离的摆荡运动，接著在下端再次点燃了魔导喷射推进器，一口气加速飞翔——


    「啥……？」


    然后给予打算逃跑的另一架龙斗骑一记由下而上的飞踢。


    龙斗骑是帕维尔图克王国实用化的航空兵器，在这个时代以其杰出的完成度而自豪。不过，这再怎么说是为了在空中飞行的机器。不论是设计者还是骑操士，一定连作梦都没想过龙斗骑居然会被近战特化型机踢飞。


    完全武装的近战特化型机的重量化为冲击袭来，被它的脚踢到的部位凹陷进去，轻易压弯了骨骼。


    即使龙斗骑再怎么优秀，其坚固性依然比不上以与魔兽交手为前提建造的机体，两者根本没有足以比拟的地方。


    可怜的龙斗骑应声断成两半，中央的源素浮扬器也被压坏了。没了浮扬力场支撑的机体因此失去控制，就这么打著螺旋坠落。


    「嗯。进行得很顺利！」


    发起了会让龙斗骑设计者晕倒的攻击之后，罪魁祸首——艾尔涅斯帝露出满意的笑容。就算现在才说他在空中使出踢击太乱来，也为时已晚了。艾尔习以为常地让机体扭回正常的姿势，然后卷回与执月之手相连的钢索。


    遭他扭断脖子的飞龙残骸飘了过来，骑操士也许是因为受到冲击而失去意识，那副动也不动的样子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好了，必须在它动起来之前破坏控制系统。」


    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像艾尔这么精通幻晶骑士和飞空船构造的骑操士了。


    他只看一眼就能推测出机体大致的构造位置，然后巧妙地避开源素浮扬器，逐一破坏内部的其他机材。如此一来，龙斗骑就不会再启动了。可以放心地悬浮在原处。


    说起来，苍蓝骑士——玩具箱贰型本来就因为只有一具魔力转换炉，无法提供充足的魔力，根本不可能进行长时间的空中战斗，所以可说奇袭才是最佳选择。


    「这样一来，源素浮扬器就到手了……嗯？」


    拿到了满意的东西还没能开心多久，艾尔就看见幻象投影机上有移动的物体，于是他凝神仔细观察。只见一艘比龙斗骑更巨大的船——飞空船正在接近。


    帕维尔图克王国的旗帜迎风招展，扬起的船帆上露出纹章，飞空船在天空奋勇前进。护卫船的龙斗骑在周围展开，对抓住了飞龙尸体的敌人提高警戒。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玩具箱贰型刚才和龙斗骑的战斗。是想拯救同伴，还是想要排除威胁？不管怎么说，战斗似乎都还没有结束。


    「你们两个再等一下，好像又有人来妨碍了。」


    玩具箱贰型抓住靠源素浮扬器飘浮的龙斗骑，同样在空中飘著。


    「我觉得好像还有一艘小船，不过这里只剩下飞龙，那小船就是被击落了吗？真伤脑筋。魔力储蓄量还在恢复，想要跟飞空船交手的话，剩下的量让人有点担心呢。」


    驾驶座上的艾尔涅斯帝扫了一眼仪器的显示，然后盘起双臂。毕竟才跟两架龙斗骑打了场空战，不可能没有任何消耗。


    「就算我不动，对方应该也不会放过我……」


    就在这段期间，双方终于进入了战斗的阶段。龙斗骑离开主船并提升了速度，玩具箱贰型也几乎在同时放掉抓在手里的残骸。艾尔先让玩具箱贰型自由落下，之后藉由短促的喷射减缓速度，并弯曲膝盖著地，随后直接往森林里跑去。


    「敌人的战力以飞空船为核心，有多种新型飞行兵器。从正面打空战就太乱来了！」


    期间，艾尔让魔力转换炉全力运转，向周围散布著高亢的进气声。


    在弗雷梅维拉王国，节约魔力巡航是骑操士的必要技能。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紧急情况，现在得珍惜每一次呼吸份量的魔力。


    法击有时会从树木之间穿刺而来，可是却瞄准向完全错误的地方，在空中的龙斗骑很难捕捉到在林木间高速奔驰的玩具箱贰型。


    眼看龙斗骑无法顺利进攻，主力飞空船的巨大身躯覆盖住天空，船上搭载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一齐将炮口朝向地面。看来是打算胡乱扫射，好让目标无所遁形。


    「不必这么麻烦，下次由我出击。要节约、节约魔力……然后集中在一点！」


    艾尔让玩具箱贰型纵身跳跃到最高点，同时点燃了魔导喷射推进器，于是深蓝色的骑士拖著耀眼的火焰尾巴，猛地直冲向天空。


    「敌人……！从正下方！？不行，要撞上了！！」


    飞空船的船员们大吃一惊，几乎反射性地发射法击加以拦截，结果却没有任何一发打中自由在空中飞翔的玩具箱贰型。


    「最后的致胜招是这个！」


    从玩具箱贰型机体上分离的手腕飞了出去。执月之手刺入船体，发出咯吱的挤压声响咬住飞空船。钢索随即回卷，一口气缩短了距离。


    「其实玩具箱只有装载反向气爆这种魔导兵装，所以……一起来跳舞吧！」


    没错，双手装备执月之手，连辅助腕都是格斗规格的玩具箱贰型并没有固定装备外的装备，算是某个剑痴听了会捧腹大笑的超近战特化型机的缺陷品。


    即使是如此具现愚蠢两字的机体，被它直接杀进交锋范围也是很可怕的威胁。龙斗骑连忙试图攻击，却因为离飞空船太近而有所迟疑。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异常的是有如施展出拿手好戏的艾尔涅斯帝，幻晶骑士直接闯进飞空船，本来就会被视为前所未有的奇事。


    在对方接近到几乎是紧贴在船上的程度时，他们能做的事非常有限。这艘飞空船是专门用来搬运龙斗骑的『龙穴』，因受这点所害，他们没有适合近距离战斗的机体。


    「可恶！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放开，给我放开！！」


    法击战特化型机半疯狂地释放法击，可是就在玩具箱贰型使用钢索和推进器轻松接近之后——


    「烈炎之手！」


    被火焰包围的拳头猛地打进船腹，爆炸的火焰立即贯穿了法击战特化型机。


    接著，彻底压制迎击火力的玩具箱贰型，堂堂正正地登上了甲板。


    龙骑士们咬牙切齿地瞪著傲然占据了船的敌人，自相残杀的危险性不允许他们发动攻击。龙斗骑在船的周围飞来飞去，对那名不速之客投以憎恨的视线。然而，艾尔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冲锋深入敌方阵地对他来说甚至算是一种常规手段，因此他得以摆出不卑不亢的态度开启扩音器发话：


    「……飞空船的船员们，听到了吗？现在马上告诉飞龙群，叫他们停止战斗并投降。我要拿走所有的装备，但是会保证大家性命无虞。还会照常提供三餐喔。」


    否则——沉重的脚步声随之响起，正确地传达了艾尔的言下之意。


    舰桥上的船员们也露出苦恼的表情面面相觑。恐怕在容许敌人接近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差不多玩完了。可是，龙斗骑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的最新兵器，亦是力量之源，不可能轻易交付出去。即使如此，想想这艘船载了多少人，要他们陪葬飞空船更是不可能。


    那么，只要把这个敌人打倒就好了。


    「一击定胜负……！」


    一架龙斗骑急遽提高了输出功率。


    登上船的对手极为异常，不过从其装备结构来看可以确定是近战特化型机。既然这样，它的防御力必然很高，光靠法击还不能给予确实的伤害。但还有另一种绝对能造成严重冲击的攻击方法，那就是——


    飞龙划出犀利的轨迹朝玩具箱贰型扑去，甚至不使用格斗用龙脚，打算直接用身体冲撞。只要把敌人从飞空船上撞下来，接下来的龙斗骑就可以战斗了。


    龙骑士的技术非常出色，以惊人的刁钻角度向玩具箱贰型猛冲而来。只可惜他看错了，他没有认清胆敢单骑袭击飞空船的骑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明白将之付诸实行的幻晶骑士究竟是怎样的机体。


    「要想把我从船上踢下去，那么做的确最有效，但请不要认为这件事有那么简单。玩具箱，展开断刃装甲！」


    在玩具箱贰型的背上折叠收起的翅膀状装甲板开始活动。那是辅助腕的一种，只是没有手指，而是把尖端部位做成宽剑一样的形状。


    那一对装甲板既像大剑，也是可以作为限定追加装甲使用的原型追加兵装——断刃装甲。


    就在龙牙即将吞噬猎物的前一刻，玩具箱贰型当场纵身一跃，在空中扭身翻了个筋斗，让完成瞄准并提高速度的龙斗骑来不及变更前进方向。在两机以爆发性的速度擦肩而过的瞬间，玩具箱贰型伸出了断刃装甲。


    龙斗骑正面被坚固的刀刃狠狠砍中，挟带自身的强大冲力被劈成了两半。曾经为龙斗骑的东西在身后留下金属的尖锐摩擦声，就这么穿了过去。


    玩具箱贰型平静地发射执月之手刺进甲板上，藉此将机体拉上去以免飘走。它在甲板上露了一手杂技般的攻击，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舰桥陷入一片地狱般的沉默，众人皆无法理解展示在眼前的情景。龙骑士的舍身冲撞原本让他们期待能造成致命一击，却被敌人轻易化解掉了。


    「各位不愿意投降，我感到很遗憾。我可是警告过你们了喔。」


    当苍蓝色的怪物张开双手迈出一步后，他们好不容易回过神。


    「等、等一下！刚才搞错了，我们会放下剑！也会叫大家回来，所以暂时……」


    「反向气爆。」


    苍蓝色怪物毫不犹豫地展开一边的推进器转向脚下。风与火焰翻腾涌动，朝著船体随意释放。


    「噢噢噢咕啊——！？」


    飞空船的巨大机体受到强烈震荡袭击，侧面装甲全被炸飞出去，船舱内的爆炸气浪横扫肆虐。当破坏性的暴风过去之后，船员们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天空，飞空船的侧面突然裂开了一个洞，夹杂灰尘的风正从那里流入。


    「可、可恶！开什么玩笑。飞空船和龙斗骑对上区区一架幻晶骑士，怎么会……！！」


    为什么飞空船还在天上？为什么他们仍然平安无事？所有的船员都完全理解了。对手只要使用刚才那一招，就能轻易击穿飞空船的中枢以及源素浮扬器。也就是说，所有人等于正被刀抵在咽喉上。


    「拜托了，等一下，请等一下！我们现在马上投降！放出发光信号！全骑立即停止，回到船上！！快回来！！」


    大概是为了向艾尔解释吧，半是发狂的指示内容从面向外部的扩音器中响起。舰桥目前恐怕正呈现出几乎陷入恐慌的景象，正一刻也不停地胡乱发射信号弹，向龙斗骑传达投降的意思。


    「喂，慢著。你们该不会……」


    ——可是，龙斗骑没有回来。


    不仅如此，它们还聚集在一起组成编队，摆明了就是在为战斗进行准备。同属一支军队的船员们都知道，那是对船攻击的阵形。至于是对哪艘船发动的攻击，也无须言明了。


    他们的祈求没有如愿，也不知道是谁死心地叹了口气。


    「龙斗骑是我们祖国的利刃，绝不会交给任何人！别担心，吾友，我们不会让你孤独死去的……！你先一步去等著我！」


    全骑都做好了共同对敌的心理准备，意图打倒敌方幻晶骑士。一齐动手的话，说不定就能打败敌人，但这种战斗方式不晓得会造成多少伤亡。不管怎样，最先被瞄准的飞空船都无法逃过死劫了。


    「龙骑士们是近卫的人吧。一群死脑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船长乱挠著脑袋。事已至此，他们无计可施了。赢的会是不合常理的敌人，还是坚持忠诚的伙伴？无论哪边赢了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船员们的命运就像暴风雨中的小船一样飘摇欲坠。


    看到龙斗骑行动之后，艾尔也领悟到谈判以失败告终。


    「原来如此，要彻底抗战啊。可以说是很好的觉悟。不过……敌人不一定都在前方喔。」


    玩具箱贰型盯著的是比龙斗骑更后面的地方，有一艘飞空船正以猛烈的速度冲过来。


    「什么……是增援吗！？」


    发现了那个存在的帕维尔图克龙骑士们，发出了悔恨的呻吟。


    即使敌人是异常的幻晶骑士，也不可能单骑在森林里闲逛。可以合理推测还有母船停在某处。


    不过他们稍微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或许是个好机会。敌方的幻晶骑士挟持了帕维尔图克的飞空船，那么我方也可以如法炮制。


    「全机迅速压制敌船！」


    龙斗骑部队突然改变了目标。从推进器喷出激烈的火焰，朝飞空船扑了过去。


    「什么啊！？一来就这么热烈欢迎我们！」


    在『黄金鬣号』的舰桥上，埃姆里思沉吟出声，掌舵的奇德则是露出紧张的表情。


    「等等，我们被包围了。改变前进方向！」


    「嗯。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先迎击吧！用法击牵制，不要让它们靠近！亚蒂，长枪交给你了。等候适当时机反击！」


    「是！」


    「瞭解～」


    埃姆里思听著他们各自的回答，紧盯位在后方的敌军飞空船。


    「话说，那家伙为什么大剌剌地站在敌船上……？」


    看著甲板上的苍蓝色幻晶骑士，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嘀咕了一句。


    在空中飞驰而过的法击留下了淡淡的轨迹，面对汹涌吹来的法弹风暴，龙斗骑的气势被削弱了。


    「那艘船是怎么回事！？一艘船就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最新型船『黄金鬣号』的速度自不必说，它在这个时代也是屈指可数、以重武装著称的战斗舰。


    龙斗骑原本以速攻进行压制的计画遭遇挫折，因此行动也产生了混乱。


    『黄金鬣号』没有放过那个破绽，船上部的外装防护罩陆续开启，露出底下的长枪尖，接著在射出耀眼的朱红色火焰后便飞上高空。


    从内藏式多连发投枪器放出的魔导飞枪群，在上空像是看准猎物一样晃了晃之后，就一口气向龙飞去。


    「什么……快躲开！」


    「这些家伙！不是十一国的……难道说！？」


    『黄金鬣号』从正面发射法击，再从上空投下枪雨，龙斗骑形同主动跳入怪物口中，根本无路可逃。待压倒性的破坏獠牙通过之后，只剩下龙斗骑的残骸散落在空中。


    ——只有一架机体死里逃生。


    龙斗骑已经无法再战。船被挟持，还失去了伙伴，没有应该前进的道路或退路，最后只留下不愿毫无作为就被打落的意志。


    「那艘船……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的强敌！那么至少也要拚上这条命……！」


    目标是舰桥。仅存的龙斗骑将余力全部转到推力，发起一直线的突击。


    敌方船的后部机库此时突然打开，从里面出现一架半人半马的巨大幻晶骑士。那样沉重的躯体在空战中看似毫无用处，但是却不能这么看待它后部装备的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


    「再来一份～！」


    紧接著射出的追击魔枪，射穿了最后幸存的龙斗骑的脑壳。


    ◆


    龙斗骑部队遭到歼灭后，战斗宣告结束。留下来的是赢家『黄金鬣号』与成为输家的帕维尔图克王国飞空船。再来还有神气活现地站在其上的玩具箱贰型。


    两艘船慢慢缩短距离。尽管帕维尔图克王国的船上挂著投降的标志白旗，『黄金鬣号』的甲板上仍然聚集了穿好幻晶甲冑的骑士们。这是为了确实压制船只。


    奇德也在幻晶甲冑部队中，他在两船还留有一点距离时飞快跳了过去，仰头看向站在甲板上的玩具箱贰型。


    「艾尔！你好像跟船大打了一场啊。对了，霍加拉和安吉罗……」


    「对，所以我现在必须去接她们。这里就拜托你了。」


    「喔……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喂——！」


    玩具箱贰型没有回答他，直接从船上跃了出去，闪烁著喷射的光芒消失在树木之间。奇德愣愣地目送苍蓝色骑士离开，然后耸了耸肩。


    「那边只能交给艾尔了啊。我们也要努力处理善后！」


    「瞭解！」


    于是，骑士们陆续进入船内。


    回收飘浮在天上的龙斗骑残骸之后，玩具箱贰型回到了哈耳庇厄们的身边。


    两只哈耳庇厄抬头仰望带著尖锐推进器噪音出现的苍蓝色骑士。


    「让你们久等了！」


    「这边后来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战斗怎么样了？」


    「请放心。大家一起压制住了敌人。」


    玩具箱贰型屈膝跪下，打开胸部装甲。艾尔一探出身子，趴伏在地上的瓦多就坚强地站了起来。它受伤的翅膀用叶子和藤蔓做了应急处理，应该是两只哈耳庇厄替它包扎的吧。


    「……如果只是走路应该没问题，可是果然飞不起来。」


    「那就交给我，我准备好了。就来快点解决吧！」


    玩具箱贰型突然把腋下抱著的物体推出来，那是半毁的龙斗骑躯干部位。虽然不能作为战斗兵器使用，但他看中的机能还是完好的。


    接著，艾尔愉快地带著满脸笑容操作玩具箱贰型，用力弄弯躯干的装甲和骨骼，开始解体龙斗骑。


    位于机体中心的是最重要的零件——源素浮扬器。它拥有极高的机能，可是缺乏耐久性，需要谨慎细致地处理，结果艾尔却毫不犹豫地把它拔了出来。


    从初期的飞空船到飞翔骑士，艾尔已经处理过不知多少个源素浮扬器了，技术熟练到令人讨厌的地步。


    两只哈耳庇厄看到艾尔突然开始拆卸机器龙都吓呆了。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和狮鹫兽毫无关联。


    「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战场工作。」


    她们完全听不懂。


    在两人远远围观的期间，艾尔咚地放下拔出来的装置，顺便将执月之手分离，只有手腕扑通一声脱离了机体。当然，这让两只哈耳庇厄感觉更害怕了。


    艾尔这么做也不是故意要吓她们，他在附近的树上挂上钢索代替起重机，然后举起了源素浮扬器，再从残骸中寻找合适的金属片。


    「身体强化……用最大输出动力开始啰。」


    艾尔涅斯帝充分发挥了他超乎常人、已臻疯狂境界的魔法能力，将金属片弯曲后，就把它当作简单的固定用具，将源素浮扬器装到玩具箱贰型的背上。


    虽说这种粗暴的做工太过勉强，也极其不稳定，但姑且能当作临时固定的工具，这样就够了。艾尔心满意足地擦去额上的汗，又跳回驾驶座。


    「再来稍微改写一下强化魔法的范围……」


    幻晶骑士原本就是利用强化魔法提高自身的零件接合强度。因此每架机体的强化范围都由描述语言决定，而那通常储存在魔导演算机中。


    玩具箱贰型的魔导演算机原本就是艾尔涅斯帝违反禁令制作——更正，是用心谨制的物品。几乎和他的涂鸦本一样，即使在运转中也没有改写的程度。


    ——『形』改写了。


    幻晶骑士的形可说是由强化魔法来定义，更别说是艾尔的『玩具箱贰型』。他所期望的姿态才是完美的成品。


    「这样就好了。准备完毕！还有……」


    艾尔爽快地施展这一番粗暴的操作，与幻晶骑士有关的人见到这一幕，恐怕都会翻白眼或是脸颊抽搐吧。令人惋惜的是，在场观众只有对此不熟悉的哈耳庇厄，因此艾尔没能获得任何掌声或是惊呼。不对，她们确实被吓得不轻。


    「支撑瓦多需要相当大的浮扬力场强度，那么就把剩下的源素晶石全部用完吧。」


    反正炉和晶石都是从敌人那里抢来的，更何况他也没打算飞行太长时间，于是毫不吝惜地一口气打开了源素供给机。大量高纯度的乙太立即流入浮扬器，绽放出更耀眼的彩虹色光辉。


    设计界限被彻底无视的结构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悲鸣，却被艾尔抓住机会用强化魔法压下了。他迅速走到躺下的瓦多身边。


    「这会浮起来！一开始可能会有点不习惯，请不要乱动哦。」


    在展开的强力浮扬力场支撑下，玩具箱贰型的机体浮了起来。置身于范围内的瓦多和哈耳庇厄也同时往上浮起。


    「呼呀！？这、这是怎么回事！？好奇怪！好奇怪——！！」


    「地趾是这样飞的吗！？」


    对于平时靠自己引发魔法现象来飞行的哈耳庇厄和魔兽来说，浮扬力场带来的感觉非常令人不舒服，要是她们挣扎乱动就麻烦了。艾尔一边不停地安抚她们，一边飘浮到树上。


    「我们先回『黄金鬣号』吧。得让瓦多休息才行。」


    魔导喷射推进器在低推力状态下运转，对于只装载单发动力的玩具箱贰型来说，魔力供给是很让人头疼的问题，所以艾尔才采用以效率为最优先的低速巡行模式。


    就这样，当苍蓝骑士抱著受伤魔兽飞回来（而且使用了原本没有装载的源素浮扬器）时，埃姆里思不禁抱头苦叹。


    「说起来，我们好像是来向邻村打招呼的……」


    放眼望去，那里有捕获的敌船与敌方武器，还有抱著受伤狮鹫兽的玩具箱贰型变形机体。顺带一提，艾尔不知为何看起来非常满意。


    「这到底要我怎么办？」


    他们好像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只能束手无策地乾瞪眼。

 第八十话 骑士与少女愉快的俘虏生活

    从属于帕维尔图克王国天空骑士团第二十七飞空船队的飞空船长『福尔库莫盖德克』，后来追叙了当时的情景。


    「那……真是一场灾难，毕竟所有的常识都不管用。」


    第二十七飞空船队由以他担任船长的飞空船为核心，再加上数架龙斗骑所构成。


    他们主要针对孤独的十一国军队进行活动，可以说是在帕维尔图克王国军中相当常见的战斗单位。


    「你对飞空船很瞭解吗？那可以说是新时代的象徵。毕竟我作梦也没想过船会在天上飞，光是这样就很离谱了。后来又出现龙斗骑，我还以为我军已经所向无敌了。实际上，我们在和十一国军的战斗中也从来没有落于下风，他们使用的那种小型船不过是靶子。」


    结果，在某个偏僻村庄附近巡逻时发生的事情，为他们领先的优势带来了危机。


    「那次任务就和往常一样无聊……原本是那样，可是当我们和往常一样排除十一国余孽之后，却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情。龙斗骑第一次发出了损害信号，我原本以为是被那些小船打中了。因为输赢本就无法预料，有时候也会运气不好，所以我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他们为了慎重起见让后方的龙斗骑散开，向前行进拯救同伴。


    「那时根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著我们……监视人员马上传来了报告，说有幻晶骑士抓住龙斗骑的残骸。我起初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实就是如此。那虽然是我没见过的类型，但可以确定是近战特化型机。」


    他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稍微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状况不明，但我觉得还可以应对……反正敌人只有一架。我方可是有两个龙斗骑小队的部队。我原本是让龙斗骑寻找隐藏在森林里的目标，等注意到的时候，对方突然朝著船飞来！明明不是龙斗骑，沉重的幻晶骑士竟然直接登上飞空船！飞龙当然马上前去拦截，没想到却遭遇反击……感觉就像一场恶梦。」


    他摇头瘫坐在椅子上，最后抱住头接著说：


    「然后我们就成了俘虏。很可怕吧？不过……可笑的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是真正的地狱。」


    他的视线就这么飘向远方——


    ◆


    失去了主要战力龙斗骑的飞空船，其防御自然也等同于无。


    穿著特殊重装备的骑士们陆续登上举旗投降的帕维尔图克船内，包括船长福尔库莫在内的船员们，全都不容分说地被俘虏了，上级船员们很快被带到敌人的船上接受审问。他们多少猜到了敌人的真实身分，可是还不能肯定。当他们强自按捺紧张情绪等待时——那些人现身了。


    首先出现的是一名年近三十岁的年轻男性。看上去仪表堂堂，却又显得粗野。如果他是集团首领，甚至会让人觉得这些家伙是一群山贼。


    「欢迎各位到来，帕维尔图克的骑士们。不巧在这天上没什么好招待的，但还是欢迎你们。」


    「被那么热情地邀请，船也会摇摇欲坠啊。」


    帕维尔图克骑士半开玩笑地讽刺，男性则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老实说，我跟你们是没什么仇，只是刚好在航线上碰到了，就是这么回事吧。」


    男人说完话后咧嘴一笑的样子愈来愈像山贼了。话虽如此，福尔库莫既是船长，也是为船员性命负责的人，不能因为沦为俘虏就变得懦弱胆怯。幸好对方看起来还算可以沟通。


    他的脸上露出并非全然虚假的不悦表情反问：


    「你们是……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人？」


    「或许也可以算吧。我曾经受过他们照顾。」


    太假了。都使出那个赫赫有名的『克沙佩加魔枪』还敢装傻。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有了收获。如果不是真正的山贼，而是从属于国家，很有可能通过谈判解决。


    「我们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天空骑士团第二十七飞空船队，任务是守护领地，当时正好和十一国打完了一场。」


    「哦。那些贪婪顽固的商人还是老样子，到处胡闹啊。」


    福尔库莫感到更有希望了。据他所知，十一国并没有和任何国家势力结盟的迹象，而是以拿走全部利益为目标来行动，简直愚蠢。不管怎样，在浮游大陆上的势力一定都觉得他们很碍眼。


    「看来我们和贵国之间似乎有些误会……这可以说是战场上的不幸吧。我想，在这里和平解决也是为了彼此著想。」


    「原来如此。那么，成为俘虏的你们要怎样和平解决？」


    这个男人一直摆出一副看似愉快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福尔库莫于腹部稍加施力后开口：


    「我们想请求释放俘虏并归还装备。当然不会让你们吃亏，本国也会支付赎金当作交换。」


    原本游刃有余地笑著的男人忽然脸色一变，若有所思地转移了视线——


    「哦。虽然我觉得那个提案还不错……不过看来行不通啊。」


    「什么？你那是什么意……」


    事情发生在福尔库莫反问之后不久。地板——船突然摇晃起来。他慌张地环顾四周，随即与窗外一张巨大的脸对上了视线。


    「伤害瓦多翅膀的是这些人吗！？」


    一张巨大的——女人的脸。光是那不逊于幻晶骑士的大小就怪异至极了，那张脸上甚至还有四只眼睛，正目光炯炯地瞪著福尔库莫。


    「怪……怪物！？」


    也难怪他会吓得差点连人带椅地翻倒。


    「汝是闭上眼睛狩猎的吗？还是没有看见百眼神的威光？假如用那么美丽的羽毛装饰，百眼神也会大为欣喜，结果汝竟然只是让羽翅徒然四散！即使是小人族，吾也要让汝重新睁眼……」


    「好了好了。事情会变得很复杂，所以小魔导师先稍微退后一点。亚蒂，可以拜托你吗？」


    「交给我～小魔导师，我们一起去看看瓦多吧～」


    「唔唔……这是小人族的事情，之后就交给艾尔老师了……」


    「对啊，小魔导师。这也是战斗的结果，百眼神也不会想看到你事后才用语言改变景色。」


    「唔嗯……」


    又有一个男巨人出现，推著女巨人的肩膀。


    当他们总算从窗外消失之后，福尔库莫才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简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个怪物好像有开口说话？因为太超出想像，福尔库莫至今还没能理解状况。


    这个年轻的男人看到怪物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吗？说起来，光是让怪物坐上飞空船就够诡异了。虽然浮游大陆充满了令人惊奇的事物，这里充满的却是恐惧。


    福尔库莫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置身于何处，感到浑身发抖。


    当陷入混乱的他被晾在一边时，有人走进了房间。


    他一瞬间紧张起来，这次来的人身材矮小，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是个让人分不清是少年还是少女的神秘人物。来人看到无法跟上状况而浑身僵硬的福尔库莫，微微偏起了头。


    「……艾尔涅斯帝，别太吓唬俘虏了。喏，你看他在谈判途中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啰。」


    「对不起。小魔导师看到瓦多受伤很生气，我刚才已经和拿布一起阻止她了。」


    「那也没办法。」


    虽然不知道他理解了什么，不过这番对话刺激了福尔库莫的记忆。


    「我记得……那声音！」


    他忘也忘不了。那个登上他的飞空船的怪异苍蓝色骑士所发出的声音，就是——！


    「对，你猜的没错。苍蓝幻晶骑士玩具箱贰型就是我的骑机。」


    福尔库莫不由得绷紧了脸，原来他是被这么小的孩子耍得团团转吗？那个小孩子大概从他的表情看出了想法，于是苦笑道：


    「请放心。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掌管骑士团的人，以骑操士的身分建立了一番功业。」


    「没有人会因为那样一句话就放心吧……对了，喂。那边的小矮子就是之前在和甲罗武德王国的战斗中击落飞龙战舰（维维尔）的罪魁祸首，也就是龙坠骑士。我不知道你们的飞龙有多大，但你们运气也太差了。」


    「什么……开玩笑的吧！」


    「我也很想当作一场玩笑啊。你仔细想想，如果不是这么疯狂的家伙，根本不会想到要驾驶幻晶骑士登上飞空船吧。」


    「…………」


    这艘船在各方面都很奇怪。虽然很奇怪，但是因为一切都太奇怪了，所以福尔库莫找不到话语反驳。


    自己究竟误入了什么地方？这个时候，那些关于交涉的事情如今已经从福尔库莫的脑中一扫而空。


    「先不说这个，艾尔涅斯帝。这些家伙说本国会付赎金，所以要求返还战俘和装备哦？」


    「按照约定，我可以保障俘虏的安全，飞空船也会以相应的价格归还，可是飞龙不行。」


    「什……为什么？如果你担心本国的付款问题，那就……」


    福尔库莫终于恢复冷静，摇著头反问，得到的却是艾尔一脸非常满意的笑容。


    「不是那样的。因为已经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你们的小型飞龙——包括缴获、坠落的机体在内，全都已经被拆开了。」


    「喂！？」


    哭丧著脸僵在原地的福尔库莫被晾在一边，年轻男性一脸无奈地说：


    「你在这种事情上，真的手脚太快了。」


    「因为机器就在眼前，不先拆开实在违反礼仪。」


    「你在莱西亚拉到底学了什么？」


    「关于这件事，我可不想被少爷这么说呢……」


    两人笑容满面地互相威吓了一会儿，那个孩子突然回头看了看福尔库莫。


    「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我们归还，只要你不嫌弃拆散的零件，我们可以根据赎金考虑……」


    「怎么可能不嫌弃！」


    不能责怪忘记自己的立场而全力吐槽的福尔库莫，总觉得他已经被逼到极限了。


    「这样啊，所以你想保护的是机密。飞龙确实做得很精巧，但说穿了就是飞龙战舰的小型版，我觉得也不是那么稀奇的东西。」


    「……！你可别以为龙斗骑只是模仿飞空船的机器。」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福尔库莫由于太过激动，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


    「是叫作龙斗骑呢。我记住了……机体四处确实都有细致的加工，设计那个的人肯定十分熟悉飞空船或飞龙战舰的构造。」


    「熟悉飞龙战舰？你是说在帕维尔图克吗？连原本开发飞龙战舰的甲罗武德王国在战后都疲惫不堪，他们有那样的人力？」


    虽然有一部分的人不一样，像是非常有精神的魔剑，但那是是例外中的例外。


    「对，所以飞龙战舰的设计者本人一定在那里。」


    福尔库莫感受到一种彷佛被抓住心脏的惊恐情绪，只能竭尽全力不表现在脸上。年轻男性瞪著空中低吟：


    「听说设计者在战后不知去向……然后帕维尔图克把飞龙战舰带到这里。这样啊，有这种关联。」


    即使在帕维尔图克军中，也仅有极少数高级骑士才知晓关于龙斗骑的设计机密，眼前这孩子居然只是稍微调查了一下缴获的机体就挖掘出真相。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龙坠骑士。


    福尔库莫切身感觉到了这句话所酝酿的「异常」。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的疑问，那孩子一副迫不及待地露出笑容回答：


    「我是银凤商会的代表，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请你多多关照。」


    「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商人！」


    「咦咦……」


    「对啊。我也觉得太牵强了。艾尔涅斯帝。」


    「大家都好过分。」


    尽管他们的交谈气氛格外和谐，但是在福尔库莫看来，这两人都已经不是正常人了。连刚才的巨人都不够看，这里就是地狱的中心。


    年轻男性思考片刻，然后点点头。


    「好。暂且按照这家伙的希望，试著和帕维尔图克交涉看看吧。」


    「因为龙斗骑都不在了嘛。」


    「我知道，我只是对他们到底是盘算著什么来到这里，还有今后打算怎么做感兴趣罢了。」


    既然双方已经伸到前线会接触的范围，那就不能互相无视。交换俘虏是个不错的机会。


    「这样的话，要直接去哈耳庇厄的村子吗？」


    「这些家伙是他们的战力吧。我想在别的地方进行接触，不过应该免不了要带上一大群人，现在行动起来会很麻烦。」


    即使是技术高明的『黄金鬣号』船员，要拖著载俘虏的船一起行动也太沉重了。


    「而且还要通知舒梅弗里克才行。我们先回去，再找个适当的机会吧。」


    于是『黄金鬣号』掉转船头，回到了作为据点的村庄。


    顺带一提，由于他们回去的时候船增加了，而且还带著帕维尔图克军队的俘虏，舒梅弗里克王国的人们当然都大吃一惊。


    ◆


    人类所带来的纷争与乘风而来的船一同远去，原处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森林和憔悴的哈耳庇厄村民。


    「暂时没有造成重大灾害。可恶的地趾，居然毫不犹豫地使用火攻。」


    烙印在森林里的破坏痕迹依然鲜明，幸好火在变大之前就被扑灭了，村民们总算放下心来。对于居住在树上的哈耳庇厄来说，在用火方面需要非常小心慎重，只是忽略了小火苗就被烧毁的村庄并不在少数。


    「如果接受他们，不是就能避免发生战斗了吗？」


    「照这样下去，村子迟早会陷入火海，到时候，那些地趾会助我们一翼之力吗？」


    愤怒与质疑声此起彼落。这也难怪，因为帕维尔图克军队就是以双方的安定和守护为藉口，才得以进入哈耳庇厄的地盘。然而，他们赤裸裸地展现其对约定的轻视。这么一来，剩下的只有飞龙的淫威了。对于哈耳庇厄来说，那些飞龙就与灾祸无异。


    「地趾确实住在地上，而我们则是住在树上，但是地趾们并没有因此满足。」


    「结果我们还不是一样被赶出来了……」


    哈耳庇厄的不满并不只是因为争斗。


    人们建造的城镇规模随著时间的推移愈来愈大，切实压迫著哈耳庇厄的生活。他们现在还有余地，但想必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风向不一定只有一处。也许很快就要看准下次起风的时机了。」


    哈耳庇厄摇摆不定，不知从何决定自己的前进方向。


    就在这时，有个东西拍动著翅膀降落了——


    「什么人！？」


    「那、那个模样！难道是……」


    粗暴的振翅掀起狂风，村子里的狮鹫兽流露出警戒的神色啼叫。这也难怪，毕竟出现的是真正的异形，而且有著丑陋的姿态。


    它强韧的身躯甚至超越了三头狮鹫兽。可怕的是，从肩膀上长出来的三颗头形状都不一样。分别是狮子、鹫鸟与山羊——可是它们却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所有脑袋都充满了杀意和淫威，向周围散播著纯粹带有敌意的目光。


    「怎么可能……竟然是混合兽！？」


    狂暴破坏的化身——混合兽，然而最奇怪的是，它并没有大肆胡闹，而是静静伫立著。此外——


    「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载著哈耳庇厄！？」


    村民们发现跨坐在混合兽背上的人影有对翅膀，不由得全身颤栗。


    混合兽背上确实装著鞍，背上的哈耳庇厄慢慢收起了翅膀。那只哈耳庇厄戴著遮住整张脸的奇怪面具，不但看不到表情，就连性别也无从分辨。


    在村子里的哈耳庇厄警戒的注视下，混合兽的骑手慢慢地转过头。


    「我是使者……带来我们的国王给予同胞们的口信。」


    「王？不对，比起这个，你是怎么驯服混合兽的？它对所有哈耳庇厄来说都是仇敌吧！」


    使者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料到这样的质问，从面具下发出了模糊的笑声。


    「对。混合兽是与我们的同胞以及狮鹫兽翅膀相连的野兽，是相当凶暴的存在。不过，我们也能藉由王的力量驱使它们。」


    混合兽在说话的使者身下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从那三颗头上看不出任何理性与知性，泛著血丝的眼中涌现兽性。如果它没有被某种力量压制住，八成马上会冲上前对周围发起袭击吧。这种魔兽理应是敌人，根本不可能与之互相理解。


    「怎么会吹起那样的风……」


    「但是这家伙实际上也没有攻过来，已经完全被驯服了。」


    「如果能够骑混合兽，失去狮鹫兽的人不也能战斗了？」


    「就算他说得对，但是光靠混合兽能帮得上忙吗……」


    哈耳庇厄议论纷纷，使者听他们谈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同胞们啊，许多巢穴被地趾践踏了。他们卑劣地放火，连同对我们而言如同保护外壳般的森林，烧毁了我们的巢穴。」


    有人怒声附和。


    焚烧森林不仅伤害哈耳庇厄，还夺去了他们今后生存的场所。那种行为不可饶恕，可说是他们一族最大的禁忌。


    「有同胞因为愤怒而反抗，可是却力不从心，最后被火吞噬了。这是为什么？」


    「你是想说因为我们太弱小吗！？」


    「不对。同胞们，听好了。我们其中的一只或是一匹狮鹫兽都比地趾更强大，但是却输在群体规模。地趾正在形成一个足以填满天空的群体。」


    嘈杂声愈来愈大。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团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大群体，并且需要一位引导一切之人……」


    使者戴著面具，面具下的嘴角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划出弧线。


    「那正是我们的王——『龙王』。同胞们，现在正是起飞之时。」


    ◆


    分散在浮游大陆各处的矿床区。起初由孤独的十一国所开拓的这个城镇，许久之前就被帕维尔图克王国占领，拥有者也改变了。


    不只是这里，浮游大陆的矿床区生产的矿石只有一种，它被称为源素晶石，是驾驶飞空船不可或缺的重要物资。很多国家都登上了这块大陆，就是为了寻求这种彩虹色的矿石。


    许多贯穿大地的坑道长长地延伸，即使是在中午时候，光线也无法照射到深处，在坑道顶部附近挂著的煤油灯微弱昏黄的灯光，是这里唯一的照明。


    在环境这般恶劣的坑道中进行开采的矿工们，都在头上戴著沉重的遮罩。


    「啊，好热！这个防护装备不能脱掉吗？又热又难活动，没一点好处！」


    其中一个矿工发起牢骚，旁边工作的另一个矿工则是耸了耸肩。大家都戴著防护装备，看不到彼此的长相。在这种地方，旁边的人是谁并不是那么重要。


    「话是这么说，你也看到了吧，把这个脱下来工作的家伙可是口吐白沫、痛苦得满地打滚啊。虽然真的很碍事，不过再麻烦也抵不上用性命来换。」


    「我知道，但就是很碍事！抱怨一下也无所谓吧！」


    他们一边窃窃私语地交谈，一边继续开采工作。


    他们一凿一斧地挖掘晶石。虽说是石头，但是硬度低且容易碎裂，让开采工作意外地轻松。这些石头流泻出彩虹色的光辉，如果把它运到西方各国，可以获取相当大的利益。


    不过，在阶级底层的矿工对此一无所知。对他们来说，他们在十一国时期只能进行劳动获取微薄的金钱，换成帕维尔图克王国之后便改善了这一事实，这才是更重要的。


    矿工们梦想著明天赚的钱，在今天拚命向前挖掘。铿铿锵锵，挖到更深，更深处——


    就在他们拚命专注于工作的时候，破碎的晶石之间突然绽放出光芒。之前笼罩在黑暗中的坑道一下子被照亮，让习惯了黑暗的矿工们闭上眼睛惊喊出声。


    「哇！好、好刺眼！！」


    「可恶，搞什么啊！」


    尽管有人担心坑道是不是穿过了浮游大陆，但那是不可能的。虽说没有地表上的陆块那么大，但这块陆地也没有小到可以靠人力轻易挖穿的程度。那么，这到底是什么呢？矿工们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寻找原因。


    「这、这是什么……」


    然后他们看到了。从源素晶石之间滑溜地露出头的细长生物。它全身散发著微弱的光芒，彷佛在黑暗的坑道中带来了明亮的白昼。


    「有、有怪物蚯蚓在发光！？」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这么恶心的蚯蚓！该死，这到底是什么……」


    事发突然，让矿工们顿时慌了手脚，这只暂时称为『发光蚯蚓』的生物突然张开了长在前端的触手。以为会被吃掉的矿工们赶紧向后退开，然而并非如此。


    紧接著，坑道中不应有的异变发生了。


    最初反应出异状的是矿工们的皮肤。拂过表面的流动空气——「风」，这是不可能发生在这种洞穴里的现象。


    「喂、喂，这是什么……不妙啊。」


    困惑的低语戛然而止。因为风急遽增强，瞬间变成足以把人刮飞的暴风。风把一切都刮走了，就算是穿著防护装备、手拿开采道具的矿工们也没能幸免——


    「咿、哇啊啊——！」


    「喂，这是什么！？」


    在场的矿工们一个不剩地从坑道里被拋了出去。


    在完全听不到惨叫声之后，发光的蚯蚓又嗖地钻回源素晶石之间。


    剩下的只有一片黑暗和寂静。


    就这样，险些丧命、从坑道里飞滚而出的矿工们稍后便聚集到村子的酒馆，面对面坐在一起谈论刚才发生的怪事。


    「怪物蚯蚓也出现在你那边了？」


    「对啊，害我们完全挖不到……」


    「怎么办，这样下去就没得挣钱了！」


    他们能赚多少，全看挖出多少晶石。要是那种奇怪的发光蚯蚓继续发动攻击，他们大老远来到这片土地就没有意义了。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还能怎么办。只能拜托骑士大人打倒怪物了吧。」


    聚集在一起的其中一人如此提议，大家也纷纷随声附和他的意见。


    「对了。他们也想要石头，一定会帮我们想办法……！」


    在大家都为看到一丝希望而激动起来的时候，有个男人独自在酒馆一隅静静地听著。周围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他却没被注意到，顺利混进了热烈的气氛中。


    「……向队长报告。」


    之后，男人又在不知不觉间消失踪影，矿工们也永远失去了发现他存在的机会。


    ◆


    「……以上，我们陆续收到了这样的报告。」


    这里是被帕维尔图克王国军当作据点的飞龙战舰（林德姆），第一王女弗里德格亚莱达帕维尔图克正在听取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的报告。


    「你说……会发光的蚯蚓？真是恶心的生物。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是。但很遗憾，我还没有亲眼确认，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已收到好几份同样的报告了。属下认为，至少可以肯定有某种生物的存在足以引起这些回报。」


    王女皱起眉头。


    「据报告上说，在这些回报传出的前后，最近的开采量急遽下降。假如这就是原因，必须尽早采取措施。」


    「是！我们已经探查过了。据说对手是生物，我们也接受了讨伐请求，派骑士前去处理……结果不论是哪个坑道深处都没有任何发现，收到的报告都说只看到昏暗的坑道。」


    「都没有发现吗？怎么回事……或者那些申诉可能是虚假的？」


    「假如是有意为之，那是为了提高报酬的手段吗？」


    也就是现在所谓的罢工。这姑且说得通，虽然是没有根据的推测，但在王女听来比怪物蚯蚓更加合理。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魔兽从西方之地绝迹许久，长久以来第一次遇到的魔兽就是居住在这个浮游大陆的狮鹫兽。对她们来说，发光蚯蚓的报告根本不足凭信。


    「……我听说我们给的报酬相当高啊。」


    「我们也是这么听说的，可是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总是想要求更多。这种饥饿的心态才是原动力。」


    「就像我国以南方为目标一样吗？话虽如此，代价也是有限的。没有人能够因为别人伸手就有求必应地给予。」


    帕维尔图克王国对这项事业进行了相当可观的投资。如果能得到源素晶石，就不是亏本的赌博，但即使这样也该有个限度。


    「首先必须确认真相，让他们做更详细的调查。」


    「是。属下来安排。」


    问题堆积如山。王女叹了口气，把视线投向墙边。那里贴有据他们所知最完整的浮游大陆地图，上面还写著各种资讯情报。其中有很多带有帕维尔图克王国标志的城镇。


    「多亏了十一国先行开拓，进展比预期顺利许多，但是太顺利也有疑虑。我方领土已经扩张到带来的战力能够维持的极限了。很难再继续增加矿床区，结果在为数不少的领地又发生了问题……」


    如果不能得到源素晶石，留在浮游大陆就没有意义了。这里的地理位置不同寻常，还有被称为哈耳庇厄的奇特邻居，甚至连正常的农作物都买不到，所以也不能供国民居住。


    王女突然指向地图上的一点。


    「对了，原来有这个。伊格纳兹发现的巨大源素晶石块……」


    古斯塔夫扬起眉毛。


    「那是……可是，那里四周都有魔兽的巢穴，甚至有巨大的『活龙』。如果连右近卫（利希格莱恩佛格）都压制不住，就必须出动飞龙战舰才有办法得手。」


    「调动本阵是太轻率了。如今出现了过度扩张的弊端和无法触及的地方啊，不要贪图超出自己掌握的东西才是聪明的做法。」


    问题很多，并且大多就像走入死巷般找不到出路。大国的庞大身躯令他们无法灵活行动。


    这时，一名士兵跑了进来。


    「失礼了！有紧急报告！」


    「直接说吧。」


    「是！我们从负责周边警卫的第二十七飞空船队接获消息，说部队毁灭了！」


    犹如晴天霹雳的事件，使王女眉间的皱纹加深了。


    ◆


    「……嗯。帕维尔图克接受了人质谈判，不过又说要谈的话就到他们那边去！」


    「就算我们有这艘船，但要冲进敌阵也令人不寒而栗呢。」


    「是啊。少爷，难道您真的打算去吗？」


    「深入是绝不可能。不过，让俘虏们被拋弃也很可怜，所以至少要靠近到跟前。」


    于是，以『黄金鬣号』为首的谈判使节团就这样成立了。船队高举银凤商会和舒梅弗里克王国的旗帜，以缓慢的速度在空中航行。


    除了『黄金鬣号』以外，另有一艘载有俘虏的帕维尔图克军飞空船，以及担任护卫的舒梅弗里克军船跟在后头。帕维尔图克王国的船是由舒梅弗里克军队的士兵操纵，战俘们都在船舱里安分地被绑在一起。


    船上热闹非凡。当大家都聚集在舰桥上时，甚至会感到狭窄。亚蒂就是以此为藉口，一直眉开眼笑地抱著艾尔。


    「对方相当强势啊。」


    「因为他们足够强大，认为自己的要求会被接受。那个国家和十一国的关系水火不容，而且我还听到传闻，据说他们对哈耳庇厄采行融合政策。」


    舒梅弗里克王国飞空船军团长格拉西诺里斯戈平静地给予建议。听到这个消息，埃姆里思咧嘴笑了笑。


    「呵呵呵。说不定对我们也会很温柔吧？」


    「十一国的人的确很过分，可是对帕维尔图克也不能大意！」


    掌舵的奇德这么回答，当听了这段对话的人们把视线集中到哈耳庇厄的风切——索吉欧身上后，他慢慢睁开眼睛。


    「……天空太安静了，这片土地也住著哈耳庇厄，却没有在天上飞舞。」


    「他们的翅膀受到束缚，那些帕维尔图克的人，还不知道翅膀能摆动到什么程度……」


    霍加拉接著说道。索吉欧板起了平时就很严肃的表情。看到哈耳庇厄等人的反应后，艾尔点点头。


    「和我听到的一样，他们的做法似乎不太顺利呢。」


    「这是和单纯的风向有关，只有天能改变天空的样子。地趾啊，我并不期望由你们来改变。」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对待朋友，应该没有必要妨碍他们的自由。」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奇德在某个角落对霍加拉附耳低语：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那个安吉罗会留下来，还以为她会大吵大闹说要一起去。」


    「嗯，那是因为瓦多动不了……这次只带了风切的三头狮鹫兽过来。」


    「这样啊。希望她能乖乖休息。」


    「呃……」


    于是，她想起了出发前的一幕——


    「那么，我和风切一起去。让瓦多休息一下，翅膀就能再飞到天上了吧？现在不要让它乱来。」


    「霍加拉……嗯，我来保护瓦多！」


    「别担心，有翅膀的朋友啊。尽管吾尚未完全开眼，但是本四眼位小魔导师就在这里。吾向百眼之瞳发誓，一定也会守护朋友。」


    「小魔导师在哪里我也会在哪里！这样就能做到万全的保护了！」


    「巨大的人……嗯，谢谢！」


    「咕耶！」


    「嗯。汝要好好休息，让羽毛再度恢复原本的美丽哦。美丽到能够映入百眼神眼中的地步……」


    「巨大的人……！？」


    「咕耶……！？」


    ——一道汗水倏地滑落下来。


    「可能还是不行。」


    「大、大概没关系吧。艾尔说，巨人族是很可靠的伙伴……应该啦。」


    结果奇德对巨人也没有瞭解到能够断言的程度。


    航行中，大家不像是在商量事情，反而像在闲聊。


    「差不多要进入帕维尔图克的领域了……要怎么进行接触？先闯过去看看吗？」


    「哈、哈哈。埃姆里思阁下，请别开玩笑了。」


    那不是等于没有对策吗？——格拉西诺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吞回去。看到埃姆里思面露不解的样子，又感到心中的不安在扩散。


    当现场开始出现微妙的气氛时，艾尔从旁边突然探出头说：


    「让行动轻便的『黄金鬣号』先行如何？这艘船走得很快，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独自逃离，而且还有我的玩具箱贰型。」


    「也有小泽哦！」


    「原来如此，带著俘虏到处跑也不好啊。」


    虽然帕维尔图克军的船也不错，却终究比不上号称最新、速度最快的『黄金鬣号』。


    「联络后方！叫他们放慢速度，做好待机准备！」


    「你、你要让船独自前往敌阵吗……！？和克沙佩加有关系的各位真是胆大包天啊。」


    看著埃姆里思对部下发出指示的背影，格拉西诺的脸色逐渐发青。这些大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至今仍在琢磨思索这个最近频频浮现于脑中的疑问。


    「格拉西诺，你别说得事不关己，你也是当事人吧？」


    「也……也对，注意到的时候事态就演变到这个地步了。让我每天都切身感受到浮游大陆的恐怖……」


    虽然恐怖的多半是身边这些人，但还是不说为妙。因为舒梅弗里克王国也是和他们一起掷骰子的那一边，他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他们先让航速慢的船待机，再由『黄金鬣号』只身先行。


    这里已经是帕维尔图克的势力范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遇到对方军力。然而，除了格拉西诺以外，其他人的脸上都看不出紧张之色。这甚至让他私底下有些感动，心想从属于大国的人果然格外冷静沉著，但他根本想像不到，其实这些人只不过是习惯了不合乎常理的残酷战场罢了。


    航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情况有了变化。传声管对面传来监视人员紧张的大喊声：


    「……有船影，可用肉眼确认有好几艘！对方高举著帕维尔图克的旗帜！」


    「来了啊。看样子对方也等不及了。」


    伸长望远镜看过去，只见那里有好几艘船影与环绕周围的飞龙，正是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飞空船队。


    「大家听好！我们的目的不是战斗。减速，保持距离停止！挂上交涉旗，再来就是祈祷能够和平接触了。」


    「那我去玩具箱上了。」


    「慢走喔～艾尔。我也去小泽那边等著！」


    「拜托你了。如果有异常，我会马上发出联络。请大家也各自就定位。」


    「瞭解！」


    艾尔和玩具箱贰型登上甲板，举起了巨大的旗帜，将表示所属的旗放在后面，然后把没有任何纹章的素色旗置于前方大幅度挥舞。这叫作交涉旗，自古以来就是用来当作敌对军力互相沟通的手段。


    即使距离很远，幻晶骑士拿著的大旗子也十分醒目。剩下的就只有祈祷对方答应了。


    舰桥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著情况的变化，此时，帕维尔图克王国军有了行动。


    「龙斗骑离开了船队！让部队……不！是单骑进军！」


    「什么？这样啊。挂著旗子吗？」


    「在机上确认旗帜！是素色旗！」


    埃姆里思盘起双臂。


    「派了谈判的使者过来吗？挺有干劲的嘛！好，联络艾尔涅斯帝。挥舞旗帜回应，做好应对准备！」


    悬挂交涉旗单骑前进，表示来的是谈判的使者。当然了，也有表面答应谈判，实则进行陷害的情况，不能无条件地相信对方，因此担任使者前往敌阵的人需要相当大的胆量。


    悬挂旗子的龙斗骑一边减速，一边慢慢接近『黄金鬣号』。玩具箱贰型帮忙引导航向，让龙斗骑在『黄金鬣号』的甲板上著陆。


    「很流畅的著舰，看来对方挑选了优秀的骑士前来呢。」


    无论是『黄金鬣号』还是帕维尔图克军的飞空船，基本构造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要一个人在敌阵中央降落的话，如果没有相当的胆量和本领也做不到。


    艾尔也仿照礼节让玩具箱贰型摆出待机姿势，然后跳到甲板上，和登上甲板的埃姆里思一起上前迎接使者。


    两人与从龙斗骑上下来的骑士正面相对，使者用不输给呼啸狂风的音量吼道：


    「感谢你们答应谈判！我从属于天空骑士团！弗里德格殿下托我带来了口信！」


    「辛苦了！我是埃姆里思，是这艘船的船长！先说明你的来意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们是为了我方飞空船队与俘虏的处置问题前来进行交涉，没错吧！？」


    「没错！放心吧，连船带人都一起抓来了！」


    使者点点头，接著进入正题。


    「那么我来宣告口信的内容！我们希望就俘虏的处置进行谈判！另外，殿下还希望能和你们当面谈话！」


    埃姆里思和艾尔不由得面面相觑。因为对方说是殿下，所以可能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的王族。也就是说，首领突然出现了。


    「哦？那可真是刚毅果决，但我不认为有必要为了交换俘虏做到这种程度啊！？」


    「我的任务只是传达口信！详细情况会由殿下亲口告知！如果有意接受，就直接与我同行！你们要如何回覆？」


    埃姆里思暂时眯起眼陷入沉思，不久又转头看向艾尔。他原本还有些迟疑，但是看到艾尔点头后就下定决心了。


    「好吧……虽然想这么说！但我们这边只有一艘船，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跟过去太轻率了！我方的条件是将交涉地点定在这附近！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接受！！」


    「……我知道你们的回覆了！因为要回去再作商议，请你们稍等！」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期待彼此都能得到满意的结果！为了你的伙伴，尽量动作快点吧？」


    「我自己也是这么希望。那么，就此告辞！」


    谈话结束后，担任使者的骑士回到了龙斗骑上。埃姆里思目送著从甲板起飞后渐渐远去的龙斗骑，同时深深叹了口气。


    「我想都没想过会是这种发展，突然出现什么王族，真是一群大胆的家伙。」


    「少爷？您忘记自己的立场了吗？」


    「……唔。我是那个、在观光旅行，所以没关系。」


    「是吗？」


    埃姆里思缩起肩膀回到舰桥，在上一阶段的调整结束之前，不能移动到其他地方。为了跟留在后方的船联络，艾尔和玩具箱贰型飞了出去。


    「如果修理一架那个叫什么龙斗骑的来当作传令，也不错呢。」


    「但是根据谈判结果，可能还要还给对方吧？」


    「好，那就算了。」


    ——虽然有过这样的一幕，但总归对各船的联络也顺利结束了。重新在舰桥集合的人们再次展开讨论。


    「……事情就是这样，对方似乎也有大人物要出席。」


    「这……那种人物真的会来到这样的前线吗？」


    格拉西诺的疑问也很有道理，埃姆里思轻笑著回答：


    「虽然我也没资格说，但那大概是个任性的家伙吧，还特意插手赎金的交涉。」


    「对方派出那样的大人物，该不会是想施加压力，让我们一开始就落于下风？」


    「唔。原来如此啊。」


    真是这样的话，不得不说他们的计画将会落空。虽然他们一直没把自己的情况当一回事，不过这里好歹聚集了多个国家的王族、骑士团长、船队长以及哈耳庇厄首领等人。反而是帕维尔图克王国方才更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吧。


    这场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双方第二天就交换了答覆，预定要在几天后设置谈判的场地。


    地点正如埃姆里思他们所希望，定在帕维尔图克王国领地的边缘。

 第八十一话 找出沉睡的宝藏吧

    飞空船『黄金鬣号』停在树林上方。


    船员们下船从事会场布置，这里正好是浮游大陆上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势力圈边界，也是被指定为交换俘虏的谈判场所。


    「……来了啊。」


    没什么事做的埃姆里思靠坐在椅子上，紧盯著天上的一点。听到他的低语的人们也抬眼望过去，然后锁定了朝这边靠近的船影。


    「……看那个大小，好像不是飞龙战舰（维维尔）。」


    「因为那个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谈判场合嘛。」


    「别说谈判了，我们看到那个的瞬间就会马上掉头逃跑。」


    为了以防万一，这里的船只有以快速著称的『黄金鬣号』。话虽如此，对上飞龙战舰大概也是能避则避吧。


    随著飞空船慢慢靠近，可以清楚地辨认出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国旗。


    「好。现在开始就照商量的那样进行，以我和格拉西诺为主来应对。」


    「我、我会略尽绵薄之力……」


    和态度一如既往的埃姆里思相比，格拉西诺的脸色有些难看，偶尔还会偷偷地压著胃的位置。


    「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先让玩具箱贰型待机。」


    艾尔移动玩具箱贰型，让它在后方的森林附近待机，不过他姑且也会参与协商。


    就这样，当人类在进行准备时，哈耳庇厄的索吉欧和霍加拉也带著振翅声来到了现场。


    「虽然是由你们出声，但我们停在同一根树枝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风切。还有……奇德！你负责护卫哈耳庇厄。慎重起见，我也会让泽多林布尔下来。」


    「欸？少爷，我不是要在船上待机吗？那掌舵怎么办？」


    「舵那边还能找人凑合，他们很相信你吧，那就努力工作。」


    奇德突然回头一看，就和直盯著他的霍加拉对上眼睛。总觉得她的视线中蕴含著各种思绪情感，不容许他退缩。


    「是，我会好好保护他们……」


    「亚蒂到船上，后方就麻烦你保护了。」


    「呜——既然是艾尔的请求，那也没办法。我也想待在这里啊！」


    明明即将和大国展开交涉，现场却没有一点紧张感。这就是所谓的游刃有余吗？格拉西诺心里生出不知是第几次的感慨。可惜他不论感慨多少次，都不会知道这是错误的理解。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地准备的期间，逐渐接近的帕维尔图克王国飞空船开始下降。来的只有一艘船，周围没有像是护卫的机体。


    「虽说是交涉，这人也挺大胆的。我以为就算不会带上大军，至少也有一两架龙斗骑。」


    「一旦有情况，对方就会凭藉速度掌控局面。这是一种即使分开也能马上赶到的自信表现。」


    「说得对。」


    运输用飞空船卸下了幻晶骑士施尼亚利兹。在白色巨人的衬托下，帕维尔图克王国方的人来了。


    「作为主持人，是时候出面迎接了啊。」


    埃姆里思迈步上前，艾尔则是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帕维尔图克的各位，欢迎你们！我是埃姆里思，是银凤商会……不对，是那艘船的船长，负责主导此次聚会。」


    埃姆里思本人可能是想张开双手友好地交谈，但是他的体型魁梧，发型看起来也很粗犷，莫名给人带来一种压迫感，因此受到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警戒。双方僵持片刻后——


    骑士们迅速向两侧分开，一名年轻女性静静地走了过来，她身后跟著一个骑士派头十足的壮年男性。她应该就是希望举行这次会谈的『殿下』吧。


    「辛苦你们前来迎接了，我是帕维尔图克王的女儿弗里德格。率领这里的天空骑士团，作为陛下的代理来到此处。」


    「没想到会劳驾殿下亲自前来，听到消息的俘虏们可都高兴得哭了啊。」


    「我和某些商人出身的人不同，不会让重要的龙骑士白白殒命。」


    「那真是太可靠了。那么，请往这边走，殿下。」


    在树林间一个开阔的场所设置了赶工搭建的帐篷。埃姆里思带著众人走了过去。顺带一提，在这私底下——


    「真巧。其实我们也是商人……唔咕。」


    「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说出来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现在先不说这个。」


    刚要开口的艾尔，马上就被悄悄摀住了嘴巴。


    ◆


    双方各自就座。


    一边是帕维尔图克的王族与骑士们，另一边则是许多势力的集合。


    这些人乍看之下毫无关联，弗里德格犹豫了一会儿后，向自称是代表的埃姆里思搭话：


    「听说我方的骑士变成了俘虏。我想确认一下事情经过……这是与贵国作战之后的事吗？」


    「没错。一开始似乎是和孤独的十一国交手，我们是无奈之下才被卷入其中。」


    「哦。这样说来，贵国并不是想打我们领地的主意了。」


    「……我们是因为友人所托，才正好要前往邻村。说起来，那边原本就是哈耳庇厄的住处，主张为贵国领地是有些逾越了吧。」


    王女转头看向从旁边插嘴的格拉西诺。


    「你是舒梅弗里克的人吧，南方小国也来追求源素晶石了吗？你们的需求似乎并不是那么迫切。」


    「世上有很多理由，这片天空大地有我们的老朋友，保护朋友远离威胁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


    「就像你们这样的威胁」——王女似乎正确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微微眯起眼睛。


    「真是高尚的情怀，难道你说的朋友是指那些哈耳庇厄？这次集会要谈的应该是关于俘虏的处置，我还在疑惑为什么无关的他们会在场……」


    她的口中吐出无奈的叹息，而原本一直默默旁听的索吉欧睁开了闭著的眼睛。


    「如果是在我们的巢穴附近发生，就是同一片天空的问题。」


    「哈耳庇厄的想法果然让人难以理解。」


    「这也不是什么被听到会有麻烦的话题吧？」


    埃姆里思插嘴道：


    「你们这些人又是怎么想的？帕维尔图克。从和哈耳庇厄合作的角度来说，应该是一样的吧。」


    弗里德格脸上不动声色，投向埃姆里思的目光却相当强烈，结果被理所当然地敷衍过去了。


    「来到这种地方寻求的东西只有一个，就是源素晶石。诸位可别说与你们无关。」


    「实际上，真的是没什么关系啊……」


    弗里德格听到埃姆里思的自言自语后，不满地紧抿起嘴。就算他的话中没有虚假，但由于情况特殊，听起来也没什么可信度。


    「资源……资源啊。说起来，帕维尔图克原本就拥有广阔的北方山脉，应该很擅长挖掘地下资源吧，甚至还被称为『矮人巢穴』。」


    「我国的确是位于险山环绕、被冰雪覆盖的严苛环境，也不只一两次被人嘲笑说『只有挖石头的矮人族才住得了那种地方』了。」


    完全踩中人家的地雷。


    弗里德格的表情愈来愈严厉，埃姆里思则尴尬地转移视线。


    「咳咳……总之，『北方巨人』已经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也不一定只有在这里才挖得到源素晶石，本国不就足够了吗？」


    「再怎么挖石头也填不饱人的肚子。即使想卖掉石头，也要费工夫搬运。飞空船技术对于我国的未来是不可或缺的。」


    而让飞空船浮起的燃料——源素晶石也是如此，每个国家的意图各不相同。埃姆里思知道对方不会同意马上罢手，于是吐出一口气。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啊。你们甚至把飞龙战舰带过来了，我非常能理解你们的满腔热忱。」


    「……听你的口气，好像对那个很熟悉？」


    「有打过一仗，至少熟悉到曾经把它打落的程度吧。」


    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骑士们发出了压抑的嘈杂声。


    然后他们想起来了，在整个广阔的西方，也只有一个国家号称击落了有史以来最强的航空兵器——飞龙战舰。


    「或许该感到佩服，如果是战胜了甲罗武德王国的『克沙佩加王国』，我也就不难理解你如此有把握。不过，这个嘛……」


    弗里德格迅速向后面的人示意。


    「以为我们会重蹈覆辙也令人恼火。古斯塔夫，你说是吧？」


    「是。飞龙有我们天空骑士团守护，即使是克沙佩加的魔枪也别想轻易碰到龙。」


    「那确实很难对付。」


    埃姆里思坦率地表示佩服，这样的态度却让古斯塔夫感到很不满。难道他没理解到这是威胁吗？还是说他们天空骑士团被小看了？不管怎样，他的态度摆明了就是瞧不起人。


    在愈发紧绷的气氛中，埃姆里思若无其事地向后面的人发问：


    「所以说，实际情况怎么样？艾尔涅斯帝，我想听听击坠者的意见。」


    仅仅一句话，全场的视线就集中在一处。自会谈开始后一直在埃姆里思后面等待的人物抬起了头。


    那名身材娇小的人物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气质与现场气氛完全不相符。原以为他是随从之类的人，但在得知他是骑士后，天空骑士团的团员们心里都产生些许困惑。


    「在和甲罗武德王国的战斗中，实际上是和飞龙战舰一对一交手，所以能够尽情战斗。如果有人横加干涉就很麻……不，会有点棘手呢。」


    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是在闲话家常，周围的人清楚地看见古斯塔夫的额头浮出血管。


    「这是假设有战斗机群以大型兵器为主的支援。不过，飞龙战舰的每一种武装都会把同伴卷入，少数的龙斗骑又构不成威胁，两者的重叠有破绽呢。」


    「能够把那种针孔说成是破绽的人只有你了……」


    在这番对话中，能够跟上艾尔涅斯帝设想的只有埃姆里思和奇德，在其他人听来不过是漫无边际的大话。而对帕维尔图克的骑士们来说，这已经是一种侮辱了。


    「你这家伙，就算是克沙佩加也要适可而止……」


    当火药味愈来愈浓的时候，一阵笑声突然响起。


    「呵呵呵……哈哈哈！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王女殿下！？」


    声音的来源是弗里德格，她用手制止了大吃一惊的古斯塔夫。


    「也就是说，他们握有能与天空骑士团匹敌的王牌，因此才发下豪语。我猜目前应该正在赶往这里的途中……所以需要争取一点时间吧？」


    王女用视线提问，埃姆里思假装深沉地靠坐在椅背上，然后小声问艾尔：


    「是那样吗？」


    「应该被她猜对了，本国大概会派出前来斥责的骑士团。」


    「对喔。惨了……」


    埃姆里思的面色略微凝重，他坐起身说：


    「我不能保证是不是和你猜想的一样。」


    「即使暴露了也不会动摇自信啊。可能是诱捕，或者是虚张声势……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不打算与贵国为敌。」


    看著埃姆里思的样子，弗里德格更加确信了。


    「正如刚才所说，我们的目的是源素晶石。话虽如此，把利益全部拿走也未必代表胜利……你不这么认为吗？」


    「老实说，是挺让人意外的，之前看到的那些家伙都在考虑把它们全部抢走。」


    甲罗武德王国是这样，十一国也是如此，大多都是些无赖的家伙，埃姆里思在头脑一隅想著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就是所谓的傲慢。尽管这片浮游大陆没有西方的土地那么大，但也大到手不能覆盖的程度。不论是怎样的大国都不可能独占。」


    「哦，所以你是要让我们捡剩的？」


    「我这么提议是出于更真挚的意向，要不要由帕维尔图克和克沙佩加来平分这座岛呢？」


    埃姆里思耸肩。


    「说得太夸张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你当然可以向本国传递消息，但你好歹也是站在被托付前锋的立场之人，不是人微言轻之辈吧？」


    「……真是那样就好了。」


    （擅自跑出来，还带了这种消息回去，可不是被臭骂一顿就能了事的啊……）


    在旁边听著对话的奇德脸色有点难看，但是没有人在意。此时，有个人突然开口：


    「这种想法太自私了，弗里德格王女殿下。」


    说话的是舒梅弗里克王国飞空船军团长格拉西诺。


    「这座岛不是西方各国的饵食场，而是哈耳庇厄的住处。我们终究只是客人。」


    「……然后呢？」


    「客人有作为客人应有的品格。如果侵占了主人的地位反客为主，那就和卑贱的强盗没什么区别。」


    弗里德格皱起眉头。


    「舒梅弗里克啊，最好注意你的言词，否则我将视为那是贵国的想法。」


    「我们尊重朋友。」


    弗里德格朝低著眼睛沉默著的索吉欧等人瞥了一眼，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


    「哎呀。南国似乎拥有非常宽容的心胸，真令人羡慕。不过，没有力量的人不具发声的权利。我们在谈的就是这么回事。」


    格拉西诺紧抿起嘴。弗里德格所言不假，事实上，舒梅弗里克王国在国力上远远不如对方。只论战力的话，他们也不过是一艘飞龙战舰就能轻易解决的存在。


    这时，埃姆里思打断了谈话。


    「我很明白贵国的想法，王女殿下，但是舒梅弗里克和哈耳庇厄都是我们重要的同伴，我不能接受轻视这段关系的提案。」


    弗里德格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是认真的吗？你打算那样报告给你的国家？」


    「这方面就不需要你来担心了。」


    她盯著埃姆里思看了一会儿，不久便深深叹了口气。


    「……很遗憾。非常遗憾。」


    接著，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从她身上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友好的色彩。


    「这场对话相当有意义。即使知道彼此的想法不合，也应该称之为有收获吧。那么，就让我只处理最低限度的事情。关于返还俘虏的代价，很不巧，我手上的金钱并不多，我想用源素晶石支付。准备两艘的份量如何？」


    「知道了。我们也不希望发生无谓的战斗。」


    在进行稍微降低了温度的对谈之后，会谈也宣告结束。意外就发生在这时候——


    人们的头上突然落下影子。抬头望去，视线前方有一个展开大翅膀的野兽轮廓。


    「那是什么？现在才让你们的伙伴出来吗？」


    弗里德格瞪向索吉欧，但是他根本无暇顾及王女的质疑。


    「不可能……！？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振翅的声音降下来。他们是有翼之民哈耳庇厄。率领集团的风切以单翼静静指向了天空。


    「口吐火焰的石龙啊。你们无法征服天空，只不过是威胁我们栖身巢穴的敌人罢了。接下我们真正的王的口信吧。」


    影子在说话的期间迅速扩大，开始遮住了桌子本身。


    「情况不妙……快跑！」


    不用听埃姆里思的警告，人类早就各自行动起来了。紧接著，飞舞而下的巨大身躯掀起一股烟尘。


    索吉欧和霍加拉展开双翼飞上天空，他们一看到蹲伏在那里的野兽，就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混合兽！？」


    拥有狮子、山羊、鹫鸟三种头的异形魔兽——混合兽。


    躯体像四足兽，背部有对巨大的翅膀。尾巴很长，体毛薄短，露出底下粗糙的皮肤，看起来也像是蛇。


    高大得只能仰望的巨躯降落在会议场正中央。


    混合兽先是转头环视周围，接著从狮子的头发出咆哮，被强烈声波袭击的人们纷纷堵住耳朵蹲到地上。面对有著野兽形态的灾祸，人类往往只能缩起身体捱过去。


    「殿下！请退后！！」


    正因为如此，人们才用智慧与技能创造出巨人兵器幻晶骑士。


    白色幻晶骑士施尼亚利兹立刻赶来保护王女弗里德格，它们举起盾，朝魔兽挺出自豪的长枪。


    翅膀拍动，其所产生的强风卷起尘土覆盖周围，转移了施尼亚利兹的目标。


    「呜啊啊啊……！」


    「殿……啊啊！？」


    被卷入巨人兵器和魔兽之间的战斗可不是闹著玩的，即使是经过充分锻炼的骑士也会像树叶一样被吹跑。


    魔兽放出的火焰吞没了施尼亚利兹，弗里德格只能愣愣地看著。


    「这……这就是活生生的魔兽……」


    虽说在西方已经绝迹，但人们对这种生物还是有所认识的。来到这片浮游大陆后，她亲眼看到过，也曾目睹龙斗骑与之战斗的场面，但这些都只是隔著玻璃遥望的景色。


    遮蔽视野、耸立在眼前的巨大魔兽，有著活生生的气息，咆哮声撼动著空气，还散发出几乎让鼻子扭曲的野兽臭味。那三颗头之中的山羊头猛然一动，狂乱的眼神投向弗里德格。光是这样，她就连动也动不了。


    混浊的视线充满著破坏的热意，让人直觉感受到彼此间完全不可能沟通。但不知道为什么，唯有释放出的暴力渴望可以通过皮肤清楚感知。


    山羊头张开嘴，口腔出现魔法现象的徵兆，产生了雷光。就在不久前，已经有幻晶骑士现场演示过被魔兽放出的魔法攻击，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会死……吗？我会死在、这种地方……！？」


    自己还一无所成，就要在这种遥远的天空上变成魔兽的饵食。身为王族的一员，这样的下场也太没意思了。如果传回本国，说不定会让人笑都笑不出来。


    绝望和放弃的情绪充斥内心，乾脆闭上眼睛算了。然而，最后留下的一点点矜持让弗里德格拒绝将眼睛闭上，所以她亲眼看到了——


    有个矮小的『人影』从旁边气势汹汹地跳了过来。


    每一根纤细的发丝都在阳光下闪耀，银紫色光辉化为一道流光，与伸出的短小刀刃相连在一起。


    「『爆炎球』扩散投射！」


    银铃般的嗓音如此宣告，瞬间炼成的火焰汹涌地向魔兽扑去。以人身所能发出的火球大小来看，要杀死魔兽终究是太小了。只是一旦凑集非同寻常的数量发射，也足够制止灼烧口腔的魔法。


    呦喔喔喔——！


    火焰和雷电在口中爆炸，即使是身强体壮的混合兽也无法泰然处之。山羊头发出骇人的叫声，狮子的头则从后方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唔。好顽强啊，只伤害一个还不行吗？」


    「啊……？」


    弗里德格的思考跟不上状况，她对这名突然出现的矮小少年有印象，就是刚才在会议现场站在埃姆里思身后的人物。据说他是『把龙击落的当事人』。


    这样一个来头不小的人物艾尔涅斯帝，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回过了头。


    「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也要请殿下协助。」


    「什么……你……！？做什么……？」


    艾尔甚至没等她回答，就以快得不像话的气势猛然加速，拦腰把她抱起来之后，直接飞奔了起来。


    「先把人送过去。啊，糟了。」


    目标是帕维尔图克的骑士们身边——但是他在前进几步之后，便以刁钻的角度改变方向，因为紧接著又有新的异形降落到地面。


    出现的混合兽不止一只。环顾四周，还有更多魔兽陆续出现。


    「全力进攻呢。真是非常周密的袭击！」


    堵住眼前的混合兽把头朝向艾尔，狮子的脸马上张嘴喷出了火焰。艾尔轻巧地一挥，铳杖形成厚厚的空气屏障，使火焰在上面流淌。


    他维持著足以保护自身的魔法，同时又以『空气压缩推进』加速，想一口气突破魔兽的包围。


    「你这……！你想做什么……」


    弗里德格如此喊道。从刚才开始就被眼花缭乱地颠来倒去，又碰到魔兽降临，还被火焰包围，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但是，她从艾尔那里得到的回答却更加可怕。


