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还只是「青梅竹马的妹妹」。》 序章『自称「小恶魔系学妹少女」与人称「冰点下男子」』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轻之国度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樱木真乃 扫图:撸管娘 录入:kid 修图:凪のあすから 「早安,伊织君学长,可爱的学妹来迎接你啰!」 六月二十五日,星期二一大早。 响彻玄关外的声音让我顿时无语。 「怎么样啊?开心吗?很开心吧?笑一个啊,小坏蛋☆」 我看到的幻影(希望如此)是穿著制服的少女,她在我面前展露出过于灿烂的笑容。她一大早就这么亢奋,实在对身体很不好,我主要是指精神上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回过神来,我已经将这个疑问脱口而出了。 这不是什么哲学问题或富有禅意的问答。一分钟前,为了迎接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被门铃声吵醒的我揉著惺忪的睡眼确认门口画面。 在我询问「哪位」之后,对方这样回答我。 『啊,伊织君……学长吗?你认得我吗?』 「嗄?……双原、灯火?为什么你在这里?」 我瞬间清醒了,随后她安心地吐了口气说: 『早安,伊织君学长,可爱的学妹来迎接你啰!』 对讲机传出开朗的声音,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庞看向镜头。 我连忙走向玄关,在那里等待的少女又说出同样的话。 说什么早安、可爱的学妹、迎接之类的。 听到这些矫揉造作的台词,即使我下意识地想要逃避现实,也无可厚非吧。我好不容易才终于吐出「为什么」三个字。 「咦~真讨厌,你这是明知故问嘛~!还是说~没有听到我亲口告诉你,你就无法放心是吗?伊织君……学长真是的,太可爱了。」 耍心机也该有个限度,她装可爱到该受法律规范的程度了。 「哎呀哎呀,不过嘛~像这样『想以语言确认内心』的心情也很重要呢~!」 少女学妹──双原灯火摇动著一头漂成浅咖啡色的头发,对我展露出满面笑容。 真不知个子娇小、体型纤细的她,这么多的能量是藏在哪里。她仰头看著我吐出舌头,接著闭上一只眼睛,比了个横向的「ya」。 她一身制服,跟我上同一间高中,因此我很熟悉这样的制服。只是灯火在外套下好像还穿了一件衣服,看得到浅灰色帽t的帽子。这个部分也是很有心机。 光从外表来看确实很可爱,但这个部分可能就是让人莫名烦躁的理由吧。 「伊织君学长也是会把爱说出口的人吧?这种人的好感度很高喔,一天基本上要有三次爱的悄悄话啊!」 「……你在搞什么鬼?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第一个疑问没有得到解答,挤出来的第二个疑问是这个。 不过这一题果然让一大早的入侵者坏了兴致,她故作娇嗔地噘起嘴来,低著头抬眼瞪我。 她马上变脸了,我问完后,她停顿了一下才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昨天才见面的吗!我是你可爱的小恶魔系美少女学妹双原灯火啊!该不会忘记我了吧?」 我已经开始头痛了,会自称小恶魔系的人尽是些怪咖,这是普世的真理。 「我知道啊,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喔……你知道啊?喔……」 「我要问的是,昨天才碰到的家伙,为什么今天一早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来到我家门口啊?不是啊,你到底是来……?」 我的舌头终于能正常运作了。 可是舌头运作的速度完全跟不上灯火。 「我刚刚说了啊,我是来迎接伊织君学长的,这是邀请你一起去学校的攻势啊!怎么样?可不可爱啊?」 「────」 「啊!可是可是,我觉得牵手还太快了喔~虽然我个人当然是非常欢迎的,只是你想想嘛,要不要让大家知道还是个问题,而且你不觉得这种没人知道的秘密关系也不赖吗??呀☆」 「……世界末日了吗?」 我抬手遮住脸庞。一早就上演这种出乎意料的超展开戏码,热量也太高了。 「不管怎么说,你的反应也太冷酷了吧……你可以再开心一点啊,有个这么直率的女孩仰慕你,难道你丝毫不感到开心吗!?」 学妹不满地鼓起脸颊。 双原灯火应该可以算是我认识的人吧?事实上我们昨天确实巧遇了。 但是昨天几乎等于是我们的初次见面,一般来说,她实在没有理由对我这么亲昵。 不对,严格来说,我们原本确实认识。 小学时有个青梅竹马跟我走得很近,双原灯火是那个青梅竹马的妹妹。她不是青梅竹马本人,而是小她一岁的妹妹,这是唯一沾得上边的关系。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我的什么年轻女友,不该到我家接我。 我们也已经有五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没有这样碰面了。 问题一,她昨天对我一见钟情,于是今天就来接近我吗? 答案是否定的。 灯火接近我应该是别有所图,这样推论比较合理。 「……你是因为昨天的事,想还以颜色吗?」 因此我这样问她。 昨晚我和灯火久别重逢,但并没有相谈甚欢,别说是好感了,被讨厌我都不意外,我猜测她的盘算可能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嗯……是啊,因为昨天的伊织君学长确实很冷酷,你和青梅竹马的可爱妹妹有了场命运般的久别重逢,怎么还用那种态度对我?」 灯火点头回答我的问题。 她对于昨天的重逢果然有所不满。 「我们的重逢如此命中注定,伊织君学长竟然撂完狠话就逃之夭夭了。好冷酷喔,我非常受伤!」 「既不是命中注定,我也没逃,更不冷酷。」我连续吐嘈三次,「昨天我看到了半夜游荡的不良少女,身为一介善良市民,只是给了你一些忠告而已吧?」 「那种事根本不重要啊,伊织君学长!」 她听不懂人话,或者说没有要讲道理的意思。 「竟然说那种事不重要……是说那是什么※奇怪的叫法啊?要叫可以用普通的称呼吗?」(编注:指的是同时以「君」、「学长」称呼男主角的行为。) 「那种事也不重要啊!」 「你也是满疯狂的,你想用『不重要』全数蒙混过去吗?」 「反正我已经决定要死缠伊织君学长到底了!」 我没听过这么理直气壮的跟踪狂宣言。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结果连我都沉不住气了。 「更正,我说错了一点,我要说的是,我已经决定要跟伊织君学长交往了!」 「这样讲还是很奇怪,根本没有更正到,而且更糟了。」 学妹异常地主动,而且没有要听我说话。 我不懂耶,世间最近流行这一款的吗? 「我懂你的心情啦,突然有学妹到家里拜访,应该让你心跳加快吧。」 「有人突然跟踪到家我确实会心跳加快啊,为什么你知道我家在哪里?」 「可是你大可放心!」 「那就给我放心的理由吧。」 「伊织君学长从今天起,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跟可、可爱的小恶魔系学妹打情骂俏了!很棒吧,恭喜你,这是特别待遇!」 ……客观来说…… 这个状况算是老天眷顾吗?对于灯火毫不保留的好意,我确实不能说是毫无感觉,因为我在半信半疑下所感受到的情感,并不虚伪。 只是我绝对不会表现出我的情感。 「……算了。」 我挠挠头,其实连脸都还没洗。 我好歹还有点羞耻心,被学妹看到刚起床的样子觉得很丢脸。 「反正你先进来吧,在玄关外面继续讲下去会吵到邻居。抱歉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在我准备好之前──」 「进!?」 「……咦?为什么你突然发出怪声……?」 我顺理成章的提议,激发出灯火奇妙的反应。 我不禁眯起眼睛。 灯火看了我一眼,接著眼神四处游移,像是在求救一样。 「咦……啊、呃……可、可以进去吗?」 我本来以为她会欢天喜地地跑进来,这样的反应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不是啊,总不能让你在外面等吧?我才刚起床耶。」 「啊,是、是喔……呃、那、那我就打扰了喔……?」 「嗯……?」 灯火说起话来莫名地有点含糊,跟刚刚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算了,你随便找地方等我吧,抱歉,我不管你了。」 我疑惑地先走进玄关。 可是身后的灯火不知道为什么鞋也不脱,一直忸忸怩怩、犹豫不决的样子。 「喂,怎么了?你突然安静下来反而很恐怖。」 「啊,不……呃、哈哈哈……」 我问完,灯火露出苦笑、搔搔脸颊,真是愈来愈扑朔迷离了。 我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她注意到目光,猛地抬起头来。 「怎、怎样?我不是整个人都进来了吗?」 她确实进到门的内侧了。 可是她就站在那里不动,我是希望她在客厅坐著等。 「……喂。」 「哇!?」 我一喊,灯火就吓得瑟缩起来,并做出奇怪的手势。她双手举到脸部的高度,整个人很僵硬,我看到她双手张开。 (插图007) ……不是啊,太莫名其妙了吧…… 我直直地看著灯火,她却躲避我的目光,轻轻说: 「……呃,不、不是啦……」 「不是什么?你在做什么?」 「这是……这是,对、对了,要解释的话,应该是野生熊先生的动作。」 「野生熊先生的动作。」 「……吼吼吼……会发出这样的叫声……」 「────」 「哇,你用一种『这家伙在搞什么』的眼神狠狠地看了过来~(↗)」 她的动作确实很像是野生的熊在进行威吓。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不是这是什么动作,而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不是的。」 在我追问之前,灯火先开口了。 我点点头,等灯火说明理由。 「就、就是啊,不是常常会看到吗?玄关放著熊的标本之类的。」 「也不会很常看到吧……」 「有钱人家之类的。」 「……嗯,就印象来说是啦。」 「还有木雕熊之类的。」 「我们家是没有啦。」 「就是这样。」 「就是哪样?」 「讲到玄关就会想到熊。」 「不要跳过过程直接做出结论啊……」 而且我们对话的时候,灯火依然在学熊做出凶狠的动作。 她如果想从恶魔转职为熊,那也是她的自由啦……不对。 不会吧。 「说到这个姿势啊,该怎么说呢?既然我都来打扰了,我希望能让伊织君学长家里的玄关更有光彩,算是学妹的好意吧──」 「灯火。」 「啊,是。」 「我在想,你该不会是因为要进我家所以很紧张吧?」 灯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只是将原本张开的熊掌缓缓移到脸部前面,遮住表情。 而且我很清楚地看到,她耳根都红了。 「……不会吧你。」 「怪、怪我啰!!」 我不禁低声惊叹,结果灯火不再学熊做出凶狠的动作,而是激动大喊。 「会啊!本来就会紧张啊!会紧张是理所当然的吧!?我才想问学长为什么可以一派轻松地要我进来啊!难道你意外是个玩咖!?」 有她讲得这么严重吗? 「你不是自称『小恶魔系』吗?怎么突然变纯洁了?」 「才才才不是自称!不是,我确实有自称,可是这也是事实吧!」 她别说是小恶魔了,连小熊都不像。 根本是小狗狗吧?不过我觉得灯火比较可爱。 「进、进伊织君学长的家对我来说很简单,超级简单啊,根本是易如反掌啊,那就不客气了!啊,口渴了!」 结果她开始用破绽百出的演技,假装自己从容不迫了。 这不是小恶魔的设定吧?灯火真的想这样吗?想这样是也没差啦。 「……我去洗脸。」 我傻眼地低声说完后转过头去,身后的灯火再次焦急起来。 「哇咧!?等、等一下……咦咦?我该怎么办!?我要跟你父母打声招呼吧……那个,我说你、你真的要走掉吗!?」 我大概知道了,灯火纯粹是在扮演小恶魔,她其实很勉强自己。 因此我该思考的是她的动机。 她接触我的目的是什么?其实这我大概也想像得到。 ──灯火想必是用奇迹的力量,实现自己的愿望。 既然如此,我的任务就是要阻止她。 我和灯火是敌人,我必须宣称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奇迹。 该如何阻止她的计谋? 这是唯一该思考的事。 那么为此,我就先回顾一下,昨天和灯火重逢的场景吧── 第一章『星之泪落下的城镇』 0 七年前的七月七日,七颗流星落在七河公园之丘── 那是星辰流下的眼泪。星星总是在遥远银河的彼端望著地球,为地球上不断上演的悲剧流下悲伤的眼泪,流星则是眼泪的结晶。 可能也因此,落在地面的《星之泪》蕴含著不可思议的力量。 它是能实现愿望的魔法石。 世上充满了悲剧,大部分的悲剧都无可挽回,星星为此相当忧郁,反覆问著「为什么」,也难怪星星会流下眼泪。 因此《星之泪》能够创造奇迹。 过去的失败、无法挽回的过错、已经消逝的最重要之物──《星之泪》会帮忙找回来,为我们创造不可能的奇迹。 只要使用这颗石头的力量,逝去的『最重要之物』就会回到手上,让你挽回无法挽回物过去,这就是世界上唯一的奇迹。 可是不要忘了一件事。 任何奇迹都有代价,没有奇迹是无偿的,世上没有那种单方面获益的救赎。 如果你依然希望能找回最重要的东西。 ──代价就是要用第二重要的东西去交换。 不过奇迹还是奇迹。 为了最重要的唯一,你愿意牺牲其他任何东西,不是吗? 因为这本来是无望的交换、不会实现的愿望。你不会有怨言的,只要有奇迹的浮木可以依靠就够幸运了,这点代价只是天经地义的对等交换吧? 所以如果你情愿牺牲现在,也要换回过去。 就使用奇迹的石头吧。 以上就是在这座城镇中流传的《星之泪》都市传说。 1 说到『流宫的冰点下男子』,他真是风评最差的人渣。 人们都说他冷酷冷血、没有人性、情感已经坏死等等。 传言说他的情感处于冰点下。 他冷漠无情、无动于衷,不但心跳完全停止,也不懂善体人意。 因此他总是对他人说些无情的话,不管受恩于谁都不会回报,甚至也不记得亲密友人的姓名,应该说他不曾把任何人当朋友。 简单来说,他好像是个极其无情的人。 而且他似乎叫作冬月伊织。 「甚至有一说认为他不是人类,是流宫高中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呢。」 听到对方边说边捧腹大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因此我还是一如往常回以自嘲。 「这不是很好吗?远野,七大不可思议就在面前跟你对话呢。」 「喔,关于这件事,冬月,我学到了一个教训喔。」 「说来听听。」 「真的不要亲眼看到被大家认为很不可思议的东西,这是教训。」 「你讲话有这么拐弯抹角的吗?真心话是?」 「这还用说?因为亲眼看过就知道,实际上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会看到无聊的现实而已。」 「…………」 「喔喔,不愧是『冰点下男子』,你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呢。」 我是不是该说「真荣幸能获得这么了不起的称号」?算了。 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一。放学后我留在教室里。 如果我是在与异性独处,可能还有点浪漫,但现在是男同学在跟我报告「我又听说了你的坏话喔」,这状况不是普通的病态。 应该说,会把这种所谓坏话的内容,喜孜孜地跟谣言当事人说,可见远野驱这个男子本来就是病态的集合体。 我本来就不在意谣言没错,只是他也不必这么喜孜孜的吧。 高中生活进入第二年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 尽管从第一年起我的风评就一落千丈,他还是愿意跟我说说话,如果我当他是少数的友人,或许该对他心存感激。 但毕竟我的称号可是冰点下的男子,即便我可以戏谑地回他「好像漫画角色,还不赖嘛」,事到如今也不会特别感谢他了。 「所以远野,你今天为什么又要留下来?」 我在一楼的教室里,而远野在窗户外侧的后花园。 他一头咖啡色的头发,个子又高,样子痞痞的。他参加回家社就是为了四处游玩,因此远野这名男子放学后还留在学校,是很罕见的情况。 「是说你为什么在后花园?你不是会躲起来抽菸的人吧?」 「这也不赖。」每次在讲违心之论时,远野驱就会笑,「我今天有约,结束之后看到你在教室就叫了你。」 「你话讲清楚,不是因为看到我在,而是因为看到只有我在吧。」 远野就是这样的男人。 我的风评很差,男生就算了,女生特别讨厌我,视我如洪水猛兽。 就算是误会,他也不会希望有人说我们感情很好吧。远野不会白费力气厌恶我,但也不会白费力气替我护航,他总是与我保持适当的距离。 不值得当朋友的男子哈哈大笑。 「怎样?很落寞吗?」 「……真会挑衅,我现在很不爽。」 我回答完,远野自得其乐地耸耸肩。 我想这就是对我们来说都适当的距离感,他不会随便越线,平常也都对我视若无睹,对我和远野来说,这样相处正好。 「哎呀,其实我刚刚都在跟学妹幽会。」 「所以你才在后花园啊?这间教室的窗户外平常确实没有人会经过……」 「真夏很可爱喔,在一年级中算是顶级的。」 「我又没有问你……」 被远野的脸和态度蒙蔽的可怜一年级生,感觉已经是敢死队了吗? 太可怜了,想到这个叫真夏的女生,我也产生了恻隐之心。 「你不要一直欺骗年幼的一年级生,这是第几个人了?」 「你讲话真难听,现在才三个人啊,只算一年级的话。」 「那就不是我讲得很难听,是你太邪恶吧,不要太超过了。」 「喔?为什么?冰点下男子也会担心学妹吗?」 「不是,要是被拖下水会很麻烦。」 「原来如此,太棒了,我的朋友。」 实际上应该不会被拖下水,我不知道远野平常都在哪里跟谁做什么,我没有兴趣,远野也不会想告诉我吧。 ……我跟他到底为什么是朋友?有时候我也不明白。 「喔。」 此时,远野好像注意到了什么而叫了一声。 随后我就听到「喀啦」的声音,好像有人来到无人的教室里了。 我回过头看向门口,看到一个女学生……啊啊。 「──为什么冬月会在啊?」 她一认出是我,就以恨之入骨的语气说。 我马上瞥了窗外一眼。 「……这个混蛋。」 不能怪我低声骂了一句。 因为我看到远野蹲下来躲在窗户底下。你就这样直接走掉吧。 我死了这条心看回门边,接著思考措辞。 「啊……嗨,与那城,社团活动结束了吗?」 她的回答大致不出我所料。 「嗄?你凭什么问我这个问题啊?」 她话中带刺,丝毫无意隐藏自己的敌意。 虽然我不敢对她说,可是其实她这么直接,反而让我很放心。 「要是会打扰你,我就出去。」 我客套了一下,与那城玲夏却连听到我的声音都很不悦,因此摆起了臭脸。 「啧,是你先来的吧?你什么意思?」 她的表情看起来打从心底嫌恶我。 虽然她真心讨厌我,可是又莫名讲道理,所以她的讨厌很笨拙,其实她可以乾脆一点对我说「你好恶,给我滚,去死」。 「我只是在等人,我去走廊等就好了,你就自便吧。」 与那城一讲完就扭过头想要走出教室。 我就算叫她留下来,她大概也不会听,可是我不想赶她出去,于是叫住她。 「啊……你可以在教室等。」 「不要说笑了。」 与那城的语气决绝,她背对著我,小声地继续说: 「你……我不想让现在的冬月和阳星碰到面,有点自觉吧。」 「……你约的是阳星啊。」 「去死。」 她关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力道也太大了。 与那城的脚步声离教室愈来愈远,看来她连在走廊等的选项都排除了。这样我不出去也没关系。 「……真是抱歉了,玲夏。」 最近她已经很少直接这样跟我交谈了。 虽然我一直想尽办法回避她,可是今天我留了下来……真是失策。 「到底是怎样才能被讨厌成这样啊?好久没看到了,还是有够恐怖的。」 躲在窗下的痞子男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后探出头来。他没有溜走啊? 「你们以前感情不错吧?不是说国中的时候都混在一起吗?」 「你刚刚这样看觉得是感情好吗?她恨死我了吧?」 「不是玲夏,我说的是阳星。」 「…………」 我们跟与那城同班,所以远野认识她,而隔壁班的阳星他也认识,好麻烦。 「阳星不是你国中时期的前女友吗?可是我没看过你们讲话啊,就算不同班也不会这么夸张吧?你和阳星没有在吵架吧?」 「……她根本不是我的前女友。」 这不是事实,我国中时确实都跟与那城和久高阳星待在一起。 可是现在没有了,就这么简单。 「不要乱说,你是听谁说的?」 「女生。」 真想痛扁这个男子。 但是我当然不会这样做,冰点下男子喜怒都不形于色。 「你不如快点回家吧,远野,反正你也不是特别有兴趣吧。」 「我跟玲美约七点啊。」 远野轻浮地笑著。 幸好他不会继续追究了,我也索性换话题。 「这又是谁啊?我不认识。还有,真夏去哪了?」 「真夏是明天的约会,很可惜吧~可是我有约了,没~办~法~」 远野开怀大笑,我只能祝他情场失利。 「我差不多要走了,拜啦。」 我改变了计画,虽然还想打发一点时间,但还是赶快溜走以免又撞见与那城吧。 「所以呢?你到底为什么要留下来?」 远野问道,他想问的就是这个吧。 我思考了一下回答: 「……你有兴趣知道我待会儿要去哪里吗,远野?」 「跟你约的如果是女生,可能有吧。」 「是小织啊。」 我一说出名字,远野就紧紧地皱起眉头。 「──她才不是女生。」 2 「怎么讲这么过分的话啊?我好歹也是女生啊。」 「是啊,远野真的很过分。」 集合地点是闹区中央的枢纽车站。 更正确地说,是在车站附近摆摊的饰品摊位前。 我抵达的时候,跟我会合的对象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我马上告诉她远野的评语,她眯起眼睛看我。 「不是啊,特地把这件事告诉我的伊织学长也一样、甚至更过分吧。」 我刚刚才对远野这样说,现在换她这样说我。 「那这也算是远野的错。」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女耸耸肩。她姑且算是我的学妹吧。 我很难正确地描述生原小织和我的关系,除了她的姓名和她小我一岁这两件事之外,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在我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叫我伊织学长了,印象中是这样。 虽然她是怪咖,不过现在我们也算熟了,时不时会见个面。 「先不管这个了,小织,你在做什么?」 今天来这里的理由很单纯,因为小织叫我过来。 我没有其他约,她要我来,我就来到了这个可疑的摊子前,可是没想到小织像老板一样坐在贩卖商品的摊位内侧。 「不不不,伊织学长,一个在顾摊子的人还能做什么?」 小织浅浅地笑,她平常也是这样,我实在感觉不出,自己现在是在跟年纪比较小的人讲话。 她的个性很稳重,不但叫「小织」这个名字,还有一头色素少的白银色头发,是个比我更适合「冰点下」称号的人,不过她为人并不冷淡啦。 「不是,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在摆摊。」 这个摊子──常常在这里做生意的人是我的旧识。光看商品的品项也觉得这个摊子就是那个男人的,今天却不见他的踪影。 小织乾脆地回答了我的疑问。 「应该算是打点工吧?我从今天起会在这里帮忙。」 「帮忙?帮那个全身上下都很可疑的人?」 「南那哥又不是坏人。嗯,这也是一种经验吧。」 ──就是这样! 小织强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我根本无暇深究在摊位打工能赚多少。 「伊织学长一定要买点东西喔,我必须表现出有用的一面,所以马上叫了认识的人来助阵。谢谢惠顾,是吧?」 「竟然为了业绩这样做,又不是把票卖给朋友的独立乐团或小剧场演员……」 「你的吐槽好迂回,好啦,就当作是买给女生的礼物。」 「我没有人可以送。」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就在这里花钱当作给我的礼物吧。」 虽然她说了非常过分的话,我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买了项炼。皮革制的绳子下挂著透明水晶的装饰品,设计很简约。 ──这是发想自这个城镇的都市传说,《星之泪》的项炼。 「好黑心的生意,买这种东西,愿望也不会实现啊。」 只要对从天而降的透明石头《星之泪》许愿,你失去的最重要的东西,就能用第二重要的东西换回来── 重点在『换回来』这三个字。许愿者曾经失去过最重要的东西,而这是他第一次的祈祷,换句话说,根本是在乘人之危。 「这是第一畅销的商品耶,你没看到最近国高中生都会将这个饰品别在书包上吗?」 「虽然我原本是要说饰品的事没错,但我现在要讲的不是这个。我不会害你,劝你尽早和南那哥分道扬镳,那种反社会的人会教坏小织。」 只穿著和服的外衣在街上走动,可疑的疯癫大哥……太差的榜样了吧。 年龄不详、全年穿和服,全身充满可疑人士气质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受到高中女生欢迎,这又让人更不高兴了。远野我还可以理解。果然是靠脸吗? 我忍不住抱怨,小织听了呵呵微笑……她好帅气啊。 「南那哥有话要对伊织学长说。」 「有话?南那哥吗……?」 「他说『如果他真的有为销量做出贡献再告诉他』,要是先提醒你就不公平了,所以在你买之前我都没说,你就当作是赠品吧。」 「…………」 听到可疑又不受拘束的人说出彷佛看穿一切的话,我不禁闭上嘴。 不知道小织有没有注意到我细微的情绪变化,她面带微笑轻声说: 「──听说今天的夜空很美丽喔,伊织学长。」 3 可疑的摊贩商人只要谈到天空相关的事,都是可以信赖的。有关天候和天体,南那哥说的不会有错,他搞不好是外星人。 ──因此我今晚打算爬上山丘。 这个城镇最适合观星的地点,是郊外『七河公园』的小山丘上,不过我觉得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爬山有点辛苦,入夜后也几乎没有人烟。我从小学就很常跑来这里,因此很熟悉这里的路,走起来也很轻松。 我不时会来这里散步,而且固定是晚上。 我相信这是自己的职责,因此即便现在已经高中二年级了,还是常常白费力气,取道通往山顶的路。 小时候汗流浃背的冒险旅途,对高中的我来说已经是散步的步道了,虽然现在不再会爬到精疲力竭,但一起冒险的朋友也不在了。 抵达山顶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山顶并不是特别高,不过有一座小小的观景台,可以三六○度俯瞰整个街景。此外还有导览牌、几张小小的长椅和围绕广场的栅栏,防止外人擅闯。 我在栅栏的前方停下脚步。小学时,『请勿跨越栅栏』的招牌还链在锁链上,现在招牌已经倒在栅栏内。 链条很矮,小学生的身高都能轻松跨越过去,链条就这样绕了一圈。 跨越链条,前方是悬崖,不过就算真的从那个高度摔下去了,运气好的话是不会受伤的,只会摔到紧连在下方的道路上。 毕竟我小学时就用自己的身体证明了这个事实,当时常常搞到全身擦伤。 ──入夜后来这里,可以从山上远眺喔,你会看见两片白天看不见的、一望无际的『海』,像是打开了极其瑰丽的宝箱一样── 我想起有人这样告诉过我,不对,我根本没有忘记过。 仰望夜空,就会看到炫目的星海,星星从遥远宇宙的彼端告诉我们「我就在这里」。我觉得,每一颗星星一定都是某个人重要的宝物。 下个月就是七夕了,也许能见到横渡银河的织女和牛郎吧。 可是我不看星星,我望向接下来就会出现的另一个人工之海。 从山丘上眺望黑漆漆的街景,刺眼的灯光、引人入店的居酒屋招牌、来来往往的车灯……与其看自然的光,我看人工的灯海感觉更自在。 我不喜欢仰望天空。 美丽的夜空总是让我想起回忆的苦涩滋味。 然而我今天还是上山来了。 「……今晚也是白跑一趟吗?」 我低语,今天果然没见到任何人。 我是来这里找人的,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今天也没见到对方。 可是我总是在寻找那个不认识的对象。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在等待什么浪漫的邂逅,也不是硬要修饰美化。「寻找那个不认识的对象」只是客观上的事实。 ──我在这里是为了阻止许下禁忌愿望的人。 这就是原因。 「不尽然吧,因为星星非常……漂亮啊。」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大吃一惊。 我马上回头看,首先是很单纯地因为那里有人而吓了一跳。 「啊、呃,不好意思……我吓到你了吗?」 是少女的声音,而且是从莫名低的位置传来的。 「啊……不是,没有。」 「你是来看星星的吧?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一起看?」 公园山丘的观景台设有小小的长椅,不过少女没有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椅子旁边,也就是在地面上铺了张露营用的小地垫,拘谨地坐在上面。 她双手包住不锈钢制的马克杯,杯中冒出温暖的雾气。有人在这种季节备著热饮过来,还真是惊奇。 少女肩上披著毛毯,屈膝而坐,对我露出温和的笑容。 「这是热可可,我用水壶装来的,你要不要喝?」 现在才六月,虽说是梅雨季,但绝对不是什么寒冷的时期,而且事实上,今天是晴天。 尽管如此,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冷,她的穿著也很不合时节,我瞬间猜想她是个在冬天丧命的女鬼,因为实在太没有现实感了。 少女看到下意识眯起眼睛的我,害臊地笑著,搔搔脸颊。 「我超级怕冷的,啊,地垫分你一半,来坐吧,大哥。」 坐著的少女缓缓地向右移动,她的心胸真是宽大,竟然要把狭窄的地垫分给我坐。 她的阵仗像是要来观测天体的,可是就我看来,她好像没有类似的装备,至少该准备望远镜吧……不过只是看个星星也不需要啦。 「这也算是缘分吧!呵呵呵,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面。」 她单手拍了拍地垫,眉开眼笑地说。 她的笑容感觉很无邪,我从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是流希吗……?不对──」 我脱口而出的少女姓名是我的青梅竹马,说出口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确实满像的,可是不可能。 她披著的毛毯底下,是跟我同所高中的制服。因为我也穿著制服,她大概知道我们同所高中,才会跟我攀谈吧。 青梅竹马如果跟我同所高中,我不可能整整一年以上都没有发现。 「果然!我就知道,好久不见,对了,我不是流希喔。」 从热可可中袅袅升腾的热气后面,我看到了另一个轮廓。 原来如此,难怪会很眼熟。 「我记得……你应该是妹妹……」 「对!我是双原灯火……流希姊姊的妹妹。」 令人怀念的模样和名字让我不禁眯起眼睛。 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重逢。 「好久不见了,冬月,但我不该再这样叫你了,我该叫你冬月学长?」 「……你高兴就好,对啊,好久不见了。」 小学时有个跟我同届的朋友,她是小那个朋友一岁的妹妹。 我和她姊姊国中不同校,不过看来妹妹跟我念了同所高中,我想起她常常躲在姊姊流希的背后,很害羞的样子。 我跟流希疏远、渐渐没再联络之后过了好几年,虽然小学时我们非常要好,可是没想到连妹妹都还记得我。 ──此时我直觉认为自己一直在找的人,就是这个少女。 「我们只是偶尔会在流希家见到面,亏你还认得我啊。」 「我认得啊,姊姊和冬月学长非常要好,你也常常会跟我玩,好怀念喔,我还记得……你没什么印象吗?」 「不是,记得是记得,但不知道我们高中同校,啊,恭喜你入学。」 「已经过两个月了啦,不过谢谢你!」 ──既然如此,她应该也知道我在学校是被怎么称呼的啊。 她竟然会想在这种没有人烟的地方,毫无防备地找我攀谈。 「我不是要说教,可是这种时间一个人出来晃很危险吧?你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吧?」 