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傲皇子》 楔子 衡山,山岚弥漫,云雾缥缈,一名面如冠玉的男子伫立在一棵碧桃树前,墨黑的眼瞳蕴含着哀伤与痛苦,眉宇纠结,薄唇紧抿,线条优美的下颚紧绷着。 公孙泉修长的大手捧着一个骨灰坛,站立在桃树前,灰白如槁木的脸庞线条僵硬,良久,才艰难又勉强地从口中挤出几句话来。 「桃儿,为兄依言将妳的骨灰洒在妳最喜欢的碧桃树旁,妳定要遵守诺言,魂魄永远长伴在为兄的身边。」话毕,他就将一坛骨灰洒在碧桃树的周围。 一阵寒风吹来,将骨灰卷起,随即又洒落在碧桃树的四周,彷佛在呼应着他的话语。 看着黄土地上的白色粉末,他扯住衣领,痛苦地半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咆哮着。「桃儿,妳说过要陪伴为兄一生一世的,为何如今却留下为兄一人独活?」 看着满树的桃花,令他想起公孙桃绝艳娇美的姿容,他心中的痛楚像海水般袭来,犹如涛天巨浪般汹涌澎湃。 他跟妹子都是义父收养的孤儿,妹子公孙桃自小有心疾,虽然经过曾是太医的义父细心帮她调养身子,但最终还是药石罔效,义父由于年岁已高,早已先一步走了,没想到妹子也在数月后撒手人寰。 亲人相继离开他,让原本性格孤僻的公孙泉几乎无法承受,他愤怒地握拳捶打着地上的黄土。 「老天爷待我不公,我又何须怜悯世人?」他的指节因为用力地捶打地面而泛红,然而,他却一点痛觉也没有。 心里的痛苦,远比身体上的痛苦大过数倍。 他咬着牙,在心里发誓。 从今以后,我公孙泉再也不要悬壶济世,行医救人了。 他连自己的妹子都救不了,还谈什么拯救苍生百姓? 少年神医之名他一点儿也不希罕,往后他要依照自己的性情喜好行事,求医者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站起身,挺直背脊,眷恋不舍地望了碧桃树几眼,才徐步离去。 他边走边吟诗,声音中带着极度压抑的悲伤,哀哀切切的。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这首诗是《将进酒》,是了,此刻的他需要饮酒。 也许,酒醉之后,他可以暂时忘了公孙桃。 也可以忘了所有的痛苦…… 将他的七情六欲暂时都抛开…… 第一章 经过月余,公孙泉第一次踏出户外,当他抬眼望向天际时,日阳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他闭上双眼,等了好半晌后,才又重新睁眼适应亮白的日光,他提起竹篓子及钓竿,往住家不远处的小溪走去。 在溪边垂钓一向是他的嗜好,从前,公孙桃总会在他钓鱼时陪伴在他身边,与他聊天解闷。而现在,失去她的陪伴,原先的乐趣反而变成一种痛苦的折磨,若不是为了让自己出门晒晒日光,他还真想待在屋里继续颓废下去。 当他坐在溪边的大石上准备将钓竿抛出时,溪里突然出现一声噗通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掉入水里的声音。 他定睛一看,是一名女人。他随即啐道:「该死!有人自尽吗?」 这条溪两旁都是山谷,高耸入天,不远处还有飞瀑流泉,这附近一直以来都被他视为圣地,是他最喜欢闲游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有人选择此处作为自尽之地? 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污染了这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几乎毫不考虑,他就纵身跳入溪水里。三月的天气犹带着点寒意,他将身子极其冰冷的女子拖行上岸,以长指探她的脉搏及气息。 「一息尚存,算妳走运!」他嗤哼一声。 他让她的身子平卧在地上,解开她的衣领,并熟练地进行急救,首先用芦管做成口咽吹气管,再施以心口按压,最后再从随身携带的小药囊中取出辛香刺鼻的药粉,吹入女子的鼻中,使其呛咳,他的动作既谨慎又小心翼翼。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女子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咳、咳、咳!」女子激烈地呛咳着,连眼泪都溢了出来,同时,也将积聚在肺里的水给咳了出来。 一旁的公孙泉静待她将积聚在体内的水咳出来后,他才有余暇细瞧她的容貌。 她长得很美,杏脸桃腮,长睫如羽扇般又密又长,肤若凝脂,眼如秋水,眉如远山,朱唇粉面,丰姿绰约。只不过,再美的女子也入不了他的眼,在他的眼中,公孙桃才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待剧咳渐渐和缓,终至歇止,魏如意这才转头瞧向一旁的男子。 「恩公,是您救了小女子一命吗?请受小女子……」她双膝一跪,准备叩首。 公孙泉倏地扬起一手制止她。「慢!先别急着叩首谢恩。」 「这……」魏如意不明所以地眨着水雾弥漫的大眼。 公孙泉态度轻慢地道:「老实说,在下原先并不打算救妳。」 「可恩公还是救了。」虽然心中甚感不解,但她并未问明原由。 她没问,他倒是坦白地说出原因。「因为,此处乃是人间仙境,在下不希望有人污染了这条溪流,妳若想寻死,请另寻他处,不要死在我的地盘上。」 他的字字句句皆如冰如霜,教人冷到骨子里。 魏如意情急地解释着。「恩公,小女子并非想寻死。」 「那妳为何会落水?」他讥诮地冷哼一声。 「小女子是……是……」她越着急就越是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她抚额闭眼,细细回想着落水前的经过。她只记得,她在画舫上游河,突然间闻到一股异香,然后,她就全身虚软地倒下,接下来的事她就完全不记得了。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碰上这种奇怪的事?她平素并未与人结怨呀! 「妳知不知道有人费尽心思想活下去?没想到妳却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他的声音既沉又冷。他握紧双拳,有种想捏住她的颈脖,用力掐住的冲动。 曾经,他跟公孙桃最大的希冀就是能够陪伴在彼此身边,无奈天不从人愿,公孙桃最终还是在他的面前香消玉殒。 蝼蚁尚且偷生,为何她不懂得珍惜生命? 看着他铁青又沉郁不快的脸色,她心知恩公误会她了。「恩公,小女子真的不是想寻死,而是……」 话未竟,他就急急地打断她的解释。「不必多说,我没空听妳解释,说吧!妳打算怎么报答我?」他恶意地扬高音量,索求回报。 像她这种轻贱生命的人,他要好好地调教她,让她明白生命的可贵之处。 「这……报答?可我身上并未携带银两。不如,恩公先让小女子回家,小女子马上命人将银两奉上。」她提出可行之法。 公孙泉愠怒地以长指捏住她的下颚。「妳当我是三岁孩童般戏耍吗?我要是放妳回家,妳不就马上逃之夭夭,将报恩这件事给忘得一乾二净了吗?」 长指下细致柔滑的肤触,让他的心神为之一晃,胸口莫名地鼓噪着,连他自己都无法辨识那种奇异的感觉。 她的皮肤可真像他屋舍附近种植的那株碧桃树的花瓣。 那株碧桃树是公孙桃最喜欢的花木,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他也一直悉心照料着那株碧桃树。久而久之,他将碧桃树当成了公孙桃的化身,也因为如此,让他突然兴起想将这名女子据为己有的冲动。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移情作用。 魏如意并未察觉他的心思千回百转,她拧眉直问:「恩公,小女子绝无私自潜逃之意,不知您意欲为何?」 