    「首先必须突破包围。等一下会有点粗暴，请您忍耐一下。」


    「比这更粗暴！？」


    难道他想说之前都还不算粗暴吗？抱怨的话语差点脱口而出，她用尽了全副心神才勉强闭上嘴。


    太乱来了。虽然很乱来，但如果不够乱来就无法摆脱困境。一想到这个小小的肩膀上承载著自己的生命，一切阻挠他的举动就更显得愚蠢。


    「那么，安全的地方在……有了。」


    就这样，艾尔轻松地从狂暴的魔兽之间穿梭而过，然后发现了某个目标。


    「先和我方会合哦。」


    「情、情况特殊。全部交给你了……！」


    银色身影卷起风，在一片混乱之中飞驰——


    ◆


    「让开，魔兽！别想靠近船！！」


    半人半马的骑士以不亚于混合兽的巨大身躯和重量奔驰著。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将挟带冲锋势头的骑枪狠狠刺向魔兽，被剜去了鹫鸟头的混合兽随即发出悲鸣，逃到了空中。


    「干掉一只！不过，这样下去也没完没了。」


    驾驶座上的奇德发起牢骚。周围不断有魔兽降临，造成更大的混乱。就算泽多林布尔再强，一旦被包围就完了。因此它一直用引以为傲的脚来回移动，挥舞长枪驱赶魔兽。


    在狭窄的驾驶座里，有人从奇德跨坐的驾驶座后方探出身子，那是无法展开双翼、看起来有点拘束的霍加拉。


    「刚才有一只发出啼叫声的哈耳庇厄，难道他能驯服这么大的混合兽吗！？」


    「这群家伙叫混合兽？对哈耳庇厄来说也是敌人吗？」


    「应该说混合兽根本没有同伴，搞不好连同族都会杀来吃掉，它们是除了破坏以外都不会思考的野兽。」


    「看起来倒是挺温驯的啊！」


    奇德也目睹了那个『宣战』的哈耳庇厄。魔兽的确闹得很凶，不过他认为那都是有目的的破坏行为。


    「话说回来，霍加拉在这里是还好，可是索吉欧好像自己飞走了，艾尔也自顾自地飞走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此时他在幻象投影机的画面一角发现了朝这边跑来的小人影，凭著儿时玩伴的交情，无论那身影再怎么小他都不会看错。奇德一确认身影离开了魔兽群，就赶紧驾著泽多林布尔跑过去。


    「艾尔！幸好找到你了。那边没问题吗……」


    「奇德，有客人。请把驾驶座打开。」


    「啊。哦，好。」


    艾尔确实抱著一个人。奇德依言打开了驾驶座，然后就看到艾尔抱著那人轻轻松松地跳到泽多林布尔的背上。


    完全被当作行李对待的弗里德格已经放弃了各种吐槽，即使撇开她武艺不好这一点，这个少年的行动也未免太异常了。就拿全是精锐的帕维尔图克骑士来说，连他们也不可能在战斗中抱著人到处跑动。


    这种人在克沙佩加很常见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难理解甲罗武德王国为什么会战败了。


    她的思绪偏离到非常无所谓的方向。


    马背上的部分装甲发出空气泄出的声音逐渐开启，艾尔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驾驶座。


    「我听说过克沙佩加的人马骑士……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长得真奇怪啊。」


    要说奇怪，这个人马骑士也是够怪的了。它是在大西域战争中打响名号的异形骑士『之一』，作为搬运击坠飞空船的魔枪的机体而为人所熟知。虽然曾有耳闻，但是在亲眼见过之后，还是发现有许多截然不同之处。


    驾驶座上的骑操士抬头看向自己，外形像马背一样让人跨坐的驾驶座，与龙斗骑机体上的有些类似。


    「比起龙斗骑，我觉得它更像幻晶骑士喔。那么，奇德，这位是王女殿下，麻烦你保护好她。」


    「啥！？喂喂，艾尔，她不是对方的大人物吗！」


    奇德的表情奇怪地扭曲，因为看见艾尔带著人他才打开了驾驶座，却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帕维尔图克的王女。


    当然了，艾尔不会等他。他动作俐落地放下王女，然后探头看向驾驶座后面的空间。


    「哎呀，有先来的客人。」


    艾尔与霍加拉四目相对，疑惑地偏头说道。原本设计作为双人座的泽多林布尔在改成单人座后，依然保有原本的驾驶座空间。正好适合载客人。


    「……这不是对面那群人的首领吗？」


    「没想到会和哈耳庇厄在一起，应该先去安全的地方才对吧……」


    弗里德格也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但又马上调整心情。太过计较只会增加危险。


    「呃——请你们稍微挤一下。艾尔，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去拿玩具箱贰型，你就这样确保她们的安全并后退。」


    「唉，我明白了。」


    艾尔从慢慢关闭的驾驶座跳出来，接著又只身闯入了魔兽和幻晶骑士打成一团的战场。


    弗里德格完全无法理解，到底要有多粗的神经才能做到那种事？


    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入了并非我军的幻晶骑士驾驶座，而且一起乘坐的哈耳庇厄不满的表情近在咫尺，让她整个人感到如坐针毡。


    「这、这位骑操士。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要麻烦你照顾了……」


    「呃——我也是骑士嘛，会竭尽全力保护你喔。」


    奇德也搞不太懂状况，但他和艾尔相交已久，已经习惯对方不按牌理出牌的作风。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做现在力所能及的事。


    关闭了驾驶座的泽多林布尔开始行动。魔力转换炉提高了输出功率，吸排气装置发出了尖锐的轰鸣。弗里德格感受到摇晃驾驶座的振动，便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四肢。


    人马骑士一边用盾挡开魔兽胡乱发射的火焰和雷击，一边飞驰而出。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行动起来毫无停滞。这个骑操士看上去很年轻，却感觉经验相当丰富。


    「接下来到底会怎么样……？」


    即使得救了，弗里德格也没能放下心，自己目前正处在完全脱离我军的状态。


    「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情况。这将非常不利于谈判，虽然对方可能早有这样的盘算。」


    帮助她的是刚刚谈判破裂的对手。考虑到这份人情会有多么昂贵，她就忍不住想叹气。


    「保护好我的话，就可以靠赎金大赚一笔了，真不愧是克沙佩加。」


    「那大概是外交上的经典台词。不过，能请您别太小看我们吗？」


    骑操士没有回头，从弗里德格的角度只能看到背影。


    「既然说要保护您，我们就一定会把您平安送回去。不是因为我们是敌人或者朋友，而是事关我们的骄傲。」


    尽管奇德与状况没有直接关联，弗里德格却突然很羡慕骑士的高尚情操。不经意间变得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她决定相信这个人。


    「……拜托了。」


    人马骑士强而有力地飞奔。


    前方不断有混合兽拦住去路，都被它凭著冲势一一突破了。泽多林布尔的庞大躯体伴随著沉重份量，就算与混合兽硬碰硬也不会轻易被打败。


    「是说！这也有点勉强啊……！」


    到底有多少只魔兽聚集在这里啊？天空和大地都充满了野兽的敌意。即使是在如此喧嚣的战场上，也能清楚听到推进器震耳欲聋的咆哮。


    「让你久等了！」


    「好慢！」


    当泽多林布尔被一只混合兽拖住脚步时，苍蓝机体正好从树林的间隙飞身穿越而来。


    混合兽和泽多林布尔并排前行，在低空飞行的同时狠狠劈下雷击。泽多林布尔无法彻底甩开魔兽，只能忍耐著用盾牌挡开法击。


    「你真碍事啊。」


    伸出双手的苍蓝色机体——玩具箱贰型冲向前。


    奇袭对有三颗头的混合兽不管用，鹫鸟头立刻就发现了新的敌人，放出风魔法迎击。进气声一口气变得尖锐，玩具箱贰型瞬间提高了输出功率，使魔导喷射推进器怒吼著吐出爆炎。


    玩具箱贰型凭藉输出动力突破暴风并且逼近，再伸出拳头紧握住了鹫鸟头，被抓住的嘴喙中逸出憎恶的啼叫声，狮子的头则因愤怒而扭曲。混合兽当即扭过身子，后方肌肉发达的长尾像鞭子一样弯曲，朝无礼的巨人兵器甩去。


    「给我安静下来……『烈焰之手』！」


    抓著鹫鸟头的拳头喷射出猛烈的火焰，绝不可能放它逃脱。鹫鸟头发出惨叫声后，不久就被炸掉了。


    叽咿咿啊——————


    即使有三颗头，失去其中一颗头似乎也造成了重创。混合兽因为疼痛过于剧烈而口沫四散、痛苦挣扎。


    艾尔确认泽多林布尔已经避开攻击并拉开距离后，接著点燃了下一个装备。


    「反向气爆！」


    推进器的另一侧随之开启，让巨大身躯浮在空中的推力全部转换成破坏力释放出来，使魔兽的躯干正中央遭受有如铁锤般的风压重击，整个弯曲成『ㄑ』字形。


    即使是生命力旺盛的魔兽，受到几乎折断身体的破坏力也不可能平安无事。血流如注却仍幸存的头憎恶地龇牙咧嘴，但不久后便再也动弹不得了。


    「决斗级的好像解决不了，真是有够麻烦。」


    「你那么乱来，还敢说这种话……」


    和玩具箱贰型会合后，奇德在泽多林布尔里面松了口气。弗里德格无言以对地抽动著嘴角，霍加拉则是全身僵硬地眯起眼睛。两个人都很安静。


    「好，接下来只要回少爷那边就好了。」


    「这有点困难，『黄金鬣号』已经开始撤退了。」


    「欸，是吗？但我们还在这里……」


    「没办法，飞空船因为体积的缘故，更容易被瞄准。」


    「唉——」


    如果只有一两只决斗级魔兽，还可以上前迎战，现在这里却冒出数也数不清的兽群，让飞空船停留在这种状态的现场也太残酷了。


    「也就是说，我们走散了吗？」


    「该说是走散，还是说飞走了好呢？」


    霍加拉向奇德投以受不了的视线，奇德不禁搔搔后脑勺。


    「等到摆脱魔兽爪子以后再来烦恼也不迟。我们先移动……」


    艾尔话说到一半，就不自然地停下来了，奇德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朝玩具箱贰型头部对著的方向看去。


    「……在那里。」


    弗里德格从后面用手指示。不用确认表情，也能从她的声音中体认到形势险峻。混合兽群嘎嘎叫唤著，旁若无人地在天上飞来飞去。乌云缓缓在集团的中央扩张——不对，那不是云。


    「好大……那是魔兽！？有营、不对，有旅团级规模吧！」


    「那个模样简直像是龙，没想到这片土地上还有龙存活。」


    巨龙展开了褪色的翅膀，带领众多的混合兽群，低长的咆哮声响彻森林。


    「看来事情变得非常困难了。」


    嘴上这么说著，艾尔的嘴角却浮现出笑容。

 第八十二话 在火焰的另一头做个了断

    从混合兽的追击中逃出来的『黄金鬣号』拖曳著火焰尾巴飞翔。


    「虽然是狂暴的魔兽，但好像没有狮鹫兽那样的智慧和速度。」


    这艘搭载了魔导喷射推进器的船在速度性能方面堪称当代第一，不会轻易被由于身躯庞大而在速度上略逊一筹的混合兽追上。


    「暂时可以放心了，刚才被魔兽袭击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怎么办。」


    格拉西诺按著胃说道，魔兽的袭击和人类之间的战斗有著不同的恐怖。即使是训练有素的骑士或将士，也很难战胜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原始恐惧。


    但是，这里聚集了很多不把魔兽放在眼里的人。


    「放心。我们没有软弱到会被那种程度的野兽打败！」


    「因为在国内已经拚命打过了呢。」


    埃姆里思无所畏惧地笑道，船员们也纷纷附和。


    作为他的亲信，现在的船员们有很多是从弗雷梅维拉王国一起跟过来的。对他们来说，消灭魔兽反而才是日常生活。


    「先不说这个，艾尔涅斯帝和奇德都没回来啊。总不能放著不管。那么……」


    「霍加拉不在，应该跟他在一起吧。」


    「嗯，这样啊。」


    听到风切索吉欧的低语，埃姆里思重新盘起双臂。


    「真令人担心。万一被魔兽群包围，他们会没事吗？」


    「当然没事。不管有多少魔兽群，他们都会将其打倒。」


    「不，我并没有希望他们打倒……？」


    虽然不太清楚埃姆里思是从哪个角度说的，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对艾尔等人赋予了极大信任。


    「一直被魔兽追著跑，我们这边也没办法停下来。让我想想。」


    当他们面面相觑时，一个船员战战兢兢地开口：


    「那、那个，少爷……传声管来了呼叫。」


    「什么？机房有问题吗？」


    「不是，是指名找少爷的。很不妙。就拜托您了。」


    埃姆里思不明白他为何欲言又止，但还是把耳朵凑近传声管倾听。


    「是我。怎么了？」


    「殿下……」


    「那个声音是……亚黛尔……楚吗……？」


    这一瞬间，他意识到新的威胁正在发生。这下子惨了。绝对会比那些魔兽还要难对付。


    「你把艾尔……留在那里了吧……？」


    「慢著，你先冷静下来，然后正确认知状况。不是『把他留在那里』，是那家伙自己飞出去了。我可没骗你。」


    艾尔一坐上玩具箱贰型就全力运转推进器，然后飞快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甚至让人怀疑有没有制止他的机会。所以这不能怪埃姆里思，应该吧。


    「再说那家伙也不用人担心，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艾尔是很强没错。我们也约好了，所以他一定会回来，可是……」


    「可是？」


    「如果！他被帕维尔图克那些人抓住的话！怎么办！」


    「唔。即使变成那样，也需要经过交涉，你不用那么担心……」


    「不行！艾尔那么可爱哦！？如果他被抓住，一定会被绑起来吊起来做各式各样黑噜黑噜的事情！」


    「你们夫妻俩的常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你会去、救他吧？不会就这样、扔下他对吧？殿下？」


    「……当然。先把魔兽甩开再说。」


    「瞭解。机关全开。」


    传声管的盖子被关上，声音渐渐远去。


    埃姆里思以爽朗悲壮的表情回过头对他们说：


    「比骑士或魔兽更可怕的就是女人的感情。喂，不管怎样都要把那个问题儿童捡回来啊。一旦失败，我们就会遭到『银凤骑士团之雷』的打击报复。」


    「噫！？我、我们明白……！！」


    于是，『黄金鬣号』提高了输出动力，心怀莫名的焦虑回到了魔兽们飞舞的天空。


    ◆


    龙展开翅膀，像蝙蝠一样没有羽毛的肉翅每摆动一下，就推动巨大的身躯在空中前进。


    它张大牙齿排列不齐的下颚发出咆哮，低沉的隆隆吼声像远雷一样震动了周围的空气。


    「龙……在西方各国建立之际就已经灭绝了吧。原来还有幸存的龙。」


    「这里离西方很近，却又不包括在西方的范围，或许是最适合躲避的地方了。」


    混合兽们发出欢喜的叫声在空中飞舞，龙悠然自得地带领著众多魔兽在空中前进。


    「率领魔兽的魔兽……是吗？」


    艾尔涅斯帝在玩具箱贰型的驾驶座上眯起眼睛，记忆中巨大的魔兽暗影正在蠢动。


    「哈耳庇厄，那就是这个岛的主人？」


    听到弗里德格的提问，哈耳庇厄——霍加拉翅膀沙沙作响。


    「不知道。混合兽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敌人，我也从来没见过它们被那种东西率领的样子。」


    「那可难说，一边打出王牌一边装傻可不是明智之举。」


    「要是无论说什么，在你听来都是毫无意义的啼叫，那就只能用爪子了。」


    「哦？哈耳庇厄，你是在威胁我吗？」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两个都冷静点！」


    现在一人和一只正在泽多林布尔驾驶座后方的预备空间。


    尽管这样的空间就幻晶骑士而言算是很充裕，终究还是封闭空间，在里面吵起来可让人受不了。


    当难以忍受的阿奇德（奇德）插嘴介入之后，一人和一只便将矛头转向他。


    「你是怎么想的？克沙佩加的骑士。」


    「他是我们这边的人，当然会一起飞行吧？」


    「刚才说决定要保护一方时，也决定了要与另一方战斗。」


    「哦。你指的是你们先前互相敌对的事吗？」


    弗里德格和霍加拉互不相让地瞪著对方，奇德索性放弃劝说，决定专注于驾驶泽多林布尔，这样还比较有建设性。


    「我是奇德，人马骑士里面的气氛太糟糕了……」


    「你们要一起玩也该适可而止喔。」


    「可恶，艾尔！你不在现场才能说得那么轻松！」


    奇德在心里强烈祈求著，现在不管是玩具箱贰型还是卡迪托雷都好，他想要换一架能独自驾驶的机体。


    ◆


    人类的飞空船慌张撤退，巨龙取而代之向前行进。


    仔细一看，周围有很多小小的影子。他们——哈耳庇厄突然离开巨龙身边，朝著混合兽靠


    近。


    混合兽对破坏的渴望不会挑选对象，靠近的哈耳庇厄在它们眼中看来只是肉块，狮子的脸立刻露出獠牙。


    「『服从』。」


    剎那间，巨龙放出了不可视的波动。接收到龙的威令的混合兽群一反维持至前一刻的狂暴，奇迹似地平静了下来。哈耳庇厄随即攀附上去，坐在它们背后的鞍上。


    「那是……什么啊……」


    哈耳庇厄骑上了魔兽——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后，他们已多次目睹那幅景象。但是他们的朋友本应是在天空翱翔的高贵狮鹫兽，而不是恐怖的混合兽。


    「丑陋的野兽。假如要操纵那样的东西，那我们实在无法联手合作，反而会被撕碎吧。」


    「别把那个和我们的朋友混为一谈！那种只会破坏的野兽……！」


    然而，混合兽实质上已经变成了顺从哈耳庇厄的骑兽，那恐怕就是龙王的权能。


    「真糟糕。那个群体的规模可不是闹著玩的。」


    「这里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先做好移动的准备。」


    「我赞成。」


    玩具箱贰型从树木后方露出脸，泽多林布尔则是由于体型太大，因而超过了隐藏的极限。


    「在被魔兽群发现之前……唔啊！？」


    奇德突然按住了额头，脑中回响起像是刮过金属一样的刺耳噪音，哗哗的声响迅速收束在一起——


    「……听得见吗？践踏吾等巢穴的人类啊。」


    ——彷佛在塑造『语言』。被强行插入非人类所编织的异形语言，使人们脸上浮现出苦闷的表情。


    「这是……什么啊……？明明不是声音，却能直接听到……」


    某种非常不愉快的感觉涌上心头，弗里德格不由得捂住了嘴。即使如此，『龙』也不会顾虑到这些蝼蚁般的生物，仍然继续无情地组织语言。


    「……吾乃龙王，为有翼之民与兽的统率者……」


    骑著混合兽的哈耳庇厄齐声吶喊。听到普通的声音，反而令人感到安心。


    「骗人的吧。魔兽！竟然会使用语言！？而且这……什么啊？这是什么！？」


    「就是这个……我听部下说过，『龙语』竟如此令人不快。」


    即使是在弗雷梅维拉长大的奇德也抑制不住混乱。虽说他已经习惯了魔兽，但会说话的野兽依然是未知的存在。


    硬要说的话，也许和巨人族很相似，不过大家已经理解到巨大的他们其实更接近人类，明显和魔兽不同。


    弗里德格想起了部下的报告内容，初次听闻的时候多少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如今亲身体验过后，她也没办法否定了。感觉自己一直被这些接二连三的异常事态耍得团团转。


    「怎么办，艾尔……？」


    如果是艾尔会有什么反应？奇德忽然在意起来，于是移动了泽多林布尔的视野，然后发现玩具箱贰型停在原地紧盯著龙。


    驾驶座上的艾尔神色险峻，可是他的理由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是传到耳朵里的声音，而是从远处传达无声音的魔法……是吗？」


    这本身也是一种威胁，可是对他来说还有更值得注意的事情。


    「当言灵传来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了，这是通过对魔法演算回路的干涉来传达意思、思想的。这种做法我见过一次。」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率领魔兽的『兽王』身姿。


    「刚才说话的是龙王？在那里的你，难道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还是其他……」


    这番喃喃低语在被某人听见之前，就混入喧嚣的风声中消失了。


    惊慌失措的不仅仅是艾尔他们，包括飞空船、地上的幻晶骑士以及骑士们在内，都跟不上这突然的变故，使得混乱进一步扩大。


    龙王转动长长的脖子睥睨地面，褪色斑驳的甲壳嘎吱作响。


    「……人类，你们伤害了吾及吾的哈耳庇厄仆人，又将这片土地占为己有，实为不逊。这里是吾等的土地。」


    即使掩耳也能接收到思想，任何人都无法从龙王的话语中脱逃。


    「……哈耳庇厄啊，自行前去吧。龙王的庇佑将赋予汝等力量，磨亮汝等的尖牙利爪，尽情破坏，把入侵者打落到水之大地。」


    背上载著哈耳庇厄的混合兽开始前进，分不清那轰鸣声是野兽的咆哮，抑或有翼之民的吶喊。弗里德格仰望充满敌意的天空冷笑道：


    「根据那什么『龙王』的说法，好像就是这么回事。你要怎么做？骑士，你们最喜欢的哈耳庇厄变成了敌人喔。」


    「但是……！」


    奇德一时语塞，重新握紧了操纵杆。如果被魔兽袭击，只要战斗就好了。但如果要把哈耳庇厄视为敌人，他却感到犹豫不决。奇德因为太过瞭解他们，已经到了无法割舍的地步。


    听著他们对话的玩具箱贰型转过头说：


    「虽说都叫作哈耳庇厄，他们也并非全都是敌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同伴。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那么，你要和那些哈耳庇厄战斗吗？」


    「所谓的人类，在国家之间也会发生争执，没有理由只责怪他们。能够携手合作的话就携手合作，要是立场相反，只要做出适当回应就好了。」


    「真会说话。」


    说起来，艾尔他们和弗里德格也正处于很难说是伙伴的状态，现在才来讨论哈耳庇厄是敌是友这种问题可说太迟了。


    「话是这么说，你们应该也很难接受吧。」


    弗里德格注视著霍加拉，她暴露了内心的动摇。


    「霍加拉，这样下去就要和那个群体战斗了。对方斗志高昂……大概跟他们讲也讲不听。」


    「我……」


    「你也看见了吧，我们不可能对骑著混合兽来袭击的家伙手下留情。如果敌人还要加上魔兽，我们也很危险。」


    在场唯一的哈耳庇厄认真思考著。这里聚集了把龙王当作头目的群体，这时，她注意到了一件事。


    「等一下，你说他们骑著混合兽……？那他们原本的狮鹫兽跑到哪去了？」


    一只哈耳庇厄原则上都会与一头狮鹫兽搭档，本来就不可能有骑著混合兽的哈耳庇厄。因为要是没有龙王的权能介入，他们很难让魔兽服从听话。


    那么，他们本来应该要有搭档的狮鹫兽才对——


    「不会吧。他们也、失去了狮鹫兽吗……」


    霍加拉的狮鹫兽在与人类的战斗中丧命。在不久之前，一只一兽还能理所当然地一同飞翔，如今却只剩下一只，那些哈耳庇厄恐怕也一样吧。失去了交叠翅膀的对象，所以才需要丑陋的混合兽。面对夺走搭档的敌人，尖牙利爪不断地寻求报复，因此才会在龙王的怂恿下奋不顾身地开始争斗——


    「以前对我们来说，人类也是敌人，可是现在……」


    霍加拉知道，人类确实想要从这片土地夺取很多资源，但并不只是这样，也有人类会为了拯救她而奔赴险境。


    让她知晓这一点的是一个老实的骑士，霍加拉凝视著奇德近在眼前的背影，点头下定决心。


    「我……我无法和他们一起飞行。先不说哈耳庇厄，我不知道那个什么龙王是不是同伴。」


    「哦。那么你的意思是？」


    「但他们也不是敌人。他们……受伤了，我们不能把那么强烈的愤怒放在天空置之不理。」


    「结果还不是没办法，你要我们就这样傻傻地抬头仰望吗？」


    霍加拉摇头。


    「我去和他们谈谈。同样是哈耳庇厄，应该比你们更能沟通。」


    「等、等一下。也许你说得没错，不过现在分头行动也不太妥当啊。」


    奇德连忙按住就要从驾驶座离开的霍加拉，被抓住腰拉回来的她用不满的表情瞪了他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


    「我已经在想了，请再稍等一下。好不好？」


    看到吵吵闹闹地争执的两人，弗里德格深深吐出一口气，被吓得不轻的她如今也老实起来了。


    「真是的，你们太天真了。」


    「的确，天真到拯救了殿下您。」


    「……这话由自己说就没意思了。」


    她自己的确是被人解救才逃出困境，他们以往或许也像这样帮助过其他人吧，从他的行动中感觉不到迟疑与犹豫。


    「我和我的国家都不打算接受哈耳庇厄或是什么龙王的要求。不对，是没办法接受。因为没有能够让步的余地。」


    弗里德格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似地低语。她将视线撇向一旁接著说：


    「但是因为你救了我一命，我就给你个建议吧。如果想要和解，最好还是快点行动。」


    「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在，我离开骑士团的时间太久了。龙骑士团绝对会在这里投入兵力进行搜索。这样一来……」


    她确信这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带头的是飞龙战舰（林德姆），一旦两条龙正面碰上，就没有办法阻止了。」


    听了这话的奇德脸色变了，等到发生全面冲突，就根本没有时间再劝说什么了。


    「……唔，真伤脑筋。我倒是很想瞧瞧大型兵器和巨大魔兽的战斗。」


    当众人陷于颤栗之中时，只有艾尔一个人在心底说著无关紧要的话。


    ◆


    天上响起了魔兽们的咆哮。飞空船保持警戒，同时与之拉开距离，张帆迎风前进。


    「可恨的野兽。」


    古斯塔夫瞪著玻璃窗啐道。他们好不容易才逃过混合兽的袭击，也顺利启航了，可是问题依旧堆积如山。即使有心想要冷静下来，也快到极限了。


    这时，一名士兵跑进舰桥报告。


    「龙骑士长阁下，龙斗骑先行侦察队已经抵达。」


    「好，不过再催他们快点。还有，还没找到殿下吗！？」


    「不管是空中还是地上都很混乱……无法预测魔兽们的行动，因此不能贸然行动。」


    自从来到这个浮游大陆之后，他们也渐渐习惯了魔兽的存在，但主要还是以狮鹫兽为对象，不是那些可说是混沌凶暴化身的混合兽。


    虽然看上去好像因为哈耳庇厄将之驯服而产生了一些秩序，不过那又如何？反正对他们来说，终究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通知各船。不要管施尼亚利兹队，全数投入可以立即应战的机体。那群野兽卑劣且可恶，却也是很难对付的对手。无须保留实力！」


    「是！」


    接到古斯塔夫的号令后，舰桥上的士兵们开始各自向传声器大声喊叫，并且让魔导光通信机频频闪烁，向周围发出传令。


    就在这时候，在窗外交错飞舞的魔兽们对面，那个巨大的影子动了起来。


    「……活龙。还敢自称为王。」


    他无法忘记，那个伴随著令人不适的头痛而传来的无声语言所宣告的名字。巨大的身躯远超过混合兽，恐怕还要凌驾于飞龙战舰，是相当可怕的存在。


    「自封为王却没有一点美感，有翼人竟然会臣服于那样丑陋的野兽。反正不过是未开化的野兽。」


    覆盖龙王身体的甲壳给人一种不协调的印象，只能用扭曲来形容。再加上膨胀又难看的躯体，从包括古斯塔夫在内的西方人审美观来看，除了丑恶以外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从伊格纳兹那里收到报告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有些神经错乱了。结果却正如听到的那样，是非常荒谬的存在。这也意味著在西方之外充满惊奇之事……」


    他暗暗下定决心，即使今后收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报告，他也不会劈头就表示怀疑。


    接著，当他在考虑之后的动向时，终于传来了那个报告。


    「报告！飞龙战舰即将到达附近！」


    「……终于来了啊。我们也马上前去会合，告诉他们在收到指示前不要轻举妄动！总之，现在要把搜索殿下当作第一要务，在找到殿下之前，我们一步也不能从这里离开……！！」


    喊叫的表情上夹杂著几分苦涩。


    「如果是喽啰，用龙斗骑来对付就够了吧，不过那条丑龙对龙斗骑来说负担太大了。虽然不能在这种地方让我们的飞龙受到伤害……但这是不可避免的战斗，一旦退缩就会加深损害。」


    龙斗骑飞向前迎战魔兽，他所乘坐的飞空船则逆行前往与飞龙战舰的会合处。


    ◆


    听见划破天空的尖锐噪音而抬头一看，只见小型翼龙在视野中高速横穿而过。


    虽说是小型，那也是和飞龙战舰相比。人造飞行兵器『龙斗骑』的翼长和全长都超过普通的幻晶骑士，不过便于在空中前进的流线型细长设计，给人留下了体型较小的印象。


    「很快，不愧是装上了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机体。看来这一带会变成战斗的中心喔。」


    即使目的地在远处，速度快的龙斗骑也能迅速投入战力。也因此，空战的战场往往会比陆地更有瞬息万变的倾向。


    弗里德格眉目严肃地瞪著天空，又在转过视线后瞪著奇德，让注意到此事的他不由得胆怯起来。迟疑片刻后，她终于开口：


    「……请原谅我在得到帮助之后还提出任性的要求，目前的情况已不容许我保持沉默。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啊——呃，是什么事呢？」


    走在旁边的苍蓝幻晶骑士把头转过来。


    「您应该是想回到自军吧。」


    「没错。那些人在找到我之前都不能离开这里，甚至不敢尽情战斗。既然和龙王的冲突是必然的，那就等于是对部下见死不救。我没有沉默的选择。」


    她通过泽多林布尔的幻象投影机，察觉到眼球水晶的视线正对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关键。


    「我知道和贵国的关系算不上友好，而且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只是口头约定……但我还是由衷请求你们，我一定会再重新安排好谈判的场合。」


    苍蓝幻晶骑士保持沉默。正当弗里德格要开口进一步请求时，奇德就先开口了：


    「艾尔，不能一直在这里傻傻看著，等愈久情况愈糟。」


    「那是当然，可是要送殿下回去，就必须冲进那个龙斗骑的阵形里面呢，而且还得同时闪避魔兽的袭击。」


    弗里德格略微垂下眼帘，但是她并没有放弃。


    「我知道，在得到你们的帮助后还强人所难，这么做非常过分。」


    投影机映出的苍蓝幻晶骑士点了点头，奇德转向驾驶座的背后。


    「殿下，我们这边有一个条件。我希望到时谈判的对象不只是我们，也能找哈耳庇厄一起商量。」


    「什么？这……这场战斗是由龙王发起的，没那么简单吧。」


    「龙王并不是所有哈耳庇厄的代言人，现在这里就有个不服从的哈耳庇厄啊。」


    霍加拉慢慢点头。


    「就算一度以尖牙利爪交锋又怎么样？我们有共同交流的语言。既然如此……！」


    ——交流。回想起来，弗里德格从来没有和哈耳庇厄正面交流过，只是经常单方面地下达命令。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老好人……好吧。我以弗里德格亚莱达帕维尔图克之名与你们约定。」


    「非常感谢！好，艾尔，从这里开始要怎么走？」


    「真有你的风格呢。对了，难得要去正上方战斗……殿下，在送您回去以前，我想要确认一下，您可以接受多粗暴的手段呢？」


    弗里德格不禁抽了抽嘴角。


    她也渐渐理解到不能被这可爱的嗓音骗了。他们是刚强的战士，不仅能够理所当然地击败可怕的魔兽，即使在龙的面前也能坦然行动，从艾尔口中说出的『粗暴手段』八成会夸张到超过她的想像好几倍吧。


    「身为开口请求的人，实在万分抱歉，但我只想事先提醒一句。我心甘情愿接受加诸在我身上的伤害，只希望你不要让部下们遇到危险。」


    「知道了。只要情况允许，我会妥善处理。」


    「真的、真的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那么，现在开始『冲锋！送还王女殿下大作战』！」


    弗里德格已经感到非常不安了。


    当他们在地上悠闲交谈的时候，状况也正在时时刻刻地发生变化。


    龙王瞄准组成阵形飞翔的龙斗骑部队，开始展开行动。它转动粗壮的脖颈发出咯吱声响，喉咙间滚著低沉的咆哮。


    「……是他们调遣的士兵吗？必须折断牙齿和爪子，再扭下翅膀，教教他们这里不是应该踏足的场所。」


    空间充满了意念。龙王运用所具备的权能，将其意思传达给手下的混合兽们。


    「……那是敌人。将之讨伐、埋葬、吞噬、蹂躏吧。」


    混合兽随即发出「嘎啊啊、嘎啊啊」的奇怪叫声振翅飞起。这群本性凶恶的野兽服从哈耳庇厄的缰绳控制，开始行动起来。


    帕维尔图克军队很快就得知了魔兽们的动静。


    「传令下去！魔兽群改变行进方向！朝著……似乎正朝著飞龙战舰进发！」


    古斯塔夫不悦地沉下脸。虽然早已预料到了，可是实际被当成目标，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发起迎击行动了啊，看来那个龙王确实拥有命令的力量。野兽就该像野兽一样，维持愚昧无知就好了……对龙斗骑队下令！敌人不到地面上也正好，在天上把它们打得一只不剩吧！」


    「是！！」


    传令仓促地发布下去。有的通过魔导光通信机闪烁通知，也有的是派出传令的龙斗骑从飞空船出发。


    当大致的指示传达到各处的同时，本船也与飞龙战舰会合了。


    「龙骑士长阁下返回！」


    一名人物立刻前来迎接，他匆匆报告过两句之后，就对转移到飞龙战舰上的古斯塔夫开口：


    「阁下！我们右近卫（利希格莱恩佛格）希望得到全军出击许可！！」


    天空骑士团右近卫队长伊格纳兹阿温穆勒猛地逼上前，不过马上就有一道明快的声音从他背后发话。


    「喔，只有你们右近卫偷跑可不好。既然殿下的人身安全正遭受威胁，被任命为盾牌的我们左近卫（林克莱恩佛格）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们两个……」


    古斯塔夫不由得扶住头。左近卫队长『尤斯图斯巴林』的态度看上去悠然闲适，他实际上所说的话却和伊格纳兹没有太大差别。


    左右两个近卫队即使在王女直属的天空骑士团中，也是高手云集的集团，其能力绝对值得信赖，忠诚心也很高。正因为如此，如果事态已危及到王女的安全，想必他们根本就坐不住了吧。


    如果只凭心情而论，古斯塔夫其实也能感同身受，但作为骑士团长的骄傲又让他平静下来。


    「……不成。你们是飞龙战舰的直属护卫，不准贸然冲出去。」


    「但是！难道要我们待在这种地方虚度时光吗！」


    「不是虚度时光。你看那个。」


    古斯塔夫手指指向玻璃窗另一头、前方巨龙的身影。


    「龙王……那家伙终于从巢里出来了呢。」


    「对。从你的报告听起来，能打倒那个的除了这艘飞龙战舰（林德姆）就没有其他人了，所以不能在交战之前产生损耗。」


    「但即使龙王再强大，有了飞龙引以为傲的龙炎击咆，不也足以将之摧毁吗？」


    对于伊格纳兹乐观的态度，古斯塔夫没有点头认同。


    「飞龙战舰确实很强大，但并不是无敌的。要知道战场上没有绝对，疏忽大意只会害了自己。和那个战斗的时候，要加上你们两个近卫的兵力全力以赴。」


    「唔……」


    「现在要忍耐。殿下回来的时候，如果这条飞龙受伤了，那才有损两近卫之名吧。」


    「……我知道了。」


    「承蒙龙骑士长阁下的考虑，尤斯图斯已经理解了。」


    伊格纳兹的脸上流露出强烈的不满。与之相比，尤斯图斯则是一副十分明白事理的样子，但不知道他内心实际上在想什么。


    「这片大地聚集了其他国家的军队，怎么能再为了那些有翼人分出更多精力与时间呢？」


    之后，当古斯塔夫正要迈步向舰桥走去时，等候已久的传令兵便跟著跑了过来。


    「报告！龙斗骑的前锋与魔兽接触！！战斗开始了！」


    「来了啊。我这就去舰桥，让飞龙以最低转速前进。你们也回到船上去，做好迎战的准备。」


    「是！」


    「我知道了。」


    在各自行动的同时，飞龙战舰慢慢缩短了与战场的距离。


    魔导喷射推进器发出咆哮，吐出的爆炎拖著长长的尾巴。龙斗骑组成阵形，呈现出井然有序的动作。


    相对的，哈耳庇厄和混合兽则以只能说是蜂拥而来的气势出现在战场上。


    「这些野兽几乎只是聚在一起。各机施以法击，在接近之前把它们解决掉！」


    龙斗骑立刻张开下颚放出法击，无数的火焰弹划出红线，迎向不顾一切冲过来的魔兽。


    叽、嘎呀、吼——


    混合兽拥有鹫鸟、狮子与山羊等三颗头，不晓得那是其中哪一颗头所发出的鸣叫声。伴随著这些奇怪的声音，魔兽们闪都不闪，冲进了法击的炮火范围。


    原以为法击能给予野兽重创，鹫鸟头却在前一刻吼了一声，张开鸟喙生出了猛烈的暴风，接著一齐喷涌而出。法弹接连打向在兽群眼前狂暴肆虐的风上，掀起了一连串盛放的爆炎，最后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法击效果低弱！」


    「区区野兽还真有两下子。从远处解决不了！转换成双重箭头阵形，用波状攻击击破！」


    「是！」


    龙斗骑迅速改变阵形。每三架机体组成箭头型的阵形，再由三个小阵组合成大箭头，总计九架机体，之后便以一个中队为单位分开，各自冲向魔兽群。


    双方的距离在眨眼之间就缩短了。从远处看不太清楚的恐怖样貌一下子变得如此清晰，让骑操士们皱起眉头。


    跨坐在魔兽背上的哈耳庇厄操纵缰绳之后，山羊头就鸣叫著在空中唤起雷声，朝冲入的敌人释放出去。


    与此同时，在列阵的龙斗骑中位于后方的机体也射出了法击。


    火焰弹迎上雷击，在天上绽放灿烂的火光，视野转眼间就被火焰填满，先行的龙斗骑劈开余火现身了。它们不施放法击，而是伸腿举起了剑爪。尽管近在眼前的混合兽的狮子头已露出獠牙，抢先下手的还是龙斗骑。


    在错身而过的剎那挥起的剑爪撕裂魔兽，使它们喷洒出腥热血沫，痛苦地呻吟起来。后方的龙斗骑箭头编队迅速跟进，往伤口补上法击后，把痛苦咆哮的魔兽拋在后头，悠然自得地回旋。


    「怎么样，魔兽！尝尝我们龙剑术的威力……」


    骑操士还来不及发出欢呼声，盘踞于空中的火焰就被吹散了。山羊混浊的啼声随之响起，从它口中释放出的雷击咬上了队伍末端。


    「啊！？攻、攻击推进器！？输出动力无法提升……！！」


    被击中的最后一架机体甚至来不及躲避，就不稳定地摇晃起来脱离了阵形，即使注意到的同伴试图前去救援，也为时已晚。


    哈耳庇厄激烈地操纵缰绳，催动混合兽猛地逼近并咬住被留下的龙斗骑。


    「咿啊！？住手，可恶！这野兽……」


    魔兽之爪轻易地将龙斗骑的外装切碎。即使龙斗骑扭动身体试图甩掉，却还是被若无其事地抑制住了行动。


    混合兽在体力方面占有压倒性优势，一旦被抓住就无法逃脱了。动弹不得的龙斗骑遭受狮子头的火焰吹袭，最后化为零散的残骸掉落到地上。


    这一幕使骑操士们看得胆战心惊。


    「什么……我们的攻击、没有效果吗！？」


    「这群怪物！」


    骑操士们原本期待波状攻击能够给予致命创伤，直到看见魔兽丝毫没有减弱气势的模样，颤栗恐惧的情绪才在他们之间散播开来。


    当然了，混合兽也不是毫无损伤，只不过它们凭著绝对的强韧坚持了下来，但这才是魔兽最可怕的地方。


    留下的龙斗骑队惶恐不安，眼睁睁看著魔兽挟带旺盛的凶暴气息扑上来。即使他们慌慌张张地重组阵形，准备展开攻击，但状况已经进入了混战阶段。


    为了摆脱困境，龙斗骑立刻加速，混合兽却以意外的速度紧追而上。这全赖跨坐在魔兽背上的哈耳庇厄与狮鹫兽长年合作所培育的操兽技术。


    混合兽凶恶的三颗头朝龙斗骑逼近。它们口沫飞溅，张开大口正欲咬碎钢块构成的机体，又伸出骇人的利爪直戳下来。


    「为您送东西来了——！！」


    剎那间，魔兽眼前有个物体扑了过来。


    巨大的苍蓝色物体以迅猛如法弹的气势急速攀升，掠过魔兽的爪子窜到空中。


    攻击被弹开的魔兽陷入混乱，逃出绝境的龙斗骑连忙趁这个机会逃走。于此期间，那物体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又直接朝混合兽落下。


    操纵混合兽的哈耳庇厄大吃一惊。


    他只看见挡住阳光的巨大脚掌，来不及移动魔兽，于是慌忙扔下缰绳，正想飞出去的时候却见混合兽被一记踢击命中。


    叽嘎啊————！


    一阵痛不欲生的惨叫响起。『那个』没有理会痛苦扭动身躯的魔兽，而是站起来说：


    「我要稍微恢复一下魔力，请好好当个立足点。」


    ——那是幻晶骑士，而且还是完全重装备的近战特化型机，似乎完全不具有像龙斗骑那样在空中飞行的条件。


    即使对强韧的混合兽来说，幻晶骑士也十分沉重。尽管如此，它还是摇摇晃晃地拍动翅膀，勉强停留在空中。顽强到这种地步，或许也值得表扬了。


    由于事发突然，战场上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那一处。无论是哈耳庇厄还是龙骑士，目光全都牢牢盯在这个胡来的闯入者身上。


    「那、那是什么啊……」


    闯入者毫不留情地践踏魔兽，威风凛凛地挺起胸膛。


    苍蓝幻晶骑士——玩具箱贰型转头环顾四周，然后打开调整到最大音量的扩音器。战斗的喧嚣被一扫而空，不合现场气氛的可爱嗓音向在场的人们宣告：


    「帕维尔图克的各位，我是送王女殿下回来的！！」


    「啥？」


    遗憾的是，当下没有任何龙骑士能理解他所说的话。

 序幕 某个船员的手记

    飞龙战舰林德姆放出的法击落到龙王身上，法弹有如暴雨般喷洒，可是却没能造成有效伤害。


    「法击效果薄弱！没有造成影响……」


    「是为了防止雷霆防幕。那是当然的。」


    在舰桥上的古斯塔夫脸色扭曲。龙王超乎他们想像的顽强，只有缠斗能造成有效攻击，或者是——


    「就算想要妨碍，这也是在浪费魔力。停止法击！将魔力储蓄量维持在对要塞标准。提高魔力转换炉的输出功率，启动源素增压器！」


    「！明、明白！增大魔力流量！」


    飞龙战舰开始在身上积蓄庞大的魔力，一切都是为了该到来的时候做准备。


    「剩下的只有抓住机会了吗……」


    「龙王张嘴了！那是吐息前兆！」


    「哼，看来它也不打算默默看著。打格斗战，让龙王闭嘴吧！」


    龙王张开嘴作势咬下，飞龙战舰几乎在同时提高了推力前进，朝著头部伸出了格斗用龙脚。


    大爪挟带空气的呼啸逼近，面对这一击，龙王也不得不张著嘴回避。


    当庞大的身躯擦肩而过，龙王便扭动身体回旋，准备绕到飞龙战舰的后面。


    「只有后方开始法击！不要让它自由行动！」


    连接在飞龙战舰后方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一齐发射法击。即使没有造成什么损害，遭到法弹轰炸的龙王也很厌烦地吼叫。


    飞龙战舰一边牵制魔兽，一边也很快结束了回旋。正要举起格斗用龙脚准备再次攻击时，龙王开始行动了。


    「……石龙。看来汝只是空有庞大身躯，却是微小人物的集合体。那么这一招如何？」


    龙王放出不可见的波动。忽然间，之前一直远远围观巨龙战斗的混合兽们改变了行动。


    「若是王的命令……乐意遵从。」


    跨坐在魔兽身上的哈耳庇厄放下缰绳展开了翅膀，被驾驭者放开的混合兽们对超越空间传达的意思做出反应，朝著飞龙战舰直奔而去。


    「紧急情况！根据监视人员传来的报告，魔兽正朝这边闯入！」


    「什么？用法弹弹幕防御。是哪个方向！？」


    「所、所有方位……」


    听到了悲鸣般的报告，古斯塔夫不禁哑口无言。


    他们还来不及恢复镇定，混合兽们便有如挨饿的野兽扑向食物一样冲上前来。


    搭载在飞龙战舰上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一齐开始吐出法弹，对上数量如此庞大的魔兽群，本来无法逃脱的密集法弹弹幕也是应接不暇。更别说混合兽是那么坚韧强大的野兽，被几发法弹击中也能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冲。


    「这样无法牵制！要被缠住了！」


    「把推力提升到最大，甩开它们！」


    魔导喷射推进器轰隆作响吐出巨大的火焰，飞龙战舰把聚集而来的混合兽撞开，迅速飞了出来。即使惊险地摆脱了困境，他们却根本没有放松的余地。


    「龙王再次张开嘴……瞄准这边！」


    「该死的野兽，尽是用可恨的战斗方式！采取回避行动！不要停下脚步！」


    飞龙战舰扭转身体回旋，偏离行进方向，试著避开对方的攻击——


    就在此时，舰桥的古斯塔夫看到远处龙王那丑陋的面貌上，彷佛扭曲成一个笑容。


    在解开疑问之前，一阵突然的震动袭向他们，飞龙战舰的巨大身躯剧烈摇晃。这里明明是在空中，又不可能感受到地震的摇晃。


    「怎么……回事！？快报告上来！」


    「魔、魔兽把推进器……！！」


    脸色大变的古斯塔夫紧贴在窗户上。


    飞龙战舰左右各配置有巨大的魔力推进器。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混合兽竟然把头伸进了推进器的进气口，使得吸入巨大异物的左侧推进器发出苦闷的摩擦声响。


    吐出的爆炎引发故障，不规则的推力震动摇晃著整艘船。


    「不可能，难道它居然钻过了法弹弹幕！？立刻用法击把它轰走！船身受损也没关系！」


    古斯塔夫紧抓住传声管厉声下令，立刻发射的法击集中到那一处将巨兽的身体炸开了。


    「不行，主推进器内的纹章术式有损伤！左舷推力提升不了，无法维持前行方向！！」


    「摇动船体！加把劲控制……」


    「龙王！吐息要来了！？」


    当船员发出悲鸣般的报告时，古斯塔夫瞪大了眼睛，回头望向窗外。


    龙王像嘲笑一样张开了嘴，从漩涡中释放出来的腐蚀白雾笔直地向飞龙战舰伸展，全然不顾周围的混合兽是否被卷入。


    「左舷推力停止！只把右舷推进器全部打开！！」


    古斯塔夫高声喊出的命令在千钧一发之际下达，保留下来的右侧魔导喷射推进器卯足全力喷出猛烈的火焰，另一侧则依然静止。由于在偏离重心位置的地方产生推力，使得船体开始旋转运动——


    「就是现在，举起格斗用龙脚！」


    飞龙战舰绕了一圈，让左舷暴露在逼近的白雾面前，并且高举起格斗用龙脚，对著吹袭而来的白雾吐息狠狠挥去。


    直扑向龙脚的白雾爆炸开来，周围也弥漫著滚滚浓烟。虽然格斗用龙脚强大到连幻晶骑士都能捏碎，却也在转眼间就被腐蚀，从装甲到骨骼都剥落了。


    更加汹涌广阔的白雾逼近船体，可是损坏的推进器成为盾，暂时争取了一点时间。


    「不行，龙脚撑不住了！推力停止，这样下去的话……！！」


    即使如此，只要一侧的推进器动不了，他们也无法轻易逃脱。再这样下去，只能等著被白雾侵蚀吞没，化为天空的碎屑。


    「……虽然令人火大，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殿下不在这里。」


    古斯塔夫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一滴汗从额头上流下来。


    「噢噢噢——————！！！！」


    钢铁龙陷入绝望，龙王则是胜券在握地窃笑著，凄厉的吼叫声在空中回荡。


    龙头骑士『修伯利希茨』在超过龙斗骑的巨大身体上搭载了两座魔力转换炉，它竭尽全力地输出动力，以一副要把推进器烧掉般的气势全力飞翔。


    「休想得逞！！上吧——苍蓝骑士——！！」


    「请交给我！」


    艾尔没把混合兽和哈耳庇厄放在眼里，以流星般的冲势瞄准唯一一个目标。


    他不畏碰撞，朝著持续吐著白雾吐息的龙王侧脸冲去。


    「我来教教你，破坏巨大兵器的心得之三！集中一点突破！！」


    在最后一段距离，苍蓝幻晶骑士（玩具箱贰型）将魔导喷射推进器全开，奋力蹬向立足点纵身一跃而起。当龙王注意到对方接近的时候，它的视野已被苍蓝色的踢击所填满。


    「……什么！？」


    玩具箱贰型不会给它逃避的时间，承载著宛如攻城兵器之势的一脚踢中了龙王的小眼球。


    只要是生物，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魔兽也有逃不掉的弱点，这一记爆裂踢击夺走了龙王一部分的视野。


    「成、成功了……！？」


    紧接著，震天动地的咆哮声响起。龙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不断摇头，白雾吐息已经停止了，换来的是从喉咙深处吐出的憎恨吼声。


    在玩具箱贰型的驾驶座上，弗里德格尝到了被紧紧揪住心脏的恐怖。庞然巨躯与飞龙战舰不相上下的超大型魔兽，其憎恶气息朝著她所在的方向凝聚收束，咆哮带起的震动让驾驶座也感受到暴风雨吹袭般的冲击。


    「不行，就这个程度……！」


    「当然啦！这种程度还不算结束呢！」


    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个人激动得倾身向前。驾驶玩具箱贰型的艾尔涅斯帝脸上浮现出喜悦的表情，把操纵杆一推到底。


    眼前有一个要打倒的敌人，还有著适合自己的机体。那么，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来吧，请再来一份！」


    玩具箱贰型将执月之手打入，强制固定机体。一边紧紧抱住龙王摇晃的头部，一边转动两肩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朝向脚下开启。


    「反向气爆！」


    尖锐的声音凝聚成为破坏性的冲击波发射出去。不管龙王拥有多坚固的甲壳，都无法抵抗从极近距离发动的射击，更别说对手是艾尔涅斯帝用心谨制的玩具箱贰型了。反向气爆是专门过度提升威力的必杀兵器（据本人所说）。


    受到有如铁锤般的风压重击，连龙王都忍不住向后仰起。


    「成……成功了！我们阻止了那个龙王！」


    「这样一来应该能暂时摆脱困境了。」


    尽情发挥一番之后，玩具箱贰型又踢了龙王一脚飞跃出去。它与旋转回来的修伯利希茨会合，再次著陆于机体上。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没关系，我没事……先不说这个，伊格纳兹，快传送发光信号！只能趁现在，飞龙战舰，快回应我吧……！！」


    为了不错过他们创造的宝贵机会，魔导光通信机承载著弗里德格的祈祷不断闪烁。


    「伊格纳兹队长传来报告！我……和殿下在一起！敌人停止行动，请求龙火攻击！」


    「什么？难道他是跟殿下一起冲过去的吗！？不，先不说这个，附近有没有我方部队！？」


    「龙斗骑已后撤完毕！伊格纳兹队长也要离开了！」


    古斯塔夫猛地倾身向前。


    「这是个绝佳机会，错过这次我们就没有胜机了！准备龙炎击咆！！」


    他们有一张为了这个时候保留的王牌，解放了所有枷锁的飞龙，充满力量地鸣响。


    「残存魔力储蓄量，在容许范围内！」


    「各魔力转换炉，提升至最大输出功率！」


    「提升强化魔法输出，耐性正常！」


    「开始法击，魔法反应有连续！！」


    「下颚准备好开放了！」


    「龙骑士长！敌人的位置没有进入射角内！」


    「把船体控制交给我！全体人员固定身体！！」


    只能不顾一切豁出去了，古斯塔夫强行启动幸存的推进器。濒死的船体发出咯吱的摩擦声响开始转身，并进一步掉转船头，硬是把龙王锁定在视角内。


    「被烧灭吧，魔兽！龙炎击咆，投射！！」


    飞龙战舰打开了下颚，在船首内连续发生的魔法现象，化为令人目眩的狱炎释放出来。


    明亮盛红的烈焰延伸而出，将天空一直线撕裂，对白雾吐息的攻势予以反击，不偏不倚地命中刚从冲击中恢复的龙王。


    「……噢噢——！！」


    这正是连要塞都会被烧尽的、人类史上威力最强的破坏兵器。


    火焰浊流吞没了龙王，就连展现出压倒性耐力的甲壳也被烧裂迸开。短而丑陋的手臂燃烧掉落，翅膀则是像枯枝般破碎四散。龙王的咆哮被熊熊烈火的轰鸣声掩盖，已经听不见了。


    这段时间很短暂，又彷佛永远。


    达到魔力储蓄量极限的飞龙战舰停止了法击。


    肆意破坏的火焰离去后，那里只剩下一个烧焦的巨大团块。


    「哦哦，太好了……成功了！」


    龙王已是面目全非，最初遭受龙炎击咆直击的头部完全烧毁，原本很短的脖子也被烧掉了，在脖颈与躯体相连处被剜开一个大洞。从现在翅膀也燃烧殆尽的惨状来看，很难辨识出原来的形状。


    龙王的残骸发出彷佛打碎枯木般的声音，而后开始倾斜。压倒周围的巨大存在，现在只不过是烧焦的肉块，洒落碳化的肉片，同时开始下坠。


    从飞龙战舰和龙斗骑上传来人们的欢呼声，但是欢呼声也很快就平息了。残骸坠落到某处之后便停止下落，飘浮在空中。


    「龙王停止坠落……看不出动作！」


    「唔。那家伙的体内可能还留有浮扬力场吧，那副惨状不管怎么看都已经死了。」


    古斯塔夫终于放下心瘫坐于船长席，虽然刚才一时被吓得不轻，但总算是摆脱了困境。


    飞龙战舰的受害相当严重，不过天空骑士团依然健在，剩下的魔兽只要交给以近卫为首的龙骑士们处理就可以了。


    「没想到会被有翼人逼到这种地步。话说回来……招待殿下到这里来，也未必妥当。」


    毕竟飞龙战舰的推进器被弄坏了，不能正常运转，还需要近卫船拖航才能返回据点吧。


    在一时放下心来后，古斯塔夫重新振作起松懈的心神。他的工作还没结束，必须下令天空骑士团排除剩下的魔兽，并将王女安全地护送至据点。


    「各龙斗骑负责本船的护卫！联络近卫船，准备拖航。对于魔兽，可以根据各自的判断进行法击……」


    船员匆忙开始行动，把指示传达至外围，从窗外能看见聚集过来的龙斗骑。


    「魔兽群再次聚集……！」


    此时从监视人员传来的报告使刚开始松动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飘浮在空中有如黑色斑点般的魔兽们聚集在一起，其中心是仍然浮著的龙王尸体。


    那样的行动简直就像在保护龙王，但那里如果只剩烧焦的尸体，怎么看都感觉很不对劲。


    「还想战斗到最后吗？或者野兽也会为国王的逝去而叹息？」


    即使是敌对的立场，哈耳庇厄和混合兽也会有保护王的尸体的想法吗？古斯塔夫对于它们的行动感触良多。


    「不对。那是什么……？」


    当他眺望魔兽的动向的时候，忽然察觉到龙王的尸体好像微微动了一下。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如果是看错就好了，但如果不是错觉——


    「……近卫队的情况怎么样？」


    「是。龙斗骑已就防卫配置，飞空船正往这边航行……」


    「叫他们快点。马上让飞龙战舰移动。」


    指令下达后，飞艇急速前进，可惜如此快速的动作也没能赶上。


    龙王的身躯颤抖了一下，碳化后的肉块啪嗒啪嗒地掉下来。那个东西不管怎么看都已经死了，脖子被烧掉，腹部还被剜了个洞，不可能有生命在这种状态下仍未死去。


    然而，『那个』却扭曲了天地自然的道理，确实开始行动了。


    「没死成的玩意儿，怎么这么邪门！无妨，追加法击！把它打到一块碎片都不剩！！」


    接到命令的龙斗骑陆续进行法击，可是却被混合兽以身为盾挡下来了，无法击中尸体。


    在众多魔兽的保护下，龙王的动作愈来愈激烈。烤焦的甲壳终于滑落，弯得像只虾子一样的背脊应声裂开了。


    「那是……那是什么……！？」


    不光是古斯塔夫，目睹了这一幕的人们都哑口无言地注视著眼前的异样景象——


    「唔。感觉和想像的不一样呢。」


    「我！说！你！啊！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保持冷静！？」


    ——大概除了一个人之外。


    龙王背上的裂缝发出吱吱的响声不断地扩大，喷洒还残留在内部的体液，从内部伸展出某种东西。


    那里长出像刀一样薄而锋利的部位，散发著朦胧的彩虹色光辉并缓缓开阖，底下还连接著根部，出现类似于四肢的部位。


    那个东西把四肢撑在龙王身上，然后一口气拔出了身体。当它全身完全脱离之后，剩下的龙王躯壳便像是失了魂似地往下坠落。


    混合兽们也没有追上烧焦的残骸。这就表示——


    「『那个』在龙王里面吗！？那到底是什么！」


    它没有支撑，一直浮在空中伸展著身体。身形与在这个战场上号称最大级别的龙王相比起来十分矮小，但也足有幻晶骑士的两倍大。


    身体被有光泽的甲壳覆盖，四肢细长而下垂。看上去既非混合兽也不同于龙，如果硬要举个相似例子——


    「像『虫』一样……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真是恶心。」


    简直就像昆虫一样，那包覆著复杂甲壳的形状也莫名像一个身穿铠甲的骑士。在三对共六只的手足部位中，上下两对的四只特别长。要是换个角度来看，也颇像是『人型』。


    聚集在它周围保护的混合兽们让开一条路，从龙王体内冒出来的东西以生硬的动作举起了『手臂』。


    「……受不了，『西方人』真是糟蹋啊。你们总是挡我的路，然后抢走我的一切……我绝不容许『第二次』发生这种事。」


    无声的声音超越空间传来，那个东西和龙王使用了同样的异能，如此高声讴歌：


    「现在开始，本『魔王』将亲手埋葬你们。谨慎地放马过来吧！！」


    ◆


    『魔王』——和曾经有一个城镇规模的躯体相距甚远——把散发彩虹光芒的薄羽舒展开来，傲然俯视人类的军队。它细长的前肢一动，对魔兽们下达了命令。


    「把他们撕碎吞噬。」


    混合兽的三颗头发出刺耳的咆哮声重叠在一起。


    「魔兽，一齐过来了！」


    「飞龙战舰（林德姆）动不了……让龙斗骑队掩护本船！喂，还没有准备好拖航吗！？」


    古斯塔夫在飞龙战舰的舰桥上粗声质问，但是没有得到好的回应。在击破龙王稍微放松之际遭到了这样的反击，而且他们的本阵飞龙战舰受到重创，甚至无法任意行动。


    推进器发出尖锐的响声，龙斗骑鱼贯而出。后方的飞空船在飞龙战舰周围聚集，正在进行拖航的准备。在准备程序完成之前，他们不能后退。骑操士们的脸上不由得渗出汗水。


    相对的，魔兽们没有后顾之忧。它们接到命令——或是按照永无止境破坏的本能扑向前。


    「呜！这是什么战场！」


    伊格纳兹驱策龙头骑士『修伯利希茨』上前，悔恨地咬紧牙关。


    「殿下，如果您能允许，我将立刻前去救助……！」


    「不行。现在没有立足点的话，我就伤脑筋了。」


    「苍蓝色骑士！你这……！」


    听见站在龙头骑士上的苍蓝幻晶骑士轻快的制止声，伊格纳兹不禁想要驳斥，随后又从同样的苍蓝机体上听到了劝解的声音。


    「埃切贝里亚卿，你先安静一下……伊格纳兹，首先要前往飞龙战舰。」


    「这……但是飞龙战舰不能动弹。考虑到您自身的安全，这很难说是最好的做法。」


    「无妨。现在要优先解开我这个束缚，你应该在必要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


    「……遵命。」


    伊格纳兹说得略微迟疑，但最终还是听从了弗里德格的话。的确，如果守护王女的任务能找人替代，修伯利希茨所拥有的强大突破能力就能转而投入战斗。推进器发出高亢的轰鸣，朝著飘浮在前进道路上的飞龙战舰驶去。


    于此期间，苍蓝色骑士（玩具箱贰型）的视线则是转向别的地方。


    魔兽吐出的魔法与法击相互碰撞，在那样凄惨的相互残杀之中，有个身影一派悠然自得地穿越而来。


    「弗里德格殿下。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您可以做好更大的觉悟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弗里德格随著艾尔的视线看去，在幻影投影机的萤幕上寻求答案。尽管置身于混战之中，魔王的身影却格外清晰可见。


    「从龙王体内出来的……该说是魔王吗？明明失去了巨大的身体，却很从容啊。」


    「没什么好奇怪的。有了魔王那样的力量，独自一人将飞空船队逼得走投无路也不难。因为龙王使用的腐蚀气息绝对是源自于魔王。」


    「你好像很清楚？」


    「因为打败上一任魔王的就是我们。」


    「飞龙战舰（维维尔）也好，这个世界就没有你没破坏过的东西吗？」


    弗里德格不禁翘首望天，现在不是悠闲交谈的时候，从脚下传来了抗议的声音。


    「那个请交给我们龙骑士处理。脱壳之后，身体大概也会变柔软吧。」


    「我是很期待它变软，不过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你真的是、每次都来碍我的事……」


    「慢著，伊格纳兹。情况不太对劲。」


    为了阻止魔王前进，龙斗骑上前挑战。比起让龙斗骑相较之下看起来就像虫蚁一样渺小的巨大龙身，魔王只不过是大上了一倍的幻晶骑士。骑士们充满自信地发起致命的多段攻击。


    「什么……！？」


    驾驶座上的伊格纳兹瞪大眼睛。


    魔王展开了绽放彩虹色光芒的薄羽，制造类似于源素浮扬器的浮起力场，在空中滑行前进。


    原以为它要慢速行进，却在下一秒以爆炸性的加速逼近龙斗骑。法击来不及瞄准了，面对龙斗骑惊慌之余挥出的爪剑，魔王只是用前肢一挥将之弹开。


    尖端长著钩爪的手掌上汇聚魔法现象的光辉，被爆炎系统魔法直接击中的龙斗骑瞬间变成了火球。


    龙骑士们也不光是看著，它们立刻重整阵容，这次发起一波多重攻击。


    在空中滑行的彩虹色轨迹穿过了所有的攻击，不时闪现的赤红爆炎摧毁龙斗骑，使支离破碎的机体残骸往地面散落。


    「你们太吵了。」


    魔王倏地弯曲前肢，有体液一点点从关节部位渗透出来，并迅速挥发产生白雾，继而卷起风的漩涡。


    魔王引起的魔法现象载著死亡之云吞噬掉一只只龙斗骑，遭受腐蚀却没有发出任何惨叫声的龙斗骑扑簌扑簌地散落下来。不久之后，等到白雾散去，人造飞龙的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像烟一样的东西！就是它破坏了飞龙战舰！那样甚至无法接近……！」


    「那是魔王——正确来说是源于『污秽之兽』这种虫型魔兽的特殊能力。」


    龙斗骑挡不住魔王，现在每个人都看清楚了这个事实。


    如果让它继续靠近，不光是飞龙战舰，连周围的飞空船也会被『吃掉』。就算失去了庞大身躯又如何？『王』的威胁丝毫没有减弱。


    弗里德格专注瞪视著幻象投影机，微微开口：


    「埃切贝里亚卿，你说过以前曾经打倒那个吧。现在还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吗？」


    「殿下！不能再……！」


    即使是王女发话，伊格纳兹也不得不制止。他们已经因为弗里德格被救出一事而欠了对方天大的人情，若是再担负更多人情债，就会进一步把帕维尔图克王国逼入绝境。


    弗里德格明知如此，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知道。即使如此，要是现在在这里犹豫不决，我军将会受到难以治愈的损伤。到时候也说不上什么谈判了。」


    伊格纳兹咬住嘴唇。要是自己有力量去清除障碍，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他的内心却有个冷静的部分在低语：「不是那样。」


    艾尔涅斯帝回过头朝后方瞥了一眼。


    「我认为想要打倒那个的心情，我们是一样的，现在就当是相互合作吧。」


    「唉……我搞不懂你究竟是可靠还是任性妄为。」


    弗里德格在思考，这个名叫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的骑士，在作风行事上总有某些决定性的偏差。


    他的伙伴阿奇德有著显而易见的正义感，但也和那个完全不同。尽管如此，艾尔依旧拥有出类拔萃的战斗能力，这样的人才最难驾驭了。


    「我们走吧，下面的人。接下来还需要你的协助。」


    「别叫我下面的！我是伊格纳兹，给我记好！」


    正因为如此，弗里德格只能将赌注押在他身上，毕竟现在的她没有其他手牌。


    「那就朝魔王前进吧。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发起攻击，请你配合。」


    「你！不要命令我！」


    「伊格纳兹，我打从心底感到遗憾，但我们在战斗中只能接受他的指示，只有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遵命。」


    「那就请你痛快俐落地飞过去吧。」


    「你给我记住！！」


    修伯利希茨提高了推力。嘴上一边抱怨，可是行动却相当迅速准确。就这么闪躲拦住去路的混合兽，毫不松懈地向前冲。


    在被逼得进入防御战状态的龙骑士们之中，他们异常的行动格外引人注目，因此马上就被魔王察觉到了。


    它似乎扭过了头，复眼状、不知道在看哪里的视线对准了他们——有这种感觉。


    「迎击要来了，直线动作会变成靶子。现在开始请尽量用复杂的方式飞行！」


    「就叫你不要对我下指示！我又不是马……」


    伊格纳兹的抱怨在面对魔王放出的无数魔法之后沉默下来。修伯利希茨使帆翼弯曲，将魔导喷射推进器的输出动力稍微减弱。除了原本的推力外，再利用风的流动，以敏捷的动作避开了魔法。


    魔王意识到只用魔法无法阻止他，于是举起前肢，从关节处渗出的体液化为白雾扩散开来。


    「烟要来了！你没问题吧！？」


    「接下来请交给我……我习惯了。」


    玩具箱贰型踢向修伯利希茨的背之后，只身飞起。把推力完全开放，然后毫不犹豫地朝开始翻腾涌动的死亡云雾冲去——


    「执月之手，劈开这云雾吧。启动法击，『拟似暴风外衣』！」


    分离的双手飞翔，沿著银线神经传导的魔力与魔法术式构筑出强力的空气操作魔法。


    急骤强劲的暴风环绕在玩具箱贰型身边，吹散了死亡云雾。当机体有如锥子般穿越云层之后，魔王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觉悟吧！」


    玩具箱贰型展开背部的断刃装甲，扭曲的气流产生旋转，让机体像陀螺一样转动。


    然而，魔王却只用前肢就挡住了挟带冲锋和旋转力道的沉重一击。


    尽管魔王的细长外型使它看起来体型瘦长，但其体内充满了许多强大的魔法，因而大幅提高强度。好歹也是冠上魔王之名的生物，不可能软弱到哪里去。


    「不可能，竟然挡下了这招！？」


    弗里德格很吃惊，艾尔却已经开始行动了。一看到断刃装甲被挡住就马上改变姿势，将回收完毕的执月之手向头部发射。就算又被魔王偏头避开，艾尔也再度趁擦肩而过的时候抓住了身体。


    玩具箱贰型利用钢索卷起的冲势接近，两脚并拢使出了一记飞踢，但也只是让魔王稍微摇晃了一下姿势。毕竟它都挡住了断刃装甲，艾尔也不认为光用脚踢就可以造成破坏。


    「那么这招怎么样！？」


    玩具箱贰型让推进器面向脚下开启。他打算运用反向气爆，魔力涌入以机体最强威力而自豪的魔导兵装——


    在发射之前，原本叠合在魔王腹部的中肢打开了，扭曲的钩爪上点亮了魔法现象的前兆。


    「！取消！」


    反向气爆虽然有破坏力，可是却没有推力。魔导喷射推进器转了一圈，朝魔王喷吐出猛烈的推力，再利用反作用力一口气脱离。修伯利希茨立刻接住了被拋到空中的玩具箱贰型。


    「喂，那个攻击打不到吗！？」


    「比想像中还要强大呢。」


    修伯利希茨一边警戒一边在魔王周围飞行，可是不管过了多久，魔王都没有反击。


    魔王不知为何一动也不动，摆出仰望天空的姿势，张开前肢微微颤抖。


    「苍……苍……苍蓝色！！我记得那架机体……那个动作！！让人看了极为烦躁！！」


    抓挠般的尖锐杂音回响著，熊熊燃烧的情感直接传输到脑中，让伊格纳兹和弗里德格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只有艾尔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提高了扩音器的输出功率。


    「那声音……果然是你啊。『小王（奥伯朗）』！」


    「呼、呼呵呵哈哈哈哈哈！对，就是我，艾尔涅斯帝！啊啊，大老远来到这个世界的另一头！竟然、竟然还会遇到你！真是让我感受到非比寻常的孽缘啊！！」


    魔王的颤抖更加强烈，那是出于兴奋，或者是欣喜呢？传过来的声音里，沸腾翻滚的敌意压迫著脑袋。


    「我深有同感。坦白讲，我真的非常想谢绝。」


    「太巧了！！我也有同感，简直同感到要吐的地步啊！！」


    弗里德格和伊格纳兹对现在的状况简直是一头雾水，弗里德格战战兢兢地从驾驶座的后面探过头。


    「那是谁……什么小王（奥伯朗）？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打败前魔王的时候，顺便把他支配的军队完全消灭了。」


    「亏你还敢开口跟人家搭话！！你是疯了吗！？」


    这个危险份子太狠了，自己为什么要把命托付给这样的人呢？弗里德格不由得翘首望天，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打倒魔王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不见了。我个人是不希望你能卷土重来，更不想跟你战斗！」


    「自私！任性妄为！自我中心至极！你可是害我陷入了到处漂泊流浪的窘境。如果没有幻操兽骑，我大概早就死在路边了吧。即使如此，我还是踏上了这个异乡之地重整旗鼓，结果又碰到你！你就那么想把我逼上绝路吗！？」


    「我没有那个打算。只是你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太麻烦了，你太麻烦了，艾尔涅斯帝。可悲的是，我们都站在彼此对立的道路上，实在令人遗憾！但这也是……如果想成这是驱使魔王的我的命运，这份恨意倒不如说是变成了欢喜！」


    原本一直散发著超然气氛的魔王态度骤变，带刺的敌意只针对一个对象，投注在苍蓝幻晶骑士身上。


    「混合兽，快把小喽啰收拾掉！这是你和我的舞台，我不会让任何人来碍事！」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魔王发出的命令驱动魔兽们。


    由于魔兽们开始包围魔王并赶走龙斗骑，艾尔涅斯帝他们完全无法期待周围的帮助，即使原本就没有余力也一样。


    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突破魔王，这是只属于双方的舞台。


    「这岂不是像自投罗网的猎物？」


    「但是，这也达到了保护飞龙战舰的目的。」


    「话说得再好听也有限度吧？」


    还想争辩的弗里德格马上闭口不言，这是因为修伯利希茨突然加速，使得惯性压到了她身上。


    魔王飞翔著。


    「我讨厌看到你。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快点，给我快点消失啊！！」


    小王（奥伯朗）的行动恰好与他说的话相反，天空留下一道彩虹色的轨迹，速度快得简直就像法弹。


    「好快……！」


    「怎么样？这是最后留下的一只污秽之兽，成为新魔王的幼年个体！目前可以说是魔人体吧。你看它缩小到原本比不上的程度了！不过！！」


    魔王紧追在加速的龙头骑士后面，甚至超过它的速度，其机动性让人联想到过去的伊迦尔卡。即使修伯利希茨和玩具箱贰型共同加速，也还是魔王的速度更快。


    「甩……不掉！可恶！」


    伊格纳兹焦躁不安，连艾尔的表情都很紧张。


    「事情变麻烦了。作为敌人，还是以前比较容易对付。」


    「啊啊。能够折磨你真是教人喜出望外啊！对了，魔王，这对你来说是父母的仇敌！这样一想，飞翔起来都会变得更敏捷俐落了！」


    终于追上且开始并行的魔王伸出前肢抓向他们，然后被玩具箱贰型用断刃装甲弹开了，双方在高速飞行的同时，持续以刀刃和爪钩交锋。


    「还在抵抗！那么这招如何……歌唱吧，叫唤吧！多重法击！」


    张开的前肢与中肢的前端亮起了光，察觉到危险的修伯利希茨慌忙扭转前进的道路，试著闪避从后方紧追而来的许多法弹。


    「父母遗传的魔法能力！果然有呢。」


    「这才是我们『亚尔芙』的权能！！」


    释放出的法弹弹幕以凌驾于旧魔王的机动性，确实地将艾尔他们逼入绝境。很不巧，缺乏远距离战斗能力正是玩具箱贰型的缺点。


    在思考著该如何应战的艾尔背后，弗里德格听见了一个不能置之不理的单词。


    「喂，刚才他是说自己是亚尔芙！？」


    「对。小王（奥伯朗）是第一次森伐远征军的后裔，身为亚尔芙之王，也是两代魔王的骑手。是个强敌呢。」


    「啊！？什……什么……嗄！？」


    早知道就不问了，还是不要再提问了吧，弗里德格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能马上关上耳朵。