我说。 花样年华的高中女生,半夜独自跑来山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哈哈,这个提议不错啦,但是这有另一种危险吧~?冬月学长是会快速对女生出手的人吗?」 灯火把马克杯放在脚边,双手抱肩,这个反应实在很没礼貌。 不过她应该是开玩笑的吧,我懂。 「喔喔,莫非你是恋爱高手?可是灯火是不会上这种当的喔!想要追我,就要先老实地从约会开始!」 「我没有这个意思……话说你以前是这种个性吗?」 我印象中,她应该是更乖巧一点的女生。 会说这种蠢话的比较像是她姊姊。 「你用小学时的印象来讲我,我会很困扰的,我已经高一了啊。」 「……原来如此,确实,情况也不一样了。」 「这边风景真好,星星非常美丽……」 我本来的意思是这里黑漆漆的,没有人烟,可是她理解成别的意思了。 ──我根本没有在看星星。 就算不刻意去看也会映入眼帘,可是我尽量不去想。 我不是想看星星才来这里的。 我只是觉得,星星很美的日子,比较有可能找到想找的人。 国中毕业之后,我一直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寻找这个陌生的对象,虽然我很少爬到山顶,不过持续上山一年后也就几乎习惯了。 今天是我上高中之后第一次看到山丘上有人。 而且还是以前青梅竹马的妹妹。 真希望她不是我一直在找的人,虽然我打从心底这样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很确定是她,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对星星许愿的。 「啊……双原。」 「叫我灯火就好,我是学妹,而且你的叫法会把我跟我姊姊混淆。」 「……那灯火,我就坐下了。」 我跟灯火分了半个地垫的位子,学妹少女笑吟吟地说: 「欢迎欢迎!好棒喔,能在这么漂亮的地方遇到男生,简直跟恋爱小说的开头一样,感觉好浪漫喔,也许这就是恋爱的开始喔?」 灯火莫名地多话,感觉是很紧张。 我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她问题。 「……流希她……还安好吗?」 在几乎初次见面的学长面前滔滔不绝的灯火,顿时无言以对。 她吸了吸鼻子,接著轻轻吐了一口气,感觉她确实很冷。 「呼……好冷好冷。」灯火停顿了一下才回答,「姊姊很好啊,她是活力十足、青春年华的高中女生。」 「是喔……那就好。」 「是说为什么你们会疏远了啊,真是的!以前姊姊开口闭口都是伊织君伊织君的,老是在讲冬月学长啊!连我都好羡慕喔!下次见面,你要再跟我姊姊当好朋友喔。」 我没有回答,看著挂在灯火胸前的坠饰。 这本来是灯火的姊姊?流希的东西。 「要是姊姊知道我这种时间独自跑来这里,她会生气吗?」 灯火边吐气边说。 「……我怎么会知道?」 「哎唷,有什么关系?你以前不是姊姊的超级死党吗?」 不管承认或否认感觉都会有人责备我,因此我选择回答她的问题。 「嗯……流希可能会担心,但应该不会生气吧。」 「真巧啊,我也这样觉得。」 灯火笑说「她的口头禅好奇怪」,我也怀想过去,说: 「『老天爷休息的夜里,正是做坏事的大好时机』。」 「哈哈哈!你果然知道,姊姊真的很会胡言乱语。」 灯火直看著夜空说。 好怀念的回忆啊,双原流希就是这种具有奇妙能量的少女,她总是带著爽朗的笑容,兴之所至就把周围的人都聚拢起来,让更多人绽放笑容。流希说的话有种莫名的说服力,只要跟她在一起,最后都会笑出来──她就是这样的少女。 灯火放下右手的马克杯。 接著她的右手很自然地握住了胸口的坠饰。 我轻声询问: 「所以灯火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看星星的。」 「……星星、啊?」 灯火轻轻微笑。 「因为小时候常听姊姊说她要跟朋友来这里。很不可思议呢,在山下的街上完全看不到星星,这里却不一样,爬到这里就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我以前都不知道。」 就像她说的,这座城镇靠近市中心,因此能观测到天体的地方,只有这个七河公园。笼罩在城镇上的脏污罩似乎只在山丘的部分破了洞,让我们能看到满天星斗。 因此我以前很喜欢这里,而且基于同样的理由,现在讨厌这里。 「而且还见到冬月学长了,超级巧的……我好开心喔。」 「……下个月就是七夕啊,是个适合看星星的季节吧。」 我已经瞭然于心。 知道为什么灯火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方。 「灯火,你想对星星许愿吧?」 光从字面听起来,这个问题应该满浪漫的。 坐在我右边的灯火缩起肩膀,从脖子上取下握著的坠饰。 「冬月学长也知道……那个都市传说啊?」 「所以……那个果然是《星之泪》吗?」 「哈哈哈,冬月学长果然知道这是什么。」 我们今天在这里相遇真的是偶然吗? 是偶然还比较有救。 「那个故事是可疑的摊贩商编造的,他只是帮廉价的饰品编了一个随便的故事想狂销商品,是个黑心商人,你应该不会当真吧?」 「你讲得好现实……我当然没有当真啊。」 灯火手中握著水滴状的透明石头。 石头经过些微的加工后绑上皮革绳子,因此可以挂在脖子上。 「可是、可是如果任何愿望真的都能实现的话……我想许愿。」 「──别了吧。」 灯火大概没料到我的语气会这么尖锐,猛地抬起头。 她所知道的冬月伊织一定是个总是活力十足、笑容满面的少年。搞不好告诉她这个都市传说的就是我。 「这种故事怎么可能是真的?你都高中了,怎么还会指望传说?七年前的传说也是在说『七年前陨石坠落』喔,这就够莫名其妙了吧。」 「也、也不用讲成这样吧……为什么突然骂人……」 「我就是要讲,你相信了这个故事才会在夜里游荡吧,这很危险啊,而且你刚刚还跟我攀谈,你要更有戒心一点吧?这样我对流希……对你姊姊很不好意思。」 「这也不是冬月学长的责任吧。」 「是这样说没错,可是我都遇到你了。是说那个是哪来的?」 「──姊姊给我的。」 我倏地陷入沉默。 因为我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完全没想过流希会让出星之泪。我一直深信只要东西在她身上,就不会有人使用。 可是如果灯火拿的就是流希的…… 如果这真的是真正的星之泪…… 「她……不要星之泪了吗?」 「呃……算是基于特殊的原因让给我的吧,可是我以前常常听说星之泪的故事喔,她说她和朋友要去山上捡流星,然后找到了这个……学长,那个朋友是?」 「──就算那个都市传说是真的。」 我打断了她的话,大概会被她讨厌吧,这让我有点悲伤。 「我不知道你想许什么愿,可是奇迹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当然知道。」 「你不懂,要是你懂,就不会指望这种东西了。」 虽然我没有资格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她。 但我还是非说不可。 「我不会害你的,你就放弃吧,如果只是想要买首饰,去普通的店里买就好了吧?要不然我训完话可以顺便买礼物送你啊。」 「…………」 她盯著身旁的我一脸讶异,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与其说她是因为突然被训话而感到困惑,不如说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费尽唇舌劝她放弃许愿。灯火的眼中写著这样的疑惑。 ……有点失策,我好像否认得太强硬了。 正常来说,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什么能够实现愿望的魔法石这种谣言,可是我却过于强烈地否定这件事,更何况,我和灯火才久别重逢,在这种情况下我矢口否认,搞不好反而让灯火更坚信…… ──坚信我知道使用星之泪真的能实现愿望。 我只是觉得持有人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因此这一年不断往返山上山下,可是绝对不是为了帮助谁实现愿望──我绝对不会让人使用星之泪。 我想要干扰所有试图用星之泪实现愿望的人。 「不是……怎么说呢?」 我知道自己好像太躁进了。 只怪我这一年全心全意只想找到这个人,却没想过真的找到了要怎么办,唉,我真是太蠢了。 「……很怀念呢,就当作是你姊以前的好友给的忠告,姑且听听吧。」 结果我用了不痛不痒的说词想搪塞过去。 我希望这个方法会比强硬阻止她更好,可是这终究不是什么高明的方法。 「……对了,这个给你,我在可疑的摊贩上跟学妹买的。」 「那、那是什么……?」 「别管了,然后你不要半夜再跑来这种地方了,很危险。」 我强行结束话题,半强迫地给了她星之泪的仿冒品。 冒牌货比正牌的更像样,也很适合用来打扮自己。 「然后你打算怎么做呢?我要走了,我可以送你回家喔?就算不是送你回家,至少可以送到公园外。」 「……不用了。」 「喔,是喔。」 灯火低著头没有看我,这样说下来,她可能觉得我比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可疑人士更可怕。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说是冰点下男子吧。 「那就……再见。」 我说完站起身。 究竟为什么要补上一句表示会再见面的「再见」,我自己都不清楚,可能是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放弃了吧,大概是这样。 我直接迈出步伐,虽然被青梅竹马的妹妹讨厌让我有点无奈,可是我没有不说的余地,因此只能硬是告诉自己这真的无可奈何。 最后…… 在迈出步伐后,我好像听到有道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如果不指望奇迹,我的愿望就不会实现,到底该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本来也不是在问我。 ──而且我没有答案。 能说的大概只有一句话。 放弃吧──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离开的时候,星光闪烁,灿烂到恼人的星光从天上俯瞰著我。 我下山后再次仰望山顶。即便知道星空会进入视线,还是想看看,可是不知道想看什么。 从山下当然看不到山顶的广场。 但我想一定是错觉吧,好像看到那里有东西小小地闪烁了一下,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星星流下了眼泪──是一丝细微的光。 不过区区灯火无法让冰点下的心产生丝毫动摇。 第二章『有学妹在的日常』 1 「快点,不然要迟到了,伊织君学长!我们快去学校吧。」 ──为什么过了一晚会变成这样?我毫无头绪。 六月二十五日,星期二。 一早就受到学妹袭击的我心情沉重,拖著步伐走路去上学。 灯火一直猛力推著我的后背,我对此完全哑口无言。 「……你真的要一路跟著我到学校吗?」 我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好试著问问她。 无论如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为什么在经过昨晚之后,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真的不懂。 「我们同校啊,分开走比较怪吧?」 「是没错……我是为你好,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我说道。 可是灯火看到我这种态度反而更得寸进尺。 「喔~怎么啦怎么啦,伊织君学长?嘿嘿,跟我成双成对上学很不好意思吧?没想到你这么生涩又怕羞……反差啊!」 灯火再次采取『小恶魔系学妹』攻击,真是难缠。 怎么说呢?我觉得比起这样做作的她,真实的她更可爱啊,我对若无其事重新开始演戏的灯火无话可说。 如果没有昨天的互动,就像灯火所说的,我只是被可爱的学妹纠缠了。 「嗯,说害羞确实也满害羞的。」 但我也没说不会反击。 我就顺便趁上学途中撕下灯火的小恶魔系面具,让她露出笨蛋的真面目。 「喔喔……伊织君学长突然坦率了起来,咦?你真的害羞了喔?」 「要是有人看到一脸呆样的学妹抓住我,我实在很难堪。」 「讲话需要这么呛吗?说我呆!?」 灯火很恼怒,不对,恼怒是当然的。 不过我才说一句她就恢复本性了,演技真差啊…… 「这时候应该说『我不希望班上朋友看到我跟可爱的学妹在一起寻我开心』吧!?」 「好意思自己讲这种话的人通常都不可爱吧。」 「……伊织君学长,我昨天就在想了,你讲话也太难听了吧……」 「又不是讲好听一点就好了,看看你这样。」 「你这样说我好难反驳……不,不是这样,我想说的是,你可以对我好一点吧!」 「有人没约就直接在早上六点半冲到别人家,我还让她进了客厅,应该很有资格获得人很好的评价了吧。」 「真是谢谢你喔!可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感觉她的说话方式很像是一个烦人的女友。 不对,她可能就是想要这样的感觉才进行这种对话。 「真、真奇怪,姊姊就很有男人缘啊……我到底哪里不足了?」 「问题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首先小恶魔系学妹到底是什么?」 「不、不会吧,不可能……我有好好先上网调查追求学校学长的方法啊!!」 我觉得上网查这种事本身就很有问题了。 「你到底看了什么?」 「就是『想要学妹女友对自己做的事排行榜』网页啊。」 「你看了啊?」 「看了。」 「然后呢?」 「听说最近在流行『烦得可爱』。」 「你露出马脚了吧。」 「糟糕,是诱导性提问!不、不是啦……我本性就是小恶魔,我天生就是……上天打造的小恶魔,咦?神和恶魔好像是敌人……」 也太多马脚了。 好歹多练习一下再来吧,不过这样很有趣,所以没差啦。 「先不管那个排行榜的对错,陌生人突然跑来很可怕耶,你到底为什么知道我家在哪?我刚刚也有问。」 「我不能算是陌生人吧?我知道你家是因为小学就来过了啊,咦……是说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吗?」 「……啊……」 这样说来,她好像来过几次。 我基本上都视她为姊姊流希的跟班,毕竟小学生差一年级就差很多了。 「是喔,所以你才会记得啊,那就好,没事了。」 「你也是满乾脆的呢……」 其实这对我来说就是这种芝麻大小的事。 「我不想要太激动,生气憎恨之类的情绪都很麻烦吧。」 我就是这样过活的──冰点下男子的调侃也不完全有误。 我不想点燃情感、产生热量。 我期许自己当一个一视同仁、无歧视与差别待遇的『冬月伊织』。 「喔……原来如此,这是前一阵子流行的植物系吧?」 「你是在说草食系?」 「差一点!」 「差很多,直接从食物链的金字塔往下掉了一层吧……」 而且如果我是植物,她就是火种,这才麻烦。 我不喜欢有人靠近我或跨过界,因为情感会传染。 「──灯火,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有两件事让我确认一下。」 所以想先说清楚讲明白。 目前我搞不清楚灯火的行为有什么意义。我可以猜到她的目的,可是还是不太对劲,我没有确切的证据,因此想先打个预防针,应付之后各种情况。 预防针与其说是打在灯火身上,不如说是对我的心脏打。 「我们真的可以直接去学校吗?」 「……怎么了吗?」 灯火可能察觉到我的严肃,她稍微静了下来。 「也不是怎么了,你虽然才一年级,不过六月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多少听过我在学校是怎么被称呼的吧?」 「……呃?」 「你没听过?……我实在不太想自己说,传说有个二年级的学长是残酷无情的人渣,人称冰点下男子。」 「啊啊,这个我听过喔!」 灯火拍了拍手,她的反应像是找到了共通的话题。 「好像说他的兴趣是用言语攻击女生逼她们哭,还说他对救命恩人见死不救,甚至杀了人……说他逼一个学生自杀、以霸凌控制全班。这已经超过谣言的等级,讲得太夸张了,所以我也没有特别在意……」 「哎呀,你知道得真清楚。」 其中还掺杂了连我都不知道的传言呢。 我控制了全班吗……那我现在也过得太窘迫了。 「咦?你该不会要说那个人就是伊织君学长你吧?咦咦?」 灯火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我也不想吹嘘说这些都是真的。 「事实上,很多人是这样想我的,要是和我一起上学,最惨的情况搞不好会被恨我的那些人缠上喔。」 与那城之类的。 这是出于善意的忠告,可是灯火完全没有当真,她似笑非笑地说: 「啊啊?原来啊,你的意思是『不要靠近被人讨厌的我』啊!好帅!」 「嗯嗯……我很确定你是在瞧不起我。」 「不不不!这句话确实很肤浅,可是实际讲了听起来还不赖呢,伊织君学长,一分!被重视的感觉很棒!!」 「……嗯,你高兴就好,该讲的我都讲了。」 她的态度,让我觉得担心她的自己很蠢。 她大概不知道,就是因为有人传才会有谣言存在。 「不是,我是真的很高兴喔。」 我眯起眼睛。 灯火补充了一句。 「伊织君学长无论怎么说都很温柔啊,你昨天也在为我担心嘛,你不是植物系,而是冻原系吧?」 「冻原根本寸草不生吧,不过好像也歪打正著。」 「傲娇!伊织君学长莫非是傲娇?」 「你胡说什么?你刚刚不是说听闻我以无情出名的吗?」 「不是啊,那不就只是谣言吗?」 「…………」 我懂了。 至少我知道用自贬或自暴自弃的方式,无法逃离灯火。 「我只会讲亲眼看到的啊,至少我还记得你以前跟小一岁的我玩,当时我很开心耶。」 「…………」 「我总是跟在姊姊后面,不是什么很开朗的小孩,可是学长还是对我很好啊,我都知道这些了,本来就不会在意什么奇怪的谣言嘛……咦?有什么奇怪的吗?」 灯火讲得坦荡,我不认为她别有企图。 她的态度也跟刚刚不一样,不是在取笑我,是发自肺腑这样说的。 ──啊啊,她这一点让我再次体认到,她果然是流希的妹妹。 她毫不掩饰对我的好感,让我内心很不平静、很不自在。 因此我稍微加快了脚步。 「等等,怎么了?不要丢下我啦!」 「不是你说要快点走的吗?」 从我家到学校本来就花不到三十分钟。 这样的速度绰绰有余,身边也开始出现穿著同样制服的人影了。 「你不是还有一件事要问我吗?」 灯火追上我询问,我回答: 「快到校门口了,这不能在有其他人的地方讲,改天吧。」 「是喔……啊!这代表伊织君学长以后还会跟我说话啰?代表你对我展现了温柔的一面啰?」 「我没有。」 「你又在害羞了,啊,太快了,走太快了!?」 真是正面思考的家伙,或者该说她老是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我只是不希望被认识的人看到现在这个状况,才会加快脚步── 「啊,你果然为我停下来了,伊织君学长!真是的,你这样太狡猾了,可是我也不能让你觉得我很好搞定──学长?」 好像太迟了。 正前方出现一张恼人的贼笑脸,恼人程度远比刚刚的灯火夸张。 最惨的是,他为了靠近我们甚至在人潮中逆向。 「嗨~冬月老师,早安啊。」 「……你才早。难得你这么早来学校啊,远野。」 「不不不,我是德智体群美的模范生,这位冬月老师一早就上演这么火热的戏码才叫罕见啊,你平常的负能量都去哪里了?」 在我「最不想被他/她看到我跟灯火一起上学」的排行榜之中,这个男人大概名列第二,而他现在就在这里。 「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在外面过夜了吧?你好像很困。」 「哇啊。」 灯火听到这句轻佻的调侃双颊飞红,远野见状苦笑。 真想叫她不要这样,这种态度会引人误会。 「听你鬼扯,我只是正常来上学而已,不要一直乱说。」 「我当然知道啊。」 不是,他心知肚明还讲这种干话,只会让我觉得更棘手啊。 「可是传说中的冬月老师一早来就有女伴耶,这算是个小小的事件吧。」 「我们只是早上遇到而已,又刚好同路,有什么办法?」 我没有说谎,只是刻意不说「在自家遇到」这个讯息。 而且远野根本不会听我解释。 「所以呢?你在哪里捕获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啊?介绍一下吧。」 「……我头好痛。」 我按著太阳穴说。朋友已经够少了,没想到还会被少数的朋友发现。 灯火此时终于重新开机了,她自己开口说: 「你是……?」 「啊,我是远野驱,是他的……该怎么说呢?算是同学啦,请多指教。」 他马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我觉得这是他最可恨的地方。 因为他对我的态度完全是表演给灯火看的,而且他对女孩子又会刻意采取不同的应对方式,这个人的行为完全展露玩咖的一面。 「啊,我,呃……嗯嗯!」 态度丕变的远野好像让灯火措手不及,于是她清咳了一下打圆场。 活该,不是所有人都会吃你这一套……可是这种话说出来,好像我在嫉妒他一样,这就不好玩了,我还是闭嘴吧。 「呃、我……我是……呃……」 灯火的声音非常微弱,而且缓缓地一步步向后退。 怎么了?她现在的态度和她面对我的态度差太多了,差异大到我觉得很诡异。 「我是……双原、灯火。」 在说出名字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躲到我的身后。 躲到背后的灯火抓著我的腰部,只探出一颗头来看著远野。这种态度就像是胆怯的小动物,不对,她没有怕到浑身打颤的地步。 对我就不以为意,对远野就会紧张……真是搞不懂。 「──喔喔,是喔,原来啊,也对啦。」 远野说,真不知道他到底瞭解了什么。 远野以搭肩的姿势抓住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过这不是很好吗?对吧,冬月老师?先说声恭喜好了。」 「……我就说不是了。」 「你们这样一起来,真好意思说不是……不过结果会怎样还很难说。」 「嗄?什么结果?」 「……还有其他人也在看著你们啊。」 远野稍微瞄了一下校门内,接著他跟平常一样假笑著,放开我的肩膀说: 「那电灯泡先撤退了,冬月就拜托你了,双原同学,虽然我没有资格这样说啦。」 「咦?啊,好,当然当然!」 灯火乖乖地点头。 「你真的没资格。」 我傻眼地吐槽他,而远野斜眼地看著我们,径自挥挥手离去。 我轻声叹了口气,重新面向灯火。 「……你刚刚是不是有点怪?」 「真要说的话,奇怪的是伊织君学长吧。」 她很自然地说出失礼的话,让我顿时无语。 她刚刚的态度又不见了,若无其事地接著说: 「哈哈,可是他感觉真是典型的帅哥耶,很不像是伊织君学长的朋友会有的气质。」 「好随便的感想……他只是同班同学,哪有什么像不像的问题。」 「……喔?看你这反应,伊织君学长,你是在吃醋吗?」 灯火马上就见猎心喜了,为什么呢? 我改变一下应对的方式好了。我思考了一下,决定这次顺著她的话说。 「嗯,算是吧。」 「哼哼!我就知道──喔喔!?」 她马上收起得意洋洋的害羞笑容,而且再度做出奇怪的手势。 「……这又是什么姿势?」 「……呃,应该是螳螂手吧……?」 「啊啊,原来啊,你的手是在表现镰刀啊,表现力真丰富。」 「不是啊,因为学长你突然很温柔啊!?」 我还没听过这种类型的恼羞成怒,现在遇到了。 什么叫突然很温柔啊? 「耍温柔之前要先说!不然我会吓到!」 这跟我说有什么用。 真有趣,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只是很抱歉刚刚对你那么冷漠,看到远野和灯火讲话,总觉得胸口有点刺痛……可能是在吃醋吧。」 「不、不,已、已经够了!我不会上当的!」 「确实就像灯火说的,有一个可爱的学妹来接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哇!?这些话太羞耻了啦,天哪……!」 「唉,刚刚真的很抱歉,我会趁这个机会改过自新的。」 「哇啊……怎、怎么了!你、你该不会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我甩过头迈出步伐。 我听到背后传来「什什什什……!!」的声音,但我充耳不闻。 至少可以确定灯火变成被攻略的一方之后,防御力就会归零,该怎么说呢?她被反击的时候,反应最有趣了。 「什、什、什么意思?刚刚是什么意思?你等一下!」 灯火跟在我身后大喊。 真是个当不了小恶魔、又很不会捉弄人的学妹。 「伊织君学长对我的态度太差劲了!你有在听吗!?我坚决反对!才刚重逢就用这种态度太奇怪了!」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你,重点是你离我远一点。」 「好过分!你太冷漠了!!」 「我刚刚不就说过了吗?你不是也说可以的吗?」 「我又没说希望你对我冷漠!!」 「好好好……」 我边走边随便应付灯火。 我走了几步后,因为发现校门外有些同学正在盯著我们看,微微转过头向后看,他们还站在原地不动。 「伊织君学长?你在看哪里?」 「没有……是说一年级的鞋柜在那边吧?你快点过去吧。」 「这是什么态度!我要求你表现得更依依不舍一点!」 「哇,要分开了,好舍不得。」 「好随便!」 「那明天见。」 「你今天不打算见我了吗?放学后的约会呢!?」 「不是啊,我不知道啊,那是什么?不要理所当然地安插我根本没听过的计画。」 「怎么这样?我还想说要大口畅饮伊织君学长请我喝的珍珠奶茶呢……」 「真没想到你这么厚脸皮……怎么可以讲得这么自然?」 「我都一早去你家堵你了,现在才说这个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你自己好意思说?」 「嘿嘿嘿,话是这样说,可是伊织君学长说到底还是很温柔吧?」 我没有回答这句话。 接受她的好感或者被她骑在头上,哪一个比较好呢? 有人尽全力表现出好感,也有人投以赤裸裸的敌意。两者的共通点是情感上的热能──他们都将情感的温度展现了出来。 我不会说不理解他们,不管愿不愿意,我都有情感。 如果情感燃烧心之后会产生热能,这个热能也随时有可能会烧到别人。不管是喜怒或哀乐,对他人展现情感就是这么一回事。 ──世上还有更可怕的事吗? 因此我会压抑情感,即便无法否定情感的存在,至少可以喜怒不形于色。 2 「伊织君学长,午休了!」 午休时间,报时的灯火妹出现在我的教室。太出乎意料了,胃好痛。 教室中所有目光同时集中到我身上。 为什么是看我?要看也是看灯火吧,那些凌厉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喔喔,小双原!」 这种时候,远野这个男人就会准确采取我最排斥的应对方式。 如果只是其他班的人来就算了,现在是一年级生来访,而且来找的偏偏还是冬月伊织,这个情景势必会引人侧目。 不过如果中间有远野驱当缓冲就不一样了,有人来找他算是非常正常的事。但最麻烦的是,一旦他掌控了局面,我就不能使用逃跑这个指令了。 如果我作势要逃跑,远野应该会大声叫住我。他平常根本不会跟我说话,这种时候倒是会欢天喜地地与我为敌,真是要不得。 「你好。」 灯火一步步走进教室。 这里好歹是高年级的教室,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闯进来了,意外地有胆识呢。 坐在最后排窗边这个幸运座位的我,如今跟坐在教室正中央差不多。 「一起吃午餐吧!」 灯火说。真想把球丢给远野,可惜没办法。 可是别以为我会因为情势乖乖就范。 「我拒绝。」 我一句话斩钉截铁地拒绝。灯火惊慌失措地「哇!?」了一声,但我才不管呢。 我本来就被认为是冷漠的人,不会得到更差的评价了,意思就是我的评价已经差到不可能再差。 这就是我的抵抗,老实说比起直接来我家,她来教室找我更棘手。 可是既然远野也在场,也代表我的命数已尽。 「哎呀,有什么关系?可爱的女友都特地来了,我也正打算跟冬月一起吃饭,要不要一起?」 我们当然没有这样约。 而且我上高中后从来没跟远野一起吃过午餐。 何况灯火又不是我女友,根本谎话连篇啊。 然而灯火也认为远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对,她应该有发现他是我的敌人。 「是──当然好!」 是说,灯火改对远野用敬语了吗? 「好,决定了,偶尔聚一下也不错。」 转眼间赞成方就成为多数,三人吃午餐的提议已经过关了。 「抱歉,你本来应该是希望能和他独处的吧,可是他太别扭了。」 「就是啊!我觉得不需要那么害羞啊。」 灯火和远野一搭一唱得像是已经套好话一样。 我坐在椅子上,他们坐在窗框上,在天敌环伺的状态下吃饭真的会觉得饭菜好吃吗?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捕食的人。 我侧眼窥探周遭的情况。 好在同学们的注意力已经差不多都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反正也没有人真的对我那么有兴趣,反过来说,现在要再做什么吸引注意力的事并不容易……如果连这个情况都在远野的计算之内,那真是糟透了。 我死了这条心,从书包中取出咸面包。 「今天来不及啊。」 灯火同样从塑胶袋中拿出便利商店的饭团低声说,这是我们早上顺道去便利商店买的。 啊,我没有考虑到这个,这样远野会发现我们一起去家附近的便利商店。 「不过照惯例的话,我现在应该要用亲手做的料理招待你们吧?」 「小双原擅长煮菜吗?好羡慕啊,真是嫉妒你,冬月。」 「只是有兴趣而已啦,怎么样,伊织君学长?你有想吃的吗?对便当有什么需求我随时欢迎!」 我回答: 「不需要。」 「别这么说嘛,你有什么不能吃的都可以告诉我。」 「那我对便当过敏,不能吃便当。」 「那什么啊!这个人是怎么搞的,连回绝的方法都太随便了吧!」 灯火鼓起了脸颊,可是丝毫没有要打退堂鼓。 「该说是冷漠吗?今天的冬月老师看起来完全只是个傲娇啊。」 结果让远野说出了这种话。 太侮辱人了……为什么我必须受到这种莫须有的辱骂啊……? 「……你明天也打算纠缠我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灯火若无其事地说。 她到底打算做什么?如果我只是被闲话说「他在玩弄一年级生」,我根本不痛不痒。如果她是想从我朋友下手就可惜了,因为她找错人了。 不过实际上被玩弄的人是我,就这层意义来说也是满悲哀的。 但是就现况来说,这样的攻击在其他意义上对我是很有效的。 「……我知道了,那你至少不要闯进我教室。」 我除了低头拜托之外别无他法了。 「是因为──」 灯火低声说,她停顿了一口气之后接著问: 「跟刚刚离开教室时死盯著伊织君学长看的人有关系吗?」 「……你注意到与那城啦?」 我和远野都假装没看到。 没想到灯火的观察力这么敏锐。 我看向远野,可是他专注在吃便当,感觉根本没听到我们的对话,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该不会那个、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吧?刚刚的是你女友,她气得跑出去了……?」 应该是有生气没错吧,不过我摇头。 「不是。」 「也对啦,啊,太好了。」 「……怎么说,你理解的方式好像有点深意吧?」 「不是,虽然如果是女友的话我会很抱歉,可是又可以轻松推测出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存在,感觉伊织君学长不会有女友。」 「你一派轻松地讲了很过分的话啊,灯火。」 「所以你有吗?」 「是没有,但不是说没有就可以乱讲……算了算了,随便都可以啦。」 如果我要对谁生气,应该就是对在旁边拚命憋笑的远野吧。 他果然在偷听啊,虽然是没差啦。 「我纯粹是被她讨厌而已,既然你有看到,应该看得出来吧?」 「……嗯,多少有感觉吧,是说原来你被人讨厌是真的啊,我以为你只是在加油添醋。」 「我只是风评差,没说被人讨厌耶……」 她的情况又比较特殊,不如说讨厌我算是她的初始设定吧……算了。 够了,要描述这种细微的差异太麻烦了。 「反正你不要再来教室了,说实在的,我很困扰。」 这一点我不打算随便带过,讲得很清楚明白。 远野不发一语,这也是我原本的目的。 他不是会想介入这种气氛的人,现在应该很想逃跑。 「……我知道了。」 最后灯火说,接著她补充: 「那我有交换条件,请你听从我一个请求。」 ……来这招啊?真是出乎意料。 