「很简单,我要妳待在我身边当三个月的贴身小婢,供我使唤。」他爽快地回答,心中甚至带着快意。将她留在身边,不仅可以让他好好地调教她尊重生命的道理,还可以让她吃吃苦头,磨练一下心志。 看她身着锦绣华服,手上的肌肤光滑柔嫩,应该是出自家境富裕的好人家,他最看不惯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贴身小婢?」她迟疑着,心想这名恩公也太强人所难了点。 「妳不愿意?」他听出她的语气中带着为难与勉强。 她赶紧摇头摆手。「没有、没有,小女子愿意,恩公希望小女子怎么做,小女子就怎么做。」既然欠了人家一份情,她只好认命地听命行事。 「很好,够爽快!」她的爽快允诺有点让他出乎意料之外,他原先以为她应该会反抗的,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她的态度,跟一般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不太一样,这让他对她的观感有了一点改变。他是不能苟同她意欲寻死的念头,但他却不讨厌她的个性。 他没想到她带给他的感觉会如此复杂。 「不知恩公想分派什么事给小女子做?」她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索性开口询问。而且,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也必须赶紧换掉才行。 「随我来吧!」见她一直猛打哆嗦,他倏地站直身子,往医庐的方向走去。 魏如意跟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双眼紧盯着他挺直的背脊。这男子长得很俊,谈吐不俗,玉树临风,身形颀长瘦削,只可惜态度冷了点,说话也苛刻了点。 还有,她感觉到他紧皱的眉宇间,似乎蕴藏着淡淡的哀愁。 他到底在心烦什么事呢? 她小声地询问。「敢问恩公贵姓大名?」她总不能连恩公的姓名都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简短回道:「公孙泉。」 魏如意惊讶地微张着小嘴,不敢置信地直盯着他宽阔的肩膀。 他是公孙泉?汴梁城里人人皆知的少年神医公孙泉? 她竟然有幸能遇到一名神医! 有人说,他年纪轻轻就医术精湛,拥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好医术。也有人说,他性情冷漠,不曾体贴百姓疾苦,医病救人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 到底哪一种说法才是正确的呢?他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察觉出她的脚步变慢了,他冷冷地抛来一句话。「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别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这世间之人多的是贪婪之辈,应该连她也不例外。 魏如意不疾不徐地反问:「敢问恩公,恩公认为小女子能够从恩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她问这话纯粹出自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质疑存在。 公孙泉回首望了她一眼。「看不出来妳倒是挺伶牙俐齿的。」他嗤笑一声。 看来,她的性子并非外表看起来的那般柔弱。 「恩公见笑了,小女子问这话绝对没有其它意思,纯粹是出于好奇心使然。」她急急地解释。 「记住,待在我的身边,就该少说话、多做事,以免自找苦吃。」他好心地交代。 虽然不太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但她还是乖顺地点头。「是,如意知道了。」 「妳叫如意?」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是,小女子名叫魏如意,汴梁人氏。」她如实道。 「魏如意……」他反复低喃着。 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只不过,遇上他,到底算如意之事还是不如意之事? 制药房里,摆着一个木制的桶子,桶高及肩,里头冒着氤氲的雾气,还搁放了茯苓、麦门冬、黄耆、艾草及许多不知名的药草。 两人站在木桶前,公孙泉双手环抱于胸,魏如意则是一脸纳闷。 「恩公,这是……」她看了眼木桶里浓浊乌黑的水,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地忐忑不安起来。 「把衣服脱了!」公孙泉微掀薄唇命令。 魏如意蓦地望向他,眼中盈满惊讶与恐惧。「脱、脱衣服?」 她吞了口口水,不明白他叫她脱衣服的用意何在? 「怎么?不听我的命令?别忘了,妳现在可是我的贴身小婢,我叫妳做什么,妳就得做什么。」他的神情冷肃,眼中闪过一抹莫测高深的光芒。 「恩公,您误会了,我不是不从,而是……男女有别,我如果毫不避讳地在您面前脱衣服,那岂不是对您太不尊敬了?」她边说,双脚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此刻,他与她离得好近,近到她可以轻易地闻到他身上飘来的药草味,那味道不难闻,但却会令她心神恍惚,心口怦然跳动着。 公孙泉很不满意她悄然后退的举动,他恶意逼近她,还故意以长指勾起她的下颚。「如意,妳别忘了,我是一名大夫,为了替人治病,早已看过无数的男体与女体,妳以为妳的身子跟其它女子有任何不同之处吗?」 瞧她小脸涨红,神色不安又慌张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自从公孙桃死后,他已经好久不曾有过如此畅快的心情了。 「恩、恩公,可、可是,小女子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她仍然在做垂死的挣扎,牙齿因为颤抖而咯咯作响。 「这些药草并非完全是针对妳的体质而放入的,我只是想让妳替我试试新药罢了!」他漫不经心地应着。 「试新药?」她的眉头皱得更深。 「没错,我是名大夫,我的贴身小婢当然得替我试药。要不,妳希望我自个儿试药吗?」他凉凉地反问。 「不!如意没有这个意思。」她回答得诚惶诚恐。 盯着她越发红润的脸蛋,他逗弄她的兴致就越高昂。 「其实,妳也可以不必当我的贴身小婢。」他发觉自己的视线无法从她娇美的脸蛋上移开。 「请恩公明说,如意愿闻其详。」她的双眼顿时为之一亮。 如果能够不必脱光衣服试新药,她很乐意用其它的方法回报他的恩情。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 他故意沉吟了一会儿,才徐缓地说道:「妳可以以身相许,回报我救妳一命之恩。」 他说得云淡风轻,事实上,心绪正起伏不定。 他没发觉自己在说这些话时,心中竟然隐隐有着期待? 魏如意不加思索地予以拒绝。「恩公,对不住!如意办不到。」 公孙泉俊俏的脸庞随之一沉。「妳说什么?!」 他完全没料到她会拒绝得如此爽快,连一点情面都不留,分明是故意要给他难看。 虽说只是戏言,他也没当真,但她毫不考虑地拒绝他,实在让他面上无光。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名大夫,地位尊贵,再加上他对自身的外貌及条件很有自信,只要是女人,见了他之后莫不神魂颠倒,怎么她对他的魅力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她直觉地发现他又动怒了。 