    ◆


    释放出彩虹色的薄羽张开，让魔王飘浮在空中。


    龙头骑士发出尖锐响亮的喷射声，在周围飞翔。


    接著，魔王开始行动了。它在瞄准后摆动前肢，产生的魔法留下了五颜六色的轨迹。


    「来了！」


    「简直是乱七八糟！那家伙的法击能力跟飞龙战舰（林德姆）不相上下吗！？」


    在汹涌而来的魔法面前，龙头骑士修伯利希茨突然改变了前进方向、躲开弹道。然而，在躲开的前方已经有魔法现象的火焰在等著。


    「瞄得真准！苍蓝骑士，你也来帮忙！」


    「知道了。」


    苍蓝幻晶骑士（玩具箱贰型）抓住龙头骑士压低姿势，肩膀两侧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咆哮著强行倾斜转向，让机体得以摆脱法弹的魔掌飞走。


    就算躲开一次，也不能掉以轻心。魔王又放出了好几波魔法攻击，磨利了爪牙试图紧咬住猎物。


    「躲啊，你再躲。这不是很拚命吗！」


    在魔王的中心驾驶座上，小王（奥伯朗）加深了脸上的笑容。那个驾驶座与幻晶骑士的设计一点也不相似，机械性的要素很少，简直就像魔王的脏腑。


    即使如此，这也是小王熟悉的环境，他通过魔王之眼注视著龙飞舞的身姿。


    「不过，那毕竟是艾尔涅斯帝，是毫不犹豫对过去的魔王发起挑战的艾尔涅斯帝。一旦给了他片刻的自由，他就会利用任何称不上是破绽的机会突围逼近。一定要准备一个无法逃避的结局！」


    就连那个无懈可击的存在——身为完全体的魔王也被打倒了。即使动作再轻盈，成长中的魔王也没有余力拖延。


    这时，魔王对他传来了一道意念。


    「……没错，魔王。只要那个消失，我们就等于抓住了胜利。剩下来的都是些不入流之辈。」


    与过去不同，魔王本身的意思这么告诉他，那个和小王在一起。


    魔王停止远距离魔法攻击后开始接近，它伸出两条前肢，像是为了包围闪避魔法结束回旋后的龙头骑士和玩具箱贰型。


    「呵呵呵……用单纯的攻击杀不死你，咱们换个花样吧。这种的怎么样！」


    体液弹从钩爪之间渗透出来，那些通常会马上挥发的体液迅速被空气操作的魔法包裹住，使被压力控制住的体液弹呈水滴形，然后立刻被爪尖弹射出去。


    那个看似偏离了目标飞出的体液弹，却在周围的魔法压力变弱之后急速挥发。


    龙头骑士刚躲避完一直纠缠不休的魔法攻击，就正面迎上了爆炸的体液弹，不知不觉被诱导到那里的他们，眼看就要被来势汹汹的腐蚀云雾吞没了。


    「不可能！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不行，这样下去……！」


    「原来如此，小王是在这里等待啊。不过……」


    玩具箱贰型立即做出回应，它在完全被腐蚀云雾覆盖之前射出了执月之手。在反覆使用魔法而产生摩擦的空气中，狂风的保护显现出来。


    翻腾起伏的气流像螺丝一样穿过腐蚀云雾。


    「还想死撑到底！」


    小王（奥伯朗）不可能坐视它逃离，紧接著补上魔法追击。只见火焰雷击在空中飞翔炸裂。


    周围笼罩著腐蚀云雾，法击的冲击接连不断发生。面对压倒性逼近的死亡，伊格纳兹的注意力愈发集中。在魔法的威力范围之间穿梭闪避，稳定地朝腐蚀云雾较稀薄的一侧飞过去。


    可惜那样还是不够，魔王的魔法攻击对暴风外衣造成干扰，因而产生些微破绽。修伯利希茨的舵突然间就不听使唤了。


    「呜！不行，舵太钝了。推力提升不了！」


    两架机体仍在天上，但并不是无损伤的状态。


    修伯利希茨的帆翼由于腐蚀而化为碎布，推进器吐出的火焰不稳定地呛咳，这些损伤都会对展现出凌厉飞行技巧的机动性能造成严重影响。


    与仅靠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推力也能勉强飞翔的伊迦尔卡相比，龙头骑士和龙斗骑的机体外装损伤，会直接关系到机动性的降低，他们正一点一点地被逼到绝境。


    「殿下……非常抱歉！反而是我拖累您了！」


    「别说了，伊格纳兹。你的剑确实很锋利。辛苦你了……」


    猎物变得虚弱时，正是将之击毙的好机会。魔王再次以压倒性的魔法进行攻击，到了这个阶段，无须再耍小花招了。


    「苍蓝骑士……你走吧！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好像只能这么做了。」


    「无论如何……！你死了也没关系！无论如何也要保护殿下的生命安全！！」


    「很遗憾，我会活下来，也会保护好殿下。那就先失陪了！」


    玩具箱贰型驱动推进器，然后踢向修伯利希茨的背部纵身跃起，龙头骑士就这么留下无法形容的懊悔呼喊脱离战线了。


    「伊格纳兹的利希茨竟会苦战至此。」


    「很遗憾，接下来最好还是先担心我们自己吧。」


    艾尔涅斯帝盯著幻象投影机，魔王已经没把摇摇晃晃飞离的修伯利希茨放在眼里了。它的敌人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苍蓝色。


    「终于两人独处了呢——艾尔涅斯帝——！！我可是等不及了！」


    「请恕我拒绝！！」


    玩具箱贰型弹开了不偏不倚飞来的法击，当场摆出迎战的架势。


    为了在空中躲避攻击，它只能使用推进器，然而玩具箱贰型的魔力供给能力有限，这样做的话马上就会耗尽魔力。


    「不能放开手脚行动可真麻烦，不过我有办法。」


    面对蜂拥而来的魔法风暴，艾尔只选择抵挡危险的几次攻击。虽然受到爆炸的余波而使装甲上的损伤增加，但只要机体还能动就没问题。


    「怎么了啊？你停下来了喔！你最擅长的明明不是防御！！」


    「你很清楚呢！」


    「哈哈！我可是透过魔王的眼睛一直看著！！」


    当魔王用前肢一挥，在空中生出大量魔法，玩具箱贰型却意外地用拳头把魔法揍飞，再驱动推进器一口气缩短距离。


    「还有你那偏好近战的性格！我知道得非常非～常清楚！！」


    魔王也回应它前进，双方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魔王接著使出绝对致命的一击。目标相同，意志被纯化到极限。


    「埃切贝里亚卿，你能赢吗……！？」


    「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了。能不能取胜，就用这一击决定！」


    映在幻象投影机上的魔王身影一下子变大，即使在逼近的死亡面前，艾尔也没有面露怯色。


    这就是骑士和骑操士站立的世界吗？


    只是昂首坐在船长席上所看不见的景色，就呈现在眼前，弗里德格睁大眼睛不愿错过任何一瞬间。


    「小王（奥伯朗）！！」


    「艾尔涅斯帝！！」


    玩具箱贰型的拳头上包覆著火焰，魔王的钩爪则释放出火焰。


    「烈炎之手！！」


    「魔法显现！！」


    双方都将推力全开，乘载所有气势与全部威力的拳头高高抡起、燃起火焰，然后从正面相触击。


    伴随著激烈破碎声而粉碎的是玩具箱贰型的拳头。


    他们都剎不住势头，手臂发出响亮的声音粉碎，从无法承受冲击的肩关节上断开。玩具箱贰型连同肩上的推进器失去了手臂，整个重心被破坏。


    魔王伸开腹部的中肢，从极近距离发射魔法攻击。实在是太近了。


    现在玩具箱贰型已经失去了一具魔导喷射推进器，推力不足以让它逃离。


    「就算是这样！」


    动作比思考还快，玩具箱贰型立刻把剩下的推进器转向天空喷射。不管向左还是向右都来不及，但如果是朝下坠落，还能得到重力的协助！


    「佩服！还没完呢！你还有后招吧！！」


    魔王从后方追赶从眼前消失的苍蓝骑士。张开前肢与中肢，点亮魔法现象的光芒。


    与此同时，在玩具箱贰型掉落的下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细长庞大的身躯船首突出，魔导喷射推进器吐出的轰鸣声震动了天空。


    「飞空船……那是『黄金鬣号』！？」


    玩具箱贰型差点就要冲撞上去，幸好勉强赶上了减速，几乎是猛摔在甲板上著陆的。在舰桥上的埃姆里思抚著下巴，注视著摔在甲板上的苍蓝色骑士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真是好险啊。真难得看到那家伙被压著打的样子！」


    「哈哈！团长，少爷在说你欸！」


    抬眼看去，有个背负著彩虹色光辉逼近的影子出现在眼前。


    「银色团长都亲自出马了，那就是敌人的首领吧。看来似乎可以让帕维尔图克欠个人情！我们上！」


    传声管的另一端传来得意的声音。


    「哼哼！那些欺负艾尔的家伙，由我来把他们揍得远远的！」


    在玩具箱贰型两侧的外装防护罩依次开启。紧接著，魔导飞枪便带著激烈的喷射火焰飞起。


    小王（奥伯朗）瞪著从内藏式多连发投枪器放出的32支魔枪，大吼道：


    「你们！！搞什么啊！？想介入我和艾尔涅斯帝的战斗吗！！无礼的东西！！给我用生命来赎罪！！」


    魔王的前肢挥出一记横扫，产生的腐蚀云雾吞噬了魔枪，将之尽归于铁锈。


    「不可能！？那个像云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竟然把魔导飞枪全挡住了！？」


    「骗人的吧……那个！为什么那个『虫子』会在这里！？」


    埃姆里思的叫声和亚蒂的惊呼稍微有点不同，毕竟亚蒂对这种魔兽很眼熟。它们会散播腐蚀云雾，贪婪地破坏所有金属，因此成了幻晶骑士的天敌。


    但是，当银凤骑士团归国时不在本国的埃姆里思对此一无所知。


    「碍事！！全都给我烂掉！！去死吧！！」


    魔王穿过腐蚀云雾，猛地逼近『黄金鬣号』。面对能够击落艾尔并使魔导飞枪无效化的敌人，埃姆里思立即下令。


    「源素浮扬器提升浮扬力场！将推进器提升至最大输出功率！给我撞过去！！」


    『黄金鬣号』的船头猛然向上弹起，以完全不像船的动作加速了。接著立刻与正面扑来的魔王发生冲撞，毅然决然地以巨大身躯进行冲撞。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这样的话……」


    敌人比幻晶骑士大，可是还比不上飞空船。无论是怎样的魔兽，与飞空船相撞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一瞬间有了撞上的感觉，但是马上就被悚然的寒意所取代。


    『黄金鬣号』的船头突然崩裂了。


    理应被撞开的魔王将装甲打碎，并爬上船。


    「不管是谁都没关系……魔王下令，就绝对会灭亡！！」


    液体从嵌入船体的钩爪中渗出，那是和魔法一起释放的『污秽之兽』所具有的腐蚀性体液。


    船体撑不了多久便开始被腐蚀，构造材料逐渐腐烂，彷佛被魔王这个怪物从船头吃掉一样。


    「不行，少爷！那家伙的体液会融化装甲！明明只在大树海深处才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什么啊！？简直乱七八糟！！」


    埃姆里思发出悔恨的沉吟，已经没有阻止魔王的手段了。在此期间，魔王的侵蚀仍继续在进行——


    在甲板上的玩具箱贰型发出摩擦的咯吱声响，缓缓站了起来。驾驶座上的艾尔忽而转向背后。


    「我先道歉。殿下，我可能要第一次违背约定了。」


    弗里德格的回答有片刻迟疑，她能察觉到艾尔想要做什么。状况也许已绝望到，这个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发挥惊人力量的矮小猛兽都要道歉的程度了。


    他的态度坚决果断，多么鲜明的生活方式啊，或许这是因为骑士被赋予了在最前线战斗的义务。


    正因为如此。


    身为王族和指挥官，她的义务就是做出判断。


    「你都开口了，就表示那是必要的吧，一定要阻止那个魔王。」


    「遵命。那我就尽情来战吧！！」


    苍蓝幻晶骑士奋力蹬向甲板飞奔而出，它把幸存的推进器全部打开，每踏出一步就会爆发性地加速，朝著魔王以最短距离前进。


    「来了……！！」


    逼近的苍蓝色。这时，小王的思考中产生了些许迷惑。


    对手已经不能在空中自由飞翔了，就这样把碍事的飞空船整艘都破坏就能做个了断，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但是，但是。他的视线紧紧盯上了冲过来的苍蓝色身影。艾尔涅斯帝来了。他的敌人来了。不共戴天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艾尔涅斯帝————！！！！」


    魔王高声咆哮，也主动往『黄金鬣号』上冲去，为了亲手给仇敌最后一击而开始奔跑。双方再次正面激烈交锋，小王心中积累的怨恨让他排除了回避这项选择。


    在情感的引导下，魔王紧握著钩爪，挥拳击向苍蓝色骑士。魔法现象随之显现，放出火焰的魔王之拳粉碎了玩具箱贰型的头部。眼球水晶遭到破坏的幻象投影机失去了光芒，让驾驶座笼罩于一片昏暗之中。


    但也仅只于此了。


    在激烈冲突的前一刻，玩具箱贰型压低重心，以擒抱姿势用身体撞了过去，然后紧抱在魔王身上。


    留在玩具箱贰型上的另一只手——飞到空中。


    执月之手飞旋而起，在玩具箱贰型和魔王的周围打转，连接著的银线神经缠绕在彼此的身体上固定下来。


    「什么……艾尔涅斯帝，你想干嘛！？」


    「这样就分不开了。那我们走吧。」


    小王的脸色僵直。又来了，艾尔涅斯帝又打算做些异想天开的事情！


    玩具箱贰型的推进器轰鸣著，乘著冲撞的势头和魔王一起从船上跳出来。


    「好样的！为了保护船，你选择牺牲自己吗！」


    小王的想法有一半是正确，一半是错误的。


    「没错。如果是这个距离，『船就安全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背后爬起。啊，敌人是艾尔涅斯帝。以这个狂人为对手，所谓成功获胜的把握根本不可信。在到达『赢了』的结果之前，各式各样的可能性都很危险！


    「这架玩具箱贰型是我国最新技术的结晶。是机密成果哦。」


    「你在、说什么！谁理你啊！？」


    「所以，做出来是没问题，可是有人严格警告过我不要在战斗中被抢走。我就在想——」


    「不会吧……！？」


    艾尔涅斯帝高兴地微笑，活像是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般笑著如此宣告：


    「总之，关键是交给别人的时候，玩具箱贰型的功能不要启动就好了。我稍微做了点预防装置。那么殿下，我们逃走吧。」


    「啥？」


    就连做好了牺牲觉悟的弗里德格，也一时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她被不由分说地抱起来，突然飞到了空中。


    玩具箱贰型的胸部装甲被吹飞之后，抱著弗里德格的艾尔跳了出来。人类不借助幻晶骑士的力量也能在空中飞翔吗？混乱和恐惧填满了弗里德格的思考。


    旁边的艾尔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熟练地操作著钢索锚。


    「玩具箱贰型，将所有魅力展现出来直到最后吧。发动指令代码『惊吓箱』！」


    通过连接的银线神经，一个指令被下达到机体上，某个被安装在魔导演算机里的魔法术式因此启动了。


    那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以魔导喷射推进器为基础的爆炎系统魔法。与此同时，幻晶骑士所具备的所有安全装置也都被解除了。


    吸尽残留在机体上的每一滴魔力，魔法变成了大规模的火焰，继而显现出来。


    「你！你总是！！你啊啊啊————！！！！」


    魔王向艾尔伸出手，扯开嗓门发出狂乱无比的叫喊，但这时的玩具箱贰型已经化为遮蔽视野的耀眼火球。


    叫喊声被爆炸淹没，魔王的影子随即被火焰覆盖。


    受到大概是历史上第一次『幻晶骑士自爆』这种恶毒攻击的魔王，在爆炸中彻底消失了身影。


    当然了，距离很近的艾尔他们也不可能没事。应该说，这本来是艾尔打算一个人撤退的时候使用的手段，所以安全之类的词语根本不存在。


    「嗯，成功过头了！遮住吧，『空气压壁』！！」


    尽管艾尔手握铳杖用尽魔法能力保护自己，却也免不了被爆炸气浪挤压震荡的过程。等到终于调整好了姿势，也是在自由落下以后了。


    在被坠落的风势吹乱头发的同时，弗里德格对抱著自己的艾尔大声质问：


    「到底……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我让玩具箱贰型自爆，连同魔王一起炸掉了。」


    「自……自爆……！？」


    「那是最终最强的攻击吧，我把压箱底绝招全部都拿出来了！」


    「现在是得意洋洋的时候吗！？你！那样也算！骑士吗！？」


    「当然了，我在本国好歹也被任命为骑士团长。」


    「这个世界没救了吗……？」


    当弗里德格仍在激烈争辩时，突然有东西飞到了视野的边缘。那是用钢索连接的空中飞枪——魔导飞枪。


    只有一支从船上发射出来的长枪飞到艾尔他们旁边，显得相当怪异。长枪展现出莫名灵巧的动作在他们周围绕圈，然后用钢索将他们缠绕在一起。


    「什……这次是什么！？是谁的攻击？」


    「请冷静下来。会这样做的一定是亚蒂。」


    「是同伴吗？你说的是什么人？」


    「是我的妻子。」


    「嗄？」


    弗里德格愣愣地张口结舌，于是艾尔决定先放著不管。很快的，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音：


    「……艾尔～～……你抱著的那个是什么？」


    「是弗里德格第一王女殿下。是重要人物，也是护卫对象。」


    「哦……哦……原谅你。」


    那是听起来格外低沉的亚蒂的声音，原来她是把与魔导飞枪相连的银线神经当作传声筒来联络。尽管知道原理，但还是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请你先把我们拉上去吧。」


    当两人展开凶险对话的时候，弗里德格已是筋疲力尽、没有力气说话了。即使是和魔王战斗都表现得很坚强的她，也有吐槽不完的时候。


    尽管有过一点小争执，两人还是顺利地被收回了『黄金鬣号』。


    「艾尔涅斯帝，我想说你不是在乱来，就是又惹了什么麻烦。没想到你还把客人也带来啦。」


    埃姆里思的第一句话迎接了回到船内的艾尔等人。


    艾尔和平时一样精神奕奕得令人火大，一起被带回来的弗里德格却已经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板上了。


    不过，她依然挤出最后一丝力气，赌上最后的颜面说：


    「……埃姆里思船长。抱歉……看来最后还是要麻烦贵国照顾了。」


    「那倒是没关系，不过你怎么会和这家伙在一起？」


    「我以为至今为止已接受过不少身为王族的教养。不过呢，船长，我现在才知道，世上仍然有无法解释的事情。确实是有的啊。」


    「我大概知道是谁干了什么好事，总之先带你去休息的地方吧。」


    「感谢你……」


    带著满心只想倒下休息的弗里德格去船舱之后，埃姆里思回到舰桥。


    「『黄金鬣号』的损伤也不小。马上掉头。虽然给了敌人首领一击，但我们对付不了那么多魔兽！现在就该撤退了。也要通知帕维尔图克那边，提醒他们现在不是互相仇视的时候！」


    『黄金鬣号』发出了发光信号，而刚好结束拖航准备的飞龙战舰的帕维尔图克军也随即给予回应并开始撤退。


    长时间与凶恶魔兽奋战的龙骑士们也濒临极限，勉强在战线崩溃之前撤退了。


    ◆


    即使敌人撤退，被下令攻击龙斗骑的混合兽群也没有穷追不舍。在魔兽们返回聚集的中心，有个夹杂著熔化金属与崩解骨骼的团块。


    接著突然发出一阵咯吱响声，团块裂开了。『那个』甩掉过去被称为玩具箱贰型的幻晶骑士残骸，伸直了前肢。


    ——那是魔王。


    魔兽之王现身，脱去像茧一样的钢铁外壳。


    「哎呀呀，艾尔涅斯帝就是这样。真的，真的太可恨了。不敢想像我如果没有竭尽魔王之力保护自己的话会怎么样呢。」


    在魔王的内部，驾驶座上的小王（奥伯朗）喃喃说著。确认过情况后，魔王的躯体没有受损。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对方会使出让座机本身爆炸的手段。小王的身体微微颤抖著，然后脸上一下子绽开笑容。


    「哈哈哈哈哈！但正是这样！这就是和你的战斗啊，艾尔涅斯帝！我的宿怨之敌！！」


    笑了一阵后，小王环视恢复了平静的天空。混合兽在等待命令，哈耳庇厄则是在躁动不安地飞来飞去。


    「嗯，人类都撤走了吗？好吧。毕竟我们实现了非常令人感动的重逢。」


    小王命令魔王，并传达给哈耳庇厄。


    「哈耳庇厄啊，王在战斗中太过勉强了。吾等也需要休息。既然那家伙不在了，就回巢里去吧。」


    「遵命。」


    魔兽群开始移动，留下了嘎嘎的惊悚叫声。魔王也拍动翅膀飞翔。


    「这不是终结，对吧？艾尔涅斯帝。接下来不只是座机，我会去让你亲自偿命。敬请期待。」


    在魔王周围飞舞的哈耳庇厄不知道，坐在驾驶座上的小王（奥伯朗）脸上，正挂著深切的笑意。那染上鲜明愉悦色彩的笑容，只会出现在与宿愿相逢之人的脸上。


    在无数翅膀拍动环绕下，小王平静地陷入疯狂。


    新的诗歌被谱写而成，在这场围绕浮游大陆的战役中，将成为带来巨大变化的契机。


    接续《骑士＆魔法11》

 第十九章 浮游大陆?诸国鸣动篇 第八十三话 诸龙的盛宴

    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慵懒日子。


    「唔呼呼呼嘿嘿嘿嘿嘿我要好好补充又嫩又滑溜溜的艾尔成分。」


    「唉……亚蒂渐渐失去了谨慎……」


    帕维尔图克王国第一王女『弗里德格·亚莱达·帕维尔图克』在飞空船『黄金鬣』号的舰桥困惑地歪着头。


    眼前的艾尔涅斯帝（艾尔）被紧紧抱住，亚黛尔楚（亚蒂）则是心满意足地揉捏磨蹭着他。


    在那里看不到单枪匹马闯入飞龙战舰（林德姆）和『龙王』的战斗中，并且在肆意扰乱一通之后击退了『魔王』的强大骑操士的面貌，加上艾尔的外表看起来矮小，就连骑操士之类的称呼都很难与他联想在一起。


    我是看到了什么？幻觉？弗里德格的脑海中不由得掠过了问号。


    「可以放着他们不管吗？」


    「嗯？喔，他们平时就是那样，你别放在心上。」


    弗里德格试着询问『黄金鬣』号的船长埃姆里思，却也只是得到对方满不在乎的回答。她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别说埃姆里思了，舰桥上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予关注。那样真的没问题？


    于是她得出结论：那两个人的互动在这里一定是不需要在意的吧。何况和他之前所做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相比，这些都可以说是小事。


    「嗯？」


    亚蒂注意到出现在舰桥上的弗里德格，随即停止了动作。她紧紧搂住艾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弗里德格。


    ——不给你。


    ——我不要。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仅通过视线便达成了某种理解。


    弗里德格干脆地结束眼神交流后，回过头来开口道：


    「……对了，埃姆里思船长，我想找你谈谈今后的事情。」


    「也是，差不多该决定方针了。后面那些家伙大概也等不耐烦了吧。」


    埃姆里思会明显摆出一副忧郁的样子，这是有原因的。


    这艘『黄金鬣』号的后方有很多船影追随。其中有一艘特别巨大的船混在龙斗骑和运输用飞空船的船队中。它庞大的身躯是仿照龙所打造而成，那是飞龙级战舰二号舰『飞龙战舰（林德姆）』的雄姿。


    曾经被誉为天空霸主的威容，如今也落下了阴影。因为原本支撑巨躯的其中一具主推进器几乎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帆翼消失得无影无踪，装甲也融解到只余骨架凄惨地暴露在外。


    飞龙战舰失去了自豪的推进力，被龙斗骑和飞空船拖曳着，它现在不过是巨大的累赘罢了。


    「要做的事情很多，真麻烦。」


    「首先是重启会谈。飞龙受了重伤，又有新的『魔王』宣告登位。我实在不认为情况和以前一样。」


    「贵国的遭遇的确令人感到同情，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没有受到伤害，因此我方将会提出不少要求。」


    「真能如你所愿吗？」


    「什么？」


    「据我所见，与你们联手的哈耳庇厄并没有参加『魔王』的派系，而且……」


    在弗里德格的视线前方，哈耳庇厄的代表『风切』索吉欧正闭着眼睛，王女知道还有其他哈耳庇厄们即使在『龙王』出现后也没有与之会合。


    「你们和那个『魔王』也是敌对关系吧？」


    她的指尖忽地指向依然被紧抱着的矮小人影，舰桥中的视线也被带着扎向艾尔涅斯帝。


    「埃姆里思船长，你可别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因为我们都是参与者。」


    「……原来如此，你说的没错。」


    埃姆里思有一瞬间想着能不能蒙混过去，但马上就驳回了这个打算。那么做不见得有什么效果，更重要的是，也会让一起行动的哈耳庇厄们的存在成为谎言。


    「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什么『魔王』继续坐大。」


    假如投入『魔王』旗下的哈耳庇厄愈来愈多，对于拟定了贸易方案的埃姆里思等人和舒梅弗里克王国来说都是相当沉重的打击。


    埃姆里思发自内心感到很麻烦，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反正从踏入这片『飘浮大陆』的时候开始，他们就躲不开成为参与者的命运了。


    「操纵『魔王』的是小王（奥伯朗）吗？艾尔涅斯帝，你们看起来很熟的样子，他是什么人？」


    他所得到的资讯不足。一直被揉捏到现在的艾尔马上趁机站起来，从还有些不过瘾的亚蒂手中逃脱。


    「小王（奥伯朗）是从『本国』再往东……在博库斯大树海深处的巨人族地盘统治着人类的人物！」


    「好，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既然是巨人，那个小魔导师也知道他吗？」


    埃姆里思想起了在村子里等着他们回去的巨大少年和少女。艾尔点了点头回应，然后继续说明。


    说明在大树海深处、巨人们生活的地方仍然有第一次森伐远征军的幸存者后代，而小王就是统治他们的人，『魔王』则是根据他所独有的技术建造的超超巨大魔兽——


    随着谈话的进行，不仅埃姆里思，就连弗里德格都显得郁闷起来。一定是看错了吧。


    「……一听就觉得是个吵闹的家伙，那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嗯，说起来，小王操纵的『魔王』，已经被我和亚蒂的灾祸伊迦尔卡击破了……」


    「就是说呀～艾尔。」


    「当时他和一只『污秽之兽』一起消失了。我是认为他还活着，只是没想到会流浪到这里来。」


    「光凭这一点，我就完全明白你被怨恨的原因了。」


    难怪『魔王』即使无视『黄金鬣』号也要冲向艾尔的『玩具箱贰型』。


    正因为这娇小却强大的骑士团长一向不畏任何挑战，也许他是理解了危险性，才故意把『魔王』吸引到自己面前。


    「看来是没办法对话了！就算有可能，也得花很长时间。」


    「埃切贝里亚卿，你果然破坏太多东西了。」


    被破坏过的东西也包括飞龙战舰（林德姆）。见弗里德格投来怨恨的视线，艾尔便迅速别开了脸。


    「想和他们对话可不容易。那么，埃姆里思船长，我们人类不是应该先联合起来吗？」


    「哦。」


    埃姆里思眯起眼睛，思考弗里德格的建议。


    （……我一度做好了敌对的心理准备。没理由白白跟他们联手……不过，我懂了，她是打算以领地为诱饵。帕维尔图克遭受这么大的损失，除了缩小防卫圈别无选择，然后把放手的部分交给我们……不对，是交给『和哈耳庇厄合作』的势力，如此一来就能完成一个还不错的交易条件。真是精明。）


    以上虽然是埃姆里思的想像，但恐怕八九不离十吧。王女那种失败了也不忘捞一把的执念让埃姆里思很是佩服。


    他们正在说话时，旁边握着操船舵的人插嘴了。


    「可是那么一来，又要回到哈耳庇厄和人类争斗的情况了。」


    开口的是阿奇德（奇德）。突然发现认识的面孔，这让弗里德格微微吃了一惊。


    「王女殿下，你答应过也会和哈耳庇厄谈判，难道贵为一国王族的人要毁约吗？」


    面对他直率的视线，弗里德格没有退让。


    「谈判是要经过双方同意才能成立，你认为现在的哈耳庇厄们愿意老实倾听我们的意见吗？」


    「这、这个……」


    由『魔王』所率领的哈耳庇厄们的愤怒不断膨胀。如果连对话都做不到，那就更别提谈判了吧。


    看到奇德握紧拳头，弗里德格忽地缓和了严肃的表情。


    「呐，阿奇德。我也不愿意违背约定，但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他们展示了力量……展示得太多了。已经超过了一方能够设法平息的范围。」


    她回头看向埃姆里思。


    「我们彼此都不乐见再次演变成硬碰硬的情势。必须找出一个通往逐渐远离的道路的方法。」


    「真麻烦。喂，艾尔涅斯帝，你就没有什么好办法吗？你们算是熟人吧。」


    「是啊。如果再来一架玩具箱，我想应该可以和小王『交谈』！」


    「我会当作最终手段记住的。」


    那结果大概只会变成火上浇油——除了艾尔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抱有同样的感想。


    ◆


    在『黄金鬣』号后方、帕维尔图克王国军旗舰『飞龙战舰（林德姆）』的舰桥上，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发出了不晓得是今天第几次的质问。


    「弗里德格殿下还没回来吗？哪有必要特意乘坐他国的船？」


    「是！我们有收到联络，殿下说没有问题！」


    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古斯塔夫恨恨地瞪着『黄金鬣』号。


    「那些家伙是觉得飞龙负伤，便小看我们吗？该不会想就这样把殿下当成人质……」


    「恕我冒昧，阁下，我想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右近卫长伊格纳兹开口否定了这一疑虑，古斯塔夫则对他投以怀疑的目光。


    「伊格纳兹，你当时随侍殿下左右，为什么不带着殿下回来？」


    「这……因为有殿下的指示。」


    「不管是怎样的指示，如果因此让殿下落在敌人手中就没有意义了。」


    面对焦躁不安的古斯塔夫，伊格纳兹始终冷静地对话。


    「那个人不会做出那种卑劣的行为。即使他说的话听起来很荒唐，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一时的合作和之后的政治是两码事。伊格纳兹，给我仔细想想将右近卫一职托付给你的原因，如果你还是只凭冲动行事，往后可无法继续胜任了。」


    「……是！我明白。」


    王女那时已经做好了某种觉悟，而伊格纳兹确实听从了她的心意。


    也许那是出于信任的行动吧。但是，古斯塔夫身为帕维尔图克王国引以为傲的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判断却不同。实际上，现在正因为王女不回来，使得整个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行动都受到了影响。


    舰桥上弥漫着沉闷的空气，这时响起一阵啪嗒啪嗒的散漫脚步声。古斯塔夫的表情更是难看起来，因为他已经察觉到是谁来了。


    一个男人出现在舰桥上。他邋遢地把上衣披在肩上，整个人站没站相，与威严之类的词汇无缘。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站在锻造师队顶点的人。


    『奥拉西欧·高加索』环顾四周，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好。」


    古斯塔夫竖起眉毛——又在最后一秒忍了下来。这种程度就发火的话，可没办法和这个男人相处。


    「……高加索卿，你来得正是时候。飞龙战舰（林德姆）的修复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快报告上来。」


    锻造师奥拉西欧轮流看了看一脸不悦的古斯塔夫和表情僵硬的伊格纳兹，然后沉默地耸了耸肩。


    「你在开玩笑吗？」


    「唉，我可是怀着非常真诚的心情呢。」


    「我不是为了听这种笑话才把你找来！」


    即使沐浴在古斯塔夫的怒火中，奥拉西欧依然不改散漫的样子。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个嘛，要修理完成还没有眉目。有一边的推进器完全被破坏了。」


    「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就是你的职责吧！」


    「您说得有理……我是很想这么说，可是要修理也有其限度。毕竟飞龙使用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就是因为它的大小而得特别订制，就算想重新做一个出来也没有材料。至少也要等回到本国之后再说。」


    「没有任何办法吗？比如挪用龙斗骑的推进器……」


    听伊格纳兹这么一问，奥拉西欧就搔了搔脑袋说：


    「只是低速移动的程度的话，大概能蒙混过去吧。不过，那就像是让没了腿的人拿着拐杖一样。如果是假装站起来的程度还好说，但是要派这样的人上战场就太荒谬了。」


    「是吗……」


    古斯塔夫面带苦涩地沉默下来。他也并不是在怀疑这个流亡锻造师的说法。因为奥拉西欧正是把飞龙战舰（林德姆）卖给帕维尔图克王国的人，他对其细节瞭若指掌。


    虽说如此，现状也不容许他们放置最强王牌飞龙战舰不用。何况敌人的气势正逐渐增强。只是充场面也好，有必要尽快做些掩饰。


    「应急处理也行，总之要先让飞龙动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和那些鸟人战斗。」


    「我只是区区一个锻造师，无法预测战争的结局，但还是想奉劝一句，即使仓促赶工维修，把赌注押在飞龙是否能撑到战场也并非明智之举。」


    「我知道，但也不能不做。」


    「……我明白了，我会略尽绵薄之力。」


    古斯塔夫目送奥拉西欧离开舰桥的背影，不禁按住太阳穴。问题堆积如山，哈耳庇厄的战斗固然令人在意，但在那之前恐怕会先进行归还王女的谈判。但要是飞龙战舰不能动，也别提什么谈判不谈判了。


    「无论如何都要摆脱这个困境才行。」


    离开舰桥的奥拉西欧一边走在船内的通道上，一边不高兴地小声发着牢骚：


    「唉，上头的人还是一样任意妄为。如果事情那么简单，我早就自己解决了。」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奥拉西欧的恶言恶语还在继续。他身为相关领域的专家，自认为已经将掌握的所有资讯和警告都提供给雇主了，之后该如何判断则属于政治领域。如果彼此间没有建立信任，事情会变得很麻烦。不管怎么说，飞龙战舰（林德姆）的推进器称得上是飞龙本身的象征，目前完全找不到替代品。


    「只有这个东西不能从其他地方抢过来用。唉，有够麻烦。」


    总之，为了表现出听从命令的态度，奥拉西欧还是准备去做应急处理。


    ◆


    艾尔从仍在持续进行讨论的舰桥溜了出来，跑到了甲板上。虽然这里没有遮荫，但是风景很好，是他在飞空船中最喜欢的地方。


    「艾尔，找到你了。」


    然后亚蒂现身了，她来到艾尔旁边坐下。


    「他们好像在谈什么很难的事情。」


    被拖曳的飞龙战舰，在四周加强防守的飞空船，以及来回巡逻的龙斗骑。尽管受到损伤，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主力依然健在。


    「真不希望和哈耳庇厄的战斗继续下去呢。」


    「是啊。我也不想看到霍加拉他们那么为难。」


    「因为把玩具箱弄坏了，所以没有我能驾驶的机体。」


    「啊，你担心的是那个？」


    亚蒂突然想起来似地捏住了艾尔的脸颊。


    「凹通喔。」


    「原来玩具箱上面装了那么危险的功能。」


    「偶无是物意的。」


    虽然逃脱了捏脸颊的处罚，但艾尔还是被紧紧抱住了。


    「如果坏了的话，也不会发生泄漏机密之类的事。」


    「就算不弄坏，也没有人能够从你那里抢走机体。」


    「那是所谓的傲慢。我们不需要为成功做准备，可是正因为失败的可能性极小，所以才需要经常做好准备。」


    「但是不能自爆。想想其他的方法。」


    「唔唔唔，你的要求真困难。」


    亚蒂注视着又开始思考不正经事情的艾尔，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你该不会在伊迦尔卡上面也装了吧？」


    艾尔的视线开始游移。


    「不行。」


    「但是——」


    「不行。」


    「好的。」


    成功阻止他的亚蒂看上去有点满意。


    「玩具箱一直为我们努力奋战到最后，可是现在没有可以驾驶的机体了。」


    「从卡迪托雷那边借用怎么样？假如是艾尔开口的话，他们应该会优先考虑的。」


    「不行。我不能剥夺别人的乐趣。」


    「是吗？我想他们没有你那么想驾驶……」


    这样至少不会有让作为战力的艾尔涅斯帝闲着没事做的选项。埃姆里思应该也是这么认为。只是过度热爱幻晶骑士的艾尔似乎有着神秘的讲究，所以不会轻易答应。相对的，他轻轻拍了拍手说：


    「那么，先趁有空的时候，去把玩具箱的残骸捡回来吧。」


    「对喔。魔力转换炉应该还能运作。」


    「咦？」


    「咦？」


    听到亚蒂不经意的低语，艾尔的脸上彷佛出现意料之外这几个字。面对亚蒂紧迫盯人的视线，他露骨地把脸转开了。


    「这、这个嘛……只要有炉子，装载到其他机壳上的确可以重建……」


    「实际上呢？」


    「我在想要不要拿来当作第一次达成自爆的纪念装饰起来。」


    「驳回……就算摆出那么可爱的脸闹别扭，不行就是不行。」


    「你变强了呢。」


    即使变强，亚蒂依然少不了紧紧拥抱和磨蹭脸颊的亲密接触。


    「那么，就请他们尽快结束对话……」


    意外便发生在艾尔正要开口的时候——


    有异响传入耳中，能听到从上空传来盖过风吹声的低沉轰鸣。


    「……什么？又是魔兽？」


    「不，不是魔兽……看那里！」


    艾尔指着森林。只见鸟群发出嘈杂的嘎嘎鸣叫声飞起。不论种类，在大地上的生物全都逃到了天上。地鸣声迟了一拍才响起。是地鸣，这片飘浮大陆正在鸣动。


    「难道发生地震了？这里明明浮在天上，为什么还会摇晃？」


    然后，他们亲眼目睹了突然冲天的巨大光柱。


    笼罩七色光芒的光笔直延伸，强烈的震动同时袭向大地。他们确实看到了，看到在光芒中蠢动的『某种东西的影子』。


    明明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很远，感觉却是那么巨大。令人一时难以想像如果靠近的话，那物体究竟会有多大。


    「向舰桥报告吧。」


    「嗯！」


    两人一返回舰桥，就发现那里也陷入了动摇的气氛。大家都不知道那道光芒的真面目，只能互相大声嚷嚷着询问该怎么办。


    「索吉欧先生！那边的方向有什么吗！？」


    艾尔的询问穿过了一片嘈杂声，议论突然停止了，原本凝视着窗外的索吉欧慢慢回过头。平时缺乏变化的那张脸上，现在浮现出了惊讶之色。


    「那个方向……不会错。是这片大地正中央的『禁忌之地』。」


    ◆


    无数的沙沙振翅声覆盖了天空。居住在这片飘浮大陆的有翼种族——哈耳庇厄的群体正在移动。


    群体中混杂着巨大的野兽，那是在坚硬的外皮下充满着强韧肌肉的躯体。可怕的是，躯体上还长出了三颗头。以狮子、山羊和鹫鸟面貌示人的头颅都充满了凶暴性。


    这是一种甚至散发出不祥气息的异形魔兽——混合兽。


    除了自身以外，将一切都认定为猎物的破坏魔兽却被哈耳庇厄骑着，也被缰绳控制住了。


    一行人看似平顺地行进，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在此时突然引起了骚动。原本一直老实载着哈耳庇厄的混合兽突然开始扭动身体、抵抗起来。


    「呜！给我服从……！果然和鹫头兽不一样啊……！」


    骑乘的哈耳庇厄们拉着缰绳以免被甩下，魔兽则显露出凶暴的天性，试图甩掉背上的异物而开始胡闹挣扎。


    『……安静。』


    这时，不可见的波动在空中蔓延开来。


    被王不成话语的无声命令所驯服，混合兽转眼间就变得安静了。魔兽不久后便恢复原状，开始服从缰绳的指令。


    哈耳庇厄们纷纷转头看向波动的来源。


    群体中央有个飘浮在最高处的身影。它拥有细长的手脚，看起来像是奇异扭曲的人型——其名为『魔王』。它的身躯比以前称为『龙王』的时候要小很多，但那个异能依然健在。正因为有了这个能力，才能率领凶暴的混合兽并调遣它们作为战力。


    几只哈耳庇厄来到了平息骚动的『魔王』身边。他们是亲信，也是以前带领各自族群的『风切』们。


    「……王，吹来了强劲的逆风吗？」


    「呵呵。抱歉啊，失去了『龙王体』似乎有些影响。因为这个『魔王』还没有恢复正常状态……让你们感到不安了吗？」


    从『魔王』内部响起人的声音。对于自称小王（奥伯朗）的亚尔芙的询问，风切们摇摇头。


    「虽然卷起了一点旋风，但就像微风轻拂一样。我们需要的是赐予我们利爪之人，这才是作为王的证明。」


    「放心吧。『魔王』的状态也很快就会稳定下来。这份力量是不会衰弱的。」


    「那才当得起我们的王。」


    这片飘浮大陆的原住民族——哈耳庇厄，即使他们每个人都拥有很强的能力，可是却缺乏统率能力，因此身为『魔王』操纵者的小王（奥伯朗）才会被推举出来。


    「哈哈！是啊，目前的我们算是『魔王军』，完全有能力和人类一战。」


    小王发出嗤笑。风切们互相点头，然后各自返回原位。


    群体恢复了平静，肃然向前飞行。


    他们现在正朝着被称为『禁忌之地』的地方移动。


    那里曾经是『龙王』的据点，在飘浮大陆中也是地势最高之处，所以人类不会靠近。话虽如此，小王还是掌握了那里有个特大诱饵的实情。


    「对了，他们正在搜集彩虹石……不对，是源素晶石。那个巨石的存在已经暴露了，他们八成也不会一直静静旁观。」


    侵略飘浮大陆的人类——想到西方人的贪婪，也说不准禁忌之地的安全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小王如此分析威胁。


    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西方人的贪得无厌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力——


    「……那是什么？」


    最初察觉到异状的是飞在群体前方负责侦察的哈耳庇厄。紧接着，动摇的情绪便扩散到整个群体中。


    「禁忌之地发生了什么事！」


    本应是他们目的地的地方，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贯穿天地的七色光柱。那景象简直有如火山喷发，可是这个飘浮在天上的岛屿根本不可能有火山的存在。


    柱子发出耀眼的光芒。尽管还有一段距离，却也能看出它的巨大。令人一时难以想像若是接近，其规模到底有多大。


    「什么……？彩虹石出了什么事吗？」


    「风切们也不知道吗？还有谁知道那个的真面目？」


    小王开口询问，但哈耳庇厄们也只是满脸困惑。


    「每个族群长久以来都在这片土地上筑巢，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颜色和彩虹石很像，可是彩虹石没有发出这么亮的光芒。」


    听了大家的说法后，小王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那就不是哈耳庇厄搞的鬼。难道是我太小看西方人的贪婪了吗？」


    周围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看哈耳庇厄们的敌意愈来愈强烈。『魔王』张开手臂。那无声的声音逐渐渗透到哈耳庇厄们身上。


    「聚集的翅膀们，听好了。想必你们不会忘记西方人侵略所留下的伤痕吧。如今他们又打算夺走被赶出巢穴的我们重新集结起来的栖木！不可原谅……破坏巢穴的鼠辈就该成为利爪下的亡魂！！」


    哈耳庇厄们无不呐喊附和，感受到敌意的混合兽随之发出吼叫。


    「派出侦察的人！混合兽骑手前进，再以支援者巩固周围防御！」


    『魔王』是十分强大的魔兽，同时也是群体核心，拥有指挥众多部下的能力。过去操纵『污秽之兽』的力量，经由小王之手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


    操纵混合兽、甚至可以向分开的人们传达语言的『魔王』新能力，就是『耳语诗篇』。这种能够同时且广泛地传达意思的能力，最适合用来指挥群体。


    「去狩猎吧！」


    接到命令的哈耳庇厄们飞了出去。他们是侦察队伍，以自身在族群中仅次于风切的速度为豪。


    迟了一会儿，乘坐混合兽的主力打击队也跟上了。


    「我们才刚和西方人中最大的群体交战。偷石头的老鼠数量应该也不多吧。那么，正好可以提高士气。」


    小王一边推进『魔王』，一边自言自语。


    在与西方人集团中最强的帕维尔图克王国的战役中，哈耳庇厄们虽然取得了可观战果，但也付出了很多牺牲，难免还残留着动摇的情绪。对于维持群体来说，在这里获得小而明确的成果是很重要的。


    他独自在『魔王』里面窃笑。然而，这时候的情况已经开始向违背他预测的方向发展了。


    『某种东西』在七色的光柱中蠢蠢欲动，当无比巨大的那物体看起来像动了一下身体的瞬间，它发出了隆隆呼啸声，扔出了什么东西。


    「什么……？」


    哈耳庇厄们不禁凝神注视那个只有一瞬间被逆光照射的物体。随着距离愈来愈近，那东西转眼间增加了体积——


    「啊，是西方人的船吗！？」


    「快避开——！」


    巨大的飞空船旋转着飞来。


    哈耳庇厄们顿时陷入惊慌。即使是混合兽，撞上这么巨大的物体也绝对吃不消。


    「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开始落下的飞空船从哈耳庇厄群的正中间穿过。他们匆匆拍动翅膀躲开后，目送着船继续坠落。原本损坏程度就超过一半的飞空船被狠狠砸向地面，摔得粉身碎骨。『魔王』亲眼看着它扬起高高的烟尘，然后回头看向光柱。


    「那不是西方人干的吗？不对，有船的话，就表示西方人的确在那边……」


    即使疑问不断浮现，也不能愣愣地什么也不做。


    「增加侦察兵！先确认巢穴的情况。风切们，现在开始必须看清风势了！」


    一部分哈耳庇厄遵从小王的指令走在前头。沿着山的表面飞行，渐渐靠近山脊——


    「这可……真大啊……！！」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令人感觉异常。


    禁忌之地是一个被群山围绕的盆地，原本应该在其中央耸立的巨大源素晶石块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伸展向天的光柱。而专注确认情况的哈耳庇厄们很快就注意到了。


    「那不是光柱，是放出七色光芒的……风？」


    从地面上敞开的巨大洞口喷出闪耀着虹彩的风，看起来就像光柱一样。


    「喂，快看发光的风，有东西……在里面。」


    进一步确认了情况的哈耳庇厄们感到颤栗，光柱内部隐约可见不成形的影子，颜色略微不同的区域此时正一点点地移动——


    「是野兽……吗？简直就是怪物。」


    「！你们快看、那附近。」


    此外，大地也变得荒芜。钢铁残骸散落在周围。他们知道那是西方人使用的幻晶骑士巨大的钢铁躯体。


    「西方人果然进来了！不过，那个怪物到底是……」


    「不知道。这时候就向王请求解惑吧。」


    这已经不是侦察兵们能应对的情况了。他们翻转翅膀，准备返回群体。


    这时，光芒中那个巨大生物有了抖动的迹象，哈耳庇厄们的脑海中闪过被看见的感觉，感官无法接收到的东西正在躁动，七彩光柱似乎微微摇动了一下。


    那并不是错觉。苍白发光的细长物体开始从光柱、地面、周围一齐伸长。它们的确是活生生的，从身上展开薄膜后，就开始扭曲着身体在空中游动。


    「什么……吐出虫子来了！？」


    「混合兽骑手上前！看来那不是可以一起乘风翱翔的东西！」


    青白色魔兽在周围游了一会儿，不久便突然改变了动作，迅速朝这里接近。


    侦察的哈耳庇厄们立刻慌了起来。他们张开翅膀一齐开始后退，乘坐混合兽的同伴们马上接替着抵达现场。


    「那是什么！？」


    「是住在地上的虫，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好，这些家伙会把它们烧光。」


    混合兽骑们来到前方保护群体的同伴。苍白魔兽虽然数量很多，看起来却没有牙齿、利爪和外壳。在空中扭动着游来游去的动作使人毛骨悚然，但并没有让他们特别感到威胁性。


    「在天上的话也没有烧到树的危险，放火！」


    被骑乘的哈耳庇厄们所驱使后，混合兽的狮子头颅突然张开了嘴，马上有火焰从其喉咙里迸发出来，烧向靠近的苍白魔兽。


    「数量真多啊，边让混合兽休息……唔！？」


    骑乘混合兽的哈耳庇厄们马上发现了异常。理应被火焰吞噬的苍白魔兽居然不痛不痒似的，若无其事地从火焰中探出头来，直接朝着他们挺身而出。


    「攻击无效！？」


    哈耳庇厄们自然也没有只是愣愣地旁观。他们试着翻动翅膀拉开距离，但凭混合兽的速度还是无法逃脱，苍白魔兽马上就缠绕上来了。


    「这些家伙……！靠过来的话可就乘上了错误的风！」


    混合兽是破坏的魔兽，在力量上是鹫头兽所远远不及的。只见它抬起三个头，试图扑咬苍白魔兽。


    ——发出了尖叫声。


    发出痛苦呻吟的既非苍白魔兽，更不是哈耳庇厄，而是混合兽们。哈耳庇厄的骑手们都对这样的异常事态感到不知所措。


    「这些家伙……想要进入混合兽！？」


    苍白魔兽突然向混合兽的身体刺穿过去。不对，说是刺穿有语病。因为苍白魔兽们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混合兽的身体里面。


    混合兽没有发挥天生的凶暴性，而是口吐白沫地挣扎。它们的身体并没有被咬出一个洞，但是很明显的，苍白魔兽正在侵入混合兽体内。


    鞍上的哈耳庇厄连忙放出魔法攻击，但这种魔兽连混合兽的火焰都不放在眼里。即使现在受到这种程度的魔法攻击，感觉也与毛毛雨无异。


    不久，几只苍白魔兽已钻了进去，原本一直痛苦呻吟的混合兽一下子停止了动作。


    「发生了什么事？喂，混合兽，还能动的话就乖乖服从……！」


    哈耳庇厄甩动缰绳，混合兽的山羊头随即抬了起来。以完全无视自身可动区域的动作僵硬地回过头。山羊那双感觉不到知性的浑浊眼睛，锁定了背上的哈耳庇厄。


    「……！？刚才的感觉是、什么？」


    此时在后方的『魔王军』本队中，小王（奥伯朗）因为忽然闪现的神秘头痛而皱起眉头。虽然他有一瞬间以为是思考过度的缘故，但还是感觉不太对劲。很快的，『魔王』传来了决定性的资讯。


    「『耳语诗篇』被阻挡了……？」


    『魔王』脱离集团一口气往前进。沿着山体往上飞翔，一抵达战场就突然弹出雷鸣，迎击飞来的火焰弹。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魔王』——小王瞪着和自己对峙的混合兽们。


    不是苍白魔兽，而是混合兽。它们背上没有哈耳庇厄的身影，失去了驭者的缰绳空虚地摇晃，其体表上时不时有闪着苍白色光芒的东西在爬动。


    「有东西钻进去了？就是那个妨碍了『魔王』！」


    『魔王』再度使用『耳语诗篇』，强力蔓延的不可见波动对混合兽却完全无效，反而让明显失去控制的混合兽不断聚集过来。


    「先派来侦察的混合兽恐怕都变成这副德行了。唉，刚才我还在考虑『魔王军』的存续发展呢。」


    小王不禁叹了口气。这时，从下方飞来的法弹擦过甲壳。


    往那边一看，是踩着沉重步伐行走的幻晶骑士。它们是『孤独十一国』的制式机多尼卡纳克——尽管小王对此无从得知。


    只见它们有如亡者般摇摇晃晃前进，颤巍巍地将魔导兵装朝向天空。


    「怎么回事？不是西方人造成的吗……」


    小王正为了不断累积的疑问而感到不解，这时混合兽和幻晶骑士又结成同伙向『魔王』发动了袭击。确认过飘浮在周围的苍白魔兽之后，小王的脸颊上泛起怒纹。


    「愚蠢之徒，以为抢走了混合兽，就能轻易对这个『魔王』下手吗？」


    『魔王』打开中肢，魔法现象的前兆立刻点燃了，射出多枚法弹划过空中。遭遇暴风雨般的法击洗礼的混合兽承受不住，渐渐变得破烂不堪。


    『魔王』进一步挥舞前肢放出了体液弹。涌动的白雾向地面袭来，吞噬了多尼卡纳克部队。不费吹灰之力地在转眼间瓦解了混合兽和幻晶骑士的包围网。


    「召集再多小喽啰也敌不过王！要想反抗我的话，就把艾尔涅斯帝带过来……嗯？」


    火焰平息、白雾散去之后，从死亡的混合兽体内慢慢钻出散发着青白色光的魔兽，地上也有舍弃幻晶骑士残骸的魔兽浮到空中。


    「真烦人！」


    『魔王』挥舞前肢再次放出多重法击，这时发生了奇怪的事。本应直接命中苍白魔兽的法弹，却从打中的一端开始融化而崩溃。


    「魔法现象居然无效？再三挑衅实在令人不快。竟敢在我这个亚尔芙面前厚颜无耻地撒野！」


    激愤的小王这次打算让『魔王』放出体液弹，又因为突然注意到某处而收回了手臂。有些小东西避开魔兽们飞了过来，是哈耳庇厄们。


    「你们没事啊。」


    「啊……王，它们虽然能寄生在混合兽身上，可是却无视我们。」


    被混合兽袭击的哈耳庇厄们减少了一些数量，但是大多都平安无事。小王不发一语地陷入思考。混合兽和苍白魔兽的对面是穿过大地、向天空延伸的光柱——其中心的巨大未知存在再次蠢动起来。


    就在这时，小王获得了天启。


    「……放出七彩色光芒！是这样啊。这些家伙的身体难道……如果是这样的话！」


    不可能——在上一秒看见的景象否定了这句话。小王很快从思考的海洋中脱离，并开始行动。


    「你们马上撤退！」


    「是……不过就算要退，能退去哪里呢？」


    「我有一些想法。把混合兽留下吧，先和本队会合！」


    小王护着哈耳庇厄后退，同时瞪着光柱。


    「这里是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安居之地。竟敢在这里作恶为祸！话说回来，不妙，情况非常不妙，而且如果没料错，恐怕没有多少时间让我们犹豫了……」


    率领哈耳庇厄的『魔王』往后退去。


    脱离控制的混合兽随即放出火焰弹，但它们并没有死缠烂打。果然是被苍白魔兽附身了吧。假如只是脱离控制，应该会执着地猛扑过来才对。


    「呜，失去混合兽实在是沉重的打击。战力会……说起来，又有谁能对付那种东西……」


    一抹身影倏地从脑海中掠过。小王脸上带着不愉快的表情甩开了这个念头。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找个地方『筑巢』。足够让这等规模栖息的树枝啊……真伤脑筋。」


    『魔王军』聚集了很多哈耳庇厄。如果是在无人涉足的禁忌之地或许还有余裕，可是其他能够收容这么多人数的地方就不多了。


    与集团会合的小王正在思考时，一只风切接近了他。


    「王，关于族群的栖木，我有个想法。」


    「那可是帮了大忙。毕竟再这样流浪下去就太不像样了。」


    「在我原来居住的巢穴附近，有一群强壮的翅膀。听说他们曾经战胜过西方人的群体。」


    「哦，听起来真是可靠。即使不合并翅膀，只要能借到树枝就很好了……」


    于是，『魔王军』开始移动。


    ◆


    ——仰望天空。


    拍动的翅膀几乎要填满整片天空，从未见过的大群哈耳庇厄正在改变天空的模样。


    『魔王』从大群的中央睥睨地面。


    原本在巢穴里的哈耳庇厄们也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人类们提心吊胆地观望着情况，只有两人的巨人族——小魔导师和拿布则是对着天空怒喊：


    「……污秽之兽！竟然在这种地方进入吾等眼中！！如果这也是百眼神的引导，吾等将全力以赴引导出答案！！」


    「不可原谅，竟然敢不服从一度做出了断的问答！我要改正呈现给百眼神看的景色！」


    「呵呵呵……哈哈哈！这是怎么回事！在这种地方，连换了个舞台都有巨人族！？这教人怎么能不捧腹大笑！真是太愉快了，我的巨人朋友们！！」


    这次奇妙的邂逅，之后将会改变飘浮大陆的命运。

 第八十四话 飞龙级战舰二号舰『林德姆』

    大地传来沉重的长鸣。鸟儿发出吓人的嘎嘎叫声横穿过天空。


    通过船体感受到摇晃的艾尔涅斯帝扬起视线，玻璃窗外有一道闪耀虹彩光芒的柱子伸向天空。自从那个柱子出现以来，原本平静的飘浮大陆似乎一点一点地失去了稳定。唯一能肯定的是，有某种存在的力量足以撼动这片大地。


    周围的人脸上也带有不安的色彩，总觉得就连现在这段时间，也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态正在发展——


    「……大团长。」


    听到这小声的呼唤，艾尔回头看了过去，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伫立在一旁。他的服装低调朴素，不容易留下印象，存在感莫名地稀薄。艾尔马上就猜到了他的身分。


    「你是蓝鹰骑士团的人吧？」


    「是的，我来向您报告。」


    男人在艾尔耳边低语。静静听着的艾尔微微动了动一边的眉毛。


    「……那是真的吗？」


    「确是如此。」


    「我知道了。那么，请告诉他们继续担任向导……」


    转头一看，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动作还是一样那么快，工作态度也很认真踏实。艾尔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四周。


    「嗯……亚蒂！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什么——？你说的我都答应！」


    刚才亚蒂感觉还离得很远，却在一瞬间拉近了距离，她理所当然地抱住了艾尔。挣扎着探出头的艾尔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嗯。之后……所以要在那里……拜托你照这样行动。」


    「嗯呼呼呼，好痒好舒服……瞭解！交给我吧！」


    「嗯——没问题吗？」


    拜托她是一回事，艾尔却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


    飞龙战舰（林德姆）躺在地上休息，一边的翅膀被残忍地破坏了。经过飞空船和龙斗骑的努力奋斗，才终于将它拖曳到安全圈。


    周围的锻造师们马上忙了起来，但正如长官奥拉西欧所说，想修好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即使是应急处理也需要相应的时间。


    「这样下去，我国的战略恐怕会动摇。」


    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忍不住苦叹，而他苦恼的原因降落到了视线前方。


    船体造型流丽，体积与运输型飞空船没有太大差别，可是速度却足以与龙斗骑匹敌；装载了高性能的法击战特化型机，因此也以重武装而自豪。


    这是驰名于西方诸国的克沙佩加王国所制造的最先进船舰『黄金鬣』号。


    「……真麻烦。」


    古斯塔夫召来部下。伊格纳兹和尤斯图斯分别带来几名骑士拱卫左右。一群人威严庄重地走到船边，而『黄金鬣』号也正好在此时降下了上下船用的舷梯。


    「欢迎您回来。」


    一看见出现在门口的帕维尔图克王国第一王女弗里德格·亚莱达·帕维尔图克的身影，古斯塔夫等人便恭敬跪下，弗里德格则是笑着点了点头。


    「辛苦你们了。」


    「绝无此事。您平安归来才是最令人高兴的事。」


    「嗯，那么事不宜迟……」


    当她说着慰劳的话时，有人从背后慢慢走了出来。他的身高大概超过2公尺。『黄金鬣』号的船长埃姆里思因出口的狭窄而皱起眉头，并探出头来。


    「喔，你们正在迎接？」


    弗里德格回过头。


    「无妨。受你关照了。」


    「彼此彼此。唔，王女殿下确实还给你们了。虽然她可能有点累，但我能保证她平安无事。」


    「……感谢船长保护了殿下。」


    古斯塔夫行了一礼。不管真心如何，他们也不能无视对方这份人情和花费的时间精力。这时，埃姆里思看了看四周开口：


    「看来你们那边的干部也到齐了。正好，到这边来吧。」


    「十分抱歉，我们要优先把殿下带到船上……」


    「放心吧。我也希望那位王女殿下一同参与。」


    古斯塔夫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主导权被抢走了。这个征兆很不妙。当他清了清喉咙、正想使用更强烈措辞的时候，又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少爷，您挡在那里的话，后面的人就过不去了。」


    「喔，抱歉抱歉。」


    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物突然现身，赶开了挡路的大件行李（埃姆里思）。古斯塔夫的表情明显增加了苦涩之意。他不会忘记，这个人就是弑龙者——


    「嗯，首先得想办法处理那个呢。」


    来者的视线落于在远处停泊的飞龙战舰（林德姆）上。


    「我们有办法马上修好那个，那么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还不忘劈头就说出先发制人的爆炸性发言。


    「包括这件事情在内，我们开始商量吧！」


    艾尔涅斯帝露出了危险又可爱到惊人的笑容。


    ◆


    会议上，和上次开会相似的面孔依次而坐。


    弗里德格和古斯塔夫，对面是埃姆里思、格拉西诺、风切索吉欧——以及艾尔涅斯帝，后面的奇德则一脸无事可做地杵在那里。


    虽然有因魔兽袭击而不了了之的要素在内，但上次的协商可以说是以决裂收场。结果居然在短时间内再次展开协商，可以说是没有前例的。眼看就要发生不寻常的事情，使得古斯塔夫的心情变得躁动不安。


    （王女殿下在想什么？难道……在他们的船上有过什么协议？）


    但古斯塔夫又马上提出了否定。长年随侍王女左右的古斯塔夫非常瞭解弗里德格的为人。为了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发展，她怀着不同寻常的觉悟，不远千里来到了这样的世界尽头。即使受到威胁，她也绝不会做出背叛国家的行为。


    而且从王女下船时的情况来看，似乎也没有遭受粗暴对待。加上从魔兽袭击中拯救了王女一事，对方的态度可以说是很有礼貌了。


    （那么，这个协商的场合也等于是殿下的意思。）


    古斯塔夫希望至少有一点事先交换意见的时间。尽管心里很不痛快，可是一旦开始协商，就根本没有多余时间胡思乱想了。


    在不改严厉脸色的古斯塔夫背后，伊格纳兹和骑士们排成整齐的一列。尽管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威压可言了，但还是需要保持体面。其中伊格纳兹更是表达了强烈的参与意愿。原因只有一个——他的视线几乎是扎在艾尔涅斯帝身上。一听见声音的瞬间他就认出来了，那就是闯入与龙的战斗中，并且和『魔王』交锋的苍蓝骑士。包括令人震惊的发言在内，不难预料他还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


    （也因为有殿下的指示，在那一战中任由他随意差遣……这次我可不会那么配合了。我要看穿他的真面目……）


    在干劲十足的伊格纳兹旁边，尤斯图斯露出了认真严肃的表情。他瞥了一眼古斯塔夫略显焦躁的样子，又急忙收紧了快要松动的脸颊。他的直觉小声告诉他，这场谈话将会十分有趣。


    在各自的盘算交错纠结之际，埃姆里思以响亮的嗓音宣告协商开始。


    「双方才刚完成了重大工作，一定都很想要喘口气，可惜我们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行动，所以才要请各位前来开会。」


    「什么事需要这么赶？」


    「看了那个就知道了吧。」


    他用下巴示意的前方是那道贯穿天空的光柱。


    「那确实是异常现象，可是真要说起来，陆地飘浮在天上本来就是异常的。如今再多一两件怪事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哦。明知这块陆地在光柱出现前后就开始摇动，也能说出那种话吗？」


    「那又怎样……！」


    艾尔抢在刚要反驳的古斯塔夫之前开口：


    「话说回来，风切先生。这个大地曾经发生过摇晃之类的情况吗？」


    「……从我还是雏鸟的时候开始就没遇过。即使狂风肆虐，树木扎根的大地也不会动。」


    像平常一样安静闭着眼睛的索吉欧松开了盘起的手臂。这时，一名意外的人物插嘴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那边有什么。」


    「！殿下……！」


    弗里德格说话了。


    「『禁忌之地』，那里对哈耳庇厄来说是应该回避的地方，而且还听说那个『龙王』在该处建立了据点。」


    伊格纳兹在她背后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是小王（奥伯朗）他们。很难想像他们引发了光柱……」


    在艾尔短暂陷入沉思的空档，古斯塔夫强行改变了谈话的流向。


    「就算『龙王』的据点有问题，对我国来说也不痛不痒。如果对他们不利的话，甚至是应该欢迎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帕维尔图克果然还是要和哈耳庇厄敌对？」


    舒梅弗里克王国的将领格拉西诺语带严肃地质疑。弗里德格微微皱起眉头，视线有一瞬间转向了后面的奇德。不过，身体有些前倾的古斯塔夫没有注意到。


    「那是当然。为何需要原谅？他们挥开了我们伸出的援手，却听从那个不知道是『龙王』还是『魔王』的奇怪魔兽号令，对我们极力反抗！既然做出那样的蛮横之举，必定会受到相应的报复！」


    「即使没有『龙王』，『魔王』也依然健在。没有飞龙战舰（林德姆）的贵国还能够报复吗？」


    面对艾尔平静的指责，古斯塔夫用几乎喷出火来的视线看向他。


    「飞龙战舰的确受了损伤，但龙骑士团还健在！待飞龙修复之后，一定要将他们烧毁殆尽！」


    「请别逞强。那种规模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损坏的话，不是光凭应急处理就能解决的。」


    「这一点就不需要你来担心了。贵国的锻造师或许办不到，可是对我国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埃姆里思突然俯视着旁边的小脑袋问道：


    「那就来问问专家吧。银色团长，你看需要多久时间？」


    「这个嘛……安排一百个能干的构文技师，大约一个月左右吧。如果要在战场上修复，就太不现实了。」


    「果然是大工程啊。」


    古斯塔夫这个时候没有喊出来可以说是很厉害了。因为艾尔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竟然和奥拉西欧之前报告的内容毫无二致。


    （可恶……这表示对方也有目光精准的锻造师？那又如何！）


    当古斯塔夫的眼神愈来愈危险时，艾尔忽地回以微笑。弗里德格则暗自皱着眉头。


    「对了，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有快速修好飞龙战舰的方法。」


    「什……！」


    「当然有一些附带条件。怎么样，能让我们修复飞龙战舰吗？」


    古斯塔夫咬紧的牙关咯吱作响。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再说！你的话前后矛盾。说过在战场上很难修复的是你吧！然后还用同一张嘴说自己能做到！？你是在愚弄我们吗！？」


    艾尔笑容满面地摇头。


    「透露出手法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我们正好有飞龙级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只是这样而已。」


    「胡说八道！哪里有那种东西……」


    说到一半的时候，声音愈变愈小。不只古斯塔夫，伊格纳兹和尤斯图斯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仰望空中。


    其实是有的。答案从一开始就堂而皇之地停驻在那里，不是吗？克沙佩加王国制造的最先进高速船——『黄金鬣』号！


    「是那艘船吗！？」


    「是的。我们用『黄金鬣』号来支撑龙失去的一半，作为代替……请把操纵飞龙战舰的一半权利让给我们。正好一边一半。」


    古斯塔夫这下彻底变得面无表情。伊格纳兹按住额头，尤斯图斯则是拼命忍耐笑意。


    弗里德格吐出了极为深沉的叹息。


    「你又要开始胡闹了……」


    或许是尚未脱离冲击，古斯塔夫终于恢复理智，沙哑地高声质问：


    「你说……要把林德姆的一半！交给你们……！？」


    「我并没有强行叫你们交出来，只是提议一边一半。」


    「少说蠢话！！」


    艾尔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把马借我骑一下」那样。古斯塔夫的愤怒也是情有可原。


    「但我认为这样下去，飞龙战舰就来不及修好了。」


    「关你什么事！飞龙战舰一定会复活，这与贵国的想法无关！」


    古斯塔夫中断了话语，暂时让浮躁的呼吸平静下来。虽说对话的内容荒诞无稽，但他也明白在谈判场合一直摆出愤怒的态度有多么愚蠢。


    弗里德格的视线一瞥，与表情严肃的奇德稍微对上了目光。她接着将视线转回桌上询问：


    「为什么是飞龙战舰？」


    艾尔第一次歪着头，对她的疑问表示不解。


    「一起行动之后我才明白，对于贵国来说，无论是战力还是采矿都没有必要依靠我国。即使是飞龙战舰，应该也不是你们不惜交出最先进的那艘『黄金鬣』号都想得到的。」


    古斯塔夫在有些惊讶的同时，也因为自己的思考跟不上状况而皱起眉头。对他来说，理由是很明确的。将最强大的飞龙战舰分到别人手中，便意味着对方想要进一步争取这块大地的控制权。不寻求力量和支配的国家根本就不存在。


    然而，弗里德格知道不少对方的事情，所以答案自然就不一样了。


    「说来听听。你们打算……用飞龙战舰做什么？」


    只凭一架幻晶骑士与『魔王』交手的疯狂骑操士；速度足以与飞龙匹敌、装备大量克沙佩加魔枪的飞空船；轻易击败魔兽的人马骑士，再加上他们还拉拢了哈耳庇厄，这样的阵容应该会比帕维尔图克王国进展得更顺利吧。所以他们的目标八成是『飞龙战舰本体』。


    听见她这么问，埃姆里思耸了耸肩。


    「确实，我也认为让『黄金鬣』号保持原样更容易行动……」


    接着他瞪向在旁边端坐的「那个原因（艾尔涅斯帝）」。


    「我是觉得，有那个比较方便达成共识。」


    冷静回答的艾尔微偏着头。


    「我们必须马上『解决』那根光柱，所以我才认为最好有个方便的工具。」


    「又是柱子！搞什么，那到底有什么关系！」


    「看到那道光……那种颜色，你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弗里德格和古斯塔夫短暂地陷入沉思，他们身后的伊格纳兹则是脸色一变。


    「那道光、那种颜色……是源素浮扬器吗！？」


    「！」


    听见不由得发出的喊声，所有人终于理解了。艾尔等待大家会意过来，并接着说：


    「那才不是光柱。可以肯定是喷出乙太的东西。那么，请各位回想一下，释放出源素浮扬器内的乙太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已经得出了那个可能性，只是因为太过恐怖，所以谁都不敢说出来。古斯塔夫把心一横，瞪着艾尔问道：


    「……你想说这块大陆会沉没？你能保证自己的说法正确吗！？」


    「我也不能说一定会沉，但是不能无视这种可能性。实际上现在光仍源源不绝地喷出来，大地也正在摇晃。」


    「……」


    「不管怎么说，应该马上进行调查。不是的话还好，但如果最坏的想像变成现实……」


    被艾尔的灼灼目光环视的众人，不由得感到畏惧。


    「已经没有时间互相争吵了。」


    「所以……你认为有必要和哈耳庇厄对话？」


    「我是这么想的，我们之后要和哈耳庇厄——不，要和小王（奥伯朗）他们和解，或者至少要跟他们对抗，为此我们必须尽快修好飞龙战舰（林德姆）。」


    场面沉默下来。各种可能性在脑海中闪过。


    万一这座岛真的沉没了呢？要怎么阻止？再说这是能够阻止的事情吗？或者，如果这些全是虚张声势——


    这赌注实在太大了，让人无法立刻做下决定。一般人无法这么孤注一掷。正因为如此，艾尔涅斯帝才准备再添把火。


    「打扰了！有紧急情况！」


    突如其来的通报打破了沉默。从『黄金鬣』号探出头的亚蒂迅速举起手。难道在这么重要的协商中又发生了什么事？奇德明显地惊慌起来，艾尔则是向背后瞥了一眼。


    「失礼了，可能是重要的报告。」


    「无妨，你先听完吧。」


    得到弗里德格的允许后，亚蒂故意装出严肃认真的样子在艾尔耳边低语。还特意用手遮住嘴唇，谨慎地不让人看出口型。


    「……这样啊。我明白了。」


    艾尔送敬了礼的亚蒂回去船舱，然后回到原位。


    「刚才收到了非常好的消息。」


    「哦。那是对谁而言的好消息呢？」


    弗里德格在提问的同时心想，对帕维尔图克王国来说恐怕不是吧。


    「从我国派遣的骑士团主力抵达了大陆附近。」


    众人顿时为之哗然。


    「……在这个时期来了啊。」


    弗里德格咬紧牙关，猜想是克沙佩加王国的主力骑士团。作为先遣队的『黄金鬣』号成员就有这么强的战力了，主力部队的规模又会扩大到怎样非人的恐怖境界呢？


    「那么，对于彼此携手合作以解决这个事态，您的决定是？」


    艾尔对她展现可爱的微笑。因为是在充分理解接受方心情后的表现，所以真的很坏心眼。


    「所以我才不想与他为敌……我从来不会没有对策就贸然开口。」


    一旁的埃姆里思偷偷地发了句牢骚。


    ◆


    白银色箭头贯穿苍穹。飞空船『银鲸二世』号在空中行进。


    眼前是广阔的大海，这里已经是飘浮大陆的外侧了。继续前进就会到达西方诸国，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返回。


    「队长，差不多了。」


    「准备好……不，等一下。」


    『诺拉·弗克贝里』凝视着玻璃窗外。只见飘浮大陆的威容在海上投下巨大阴影。她凭借工作中锻炼出来的直觉从中发现了一丝异常。


    「这是……不会吧？」


    她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那种事有可能吗？接着她又很快把疑问赶到一边。


    「自以为不可能的想法很危险，因为我们对这片土地几乎等于一无所知……要赶紧会合，务必尽快将这个情报传达给大团长。」


    「明白了。马上加速。」


    『银鲸二世』号的船尾伸出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喷射。它发挥了出色的速度效能，有如箭矢划过一般在空中前进。


    ◆


    引起的风拨开、吹散云层，船在空中前进。


    那是一艘巨大的船舰。仅全长就不下一般飞空船的一倍。那是银凤骑士团旗舰——飞翼母船『出云』。


    这艘强大的飞空船具备仅次于飞龙级战舰的战斗能力，以及多数空战特化型机的运用能力。


    在体积庞大而显得比较宽敞的船内一隅，会议室里响起了不高兴的声音。


    「太慢了！迪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那几乎要被人误认为是雷鸣的大嗓门来自于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长，也是出云的船长——老大『达维·霍普肯』。


    面对愤怒铁拳而有些退缩的骑士们中，一个莫名悠哉的声音回道：


    「说起来，别说迪了，是完全找不到整个红隼骑士团。」


    「他们还是那么自由啊。」


    「一个个都这么散漫！喂，艾德加、海薇，你们最近训练太轻松了吧？」


    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的白鹭骑士团长『艾德加·c·布兰雪』一脸意外地挑起一边眉毛，旁边的副团长『海薇·奥柏里』则是无奈地轻笑一声。