算了,既然我的要求有违灯火的意愿,那我也该退一步。 「要看你的请求是什么,我会判断你说的适不适合当交换条件。」 「……你果然很温柔呢,伊织君学长,或者该说很容易心软呢?大部分的事情最后都会想说『算了』,就让它去。」 「你明知道这点还利用我,也是心机很重……」 可是嘴上说无所谓和真心觉得无所谓之间,还是有一条很大的鸿沟。 ……不过算了。 「所以你的请求是什么?」 「今天放学后请跟我约会。」 我抬头望一眼天花板,感觉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幸好听到这些话的只有远野。 我看向灯火然后点点头。 「我知道了,因为今天是星期二。」 「什么意思?」 「我每个星期三都有事,明天你就识相一点。」 「喔……嗯,呃?所以今天可以啰?」 我以耸肩代替回答,把面包塞进嘴里。 原本愣愣地看著我的灯火,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噗嗤一笑,搔搔脸颊。 「伊织君学长说到底还是喜欢我的吧?」 「……先不管我同意或否认好了,这种话是自己可以说的吗?」 「不是啊,讲温柔你会生气嘛,因为你是傲娇,所以我用心良苦换了一个词,还希望你感谢我呢。」 「你现在说的这一连串发言哪里用心良苦了?」 「这不重要啊,伊织君学长!手机拿出来,手机!告诉我你的联络方式啦!快点,这是获得跟学妹热线的好机会喔!」 「喔,好啦,我知道了……吃饭的时候稍微安静点吧……」 「……伊织君学长好像妈妈喔……」 「────────」我知道了,我闭嘴。 我开到line画面把手机丢到桌上,喝了一口保特瓶装的绿茶。灯火拿起手机,抬眼看我,我只是点点头,剩下就让她处理。 「你今天感觉很开心啊,冬月老师。」 远野一如往常以莫名嘲讽的笑容调侃我。 可是我没有搭理他,应该说我陷入了沉思。 是吗?我真的不小心觉得这个状况很开心吗? 如果真的如远野所说,那我实在不乐见这个现象。 要思考的事多如繁星。 「结束了!那放学我再联络你喔,不可以无视我喔!」 我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开始思考未来的事。 虽然吃完了午餐,我却没有什么饱足感。 尽管午餐时间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不过还算是顺利地结束了。 开始上课后灯火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她一直偷瞄我,像是希望我说些什么一样。但我挥手要她快点走,终于才松了口气。 「……冬月老师啊。」 远野同样在挥手,但他的挥手意义跟我不同,此时他叫了我。 「怎样?」 我眯起眼睛回应他,远野笑说: 「没什么,我就在想实际情况是怎样。」 「……你讲的是什么事?」 「首先当然是关于小双原啊。」他开心地说,「她很喜欢你啊,可是如果你要甩掉她,我觉得你该讲清楚啦。」 「你有资格这样说喔?而且不是这个问题啊。」 「嗄?以外人的角度看来,你们就是在交往啊,至少她确实喜欢你吧,看起来是这样。」 「这个……确实是这样啦……」 外人看来大概是吧,不管实情如何,我无法反骇大家的观感。 灯火倾向做出类似的举动,让周遭的人这样想,虽然实际上当然不是,可是没有听我们的对话是不会懂的。 「可是远野,一个几乎没说过话的人突然很积极地发动攻势,任何人都会提高警觉吧?我指的是这个。」 「是吗?又不是所有人都跟冬月一样,只害怕表现自己的情感。」 远野说道,他皮笑肉不笑。 「恋爱是靠速度决胜负,本来就不需要花太多冤枉的时间,我也会做类似的事情啊。」 不对,就算是远野,也不会为了追女生,在一大早六点半跑去别人家吧。 而且…… 「也不是只有我。将自己的情感和情感所产生的能量投向他人本来就很可怕吧,克服这种恐惧需要相应的理由,或者有人根本就没有克服。」 你是鼓起勇气说出了真心话?还是因为并非真心话所以说得出口? 单就可能性而言,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任何人都一样。 「可能是这样吧……但你们念同一所小学,你也有可能是她的初恋吧?反倒是你戒心太重了吧?」 远野敲打著窗框低声说。不对,等等等等。 「为什么你知道我们念同一所小学?」 「我也是同一所啊,虽然国中不一样。」 「你还记得她喔……」 今天早上还一副初次见面的样子。 不对,他可能是听了名字才想起来的。 「……亏你还记得啊,远野。」 「也不是啦,我小学时期的记忆大部分都很模糊。」 远野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我也差不多。 当时我对灯火与远野讲过什么话呢?完全想不起来了,是因为我和他们念不同所国中吗?我国中才认识与那城,但是我们之间的回忆确实比较清晰,只是如今彼此几乎不会交谈了。 小学、国中到高中都同校的阳星,也早就跟我形同陌路了,无论是正面或负面的,时间的流逝都有很大的影响力,想要填补这个鸿沟,约会也许算是个办法吧。 「远野啊。」 可是我的约会经验近乎于零。 我不如效仿前人,问问看远野。 「约会到底要去哪里好啊?」 「嗄?」 远野看著我,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在看笨蛋一样。 接著,他用很受不了的语气说: 「……我哪知道啊,随便去个卡拉ok之类的?」 3 「感觉伊织君学长和卡拉ok这种地方毫无关连呢……」 我可能选错了。 我在柜台拿到饮料吧用的玻璃杯和热饮杯,分别装了绿茶和热可可后拿去包厢,请灯火替我开门,再把杯子放在狭窄包厢的桌上。 「伊织君学长的表现实在太正常了,反而让我超意外,看来就算是学长,也还是有能力带女生去卡拉ok的嘛。」 「你在找架吵?这点小事需要什么能力吗……」 「不不不,你想想自己从昨天到现在的形象啊,一点都不像你吧!以前的你就算了,现在的伊织君学长不是吧!」 「…………」嗯,我好像没办法回嘴。 真希望她在订包厢之前先说清楚,我本来想说做学长的要全额支付,现在这个意愿已经开始降低了,很好奇两小时后离开时请客意愿会剩下多少。 灯火将学校书包丢在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喜孜孜地说: 「老实说,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说『约会是你提的,你决定要去哪就好』呢。」 「是喔,今天玩得很开心,再见。」 「啊啊,不要走啦!我开玩笑的!不要创造虚构的回忆!!」 我起身到一半,灯火就狠狠抓住我的制服衣襬。 她几乎是用紧抓不放的力气抓住我,把我拉回沙发上坐下。既然你那么期待,一开始明讲不就好了…… 「……我也不是要你讨好我,可是我觉得说话前还是先用大脑思考一下比较好吧,刚刚是怎样?模仿我说话有什么意义吗?」 「其实我觉得模仿得不差。」 「这不是重点。」 「因、因为……」灯火拿起热可可杯,「我以为伊织君学长还是会很排斥……所以该说很意外吗?我一直在思考到底要去哪里,学长才会有兴趣啊……」 「…………」 我内心产生了一些罪恶感。 原来如此,难怪在放学钟声响起的同时,line讯息马上就传来了。 『那伊织君学长,我们就在校门口会合吧!』 从字数来看,我根本怀疑她是在上课中先打好了讯息,身为学长还是希望学妹课堂上好好听课啊。 不过碰面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问题,我们本来就约好了。 问题是在我准备好、到了校门时发生的。 先到场等我的灯火一开口,就窃笑著调侃我。 「──学长,请你当护花使者!」 「我来决定目的地吗?」 「当~然啊!听好了,这是约会喔,伊织君学长,男生要想好地点,这个约会才算数喔,对吧!?」 「那我们就去车站附近的卡拉ok吧?」 「喔喔,果然──咦!?学长秒答!?」 灯火真的大吃一惊,她瞪大眼睛。 虽然我对她的反应耿耿于怀,可是让她出其不意也在我预料之内。 我就知道她果然会这样反应。 先不说这些了。 「所以你才让我决定目的地吗?」 「唔……因为我不知道你会喜欢哪里,才会想说与其让我决定,还不如就去学长想去的地方啊……」 所以她才会说『请你当护花使者!』啊?该怎么说呢?灯火大抵上也满笨拙的。 灯火很不好意思地发出「唔唔」的低吟声,喝了一口可可。 「……我是想说你可能喜欢这种地方,所以才选了这里。」 不是因为远野随口一句我就随便选了这里,我自己觉得「不知道耶,高中女生搞不好喜欢卡拉ok」才选的,这样说来我还是满随便的…… 不是啊,因为我真的不知道灯火会想去哪里。 「…………」 灯火不知为何,诧异地瞪大眼睛看著我。 「……这是什么表情?」 我问完,灯火慌张地挥手。 「啊,没有!没……什么……」 「你这不是没什么的态度吧?」 「……不是啦,我只是没想到你是为我选的……嘿嘿嘿。」 她开心又腼腆了起来,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让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该怎么说呢?灯火不要假扮什么奇怪的小恶魔一定更可爱。 不对,不要随便认为她可爱可能比较好,以免我心软。 「嗯,不过选卡拉ok不太算对吧,因为我平常不会来。」 「嗯,就是这样,我放心了,谢谢你,灯火。」 「为什么要道谢!?」 谢她时不时会有脱线的那一面吧…… 「可是仔细一想,如果我说『我不是为了灯火找地方的』很没礼貌吧……既然前提是要约会,我也要稍微用点心。」 「不不不!我去教室找你都被嫌成这样了!先告诉你,我的内心可是很脆弱的!那样讲会让我非常受伤喔!!」 「要看时机和场合吧,我不喜欢在教室里太高调,我知道高调只会招人厌恶而已,真是的,要是你被波及了我可不管……」 「唔……」灯火不知为何发出低吟声,「你、你又这样了!又在深情款款地说什么是为了不让我受谣言的波及才故意这样做的!这样太狡猾了啦!」 感觉灯火会喜欢电影版的胖虎呢。 太好捉弄了,不会捉弄人却很值得被捉弄呢。 「你放心啦,九成的理由是我怕麻烦而已。」 「喔那就好……才不是!这是两码子事吧!!」 「你真的好难缠啊……」 她到底为什么要提议跟我约会啊。 她应该有什么目的吧?这样下去好像真的只是在玩乐啊。 不是,这样也没关系,应该说这样更好。 「好……我几年没来卡拉ok了啊?上一次来好像是国二左右吧?」 我低声说,这样说来我已经将近三年没来了。 我没有可以一起唱歌的朋友,也不会想自己来唱。 「……你以前不会跟姊姊一起来吗?」 灯火微微歪头问我,我点头说: 「不是啊,我们是小学生,国中也不同校,到了会跟朋友一起去卡拉ok的年纪时就不熟了……不过我还记得她满常唱歌的。」 ──嘿,伊织君!今天也一起去玩吧! 还记得她常常拉著我到处玩,我也常常约她。 「硬要说的话,我和流希应该比较常在外面乱跑吧。」 「喔──是喔。」 这一瞬间,我感觉灯火的声音比平常更寒冷。 此刻的她跟早上闯进我家的时候不一样,现在她给人的感觉让我想起前一晚在七河公园之丘上遇见的她,或者是更久以前、还是小学生的她。 让我联想到空洞的黑暗。 如果过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跟我重逢之后她表现出的个性,应该不是真面目。我确实也感觉她有点矫揉造作。 不,话是这样说,可是她的本性倒是时不时会流露出来。 「……嗯,既然都来了,想唱什么就尽量唱吧。」 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最后还是决定顺其自然了。 结果灯火眯起了眼睛。 「不是吧,你怎么这么置身事外?不是说好要当我的护花使者吗?」 「……咦?没有啊,我不是带你来了吗?」 「只有这样!?咦?这样就结束了吗?真的假的?」 她很戏剧化地表现遗憾。 我、我讲的话有这么奇怪吗…… 「带我来之后置身事外也太过分了吧?你不觉得吗,学长?」 「不是吧,可是灯火……」 「怎么样?我可是非常期待耶。」 「你叫我在卡拉ok当护花使者?我到底要做什么?」 「这不就是护花使者要思考的事吗?我想看看你能多有心,来想尽全力讨可爱小恶魔系学妹欢心。」 我希望她不要再以小恶魔自居了,可是她说得确实有道理。 应邀而来的是我,有义务要满足灯火最低限度的需求,要是做不到就该拒绝,既然应邀了理当努力。 可是本来就很少来卡拉ok的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我环顾四周,寻找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 刚好在放萤幕的平台下方发现了能让我起死回生的道具。 就是这个,只有这个了,应该说我想不到别的了。 我站起来对灯火说: 「好,灯火,你先点一首歌吧,我会尽全力炒热气氛,交给我吧。」 「咦?怎、怎么了?突然那么亢奋……?」 「别管了,快一点,拖拖拉拉时间就过去了,很浪费钱。」 「喔……那我就先点了。」 半信半疑的灯火歪著头操作机器,点了一首歌。 她点的好像是首偶像团体的歌曲,我并不熟,但好险听过。如果是稍微听过的曲子还算好配合。 前奏开始,我趁这个空档,将刚刚找到的道具装备到手上。 「伊织君学长?你到底…………啊?」 灯火注意到我,瞪大眼睛不发一语。 不是吧,这样看人满没礼貌的吧?灯火战战兢兢地问: 「呃,那个……你在做什么啊,伊织君学长?」 「就像你看到的,我拿著铃鼓。」 「我拿著铃鼓。」 不知道为什么,灯火要复述我的话。 咦?不对,不会很奇怪吧?这就放在包厢里啊。 一来一往之间,已经开始跑歌词了。 「快点,已经开始了,快唱快唱!」 「咦?那个……咦咦!?」 虽然我是第一次拿铃鼓,但是要摇一摇发出声音还做得到。 灯火看起来很不知所措,可是歌曲的歌词都已经开始跑了,她也只能慌张地拿起麦克风开始唱歌。 「呃──『为什么你这么冷漠?』──」 我摇了摇铃鼓。 「铃铃~」 「──哇咧!?」 「灯火!?」 不知道为什么,灯火的额头直接撞上麦克风。 「空」的一声巨响。 「……喂,你搞什么啊,灯火?」 「我才想问你咧!?」 灯火用麦克风吶喊。 为什么?我不懂,我应该没有做错什么啊。 「为什么突然要用铃鼓!?」 「不是啊,哪里突然?一开始就说了吧?叫你交给我。」 「什么交给你!?」 「我会尽全力炒热气氛。」 「我会尽全力炒热气氛。」 「所以才拿铃鼓。」 「所以才拿铃鼓。」 「就是要帮你打拍子啊。」 「打拍子。」 「怎样啦?有问题吗?」 「也不是有问题。」 「啊,还是你要那个?」 「哪个?」 「难道说──你比较喜欢沙铃?」 「……………………………………………………………………………………呕咳!」 灯火呛到了。 「啊哈……什、什、什么啦……啊哈啊哈哈哈哈、噗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比包厢里的流行音乐还大声。 这好像也算是成功炒热气氛了?──我不这么认为。 「……我讲了什么怪到让你笑成这样的话吗?」 「因、因为、你,不行,我说不、啊,肚子好痛……学、学长……跟铃鼓,太不搭……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吧……就算是我也能用铃鼓啊。」 我再次摇铃鼓,发出「铃铃」的声音。 ──灯火已经不是在笑,而是陷入了呼吸困难的状态。 「啊、不──不要、不行,不要、啊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不要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觉得有点不爽,于是再次摇了铃鼓。 「啊──!!够了──────啊──────呀!!」 灯火把整张脸都埋进沙发里,不断地拍打自己的书包。 「灯火。」 「噫,等等、够了,等一下,不行了!这样子我……」 「…………你在打的可不是铃鼓。」 「──!──!!──、────、──────、啊────!」 「好痛好痛!!住手、不要打!不要打我、我也不是铃鼓!?」 「~~~~~~~~!!」 「好痛!好了,好了啦,我闭嘴,我闭嘴就是了,你力气也太大了!」 笑到眼角泛泪的灯火已经满脸通红,而且不断地打我。 我在她一阵阵的拍打攻击中,等待她恢复正常,我不想客观面对这一切。 「真、真是的、糟透了……!为什么要害我笑啦!」 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想起怎么呼吸的灯火对我说。 不是啊,这又不在我的计画之内,我只是全心全意想炒热气氛。 「我并没有要逗你笑啊……」 「那你为什么要突然拿起铃鼓啦!」 「不是啊,因为你叫我当护花使者啊。」 「所以就拿铃、铃鼓……真的是哪来的灵感啊?莫名其妙,真是的。」 (插图008) 灯火擦著眼泪,让呼吸平静下来才说话。 我也只是用了包厢里的东西,被说成这样我才觉得莫名其妙。 「有这么夸张吗?放在这里不就是要给我们用的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还是要看情况吧,而且学长是一本正经地拿著铃鼓耶,超级冷漠!面无表情!当然会想笑啊……噗嗤。」 「你还笑不够啊……」 「全都是学长的错啊……这样做真的太卑鄙了。」 「…………」 灯火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先吸气,接著大口吐气,后半几乎是叹气了。 「伊织君学长也有很蠢的一面呢。」 「……嗯,没差啦,随便。」 「不,你没有委屈的权利,任何人看到你那样一定都会笑的。这样很好啊,你顺利搞笑了,真的是很厉害的搞笑。」 「你少得意洋洋,我本来就只是照原本的用法在用啊,那是铃鼓的正确用途吧。」 「……噗嗤,不好意思,我还有一点想笑的冲动,现在义正词严的学长我受不了──噗嗤。」 「你不要得寸进尺。」 「呀!」 不管我说什么,灯火都很开心。 如果这样能讨她开心,我想就算了吧。 「啊,好有趣!好!我决定看在伊织君学长全力搞笑的份上,放过你一马。虽然这跟我想像的天差地别~」 「喔是喔,真是谢了。」 「不不不,请不要一脸『已经结束了』的样子!你要照自己说的,用铃鼓炒热气氛啊!」 「咦咦?你都笑成那样了……」 「这代表真的很有趣啊,你继续板著脸摇铃鼓吧!」 「你都讲成这样了,我怎么可能继续摇啊──啊,喂!」 「曲子还在播啊!从第二首重新开始吧,学长!来来,我们一起嗨吧!」 「……唉。」 不管我叹多少口气,灯火都不会善罢干休。 我就当作是学费,乖乖付钱了事吧。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嗨了两个小时左右。 「铃铃~」 「噗哈,我真的无法!」 4 「哎呀,真是好嗨啊,伊织君学长!」 我们走出店门口时,灯火边打呵欠边说。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我抬头看著黄昏的天空,心想好久没有这样了。 「……是啊,我都不知道去卡拉ok会消耗这么多热量……」 「你的手是不是在颤抖?真有趣。」 「是你一直要我用乐器的,还好意思讲……」 「还不是要怪伊织君学长板著脸摇沙铃太有趣了!响板也是,你砰砰砰地敲响板的架式也是很有看头呢!」 「你是说『架式』吗……只是演奏个乐器,需要讲成这样吗?」 「不过铃鼓果然还是今天的第一啊!伊织君学长啊!下次来的时候借个cosy服吧!你一定很适合扮女仆。」 「────────」 「哇啊……讨、讨厌啦,伊织君学长,你的眼神好可怕……」 我再也不要沦为笑柄了。 今天不过是因为我们说好要『约会』,我才会逆来顺受,我只是在完成护花使者的使命。 结果我好像只是被嘲笑个不停,完全感觉不到「护花使者」这个词的帅气之处,这是为什么呢?护花使者有这么逊吗? 「……太阳躲起来了呢。」 灯火低声说。 虽然已经进入夏天,不过这个时间太阳也完全西沉了,灯火打了个哆嗦。 「对喔,你怕冷。」 我说完,灯火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几秒钟。 「没有啊,我应该算怕热吧。」 这跟她之前说的不一样。 「啊,好热啊,好热。」 她拉动制服胸口的衣服搧风,抬头斜眼瞄我。 她是想表达什么吗?我继续保持沉默,灯火就马上停止了。 「……这招对伊织君学长果然没效吗?」 「什么意思?」 「不是啊……我是指胸部色诱法。」 「早知道就不问了。」 (插图009) 我突然想起流希很怕热。 小学的时候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可是她好像时不时会穿很露的衣服。 妹妹反倒在很多地方都跟姊姊相反,不过她让我觉得莫名地很好聊天,或许是──因为她的举动多少让我想起她姊姊吧。 「该说是怕冷吗?我很爱温热的东西。」 灯火低声说。既然如此,她不会喜欢我的吧。 想归想,我并没有说出口。灯火吐了一口气。 「所以我不是很喜欢夜晚。」 「……我可以送你到你家附近啦,我还记得流希的……你们家的位置。」 「有一点距离喔,哈哈哈,而且你不用客气啦。」 「我昨天摆架子对你训了一堆话,还找理由在夜里把你赶回家,是我的不对。」 「虽然你找了一堆藉口,可是我感觉伊织君学长终归是很温柔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要负起我的责任而已。 对我青梅竹马挚友的妹妹,我临机应变。 「……你也知道吧,夜晚是适合为非作歹的时间。」 因此我这样说。 这是过去的青梅竹马说的,她从白天就是调皮捣蛋的孩子。 「因为老天爷在休息啊,不过我觉得也不能因此就为非作歹吧。」 「就是啊。」 「但我觉得姊姊是故意做给老天爷看的。」 这个我也知道,记得她本人跟我说过。 ──因此我很怕确认。 我一直懒于关心她,一心只有自己──流希现在在做什么、在哪里过什么样的生活,从来没有关心过。 明明我们曾经是朋友。 「……在我眼里,她也是很有活力的小孩呢。」 「她太有活力了,让人很头痛呢。」 灯火的姊姊双原流希,是冬月伊织第一个交到的朋友。 不对,在刚懂事的阶段,我也有交到几个已经不记得的朋友,但是至少在我的认知中,流希是第一个朋友。 我们初次见面是在小学一年级。 当时的事其实大多都不记得了,能明确记得六岁左右的事反而比较稀奇吧?我想得起来的大多是一些影像,残缺的记忆就只剩片段而已。 可是初次见面的事,我至今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你还记得有一片森林吗?」 「什么?咦?森林吗?」 我问得很突兀,让灯火有点惊讶。 「在小学校舍的后方,现在已经开垦过盖了房子。」 「啊啊,有啊,男孩子很常在那片森林里玩。」 那里应该是私有地,说不定是不能进入的场所。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有人默许,或者是特别开放吧。 「我和流希是在那里遇到的,那天是开学典礼。」 「跟姊姊……」 「我在典礼结束要回家之前,自己偷偷溜了出来,我父母正在跟其他陌生的家长讲话,我想说要溜就趁现在了,然后跑去了森林。」 「没、没想到你也这么调皮……啊,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太意外。」 她轻声说,接受了我说的事,接著抬头看我。 「你以前算是很积极主动的人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也是吗?以前你是更成熟稳重的女孩子吧。」 「有、有什么关系!这不重要,你继续说。」 闹脾气的学妹还算满可爱的,所以我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几乎没什么后续了啊,我偷偷溜出去想去看森林,在那边遇到了流希,就这样,我记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其实讲森林并不贴切,那里只是一小片杂木林,从最深处还看得到外面,小孩子的脚程也能轻易征服,是个小小的游乐场。 不过这对六岁的我来说,已经是华丽冒险的舞台了。 我觉得也就是因为这样,有个跟我有志一同、同样溜出来的敌人存在,让我一开始看她很不顺眼,我们初次见面就吵了起来,真是怀念。 「你们讲了什么?」 「我们在争执谁可以先进入森林,因为谁也不让谁啊。」 「……真像姊姊的风格。」 ──这里是我发现的森林!我要先进去! ──才不是,是我先来的!你晚点再进去! 真的就是小学生等级的无谓争吵。 「结果吵著吵著我们都被父母逮到了,我们被带走之后就回家了,也都没办法进森林。」 「啊,是这样啊,伊织君学长,亏你还记得啊。」 如果只有这件事,我搞不好也不会记得。 「……应该是隔天吧,我想说这次一定要在森林里冒险,所以又去了。」 「你又遇到姊姊了……」 「对,而且因为我们都无功而返过一次,这次我们产生了同伴意识,一起进森林玩,结果就变熟了。」 「原来啊,原来是这样……我、我第一次听说……」 「我也没跟别人说过。」我说,「我不确定流希记不记得,我也只是刚好记得而已,可是要讲印象的话,还有一堆印象更深刻的事。」 「伊织君学长和姊姊一直到处跑来跑去的呢。」 「到三、四年级左右,小团体的成员也固定了。」 我开始只跟臭味相投的人玩在一起。 跟不同人混在一起之后,不知不觉就会疏远原本的朋友。 就是这样。 不过是如此,我不该有什么感慨。 「不过流希都很早回家喔。」 「……是吗?」 「她看起来很有活力,但其实没什么体力,可是流希总是在说灯火会很孤单,所以要早点回家。」 「什么啊?」 灯火问,语气听起来有一点傻眼。 「所以你现在是想要叫我也早点回家吗?也太迂回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就当成是这个意思也可以。」 年纪大的人,有时候不是就要负责讲这些啰唆又烦人的话吗? 灯火是流希的妹妹,是重要朋友的重要妹妹,该关心的我当然会关心。 「……真是的,哪有男生会在约会的时候叫别人早点回家啊?一般来说应该都会努力延长时间吧?伊织君学长不够热情啊!」 灯火气噗噗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夸张,像是在演戏。 「我怎么可能有什么热情啊。」 「……伊织君学长今天果然玩得不开心吗?」 灯火抬头问我,她现在看起来真的有点不安。 我很难否认,因为说不开心是骗人的。 可是我没有办法承认。 我的情绪必须保持在冰点之下,至少表面上是。 「我反而想问你,灯火,你今天开心吗?」 因此我以狡猾的方式逃避了问题。 反正我本来就该问她的。 「我很开心啊,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灯火一派轻松地回答。 「这样啊,灯火满意就好。」 「我没有满意啊,你在说什么啊!只约会一次我是不会满足的!?」 「我们约的只有今天一次吧?」 「不、不是啊……你不是应该深情地说『我也很开心』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不懂你单纯找我出来玩有什么意义。」 假设。假设灯火喜欢我。 那她应该会告白吧?但是灯火没有说出关键的话。 我也不想单方面地猜测他人的想法,因此直接询问灯火,想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那伊织君学长相信一见钟情吗?」 灯火盯著地面小声地问。 「看人吧,有些人可能会吧?」 「所以你没有一见钟情过……这是我想像中最无聊的答案呢。」 「我倒是没意会到该说出搞笑的答案。」 「你可以的,伊织君学长,只要拿著铃鼓就好。」 「我是在反讽,你不要接梗。」 我摇摇头,灯火苦笑,肩膀震了一下。 「我跟姊姊很像吧?」 「咦?啊──啊啊,对啊,你们是姊妹嘛。」 她突然换了一个话题,让我有点反应不及。 她们真的长得很像,在山上遇到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她是流希。 我只认识小学以前的流希,可是她要是继续长大,应该会变成现在的灯火吧,她们像到让我确信会是这样。 不,她们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相像的意思就是终究不尽相同。 不过让我联想到流希的倒不是灯火的外表,而是她的态度── 「所以我觉得自己长得不差啊,应该还算可爱吧,算是很符合伊织君学长的喜好。」 她接下来说的话让我顿时无语。 灯火靠近我,近到我无论怎样都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怎么样啊?伊织君学长想不想把我变成女朋友啊?我们靠得那么近,你会不会小鹿乱撞啊……?」 她抬头,湿润的眼眶看著我,脸颊有点红晕,表情很诱人。 灯火揪住我一只手的袖子,力道很轻,像在恳求什么一样。 我说: 「不会不想,但也就是不会不想而已。」 我还是选择了这样的回答,没有强硬地否认,而是承认后转移焦点。 灯火轻轻叹了口气,感觉很沮丧。 「……唉,我果然还是不行啊……也对啦。」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也是高中生啊,当然会想交男友,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伊织君学长真像铜墙铁壁。」 其实我根本心慌得不得了,好在隐藏得好,听她这样讲就安心了。 老实说灯火的好感直接又好懂,要是她真的讨厌我,应该掩饰不了,她的某些态度一定会透露出真心。 我很清楚压抑情感有多困难。 「我推测伊织君学长喜欢这一款的,结果完全不是。」 「……这一款是哪一款?」 「我以为你喜欢呆呆的开朗女孩~可是我是学妹,所以即兴加入了小恶魔元素,算是改良版?没想到会这么没效,真是意外……呵。」 她乾笑了一声。 不是啊,因为你的小恶魔系设定很半吊子啊…… 「我知道自己没有姊姊的魅力啦,可是也没想到会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嘛,国中有个同学说,只要稍微耍点心机,就能轻松把男生追到手啊……为什么呢?」 「这……虽然是部分的事实,但也是很偏颇的意见吧?」 「不,没关系,对不起……我太得寸进尺了……」 怎么办?我让灯火失去信心了…… 她是很可爱啊,我觉得她应该很有男人缘吧,只是不能明讲这些……哎呀,该怎么办啊? 「怎么说呢?我想也有人喜欢这款的啦,嗯。」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帮她说几句话。 灯火以绝望的表情抬头看我。 「对伊织君学长没用就没有意义了,你这是在补刀。」 「……抱歉啦。」 原意是安慰却变成是在追杀她了。 「没关系,光是知道我无法让学长小鹿乱撞,也是一种收获了。」 「……你那么想交男友?」 「──伊织君学长该不会是白痴吧?」 灯火瞪著我,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不是啊,我只是觉得既然她谁都可以的话,那就不必找我嘛……真是抱歉。 「其实啊,我先说,我不是那么善于跟男生相处喔,如果不是伊织君学长,根本没办法一起出来玩。」 「咦?可是我看你刚刚的样子,感觉很习惯约会了吧?」 「没有,我没约过会,这是第一次,超级紧张的。」 「──怎么可能?」 这、这种事要先说啊…… 咦咦?这样我超级对不起她的啊,第一次约会竟然是跟我,这真是……怎么办啊? 不过从她演小恶魔的失败程度来看,我就该意识到了。 「……还以为你一定经验老道。突然来我家,又随便邀我。」 「我才没有经验老道,你很没礼貌耶!我连男性友人都没有。」 「真的假的……」 「……男人的手真大呢,我平常完全不会去看,感觉好新奇。」 灯火抓著我袖子的手直接移到我的掌心。 她莫名兴味盎然地捏了捏我的手掌……这也太羞耻了吧。 「伊织君学长的手好温暖喔,是因为你的心很冷吗……?」 「────」所以现在是她的本性吗? 她其实很经验老道吧?她好自然地做了肢体接触啊,真可怕。 「够、够了吧,快点放开。」 我转过头,逃出灯火的手。 我实在受不了她又小又柔软的手抚摸我的手掌。 「啊啊……暖暖包。」 灯火依依不舍地低声说──不是吧,暖暖包?她刚刚说暖暖包? 不会吧,她真的把我的手当作取暖的工具喔?觉得有点羞耻的我是个单纯的笨蛋吗…… 「真是前后矛盾耶,你刚刚不是还若无其事地跟我在包厢里独处吗……」 我背对著她说,我现在没办法正视她。 「──咦?」 但是,灯火看到我回避,不知道为什么瞪大了眼睛。 「……灯火?」 「咦?