她婉转地解释。「恩公,并非如意知恩不报,只因……如意已与无血缘关系的表哥订下亲事,所以……如意实在无法答应恩公的要求。」 闻言,公孙泉的脸色更加难看,好像无端被人掴了一掌般。 因为他的下意识里,已经将魏如意当成那株碧桃树上的桃花,碧桃树原是属于他所有,任何人都不能将之抢走。 那种感觉就像是必须将最心爱的物品拱手让人般的难受。 他咬牙切齿地低咆。「妳跟人订亲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并加重手中的力道,力道之大连长指掐入她的肌肤里都全然不知。 她嗔怒地喊痛。「恩公,您弄痛我了。」 她实在不明白,恩公如此愤怒的原因何在? 他并未松手,只是放轻了力道。「妳把身子给那个男人了?」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下颚肌肉紧绷,额际的青筋隐隐浮现。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自己愠怒的脸庞有多吓人。 魏如意的脸蛋酡红,握紧小手极力否认。「没有!我跟表哥之间是清白的。」 她是喜欢表哥没错,但她还没冲动到在尚未成亲之前,就将自己的身子给他,她的思想没这么开放。 「没有就好,既然妳不肯以身相许回报我对妳的恩情,那么,妳就乖乖待在我的身边三个月,当我的贴身小婢。」他发誓,他会用这三个月的时间,让她打消与她表哥成亲的念头。 他突然发觉,自己对未来又充满了期待。 而这种期待,竟然来自于她? 他体内的血正在为她而沸腾,活力正在为她而复苏。 「恩公,如意必定依照您的约定,在您的身边待足三个月。但是,三个月后,请您言出必行,务必让如意回家与家人团聚。」她再次叮咛。 「没问题。」他爽快地回答,但内心却在思忖着,三个月后之事谁会知晓?说不准,不到三个月,她就会被他给迷得团团转,再也离不开他了。 她是他的所有物,任何人都不能抢走她。 魏如意看着他微扬起唇角,神采焕发的模样,心想,他还真是一名情绪化的男子。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谁都无法预料他下一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的性子阴晴不定,待在他的身边,让她突然感到有点害怕。 「恩公,这药……非试不可吗?」她怯生生地问。 不知道试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该不会连小命也一并玩完了吧? 看出她心里的紧张,他温声安抚。「妳别忘了,妳恩公我是一名神医,绝对不会让妳的小命呜呼哀哉,放心地坐进木桶里试药吧!」 既然他都做出保证了,她也只好认命地试药了,谁教她欠人家一个恩情。 就算人家要她做牛做马,她也不能推辞! 瞧公孙泉张大如子夜般深邃漆黑的双眸直盯着她,她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恩公……可否麻烦您转过身去?」她实在无法抵抗他那双几乎要看透她的双眸。 在他的面前,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扒光了衣服,全身都感到不自在。 沉吟了一会儿,他才颔首允诺。「妳要我转身,我就转身。」 他很君子地转过身去。 听到她脱下衣服的声音,他顿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以前公孙桃在做药浴的时候,他的反应也没这么激烈啊? 许是制药房里的热度太高,他才会有这种反常的症状产生吧! 「妳坐进木桶了没?」他哑着声问。 他仍然背对着她,没有放肆自己想要转过身去瞧个仔细的冲动。 毕竟,男人与女人之间还是要谨守礼教规范比较好。 他是无所谓,但女子的贞操还是挺重要的。 「坐、坐进来了。」她不自在地回道。 原本觉得这制药房还挺大的,此刻怎么突然觉得制药房变小变窄了呢?难道是因为有他在的缘故吗? 「若觉得不舒服的话,记得大声叫唤我,我就在隔壁的书房看书。」匆匆交代完后,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魏如意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百思不解。 奇怪,适才他还大剌剌地要她当场脱衣服试药,这下怎么跑得比风还快呀? 她对他的疑惑不禁又更加深了一层。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是药浴真的太舒服,也或许是药草具有安定心神的功效,泡着泡着,她居然就沉沉地睡去了。 要不是公孙泉觉得不对劲,来到制药房查看,她可能会泡到身子脱了一层皮也不一定。 当公孙泉再次回到制药房时,她就趴在木桶的桶缘边睡着了。 她鬈翘如羽扇般的长睫垂下,在眼窝处形成一道阴影,睡着后的她,宛若孩童一般纯真。 他实在想不通,她究竟为了什么原因要寻短见? 常言道:「自古红颜多薄命。」 她会是这种命运吗? 不!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眼前消失!公孙桃的离去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了,他不能再让这名长得像桃花一样美丽的女子遭受跟公孙桃一样的命运。 他拿了一条大布巾将她的身子包裹住,并将她抱到客房,怕她会着凉,他还亲自替她穿上公孙桃留下的衣服。 当然,他并未点上油灯,所以,他对她仍是以礼相待的。 草草替她穿好衣服后,他拿起一旁的被褥准备替她盖上,却听到她梦呓着。「爹,女儿不孝,不该不听您的劝阻,私自乘坐画舫游湖……」 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水。 公孙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替她拭去眼角的那滴泪水。 滚烫的泪水落到他的手心里,也落到他的心口,烫着了他的心,让他的心为之揪痛着。 他震惊地抚着自己的胸口,为自己反常的情绪反应感到疑惑不解。 自从公孙桃死后,他已经很少再有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了。 他曾经以为,再也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足以牵动他的心绪,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为了眼前的女人,让自己的情绪起起落落。 他到底是怎么了? 就算太久没见着女人,也不应该有这种激烈的情绪反应啊! 正当他要跨步离开时,她又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句。「恩公,求求您让我回家,求求您……」 他转过身子,脸色沉郁地望着她。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她真的如此渴望回家?渴望到连做梦都在想? 不行!他不能放她回家。 他好不容易才找着了乐子,他再也不想过以前那种封闭又意志消沉的生活了。 他一定得留下她,说什么都得留下她。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渴望有人陪伴在他的身边,而那个人,居然是一名今天才被他救活的陌生女子! 第二章 清晨,亮白的晨曦及鸟鸣啁啾声唤醒了魏如意,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方忆起自己身在何处。 