    「我偶尔会提醒他，但是我自己光是白鹭骑士团就忙不过来了。」


    「我姑且也是白鹭骑士团副团长，没办法多嘴干预其他的骑士团呀。」


    「迪那个混帐！没了你们几个盯着，就净跟银色少年学那些不好的地方。」


    老大愤慨了一番之后，瞪向在边缘想要逃跑的年轻团员们。突然指着其中一个人说：


    「喂，你。」


    「咿！我、我吗？」


    「对。你跑一趟，去把迪那家伙找回来。」


    「啊……明白了！」


    目送慌慌张张跑出去的年轻团员离开后，老大一屁股坐回位子上。


    「老大，你能不能别拿我们团里的年轻人出气？」


    「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想用锻造师队（我们）的人，脚程也太慢了。」


    因为锻造师队里有很多矮人族。


    「而且他们都正忙着驾驶船啊！」


    掌舵的矮人族少年『巴特森·泰莫宁』笑了。他们是锻造师队，同时也是驾驶『出云』的怪人。


    「说起来，为什么达维的态度那么嚣张？就算再熟悉，那两人可是骑士团长大人唉？」


    一旁传来语带惊讶的询问。年轻骑士们被发话者那股蛮勇吓得发抖，可是在看到声音的主人后就理解了。『德西蕾雅·约翰森』——她是最近手艺迅速提升的锻造师，也是锻造师队的副队长。话虽如此，她加入银凤骑士团也是比较近期的事情。


    「喔。因为我是这艘『出云』的船长！」


    「而且从立场来说，银凤骑士团是我们的上级。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要是现在被老大用客气的态度对待，那才让人伤脑筋。」


    「毕竟我们往来的时间那么长了。」


    「就是这样。」


    连本人都认同的话，德西蕾雅也不好反驳。她和平常一样叹了口气说：


    「大团长总是第一个跑出去，让锻造师掌管主持。这个骑士团真的好怪……」


    风吹过『出云』的顶部甲板。


    现在没有机体出击，那里只有几个懒洋洋地躺着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红隼骑士团长『迪特里希·库尼兹』和第一中队的各位老成员。


    「对了，迪团长，开会时间到啰～」


    「算了吧。每天一直重复那些一成不变的会议，我早腻了。」


    「是很麻烦没错，但是翘掉又会被老大揍喔。」


    「……那、那点程度我已经习惯了。」


    「老大也很闲，所以有种拿团长消遣解闷的感觉！」


    对于从银凤骑士团时代开始就认识的老成员来说，这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唉，好不容易干劲十足地来到飘浮大陆，没想到附近居然刮起狂风暴雨，无法靠近。」


    环顾『出云』的周围，还有很多飞空船在飞。主要是隶属白鹭骑士团和红隼骑士团的飞空船队。


    「从出发时老爷抱头苦叹的样子来看，感觉急得不得了说。」


    「没办法啊。想要靠『出云』穿越那场暴风雨会非常吃力。」


    『出云』像这样在海上徘徊的原因，就是在浮空岛屿周围刮起的大风。


    「如果使用『风防』，普通的船倒是可以通过呢。」


    『风防』是最近才开发出来的一种魔导兵装，应该说是『暴风外衣』的简易版。借由发动覆盖船体的空气操作魔法，起到保护船和乘客的作用。


    他们试图在短时间内提高通常以低输出动力运作的『风防』来对抗狂风暴雨，但即使是『风防』，『出云』也因其庞大身躯而需要消耗大量魔力，所以只能像这样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


    当他们悠悠哉哉闲聊的时候，一名年轻骑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找、找到了！！库尼兹团长！霍普肯锻造师长很生气……更正，找您过去！请尽快到会议室来！」


    「唔，被找到了啊。没办法。」


    迪特里希叹着气站起来，最后在环顾飘浮大陆时，忽地停止了动作。


    「怎么啦？动作不快点，就要多挨几个拳头了。」


    「……暴风雨停了。」


    「咦？」


    被嘴里如此嘀咕的迪特里希吸引，熟识的团员仔细看了过去。


    「呜喔——？真的耶，云的流动完全平静下来了。咦咦？为什么突然停了？难道风也会吹腻？」


    「谁知道。我们无从得知飘浮大地的情况。这表示无聊的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


    说完他们便得意洋洋地走向会议室，而等待他们到达的当然就是老大在矮人族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铁拳制裁。


    「……好痛……你能稍微手下留情一点吗？我明明带来了好消息。」


    「少啰嗦，监视人员那边自然会向我报告。你好歹也是骑士团长，给我乖乖待在中间。」


    「有艾德加在不就好了吗？」


    迎接发着牢骚但姑且就座的迪特里希归来，主要干部终于到齐了。


    「我不是想帮迪说话，可是有消息也确实令人高兴。这趟旅程固然是一次不错的训练，但没有尽头的等待也让人苦恼啊。」


    「对啊。我还有点担心身体会变迟钝呢。」


    「好，登陆以后就来久违地驾驶古拉林德吧。得在会合之前把感觉找回来才行。」


    「你们没有忘了目的吧？」


    被老大瞪了一眼，迪特里希的视线不由得飘远。


    「我知道。按照计画，以年轻团员为中心进行探索。迪，你和我一起在这里指挥。」


    「唔唔唔。」


    迪特里希的脸上彷佛清楚写着「自己也想出击」几个字。见状，红隼骑士团的老鸟骑士竖起了大拇指。


    「团长……我们会连团长的份大闹一场，请你放心吧！」


    「叛徒！真是一群没良心的团员。」


    迪特里希突然趴在桌子上哀叹。


    「哦，迪。你也不要老是冲在前线，给我稳重点。」


    「我才不想被老大这么说。一开始只派出我们红隼和白鹭出击的时候，是哪个人硬把整个『出云』舰队都塞进来的？」


    「……那是……是那个，没办法啊。毕竟少年在这里，所以得把伊迦尔卡带过来才行，其他人又太靠不住，不能交给他们。嗯，就是这么回事。」


    「老大在『那个』完成以后明明也很无聊。」


    「……这个嘛，该怎么说？银色少年（艾尔涅斯帝）大概又要给我搞出什么盛大活动，怎么能不去瞧瞧？」


    艾德加对相视而笑的迪特里希和老大发出无法抑制的叹息。海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巴特森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继续把着舵，而德西蕾雅和年轻骑士们则是在远处观望。


    「艾尔涅斯帝啊。话说像这样大老远跑出来找人，已经是第二次了。」


    「对啊。光是这次不是生死未卜，情况就已经好多了。」


    这回换成老大深深叹了口气。以博库斯大树海深处为目标拼命前往救援才是不久前的事情，那时候他们也搭上了『出云』，进行了一趟漫长旅程。


    在众人谈话中，一个秃头大汉突然倾身向前。他是『冈萨斯·乌特里欧』。对于身为红隼骑士团一员的年轻骑士，同时自认为『银凤骑士团粉丝』的他来说，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话题。


    「我也听说过！『出云』闯入那个魔兽森林的活跃表现！」


    「要说活跃嘛……总之就是很辛苦。大团长真的只会引起重大事件，或者说大部分刺激冒险的事都跟他有关。」


    对于迪特里希的抱怨，艾德加也一本正经地点头。


    「而且这次连埃姆里思殿下也在。拜此所赐，陛下最近开始胃痛了。」


    「因为这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组合嘛。」


    「这话很难否定。」


    「可是，先王陛下反而一副很愉快的样子。」


    「他没有说要一起跟着过来，真是太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


    「说起埃姆里思殿下和大团长阁下，就是在大西域战争中为了拯救克沙佩加王国而奋起反抗的英雄！这次又以未知大地为目标，其勇猛真是一点都没有衰退！」


    「我觉得还是衰退一点对这个世界比较好。」


    说得好听点，埃姆里思只是跑出国、进入飘浮大陆而已，至于艾尔涅斯帝则几乎只是去胡闹。这次的行动只是前往未知大陆，或许可以说比以前要好多了。


    话虽如此，他们能怀着这样轻松的感想，也只有在掌握两人的现状之前。


    「那么，请问要如何拟订寻找那两位的方案？」


    冈萨斯重新振作起来这么问。艾德加回道：


    「眼下最主要的目的是确保埃姆里思殿下的安全。大团长已经先行进入这个大地，可以肯定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即使大团长很厉害，但能那么顺利会合吗？」


    「这点无庸置疑，而且既然有大团长在，只要找到最吵闹的地方就一定能遇见他。」


    「……大团长阁下是魔兽还是什么吗？」


    「比魔兽还要麻烦。如果是魔兽的话，一般都有自己的地盘。」


    「连魔兽都能超越……不愧是大团长阁下！」


    因此理解的大概只有冈萨斯吧。周围的人诧异的表情证实了这一点。


    「对了，先来决定方针吧。」


    迪特里希拍了拍手引起注意。


    「刚才也说过，我们的目的是寻找埃姆里思殿下和艾尔涅斯帝大团长，因此各船要互相合作，以这艘『出云』当作司令部，一边探索周围一边前进。」


    「需要注意的是，进入这块土地的不只是我国的相关人员，很有可能还有陌生的魔兽栖息在这里，希望你们能发挥平时训练的成果，处理以上这些问题。」


    「没问题的，你们都累积了很扎实的训练经验。只要和往常一样做就行了。」


    刚才压制住的嘈杂声响起，团员们纷纷板起脸来敬礼。


    「明白了！」


    「就是这股气势。你们的运气真是不错。」


    「运气吗？」


    「是啊。体验了飞空船的长距离移动，而且不仅是魔兽，还要考虑到与他国的战斗。这些都是国内难得的经验。」


    「哈……哈哈……感觉责任重大，有点太沉重了……」


    「不用客气。」


    「对啊对啊，我开始鼓起干劲了——！」


    相对于兴高采烈的老鸟们，年轻团员则是有点退缩，而那样的年轻人中，也有个干劲十足的家伙。


    「就是这样！银凤骑士团……不，一想到能为红隼骑士团的新传说再添上一笔，就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库尼兹团长！请务必派我打头阵！」


    「不行。」


    冈萨斯夸张地脚滑了一下。


    「噢噢，为什么！？难道是我能力不足……！？」


    「不是，抱歉在你充满干劲的时候泼冷水，不过冈萨斯的座机是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吧。调查方面是飞翔骑士的职责。」


    「这点我没想到……！」


    骑操士的同期莱科安慰垂头丧气的秃头大汉。


    「之后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们飞翔骑士吧。我每天都会跟你分享前线见闻啦——」


    「你是在找碴吗！？」


    「说起来，都怪你在选座机的时候坚持要驾驶人马骑士。你就老实点吧。那么，飞翔骑士队，和往常一样的巡逻应该还会持续一阵子，拜托你们了。」


    「好——知道了。」


    虽然看起来有些困倦的样子，但这就是莱科的常态。


    『出云』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往暴风雨平息的飘浮大陆前进。周围的飞空船队组成了阵形，以中队为单位决定任务，分成护卫『出云』的船和负责调查的船。


    飞翔骑士从飞空船上陆续出击。它们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制式量产飞翔骑士『多耶迪亚涅』。


    新设的红隼、白鹭骑士团配备的是比较后期建造的改良版，整体效能比初期有所提高。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响声也很高亢，动作灵敏地在空中排列阵形。


    前锋部队在飘浮大陆上投下阴影。鸟群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嘎嘎叫声，振翅飞起。


    「因为飘浮在天上，我还以为有多可怕呢。没想到竟然有普通的森林。」


    「听说潜藏着魔兽，我倒是觉得很恐怖。」


    飞翔骑士的骑操士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在空中前进。由于其速度效能，飞翔骑士是特别适合侦察的机型。巡逻任务更是家常便饭。之所以会感到紧张，果然是因为对这个地方感到陌生的缘故吧。


    「那是……什么？有光……」


    飞过前方的侦察机目睹了那幅景象，那是在飘浮大陆中心一带贯穿天空的光柱。


    魔导光通讯机的光立刻亮了起来，向后方发出警告。没过多久，『出云』也能看到那一幕了。


    「那是啥？」


    「唉，看来这次也很棘手。」


    「我早就有预感了。」


    「因为是大团长嘛……」


    尽管四个人各有不同反应，但骑士团长们和锻造师长都非常平静，或者说是处于一种看开了的境界。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副完全不惊慌动摇的模样是相当可靠的。


    而他们崇拜的心情也只持续到迪特里希回过头之前。眼看迪特里希咧着嘴一笑，年轻骑士们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那不是很醒目的标记吗？就以那个为目标前进吧。如果是我们的大团长，应该会待在最热闹的地方。」


    「结果变成这样了啊……」


    联络的灯号不断闪烁，当『出云』改变前进的方向时，又收到了新的紧急联络。


    「侦察机传来发光信号！发现不明船影，请注意！」


    「看来是个比想像中热闹的地方。」


    「也有不少其他的势力介入呢。」


    「说有船影，表示形势也不太平静。赶紧确认所属。」


    「请稍等……！」


    艾德加对着传声管喊道，不久便听到了喜悦的回应声。


    「！确认所属旗帜……是弗雷梅维拉王国！蓝鹰骑士团！」


    「哦。这么说起来，他们也在啊。」


    「还是那么可靠……传令下去！先和蓝鹰骑士团会合。各船召回侦察机，转移到周边警戒。」


    「收到！」


    传令兵匆匆忙忙地开始行动。船队开始以『出云』为中心变换为防卫性阵形。


    『银鲸二世』号慢慢接近飘浮在空中的船队。


    ◆


    「欢迎来到『出云』。嗨，诺拉，好久不见了。」


    在船之间架起联接桥后，蓝鹰骑士团的人来到了『出云』号。前来迎接的迪特里希在其中找到了熟面孔，于是挥了挥手打招呼。


    「感谢您远道而来，库尼兹团长。」


    隶属蓝鹰骑士团的人平时都会隐藏真实面貌，说起熟识的话，几乎只限于队长以上的级别，迪特里希和从以前就负责与银凤骑士团联系的诺拉也算破例认识了很长时间。


    「我们的大团长还好吗？我想他恐怕也在那里插了一脚吧。」


    「大团长很好。不过，关于那个光柱，我们目前还不清楚原因。」


    「哦，没想到连你们都没探听出消息。」


    「部下们正在行动，但是这里的情况毕竟有些不同。」


    迪特里希点头表示肯定，接着突然挑起一边眉毛。


    「是说你也不用那么恭敬。你们以前好像会摆出更轻松一点的态度吧？」


    「话不能这么做，因为您现在已经是红隼骑士团的团长了。」


    「唉。真难做。」


    迪特里希一边嘀咕，一边与诺拉一同走向舰桥。舰桥上聚集了一群兼任船员的银凤骑士团锻造师。这艘船还是一样由他们操纵运作。坐在高处船长席上的老大注意到进来的两个人，掌舵的巴特森轻轻挥了挥手。


    「哦，辛苦了。事不宜迟，可以马上能请你带路吗？」


    「请交给我。我们就是为此前去探路的。」


    「真可靠。好了，大伙们！出发！」


    「好咧。」


    锻造师们应和道，随后让『出云』起飞。


    「目标方向，笨蛋少爷和银色少年！快点抓住他们！」


    就这样，『出云』的庞大身躯震动着往前进。飞空船在它周围加强防卫，飞翔骑士则是各自穿梭游动。


    ——在『出云』的船舱里，回响着微弱的低吟声。


    船体宽敞的船舱几乎被物资和器材填满，只有最深处隔开了一个格外宽敞的空间。


    一架幻晶骑士被特别安置于此。彷佛充满愤怒的鬼面具现在也陷入沉睡。苍蓝鬼神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第八十五话 剑与苍蓝交错

    「唉，为什么不管到哪里，上头的人就这么爱使唤人？」


    奥拉西欧·高加索的叹息今天也很沉重。


    现在受雇于帕维尔图克王国的他，主要工作就是照顾该国旗舰·飞龙战舰（林德姆）。另外他还参与了龙斗骑的开发等等，不过现在应该优先进行的是修复飞龙战舰。


    「说得真简单。光靠龙斗骑的魔导喷射推进器，那种东西就算有再多具都代替不了。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盘起手臂仰头看去。在开辟森林建造的简易起降场上，即使飞龙战舰横卧在地，依然有着令人震慑的巨大身躯。


    他思考了一会儿。


    「……唉——有够麻烦。是说，就算想干脆地跳槽，其他雇主也不能到这里来吧。」


    奥拉西欧一边搔着头，一边在飞龙战舰周围走来走去。飞龙战舰是他创造出来的优秀武器，但由于其规模庞大，经济能力足以支持建造的国家并不多。此外，如果有力量就会想使用，这也是一种人性吧。


    这片飘浮大陆拥有大量对飞空船来说不可缺少的物资——源素晶石，对他来说也是具有极其重要意义的地方。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轻易离开。


    「贸然出国，又被『孤独的十一国』盯上也很麻烦。那算什么商人啊，连我的飞龙战舰的价值都看不出来。」


    他自言自语地走到了左舷侧，终于无力地垂下肩膀。原本应该在飞龙战舰左舷的主推进器以及下面的格斗用龙脚都被彻底破坏了，这是在与『龙王』的战斗中遭受『腐蚀吐息』攻击的结果。


    「格斗用龙脚可以之后处理。反正还留着一只……问题终究是推进器啊。」


    对飞龙来说，一只脚就像装饰一类的东西，而推进器却等同于鸟的单翼。从天空坠落的飞龙又有什么价值呢？


    当奥拉西欧陷入左右为难的思绪时，一名骑士来到他面前。


    「高加索卿！殿下将会来到这里，请做好准备。」


    「唉呀呀，即使是我敬爱的殿下，被那样逼着工作也不会有进展吧？」


    当着对王女心悦诚服的天空骑士团骑士的面，奥拉西欧稍微出言讽刺了一句。如果是平常的话，对方多少都会表露出愤怒之意，现在他的脸上却有种困惑的表情。


    「好像不是单纯地来给予鼓励喔，殿下应该会有更详细的指示。」


    「啊？」


    ◆


    出现的帕维尔图克王国第一王女弗里德格和平常的样子有些不同。平时有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随侍在侧，可是今天不一样。


    （什么？没见过的女人们……好像不是帕维尔图克的人……）


    她带着一群年轻的女性（？）。之所以感觉她们不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的人，则是服装的原因。她们的穿着与这段时间看习惯了的样式明显不同。


    「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关于修复飞龙战舰，今后将要和其他国家合作完成。」


    「啊……啊！？」


    听见她开口第一句告知的话，奥拉西欧之前模糊的思考瞬间烟消云散。


    「请……请稍等，殿下。我好像困得耳朵没听清楚。您的意思难道是要让外人参与修复飞龙战舰的工程？」


    「我是这么说的。我也明白你的困惑和愤怒……但我们不能把飞龙战舰当作摆设。有盟国在此时提出了援助的申请。」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是政治因素吗？那真是太好了，是殿下最擅长的领域，但您莫非是忘记了，飞龙战舰是我最擅长的领域。或许我该这么说？……无知之手挥下的锤子会敲坏名工巧匠的手。」


    「哦。你果然也有所坚持。在飞龙战舰方面，我的确不晓得还有谁能够超越你。」


    「很高兴能得到您的理解……那么请容我失陪。」


    「等等，别那么心急。飞龙战舰失去的推进器是特别的，光靠技术也没有办法解决吧？」


    「这……」


    奥拉西欧露出苦涩的表情。飞龙战舰所面临的是工作量这一实际问题，可以肯定无论有多少技术能力都无法解决。


    「他们提供的正是这些。你也亲眼看过了吧？就是装备克沙佩加魔枪的高速船。」


    「……！嗯，是的，我确实有听闻这件事。」


    这句话使奥拉西欧几乎掌握了整个情况。


    （啊，我当然知道！可恶，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艘船的速度确实快得离谱。有了那个推进器的话，的确配得上飞龙战舰。多么吸引人的诱饵，令人不得不上钩，但是……）


    「那可真是大胆的提案，但既然如此，他们也只需要提供推进器就好，鄙人便可依此顺利进行给各位看。」


    「你是明知故问吧。对方的意思是以提供船只为交换条件，让他们参与飞龙战舰的运用和修复。」


    「那两位就是对方的人？」


    奥拉西欧的表情奇怪地扭曲了。弗里德格带着暧昧的表情点点头。他再次将目光转向王女带来的两人，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困惑神色。


    虽然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女人一直从后面抱着另一个，而且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虽然个子娇小的那位正好适合拥入怀里疼爱，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质问：你们跑来其他国家的地盘在做什么呢？


    「……我能理解你想说的话。」


    「如果是命令就没办法了。区区一个锻造师不能违抗王女殿下的意向。尽管我才疏学浅，还是会妥善处理。」


    奥拉西欧暂且恭恭敬敬地回答，实际上却一点都没有合作的打算。若是派不上用场，只要把人赶出去或者疏远就好了。这里就像他的城堡，主动权在谁手上显而易见。


    尽管只是形式，但他明明都点头了，弗里德格的表情却仍有着一层阴霾，这让他有点难以理解。


    「真是帮了大忙了。那我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埃切贝里亚卿……嗯，这样啊。是艾尔涅斯帝和亚黛尔楚。」


    「我是亚黛尔楚！请多指教！」


    「我叫作艾尔涅斯帝，在国内担任骑士团长，在制造技术方面也略有涉足，希望能帮上忙。」


    「啊？就凭你吗？」


    还以为矮小的那一位是随从，他报出的庄严名号却让奥拉西欧有些退缩，不过他马上重新振作起来。


    「啊，没什么。你是骑操士吧，那当然也对幻晶骑士很瞭解，不过事关飞龙战舰……在飞空船的领域就难说了。」


    「不用担心。我也亲手设计过几艘飞空船，最重要的是源素浮扬器的用途。」


    「不愧是把手伸进他国锻造场的人，还真敢讲。你说得好像很简单，但飞龙战舰的等级规格不一样吧？叫什么艾尔涅斯帝的小弟。」


    「那当然。关于这一点，我事先拆解过几架龙斗骑，所以已经充分做好预习了。」


    「……你说什么？」


    总觉得谈话走向很可疑。奥拉西欧的某种直觉发出了警告。


    「艾尔涅斯帝，你没有迷失目标吧？」


    「怎么会呢。修复飞龙战舰将是今后的作战行动——也是促进两国关系非常重要的一步，所以我打算全力以赴。」


    「希望你所说的全力和我们知道的意思一样……」


    「准备万全，而且为了确保绝不会发生差错，奥拉西欧先生！」


    「怎么？」


    「我可以把这艘飞龙战舰稍微拆开来研究吗？」


    奥拉西欧一时间无法回答，而是一脸奇怪地僵在原地。愈是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他心底就涌出愈多激烈的情绪。


    「喂喂，别开玩笑了。这可是我的作品，是我的工作！因为殿下强求才不得已让你们碰，但也是为了修复才允许的！怎么可能让你拆开！」


    含有愤怒的严厉嗓音也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只见艾尔涅斯帝笑容满面，整个人散发着柔软的气质。娇小的身材与可爱容貌简直与世界尽头的飘浮大陆这种魔境格格不入。


    （他说自己叫艾尔涅斯帝。这家伙疯了吗？竟然把这种家伙送过来，看来所谓的盟国也不过如此。）


    一旁的弗里德格用手捂住脸叹气。


    「……艾尔涅斯帝，你太过头了。这可不是你的玩具。」


    「也对，我的玩具已经完成它的使命了。」


    王女眼神中带着请求转向奥拉西欧。


    「虽然他有点、相当……不对，是极其难以应付，但是可以肯定他是很有能力的。为了我国和飞龙战舰，之后就拜托你了，高加索卿。」


    「殿下，虽然我是被雇佣的，但我也自认为贵国做出了相应的贡献。实在无法接受像这样硬把孩子塞给我照顾的工作啊。」


    收到他埋怨的眼神，弗里德格也不由得感到认同。若不是她亲自体验过艾尔的荒唐之举，应该会以为这是一个笑话吧。


    「哦哦，听你刚才的说法，你就是飞龙战舰的创造者啊。」


    艾尔涅斯帝依旧面带微笑地歪着头。


    「那么，说拆解可能太夸张了，不过我还是需要做个预先调查。至少让我参观一下飞龙战舰的结构可以吗？」


    奥拉西欧表情严肃地仰望弗里德格。其实他心里很想拒绝，但既然对方参与了工作，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也很难配合。


    何况飞龙战舰是奥拉西欧拥有的科技精华，同时也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军事机密，应该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展示的东西。不过，王女却干脆地点头答应了。


    「好吧，但你可不能妨碍那些参与修复飞龙战舰的人。」


    「知道了！」


    （……就算对方是个胡闹的小鬼，但竟然给他观看飞龙战舰。殿下的赌注押得真大，这一次又会掷出几点呢？）


    「那么，解放艾尔——」


    一直抱着艾尔的亚蒂随即松开手臂。下一秒，艾尔的身影消失了。


    突然刮起的风吹动了留在原地的几人。果断施放出『空气压缩推进』魔法的艾尔乘势跃起，然后紧紧贴在飞龙战舰的装甲上——奥拉西欧才这么想，他又滑溜地钻进了装甲的缝隙。


    「噢噢……艾尔很小，所以很方便呢。」


    「那样好吗？」


    在弗里德格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他时，奥拉西欧开口说出了挥之不去的疑问。


    「那家伙真的能派上什么用场吗？」


    「我也开始有些没把握了。」


    艾尔涅斯帝是在等待到失去耐性的弗里德格离开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下来。


    「呜哦哦哦哦哦……艾尔！？」


    亚蒂的手颤抖着。因为回来的艾尔全身都变得黏糊糊又黑漆漆。


    「这家伙真的一头钻进内部结构了吗？」


    连奥拉西欧都有点吃惊。他大概是在飞龙战舰驱动部的空隙间爬来爬去，才被润滑用的机油弄脏了吧。


    「呼，我看了很多！也因此大体上理解了飞龙战舰的构造。虽然从调查龙斗骑后就有了大致的推测，但果然还是调查过实物会更得心应手呢！」


    「！说得可真简单。既然敢那么夸口，就让我洗耳恭听您有什么高见吧。」


    他会就此露出马脚，或者王女的话是正确的？既然涉及到飞龙战舰，奥拉西欧就必须看清楚。


    「在那之前！」


    亚蒂突然倾身向前，凝视着浑身沾满油污的艾尔。


    「不行。首先要把艾尔弄干净。」


    「咦……工作上难免会碰到油污。」


    「那也有限度！今天一定要把艾尔彻底地……好好地……洗干净才行呢……」


    「咦！不用，我自己会洗。」


    「嗯嗯，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是夫妻，所以没关系。」


    亚蒂摆出了不容分说的架势。


    她紧紧抱着艾尔，就这样迅速离开了。只留下连吐槽都来不及的奥拉西欧在原地。


    「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该拿那两个人怎么办啊？」


    ——并兀自苦恼不已。


    ◆


    到了第二天。


    「唉……他们还会来吗？」


    奥拉西欧今天吐出的叹息也很沉重。昨天他们走后，奥拉西欧也试着想过办法，但是不管怎么苦思冥想，没有推进器就都得不出答案。结果还是不得不和那些奇怪的家伙打交道。


    「是说，他们真的会来吗？说不定昨天那些都只是玩笑，今天就会变得和平……」


    他踩着懒散的脚步走向飞龙战舰。在目睹隆隆作响的陌生飞空船从天而降之后，立刻放下了淡薄的期待。


    「和平没了。唉呀，看来对方是认真的。」


    那是克沙佩加王国引以为傲的最先进船『黄金鬣』号的雄姿。不仅造型美丽，后部还装备了能与飞龙匹敌的魔导喷射推进器，而且是拥有人称『克沙佩加魔枪』的恐怖利牙的强大船舰。就连奥拉西欧也对它的速度早有耳闻。


    「嗯，虽然很不甘心，但性能的确很优秀。如果得到的只是推进器就太好了。」


    奥拉西欧像死了心一样，拖拖拉拉地往那艘船走去。


    「果然是你们……」


    说不定会换一个负责人——这样的期待再次被践踏，出现在眼前的依然是昨天暂别的那两人。艾尔和亚蒂精神饱满地挥手打招呼。


    「你好，奥拉西欧·高加索先生。从今天开始请多多关照！」


    「请多关照——！」


    「唉，我还没同意就是了。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姑且允许你们参观。」


    奥拉西欧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虽说是工程，但也只是替换魔导喷射推进器而已。这种程度不用找人帮忙……」


    「不，我不会那么做。」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惊讶地瞪了一眼娇小的艾尔涅斯帝。


    「那样『黄金鬣』号就不能动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啊。反正还有源素浮扬器，之后再安装起风装置就行了。」


    「不行。」


    奥拉西欧厌烦地随口说出的提案马上被再次否定了。


    「我们的提案原本就是分割飞龙战舰的运用权。为此，我们将直接把『黄金鬣』号的船体与飞龙联结。」


    对于与想像截然不同的提案，奥拉西欧有片刻陷入了沉思。把各自拥有推进器的船联结成为一艘，简直就像两人三脚一样。


    「……不行。就算考虑到你的目的，那种做法也是一步坏棋。你以为只要把船联接起来就可以了吗？这艘飞龙战舰（林德姆）虽然有联结功能，但并不是什么都能连起来。再说，那种状态要怎么操纵船？与其在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调整操纵系统，应该只装上推进器就好。」


    假如各自的脑子有了不同的想法，龙就会在空中徘徊着迷失方向。奥拉西欧不可能干脆地点头答应。尽管如此，艾尔的笑容依然没有表现出退让之意。


    「果然厉害，马上就能掌握问题症结。关于操纵方面，我正在考虑通过飞龙战舰的魔导演算机联接各自的操纵系统。」


    「喂喂，少说蠢话了！到底是谁要做那种不合理的工程？」


    奥拉西欧不耐烦地呻吟出声，艾尔则是笑咪咪地指着自己。


    「就是在这里的我。交给我吧，既然是我主动提出，那就不会交给别人了。」


    「……你在开玩笑吧？我可笑不出来。」


    「是不是玩笑呢？还是请你亲眼看看比较快。」


    奥拉西欧沉思片刻。如果是弗里德格一类的人下令他做，他会用滔滔不绝的反驳来让她撤回命令，但若是提出主意的当事人要做，让他试试也无所谓吧。


    （……就算失败了，只要把推进器拔下来就好。）


    不如说，稍微失败一下，说不定会让今后的工作进展更容易——这样的盘算使奥拉西欧点头答应了。


    「好吧。如果你有自信，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好！那我马上着手进行！」


    艾尔飞快跑了出去，轻盈地跳上飞龙战舰。见状，奥拉西欧忍不住绷起脸来。身为锻造师，他实在无法模仿那样的特技。


    老实说，即使是骑操士也很少有人能够模仿，只是他无从知道罢了。


    「亚蒂！我要先做船的联结，把坏掉的部分取下来。」


    「好——包在我身上！」


    亚蒂驾驶的幻晶骑士卡迪托雷踩着沉重的脚步声走过来了。使用幻晶骑士搬运巨大零件是常有的事，不过——


    「准备好啰——！」


    卡迪托雷刚稳稳地举起大剑，奥拉西欧就猛冲过来。


    「你……们这帮混蛋！打算！干什么！？」


    「因为一个个拆卸会很麻烦，所以我想干脆把它切断。」


    「骑士终究还是骑士！什么都想用剑来解决！飞龙的躯体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被砍断吧！」


    「嗯。乍看之下虽然已经被破坏，但既然本体还完好，强化魔法就还在流通。这样的话要砍伤也得费一番工夫……那么，改写一下就好了。」


    「啊！？」


    在奥拉西欧以怒斥反驳他莫名其妙的说法之前，艾尔就抓住了被破坏并裸露出来的银线神经。


    「呜呵呵……好久没有进行解析了。真令人跃跃欲试！操作飞龙战舰的魔法术式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他低垂眼帘集中注意力。


    他的意识远离叫唤着的奥拉西欧身影，通过银线神经潜入飞龙战舰的中枢——魔导演算机里面。倾注庞大的魔法演算能力，逐一读取盈满内部的魔法术式。


    「嗯……幸好有用龙斗骑预习。基本上是一样的……强化魔法的记述。有了……把这里稍微改写一下。」


    以时间来说不过短短几分钟，艾尔便睁开了眼睛。他突然探出头来，对还在叫嚷的奥拉西欧发出警告。


    「……喂！你这小鬼有在听吗！」


    「我要砍断躯体了。这里很危险，请离远一点。改写完成！亚蒂，请沿着这条线大胆砍下去！」


    「等等……！」


    制止的声音空洞地回响。


    「嘿——咻！」


    卡迪托雷毫不犹豫地全力挥下大剑，逼得奥拉西欧不得不逃跑。


    飞龙战舰破烂不堪的装甲依旧坚韧——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而是轻易就被砍下来了。原本快要坏掉的左推进器部发出轰鸣声落下，这次完全变成了废铁。


    奥拉西欧嘴巴开开地僵在原地，因吸入飘来的尘土，不住地咳嗽。


    「这样干净俐落多了。那我们就重新安装船的联结部吧。亚蒂，可以了。」


    「好～～」


    「什……么……这些家伙……」


    两人理所当然地继续投入作业。换句话说，即使是这样异常的状况，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刚才那个小鬼只是从外面接触而已……没有进入船内！可是强化魔法却被改写了！？收录所有魔法术式的是中央的魔导演算机。那么这家伙……是从外面干涉魔导演算机，而且还能改写！）


    奥拉西欧感觉自己似乎能听到血色褪去的声音。他虽然专攻飞空船，但也大致上拥有与幻晶骑士相关的技术和知识，所以他能够理解那种事情对人类来说几乎不可能。


    （不是构文技师，他说自己是骑士团长。依照王女的说法，他实际上很有本事，所以应该是骑操士才对。连锻造师都算不上！不对，也很少有锻造师精通魔导演算机吧。何况装在飞龙上的东西可是特别订制，召集了全国的构文技师才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他到底做了什么？是怎样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太不正常了。艾尔看似随手办到的一件事情，却是令人无法理解的异常事态。此外，奥拉西欧注意到——如果那小鬼连内部的魔法术式都能改写，那就表示他已经完全破解飞龙战舰的秘密了。


    他拍掉尘土，慢慢站了起来。


    （这家伙可是王女殿下亲自提拔而被丢来的。难道殿下也不知道他这么反常？……应该提出警告吗？虽然也有情义上的问题……不，比起这些……）


    奥拉西欧的嘴角逐渐扬起。


    （这下有意思了。这已经不是飞龙战舰会怎样的渺小问题。呵呵，得感谢殿下才行。有这家伙在的话，也许我就能追求那个目标了。）


    他抬起头。看向即使身在飘浮大陆的高度，仍然是无边无际的天空。


    「……直到尽头！」


    ◆


    结果，奥拉西欧·高加索在报告书上写的内容十分简洁：「此人个性独特鲜明，值得信任，可以放心交付工作。」


    有情报泄露的危险性，或者艾尔涅斯帝所具有的异常性——这一类的内容被他保留在心底。


    「早安！今天也请让我们开始工作！」


    艾尔和亚蒂自隔天起依然精神饱满地在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施工地露面。下面的锻造师们无声质疑的视线扎向奥拉西欧，但他的注意力已经放在其他地方，所以完全无视了。


    「……你们来啦。」


    「是的。还有，我今天带了设计书。」


    「你说设计书？让我看看。」


    「艾尔洗了澡以后就一～～直在写。」


    拿到一叠纸张的奥拉西欧查看过内容，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


    「你不是自称骑士团长吗？竟然还能写出这样一份正经的设计书……」


    「那当然。无论是幻晶骑士还是飞空船，加强设计都很重要。」


    「那倒是，你说得没错，但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一个骑操士能写出设计书……」


    被问到的艾尔微偏着头说：


    「因为这样比较轻松。」


    「啊？」


    「我也学过设计，但严格来说我更擅长魔法术式的记述。在附带这种变更强化魔法的情况下，理解设计之后会更容易编排记述内容，所以我就一起做了。」


    「我……我懂你的意思，不过设计通常是锻造师的领域，顺带一提，构文技师又是另一种工作吧。」


    「骑操士也可以为了操作幻晶骑士而学习魔法，只要再学会设计就可以全部做到了，不是吗？」


    「嗯，做得到才有鬼。」


    「现在请看一下设计书。运用原本的联接结构，可以在紧急情况下将『黄金鬣』号分离出来。」


    「咦？」


    「分离的控制也由我方制作。如果是这种形式，就算对帕维尔图克的锻造师来说也不会负担过重！」


    「哦……」


    奥拉西欧所能做的已经只剩下频频点头了。设计书上所写的内容在某种程度上是依照飞龙战舰（林德姆）原本的设计。对于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锻造师们来说，的确是很容易进行作业，另一方面，对『黄金鬣』号也只有最小限度的变更。


    （……意思是不让我们看到底牌吗？不知该说他意外的精明还是少根筋，实在让人无从判断。）


    本人依然是笑容满面，从旁来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奥拉西欧只能一脸严肃地继续翻阅设计书。


    「……这个结构也没什么不好，但联结功能原本是飞龙能够靠自己的力量飞行才安装上去的。因为这个版本的单侧推进器要依赖别的船，所以有可能会造成强度不足。回旋的时候搞不好会整个扭断。」


    艾尔点头应和，并且重新评估设计书。


    「原来是这样！虽然也可以用强化魔法勉强弥补，但是这样就太没效率了。联接结构最好改成以强度为优先。不愧是飞龙的设计者，这是非常棒的着眼点。」


    「再怎么夸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那样我也高兴不起来。请不用客气，尽情指正！」


    只见艾尔的兴致愈来愈高昂，与之相对的则是仍挂着一张苦瓜脸的奥拉西欧。顺带一提，亚蒂还是望着艾尔，一副欣喜满足的样子。


    「那么，设计修改以后再交给你。之后在帕维尔图克制造主体的时候，由我来负责变更魔导演算机，你看怎么样？」


    「还能怎样，照理说这也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完成的工作……算了。」


    ——反正麻烦的不是自己——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奥拉西欧感觉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


    之后不久，修改好的设计书就完成了，搞得奥拉西欧经常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管怎样，工程开始了，受伤的飞龙战舰经由锻造师们的巧手逐渐被修复。


    暴露在部下们疑惑目光之中的奥拉西欧只能凭着一股气势完成解说，使得他整个人疲惫不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工作内容条理分明又格外容易理解，锻造师们也因此无暇多嘴说些什么，得以平顺地进行作业。


    奥拉西欧快步离开现场，走向艾尔他们身边。因为他们说要变更中央的魔导演算机，所以奥拉西欧先把人留在飞龙战舰里了。对方好歹是在他国拥有一定身分地位的人物，所以必须由地位相当的人来监督——基于这样的场面话。


    普通的锻造师们不会变更魔导演算机，所以几乎没有人会过来。这里是很适合私下交谈的地方。


    「……所以，你们在干什么？」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们正在变更魔导演算机内的魔法术式。」


    「看了也不懂啦。」


    毕竟艾尔只是握着与魔导演算机相连的银线神经而已，亚蒂甚至偶尔还会闲聊，连工作都没在做。


    奥拉西欧打从心底想抱头苦叹。眼前这一幕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对魔导演算机进行改写的景象。


    「进行得很顺利喔。大部分作业明天都会结束，收尾的部分就要看建造情况，一边商量一边处理了。」


    「……一般都需要召集几个能干的构文技师，关起来赶工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做到吧。哎，大部分都是把时间花在磨合内容和解释就是了。」


    艾尔涅斯帝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什么都能理解，也因此不管让他做什么工作都不会浪费。除了纯粹需要人手的工程以外，有他一个人就可以大幅减少时间、精力的消耗。


    （还说什么有他一个人，这种人再多来几个谁受得了！）


    这是奥拉西欧真实而无虚假的心境。


    「……喂，艾尔涅斯帝，你那样还能说话吗？」


    「可以，没关系的。是设计上的问题吗？还是更改的地方？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


    「那样也行喔……」


    奥拉西欧自己问了都觉得吓一跳。不如说你有做不到的事情吗？——他甚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想这么问问对方，结果还是忍住了。对他来说重点不在那里。


    奥拉西欧吐出一口气坐到旁边，过了一会儿才开始说了起来：


    「……来聊些往事吧。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都在进行魔法的研究。不是研究强力的魔法，而是想探讨『所谓的魔法是什么？』、『魔法的起源是什么？』等方面。」


    「所以是炼金术师家族吗？」


    「很相近，不过顶多算是旁系的末端，大概就像即将散落的一片叶子吧。」


    说到魔法的研究，有一个叫作亚尔芙的种族在魔法领域尤为出类拔萃。即便如此，在徒人中有志于研究者也不足为奇。


    「从你的功绩来看，那项研究与飞空船有关对吧。」


    「以结果来说是这样没错。魔法是由魔力产生的，而魔力则是由乙太变化所生。那这个乙太又是什么？——会想到这一步也很自然。我的家族实际上已经调查过了……」


    艾尔在意识中一边编辑魔法术式，一边听他讲故事。亚蒂脸上则是一副「听不太懂他在讲什么，不过算了」的表情。


    「结果最后还是没能研究出乙太的真面目，但他们证实了一件事，就是乙太会浮起来……不对，是有向上沉落的性质。」


    「沉到上面？总觉得好奇怪～」


    亚蒂也许无法顺利理解，于是歪着头抱住了艾尔。她怀里的艾尔则是低语：


    「浮扬力场……」


    「呵呵，果然厉害，脑筋动得真快啊。说得没错，就是浮扬力场，源素浮扬器的原理就在那里。」


    艾尔突然抬起头，亚蒂也随着往上看。眼前当然只有简易的天花板，但他的视野彷佛能穿透那一层阻碍看到更远处。


    「……在这片天空飞得愈高，空气的确会变得愈稀薄，而乙太的浓度反而愈高。那就是乙太往上沉落的结果吧。」


    「哦，你早就知道了。」


    「以前稍微接触过。假如就那样继续攀升，迟早会碰到只充满乙太的天空尽头。」


    艾尔涅斯帝——拥有与这里不同的世界之记忆的他知道，在天空尽头存在着『宇宙空间』，所以要联想起来就不是那么困难了。这个世界的宇宙空间被乙太所充满。


    「呵呵……」


    但正因为是艾尔才能产生那样的联想。听见低语声的奥拉西欧僵硬着瞪大眼睛，然后突然露出笑容。


    「哈哈哈哈哈！呵哈哈！呵呵呵哈……呼哈哈！你到底有多夸张！没错，当然了！稍微想想就知道！但是真正想到这一步的你还是第一个！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


    奥拉西欧突然站起来，情绪高亢地在椅子周围转圈。


    「哈哈哈！太好了，真的有！他懂了，他能够理解！才不只是让船飘浮起来、运送幻晶骑士这样渺小的话题！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注意到这片天空的尽头！！」


    奥拉西欧突然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艾尔。被那双兴奋发红的眼睛盯着不放，让艾尔有点被吓到了。


    「喂，你……」


    奥拉西欧正想顺势抓住人的时候，艾尔的身影突然消失了。他一下子向前倾，在差点扑到机器材料上面之前，才慌慌张张地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亚蒂牢牢地抱住了艾尔。


    「不行，严禁触摸艾尔。」


    「什么？喂，我们现在不是在说那个……」


    「不行。」


    亚蒂的两眼发直。看到她原本抱着艾尔的手伸向佩带在腰上、像杖一样的东西，就连奥拉西欧也连忙投降了。他并没有因为亚蒂是年轻女性就小看人，也没有失控到自以为能够和现役的骑操士硬碰硬。


    「啊啊，我知道了。抱歉，我好像有点太兴奋了。」


    「很好。」


    亚蒂理所当然地抱起艾尔，迅速把他放回椅子上。奥拉西欧愣愣地望着这一幕，然后拉着自己的椅子隔开了一点距离。


    「那么……对了，问题就在这片天空的『尽头』。」


    「『尽头』是吗？指的是充满乙太的天空……也就是『真空』吗？」


    艾尔不经意脱口而出的名词，传入听觉敏锐的奥拉西欧耳中。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真空？……真正的天空吗？呵呵……哈哈哈！真空！真空！很好，非常贴切。形容得很恰当不是吗？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奇怪的家伙，还能说些俏皮话呢！」


    「有那么奇怪吗？」


    「因为只有奇怪的地方，奇怪到反而看起来不奇怪。」


    「我有同感。」


    二对一的话形势对自己不利。艾尔一脸很不服气的样子，沉默地表示抗议。最后当然是被亚蒂抚摸着收场了。


    「我们一族每天都过着无聊透顶的日子。重复计算、记载、争论，到头来还是在争吵，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对于自己想知道什么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不停持续研究。老得发霉生苔的老人们只会耍威风，是个令人喘不过气的地方。但是……乙太的现象教导我，并且令我入迷：如果总有一天我能到达这片天空……到达『真空』！那里会有什么？有什么样的景色在等着我！」


    「所以你才建造了飞空船？」


    「正确的说法是源素浮扬器。飞空船什么的，不过是听从资金提供者的要求而已。」


    听见奥拉西欧说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亚蒂的目光里染上严厉的色彩。艾尔轻轻地把脸凑近，对她耳语：


    「现在忍耐一下。」


    「但是，艾尔……这个人在甲罗武德……」


    「只是碰巧一开始是敌人，现在则是合作者。不这样的话，敌人就会愈来愈多。」


    「唔。」


    「而且我们应该对他所拥有的技术表示敬意。」


    「……艾尔屏障。」


    亚蒂一下子躲到艾尔的背后。尽管心里很不情愿，但还是决定把场面交给他。


    奥拉西欧仍在继续嘀咕，他想必已经没把两人讲着悄悄话的身影放在眼里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用源素浮扬器不行。那是注重乙太『沉落』作用的东西。区区浮扬器根本无法与完全充满乙太的真空相抗衡，还需要其他方法，才能进一步向上攀升。」


    「所以你才想要魔导喷射推进器？可就算是那个……」


    「是啊，我也知道。相反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在周围没有空气的环境中就不能使用。那虽然很有趣，但不管怎样都无法到达『真空』。」


    奥拉西欧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刚才的兴奋情绪不可思议地平息下来，用有些涣散的目光凝视着地面。


    「但是，应该还有……还有什么才对。现在已经有两个办法了，应该不会到此为止才对。」


    那是祈祷，也是恳求。他一直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吧。舍弃了出生的地方，投身于大国。即使一度面临毁灭也还未能放弃。


    艾尔涅斯帝犹豫了——这对他来说是很少见的事情。其实他知道。他的记忆中已经有了答案，也就是飞行机械『火箭』的存在——通过自带储存的氧化剂和推进剂，可以实现在真空中的推进。


    想在这个世界上重现这项科技一定很困难吧，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希望。正因为如此，才不能直接告诉他。


    「奥拉西欧先生。你到达真空以后，打算怎么做？」


    艾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奥拉西欧。被问到的他沉默不语，思考片刻以后开口：


    「『想亲眼看看』。不管要怎么做，我都想看那里有没有尽头。用这双眼睛确认过那里有什么之后再考虑，要做研究也可以。如果不先抵达那里，根本就没办法开始。」


    有些为难地说出口的回答非常单纯，艾尔微微一笑，然后说：


    「那真是非常棒的『兴趣』呢。」


    「你说是兴趣？确实和职业不一样，我说不定是出于兴趣才这么做的。」


    奥拉西欧有些无法释然地搔搔头，身上的气场突然为之一变。


    「艾尔涅斯帝，你拥有可靠的技术能力，还有自己联想到天空尽头……真空的想像力。有你那么大的力量，一定能够得偿所愿。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天空的尽头！？」


    对于奥拉西欧的热情相邀，缩在后头的亚蒂不服地探出头，而在她怀里微笑着的艾尔涅斯帝则是——


    「我拒绝。」


    脸上表情完全不为所动地如此断言。

 第八十六话 自天空而来的威胁

    奥拉西欧·高加索表情僵硬地回到椅子上。他眯着眼睛擦了几次眼镜又戴回去，然后才开口说：


    「我懂了。原来如此。看来我是有点太急躁了。明明事情到了完成的阶段，才更需要谨慎细心的啊。」


    眼镜后方充满异样热情的目光闪烁着。其中含有与刚才的兴奋不同的热意，和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的艾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把条件说来听听。听你说话的语气，也不是没有兴趣对吧？」


    他呼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观察艾尔。从记忆中挖出对象的资讯进行研究，然后啪的一声拍了下手。


    「啊……对了，是这样啊。你说自己率领了骑士团！原来是这样，是我失礼了。要舍弃那样的地位太可惜了。你会那样想也没办法，我能够理解。」


    奥拉西欧一下子露出笑容，频频点头称是。


    「那可能要请你忍耐一下才行。嗯，这么说来，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我们来自弗雷梅维拉王国。」


    「弗雷……维？你说什么？从来没听过。你们敢和帕维尔图克竞争，没想到却是那么乡下的国家。」


    「我不否认我们国家是在西方诸国的边缘。」


    亚蒂默默地搂着艾尔，从艾尔头上投出带刺的视线扎在奥拉西欧身上，不过当然没有进入他的视野。


    「在那种乡下国家摆个骑士团长的门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我现在的雇主帕维尔图克还要好多了。」


    「你的意思是邀请我抛弃出生的故乡吗？」


    「……你说出生的故乡？难道出生的地方会绊住我们的手脚吗？喂喂，不是吧。我们应该朝着更远大的目标前进才对。」


    艾尔静静地微笑着，微偏着头倾听。


    「即使身在阴沟烂泥的底部，也能仰望『尽头』……不过很可悲的是，为此需要钱，而且是一笔惊人庞大的金额！」


    「所以你为此募集了赞助者。」


    「当然！虽然绕了远路，可是也没办法。有时候也会需要垫脚石，幸好帕维尔图克付钱比较痛快。」


    「飞空船……飞龙战舰（林德姆）的机动力，对他们来说可说是令人垂涎吧。」


    「没错，因此我在帕维尔图克也拥有相应的地位。要马上让你成为骑士团长可能还是有困难……噢噢，对了！」


    想到好主意的奥拉西欧倾身向前，凑近看着娇小的艾尔的脸。


    「如果你想继续以骑士身分工作，试着驾驶飞龙战舰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由我担任骑操士吗？」


    「没错。虽然目前天空骑士团的团长势头不小就是了。放心，也不是不能把你安插进去吧。」


    奥拉西欧张开手臂，嘴角露出笑容这么说。虽然只是口头保证，但他已经出示了充分的条件。


    「我懂了。难得你好心提议，但是有一个很大的缺点。」


    「什么？哦，那可务必要让我听听。」


    「那样我就不能驾驶、也不能制作幻晶骑士了。」


    奥拉西欧突然停止动作，过了一会儿后才有些诧异地问：


    「……你说什么？」


    「拒绝的理由本来就很单纯。我有赌上一生追求的兴趣，不能全心全力投入帮助你达成目标，仅此而已。」


    艾尔背后的亚蒂嗯嗯地点头称是，奥拉西欧则是以不太能接受的样子反问：


    「你的兴趣是什么？」


    「幻晶骑士！」


    「啊？」


    「我的兴趣是操作幻晶骑士（机器人）去战斗、破坏、疼爱它们，还有制作和改造！」


    「…………」


    奥拉西欧回以更久的沉默，还有不亚于沉默的深深叹息。


    「骑士就是这样……所以我才做了飞龙战舰，其他还有龙斗骑之类的吧。你说它们哪里不行？」


    「不行，再怎么说它们都不是幻晶骑士。」


    「简直无法理解。说起来，幻晶骑士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看看西方诸国的情况吧。无论哪个国家都希望得到我的飞空船，现在也在不断扩大天空。在大家一齐抬头仰望的时候，你一个人摆弄幻晶骑士又能怎样！？」


    「啊！」


    亚蒂不由得往后退。


    后方的她看不见艾尔的表情，但也不想看。虽然她有自信能喜欢艾尔涅斯帝的任何表情，可现在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看来你对飞空船非常引以为傲呢。」


    不仔细听的话不知道，可是艾尔的声音确实降低了温度。从微笑底下窜出的冷气彷佛正在劈啪劈啪地伸展冰柱。


    「当然，把两者拿来比较本来就是错误的吧！我的船可是为了前往尽头的交通工具！和在地上爬行的钝重铠甲水准不同。」


    「……哦。不过只要利用不同方法，幻晶骑士也能在空中飞翔，毕竟魔导喷射推进器就是为此而生，而且你自豪的飞龙战舰也曾一度与幻晶骑士战斗而坠落，不是吗？」


    一瞬间，奥拉西欧的表情就像咬碎了黄连一样。


    「……你知道得真清楚。那的确是事实，但是在反复试验的过程中难免会失败！说到底，那本就不是以『尽头』为目标，在战场上的输赢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奥拉西欧再次擦拭眼镜，再戴了回去。


    「是啊，又不是对付那条大得不像话的龙。要我来说的话，飞龙战舰会在空中输给什么幻晶骑士，只能说驾驶者太笨拙了。」


    「……驾驶者的技术很可靠喔。」


    「啊？」


    （因为击坠飞龙的主要是艾尔嘛～）


    知道所有内情的亚蒂从稍微后面的位置安静地倾听对话，她已经不担心谈话的走向了。对她来说，结论很明显。因为奥拉西欧当着那个艾尔的面说了那种话。


    「嗯，我非～常清楚你的想法了。」


    艾尔的脸上仍挂着镇定到不自然的笑容。


    「你是一流的锻造师，也是技术人员。不论立场如何，我都要向你的职业表示敬意。以未知的尽头为目标而倾注其中的热情也十分令人感动，可是……」


    艾尔理所当然地宣告：


    「既然彼此的追求不一致，也就不能并肩而行了。所以我还是要拒绝邀请。」


    奥拉西欧一下一下地拨动眼镜架，最后只深深叹了口气。


    「哦。也就是说双方没有谈妥。真是的，兴趣、兴趣啊……和别人说话就是这么麻烦。我还以为你是个有前途的家伙，但只有这种程度也没办法。」


    奥拉西欧推了推眼镜就马上站起来。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又突然回头看了看。


    「喂。你不会因为太喜欢幻晶骑士，所以在修复飞龙战舰的时候偷工减料吧？」


    「怎么会，请你放心。我和王女殿下也约好了，当然会认真致力于修复。」


    艾尔以魔导演算机向他示意。刚才奥拉西欧自己才确认过艾尔工作的样子。


    「是吗？那就好。」


    看来已经对艾尔没什么兴趣了。奥拉西欧就那样踩着啪嗒啪嗒的邋遢脚步声离开了房间。


    ◆


    身为外国人的艾尔他们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就会结束工作返回，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锻造师们可能要继续工作到深夜吧。周围早已燃起了明亮的篝火。


    在『黄金鬣』号里，两人回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休息。亚蒂很快地抱住艾尔，而老实地被抱住的艾尔则是显得有些出神。


    （啊——这是在想奇怪事情的脸。）


    亚蒂轻轻戳了一下脸颊。


    「艾尔，刚才那个人可以放着不管吗？」


    「唔。有点……不对，虽然我们的兴趣差得相当、非常、十分地多，不过这是两码子事。就算我不在，他也不会停止研究，所以这样就好了。」


    「啊，这是很不妙的情况。」


    艾尔脸上的笑容完全没有变化，那样反而很可怕。亚蒂可不想贸然戳了火药桶而让愤怒转向自己，可以戳的只有柔软的脸颊而已。


    「但是你拒绝了，这次可能会成为敌人呢～」


    「如果他真的变成敌人挡住去路，到时候我会全力予以击溃……不过，谁会在什么时候成为敌人或是伙伴都是彼一时此一时的。就像我们现在在协助修理飞龙战舰一样。」


    「唔～总觉得很麻烦。」


    亚蒂可能会被归类为很怕麻烦的类型，但弗雷梅维拉王国的人也有不喜欢这种关系的倾向。因为那个国家存在着绝对的敌人——魔兽。只要在国内，人与人联手合作是理所当然的事。


    「哼哼～不过幸好艾尔不去那个叫什么『尽头』的奇怪地方！」


    「不，我会以他所说的『尽头』为目标。」


    对于这泰然自若的回答，亚蒂保持了短暂的沉默。


    「咦——你刚才明明说不帮忙……」


    「对。我绝对不帮忙『达成他的目的』，所以我会用幻晶骑士比他先到达『尽头』！」


    「艾尔？」


    「呵呵呵……船！非常值得挑战的对手。我的幻晶骑士拥有无限可能性，少许不利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一定要抵达『尽头』，然后插上一支写上『我先来了』的旗子给他瞧瞧！」


    「啊——嗯。这样啊。这下已经停不下来了——」


    艾尔干劲十足。他使用一种叫作魔导喷射推进器的离谱装置，把只能在地上奔跑的幻晶骑士送到高空。无论『尽头』有多远，他都会借助巨大的力量抵达吧。


    「结果还是那么随心所欲。不过艾尔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就算了吧。」


    看到已经开始列举各种想法的艾尔后，亚蒂就像放弃了一样重新抱紧他。


    「话是这么说，那个地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抵达的。看来以后会变得很忙呢！」


    房间里，只有艾尔兴高采烈的声音一直回响。


    ◆


    『黄金鬣』号投下巨大而清晰的影子并逐渐降落。虽然比标准的飞空船稍大，但是和飞龙战舰相比果然还是显得很小。


    「唔，终于要联接了。情况怎么样？银色团长。」


    船长席上的埃姆里思伸长脖子盯着窗外的飞龙战舰，旁边低了一层位置的银紫色头颅仰望向他。


    「结构方面已经完成，魔导演算机的变更也大致结束了。剩下就是实际联接时的调整。」


    「果然厉害。」


    尽管是短时间赶工的工程，埃姆里思依然对成品抱有绝对的信心，毕竟有艾尔涅斯帝参与其中。他的工作态度现在也不用多说了吧。


    虽然艾尔办事可靠，他却稍微垂下眉梢。


    「只是有一点问题，就是操纵系统。」


    「……会由飞龙那边控制所有动作吗？」


    「从纯粹的功能角度来说，如果推力平衡被破坏的话，不仅不能直飞，连正常飞行都做不到。操纵还是集中管理比较好。」


    这次轮到埃姆里思皱眉了。


    「我们的约定是以『黄金鬣』号提供支援来交换飞龙战舰一半的控制权，应该不是全给他们才对。要是完全把操纵交给他们，那不就没意义了吗？」


    只交出推进器的选项不在讨论范围，但如果只让帕维尔图克王国驾驶船舰，又是为了什么要分割控制权呢？看见埃姆里思盘起手臂陷入沉思，艾尔悄声低语：


    「我有个想法，是这样做……」


    听见他在耳边小声告知的方案后，埃姆里思一手抵在额头上仰望天空。


    「……你果然不安好心。」


    「太冤枉人了。这是我诚心诚意想要解决问题的结果！」


    「呵，说得也对。就那么做吧。之后的事情交给我，我会当面跟他们谈判。」


    埃姆里思咧起嘴与艾尔相视而笑，船员们则是远远地注视着这两个人极其危险的样子。


    如此这般，最终调整结束了，飞龙战舰因此重获新生。


    「……正是互相扶持攀登雪山的姿态啊。」


    尽管只有单侧被飞空船取代，仍然给人一种不平衡的印象。弗里德格很快调适好心情。


    「不管怎样，飞龙能再次起飞都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是……如果没有多余的客人就更好了。」


    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将视线转向斜下方。在那里有个小脑袋愉快地回头看了看。


    「修理完毕的机器不论什么时候都很棒。充满了治愈人心的气氛呢！」


    「这家伙在说什么……？」


    骑士们远远地围观不知为何正在深呼吸的艾尔。


    这个奇怪的骑士团长说要来为他们讲解飞龙战舰的修复状况，在前几天的会谈中也散发着异样的存在感，一个人闯入帕维尔图克王国区域的胆量更是非同寻常。另外，在人群后方的奥拉西欧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弗里德格不顾周围的人困惑的样子，直接开口询问。可悲的是，她已经很习惯艾尔的古怪行径了。


    「埃切贝里亚卿，我可以视为飞龙战舰已经完全修复了吗？」


    「是的！只是不能保证驾驶起来的感觉和原本一样，所以我会接着进行辅助和讲解。」


    「嗯。那我们马上来试着操作吧。古斯塔夫。」


    「……遵命。」


    一行人于是登上飞龙战舰。舰桥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坐上船长席的弗里德格却在那里发现了从未见过的装置。她眯起了眼睛问：


    「卿？这是……」


    「启动飞龙战舰。魔力转换炉提升输出！」


    在此期间，古斯塔夫也下达了指示，船员们开始启动飞龙战舰。干劲十足的样子很快就被惊叫声取代了。


    「怎么可能！飞、飞龙战舰的各项机能没有回应！魔导演算机沉默，魔力转换炉没有启动！」


    「你说什么！？没修好……不对，这不是彻底坏了吗！？」


    瞪大眼睛的古斯塔夫寻找原因，然后马上注意到艾尔——他笑容满面地享受着治愈气氛。


    「你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我履行了和贵国的约定。」


    「什么……！？」


    「以分割飞龙战舰的控制权为代价，使用我方的飞空船进行修复——是这样没错吧。」


    「那、那是！既然如此，你才是毁约的一方！飞龙不会动啊！」


    古斯塔夫忍不住想揪住他好好质问一番，可是原本上一秒还在旁边的矮小人影却像薄雾一样消失了。


    「什么！？」


    「弗里德格王女殿下，有件物品想请您保管。」


    「……哦。」


    古斯塔夫慌忙回头一看，发现艾尔就在船长席旁。在王女说话的时候，再怎样都不能插嘴，而弗里德格则是以眼神示意，制止了沉下脸来的古斯塔夫。


    艾尔迅速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剑。它看起来像是用银做的仪式用短剑。


    之所以会以为它是仪式用剑，是因为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纹路。弗里德格在接过之后仔细一看，发现剑身上还点缀着龙的身影。


    「我不明白。银制的剑用来护身也不太可靠吧。」


    「做成短剑的形状只是出于一点玩心，它的作用说穿了就是『钥匙』。」


    「……飞龙战舰的？」


    不愧是弗里德格，脑筋动得很快。艾尔笑咪咪地指向船长席上的神秘装置。


    「我在本船的中央魔导演算机里面，新加入了纹章式认证装置。」


    「我没听过那样的工具，那是什么？」


    「在那道凹槽中插入这把短剑钥匙，魔导演算机就会觉醒。如果不打开这个装置，飞龙就绝对不会启动。」


    弗里德格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短剑。钥匙——特意追加这种东西的意义是什么？难道是想叫他们小心别让飞龙被偷走吗？


    她的视线转回艾尔身上。他的个子像孩童一样矮小，容貌有如花开一般美丽，深蓝色眼眸愉快地眨眼。这家伙做的事情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黄金鬣』号上也有与此相同的装置。」


    「……！是这么回事啊。」


    弗里德格转眼间便理解了。她的预感正确，这家伙做的果然没好事！


    「联接后，如果没有插入两边的钥匙，那么两艘船舰都不会启动。在只拔掉一把钥匙的情况下也不会动。」


    「你、你这小子……！！」


    「另一把钥匙由埃姆里思船长保管，所以今后飞龙战舰将在双方的同意下运用。」


    说什么钥匙，这简直就是枷锁。


    「这样就刚好一人一半了！」


    设下这个惊人陷阱的罪魁祸首居然还笑得那么开心，所以才教人吃不消，就连弗里德格也忍不住深深叹息。


    「你想把剑刺向彼此的心脏吗？」


    「相反。我确信我们会携手合作，即使面对隆冬雪山也能够克服所有难题。」


    「说得轻松。」


    能够容忍艾尔胡闹的弗里德格姑且不论，古斯塔夫却是被激得勃然大怒。他顾不得在王女面前，迳自逼近艾尔。


    「马上给我恢复原状！」


    「不行。我已经对包括飞龙战舰的魔导演算机在内的装置进行大规模的变更。如果要复原，还不如破坏以后再重新建造更快。」


    古斯塔夫咯吱作响地咬紧牙关，但最后还是超过了忍耐的极限。


    「够了，你闭嘴！我要让你吃不完兜着走……！高加索卿！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有你盯着，竟然还容许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突然被矛头对准的奥拉西欧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动摇，只是耸耸肩说：


    「您这是冤枉我了啊。我可是尽了最大努力修复飞龙战舰了。实际上也让它恢复到能重返天空翱翔的程度。至于操纵系统要怎么处理，这属于两国之间的政治范畴，身为锻造师的我无从判断。」


    奥拉西欧用冷淡的目光望着无法平息怒吼的古斯塔夫。


    （没用，没用的。谁能阻止得了那种怪物要做的事？现在的飞龙战舰根本就像挣脱了缰绳的烈马。）


    奥拉西欧猜想艾尔涅斯帝应该有手下留情。如果他有意愿的话，大可随便做出更多改造，如今只是姑且控制在按照约定的范围内而已。


    在嘈杂的舰桥中，弗里德格平静地告诉他：


    「可以和埃姆里思船长联络吗？」


    「有直达接通的传声管。」


    艾尔泰然自若地指向一根传声管。真是准备周到。


    「那么请联络。今天是飞龙的测试飞行，行动由我方负责。今后的运用则重新进行协商……」


    船员慌忙遵从，向传声管喊出王女的指令。


    「有回答！『知道了。希望飞龙航行平安。』以上！」


    对方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回答，让弗里德格苦笑着把银色短剑插入机器。很快的，飞龙战舰的全部机能开始苏醒过来。


    魔导演算机显示出反应，魔力从十三具魔力转换炉中流出，结晶肌肉充满张力，源素浮扬器散发出光辉。


    「这样就表示真的不能偷跑了吗？」


    「希望贵国今后也能正确遵守约定。」


    在嘈杂的舰桥中，弗里德格目不转睛地盯着艾尔。此人不仅在战场上发威，还能马上重建被破坏的飞龙战舰，又设下令人意想不到的陷阱。真亏那个叫埃姆里思的男人驯服了这样的危险人物。改天找个机会与他详谈或许也不错。


    「我竟然和一群这么可怕的家伙联手……」


    那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实心声。


    ◆


    风和缓流动，云海平稳地展现在眼前。一道唐突的黑色扎入被云白色和天空蓝分开的空间之中。


    「埃……切贝里亚卿！你的驾驶太粗暴了！」


    「没关系，靠飞龙战舰（林德姆）的能力还可以更灵活喔。」


    机器巨龙高声咆哮。史上最大级别的魔导喷射推进器所产生的巨大推动力，像猛踹了一脚似地让庞大身躯加速。强硬得像要竭尽源素浮扬器的力量。


    飞龙战舰穿过云织成的毯子，搅乱了云雾，同时急速上升。只在单侧联接了飞空船的怪异船体并不美观，但是从它扭动躯体、在天空中强而有力地行进的姿态来看，感觉不到任何不稳定。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现在负责掌舵的是——


    「你！这小子！给我放开舵！你想破坏船吗！？」


    「请不用担心，本船的强化魔法输出要应付这样的动作是绰绰有余。不如说我还控制在测试的程度呢。」


    正是银凤骑士团大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


    在舰桥上所有人都站稳脚步、拼命紧抓住备品的景象中，唯有一个人坦然地以几乎拆掉船舵的昂扬气势全力转动它。仔细一看，他还使用了钢索锚固定身体，并且介入了操纵系统，只是没有人能察觉到这一点。


    「源素浮扬器的浮扬力场渐渐跟上了。在高空的稳定性的确不得了。我的爱机几乎都是靠推进器的输出动力来移动，但不可否认驱动方式也比较蛮横。另外，这个船身利用柔韧性的动作也十分出色。看到这样的性能，我就明白上次交手的时候为什么很难对付了。」


    「…………！」


    为什么这家伙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喋喋不休？


    飞龙战舰眼下正展示出与它庞大身躯不符的锐利盘旋。扭转机首，摆动长长的尾巴，有如划破云雾一般飞翔。尽管船体嘎吱嘎吱作响并颤动着，但强化魔法的输出动力还是承受住了这般负荷。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巨大身体带来的惯性、柔韧性所带来的使劲方法与时机。虽然推力相当惊人，但是用途很独特，将巨大船体本身当作武器果然是它的强项。」


    最后还先斜向滑翔再一个全身大回转，飞龙这才回到了稳定的水平飞行。


    「嗯——真满足。偶尔驾驶一下不同的机器，也可以有很多收获呢！」


    舰桥上弥漫着死里逃生的安心气氛。全心全意紧抱住扶手的古斯塔夫额头上浮现青筋，立刻扑向传声管吼道：


    「埃、埃姆里思船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们说要从贵船那里进行操纵测试，所以我们才同意的，但我们没说过可以随便这个笨蛋任意妄为啊！」


    「我方确实说了『接下来从我们阵营操纵』这件事。我认为难得有顶尖好手在那里，应该让他记住驾驶的感觉，所以就同意了。」


    理所当然的回应让古斯塔夫一时无言以对。当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握得用力过度的传声管甚至发出了杂音。


    「那个哪里算是好手！？根本是企图把我们甩出去才对吧！」


    「那点程度就被甩出去？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件事我必须先说清楚，万一遇到本船陷入危机的情况，我方会强行让艾尔涅斯帝掌舵。就算船的控制会变得更粗暴蛮横，战斗能力肯定也会随之大幅上升。虽然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可是在兵荒马乱中，我也不能保证可以手下留情。」


    「你是说……你们能忍受？」


    「我好歹是个骑操士，没有柔弱到因为那种程度的动作就垮了，而且在我们船员看来，也


    算是习惯了吧。」


    古斯塔夫咬紧牙关沉默下来。若是对方回以「这是骑操士的能力」，那么贸然反驳就等于是公开说出了我方的无力。他姑且也是率领天空骑士团、被任命为龙骑士长的身分。何况是在侍奉的王女弗里德格面前。因此虽然他仍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却只能把话吞回肚子里去。


    弗里德格本人则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脸色苍白地告诉他：


    「……古斯塔夫。世界上没有万无一失，有时也需要不顾危险的行动。我在与『龙王』的战斗中学到了这一点。这样想的话，就不枉费我们事先体验到这种操作了。」


    「您的体贴令臣下深受感动。但是！即使殿下的心胸像天空一样宽广包容，有时候也不得不做出改正！」


    「埃切贝里亚卿的确经常乱来……应该说他就是个只会乱来的笨蛋，但他也拥有足以坚持到底的实力。古斯塔夫啊，我们的天空骑士团里有骑士能做到相同的事情吗？」


    「这……可是！」


    古斯塔夫犹豫着没有反驳。说起天空骑士团的实力人物，尤其以两位左右近卫队长最为出名，但即使是他们，也无法独自将飞龙战舰操纵得如臂使指——古斯塔夫脑海中某个冷静的部分这么承认。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用一些谎言或安抚的话来回应弗里德格。


    「话虽如此，一旦需要他出手，那就表示状况已经到了无法逃脱的地步了。我也衷心期望不会演变成那种事态。」


    弗里德格疲惫地靠坐在船长席上。对于她的意见，连古斯塔夫也只能沉默地点头表示同意。


    有人在角落里凝视着舰桥上的骚动。


    「哎呀，刚才真是捏了把冷汗，还以为船会断裂或是被扔出去。」


    「没想到飞龙战舰竟能做出这样的动作。简直就像龙斗骑……不，说不定还要更强。」


    旁观的两人是天空骑士团左右近卫长，伊格纳兹和尤斯图斯。


    「你看，伊格纳兹，团长阁下正在生气。原本那么耿直严肃的人，到底还是受不了了吧。」


    「团长没有做错什么。应该说是那个人太胡来了。」


    伊格纳兹注视的前方当然是一派乐天地伫立在那里的艾尔。他没有理会古斯塔夫生气的样子，若无其事的举止甚至让人看着就感到头痛。真搞不懂他的神经到底有多粗？


    「不对。仔细想想，我们很少有机会直接观察外国人驾驶的样子。真有意思……光靠船舵是怎么命令飞龙做出那种动作的？你看得出来吗？」


    「……恐怕不是用适合飞空船的操作方法，他是采行类似幻晶骑士和龙头骑士的操作，只是我们完全看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


    相对于叹着气的伊格纳兹，尤斯图斯甚至显得很愉快。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地说希望艾尔教教他怎么做之类的话，请教以后又想干嘛？


    伊格纳兹暂且不管沉迷其中的同事，眉头紧锁，沉入思考的海洋中。


    （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在与『龙王』的战斗中大放厥词的那个苍蓝骑士。虽然他的所作所为都很荒唐，但那单枪匹马去和『龙王』干架的胆量和本事仍是无庸置疑的。）


    虽然性格上绝对合不来，伊格纳兹仍然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还有谁胆敢单骑与『魔王』较量？连身为右近卫长的自己都会忍不住有所迟疑吧。


    艾尔涅斯帝不仅在幻晶骑士的战斗中表现出色，就连飞龙战舰都能轻松地操纵自如，到了这种程度，已经可以称为怪物了。


    （我一步步爬到近卫长的位置，也有相应的自负。除了尤斯图斯和古斯塔夫团长以外，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输给别人……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伊格纳兹以格外平静的心态望着吵闹的舰桥。与如此独特鲜明的人物为对手，似乎会让人连嫉妒和敌视的心情都生不起来。


    「对了，我想到了新的动作，所以想试试看。可以再测试一次吗？」


    「不可能答应你吧，你这家伙！这可不是在玩游戏！！」


    「……被龙骑士长那样怒吼也完全不怕，太厉害了！多么坚强的内心。」


    「那不是坚强，只是太过厚颜无耻而已。不过，厚脸皮到了那个程度，说不定还应该给予高度评价。」


    顺带一提，他心里也生不出一丁点尊敬或敬意就是了。


    ◆


    「……这里是『黄金鬣』号。由我方驾船的测试已确认完毕。虽然有过一些小争执，飞龙战舰还是顺利启动了。让我们先为此庆贺吧。」


    「……用『一些争执』就想解决，看来埃姆里思船长真的已经习惯了啊。」


    从传声管对面传来疲惫的声音，可见弗里德格那边有多么疲乏劳累。埃姆里思不禁微微一笑。


    「毕竟我跟银色团长也是老交情了。」


    仅凭这一句话，弗里德格似乎就理解了很多事情。如果要和艾尔涅斯帝打交道，不管是否愿意，这点程度的脱序事迹都会渐渐习惯。


    「不管怎样。虽然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部分，但这下就确认飞龙战舰可以发挥出不逊色于任何船舰的战力了。我们将再次航向山顶。」


    「感觉在去的路上绕了很远的路……每次和你们说话，总是会偏离正题。」


    即使是埃姆里思，也很容易从声音中想像对方抱着头苦叹的模样。


    飞龙战舰降低高度，展开帆翼返回巡航状态，飞空船也很快追到周围。那些是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船。从传声管传来另一边的声音。