啊……就、就是啊,确实是这样……哈哈哈哈。」 「……喂?」 「哇咧!?」 灯火吓得手弹了起来,她轻轻握住双手放到脸颊旁,耳朵都红透了。 要是她直接抬起头来,就真的像是只小狗狗了,我一边想著一边吐槽: 「……你该不会……」 「怎、怎怎、怎么了!?是是是是说我刚刚发现我们的距离也太近了吧?」 「是你靠过来的吧?」 「就是啊!?」 「重点是,你该不会是刚刚才意识到我们是独处,然后在害羞吧?」 「啊、啊──!?完全不是啊!?独处超简单的啦!?」 灯火猛地往前靠,再次抓住我的袖子展现她的从容。 这孩子……真的是喔。 「灯火。」 「怎么了!?」 「太近了。」 「哇啊啊!?」 灯火猛然放开手,并失去了重心摇摇晃晃,无处可抓的手在空中乱扒。我看她要跌倒了很危险,这次就主动抓住她的手腕。 「──哇!?」 「喂,冷静点,很危险。」 「唔……真、真有一手,学长……!」 「你现在打哈哈也没用了。」 灯火太习惯不经思考地行动了。把自己搞得手忙脚乱,像是幼犬一样。 不过她应该是真的不怎么经验老道吧,原来如此。 「学、学长才是吧,你是不是对女生很经验老道……我无法接受!」 「灯火啊。」 「怎、怎样?你又想嘲笑我了吗!」 灯火吓了一跳,摆出了超人力霸王般的姿势。 「你看。」 「……咦?什么?」 我伸出右手掌心,没有多做什么,也没有说话。 灯火歪著头抬眼看著我,似乎在思考这个动作的意义。 不过我继续保持沉默,因为想知道这个情况下灯火会有什么反应。 「呃……?」 最后灯火让右手握拳,轻轻放到我手上。 ……她真的放了……她跟我握手了,我什么都没说耶…… 「是、是这样吗?奇怪?我搞错了什么吗?伊织君学长?」 她的右手上上下下地摆动,像是要表达什么。这只小手的触感明明很柔软,很像女生,可是没办法,我只会想到狗狗。 我已经受不了了、受不了。我垂下手臂。 「……没想到你真的做了……」 「咦──啊啊啊!!这是你的计谋!?太狡猾了吧,还设陷阱!」 我什么都没说啊。 完全是你自己做的耶。 「有什么关系?感觉很像狗狗啊,这样更可爱喔。」 「欸!?唔唔唔……竟然耍我……!」 灯火闹起了脾气,她还是忘了什么小恶魔的比较好。 攻击被我反击后害羞的模样,让我想到丢球游戏,如果我丢东西叫她去捡,灯火会怎么做呢?感觉她会去捡回来,太恐怖了。 「……哎,差不多该回家了,快点,跟我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 趁老天爷还在天上的时候,当个好孩子乖乖回家吧。 「奇怪?学长家不是走这边吧?」 灯火说完,我轻轻耸肩。 「好歹算是约会嘛,我就送你到你家附近,你不是要我当护花使者吗?」 「唔唔。」 灯火听我说完缩起了肩膀。 她别扭地抱怨: 「这样忽冷忽热太狡猾了,伊织君学长……」 我迈出步伐,没有搭理她,反正就算我不叫她,她也会跟上来。 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也从我的背后传了过来。 「凭我果然……做不到吗?」 第三章『无法挽回的过去』 1 「早安,伊织君学长!一起去学校吧!」 隔天星期三,灯火早上就来到我家。 结果她好像不打算放弃『开朗调皮的学妹』的攻势。 幸好父母早上都很早出门,灯火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去工作了,要是他们知道我叫学妹早上来接我(虽然我没有),那个场面一定很不妙。 不过到第二天就习惯了,应该说已经想好对策。我在灯火来之前大致都先打理好了,门铃一响就走到门外。 「你今天不让我进家门啊……唔唔唔,今天本来想说,要看昨天没看到的伊织君学长房间呢……」 「你计画的时候不要预设我会同意吧,你真的以为我会让你进我房间?」 「啧啧啧,伊织君学长才天真呢,你以为不同意我就会死心吗?灯火是不会放过任何目标猎物的。」 真希望她不要若无其事地讲出这么骇人的话。 她这种地方倒是很厚脸皮啊,我昨天想要买单的时候,她却强烈反对。 感觉她好像搞错需要客气的地方了。 「我很想进男生房间做一件事呢。」 灯火说,可是我不打算让她得逞,所以没有追问。 「是喔,我没兴趣。」 「……是说,这个时候我的少女心希望你问我『什么事』啊。」 「你真的好麻烦……什么事?」 「抱怨个不停,最后还是问出口的你也非常麻烦喔。」 「我讲一句你就回一句……」 「嘿嘿嘿,回归正题,女生想在男友房间做的事就只有一件吧……?是吧,伊织君学长?我可以喔……」 她将食指抵在嘴唇前,低著头抬眼窥视我。 她应该是希望我觉得她很妩媚或撩人吧,可是她没有完全掩饰掉脸上的贼笑。 「唉……你想做什么?」 「啊,想知道?很想知道嗯?当然就是去找小黄书啊☆呀~伊织君学长真是的?」 「…………」现在……吗? 我傻眼地陷入沉默,结果灯火自顾自地解读我的沉默,并露出满脸笑容。 「哎呀呀?伊织君学长是不是期待了一下啊?哎呀呀~?」 「是啊,感觉你背叛了我最后的期待。」 就某个意义上来说。 「哈哈,真可惜呢,学~长~真是的,没想到伊织君学长到头来也是个色胚呢~房间是不是真的有藏书呢?」 「……没有错喔。」 「哇咧!?」 「你这么有兴趣的话,不如带几本回家吧。」 「嗄!?咦?不是,等等,学长、咦咦!?这不在计画之内……!?」 我只是把她自己做的球打回去而已,希望她不要这样就输了,我会很伤脑筋的。 她想装作很会捉弄人的样子,可是真的破绽百出,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哇,那是什么瞧不起人的表情!你又在寻我开心了吧!?」 「干我什么事?几乎都是你在自爆吧。」 「哼,真不爽……我总有一天一定要让你输得说不出话来……!」 「你还要继续啊?」 「要啊!?在学长害羞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 拜托不要…… 这已经完全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了吧……只要我输得说不出话就好了吗? 「我输了。」 「你看,就是这样!」 她真的是从早上就好吵啊,虽然有活力是好事。 斗嘴期间,我们走到了昨天买午餐的店门口。 「对了,灯火,差不多要去便利商店──」 「对了,伊织君学长!」 「喔喔──咦?怎么了?」 灯火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吓了一跳往身旁看,灯火表情有点紧张,她吐了一口气。 「我说啊,我们不是说好中午不要去二年级教室找你吗?」 「是啊……我可不会收回喔。」 「因为有约定好所以我会遵守承诺。而且午休之外的时间我也可以去啊。」 「……难道我只说了午休吗?」 「是啊~没想到你这么粗心呢,呵呵。」 合约的内容有瑕疵吗?我也太大意了。 我就当作约会──这种程度只能换到午休的自由吧。 「所以!」灯火从书包里拿出了东西,「我先把便当给你!」 「……你特地做的吗?」 「对!你可别说不要喔,不能这样喔!?」 「…………」 「你、你可以说点话吗!?那、那个,要是你退货,我会大受打击,感觉再也无法振作了……呃。」 「……知道了,我会感激地享用。」 「真的吗!」 灯火像是花开一般,眉开眼笑。她应该是真心的。 真拿她没办法,如果我有便当或已经买了的话就算了,既然没有,我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而且也不好意思糟蹋她特地亲手做的便当。 「便当盒我洗完今天会还你。」 「好!这样伊织君学长午休也会想起我了。」 「……像灯火风格这么强烈的人,要忘记还比较难吧。」 「啊──」 我随意说的话,却让灯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也不是跟平常一样感到羞怯,而是单纯为了什么而惊讶。 「……灯火?」 「咦?啊,没有……没事!我、我先走了喔!」 「嗄?喂,你──」 「对了,伊织君学长!先提供你一个消息,我今天中午会在中庭吃便当,那我就先走了!」 灯火一说完,就小跑步去学校了。 我被她留在原地,不知道她最后补充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对,她…… 「……原来是这样啊。」 我被摆了一道,或者应该说灯火比我想像中更有心机。 今天放学后我有事。我跟灯火说过星期三放学后没办法陪她。 也就是说,午休期间如果不还她便当盒,在明天之前可能就碰不到她,所以灯火才迂回地邀请我一起吃饭。 这次是我输了。 既然说好不能来我教室,那就让我去找她,原来如此。 「反正学校中庭应该不会太引人侧目吧……」 看来今天的午休也要跟灯火度过。 我认输后再次迈出步伐,只是依然有点疑惑。 灯火逃也似地离开,真的是因为这样吗? ──结果灯火大部分的下课时间都来纠缠我,而且我中午还是得去中庭。 隔天也一样。灯火星期四、星期五都跑来找我。 这件事好像在班上也成了一个话题,远野告诉我了。 这也难怪啦,很正常。 有个女生不断对二年级的『冰点下男子』展开攻势,这个八卦虽然很小,但也成了同学午休闲聊时的题材。 这代表事情自然也会传到她耳朵里。 周末我在久违的发呆中度过。 灯火虽然不至于会冲到我家来,可是毕竟告诉了她联络方式,她一天会传几次讯息给我。 『你现在在做什么?』、『今天的午餐是义大利面!』、『其实我刚洗完澡!怎么样~?你是不是想歪了?』等等。 都是没什么内容、真的很可有可无的讯息,而且有点牺牲色相啊…… 有一次我觉得回文字讯息太痛苦了,于是改用贴图回覆。 『伊织君学长用贴图超意外的啦!一点都不适合!』 她这样回我。 于是我花了一千圆把下载排名前几名的贴图买了一轮,后来回讯息完全都用贴图解决。到了第十次,她说『我道歉,请你用文字回我!』。 我赢了。 正确来说是输了一千圆,不过我就当作「只花一千圆就赢了」好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没想到伊织学长也满蠢的。」 星期日,我出门散步遇到小织时,她却这样对我说。 小织今天依然要摆摊,原本的老板到底去哪里玩了? 「这是必要经费啦,我也觉得自己很蠢,但不后悔。」 我说。她很自然而然地知道,我最近常跟灯火在一起。 「……哎,只要是跟伊织学长混熟的人,你都会心软得要死,不要让学妹吃太多醋喔,要是觉得她可爱,就应该认真面对嘛。」 「……我对灯火没有这种感觉。」 「不是的,伊织学长。」小织嫣然一笑,「我刚刚说的学妹是我,你怎么可以轻易忘记你钓上来的鱼呢?我也是可爱的学妹吧?」 「你啊……真好意思。」 「哈哈哈,我是觉得你可以多想想,要怎么跟学妹相处啦。」 哈哈大笑的小织完全是在挖苦我。 虽然对灯火很抱歉,可是这位学妹真的很性感可爱。不过我不知道小织到底是不是学妹……先不管这个了。 我对现况倒没有小织说得那么不安,我反而很乐见情况继续胶著下去。 因为这样,到时候就单纯只是多了一个新的朋友而已。 没有任何问题,只要能继续过著这样平凡的日子,我就别无所求了。 只要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只要我能以学长的身分,继续跟双原灯火相处下去,只要这些日子都能收编进日常的框架之内就好──这样。 这样就好。 然而…… 我也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状况是在见到小织隔天发生的。 七月一日,隔周的星期一,我再次见到灯火时发生了这个状况。 不对,其实只是我浑然不觉,一切早就开始改变了。 我说的改变,绝对不是我们常说的那种改变。 2 「我是星期一的灯火!」 我也差不多习惯在打开玄关门时,听到她说出的宣言了。 「喔,早,今天你又更可爱了。」 「哇啊啊!?」 隔了一个周末,灯火再次造访我家,我莫名觉得很怀念,于是马上就捉弄了她,星期一的慌张…… 灯火挺著意外丰满的胸部,慌慌张张地挥著手,连珠炮似地说: 「怎、怎、怎么了突然进入深情期了吗是反差萌吗想透过简单的称赞展现大人的从容吗!?看、看来你周末没见到我应该很寂寞吧──」 灯火慌张了。简单来说,她虽然会夸耀自己,但是她很夸不得。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在整理好了心情后说: 「不会,我不寂寞。」 「呜!」 灯火的声音很像被丢掉的小狗,接著她歪了歪头。 「……可是为什么呢?伊织君学长的冷漠回应竟然让我有点安心……?为什么?我愈来愈乐在其中了……」 不要吧,不要被我驯养了。不要真的露出有点开心的表情。 我有点怀疑灯火的性癖是不是不太妙……不,还是别想了。 「啊,那个发饰,你上星期没有戴吧。」 我试图把话题导回正轨,今天早上的灯火用了饰品固定她的浏海。 「喔,你注意到了啊!嘿嘿嘿,这样很加分喔。我的头发不是很长,所以没办法变太多花样,想说偶尔可以试试这种,所以就借了姊姊的来用!怎么样?好看吗?嘿嘿嘿。」 灯火以炫耀的方式,让我看她的和风发饰。 这样说来,流希好像也常常戴,但其实我不记得了。 「好看啊。」 「……嘿嘿,那就好,姊姊特别让给我的。」 灯火整张脸笑咪咪的,这种情况下,她的喜悦好像会胜过害羞。 「那就走吧。」 我说道,灯火也点头。 「好!……可是果然除了第一天之外,你都不让我进家门啊……」 「那天是例外,总不能让学妹在外面等我准备吧。」 「……」 「我家好就好在离学校很近,所以不必早起,结果因为你要来,我从上星期开始就必须早起了……可是……」 ……该怎么说呢?灯火抬头看著我,不发一语。 我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我无意责备她,可是总觉得有点不安。 「不是,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所以也没差啦……」 我马上打圆场,此时灯火也抬起头。 「啊,不……我只是想到学长果然还是原本的学长啊。」 「什么意思?我又不可能变成灯火的学弟或同学。」 「……这很难说,但我要讲的不是这个,你看,即便学长抱怨了那么多,突然来找学长,到头来你依然会让我进门嘛。」 「因为不让你进来感觉会很吵……」 「而且你为了不要让我等还早起吧?嘿嘿嘿,伊织君学长的这种小地方我从小就很喜欢喔。」 「…………」 「喔?终于成功让伊织君学长害羞了吗?呵呵~我也不是只会受到反击的!厉害吧……」 我的心情非常复杂。 不是这样的,上星期就算了,这星期我本来就要负责做早餐啊,灯火……我父母都要工作,因此从国中开始我们就轮流做早餐。 所以就算灯火不来,我还是要早起的……真是不好意思啊…… 「走吧,灯火。啊对了,我偶尔帮你拿个书包好了?」 「为什么突然变那么贴心啊!?这样反而好可怕!?」 「…………」 灯火实在太没礼貌,导致我的罪恶感也消失了,我才要因此对她说谢谢呢。 我决定赶快去学校。 3 「是说你们两个打得真火热,今天也在晒恩爱啊?」 我在换鞋区换好鞋子,才刚进教室,远野就靠过来说。 「今天早上又是一起上学啊,真惊人,对了,昨天是假日吧?」 「对,因为是星期日,我父母都在家,希望他们能好好放假消除疲劳。」 这些对话实质上就是我们今天早上的问候语,对我来说满新奇的。 我把书包放在桌上然后坐下,远野一如往常坐在窗框上,今天也带著笑意。 「你差不多该承认你们在交往了吧,这样不是轻松多了吗?」 「我的回答依然是『这不是事实』……不过我们看起来像是在交往吗?」 我问完,远野极其乾脆地点头。 「任谁来看都是吧,我没有特别要把你们想得很邪恶喔,是一般而言。」 「是喔……也对啦,如果别人这样,我也会这样想。」 比起一起回家,一起上学的亲密度好像比较高。 「就你来说还满稀奇的呢,你不是通常都会想跟别人保持距离吗?而且又怕麻烦。」 远野故意补了一句多余的评语,可是我无从辩驳。 在这间学校里,我在负面意义上相当引人注目,要是跟我同行就会惹上麻烦,我会很愧疚。 不过像灯火这样知情后依然跟我来往的人,我觉得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也不该说什么。这是灯火的自由。 「她在班上过得还好吗……」 我轻声说,远野听了哈哈大笑。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远野没资格讲大道理。」 「你才是,不要说什么话让我揪到你的小辫子喔,懂吗,冬月老师?」 远野性格恶劣,他把嘲讽别人当作活著的意义。 而且他的嘲讽,大多是直指别人精神上或者个性上的弱点,不过他有时候又会讲出这种所有人都适用的大道理。老实说我觉得这点最刺激人心。 「不过我觉得这是好事吧?青春只有一次嘛。」 「你在说什么……」 他最难对付的地方,就是不会拘泥于只嘲讽一件事。 远野没有给我反击的余地,我之前也提过了,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是朋友呢…… 此时…… 「不过我从小学就一直觉得你们感情很好了,是那个吗?初恋开花结果了?小双原真是努力啊,好感人。」 远野如此说道。 我回答: 「就说不是了……而且我们以前感情没有很好吧。」 「嗄?不对不对,你们一直混在一起,感情不会不好吧?」 远野露出震惊的表情。 怎么了?感觉不太对劲。 「我跟她看起来感情有那么好吗?」 「你是在问什么?旁人来看不会觉得很差啊,有人会特地跟讨厌的人混在一起吗?而且才小学生。」 「这……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虽然有点在缅怀过去啦,但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吧?」 远野说。果然还是有点奇怪。 我眯起眼睛,接著他说出了关键的一句话。 「我还记得喔,你们同班,而且还常一起捣蛋吧。」 「──嗄?」 我和灯火同班? 这不可能,因为我们根本不同年级。 可是远野却讲得一副理所当然,他继续说: 「我偶尔也会被你们牵连喔,不过小双原从以前就很开朗──」 我忍不住插嘴了。 「等等等等,远野,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你是说什么?」 「我在说小学的时候。我和灯火当时几乎没见过面啊。」 「……这有什么好否认的吗?先别说态度了,只要是事实,冬月老师不是都会承认的吗?就我来看,你们根本是好朋友。」 既然如此,他指的不是灯火。 所以我才说他误会了。 「你说的是姊姊吧,是双原流希,我们和灯火不同年级,你应该知道吧……」 「……啊?」 「在这间学校的是双原灯火,是流希的妹妹。」 远野又奇妙地误会了。 我指正了之后,远野却诧异地皱起眉。 「……不是吧,你到底在说什么?姊妹的不同我当然知道。」 「──……嗄?」 我们的对话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我都说明清楚了,远野还是觉得我搞错了。 「跟你交往的是姊姊吧?」 他说。 ──他说最近跟冬月伊织一起行动的是双原流希。 「不、不是……就说不是了,你胡说什么?」 「……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像是在说笑。」 我本来就没在说笑,看起来当然不像。 不过对远野来说,我讲的话荒谬到像是在说笑,让他如此认为。 「……首先,我们根本不同年级。」 「是啊……所以我也是这样说的。」 「…………」 我只感到了困惑。但──只有我感到了困惑吗? 莫名其妙,因为我也觉得远野不像是在说笑。 而且我知道远野不会一直讲很难懂的笑话。 「……你是认真的吗?」 我问完,远野点头。 「本来就是啊,双原流希……我也记得她,国中虽然不同校,可是高中一直同校啊,是要怎样才会误会啊?」 「──────」 远野依然认为『她』不是双原灯火,而是双原流希。 他坚信她不是妹妹而是姊姊。 不只如此,他还说我们这一年间跟双原流希都是同年级的同学,这和我的认知大相径庭。 「……不会吧?」 「我是没有要骗你啦。」 他语气平淡,脸上不再带有平常的笑意,从这几点我就知道了。 远野是认真的,他觉得有问题的是我,而他是正常的。 「可是……我这一整年都不知道流希也在这间学校……」 「……冬月。」远野呼唤我的名字,他的表情甚至有点沉重,「听好了,你所说的绝对不可能发生,也许你不知道,可是我是知道的,因为我国中有听说──所以我可以断定。」 他的语气几乎是在循循善诱了。 不,甚至可以说带有怜悯的意思。 因为他觉得我已经疯了──甚至连我自己都开始觉得可能是这样。我讲的话有这么奇怪吗?我不懂。 因此我询问知情的远野。 「为什么……你说不可能?」 远野回答得小声但简洁明瞭。 「──因为双原灯火在国中死于交通意外。」 4 午休时间,我只手拿著自己做的便当在校园中走动。 理由我不必多说了,我在寻找双原灯火,不对,是自称是她的那个人。 ──从结论来说,我并没有轻易接受远野宣称的事。 他应该没有说谎,至少远野认为自己所说的一切属实。这一点我明白,可是我不认为远野的认知与现实相符。 因此第四节课一结束、进入午休时间,我马上拿著便当冲出教室。 我突然的举动引起科任老师和同班同学一片哗然,可是我没有余力顾及这些了。如果有人的反应比较不一样,那一定是远野或者与那城而已,可是我也没有特别确认。 我的目的地是一年级的教室。 我没有问过灯火是几班,可是我记得灯火在换鞋区总是用一年级用的鞋柜,那她应该会在某间一年级教室里面。 总结来说,只要从一年一班开始一班一班找,一定会找到灯火的班级。 我打开午休时间吵吵嚷嚷的一年一班教室门,科任老师还留在里面,似乎有学生在问问题。一如所料,我突然闯进来后,整间教室的目光都投注到我身上。 「──报告,不好意思,请问一年一班有一位叫双原灯火的学生吗?」 我边问边环顾整间教室,至少我是没看到她的身影。 虽然我尽快赶过来了,可是如果她已经离开教室就找不到了。教我们班数学的老师刚好也在,我改问老师。 「抱歉这么突然,双原灯火是这个班上的学生吗?」 结果老师说: 「你问的不是二年级的双原流希吗?」 「……不好意思,什么?」 我反问之后,老师看著我,眼神明显在看不正常的东西。 「还有什么?就是双原流希啊,你们不是同班吗,冬月?」 ──认知果然都彻底扭曲了。 这样一来,反而是远野和老师正确,搞错的是我。 「喔喔,对啊,不过我在找的是她妹妹,打扰了。」 我硬是把话讲完,蛮横地结束了对话。 我在著急的情况下尽可能有礼貌地道了谢,离开一班教室。接著在前往隔壁班的时候开始思考用「双原灯火」这个名字,真的能表达我的意思吗? 如果只有我把『她』当作『灯火』,刚刚的问题应该没什么意义吧?我刚刚没有想这么远,这次也问问流希好了。 我内心盘算著,打开了一年二班的教室。 ──幸好我在里面的座位找到了灯火。 她没有跟任何人交谈,孤伶伶地、局促地缩在位子上。双原灯火孤身一人,像是被隔离在喧嚣的教室之外。 我不顾一切地直接闯进教室,走到灯火的座位。 「不好意思──喂,灯火!」 「咦──?等等,学学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我只是来约你的,中午一起吃饭吧。」 「什──!?」 灯火惊慌失措,瞪大了眼睛。虽然很抱歉,但我不打算等她点头。 「别管了,站起来,好了,快点走吧,这样很引人注目。」 「你已经很引人注目了啊──而且你说是谁害的啊!」 看来灯火的脑筋转不过来了,我会跑来教室找她,让她这么意外吗? 不过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时间不多,因此我很焦急。 「中庭可以吧?之前就去过了,走吧。」 灯火站起来,我不等她说好就直接抓了她的手。 虽然很抱歉,但是就算稍微强硬一点,我也要她配合我,现在只是把平常的立场对调而已。 「咦、咦啊啊,等、等一下,那个、学长!?」 我没有回应她。 我只是试想了灯火的同班同学会怎么解读这一幕。 当然我不会知道他们怎么想──只要我不问知道的人。 「是在搞什么啊,学长?真是的!!」 流宫高中的中庭不太会引人注意,虽然因为空间开放,从外面就可以一目瞭然,但是也意外适合密谈,毕竟只要有人靠近马上就能注意到。 基本上,中午会有人聚集的地方是学生餐厅。会来这个中庭的族群,主要是想把握午休的片刻时光与情人度过的几对情侣,知道这件事的学生,尤其是单身者不会主动来这里。单独过来或与同性朋友一起来会有点尴尬。 「你自己不是叫我『不要跑来教室』吗!我都没发现你是在为跑来找我铺路耶!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灯火相当生气。 是啊,她是灯火。 ──我实在不认为她是双原流希。 而且她刚刚确实是在一年二班,假如『她』就是流希,她应该在二年级的教室。我也不必蠢到去思考重考高中或留级这种可能性了,重点是事实和远野说的『高中一直同校』就有出入了,他的认知与现实互相矛盾。 我该怎么解读这样的出入? 虽然我冲动之下跑了过来,可是冷静下来之后,也不太确定见了灯火该说些什么──至少我肯定灯火有意隐瞒些什么。 就算直接问她,她也只会含糊其词吧,我刚刚没有想这么远。 「……火气不要这么大嘛,我只是想跟你吃午餐。」 我暂时先观察一下好了,于是先说了些话抚平她的情绪。 「你脑子有洞吗?」 可是她毫不领情,灯火的声音非常冷漠……这也难怪啦。 「你讲的百分之百是谎言,连我都听得出来,你当我是白痴吗?」 不过我也只能忽视她的质疑圆谎了。 「好啦,别管了,来吃吧。你看,我们去坐那棵树下的长椅吧。」 「别以为这样讲可以呼咙我!」 「今天天气真好,对了,你看看,今天的便当是我亲手做的。」 「……奇、奇怪?难、难道你真的只是想吃饭吗……?」 这家伙真的很好哄。 但我内心并没有这么过分的想法。 「我就是这样讲的啊,不然给你一块炸鸡吧,虽然是昨天的剩菜,却是我的信心之作。」 「那那……该怎么说呢?学长真的是──」 灯火认真打量我的脸,经过很长的停顿才接著说: 「……不对,这样来说,不舒服的感觉还是胜过了喜悦,突然耍深情太可怕了。」 「啊啊,嗯……那真的是我的错。」 我刚才的行为让灯火产生的情绪如果是恐惧…… 那我就道歉吧,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我轻轻甩头,照自己刚刚所说的走向中庭的长椅。树木周边的长椅围成一个圆形,这些椅子基本上都是情侣专用。 幸好今天没有其他使用者,我们就来坐吧。 我坐下后打开便当盒。 果然只要我先走,灯火就会习惯性地跟上来,她坐在我身边笑了。 「……啊哈哈哈……事到临头好像有点紧张耶。」 「如果你平常是这样的态度……」 会更可爱。 不过我当然没说出口。 「因为刚刚很吓人啊!有事的话,一般来说用手机联络我就好了,可是你特地跑进教室耶,还以为怎么了。」 「……啊,对喔,我没想到。」 「这应该是第一个能想到的选项吧!?」 「因为我平常几乎没在用手机……所以没想到。」 闯进学妹的教室应该是校园故事里令人感动的高潮场景,可是目的只是吃个饭的话,确实很难给一个交代。 不过没有关系。 亲眼直接确认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说伊织君学长!我差点漏掉了,你刚刚是不是说自己做了便当?好震撼的发言。」 灯火边拿出自己的便当问我。 「我是这么说的啊,没什么好震撼的吧?我父母都要工作啊。」 除了假日,灯火几乎每天一大早就会跑来冬月家,可是她从来没遇过我父母,所以她应该有设想到父母都在工作的可能性了吧。 「我之前也几乎都不做家事的。」 「喔……那我要炸鸡块。」 「你根本没在听吧?算了,没差。」 「唔唔,这还真是……至少不是冷冻食品的味道……可恶!」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我有时候也是会有少女的自尊心这种东西的。」 「不是啊,不要有时候有而已好吗?」 时有时无的自尊心也太好当藉口了吧,不要拿这种东西跟我抱屈。 我也觉得认真吐槽的我,光是这样就是个好学长了吧。 「嘿嘿嘿。」 学妹被认真吐槽后还有点开心,我决定暂时先不管她了。 我继续动筷子,然后没有看著灯火地说: 「灯火啊。」 「怎么样?」 「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跟你确认,可以问你吗?」 「……不要。」 结果灯火眯起眼睛回应我。 「不要喔?」 灯火对反问的我投以埋怨的眼神。 「当然不要啊,还以为伊织君学长难得耍深情了,果然另有所图啊,让人空欢喜一场最讨厌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是啊,不过你姑且就说来听听吧,怎么了?」 既然她让我问了,我就开口: 「──今天放学后要不要跟我约会?」 「咳咳!?」 灯火呛到的声音还满不少女的。 我把带来的保特瓶装绿茶,交给咳嗽的灯火。 「咳咳!什、什么?」 「喂,冷静点,你没事吧?来喝点东西吧,真是静不下来的家伙。」 「──这是谁害的啊!?」 看来她想说这都是我害的。 灯火喝了茶后把便当盒放在长椅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将双手的姆指和食指围成一圈,然后盘腿坐,像是要开悟一样,而且她穿著短裙。 她在惊慌的时候习惯摆姿势冷静下来啊……那是什么姿势? 「……我再问你一次,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对,在某个层面上来说我很有事!!」 「到底有没有事?」 灯火恢复了正常的姿势。 「不对啊,你怎么会那么突然啊!?你这个计谋的目的是什么!!」 灯火不知道为什么发起脾气来,她像某次一样不断拍打我的肩膀。 「你怎么那么喜欢打人?」 「我只会对学长做这种事!」 希望她讲这句话的情境,能让人更坦率地喜悦一点。 「……我觉得你没资格怪我吧,你不也做了一样的事吗?」 「话、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一般来说根本想不到伊织君学长会这样说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我在约你,今天放学后有空的话可以陪我吗?怎么样?」 「唔……唔唔。」 灯火发出低吟,脸上写著「我无法接受」,可是她马上叹口气说: 「……我、我知道了,我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当然好!」 她双手抱胸,右手食指直直竖起,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说。 真是莫名其妙。 「当然好!」 「……灯火好就好,今天一年级也只上到第五节课吧?那放学后我们就先在校门口碰面吧。」 「当、当然好!」 我没有理她。 「那就这样。」 「敷衍我吗……可、可是既然约好了,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喔!?」 「我才不会出尔反尔。」 「不是!我丑话先说,伊织君学长是有前科的喔!老是让我空欢喜一场!明白吗!?」 我其实不太明白,但我倒是很明白不该说出来。 「你放心,上一次我也学到了很多,这次真的是约会啦。」 「欸欸?喔?是、是喔。嗯?嗯!那就好,真是无奈,我就大发慈悲陪你约会吧~」 「交给我吧,这次我会当个好的护花使者。」 「哇!?真是的,学长怎么从刚刚开始一直这样!是想害死我吗!?这就是年长者的从容吗?是大人的恋爱招式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高兴的话,你只有得到部分分数喔!?」 「所以有部分是做对了吗……」 我根本不知道灯火在说什么,是哪里说对了呢? 不对,我也有做功课,我不是上星期以前的我了。 就跟在卡拉ok尽情扮演炒热气氛的角色一样,总之所谓的约会就是要全力取悦对方,我已经从失败中学习了,无懈可击。 今天一定不会再得到不好的评价了! 「咦?为什么呢?看到学长的脸我突然不安了起来,感觉你对约会这个概念有很致命的认知错误……?」 「没事啦,没问题。全都交给我吧。」 「为什么呢!我愈来愈不安了!?奇怪!?」 「今天的我是灯火的执事。」 「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问题!这个人绝对误会了什么!!」 「不说这个了,可以把茶还我了吗?我也想喝。」 「咦?啊,好……不好意思……嗯?咦?这是学长的茶吗!?」 「是啊。」 「咦咦!?那那那那刚刚是……间接接吻吗!?」 「……间接接吻是什么?」 「你连这个概念都不知道!?你真的是过著文明生活的人吗!?」 「喔……原来喔,喝同样的东西就会间接接吻,还有这种想法啊,抱歉,我不知道。」 