她在神医公孙泉的屋舍,而且……公孙泉竟然就趴在不远处的方桌上睡着了? 她记得,昨晚她在试新药,全身浸在十多种药草里…… 不对!她是怎么穿上衣服的? 她的双颊突然像是快冒出火,羞窘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他该不会……把她的身子都看光光了吧? 此刻,她不止觉得双颊快冒火,甚至连全身都快着火了? 不行!她不能再跟他同处在一间屋子里,他身上的气息不断地飘进她的鼻端,害她神思恍惚,一直想象着他帮她穿衣服时的景象。 她悄悄地溜下床,轻手轻脚地从他的身旁走过去。本来想尽快远离有他在的地方,但在看到他的睡容后,她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地端详着他。 他的五官端正,如刀刻斧凿似的,剑眉星目,睫毛又长又密,嘴唇厚薄适中,身形虽显瘦削,肌肉却结实有力。 而他深邃如一泓深潭的黑眸在凝视着她时,会让她的心口悸动,呼吸紊乱。 如果他的脾气能再温和、沉稳一点,那就更完美了。她忍不住将他与表哥做了比较,他长得比表哥俊俏,只可惜,性子没有表哥来得稳重。 见他动了动身子,她赶紧拔腿就跑,万一他醒来时看到她正在打量他,那场面可就尴尬了。 她在医庐的四周绕了一圈,不经意地发现,附近居然种了一株碧桃树。 鲜艳的桃红色花瓣色泽妍丽,争奇斗艳,让她移不开目光。 「好美。」她轻轻赞叹了声,长指不自觉地抚上桃花瓣。 站在桃树下的她,美丽得像画中的仙子。 她兀自纳闷着,性情古怪的公孙泉何以会有闲情逸致种植桃花?她边想边取来一瓢水,沿着碧桃树的四周浇灌着,突然间,一声斥喝声从她的身后传来。 「住手!妳在干什么?」 这声暴吼,让魏如意惊吓得连手中的水瓢都掉了,一颗心怦怦直跳,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他不高兴了。 「恩、恩公。」她怯生生地轻唤着。 公孙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质问。「是谁允许妳乱碰我的碧桃树?」 他瞠大眼,双眸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这、这株碧桃树既然种在院子里,应该就是要让人观赏的,不是吗?」她垂下眼,不敢直视他盛怒中的脸庞。 「是谁规定碧桃树种在院子就是要让人观赏?这株碧桃树是我亲自种植的,任何人都不准摸,更不准看!」他郑重申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一样。 这株桃树是他的宝贝,他的无价之宝,任何人都不准亵渎。 魏如意不知晓这株碧桃树对公孙泉的意义重大,她无畏无惧地与他争辩。 「恩公,您的规定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桃树既然种在院子里,自然就会被人看到,除非您将桃树移到他处,或是将桃树砍了。」 听到她说的话,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她的手腕紧紧地捏握住。 「妳说什么?」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说得铿锵有力。 从未有人胆敢用这种质疑的口气与他说话。况且,他最珍视、最喜爱的桃树,就像是公孙桃的化身,竟然被她如此轻忽,怎能教他不恼火? 她挪动脚步往后退了几步。「恩公,您别生气,如果如意说错了什么话,请您明说,如意会反省的。」虽然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生气,但从他狰狞的表情看来,她是真的惹恼他了。 「妳马上给我离开此处,再也不准踏进院子里来!」他愤怒地驱赶她离开。 魏如意不明所以,却也不肯轻易离去。 如果她就这样顺从他的意思离开,那么,下次万一她又犯了他的禁忌,情况岂不是会更糟糕? 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他如此生气的原因,她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意不走,除非您说明原因,否则,如意坚持在这里观赏桃花。」她无畏无惧地凝视着他。事出必有因,她想找出让他如此生气的原因为何。 「妳……」他瞠大眼瞪着她,恨不得用眼中的火焰在这名无知女子的身子烧出几个洞出来。 好不容易,他已经从失去公孙桃的痛苦中走出来,为什么她又轻易地将他推回痛苦的深渊?要忘记这种痛彻心扉的伤痛,是很难办到的一件事。 「好,妳不肯走是吗?妳不走,我就强拉着妳走!」他已经警告过她了,既然她不听劝,他只好采取强硬的手段。 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如果有人胆敢挑战他的耐性,那简直是不自量力。 被他捏得手腕泛疼,她拚命扭动身子挣扎着,动作间,她另一只手不小心碰触到几朵桃花,桃花瓣像下雨似地落下,形成了花瓣雨。 这景色虽然美得令人屏息,只可惜,公孙泉却是脸色铁青,额际的青筋隐隐浮现,连眼珠子都快瞪凸了。 「魏、如、意!」他一字一字说得极为缓慢。 「恩、恩公,息怒,有话好说……」她边说牙齿边打颤。 她没想到公孙泉发起火来竟然如此可怕。 他的双眼发红,大手扬起,高高地举在半空中。 魏如意紧闭着双眼,缩着肩膀,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 公孙泉怒瞪着她写满害怕的小脸,高高扬起的大手始终无法干脆地落下。 他握紧双拳,忿恨地击掌。 「算了!我公孙泉向来不打女人,我不想因为妳而破例。」他原本毫无温度的声音已经渗进了一些暖意。 更何况,她那张杏脸桃腮,在桃树的相映衬之下,简直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对于这样的绝色,他怎么也下不了手。 她的姿容,怕是桃花也要相形失色了。 见他神色和缓了些,她大着胆子柔声问道:「恩公,如意绝对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只不过,如意想弄清楚什么是您忌讳之事?要不然,在往后的日子里,如意还是有可能会犯错。」 她的坦然,让公孙泉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在瞬间被浇熄了一大半。 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妹子公孙桃的骨灰就洒在这株碧桃树的四周,这株碧桃树是她生前最喜爱的花木,因此,我才会将这株碧桃树当成她的化身。」 原本是难以启齿的心事,没想到在她的面前,他竟轻易地就吐露出来,完全没有保留。 「原来如此,如意明白了,如意下次不会随便地靠近这株碧桃树。」她慨然允诺。 她曾听闻,公孙神医很疼惜一名与他无血缘关系的妹子,两人感情很好。 没想到,他对他妹子居然用情如此之深。 原本想责骂他的一堆话,全都被她硬生生地给吞入腹中。 他性情古怪、脾气暴躁、高傲孤僻又行为乖张,可是……他竟然是一名世间少见的痴情男子。 「罢了!不知者无罪,念在妳是初犯,我就不跟妳计较了,妳走吧!」他侧转过身朝她挥了挥手。 看了眼他孤单的身影,她垂下眼,落寞地迈开步子。 他愁眉不展又伤心痛楚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泛起一丝丝心疼。 她往前走了两三步,公孙泉突然唤住她。 「等一下!」 她纳闷地转身。「恩公还有何事要吩咐吗?」 