    「护卫战力到齐！没有脱队者！」


    「飞龙明明突然乱飞一通，真不愧是天空骑士团的精锐。」


    那些船都只有装载一般的起风装置，却还是跟上了飞龙战舰的粗暴驾驶。他们一路以来的辛劳让埃姆里思也不免感同身受，同时在心里慰劳着。


    「训练得不错，北方巨人果然名不虚传。虽说飞龙战舰很显眼，但其他的战力也不容轻忽啊。」


    集结完毕的飞空船队往前行进。当埃姆里斯盯着耸立在航线上的光柱时，弗里德格突然问道：


    「对了，埃姆里思船长。假使那个里面真的是乙太，那你认为乙太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喷出来？」


    「用单纯的想法来考虑的话，应该是地面上开了个洞吧。」


    「再单纯也该有个限度。如果说在地面上挖掘就会喷出乙太，那在我们控制下的矿床早就陆陆续续充满乙太了。那肯定不是普通事件。」


    「我想也是。光靠人力无法完成那么大的规模。」


    「……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原因？」


    「没那回事，但是可以预想得到。如果说人的力量做不到，那就是某种超越了人类的存在（事物）造成的。」


    沉默的回应，如实表达了弗里德格很快猜想到线索的事实。


    「不只是决斗级的程度。旅团级或师团级都有可能。帕维尔图克，你们可要提起劲啊。因为我们恐怕会再一次碰上和『龙王』不相上下的魔兽！」


    「一个接一个的，别开玩笑了。」


    其实埃姆里思自己也不能肯定，只是心里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虽说有人类接连登陆，但飘浮大陆仍是一片未知的土地。即使像博库斯大树海那样潜藏着可怕的魔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沉睡在这片土地上的源素晶石是照耀我国未来的灯塔。我不允许任何东西来妨碍。有必要的话，我会再次以飞龙火焰将之击坠。」


    「先不说贵国的内情，假如威胁扩及整个岛屿，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哈耳庇厄也会很伤脑筋吧。」


    「……也对。」


    在从传声管那边得到答案之前，有段短暂的停顿。


    当谈话结束、关闭传声管之后，埃姆里思歇了口气并靠坐到椅背上。


    「正如大家所听到的。我想你们也预料到可能要大闹一场了。」


    『黄金鬣』号舰桥上的人们各有不同的反应。从克沙佩加王国或弗雷梅维拉王国来的人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魔兽，不过有飞龙在我方阵营真是令人安心，而且骑操士还是埃切贝里亚团长。」


    「我不认为他们会轻易把船舵交过来，但如果交给银色团长就没问题了。那家伙在夺取别人的东西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那根本算不上赞美吧。」


    「实际上在与甲罗武德王国交战的时候，他那副冲劲简直就像要把敌人全部铲除殆尽。」


    回想起过去发生的许多危险事件，埃姆里思的嘴角不禁抽搐起来。


    但那个人的存在的确令人很安心。在战斗方面，没有比艾尔更可靠的人了。艾尔已经掌握了飞龙战舰的操作方法，即使要再次与『龙王』战斗，想必也不会屈居下风。


    「话说回来，那家伙可是把自己的座机都爆破了啊。我原本还在担心不能让他空手上场，幸好有一把适合的好坐驾。」


    「哈哈。团长阁下那么喜爱幻晶骑士，驾驶方式却特别粗鲁。」


    「那方面我不太清楚，但他本人还胡扯过什么对制造和破坏都很喜欢之类的话。不管怎么说，如果每次都为了那家伙的心血来潮而烦恼，可就没有时间休息了。你别放在心上。」


    众人正悠闲地聊着天，从旁边传来了胆战心惊的发问声。


    「……他真的打算以那种气势战斗，是吗？」


    以格拉西诺为首，舒梅弗里克王国的人们脸色发青。


    「有必要的话，我们也都做好了迎战的心理准备……但是我们毕竟没有贵国那样的战斗直觉，所以若贵国能记住这点，我们将深感喜悦……」


    「是吗？那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鼓起干劲！一旦开始战斗，『折腾起来』的力度可就和刚才不能比了！」


    看见对方爽朗地笑着这么说，格拉西诺的表情奇怪地扭曲起来。这些人大概完全没有恶意，只认为是家常便饭，也就是说，他们平时都在做这样的事情。


    「西方有多么广大啊……」


    格拉西诺的人们在为了强大伙伴感到安心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


    在飞龙战舰（林德姆）的带领下，帕维尔图克王国军队继续向前行进。在辽阔天空中，有个与船队前进的方向不同的物体出现了。


    「呼～还是外面好。搭乘那个叫作船的东西确实很轻松，但还是直接吹风更好！」


    那是只有一只的小魔兽，说小也是与飞空船相比而言，其略微超越决斗级魔兽的身躯其实是十分巨大的。


    拥有三个鹫鸟头的四足兽——三头鹫兽张开了大翅膀在空中前进。


    哈耳庇厄的霍加拉也在它背上张开了翅膀。相当于人类头发的部分呈现翅膀的形状，鼓着风伸展开来。


    只要随着风的流动移动翅膀，三头鹫兽也会随之改变飞行方式。魔兽和作为骑手的哈耳庇厄通过重叠双翼，成为了一心同体。


    「抱歉、在你高兴的时候！打扰！这对人类来说！有点不好受唉！？」


    身后传来了抗议的惨叫声，就像是泼了霍加拉一盆冷水。在那里的是穿上幻晶甲胄保护身体的奇德。


    「你说想和我们一起飞，可是却那么狼狈，很让人困扰。」


    「我也在努力用强化魔法……」


    奇德也有过几次骑在鹫头兽背上飞行的经验。以前让瓦多载的时候，他记得应该更轻松一点才对。


    「风切难得把三头鹫兽托付给我。要是飞得慢吞吞的，羽毛也会掉下来吧。」


    「可恶！」


    毕竟这只三头鹫兽比鹫头兽的体积还要大上一圈，它就是如此强大的魔兽。飞行的速度也相差悬殊，不愧是率领群体的存在。身为哈耳庇厄的霍加拉就算了，对于紧紧抓住魔兽的奇德来说还是负担过重了。


    说起来，为什么奇德会像这样攀在魔兽背上——？


    「真的！少爷太过分了！为什么我老是被派去单独行动或是跑腿啊！」


    「光柱或许很重要，但我们也离开巢穴太久了，所以风切才会将三头鹫兽和任务一起赋予我们。你也接到了族群长官的命令对吧？」


    「正经的命令我当然会服从啦！只是觉得少爷只顾自己方便，有点太爱使唤我了。」


    「那就表示他有多么看重你……还是说，和我一起飞翔让你那么不满意！？」


    「我并不是对这个有意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就没关系了吧！」


    「喂，不要拉着缰绳胡闹！」


    因为被猛然回头的霍加拉瞪视，奇德不禁吓了一跳。三头鹫兽也随之被带偏了前进的方向，害得他在背上差点被甩出去，只能死命抱住它。


    「太胡闹的话我会掉下去的！拜托你了。」


    「都怪你说了奇怪的话。」


    「好不讲理……」


    要在紧紧攀在三头鹫兽背上的状态下翘首望天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三头鹫兽载着悲伤的奇德，长长的鸣叫声回荡于空中。

 第八十七话 禁忌的大地

    往上看是流动的云和广阔的天空，朝左右看则是几乎数不清的翅膀——哈耳庇厄正在飞舞，眼前的则是——


    「呵呵呵，这是怎么回事？听说这里有个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好巢穴才过来瞧瞧，看来是我们晚了一步？」


    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有一小片开拓的地方。那是哈耳庇厄生活的巢穴，或者被称为村庄。


    「如果有人类我还能理解哦？毕竟我们也刚打了一仗，但是没想到！」


    在哈耳庇厄群中唯一的异物，有着像虫一样的奇怪人形姿态的魔兽——『魔王』用它骨节突起的手指指向地上。


    「竟然有巨人族！！在这个离开森林、甚至换了个舞台的这个地方！你们还是一样用可恨的眼神瞪着我啊！！」


    听见『魔王』——应该说是操纵『魔王』的小王（奥伯朗）的话，有人从地上吼了回去：


    「可恨的是吾所见之景色！为了不再映入眼中！汝与污秽之兽应该全都被打倒了！」


    「原来还有幸存者！甚至出现在这样的遥远景色中，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的外型虽然像人一样，身长却与幻晶骑士不相上下。巨人族凯尔勒斯氏族的四眼位小魔导师和她的护卫拿布向着天空对峙。


    「哈哈！说全都被打倒还真是夸大其辞！可惜你们错了，因为有这个『魔王』在最后力挽狂澜。哎呀，虚假的言词难道不会违背那什么百眼神的教诲吗？巨人族。」


    「唔……但是！只要在这里将汝击败，景色也会成真！」


    「是啊，必须由我们亲手纠正错误！」


    「哈哈！很好，太棒了！那的确像是巨人族会说的话！！」


    面对强烈的敌意，『魔王』却依然不改悠然的架势。相对的，小魔导师看起来彷佛下一秒就要从手上放出魔法现象——实际上的确到了构筑魔法术式的阶段——拿布也举起了魔导兵装，但两人又在最后一刻停止了动作。


    「嗯？怎么了？那边的巨人丫头！既然你是四眼位，应该就是魔导师了吧！应该不用担心你不会使用魔法吧！」


    小魔导师没有回答，只是严厉地眯起四只眼睛。拿布仍维持举起魔导兵装的姿势，诧异地望着没有动作的小魔导师。


    这时候，终于响起了匆匆忙忙赶来的幻晶骑士的脚步声。他们是留下来保护村子的舒梅弗里克军骑士。话虽如此，连他们在看到几乎填满天空的哈耳庇厄群之后也变得动摇不安。


    「喔，嗯——呵呵呵呵！幻兽骑士……啊，不对，幻晶骑士出来了啊。这可真是愈来愈热闹了。」


    『魔王』假惺惺地摆出叹息的动作，然后轻轻举起手，制止了『魔王军』的哈耳庇厄们。


    从天而降的敌意随着时间流逝逐渐高涨。现场充满了异样的沉默。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是一句话都有可能点燃战斗的导火线，使得骑士们也不敢擅自行动。其中最能自由行动的果然还是这个男人。


    「噢，对了，巨人族的战士们。呵呵呵，你们应该也有很多想说的话，不过还是先来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小王（奥伯朗），如果提起以前被你们称为小鬼族的族群的王，你们能看清楚吗？」


    「汝说小鬼族……那景色已经没有了。艾尔老师已将之改名为小人族……」


    听到小魔导师回答的瞬间，小王忍不住喷笑出声。


    「噗哈！……呵、啊哈哈哈哈哈！多么有趣！你刚才说的该不会是老师？是那个矮小的他？偏偏还是巨人族的老师！！原来是这样，我全都明白了，四眼丫头！你们是被艾尔涅斯帝带到这里来的。确实用了一艘很气派的船啊！这趟乘船旅行好玩吗？呵呵！」


    一阵不客气的笑声在空中回响，接着突然中断了。


    「唉。也就是说，你们和这个村子都是艾尔涅斯帝的伙伴，所以是我的敌人。真麻烦。」


    「！？」


    『魔王』睥睨地面。遮住阳光的哈耳庇厄群一齐拍打着翅膀。只要小王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就会以利爪袭击村子。


    舒梅弗里克军的幻晶骑士将盾牌朝向天空。虽然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少意义，但在心理上感觉总比没有好。


    「不过啊！巨人族和人类都无所谓，但和我们的朋友哈耳庇厄争斗，实在不是我的本意。你们也和我们并列双翼，把不解人情的入侵者赶出去怎么样？不必在意那些人类，改变风向也是常有的事吧？」


    听了小王的话，一阵涟漪般的动摇情绪在村子里的哈耳庇厄们之间扩散开来。他们当然也不乐见同胞们互相争斗，所以都在窃窃私语着，烦恼该怎么办。相反的，人类的表情充满了绝望的色彩。战力差距大到数了也是徒劳的程度。每个人都很清楚，一旦开打根本就撑不了多久。话是这么说，他们也没有积极挽留哈耳庇厄的方法。虽说双方的交情愈来愈深，可人类终究是新的外来者，不过是在村子里借住罢了。


    「各位可以想想过去的天空颜色。没有人类使用碍眼的船，唯有风和鹫头兽在一起的天空！到底是什么束缚了哈耳庇厄的翅膀！！」


    「这……」


    聚集在上空的哈耳庇厄们一齐发出振翅声响。正当场面被挟带着压力的轰鸣声吞没的时候，一道巨大的影子带着笨拙的拍翅声飞了起来。飞行的方式摇摇晃晃，看上去非常危险，自豪的速度也不复以往，但它仍以坚定的意志飞向最前方。


    一看见那道身影，小魔导师就瞪大了四只眼睛喊道：


    「瓦多！？它为何不待在巢穴里！那样会影响伤势，为了如愿拜见百眼神，现在应该是让翅膀休息的时候！」


    「没关系，因为是我拜托它的。」


    一道年幼的嗓音代替年轻的鹫头兽瓦多回答。小魔导师很惊讶，但是很快就接受了。忠诚勇敢的瓦多不可能丢下骑手擅自行动。接收到小魔导师的眼神示意之后，拿布走上前，拦在她们前方做出保护的姿态。小魔导师接着询问：


    「……小小的翅膀（安吉罗）啊，汝快退下。这里是问答的场合，不能让还未完全睁眼之人看见。」


    端坐在瓦多背上的安吉罗抬头看了看小魔导师。


    「嗯——巨大的人说的话好像有点难懂，我也不太明白。在这里的大家都是因为有事才来我们村子的吧？那就必须由我来应对了。」


    「那是正确的景色，但是不需要汝自己来吧。」


    「因为父亲……风切现在不在这个村子里，所以必须有人飞在前面。」


    「小小的翅膀，汝能背负这份责任吗？」


    「我还不知道……可是，聚集在这里的大家也因为没有巢穴而感到困扰对吧？那我得帮助他们才行！」


    小魔导师不由得眨了眨四只眼睛。因为他们由污秽之兽——也就是『魔王』所率领，所以自己完全认定其为敌人，可是对于哈耳庇厄来说，他们也是一群失去巢穴的同胞。


    「……也是，小小的翅膀。吾果然尚未完全睁眼。没想到竟然能目睹这样的新景色。在认清真正的敌人之前，不可贸然挑起问答，不能向百眼神展示错误景色。」


    小魔导师放下手掌瞪着『魔王』。小王在那个『魔王』里面不满地盘起手臂。


    「哦，风切不在吗？还想说你们讲话含糊不清的，原来是这样。不管怎么说，如果不能决定也没关系。我们只要把那里的巨人族，还有西方人都赶走就足够了。」


    「你讨厌『地趾』吗？」


    「有哪只哈耳庇厄会喜欢吗？小姑娘？」


    「我很喜欢唷，像是奇德他们！」


    「……我不是那个意思。」


    真难对付。小王的叹息传入耳中。


    「抱歉了，小姑娘，我才不管那些。我们群体在和人类挥爪交锋之后，已经不可能携手合作了……」


    小王的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因为有更多鹫头兽和哈耳庇厄从村子里面走了出来，开始聚集在瓦多和巨人们的周围保护他们——意图很明确。


    「啊？之前我都把这当成是雏鸟的戏言，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同样不认为可以和所有的『地趾』并列羽翼，但也不认为他们全都是敌人。他们为了帮助我们冲进了火焰之中。即使是野鸟也不会忘记拍打一下翅膀所受到的恩惠。」


    「嗯！而且瓦多也被苍蓝色的巨大东西救了！」


    小王终于忍不住抱头。


    「苍蓝……啊，多么讨厌的词语！我看出来了，又是艾尔涅斯帝对吧！巨人族也好，哈耳庇厄也好，他为什么这么善于钻空子！是因为人矮吗？而且每次都来坏我好事！唉，那好吧！」


    其中虽然有一些误解，但是这里没有人能够纠正。『魔王』张开了手臂，在那之前一直静观其变的哈耳庇厄『魔王军』便一口气开始行动了。


    「没能配合风向真是太遗憾了。你们的意见和我的群体不一致。风总是会吹向力量更大的一方。这么做虽然很不体面，但就从现在开始，用力量排除异己吧！」


    地上也相应地动了起来。幻晶骑士将魔导兵装转向天空，鹫头兽们威胁着逼近的哈耳庇厄群。这时小魔导师向旁边的安吉罗和瓦多低语：


    「小小的翅膀，吾将不惜用眼睛交换，打倒那个污秽之兽，之后就是汝等天空之民的问答了，可以交给汝吗？」


    「嗯。虽然大家都有点生气，但我会试着和大家谈谈！」


    「这是非常困难的情况，但愈是困难，百眼神也会愈高兴吧。这是很值得挑战的事情。」


    「小魔导师，已辨明真实了吗？」


    「嗯。面临再一次超越重大问答的时刻，不能置于百眼之眼中。」


    『魔王』终于举起手臂，正准备下达攻击命令——然后就这样停止了动作。不仅天空，地上的疑问也在扩大。


    「什么？那是……」


    不如说，是连小王（奥伯朗）本人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的彼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在他的视线前方，巨大的船头有如拨开流动的云一样出现了。


    那是一艘在空中行进的船——即使是在飘浮大地上也很常见的飞空船。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艘船异常巨大。船体长度比起一般船只多了一倍有余。


    另外还有好几艘飞空船围绕着那艘巨船。简直是一支与帕维尔图克王国军不相上下的雄壮舰队。


    「什么……那是！」


    「飞空船！？那么大的规模……是哪个国家！」


    注意到船队接近的人们开始吵嚷起来，而在『魔王』中的小王则是发飙了。


    「这真是……又一个令人怀念的面孔。是啊。当然了，我早就知道。艾尔涅斯帝在这里，那就表示你们这些混蛋也跟来了！但是这些家伙真的出现，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唉！自从他出现以后真的没一件好事！！」


    ◆


    来者对于小王在空中回响的哀号声一无所知。


    巨船——银凤骑士团旗舰，飞翼母船『出云』的舰桥笼罩在匆忙的氛围中。


    「前方有一群哈耳庇厄……恐怕有数百只！还有很多像魔兽一样的巨大黑影！」


    「怎么回事？这里确实是哈耳庇厄的村庄，但我听说他们态度友好，而且规模应该更小才对。」


    听到报告的艾德加扬起眉毛。被问到的诺拉稍微想了一下后说：


    「也许情况有变。不知道群体的真实身分，很难判断是否为友方。」


    「唉，没想到跟在大团长阁下后面就遇上这种情况，我们真的过着波澜起伏的人生啊。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毫无防备地接触吧。」


    「迪，你可别又擅自冲过去哦？」


    「呵！我当然知道。别看我这样，率领骑士团以后，我也改变想法了。」


    「刚才的停顿是怎样？」


    艾德加听着一起听报告的迪特里希和海薇互相抬杠，同时陷入沉思。


    「至少应该在出云周围布署防御阵势。至于该怎么接触，全军前进就太过压迫了，但既然那些可能是敌人，也不能削弱战力。」


    就在艾德加开始考虑战力分配的时候，迪特里希挥了挥手说：


    「嗯，那就交给我吧。我们出去打听一下。」


    「迪，你忘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吗？这个任务可不是靠蛮力就能胜任的，我想还是交给蓝鹰骑士团比较妥当。」


    对于海薇的意见，诺拉也点头表示同意，但不知为何，迪特里希却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


    「说什么傻话。要靠少数人杀进敌阵的话，还是我们更合适吧？」


    「慢着，我们没有决定要杀进去。」


    「而且也正好拿『新兵器』出来测试看看。」


    「那才是你的真心话啊。你这混帐也稍微掩饰一下。」


    不只是艾德加，如果连出云的船长达维也放弃地发出叹息，那就没有人能够制止他了。迪特里希最后意气风发地离开舰桥。


    「那么我走了。敬请期待好消息。红隼骑士团！这可是期待已久的出击！」


    「耶——！！」


    领着团员们的迪特里希离开后，留在舰桥上的艾德加像看开了一样呼出一口气。


    「……白鹭骑士团。情况恐怕会演变成重大事件，要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哎，那我们去准备吧。」


    「是！」


    海薇点点头，传声管另一头随即传来鼓起劲的回应声。


    目送她前往船舱后，脸上露出担心表情的诺拉向艾德加询问：


    「看库尼兹团长那样子，可能会变成我方主动挑衅的形式。没关系吗？」


    「虽然迪那样说，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应该不会太糟吧。」


    「可是……这么说也许不太妥当，但库尼兹团长毫无计画的行事风格，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至于是在哪里见过的风格就不必多说了。艾德加随后难得地耸了耸肩。


    「那就是和往常一样了。」


    他也确实是来自银凤骑士团的成员。


    升降机往『出云』的顶部甲板上升。


    「团长机准备出击！开放顶部甲板！」


    当红隼骑士团团长机古拉林德往上爬升的时候，从通讯用的传声管传来了声音。


    「团长！有人问是不是要让『绯红之剑』号一起出动！」


    「啊？那是地上用的，这次没有出场机会……是冈萨斯在闹吧？给我严命他不要随便行动。这次的派对在天上举行，我们这边也要做些合适的打扮。」


    近战特化型机古拉林德用两条腿站起来，暴露在甲板上呼啸的狂风中。虽说『出云』拥有巨大的船身，但只要稍微跑一段距离就会抵达边缘。若是普通的幻晶骑士，只会往下坠落。


    「准备『艾斯奎尔·猎鹰』，抬升起来！」


    为此，这艘船上有应对的秘诀。古拉林德后方的升降口随即开启，一架新的机体抬升到甲板上。


    那应该是幻晶骑士——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外型非常奇怪的机体了。大家都知道与银凤骑士团有关的机体都会有些独特之处，但它的造型却特别奇怪。毕竟它只有『幻晶骑士的上半身』。


    「开始程序！展开连结用辅助腕！」


    从传声管中传来流露出紧张感的声音。位于古拉林德正后方的艾斯奎尔·猎鹰伸出细长的辅助腕，抓住古拉林德的后背。


    「确认联接！移交控制！」


    看着仪器上的显示画面，迪特里希点点头。


    「好，操作转过来了，接下来是同步魔导演算机……好。最后，覆盖强化魔法……确认完成！」


    通过辅助腕联接的两架机体，由于改写了强化魔法的适用范围而变成了『一个机体』。


    那是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创造出来的秘法重现。如同『伊迦尔卡』和『卡萨萨奇』合而为一的『灾祸伊迦尔卡』一样，『艾斯奎尔·猎鹰』将成为『古拉林德』的新一部分。


    「来吧，这就是初次登台亮相了。让我们鼓起干劲上吧。『古拉林德·猎鹰』出动！！」


    『古拉林德·猎鹰』跨出强而有力的踏步，同时飞向空中。


    装在艾斯奎尔上的源素浮扬器已接收了足够的乙太，给机体提供了浮扬力场。另外追加的魔力转换炉所供给的魔力也流入了魔导喷射推进器。用古拉林德和艾斯奎尔合在一起的两具炉子，支撑力量强大却消耗超常的魔导喷射推进器。


    就这样，近战特化型机古拉林德被推入空中。


    「嗯，加速很不错。这样就可以放心在空中战斗了！」


    艾斯奎尔装载、兼有稳定翼功能的可动式追加装甲掀动了几下，迪特里希满意地露出微笑。


    在飞翔的古拉林德周围，飞翔骑士迅速跟上并列。那是红隼骑士团的机体。


    迪特里希把扩音器的输出提高到最大。


    「这次先试探一下。可不要突然发起威吓啊。先确认他们是不是可以痛扁的对手。那么，冲进去！」


    「瞭解！」


    红色双剑带领着飞翔骑士前进，划破了天空。


    ◆


    地上是哈耳庇厄的村庄，空中有一群『魔王军』，还有从飞空船队放出的剑迅速前进。此时有一个小小的影子正以那最危险的交点为目标飞去。那是魔兽，有三个大鹫鸟头的野兽正张着大翅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才想问！为什么『魔王军』会在这里！？话说那艘船是你们群体的吗！？」


    「对啊！画着银凤的旗帜在西方诸国到处都找不到啦！不过这下伤脑筋了，就连我也对那些飞着的家伙完全没印象！但是驾驶一半像鱼的幻晶骑士的确实是艾尔没错！如果还有其他人，谁受得了啊！」


    「怎样都好，快想想办法！这不是你的任务吗！？」


    「如果做得到，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


    在那只野兽——三头鹫兽的背上，奇德和霍加拉正在激烈争论着。这也难怪，因为本来只负责传话的他们阴错阳差地逐渐陷入史上最危险的战场中。


    无益的争吵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在彼此都累了的时候干脆地结束了。


    「现在绝对需要艾尔出面吧。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收拾这样的局面……」


    奇德有一种想抓耳挠腮的冲动，可惜就算叹气也没用。他吸了口气，重新振作起来。


    「唉——果然还是只能由我来做了。总觉得最近常常被分到吃亏的任务！」


    「因为你是个老好人吧。不愿意的话躲开飞走就好了，但你老是喜欢一头栽进去。」


    「这我无法否定……所以，霍加拉，接下来我们必须去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方。」


    霍加拉哼地拍打了一下翅膀。


    「你在跟谁说话？我可是风切次列，还骑着三头鹫兽哦。不论怎样的险境都有办法轻松应对。你才要注意别被甩下去了，我不会去救你！」


    「好可靠，可是又好过分。我会加油的。看来冲来冲去的确是我的职责啊！」


    就这样，三头鹫兽飞入了混乱的漩涡。


    ◆


    「啊——真受不了！才刚应付完西方人！没想到会被艾尔涅斯帝横插一脚，连『龙王体』都失去了！而且回到巢里休息的时候还被莫名其妙的魔兽轰了出去！然后！又来了船队！这些全都是艾尔涅斯帝的错！不可原谅——！！」


    愣愣地飘浮在空中的『魔王』里面传来了小王（奥伯朗）的谩骂声。哈耳庇厄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无法放着不管，所以战战兢兢地开口接话：


    「王啊，请将叹息之风藏在心里，我们得先克服这道逆风才行。」


    「……呼。我当然明白，虽然很麻烦，但也只能做了。尽管让人很火大就是了！」


    「能赢吗？」


    「不可能赢。」


    在小王恢复理智的同时，率领各自群体的风切们往『魔王』周围聚集过来。他立即断然否定了这个提问。


    「我不会忘记，那是打倒曾经完整的『魔王』的艾尔涅斯帝的愉快伙伴们。假如『魔王』还健在，或是至少有『龙王体』，那才真有可能扭转局面，但是对我们这样的群体来说就是极大威胁。何况我们在交战后还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样根本就没有赢的道理。啊——不可原谅。」


    听了小王过于直率的意见，动摇的情绪在风切们之间扩散开来。


    「那该怎么办？这片土地的风仍是扭曲的吗？难道我们只是被赶出巢穴、折断了翅膀而坠落的野鸟吗！」


    「为了不演变成那样，应该顺应的风有两个。」


    「！」


    小王的语气意外地轻松。


    「第一，就是尾羽四散地奔逃！这场遭遇大概只是碰巧，如果我们逃跑的话，对方是不会追的。」


    「……王啊，那道风也许是正确的，但是我们……」


    在这里的都是栖息地森林被烧毁、心怀怨恨与愤怒战斗的哈耳庇厄，再一次被西方人逼走绝不是他们所乐见的事情。


    「哎，我想也是。那么，应该选择的风只有一个。」


    『魔王』将视线转向眼前。


    「立刻压制这个巢穴，把这里的人当作盾牌吧。」


    ◆


    「哈哈——！红隼骑士团来也——！」


    「敌人在哪！战斗吧！给他们沉重一击！」


    「你们吵死了。」


    红隼骑士团的幻晶骑士把『出云』和船队留在后方飞了出去。这是以团长机古拉林德·猎鹰为中心，周围再以飞翔骑士多耶迪亚涅巩固防御的阵形。


    身在其中的迪特里希开始有点后悔，即使再怎么优秀，都不该带着以老手为主要成员的第一中队来。他们应对困难的能力在团里的确是出类拔萃，可惜脑袋里基本上都塞了太多肌肉。


    话虽如此，迪特里希姑且拉着缰绳——应该吧。依照他「等出事了自己再来想办法就好」的思路来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摆脱不了肌肉脑袋的指摘。


    这些骑士们用他们引以为豪的观察眼，发现了一只像切开天空般勇往直前的魔兽。


    「确认魔兽！在前方，数量为一只！直行前进方向！魔导飞枪随时可以发射！」


    「看到了，先别发射。那就是鹫头兽。原来如此，听说是背上载着哈耳庇厄的骑兽……脑袋真多啊？」


    他们听诺拉说过，所以对哈耳庇厄和鹫头兽的关系有大致上的瞭解。在这个聚集了很多哈耳庇厄的地方，有几只鹫头兽也不奇怪，可即便如此，气氛还是很奇怪。


    「看来那边也想要到群体那里去，但也不像是侦察兵。」


    「那个——迪团长？」


    并排飞行的飞翔骑士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该怎么说呢？那个——魔兽背上好像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该不会是奇德？」


    「啊？」


    不由得用平常语气反问的迪慌忙启动远望镜。与古拉林德的眼球水晶连动的远望功能陡然扩大了视野。这是在飞翔骑士普及以后，随着战场扩大所必须的装备。后来在现有的机体上也装载了。


    所有部队成员都随之照做，查看三头鹫兽背上的一个人和一只哈耳庇厄的身影。


    「哦？这么一讲好像真的是耶？」


    「跟他在一起的应该是哈耳庇厄吧。从气质来看是女性？」


    「那不就确定是奇德了？」


    在这里的是从银凤骑士团时代就入团的老鸟，也就是奇德在莱西亚拉骑操士学园时期的同窗。奇德虽然暂时离开了本国，但他们不可能认错他的样子。


    当所有人都确认那是奇德后，现场的气氛便发生了变化。


    「喂，如果是奇德，又不是不认识的关系……稍微攻击一下也可以吧？」


    「哦？要试试吗？」


    「只有一发的话，搞不好是意外。」


    「我可能从埃莉诺女王陛下那里接到了密令。」


    「啊——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为了慎重起见，我事先声明，你们这群笨蛋给我住手。」


    虽然还在互相调侃的范围，但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偶尔会付诸实行。不管怎样，古拉林德·猎鹰收起翅膀加速了。


    「……唉，我走前面，你们一边警戒周围，一边跟着我。」


    「是——！」


    绯红之剑笔直冲向前，追随其后的飞翔骑士们觉得情况变得很有趣，一下子感到热血沸腾起来。


    ◆


    聚集盘绕的哈耳庇厄正在改变阵型。剩下的混合兽骑接连快速地往地面降落。


    「他们打算袭击巢穴吗！」


    霍加拉在三头鹫兽的背上叫喊。『魔王军』即将降落在她的族群居住的巢穴。


    「真想打一仗啊，『魔王军』。霍加拉，让三头鹫兽快点……」


    意外发生在奇德在霍加拉背后开口的瞬间。


    一阵轰鸣声急速逼近。那是熟悉的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喷射音。奇德猛地回过头，眼前有一道巨大的影子侵入了视野。


    那个东西长得很奇怪。上半身是人型。一只手拿着像是强行聚集了好几支长枪的武器，怪异的下半身还长出平滑地向后延伸的『尾鳍』——呈现出一副半人半鱼的荒诞外型。


    「……那果然是艾尔吧！」


    奇德虽然有点傻眼，却并不吃惊。毕竟他的爱机也是半人半马的异形，而且机体上刻着弗雷梅维拉王国的纹章，于是他脸上自然而然地绽开了笑意。


    「你是来追艾尔和少爷的吗？……可是我不认得这个骑士团章。」


    奇德也接受过骑士的教育，能够辨识国内所有的骑士团章，但他对配上剑和红隼的纹章却没有印象。


    而他心里产生的疑问很快就得到瞭解答。


    「话说，骗人的吧，那个是古拉林德！……但是在飞！？」


    他不可能忘记。曾经在银凤骑士团并肩作战的绯红双剑——第二中队长机『古拉林德』。


    不过它不但背后黏着一架陌生的机体，竟还还以近战特化型机的状态在空中飞行。


    「被包围了……这些家伙难道能与三头鹫兽并列吗……！」


    霍加拉握着缰绳的手变得僵硬。奇德轻轻地按着她的手表示安抚，接着点了点头说：


    「没关系，霍加拉，这是我的伙伴。他们没有攻击过来，大概也是因为认出我了。」


    说起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个个都是对付魔兽的专家。靠近到这个距离还没有发动任何攻击，至少可以认定他们没有突然战斗的意思。


    奇德按住霍加拉，同时向红色机体用力挥手，慢慢接近的古拉林德则是轻轻抬起手臂回应。


    「你果然注意到了。不愧是迪学长！啊，那不是敌人……靠过来也不要胡闹哦？」


    奇德抚摸着三头鹫兽的背，并朝它说话。三个脑袋中有一个回头瞥了一眼，又马上转回去了。虽然不知道它能理解多少，可是感觉不到敌意，所以应该没关系吧。


    半人半鱼的机体们停在保护古拉林德和三头鹫兽的位置。奇德猜想可能是第二中队来了，于是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真的是奇德。看来情况变得很奇怪。」


    为了不被风声盖过而加强的扩音器中，响起令人怀念的声音。


    「真的是迪学长！呃，是发生了很多事没错啦！」


    「看就知道了。不说这些，我想先确认……『谁是敌人？』。」


    这是一个直截了当的提问，很有迪特里希的风格。


    「在下面森林里的是同伴。那里有她的哈耳庇厄族群和……该说是巨人族？很大的人在。」


    「喔，小魔导师和拿布在这里啊。那赶紧会合也是一个办法。」


    迪特里希好像认识巨人族的少年少女——拿布和小魔导师。奇德起初觉得意外，但很快就想通了。因为与暂时离开国家的他不同，迪特里希一直和艾尔一起行动。


    「另外，艾尔和少爷不在这里。他们正前往调查帕维尔图克军和那个光柱……应该吧。」


    「帕维……？我的最终目的是打算火速赶到大团长那里，只要以那道光为目标就好了吧。」


    「大……？」


    虽然彼此都多出了很多新情报，但因为大致情况都传达到了，所以没有问题。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收场？那些魔兽和哈耳庇厄小姐的群体不是同一阵营吗？看起来有很强烈的敌意。」


    「对啊，他们叫作『魔王军』，想把西方人从这里赶出去。」


    「……啊？喂喂，『魔王军』？难道『魔王』就在那里吗？」


    「记得艾尔说过这件事……原来迪学长也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我还跟『魔王』在博库斯大树海深处战斗过。是说，艾尔涅斯帝应该把它打倒了才对。」


    「对喔，艾尔还被纠缠不休地追杀。」


    「因为对方被彻底击败了，当然不肯善罢干休啊，不过既然这样，交涉或和解都不可能了。是否该尽快展开全军……」


    迪特里希略微沉思片刻。飘浮大陆，原住民哈耳庇厄，再次相遇的『魔王』和艾尔涅斯帝——虽然又是一团烂帐，但既然大团长艾尔涅斯帝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不想为多余的事情浪费时间。


    「……好。小魔导师他们在下面对吧？我们将以和他们会合为第一目标，另外再派出一机告诉后方友军，敌人是『魔王军』。」


    「明白了！」


    「迪学长居然不冲锋……！？」


    「好像有人说了很没礼貌的话。我现在姑且也是被托付红隼骑士团的身分，不能那么随心所欲的行动啦。」


    「……咦？迪学长，你离开银凤骑士团了喔！？」


    「嗯，你没听说？简单来说，我和艾德加各自独立了。不管怎样，要叙旧的话等以后再说，现在要赶紧行动。」


    「等一下。我还挺在意的唉！？」


    古拉林德丢下看起来还没聊够的奇德，点亮了发光讯号。


    「接下来以最大速度进军。与巨人们会合后，争取时间直到本队抵达！红隼骑士团，展现你们高超犀利的剑技吧！」


    「是！！」


    紧接着，飞翔骑士追在古拉林德和三头鹫兽的后面加速。在视线的前方，降落的混合兽和飞舞的鹫头兽之间即将发生冲突——


    ◆


    「……『魔王』……是吗？」


    原以为是派出红隼骑士团作为先遣部队，结果他们却早早地带着意想不到的情报回来了。


    收到传令兵的报告后，艾德加把手抵在额上摇了摇头。


    「在大树海深处展开的死战也才过去没多久，现在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了，应该马上展开全军，以最大战斗力和先遣部队会合。老大，没问题吧？」


    「当然！没想到又会听到『魔王』这个名字，这也是银色少年的品德所致？」


    「虽然愈来愈想尽快追上大团长，但这件事也不容轻忽。」


    艾德加正要下达指示时，突然出现了一名人物。


    「请先不要攻击，我有个想法。」


    是诺拉。艾德加有些意外地问她：


    「说来听听。」


    「前往大树海的时候，我已搜集到关于『魔王』以及其驾驶者的小王（奥伯朗）的情报。如果他率领着一支哈耳庇厄群，请在交战前给我与他们接触的机会。」


    「难道你想说服他们？能做到吗？」


    「值得一试。如果谈判破裂，您可以不必顾虑我们，立刻投入战力。」


    艾德加目不转睛地看着诺拉。她的脸上依然没有流露出感情，但他们也认识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他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她的想法。


    「好吧。我会让预备部队在准备马上展开的状态待机，不过还是希望你把握时间。」


    「我知道了。」


    诺拉马上从舰桥上离开。不久之后，便能从玻璃窗看见『银鲸二世』号加速离去的身影。


    「噢噢，对方可是那个『魔王』，没问题吗？」


    「因为我不认为诺拉会做毫无胜算的行动。即使战斗不可避免，在那之前做些尝试也不会是徒劳，而且……」


    艾德加对接下来的话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将心里所想说出口：


    「……如果是大团长，应该会准许吧。」


    「哈哈哈！骑士团长也真辛苦啊，艾德加？」


    「真的。我深切感受到我们有多么依赖大团长。」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不遗余力地逐一下达准备出击的指令。


    就这样，出云慢慢地重新开始行进。


    ◆


    混合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并降落。它们背上的哈耳庇厄露出了严厉的神色。


    森林里的鹫头兽们纷纷起飞迎击。它们的体型比混合兽还要小一圈，可是那精悍的表情上不见一丝胆怯，和作为骑手的哈耳庇厄们一起充满自信地在空中飞翔。


    在冲突发生的前一秒，混合兽的下降暂时停止了。


    「……现在再问一次。你们不与同族的我们站在同一战线，而是要跟着西方人侵略者吗？这是保护我们森林的战斗，为何不并列羽翼一起作战？」


    面对同胞的提问，鹫鸟骑士们也张开翅膀停了下来。


    「这里的西方人是与我们分享巢穴、并列羽翼的人，他们值得以同胞之义相待。不是所有的西方人都是敌人，或者都是伙伴。正如同我们并列双翼，而你们在逆风中一样！」


    「是吗……真遗憾。看错风向之人唯有坠落一途！」


    「只要我们和鹫头兽重叠双翼，我们就不会坠落！」


    「少胡说八道！」


    飞起的鹫头兽留下长长的鸣叫声，混合兽的巨大身躯彷佛从上空覆盖下来一般。不是引起魔法现象，而是凭蛮力冲撞过来。当混合兽扬起爪子，像要吞噬个头较小的鹫头兽时，鹫头兽立即乘风加速，钻过了攻击。


    「太慢了！」


    这次换鹫头兽攻占了头上的位置。即使混合兽本身很结实，但作为骑手的哈耳庇厄依然十分脆弱。背后就是他们的弱点。


    「可别怪我！」


    鹫头兽张开嘴，引起空气操作的魔法现象。掀起的暴风连哈耳庇厄都会被刮跑——可是却被混合兽放出的风魔法消除了。


    「仅仅一击就结束了啊。我这边还有脑袋呢！」


    混合兽的山羊头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伴随着痉挛似的叫喊而起的雷电朝鹫头兽猛烈劈下。


    「嘎！？」


    「……承受住了啊。不愧是翼之友人，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在事情了结前，给我收起翅膀退下！」


    山羊头再次朝因冲击而摇摇晃晃的鹫头兽咆哮——然后在雷电的魔法现象释放之前，一发飞来的火焰弹从它侧面打了过来。


    「……对空法击命中！但是效果很弱！」


    「无妨！多少要给鹫头兽（同伴）提供一点掩护！」


    舒梅弗里克王国军留在村里的幻晶骑士将魔导兵装尖端对准天空，连续不断地发射法击。空中划过了好几道火线，混合兽厌烦地嚎叫着。


    「可恶，连天空都上不来的人少得意忘形！」


    哈耳庇厄甩了甩缰绳，催促混合兽转身，以俯冲一口气降落到地上。一接近屏住呼吸的幻晶骑士，便释放出暴风吐息。


    「呜！？别、别害怕！拔剑！向前……」


    正当幻晶骑士队想要重整即将崩溃的姿势的瞬间，混合兽发出咆哮。狮子头、山羊头以及鹫鸟头都发出了严重扭曲的叫声。


    「对付你们根本不需要客气。只是稍微拖延一下，王也不会生气！」


    幻晶骑士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舒梅弗里克王国的骑士们完全没有与魔兽交战的经验。何况混合兽还是几乎超越决斗级、巨大且强韧的魔兽。


    察觉到骑士们的怯意，混合兽一方更加强势。仅仅搧动一下翅膀就缩短了剩下的距离，凶恶的狮子的头随即露出獠牙扑向他们——


    「嘎！？」


    发出尖叫的不是舒梅弗里克军的骑士。一支呼啸飞来的长枪在獠牙到达之前贯穿了混合兽的其中一个脑袋。


    「怎么可能！？长枪从哪来的……！」


    黑影从几乎摩擦到树林的低空飞掠而过。一架飞翔骑士收回了刚才举起的复合型空对空枪。


    「好耶，射中了！是说不射在躯干上没关系吗？」


    「那个大魔兽好像是『魔王军』，我想八成是敌人，但最好还是先看看情况。」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太迟了。」


    古拉林德·猎鹰环顾四周。周围已经陷入混战状态，到处都是自相攻击的魔兽。


    「这下就算想保护同伴也很困难啊。」


    三头鹫兽脱离集团飞了出来。那惊人的加速展示了其魔法能力之高。


    「族人都在等着！我们走！」


    「就是这样，我们先走一步！」


    飞翔骑士们也开始加速，追赶独自穿越战场的奇德他们。


    「噢——好厉害。」


    「交给他们去预先通知。我们暂且专心保护友军，可能的话再去找找巨人他们。」


    「瞭解！」


    红隼骑士团杀进了混战之中。


    「喝啊——优先防守啦！」


    「打退他们就能保护同伴！」


    飞翔骑士的加速力被充分发挥出来，不断重复朝混合兽发射法击并脱离的过程，挫败敌人攻击的态势。


    「那些是什么……是幻晶骑士吗！？」


    「他们在跟敌方魔兽交战！看起来是友军……」


    舒梅弗里克王国军的骑士们议论纷纷，同时抬头朝天空看去。由于那支突然闯入的生力军发起猛攻，使得混合兽被打退回了天上。


    「对魔兽的牵制就到这里。剩下的问题是，这里应该有『魔王』才对……」


    古拉林德盘旋着环视战场。


    「……是那个吗！」


    迪特里希在魔兽和幻晶骑士横冲直撞的战场上，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异物。


    那既非混合兽也不是鹫头兽，明显是异质的存在。体积小得与记忆中的『魔王』完全无法相比，大约只比幻晶骑士大上一圈。


    然而，它的身上覆盖着与『污秽之兽』相似的甲壳，看见那展开闪耀着虹彩光芒的翅膀、静静停驻的身影，其真实身分无庸置疑。连刚才分开的三头鹫兽都环绕在侧。


    「不愧是奇德，这么快就找出来了！」


    唯一不可思议的是，『魔王』与友军分离，独自停留在地面附近。根据传闻，魔王应该站在率领哈耳庇厄群的立场上才对。


    「是因为『污秽之兽』的能力？还是从容的虚张声势？虽然感觉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也不能错过！」


    名为『污秽之兽』的魔兽具有非常麻烦的性质。它的体液带有强烈的腐蚀性，甚至能瞬间溶化幻晶骑士的外装，对于活人来说也是剧毒，加上其同时具有的气化扩散性质，在以前的战斗中发挥了凶猛威力。


    「以前的我可能会退缩，但现在有了『这家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出场就是。」


    迪特里希拉下某个驾驶座上新设置的控制杆。指令在机体内通行，随后流入了与背部联接的艾斯奎尔中。


    辅助臂接着有了动作，抬起安装在艾斯奎尔上的巨大板状装备。古拉林德将双手高举过顶，抓住了突出的把手。


    「魔导剑，拔鞘！！」


    紧紧咬合的固定结构脱落，鞘本身则裂成了两半。暴露在阳光下的剑身闪耀着微弱的光辉。


    那个作为『剑』的物体形状古怪。理应坚固的剑身上有着纵横交错的裂痕，而且由于埋入用途不明的装置，使表面变得凹凸不平。看起来根本不像正常的刀剑。


    「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在战场上暴露出破绽！」


    剑身上的缝隙发出劈啪声响逐渐绽开。在内置的纹章术式命令下，庞大的空气开始聚集。


    古拉林德隆隆作响地加速，笔直朝向『魔王』逼近，而终于注意到它接近的『魔王』则是用缓慢的动作回头看。不知为何，面对高速冲过来的古拉林德，『魔王』却没有避开也没有做出防御动作，一直站在原处——


    「绯红之剑！快住手！！」


    干扰从意外的方向而来。有个东西跳入了『魔王』和古拉林德之间。一看到那抹身影，古拉林德就让所有的推进器全力反向喷射。


    「什、小魔导师！？」


    加速太快了，这样下去会发生冲撞。


    迪特里希在情急之下从源素浮扬器中强制释放出乙太。先勉强让古拉林德降落到地上，再立刻用两只脚刹车。


    在地面上留下明显痕迹的古拉林德终于停止了。被压缩的空气有如叹息一般，从魔导剑中吐出。


    「呵呵呵呵呵……」


    『魔王』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它面前，古拉林德的眼球水晶捕捉到了小魔导师严肃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


    小魔导师不可能无缘无故保护『魔王』，更不可能在敌前倒戈。说起来，『魔王』和『污秽之兽』原本就是巨人族不共戴天的敌人。


    在小魔导师开口之前，有个声音回答了——来自于『魔王』的驾驶者小王（奥伯朗）。


    「那边的骑士，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你看，就是这个。」


    『魔王』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可以清楚看见一只被抓住的年幼哈耳庇厄挣扎的身影——


    ◆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


    先于红隼骑士团飞入村子里的霍加拉和奇德所看到的，是四处都有魔兽交战的景象。


    「是混合兽吗！村里的鹫头兽已经升空了……三头鹫兽啊，现在正是时候展现你的利爪！」


    三头鹫兽勇猛地回应霍加拉的喊声。奇德从她背后伸手指着某个方向。


    「在那边，霍加拉你看！有『魔王』！巨人们正在战斗吗……！」


    『魔王』浮在空中闪躲朝上射来的法弹。尽管地上的巨人们——小魔导士和拿布的攻击十分激烈，『魔王』仍然可以从容地躲开，反观『魔王』完全没有攻击这点来看，彼此的战力差距显而易见。


    「好强……那就是飞在『魔王军』最前方之人……我们能够打倒它吗？」


    被这么一问，奇德沉思了一会儿。他在以前的战斗中就已经十分理解『魔王』的强大了，不过在这里战斗的也不只有他们而已。


    「霍加拉，由我们来把它拖到地上，那样就可以靠大家一起战斗了。我们的胜算还没有消失。你可以吗？」


    「哼，交给我吧。有了三头鹫兽，想抓住风也是轻而易举！」


    霍加拉甩了一下缰绳，让三头鹫兽一口气振翅而起。凭借强大的魔法能力展现出灵活敏捷的动作，朝着猎物高速俯冲。


    于此期间，巨人们的法击仍在持续。在『魔王』躲过了不晓得第几次法击后，三头鹫兽的爪子逼到面前。


    「喔，有个陌生的家伙混进来了！」


    尽管在闪躲的前方遭遇突袭，『魔王』还是成功避开了三头鹫兽的爪子，紧接着又是一波法弹袭来。巨人们注意到了三头鹫兽的动作。即使是『魔王』也很难持续闪避从地上和空中而来的双向夹击——原以为是如此。


    「大家都好厉害！」


    看见同伴们奋战的安吉罗发出欢呼。她和瓦多待在后方，受小魔导师和拿布保护。毕竟瓦多的伤势未愈，目前仍是无法充分发挥战力的状态。


    然后，『魔王』改变了动作。


    「哈哈哈！我懂了，挺有两下子嘛！很好，既然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我就大发慈悲降落到地上吧！」


    小王穿过了火焰弹雨降落到地上。采用『魔人体』形式的『魔王』接近人形，两只后脚稳稳踩在地面上。


    「喂，我来啰？」


    『魔王』张开前肢摆出悠然的架式。那副简直没把周围的人当成威胁的态度激怒了巨人们。


    「竟然主动舍弃了空中优势？百眼可不会错过汝的傲慢轻敌！」


    「以此矫正错误！！请百眼明鉴！」


    在小魔导师放出魔法之际，拿布奔向前方。巨人族原本就会以肉体作为武器，比起法击战，他们更擅长近身搏斗。


    「呼。我已经看腻了你们的动作，巨人。」


    『魔王』展开翅膀。一边发出细微的振动声，一边以疾风般的速度动了起来。


    「好快！比鹫头兽还快！？」


    『魔王』的动作快速且变换自如，划出锐利的轨道回避射来的魔法，然后轻易地避开拿布，钻到后方去了。


    「那就是汝所看见的景色吗！别想得逞！！」


    小魔导师竭尽全力释放出魔法，汹涌奔腾的火焰风暴却被『魔王』挥了挥前肢就打散了。魔王继续加速，冲向位在前方的年轻鹫头兽。


    虽然身上有至今仍未痊愈的伤势，瓦多还是以犀利的振翅动作高高飞起。它的本能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即使无视疼痛也想要逃跑，只可惜就连那样拼命的抵抗也完全比不过『魔王』。


    『魔王』的身影一下子消失了——其实是快到令人产生这种错觉的加速。它超越了瓦多的动作，从魔兽背上抓起了什么东西。


    「唔，所谓王牌就是要保留到关键时刻才拿出手。学到教训了吗？」


    『魔王』举起前肢展现在众人眼前，被抓住的是一只年幼的哈耳庇厄。瓦多发出了痛苦的鸣叫声。


    「放、放开我……！」


    「别说那么冷淡的话嘛。我们来聊聊，风切的雏鸟……喔，你们可别乱动。」


    正想赶过来的巨人们连忙刹住脚步，停止了动作。


    「……放开小小的翅膀。那个人与此次的问答无关！」


    「唉，这些家伙还是老样子，白长了那么多眼睛却不讲道理。看起来风切不在的时候是由这丫头来主导吧。就算抓了其他小喽啰也没意义，我需要的就是她。」


    上空的三头鹫兽懊悔地嘶吼。拿布摆好架式伺机而动，而小魔导师仍对准了『魔王』的手掌不住颤抖。


    「……不行……」


    这是小魔导师第一次产生的情感。


    若是巨人族之间的斗争，即使在问答途中死去，也能够在百眼神座前重逢——至少巨人族是如此深信。不过身为哈耳庇厄的安吉罗不同。失去她将会是永远的，那份恐惧化为颤抖显露出来。


    就在此时，小魔导师的四只眼睛捕捉到了古拉林德猛然发动突袭而来的身影。


    她的身体比头脑更快做出行动，介入了『魔王』与古拉林德的剑刃之间——


    ◆


    迅速看清形势的迪特里希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小魔导师，那就是协助者吗？」


    「小小的翅膀……是吾的朋友。」


    「详情我都知道了。」


    古拉林德果断收起了魔导剑，而『魔王』也满意地把手臂放回去。


    「『魔王』……是叫作『魔王』吧？虽然比记忆中的样子……要小很多。」


    「哦？知道这一点，表示你也有参与那场战斗吗？哈哈！看来艾尔涅斯帝养了只非常热心的狗呢！」


    「是啊，我现在也巴不得想咬断猎物的喉咙。」


    「真有气势。对了，也许没必要说明，不过……你们可别轻举妄动哦？如果伤害了这个『魔王』的身体，不知道这位小姐会怎么样呢？我们彼此应该都不乐见那样的结果吧？」


    迪特里希在谈话背后快速地动脑思考。在想像中尝试自己能使出的所有攻击，但是无论哪一种都会对『魔王』造成伤害，让人质被卷入涌出的酸云中。


    就算想用风系魔法作为封住它们体液的惯用手段，距离也太近了。假如有艾尔涅斯帝那个水准的魔法好手，说不定还能救出人质，但这也是强求不了的事情吧。


    现在只能静观其变，努力想出解决办法或者争取时间了。迪特里希如此下定决心。


    「话说回来，『魔王』……变小的好像不只是身体，竟然还会做出抓人质这种小家子气的事情。」


    「可别自以为是地断定，说话给我小心点。我是看这位小姐在族群中的身分好像很重要，所以直接找她说话感觉比较省事。」


    「如果只是谈话，放开那只手不也可以谈吗？」


    「这我办不到。因为话只谈了一半啊。不如说，像你这样的捣乱者不从旁边插嘴的话，可能早就结束了吧？」


    「那可真是……那你就别管我了，大可继续进行你所谓的谈话。」


    「我当然会按顺序把话说完。首先要处理你们这些走狗。」


    被『魔王』的复眼盯着，迪特里希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还没有找到攻略方法。况且就算想发动攻击，对方的注意力也一直没有从自己这边分散出去。小王也许还不到艾尔的程度，但好歹也是克服了（名为艾尔涅斯帝的）修罗场的强者。


    「刚才闯入的是你的同伴吧？是很勇敢没错，但也愈来愈碍眼了。请你们先降落到地上吧。」


    这下不妙了。迪特里希擦去滴下来的汗水。


    先不说古拉林德原本就是近战特化型机，作为纯粹飞行机型的飞翔骑士们一旦降落到地面，就需要费一番工夫才能再次起飞。有如被冲上岸的鱼，变成降落在地上的半人半鱼。如此一来就免不了战斗力的锐减。


    「哦～保持沉默吗？可惜多争取时间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我这里还有可以传达到远方的『诗歌』啊！」


    小王坏心眼地打算启动『耳语诗篇』，几乎是与此同时——


    巨大的阴影遮住了阳光。迪特里希慌张地抬头仰望，看见那里出现了一艘飞空船的身影。


    「什么？有个急性子的家伙跑来啦！」


    「……竟然是『银鲸二世』号！？诺拉，动作太快了……！」


    迪特里希在感到情况不妙的同时，也怀有对状况变化的期待。虽然对小王来说是值得警戒的事态就是了。


    『银鲸二世』号放慢了速度，一架幻晶甲胄从中飞了出来。虽然离地面还有段距离，它却张开像翅膀一样的手臂滑翔，然后静静地降落下来。没有后续部队，出现的只有一架甲胄而已。


    「真是寒酸的增援啊。那艘船是在虚张声势吗？」


    「我不是为了战斗而来的。初次见面，『魔王』……不对，应该称呼您为小王吗？」


    「哼，就特别允许你叫我小王吧。」


    小王查看周围的情况。飞空船依然停驻在一段距离以外；红色家伙那些原本横冲直撞的同伴在不知不觉间老实下来，而红色家伙本人手上没有拿任何武器，恐怕是在伺机行动；巨人族一直瞪着这边没有动作，三头鹫兽也没有要从空中降落的迹象。


    （那么，这场谈判是诱饵吗？不行，着急可不是明智之举。他们不能随便伤害『魔王』，是否要答应都由我自己决定就行了。）


    在『魔王』手中的安吉罗放弃了挣扎，安静下来，这表示主导权还在他手里。


    「那么，你这传令的先报上名来，你是什么人？」


    「我隶属于弗雷梅维拉王国蓝鹰骑士团，名叫诺拉·弗克贝里。请当我是跟随艾尔涅斯帝大人的人之一。」


    「呵！呵呵呵……那就算是敌人了吧！即使不是艾尔涅斯帝本人！他那一帮人全都是敌人！」


    迪特里希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握着控制杆的手慢慢加大了力道。


    （要怎么做？诺拉。对方要是行动，就不得不迎击……）


    动用古拉林德介入，意味着无论如何都会把安吉罗卷进去。


    他还看不出诺拉强行赶过来的真意，但她这个人一点都不莽撞冒失，所以这次一定有什么意图，那么自己的任务就是在必要的时刻行动——迪特里希如此下定决心。某种畅快的紧张感使他的集中力更为敏锐。


    「我们的任务是详细讲述『故事』，因此收集了各式各样的片段。现在我判断有个无论如何都要传达给你的故事，所以前来拜访。」


    「一个说故事的这么爱出风头啊。你大可回到西方再尽情讲述。」


    「这个故事……不是对我们西方人有好处的。倒不如说，为了哈耳庇厄，尤其是率领众多族群的您更需要知道……」


    闻言，小王一脸厌恶至极地皱起眉头。

 第二十章 巨龙激战篇 第八十八话 前往邻村

    「这真是……比想像中还要惊人呢。」


    流露出惊讶情绪的不仅是艾尔涅斯帝，舰桥上的每个人都说不出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


    眼前没有声音，只是一个散发着耀眼的七色光芒、向天空延伸的柱状物。从这个距离看不清楚详细情况，简直就像从一开始就存在于此处。


    「那个光芒确实是乙太，不过……我想听听专家的意见，奥拉西欧先生。」


    奥拉西欧站在寂静的舰桥上，嘴里不停念念有词，在听见艾尔叫他之后才回过头。


    「……糟糕透顶。情况严重了。那确实是乙太，而且那不是源素晶石，而是气体状的。假如以晶石为单位来换算泄漏的程度，量简直多到连计算多少都嫌麻烦。最重要的是……现在这块大陆就像一个破了洞的皮袋，你知道吧？问题在于这样下去，浮扬力场还有多久会从大地消失！你算得出来吗！？」


    「不行，因为总量不明。」


    「我想也是！多么令人不快的景色！！」


    在旁边听着他们吵闹的弗里德格轻敲着船长席的扶手。


    「只有你们两个人理解也不好办。虽然事态让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但我们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才来到这里的。在悲观之前，希望你们能先思考阻止的方法。」


    奥拉西欧匆忙地重复着摘下手套和戴上手套的动作。


    「当然、当然。您不说我也正在思考。毕竟我的飞空船需要源素晶石，这样的浪费简直不可原谅，可是规模实在太庞大了。话说回来，我反而想请教一下，可以用幻晶骑士填满根部吗？」


    「如果没有其他方法，就得那么做了，实际上还必须确认洞里的情况。从柱子的规模来看应该很困难……」


    「确认、确认、再确认……等到全部搞懂的时候，袋子大概就漏光了……啊啊，不对，不是那样。喷出那么多乙太，根部的乙太浓度应该高得离谱！凭我们现有的防具，恐怕连靠近都没办法，大概和一头扎进源素浮扬器里面差不多。有人试过那么做吗？」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当然，因为没有笨蛋会那样做。奥拉西欧耸了耸肩。


    「……等等，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真要说起来，每个地方都奇怪得不得了就是了。」


    「这根光柱几天前还不存在。那就表示最近有什么……或者是有人打了个洞。」


    「有道理。既然这样，不能用相反的顺序堵住洞口吗？」


    「这样说不定比胡乱把洞填起来更有效。您认为怎么样？殿下。」


    弗里德格揉揉太阳穴。交给这两个人处理，的确给人某种很可靠的感觉，可是要跟上他们的思路却也十分勉强。


    「……慢着，我要整理一下。首先需要情报。这里之前有什么东西？伊格纳兹，你能再告诉我一次吗？」


    「是！」


    天空骑士团右近卫长伊格纳兹·阿温穆勒走上前回答：


    「是一块极其巨大的源素晶石块，光是露出的部分就远远超过这条飞龙！」


    奥拉西欧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


    「哦哦，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那个不是可以拿来当作塞子吗？要找出来塞进去看看吗？」


    「……就算可以当成塞子，但要怎么搬运那么巨大的东西？」


    艾尔涅斯帝突然举起了手。


    「修复飞龙战舰（林德姆）的努力没有白费呢！直接抓着带过去吧！」


    「卿，虽然你说得轻描淡写，但这只飞龙可是战斗用的。它的破坏力是很强没错，但不一定像幻晶骑士那样适合细致的工作。」


    「殿下是这么说的，设计者又是怎么看呢？」


    「假如有笨蛋想用飞龙战舰打桩，我倒是想把他敲得头破血流。如果别无选择，我会做的……就是这么回事吧？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


    舰桥中的视线集中在一点。对于帕维尔图克王国军队来说是个异物的艾尔涅斯帝露出满脸笑容，他点点头说：


    「那就试试看吧！如果做不到，到时候再来想办法。」


    「话是这么说，多少也要做些调整吧。保持原样的话，可动范围还是……」


    「等等、等等！你们这两个笨蛋，别擅自谈下去！！」


    眼看两人现在马上就要付诸行动，弗里德格连忙插嘴打断。艾尔和奥拉西欧一脸诧异地面面相觑，脸上彷佛写着：「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几个字。虽然很可靠，但这两个家伙的缺点就是不等待周围的人。王女的叹息愈发深沉了。


    「……那就当成次于最好的手段。因为那个坑洞或许是用幻晶骑士部队就能填满的程度。」


    「我明白了。您的判断很正确。任何事情的情报都很重要！那就用飞龙尽可能接近吧。请派出观测的士兵。」


    「好吧。帮哨兵准备好最大限度的防护服。」


    在进行准备的同时，飞龙战舰继续向光柱靠近。随行的其他船只在后方待命。因为在战斗能力、机动性以及应对紧急事态的能力等方面，飞龙战舰是最强大的。


    「……果然很大，比飞龙还宽。」


    「那种现象完全是自然发生的吗？」


    「光柱本身妨碍调查，看不见根部的状况！」


    在各自收集情报的过程中，同样凝视着窗户的艾尔突然挑起眉毛。


    「刚才……柱子里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柱子里？那是喷出的乙太吧。你是说在那里面有生物吗？」


    「我也不是看得很清楚。」


    闻言，大家也朝柱子看去。


    「在柱子里面，是吗？难道是那些魔兽？它们既然也活在这片土地上，应该不可能长期忍受高纯度的乙太。那就和魔力转换炉一样。若是真有生物住在那里面……」


    奥拉西欧一边嘀咕，一边眺望着摇曳七种颜色的光芒。


    「！？」


    然后，注意到了柱子表面突然发生的异状。


    并不是像之前那样缓慢的颜色变化，而是只有那一处产生了像搅拌颜料一样的斑驳色块。下一秒，色块就那样软绵绵地伸长了。它的形状细长，有如生物的触手——


    「赶紧躲开！把控制权给我！」


    当艾尔意识到神秘的触手正朝飞龙战舰伸过来时，便立刻扑向船舵。连得到许可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就劫持了操作系统。


    「请所有人抓好！」


    至少他还发出了警告，可以说是很体贴了吧。因为艾尔紧接着就把魔导喷射推进器转到了最大输出动力，执行急遽加速。


    没有支撑身体的人被惯性甩到墙上。飞龙战舰（林德姆）不顾一切地发挥最大限度的速度效能，躲开了逼近的触手。


    「……不是一只！追上来了！」


    躲开了也没有时间松一口气。马上又有新的触手从光柱里出现，朝着船体伸长。


    飞龙战舰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响并弯曲躯体。船体有多个关节，具有生物性运动所带来的高机动性，飞龙战舰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它的能力钻过所有触手，然而触手却还是纠缠不休地追赶着飞龙。


    「看来我得稍微露出獠牙给你好看了！」


    艾尔露出凶恶的笑容。于此同时，与飞龙战舰联接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一齐举起了魔导兵装。


    特化型机受艾尔直接控制，以有条不紊的非人动作释放出法击。灼烧天空并飞翔的火焰弹不偏不倚地全部命中，在空中绽开了许多火焰花朵。


    尽管如此，触手的动作却没有变得迟钝，发出虹彩光芒的表面也看不到明显的伤痕。


    「没有效果吗……真麻烦！」


    飞龙战舰翻转船体离开光柱。触手的长度似乎有极限，不久就放弃追赶，回到了光芒中。


    「原来是这样。我原本就猜想那样的规模超出了人力所为，果然还是跟魔兽有关。」


    「……！埃切贝里亚卿！请你稍微说明一下！」


    当艾尔独自表示理解的时候，终于复活的弗里德格这么质问道。不仅是她，在舰桥上的人们或多或少都是这个样子。


    「好的，意思也就是说，既然那个魔兽存在于光柱中，那么乙太的释放和它并非没有关系。」


    「你说得也许没错……那么，你对那魔兽有没有什么瞭解？」


    「没有。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魔兽种类！」


    船长席上的弗里德格无力地晃了一下，接着不由得叹气。


    「唔。喂，艾尔涅斯帝，你就不能宰了那个魔兽，把坑洞堵起来吗？」


    奥拉西欧发挥出意外的顽强，紧贴着窗户回头看过来，艾尔则是盘起手臂沉声道：


    「我很难断言是否能进行得那么顺利，但至少可以防止漏洞比现在更扩大。」


    「做了好像也没有损失。」


    飞龙战舰与光柱保持距离巡航。魔兽没有动静。可能离开到一定程度就不会有反应了吧。


    「……如果要做，就要从远距离一击必杀。王女殿下，我建议使用龙炎击咆。」


    弗里德格眯起眼睛。


    「那确实很强大，但不是可以随意发射的武器。我就听听你的根据吧。」


    「在刚才的接触中，我认为普通的法击效果很差。另外，接近之后的搏斗仍有很多未知要素。如果想从容地一决胜负，我想龙火是不二之选。」


    「……好吧，我允许。全体人员，做好投射的准备。」


    只要弗里德格点头，之后就简单了。船员们动作干脆俐落地开始进行准备。


    「魔力储蓄量、剩余量没有问题！」


    「飞行稳定，姿势没问题！」


    「确认周围没有障碍！全部准备好投射！」


    「请把瞄准和机体控制转到这里，我要击穿中央。」


    艾尔理所当然地占据船舵，嘴角浮现满意的微笑。


    「呵呵……呜呵呵呵。龙炎击咆……虽然被打过几次，可是轮到自己射击的时候，又会产生不一样的兴奋呢！」


    「你真的有病。」


    奥拉西欧厌烦地嘀咕，而这大概是在场全体人员的意见。艾尔本人完全不在乎那样的气氛，兴高采烈地发射了。


    「来吧，投射！」


    飞龙战舰打开了下腭，释放出史上最强的对城法击。连『龙王』也被击溃的毁灭火焰命中了光柱——


    「……？那是什么……样子有点奇怪。火焰被……！？」


    法击仍在继续。遭到连城堡都会被燃烧殆尽的火力炮击，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东西还能安然存活——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实际上，火焰却从命中光柱的那一端开始出现无法解释的消失，呈现出喷吐到海里还比较有效果的窘境。


    「停止投射！」


    火焰平息后，那里伫立着一根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光柱。由于太过令人匪夷所思，在所有人都说不出话的情况下，古斯塔夫的额头冒出青筋，怒喊道：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不是用飞龙火焰炮击了吗！？是你射偏了吧！？」


    「真是冤枉我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吧。我确实让飞龙打中……但是被抹消了。你觉得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艾尔以视线询问奥拉西欧，奥拉西欧皱起眉头，片刻后突然抬起头来。


    「糟了，原来是这样！当然了，那就是高纯度的乙太嘛！」


    「……原来如此，它是在干涉魔力吧。」


    「岂止是干涉。普通法击也会溶解在空气的乙太里消失！相比之下，那个柱子含有大量的纯乙太，可以说是魔力大瀑布！就算用水桶泼上去多少水都没有意义！」


    「的确，不过这下伤脑筋了。若是龙炎击咆没有意义，大概就不存在能够穿透的魔导兵装了。」


    在威力和规模上，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超过龙炎击咆的魔导兵装。弗里德格皱起眉头。


    「只要乙太持续喷出，就不能攻击那个魔兽，而想堵住地上的洞穴，也会受到魔兽攻击……？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


    也难怪王女会感到不悦。奥拉西欧陷入沉思、艾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柱，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想得出解决办法。


    「请各位做好战斗准备。」


    这时艾尔嘀咕了一句。差点漏听了的王女慌张地质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似乎也做好欢迎准备了。」


    弗里德格连忙查看窗外，发现光柱的表面产生了新的动静。可以看见苍白色的光在四处游动着。它们不久就冲破了表面，游到空中。


    无数条细长的线张开薄膜，缠绕在一起伸长。虽然触手不会延伸到超过某个程度的距离，但这个苍白魔兽好像并非如此。


    「像青白色的线一样……难道是报告中的魔兽！？竟然真的存在？可是，为什么会从光柱里面出来！？」


    「飘浮在空中的陆地不可能只是普通地面，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呢……不管怎样，对付魔兽都不必客气！」


    艾尔不顾弗里德格等人的混乱，赶紧移动飞龙。飞龙战舰开始盘旋，背上排列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一齐举起魔导兵装，接着就朝着像绳子一样的魔兽发起了猛烈法击。


    直击魔兽的法弹迸散出爆炎。完全在艾尔控制之下的法击弹无虚发。


    艾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查看其效果，直到看见火焰消散后的情景后，他才发出叹息。


    「法击没起作用……？真奇怪，明明已经在光柱外面了。」


    在刚才的巨大触手的情况下，乙太形成的光柱成为了阻碍；至于在对付像绳子一样的魔兽时，虽然得以在没有任何防御的空中施予法击，却也没有造成明显的伤痕。魔兽的确有耐久性高的倾向，但那样的毫发无伤依然令人难以理解。


    「是原本就对法击有耐性的魔兽吗？那么，用龙爪怎么样？」


    船体掉转，用格斗用龙脚撕裂盘绕扭动的魔兽群。看到魔兽因此而松开飞散，艾尔便确信了其效果——


    「……！？」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协调感涌上心头。艾尔之所以最快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直接控制着飞龙战舰的缘故。


    控制格斗用龙脚的魔法术式产生了严重混乱。杂乱无序的术式流窜，使龙脚逐渐失去控制，他甚至感觉到那种异常正慢慢往船体爬行过来。


    「格斗用龙脚的控制权被夺走了……！？魔兽该不会正在侵入船内！」


    「什么……不可能！对方可是只有低等智慧的魔兽啊！」


    「不是的……这样简直就像是直接干涉魔法术式……！不，我先处理这边！」


    艾尔当机立断，发出的控制在船内奔走，下面的法击战特化型机一齐瞄准了被夺走的格斗用龙脚。


    放出的法击集中于一点，破坏了格斗用龙脚。随后当爆炸发生，掀起的振动穿过了舰桥。


    「你、你做了什么！？」


    「射击被抢走的脚，把它分开了。船内……已经没有类似魔兽的感觉。我要马上拉开距离！」


    这次只牺牲掉一只格斗用龙脚就得以解决，但如果被潜入到更深处，那就没办法处理了。飞龙战舰掉转船体，急忙脱离了原地。幸好飞龙在速度上更加优越，没有再次被魔兽纠缠上。


    「那到底是什么？那就是魔兽吗？」


    「不是……法击无效，侵入机体，甚至来抢夺控制权。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样的魔兽，可是……」


    动摇的弗里德格等人没有注意到，截至目前为止，笑容第一次从艾尔的脸上消失了。


    「竟然想从我手中抢走，就算不是人形兵器机器人……也抢了我操纵的机体。这笔帐我绝对会找它算清楚。」


    静静燃烧的火焰逐渐填满飞龙。


    ◆


    飞龙战舰（林德姆）离开了光柱。


    像是绳子的苍白魔兽在后面追了一会儿，但不久就放弃了，开始在光柱周围飘浮。


    「看来那个也不会一直穷追不舍。」


    一直把持着船舵的艾尔涅斯帝痛快地扔下操作，突然被归还职责的船员大吃一惊，连忙扑到船舵上。


    「魔兽有两种……不对，将其视为同样性质、有大有小的魔兽比较好。一是法击无效，这好像和乙太的性质有关；另一个麻烦的是对我方机体的入侵。严格来说，称之为对魔法术式的干涉能力比较正确。」


    艾尔回想起魔兽爬进格斗用龙脚的感觉。由艾尔直接控制而处于完全控制下的机体和术式突然紊乱起来，简直就像遇到『虫蛀』一样绽开了破洞——这就是艾尔抱持的印象。


    他闭上眼睛陷入思考，连细微的起因都不放过。


    「如何打倒它，首先需要知道它是『什么』。关键应该存在于某个地方。只要掌握了贯穿整体的法则，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艾尔对嘈杂的周围完全不在意，兀自沉思，不久后抬起脸来。


    「看来需要的资讯不够，我无法得出结论。奥拉西欧先生，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为了寻求突破口，艾尔向在场的另一名专家提问。奥拉西欧也完全没有从窗户移开视线，直接告诉他：


    「……是乙太。它们很亲近乙太。那个恐怕是不同形式的存在。是我们所不知道的生命，在乙太河中游泳的鱼……」


    原来如此，艾尔在自己的思考中增加了新的条件。


    ——艾尔等人类、亚尔芙，或者巨人族，以及哈耳庇厄。虽然形式和能力各不相同，可是在乙太稀薄的地表大气中生活的这一点是共通的。如果有生命栖息在纯度极高的乙太中，那么生命的存在方式自然就有了根本上的差异。


    「那种存在于乙太中的东西和我们地上的生命，如果要找出共同点……」


    「魔力……不对，是魔法现象吧。」


    艾尔和奥拉西欧不分先后地对上视线，然后互相点点头。


    「弗里德格王女殿下！我建议全军撤退！」


    在一旁观望两人思考的弗里德格微微抬起了眉毛。在她开口之前，龙骑士长古斯塔夫就迎来了极限。


    「你这家伙！想愚弄我们到什么程度！随便攻击之后竟然还叫我们折返！？明明是你搞砸了吧！还敢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胡说八道！！」


    「我也这么建议哦。」


    「唔唔！你们这两个……！！」


    由于奥拉西欧也一脸若无其事地接话，古斯塔夫额头的血管终于濒临极限了，弗里德格则是一脸错愕。


    这些天才太麻烦了。不管怎么说，因为他们本人都正确地理解了事态，所以即使周围的人跟不上，他们也完全不在意，只顾着走最短距离抵达目标。也因如此，她才必须介入天才与凡人之间帮忙翻译。