「你还冷静分析!?」 「我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对象。」 「还讲这么悲伤的话!我该拿我刚刚的羞耻怎么办!?」 「灯火也不必太在意,这种程度不会被换算成初吻的。」 「我不需要这种让人无法释怀的安慰!」 灯火一直闹个没完,可是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软化下来,露出笑容了。 那就好,至少我希望现在是这样。 因为这次的约会一定不同于灯火的想像。 不是因为我认知有偏差,而是因为我本来就在欺骗灯火。 ──不过这一点我们半斤八两。 我对灯火说: 「灯火啊。」 「什么?」 「──你跟班上朋友处得来吗?」 瞬间。 灯火的表情就冷了下来。 她说: 「这很难说,我很不起眼,在或不在都一样。」 「……原来如此。」 她目前是这样应对这一题啊。 灯火也对我说: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插图010) 5 放学后,我依约在校门口跟灯火碰了面,一起离开学校。 我们要去我常去的站前闹区。对这一带的高中生来说,这是很合适的约会地点,因此灯火应该不会察觉不对劲。她乖乖地跟在我后面。 「就伊织君学长来说,这里真普通呢,让我帮你加个5分吧。」 灯火如此宣告。 「你该不会是在称赞我吧?」 「是啊,其实我本来还戒慎恐惧,不知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这也是我的错啦,是我让你这样想的。」 「就是说啊!不过,就算是这样……」 灯火用脚画圈,接著转向我。 她露出恶作剧般的腼腆笑容调侃我: 「不过我是觉得只要是跟伊织君学长在一起,去哪里都会很开心喔。」 「……是喔。」 我一如往常敷衍她,于是灯火气噗噗地说: 「唔唔……为什么我的必杀台词对伊织君学长都没效呢!」 「因为你很刻意吧……」 「我还以为你深情了起来,结果马上又这样!」 灯火鼓起双颊。 她看起来走得很危险,让人无法撒手不管,就这层意义来说,其实她的招式超级有效的。 「好啦,你走路好好看前面,要靠里面走,我不会走太快吧?」 「你是在照顾病患!?」 「好危险……我看著你都会很担心耶。」 「突然又很深情!」 「好想要用项圈和炼子。」 「不对,不是深情,只是把我当狗狗!?」 讲完后,我多少担心自己会不会太失礼了。 可是灯火真是超乎我的想像。 「你、你想帮我戴上项圈……这应该是高手等级的吧……!?」 「好,是我错了。」 「……伊织君学长想要的话,我、我会考虑……」 「拜托你原谅我。」 我不该不小心说出口的。 在得到了教训后,我们抵达了目的地。 「──欢迎光临,你最近常来呢,伊织学长。」 我们来到站前的摊位,今天老板依然不在。到了第三次,我也就习惯学妹在这里打工了。 「南那哥……不在啊?」 她听见我的低语后,轻轻一笑。 「哎呀,好过分,比起我这个可爱的学妹,你更想见到年长的大叔吗?」 「你好意思自己说……喔,灯火。」 我转过头看灯火,想帮她们介绍。 结果这边的学妹不知道为什么,忿忿不平地鼓著脸颊。 「灯火?」 「──负273?15分。」 绝对零度,不对,是绝对零分。 刚刚的5分已经彻底扣光了。 「是抱著怎样的想法才会带女生去见另一个女生啊?」 「不是,我不是要来见她的……」 ……惨了,灯火真的大动肝火了。 我看向小织寻求帮助,她露出浅浅的微笑说: 「你好,我叫生原小织,今后请多关照……不过我都不知道伊织学长有个这么可爱的女朋友耶,欢迎你来。」 灯火抬起头。 「可、可爱吗……怎么会?那个、呃……谢谢你……」 好弱,她真的好弱,而且讲到后面声音都快听不见了,耳朵也红通通的。 她在跟我之外的人说话时,大概展露出了最多的本性吧。 「学、学长,学长。」 灯火在我耳边小声说,感觉很喜悦。 「我被超级可爱的女生称赞了!我我、我该怎么办呢?好开心!嘿嘿嘿嘿……!」 「你开心就好……」 灯火果然没什么社交能力吧? 小织一派自然,假装没看到她的害羞。 「是在约会吗?真是羡慕。」 「啊、呃,看起来像吗……?嘿、嘿嘿嘿~真是伤脑筋啊,学长。」 灯火只能不断接下小织丢来的球,希望此刻她不要再把话题丢到我身上了。 然后灯火渐渐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啊,我叫双原灯火!我们同年吧?请多指教!」 「嗯,请多指教。这里有很多东西,都可以看看喔。」 「哇……!你快看啊,伊织君学长!好漂亮喔!」 「嗯,反正你气消了就好。」 「可是我没想到伊织君学长会认识这么可爱的女生,哎呀,她真的超级可爱的……所以学长……唔。」 「谢谢。」 听到灯火的称赞,小织露出从容的笑容回应,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出她们同年。 「所以呢?你们是在约会吧?我也不好这样说,可是这里不是约会会来的店吧。」 小织讲得很明白,可是这个摊位陈列的也算是女用小物,真的不适合吗? 「是吗?我看起来觉得很普通啊……」 灯火也诧异地反问,小织轻轻苦笑说: 「商品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不觉得伊织学长会想让南那哥见自己的情人。」 「我们不是情侣。」 我说。 「这里是那位……南那哥的摊位吗?」 灯火同时间也问了。 小织点点头,她拿起一个商品笑说: 「而你还是带了她来,我知道了,所以是关于《星之泪》啊?」 灯火瞪大眼睛。 「啊……那条项炼。」 「你知道啊?我们基本上都是卖纯手工、独一无二的饰品,只有这一种数量很多,不过价格也会比较便宜。」 「……之前学长送了我一条。」 「喔?伊织学长送你……真意外──咳。」 小织清咳了一声。 接著她竖起指头,以朗诵的方式讲出这个故事。 「七年前的七月七日,七颗流星坠落在七河公园之丘──那是星辰流下的眼泪。星星总是在遥远银河的彼端望著地球,为地球上不断上演的悲剧流下悲伤的眼泪,流星则是眼泪的结晶。」 她流畅地陈述这个都市传说。 原来如此,这样她确实够格一个人顾店,这本来是南那哥很擅长的小故事,不过小织也背起来了,她应该练习了很多次。 「……这是《星之泪》的传说吧?」 灯火轻轻点头,表情很诡异,小织听了也点头。 「这些商品是发想自这个传说喔,只要拿著它向星星许愿,就可以换回你失去的、最重要的某个东西──代价是你要用第二重要的东西去换。」 「……我知道,姊姊以前常常讲。」 「因为这个都市传说很有名嘛,听说实际上好像真的能从七河公园之丘看到流星,于是就有人为了这美丽的景象,编造了梦幻的故事。」 「这是……编造的吗?」 「怎么说呢?至少这间店的石头没有这种神奇的效果,不过我觉得这个故事足以让人寄托愿望喔──只是伊织学长很排斥。」 我不发一语。 摊子后面的小织瞬间看了我一眼,然后她也不发一语。 小织看向蹲在摊子前面的灯火继续说: 「如果星星落下这件事属实,是呢。这世界上只有七颗的奇迹石头、真正的星之泪也许存在于这个城镇的某处吧。」 「真正的、星之泪……」 「可是怎么说呢?用第二重要的东西换回最重要的东西,灯火同学觉得这是好事吗?」 小织大概察觉到我带灯火来这里的原因了。 善解人意的少女不但察觉了,还理解我的意图,替我说了出口。 「……所以小织同学不认为吗?」 灯火的语气有点僵硬,她想回嘴的心情表露无遗。 小织却不以为意。 「如果等价交换是这世间的原则,这看起来好像是颠覆原则的魔法,是奇迹吧?可是我认为世界上没有那么好康的奇迹,因为,之所以想要换回重要的东西,代表你已经失去你的第一重要的东西了──如此的话,此时所谓的『第二重要的东西』就是『现在的你最重要的东西』。」 「…………」 「所以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奇迹,不过是很常见的交换而已,不对,不只是这样,如果是要以现在的第一取代过去的第一──有时候甚至是得不偿失吧。」 「……是喔。」 灯火说道。比起点头应和,她的动作看起来更像是别过脸。 她大概没有接受吧,但我只盼望这些话能起到一点点煞车的作用。 ──寄望《星之泪》这种无谓的奇迹根本愚不可及。 我就是为了植入这样的价值观,才带灯火来这里的。 「我说说而已啦。」此时小织打了圆场,「利用这个传说做生意的我,也没资格说这种话啦。」 「……这也不是小织的摊子吧。」 我接著说,小织听了苦笑说: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敢说这种让自己的商品卖不出去的话。可是……对了,灯火同学,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 「……什么事?」 灯火歪了歪头。 小织嘴角微微扬起地看著我。 「这边这位伊织学长啊,听说他以前曾经爬上那座山丘去找星之泪喔。」 「喂,小织。」 我叫住小织,企图打断她突然的爆料。 「我没道理白白让你利用吧,这算是代价啦。」 可是小织不领情。 她这样说确实也没错。 「……是喔?啊,可是,这样说来……」 灯火低声说,像是想起了什么。 没错,我跟她初次见面的地点就是七河公园之丘。 「所以伊织学长搞不好拥有真正的星之泪呢。」 两双眼眸直盯著我。 我开口,试图从她们的眼神中脱逃。 「……就算我有,也不会用这么可疑的东西。」 「学长……」 我没说没有,不对,我是说不出口。 灯火也察觉到了吧,我知道她不安的双眼在看著我。 一道短促而高/l的声音,「啪」地一声打破了这个气氛。 「好!」 是小织拍手的声音。 接著她张开双手,在摊子打工的员工露出了笑容。 「不说这个了,这是难得的约会,你不想留下什么纪念吗,灯火同学?」 「喂,都说了这些,你还要从我们身上揩油吗?」 小织换个话题改变了气氛。 我配合她接著说,灯火也笑了。 「啊,不过我确实想留个纪念,伊织君学长!」 「……你要买东西随便你啊,跟我无关。」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就是啊,伊织学长,来约会怎么是这种态度?你该反省。」 「唔……」 只有灯火就算了,连小织都与我为敌实在很尴尬。 两个女生不理会语塞的我,继续兴奋地聊天。 这下我没办法阻止她们了,为什么女生可以这么快打成一片? 「不然这样好了,灯火同学,你手机借我一下。」 「手机吗?」 「机会难得,至少让我拍张纪念合照吧。」 「啊啊!这主意不错呢!来来,一起拍照吧,学长!」 「……只是拍照没问题。」 借用小织的话,这是等价交换。 虽说在大庭广众下拍照实在是羞耻到不行,不过这样灯火就满足的话,我的任务就是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提议。 「那你们都笑一个──更正,灯火笑一个。伊织学长,你至少努力笑笑看吧?」 小织借用灯火的手机,语带调侃地这么说,灯火听了随即露出笑容。 「你已经被放弃了呢,伊织君学长。毕竟你的脸部肌肉都瘫痪了嘛。」 「……别管这些了,快点拍吧……路人都在看我们。」 「原来伊织君学长也会说这种话啊。看样子伊织君学长跟一般人一样,也会感到羞耻呢。」 「就算是我,听到这种话也是会生气的啊。」 「──好,笑一个。」 啪嚓──小织拍下了我们的合照。 那张照片中,我和灯火完全没有看镜头,构图非常奇妙。 可是,照片中的灯火笑了。 「我传到伊织君学长的line啰~要不要设定成待机画面呀!」 「我拒绝。」 「这个学长真的是!」 6 「我得到好东西了。」 灯火看著刚刚拍的照片,发自内心开怀地笑。 我眼中的她是这样的,她的快乐一定是发自肺腑的。 证据就是灯火的脚步非常轻快,走在街上的少女看起来幸福洋溢,感觉她都要小跳步起来了。在她身后的我只是一直看著她的样子。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灯火突然转过身来,歪著头问我。 我猛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到底该怎么做?我知道灯火在问的不是这个,却忍不住觉得她在责备我──你真的知道该怎么做吗? 结果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我想做什么? 我该做什么? ──我又能做什么? 这些问题很单纯,但是我没有答案。 我只是不断在原地打转,打比喻来说,就像触角断了一半的蚂蚁一样狼狈。不,既然无害,那这样也许还比较好。 ──我该做的事已经决定好了。 我已经知道双原灯火在使用星之泪了。 不是我在山上给她的仿冒品,而是流希拥有的正牌货──双原灯火已经发动了如传说般具有奇迹力量的《星之泪》。 我与远野和老师的认知有所出入,只有可能是因为星之泪的力量。 这我是知道的。 可是我──还不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能是因为这样,我才会遇到打死都不想遇见的人吧。 「──冬月?」 叫我的声音一点也不大,却穿越闹区的喧嚣传进我耳中。 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尽管语气并不强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多吸一口气都会被咎责,我的头抽痛了一下。 一名同班同学站在我面前,同学刚好从我经过的速食店出来,时机有够不凑巧,像是命运在开玩笑。 这双眼睛凝视著我。 接著又看向在我身旁抬头看我的灯火,最后回到我身上。 「……为什么你在这里……在这个时间?」 语气变得充斥著满满的怒火。 而且还咂舌了,表现出对这个状况彻底不满的心情。 与那城玲夏立刻看了背后的店家里面,接著马上面向我,她拱起肩膀快步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尖锐地说: 「你过来一下,我不希望你待在这里。」 ──她的眼中写著「你知道为什么吧」。 「我知道了。」 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了。阳星恐怕在店里面吧。 身边的灯火错愕地抬头看我们。 「咦?那个……学长……」 「抱歉,我有点话要跟他说。」 在我开口之前,与那城先对灯火说。 「咦?不是……那个……」 她没有要取得灯火的同意。 与那城直接抓著我的手腕走了出去,我没办法反抗她。 ──因为我也不想待在这里。 只是在被愤怒的与那城拉著手走的同时,我对于把灯火丢在原地不管这件事内心感到很愧疚。 有条路通往车站二楼,正下方有一个通往圆环的楼梯,我们走到了这附近,在这里逗留也不会挡到路人。 与那城回过头来猛地放开我的手,盛气凌人地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你应该没资格过问吧?要去哪里是我的自由。」 「啧!」 她毫不掩饰地咂舌,代表她承认我说得对。 与那城静静地摇了摇头,她也知道自己并不冷静。 因此她换了一个话题。 「……那个女生,是你最近一直拉著跑的学妹吧,早上也会一起来。」 「不……不,没错。」 我差点要反驳说我没有拉著她跑。 但我发现反驳没有意义,也就不反驳了。 「你是想怎样?」 与那城问,不对,她是在责备我。 「你要在哪里交女友是你的自由,但你不会稍微想想阳星看到了会作何感想吗?搞得像是要特意昭告天下一样──」 「我有必要解释吗?」 这句话惹火了与那城。 「你有种再说一次!」 「──」 「你不要闹了!你又打算让阳星变成那样了吗?阳星一定也……」 「──她、阳星……不会作何感想,所以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那又为什么──!」 我知道错的是自己,与那城有资格责怪我。 那个时候──现在也是。与那城玲夏是唯一一个直到最后都站在久高阳星那边的人。 因此我会不断被她责备。 我直勾勾地看著与那城。 与那城反而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放弃阳星……?你真的这么没有心吗?」 而我的回答只有一个。 正当我要说出口的时候…… 「等一下!」 有人叫住我们。 灯火从后面追了上来,跑到这里来……她跟来了啊? 「……怎样?」 与那城问得很尖锐。 她整理好表情后直视灯火。 她凶狠的眼光应该让灯火很难受吧,灯火很慌乱,肩膀在颤抖,但仍大声说: 「不……不是吧,什么怎样啊!学姊才──」 「啊啊,抱歉突然打扰你们,不过劝你不要跟这种人在一起喔。」 「──」 「而且我们还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先闭嘴吗?」 以不良少女来形容好像不太适合,不过与那城染了一头鲜艳的头发,个子又高,满有压迫感的,在学妹灯火眼里应该是很可怕的对象。 ──可是灯火没有退缩。 「那我也要一起听!」 「……嗄?」 与那城震惊地瞪大眼睛,难得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是我无法纠正与那城,因为我跟与那城一样,对灯火说的话感到惊讶。 「等等……你、你有什么权利一起听!」 灯火大喊: 「这还用说吗!因为……呃?」 「………」 「因、因为……因为……啊~」 「…………」 「也没有特别的原因,但我才不管!」 真是乱来。 不对,回想起来灯火一直都很乱来。 「我正在跟伊织君学长约……不对,呃,是在逛街!学姊是后来的人,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她还不好意思直言是约会,她很怕与那城啊。 说话完全不经大脑。她基本上是行动先于思考的类型吧。 「咦?那个……抱歉,我听不太懂……」 与那城彻底慌乱了,应该说单纯是因为沟通无效。 毕竟与那城有压迫感归有压迫感,她基本上并不喜欢威逼别人。而她现在用尽全力威逼了,对方还是这样,那她也没法可想了。 气氛稍微轻松了一点,真该说不愧是灯火吗? 此时我也开口了。 「与那城,灯火应该没差吧……我的事应该更重要。」 「……什么意思?阳星你就放著不管,她的话你就要撑腰?」 「没有,她在或不在都一样,不是吗?」 我讲完她又瞪得更厉害了,可是敌意已经比刚刚少很多了。 与那城也知道我所说的算是一部分的事实。 「……你刚刚不是问我是不是放弃了吗?这是当然的啊。」 因此我直言不讳。 现在灯火的眼神远比与那城的更让我害怕。 她也直勾勾地看著我,等我说下去。 ──我还是说了。 「是啊,我已经放弃了,而且──她根本不需要我。」 「才不是!」与那城大喊,「因为阳星一直──」 「就是这样啊,与那城。你跟她本人确认过吗?有吧,不可能没有吧,那你应该懂吧?她曾经提过任何我的事吗?」 「你少跟我耍嘴皮子!」 有个男生正好爬楼梯上来,他吓得看向我们。 我们可能就像情侣在吵架之类的吧,我觉得对他不太好意思。 可是…… 除此之外,我也别无他法了。 ──让她继续认为我是冰点下的冷漠之人,对我们彼此都是最好的。 「阳星……阳星一直都在说啊……」 与那城的脸皱了起来,我看她好像快哭出来了。 除了气愤和对我的厌恶,同时也是在生自己的气吧。 「……她希望冬月帮她,她说伊织一定会帮她……可是!」 剧烈又刺痛的头痛重击了我。 不过我要忍耐到底,要假装感受不到这种让我想蹲下的痛苦。 「可是……为什么冬月消失了?」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啊,听好了,与那城,我──」 「喂,玲夏?」 从旁边传来的声音让我、与那城甚至灯火都全身僵硬了。 「哎呀,你在这里啊?为什么你会从店门口不见啊……咦?」 她看著与那城和她面前的我。 这个少女,是我国小和国中时代的朋友。 除了流希,我还有另一个青梅竹马──久高阳星。 「奇、奇怪?我们同个高中吗?你是玲夏的朋友吧?初次见面~!」 她的态度彷佛完全不认识我一样。 我像是已经完全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 ──她天真地笑著对我说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初次见面』。 「阳……阳星。」 泫然欲泣的与那城低声喊她。 我无话可说。 因为──不管她对我说了几次,我都无法习惯。 「我叫久高阳星!是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她哈哈乾笑了几声打圆场,试图缓和气氛。 我也就配合她说: 「你好,幸会。」 我讲完的瞬间,与那城猛地回头瞪我。 不过我不在乎,温柔的与那城听到我的应答大概很悲痛吧,而我心知肚明却视若无睹,难怪会被她讨厌。 「抱歉我把与那城带过来,久高同学,我们讲完了,你带她走吧。」 我需要的是冰点下的心。 要怎么想都可以,我的心连我都无法控制,可是…… 只要不表现出来,我就可以继续当冷漠的人。 「我是不是催到你们了?」 阳星歪了歪头,我摇头。 「没有,应该说我本来就跟朋友来的。」 「啊、呃。」 一直被晾在旁边的灯火发出了声音。 ──阳星看到她,猛然瞪大眼睛说: 「奇怪?喔喔,果然!是流希啊!」 我停下所有动作。 灯火怯生生地看著我。 「好像很久不见了耶!咦?为什么啊?我们明明同校啊!」 原来啊。 在阳星眼里,灯火看起来也是双原流希啊。 「……阳、阳星……?」 与那城很混乱,阳星对她说: 「玲夏不认识吗?我们跟流希念同一所小学,是同一届喔。」 「阳星你……你说什么?」 「对了!要是可以的话,我们久违地一起……咦?」 此时阳星…… 看回站在灯火身边的我。 「……咦?你是哪位啊?」 刚刚才自我介绍完,她却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表情。 「奇、奇怪?我还没打招呼……吧?咦?你从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哇哇,对不起!我真是没礼貌──」 「不,没关系。」我说。 阳星在注意到灯火(名为流希的灯火)时,就失去了对我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久高阳星心中有关冬月伊织的记忆再次消失了。 她忘了我,而且无法记住我这个人。 我跟阳星不管见了多少次面都是初识,我永远无法留在阳星心中。 (插图011)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走吧,灯火。」 「学、学长……!?」 我没有要管她的意愿,抓了灯火的手蛮横地离开。把阳星和与那城都留在原地。 「冬、月……!」 与那城看起来很生气,又像是想哭的样子,让她这样我也很抱歉,可是我必须冷酷,要让她觉得我冷酷。 所以对于擦身而过时她的小声呼喊,我充耳不闻。 我离开了现场。 我直接拉著灯火,漫无目的地一直走。 「……学长。」 灯火小声叫我。 我这才回过神来,放开了灯火的手。 「抱歉,突然拉你。」 「不会……我不在意。」 「真抱歉突然拖你下水了,我承认护花失败。」 「……伊织君学长,刚刚是怎么了?」 灯火双手紧握在胸前,小声问我。 反正她都知道这么多了,不如全盘托出吧。 应该说……是啊。 说不定我一开始就该据实以报的。 「你看到就知道了吧──仰赖星之泪的人,结局就是这么凄惨。」 「那学长果然……」 灯火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平常是不会回答的,可是这次不一样,应该要告诉灯火。 「是啊,我国中的时候曾经向星之泪许愿。」 ──然后我失去了原本重视的东西。 我不靠自己的力量,奢望唾手可得的奇迹,并付出了代价。星之泪狠狠向我收取了代价,而我就是两手一摊宣告破产的愚者。 「就跟现在的你一样。」 尽管如此…… 我却轻轻放下自己的失败,把自己的私心加诸在灯火身上。 「你也用了你姊姊──流希拥有的星之泪吧?」 「……你果然注意到了吗?」 灯火「哈哈」乾笑了几声。 我没道理没注意到,她靠近我的理由只有这个。 ……事情总是不尽人意。 我明明一直在寻找跟我一样想寄望虚假奇迹的人,并在这一年内呆呆地一直找,结果还是这副没用的德性。 「灯火啊……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跟之前一样的问题,你姊姊──双原流希还安好吗?」 那一天,我在那个山丘上问了同一个问题。 可是灯火的回答──和那一天完全相反。 「好残酷的问题啊,学长,你明明注意到了吧。」 「…………」 「对啊,没错──姊姊国中的时候因为交通事故身亡了,她为了保护我──死掉了。」 如果是这样,我……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身为青梅竹马的女孩已经过世了。 是啊,我还真是个混帐。在学校流传的恶言根本不足以形容我的混帐程度。 「所以灯火,你对星之泪许的愿……」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先搁置我的问题,说出该说的话。 「──是让自己的姊姊复活吗?」 「没错。」 灯火说。 她面带笑容。 「学长也很乐见吧?因为你们是青梅竹马嘛,她曾经是你最好的朋友吧?你不可能……叫我放弃吧……?」 灯火说道,表情像是在寻求什么依靠一样。 可是我的态度和那天在山丘上时一样。不能改变心意。 「放弃吧。」 我说。 灯火的笑容蒙上了一层阴影。 「……你全都知情了,还是要这样说吗?」 「不要指望什么星之泪,你刚刚也看到结果会变得多扭曲了吧?」 久高阳星无法记住冬月伊织。 与那城玲夏的悲痛没有尽头。 冬月伊织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双原灯火应该都看得很清楚。 「放弃吧,这样做没有意义,别想指望从天而降的奇迹。」 「……伊织君学长不是用了吗?」 「对,没错,我用了。就是因为用了,所以现在才在后悔。」 「这是学长的问题吧?你只是单纯的自私。」 「没有错,我不会说什么大话要你别重蹈我的覆辙,可是这样做是没用的──是错的。」 「为什么?为什么学长可以说出那种话呢?」 「──因为星之泪没有让死者复活的力量!」 我知道这件事。 而问题就是…… ──灯火究竟要为了无法实现的愿望,付出什么代价。 眼前已经开始出现一些徵兆了。 远野说了,数学老师和阳星也都说了。 「不对。」 可是灯火还是反对。 灯火,是灯火吗?在我眼前的──真的……不是流希…… 「唔、痛……啊啊……!?」 我突然头痛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头痛欲裂。 彷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跟什么奋战,因此非常痛。 我突然踉跄了一下,灯火诧异地看著我──没错。 她是灯火。 不是流希。 「……打消念头吧,流希不会复活的……灯火。」 我如此说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能做。 双原灯火看著我,突然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只有伊织君学长一直把我当『灯火』呢。」 「……灯火,你……」 「姊姊一定会复活的,因为我会这样做。」 灯火斩钉截铁地说。 疼痛没有停止。 结果我的意识愈来愈模糊了。 「伊织君学长,大家都觉得我是姊姊。」 「……灯火……」 「今天很好笑喔,早上起来,爸爸妈妈叫了我。」 「……」 「他们叫我──流希。非常自然地,没有丝毫迟疑。」 我无法动弹。 头痛剧烈。不只是头痛欲裂,我觉得根本已经裂成碎片,开始不懂自己为什么还活著。 可是现在的我──只能寄望这种痛楚了。 「所以谢谢你,伊织君学长。」 灯火说。 灯火,对,只有我知道她是。 我绝对不能忘记── 「我已经不需要向伊织君学长询问星之泪的使用方法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好像已经发动了,怎么办?这样就没理由再接近伊织君学长了,好可惜喔~」 「灯火……等等。」 「那就再见了伊织君学长。」 灯火说,在她跟我道别的同时…… 「──我下次一定会让学长见到姊姊的。」 灯火如此说完就离去了,而我没有余力追上去。 间章『双原流希』 「──我们去捡流星吧!」 最先说出这句话的人,究竟是谁呢? 我觉得好像是流希,又觉得好像是我说的。 南那哥浑身散发可疑的气息,长辈听说他和小学生混在一起多半会皱眉,是他告诉了我《星之泪》的传说,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我无暇列举自古以来『实现愿望的万能道具』有多少,不过使用的难度通常也很高。有精灵现身的神灯应该是在沙漠的迷宫里,想要搜集七颗龙珠更必须找遍全世界。 因此从天而降的流星会落在自己居住的城镇──这样的故事听起来轻松多了,既然在自家附近就可以冒险,我们就不需花费任何成本了。 在流星落下的过程中只要默念三次愿望,愿望就会实现,可是落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会需要交换条件,真是让人伤脑筋,不过星辰大概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而且我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 对小学的我来说,七河公园之丘特别适合当作冒险的终点。终点有《星之泪》这样的奖品在等我,没有比这个更美好的夏日回忆了。 ──我只是想要有『大家一起去捡流星』的体验,如此而已。 在我的记忆中,是因为这样才和流希一起去寻找星星。 「坏事就要在夜里做,老天爷休息的夜里,正是做坏事的大好时机。」 流希大概是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的吧。 我不太记得了,现在回忆过去时,还是会觉得脑中有一片雾霭。 「可是星星代替太阳在看著我们啊,这样我们做坏事不是都被看光了?」 我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我爱唱反调的个性,其实跟那个时候差不了多少。 「那不是正好吗?」 流希这样说。 当时的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因为这代表不管是在做好事或坏事,还是有人看著我们啊。这样不是很棒吗?我们一定要有人看著的啦。」 「是这样吗?」 「是啊,至少有伊织君在看著我,我很高兴!我们最近都没办法在一起,所以这个想法比之前更强烈了。」 啊啊,说起来,我们有过这样的对话呢。 我的记忆渐渐回来了,像是大脑或内心深处上锁封印的回忆开始重见天日,像是有人在叫要我想起那件事。 因此我知道这是『梦』。 我的脑中一片模糊,自己只使用过星之泪一次,根本没有第二次,可是我不只一次跟星之泪相关的事牵扯在一起,既然她也牵扯进来了,回忆一定有部分是被扭曲的。 就像阳星无法记住我一样。 就像灯火会被当作流希一样。 我一直想不起一件事。 这件事一定只能存在于梦中,像是一个枕边故事。只要醒来,我又会失去记忆,在某处将记忆还给天空──但那件事应该很重要。 「这是友情的信物喔!」 梦中的流希说。 我知道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 不过这是当然的。 「这是友谊的信物,要保留下来不能使用。就算长大,也要永远保存!只要留著星之泪,就能宣誓说我们是朋友吧?因为友谊的长存──不需要靠星星吧!我们根本不需要,对吧?」 我破坏了这个约定。 我依赖了星之泪。 「伊织君啊!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所以……」 是啊,双原流希是我第一个交到的朋友。 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可是── ──下次见面时,也要当我是朋友喔── 第四章『双原灯火』 1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淌下了眼泪。 我好像做了什么梦,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家吗?」 我缓缓坐起来,低声确认现况。 我没有回到家的记忆。 虽然这样很奇怪,但少了这段记忆后,刚刚那荒谬的头痛已经消失了。我还记得灯火,我知道双原灯火。啊啊,不对,还是相反?