他别开脸,状似若无其事地道:「若妳觉得手腕会痛,制药房里有个柜子,里面有化瘀止痛的膏药,妳自个儿去拿来抹吧!」 魏如意先是一愣,接着扬唇一笑。「是,如意知道了,多谢恩公关心。」 她笑靥如花,脚步轻盈,心情变得愉悦不已。 公孙泉则正色地反驳。「谁说我关心妳来着?妳不要会错意,表错情了。」他故意恶狠狠地朝她的背后喊着。 「知道了。」她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步履轻快,完全不把他恶声恶气的模样当做一回事。 她已经多少有点了解他的脾气了。 其实,他的本性并不坏,只是太孤单,再加上得了心病才会如此反复无常。 她边走边思考着,她该如何帮助他治愈心病呢? 他救了她一命,她理应报答他的恩情,问题是,她又不是大夫,到底该怎么帮他呢? 前思后想,她还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魏如意向来是一名古道热肠的女子,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助公孙泉治疗心病,就会马上付诸实行。 这夜,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忽闻外头传来雨声,而且,还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过的声响,震得窗棂格格作响。 她望了眼漆黑的院子,透过月华的映照,见那株碧桃树似乎禁不住狂风暴雨的吹袭,桃花瓣落了一地,掉入烂泥里,完好无损的桃花剩没几朵。 她心下一急,索性起身下床,在客房里走来走去,思索良策。 那株碧桃树,是公孙泉的宝贝,他几乎看得比自身的性命还要重要。 如今,他最珍视的碧桃树正受风吹雨打,眼看着整株花木即将花落凋谢。万一他隔天一早醒来,看到碧桃树被吹袭得连一朵花瓣都不剩的时候,心里面一定会很难过吧? 基于不想见到他失落的表情,她拿起一把纸伞,随便抓了些纸张及丝线,便冲进雨幕里。 她一定得做些什么! 做什么都好,只要他能不再继续伤心难过。 而在房里的公孙泉,被吵杂的风雨声吵醒,他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低啐了一声,随即起身想将窗户关上,却不经意地瞥见碧桃树前有一抹纤细的身影。 「该死,她半夜不睡,在外面做什么?」他低斥一声,随即拿了一把纸伞飞奔而出。 碧桃树前,魏如意仔细地将枝芽上的花苞用纸张包起来,再用丝线捆绑住,让尚未开花的花苞,能不受风雨吹袭。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住手!妳在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魏如意浑身一震,赶紧转身,手中的纸张及丝线散了一地,瞬间被雨浸湿。 她频频往后退,退离碧桃树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触犯您的禁忌,因为我想保护这些花苞不受风雨吹袭,才会私自触摸碧桃树,您别生气,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快完成了。」 公孙泉怒瞪着她,不知道该赞美她,还是责骂她? 她这种傻气的举动,让他既生气又无奈,还夹杂着一丝丝心疼。 「妳待在这里多久了?」抑下满腔怒火,他沉声问。 「一、一刻钟了。」她怯怯地回答。因为寒冷,她边说话,牙齿边打颤。 「跟我进屋子里去!」他厉声命令。 她以为她是铁打的身子吗?居然穿着单薄的衣裳,就在外面任由风吹雨淋。 「恩公,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 话未竟,就被他恶声恶气地打断。「想都别想,即刻给我进屋子里去!」 见他咬牙怒瞪着她,下颚肌肉紧绷,还板着一张冷脸,她只好乖顺地点头应答了。「好,我马上进屋子里去。」 她边走边回首,对那些不断被吹落的花苞感到惋惜。 一进屋子里,公孙泉马上命令她换下身上的湿衣服,还强迫她喝下一碗呛辣的姜汤。 在公孙泉还没开始数落她前,她就赶紧低头道歉。 「恩公,对不起!我不该未经您的允许,就私自触碰碧桃树,请恩公责罚。」 她明知故犯,确实该罚。 「我有说要罚妳吗?」他冷着声反问。 「可是,我……」她的手指了指外面。 她不是触犯了他的禁忌吗? 「妳半夜不睡,顶着风雨在外面做傻事,万一妳不慎染上了风寒,谁来帮我做事?还有,万一妳真的生病,我还要替妳治病,岂不浪费了我那些珍贵的药材?」他别开脸,嗤哼一声。 谁教他没事救了一个大麻烦,简直是自作自受。 他的声音虽然带着冷漠,表情虽然带着不屑,但她听出了他话中的关怀之意。 「恩公……」她突然觉得鼻头一酸。 恩公竟然没有责怪她私自触碰桃树之事。 「谢谢恩公这么关心如意的身子,如意以后必定听从恩公的话,竭尽心力地伺候您。」她真心恳切地道。 公孙泉瞧她一副感动得快哭出来的样子,他的黑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冷着声低斥了几句。「妳别又会错意了,我只是不希望妳浪费我珍贵的药材,妳的死活不关我的事。」 这丫头是怎么回事?竟然老爱曲解他的话。 他没有关心她,他怎么可能会关心她。 魏如意不想再与他争辩,只是淡淡地道:「恩公,时候不早了,如意该回房歇息,也请恩公早点歇息。」 「嗯。」他随口哼了声。 她欠身一福,脸上带着笑意,徐步离开。 公孙泉愣望着她的背影,胸口似乎被某种东西撞击了一下。 他纳闷着自己为何如此轻易地就被她牵动心绪。 在这个世间上,唯有公孙桃才能左右他的喜怒哀乐,妹子走了,他应该心如止水了才是。 他不能关心魏如意,不该关心她的。 这晚,为了魏如意,他难以入眠。 他好不容易入睡了,在梦里,却还是出现她的身影。 这名小女子,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啊! 数日后,医庐里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他是翰林医官院的医官,因为想自己开设一间医堂,已经多次登门造访公孙泉未果。 他只略懂一点医术,这医官之位其实是他以钱财买来的,为了延揽公孙泉这名神医到医堂里看诊,他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三天两头就上衡山一次。 不知道其中缘由的魏如意,热心地开门让这位医官进门。 医官见前来开门的是一名俏丽的小姑娘,心下纳闷。 「姑娘,请问妳是?」他多次造访公孙泉的屋舍,并未见过这名姑娘,难不成她是前来求诊的病人? 「大爷,小女子是公孙神医的贴身小婢。」她据实以告,毫无隐瞒。 「原来如此,敢问姑娘,公孙神医在家吗?」他恭敬地拱手一揖,以礼相待。心想能待在性情古怪的神医身边,这名小姑娘肯定有过人与不凡之处。 「神医在家,他正在炮制药材,我这就去请他过来前厅,您先在前厅坐一会儿吧!」她的态度热络,对来人一点戒心都没有。 「有劳姑娘了。」 她朝他点点头,边走边思考着。 公孙泉虽然脾气恶劣,但却会不时地偷偷送些药材到山脚下的小村落,分送给一些贫苦而且患病的穷人家。 与他相处越久,她越发现他其实也是一名仁心仁术的大夫。 如果他没有失去挚爱,他一定会成为仁德兼备、热心助人的大夫的。 不久后,公孙泉来到前厅,在见到来者是谁后,他愤怒地挥手赶人。 「李大同,你怎么又来了?魏如意,谁准妳开门让他进来的?」公孙泉愠怒地睁大眼瞪着两人。 「恩公,来者是客,您怎能如此对待客人?」魏如意一脸不赞同。 「妳懂什么?我的事还轮不到妳来管,做好妳自己份内的事就好。」他厉声斥喝着。 「公孙神医,在下今日前来没别的事,只为求诊罢了!请神医息怒。」李大同不疾不徐地解释。 