    「先说说理由。想必你们也不是鲁莽行事吧？」


    「是的。最主要的理由是这样下去赢不了。」


    「听了你刚才的大放厥词，如今真教人大吃一惊！」


    「古斯塔夫，稍微控制一下。但古斯塔夫的质疑也有一定的道理，你们放弃得可真是干脆。」


    对于弗里德格的指责，两人依然充满自信地点头。


    「我当然肯定会击败那些东西，所以需要详细调查和反映收集来的资讯。」


    「是啊，因为凑齐了很多资料。要想办法处理这些恐怕要费一番工夫。哎，不过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说得……也是。」


    弗里德格假装陷入沉思，确认其他人也开始逐渐理解。


    「而且呢，幸好那边没追过来。如您所见，那种魔兽和高纯度的乙太很亲近，反过来说，可以认为它在乙太稀薄的环境中，活动会受到限制……」


    「似乎也不见得。」


    「啊？」


    艾尔的眼神凌厉。慌忙查看窗外情况的人，立刻发现了正急速飞起来的影子。


    「那是『魔王军』的混合兽吗！又是他们！」


    「不对，那好像也不是『魔王军』。」


    外在的形貌确实是混合兽，但是稍微观察一下，就能看出它们从全身长出苍白发光的东西并在空中飘动的样子。那些是从乙太中涌出来的魔兽。


    「大概是夺取了混合兽的身体吧。就像它们对这艘船做的那样。」


    「真是荒唐。那算什么？难道是外出穿的衣服吗？」


    「尽管怀疑它们的审美观，但对魔兽这样说也没什么意义。」


    周围的人都很想吐槽，但因为只有这两个人跟得上情况发展，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可不是这么冷静的时候。总之，那个混合的玩意儿就是青白色魔兽的容器吧。万一缠到船上来了，控制权又会被抢走呢。」


    「正如您所担心的那样。请容我稍微拿出真本事后退吧。」


    艾尔再次把持住船舵。负责掌舵的船员似乎有些局促不安，但依然慢慢地退到一边了。


    飞龙的推进器开始呼啸着吐出火焰。在推力增强的同时，背部的法击战特化型机将魔导兵装的尖端对准了魔兽。


    「难得你们来送行，但如果是混合兽的身体，法击也会奏效吧。我要用飞龙的火力强行突破！」


    飞龙战舰的全身立刻射出法弹。然而，几乎填满了天空的猛烈法击却被混合兽身上长出来的苍白魔兽驱散了。毫发无伤的混合兽继续逼近。


    「来这招啊……那就用这个！」


    飞龙战舰扭转身躯，背朝着魔兽飞来的方向。紧接着，有了动静的不是飞龙战舰本身，而是联接到其半身的『黄金鬣』号的『内藏式多连发投枪器』，打开了三十二个发射口。


    在艾尔的操作下，魔导飞枪一齐释放。水平投出的长枪一边加速一边直行，朝混合兽直扑而去。对法击具有抗性的苍白魔兽无法抵挡实体攻击，使长枪剜入混合兽的体内。


    连强韧的混合兽也发出了痛苦咆哮——这时又有大量的法弹即刻袭来。苍白魔兽还来不及将之驱散，沐浴在法弹风暴中的混合兽就像破布一样被轰飞了。


    「首先打开眼前的路。」


    「你也太硬来了吧，不过对面好像又来一波了。」


    「差不多该逃跑了。因为魔导飞枪重新装填需要时间。」


    没有了阻挡的飞龙战舰一下子加速了。与在后方等待的飞空船会合，试图脱离这个地方。


    「有什么东西……！？」


    在理应没有魔兽而敞开的前方视野中，有不明的影子。


    有如高墙般的巨大存在——


    「那艘巨大的船是什么！」


    帕维尔图克王国运用飞龙战舰——号称在这个时代中最大级别的战舰。身为王女的弗里德格脸上流露出惊愕之色。


    可怕巨船拥有比普通的船大上一倍的体积。正因为在周围引领着其他飞空船，更能够如实理解其突出的存在感。


    「开、开玩笑的吧……难道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有能力建造那么巨大的船……！！」


    「咦，这不是『出云』吗？出现得正是绝佳时机呢。」


    「原来是你喔！？」


    奥拉西欧的喊叫把舰桥上的视线集中到艾尔身上，艾尔本人毫不介意，一副兴致勃勃地扑向传声管。


    「少爷，本国的斥责舰队抵达啰！」


    「……啊！？难道那艘大船……」


    「那就是银凤骑士团旗舰·飞翼母船『出云』！请仔细观赏老大和巴特森他们努力的结晶。」


    「呜！？那么可靠反而让人害怕……！」


    艾尔从传声管抬起头。


    「王女殿下，我想稍微改变一下方针。等一下我会拿出自己的座机。」


    「你的机体不是被炸得粉碎了吗？不对，重要的是，这架飞龙怎么办？」


    「飞龙和那只魔兽合不来，就让我的骑士团护航吧。您可以看到他们在那边。」


    「……能做到吗？」


    「请交给我。我会找出能打破这个事态的钥匙。」


    看见弗里德格点头，深深靠坐在船长席上之后，艾尔再次转向传声管。


    「少爷，我要去拿自己的机体。」


    「如果银凤骑士团在这里，『那个』当然也在了。好，尽情出征吧！」


    飞龙腾跃而起，就好像被艾尔的干劲传染了一样。


    ◆


    ——银凤骑士团跟随『银鲸二世』号的引导来到光柱附近，迎接他们的是直冲而来的飞龙战舰（林德姆）。


    「咿————！？有东西过来了！？」


    「冷静点，巴特少年！虽然你说有东西，但那不管怎么看都是飞龙战舰吧！」


    「……就算知道那不是敌人，还是会觉得紧张。确定不是敌人对吧？奇德，我可是很相信你的。」


    巴特森握着船舵惊慌不已，老大达维从船长席上忽然站起来，一旁的艾德加则是表情僵硬地盘起手臂——奇德看了看周围的他们一眼，然后拍拍胸口说：


    「是啊，你们看翅膀那边。少爷和艾尔应该都在那艘船上。」


    「噢噢噢，『黄金鬣』号……真的跟飞龙黏在一起了喔！」


    「艾尔真敢做。」


    「他已经忘了跟飞龙打过的事了吗？」


    「不是吧～我猜艾尔大概只是没放在心上。」


    他们从奇德那里只听说了事情的梗概。虽然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实际遭遇的飞龙战舰却是比预期来得更加荒诞离谱的物体。


    「所以我才不想放任银色少年自由行动！」


    「哎，以艾尔涅斯帝的行动来说可能还算温和了……唔，发光了。快解读出来！」


    艾德加敏锐地察觉到飞龙战舰传来的发光讯号。通讯负责人员立刻读取了讯号内容，脸上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


    「咦？这是什么……」


    「喂，在报告中别支支吾吾的！现在可是紧要关头！」


    「不管是什么内容，先正确地传达就好。」


    通讯人员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


    「发、发自大团长！！即将降落到船舰甲板上，叫我们把『鬼神』唤醒！」


    「……啊？你说大团长？该不会是指少年吧？」


    「那个，就是这样。没有其他可能性了……这是埃切贝里亚大团长专用的符号！」


    现场弥漫着诡异的氛围。老大捂着脸，就连艾德加都忍不住叹气。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从艾尔涅斯帝那里问出专用的符号。


    也就是说，艾尔很可能不仅是偶然同乘在飞龙上，甚至还在操纵它。


    「算我服了他。真高兴听到他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打算安稳度日。」


    大家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们的大团长似乎还是很擅长做出超乎想像的惊人之举。


    「不对，给我等一下。少年说了什么！？他是说降落在甲板上！？」


    「是、是的！没错！」


    「……嗯？他该不会要用飞龙战舰降落吧？」


    飞龙战舰毫不客气地向出云靠近——彷佛是在肯定艾德加喃喃自语的疑问一般。那举起不知为何只剩下一只的格斗用龙脚的样子，再怎么委婉地形容都像要发起攻击。


    老大哑口无言地板起脸，艾德加则是慌忙扑向传声管。


    「通知！大团长要华丽返回了！在顶部甲板上的人，包括警戒人员在内全部撤离！全体人员，准备接受最高级别的冲击！」


    「骗人的吧！那个笨蛋少年！巴特少年你别动！继续维持航向！给我死命抓紧了！」


    「我做就是了！」


    他心里当然很清楚，艾尔涅斯帝的字典里没有客气这两个字。出云和飞龙战舰这两艘不相上下的巨船已接近到了不可思议的距离之内。


    飞龙战舰投下的阴影覆盖了出云的顶部甲板。就算脑子里明白源素浮扬器的效果不会令船坠落，头上的飞龙却不断地激起恐惧情绪。


    在所有人战栗的瞩目之下，飞龙战舰伸出了只剩一只的格斗用龙脚，再以不像格斗用兵装的纤细动作轻柔地抓住『出云』的外墙固定。


    「……操纵飞龙的绝对是少年，我可以赌上我的锤子。」


    「打赌没效的，老大。要赌的话，我也会把剑押注在那边。」


    『出云』连明显的摇晃都没有，这点反而令人感到害怕。史上最大的两艘船就这样规规矩矩地竪着排在一起了。


    ◆


    那时候飞龙战舰的舰桥上，正由于目睹艾尔轻而易举使出的绝技，陷入了一片寂静。


    飞空船在空中互相联接需要专用设备与优秀的操舵手，绝对不是可以临场发挥中——而且还是用格斗用龙脚做的事情。


    至于展示了那样出神入化的驾船技巧的艾尔，则是已经要跑出舰桥了。


    「那么我走了！」


    他带着满脸笑容理所当然地离开了，身后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船员们。过了一会儿才回神的奥拉西欧嘀咕着：


    「说要走……是要怎么走？」


    那个时候，艾尔当然是直接从飞龙战舰上跳出去了。使用『空气压缩推进』魔法对他来说也早就习以为常，他稳稳地降落在出云的甲板上。


    另一头，『黄金鬣』号也有一个人理所当然地跑了出来。不用问也不用说，那就是亚蒂。


    「我要把灾祸开出来。马上到台座上。」


    这是出于确信她会在身后所说的话，而她当然会守在他身后。


    「嗯！……咦，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干劲十足地点头的亚蒂就这样歪着头，追着艾尔跑了出去。


    两人熟门熟路地在『出云』船内飞快地跑过，训练有素的船员们则是纷纷避开，绝不会挡住最短路径。因为最坏的情况可能会被撞飞。


    「嗨，我的伊迦尔卡，轮到你出场了。」


    冲进船舱的艾尔看见爱机端坐于最深处的模样，微微笑了一下。他还来不及享受驾驶座的感觉，马上就把输出动力开到最大。


    艾尔以和乘坐时一样的匆忙节奏让伊迦尔卡出击，而席尔斐亚涅·卡萨萨奇三世·恩盖奇也只是稍微晚了一点便一同出发了。


    「亚蒂，我要用灾祸的形式出征。全力以赴做个了结吧。」


    「瞭～解！」


    在没有放慢速度的情况下，席尔斐亚涅继续加速，追上了伊迦尔卡，接着从腹部展开辅助腕，联接到伊迦尔卡的背部。


    「确认联接，强化魔法覆盖完成！」


    可动式追加装甲像翅膀一样迎风招展，包裹着伊迦尔卡的躯体。由于从卡萨萨奇替换成席尔斐亚涅，因此呈现出往后方伸长的形状。这般经过计算整理的模样与过去仓促赶工制造的机体大不相同。


    开放型源素浮扬器启动了，随即在周围形成虹彩圆环。


    「我觉得就这样折返太无趣了……那么，这是你的首次登台亮相，『灾祸伊迦尔卡锦』！将你的力量展现出来给大家瞧瞧！！」


    完整的鬼神在空中飞翔，同时发出咆哮般的进气声。

 第八十九话 银凤商会伺机而动

    比普通船舰大上一倍的巨船突然出现，从中飞出的两架幻晶骑士重叠在一起，在空中合而为一。


    「那是……我知道。我见过那个幻晶骑士……！」


    在飞龙战舰（林德姆）的舰桥上，几乎要把玻璃窗挤破的奥拉西欧一边从内侧紧贴着玻璃窗，一边呻吟出声。他的眼睛睁大到极限，不愿错过任何细微末节。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极其诡异，船员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远远地围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弑龙者……！啊，对了，就是这样！原来原型是你！呵呵嘻哈哈，竟然能在这种地方见到你，真是太荣幸了，真是太棒了！！」


    飞龙战舰是作为战斗用途，连玻璃窗也制造得非常坚固。尽管如此，那块玻璃似乎也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挤压声响。


    「咿哈，那样不是很辛苦吗？像幻晶骑士那样的体积根本装不下什么好的源素浮扬器吧？就连专门设计的龙斗骑也费了我好一番工夫……所以才要从机体外侧收集乙太啊！嘻哈哈太棒了，真是个好主意！！嘻！」


    不是一般的恶心。虽然非常不想跟那个人物产生交集，可是弗里德格在立场上也不能放任不管。


    「……高加索卿，看在你至今为止的功绩上，我对一些奇特行为也都抱着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不过这也是有限度的。」


    被毫不掩饰厌恶表情的弗里德格这么告诫，奥拉西欧终于离开了窗户，然而却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更增添了几分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这真是太失礼了殿下但是我现在心中燃起了一股强烈的使命感想要马上着手工作请容我马上就此告辞！」


    话还没说完，奥拉西欧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后方。没有人阻止他。不对，应该是没能阻止他。


    「……唉。不管是埃切贝里亚卿，还是那家伙，有才能的人没有哪里不正常就不满意吗？」


    这句话连古斯塔夫都用力颔首表示同意。


    ◆


    深蓝色彷佛劈开苍穹飞翔而去。


    采用灾祸形态的伊迦尔卡比普通的幻晶骑士要大上一圈有余，加上机体周围还有开放型源素浮扬器形成的虹彩圆环，所以不可否认地非常显眼。


    「高度对乙太浓度的影响在容许范围内，不过接近光柱果然还是会变得危险。就算『皇之心脏』和『女皇之冠』再怎么强大，直接接近调查的话，应该也承受不住……亚蒂。」


    「哼哼～交给我～我要打开进气的旁通管啰～多余的部分就丢到开放型源素浮扬器！」


    围绕着灾祸伊迦尔卡锦的七色光芒愈发鲜艳。在机体周围收集乙太的开放型源素浮扬器通过应用，也成为保护身体不受乙太侵害的铠甲。


    「魔力输出稳定持续。真是太棒了。之后就可以尽情胡闹……而且马上也有人来迎接了呢！」


    魔兽涌向单骑飞出来的灾祸伊迦尔卡锦。每一只都是从体内伸出苍白魔兽在空中拖曳的变异个体。


    「首先打个招呼！」


    伊迦尔卡举起的铳装剑开启，露出了内部的银板，由纹章术式构筑而成的轰炎骑枪指向魔兽并伸长。从混合兽长出的苍白魔兽随即躁动起来，一下子集中到飞来的法弹上。即使是一击就能破坏普通幻晶骑士的轰炎骑枪，也被苍白魔兽驱散了。


    「好样的，居然连铳装剑都打不动。那么接下来就给你做个测试吧，试试你能承受这灾祸伊迦尔卡锦多大的力量。亚蒂，要请你帮忙了。」


    「瞭解～！呵呵呵，跟艾尔一起去吧！各位，轮到你们出场啰，快起来！」


    亚蒂看起来雀跃不已地操作操键盘。覆盖灾祸伊迦尔卡锦机体的可动式追加装甲抬了起来。


    「好了，可爱的『机动法击终端（卡萨萨奇）』！要去帮忙艾尔啰～！」


    作为装甲配备、形状像翅膀的部分突然颤抖了一下，接着从中分裂成两半，冒出前端部位。展开合拢的装甲当作翅膀，再竖起尾翼，变形成有如『鸟』的形状以后，魔导喷射推进器也放出高亢的喷射，开始飞翔。


    从灾祸伊迦尔卡锦中分离出来的六具魔导兵装，正是灾祸伊迦尔卡锦的新力量。其名为机动法击终端装置『卡萨萨奇』。


    通过银线神经与本体联接的卡萨萨奇群，在操纵者亚蒂的命令下纵横天空飞翔。


    「那么，你能对应到什么程度呢？」


    伊迦尔卡重新举起了铳装剑。发射轰炎骑枪也会被苍白魔兽扑灭——到这一步和之前一样。不过，这次他们有『机动法击终端』——被亚蒂握着缰绳的凶鸟们绕到魔兽的侧面。在用铳装剑进行法击的同时，更施加了全方位的法击包围魔兽。


    苍白魔兽们明显地畏缩了。尽管它们具备连伊迦尔卡的强力法击都能打消的能力，却无法同时承受复数打击。


    即使消除了几发，剩下的法击也会直捣混合兽的躯体。魔兽的身体因疼痛而发狂，与苍白魔兽的合作转眼间就被切断了。


    轰炎骑枪毫不留情地接连飞来，不放过那一点点破绽。


    只要打中了一发，之后就容易多了。苍白魔兽们无法完全发挥力量，在遭受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的法击进攻后，混合兽的身体随之被粉碎。最后，失去混合兽这一外壳的苍白魔兽们只能逃回光柱里去了。


    「嗯嗯，我大致瞭解你们抵御法击的能力了。如果是这个程度就没问题。亚蒂，一口气收拾掉吧。」


    「好～卡萨萨奇它们也是状态绝佳哦！」


    「看起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有六具的话操作会很麻烦。」


    「反正我从以前就很擅长操纵一大堆嘛！」


    双胞胎都接受艾尔的直接教导，其中尤以亚蒂特别擅长复杂的运算。以泽多林布尔为主要座机，并且在操纵魔导飞枪的过程中，使她的能力得到进一步磨练。


    「那么，来吧……」


    鬼神重新开始前进，摆出了六具凶鸟围成一圈的阵形。


    混合兽蜂拥而至，但已经没有意义了。铳装剑所发射的法击划出猛烈火线。躲过强大的法击或是将之打消的魔兽，在那一瞬间又会被卡萨萨奇群从侧面猛地咬住不放。卡萨萨奇群和伊迦尔卡本体的合作默契绝佳。稍微失去身体平衡的混合兽马上就沦为铳装剑下的亡魂而殒命。


    叽————嘎啊！！


    尽管如此，数量上仍是魔兽胜出。垂死挣扎般吐出的魔法弹开了法弹，终于有一只奇迹似地完好无损的魔兽成功逼近伊迦尔卡了。


    混合兽吐出的魔法也被可动式追加装甲挡开，但那只是障眼法。真正致命的苍白魔兽冷不防出现在眼前。


    卡萨萨奇群离开了本体——但是伊迦尔卡还留有手段。


    从伊迦尔卡背面飞出的执月之手放出法弹。对于从侧面突然袭来的一击，混合兽和苍白魔兽都来不及防备。身体以倾扑向前的姿势失去平衡，接着立刻遭到轰炎骑枪的猛攻。


    悲哀的混合兽身体被炸飞——在那一瞬间，苍白魔兽一齐离开了魔兽的身体。它们已经无法回归光柱了，为了生存下去，只能进入伊迦尔卡。


    「真是死缠烂打！」


    伊迦尔卡催动推进器高速脱离，苍白魔兽们拼命地追在后面。就在还差一点就能靠近的时候，它们忽然停止了动作，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


    「……？」


    灾祸伊迦尔卡锦于此期间与魔兽拉开了距离，确认它们没有追上来之后，艾尔思考了一会儿。


    「刚才魔兽们最后做出了奇怪的动作。」


    「嗯，我也看到了。好像撞到了墙壁那种感觉。」


    艾尔查看伊迦尔卡周围的情况。幻象投影机上映出的是虹彩圆环。


    那是由开放型源素浮扬器形成的乙太带。


    「哦？这可真有意思。」


    这段期间，亚蒂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艾尔，已经几乎没有混合兽了。」


    「那就让我们前往真正的目标吧。」


    「嗯——那个真的没问题吗？一看就觉得没办法对付。」


    别说幻晶骑士了，那根光柱的粗细程度甚至超越了飞空船全长。虽说灾祸伊迦尔卡锦在单体上以破格的破坏能力自豪，但对手的级别实在相差太多了。


    「就算现在不能马上做什么，为了想办法处理，还是需要过去看看。」


    「回去以后又要大家一起开会吗？」


    「因为出云也来了，大概要吧。试着丢给老大好了。」


    强人所难的难题就这么在本人一无所知的时候定下来了。此话暂且不提。


    灾祸伊迦尔卡锦继续前进，愈是靠近，愈能清楚看见光柱的威容。


    「那么，虽然放话说要解决……但真的叫我想办法处理这个规模的乙太，也很伤脑筋呢。」


    「因为我们不太瞭解乙太嘛～」


    「也许应该把专家奥拉西欧先生带来才对。」


    「咦——我不要。伊迦尔卡和小席都没有可以载的地方！」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绕着光柱转。充满乙太的圆柱不断闪耀着七色光芒。艾尔望着那令人心神不安的色调，突然注意到——


    柱子深处发生了颜色的变化。艾尔立刻摆好架式，不晓得那是苍白魔兽，又或者是巨大触手出现的前兆。下一秒，柱子表面像水面一样泛起波纹，随后变成触手伸长了过来。


    「以麻烦程度来说，这种还比苍白魔兽更难解决。就算这样，还是能……！？」


    话还没说完，艾尔就把推进器催动到最大。灾祸伊迦尔卡锦拖曳着猛烈的爆炎尾巴飞了出去。


    柱子在这段时间也出现了异常，表面的波浪愈发激烈，圆柱形状开始摇晃起来。不久之后，它就像解开的线一样散开了。一直延伸到天边的柱子已经中断，解开的柱子化为可怕的巨大触手，慢慢从天空垂下来。


    「触手！这是多么巨大……不对，是整根柱子！？」


    「咦——？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听说柱子本身是喷出的乙太……」


    「看来是有些误会。柱子的确是乙太没错，但是同时——！」


    分成许多条触手的柱子从天上垂下来，每一条的粗细都足以与飞空船匹敌，而且还出现了比较小的触手，彷佛嫩树发芽一般向四面八方伸展。那样的存在太过巨大。光柱完全改变了它的样子。


    「柱子本身可能就是一只魔兽！不是活在乙太中，而是由乙太本身形成……！！」


    这时，艾尔和亚蒂确实看到了。


    在众多触手的根部——即中央部位长出了像泡沫一样沸腾的球体群。那个东西坚定拒绝正确的生命法则，同时也强烈地彰显出某种机能。


    两人已经可以肯定那些是『眼睛』了。因为他们能感觉到强烈的视线正透过幻象投影机对准自己。


    「怎么办？艾尔……」


    「靠目前的装备实在有点棘手。」


    由光柱变化成的魔兽使触手闪耀七色光芒，同时发出咆哮。那是人类从未听过的未知音波。不是声音，只有气息像波纹一样扩散开来。


    在灾祸伊迦尔卡锦中的两人脸上充满紧张的神色。做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马上应对的准备。


    接着，空气开始躁动。以光柱为中心开始起风。


    「刚才那是魔法现象吗？好像是空气操作，是想把我们刮跑吗？」


    「唉，艾尔。那个风会吹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很不妙？」


    起风了。


    卷起翻腾起伏的气流。


    风变得更强。


    愈来愈强，没有止境。


    ——空气操作的基础式系统魔法，在许多魔法现象中一向被视为缺乏威力的系统。这是因为相对于爆炸火焰或雷击产生的破坏力而言，空气操作只是对周围空气起作用，进而发动攻击。


    不过，这也是其他系统没有的特征。


    操作存在于周围的空气——比如将它的影响扩张到视野能及的所有地方。通过庞大得难以测量的魔力作用，就能控制超乎想像的大范围空气。结果会发生什么事？答案很简单。


    大范围的空气运动产生了急剧的上升气流。突然产生的积雨云冲天而去，被强行搅动而涌出的乌云遮蔽了天空。雷声轰鸣，积雨云闪烁明灭。


    「……骗人。」


    「这只是一个魔法现象吗！这已经不属于空气操作的范围了……」


    大气变得狂暴，灾祸伊迦尔卡锦的机体开始摇晃。稀稀落落的雨滴在转眼间变成了豪雨。


    ——那一天，在人类历史上对魔法区分产生了新的定义。只有非人类的存在才能使用，甚至远远凌驾『战术级魔法』的超超大规模魔法。


    「这已经是『天气操作级魔法』了！！」


    『天气操作级魔法·招来台风』。


    飘浮大地在不合时宜的暴风雨中颠簸摇荡。


    ◆


    「三号船！帆布撑不住了！！」


    「起风装置动力失灵……！动不了！！无法控制！」


    「尽速收纳！！」


    「太近了！会撞上去！！」


    「回头！回头！拼命往后退！！」


    「……我、我方无法掌舵！！不行！已经……太迟了。」


    风——这个在飘浮大陆上司空见惯的现象，如今却对所有的存在露出獠牙。


    朝着天空成长的积雨云不久便开始翻腾涌动，在视线中改变了姿态。狂暴的大气源源不断


    地产生乌云，先是笼罩船队，紧接着甚至把整块飘浮大陆吞没了。天空的颜色以直入天际的光柱为中心，逐渐由蓝色转为黑色。


    这个后来被定义为『天气操作级魔法·招来台风』的极大魔法，的确当场创造出台风了。


    天气有时候很恶劣，可是在场所有人想都没想过天气竟会根据某种意志而被强行改变。没有任何一人预先做了准备，也没有任何一艘船有备而来，他们转眼间就变成了被暴风雨吞没的可怜小船。


    「啊啊啊啊啊！！该死——！！我的！飞空船！？」


    飞空船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飞行机器，可是发明出来的时日尚浅，不能否认依然留下了很多不成熟的部分。


    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船队陷入严重混乱。这些船是由其创造者奥拉西欧亲自动手建造。既然抵达了这片大地，抵抗暴风雨的能力也足够高了。无奈这种现象来得太过唐突、太过凶暴了。


    被暴风捕获的船猛地撞到旁边的船上。碎裂的外墙随风飘散飞舞。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暴风雨、突然就……！」


    「怎样都好！千万不要放开船舵！先逃出暴风雨的范围再说！」


    连与『龙王』战斗过的船队都束手无策地覆灭。在飞龙战舰（林德姆）的舰桥上，弗里德格如此高喊，奥拉西欧则是已经晕过去了。


    「飞翔骑士队！！保护船！！容许一切手段和损失！」


    「由我去！」


    「交给你指挥了！总之要稳住船，避免激烈冲撞！！」


    依然有人在毁灭的狂风呼啸中抵抗。


    隶属于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银凤骑士团、白鹭骑士团以及红隼骑士团，空战特化型机从船上接二连三地出击。


    一离开船舱，暴风立刻张开大口扑面而来，但飞翔骑士还是承受住了。重武装的重量发挥优势，强大的推力稳定地支撑了机动性能。


    「将多余的物品全部砍掉！降低风的影响！」


    「瞭解！」


    继海薇驾驶的多耶迪亚涅之后，飞翔骑士队开始聚集到飞空船旁边。


    飞空船试着把帆分开，已经没有时间收帆了。飞翔骑士的刀刃帮助那些在分离时费了点工夫的船只切掉船帆。


    接着，飞翔骑士附在船体上，自动成为推进器推船。目标是与光柱相反的方向。除了逃离化为暴风雨中心的柱子之外，他们想不出其他方法保住性命。


    「喂，可恶，这下不妙！其他的船就算了，出云的体积太大，撑不过这样的暴风雨啊！！」


    「我知道！机舱！将强化船当作最优先事项！剩下的送到主推进器！让飞翔骑士也展开来！总之不要掉下去就好！！」


    老大紧紧抱头，艾德加高声号令。出云的船体比一般船舰大上一倍，承受风的影响自然也更大。尽管装载着相应强力的推进器，却也无法抵抗压倒性的暴风。


    飞翔骑士勇敢地附在船体上。然而，集结了队伍全部力量的抵抗作战却不尽如人意。可以听见船体发出不祥的摩擦声响。


    「……刚才的声音很糟糕啊。是靠近中心的位置。」


    「咿……舵好重……！！」


    巴特森拼了命与船舵格斗，即使他拥有矮人族的力气，也陷入了苦战。


    「最好也思考弃船用飞翔骑士逃脱的方案比较好。」


    老大紧张屏息，艾德加则是冷静地吐出这句话。就在这时，有『声音』通过船体本身响起。


    「有人听到吗！？」


    「！是少年吗！？声音从哪来的！」


    即使相隔了一段时间，他们这辈子也一定不可能认错那个声音。银凤骑士团大团长艾尔涅斯帝如此宣告：


    「我把执月之手联接到船上了……接下来我将取得出云的控制权。可能会做些乱来的事，还请大家忍耐一下。」


    他单方面把话说完就安静下来了。舰桥上的人们面面相觑。


    「喂，少年刚才说乱来了吗？」


    「大团长都这么命令了。大家就抱着必死决心抓紧周围吧！！」


    艾德加这么对传声管怒吼完之后，自己也紧紧抱住扶手不放。


    ◆


    艾尔涅斯帝和亚黛尔楚得知发生了暴风雨后，便马上返回出云。凭着灾祸伊迦尔卡锦的推力，要在暴风雨中飞行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困难。


    他们现在正把执月之手分别联接到出云和飞龙战舰上。


    「少爷，弗里德格殿下。现在开始由我来掌握飞龙战舰的控制。可能会有点粗暴，还请你们忍耐一下！」


    「你刚才说了什么很可怕的话吧！？」


    「在这种情况下，我是想让你尽情放手去做，但你可得控制在不让我们死掉的程度。」


    「我会妥善处理。那么，我要开始了！」


    艾尔迅速结束通话，转而回头看去。


    「亚蒂，要请你帮个忙，全部收拾好。」


    「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那么……全骑投射！！」


    伊迦尔卡发射执月之手，席尔斐亚涅三世则是将机动法击终端（卡萨萨奇）全发射出去。它们以出云和飞龙战舰为目标飞翔，以贯穿装甲的势头强行扎入，再通过银线神经的联接，从魔法层面将两艘船和灾祸伊迦尔卡锦联系起来。


    「一口气掌握了！」


    「出云这边交给我！」


    通过灾祸伊迦尔卡锦，艾尔和亚蒂将两艘船完全置于掌控之下。


    从外部劫持飞空船实在不是正常人的行径，但已经没有任何人有余力在意了。


    艾尔先通过渗透伊迦尔卡强行强化了整艘船体。


    并且通过飞龙战舰的格斗用龙脚强制联接固定。这是一项只有详细瞭解飞龙战舰和出云两艘船体者才办得到的力气活。


    「两边在一起真是帮了大忙。那么，我们快逃出去吧！」


    出云和飞龙战舰，各自象征时代的巨大船舰动了起来。


    燃烧剩余的魔力转变成推力，从狂风汹涌的绝境飞离出去。其他平安脱身的船只也紧跟在两艘船舰后面，那些几乎都是由飞翔骑士或龙斗骑支撑的船。


    于是，所有船只都脱离或者坠落了。当人类的气息全部离开后，暴风雨就像开始时一样突如其来地消失了。


    失去了引起气流的力量，风迅速平静下来。留下的云也随着时间过去渐渐淡薄，显露出对面的蓝天。


    解开的光柱再次缠绕起触手，恢复成一根柱子的样子。


    不久一切就恢复原状，飘浮大陆重回平静——


    ◆


    船队在空中航行。有如幽灵船一般，每艘船都是破烂不堪的状态。


    在船队中央行进的一个特别大的集团速度慢了下来。飞翼母船出云和飞龙战舰，当代首屈一指的巨大船舰也丧失了过去的威严。


    「……真是凄惨。简直是一群残兵败将。」


    「跟战败也差不多了，埃姆里思船长。这片大陆上简直没有好事。最近总是感到心如刀割，真受不了。」


    「因为你们继『龙王』之后又要接着投入大战对吧？弗里德格。现在来商量一下。下面有一艘叫作什么出云的巨船，好像是从我们国家来的。」


    「……照理说这应该是要最先问的，但老实说我现在不感兴趣。」


    「我有同感，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稍微合作一下吧。就算没有亲密到并肩而行，至少可以在受伤的时候互相帮助。」


    「好吧，彼此彼此。」


    弗里德格叹了口气，瘫坐在船长席上。视线朝窗外望去，一架缠绕着虹彩圆环的幻晶骑士飞了起来。


    「……怎么办？埃切贝里亚卿，这下就连你也没办法了吧？」


    疲惫不堪的低语声中，似乎流露出相反的期待。


    ◆


    「嗯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凄惨，啊啊真是令人愉快！痛快！爽快！！」


    迎接好不容易才回到安全圈的船队的，是一阵纵声大笑。


    『他』满心欢喜。虽然因为人在机体中所以无法直接看见表情，但想必正露出十分愉悦的笑容吧。


    「……小王（奥伯朗）？」


    艾尔在灾祸伊迦尔卡锦中，视着行径古怪的『魔王』，甚至忘了警戒。


    「咻～！怎么样怎么样？艾尔涅斯帝？自己也成了输家的感觉如何？能不能好好悲号痛哭一番来听听？咿哈哈哈哈哈！！」


    「敌人确实很强大，但我也不打算一直输下去。话说回来，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是『魔王』，还有小王。作为与西方人敌对的哈耳庇厄的首领，他心中燃起了对艾尔涅斯帝的个人憎恨。在艾尔看来，对方明明就在眼前却没有开始厮杀，这是相当奇妙的事。


    「……呵呵呵。我正想说给你听呢，可是太麻烦了。你可以问问你那个啰嗦的部下。」


    「唔。意思是有人说服你并且带你过来的吧，我能想到的大概就是诺拉小姐了？」


    『魔王』在空中转了一圈，环视疲惫的船队之后耸了耸肩。


    「不过呢，早知道你们会变成这副惨状，我就不会跟她约定了！这明明是个当场把你拿来血祭，端上『魔王』晚餐餐桌的绝佳机会！」


    「你说约定？你竟然会遵守与西方人的约定，这让我有点意外。」


    「哼，西方人确实是无礼的侵略者，不过决定守约的正是我本人。我怎么可能背叛自己？」


    「原来如此。你说得对。」


    「好了。这个余兴节目很不错，今晚就看在小王我心满意足的分上饶你一命。呵哈哈……」


    『魔王』转过身去。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小王。」


    「当然是回到我的族群了……你们的失败让我理解了情况有多么严重。感谢我吧，因为我把你的处刑暂时延后了。」


    『魔王』没有多说一句道别的话语就飞了起来。亚蒂朝着迅速飞走的背影大发牢骚。


    「呜——自己逞完威风以后就走掉了。」


    「很有他的风格，不是吗？」


    「……艾尔为了和『魔王』战斗，明明还尽全力让幻晶骑士自爆。但与其说话的时候态度就非～常普通呢。」


    「如果是战斗的话，全心全力运用所有机能是一种礼貌，所以我不会手下留情，但如果只是说话就没有必要了。就是这样。」


    「嗯呜，虽然是你的事，可是我不懂～」


    亚蒂依然歪着头表示不解，但谈话就此结束了。


    灾祸伊迦尔卡锦分离成两架幻晶骑士，然后被收纳到出云里面。


    壮丽的船体上留下各种伤痕。船内也没能安然无恙，物品四处散乱，也有一部分扭曲的地方。能够在遭受致命伤之前脱离，都要多亏伊迦尔卡应用了强化魔法。


    「大团长回来了！！」


    一群熟面孔迎接登上舰桥的艾尔和亚蒂。


    「白鹭骑士团及红隼骑士团接到国王陛下保护埃姆里思殿下的命令，前来报到。」


    艾德加和迪特里希神情庄重地跪下，后面的海薇轻轻眨了眨眼，掌舵的巴特森举起手打了个招呼，而老大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镇于船长席上——这是一如往常的景象。


    「好，大家辛苦了！才刚抵达，就马上接到了大工作呢。」


    「嗨～大家好！」


    「真是的，艾尔涅斯帝！你去的都是一些危机重重的地方！」


    「那也不是艾尔涅斯帝的错吧。出云也受了不小的损害。」


    打开话头后，两个人马上就恢复平时的样子，老大也从船长席上倾身向前。


    「就是！你以为修好这个要费多少工夫！」


    「唉——又要忙上一阵子了。」


    「抱歉，总是给你们两个添麻烦，但我想重头戏恐怕还在后面……」


    「嗄！？」


    「咦？」


    「不，没什么。话说回来，少爷正在联接到那艘飞龙战舰的『黄金鬣』号上指挥。」


    「噢噢！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少年你到底给我干了什么好事！那艘船虽说是克沙佩加制，但基本设计全是我们提出的绝对机密啊！结果你竟然装到其他国家——而且还是飞龙战舰上面，这是在搞什么！？」


    「话是这样没错，但为了应对事态，我以银凤骑士团团长的职权予以许可了！」


    「说起来，那个命令还是有效啊。」


    「老爷……是时候该阻止少年了吧……」


    先不管抱头苦叹的老大。无意中齐聚一堂的熟面孔们像往常一样围着桌子落座。


    「我只知道大致上的事态。简单来说，我们必须打倒那个魔兽吗？」


    「可惜我们只能从出云上观察。那是什么魔兽？可以称作魔兽吗？不是什么其他生物？」


    「确实令人感到疑惑。没想到我们会亲眼目睹用魔法现象改变天气的一幕。」


    「我还是有点不确定，那果然是魔法现象，对吧？不是因为碰巧天气变糟之类的。」


    「很遗憾，那的确是魔兽所使用的力量。至少是会操作魔法术式的有意志生命体。虽然目前我们只能称之为魔兽……」


    艾尔似乎有什么想法，但大家认为这不是正题，于是讨论继续下去。


    「总之，大团长，我们有必要商量一下今后的方针。另外还有件事要先告诉你。诺拉，拜托了。」


    「好的。」


    看到原本在后方待命的诺拉走上前，艾尔点了点头。


    「我刚才和小王谈过了。你好像办成了一件重大任务呢。」


    「是我自作主张的决定，非常抱歉。」


    「无妨。不管怎么说，那个小王愿意倾听都是大功一件。你看过刚才的战斗了吧。从现在开始，我们能用的东西愈多愈好。能够借助『魔王』的力量，将是非常强大的一步棋！」


    「另外有件事情一定要请您知悉，和此事也有关。」


    听过诺拉报告的艾尔涅斯帝罕见地叹了口气。


    「……真是，事情变得愈来愈麻烦了。也难怪小王会改变心意。」


    艾德加等人也点点头。


    「看来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了，没有避开那根光柱的选项。」


    「如果说那是魔兽，那么这片大陆是……巢穴？还是相当于蛋或茧？」


    「不管怎么说，我们确实打扰了他的睡眠。必须想办法让它再度回到原本的沉眠之中。」


    「让它睡着？不是打倒吗？」


    即使是前所未有的强敌，但艾尔涅斯帝竟然会表现出难得的软弱。迪特里希单纯觉得很新奇。


    以曾经击败粉碎陆皇龟、女皇壳兽，甚至『魔王』等各种魔兽的银凤骑士团大团长来说，这样的发言可以说是非常保守了，而迪特里希的脸色也在听到艾尔接下来的话之后为之一变。


    「要打倒恐怕几乎是不可能。在接近并短暂交手过后就能明白。我们称那个为魔兽，但是它的本质和魔兽……不对，与我们所知的生命形态相去甚远。甚至有可能连对死亡的定义都不一样。」


    「有那么厉害吗？」


    「这下麻烦了。要消灭魔兽也不轻松啊。」


    看来对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来说，也将是一场负担沉重的战斗。


    「但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而且你们给我带来了好消息。」


    「我们？」


    艾尔微笑着点头。


    「这里有银凤骑士团、巨人族、哈耳庇厄，还有小王，甚至是帕维尔图克军。有这么多的力量，绝不是赤手空拳上阵。只要团结大家的力量，就一定能做到。」


    众人在不寒而栗的同时也理解了。


    这个地方确实有很多战力，可是要把这些别说是所属，就连种族也各不相同的集团都集中起来，按常理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能办到吧。如果是他们所知的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


    「那么就召集所有人……来开会吧！」


    如此这般，地狱之门就此开启。所有人再过不久，便要迎来胃穿孔的现实。

 第九十话 有些事情谈过之后就会明白

    「第一号！红隼骑士团团长迪特里希·库尼兹！我要上了！！」


    一抹绯红色在苍穹飞翔。


    魔导喷射推进器发出高亢的噪音，古拉林德·猎鹰逼近，而光柱只是巍然不动地迎接。


    「就算是巨大的魔兽，一旦碰上我的双剑……喔哇——！？」


    光柱只安静到接近为止。柱子忽然解开形成触手并向外伸展，天气也开始急遽恶化。这是『天气操作级魔法·招来台风』的前兆。


    被掀起的暴风捉住的古拉林德，可怜地旋转着被甩飞出去。


    「……呵，居然能把本大爷击退，真是个难对付的对手。」


    「那么，请下一位上前。」


    做好万全准备的阿迪拉德坎伯有些不情愿地动动脖子。


    「什么？我也要说……？咳！啊——第二号……白鹭骑士团团长艾德加·c·布兰雪。我要上了……」


    「慢走～」


    在海薇的目送下，艾德加虽然看起来很提不起劲的样子，但丝毫无损他飞翔的气势。阿迪拉德坎伯·白鹭向光柱冲去。


    「来了吗……！」


    魔兽果然动了起来。在魔法现象前阶段的积雨云发生的时候，就因为无法忍受风而后退了。


    「靠盾牌还是挡不住风啊！」


    飞翼母船出云与光柱拉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后停止。阿迪拉德回到了出云号上。


    「第三！请务必让我作为第三号出征！！」


    「就说你的座机是泽多林布尔了。给我老实待着。」


    「太遗憾了……！」


    ——也不晓得有没有过这样的一幕。既然如此，正当他们接下来打算用『出云』直接靠近的时候——


    「喂，糟了！明明完全没有靠近，魔法现象就已经开始了！」


    「咦咦咦快回头！我才不要刚修好的船体又被破坏！！」


    「嗯嗯。对飞空船和幻晶骑士的捕捉距离完全不一样呢。」


    「现在不是冷静分析的时候！动作快！溜之大吉！」


    于是船就这么载着吵吵闹闹的团员们，匆忙逃跑了。


    经过几次尝试，艾尔涅斯帝终于满意地点头。


    「谢谢各位的协助。原来是这样，不仅是飞空船，就算幻晶骑士靠近也会引起魔法现象。」


    「唉……我们可是差点因为这次协助被搞死啊，少年？」


    「出云好歹全身而退了……」


    「但这是非常重要的资讯，我们的测试没有白费！」


    大团长不是那种被抱怨几句就泄气的人。老大和巴特森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只发出一声说不上是叹息的呻吟就结束了。


    「从无论什么东西靠近都有相同反应来看，光柱恐怕不会详细识别吧。但是如果拥有像『出云』那么大的体积，即使离得很远也会做出反应。」


    「也就是说，使用飞空船接近那个是自杀行为。」


    「要去的话应该要用幻晶骑士，不过光靠飞翔骑士的性能又让人有点不安。」


    「而且不只有那一种类的魔兽吧。派出幻晶骑士迎战的话，小型魔兽的能力也太可怕了。」


    小型且外形有如苍白绳子的魔兽拥有夺取幻晶骑士和其他魔兽的能力，在法击无效且没有有效攻击手段的现状下战斗，它们将是非常危险的对手。


    「至少在对付小型魔兽上有了些头绪。」


    「哦，果然厉害。」


    「所以才会被魔兽讨厌吧～」


    「看它身形那么庞大，还真小心眼。」


    「魔兽能理解那么复杂的事情？」


    「是说那也太夸张了。跟那个魔兽相比，幻晶骑士简直就像蚂蚁一样。没想到它竟然会为了赶走我们而改变天气。」


    「对我们来说，那个魔法现象确实是人类智慧无法企及的威胁……但在魔兽看来说不定是很普通的事情。倒不如说，它很有可能无法引起比那个还要小的魔法现象。」


    「确实是这样，体型太巨大在各方面也很不方便呢。」


    「真是，被卷进去的我们可吃不消啊。」


    出云掉头回转，这时大家也为了天气渐渐恢复原状而感到放心。


    「这样我们手里的牌就凑齐了。之后就提到议程上吧！」


    ◆


    在与光柱进行接触的几天后，某个会议即将召开。


    「感谢各位前来参加今天的会议！」


    会议发起人艾尔环视在场众人，设置为会场的这个场所笼罩在至今为止最异常的氛围中。在座的有——


    神秘的船长——更正，是弗雷梅维拉王国第二王子『埃姆里思·耶尔·弗雷梅维拉』。


    帕维尔图克王国第一王女『弗里德格·亚莱达·帕维尔图克』。


    舒梅弗里克王国军船团长『格拉西诺·里斯戈』。


    『魔王军』首领『魔王』，即『小王（奥伯朗）』。


    哈耳庇厄一族的最前列·风切『索吉欧』。


    此外，弗里德格背后还有龙骑士长『古斯塔夫·巴尔特』和锻造师长『奥拉西欧·高加索』随侍。埃姆里思的背后是首席骑操士『阿奇德·欧塔』，索吉欧身后则有霍加拉和安吉罗。


    顺带一提，格拉西诺后面没有人。因为太可怕，所有的部下都跑了。这里只补上一句题外话，他吃的胃药消耗量终于创下了历史上的最高纪录。


    从独自出席的意义上来说，小王也一样，只不过这位展现出了目中无人的态度，看起来一点都不感到烦恼。


    「今天的议题不是别的，我想谈谈降临于飘浮大陆的灾难，以及对付灾难中心光柱的方法！」


    面对如此出众的成员们，银凤骑士团大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和平常完全一样，带着满面笑容。在他的字典里大概没有胆怯这两个字。


    顺带一提，艾德加和迪特里希则是像助手一样伫立在一旁，而海薇拒绝和他们站在一起。


    几名陌生的登场人物让与会成员皱起眉头，但也仅只于此。从旁来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各自都是率领骑士团的人物。


    「……埃切贝里亚卿，要谈谈是可以，不过……连『魔王』都混进来又是怎么回事？」


    一开口，弗里德格犀利的眼神就扎了过来，古斯塔夫等人的视线也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如果不是在主人身后待命，大概就会当场拔剑了吧。


    面对敌意的小王表情却满不在乎。如果神经不够粗就不能担任『魔王』，也不能和艾尔涅斯帝战斗了。


    「就是这家伙吧？是他指使那个叫什么『龙王』的怪物对我们的飞龙造成重创，居然还敢大模大样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嗯？就算西方人再怎么受暴风雨摧残，也的确不关我的事，不过这片大地的将来对我们族群来说也很重要，所以我才大发慈悲地愿意稍微忍耐一下你们的闹剧。你们最好先感谢我。」


    「你这……！」


    帕维尔图克王国方自然无法保持心平气和，而小王对此毫不在意。会议从一开始就显露出不稳的形势——


    「小王是我邀请来的。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他率领哈耳庇厄族最大族群的身分，今后在与『魔法生物』战斗时，我也想听听他作为『亚尔芙』的见解，所以特别请他来参加会议！」


    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场上的议论。弗里德格首先询问其中最陌生的词语。


    「什么是『魔法生物』？我猜想是指那根光柱。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那是我帮它取的名字！」


    「……是喔。」


    「光柱与普通魔兽截然不同，所以我想应该重新考虑相应的名称。」


    「魔法……生物。哎，以徒人的感性来说还算不错。」


    小王若有所思地瞪着天空。


    「根据至今为止得到的资讯，我们认为『魔法生物』的身体大部分是由纯粹的乙太所构成。目前确认有大型的光柱，以及小型的苍白等两个种类。各位也知道，乙太是这个世界上充满魔力的起源。也就是说，它们虽然是生物，但也可以说是魔力本身的存在。」


    「活生生的魔法现象啊。我懂了，所以叫作『魔法生物』。」


    「是的。」


    艾尔突然转过头，看见奥拉西欧露出了皱眉的表情。


    「奥拉西欧先生，怎么样？你应该很熟悉乙太的性质。你对『魔法生物』有什么瞭解吗？」


    「就算把『纯乙太作用论』翻遍了，也找不到哪里有写什么乙太构成的生物！那上面只有源素浮扬器或是供人类使用的理论而已啦！」


    「那就没办法了。」


    「为什么我要被你嫌弃……」


    安静地倾听了一会儿的弗里德格终于抬起头来。


    「有个称呼确实比较好，但我对详细的定义不感兴趣……站在我方立场，倒是有件事情必须事先声明。」


    她朝背后瞥了一眼，古斯塔夫只做了个微微颔首的动作。


    「……对。事到如今也不用隐瞒我们的目的了，就是源素晶石。斟酌收获与开支以后，以目前的收获来看不至于产生损失。因此……撤退也在我们的考虑范围。」


    弗里德格——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发言在会场上留下叹息般的余音。第一个反应的是谁？是奇德。


    「你们要就这样弃这一切于不顾吗！？」


    「……若是光柱的威胁不大，我们还有方法应付，可是再多的话……不管是飞龙还是飞空船，都不是我一个人的东西。」


    「就算是那样……！」


    埃姆里思用一只手挡住了还想说下去的奇德。


    「那么，假如你们退场的话，飞龙战舰怎么办？那有一半是我们的船，可不会跟着你回到贵国去。」


    「单翼虽不能正常活动，但至少可以拖航。只是带回本国的话没有问题。」


    「哼。西方人果然不懂礼节。只是来翻找食物就回去的话，狗也能做到吧？」


    弗里德格狠瞪了一眼从旁传来的嘲笑声者。


    「……叫什么奥伯朗的，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你自己是『亚尔芙』！应该和哈耳庇厄没什么关系才对。」


    小王的长耳朵若隐若现。弗里德格自然很瞭解掌握了技能与魔法的亚尔芙民族，包括他们很少离开住处这点在内。


    「也不见得。跟徒人相比，哈耳庇厄是更接近我们的存在。不仅如此。因为我是王。如果有人民愿意追随的话，我的职责就是引导。徒人的王女啊，你又会怎么做？」


    「……当然会为了我国的利益思考行动。正因如此才要撤退。」


    当气氛愈来愈险恶的时候，艾尔突然介入了。


    「原来如此，殿下的想法很有道理。您是为了国家利益着想，才会亲自来到前线，不过正因如此，才需要您留在这里战斗。」


    「为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


    「等您听过我的部下带回来的情报之后，再做判断也不迟……诺拉小姐，请把那个消息告诉大家。」


    「是！」


    一看到事先在旁边待命的诺拉，小王的脸色便微微扭曲。毕竟他本来就是被她的花言巧语所骗才会待在这里。


    「我们曾经到大陆以外，前去和来自本国的战力会合。当时我们详细观测大地的动向，并且确认大陆正在逐渐下沉……」


    「事到如今那又怎样！那种事情我们听过很多次了！你想说因为内部的乙太剧烈外泄！所以什么时候浮扬力场支撑不住也不奇怪吧！但是，我们殿下的意思是没有必要蹚这滩浑水！」


    古斯塔夫的额头上冒出青筋，如此怒吼，索吉欧则是眯起眼睛。令人意外的是，小王的态度却相当冷淡。在他的脸上看不到愤怒，嘴角反而露出了微笑。


    他之所以摆出那种态度，原因就在诺拉接下来的话中。


    「……同时，大地也在慢慢移动。」


    众人心生困惑，一时难以理解她的意思。


    「你说……移动，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是形状的问题。这片大陆愈是下沉，就会随着风飘行而不断移动。」


    艾尔涅斯帝接口说道。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的头脑总算理解过来，同时想到了最关键的疑问。


    「移动到哪里……？」


    就是目的地。


    倘若是飘去海的另一端，那虽然也是重大事件，但并不需要特别担心。既然诺拉这样郑重其事地提出问题，恐怕——


    「我们没有时间彻底进行调查，可是……那个方向确实是朝着西方诸国前进的。」


    此时没有一声叹息，每个人都害怕开口说话。彷佛一旦用语言表达，话语就会变成现实一般。


    艾尔涅斯帝毫不客气地打破那沉闷的寂静。


    「也就是说，如果就这样置光柱不理并且继续任由大陆下沉……这片大陆——『有如整块源素晶石』的这片大陆，迟早会落到西方诸国的某个地方。」


    「会引爆战争。」


    弗里德格脱口而出的低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没错。那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比大西域战争还要激烈，会将西方的所有国家都卷入其中……而且这场战斗八成没有赢家。不仅是西方人，连哈耳庇厄也会被全部吞没，刮起无止境的破坏风暴。当欲望燃烧殆尽之时，西方诸国大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于西方人来说，世界指的是西方诸国，因此这确实是可以用世界毁灭来形容的事态。


    「对我来说，不论你们的国家毁灭得多严重都无所谓，只是不能把我的人民、把哈耳庇厄卷入其中。大陆下沉根本就是不可原谅的事！」


    这就是小王忍着不找艾尔涅斯帝决斗，甚至愿意出席会议的原因。


    世界毁灭——谁都没有想像过的威胁渐渐带着现实色彩渗入脑海。然而，只有艾尔涅斯帝一个人完全没有沮丧的样子。反而好似有些乐在其中。


    「不必悲观，这里还有我们。在最坏的情况发生之前，我们就已经在这里了，所以……」


    他的脸上带着意外灿烂的笑容，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接下来我们大家要一起阻止大地坠落。那样一来，所有问题都能圆满解决！」


    这家伙为什么这么高兴？当这个疑问掠过众人脑中的时候，艾尔看了看周围所有人的脸，然后倏地伸出手指过去。


    「小王，还有各位哈耳庇厄！如果你们能像以前一样生活在飘浮大陆就没有问题了吧！？」


    「啊？嗯？对吧？是这样没错？」


    「弗里德格殿下！就算直接逃回去，战争也会从你们身后追上。在这里防患于未然不是更划算吗！？」


    「也、也许是这样……」


    「索吉欧先生！你不是也想保护大地吗！？」


    「当然，如果大地消失，适合筑巢的森林也会消失。」


    「格拉西诺先生！你……」


    「咿！？我、我没有异议！！」


    「这样啊！这表示大家都没有问题！所有人一致通过！」


    「喂，艾尔涅斯帝，你不问问我吗？」


    「既然来自本国的战斗力在我的指挥之下，就算少爷不愿意，也要请您奉陪了。」


    「天啊……」


    当艾尔一个人心满意足地达成结论时，小王（奥伯朗）平静地询问：


    「哎呀哎呀，大家齐心协力，这不是很好吗？不过你要怎么做，艾尔涅斯帝？我确实想防止大地坠落，所以必须想办法处理那个光柱……也就是你所说的『魔法生物』。」


    差点被冲击事态吓倒的人们突然清醒过来。他们这才意识到，根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哪有什么办法！我们就连接近都做不到！！」


    「是啊，就算靠近了，它们的身体也是乙太团块，没有有效的手段。」


    「你明白吗？敌人就是天。以往只被允许仰望的天象露出了獠牙，我们太过无力了。」


    各式各样的反驳冒了出来，但艾尔涅斯帝仍没有一丝动摇。


    「不用担心！虽然成功与否算是一种赌博，但至少有对策。」


    成员们为之哗然。当在场所有人都在胆颤心惊时，难道他一直独自在考虑对抗方法吗？


    在那样的艾尔身后，亚蒂等人正在窃窃私语。


    「艾尔看起来很开心。」


    「那是危险的征兆呢。」


    「看他那个表情，大概又在考虑新玩具～」


    「老大又要大吼大叫了。」


    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完全提起了『干劲』。这对于银凤骑士团出身的人是司空见惯了，同时也唤起了众人一种莫名恐惧却又感到可靠的复杂感情。


    「那么我来为大家说明一下！请把黑板放在这里！」


    艾德加和迪特里希动作俐落地开始组装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黑板，艾尔随即站到黑板前，以惊人的气势画出图形。


    「想法很单纯。大地的坠落是那只魔兽……不对，是因为『魔法生物』脱离而使乙太从内部外泄，所以要阻止这个过程。为此只要把『魔法生物』推回原来的洞里就可以了，因为『魔法生物』本身就是巨大的乙太！」


    「难道你想说那就是作战计画！？只是动动嘴巴很简单，但要付诸行动就难说了！我们本来就在说没有办法！！」


    「错了。只有一个方法。恐怕是唯一对『魔法生物』有效的攻击方法。」


    「什么……？」


    粉笔「喀」的一声敲了敲黑板，被圈在圆圈里的文字是——


    「乙太，或者是源素晶石！正因为是和它们『魔法生物』的身体相同的素材，所以能够最强烈地干涉它们。怎么样？小王。我想问问你身为亚尔芙的感觉。」


    「……虽然很不爽，但是想法应该没有错。不过这终究是推测，缺乏根据可无法使人信服。」


    小王思考片刻，然后这么反问。


    「有根据。是我在接近光柱时发生的事情。在小型『魔法生物』与乙太圆环相撞的时候，它们有一瞬间退缩了。还有另一点，就是这块大陆本身。」


    「……！哈哈，原来如此。源素晶石对它们来说是壳吗？」


    「大概很相似吧。」


    两人互相理解之后，回头想想又冷静下来的弗里德格开口了。


    「既然说到这个分上，那就来说说具体的方案。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想了很多吧？」


    「当然。我准备了全套方案！首先主要是同时进行三项工程。因为没有时间，所以要全部一口气做完。」


    「三、三项……」


    听了之后再判断的做法可能是错的。弗里德格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说过的话了。


    「第一是源素晶石的效果确认组！这是以小型的『魔法生物』为标的，进一步印证假说。另一个是『决战兵器』建构组！必须建造能对那个最大的『魔法生物』发挥效果的特大『源素化兵装』。」


    对于『源素化兵装』这个突然蹦出来的新概念，不再有人吐槽。因为有个比这更严重的问题引起了众人的头痛。


    「我已经听到了一席愚蠢荒谬的夸口大话。那个所谓『决战兵器』难道是……」


    「只能挪用目前这里最大的魔导兵装了吧。也就是飞龙战舰（林德姆）的龙炎击咆！！」


    艾尔涅斯帝特意把帕维尔图克王国拉进来的理由，这下就说得通了。他从一开始就绝不打算放过他们。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在那之前，先把剩下的方案听完吧。你说有三项工程。」


    「是的！最后一个小组要思考让飞龙战舰冲进那个『魔法生物』根部的程序！不论制作什么样的武器，如果无法靠近就没有意义了。」


    「你……你说什么！？说得那么了不起，结果现在才要开始考虑吗！」


    古斯塔夫的脸色几乎像煮熟了一样通红，旁边的奥拉西欧按住耳朵拉开了一步距离。虽然那种程度挡不住大声量就是了。


    「你有胜算吗？在我听来，最后一项是最荒唐的。面对连天气都能操纵的魔法现象的具现化，凡人制造的机器又如何抵抗得了？」


    被瞥了一眼的奥拉西欧慌忙地用力摇头。他根本想不出那么刚好的方法。


    「是的，是天气。从魔法现象的角度来看是很惊人没错，可是引发的现象本身却在已知范围。也就是说，只要能穿过暴风雨就好了！各位不觉得可以做到吗？」


    「谁做得到啊！！」


    他已经无言以对了。为什么他能如此自信满满地断言？真希望有人能把艾尔的话翻译成普通人也能明白的语言——可惜周围人们的愿望落空，艾尔滔滔不绝地道：


    「为此，请各方势力提供所有的物资和人才。之后有必要完成详细的人员分配，当前需要的是……」


    艾尔回头一看，视线前方的人们都畏缩了一下。


    「奥拉西欧先生！请和我一起参与建造决战兵器。我需要你的技术！」


    「我要吐了。」


    「小王！现在正需要你作为亚尔芙的智慧！请帮助我探讨突入敌阵的方法！」


    「我要吐了。」


    小王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大步走来逼到艾尔面前。


    「你明白吗？艾尔涅斯帝，假如不是哈耳庇厄栖息的这片大地遭遇危机，我现在就要把你撕成碎片混入『魔王』的饵食。你怎么还敢理所当然地指使别人？你那么想现在就去死吗？正合我意哦？我们干脆马上到外面去再打一场吧？」


    「但是，你是真心想帮助哈耳庇厄对吧？所以你一定不会背叛，也不会引起无用的争吵，因为你是他们的王。」


    「等到事情！结束后！我绝对要！宰了你……！！」


    艾尔大剌剌地抛下咬紧牙关、表情已经扭曲得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小王，然后环视所有人并微微一笑。脸上和平常一样带着如同花开般灿烂，却又极其令人不安的微笑这么宣告：


    「那么，就靠我们大家来拯救世界吧！！」


    能把这种事情这样愉快地形容的，在这广阔的世界上恐怕只有艾尔一个人了吧。证据就是在会议结束后，有好几个人因为事态过于严重而吐了出来。


    ◆


    「呼，工作完成后的饭果然很好吃。身体在寻求营养呢。」


    「『出云』和飞空船的修复终于全部完成～已经累惨了，肚子也饿扁了。不管来几碗我都吃得下。」


    「噢，那就好好吃饭吧，巴特少年。反正少年马上就会过来，又要忙……」


    「老大！老大在吗？有个东西想请你尽快做出来！」


    「……忙起来了。就像这样。」


    「……艾尔也太会使唤矮人族了吧。」


    ◆


    「于是，我带来了『源素化兵装』的试制品！」


    在帕维尔图克王国的据点，骑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堂而皇之地踏进来的艾尔涅斯帝。


    「你看起来不太受欢迎喔，艾尔涅斯帝。」


    一起跟来的迪特里希悄悄对他说。


    「是啊。那么，我去和对方的高层谈一谈。」


    「在做事前毫不犹豫地先从上层开始搞定，我真的很佩服大团长的行动力。」


    「平常不就是这样吗？」


    「是没错，不过就算想模仿，实行起来也很困难。」


    他追着熟门熟路地迈步向前的艾尔涅斯帝走去。因为艾尔有段时间为了修理飞龙战舰而频繁出入，所以肯定对这里很熟悉，理所当然地同行的亚蒂也是如此。迪特里希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只是耸了耸肩。


    「你们……！这里现在被视为帕维尔图克王室的直辖地！是谁允许你们这些外国人随便踏进来！？」


    龙骑士长古斯塔夫出现在旁若无人地行进的一行人面前，彷佛化身为一堵厚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身后跟着一脸错愕的天空骑士团左右两名近卫长，伊格纳兹和尤斯图斯。


    艾尔歪着头开口：


    「说到许可，只要是在飞龙战舰和『黄金鬣』号连在一起的期间，我们应该都已经得到殿下的许可了。」


    「哼！不管你自己怎样，后面的人……是生面孔。这和他无关吧！」


    古斯塔夫的态度似乎比平时更加强硬。迪特里希为了不被发现，偷偷问亚蒂：


    「他明显在找碴，你们做了什么？」


    「做了些自作主张的事情吧。」


    「瞭解。」


    原来是闯祸了啊。


    艾尔涅斯帝这个人并非没有常识和礼仪，只是有时候会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若是强行推动的话，也怪不得会有人心生排斥了。


    「那么，请你转告殿下，因为我有事情要报告。」


    「不行！殿下现在很忙……这都要怪你硬推来那些强人所难的提案！」


    「唔，那没办法了。古斯塔夫龙骑士长，就改为通知你吧。」


    「……哼，我就听听你怎么说。」


    「在前几天的会议上列举的工作项目中，源素化兵装的试作完成了！所以我想请问贵国能不能也派出人员来验证效果。」


    「你这家伙……！你以为我国的骑士是跑腿还是什么！我们确实是结成了对抗光柱的共同战线……但我不记得你连指挥权都拿到了！」


    「可是不派人没关系吗？难得有测试新武器的机会哦？」


    「啰嗦！」


    「唔，我明白了。」


    所谓无法沟通，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吧。艾尔看上去没有特别沮丧的样子，只是缓了口气。这时，迪特里希提高了嗓门说：


    「那么，大团长！验证效果就只在我国实施可以吗！」


    「本来是想请求共同进行，如果帕维尔图克没办法协助，那就没办法了。」


    「我明白了。马上去进行准备！」


    古斯塔夫额头上冒出的血管增加了。他紧抿着嘴，不愿被这种露骨的挑衅所迷惑。这时，伊格纳兹下定了决心，往前踏出一步。


    「……龙骑士长，请您三思。请交给我们检验效果的任务。」


    「什么！？你是说要去讨好那家伙吗！」


    伊格纳兹一下子靠近，压低了声音说：


    「但是古斯塔夫大人，这样下去我们会失去源素化兵装的资讯。再者，如果制造的是他们，也是由他们使用的话，恐怕会降低我国的话语权。」


    「呜……！那家伙……」


    古斯塔夫不是说不听的人，但他额头上浮现的青筋如实表现了他的愤怒和苦恼。


    「……我会转告殿下！伊格纳兹，剩下就由你全权处理！」


    「是！请放心将一切交给我。」


    古斯塔夫留下话之后便迅速转身离去。离开的时候，尤斯图斯小声嘀咕：


    「干得好，伊格纳兹。等等再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


    「你去做测试不就好了吗……」


    两人犹如风暴般离去，伊格纳兹不禁叹了口气。


    「非常欢迎你愿意帮忙！迪学长，请你按照程序来说明详细的使用方法以及搬入装备。」


    「知道了。大团长，接下来由我进行指导。」


    「拜托你了。」


    艾尔点了点头，接着就和亚蒂离开了。得到任务的伊格纳兹和迪特里希就此正式面对面。


    「那么，我是率领天空骑士团右近卫队的伊格纳兹·阿温穆勒。」


    「我是银凤骑士团麾下的红隼骑士团团长迪特里希·库尼兹。按照大团长的命令与贵国代表进行合作。请多指教了。」


    两人以各自国家的形式行礼。既然是和其他国家接触，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艾尔涅斯帝那样自由。恢复放松姿势的伊格纳兹犹豫片刻之后，开口问：


    「……恕我冒昧，但请容我确认一件事。」


    「我会在知道的范围内尽量回答。」


    「大团长指的是那人……也就是对艾尔涅斯帝的称呼，是吗？」


    「啊……没错。简单来说，我们红隼骑士团是从大团长率领的银凤骑士团里面分出来，之后才成立的。」


    「……真的……是骑士团长啊……那个人……」


    看着不知为何一脸愕然的伊格纳兹，迪特里希不得不领悟一个事实。


    （这边也被艾尔涅斯帝攻陷了。看来他们在帕维尔图克这里也干了一票大的……）


    关于完全被放任不管的大团长做了多少事情，迪特里希实在是怕得不敢问。


    过了一会儿后，伊格纳兹终于重新振作起来。


    「咳咳。还有一件事……虽然对身为属下的你询问这种事情不太妥当……」


    「反正只是顺便，你尽管问。」


    「你们为什么要对我国提出测试源素化兵装（这个）的邀请？若是战力不足的时候就算了，现在你们不是都和本国的大部队会合了吗？」


    「……啊，你的意思是『为什么不独占？』是吗？」


    伊格纳兹点头。确实如此。目前红隼骑士团和白鹭骑士团都到齐了，人手绝对足够，没有必要特意从外面借人。不论置身于多么不正常的事态，将新武器的情报即时传达给其他国家，本来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尽管如此，艾尔涅斯帝邀请的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那样更好玩。」


    「………………啥？」


    「因为测试新武器很开心，所以不邀请你们很失礼……哎，我猜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算什么？是小孩子吗？」


    「这点我无法否定，不过正因为如此，大团长才会毫不犹豫地对抗世界的危机。很有意思吧？那么，我们差不多该着手准备了。我们彼此应该都想带着具体的成果回去。」


    「一个个都这么……我明白，既然要做，我就打算全力以赴。」


    不久后，右近卫队和红隼骑士团的飞空船便集结到齐，向光柱出击了。


    ◆


    「奥拉西欧先生，你在吗？」


    这个时候，艾尔和亚蒂的身影出现在帕维尔图克王国据点内的锻造维修厂。两人为了修复飞龙战舰曾多次出入，可以说是他们在该据点内最熟悉的地方。


    「……啧！来了啊？有什么事？」


    负责指挥飞龙战舰修复工程的奥拉西欧皱着眉走过来。毕竟艾尔每次出现都没好事，而且这次也不例外。


    「源素化兵装的试制品做好了，所以我来请你一起检验效果。」


    「！？什么、已经做好了！你该不会很早以前就开始做了吧！？」


    『源素化兵装』——这本来就是艾尔涅斯帝所提出的概念，对奥拉西欧来说，使用乙太的武器也是未知的东西。虽然不认为他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来，但艾尔涅斯帝还是做到了。


    「坦白讲也没有那么复杂，这次制作的源素化兵装只是最基本的东西。」


    「怎么回事？说得详细点。」


    「这个嘛……」


    ◆


    ——两艘飞空船朝着光柱前进。


    其中一艘是帕维尔图克王国右近卫旗舰『辉煌胜利』号，另一艘是红隼骑士团的船舰。


    「观测班传来报告！即将抵达与光柱的安全圈界限！」


    「飞空船的存在差不多要被察觉了。让船停下来。接下来出动龙斗骑！船降低高度以防备暴风雨。我也会驾驶龙头骑士出动！」


    「是！」


    天空骑士团在伊格纳兹的带领下出击。以队长机——龙头骑士『修伯利希茨』为首，与龙斗骑排列出整齐的楔形阵。


    「那么，叫迪特里希的……你说是红隼骑士团？就让我亲眼瞧瞧那个笨蛋率领的骑操士有多少实力吧！」


    没过多久就能从红隼骑士团的飞空船上看见幻晶骑士出击的景象，用远望镜观看情况的伊格纳兹不禁开口赞叹：


    「前几天没能冷静下来观察……那不就是原本的幻晶骑士吗？没想到会以那个型态在空中飞翔。」


    帕维尔图克王国配备的飞行武器『龙斗骑』能够以高速飞行战斗，相对的则是放弃了人形姿态。


    然而，红隼骑士团的机体虽然下半身形状像小船或是鱼，上半身却还是保持人形。乍看之下是半人半鱼的奇怪形状，可是与龙斗骑相比，也足以纳入幻晶骑士的范畴。


    「那个笨蛋的幻晶骑士是靠魔导喷射推进器的力量强行飞起来的，这些机体飞行得更加稳定。不过，那样的话机体不是很重？能跟上龙斗骑的动作吗？」


    看了它们份量十足的重装备，自然会产生那样的感想。如果没有牵扯到银凤骑士团，那他说的会是十分自然的道理。


    「什么！？」


    一度离开船的飞翔骑士以惊人的加速接近。沉重的机体以毫不逊于龙斗骑的速度飞行。


    「……竟然能以那个型态飞行。要是太小看对方，恐怕会尝到苦头……是吧！？」


    即便如此，半人半鱼的机体也还在理解的范畴。相比那从正中间穿越而来、『原原本本的近战特化型机』机体，还比较令人可以接受。


    那是一台有如拂晓的鲜红色机体。仔细地保留双腿部分，从它背着的夸张装备中正喷出推进器的爆炎。


    「唔，果然和那个笨蛋是一伙的！」


    被苍蓝骑士随心所欲地当作脚踏板的那一幕，他至今记忆犹新。


    当伊格纳兹陷入五味杂陈的情绪中时，绯红机体用熟练的动作接近，抓住了龙头骑士。


    「……我是迪特里希！我们就按照事先商量的进行。目标是小型魔兽，不过一旦靠近，大型的就会引发暴风！被正面打中可是会被刮跑的！」


    「……我！我知道！是要尽量沿着地面隐藏并前进对吧！我才要问你，要是你开着那么沉重的机体慢吞吞地飞，我可不会等你！」


    「……不用担心，我不会迟到！」


    古拉林德·猎鹰加速飞翔，从魔导喷射推进器拖曳着耀眼的尾巴，其速度与龙头骑士相比毫不逊色，紧随其后的飞翔骑士也排列出井然有序的阵形。


    「唔……训练得不错，不容小觑。想要追随那个笨蛋，需要那样的实力吗……！？」


    龙骑士们也不落人后地逐渐加速。


    队伍控制高度往光柱靠近。如果是以前的话，柱子已经解开，天气也要开始发生变化了。不过，这次的反应很微弱。


    「不管再庞大，脚边都有机可乘啊！」


    尽管大型的动作很迟钝，小型的『魔法生物』却冒了出来，敏捷地做出反应。


    「好，和预料的一样。所有人准备『源素化兵装』！……话是这么说，又让我们拿这种令人不安的东西啊！」


    古拉林德举起的武器——这个被称为源素化兵装模型的武器，从外观来看只是个长度不上不下的金属制圆柱，给人一种仓促赶造的印象。他接着用圆柱对准了蜂拥而至的苍白『魔法生物』。


    「要发挥作用啊，『乙太喷雾』！」


    然后他半是自暴自弃地发动武器。


    『乙太喷雾』的构造很简单。只是把灌入的魔力直接还原为乙太，再与空气操作魔法一起释放出来而已。的确是无愧于喷雾之名的东西。


    即使是那样不可靠的武器，效果也很明显。


    「喔，真的退缩了。」


    被虹彩光辉扫到的苍白『魔法生物』突然像是被撞开一样弹了出去。之前不论受到多强大的法击都不以为意的状态就像假的一样。


    「是说就算有效果，射程也太短了吧，艾尔涅斯帝！好，那么再试试另一个……『乙太光标枪』！」


    他这次拿出接近标枪形状的武器。取下安装在顶端的保护用遮盖后，便露出了里面的源素晶石刀刃。这也是如同外表所见的东西，把源素晶石加工成刀刃的形状并安装上去。只是为了防止溶解在空气中，平时会用遮盖物盖上。


    「被缠上就麻烦了。赶紧斩杀吧！」


    由于苍白『魔法生物』拥有侵入幻晶骑士内部的能力，所以近战是非常危险的。


    然而，迪特里希对此毫不介意。古拉林德一点一点地微幅移动推进器，维持安全距离的极限开始砍杀。源素晶石的刀刃深深劈开苍白『魔法生物』。假如用的是普通刀刃，尽管可以驱赶，却无法将之切断。