我不会是误把流希当成灯火了吧?可恶……星之泪就是这么棘手。 让人对自己的认知都会失去信心。 让我害怕自己深信不疑的,是不是根本就大错特错。 不,算了,既然想了也不懂,那就不要想了,重点是我为什么在家? 灯火离开之后的事我完全想不起来,我是想办法独自回到自己家里,然后瘫倒在床上的吗? 不过看到放在床角落的字条后,我就知道我想错了。 上面的字很好看,我看著有人留下的字条。 『给伊织学长: 你的意识不是很清楚,我怕你醒来的时候忐忑不安,所以留了字条给你。 简单来说,脸色差到奄奄一息的伊织学长回到了摊子前。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我跑了过去,学长只说一句「叫南那哥来」然后就昏过去了。(老实说我真的以为你死了,非常焦急。) 我没有叫南那哥,而是打算叫救护车,但此时南那哥像是算准了这一切出现。他直接开车载伊织学长回家。就是这样,希望你醒来之后联络我一下。 ──生原小织』 看来我在因头痛而意识模糊的时候,回到摊子前向小织求助了。 正确来说是想向南那哥求助……可是也造成小织的困扰了。我用手机传讯息说『我看到字条了,谢谢,我改天补偿你』。 她马上读了讯息,不过她没有回覆讯息,而是打电话来。我接起电话。 「小织吗?抱歉,我好像造成你的麻烦了。」 『嗯……比起这个,伊织学长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只铁青,根本是面如死灰了。』 「我突然头很痛,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真是感谢你。」 『……嗯!不客气啦,伊织学长,幸好你有来求助。』 小织温婉的声音疗愈了我。 我改日真的要补偿她一下。 「我改天再谢你。」 『没关系,要是南那哥没有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伊织学长就在我眼前突然昏倒,作为学妹的我真的慌了。』 「嗯……抱歉。」 『毕竟我胸部很扁,要是再丰满一点,就能接住你的身体,让你舒服地倒下了。』 「你慌了的理由真是超乎我的想像。」 『开玩笑的,反正你没事就好,伊织学长。』 小织讲话又客气了起来。 这可能是她的贴心之处吧,她大概是透过闲聊来试探我的情况。 ……正好有机会。我询问电话另一头的小织: 「这个问题有点怪,可是小织,你记得今天跟我去摊子的人叫什么吗?」 小织毫不迟疑地回答: 『嗯?啊啊──是双原流希同学吧?怎么了?』 「……没事,谢谢,那再联络,掰啦。」 『嗯,我知道了。保重,伊织学长,再见。』 我挂掉电话,把手机丢到床上。 流希。照理说小织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就算听过,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把她跟灯火混为一谈。 然而小织还是把灯火误认为『流希』了。 认知已经被扭曲了。 「…………」 我再次拿起刚刚丢在床上的手机。 我该联络灯火吗?联络了灯火会回应我吗?我深深陷入思索的洞穴里,随手打开app,里面还留著我和灯火的聊天纪录。 里面有我们分开前请小织拍的合照。 但是我的大脑没办法认定她是双原灯火。 「…………不会吧?」 照片上的轮廓已经模糊了。 我旁边有一位少女,可是看不清楚她是谁。不是因为照片的关系,感觉是我的大脑无法读取对人物的认知。 ──双原灯火这个人的存在渐渐淡去。 不用想也知道理由,这是星之泪的代价。 灯火想让自己车祸身亡的姊姊双原流希复活。 这个愿望不依靠星之泪这样的奇迹,确实不可能实现。任谁都会这样觉得,可是未必每个人都能为此牺牲什么。 而双原灯火为了奇迹,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 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灯火恐怕是想付出自己的存在作为代价。 这是星之泪要求的吧,因此灯火的存在才会被流希这个概念覆盖了。世界会被改写,死的从双原流希变成双原灯火。 远野和小织对『灯火』的认知被替换成『流希』,也是受到这个的影响吧。 「只有我吗?现在也能够认知到这件事的……」 不知道星之泪在我身上还没有奏效,是不是因为我也持有星之泪,还是有其他可能的因素,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并不瞭解星之泪的一切。 使用方法和效果都是从经验推出的结论,可是…… 无论如何最重要的,只有目前对我没效这个事实吧。 如果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找到双原灯火…… 「──哼!」 我狠狠地打了自己的头。 我还满用力的,不过手反而比头更痛,我的脑子很僵硬啊。 不过打得很值得。 「……看得出来。」 我认得出灯火。 我刚刚认不出照片中的双原灯火,现在可以了,不管会痛还是会怎样,要是打了就能继续认出灯火,要我打自己几次都可以。 她在笑。 她笑得很开心,而且有点害羞地比了「耶」。 我在照片中看到了活著的双原灯火。 ──动脑啊,我该做些什么? 我要让灯火实现她的愿望吗?有一天我也会以为灯火死了,以为照片中在笑的少女是流希而继续我的人生吗?这样真的好吗? 嗯,现在我跟流希的回忆确实比跟灯火的多,在上星期之前,我都只把灯火当作青梅竹马的妹妹。 我有这个道义在,不是对灯火,是对流希。现在如果可以保护已逝友人的妹妹,要我多少做些牺牲也甘之如饴。 那么在这个情况下,怎么做才算是保护灯火? 我应该顺著灯火的意思吗?该乖乖地等灯火消失吗? 「……不对。」 这怎么可能。 知名的冰点下老师,怎么可能乖乖听从学妹的指令。 虽然由自己讲起来很羞耻,可是我相信自己还是该冷酷。 所以我来阻止她实现愿望吧。 我要践踏别人的愿望。 绝对不容许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重蹈我的覆辙。 我绝对不会同意任何人指望唾手可得的奇迹。 我实在惊人地自私。自己曾经指望奇迹,现在却想把奇迹占为己有,没有比这更自大的事了,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自己。 可是有一件事我绝对不会退让。 「……那就出发吧。」 我要去灯火家,都这个时间了,她应该不会不在家。 幸好现在还记得路。 因为我以前常常受到双原家父母的照顾。 2 「开饭了!」 声音传到了二楼。 好温暖的家庭。哎呀,都已经晚上七点了,我竟然在这种时间跑来,真是没礼貌。不过令嫒也会在早上跑来我家,所以原谅我吧。 我听到缓缓下楼的脚步声。 灯火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 我怀著一点坏心眼的期待坐在椅子上,等待客厅门打开的瞬间。 过了几秒钟,从二楼自己房间下来的灯火进了客厅。 她低著头,脸色凝重。 可能是因为这样,灯火并没有马上发现异常,没发现我竟然在双原家客厅的晚餐桌上。听说这是爸爸平常坐的位子,谢了。 我直直地看著灯火。 即便是灯火,也会马上发现只该有母女俩在的家里,出现了神秘男子吧。 「…………………………………………………………………………………………咦?」 灯火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说不出话。 「嗨,打扰了,灯火。」 我说。我举起一只手,一副理所当然的脸。 灯火已经彻底僵住了。 「好久没来了,双原家的晚餐看起来还是很美味,真羡慕伯母厨艺这么好,我小学的时候有几次受到款待,你记得吗?」 「………………………………………………………………………………………………」 她不发一语。 只是直视著我,几乎已经变成人体模型了。 我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啊啊,伯母!至少让我端菜吧!」 双原伯母从厨房探出头来,对我笑了笑。 「不用不用!你坐著就好,来啊,灯火!不要在那里发呆,你快来帮忙!」 「……………………」 灯火回头的动作很僵硬,像是忘了上油的马口铁机器人。 接著她再次僵硬地转头回来看我。 从厨房端菜过来的伯母对灯火说: 「真是的,你该告诉我,你跟伊织同校啊!伯母我好久没有大展身手了~灯火?你发什么呆?快点坐下。」 「对不起,我突然来访好像吓到她了。」 「她从以前就比较内向啦,这样说很不好意思,但是伊织,灯火在学校也麻烦你照顾了。」 「交给我吧,最近灯火早上都会来我家喔,哈哈哈。」 灯火一直没有动静,于是我使出了对父母打小报告的必杀技。 我真的很坏心肠。 「灯火!你不要给伊织造成困扰,真是没礼貌。」 「不,我没关系的。而且她还做过一次便当给我(告状2)。」 「喔,灯火吗!啊啊,那天做的原来是给你的啊,原来如此……」 「………………………………………………………………………………………………………………………………………………………………………………………………………什么?」 灯火终于有反应了。 她渐渐地瞭解了状况,同时身体也开始颤抖。 「什、什什什什什、什──伊、咦?什么?啊……咦!?为什么!?」 她刚刚的毫无反应就像假的一样,此时她瞬间沸腾,满脸通红。 我本来就是人渣,因此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 「嗨,灯火,刚刚才见到你呢(假笑)。」 「不不不,咦?咦?等等、我不懂、我不懂,不是……什么!?」 「就是发生了一些事才会变成这样(根本什么都没实际说明的说明)。」 「不对──不对,认真听我说!我觉得莫名其妙耶!?妈、妈妈!?为什么!?为什么学长在我们家!?我没听说!!」 灯火面向自己的母亲想要求助,可是…… 「好了,他专程来访,你怎么这样说话?」 「我被骂了!?太奇怪了吧!?」 「不不不,伯母,我在这种不合适的时间来访才感到抱歉,而且还劳烦你请我吃晚餐。(对灯火说明情况)」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呢? 唉。 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伯母太强势了,普通人根本拒绝不了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样我就成功把灯火的退路堵住了,这完全是结果论,不过我决定只要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因此我要对灯火刺最后一刀。 假如问真的有需要这么做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我必须逼迫得让她无路可逃,接著在这里抓住她,我必须,嗯。 「对了,灯火。」 「所以说你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正常又自然!?」 「好啦,我有事想跟你说,你听我说吧?」 「是怎样你还想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我又很混乱到底是怎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哇!」 「灯火。」 「怎样啦!」 「没有啊……你穿的睡衣很可爱。」 「………………………………………………………………………………………………………………………………………………………………………………………………………………」 没错,灯火穿著睡衣。 她大概松懈了吧,不过在自己家里还紧张兮兮的,嗯,才奇怪。 睡衣毛茸茸的,很像是怕冷的灯火会穿的,造型类似玩偶装,我知道那是某个动物的角色。 「它是拼拼吧?」 我说道。『拼布老鼠拼拼』是一个全身缝缝补补、眼神死的老鼠角色,外观有种惊悚感,可是莫名受女生欢迎。 灯火还戴著连身帽,我一开始看到其实也觉得很可爱。 ──不过我知道她应该不想被男生看到吧。 「超可爱的喔,灯火。(板著脸补刀)」 「…………………………………………………………………………………………笨。」 随后,由※两种动物组成、最有名的骂人名词作为灯火的惨叫,响遍整间屋子……南无阿弥陀佛。(编注:日文的「笨蛋」,汉字写成「马鹿」。) 「笨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蛋!!」 3 结果灯火坚决反对跟我一起共进晚餐。 她大叫著跑回二楼,没多久又回来抓住我说: 「你过来!别管了,马上过来!!」 灯火的脸是目前为止最红的一次,双眼几乎泪汪汪的。她都这样说了,我只能说好。 我跟伯母说了声不好意思,就被灯火拉进她的房间。 要让我进房间还是让我跟妈妈独处,是个艰难的抉择,而灯火似乎选了前者……真是不好意思啊。 「笨蛋,真的是笨蛋,傻眼,烂透了,难以置信,学长是笨蛋,我讨厌你。」 灯火坐在床上,叽哩咕噜地咒骂我。 「我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坏事吧?」 「你不是突然跑来吗!?」 「你最没资格说我吧。」 「……唔唔……」 灯火没有回嘴,只是一直瞪著我,她鼓起脸颊发脾气。 ──我们暂时沉默以对。 过了几秒或几分钟,灯火结束了这段莫名还算自在的沉默时间。 「……我以为我们在吵架。」 「嗄?什么时候?哪里?谁跟谁?」 「就是……学长和我。」 「我们没有吧。」 (插图012) 灯火确实是说完想说的就溜走了。 但是我没有追上去单纯是因为昏倒了,根本不算是吵架,我该说的也还没说完。 「……因为我靠近学长……只是为了……」 「我知道。」 在那个山丘上重逢后,我就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灯火的愿望是让她姊姊复活,反过来说,灯火目前为止的举动都是为了实现愿望。 因此她纠缠我的理由…… 「你不知道怎么使用星之泪吧?所以想要套我的话。」 「……对,我想说学长可能会知道。」 如果不知道使用方法,实现愿望的星之泪就只是普通的小石头。它没有什么明显的开关,光许愿也不保证能发动,我猜灯火已经做过了各种尝试。 因此才会抱著一丝希望去山丘上找我,并缠上我。 「真是可惜,不是可爱的学妹对你一见钟情。」 灯火难得会自嘲,我轻轻笑了笑: 「这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我们就算不是初次见面,实际上也差不多吧?但是你还跑来我家……一定是另有所图啊。」 「……好不容易才找到线索的,我也没办法。」 「而且结果你根本不必问我,自己就会用了,白忙了一场呢。」 「真是一针见血呢,学长。」 ──在七河公园之丘对星之泪许愿。 要非常强烈地许愿,跟对流星许愿的情况一样,也要重复三次。 就我所知,这就是星之泪的用法。灯火很偶然地达成了地点的条件,这样一想,扣下扳机的可能就是我。 如果不是真心相信星星会实现自己的愿望,也无法发动星之泪,至少我是这样听说的。 「你是在什么时间点发现自己发动了星之泪的?」 「……我去你家找你的时候就觉得有点怪了,邻居都在跟我说,明年要考试了之类的,就觉得不太对劲。」 「嗯,原来是这样,比我以为的更早……不对,是喔。」 回想起来,那天早上见到我之后灯火的态度就很奇妙,我现在回想才发现,当时并没有注意到。 我不知道灯火的愿望是什么,也没发现什么异状──所以我以为她会接近我,是因为还不知道怎么使用。 「可是这样的话,你也没必要接近我吧?」 「……都是学长的错啊。」 「我?」 「对学长完全没效,所以搞不清楚,还以为我用错方法或失败了……」 「……原来是这样啊。」 灯火没发现自己已经发动星之泪了,不对,她以为发动失败了。 不过实际上只是对我无效而已,星之泪带来的变化并不是即效性,而是渐进式的,因此对灯火来说也不容易发现。 在那个时间点遇到我,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想套我的话,结果却是用那种态度啊?不是啊,完全不是小恶魔啊。」 「唔……那、那招好歹也是我动脑想过的。」 「动脑?」 「美人计……之类的,看到可爱学妹就会轻易说出来之类的……」 「──哼。」 「我被嗤之以鼻了!?唔……」 灯火一直在我面前扮演开朗小恶魔的角色。 莫名做作的行为是她戴上的面具。她原本大概是想讨我欢心吧,最后的成果却是那个样子的话,那真的是满可爱的。 ──不对,我猜灯火会选择这种角色应该还有其他理由。 灯火的个性原本更内向,我上次去教室找她,她也是独自坐在位子上。 这个作战计画从一开始就有点勉强了。 还美人计……蠢蛋。 「但是我还真没想到,学长今天之内就跑来我家了……」 灯火稍微低头。 其实我也不只是来见灯火的。 「我听到那种消息当然会想来啊,本来应该要先拜托你的。」 「你一开始就打算来吗?」 灯火歪了歪头,我点头说: 「当然啊……我想该为流希上个香吧。」 「是……喔,所以妈妈才那样……」 「我竟然拖延到了今天才来,内心充满了罪恶感啊……」 在灯火下来之前,我刚才已经跟流希打完招呼了。 无论经历多少曲折,有幸得到一次这样的机会,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真是太值得了,至少你的父母想起你是灯火了。」 「啊……!」 灯火瞪大眼睛。 刚刚她大概因为看到我在所以太过冲击而没注意到,但就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是毫不相干的人也就算了,我想说跟灯火亲近的人也许可以屏除星之泪的干涉,于是我跟灯火的妈妈说了几句话。 而她妈妈也真的想起了女儿的名字,我的计谋成功了。 这只是我的假设,我想是因为『愿望影响的范围』太广了,要让灯火被当成流希,作用的对象简直相当于全人类,即便是星之泪,也无法一次把现实扭曲到这种规模,因此我才有机可乘……虽然我没有证据。 这一定只能救急,无法解决根本的问题,而且在我要回家的时候,她妈妈可能又会认不出灯火了吧──如果这样下去的话。 「……你果然是来阻止我的吧。」 这是当然,我甚至觉得没有必要承认。 不对,正因为是来阻止她的,我更要告诉灯火,我要讲其他的故事。 「我今天是来聊往事的,关于我的往事。」 「往事吗?」 「因为双原流希是我记忆中第一个交到的朋友,我之前好像也跟你讲过了,反正我要聊的是这些。」 现在想想,双原流希是个非常聪明的少女,至少与同年纪的我相比,她的想法成熟太多了。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合得来,因此我们当时一定是好朋友──我现在也这样相信。 「流希很喜欢恶作剧,我们总是一起调皮捣蛋,而后一直被大人骂,我记得我们都在到处玩。」 「……学长。」 灯火的声音在轻轻地颤抖。 我问: 「怎么了?」 「对伊织君学长来说,姊姊……已经是往事了吗?」 「对啊,没有错喔,灯火。」 「……学长真的很冷酷呢。」 本来就是啊,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我只是在聊往事,我也当它是过往的事。 「我们每天都玩在一起,某个时期之后就稍微疏远了,你记得吗?」 「那时候姊姊的病情恶化了吧?」 没错,我静静点头。 ──双原流希是体弱多病的少女。 她以前可以正常地过日常生活,甚至可以在外面玩,可是从这个时候起,她就不断在住院出院──对小学生来说,这已经是很充分的理由可以疏远她了。 「流希好像一直在隐瞒,不过我本来就知道她有病在身,所以她不能再出来玩的理由我多少是有发现的。」 「……姊姊也说『出院后还想跟伊织君玩』呢。」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说真的。」 说完之后,我发现即便是真心的,听起来还是太像在找藉口,于是摇了摇头。 流希因为病情而进了其他学区的国中,毕业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了。 我摇头。 我该对灯火说的是后面的故事。 「……大概在流希住院期间吧,小学中年级的时候?失去玩耍同伴的我开始寻找新朋友。」 「好难想像伊织君学长会说这样的话,找朋友什么的。」 「好难反驳啊……算了,后来我交到的新朋友是久高阳星。」 「就是今天遇到的人吧……她跟学长真的是朋友啊。」 「现在不是了。我纯粹是在陈述事实。她不记得我了,她心中的我消失得一乾二净,而且她以后也绝对不会记住我……永远不会。」 「……那个很凶的学姊呢?」 「与那城吗?她跟我也念同一所国中,跟阳星……跟久高感情很好,所以她才没办法容忍现在的状况吧。她会为了别人的事发脾气,算是个好人啊。」 「学长你……」 灯火讲到一半打住了。 这是我的失败经验,现在就要讲给灯火听。 反正她差不多全都知道了,那我说明清楚也没差吧。 「……我跟久高在小学认识,进了同一间国中,她可以说是除了流希之外,我的另一个青梅竹马。可是硬要说的话,她们的个性正好相反,流希成熟又调皮,久高相反,她看起来活泼,实际上很脆弱……」 「她跟我……可能有点像呢。」 灯火小声说。也许是吧。 「灯火小学的形象跟现在也差很多。」 「……是啊,我……应该算是很胆小的孩子。」 我想起今天午休的情景。 那个时候灯火在教室里独自坐在位子上,没有跟任何人交谈。 看到这样的双原灯火,很难想像她不但数次跑来我家,还跑来我教室开怀大笑,毫不在意高年级学长姊的目光。 但是小学时期的灯火总是躲在姊姊背后,是个内向的胆小鬼。平常的灯火不像我以前认识的灯火。 反倒说,她表演给我看的行为举止──不像是灯火,反而让我想到流希。 「那时候是国中二年级。」 这些疑点现在暂时先放下,我继续说下去。接下来才是正题。 「久高成了女生之间霸凌的目标对象。」 「!」 灯火倒抽一口气,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要她听这种残酷的故事,我真是个残酷的学长。 「理由……是什么呢?我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了,似是而非的坏话我听了好多次,每次听都觉得很厌恶──不过久高本人是这样说的……」 「──『轮到我了』吗?」 在我说出口之前,灯火就讲出了阳星的话。 我听了很震惊,全身僵硬。灯火露出不算笑容的笑容说: 「我大概猜得到,我也是女生嘛。」 「……真厉害,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久高确实是这样说的。」 「然后……怎么样了?学长做了什么?」 灯火问我。 她还会问我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我没有帮她。」 「……你……」 「要是我帮她,情况会更惨──所以久高自己阻止了我。反正不要管她,很快会轮到下一个人,要是我贸然干涉,最惨的情况也许会变成该轮转的顺序停在久高这里……我虽然无法接受,但也照做了。」 「我觉得……这是对的,我也看过类似的情况。」 这样的事情大概很常见吧。 即便这个事实不会让阳星所受的痛苦得到任何改善。 「这没什么道理。刚刚好在那个时候,许多人心中的负面情感选上了她当作宣泄的出口……所以无能为力的。」 「……」 「啊,不,我不是在讲自己的事,不必露出这样的表情,学长。」 「实际上也有像与那城那样不为虎作伥的女生,她是少数在台面上维护久高的人,不过与那城做得到是因为她是女生。」 「是啊,伊织学长是男生,男生有男生做不到的事。」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把它当藉口吧。 当时的我也这样想。 「结果我间接介入了,我们感情本来就很好,混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算我不能直接叫别人住手,但我还可以在她身边支持她──不对,我觉得自己至少该支持她。」 「……很帅气呢。」 「是吗……结果这可能也造成本来要轮流换人当的标靶,固定在久高这边了。我觉得……好像弄巧成拙了。」 灯火陷入了沉默,她应该可以想像吧。 我绝对不是想伸张正义,因为阳星轮完之后,标靶依然会换到下个人身上。 到时候我会像帮阳星一样帮那个人吗?──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要是受害的不是阳星,我可能根本不会发现吧,我想的就是那么肤浅,也不打算主张自己的行为有多少正当性。 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觉得自己有错。 我的后悔终究要归因于,最后依然没有帮到阳星。 「所谓的轮流到最后都停留在久高身上,一次都没有轮下去,而且反而还愈演愈烈,严重到连我都没办法再视而不见了。」 我不想再回想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那些都是足以摧毁阳星这个人的地狱了。 「……久高一直在说自己没事。而在久高说她再也受不了、哭著诉苦时──我已经完全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只有我要受这种苦……?』 ──『我什么都没做,没有做任何坏事,真的什么都没做!』 ──『可是……我已经……不行了。帮我吧……伊织……!!』 「那个时候已经不可能阻止霸凌了,知道自己有多无力后,我再也无法信任自己了。」 「……学长……」 「因此──我决定仰赖《星之泪》,除了指望奇迹的石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帮久高。」 我带著星之泪爬上山,对著满天的星斗祈祷。 拜托,拜托不要再让阳星被霸凌了── ──星之泪听到我的愿望了。 「愿望实现了,后来久高阳星再也没有被霸凌了。」 「……」 灯火保持沉默,要我继续说下去。 没错,如果这个结局是快乐的,我也不会这么语重心长了吧。 「隔天我去学校,在教室久违地看到了久高的笑容,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愿望实现了……」 这个少女本来忘了怎么笑,甚至跟我说她想死。 现在她在教室正中央,在众多友人的包围之下,露出幸福的笑容。 可是…… 「──久高看起来很快乐。过去霸凌过她的人跟她,像是从小认识的好朋友一样有说有笑。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惊悚的场景。 这个名为幸福的奇迹,是用谎言堆砌而成的,这份现实像是场劣质的表演同乐会。 「不对,实际上也真的变成从没发生过了,久高不记得自己被霸凌过,霸凌她的人也当她是挚友一样……我保守地说,那是很可怕的情景,让我不禁作呕。」 其实我也真的吐了。 我冲出教室冲去学校厕所,把早上吃的食物连同胃液全都吐进了马桶里。那个情景太惊惊,我实在承受不了。 「──那时我才发现自己做了绝对不能做的事。」 我使用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窜改了他人的情感。 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但这番藉口根本毫无用处,毕竟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昨天还笑著欺凌阳星的家伙,过了一晚就和阳星有说有笑。听了阳星说的笑话,她们还开怀大笑,阳星也很高兴……」 ──谁受得了这样的奇迹啊? 实在太扭曲又太疯狂了。她们只是忘了过去,在堆砌出来的虚假回忆中展露笑颜,我无法忘记当天所见到的场景有多恶心。 罪与罚、报应与救赎,我擅自把一切都摧毁了。 霸凌阳星的人再也不会后悔、反省或成长,我剥夺了她们这么做的动机。 一座人工乐园在教室开设。 神是我,可是我不能干涉。 我把这些人的内心和情感扭曲之后,让他们在乐园里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这个结果确实如我所愿,但我实在看不下去。 「可是灯火……我觉得这样也无妨,就算一切都是虚有其表,只要这个虚假可以拯救阳星就好,我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但我错了。 我所付出的代价迫近眼前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 「那一天,阳星问我是谁,她说教室里有她不认识的人。」 「……那是代价吗?」 灯火大概也发觉了,她立刻接话,我点头说: 「我许的愿是:帮帮阳星吧,把最重要的阳星还给我,因此失去第二重要的东西。」 「那是──」 「──偏偏就是『阳星对我的记忆』,真是糟透了。」 这代表星星看穿了我的虚伪。 ──虽然老天爷没在监视,但夜空的星星看穿了我的恶。 「就是啊,如果作为代价,『我对阳星的记忆』消失的话还可以理解,因为这证明了我很重视阳星。」 「可、可是……学长……」 「对啊,反过来说,如果是『阳星对我的记忆』消失了,而这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我并不是真的重视阳星──阳星对我的重视才是重要的。这真是丑陋的私心。」 也就是说,我从头到尾想的都只有自己。 我不是因为阳星很重要而想帮她,我帮她是希望她能重视我。这样丑陋的愿望一定存在于内心深处──因此星星剥夺了这个愿望。 事实就这样摆在我眼前。 「才、才不是──」 灯火激动了起来,我打断她继续说: 「不能说不是吧?现况就证明了一切,从今以后,阳星再也不会记得我。每次见面阳星都会当我是初识,只要稍微注意力不集中,她就会瞬间忘了我。因为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可是……可是这太奇怪了吧!因为学长为了久高学姊──」 「不奇怪啊,应该相反,奇怪的是我,两手一摊什么都不做,只想寄望从天而降的奇迹,而且偏偏还把报应加诸在阳星身上。」 我已经没有资格待在阳星身边了。 这不是靠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这个现况就是最大的理由。 即便我袭击阳星,阳星也会马上忘记这件事,我可以对阳星单方面进行犯罪行为,这种人当然不能待在她身边。 这实在太恐怖了。 虽然我做不出这种事,但是也不可能找藉口待在她身边。 「……你也懂吧?这就是事实。星之泪的功能是有极限的,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我问她,她没有回答。 因此我继续说: 「星之泪啊,灯火,它无法在物理上引发魔法般的奇迹,那颗石头的能力有限──星之泪的奇迹只能在人类的精神面起作用。」 也就是说…… ──无论怎么做,双原流希都不会复活。 灯火的存在正在渐渐淡去,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星之泪真的能创造奇迹,现在流希不在这里绝对有问题。 「……这很难说吧。」 灯火说道。我说的当然都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 我对《星之泪》的功能也不是无所不知。 「可是已经有徵兆了,要是这样继续下去,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复活的流希,而是灯火、你以为自己是流希,周围的人也以为你是流希──就只是这样的世界。」 表象上来说,确实会变得跟双原流希复活一样吧。 可是本质上根本完全不同。 「……所以你要我放弃吗?」 她的声音在颤抖,灯火实在很不适合这种责备的语气。 可是这确实是出于我的私心。 「你自己都用来帮助朋友了……却不准我让姊姊复活!」 我确实曾经使用过星之泪,却对一个恳切希望愿望实现的人说,我用了,但你不要用──凭什么?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啊。 尽管如此…… 「──是啊,你不应该用星之泪,我想连你自己都没有权利……从世界上剥夺你这个人的存在。」 灯火消失,流希复活。 这一定是禁忌的愿望。 连灯火也没有权利,从那位温柔的妈妈和这个世界上,剥夺灯火自己。 虽然我没有资格开口这么说,可是我的道理一定是正确的。 「……学长好冷漠喔。」 