他明白公孙泉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决定与他长期周旋下去。再者,他近日时常腹痛如绞,的确有意前来求诊。 「笑话!你自个儿是名医官,还需来我这儿求诊吗?」分明是不安好心。 「神医,在下才疏学浅,实在不明白自身到底患了什么病?望神医大发慈悲,替在下切脉诊治。」 「办不到!」公孙泉想也不想地回绝。 他这人向来好恶分明,而李大同给他的感觉不够正派,他不想与这种人有所牵扯。 「神医……」见他拒绝得毫不留情面,李大同心中不甚爽快。 「如意,送客!」他长袖一挥,欲转身离开。 魏如意急急地唤住他。「神医,您身为一名大夫,救人乃天经地义之事,如意请求您替李大爷治病!」她大着胆子劝说。 「魏如意,妳真是胆大包天!从来都是主子教训奴才,没有奴才教训主子的道理,我要不要替人治病,还轮不到妳来指派!」他气怒地甩袖。 「神医,如意不敢,如意只是希望您能发挥善心,救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她低垂着小脸,无畏无惧地解释。 他救人自有一套原则,她做人也有一套原则,她实在无法苟同他这种袖手旁观的态度。 「魏如意,妳当真希望我医治李大同?」他不明白,李大同与她非亲非故,她何以替他求情? 「神医,如意并非只替李大爷求情,只要是上门求诊的病人,如意都会替他们求情。」 「好一个菩萨心肠,慈悲为怀的善心人。」公孙泉语带嘲讽。 他不喜欢她这么博爱,他只希望她能全心全意,心无杂念地待在他的身边。 他跟她,个性南辕北辙,他自私孤僻,她却古道热肠。 他压根不懂,他何以会一再地纵容她? 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再继续被她所牵引,他这次是铁石心肠,坚持不让她称心如意。 「妳想帮他可以,先到医庐外头跪个一天一夜再说。」公孙泉微瞇着眼,漫不经心地道。 再怎么说,她也是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他就不相信他治不了她。 原以为她会考虑一会儿的,没想到她不加思索地回答:「好,我愿意到医庐外头跪一天一夜。」她仰首迎视着他。 「什么?」他瞠大眼怒瞪着她。 他没听错吧? 她真的为了一名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愿意做出这种牺牲。 她到底有没有将他看在眼里?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难道……他在她的心目中,竟然比不上一名陌生人来得重要? 第三章 此刻,魏如意正跪在医庐外头,而始作俑者李大同却坐在厅堂里,喝着热腾腾的茶。 公孙泉想赶他走却又怕自己失信于魏如意,他瞠大眼怒瞪着李大同,像是想用眸中的怒火,在他的身上烧出几个洞来。 「公孙神医,你瞪我也没用呀,如意姑娘心地善良,愿意替我求情,我劝不动她,只好依她的安排,坐在厅堂里等待。」他耸肩摊手,一脸无奈的模样。 「你闭嘴,我没要你多话,劝你把嘴巴闭紧一点,否则我马上轰你出去!」公孙泉怒气冲冲地咬牙斥骂。 都怪自个儿嘴硬,干嘛跟她谈起条件来?他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只要他坚持一点,魏如意现下就不必跪在医庐外头了。 眼看着天际乌云密布,再过不久就要下雨,他又拉不下脸来妥协,只好继续与她耗下去。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外头就下起大雨。 那叮叮咚咚的声音,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频频望着窗外,还不时地瞪了李大同几眼。 李大同这下可坐不住了,他识相地站起身。「神医,我到外头劝劝如意姑娘,要她不要再替我求情了,她这么坚持,真是让我过意不去。」 再继续坐在厅堂里,他可能会被公孙泉眼中迸射出的寒气给冻死。 他看得出来公孙泉很在意魏如意,却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 「随便你!」公孙泉随口应道,便转过身去。 李大同拿了一把纸伞冲到外头,想劝魏如意打消助他求医的念头,可惜他说的话,一点儿也不管用。 「如意姑娘,妳就甭再替李某求情了,我看公孙神医这回是铁了心不肯医治我的病,妳就别白费工夫了。」他好声好气地劝说。 再怎么说,魏如意是因为想帮助他,才会在外头任由风吹雨淋的,他虽然唯利是图,但其实还是有一点良知的。 「李大爷,今天我会替您求情,并非为了私人因素,如意本来就与大爷素不相识,只不过,如意想改变神医这种麻木不仁的个性。身为医者,他本该具有慈悲心肠,不该对病人漠不关心。」她坚决而笃定地回道,还拒绝了李大同递上的纸伞。 「神医他……似乎从以前就是这般性情了。」全汴梁城里的百姓都知晓,公孙神医治病乃是随心所欲,求医者自然少之又少。 「是吗?可是自从神医的妹子过世后,他的脾气变得更加古怪,他甚至将院子里的碧桃树视为公孙桃的化身。」她心无城府,像个傻大妞似的,没有多想就将公孙泉的心事全给说了出来。 「噢……有这种事?」李大同抚着下颚思忖。 难怪公孙泉一直不肯下山,原来是顾虑着自个儿的妹子? 公孙桃在世时,公孙泉为了照顾她,甚少有机会下山,当时李大同自然请不动他;这会儿,公孙桃已经不在这世上,但他还是因为眷恋着碧桃树而不肯下山。 「李大爷,您就别再劝我了,这次不管有多么地艰难,我一定要说服他替您治病。」 「如意姑娘,妳这是何苦?」李大同轻叹一口气。 见她这么坚持,实在令他汗颜。 当李大同劝说失败,垂头丧气地回到屋子里时,公孙泉马上急急地走上前询问道:「怎么样?她同意放弃了吗?」他蹙眉追问着。 李大同摇了摇头。「如意姑娘意志坚定,李某劝不动她。」 「可恶!她的性子还真倔。」他咬牙怒骂。 瞧他都为她急出一身汗来了,她却坚持不肯妥协,分明是存心与他作对。 前几日,他替她把过脉,发现她的身子骨属于虚寒体质,如果长时间待在外头任由风吹雨淋,身子肯定会承受不住的。 「公孙神医,要不……您就爽快一点,替李某治病,如何?」他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询问。 他们两人的个性根本就一样倔,要不然,如今也不会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向谁先低头了。 「你闭嘴,本神医行事需要你来指点吗?她爱跪在外头就去跪,就算她昏倒,也不关我的事!」公孙泉嗤哼了声,随即转过身去,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只不过,越是不去想,他就越是想起她。 然后,他就会忍不住想瞧瞧她,关心她是否还承受得住。 他告诉自己,不能轻易妥协,否则会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自己的思绪与心神,他公孙泉一向随心所欲惯了,怎能任由一名女子牵动他的情绪? 他绝对要她记取这次的教训,这么一来,她以后就不敢在外人面前如此公然地违逆他。 他找来一本《黄帝内经》,坐在竹制交椅上随手翻看着,想藉由看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没想到,李大同慌张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神医,不好了,如意姑娘昏倒了!」 「什么?!」他拍桌而立,眼中写满焦急,却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李爷,你最近饮食如何?」 