    「哦，果然还是块状的效果更好。那个喷雾果然是在开玩笑吧……嗯？」


    在砍了几只『魔法生物』后，迪特里希检查武器，发现用源素晶石做成的刀刃已出现崩口卷刃。


    「多么脆弱。不适合做成武器的结晶本来就是这样，但效果的确是一目瞭然。」


    不只古拉林德，飞翔骑士和龙斗骑也各自拿起源素化兵装展开战斗。


    就在这时，迪特里希抬头看着填满视野的巨大『魔法生物』。作为事态核心的光柱，光是直径就超过苍白『魔法生物』数百倍有余。


    「艾尔涅斯帝，你想跟这家伙交手的话，小喷雾和标枪可远远不够啊。虽然你一定又想做什么很夸张的武器就是了……」


    迪特里希对大团长怀有坚定的信任。甚至认为超出自己的想像力之后才是重头戏。


    在他思考的期间，光柱突然动了起来。似乎终于注意到脚下的骚动。柱子解开来，空气开始剧烈地移动。


    「喔，被发现啦。各位，验证结果很成功。接下来马上逃跑吧！」


    「噢噢！」


    一传出发光讯号，红隼骑士团的成员们便一齐开始后退。那逃跑的模样简直可谓干净俐落。


    「喂，暴风雨要来了！我们也撤退！」


    右近卫队有一瞬间看傻了眼，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跟着后撤了。


    魔法现象开始后，急剧产生乌云。骑士们将狂暴的天气抛在身后，就这样灵活迅速地逃了出来——


    ◆


    「……事情就是这样。」


    「揭晓原理之后，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艾尔涅斯帝说明源素化兵装之后，奥拉西欧如此低吟。尽管取了个源素化兵装这样夸大的名称，但其结构很单纯。如果只是产生少量的乙太，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何况艾尔已经通过开放型源素浮扬器掌握了这项技术。至于标枪，在对付正常魔兽时更是没什么意义。


    然而，单纯并不意味着简单。事实上，奥拉西欧就被『魔法生物』的生存样态所震慑了，完全没能想出那样的方法。


    （是不是到了改写纯乙太理论的时候了？）


    乙太中还隐藏着很多谜团。这次的事件似乎是个解谜的好机会。


    「对了。要装在飞龙战舰上的难道就是那个乙太喷雾？」


    「不是的。源素化兵装的试制品只是测试，正式上场的时候会投入目前所能想到最大最强、能够一击必杀的武器！」


    「这样喔。」


    他胸口涌起某种说不上是松了口气或是感到头痛的心情。


    「接下来要等待验证结果。我想趁现在总结一下龙炎击咆的变更方案……但是有几个问题。为了进一步确定效果，我想借用奥拉西欧先生的智慧。」


    「呼……来了啊。」


    奥拉西欧擦掉不经意间冒出来的汗，他的战役现在才要开始。


    ◆


    「首先请看这里。我做了一份简单的规格说明书。」


    「我瞧瞧……呜！」


    只瞄了一眼，奥拉西欧就被吓到了。飞龙战舰（林德姆）的内部构造图描绘得极为详细，加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内容，也不知道艾尔是什么时候制作的。


    大略看了一遍后，奥拉西欧表情扭曲了。


    「……喂，这是什么玩意儿？龙炎击咆的纹章术式几乎都被改写了吧！」


    「也许你不相信，但我姑且把可以挪用的部分都挪用了。」


    「～！你说挪用也只是留下一点空气操作的部分而已吧！至少要留下一半！」


    「但是用作源素化兵装的时候，不能使用爆炎系统的魔法，所以我全部替换成乙太的生成部了。」


    「原本的龙炎击咆的确无法对『魔法生物』造成伤害，但就算这样……」


    身为飞龙战舰的设计者，想必奥拉西欧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搔着脑袋发出呻吟，同时看着说明书，接着突然停止了动作。


    「喂。这个乙太生成部……是你运用了浮扬器在外侧收集乙太的概念吗？」


    「没错，你看得真仔细。」


    「如果能如实发挥上面所写的效能，这样……不就会把飞龙战舰的魔力储蓄量完全变成乙太吗！？」


    奥拉西欧大吃一惊地问，出现在眼前的是艾尔涅斯帝平静的笑容，于是他确信，这家伙是明知故犯。


    奥拉西欧试着先整理思绪。投入飞龙战舰所有力量的必杀武器，当然也伴随着许多危险。


    「原来如此，确实是不折不扣的最大输出动力，不过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


    「愿闻其详。」


    「飞龙战舰的魔力储蓄量本来就无人能及，虽然我能理解你希望投注全力的想法，但要是产生那么大量的乙太，就会形成惊人强大的浮扬力场。」


    需要收集一定程度的乙太，才能把它当作源素化兵装使用，而收集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发挥出类似源素浮扬器的功能。


    「你注意到了吗？不愧是乙太的权威·奥拉西欧先生。」


    「少瞧不起人。」


    飞龙战舰由于自己的攻击余力而往上浮起——一想到这样的画面就觉得非常滑稽。


    「只能靠飞龙的推力压制了。」


    「想要对抗浮力就只有这个办法了……所以要把魔导喷射推进器朝着正上方喷出，是这个意思吗？」


    「……哎，是这样没错。」


    就连艾尔也支支吾吾起来。


    只要稍微想像一下就好：接近光柱的飞龙战舰，在即将准备攻击的同时突然浮起，然后拼命往上喷射推进器，挣扎着攻击——


    「好逊啊。」


    「……唔，不行吗？」


    （啊，因为太逊了，艾尔是打算退回提案吧。）


    艾尔涅斯帝的坚持往往有如天马行空，与旁人有很大的偏差，可是『帅气』无疑占据了主要位置，但为此感到伤脑筋的艾尔也好可爱呢——亚蒂心里悠哉地这么想着。


    「如果是幻晶骑士手里拿着的大小，那几乎没有影响吧。但到了飞龙全力以赴的规模就不能无视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在手边写着各种算式的奥拉西欧抬起视线这么说。


    「将大部分魔力储蓄量换成乙太，并且以不合理的姿势冲入敌阵，那么飞龙肯定是有去无回。」


    奥拉西欧姑且也顶着锻造师长的头衔，十分清楚魔力耗尽的危险性。


    「因为不是你自己的东西，你打算用过就扔吗？」


    「我才不会那么糟蹋船舰！不如说这是我认真考虑『全力以赴』的结果，而且从牺牲的意义上来说，我方与飞龙战舰相连的飞空船也一样。」


    （……啧，这家伙真是有够疯狂。）


    只要能尽全力的话，即使回不来也没关系——会这么认真考虑并付诸实行的人，大概很难说是正常的吧。奥拉西欧转换思维，接着说：


    「虽然不好，但暂且可以接受。我也不想无视使用者的要求。退一百步讲，假如要做舍身攻击……那就意味着完全不能失败。至少不可能再准备一艘飞龙了，龙炎击咆也一样。」


    要想运用像龙炎击咆那样巨大的魔导兵装，就不能缺少飞龙战舰级的躯体。再怎么把功能简化缩小，也不可能重建。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对方是『魔法生物』……是至今尚未瞭解全貌的超常存在。现在不是犹豫或斟酌余力的时候，本来就只能靠蛮干拼一把了。」


    「唉唉，可恶，反正只能靠近那根光柱了。这表示不管怎么挣扎，飞龙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飞龙战舰是极为强大的武器，可即便如此也有其限度。奥拉西欧从未设想过在飘浮大陆上驾驶飞龙朝『魔法生物』冲撞这样的用途。不管怎样，在实行的同时就不可能安然脱身了。


    「愈听愈觉得荒唐！你真以为那样行得通！？」


    「我十分清楚这很困难。至少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没有牺牲就能解决，可正因为如此，我们现在才会像这样讨论绝对要达成目标的方法。」


    奥拉西欧直盯着艾尔的眼睛。他的眼中毫无动摇，展现出来的气魄也足以令人相信他这番话确实发自内心。


    「……这块大陆一旦坠落，我的雇主就麻烦了，我也很为难。就是这么回事。虽然很不爽，但我会为你鲁莽的赌注出一份力。」


    「谢谢。当然了，就算你说不愿意，我也打算逼你工作。」


    「你是魔鬼吗？」


    奥拉西欧听天由命地翻阅说明书，开始进行计算。他接着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让人头痛的是不知道打倒『魔法生物』需要多大威力。既然无法计算，就只能追求上限了。现在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计画将源素晶石装到飞龙其他多余空间的极限，魔力储蓄量和源素晶石就是全部了。」


    奥拉西欧仍一脸为难的烦恼。他不情愿地看了一眼艾尔之后，终于开口：


    「应用这个开放型源素浮扬器收集更大量的乙太……还有这么一个方法。」


    「？如果是还原成乙太的话，目前已经在使用了。」


    对于艾尔的疑问，奥拉西欧用抬头向上看的姿势回答。艾尔也像被吸引一样抬起头来。


    ——上面。他睁大眼睛回头看奥拉西欧。


    「不会吧！你打算直接收集上空的浓乙太！？」


    「……哎，你果然是怪物，这么快就发现了吗？那你也该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那就是我们到不了那个高度。」


    这个世界的天空，只要愈往上攀升，空气中的乙太浓度就愈高，这是根据经验法则判明的。若是能应用开放型源素浮扬器的技术抽取周围的乙太，就可以收集比地上更大量的乙太。


    「问题点……是在于源素浮扬器的极限，对吧。」


    说起来，要攀升到能抽取乙太的高度原本就是很困难的事。


    源素浮扬器的基本原理在于通过乙太的浓度差形成浮扬力场。周围的乙太浓度愈高，力场就愈弱，所以现行的浮扬器存在可能抵达的高度极限。


    飞龙战舰拥有相应巨大且高性能的浮扬器，可惜仍远远不够。光是想像发挥所需效能的浮扬器有多大规模，就快要头晕了。


    「而且就算顺利收集到乙太，也还有其他问题没有解决。最后只会卡在高空带不下来。」


    与抱着头瘫坐在椅子上的奥拉西欧相反，艾尔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但是，这是非常有趣的方案。如果能以某种形式实现，威力的问题好像就可以解决了。」


    「喂喂，那么做只能解决威力的问题，问题本身反而会增加。」


    「这个嘛……碰到这种时候，就来请帮手吧！」


    「什么？」


    奥拉西欧对突然站起来的艾尔投以惊讶的视线。


    「没有必要在这里解决所有问题。等一下我会去跟帮手打声招呼，明天再集合讨论吧！先走一步！」


    「喔、好……」


    艾尔说完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亚蒂当然也紧随其后。


    在一下子恢复寂静的空间，只有表情呆滞的奥拉西欧留在原地。


    ◆


    第二天。


    同样在帕维尔图克王国据点内的锻造维修厂里，与昨天不同的面孔齐聚一堂。


    「所以你才突然把我找来？」


    毫不掩饰不爽情绪的小王（奥伯朗）盘起双臂，直挺挺地站着。


    「是的！我想请教另一个专家的意见。」


    「你、真的、把我当成跑腿使唤是吧？你那颗不可靠的脑袋完全忘了我们是敌人吗？很好，我会马上帮你想起来，给我到外头去吧？『魔王』会随时给予你热烈欢迎。」


    「那个下次有机会再说。首先要保护飘浮大陆。」


    「唔唔噫噫噫……早知道就不做那种约定……」


    小王咬紧牙关的时候，注意到杵在一边的西方人的存在。他是本应主掌这个地方的奥拉西欧。


    「啊——你是驾驶『魔王』的亚尔芙？听说你还是哈耳庇厄的老大？」


    「你的理解没有错，再补充一点，我和那个艾尔涅斯帝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真是太巧了，那我大概也是。」


    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共识。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哎，没想到会被带来其他国家的锻造场。」


    某个矮人族没有理会互相理解的他们，迅速占好了座位。


    「哦。我是银凤骑士团所属的锻造师队队长达维·霍普肯，跟那里的少年是老相识了。你们把我当成将少年的胡闹想法变成现实的工匠就好。」


    「这次也请多多关照，老大！」


    「现在还跟我客气什么，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因为一些事情大惊小怪了。结果没想到会被带来完完全全的敌区。」


    「因为我得到了王女殿下的许可，所以不是敌区。虽然是他国领土就是了。」


    「你啊……」


    从他国锻造场的意义上来说，达维曾经在克沙佩加王国受过照顾。话虽如此，那毕竟是友好国家的情况。


    老大内心叹息道，如果要就这样在既非友亦非敌的地方工作，还不如使用『出云』的设备来得轻松。


    「好了好了，反正大家这样聚在一起也不是为了喝茶。」


    「有～我有准备艾尔的饮料唷。」


    「谢谢你，亚蒂，那么！为了完成装在飞龙战舰上的大型源素化兵装……希望大家能助我一臂之力！」


    艾尔啪地在墙上贴出说明书。奥拉西欧揉了揉眼睛，他在短短一两天内又写得更多了。


    「就是那个冲撞『魔法生物』的计画吧？」


    「是的。我事先和奥拉西欧先生商量过之后，出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


    艾尔一开始说明源素化兵装的规格，连小王都被勾起了兴趣而默默地听着。不知为什么还增加了奥拉西欧也没听过的内容，让他的脸颊抽搐起来。


    「……就是这样。这是追求现阶段最大威力的源素化兵装，但同时也浮现出不容忽视的缺点。」


    小王和老大沉默片刻，然后一齐开口说：


    「你们是笨蛋吗？」


    「我有同感，你这笨蛋少年。」


    「我们明明很努力了，还被骂得这么过分。」


    「喂，你刚才是把我算进去了吗？」


    奥拉西欧的抗议理所当然地被忽视了。


    「啰嗦！！这什么『飞到高高度收集乙太然后跳下来』的烂计画！想到这种东西的人如果不是笨蛋，那谁才叫笨蛋啊！？」


    「顺带一提，要往上攀升很辛苦，可是收集愈多乙太，就会产生愈强大的浮扬力场，所以要降低高度也很辛苦。」


    「问题不是『很辛苦』吧！？」


    「喂，矮人，他是你们那边的笨蛋吧，给我用绳子系在他脖子上，好好拴住。」


    「如果用绳子就能阻止少年，事情就不会变这样啦！！」


    「……也对。」


    小王不由得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连回嘴都忘了。


    「对了，说起来，你不是说过有个大源素晶石块吗？」


    「目前正在进行探索，一旦有发现，我们会立即请人进行回收。」


    「就算不做这么磨磨蹭蹭的事，直接用那块石头去撞不就好了吗？」


    「既然出现『魔法生物』的洞口正在扩大，那只有源素晶石块是不够的。若想万无一失，我认为最好也要完成源素化兵装。」


    「就算是这样……」


    老大抱着手臂沉思。如果叫他做的话，不管是什么，他都有把握做出来，但是要他思考就很难了，毕竟乙太技术不是他的专业。


    他绞尽脑汁地胡乱戳着说明书，奥拉西欧突然露出苦涩的表情举起手来。


    「呃——我刚才算了一下……看起来会发生更糟的情况。」


    奥拉西欧称得上是乙太的专家，而这位专家甚至说了『更糟的情况』。周围的人已经隐藏不住疲惫的气息了。


    「以这个规模集中的乙太会产生浮扬力场，但也会对乙太自身产生作用。总之，我想说的就是射出的乙太弹也会浮起来。」


    「这……」


    这又是一件麻烦事。如果往水平方向射出，乙太弹就会严重向上偏离轨道。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只能从垂直方向以强大威力投射了。


    「也就是说，得要确保乙太量，但愈是增强威力，势头就会被削弱。唔，真的很不好办呢。」


    产生浮扬力场的性质是浮扬器的关键，但也成为阻碍其应用于其他用途的原因。假如能以魔力的形式使用，那绝对更为便利，可是这次连这一点也很难达成。


    所有人顿时陷入沉思，在场面安静下来的时候，小王喃喃自语道：


    「这么说来，源素晶石倒是不会浮起来。」


    艾尔和奥拉西欧同时以几乎要发出「咻」声的气势回头看了过去，甚至让发言的小王忍不住仰倒身子避开。


    「你……刚才说什么？」


    「怎么了？因为你们刚才就一直在讨论收集乙太会产生浮扬力场的问题。那个源素晶石就是乙太团块吧？」


    所谓源素晶石就是结晶化的乙太，若是放入源素供给器内溶解的话，只会产生乙太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从这一点也能证实。


    「没错……明明是同样的乙太，却没听说过源素晶石会自动浮起来……这是盲点！」


    艾尔的表情发生了鲜明的变化。


    「换句话说，只要做成源素晶石就可以了！只要能将收集到的乙太结晶化，就不用烦恼浮扬力场的问题，可以全部转化为攻击力！」


    「慢着，喂，等一下！」


    奥拉西欧忍不住想上前抓住他，又被亚蒂的威吓得退后了。


    「不，事情不会就此结束！」


    得到契机的思考，开始朝着「会发生什么，以及能做的事情会波及到什么」的方向加速。


    艾尔果断地抬起头，老大则是叹着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大概要被迫协助艾尔做最背离常识的事情。


    「小王，你知道西方人以此地为目标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你瞧不起人吗？我当然知道，就是来找源素晶石的吧。我也不懂什么船不船的，真会给人添麻烦。」


    「没错。那如果能从周围的乙太生成源素晶石的话……你觉得会怎么样？」


    「……就不必特意大老远跑来这里挖掘，你是想这么说吗？」


    「很可能。」


    「嗯，你偶尔也会说些有趣的话，详细说来听听。」


    「啊——等一下等一下喂喂喂喂喂！！如果！如果能做到那种事……！！」


    小王突然倾身向前，对比之下，奥拉西欧则是激动地追问。他这次没有做出扑上去的动作让亚蒂警戒。尽管两人的反应不同，但那副热衷的态度是相似的。艾尔涅斯帝偏着头问：


    「奥拉西欧先生。假设能生成源素晶石……有什么问题吗？对飞空船并没有不良影响，反而还解除了其中一个限制。」


    「那还用问……！？嗯？对喔，就是这样！一下子就没有了晶石的载重限制！很好，就这么做吧。一定要做！」


    接着，艾尔转向剩下的人——老大。像往常一样得到一声特大的叹息后，他笑容满面地点头。


    「看来大家都同意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


    艾尔啪地敲了敲说明书。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一起合作，以完成源素晶石生成型的源素化兵装为目标努力吧！」


    「好啊……如果能直接回收乙太的话，不就更接近『真空』了吗？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想都没想过的效果！」


    暂且不谈热烈地互相击掌的艾尔和奥拉西欧，老大对陷入沉思的小王提问。


    「唉，事情愈来愈不得了了，不过这才是银色少年，我们的大团长，银凤骑士团的头头。那么，你是叫小王？你要怎么做？」


    「我还是看艾尔涅斯帝不顺眼。何况我根本还没把上次『魔王』的帐给讨回来……不过，现在要把哈耳庇厄族民的福祉当作第一位……呵呵，而且呢，西方人好像会发生混乱，这不是很好吗！」


    「这家伙挺坏心眼的啊。」


    大家各自热烈地抒发之后，又不分先后地聚集在一起。


    「话说回来，还是有堆积如山的难题在等着我们。就算说要生成源素晶石，我们依然不瞭解它的原理，至今也毫无头绪，加上事态还有时间限制。」


    艾尔环视所有人，接着说：


    「但是我们会做到的。一直以来，源素晶石引发了许多无聊争斗，甚至惹来『魔法生物』，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将要支配游戏盘面……不，是要改写『游戏规则本身』，拯救飘浮大陆，也要排除威胁哈耳庇厄栖息地的因素。这些全部都要做到。」


    「呜嘻嘻。不需要补充乙太……必须做出新型的浮扬器！」


    「一想到吵闹的西方人会消失，心里就痛快多了。之后再打倒艾尔涅斯帝就更可喜可贺了。」


    「又有好一阵子吃不上美味饭菜了啊……」


    虽然每人的想法不同，但目标方向是一致的。


    「长话短说，我想请各位就源素晶石的生成条件发表意见……」


    艾尔涅斯帝话说到一半，一阵从脚下冲上来的摇晃突然袭来。


    「什么！？」


    然后是轰鸣声响起。视野中所有东西都被摇动，没有固定好的幻晶骑士随之倒下。眼前的事态以强震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久后，当摇晃停止时，所有人都跑到了外面。叫住那些被混乱包围的骑士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光、光柱！」


    不用回头就能理解了。因为蓝天逐渐被乌云笼罩，同时伴随着雷鸣。这种没有前兆的异常现象，除了『天气操作级魔法』的行使以外没有其他可能性。


    光柱解了开来，许多触手摇摇晃晃地飘浮。不久之后，它们就在狂风大作的风雨中变得模糊。


    「怎么回事！今天有接近光柱的计画吗！？我可没听说！」


    「不，这是……我们恐怕已经没有时间了。」


    表情严肃的艾尔涅斯帝喃喃自语道。

 第九十一话 你到底是谁?

    耸立在飘浮大陆的光柱——『魔法生物』。其根部有个巨大坑洞，一直延伸到大地深处。


    洞口喷出的乙太以高浓度弥漫四周，成为连魔兽都无法轻易靠近的地方。曾经的绿意盎然已经发生了变化，四处散落着各种不同的残骸。它们曾经是幻晶骑士，或者是魔兽——混合兽的一部分。


    从光柱中涌现的苍白『魔法生物』出现了，成群结队的『魔法生物』在柱子周围洄游了一段时间，不久便降落到地上，被吸入散落的残骸中消失了。


    ——然后开始活动。


    失去生命或者魔力而停止活动的物体，沉入再也醒不来的死亡睡眠中的物体纷纷苏醒。它们并没有重获新生，只不过是被作为万物根源的乙太侵蚀，而被强行操纵而已。


    以蹒跚步伐行走的幻晶骑士，伏地蠢动爬行的魔兽。它们渐渐聚集，形成了一个新的群体。血肉和钢铁相互缠绕，生物和物体融合在一起，胡乱揉搓并且强行联接，最后制成一套有着马赛克图案的畸形服装。


    那个东西开始动了起来。为了保护作为本体的光柱，为了拦阻一切妨碍。


    当异形群体飞走后，光柱静静地动了起来。从一根柱子的形状松解开，向周围展开它数不清的触手。


    无声的咆哮宛如雷鸣，被『魔法生物』唤醒的乌云逐渐遮蔽天空。骤雨淋湿大地，狂风吹袭树木。


    暴风雨来了。


    决定飘浮大陆和西方诸国命运的猛烈暴风雨笼罩了天空——


    ◆


    从那天起，蓝天就消失了。


    日复一日的暴风雨不厌其烦地呼啸，而且似乎有一天比一天增强的趋势。


    「我对『魔法生物』也不是很瞭解，不过这大概是代表『魔法生物』离巢的日子愈来愈近了。」


    艾尔平静地告诉聚在一起的人们。这已经是所有人共有的担忧，即使是那些把艾尔视为眼中钉的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异议。


    「从那以后经常发生地震，有时甚至会产生奇怪的飘浮感。随着『魔法生物』的活跃，大地下降的速度恐怕也正在上升，同时也愈来愈接近西方诸国。情势已经刻不容缓。」


    「……你的作战来得及吗？」


    「准备工作正在进行，已经确立应对方式，正在稳步地迈向最后阶段……但我必须承认时间还远远不够。」


    屏住气息的紧张气氛在现场蔓延开来。埃姆里思摸着下巴问道：


    「银色团长，就不能用你擅长的强行推动想想办法吗？」


    「我不记得自己擅长那种事情，但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确实有必要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


    艾尔终于把「那个」张贴出来了，这是与奥拉西欧、小王（奥伯朗）一起构思写成的作战计画书。


    「……这是什么？上面只写了笑话啊？」


    「全都是认真的。」


    弗里德格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才重读一遍内容。


    「源素化兵装装载型，让改飞龙战舰（林德姆）上升到高高度。借此越过暴风雨，收集乙太，并将该乙太转换为源素晶石……之后断然实行对『魔法生物』的攻击……如果这不是玩笑，那会是什么！？」


    也难怪她的声调稍微提高了。这份计画书上所写的语句没有一句是正常的。


    相对的，埃姆里思则多少习惯艾尔涅斯帝的作风了。尽管他所提出的方案远远超出想像，埃姆里思却也能理解他的言出必行。即便如此，还是有个疑问尚未得到解释。


    「艾尔涅斯帝，你什么时候能用乙太做出源素晶石了？」


    「现在要开始研究能不能做出来。」


    「嗄？」


    这下连埃姆里思也变得哑口无言了。不管怎么看都是计画中最关键的要素，竟然还要凭借运气。


    「你果然很擅长强行推进嘛。」


    艾尔非常自然地无视了这句确认的话。


    「锻造师队目前正全力进行飞龙战舰的改装。与此同时，我也在进行源素晶石的生成实验。一旦有了目标就会合出击。即便如此，请做好一定程度上需要临场发挥的心理准备。」


    龙骑士长古斯塔夫此时终于忍不住咆哮：


    「你……你这家伙！这算什么！？怎么看都是要让飞龙战舰去做自杀式攻击吧！！你把我们的旗舰当成什么了！？」


    「喂。也就是说，『黄金鬣』号也会坏掉吧！」


    就连埃姆里思也不悦地紧盯着艾尔。『黄金鬣』号与他们一路同甘共苦走来，是他最喜欢的飞空船。用完就随便扔掉的做法令他感到抗拒。


    「在西方诸国生死存亡之际，为了击退即将降临的巨大灾厄，我们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没有牺牲当然是最好……但为了确保这一点，有时必须做好牺牲的觉悟。」


    「你还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在气氛要变得过于激烈之前，一道冷静的发言泼下了冷水。


    「……古斯塔夫，够了。」


    「殿下！？您刚才说什……！」


    「想要得到一切也太过一厢情愿了。回想起来，沉醉于飞龙的武威而轻率地踏上这片土地就是错误的开始。事情已经不是我们……甚至不是我们祖国能处理的能力范围。要想平息事态，现在正是展现破釜沉舟之决心的时刻。不过……」


    弗里德格的视线中充满力量。欲言又止的古斯塔夫屏住气息闭上嘴。


    「如果采用这样的攻击方法，乘坐者会怎么样？即使我认可飞龙本身的牺牲，但我也不会派我们的骑士去送命。」


    飞龙战舰再怎么强大都只是工具。即使失去以后重建即使很困难，也依然是可能的。


    但是骑士——死去的人则再也无法回来。弗里德格心中确实存在着这样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


    「啊——殿下。恕我冒昧……可是我想上船。」


    一句有气无力的话和客气的举手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视线一齐集中起来。只见奥拉西欧和往常一样，挂着没什么干劲的表情举起手。


    「高加索卿……！？为什么？你应该是锻造师吧。你到底在想什么？」


    「哎，有多少条命大概都不够吧。但这家伙说不定值得赌上我的锻造师人生……而且您别看我这样，我有自信比任何人都要熟悉飞龙战舰，也能够处理必要的事情。」


    弗里德格无话可说，不由得看向艾尔。


    「直接驾驶由我来负责，另外我想请奥拉西欧先生在各方面提供协助。我会尽己所能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看来你们已经自行决定了。」


    弗里德格发出叹息。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担心。即使身处险境，这两个疯子也只是贯彻自我风格罢了。


    「……唉，能办到吗？」


    「我会拼尽全力。」


    艾尔带着莫名充满自信的笑容点头。弗里德格很想用力拧一下他的脸颊，但因为后面的亚蒂太可怕，所以还是没动手。


    「你说没有时间了，那就把你们需要的东西都说出来吧。我国将会尽全力予以支援。」


    「殿、殿下……！？」


    弗里德格站起身来环视众人，然后露出没有一丝不安的大胆笑容说：


    「我们要担负起拯救世界的重任。在这里偷工减料也没意思。既然要做，就要贯彻到底。」


    「遵命……！」


    补充说一句，在大家跪地领命的后方，两个笨蛋偷偷对彼此竖起了大拇指。


    ◆


    另一方面，那时候在停驻飞龙战舰的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维修厂内，有个集团突然走了进来。


    「好——大伙儿，工作时间到了！那个大团长又提出乱七八糟的要求！叫我们在几天内修理这艘飞龙战舰（大家伙）！！」


    「反对重体力劳动！」


    「他老是让青梅竹马很辛苦耶。」


    「噢噢，有规格说明书吗？」


    「放心吧。少年精心编写的说明书有这么厚厚一大本。」


    「哇。每次都没有退路唉……」


    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锻造师们目瞪口呆地杵在一旁。因为这群突然闯进来的人全都穿戴着巨大的全身甲胄。


    「那、那是什么……小型幻晶骑士！？」


    像幻晶骑士一样的东西发出沉重的脚步声。身穿专用幻晶甲胄——重机动工房的老大咧嘴笑了笑。


    「喂喂！让开让开！现在开始可没有时间一个个仔细做了！即使是粗制滥造也要拼命赶出来！」


    「好好好，僭越啦——」


    当他们迅速占据维修厂，连插嘴的时间都不给，就以猛烈的气势着手开工了。眼看那些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锻造师们还在愣愣观望，老大不禁大声嚷嚷道：


    「你们还想傻站到什么时候。在修好这家伙之前根本不能休息。给我拼了命提起精神干活！！」


    「是、是……！？」


    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锻造师们被不知为何开始主导场面的老大所震慑，同样一头栽进了修复工程。多亏他们不眠不休的赶工，飞龙战舰稳步地逐渐转变为新的姿态。


    在那之后不久，艾尔这边就收到了在作战执行中不可欠缺的重要情报。


    事先为了调查而出击的蓝鹰骑士团返回了。


    「大团长，属下诺拉·弗克贝里回来了。」


    「我已经等不及了。请你马上报告吧。」


    「是。我们已经锁定之前一直尚未发现的巨大源素晶石块位置。」


    「果然厉害，在这样的暴风雨中还能找到。」


    平时姑且不论，现在外头暴风雨肆虐的恶劣天气毫不停歇，可以想见蓝鹰骑士团付出了多少劳力。


    「地点离『魔法生物』出现的地方很近。在山体表面稍微往下一点的地方，应该是『魔法生物』出现时，喷飞滚到那里的。」


    「这样啊，到这边为止都没问题，之后就是回收的方法……」


    即使是艾尔涅斯帝，也苦恼地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


    「如果是在暴风雨开始之前，就可以用飞空船收拾了。」


    现在这里有最大的飞空船『出云』。虽然有必要注意『魔法生物』的动向，但如果只是回收，不管怎样都会有办法。


    「『魔法生物』带来的暴风雨一刻也没有停息，用飞空船已经很难接近了。剩下的手段就是让幻晶骑士从陆路运输……属下认为那么做需要和时间赛跑。」


    「我们姑且有泽多林布尔，但数量还是不够。」


    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是拥有惊人运输能力的半人半马幻晶骑士，而且因为是走陆路，不太受暴风雨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是很可靠的机体。


    但源素晶石块非常巨大，不是一、两架机体能应付的吧。即使如此，到了紧要关头也别无选择了。现场开始笼罩那种毅然决然的气氛时——


    「能把那个任务交给我们吗？」


    「……迪学长，偷听可不是好习惯喔。」


    「没啊。我来找你商量一下布署的事情，然后就听到很有意思的消息。」


    红隼骑士团团长迪特里希·库尼兹笑着说。


    「你有什么对策吗？」


    「有。为了这个时候，我们骑士团特意带了一艘人马骑士专用的飞空船过来！」


    迪特里希自信满满拍了拍胸口。诺拉有些佩服地点头问：


    「难道你早已预料到这样的事态？」


    「没错！……我是想这么说啦，但其实是有一群坚持要驾驶人马骑士的团员。因为太麻烦了，我们就直接带着它们来了。哎，凡事都有尝试的价值啊！」


    「…………」


    虽然说起来很不体面，但那些人的顽固终究是立了功。理由之类的都是小事了。


    「那么，我命令红隼骑士团人马骑士队出击。请你们确保源素晶石块，并且将之运送到据点。」


    「明白！那我们马上去准备。」


    「对了，路上也请跟奇德说一声，因为需要他的泽多林布尔。」


    「哦。那么『其中一侧』就交给奇德吧。」


    艾尔目送意气风发的迪特里希离开。


    「问题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之后我可以专注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正打算立刻朝伊迦尔卡走去，就在这时——


    有什么东西弹开了狂风暴雨，扎入据点的正中间。建筑物碎裂的轰鸣声和碎片迸散到周围。在突发事件所引起的骚动中，附近执行警戒的施尼亚利兹小队赶到了。


    「怎么了！难道是『魔法生物』的攻击吗！？」


    疑虑很快便揭晓了。有只巨大的野兽踩踏着建筑物碎片，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


    「呜……又是魔兽！是叫混合兽的家伙！」


    「提高警戒，说不定是那个被『魔法生物』附身的……不对！？」


    魔兽站了起来。随着它的全貌愈来愈清晰，一阵颤栗在施尼亚利兹的骑操士之间散播开来。


    「这个怪物是……什么！？」


    乍看之下的确像是混合兽，却有好几处极为异常：一具『幻晶骑士的躯体』分开三颗头从身体上长了出来，还有如同缝线般在身体之间穿梭爬行的苍白魔兽，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更衬托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再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它全身都是由幻晶骑士和混合兽掺杂组成的。然而，面对这恐怖的怪异魔物，没有人能保持冷静察觉到这点。


    「唔……！该死的怪物，真令人作呕！不能让你继续踏入我国领土！」


    没有犹豫的余地了。正当施尼亚利兹队准备攻击的瞬间，新的冲击降临。那是第二只魔兽，紧接着又一只。还有更多，更多——


    异形魔兽成群结队袭来。从狮子口中吐出的爆炎魔法，宣告战斗就此开始。


    ◆


    尽管是在暴风雨之中，仍然喷发出魔法现象产生的火焰，异形的身影在人们逃窜的一片混乱中跳跃。


    一切皆起源于由乙太强行联接起来的魔物，拥有幻晶骑士的上半身和混合兽下半身的异形存在。其名为『幻魔兽』。


    「肮脏的野兽！消失吧！」


    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制式机施尼亚利兹开始行动，讨伐破坏领土的灾难。


    变成幻魔兽一部分的幻晶骑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动了起来。那些机体虽然保留了人型，但明显不是由人的意志所操控，做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举动。突然，长在背上的辅助腕架起了魔导兵装并射击。


    「什么……法击！？」


    即使已经习惯了魔兽操纵魔法现象，可是人们却想都没想过沦为异形的幻晶骑士会使用背面武装。


    虽然防御成功了，势头却也因此受挫，使得机体一下子失去平衡，混合兽的身体乘机压了上来。被施加重量的装甲瘪下去，接着被锐利的爪子撕裂，狮子的脸更进一步张开大口、喷出火焰。


    一架施尼亚利兹为了救出陷入困境的同伴而介入，随即被一道侧面放出的雷击魔法轰上半空。只见幻魔兽一只接一只地飞来，数量不断增加。


    「多么强大的魔兽！而且数量很多，我们需要更多战力！」


    「飞空船不能在暴风雨中飞行！幻晶骑士自行前往会合！」


    「这边也需要支援……！快点！」


    帕维尔图克王国的据点陷入严重混乱。幻魔兽没有区分攻击对象，它们破坏建筑物、袭击人、打倒幻晶骑士，确实是抓到什么就攻击什么。


    施尼亚利兹队陷入苦战，一部分固然是他们缺乏与魔兽的战斗经验，但幻魔兽非常强力也是原因之一，何况暴风雨又让飞空船动弹不得。这些都使形势对他们极其不利。


    一支新出现的幻晶骑士集团便是在这时候猛然展开反击。


    画着纯白十字符号的机体组成的队伍。它们装备着用辅助腕支撑的特殊追加装甲，正面抵抗幻魔兽的猛攻。


    「什么，不是施尼亚利兹……！？」


    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骑士面露讶异之情。这些机体很陌生，但它们的强大实力也是一目瞭然。无论如何，现在要把对抗幻魔兽放在第一位。强大援军的到来只令他们感到十分庆幸。


    ◆


    魔兽横行肆虐的打斗声甚至传播到内部。虽然情况很混乱，但也有仍然没失去控制的部队。


    「没想到魔兽会袭击这边的阵地。」


    「深深觉得『魔法生物』和我们所知的魔兽很不一样。」


    「就是这种地方让人觉得它们也有点像人啊。」


    在降落到地上当作机库运用的出云船舱里，艾尔涅斯帝、艾德加和海薇正在对话。


    住在弗雷梅维拉王国的人们从经验中知道，大多数魔兽都有自己的地盘。虽然魔兽也经常主动攻击，但基本上都和捕食或繁殖引起的地盘变化有关。纯粹为了攻击而发起袭击的情况其实非常罕见。


    「我会驾驶伊迦尔卡出动，因为我不想在这个时期遭到妨碍。」


    「不行。还剩下很多事情只有你这个大团长才能做到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艾德加挽留正要前往座机的艾尔。


    「艾德加学长，可是……」


    「我们是盾，擅长守护。这点你很清楚吧？」


    「是呀。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


    「……呵呵，也是。那我就把本据点的防卫任务交给白鹭骑士团了！」


    「明白了。就请大团长瞧瞧我们的盾有多厉害吧。」


    「让人跃跃欲试呢！」


    「真可靠。我也会专心做自己的工作。只要挺过这一战的话，反击就在眼前了。」


    「我很期待，我们不会允许魔兽继续撒野。」


    艾德加和海薇直接走到船舱一隅。白鹭骑士团的团员们和准备万全的幻晶骑士部队已经到齐了。


    「我长话短说，目前整体情况仍不明朗。可以肯定的是魔兽正在向这个据点发动攻击，而大团长正在为决战进行准备！」


    「噢噢！」


    团员们的脸上浮现出大胆无畏的笑容。既然大团长正在行动，关于决战应该就没有问题吧。


    「那么，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据点！不让魔兽继续伤害任何东西。展现我们身为盾牌的骄傲！白鹭骑士团出击！！」


    「是！！」


    白银色的卡迪托雷开始奔跑。四处都在发生战斗，马上就与敌人短兵相接了。


    「骑士团前进！」


    卡迪托雷举起可动式追加装甲向前进。幻魔兽放出的魔法现象强大且变化多端，但白鹭骑士团仍以坚固的防御力对抗。


    「下一步，攻击开始！」


    骑士团趁机反击。法击的光芒闪烁，爆焰在雨中绽放。


    「……果然是这样。」


    确认过法击的效果后，艾德加撇了撇嘴角。


    苍白的『魔法生物』在幻魔兽的身体表面蜿蜒，它们令大部分法击都无效化了。魔兽本身也足够坚韧，挨了几发法击也毫不动摇。


    「对手被『魔法生物』附身！各小队都配备一架拥有源素化兵装的机体！接下来进行复合攻击！」


    在艾德加的号令下，源素化兵装持有者准备好武器。这种武装只对『魔法生物』才能发挥效果，只可惜有个有效射程非常短的缺点。


    「正在接近！注意『魔法生物』的动作！我方机体有可能会被捕获！」


    白鹭骑士团缩短距离。幻魔兽从所有脸孔和魔导兵装中放出法击，恣意作恶为祸。


    「再不想想办法阻止它们的行动，麻烦就大了。」


    面对幻魔兽的狂暴行径，白鹭骑士团一时也是束手无策，尤其『魔法生物』阻挡法击的特性使情况更为严峻。尽管如此，白鹭骑士团还算是奋战得比较久的了。


    另一方面，施尼亚利兹队的苦战还在持续。幻魔兽本来就相当难以应付，但现在还有更多战力接踵而至。尽管施尼亚利兹队继续拼命抵抗，还是陷入了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绝境。


    在他们屈居下风时，偏偏又接到了更多坏消息。


    「确认魔兽有更多后援！不久就会到达据点！」


    「还来啊！看来『魔法生物』终于也要拿出全力了。」


    艾德加驾驶的阿迪拉德坎伯的眼球水晶在暴风雨中捕捉到蠢动的黑影。拥有强大魔法能力的幻魔兽群无视呼啸的风雨，在空中飞翔行进。


    「如果出现更多增援，先不说我们，帕维尔图克那边很有可能会垮掉。」


    施尼亚利兹队就连现在都在勉强苦撑，根本没有余力应付增援。


    「让飞翔骑士起飞！不用打倒魔兽，先防止它们集中战力！」


    艾德加做出决断。凭借飞翔骑士的能力，要在暴风雨中战斗也不是不可能。尽管心知那么做会使战斗力下降，不过他的主要目的是争取时间。


    「不够的部分我来顶上。这边就交给你们大家了！」


    「放心吧！喂！把它们推回去！」


    卡迪托雷队的防御有如铜墙铁壁。艾德加估计他们还能在幻魔兽的猛攻下抵挡一阵子，于是转移了战场。


    艾斯奎尔·白鹭提高了浮扬力场的输出动力。呼啸的狂风试图抓住阿迪拉德坎伯，却还是被它用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推力强行突破了。


    「果然厉害，海薇。动作很快啊！」


    飞翔骑士已经升空了。虽然受到暴风吹袭，也能看出他们巧妙躲闪的样子。


    「这种程度不算什么！我们可是累积了不少对抗暴风雨的训练！」


    海薇机在飞翔骑士队的前端带头，那是一架在两侧具备可动式追加装甲的机体，在飞翔骑士中也算是重装备了。


    「话是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争取时间才是主要目标，大家要尽量避免近身搏斗！」


    「瞭解！」


    飞翔骑士冲向袭来的幻魔兽群，在错身而过的同时射出魔导短枪并迅速撤离，那流畅的一击脱离堪称模范。幻魔兽们立刻发出咆哮并锁定飞翔骑士，开始追赶。


    「真是坦率的乖孩子！就这样跟过来吧！」


    要是能够直接将它们引开就再好不过了——可惜敌人似乎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天真。幻魔兽在身上缠绕着风抵挡暴风，一口气加速咬上了飞翔骑士。凶猛的狮子脸孔低吼出声，露出嘴里排列不齐的牙齿。


    「哎呀，还挺有两下子的嘛？唷！」


    海薇机从幻魔兽发射的法弹、扑咬而来的獠牙，以及撕裂的利爪中穿梭而过。虽然幻魔兽仍紧追不舍，却被突然从侧面飞来的法击击中而不耐烦地咧嘴露出獠牙，法击本身则是被苍白『魔法生物』挡下来了。


    「海薇，发动联合突击解决它们！」


    「哎呀，艾德加你来啦。好，我载你一程！」


    发射法击的阿迪拉德坎伯·白鹭飞了过来，海薇机则前去会合。


    「抓好啰！」


    海薇机背上增设的把手升起，从背后接近的阿迪拉德坎伯抓住那个把手后便以强化魔法渗透。如此一来，两架机体就能在牢固联结的状态下一起行动了。


    「好，联结完成！展开四连全面装甲！」


    阿迪拉德坎伯与海薇机各自展开了可动式追加装甲。朝前方聚集起来的追加装甲像贝壳一样合拢起来。形状经过计算的追加装甲紧密地咬合，将两架机体完全掩盖。


    「四连全面装甲已经移动至突击位置了。强化魔法的覆盖也没问题！」


    从前面的角度来看，装甲刚好合拢成四角锥的形状，两架机体因此化为一个枪尖。


    「我们上，联合突击！！」


    阿迪拉德坎伯与海薇机的推力合在一起，催起爆发性的速度。两架机体完全不把疾风暴雨放在眼中，化为一支在天上飞驰的长枪，对准幻魔兽直冲过去。


    幻魔兽的身体中很快冒出苍白『魔法生物』迎击，看来是打算抵御并进行侵入，可惜它们的企图将会落空。同时突击的势头锐不可挡，即使是幻魔坚韧的身躯也根本抵挡不住。


    冲击威力过于强大，两架机体在剜除幻魔兽肉体的同时翱翔离去。将飞行路径上的魔兽一一撞飞，长枪径直贯穿到魔兽群的后方。


    「魔兽的动作乱了。再次发动突击！」


    「瞭解！我会奉陪到把它们全部打倒！」


    掉头回旋的两架机体再次毅然实行突击。纵横翱翔的枪尖在幻魔兽群中四处撕咬。


    由于艾德加他们的奋战，敌方增援的压力一口气减弱了。


    可是地面上的战况发展却不甚乐观，在某个角落终于出现了破裂的局面。


    「呜啊……！？」


    频频遭受攻击、濒临极限的施尼亚利兹终于开始倒下。幻魔兽看准了时机，朝着防卫阵被突破的缺口蜂拥而入。


    「别放跑它们了！我们可再也无法后撤……！」


    背后有据点。施尼亚利兹举起盾牌拼命抵抗，但这么做也不保证能撑到什么时候。


    「已经不行了。盾、手臂要断了！」


    施尼亚利兹队甚至做好全灭的心理准备——


    这时，忽地刮起一阵狂风。不是由『魔法生物』所引起的犀利风势，给予了幻魔兽痛击。


    巨大身躯挥动翅膀，三个脑袋发出尖锐的嘶叫。忽然现身的三头鹫兽不顾风雨飞驰而来。运用其高强的魔法能力唤起风保护自己的身体。


    「嘎啊啊！！」


    三头鹫兽一口气缩短距离，从极近距离施加魔法现象，并且在『魔法生物』挡下那一波攻击后纵身跃起，再用锐利的爪子剜入幻魔兽的身体。这使得原本在场上横行肆虐的幻魔兽第一次显露出胆怯之色。


    「你们……！」


    加入战斗的不仅是三头鹫兽。连鹫头兽，甚至『魔王军』的混合兽也出现了。它们成群结队，开始对幻魔兽进行猛攻。


    「多么……惊人。」


    尽管施尼亚利兹队暂时屈居下风，但他们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开始支援。


    在一段距离以外的建筑物上方，有一群哈耳庇厄聚集。他们被雨淋湿，注视着人们与幻魔兽的战斗。


    风切索吉欧环视聚集在周围的哈耳庇厄们。


    「『魔王军』，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土地。不由我们的翅膀覆盖而全部托付给『地趾』，难道不是等同鸟喙折断的屈辱吗？」


    「说得没错！」


    清晰的振翅声没有被雨声盖过，纷纷回以同意。


    与幻魔兽战斗的鹫头兽中混入一只特别年轻的个体。载着安吉罗的瓦多向幻魔兽冲去，幻魔兽的三颗头随即张开嘴巴迎击——


    「巨大的人！」


    「交给吾！铭刻于汝等的眼睛里吧！」


    巨人疾驰上前。


    趁着幻魔兽被瓦多引开注意的时候，从死角接近的小魔导师放出了魔法。苍白『魔法生物』立即出现并予以防御，接着轮到瓦多接替发起冲锋，用利爪一扫，深深将之撕裂开来。


    「就这样把它压制住。能行吧，小小的翅膀！」


    「包在我身上——！」


    目睹那场奋战的索吉欧，嘴角浮现出小小的笑容。


    「现在正是展现利爪的时候，起风咆哮吧！这片天空属于我们哈耳庇厄！」


    哈耳庇厄们奋力加强了攻势。


    艾德加一边在上空盘旋，一边确认周围的状况。


    「『我方』正在英勇奋战。再加把劲，大概就能打回去了……」


    只是那一把劲很艰难。


    哈耳庇厄们的参战看似一度挽回了局面，但幻魔兽的粗暴威势再次抬头。除了它们本来所具有的实力强度之外，还要加上『魔法生物』的能力，总之就是很难对付。要想打退兽群，还需要更压倒性的攻击力。


    「海薇，你继续这样压制空中的幻魔兽！」


    「你要去支援地上的战力对吧？」


    「嗯，能用的东西就得善尽其用。只可惜『那个』不能在空中使用。」


    「我明白了。那你路上小心！」


    「好！」


    阿迪拉德坎伯停止强化魔法并放开把手，就这么直接空降到白鹭骑士团战斗场地的正中央去了。


    「团长回来了！」


    「各位，辛苦你们撑到现在了！空中有飞翔骑士进行压制，只要在这边打退敌人，局势就对我们有利！」


    「噢噢！」


    白鹭骑士团顿时士气高涨。阿迪拉德坎伯环顾四周，紧盯着四处撒野的幻魔兽。


    「至今为止看过各种不同的魔兽，以强悍程度来说算是首屈一指吧！」


    幻魔兽发出吼叫。勉强留下幻晶骑士原型的上半身做出奇怪的动作，从异样角度突出的魔导兵装开始射击法弹，然后被阿迪拉德坎伯的可动式追加装甲毫不费力地弹开了。


    「虽然海薇不在这里，但可别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就太小看我了！」


    艾德加紧接着使用魔导喷射推进器回以高速突击。


    他发起一招关闭可动式追加装甲的冲撞，给予充分加速的一击甚至撼动了幻魔兽的庞大身躯。毕竟装备了艾斯奎尔的阿迪拉德坎伯在近战特化型机中也是尤其沉重的机型，若是加上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推力强行催动，其冲击的程度可想而知。


    但是幻魔兽也并非寻常魔兽，即使对肉体施加冲击，内部的『魔法生物』也安然无恙。蠕动着爬出来的苍白『魔法生物』立刻袭向阿迪拉德。


    「我早就预料到了。」


    艾德加抓起置于可动式装甲内侧的源素化兵装，遭受乙太喷射的『魔法生物』明显地表现出畏惧，马上缩回了魔兽的肉体中。源素化兵装对『魔法生物』很有效，可是对魔兽却十分无力。


    「虽是魔兽，头脑却还挺灵活，但是太天真了。阿迪拉德可不会因为这点程度动摇！」


    幻魔兽再次开始行动。阿迪拉德坎伯则是把手搭在艾斯奎尔所安装的巨大剑上。


    「魔导剑，拔鞘！」


    那是与古拉林德成对、仅有两把的魔剑。鞘往左右裂开，露出扭曲的剑身。


    被命令启动的剑身上打开了细微的沟槽，随着魔力的流入响起了进气声。


    「接下我这一击看看吧！」


    阿迪拉德坎伯使出浑身力气挥动魔导剑。与此同时，从所有的沟槽里喷出了爆炎。


    ——魔导剑的剑身就是由小型魔导喷射推进器的集合体所组成的。


    它在转眼间爆炸性地加速，这样的攻击已经无关乎技巧不技巧了，只是把轰炸方向对准幻魔兽而已。


    成为爆炎团块的魔导剑带着轰鸣声猛力掷向幻魔兽。这与是不是金属装甲、是不是魔兽的肉体，或者是不是『魔法生物』都没有关系。疯狂加速力所产生的惊人威力，使一半剑身都陷入幻魔兽的肉体中。


    但也只刺入一半就停止了，幻魔兽的躯体实现了这般坚韧的防御。


    濒死的幻魔兽咆哮着。无论肉体受到多么严重的损伤，只要有『魔法生物』的力量就可以活动。它们认定对自己造成深刻打击的敌人非常危险，打算至少要把对方拖到你死我亡的地步。


    「……结束了。起爆！」


    魔导剑还隐藏着另一个功能，也就是从剑身放射出强烈的爆炎魔法，这点与执月之手很相似。


    狂暴的火焰伴随着轰鸣声，将幻魔兽的肉体炸飞出去。


    「好厉害……那是什么？」


    「魔兽被轰成渣了唉。」


    「咦？这些家伙没那么脆弱吧？」


    由于情况太超出想像，就连本应是同伴的白鹭骑士团团员们也吓了一跳。


    「哎，威力是很惊人没错，可是用起来太不方便了。艾尔涅斯帝……」


    阿迪拉德坎伯挥了挥魔导剑，然后将之收进鞘里。


    这时候，苍白『魔法生物』从飞散的幻魔兽肉体中钻出。失去了附身肉体后，『魔法生物』不能长期存在于乙太稀薄的大气中。即使如此，它们还是发起攻击、扑上前来，无论如何都要排除阿迪拉德坎伯以保护本体。


    「到此为止了。」


    然而，阿迪拉德坎伯持有源素化兵装。不可靠的乙太喷射把『魔法生物』弹飞出去。


    彻底葬送幻魔兽的艾德加发出了号召：


    「虽然魔兽很强韧，但也不是无敌的！各自持续攻击火力！彻底攻击直到排除威胁为止！」


    「噢、噢……！」


    白鹭骑士团的士气多少提升了一些。


    「那么，就一只只确实打倒吧。」


    艾德加一边让阿迪拉德坎伯的魔力储存量恢复，一边走向新的猎物。


    ◆


    在与幻魔兽展开激战的过程中，红隼骑士团也在行动。


    「团长阁下！我们也前去支援吧！」


    「慢着，我们有我们的职责。」


    迪特里希一边安抚心急的团员们，一边环视聚集的众人。


    「据点的防卫已经有艾德加他们负责，我们也会很快加入，不过在那之前，大团长亲自对我们下达了任务！」


    「！！」


    团员们板起脸来，他们是一群训练精良的战士。


    「我们将前往回收巨大的源素晶石块。这将是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中用来对付『魔法生物』的王牌。也就是说，我们的任务才会决定这场战斗的趋势！」


    「是！是！！」


    「但是由于这场风暴，我们不能使用飞空船，因此编成以人马骑士为中心的陆上运输部队！剩下的人先行回援艾德加他们！」


    「啧……！」


    「噢————！！」


    留下来的队伍不爽地咂舌，人马骑士们则是大声发出了呐喊。


    「终于轮到我们出场了！人马骑士兴奋得嘶鸣不已啊！」


    「真是，你们的执念算是实现了吧。不过目标几乎就在光柱正下方，这不是一项容易完成的任务，要多加小心！」


    「正合我意！……那么，这位到底是谁？」


    人马骑士队的视线聚集到一名姑且排在队伍末端的陌生人物身上。奇德尴尬地搔了搔头。


    「呃，我是突然被迪学长抓来的。总之，只要用泽多林布尔搬东西就可以了吧？」


    他的发言顿时引起一阵议论。


    说是搬运东西确实也没错，但是从『魔法生物』脚下运载巨大源素晶石块这种最重要且极其困难的任务，实在不好那样轻描淡写地看待。何况他还随意称呼身为团长的迪特里希，这点更是惹火了年轻团员们。


    冈萨斯从人马骑士队的年轻团员中向前走了一步。


    「我不晓得你是哪位……但你想得那么轻松似乎不太妥当吧。我们是光荣的人马骑士！可不能被当成普通的搬运工！」


    「是、是那样吗？」


    奇德被一个身形格外魁梧秃头壮汉威吓，不由得后退一步。


    第一中队其他当然熟悉内情的老鸟们都笑嘻嘻地观望事情的发展。这些家伙不可能伸出援手。一个个都这么爱看热闹，令迪特里希不禁抱头。


    「喂，等一下，冈萨斯。对奇德来说，这种任务的确只是『普通的搬运』而已啊。」


    「怎么会。为什么？团长阁下！我们人马骑士……」


    「没有为什么。因为他是银凤骑士团团长的其中一位辅佐，是身经百战、资历最深的人马骑士驾驶。跟他以前经历的诸多激战比起来，这点程度还算不上困难。」


    「我是不会说到那种程度啦，但再听一遍也觉得很夸张……」


    年轻的团员们瞪大眼睛，尤其冈萨斯连嘴都张开了，露出震惊的表情。


    「唷，奇德，好久不见了～」


    「从克沙佩加归来的美男子！男子气概又提升了吗～？」


    「你们饶了我吧……」


    期间奇德一直被第一中队鼓噪起哄，露骨地摆出讨厌的表情。


    「……奇德阁下！」


    冈萨斯的秃头突然冒出来，吓得奇德上半身向后仰。冈萨斯额头上浮现出血管，微微颤抖着好一会儿，然后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您就是第一个在克沙佩加战役英勇奔驰的人马骑士！鄙人竟然有眼不识泰山！请容我为之前的无礼道歉！……另外，再三冒犯实在非常抱歉！请务必！帮我在这本书上签名……！！」


    「迪学长！迪学长救救我！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啊——他好像是因为太喜欢银凤骑士团才会加入我们。签个名而已，你就给他吧。我也签了。」


    「简直莫名其妙！？」


    顺带一提，冈萨斯在得到签名之前都顽固地不肯离开，所以最终奇德还是妥协了。


    虽然曾有过这样的一幕，但奇德也顺利与他们会合，红隼骑士团各自开始准备出击。


    「你们有特殊的职责，要鼓足干劲啊。」


    「请放心交给我们！我会赌上性命完成！！」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敬请期待啰。」


    在迪特里希的带领下，一行人登上红隼骑士团专属的飞空船——『绯红之剑』号。奇德很惊讶，不知道这艘在暴风雨中被牢牢拴住的船上有什么。


    「请看，这就是我们的秘计。」


    「咦……迪学长，你把这种东西带出来了喔！？」


    「你在说什么？我说过其中一侧是你吧，奇德。」


    「啊，原来是这样。」


    「团长阁下！我们走吧。今晚的人马骑士愈发情绪高涨！」


    「别那么心急。各自乘上机体。准备好就完全开放船底！」


    于是，『绯红之剑』号打开了船腹。


    具有载运幻晶骑士功能的飞空船通常可以打开船底投下机体。其中『绯红之剑』号更是罕见地设计成船底几乎整个左右对开的形式。这是因为货物太巨大了——


    「浮扬起重腕机，开始乙太的空气稀释。请注意下降速度！」


    被许多锁链悬吊的货物逐渐下降。由于重量太大，使通常的设备不足以应付，所以这是安装了小型源素浮扬器的特制品。


    「落地！浮扬力场完全消失。完成分离！团长，祝武运昌隆！」


    「好，多谢了！」


    人马骑士踏上大地。站在那里的不仅是人马骑士，后面还连着一辆马车。


    「好，开始战斗展开！」


    迪特里希从停在马车里的古拉林德·猎鹰上进行操作。周围的装甲随即躁动起来，通过辅助腕联接的可动式装甲便开始移动了。


    装甲布署在保护古拉林德的部位，内建的两具魔导兵装举了起来。被命名为『轰炎骑枪』的武器饱含威胁性地突出枪尖，车身左右更出现了闪耀黯淡色泽的厚重刀刃。


    那是一辆由两匹人马骑士牵引的巨大战斗马车。被漆成鲜红色的装甲包围的古拉林德发出号令：


    「那么，我们出征……『三式装备改·战马车红』！！从现在起由我们做前导！全军在后方跟上！」


    「是！」


    人马骑士队追随战车跑了起来。红隼骑士团的最终兵器背负着飘浮大陆的命运，就此出击。


    ◆


    穿过云层，不断上升。能听见的只有推进器发出的轰鸣声。


    不久之后，视野乍然开阔，机体沐浴在阳光下。


    「嗯——抗乙太装备还能勉强支撑，但要长时间待在高处还是很困难。」


    「是的，但也足够争取必要的时间了。还有……」


    灾祸伊迦尔卡锦伸出手掌，它手上握着小小的结晶。那是一颗在光芒中闪耀着虹彩的石头——


    「我抓住了。这就是通往胜利的路标！」

 第九十二话 沸腾的斗志与散步的心情

    『三式装备改·战马车红』在飘浮大陆的森林中奔驰。时而粉碎障碍物，时而强行突破难以通行的路段，那奔驰的姿态使人感受到强大的力量。


    奇德一边驾驶牵引着马车的泽多林布尔，一边嘀咕：


    「话说我也好久没看到战马车了。是从上次战争以来？之前到底放在哪里啊？」


    「哈哈哈！因为从大团长坐上伊迦尔卡之后就没在用，所以我就借用……更正，是接收了存放在仓库里的马车！放心，我已经把灰尘扫干净了！」


    「嗯——你会想用，艾尔一定很高兴啦。这玩意儿比普通运货马车重，操作起来很困难……」


    奇德这么说着，同时人马骑士仍平平稳稳地奔跑。虽说是在地面上，还是有不小的暴风正在吹袭，但奇德跑起来的样子有如身在晴天的平地。


    人马骑士机体装甲的一部分为可动式，由此控制重心位置。即使明白是装备运作使然，仍不得不为其动作的流畅性心生感叹。


    冈萨斯跑在旁边，连滴下来的汗都顾不得擦掉，紧握着控制杆不放。自从心仪的人马骑士成为自己的座机以来，一路也积累了不少刻苦的训练。他原本有自信在任何环境下都能灵活自如地驾驶人马骑士，结果正式上场却是这样，他必须费尽心力才能勉强跟上奇德的步伐。


    最老练的人马骑士，其实力无庸置疑。


    （这才是……！这才是银凤骑士团！能够并肩奔驰可是你的光荣，冈萨斯！要倾注全身的力量奔跑……！）


    冈萨斯就这么鞭策自己，持续发挥超出实力的力量。毕竟最好的榜样就跑在隔壁，怎么能不趁机模仿学习？他咬紧牙关，嘴角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了笑容。


    部队的前进速度快得吓人。大地的状态不好，暴风雨依旧持续吹袭，但也没有出现什么妨碍。


    「看来『魔法生物』的战力几乎都跑到据点那边了。」


    「这表示本体脚下没人看家啊。」


    「虽然还是不能大意，但只要进展顺利就好。」


    穿过森林，登上山体表面，起初还有段距离的光柱也感觉很接近了。


    「好，现在进行最终确认。别忘了启动抗乙太装备。柱子周围的乙太浓度可不是开玩笑的。要记住不能长时间行动。」


    所谓抗乙太装备，就是简单应用了『暴风外衣』原理的物品——幻晶骑士用的『风防』，简单来说是通过在机体周围形成空气层，隔离过剩的乙太以保护内部，借此帮助骑操士呼吸还有魔力转换炉的进气。


    但也因为是后来追加的简易装备，所以效果是有限的。光柱周围至今仍不断喷出高纯度的乙太。他们原本就没有计画要闯进那种地方。红隼骑士团的机体虽然临时凑合着强化了功能，但确实存在时间限制。


    「有战马车的力量，总会有办法啦。」


    「正是！正是！团长阁下和源素晶石块我都会成功送达目的地！」


    在闲聊的期间，从树林间隙已经可以看见目标的源素晶石块了。像冰柱一样的尖端深深扎入地面。似乎是相当豪迈地被刮飞了出来。


    「好，先确保周边安全！之后再设置牵引索……」


    在迪特里希说完指示之前，战马车突然开动，一发飞来的火焰弹紧接着扎入地面，喷出盛大的爆炸火焰。


    「好险！」


    「真是，话才说完！马上就大驾光临了啊！」


    战马车红跑了起来，跟在后头的人马骑士队也各自摆好战斗阵形。发出奇怪咆哮声飞来的果然是幻魔兽。从魔导兵装中溢出魔法现象特有的光，好几张兽脸也正积蓄着力量，眼看就要发射法击。


    「和在据点出现的很像……但是更巨大！」


    出现的幻魔兽大多前去袭击据点了，但并不是没有剩下的战力。


    挡住去路的幻魔兽简直就像在守护源素晶石块一样。那是个特别奇怪的个体，恐怖庞大的身躯由多个幻晶骑士和多个混合兽所组成。


    机器零件胡乱融合在一起，身体膨胀起来，那副丑陋可怕的模样就像孩子们胡乱混合的黏土作品。


    「尽是些看了就令人作呕的家伙，真让人郁闷，不过为了拿到想要的东西，就得想办法解决啊！」


    巨大幻魔兽不知为何紧紧守在源素晶石块的周围。乍看之下好像在保护，但『魔法生物』总不可能知道我方的作战内容。


    「唉，没时间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当『战马车红』转了个弯，朝巨大幻魔兽瞄准的时候——


    「咯叽叽叽——……不……不让……！」


    听见意料之外的『声音』，迪特里希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


    「可能是我听错了……刚才是不是有像是人说话的声音？」


    四周的暴风雨如今也仍未停歇，也可能是风声听起来比较奇怪的缘故。


    「这是……这是！！我的！我的利益！不会交给你们——！！」


    从巨大幻魔兽中突出的幻晶骑士躯体转过头来，那视线紧追着战马车。


    「难道那个幻晶骑士里面有人！？……是人吗？」


    奇德的疑问并不奇怪。这里是光柱的根部附近，在飘浮大陆上处于很高的位置，喷出的乙太更严重影响了环境。不论准备多少防御装备，都不是人能长久生存的地方。


    「咯叽叽叽……更多、再拿更多源素晶石过来！咯哈哈哈哈哈，发大财啦……！！」


    可以听到人说话的声音，这一点本身是毋庸置疑的，可是——迪特里希想了想，然后喃喃自语道：


    「……应该用活着来形容吗？」


    化为巨大幻魔兽的一部分血肉的幻晶骑士，即使内部还留着人类，迪特里希实在不认为对方还处于正常的状态。听到的话语也是支离破碎的。


    「团长阁下！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东西，但事已至此，立刻给他一个痛快才是骑士之道！」


    「我有同感。」


    「不管怎么说，所有阻挡去路的人都要排除，所以我们才带上了战马车！」


    人马骑士踢起脚下的泥土飞奔而出。古拉林德·猎鹰抓住魔导兵装『轰炎骑枪』，将之瞄准了巨大幻魔兽。


    「不必手下留情！开始法击！」


    骑枪熊熊燃烧，挟带着耀眼的光芒射出。


    『轰炎骑枪』——这是一种强力的爆炎系魔导兵装，也是伊迦尔卡的铳装剑的原型。其缺点在于因威力强大所需要耗费的大量魔力，但如果是现在这台联接了艾斯奎尔的古拉林德就可以使用。


    近乎无坚不摧的强力一击发射出去，但看到那一幕的迪特里希却绷紧了脸。


    「原来是这样。真麻烦啊……」


    那是『魔法生物』。由乙太形成的它们可以抵御任何法击。


    「这下不妙。好不容易带上了战马车，但想要操纵源素化兵装就有点不方便了。」


    源素化兵装是为了慎重起见带来的，可是对于身缠装甲的古拉林德来说，使用起来并不顺手。


    「离我的利益！远点！！」


    挡下法击的巨大幻魔兽也显露出敌意发起突击，在冲上来的同时还有苍白『魔法生物』在身上爬来爬去，有些则是伸在外面飘扬。


    「要打格斗战喔！」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兽斩剑，准备！！」


    从战马车红两侧突出的厚重大剑——即兽斩剑。它无疑是强而有力的格斗用武装，但是对幻魔兽能有多大效果，尚未得到证实。


    「突击！先交手再考虑下一步！」


    「又来了，迪学长的坏习惯。总觉得艾尔也是那样唉！」


    『战马车红』一边奔驰一边发射法击，尽管法弹依然被挡下，古拉林德还是以此作为障眼法继续接近。


    「加速斩击！」


    古拉林德启动了魔导喷射推进器，随着人马骑士往前踏进而产生爆炸性地加速，又在与幻魔兽错身而过的同时狠狠挥下兽斩剑。


    「这也太硬了吧！？」


    这理应是速度最快的攻击才对，能承受这一击的魔兽屈指可数——现在则加入了幻魔兽的名字。


    膨胀起来的身体被兽斩剑砍入，却还是抵挡下来了。苍白的『魔法生物』随即缠绕在剑身上。


    「不打算放我们走吗！？」


    「放开！」


    奇德的人马骑士挥舞骑枪，却还是无法摆脱『魔法生物』和魔兽的身体。


    「叽叽嘎嘎嘎……全部、全部、所有的利益……只属于我一个人！！」


    幻魔兽的幻晶骑士部分动了起来，它握住刀刃损坏的剑并举起扭曲的背面武装，目标是乘坐战马车的古拉林德。


    「你这……！」


    古拉林德启动推进器试着抵抗，但幻魔兽肉体拥有压倒性的强韧，『魔法生物』更是不容许法击通过——


    这时候，掀起一阵剑风。


    正当他们以为突然刮起一阵狂风的瞬间，扭动着的苍白『魔法生物』从一端开始变得细碎并散落了。


    「叽叽？」


    施加于兽斩剑上的压力顿时减轻，迪特里希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猛然行动起来。


    「好机会！只要没有『魔法生物』就好啦！」


    『轰炎骑枪』对准了幻魔兽，从触手可及的距离发射，被放出的熊熊燃烧的法弹在幻魔兽的肉体上剜出一个大洞。


    「叽噫——你这该死的——！！」


    冲击撞开了幻魔兽，拉开一段距离。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至少能给你个痛快！你就大方收下吧！」


    古拉林德·猎鹰最大限度地运转魔力转换炉。『轰炎骑枪』一边吸收源源不绝产生的充裕魔力，一边接连发射法击。


    「啊嘎————！我、我的，利益……」


    混合兽的脸孔、肉体、幻晶骑士的零件以及魔导兵装，全都被炽烈的火焰轰成残渣碎片。


    终于，幻晶骑士的躯体也被直接命中而碎裂四散，乘坐在里面的某人恐怕也是同样的下场。


    巨大幻魔兽爆散的同时，『魔法生物』也从迸散的肉片中出现了。它伸出薄膜，在空中游曳着逼近战马车。


    「还有剩下的吗！」


    「要、要冲了！冈萨斯！」


    「明白！」


    在战马车准备紧急出发的瞬间，于空中游动的『魔法生物』全部被砍得细碎。曾经是『魔法生物』的物体四处飞散，只留下暴风雨刮过。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但那并非我们的攻击！我们做不到这样的……！」


    乘坐马车的古拉林德就不用说了，即便是人马骑士泽多林布尔也做不到这样的攻击。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他砍杀了『魔法生物』的存在——


    劈啪！


    加工成刀刃形状的源素晶石因损坏太严重而碎裂，来者在现身的同时扔掉了剩下的握柄。


    「唉——！别把这种容易坏的东西叫作剑啊！所谓的剑应该要更强大、更锋利，更闪亮刺眼才行！！」


    那是一架黑色的幻晶骑士。彷佛融入暴风雨夜色中的暗黑色，带有血红色的镶边。


    「你不这么认为吗？双剑？」


    幻晶骑士『断折之剑』——其驾驶者『古斯塔沃·马多尼斯』一开口就抓起一把新的刀剑。


    「不会吧……什么……是连剑……！！」


    「啊哈哈哈！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感动得都把剑拔出来了！！话说，你坐着的玩具还真有意思！」


    剑术狂人在『战马车红』面前全然没有表现出一丝提防，兀自喋喋不休地说着。


    「团长阁下，他是……？」


    「是以前战斗过的对手。记得名字叫古斯塔沃……『黑色狂剑』这个别称应该比较有名吧。」


    冈萨斯没听明白，但如果有帕维尔图克王国的人在场，想必会惊讶得表情扭曲吧。『黑色狂剑』的大名就是如此为人所惧且敌视。


    「我有听说过你在这里……但是为什么？」


    「是问出手帮忙的理由？哎，也不是那么复杂。」


    断折之剑在手中来回把玩着武器。


    「我先猜猜看。你们打算用那个巨大的源素晶石撞到光柱上，没错吧？」


    「……那又怎样？」


    「好——我帮你带路，搬运就由你来负责。因为那匹马搬得动，所以你们才会过来的吧？」


    迪特里希惊讶地皱起眉头。


    「你竟然跟我说要合作，那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啰嗦。我可是知道内情的。这样下去的话，这块大陆就会掉到我们自己国家的院子里去吧！别开玩笑了，我不允许那种事发生！」


    「……嗯，你说得没错。」


    虽然飘浮大陆的坠落地点并不明确，但可以肯定是西方诸国的某个地方。对于在之前的战争中国力凋敝的甲罗武德王国而言，更是迫切希望回避那样的事态。


    正因为如此，迪特里希才会对到此为止的发展抱有疑问。


    （他知道得还挺详细。我们这边恐怕有内鬼。）


    弗雷梅维拉王国内部有间谍潜入的可能性很低，因为他不认为有人能越过蓝鹰骑士团的结界。剩下的就是帕维尔图克王国、舒梅弗里克王国，也说不定是哈耳庇厄。不管怎样，要查明目标也很困难，现在也没空揪出内鬼了。


    「那么，暂时联手就行了吗？」


    「唉——虽然！很无聊！可是没办法。只有这一次比我自己去做更快。」


    断折之剑走上前。全身装备的剑和鞘随着它的动作铿铿作响，他又从增设的剑鞘中抽出一把装有源素晶石刀刃的短剑。


    「嘿！所以啊，马儿得跑俐落点！不加把劲的话可是会被甩在后头的！」


    「真敢说。奇德，冈萨斯，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


    「下官当然明白！请仔细看好人马骑士疾驰的英姿！！」


    「没想到那家伙会帮忙。」


    『黑色狂剑』奔跑起来，战马车和人马骑士部队在其背后追赶。不久之后，幻魔兽出现了。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每一只都对源素晶石块表现出强烈执着，对一行人怀有强烈的敌意。


    然而这却毫无意义。


    「啊——好烦！好烦！真没劲！好不容易碰到双剑，结果竟然只能砍杀那些无聊的家伙！难道是企图用无聊杀死我吗！？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看！！」


    剑风片刻也不停歇。


    即使嘴里发着牢骚，古斯塔沃的剑法仍显示出可怕的凌厉。


    苍白『魔法生物』在一探出头来的瞬间就遭到铲除，不容许它们抵抗和逃跑。


    在纵横驰骋的刀刃狂人的保护下，『战马车红』向前猛冲。


    只要『魔法生物』消失就能充分发挥出火力，『轰炎骑枪』将幻魔兽的肉体一个接一个地轰飞出去。


    「那家伙简直强得不像话。迪学长，你真的打败过他一次喔？」


    「居然怀疑我的胜利，这学弟真过分啊。其实那时候几乎打得不分胜负就是了。」


    「和、和团长阁下……！？！？」


    古斯塔沃的身手恐怕比那时更厉害了。若是再一次交手，究竟——


    「我也不打算得到同样的结果。」


    魔剑开道，战车击穿。如此粉碎了扑上来的幻魔兽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源素晶石块的基部附近。


    「唉——！累积好多压力～什么都好，让我砍几架幻晶骑士吧～现在就算要我去割杂草，我也会高高兴兴地去割～」


    「这人说的话有够危险。」


    众人放着古斯塔沃不管，抬头看向源素晶石块。


    「还真巨大。虽然不是搬不动，但一定很吃力……」


    接着，断折之剑收剑入鞘，快速地旋过了身。


    「那就这样！之后要努力工作啊，双剑！」


    「唔。好歹还有回程吧？」


    迪特里希对黑色机体发出询问，它却只是停下脚步，微微回头说：


    「继续待在这里的话，我大概快忍不住了。」


    黑色狂剑没有再多说什么，就那样消失在暴风雨中。


    「也有这么可怕的家伙啊。」


    冈萨斯擦了擦汗，一旁的奇德盘起双臂。


    「总之，那家伙自以为了不起地胡乱逞威风，然后就拍拍屁股回去了。」


    「我们得到帮助也是事实，这次算对彼此都有利。先继续剩下的工作吧。可没有多余时间开心闲聊了。」


    「说得也对。」


    人马骑士队把牵引索挂到源素晶石块上。所有人一起使劲将它从地上拔出后，源素晶石块便发出地鸣声横倒在地面上。


    队伍以最强大的『战马车红』为中心组成阵形。


    「好！就这样一路跑到据点！在有魔兽妨碍的情况下，以甩掉敌人为优先！现在正是展现人马骑士脚程的时候！！」


    「是！是！！」


    就这样，红隼骑士团朝据点奔跑起来。


    ◆


    与迪特里希等人分别的古斯塔沃在那之后来到了山体表面稍微往下一点的地方，他那些身穿防护服的部下们正忙着准备出航。


    「队长！你回来了！」


    「嗯。那些家伙真让人不省心。」


    古斯塔沃从断折之剑下来，然后朝飞空船走去。


    「可是，队长，就这么眼睁睁的送走那个源素晶石块好吗？还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啊？」