灯火嘴唇颤抖,用力济出了这句话。 我没有办法反驳。 「你跟姊姊感情那么好,你不会希望她……复活吗?」 「……」 我一时语塞。 ──当然不是不希望。 我一直相信还会见到流希,虽然那只是小时候的事了,可是我…… 我非常喜欢流希。 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如果我的消失可以换回流希,我真的觉得无所谓──可是…… 「不希望。」 我说。 我必须这样说。 「重点是她不会复活,你应该也明白的,你真的打算在所有人都当你是流希的世界里活下去吗?你应该可以理解你扮演流希没有任何意义吧……那颗石头绝对不可能让你幸福的。」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流希,她必须扮演这样的角色,至死方休。 这真的是──灯火所希望的吗?这样的世界到底哪里还有救赎? 「……是吗?」 灯火低声说。 她面带笑容。 她笑著对我说: 「伊织君学长──真的很烂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甚至有点放心。 我希望自己最低温的这颗心没有任何动摇。 「明白了,我会照学长所说的做,我也知道学长说的才是正确的……这我知道。」 「……灯火。」 「可是我有条件!」 她抬起头,手指直直地指著我的鼻尖。 「学长用了星之泪却叫我不要用……这太过分了吧?所以学长也要接受我的一个交换条件,这是交易。」 「交易……?」 「是啊,因为我无法实现愿望了啊,那学长该替我实现我的愿望吧?不是吗?」 我点头。 「……知道了,只要我做得到的话。」 「那交易就成交了。放心吧,这件事只有学长做得到。」 「我要做什么?」 听到我的问题,灯火坏笑著扬起嘴角。 接著她说出了我想都没想过的话。 「那第一件事。」 「喂,很多件吗?不只一件喔?──算了,没差。是什么?」 「手机,你的手机借给我。」 「咦?」 「不要管了,快一点!快点解锁!」 她蛮横地、几乎是用抢地,拿走了我的手机。 真是霸道,里面充满个人隐私耶。 不过我的要求确实相当无理,因此我没有反抗。灯火在我面前熟稔地操作手机,过了一阵子就还给我了。 「……你做了什么?」 「你说呢?不说这个了,学长,还有一个交换条件。」 灯火没有说她对我的手机动了什么手脚。 她露出比刚刚更快乐的笑容,对我说出这个条件。 「──伊织君学长,去跟与那城学姊和好吧!」 第五章『逆流星之丘』 1 七月二日,星期二。 灯火很理所当然地来迎接我了。 「早安,伊织君学长!来吧,今天会很忙喔!」 「……是啊。早,灯火。」 「咦!?学学学、学长的招呼好正常!?」 学妹突然大吃了一惊,真没礼貌。 不过这样说来,我也对自己的态度很惊讶。 我震惊的点是,自己稀松平常地认为这样的『理所当然』是『理所当然』的。灯火就这么自然地融入了我的日常生活中。 我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跟其他人自然地相处了呢? 除了家人,感觉真的很久了。灯火很自然进入了警戒线的内侧,我该褒奖她,还是该感叹自己没原则,不知不觉就接受了她? 「……学长?」 灯火困惑地歪著头,丝毫不理解我在想什么。 现在是早上。我的手机闹钟设定成平日每天都会响,今天也是听到闹钟醒来的。醒来才发现,锁定画面被改成我和灯火的合照了,大概是灯火昨天用我的手机时设定的吧。 我思考了一下说: 「……白痴。」 「白、白痴!?一大早就那么没礼貌地辱骂我是哪招!?我反而安心了!」 「不对,你要更生气一点啊,安心个头啦。」 她一如往常地采取一如往常的反应,让我不禁像往常一样吐槽。 原本抬头看我的灯火,不知道为什么眉开眼笑起来。 「嘿嘿嘿嘿,学长也是会紧张的啊?」 「……什么……?」 「不是啊,仔细一想,那种没有修饰的辱骂,反而不太像伊织君学长的风格啊,今天是你要跟与那城学姊和好的日子,所以你很紧张吧?」 「────」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想我不小心做出不像平常的我、让人惊讶的反应了。 因为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内心情感被说了出来,而且还不小心就接受了,并貌似同时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 太丢脸了,冰点下男子听了都会傻眼,我实在太松懈了。 我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对灯火敞开心门了。 就我原本的目的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倾向。 「喔喔~伊织君学长站著不说话有点帅呢……」 为什么呢?我似乎又觉得──如果是灯火也无妨。 「…………白痴吗?」 「白痴!?」 灯火回话的时候露出很蠢的表情。对对对,这家伙最适合蠢蠢的表情。我轻轻耸肩,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灯火。 「给你。」 「咦?」 「这是便当啊,便当。我不是说过有时候会轮到我做饭吗?这是灯火的份。」 「喔──你还真的做了喔?还有我的份……」 「也就是把现成的东西都塞进去而已,你不嫌弃的话给你。」 虽然讲得有点像是在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不过实际上有一半的配菜都是昨天负责做晚餐的爸爸煮的,我只是得把没吃完的剩菜处理掉而已。 「如果不要,也不会勉强你啦。」 「……嘿嘿嘿。」 灯火的表情软了下来,露出微笑。 这家伙果然比起笑著假扮小恶魔,这样比较可爱。 「伊织君学长果然很温柔啊~」 「…………」 「你那么喜欢我吗?讨厌啦,真是的~不过我这次应该深~深触动了伊织君学长的心弦吧?这已经是爱──」 「走吧。」 「完美无视!我也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继续这样……可是感觉……身为女人还是有无法退让的部分……呵呵。」 一如既往的灯火让我有点放心。 我们一起前往学校。 今天不必去便利商店,在日常生活中悠闲地漫步真的很轻松。 我们也聊了些无聊的内容,我没有特别想问灯火的,灯火也没有主动说些什么,我觉得这样很好。 时间的流逝比我想像得更快,虽然配合灯火的步调走,依然感觉转眼间就抵达校门口了。 「──喔。」 此时我看到了同学的身影。 远野没有在校门附近或换鞋区,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校舍后面走出来。这个时间理论上没有人会去校舍后面,也许他又在哄骗学妹了吧。 「嗨。」 我打了招呼。 「──嗯?啊,怎么了?」 远野有些诧异地皱起眉头。 他可能睡眠不足或者在外面过夜了,平常的那种霸气现在莫名消失了。 「啊、呃……我记得你是伊织君学长的朋友……」 灯火小声说,她果然还是稍微躲在我身后。应该不是单纯在怕远野,而是本来就很怕生吧。 远野注意到她后,原本眯著的眼睛突然睁大,露出了笑容。 「喔,是小双原啊,早,已经习惯学校了吗?」 「早汪、早、早、早安……嗯我对!」 灯火在慌张之余从我身后努力回答。 ──我没有漏听那句话。 因此我询问远野。这件事应该要确认清楚。 「远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她是谁吗?」 远野诧异地眯起眼睛,可是他耸耸肩之后回答: 「不是双原灯火吗?这样可以吗?」 ──灯火不是『流希』,而是好好地变回了『灯火』。 这证明灯火已经放弃把愿望寄托给星之泪了。 「呃……早安,远野学长,你很困吗?」 灯火想要缓和气氛,她好像终于有办法好好说话了。 我也松了口气,再来只要履行我跟灯火说好的『跟与那城和好』后,这次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哈哈,别人通常都不会让远野学长晚上早点睡觉啊。」 远野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喔……原来?好辛苦喔……?」 这是远野式的恶劣笑话,不过灯火好像听不太懂。对远野来说,这种迂回的讲法,听不懂的人就听不懂没关系。 「先不管这个了,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小双原?」 「好。」 「这位是你男朋友?」 「──!?」 灯火听了远野的话一如往常满脸通红,她的脸感觉跟她的名字一样,很容易被点燃。 「啊,不、呃……他……」 她不断挥手想掩饰自己的害羞,她今天没打算得寸进尺。 只是这个时候我在意的不是灯火而是远野,他好像用了很奇怪而迂回的方式讲话。 我对远野说: 「这件事我已经说很多次不是了吧。」 「……喔?」 他表现得像是理解了什么,可是又有点假假的。 远野看向我,直直地凝视,冷静地开口说: 「抱歉,我应该先问清楚的。」 「……怎样啦?」 我眯起眼睛,态度诡异的远野也眯眼盯著我看,问: 「你──到底是谁?」 听到这句话,不只我全身僵硬,灯火也是。 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虽然很抗拒,可是我还记得类似的现象。 「远野……你认不出我是谁吗?」 「我看制服知道是同校……可是我没见过你,虽然你好像认识我,很抱歉我不认识你。」 「是……喔。」 如果我说很震惊,确实有点自以为是。虽然我们小学同校,可是我跟远野走得并不是很近,现在也很难说是不是朋友。 更何况虽然不喜欢,不过我很习惯被遗忘了。 所以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远野会像阳星一样忘记我了?当然我想这无疑是星之泪造成的认知变化。 但是,是谁? 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星之泪的人在哪里? 「…………不会吧。」 听到这道声音,我猛地转头看身边的灯火。 现在的灯火完全可以用「脸色苍白」来形容,她瞪大眼睛,像是见鬼一样,缓缓看向我。 没错,她的脸上写满恐惧。 灯火很害怕,怕的是她看的人,也就是站在她身边的我。 「为……什么?可是我……不会吧……!?」 「灯火,喂,灯火,怎么了?喂!」 「──」 她没有回答我,竟逃也似地拔腿就跑。 「等等──灯火!」 我来不及叫住她,没料到她会突然拔腿就跑。 灯火直接冲进人群,我只能愣愣地目送她。 「……不会吧。」 我无意间说出了和灯火相同的话,我无法预想事情的发展。 我没办法采取下一个行动,此时远野问: 「我不太懂怎么了……可是你不用追吗?」 「……你觉得去追比较好吗?」 「嗯,我是不会放著哭泣的女孩子不管啦,追上去满自然的吧。」 「我觉得她应该没哭啦……」 虽然她看起来快哭了。 真要说的话,现在想哭的应该是我吧。 「我隐约觉得……」 远野说。 「我应该无法跟你当朋友。」 ──刺痛。 好怀念的头痛感。 我觉得彼此彼此。 2 我想来想去,决定先回自己的教室。 可是进入教室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以吓人的气势集中到我身上。我甚至听到有人低声问:「咦?他是谁?」遗忘我的似乎不是只有远野。 以恶名昭彰的冰点下男子之名沾沾自喜的人,最后却沦落这个下场,真是相当讽刺。 就算星之泪可以窜改认知,物理上也不会发生什么有违常理的现象。教室里有张陌生学生的桌子,这么矛盾的事会被怎么处理呢?我把书包放在自己的桌上后,若无其事地来到走廊。 与那城还没有来。 我直接前往灯火的教室,一年二班。 如果是低年级的教室,就算有陌生的学长进来也不会那么不自然,这是我合理的判断。我从走廊往教室里探头,没有看到灯火的身影。 「有什么事吗?」 教室里有一个少女注意到我而询问道。来得正好。 「喔喔,抱歉,双原同学在吗?双原灯火。」 「灯火还没来,要我帮忙传话吗?」 这位一年级生笑咪咪地问,真抱歉要和我这种人对话。 ──不过、原来啊,灯火大概是逃去校外了。 「不用,我用手机联络看看,没关系,谢谢。」 我也笑著回答她,她说: 「你是……学长吧?」 「咦?啊,嗯,我二年级。」 「喔喔。」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惊讶,「才刚入学就已经有高二学长的联络方式!灯火真有一手……好羡慕。」 她好像满活泼的。 而且听她喊『灯火』,感觉她们很熟。 「你该不会是灯火的朋友?」 我问道。但我的意思并不是『她竟然有朋友啊』。 「灯火!」 她听到我叫灯火的名字,反应非常大。 可是她马上点头说: 「对,我是她朋友。对了,我叫天之濑真夏。」 「谢谢你这么贴心,麻烦到你了,我先走了。」 「啊,是喔,那再见啦,掰掰!」 少女学妹做出了类似敬礼的姿势,她的个性好像很随和。 我举起一只手致意,接著离开教室。 看来也有同学是会跟灯火攀谈的,这是好事。看那个人的个性满强势的,容易慌张的灯火应该也有办法跟她说话。 ──只是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我走在走廊上思考。 「…………啊。」 我想起来了。 真夏──我记得远野上星期追求的一年级学生,就是叫这个名字。 我好像收回了一个很无所谓的伏笔。 而且灯火一定也不想被她说很有一手吧,女生好可怕。 「可是这下就麻烦了……」 既然灯火不在学校,我也快快离校吧? 反正学生和老师都忘了我,这种状态下留在学校感觉很麻烦。直接去找灯火吧。 书包就丢著没差,我没装什么重要的东西。 ──刚好上课前五分钟的钟声响起了。 我在人群中逆向重新回到换鞋区,今天大概要跷课了。 3 我先传手机讯息给灯火了。 可是她连读都没有读。 这是当然的,毕竟她是逃走的,而且还是从我身边逃走。我问她在哪里,她不可能回答。 我只能靠双脚去找她。 一转眼就已经过中午了。 「……到处都找不到……!」 我已经在喘气了。平常运动不足,现在恶有恶报。 灯火家、我家、上学路段和周边……我能想到的地方全都绕过一遍了。 但我找不到灯火。 要从这么大的城镇找出一个人,或许是大海捞针吧,不过就像远野说的,灯火露出了那样的表情,我无法放下她不管。 我其实也想去车站附近找,可是看到了巡逻员警,不得已只好作罢。穿著制服,摆明就是跷课的模样,要是被抓到不知道会被说些什么。 无可奈何,我只好先回自己家换回便服。 我冒著汗换了衣服之后,先在客厅吃午餐。感觉好像很悠哉,但我其实也不太冷静,需要时间镇定下来。 ──好。 现在差不多该动动脑了,顺便让身体休息一下。 「我……是在做什么?」 我把自己丢进客厅的沙发里,仰望天花板喃喃自语。 ──我当然是在找不见的灯火。 可是为什么呢? 我也还没做到跟灯火约定的『跟与那城和好』。 为什么我宁可跷课也要去找灯火呢?因为远野说我该去追吗?还是为了阻止我被遗忘的现象发生? 或者我根本没有想过什么理由?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被遗忘呢? 对啊,不知道是为什么。是灯火用了星之泪许愿,希望消除全体人类记忆中的冬月伊织?──不对,这太莫名其妙了。 灯火已经答应我了。 她说会放弃让姊姊──双原流希复活的愿望。 「……她真的放弃了吗?」 恐怕没有吧。 不是因为我还没信守诺言。本来就没有人会只为了诺言,就轻易放弃以前一直想实现的愿望。 既然现实中确实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现象,代表星之泪已经发动了,这是铁铮铮的事实。而现在只有灯火在使用星之泪。 就可能性而言,也可能是我不认识的人拥有星之泪吧。 可是这次应该不是,毕竟被遗忘的是我。 效果很明确锁定的是冬月伊织,发动的大概是我认识的人。 ──只有可能是双原灯火。 灯火的愿望是让双原流希复活。 实现的方式是在自己身上──在『灯火』身上覆盖『流希』。换句话说,双原灯火的存在是她付出的代价。 因此我阻止了她。 这样的人生是错误的,无论她怎么扮演,无论多少人认为她是流希,灯火绝对都无法取代流希,至少我就一直记得灯火。 灯火自己应该也明白。 即便动用了星之泪的力量,只有冬月伊织绝对不会忘记双原灯火。 「……这就是原因吗?」 因此灯火嫌我碍事。 不只是因为我强迫她放弃愿望。而是就算她一意孤行,在我身上也行不通,在我的世界,双原流希绝对不会复活。 而我知道许愿者无法在星之泪实现愿望的时候,选择要用什么形式实现。 不然在我许愿『希望阳星不再被霸凌』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同意『剥夺周遭人的记忆』的这种形式。那是星星选择的方法。 也就是说…… 双原灯火要实现愿望,冬月伊织就要消失。 换句话说,我的消失包含在灯火的愿望之中。 因此星之泪理解她的意图,准备把我从世界上抹除。 ──事情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 「惨了……这代表这样下去,我可能会从世界上消失吧。」 灯火大概也注意到这件事了。 这是当然的,只有她从一开始就明白──她不会因为被我说服这种理由,放弃长久以来让姊姊复活的愿望。 灯火早就知道自己无法放弃这个愿望了。 不,不懂的是我。 我一直寻寻觅觅,如果有人想使用星之泪,我就要阻止他们。我不断上山去,四处寻觅拥有星之泪的人──而且也找到了。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一个人如此恳切地对其他人、对星辰许愿,只求能实现愿望。我并不懂要他们放弃这些愿望代表什么意义。 我怎么会肖想凭我就能劝别人放弃呢? 我怎么会妄想,只要提到代价、只要说不会如愿以偿、只要说明我愚蠢的失败经验,就能阻止他们呢? 要是立场对调,我会因为这种程度的阻止而放弃吗?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应该就能理解了。 这还用说吗? 我怎么可能会放弃。 即便会失去第二重要的东西,还是想换回最重要的东西,也就是最爱的姊姊逝去的性命。 谁会听了大道理就放弃? 灯火一定再明白不过了。 因此她口头上说好,可是并没有心服口服。 灯火会逃走,是因为她当下察觉了自己真正的想法。至少星之泪是这样认定的吧,我也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 ──即便牺牲我也希望姊姊复活。 这就是灯火一直在隐藏的真心话,因此她才从我面前逃走。 如果是这样…… 如果我认为这个推测正确…… 「……好,去找灯火是有意义的。」 我「嘿」一声从沙发站起来,为自己增添气势。 我来推测一下灯火的想法。 如果她想实现愿望,要去的当然就只有七河公园之丘。 可是她现在不在。 毕竟入夜去才有意义,她应该也不希望提早去被我找到,大概会在时间快到的时候才上山──我推测应该是深夜之后。 因此我晚上再上山。 ──我在街上奔跑,同时绞尽脑汁。 理想来说,我想在星星出来前找到灯火,可是灯火也不会在我能轻易找到的地方吧,独自找她不是上策。 因此我前往车站前。 我需要人手,可是在学校没什么可以依靠的人,而且所有人都已经遗忘我这个人的存在了──所以要赌赌看。 我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 我来到车站前那个可疑的饰品摊,照理说学校还没下课,可是她现在在顾摊──我就是要找生原小织。 她与灯火见过一次。 她当然可能也把我从记忆中消除得一乾二净了,然而我觉得她也许会愿意帮助我,我还可以搬出南那哥的名字。 「小织!」 我叫了她。 但小织一如往常地坐在摊子后面,身体一动也不动。 我站在她正前方再说了一次。 「抱歉!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可是──」 可是小织依然没有反应。 她无视我──不对,她根本无法感觉到我的存在。 小织看不见我。 阳星都没有这么夸张,我简直变成了透明人。 「……不会吧?这是真的要消除我的存在啊,天哪。」 我在摊位前低声说,然而小织毫无反应。 她在看著我,可是我好像是透明的,她的眼睛只是看著路上来往的人群,无法看到冬月伊织。 我当场大声喊叫,当作最后的困兽之斗。 「喂────!!」 但她还是没反应,虽然我已经猜到了,但小织就是没有注意到我。 附近的行人也一样,不只有小织,全世界的人类都无法发现我的存在,这实在太蠢了。 「可恶……」 我不禁怒骂一声,错的不是小织,但是我走投无路了,这下我抱头苦恼。 我先离开了现场。小织连我的存在都无法发现,在这种状况还继续留在原地,实在让我很难受。 怎么办?这种时候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打给爸妈看看吧?」 我拚了命绞尽脑汁,决定打给父母试试看。 他们应该都在工作,不过妈妈可能会接,虽然我完全想不到接了之后到底该说些什么── 『你好,喂……』 「────」 毕竟是自己的妈妈,光是听她在探问的声音,我大概就猜到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问道,像在寻找一条救命绳索。 「喂……我是伊织──」 接下来的回应,是我设想中最凄惨的。 『喂?喂?请问是哪位?不好意思,喂!』 我挂了电话。 已经足够了。照理说来电会显示我的名字,可是她还问我是谁,这就代表连生母都遗忘了冬月伊织的存在,而且她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既然无法进行对话,就无法寄望会发生像灯火妈妈那时候的不稳定状态。 「……不会吧。」 原本就已经有所预料,因此并不是太震惊,可是连长时间相处的父母都没办法发现我的存在,这实在是让我大受打击。 我没招了。 我认识的人本来就够少了,实际上又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虽然无意装作孤高的样子,但看来我还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孤独。 如果这就是从真正意义上被隔绝于世界之外…… 也对,这说不定是很适合我的终点。老实说如果这是惩罚,我不否认自己该乖乖受罚,我自认是个必须遭到报应的罪人。 可是…… 尽管如此…… 「还没……我还没全部尝试过。」 我低声说服自己。自言自语万岁。反正没有人会听见,而且我反而很乐见有人听到。 我不能放弃,绝对不行。 如果是自己的事,我可能不会在乎,可是…… 还有灯火。 还要考虑双原灯火。 尽管少女那样匆匆逃走了,我应该还是有话该跟她说。 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一切,然后自己消失。 双原灯火是我青梅竹马的妹妹,这个青梅竹马对我很重要,而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对我来说,这样就足以构成赌上自己一切的理由了──但不是这样的。 不只是这样。 不是因为她是流希的妹妹,对我来说,她已经不是青梅竹马的妹妹了。 灯火就是灯火。 很不会捉弄人却很爱恶作剧,明明就很心机却又很脱线,这些地方都令人怜爱──她是冬月伊织重要的学妹。 我感觉到热量。 我一直以来一直坚持著,不要将情感的热量表露出来。 可是如果我只允许自己展现出一次…… 我还没决定该说什么或想说什么,在这种状态下去见灯火太不道德了,我做不到。什么都好,如果我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决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我要求助于人…… 是啊,试了再说也不迟。 因为我和灯火之间还有一个还没兑现的约定── 先从她开始清点吧。 「……拜托了。」 我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簿中的某个名字。 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起来了,我抱著一丝希望开口: 「喂──」 4 「来,给你。」 少女开门进来,递了一杯玻璃杯装的咖啡给我。 我接过后再次跟她致谢。 「谢谢……你真的帮了我大忙,其实我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我是看不出来啦。嗯,小事一件。」 与那城玲夏说完坐在我正前方。 这是我上星期和灯火一起来的卡拉ok的某间包厢,我打电话给与那城求助,叫她出来在这里会合。 店员也看不到我,因此只能请与那城在柜台买单。 「这样好吗?这样我们只付了一人份的价钱……」 「这种情况也无可奈何啦,反正现在的我对店员来说是透明人。」 「……确实无可奈何,也没办法让他收下两人份的钱,他好像真的看不见……我看到这种情况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脑中好混乱。」 现在是傍晚将近五点。 我一打给与那城,她就承诺会立刻过来。 「不过亏你能想起我啊,老实说,我原本觉得希望很渺茫。」 我想起之前去双原家的事。 当时我成功矫正了灯火妈妈对灯火的错误认知,我看她想起自己的女儿不是流希而是灯火,就知道星之泪是有破绽的。 不过我的朋友很少,至少远野已经彻底遗忘我了,去找小织的时候,她根本连看都看不到我,想当然耳,也没办法联络到工作中的父母。 事实上,我所能想到的可依赖对象,也就只剩与那城了。 ──毕竟昨天才发生那样的事,我赌她对我还有很强烈的印象。 「不是,也不是想起来。」不过与那城听了我的话摇摇头,「我从早上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你突然没来学校,可是没有任何人多说什么。」 「嗯……你从早上就察觉不对劲了吗?」 「算是吧,然后我问了远野,他却说『冬月是谁?』,我才发现事有蹊跷。」 那情况就不太一样了,这代表与那城身上没有产生变化。 不对,搞不好这是在可接受范围内的合理改变。 她接了我的电话后想起我,从这个时间点起,她的认知就被替换成『从早上就发现事有蹊饶』了。星之泪造成的认知改变,会自动调整成最自然的形式。 灯火妈妈也没察觉自己搞错了姊妹,因此这个可能性不低。 回想起来,灯火被认为是流希的期间,她也一直待在一年级的班上,然而我问了数学老师,老师却回答流希是二年级,跟我同班。由此可见──应该是因为星之泪能把目前可见的情况,以最自然的形式解读吧。 不过我无凭无据,而且星之泪的效果本来就充满了谜团。 我没有再想下去,我约她出来本来就不是为了谈这些。 「抱歉,先谢谢你来。」 我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说。 与那城倏地撇开视线,有点难为情地低声说: 「……没什么,我知道你现在遇上了很麻烦的事,这点小事……还好啦。」 与那城用手指一圈圈卷她的头发。 她的态度太好懂了,让我莫名觉得非常怀念。 这是与那城的善良,因此我不能只沉溺于她的善良中。 我吸了一口气接著说: 「一直没有跟你说明是我不好,抱歉──对不起。」 我只能低下头,除此之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我感觉时间在流逝。不能抬起头。我快要被沉重的气氛压垮了。 「……我说啊。」 我听到她开口。 与那城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错愕。 「你要道歉的是这件事吗?」 「咦……?」 「是没关系啦,实际上好像也没错。」 「……与那城?」 我想都没想就抬起了头。 明明本来打算在她原谅我之前,都不要抬起头。 与那城看到我错愕的表情,轻轻一笑。 「你的表情怎么那么蠢?」 「……呃?」 「不好意思,她已经全都告诉我了,不用等冬月来说。」 「咦?──嗄!?」 好冲击的一句话,我现在大概露出了这辈子最呆的表情了吧。 这句话就是如此令人震撼。 「咦?她、她是?」 「当然就是那个叫双原的啊。」 我当然知道。 可是还是太震惊了,让我不禁问出口。 「什、什么时候……?」 「她昨天突然打来,告诉她我的联络方式的就是你吧?」 「我不记得……啊,不对,是那个时候啊?」 那个时候灯火用了我的手机,擅自设定了锁定画面。 她偷偷窃取了与那城的联络方式啊?我好没有资安意识…… 「要不然基本上冬月叫我,我是不会来的啊。」 与那城说的太有道理了。 「……很有道理。」 「她跟我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突然被她训了一顿……不过她说的也没错,所以……」 与那城面对我。 接著她猛地低下头来。 「──抱歉,我之前一直对你讲很恶毒的话。」 「…………不会,啊……呃……」 我有点措手不及,没办法好好说上一句话。 我本来是来道歉的,没想到她反过来跟我道了歉。不是因为事情出乎意料之外,而是因为太莫名其妙了,让我没办法正常应答。 「你、你不生气吗……?」 她听到我的问题皱起眉头。 「我一直很生气啊,看不出来吗?」 「是啦,嗯,看得出来。」 「可是既然她说明了来龙去脉,我也知道无奈的地方了,那就没必要再继续生气了吧。」 「这样说……也没错。」 「我反而觉得有所误会的自己也有错,所以才道歉,哪里有问题吗?」 「…………」 我回答不出来,因为没有任何问题。 确实,如果直接用语言表述,与那城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但是──我和与那城之间,过去一直没有这种『理所当然』。 「……阳星真的忘了冬月呢,你们以前明明那么要好的。」 与那城轻声说。 讽刺的是,我快要消失的事实,让与那城相信了这一切。 「我以为是你……是冬月做了什么惹怒阳星,让她一直假装不认识你。可是我还是一直觉得很奇怪,她又不像是在演戏,老实说我也不觉得阳星有办法演戏。」 「……因为她是个很好看透的人嘛。」 「我问了阳星好多次,问她为什么不跟你说话了,你们明明那么要好,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你。可是不管问多少次,阳星都只是一脸困惑,好像反而是我讲的话很莫名其妙,不过真的没想到,万万没有料到……她是真的把冬月给忘了。」 「我今天也一直在思考,要怎么向你说明这件事。」 「……你打算怎么说明?」 「不,我什么方法都没想到,快消失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最糟的情况就是无法得到你的信任,然后我得想办法低头──」 「──这就是冬月糟糕的地方吧。」 她讲得这么直接,我无言以对。 与那城果然很生气,应该说她可能是在斥责我。 「我先说清楚,我之前是真的很生气,我看到你们变成那样……也很痛苦,如果只是在吵架就算了,可是她假装不认识你,完全不跟你打交道,我当然会觉得……你们是不是真的玩完了。」 总有一天…… 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与那城也会拋弃我,不对,我以为她早就已经拋弃我了。 可是我错了,与那城一直真心想让我和阳星和好。 「但我还是……不喜欢这样啊,我当然希望你们和好啊,没想到冬月上高中之后判若两人,变得好冷漠。」 我回想起和她共度的时光。 我上国中之后就开始跟与那城打交道了,其实我比阳星更快跟她混熟,她透过我也跟阳星熟了起来,我们三个人常常混在一起。我觉得开朗而善感的阳星,和看似尖锐却善体人心的与那城个性很合。 因此我都会拉著她们到处玩,她们加上我就是三个笨瓜。 「……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真正痛苦的是冬月吧,我已经没有权利责备你了。」 与那城说完,悲伤地蹙起眉头。 不是这样的,一直都很痛苦的不是我,是阳星和与那城。 我只是付出该付出的代价而已。 这甚至不算是因自己的罪行接受惩罚,讲低俗一点,我只是买了很贵的东西。我只是为了所求的东西,付出了应付的费用。 尽管这个商品不是我所期望的。 但是没有试用期的制度,只能用一辈子偿还我的负债。 就只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所以冬月啊。」 然而与那城还是看著我继续说。 她没有撇开眼睛。 这样的与那城玲夏一直在关心阳星。