李大同睁大眼,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现在事态紧急,他怎么还有闲暇时间关心他的饮食状况? 「李某最近常食蟹肉。」虽然纳闷,但他还是据实以告。 「你去找一些紫苏草服用,腹痛自然就能减轻。」 「多谢公孙神医指示。」他心下大喜,没想到神医竟然肯替他治病。 「快走!本神医没时间招待你。」事实上,公孙泉本是想叫他马上滚,不过一想到如意是为了替李大同求情而昏倒,他还是忍下来了,先替李大同治了病再说。 如果不是因为他来搅局,如意也不会因此而昏倒。 「是,李某就此告辞。」 待他走远后,公孙泉马上将昏倒在地的魏如意拦腰抱起。 「妳真傻!为什么要这么坚持、这么执着?」教他既心疼又无奈。 他将她抱回客房里,替她换下一身的湿衣裳,还亲自替她煎药,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她喝。 当药汁从她的嘴角流下时,他轻柔地以白手绢替她拭净。 这景象,让他不由得想起公孙桃在世时,他也曾经这么温柔地抱着她喂药。 喂完药后,他将她平放在床榻上,还替她盖上被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就醒了。 当她坐起身,抚着尚有点晕眩的额际时,她瞥见公孙泉就站在窗边,目光看着窗外,那背影……看起来仍然是那般地落寞。 「神医……」她声如蚊蚋地低唤。 公孙泉倏地转过身来,眼中焦急的神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又复杂的眼神。「还会晕眩吗?」 他没有责骂她,反而还关心她的状况,这让她忍不住又鼻头泛红,眼中漫上一层水雾。 「我……对不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她小小声地啜泣,泪珠从眼眶上滚落而下。 「妳怎么哭了?是身子不舒服吗?我马上替妳把把脉。」他快步走到床榻边,拉起她的手,长指按在她的手腕上切脉。 看她脸色苍白,病根肯定尚未除尽。 魏如意拉开他的手,轻声道:「神医,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心里面过意不去,才会不由得落泪的。」 他的大手好温暖,碰着她的手腕时,有股暖流缓缓地从心里流过。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冷漠。 只是……他封闭了自己的心扉,脾气才会变得阴晴不定。 「妳知道自己给我添麻烦了就好,记住,以后不准再违逆我的话,必须完全遵从我的命令,知道吗?」就算有天大的火气,在看到她的眼泪时,他的怒火就无端地消褪了。 「嗯,我知道了,那……李大爷他……」她吸了吸鼻子,欲言又止。 「我将他打发走了。」他随口应道。 「可是他的病……」 「妳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别人的病况?他没事了,我已经开了药方子给他。」他本来想卖个关子的,但在看到她的眼眶又漫上一层水雾时,他马上打消念头,坦白地据实以告。 他怕极了她流泪的模样,只要她一流泪,他的心就会紧紧地纠结起来,难受得很。 魏如意大喜过望,拉住他的手,她真诚地道谢。「神医,谢谢您肯替李大爷治病,我就知道您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被她略微冰凉的小手握住,他觉得心口一阵悸动,呼吸也莫名地急促起来,而这种感觉还挺不赖的。 他压根不想放开她的手,只想紧紧地握在手中。 「妳倒是很关心李大同嘛!」他没发现自己此刻的口吻有点像一名妒夫。 「不是的,如意是开心神医终于有点改变了,不再对病人漠不关心,事实上,您还是有悲天悯人的胸怀的。」她的语气夹杂着喜悦,不枉费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 虽然,她还无法治愈他的心病,但她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功的。 「妳少自以为是,更别想拐弯抹角对我说教,没有用的,我还是我,随心所欲的公孙泉,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我的想法,连妳也不例外!」他把话说得很绝,但实际上,他的内心确实有点动摇了。 她的无私深深地震撼了他,让他开始思考,自己对世人是否真的太无情了? 义父将毕生所学的医术教授给他,为的就是希望他行医助人。 只是,公孙桃的死带给他太大的冲击,他连心爱的女人都救不活,干嘛去救那些与他不相干的平民百姓? 「但是,神医……」 公孙泉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的话。 「妳的身子尚未完全复原,再躺下多休息一会儿吧!」话毕,他就转身离开。 魏如意轻叹一口气,为他还不肯面对自己心中的本意而感到无奈。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帮助他打开心扉,去爱人与被爱? 她有足够的能力影响他、让他改变吗? 对于这项艰难的任务,她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这日,公孙泉到山上采药草,一回到医庐,赫见院子里的碧桃树竟然被砍倒!枝干皆断成一截一截的,桃花瓣落得满地都是,连四周的土壤都被翻起,碧桃树周围几乎被夷为平地。 慢他一步回来的魏如意,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惊讶地摀着唇。 「这是……怎么一回事?」 公孙泉神情冷肃地说:「我才想问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一出门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他咬牙切齿地低咒。 「我、我不知道。」她的小脸倏地变得苍白。 她刚才到溪边净身,回来后,赫然看见碧桃树已经被人给砍了。 「不知道?」他怒瞪着她,忿忿不平地低斥。 「妳不是一直都待在医庐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见他对自己有所怀疑,她的心凉了半截。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委屈地咬紧下唇。 碧桃树被砍,她虽不是祸首,但也难辞其咎,如果她没有外出到溪边净身,说不定就不会让偷砍碧桃树的人有机可乘了。 「桃儿……桃儿的魂魄都灰飞烟灭了……」他跪倒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抓起那一截一截的断枝。 他神色哀伤,好像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物值得他留恋了。 「桃儿,妳怎么能狠心离我而去?」 碧桃树被砍了,她的魂魄无所依附,不知飘散在何方。 一想到这,他悲伤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胸口像是被利刃划过一样,正淌着血,痛彻心脾。 魏如意屏住气息,小手轻轻地搁放在他的肩膀上。 「神医,别伤心了,只不过是一株花木……」 他倏地起身,拨掉她的小手,大掌掐住她的咽喉。 「妳说,是不是妳趁我不在时,偷偷砍了碧桃树?」他怒瞪着她,双眸像是快喷出火来。 只有她知道他如此珍视碧桃树,除了她之外,他还真想不出到底是谁会将碧桃树砍倒。 「我没……」被扼住咽喉的她,连呼吸都有困难,更遑论说话。 