    「可惜归可惜，但要是这块大陆会掉到国门前，我也敬谢不敏。」


    部下不情不愿地退下。古斯塔沃则是用下巴示意道：


    「这样不是很好吗？毕竟……」


    他所指的是占据了飞空船船舱的巨大源素晶石块碎片。


    「只是切了点根部下来，船就载满了吧。我们根本搬不了全部。」


    他们已经挑战过了。要搬动整个石块实在是不可能，因此他才做出「当作顺便送人情就好了」的决定。


    「只要有了这些，本国也能喘口气了。虽然他们好像又在搞什么大事，但是要蔓延到这里来也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部下们回到位置准备出航。留在原处的副队长忽然低语：


    「队长（老大）说得干脆，看起来倒是有些不满的样子。」


    「啊？……是啊，因为放过那些家伙了。嘿嘿，他们可是比以前更厉害了，是这片大陆最美味的猎物。」


    古斯塔沃咧嘴露出狞笑。实际上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要是再挥剑砍些无聊玩意儿的话，说不定他会把理性和利害得失的算计全都抛弃。


    「只杀一个人也没关系吧。」


    「算啦。只要还活着，迟早会在某个地方碰上那群吵闹的家伙。不用着急。」


    古斯塔沃迈步向前，表示这话题到此为止。


    「好了，你们等暴风雨一停就马上回去本国。我去处理完剩下的一件小事再走。」


    「是，您说的小事是指……」


    回过头的古斯塔沃笑了笑。


    「因为我还没去找某人打招呼。我可是队长，总不能忘了所谓的礼貌吧。」


    ◆


    由『战马车红』带头领着人马骑士队奔跑。幸好路上没有遇到什么艰难的妨碍，一行人顺利把货物运送到据点附近。


    「！团长阁下，前方有黑影……！」


    暴风雨对面隐约可见线条洗炼的巨大黑影，但是只有一侧膨胀成奇怪的形状。不会错，那是飞龙战舰（林德姆）。


    「那是飞龙战舰……不，是『决战机』吗！艾尔涅斯帝那家伙竟然会来迎接，看来是相当着急啊。」


    「幸好能赶上！必须尽快向大团长阁下献上我们的成果！」


    飞龙战舰没有输给风暴，在低空奋力前行，它以人马骑士发射的发光法弹为标记，慢慢地靠近。


    「好，各自分开后，从货物旁离开！」


    人马骑士依言放开牵引索，与货物拉开距离，飞龙战舰随即朝着巨大的源素晶石块降落。


    修复后的格斗用龙脚伸出并紧抓住源素晶石块。即使身处暴风雨中，那一连串动作仍然没有一丝动摇。只凭这点，一眼就能知道是谁在驾驶那条飞龙。


    「艾尔！哈耳庇厄们的大地就拜托你了！」


    推进器发出的轰鸣声愈发高亢，飞龙战舰开始强力加速，接下来他们将要前往那片决战的天空。


    「好。那我们就加入据点的防卫！和留下来的人会合吧。」


    「明白了！」


    目送『决战机』升起后，人马骑士部队为了支援防卫，便奋力奔驰而出。


    ◆


    「……这样就做好最低限度的准备了。还没结束的部分就要靠临场发挥！」


    「呜……结果到最后都被卷入其中！如果不是为了哈耳庇厄，就不必承受这样的屈辱……！」


    「啊——真受不了。用没测试过的机能直接上场一招决胜负，根本不是正常人所为。这是对锻造师的冒犯，是亵渎。」


    听见艾尔涅斯帝的通知，同乘者们异口同声地嚷嚷着。不论他们怎么抱怨叹息，决战机都已经开始行动了，事到如今也停不下来。


    艾尔涅斯帝笑咪咪地敲打操键盘，启动了增设的功能。


    「那么，小王（奥伯朗）！我要借用『魔王』的力量了！」


    「你这……唔啊啊！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会拒绝！赶紧动手！」


    通过银线神经与『魔王』进行魔法性质的联接，伊迦尔卡便可借此传送指令，还能间接使用『魔王』的能力『耳语诗篇』。


    『耳语诗篇』所产生的不可见波动逐渐扩大——


    「启动凌驾联结！各辅助机，转移到控制下！」


    在地上待命的龙斗骑和飞翔骑士陆续苏醒过来，有如鱼群般聚集，火速飞到飞龙战舰的身边。


    『耳语诗篇』可以干预魔法演算回路和魔导演算机来传递资讯。那么，不就也可以控制联接的机体吗？


    艾尔涅斯帝这样玩笑似的想法成为现实，通过名为『魔王』的继电器，把无人状态下的机体们归入伊迦尔卡——艾尔的麾下。


    「这真是……控制的负担很重呢。亚蒂，可以把飞龙战舰那边交给你吗？」


    「包在我身上，艾尔！来，俐落地行动起来吧！」


    「咿……要适可而止啊。」


    亚蒂没有理会胆战心惊的奥拉西欧，快速操纵着飞龙战舰。


    「那么，就到作战开始位置那边去吧。」


    率领部队的飞龙战舰继续朝着与光柱相反的方向前进。离开飘浮大地，然后终于脱离暴风雨的范围。飞龙在此时回转掉头，瞪着天空中聚集的乌云。


    追在后头的龙斗骑和飞翔骑士聚集到飞龙战舰后方。使用龙脚和手脚把自己固定到飞龙战舰上。更借由覆盖强化魔法来巩固联接——


    「全机就定位！现在开始『流星枪作战』！」


    晴朗的天空下，『决战机』的全貌呈现出来了。


    主体是联接了『黄金鬣』号的飞龙战舰，下方用格斗用龙脚牢牢抓着巨大源素晶石块。其背上有作为主操纵机的灾祸伊迦尔卡锦，后方甚至还有『魔王』的身影。这些全都用魔法联接成一体，成为人类所能拥有的终极武器——


    艾尔涅斯帝的声音通过『耳语诗篇』传达给全军。


    「飞龙战舰改！决战机『魔龙鬼神』！！全速前进！出击！！」


    顺带一提，命名的当然是艾尔。


    ◆


    雨纷纷落下。天空乌云密布，狂风无止境地将雨点扑打到人身上。


    西方诸国南部。这个平日气候温和的地区突然发生了神秘的暴风雨。在雨势不断增强的过程中，人们注意到那个奇怪的存在。


    「那是……到底是什么？」


    巨大陆地飘浮在空中，而且在那古怪可怕的陆块中心，有一根向天延伸的神秘光柱。


    阳光被遮蔽，变成漆黑影子的巨大陆块慢慢横越天空，而暴风雨本身就像跟随着神秘大地一样移动着。


    眼前的异样景象前所未见，人们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紧闭门户，祈祷异常赶快过去。


    ——他们很快会知道，那就是传说的开始。


    ◆


    火焰燃起。


    相当于魔龙鬼神主推进器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启动，使其巨大的身躯颤抖。离开飘浮大陆的行动结束了，他们接下来迳直朝着乌云中心前进。


    「全源素浮扬器，将乙太浓度提升到最大！」


    「来了！」


    纯乙太被提供给装在每个骑机上的源素浮扬器，以形成强大的浮扬力场。开始将抓着源素晶石块的魔龙鬼神、龙斗骑，以及空战特化型机的集合体这一超重物体向天空抬起。


    「确保上升姿势！」


    魔龙鬼神将机首向上抬起。目标是遥远的高处。艾尔涅斯帝坐在伊迦尔卡的驾驶座上，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盯着仪器的奥拉西欧发出了因紧张而变尖的声音。


    「差不多了……突破第一目标高度，即将到浮扬器的上升极限！浮扬力场要开始衰减了！」


    「要走啰！全体人员请做好加速准备。咬到舌头我可不管！」


    「我、我知道啦！」


    「唉，吵吵闹闹的……」


    奥拉西欧慌忙检查把自己固定在船长席上的装置。小王（奥伯朗）自不必说，他在『魔王』的内部被牢牢固定着，所以没有问题，艾尔和亚蒂则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基本上都能够应对。


    驾驶者本来就会受到机体的强化魔法保护，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会脱离那个范畴。


    「全机推力提升到最大！要冲了！！」


    应用『魔王』的能力『耳语诗篇』而达成的同时多数无人机操作——艾尔在顺手完成这前所未闻的荒唐成就时，又对全机下达了指令。


    所有的魔导喷射推进器一齐喷吐出耀眼的光。


    由于源素浮扬器需要利用乙太的关系，能够上升的高度有其极限。若是想要冲到更高处，之后就只能全部依赖推力了。


    龙拖曳着宛如彗星般的火焰尾羽向天空升起，不考虑后果地强行加速。奥拉西欧咬紧牙关，连小王都扭曲了表情，亚蒂也紧紧抓住驾驶座。只有一个人——只有艾尔脸上挂着凶猛的笑容，激动兴奋不已。


    「艾……尔涅斯……帝！就是、现在……把源素增压器……提到最大！！」


    「知道了！要上了！」


    『源素增压器』——这是龙斗骑安装的特殊功能，也是奥拉西欧以前开发的对魔力转换炉的乙太供给功能『源素供给器』的改良品，其功能是使空气中进入炉内的乙太稍微增长。目的是防止源素供给器对炉造成的急剧劣化，可以一边抑制负荷一边增加魔力流量。可是——


    艾尔理所当然地完全消除了那个限制。


    灌入高纯度的乙太后，龙斗骑产生的魔力量激增。为此付出的代价是炉急剧劣化，不过这没有任何问题。因为——


    「龙斗骑群，超限驱动！」


    接到指令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开始驱动直至超过其容许极限，流入的魔力简直有如浊流奔腾，产生的爆炎已远远超出了安全范围，使难以承受的推进器变得赤热。


    龙斗骑放出红色的光辉，背后拖曳着一道淡淡的烟雾。


    「突破第二目标高度！已经很危险了！」


    每个步骤都是基于冷静而透彻的计算，与奥拉西欧焦急的声音正相反，艾尔只在一瞬间静静低垂眼帘。


    「谢谢你们送我们到这里……龙斗骑分离！」


    龙斗骑停止强化魔法的固定，同时放开龙脚。


    他们纷纷以魔龙鬼神为中心散落离去，服从命令直到最后一刻。然而，魔导喷射推进器已超过了耐久极限而失控，使机体被自己产生的爆炎吞噬而碎裂散落。


    小飞龙们的献身引领魔龙鬼神冲向更高的高度。穿过重重云层，前往更远、更远的尽头。


    「第二阶段！空战特化型机，进入超限驱动！」


    第二幕的主角是飞翔骑士们。把推力提高到超越极限，全骑支撑着魔龙鬼神继续上升。


    不久之后，天空的颜色开始变了。漫无边际的苍蓝天空逐渐显露出黑暗。


    「突破……第三目标高度！」


    飞翔骑士们至此也到了极限。即使身上装甲因承受不了炽热高温而不断剥离，机体们仍持续支撑魔龙鬼神。


    「……分离！」


    艾尔暗自祈祷，下达了最后的命令，飞翔骑士们一齐拉开距离。然而它们依旧逼近了极限，在离开后的下一秒就炸毁消失了。


    「飞翔骑士……！」


    「在心里想念也可以，可是不能回头看，亚蒂。机器他们竭尽全力，完美地回应了我们的要求。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嗯！」


    所有的无人机都离开后，艾尔的运算能力被释放出来。暴力的运算能力压制了魔龙鬼神的每个角落，所有施加的限制全都开放了。


    「最终加速……！魔龙鬼神！出征！！」


    由于众多珍贵的牺牲，魔龙鬼神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得以一直保存到最后。如今，它即将做出超越极限的运转。


    「咕唔……哇！？」


    「多么……强大的！力量！」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加速扑向乘坐者，那股压力即使应用强化魔法也无法抵抗，让人感觉身体内部都发出了讨厌的挤压声。


    忍耐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继续这样过度使用的话，魔导喷射推进器马上就会到达极限。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啊——！艾尔涅斯帝！到达目标高度！周围的乙太浓度反转！这里已经是乙太的天空了！」


    从传声管传来了奥拉西欧的欢呼声。


    终于到了。最终目标高度。被浓密乙太所填满的地方。源素浮扬器早已派不上用场，魔龙鬼神仅凭推力就攀升到了这里。


    「将推进器转到正常状态！机首要逐渐下降！」


    在这个没有浮扬力场帮助的高度，倒回推力迟早会往下坠落。魔龙鬼神的形状以空气动力来说并不适合飞行，何况其腹部还抱着巨大的货物。


    根据事先进行的周密计算，在速度下降、转移到坠落之前还有一些时间。在此期间，必须进入下一个阶段——


    就在这时，奥拉西欧看见了。看见那幅在头顶上展开的景色。


    「那是……『尽头』……是『真空』的样子吗……！？」


    出现在眼前的是被无止境的黑暗笼罩的天空，其中飘荡着好几束淡淡的光带，流淌在无底的黑色中。


    那很接近被称为极光的自然现象，但也不可能是一般的极光。因为极光原本是在天体的极区附近才能看到的现象，这八成也是乙太的作用所形成的吧。


    奥拉西欧被虹彩的光带吸引，意识攀升到了天上。


    「哈哈、哈哈哈……好美啊……好，是在欢迎我们吧……！」


    然而，令人目眩神迷的景色却突然过去了，之后只有一片黯然的黑暗延伸开来。奥拉西欧慌慌张张地探出身子，想要松开固定装置。


    「别走！让我、再让我看一眼！」


    「奥拉西欧先生！请冷静，我们正在作战途中！」


    「那又怎样！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


    「喂，锻造师！别分散注意力，这可是关系到哈耳庇厄的命运啊！继艾尔涅斯帝之后，可别连你都失心疯了！」


    「……小王？」


    旁人的提醒也传不进奥拉西欧耳中，一道冷冷的嗓音抓住了已经把一只脚伸进错乱区域的奥拉西欧。


    「奥拉西欧先生，难道你忘了来这里之前付出了多少牺牲吗？我可不允许你浪费更多机械们争取来的宝贵时间。」


    「……！」


    那个警告的声音十分尖锐，足以让欣喜若狂的奥拉西欧清醒过来。


    没错，至少这不是靠奥拉西欧一个人的力量到达这里的。是集结了人类史上最强的力量，聚集了人类史上最好的驾驶，并且累积了许多牺牲才终于触手可及的地方。


    「……呼。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到这里！然后再抵达更高更远的尽头！」


    是的，再来就好了。这次要凭自己的力量完成——奥拉西欧如此下定决心，然后立刻扑向控制盘。


    「喂，艾尔涅斯帝！现在马上把飞龙战舰的控制移转过来！接下来由我来开！」


    「……我知道了。就是那种气势！」


    魔龙鬼神只不过是在往下坠落前的短暂时间里飘浮着而已。几乎没有必要进行复杂的操纵。


    「那我要开始了。部分停止『暴风外衣』！」


    「来了！魔力转换炉全开！你们来吧！来吧！来吧！！」


    奥拉西欧不是骑操士。虽然不能自如地『操纵』机体战斗，但如果只是『操作』，其技术不会落于人后。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瞭解飞龙战舰。


    神速的操作使飞龙战舰的最后机能觉醒了。


    至今为止保护机体周围的『暴风外衣』减弱，使飞龙战舰的进气口暴露在浓密的天外乙太之中。


    然后，在飞龙战舰上装载的生命中的十二架——法击战特化型机开始吸入浓厚的乙太空气。当然，这样做会大幅削减魔力转换炉的寿命。它们在付出巨大的代价的同时抽取出庞大的魔力，而后通过再转换收集了大量乙太。


    「魔力转换炉的劣化率提高到吓死人的程度！不过，乙太的提取很顺利，反而远远超过预估！！这下我们就像泡在乙太里一样了！」


    「一旦接触到外界空气就会立即死亡呢。乙太足够了……那么，启动开放型源素浮扬器！」


    飞龙战舰不惜削减生命提取的乙太，借开放型源素浮扬器来保持。


    魔龙鬼神周围产生虹彩圆环。被注入庞大乙太的圆环扩展至超过机体大小后仍在继续扩大。


    「继第一圆环之后，进一步多重展开！！」


    产生的圆环不止一个，而是层层叠叠。虹彩圆环重叠在一起扩展开来。这些全都充满了大量乙太的圆环，终于开始超过飘浮大陆的范围——


    ◆


    人们不约而同地仰望天空。


    神秘大地挟带着暴风雨横穿天空。它慢慢加快速度，像要吞没西方的土地一般纵横肆虐。


    暴雨击打大地，暴风阵阵吹袭。正当人们为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而颤抖时，那个奇迹显现了出来。


    虹彩光芒倾泻而下，穿透了覆盖西方诸国的乌云。天上荡漾开来的好几层光圈照亮了世界，正要为天空重新涂抹新的颜色。


    乌云仍然在涌动起伏，风雨继续破坏地面，可是人们感受到了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在他们屏息观望中，圆环开始收缩——


    ◆


    奥拉西欧紧紧抓住仪器，吓得目瞪口呆。


    「好……好厉害的浮扬力场……在这种满是乙太的地方，力场开始稳定了！开玩笑的吧！这样下去大概会先冲到尽头！要上路吗！」


    「你这家伙还没死心！」


    「听起来很有意思，但我认为机体撑不到那个地方。」


    「我不想去那种奇怪的地方～」


    「你说什么！？」


    由飞龙战舰汲取、被开放型源素浮扬器制造出的虹彩圆环，已经成长到比台风本身还要宽广的程度。


    「乙太的吸入量下降。炉已经到极限了吧……」


    吸入那么多乙太的炉正濒临死亡，飞龙战舰所具有的十三具生命中的十二具即将燃烧殆尽。


    不久之后，魔力转换炉便完全劣化，停止了它们的生命乐章。


    「魔力输出停止！！所有的炉都死绝了！哈哈、哈哈哈！可恶！这下飞龙就完啦！」


    「还没有结束！之后交棒给灾祸伊迦尔卡锦。魔兽之皇，展现你的力量给大家瞧瞧！！」


    在艾尔的操纵下，灾祸伊迦尔卡锦的动力炉『皇之心脏』与『女皇之冠』发出咆哮，以支撑这架史上最糟糕的大胃王机体伊迦尔卡的输出动力，强行维持飞龙战舰快要崩解的躯体。


    「唉——真是干了件意想不到的大事。」


    「单机就能提供如此强大的魔力。难怪『魔王』也会陷入苦战。」


    「虽然没办法撑很长时间就是了。」


    严格来说，在单一幻晶骑士的输出动力竟能完全支撑着飞龙战舰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奇怪了。话虽如此，也不能否认运行得极为勉强的事实，很难长时间维持现状。


    「我要改写强化魔法的范围。主要保护驱动部和魔导兵装，耗尽魔力的装甲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是次要了！」


    为了节约魔力，艾尔毫不留情地缩小强化的部位。由于失去了强化魔法的保护，连魔力储蓄量也用尽了的魔力储存式装甲便一个接一个地剥落了。


    「呼——虽说中枢完好无损，船体还是破破烂烂的。这次我们变成尸龙了吗？」


    「咦，那样我有点想看……不对。差不多该开始生成源素晶石了，但是我还想看一下……」


    「艾尔不能把伊迦尔卡分开喔？飞龙会崩溃的。」


    「我……明白……？」


    「真的明白吧……？可别走到这一步却功亏一篑，让我多了一个杀掉你的理由。虽然杀你的理由已经多到厌烦了。」


    魔龙鬼神承载着一丝不安飘浮着，很快就在眼前发现了『那个』。


    放眼望去是一片翻腾起伏的乌云。成长为无边无际的台风——在其中心区域突然开了个洞，也就是『台风眼』。


    「哦，那里有光柱啊。」


    「原来是这样。为了不让自己卷入其中而掀起旋风，只有中心是无风的状态。真的是很周密的魔法术式。」


    「我不懂『魔法生物』在想什么，但是从结果来看，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与其说突破口，更像冲进去的入口呢～」


    由浮扬力场支撑的魔龙鬼神，终于到达了『台风眼』正上方。


    「到达最终目标地点！！」


    「我要进入收工阶段了。亚蒂，小王，你们准备好了吧？」


    「准备充分唷，艾尔！」


    「随时可以开始，让我们赶快结束吧。」


    「那么……让全乙太收敛！！大家开始努力运算！」


    艾尔涅斯帝、亚黛尔楚以及小王同时运算一个魔法术式。


    将扩展到覆盖整片大地的乙太圆盘集中到一点——强行用运算能力克服了这本身就近乎天地异变的超规模魔法现象。


    这是因为他们实在来不及实际安装，为此才需要靠人力突破，为此不得不集结最强大的魔法能力持有者。


    以飞龙的生命为代价而汲取的乙太，逐渐聚敛到被改造过的龙炎击咆内部。


    「……！……唔！」


    「呼嗯……呜！」


    「效率有点低呢。稍微改良一下，之后再用回路移动……」


    在异常压力下聚敛的乙太开始引起变质。奥拉西欧捕捉到那个瞬间，发动了某个功能。


    「来吧！源素聚敛式龙击咆！刀身展开！！」


    ——改·龙炎击咆级魔导兵装『源素聚敛式龙击咆』。


    最后一推施加到被过度聚敛、眼看就要爆炸的乙太之上，飞龙战舰（林德姆）张开下腭，朝之前一直珍重地抱着的源素晶石块发射——


    刹那间，乙太变成结晶迸散开来。


    从气体状的乙太变成固体源素晶石，以源素晶石块为核心，源素晶石以爆炸性的势头向四面八方无差别地不断增长。


    要控制增长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结晶尖端成为无数的刺，贯穿飞龙战舰的船体。结晶从腹部穿到背后，尽情侵噬变得更加脆弱的船体并持续生成膨胀。原本就很巨大的源素晶石块又膨胀了好几倍。


    短暂片刻后，一个吞噬了整艘飞龙战舰的超巨大源素晶石块呈现在眼前。


    「嘻嘻嘻！嘻！好、好险！差点把这边也卷进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退避到龙骑士像的奥拉西欧擦了擦冷汗。


    源素晶石的生成将会导致飞龙战舰的船体被侵蚀——到这里还在预料之中，他们就是为此才把船体当成盾牌的。即使如此，舰桥还是被那股破坏力吞没，变得乱七八糟的。


    「喔，开始往下掉了！」


    在一瞬间的踉跄之后，魔龙鬼神开始下落。这是将所有的乙太源素晶石化后造成浮扬力场消失，因此失去了支撑。


    「小王！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请开始控制姿势！！」


    在组成魔龙鬼神的三架机体之中，飞龙战舰已经全身死绝。连控制落下姿势都做不到。能够令其转换到适当姿势的是剩下两架——灾祸伊迦尔卡锦和『魔王』的任务。


    「推进器全开！机首朝正下方！」


    「交给我！竭尽全力去吧——！」


    「可别在重要的收尾阶段失败了！尾部不是在摇晃吗！」


    把飞龙撑得四分五裂的巨大源素晶石块往下坠落。固定在其背上的灾祸伊迦尔卡锦以最大输出动力驱动推进器，将锋利的尖端朝下，而在后方的『魔王』也按住了失控的尾部。


    终于，源素晶石形成的巨大刀刃把刀尖对准了『魔法生物』。


    位于前进方向的光柱张开了触手，艾尔感觉自己似乎和光柱中心涌出的『眼睛』对上了视线，高喊道：


    「『魔法生物』……我跟你无冤无仇，但这也是为了世人！还有为了我的伊迦尔卡！！我们要拯救世界，所以请你现在再次回归沉睡吧！！」


    ◆


    在那一瞬间，人们跪下祈祷。


    尽管各自祈祷的对象不同，但他们的愿望却是共通的。只一心祈求这场逐步逼近的可怕灾难结束。


    ——然后，他们亲眼看见那幅景象。


    从天而降的流星，虹彩圆环聚集而产生的巨大力量。


    刀刃劈开乌云，吞噬暴风雨并无情地持续落下，一边撕裂光柱一边刺了进去——


    ◆


    切断暴风雨的巨大源素晶石块出现了。


    魔龙鬼神穿过云层，从与真空触手可及的高度转而落下，彷佛化为一颗流星。


    「来吧！呐喊！！」


    魔龙启动了勉强幸存下来的魔导喷射推进器，给予下落的势头进一步加速。


    「嗯！咿啊——！惨了惨了要掉下去！？」


    「那还用说，我要直接俯冲了。」


    从传声管里响起奥拉西欧的惨叫声，毕竟他所在的位置是飞龙战舰的龙骑士像，也就是设置在飞龙的机首上，也因此被迫在最前排看着坠落的景象。当然不可能保持平静了。


    景色瞬息万变地流逝过去。伴随着从心底涌出的令人不快的飘浮感，张开触手的光柱一下子靠近了。为了攀升高度费了那么大的劲，结果坠落只在转眼之间。


    「烦死啦！！我还有『尽头』这个目标呢！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先走一步了！！」


    既然只剩下坠落这一步骤，那就没有对飞龙战舰进行操作的必要了，更不可能在最后与它共赴黄泉。


    奥拉西欧在龙骑士像中执行某个操作。下一秒，龙骑士像周围的装甲迸裂飞散开来，从内部出现一对小型翅膀。


    「龙骑士像，紧急逃脱！！」


    紧急逃生功能——内建源素浮扬器的小型船体与飞龙机首分离。飞龙战舰的最后一具生命便是因此得以保存下来。


    拥有人形上半身，下半身像小船一样的外观，一眼看去很像飞翔骑士，但这个技术是奥拉西欧自己以龙头骑士为原型所开发的。


    「呜喔——！？我不会操纵啊！？！？」


    目送龙骑士像以笨拙慌张的姿势落下之后，又传来小王的声音。


    「来吧，骰子扔出去了，我也在这边退场吧。接下来就让我慢慢观赏这个被贯穿的景象。」


    小王解开了固定『魔王』的装置，随即脱离飞龙战舰。展开散发出虹彩光芒的翅膀，拉开距离以免被卷入源素晶石块的攻击中。


    于是，构成魔龙鬼神的机体只剩下灾祸伊迦尔卡锦了。


    「……一直加速到极限！亚蒂？」


    「我会一直跟着你！」


    「回答得好！」


    灾祸伊迦尔卡锦高声咆哮。飞龙战舰的魔导喷射推进器因为与船体分开设置，所以没有被源素晶石的作用所波及，继续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喷射。


    穿透云层，劈开大气。化为一道流星的巨大源素晶石块迳直朝着台风眼中心下落。


    面对急速迫近的枪尖，『魔法生物』——光柱发出了无声的喊叫。


    「到此为止！要脱离了！」


    「瞭解～！」


    留到最后一刻的灾祸伊迦尔卡锦离开了飞龙战舰。它马上启动自己的开放型源素浮扬器，将浮扬力场当作制动器紧急减速。


    失去魔力供给、结束喷射的源素晶石块从一旁落下。抱着飞龙的残骸，往张开触手的光柱逼近——


    「这样就！将军了！」


    ——扎进去了。


    锐利突出的尖端部位贯穿出现了的『眼睛』，深深侵入到魔法生物的体内。没有喷出血液的迹象，因为由乙太构成的身体中不存在液体。


    已经比柱子本身还要巨大的超巨大源素晶石块充分释放出被赋予的力学能量，光柱随即被撕裂切断，冲击甚至吹散了周围的雨云——


    ◆


    从帕维尔图克王国的据点，也能看到魔龙鬼神最后的景象。


    在周围散落着无数幻魔兽的残骸当中，西方人和哈耳庇厄都屏气凝神地关注着结果。


    终于，流星长枪贯穿了光柱。


    「……太好了！」


    雨云因冲击而散去，阳光洒落在突然敞开的空间。流星长枪背着阳光深深嵌入柱子，一边向四周撕裂，一边继续落下。


    「样子不太对劲……！」


    突然有人这么喃喃自语着。不只是他，注视那副景象的人们都抱有同样的疑问。


    来自天上的流星长枪。那样的力量用在讨伐前所未有的怪异『魔法生物』上十分相称，势头却眼看着愈来愈弱了。每个人都怀着难以置信的想法，杵在原地哑口无言。然而，他们的绝望才刚刚开始。


    本应被流星长枪撕裂的光柱突然蠢动起来，那并非是因为受到攻击而被摧毁的缘故。柱子自行分裂并形成了无数的触手，紧接着一齐缠绕到巨大源素晶石块上。


    「骗人！它还在反抗吗！？」


    「用源素晶石不是能打倒它吗！」


    「我们的全力……被挡下来了……」


    超巨大的源素晶石块被光柱所阻挡。


    倾注人们全部希望的一击，眼看就要屈服于『魔法生物』的力量面前。


    ◆


    从上空也能看见流星长枪停止的样子。


    「不会吧！艾尔，这样下去的话……」


    从席尔斐亚涅三世传来亚蒂语带焦虑的声音，可是艾尔没有反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幻象投影机上的景色。


    「不行……」


    「咦？」


    可以听见他在嘀咕着什么。亚蒂静静倾听。在狂风呼号声中，她集中精神以免漏听。


    「这怎么行？绝不允许失败。包含了许多机械们的念想和灵魂的这一击！如果无法奏效……就由我来贯彻到底！！」


    「啊——艾尔完全鼓起干劲了。」


    艾尔的手指在操键盘上飞舞。灾祸伊迦尔卡锦一口气提高了输出动力，跟在超巨大源素晶石块的后头冲了过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样都还行不通就没救啦。」


    在龙骑士像中，贴在幻象投影机上的奥拉西欧发出了呐喊。这个孤注一掷的作战没有下一步对策，因此万一失败了，之后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毁灭。


    「该死！我恨不得马上以『尽头』为目标！才没有时间打无聊的战争……嗯？」


    然后他注意到了，注意到有一道光朝着超巨大源素晶石块飞去。


    「那是……艾尔涅斯帝吗！」


    在『魔王』里面的小王不禁抱住了头。


    「唉，艾尔涅斯帝那个爱胡闹的家伙！……可别死了啊。死了的话就不能杀你了！你给了我这么大的屈辱！要是随随便便死掉，我可绝不饶你！！」


    或许该说是幸运吧，小王这不讲理的要求没有传达给伊迦尔卡。


    灾祸伊迦尔卡锦根本不顾旁人的想法，只是笔直地猛冲。


    「艾尔！细细的要来了！」


    『魔法生物』也不想默默地任由他们靠近。从光柱里一下子涌现大量的苍白『魔法生物』。为了不再让本体受到威胁，它们打算迎击所有靠近的物体。


    「不会让你妨碍！全机投射！生成乙太圆环！」


    「喝呀——！」


    执月之手和机动法击终端装置（卡萨萨奇）从灾祸伊迦尔卡锦的全身射出。飞在本体之前的终端群分别生成了小规模的乙太圆环。不是拿来当作浮扬器，而是以攻击为目的。


    「请让开！！」


    执月之手和机动法击终端装置大肆活跃，驱散了聚集猛扑而来的苍白『魔法生物』。无论拥有怎样的异能，只要不让它靠近就不构成威胁了。


    通过终端群撬开的空间，灾祸伊迦尔卡锦以几乎是冲撞到飞龙战舰的残骸上的方式降落了。


    「用执月之手联接！亚蒂负责排除小型的！」


    「嗯！这里由我们来保护！」


    亚蒂的干劲通过银线神经逐渐充满。机动法击终端急速发射，以刚才增长的气势驱散苍白『魔法生物』。


    在亚蒂努力奋战、不让『魔法生物』们靠近的期间，艾尔让执月之手潜入飞龙战舰的尸骸中。


    「不行吗……冲击让内部的银线神经变得乱七八糟。既然如此，就只能直接联接了！」


    于是他拔出执月之手，再打入飞龙战舰的魔导喷射推进器，以及『黄金鬣』号的船体中。


    「呵呵。还活着！幸好有把推进器做成脱离本体的构造。有了伊迦尔卡的力量就还能活动！！」


    『皇之心脏』与『女皇之冠』发出咆哮，流入的魔力再次点燃了等待将死时刻的魔导喷射推进器。


    推进器发出隆隆吼声。火焰尾羽伸向天空，不顾缠绕上来的触手。


    苏醒过来的推力将源素晶石块压向大地，一直缠绕着触手的光柱抵抗这股重压。


    首先移动的是光柱一方。它一松开缠绕在超巨大源素晶石块上的触手，便朝着停在飞龙战舰上的灾祸伊迦尔卡锦挥下。


    「触手瞄准这边了！靠卡萨萨奇他们可能没办法……！」


    「交给我吧！我还留了后手！」


    艾尔的手指在操键盘上敲入新的命令。下一秒，『黄金鬣』号上装载的两个单侧十六连发，共计三十二个投射装置同时打开了盖子。


    从内藏式多连发投枪器飞出的三十二支魔导飞枪一齐扑向触手。这种长枪为了最终决战而在前端安装了源素晶石，是对抗『魔法生物』的特制规格。


    被乱枪刺伤的触手明显退缩了，痛苦地翻腾扭动着逃离。在这期间，超巨大的源素晶石块仍然不断压向光柱。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考虑后果了！！」


    艾尔的操作解除了魔导喷射推进器的限制。贪婪地吞噬伊迦尔卡所产生的庞大魔力，将之全部转化为推力。


    流星的尾巴伸向天空。喷射的轰鸣声不仅响彻了飘浮大陆，甚至传达到西方诸国。


    推进器迅速变得炙热起来，几乎承受不了自身产生的推力和热量。


    「请……撑住……！」


    艾尔怀着祈求的心情继续盯着幻象投影机。光柱一直被推着陷进去，但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变化。再这样下去，推进器会先到极限——


    变化就发生在艾尔的脸颊上滑落一滴汗的时候。


    那是在事态外侧，在据点的人们先注意到的。


    「风……停了？」


    暴风雨突然止息。急骤拍打地面的大雨停了，狂风也在转眼间减弱了势头。


    这场风暴不是单纯的气象现象，而是魔法现象。也就是说，作为发动者的『魔法生物』停止了『天气操作级魔法』。


    「这次真的成功了吗……！？」


    这表示『魔法生物』已经虚弱到无法使用魔法的程度，强大到连天气都能控制的威胁已经过去了，之后只要把它压进地里就好。


    「去吧！还差一点！」


    「西方诸国万岁！！」


    据点里响起了欢呼声。超巨大源素晶石块像是最后加了把劲一样释放出格外猛烈的火焰，像是被他们的呐喊助威推了一把。


    紧接着，推进器完全沉默下来，到达了极限。


    魔龙鬼神引以为傲的两具大型推进器都烧焦了，变得破烂不堪，已看不出原本的功能。


    ——动了起来。眼看超巨大源素晶石块的压力消失，光柱就马上松开了缠绕在源素晶石块上的触手，然后大大伸展开来。长长的触手投下巨大的影子，从地上发出动摇的声音。


    「只差一步吗……」


    艾尔像是挤出肺里的空气般低叹道。


    这时触手根部的部分像沸腾冒泡一样膨胀起来，其形状犹如果实结满枝头般，出现了一个有许多球体挤在一起的部位，那是『魔法生物』的眼睛。自从『眼睛』出现的那一瞬间，艾尔就感觉到了贯穿伊迦尔卡的视线。


    「它在看这边……是在辨识我们吗？」


    不知为什么，艾尔总觉得那些挤在一起的『眼睛』愉快地晃动了一下。


    下一秒，阳光突然暗了下来。随着魔法现象停止，遮蔽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去，明明已经没有遮挡阳光的东西了。


    只是失去光辉，夜幕降临世界。


    「看那个！光……要下来了！」


    那是一条摇曳飘荡的光带。是由七色光芒编织而成的极光。


    在漆黑的空中摇曳的光带穿过大气延伸到地上，然后洒落在张开触手的光柱上。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已经没有人能正确理解事态了。大家只能在那副幻般想的光景前颤抖。


    「咦咦——！艾尔，我记得那个是在真空中的东西吧？虽然很漂亮，可是为什么？」


    「……应该是想补充乙太吧。」


    没错，这种极光是由乙太的作用而产生的，其本身便是由大量的乙太组成。


    从真空汲取乙太的光柱使触手哗啦哗啦蠢动。它再次收起张开的触手。途中，触手上长出了大量的巨大尖刺。那些是由带有虹彩的结晶物体——源素晶石所组成。


    集结了最强机体和最优秀的骑操士，竭尽全力才终于完成的奇迹，『魔法生物』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还有那样的——！？」


    「乙太方面果然还是对方略胜一筹。」


    「现在才不是佩服敌人的时候！」


    尖刺继续生长，很快便开始相互缠绕结合，像是编织笼子一样将超巨大源素晶石块包围起来，站在飞龙战舰上的灾祸伊迦尔卡锦也面临着逐渐逼近的源素晶石刺。


    「卡萨萨奇！把它们全部收拾掉！」


    机动法击终端（卡萨萨奇）飞舞起来。如果是源素晶石，法击就能奏效。火焰弹乱飞扫射，将逼近的一切悉数粉碎。


    「艾尔！这样就只能清除周围的地方了！」


    「不，请等一下。情况有点奇怪……」


    从触手伸出的源素晶石尖刺接二连三地刺入超巨大源素晶石块，从刺入的一端开始结合后，化为一个又一个源素晶石。


    「它简直像……是想要吸收源素晶石块。」


    使用触手和源素晶石，形成固定成一块的形状，接着风再次涌现，在光柱周围产生剧烈的空气流动。


    「它还想用风暴！」


    「总觉得风向不一样。这个……不如说是在吸入……？」


    如果是暴风雨发生的前兆，应该会引起上升气流，但这次却完全相反，空气一个劲地往光柱流入。


    在这期间，从天上洒落的极光仍然不间断地持续。不久之后，风就变成与乙太交杂的激流被吸入光柱。


    「这下糟了……『暴风外衣』变得不稳定了！」


    摇动的『暴风外衣』不仅保护着艾尔他们的生命，更是魔力转换炉的生命线。狂暴的乙太激流成为可怕的压力，威胁着风的保护罩。


    「还是逃跑比较好！」


    「我同意。」


    亚蒂的话让艾尔也点头表示赞成。然而，在灾祸伊迦尔卡锦开始行动之前，『魔法生物』就展开了行动。


    ——光柱开始下沉。


    光柱渐渐下沉，同时在飘浮大陆上呼唤前所未有的强烈地震。松开晃动的触手，陆续又结合成一个柱子。当然，因尖刺而与触手黏结在一起的源素晶石块也被带着下沉。在飞龙战舰残骸上的灾祸伊迦尔卡锦拼命挣扎着。


    「竟然被抢先一步……！那个视线的意思就是这个！」


    在周围流动的乙太的量随着时间过去，甚至还在不断增加。即使是灾祸伊迦尔卡锦，要突破这样的包围也无比困难。


    「既然上面不行，破坏正侧面就好了！」


    只要避开触手就可以破坏源素晶石，伊迦尔卡一举起铳装剑，就猛地射出法击。


    本应贯穿任何事物的轰炎骑枪，却被乙太激流吞噬，瞬间就融化消失了。


    「骗人的吧！？」


    「铳装剑居然也撑不住……」


    铳装剑作为幻晶骑士携带的魔导兵装，拥有最高的威力，却在乙太的干涉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还没输！只要能接近的话，就算用身体冲撞也可以！」


    灾祸伊迦尔卡锦踢了飞龙的背一脚纵身跃起。下一秒，乙太的激流就抓住了伊迦尔卡。


    「多么强大的压力！无法前进……！？」


    「干涉太严重了，推进器的输出动力无法提升！」


    机体被洪流冲走，就这么遭到吞没了。


    在乙太激流中挣扎的时候，艾尔的视线与前方的『魔法生物』的『眼睛』对上了，一颗颗不断涌出的球形部位静静注视着伊迦尔卡。


    「……原来如此。」


    艾尔在这时灵光一闪，可是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这这到底能不能称为突破口，只是他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


    「亚蒂。往上行不通，横向突破也有困难。你觉得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嗯——要往前走吗？」


    「没错！」


    向前——就是朝着『魔法生物』等待的下方加速。如果不抵抗乙太的流动而顺势向下的话，反而可以抑制干涉。一瞬间就逼到『魔法生物』的『眼睛』前。


    「『魔法生物』！机会难得，我们就在你回归大地之前亲自来问候你了！」


    伊迦尔卡打开铳装剑的剑身。将露出来的魔导兵装进行转用后，执行了某个魔法术式。


    「源素化涂层！！」


    没错，灾祸伊迦尔卡锦凭一己之力就成功生成了源素晶石！而且周围有多到满溢而出的乙太，没有道理不去利用。


    但是生成的量很少，不可靠的结晶只覆盖上剑身尖端。


    「艾尔！卡萨萨奇也要一起！」


    「我要用全机投射了！」


    执月之手和机动法击终端装置（卡萨萨奇）分离，一形成乙太圆环就与伊迦尔卡并行发射出去。于是，灾祸伊迦尔卡锦到达了『眼睛』前。


    「我是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请让这一刀深深斩下，然后回到土里去吧！！」


    伊迦尔卡跳入『眼睛』里面，用铳装剑直刺而去。执月之手和机动法击终端装置（卡萨萨奇）也及时瞄准了周围的『眼睛』扎入。


    冲击使『眼睛』的表面泛起波动。紧接着，『魔法生物』全身震动起来。


    『眼睛』急速地膨胀，把伊迦尔卡吞没了一半且胀大约一倍的『眼睛』突然绷开了。


    「……！？」


    一股超出想像的冲击袭来，威力强大到连在周围流动的乙太激流都有一瞬间完全变成逆向。灾祸伊迦尔卡锦当场被冲击吞没，呈旋转下降的状态被掀了出去。


    「哇啊————！？」


    在被狂暴气流推动而翻滚颠簸，不知道自己会被吹跑到哪里的途中，远处似乎传来了长长的咆哮——


    ◆


    ——光柱回归大地。


    猛烈的乙太激流至今仍继续流入。在补充了超出之前所流失的乙太量后，触手的前端终于也缩回去了。


    刹那间，从天上流入的极光带突然消失，飘浮的残留乙太则随着爆炸性的冲击波被刮走。


    当大地的激震平息之后，人们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他们抬头望向一切都过去之后的景象——


    一块巨大的源素晶石块矗立在眼前。巨大无比的源素晶石块将飞龙残骸吞入内部，形成了直径比之前更加粗大的石块出现在飘浮大陆中心的景象。


    就这样，『魔法生物』再次陷入沉睡。


    目击了全部经过的所有西方人与哈耳庇厄切身体会到一点：所谓『魔法生物』实在不是能以人身控制的存在，只能在它选择沉睡的意念之上继续过日子。


    ◆


    「嗯——总算是得救了！」


    「最后与其说是赌博，不如说是豁出去了呢～」


    「只要结果是好的，怎样都好。」


    在伊迦尔卡的驾驶座上，艾尔从上下颠倒的状态直起身体。从传声管可以听见亚蒂精神十足的吐槽。看来两人都安然无恙。


    「话说回来，真是一场灾难啊。总之先爬起来吧！」


    攻击『魔法生物』的眼睛并被突如其来的乙太爆炸波及后，他们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抛到这里来的了。当时被胡乱揉搓着抛飞出去，等到回过神来时，机体就冲进了这个地方。


    灾祸伊迦尔卡锦发出挤压的嘎吱嘎吱声响起身，装甲上到处都是压扁扭曲的痕迹，可动式追加装甲等外置装备更是全都被刮走了。不过基本功能没有问题，也仍维持着合体状态。可以说是平安活下来了吧。


    「回到大家那边吧。我很在意据点变成什么样了。」


    伊迦尔卡抬起头，仰望晴朗的天空，远处高耸的超巨大源素晶石块显得有些朦胧。


    「而且，接下来最辛苦的大概就是收拾善后了。」

 第九十三话 王中之王

    「啊。总算解决了……就说我是锻造师，不是骑操士了……」


    大地上被划出一道伤痕，奥拉西欧狼狈不堪地从刚才豪迈地在地面上滑行而过的龙骑士像中爬出来，接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只见晴空万里，这段时间的暴风雨彷佛就像假的一样。呼啸吹袭的浓密乙太完全变得稀薄，呼吸也完全没有问题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最后会做出那样的东西。」


    在飘浮大陆的中心，曾经被称为『禁忌之地』的地方，现在有根新的源素晶石块高耸直立，像源素晶石一样散发出淡淡虹彩光芒的特性和往常一样。不同之处在于它不仅比以前长大一圈以上，还能隐约看见被吞入内部的飞龙战舰（林德姆）。


    「挺过来了啊。虽然这次荒唐胡闹的突击工程称不上作战，但我们还是挺过来了。噢噢，好可怕好可怕。世界和平果然是最好的。」


    他既是飞空船的发明者，也是飞龙战舰与龙斗骑的设计者，是现时最有能力的技术人员之一。一旦发生战争，肯定会被要求参与武器的设计。如果是出资者提出的要求，即使不愿意也必须接受，而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顺带一提，这并不表示奥拉西欧酷爱和平，他只是不想做那样麻烦的事情罢了。


    为了踏上他本来希望的『探索尽头』的征途，武器开发就成了阻碍。在『流星枪作战』途中瞥见的『尽头』景色至今仍烙印在脑海里。在它消失之前，自己必须再次抵达并超越那个地方。


    「首先是改良源素浮扬器……要爬升到那样的高度，必须进行相当程度的改动才行啊。」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试制方案，又接着消失。『流星枪作战』完全是靠蛮力硬上。坦白讲，丝毫没有重现的可能性。要想再次到达尽头，想必需要进行大幅度的技术革新，但这并非不可能。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抑制不住激动的颤抖。


    「问题是如何让他们掏出钱来……好，就去夸大吹嘘『魔法生物』的威胁之类的吧！」


    从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奥拉西欧回头看了看。


    「嗯？终于有人来接了……」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架幻晶骑士——全身都佩带着剑，装备形式极为异常的黑色机体。


    奥拉西欧认识他。他在西方诸国拥有首屈一指的知名度和危险度，是个剑术狂人——


    「……唉唉！？你是马多尼斯的养子！？」


    「答得漂亮！好久不见了，锻造师！！」


    断折之剑胸前的装甲随即打开，古斯塔沃从驾驶座上一跃而出。他从幻晶骑士胸甲的高度轻而易举地跳下来，然后用彷佛是在和朋友说话一样的爽快态度走过来。


    「嗨，叛徒，等很久了吗？自从听说你还在这块大陆上，我就一直在找你啊。」


    奥拉西欧一边流汗一边后退。


    『古斯塔沃·马多尼斯』——从先前的大西域战争直到现在。都是屡屡在逸闻中登场的人物。据说他是极度衰弱的甲罗武德王国唯一拥有的利刃，也是最强之剑。拥有放眼西方诸国都能引以为傲的最高强本领，可惜他本人的性格却与本领相反，可说是十分凶恶。简直是个为剑着迷，只为了挥舞剑而活着的狂人。


    奥拉西欧曾经受雇于甲罗武德王国。在先前的战役中，将飞空船实用化的正是甲罗武德王国，可以说正因为那个国家的力量，才让他打响了名号。尽管如此，他一见战败的结局已定，马上就放弃逃走了，这是无法掩饰的背叛行为。


    因此奥拉西欧才会投奔另一个大国以求庇护，可是黑色刀刃却在不知不觉间悄悄靠近了背后。


    奥拉西欧有一瞬间想过干脆逃跑吧，可是又马上放弃了。抵抗没有意义。如果是古斯塔沃，恐怕会在走三步的距离以内把自己砍成肉泥。


    「……你是来杀我的吗？真是奢侈啊，黑之狂剑啊。竟然派出你这样的好手来当刺客。」


    「这没什么，也不是国家派我来的，因为我只是来这里捡个石头。」


    「什么？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老实说，只是顺便看看……也不能忘了问候一下旧同事啊。」


    「问候？」


    「没错。那你好好收下吧。这就是……老爸要送给你的一句问候！！」


    奥拉西欧始终没有注意到古斯塔沃是什么时候开始行动的，因为一记使出全力的拳头就在下一秒狠狠砸在脸上，让他整个人翻滚旋转着飞了出去。


    古斯塔沃望着啪地摔在地上的奥拉西欧哆哆嗦嗦地抽搐着的样子，满意地擦了擦额头。


    「呼～哎呀～真痛快～！！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现在有雇主对吧？现在还不到挑衅的时候。我会留到紧要关头再斩了你，敬请期待吧。」


    不过彻底昏厥的奥拉西欧也听不见就是了。古斯塔沃爽快地做了个深呼吸，感觉空气十分清新。


    「好啦。天空好像也放晴了，找个合适的地方扔掉以后就回去吧！这次干了不少活儿，回到本国后得请他们给我准备新战场了！真想砍些精力旺盛的对手啊！」


    古斯塔沃随手抓住奥拉西欧的脚踝，然后粗暴地拖拉着他走掉了。


    过了一会儿。


    搜索奥拉西欧行踪的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骑士们，在据点附近的森林里发现了身上被爬山虎缠绕并倒吊着的他。他似乎是用力撞到了脸颊，所以肿得很厉害，但是在恢复意识后，他只说是逃跑时的意外事故，并没有详细解释——


    ◆


    「……我无法接受。」


    埃姆里思·耶尔·弗雷梅维拉如此抱怨，托住脸颊的手掌陷了进去。与他高大的体格不相称的桌子上被堆满了大量的文件档案，挤得连手臂都伸不直。


    他不懂政治。不对，虽然在国内和留学地都接受过专人指导并灌输相关知识，但他还是认为自己不合适。比起做什么事务工作，还是在前线挥剑更合他的性子。


    闲话休提，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份工作。至于原因——


    「说起来，胡闹的几乎都是艾尔涅斯帝吧！为什么我们就得和堆积如山的文件搏斗！？」


    「那还用说，事情的起因不就是我们跑出来了吗？」


    「奇德啊，你是站在谁那边的？」


    「只要负责收拾善后，那些人对于很多问题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还是请您老实努力吧……」


    在弗雷梅维拉王国和克沙佩加王国双方的同意下，埃姆里思和奇德被赋予了名为事后处理的脑力劳动工作。也许是考虑到与其惩罚他们犯的错，不如积累善后经验吧。


    不过这起事件引发的问题太大了，想要收拾善后的话，人手少得简直令人绝望，因此两人这几天一直处于闭关不出的状态。


    「这种麻烦事也该让银色团长帮忙。好，就这么办！」


    埃姆里思随手扔出笔刺入墙面，然后把椅子踢开站了起来。奇德则是皱着眉头瞪了过来。


    「请不要逃跑，您要是偷懒，我也会被骂的。」


    「总会有办法的！而且就算埃莉诺（艾莉）生气，应该也会手下留情吧？」


    「艾莉一生气就会默默露出悲伤的表情，比她随便骂人还要让人难受……」


    「……是、是吗？总之先抓住银色团长，我马上就回来。有他在的话，这种程度的行政工作马上就能收拾好吧！」


    「唉。您如果出去太久，我可是会向老爷报告的。」


    「你用的手段也愈来愈无情了啊……」


    埃姆里思好不容易拉拢了奇德，然后就一边转动肩膀一边去找艾尔涅斯帝了。


    飞翼母船出云，中央船舱。现在这艘船降落到地上，被当成银凤骑士团的临时据点发挥著作用。


    艾尔、亚蒂、老大、迪特里希、艾德加和海薇等主要干部在这里齐聚一堂，再加上中队长和传令兵也在一旁待命。若是选在舰桥开会会显得很狭窄，所以最近主要都是占据一部分船舱当成工作场所。


    「哎，结果飞船是没有损失，可是消耗甚钜；飞翔骑士包含损失的机体以外，还有相当惨重的损坏。」


    「不过倒是没有人员方面的损失，以拯救西方世界的代价来说算是很轻微了。」


    「是这样吗……？」


    「不愧是开着飞龙冲进敌阵的大团长，说的话就是不一样。」


    老大把报告卷起来扔到面前，开始觉得像这样认真分析探讨的自己很愚蠢。


    「从累积经验方面来说，算是个绝佳机会就是了。」


    「那还真是意料之外的积极观点。」


    与其他国家携手合作，与未知的『魔法生物』战斗，而且还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天气操作级魔法·招来台风』等等，在短时间内就经历了这一连串过于危险的激烈战场。


    红隼、白鹭骑士团的新人们应该也被逼得有所成长了吧。说起来，世界上到底有多少骑士经历过这样的事件？他们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优秀骑士了。今后每次发生重大事件，都一定会被派往最前线。


    「问题是，这个飘浮大陆的存在已经在西方诸国广为人知。如果让他们在『魔法生物』长眠的危险地带贸然出手，那就麻烦了。」


    「……那就请少爷努力处理吧。至少这不是锻造师的工作。」


    「我赞成～」


    老大连锤子都不握，摆出一副大剌剌地推卸责任的态度，巴特森则是拿起零食大口吃起来。


    包括返回的灾祸伊迦尔卡锦的修复工作在内，老大是以「可以累积经验」为由扔给了德西蕾雅。他们才刚从准备『流星枪作战』的突击改造那样的重体力劳动中解放，因此现在可以尽情歌颂自由——以上是本人的说法。


    说了半天，亚蒂一下子抱住艾尔。


    「艾尔，我也很努力了，所以想要奖励。」


    「也对。你总是帮了我很多忙，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嗯嗯，做得到做得到，所以今天一整天，我会好好享受艾尔。」


    「……呃——」


    「嘻呵呵呵……要尽情地蹭蹭、捏捏，还有艾尔艾尔……」


    「亲密关系也要注意礼貌之类的……」


    「因为我们是夫妇，所以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虽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没关系，亚蒂却异常地紧紧地抓住艾尔不放。可怕的是，她没有使用强化魔法之类的辅助就发挥出了这样的臂力，看来不管再怎么劝也没用了。


    艾尔就这么被亚蒂抱着，慢慢开始往房间移动，他连忙开口制止：


    「请冷静下来，亚蒂。可能还有剩下的工作……」


    他四处张望求救。


    「这边没有少年也没关系。应该说，你不在的话工作还比较少。」


    「你就放一百个心，交给我们吧。」


    「因为在与『魔法生物』的战斗中没能帮上忙，就让我在这里努力吧。」


    「亚蒂，慢走。」


    「……嗯，真是可靠……」


    「呵呵～谢谢大家～那么待会见了！」


    艾尔脸上挂着仍无法接受的表情，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当心情愉快的亚蒂朝房间走去时，遇见一个从摆放的货物对面走来的高大人物。那是埃姆里思。


    「银色团长，你来得正好！我们整理文件遇到了一点困难，能不能帮——不是！没什么！打扰你们了！！」


    「…………」


    他一和亚蒂对上视线，就以飞快的速度转身走开了。


    后来他如此陈述——假如当时再晚一秒钟撤退，我恐怕会以尤为凄惨的死状曝尸街头——


    结果，埃姆里思和奇德拼命完成了工作。


    ◆


    「怎么了？弗雷梅维拉的王子，你看起来很憔悴。」


    「……别放在心上，只是最近一直不眠不休地处理事情，有点太累了而已。」


    弗里德格点了点头。她自己也不得不处理堆积如山的善后事务，因此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明明是依次处理问题，却感觉怎么做都做不完。」


    「我有同感。」


    「埃切贝里亚卿这种时候在做什么？如果有他在的话，我想应该会更快结束。」


    「…………珍惜性命的话，就不要和现在的那家伙扯上关系。」


    他拼命的样子让弗里德格有点惊讶，但并没有深入询问。不管怎么说，艾尔涅斯帝都是其他国家的人，或许有什么内情吧。


    「虽说如此，但我们的辛劳没有白费，这样草案就完成了。」


    埃姆里思随手把厚厚一叠纸扔到桌子上，他自己也参与了主要制作，内容几乎都装在脑子里了。讨厌的记忆也连带浮现出来，所以他尽量不去重看一遍。


    「这是决定飘浮大陆未来的标记？让我们安排这些好吗？」


    他对另一个人物——而不是弗里德格——发话。小王（奥伯朗）一个人优雅地喝着玻璃杯中的饮品，被问到后缓缓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不好的。这是做给西方人看的东西。难道你们想让哈耳庇厄或是我来安排吗？那不是太冷淡了吗？」


    尽管他高声笑着回答，但只有眼睛完全没有笑意。


    「因为知道这片大地存在的人确实增加了不少。」


    这是无可避免的情况。


    这是在『魔法生物』——光柱回到大地之后的事情。持续下沉的飘浮大陆突然转为上浮，不久之后便恢复到原来的高度，随之而来的是一些移动。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接近了原来的地方，但最终还是卡在西方诸国的南方位置。


    这片大地已经不是大海彼端的秘密了。


    「听说『流星枪作战』的全部经过都被目击到了。」


    「那一定是很令人愉快的演出节目吧。」


    小王的脸上终于忍不住绽开笑容。


    在神秘的飘浮大陆上呼唤暴风雨的光柱，接着是巨大结晶化为流星从天上掉下来，没有比这更精彩的演出节目了吧。他们这些知情人除了笑也不能怎么办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我也因此不得不慌张地研拟对策。」


    弗里德格厌烦地嘀咕。


    就这样，这片大陆的存在被传得人尽皆知，愈是招摇愈会引起强烈好奇的目光。正因如此，他们才必须在大地周围被飞空船堵住之前采取行动。


    「呵呵呵……今后造访的不可能是明智的客人。要是不小心打扰『魔法生物』的长眠，那可伤脑筋了。」


    费尽千辛万苦，而且付出了无数的牺牲后才终于让它回到地下。一定要避免重蹈覆辙。


    「到头来，指望源素晶石自由生成依然是无法实现的梦想……」


    对他们来说，有一件事的预测落空了——就是本应成为杀手锏的源素晶石生成技术，结果却以失败收场。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艾尔涅斯帝。没想到他居然能完成连我这个亚尔芙都无法使用的术式。他的脑袋还好吗？」


    「……那家伙平常就是那种感觉啦。」


    失败的原因非常简单，就是因为没有人类能够使用。连魔法能力高强的亚尔芙都不能使用的话，对大多数人类种族来说就更是遥不可及了。


    「这也是令人无法容忍的事情，所以我当然会继续研究下去，迟早会把生成技术放到『魔王』上，不过……在你们的寿命结束之前可能完成不了啊。」


    「真不愧是亚尔芙，真是慢性子。可惜的是我们正在讨论紧迫的问题。」


    顺带一提，如果构筑该术式的艾尔涅斯帝本人和伊迦尔卡到齐，那就可以付诸实行。


    但是仅仅因为源素晶石就让他专门从事制造工作，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于是所有人达成了共识，同意这项技术在现阶段并不实用。


    「埋藏在这个大地上的源素晶石迟早也会传得人尽皆知。如果秘而不宣反而会招致爆发。只能稳步处理了。」


    「交易吗？」


    「到头来还是像舒梅弗里克说的那样啊。」


    在与西方诸国的来往上，源素晶石的问题是绕不过去的，而容许各国自由开采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因此要通过与哈耳庇厄交易让源素晶石流通出去，这就是要广泛应用舒梅弗里克王国以前所做的事情。


    「……为了这个目的，所有国家都禁止在飘浮大陆上拥有领土，是吗？话说帕维尔图克竟然有意撤退。但恕我冒犯，考虑到贵国的投资，我实在不认为你们本国能够接受。」


    「你是叫我挖掘地底下埋着那种怪物的地方吗？那简直就像在酒桶里点火来喝一样。我国没有那种在失去飞龙战舰后仍学不到教训的人……就是这么回事。」


    其中可能有过许多争论吧，虽然弗里德格的表情谈不上愉快，但也能感受到某种确实的满足。


    忽然，埃姆里思朝在小王身后待命的哈耳庇厄看去。


    「那么，索吉欧，你的族群也决定投到『魔王』麾下了吗？」


    「我们并没有以利爪交锋，只是偶尔风向不一致而已。风是反覆无常的，时而吹往同一个方向，时而也会并肩飞翔。」


    在板着脸的索吉欧旁边，小王扬起嘴角满意的笑了笑。


    「你们凭自己的羽翼奋战到最后，是有着坚强羽翼的族群，而且你们好像原本就和西方人有来往，让在前方引领飞行的我感到很放心。」


    既然西方国家已开始行动，哈耳庇厄也不得不改变。不论是好是坏都避免不了接触，这么一来，就需要更多能够与西方人打交道的族人了。因此，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与埃姆里思等人一起行动的索吉欧他们才会被选中。


    「小王。我还是有些好奇……身为亚尔芙的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若是拥有『魔王』的力量，加上你的智慧，要潜入西方诸国明明也不是难事。」


    原本倾听他们交谈的埃姆里思突然这么问道。小王——出身自被隐匿的亚尔芙一族，能够驱使『魔王』，却又为了哈耳庇厄而赌上生命挑战『魔法生物』。他实在想不通他这样做的理由。


    「我说过了吧。我是为了同胞而行动。」


    「可是……」


    「再说，哈耳庇厄原本就是与我们亚尔芙血脉相连的民族。在遥远的过去分离，之后各自获得了适合不同土地的型态，所以他们的魔法能力擅长在空中飞翔……经历那场败北之后，我在漫无目的地徘徊时发现了这块土地。虽然我绝不愿和西方人扯上关系，但如果是为了远亲，就没有道理不同意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我懂了！不管亲疏远近，血缘就是血缘，这很重要啊！」


    埃姆里思对小王的话用力点头表示同意。毕竟他自己就曾经为了拯救亲人而插手邻国的战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找出了两人行动的相似之处，所以非常有共鸣。


    「虽说要举办贸易……但是绝对会有不速之客接踵而至。为了今后考虑，哈耳庇厄们也必须增强战斗能力。毕竟『魔王』和我并非长生不老，而且在这片大地上还有那个麻烦的『魔法生物』继续沉睡。呵呵呵……」


    他们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被赋予了必须监视『魔法生物』睡眠的使命。这与西方国家无关，而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栖息地。想必会成为代代相传的重大使命吧。


    「唉。该做的事情堆积如山……」


    之所以要赶着处理这些堆积如山的工作，其实是有原因的。其中之一就是——


    「对了，『魔王陛下』，加冕仪式什么时候举行？」


    ◆


    ——正当神秘的飘浮大陆的传闻在西方诸国之间甚嚣尘上之时。


    有一封信突如其来地寄送到各国，使检视过信中内容的国家都受到了冲击。因为发寄书信的来源是『魔王国』，发信者的名字则是『初代魔王』。至于内容——


    其一，『初代魔王』将以飘浮大陆为领土，宣布建立『魔王国』。


    其二，『魔王国』的居民只有哈耳庇厄族。


    其三，『魔王国』不会侵犯西方大地，也不接受任何国家的统治。


    其四，『魔王国』只会通过交易与西方各国接触往来。


    虽然飘浮大陆与那场华丽的大事件一同受到各国关注，可是突然传出有个从未听说过的『魔王』建立了国家的消息，想当然也在各国多多少少引起了混乱。


    稍微详细调查之后，很快就能知道那片大地拥有丰富的源素晶石矿藏。目前正是竞相建造飞空船的时期，有不少国家立刻就活跃起来了。


    这样的建国宣言等于是对那些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单方面收到通知的国家莫不为之愤怒，却又在看到联名参与的国家名单后瞪大了眼睛。


    『帕维尔图克王国』


    『舒梅弗里克王国』


    『克沙佩加王国』


    『弗雷梅维拉王国』


    这些国家承认了『魔王国』的建国，并且基于尊重交易与互不干涉的原则予以守护——宣言中做了这样的补充。


    一旦与之为敌，面对这些成员肯定是死路一条。不用说，所有的国家都以神速藏起了高举的拳头。


    如果是在甲罗武德王国还健全完好的时期，想必会很热闹吧。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却大方地发表承认。顺带一提，该国最近因景气突然好转而活跃起来，不断有传言说他们打算运用重建的飞空船队飞越被蚕食鲸吞的领土。


    说到意外，那就是另一个国家——以贪婪顽固而闻名的『孤独十一国』也赞同的事了吧。该国一向以对任何条约都胡搅蛮缠到底而出名，不知为何这次却异常地老实。


    只要是稍微瞭解内情的人都能听说。最近十一支旗——指的是组成邦联的都市国家群——之中的某几个国家发生了严重政变，所以现在都拼命地平息本国内的混乱，也许自顾不暇才是他们的真心话吧。


    如此这般，『魔王国』以少有的强硬态度向西方诸国展示了它的存在。


    ◆


    以最快速度建立『魔王国』，散布可疑书信到世界各国，竭尽全力收拾各种不同的问题。


    虽然还留下很多细微处需要调整，但参与善后工作的人可以说非常努力了，需要紧急处置的部分都已经先强行解决了。


    飞空船陆续升空。那些几乎都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的船。他们将按照约定，从这片大地完全撤离。


    『魔王国』是哈耳庇厄的国家，西方人不可踏入此地——弗雷梅维拉王国的人们当然也不例外。


    出云正在进行出发的准备。虽然骑士团的飞空船大多没有损坏，但幻晶骑士的损失却相当显眼（也不晓得到底是谁的错），他们的撤退工作因此遇到了一些困难。


    在骑士团员们匆忙往来穿梭时，也听到了惜别的声音。


    「……你也要……回巢穴吗？」


    「对啊，大家都会回国。」


    在其中的某个角落，哈耳庇厄的风切次列——霍加拉和奇德正在说话。奇德好不容易才从这段时间的行政工作中解放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相对的，霍加拉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话说回来，虽然我这次是陪着少爷出来冒险，却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么严重的事件。」


    他们擅自踏上『冒险之旅』就是这次事件的起因，原本只是想在未知的大地来场探险，结果一回神就发现自己投身于拯救世界的战斗，真是一场灾难啊。


    「你就那样随便出现又随便地消失吗？连风都抓不住你的翅膀呢。」


    「哎，可能是有点多管闲事啦，但是幸好我们自作主张的行动有帮到霍加拉你们。这么一想，就觉得这场冒险也不坏。」


    ——假如埃姆里思没有跑出来冒险。


    ——假如艾尔涅斯帝没有追上来。


    西方世界恐怕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迎来毁灭性的结局。除此之外，哈耳庇厄们也会流更多的血吧。


    「……哼，我还是讨厌西方人。」


    「喂喂。虽然也有讨厌的家伙，但应该也有值得并列双翼的伙伴吧？」


    就像自己一样。看到奇德自信满满的样子，霍加拉噘起嘴。


    「你都不知道被擅自帮助的人的心情……」


    「咦咦……就算你这么说，一般遇到有困难的人都会帮忙啊。」


    霍加拉的眼角逐渐挑起陡峭的角度。虽然两人认识不久，但奇德非常清楚，那是她心情不好的表情。


    「……我……不要！！」


    「咦！」


    「我不要。你是我们族群的人！我不准你擅自回去！」


    「咦咦～！？你还在说那个！我已经告诉索吉欧先生，那不算数了啦！」


    其实也可以无视霍加拉的入族声明，但奇德还是姑且通知了一下。从这点来看，奇德在某些奇怪的地方也很守规矩。


    听到他说风切已经知道了，霍加拉也不能拿出强硬的态度。她垂下头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抬起脸，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既然这样！那我跟你走！」


    「咦！……」


    「我跟着你们的船走！要加入你的族群是我的自由吧！」


    「慢、慢着，霍加拉小姐请你冷静点！？你想想，『魔王国』和西方诸国是不能互相干涉的……」


    「没有关系！我的翅膀要前往何方由我来决定！只要去找风切商量就行了吧！」


    「呜噢噢噢霍加拉小姐，等一下！好快！用飞的犯规啦！？」


    奇德慌张地追赶在展翅飞到空中的霍加拉后面。


    「我——不要——！！」


    当听见刺耳的叫喊声传来，霍加拉不由得停下了挥动的翅膀。


    「巨大的人！不要回去，不要嘛，再一起玩嘛，一起玩一起玩一起玩～！！」


    安吉罗拍打着翅膀，黏在小魔导师的手臂上哇哇地大声哭着。一脸不知所措的瓦多用鸟喙轻啄着安慰她，却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最感到困扰的应该是被黏着的小魔导师本人吧。她瞥了拿布一眼想要求救，却被理所当然地用力摇头拒绝了。于是，她下定决心面对哭喊的小鸟儿说：


    「小小的翅膀，吾也舍不得离别，但如果有新的相遇，总有一天就会有离别。百眼神正守望着所有的道路，为了得到御眼看顾，汝要竭尽全力……」


    「我不管——！！不要你走——！！不要不要不——要——！」


    「……唔。」


    总不能把啼叫的小鸟硬扯下来。小魔导师和其他巨人族一样，也不擅长拿捏力道。


    当两个巨人和瓦多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人伸出了援手。


    「安吉罗，你要叫到什么时候？小魔导师也必须回她自己的巢穴。」


    那是霍加拉。她自己似乎也有些心慌意乱的痕迹，只是谁都没发现。


    「因为、因为……听说巨大的人的巢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靠我的翅膀飞不过去……」


    「……是啊，而且我们今后还有保护巢穴、保护这片大地的职责。没办法随心所欲地乘风飞去。」


    霍加拉想起了『魔王国』的规定，与西方诸国互不干涉是为了避免唤醒在大地沉睡的『魔法生物』。一旦小魔导师他们离开飘浮大地返国，想要再见面就是非常困难的事了。


    不过，那些事情和年幼的安吉罗没有关系。


    「小小的翅膀，等到汝的翅膀再大一点的时候，就来吾等的村子吧。届时便让汝看看吾等的氏族。」


    虽然想办法约好以后再见面，安吉罗还是抽抽嗒嗒地吸着鼻子指向瓦多。


    「……那我就骑着瓦多跟你们走。」


    咕耶！？传来的一声悲痛鸣叫被所有人忽略了。


    「瓦多也还年轻。待汝等一起长大，翅膀变得更大的时候再来。届时吾也会成长得更大吧。」


    安吉罗顿时停止哭泣，瞪大了眼睛。


    「巨大的人，你还会长大吗？」


    「当然，因为吾还不成熟。」


    小魔导师和拿布在巨人族中很年轻，可以说是成人之前的阶段，留有充分的成长空间。


    「如果我的翅膀再大一点……我能飞到任何地方吗？」


    「一定能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好了，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想必百眼神也会给予汝祝福。」


    「但是我现在就想和你们一起去——！」


    「……唔。」


    结果话题并没有干脆地结束，小魔导师又好说歹说地开导她，最后才好不容易得到解放。说服安吉罗一事因此成为小魔导师人生史上最困难的问题，令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与其再说服一次小小的翅膀，赤手空拳冲进兽群还更轻松……」


    她甚至说出了这样的感想。


    好不容易安抚了撒娇耍赖的安吉罗后，奇德提心吊胆地向愣愣站在原地的霍加拉搭话：


    「啊——霍加拉小姐，你刚才说到还有守护大地的职责。」


    「……我明白。那些事情我都知道。我也还是很讨厌你，要回哪里都随便你吧。」


    「好过分。喂，霍加拉，你放心啦。就算现在没办法留下，总有一天我也一定会到这里来的。下次我会先学会怎么驾驶那个飞翔骑士，到时候我们再一起飞吧！」


    「……哼，笨蛋。不管飞多少次，赢的人都是我。」


    直到最后，奇德都没发现从霍加拉的脸颊上滑落的泪水。


    ◆


    「你来了，艾尔涅斯帝。」


    离开撤收工作中的嘈杂后，艾尔涅斯帝被人找了过来。等在那里的是小王（奥伯朗）。


    没有外人在场，只有这两个人。小王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好似格外兴奋雀跃的样子。


    「来做个了结吧。你我之间的宿怨没那么简单就能一笔勾消。」


    对于单刀直入的小王，艾尔叹了口气回应：


    「有必要吗？我们不是曾经一起驾驶魔龙鬼神的伙伴吗？」


    「那是两码子事。只是在重大事件面前稍微搁置了一下。既然现在全都结束了，那就没有任何理由放弃了吧？」


    小王像往常一样笑得洒脱，但是在笑容的深处能清楚感受到沸腾的怒火。


    「……既然你那么坚持，那就没办法了。魔龙鬼神今天就解散吧。」


    「那个从一开始就是暂时的队伍。」


    如果要做个了结，只需全力以赴。艾尔正想朝伊迦尔卡走去——


    「不过在那之前！我身为统治哈耳庇厄的『魔王』……有件事情必须对你说清楚。」


    从背后传来了小王的声音。


    「这次你阻止了飘浮大陆坠落，实在是大功一件！我身为『魔王』，要对竭尽全力保护哈耳庇厄巢穴的你表示感谢！」


    一脸厌恶的小王对惊讶回头的艾尔这么说道。


    「然后！我以第一代『魔王』的身分命令你！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将被永远从这个『魔王国』领土驱逐出境！尽速离开，以后再也不准你踏上这片大地！！」


    一口气说完的小王缓了口气。对于这番话的含意，艾尔涅斯帝思考了一会儿。


    「你可别再出现了，艾尔涅斯帝。我无意轻忽你拯救了哈耳庇厄的大恩……但我也一点都不想原谅你！」


    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小王便迅速转身离开了。艾尔判断他已经无意战斗，于是主动朝他的背后喊道：


    「如果那是你的决定，我会遵从，所以在驱逐之前先告诉你一件事……你的父母亲已经从『魔王』里面被带出来，并且顺利送到森都了。由大老绮里迎入并收殓。」


    「……是吗？大老她……如果能融入广大洪流就好了。他们就该像亚尔芙一样正确地沉眠，而非作为什么『魔王』的核。看来我又多了一件要感谢你的事了……虽然我不可能因此原谅你。」


    「真是遗憾，小王……不，『魔王陛下』，我并不讨厌你。」


    「我！最讨厌！你！讨厌得要命！！」


    ◆


    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撤收工作后，出云往上浮起。他们是最后一批留在此地的西方人。


    「结果这次的新婚旅行好长呢，亚蒂。」


    「感觉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很严重～」


    「绝对不是我的错，只是我去的地方总是有重大事件在等着我而已。」


    这绝对不是创造出魔龙鬼神的人该说的话。


    亚蒂很快地抱紧了艾尔。


    「回家以后我想悠～闲地休息一段时间。悠闲地享受艾尔……」


    「又在说那种话……不管怎样，的确也有很多需要研究的事情。久违地在奥维西要塞工作也不错吧。」


    『魔法生物』加上『尽头的世界』，甚至是『魔龙鬼神』，当一切结束后再来回顾这趟旅行，会发现他们有了很丰富的收获。


    既然说过要和奥拉西欧对抗，就有必要思考前往尽头的方法。看来今后还会有更多采多姿的日子等着他。


    「那么，我们回家吧。」


    「好～」


    于是，银凤骑士团离开了飘浮大陆。


    后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被人们加油添醋地传播开来，在越过欧比涅山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首宏大的叙事诗，而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接续《骑士＆魔法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