我说不太上来,可是我很欣慰,真心觉得幸好有与那城陪在她身边。 「以后你都要说喔,像以前一样跟我说。不要什么都自己决定。」 「像以前一样……吗?好怀念啊,国中一年级开始与那城就一直在帮我的忙。」 「……我们是学年委员长嘛。」 入学当时,我们经过推荐很快就决定好了职位,我也因此跟与那城熟了起来。 要拋头露面并不困难,但我让方方面面都顾得很好的与那城承担了很多麻烦。因为只要有困难,我就会先依赖她。 ──与那城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她允许我以后也依赖她。 「不管有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以前的事我跟你道歉,但是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我还是无法压抑怒火的,我的个性就是这样。」 「……没想到你这么笨拙。」 「可能吧,所以你要告诉我原因,我未必真的能帮上忙,而且可能还是会生气……但还是不想被蒙在鼓里。」 与那城玲夏是很正直的人。 她不喜欢歪曲事理,而且会把别人的事当自己的事烦恼。 「知道了。」 因此我这样说。 「不过与那城,有件事我也要说清楚。我不是想要忍辱负重、自行背负一切才保持沉默的,只是单纯觉得这是我的问题。我本来就没打算到处宣传,绝对不是因为罪恶感才这样选择的。」 唯独这件事,我不希望她有所误会。 我丝毫无意成为悲剧英雄,不想说什么「不希望造成她沉重的负担」、「只要我牺牲就好」。只是经过理性计算后想要隐瞒星之泪的效果,想要自行控管星之泪,以免再有任何人使用。 而我曾经不小心使用过,因此也想一并控管自己的情感。 想要控管情感,受到厌恶的情况就正合我意。这样就不能再以别人为名,再次铸下同样的大错。 如果所有人都讨厌我…… 我就不必再做出什么事取悦别人。 我也不会再拿别人当藉口。 「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跟你说,可是这只是因为你拜托了我,不是因为我有所反省,或自认以前的我做错了。」 因此我澄清了,这些话一定会让与那城更傻眼吧。 唯独自己就是这种人的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你真顽固。」 「本来就是啊,我知道一开始是你帮我取了『冰点下男子』这种很逊的名字喔,先不说命名的品味,你讲得一针见血,真是服了。」 「哇啊……你知情啊。」 「你也没想到会广为流传吧?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要多说什么。」 「来道歉的人姿态突然变高了呢。」 「因为你已经接受了啊,那道歉时间就结束了。」 「……我还以为你变了,我更正。」 与那城瞪了我一下。 可是她的眼神没有了平常的愤怒。 「你唯独愚蠢这部分,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呢。」 「……这句话还真伤人。」 「哈哈哈!」 我知道,这算是与那城在和解时会露出的表情了。 5 「所以我这就要来跟你商量了,我快消失了。」 「虽然是我要你跟我商量的……」 与那城皱起眉头,一脸为难。 「但我也没想到会突然商量这么严重的事……你还好吗?」 我轻轻点头示意。 「嗯,只是快要消失了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种事不该讲得那么乾脆吧……」 「这部分正合我意,所以我也拿来利用了。其实光是能跟你说上话,心情就轻松很多了。」 我也是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很不知所措。 有这样的自觉就是很大的帮助了,真的是正合我意,我要继续利用这件事。 「你也不必故作邪恶吧……我说啊──这是她搞出来的吧?」 我想她应该也发现了。 「应该吧,想不出还会有谁了。」 「是啊,所以现在没有人……连你爸妈都看不见你吧?你真的没事吗?说实在的,我觉得会很难受耶。」 「多亏有你,我又振作起来了,不用担心。」 「我没有在担心。」与那城说,「唉,我本来还想说要是真的没办法,就让你在我家住一晚的,看来是没必要了。」 这就是在担心我的意思吧。 不过这句话就别说出口了。与那城总是在拯救我。 「没问题的,我打算在今天之内做个了结,就算没办法我也可以住家里,反正他们看不见。」 「你是打算去见她吧?……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也让我非常伤脑筋。 其实我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做,一点头绪都没有。 「……怎么办呢?其实我也搞不太清楚,到底该说些什么?」 「你是说……」 「不是吗?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她想让我消失──」 「──才不是呢,白痴!」 与那城突然大喊,让我大吃一惊。 「你怎么会这样想?你真的是白痴耶,冬月。白痴。真是的,还好我有来!你也太冤枉她了吧。」 「怎样啦,这么突然?」 「我说啊,你觉得她是真的想让你消失?你真的觉得……即便你会消失,她也要实现愿望?」 ──这个嘛。 「我没有这样说,这样的状况应该也在她预料之外吧。」 「你自己都知道啊──她可是特地要我来见你啊,我不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可是我知道她不会这样做的。」 与那城的语气很坚定,像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跟灯火认识得比较久,可是与那城确实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跟灯火谈过了,也许有些事是我不知道,但她知道的吧。 「然而实际上,状况就是跟昨天之前都不一样啊。」 我说。与那城死瞪著我看。 「什么状况?」 「不,这部分我不能细说。」 这是灯火的私事,我实在不好代她说明。 可是怎么办呢?要怎么说明,与那城才会比较好理解呢? 「总之,你也知道星之泪都市传说的内容吧?」 「就是知道才这样说的。」 「嗯……?」 我不太懂与那城想表达什么。 她沉著地说出了星之泪的故事。 「如果你期望找回最重要的东西,代价就是拿第二重要的东西去交换──我才想问你真的知道吗?」 「……呃,所以灯火为了实现愿望,把我──」 话说到一半,与那城就打断了我。 「我说啊,如果要找回逝去的、第一重要的东西,就要交出第二重要的东西吧?那个第一重要的,不是已经不见了吗?」 「喔……是啊。」 「既然如此,所谓的第二重要,不就代表是现在最重要的吗?这不就代表是要拿现在最重要的,去换以前最重要的吗?」 「────!」 小织某次也这样解读过。 既然如此,如果我不是因为她的愿望而消失,是因为她要付出的代价而消失…… 就代表灯火…… 「我说那么多你还不懂的话,你真的可以消失了,冬月。」 与那城说。 我苦笑以对。 「太狠了吧,我们好不容易才和好的。」 「那你更该振作一点吧,笨蛋,我还没有接受这一切喔。」 「…………」 「我想说的只有这些,唉……讲了好多,口好渴。」 「……我也是。」 我喝了口与那城从饮料吧拿回来的饮料。 接著把饮料喷了出来。 「噗哇!?这是什么好难喝!?」 「哈哈哈!笨蛋,你掉以轻心了。」 与那城一脸计画得逞的表情。 真是意外,我没想到与那城会做出这种恶作剧,太出其不意了。 难怪她会说她要去装饮料。 「你啊……这是什么?咖啡里混了茶和气泡饮料?超级难喝……」 「你要乖乖喝掉喔,剩下来太浪费了,而且你本来就没付钱。」 「饮料是你装的,你好意思……」 「开玩笑的,我的茶就给你吧,加油。」 与那城说著把玻璃杯给我。 我听了之后非常认真地凝视著她的脸,她对我噘起嘴来。 「怎样?……反正只要我不喝,就可以算是一人份的费用了,有意见吗?」 「没有。」我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像你的作风,不过这种藉口行不通的,你也喝吧,我要让你当共犯。」 「吵死了……什么啦。」 与那城突然撇开视线,我在这个有点怀念的气氛中,勉强自己一口气喝光了这个难喝的恶魔合体饮料。这一定是什么惩罚游戏吧。 「重点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冬月?」 听到这个问题,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交给我吧──炒热气氛是我的拿手好戏。」 我拿起店里的铃鼓,像某次一样板起了脸。 与那城一脸震惊地盯著我看了一阵子。 「什么意思?……你是笨蛋吗?」 她说完,傻眼地笑了出来。 6 ──今晚的星星很美丽。 我已经很久没有观星了,因为我一直要自己不去看。 不过重新在黑暗中从七河的山丘一看,我还是无法否认星空的美丽。天上的星星灿烂闪烁,美到令人烦躁不耐。 马上就是七夕了。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座城镇还有这种地方,可以仰望如此美丽的星空? 我真的觉得很神奇,为什么都没有人会来这里? 像我这种讨厌星星的人,硬要说的话是少数派吧。 「……」 很快就要过午夜了。 灯火再过不到几分钟也会出现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确定。 我傍晚就来山丘上了,我并不讨厌无所事事打发时间,也不特别喜欢,可是在为义务奔波之后,闲暇时间让我感到平静。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自己也还没找到答案。 ──我不想让任何人使用星之泪。 那天之后,我一心只想著这件事。如今也没有打算改变心意,唾手可得的奇迹是无法带给任何人幸福的。 如果灯火想牺牲自己、取代流希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阻止她。为了让自己比起动机更重视结果,我立志成为冷漠的人。 可是如果还有其他方法。 我会…… 「──伊织君、学长。」 声音从正前方传来,我的视线从天空回到地面。 会用这么奇怪的称呼叫我的,只有一个人。 「你来了啊,灯火。」 「……既然你在山上,应该有看到我从山下爬上来了吧?」 我没有看到,我一直在看天空。因此摇摇头。 双原灯火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伊织君学长是坏孩子呢,这种时间还在这里游荡。」 「因为是晚上啊,要是老天爷在看,我就不能做坏事了。」 「但是有星星在看喔。」 「没关系,反正星星是坏蛋。」 「是吗?可是星星大人会替我们实现愿望喔。」 「就是因为这样啊。从以前,会宣称能实现人类愿望的就是恶魔,不是天使。」 「……你讲得很像一回事呢。」 我对苦笑的灯火耸耸肩。 「这都是你姊在小学的时候说的,有意见去找你姊说,找你姊。」 「这次讲了那么狠毒的话啊……明明我已经再也见不到姊姊了啊。」 灯火说完仰望天空。 今天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可是太阳在地球的另一端,因此天上只有繁星。 所以灯火才会思念消失在天之彼端的那个人吧? 「所以呢?你为什么要逃跑啊?」 「我真的……很抱歉,都是我的错,给伊织君学长造成困扰了,想到这里就觉得没脸留在原地。」 「难道你以为以前都没给我造成困扰吗?」 「哇,学长真的好糟,这个时候至少要讲客套话安慰我吧。」 「……也对啦。」我苦笑著点头,「你确实帮了我很多忙,要不是你,我现在应该还是没办法跟与那城好好说话,这件事要谢谢你。」 「咦?啊,哇。」 她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张开了嘴巴,样子看起来很呆。 「谢谢你,这件事真的很感谢你。」 「啊……呃。」 「这一切都是多亏了你,灯火,谢谢。」 「讨、讨厌啦,不要说了!是怎样?你突然转性了吗?」 「一直在做戏的人没资格说我,我只是说你的功大于过而已,不过负分的部分会另外计算,你放心。」 「啊~这个部分还是没变呢,学长,我真的放心了。」 「……没想到你真的会这样做。」 我叹了一口气。 接著深呼吸。 「灯火啊,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不,其实我一开始就很在意了……灯火,你啊,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这样没办法让姊姊复活了吧?」 灯火打一开始就知道,这样下去她会成为流希。 证据就是她在我面前表现出的样子,让我想起以前的流希。灯火一开始就预设自己会成为流希活下去。 可是这很奇怪。 「一般来说啊,『让她复活』的愿望变成『所有人都会以为你是姊姊』根本就是诈欺吧?要是我,在这个时候就会放弃了。」 「…………」 「因为这样你自己根本见不到复活,或者说形同复活的姊姊啊。想让死去的人复活,不就是为了再见她一面吗?」 至少一般来说会是这样。 如果是想牺牲自己换来她的复活,那我勉勉强强还算可以理解,可是我觉得如果要透过自己的扮演,让她「形同复活」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尽管如此,灯火还是想为这个愿望而死。 为什么?让死者复活的愿望是谁的?通常都是许愿者本人的吧,然而灯火永远不会看到自己的愿望成真。 她只能藉助他人的力量。 ──所以反过来说…… 「你……你真正的愿望不是让姊姊复活。」 「没错。」 灯火点头。 她的笑容非常悲凉。 「我真正的愿望不是让姊姊复活,而是相反……我只是希望──死的人是我。」 我的颜面神经应该失去控制了。 我一直在强制自己不能表现情绪,可是忍不住。 因为我一点都不想听到这种话。 「我希望死的不是姊姊,而是我。姊姊开朗、总是笑脸迎人、没有输给病魔、交了很多朋友而且一直想活下去,她应该要活下来的。比起阴沉、没半个朋友、总是在姊姊背后探头探脑的我──姊姊应该要活下来的!」 「灯火,你……」 「我知道!我知道……都知道啊,我知道我说的东西是错的、知道我说的东西没有意义!可是!!」 她摇头,像是在否定将世界和自己拖下水的一切命运。 灯火悲痛地大喊,像是个在耍任性的孩子。 「可是我就是这样想的,有什么办法?」 「…………」 「我也不是想寻死,不过所有人应该都这样想吧,所有人、任何人……爸爸和妈妈、大家……学长也是!你们一定都觉得比起我,更希望姊姊活下去!──因为我自己也是!」 原来这就是灯火真正的愿望。 她绝对是真心希望最爱的姊姊复活。那份感情不假。 可是这也是罪恶感的反面表现吧,星星是知道的。 她在姊姊的保护下活了下来,因此…… 灯火自己的愿望是希望姊姊复活,可是她揣想周遭的人都希望是她姊姊而不是她活下来,而且把他人的愿望摆在第一顺位。 或许身为她姊姊友人的我,也是让她有这种想法的其中一个因素吧。 星之泪可能发现了灯火无意间抱持的罪恶感,于是愿望实现的形式,就是把灯火变成流希。 她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把流希还给周遭的其他人。 「我也知道自己在想的事有多蠢。」 她都知道,尽管知道还是忍不住祈祷,对于这样的愿望,我怎么可能透过说服让她放弃。想要以理性回以冲动的我很蠢。 「我其实想照你说的、照约定放弃这个愿望,我没有说谎,并不是要欺骗学长。」 「……这我知道。」 这不是道理的问题,是情感问题,既然如此,我也没办法责怪灯火。 因此我改说起其他的事。 「话说回来,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是『伊织君学长』?」 「咦……?」 「我的称呼啊。你从来我家之后就这样叫我吧?这是故意的吧?你有时候也会很正常地叫我『学长』。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告诉我原因吧。」 其实我有一个自己猜测的答案,可是想问清楚。 我问完之后,灯火的脸颊染上了一点红晕。 「我可以告诉你,但不要笑喔。」 「放心吧,我会板起脸听。」 「不是,那样好像也不太对……」 她不满地噘起嘴巴。 接著说明: 「我一开始只是吃了螺丝,不对,该说是吃螺丝,还是想呼咙过去呢?」 「呼咙啊?所以你一开始果然是想叫我『伊织君』吧?」 因为流希以前就是这样叫我的。 她都叫我伊织君,灯火一定是想模仿她。 「可是……因为学长就是学长,那天早上去学长家,要是叫你『伊织君』感觉好像很没礼貌……」 「所以你才慌忙补上了『学长』啊,难怪中间会有神秘的停顿。」 「我想说只能凭著一股气势这样叫下去了!」 「真是的……我还想说为什么,原来是这样啊,呵呵……」 听到答案如我所料地荒谬,我忍不住莞尔。 灯火看我笑了,不满地放下手。 「啊啊!你不是说不会笑吗……学长在笑!?好难得!?」 我当然也会笑啊。 比如说在跟一个半吊子、惹人怜爱的学妹说话的时候。 因此我可以对她提出一个建议。 「……灯火啊。」 「这……这次又怎么了?」 「我无所谓。」 「什么?」 「我是说你要用我让流希复活,我无所谓。」 「──」 灯火瞬间语塞。 不过我是真心的,反正消失的只有我,灯火也能再见到流希,所以无所谓。 我真心在思考这么蠢的事。 「是说你要是继续用星之泪,迟早会变这样吧?」 我的存在会愈来愈淡薄。 最后所有人、甚至我都肯定无法认知自己了。 最终就是冬月伊织这个人类会消失吧。 「……学长,这很难笑。」 灯火说道。她看起来怒火中烧。 「可是啊,虽然我确实说过星之泪无法引发物理现象,但我现在觉得应该是因代价而定的,也就是说,如果付出我这个人当作代价,以一命换一命──流希搞不好真的会复活。」 虽然我完全不认为自己和流希是等价的两个人。 不过这就要看星星大人怎么想了,区区人类的性命,应该只会用数量来计算吧。 「……你、不、不要开玩笑了!」 灯火怒吼。 她应该是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不要……不、不要瞧不起人了!你以为我真的会这样做吗!?我从来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得出、这种话……!」 灯火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 宛如流星一般。我知道灯火是真的动怒了。 我早就料到了。 我本来就知道灯火是这样的女生,可以这么断定。 因此我说: 「是喔,太好了,那你快点放弃愿望,救救我吧,太危险了,还以为要死了。幸好聊了些美好的事情,哎呀呀,这下灯火就心软了吧,哈哈哈。」 「──嗄…………?」 灯火的嘴巴张得很大,真是有趣的表情。 她渐渐地消化了我说的话之后,满脸通红,颤抖地说: 「不、不是……!学长你、你说什么……!」 「不是啊,我先说喔,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是真的无所谓,没有骗你。」 「什么──」 「因为这样你会留下来,流希也会复活,我是觉得既然如此消失也无妨啦,我还算满及时行乐派的,可是我绝对不准你牺牲。」 「什、什么……什么?」 「灯火。我啊,不管其他人怎样,就是希望你活下去啊,因为这一星期跟我在一起的是你啊,灯火,绝对不是流希。」 「──────」 「要是听不懂的话,我换句话说──在流希和你之间,我会选择你,灯火。不管其他人,我就希望你活下去,我还算满喜欢你的,灯火。」 「──────────────啊。」 一滴眼泪滑落。 灯火再度流下了眼泪。 ──把这句话说出来,一定就是我该做的事吧。 因此我说出了真心话。我一直觉得把真心话藏起来是我的义务,所以已经好久没有将情感说出来了,但──我觉得可以说出口了。 在过世的流希与现在还活著的灯火之间,我会把灯火摆在第一顺位。 因此,我对她说,我要灯火也把我摆在第一顺位。 「……太……狡猾了!」 灯火说。她泣不成声,我几乎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狡猾,学长好狡猾……太狡猾了!你明知道我……我做不到!还这样说……卑鄙!」 「……可能吧。」 「我明明希望姊姊复活……嗝!你、你这样说,要我牺牲你……我又做不到……」 「是啊,你做不到的,我知道。」 灯火摇摇晃晃地迈出了小小的步伐,慢慢地靠近我。 因此我也往前走了一步。 「我知道这完全不是你的错,听好了,灯火。刚刚是丑陋的我在向你求饶,而温柔的你救了我。你没有背叛任何人。」 「笨蛋!」灯火已经哭得乱七八糟,「你以为乱扯这种歪理能骗过我吗……!」 「奇怪?我好受伤……」 「学长嗝、学长、伊织君学长、变成这样……我已经、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我、明知道……学长快要消失了!可是!」 「……嗯。」 灯火走到我身边。 我轻轻抱住她娇小柔软的身体,希望不会弄痛她。 「我好烂……之前明明想把姊姊摆在第一顺位……」 「……是啊,你以前都可以的。」 「可是、我不能牺牲学长啊,没办法啊,在姊姊和伊织君学长之间,呜──选择、选择了伊织君学长……我……!」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这样就好了吧?」 「才不好啊啊啊啊啊……!!」 「咦?好多鼻水……」 「擤!」 「啊,嗯,算了……抱歉啊。」 我抱住在怀里嚎啕大哭的小小身躯,轻抚她的背。 我都知道,也许这样就好。 她一定很犹豫吧。灯火绝对没办法牺牲我,可是她会为了我这种人烦恼要不要放弃姊姊,她就是这么温柔的少女。 因此我希望她全都怪罪到我身上。 是我没出息地摇尾乞怜,温柔的灯火为了救我,不得已只能放弃流希。我希望至少能制造这样的局势出来──可惜还是被看穿了。 我给了她的罪恶感理由。而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不过我确实满喜欢常常自爆、无法成为小恶魔的青梅竹马的妹妹。 「抱歉,我就是个冷漠的男子。」 因为冷漠,所以我的性命优先于青梅竹马。 我觉得这样就好了。 但是灯火抬起头来直直地看著我,瞪著我说: 「学长……到底哪里冷漠了?」 「咦……」 「你看,我碰到了学长,我跟你靠得那么近。」 怀里的少女微笑了。 怕冷的女孩子碰触我后露出了笑容。 「──你明明就这么温暖啊。」 此时,我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 像是很微弱的火光。心中的动摇虽然微弱,但是带有明确的热意。尽管我长久以来故作不知情,这样明确的热能却超越了理性,撼动了我的灵魂。 这是灯火点燃的情感。 ──不过火光瞬间就从心中消失了,像是融化一样渐渐淡去。 我就是这样的人。有些东西事到如今再也不能拥有了。 可是…… 「我才不温暖,是你太怕冷了,灯火。」 她有一个杰出的姊姊,妹妹大概打从心底最爱姊姊了。 我也非常喜欢她姊姊。这绝对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但我和妹妹都选择放弃她,这也许是很无情的选择吧?我们也许太过傲慢,竟然放弃了可以拯救的生命。 不过我们都认同彼此的选择。 既然可以认同,我觉得这样就好。我想这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吧。 「灯火──把那颗石头丢了吧,不对,还回去吧。」 我说。 她把星之泪拿到胸前。 「还吗?可是──」 「没问题的,给我吧。这是天空给我们的,我们郑重地还给天空吧。」 我接过了灯火的星之泪。 我握紧星之泪,狠狠瞪著正上方。 「啊,学长,该不会!」 灯火也察觉到了,我对她轻轻耸肩。 「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意义!」 我大喊。就在今天,就这么一次,让我把以往隐藏的热量展现出来吧。 「虽然充满了谜团!可是星星啊!祢有听见吗!灯火──和我!打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这种东西!我要还给祢了,听好了!好好接住吧!」 我们不会向星星祈祷,也不需要得到什么。 因此我们不会让祂夺走任何东西,如果我还有愿望,只希望…… 祢不要再多做什么了。 我慷慨激昂,把过去没有宣泄出来的所有情感满满灌注到拳头里。我怒视远方的光芒,接著奋力掷出星之泪。 「──飞向天空吧,去啊──!」 我全力朝夜空丢了出去。 这个瞬间,我投出去的星之泪发出了光。 好耀眼,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山下会看到什么呢?山上的星光不断往天上升上去──那是相当奇幻的景象。 ──那一天,在某座城镇观测到逆飞上天的流星。 逆飞的流星。从地面逆向飞回原本所在地的星之泪。 我和灯火从山上目睹了这片光景。而这里是全城镇最靠近太空的地方。 未来被述说的逆流星传说具有什么意义,只有我和灯火知道── 终章 在逆流星飞回天空的隔天。 我久违地睡过头,大概是因为前一天太疲劳了,而且平时运动不足,昨天却突然到处奔走,不过更重要的是因为情绪起伏很大吧。感觉很久没有睡那么熟了。 「……哇,糟糕。」 我从床上跳起来的时间,已经是平常出门的时间了。要是再晚一点就可以直接放弃了,可是这种稍微赶一下就来得及的时间,反而有点麻烦。 我整理好仪容,浪费了五分钟左右到处找上学用的书包,才想起昨天丢在教室没拿,忍不住骂了自己,接著放弃早餐冲出玄关。 双原灯火已经理所当然地在那里等著我了。 「早安,伊织君学长,可爱的学妹来迎接你啰!」 这跟我某天早上听到的问候相同。不对,这对于早晨问候来说热量太高了。 ──真希望她发现这有多羞耻。 昨晚的我不太对劲。明明一直禁止自己感情用事,结果竟然还跟天上的星星大人喊了话,也太疯狂了。 「学长?」 灯火讶异地歪著头,困惑地抬头看我。我有好多话想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非常排斥把这些话讲出口。 我犹豫了一下,结果还是跟平常一样冷冷地回答: 「早,时间不够了,今天要赶快。」 「只有这样吗!?」 比起耍笨时,灯火果然在吐槽时显得更神采奕奕,我心想。 「不是啊,你都来了最好按门铃吧。我今天有点睡过头,可是门铃响我还是会听到的。」 「好冷静!」灯火猛力挥出右手,做出吐槽的姿势。「伊织君学长的应对依然很冷漠耶!不过你刚刚的意思是『你不必在外面等』吧,我最近也察觉到了,这是你深情的表现!愈咀嚼味道愈有层次啊。」 「嗯……随便都可以啦。」 我是什么鱿鱼下酒菜吗? 我迈开步伐,也知道只要我先走,灯火就会跟上来。 跟平常不一样的是,小步伐跟在后面的灯火今天莫名安静。 我也有点犹豫自己该说什么。 绝对不是跟她道歉,可是感觉也不是要道谢。 「……你今天也来了啊。」 结果脱口而出的是这一句。 灯火笑了,她的表情有点调皮。 「当然啊!因为我在姊姊和学长之间,选择了学长嘛。」 「…………这太狠了。」 我没想到她会把这件事当作威胁的手段。 不过这个现状确实是我所希望的。 ──尽管我没有向星辰许愿,这个愿望一样实现了。 「讨厌啦~我不是在怪罪你喔,因为伊织君学长也选择了我吧?身为学妹,我当然要报答你啊!」 「嗯……你要这样说也可以。」 「所以啊!」 灯火直直竖起一根手指,并且指向了我。 她像是在对我宣示,这就是她选择的结果。 「你、你要负责!呃,要、要用某种方式!」 灯火害臊地说。 所以说,要是会害羞不如就别说了吧,希望她向我看齐。 「不是吧……你讲成这样也太难听了。」 「喔,你不否认吗!照伊织君学长的语言来说就是ok啰!我现在已经很瞭解你了!」 灯火说完,就超前我一步步往前跑。 接著她转头看我,双手收到背后,身子稍微前倾,低著头抬眼看我。 「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怎样啦?」 「对现在的我来说,学长是最重要的人喔。」 「────」 咦?啊……也对,那样确实是这个意思。 不过那该怎么说?应该算是情势造成的吧──呃…… 我一时混乱,慌张地想著「难道我说过什么吗?」并搜寻记忆,灯火呵呵一笑对我说: 「──所以,学长,以后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吗……?」 我没办法正面回应这个问题,我的个性依然没有改变,流宫的冰点下男子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情感表现在言语或行动上,所以…… 「灯火啊──这个给你。」 「咦……?」 我从包包拿出原本打算要送给灯火当礼物的东西,然后说: 「我要你丢掉星之泪,所以觉得该补偿你一些什么。其实昨天就想给你了……但发生那些事就忘了。」 「那、那些事是……不,算了,你准备了礼物给我吗?」 灯火抬头看我,即便是我也看得出来,她的眼眸闪烁著期待的光辉。 可是我怕她期待太高,毕竟姊姊遗物的替代品,终究是我给不了的。 我昨天在小织那里选了感觉不错的东西(可是小织看不见我,所以是我自己选了之后留下钱),不过我没有信心。 「……是这个。」 说完,我将礼物交给灯火。 我没有包装,灯火接过之后红著一张脸,非常惊讶。 「这……这是!」 我给她的是皮革制的……该怎么说,算是手环之类的。 其实我对饰品完全不熟悉,只是觉得既然要买坠饰的替代品,选类似的东西比较好,姑且还是想过适不适合灯火。 灯火盯著手环看,已经从脸一路红到耳根子了,她说: 「你──又选了好大胆的东西!?」 「是吗?抱歉,我不是很懂。」 「啊,那学长──请学长帮我戴起来吧。」 灯火说完,就把我给的礼物还了过来。 我照她所说的接过来。 「啊……好,我知道了,那我帮你戴,手伸出来。」 我说。 听到我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灯火忍俊不禁,调皮地笑了。 「果然,我就知道是这样。」 「……什么?」 「不是啦,这不是戴在手上的,要戴在──这里喔。」 她说著竟然指向了自己的脖子。 ──我这才发现自己搞了好大的乌龙。 这是项圏。男生再怎么搞乌龙,也不该送女生这种东西,连我都知道这个道理。 「不是……真抱歉,不是的,我搞错了。」 「没关系!快点!──我要是冷静思考起来也会很难为情的!」 「……那我戴了。」 我下定决心了。我们现在在自家附近,邻居要是看到了搞不好会通报我。 但这是自己造的业,完全是我在自爆,不过既然她想要,也只能满足她。 「……这样可以吗?」 我伸出手,帮灯火戴上颈炼。 「嗯……」 灯火发出了怪声,让我非常想马上离开现场。 「好了,你睁开眼睛吧,是说你为什么要闭眼睛?」 「……嘿嘿嘿,怎么样,伊织君学长?好看吗?」 她说完露出了笑容,接著原地转了一圈,转圈的意义是? 我没有要回答她的问题,因此也转过身去。 「走了──是说你在到校前要拿掉喔,不然会被没收。」 「真是的!难得这么好的气氛,为什么要讲这种话啊!」 灯火追在我后面。 我知道她会跟上,所以这样就好,不需要更多话语来解释了。 ──虽然我觉得不需要,可是…… 「很好看喔。」 「……嘿嘿,这下我就是学长的了!」 我说的话带了一点温度。 而灯火也是第一次,像个小恶魔一样回话。 (插图013) 后记 爱情喜剧不外『人心』──虽然后记从乍看之下很有名言感的话开始,不过实际上恋爱这个元素,宏观来看是人际关系的一种型态,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触及人心。然而人心绝不会只有光鲜亮丽的那一面。有些时候,即便知道这样的行为无比愚蠢,还是非得选择这样做不可。只选择光明面来看真的就幸福吗?我从这个疑问出发写出了这部作品,但其实我只是说说。 所以我写的是一片虚无(打招呼)。 旧朋友好久不见,新朋友好,我是凉暮皐。 考量到有些人会先从后记开始读,我想稍微介绍一下本作的内容。不会有剧透,稍微介绍而已。 本作《虽然现在还只是「青梅竹马的妹妹」》从书名应该就可以知道这是部爱情喜剧,非常温馨,充满了温暖人心。是很「有心」的人心之作。 由于篇幅太有限,我只能说到这里,不过读完之后相信你们会明白的。其实我很想无止境地将后记写下去,但是正文实在太长了。那么,下次再见。 二○二○年一月 凉暮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