此刻的他,全身充满戾气,眼神冷漠锐利,神情狰狞,模样很吓人。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也吓傻了。 只不过,她认为现在是医治他心病的最好时机。 她曾经翻过他的医书,知道要治疗心病,得先从他最不想面对的事情下手,方能解开他的心结。 她不能再让他陷于过去的感情里而无法自拔,他必须正视公孙桃已经死了的事实,唯有如此,他才能放开心胸去接受别人的爱,而不是一味地封闭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担下这个罪名。 「是的,碧桃树是我砍的。」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无畏无惧地迎视着他。 他倒抽一口凉气,加重手中的力道,将她的颈脖掐得更紧。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砍碧桃树?为什么?」他一迭连声地追问。 他救过她一命,还这么关心她,为什么她还恩将仇报? 此时的他,不知道是伤心碧桃树被砍多一点,还是伤心她的无情无义多一点。 他几乎快要失去理智,渐渐地无法控制指掌间的力道。 「咳……咳咳,神医,您……冷静一点。」她艰难地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 见她小脸涨红,不停地剧咳,他倏地放开手,背过身去不看她。 「妳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虽然生气,但还是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 虽然她的行为很恶劣,但他愿意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神医,如意实在不忍心看到您一直封闭自己的内心,不愿意打开心扉好好地过日子。所以,如意才会出此下策,将碧桃树砍了,也许这么一来,您就会放开胸怀,去爱这世上的一切。」她不疾不徐地解释。 「我不需要爱其它人,我只爱公孙桃一人而已。」他不加思索地反驳。 「但您这样是不对的,您的心病了,这病如果不医治好,您永远都会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相信公孙小姐一定不乐见您变成现在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她好言相劝。 他冷哼一声。「我有病?我自己是大夫,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病?」 高傲自负的尊严被她踩在脚底下,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若真的这么能干,干脆神医让她来当好了。 「您这是心病,若是不治好,只会越来越严重而已。」她直言不讳。 「哼!竟然敢在本神医面前大言不惭地说我有病?妳也太自以为是了。妳懂什么?妳了解失去挚爱的人的那种痛苦吗?」那种无能为力的无奈感,他到现在都还感受深刻。 「我当然懂,我也失去了娘亲,我了解您的痛苦。」她急急地回道。 公孙泉瞠望着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明知道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但他就是无法原谅她未经自己的同意,就偷偷砍了碧桃树的举动。 「妳走吧!我不想再见到妳了,三个月的期限取消,妳自由了。」他强自镇定地说,声音中不带有一丝温度。 乍听此言,她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被他误会不打紧,他竟然还无情地想赶她走? 她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与他道别,她不想跟他不欢而散! 「可是,您的大恩我尚未回报。」她不想这么快离开,她真的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他。 「无所谓了,就当作是我大发慈悲,良心发现好了,妳走吧!」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脸嫌恶。 她轻叹一口气。 「既然恩公这么想赶如意走,如意只好遵从。」事情是她起的头,就该由她来收尾。谁教她错估他的想法,以为自己能够帮助他打开心扉。 看来,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公孙泉不发一语,全身僵直地站在原地。 在听到魏如意远去的脚步声后,他颓然地垂下肩膀。 为什么当他赶她走的时候,他会有一种心如刀割的感觉,好像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一样? 魏如意草草收拾几件细软,便拎着包袱前来道别。 「恩公,如意尚未回报恩公的救命之恩,请受如意一拜。」她趴跪在地上,朝他叩首。 他没有阻止她,只是蹙眉抿唇,沉重地闭上双眼。 「走吧!」他淡漠地催促。 反正,她迟早要走,早走晚走还不是都一样? 只不过此刻的他,竟然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难受得几乎无法开口说话。 这种情形,跟公孙桃去世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他也是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好像这个世间上再也没有什么事物值得他留恋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希望可言。 难道……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她跟公孙桃放在同等的位置了吗? 当他回过神来时,魏如意已经走远了。 他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深邃的黑眸写满了离别的哀伤。 他多想不顾一切地将她留下来,可是,她的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 情绪稍微平复后,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截粗厚的枝干,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事有蹊跷。 「这切口……太过平整,表示砍桃树之人力气一定很大,而一般的女子是不可能会有这种力气的。」他低声喃念着。 难道……他误会魏如意了? 他蓦地想起前几日,暴雨侵袭的夜晚,她为了保护碧桃树的花苞,做出傻事的模样,内心不禁感到歉疚。 像她这么爱花护花的人,怎么可能会偷砍碧桃树? 砍树之人一定是名男子! 他望着地上那小小的足印,内心有股冲动想追她回来。 问题是,他该追她回来吗? 当三个月的期限一到时,他们又必须再次分别,届时,他只会更加痛苦而已。 若是……他将她永远留在自个儿的身边,这样一来,一切的难题不就全都解决了! 失去碧桃树,他的情感无所依归,倒不如将感情转移到她的身上。 不管他是将魏如意当成公孙桃的替身,或者是他真的爱上魏如意了,这次,他都要想尽办法,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