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呼啸来》 第1章 郎骑竹马呼啸来bypdg  简介:  本文———————————————  数学天才x 攀岩探险者  “我带着第一次有人证出来的定理,爬上了第一次有人攀登的岩壁”  “我是同性恋”  蓝山摔下悬崖时,想起竹马的话语。  这句话是他们决裂的开头,也是一切美好分崩离析的始端。  重生睁眼,蓝山决心从源头解决问题。  他翻身下床,光着脚往外冲。  “柏舟一开门,算账!”  三岁的蓝山站在门外,奶声奶气喊道。  即使只有三岁,也要树立择偶观  小蓝山:舟一舟一,你将来想娶什么样的老婆呀?  小柏舟一:数学好的。  小蓝山:怎样算好?  小柏舟一思索片刻:不比我差。  看着未来的小、中学奥赛冠军,国际奥赛代表选手,蓝山长久失语。  “或许……有成为单身主义者的想法吗?”  十年后  蓝山捏着红叉密布的卷子,与柏舟一并肩走在回家路上。  柏舟一收好单词本,兀然宣布:“我有喜欢的人了。”  蓝山如临大敌:“哦,她数学好吗?”  柏舟一撇一眼皱巴卷子上的惨淡分数,浅浅勾下嘴角:“不太好。”第一章 你不许让我走  蓝山后仰跌落,看着岩壁远去,同伴的惊呼在他耳侧模糊。  他感到失重,又听见有人在耳侧冷冷说:  “你知道吗,所有爱好徒手攀岩的人,最终都将死于徒手攀岩(1)。”  蓝山记得那是在电影院,放的片子也叫“徒手攀岩”,柏舟一坐在他身边,冷静地复述完片中台词,告诫道:“你该放弃徒手攀岩。”  蓝山扭过头去,对上柏舟一漆黑的瞳眸,眼底如静湖般不见底。  走马灯转场,蓝山仍在下落,眼前画面倏然一变。  柏舟一站在他面前,刚刚还平静的眸,此刻情义全无。他冰冷地对着蓝山说:“我是同性恋,我没想隐瞒。”  “你疯了!”蓝山看见自己愤怒上前,揪住他衣领,“国队代表选拔马上开始,你这时漏短,是生怕别人不举报你私生活不端?”  柏舟一说:“和你没关系。”  蓝山看见自己愈发生气,吼道:“你爸被你气进医院,你妈整天以泪洗面,还联系不上你,只能让我来劝,但你现在——”  蓝山气极了,柏舟一却还是神色淡淡,看得蓝山陌生,仿佛眼前人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又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蓝山深吸一口气,放低声音:“舟一,你没必要把自己搞到众叛亲离这步,下周末,你有假吧,我陪你回去,你去看看你爸,和他道歉……”  “我不道歉。”柏舟一打断,他终于有了几分情绪,蓝山看不懂,只觉他愈发冷漠,“我喜欢上一个人,他是男性,我喜欢男人,这是本性。我没有错,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蓝山还想再劝,柏舟一已不再看他,只说:“你走吧。”  后背撞击地面,脊椎断裂声清脆。  一切杂音消散,蓝山躺在浪灭岩下,闭上了眼。  “蓝蓝,妈妈出去了哦,一会儿回来……”  蓝山听见有人遥远地喊,声音熟悉。  他感觉刺目的光照在自己脸上,把脸颊照得滚烫。  太热了。  蓝山挣扎着,他努力想睁眼,同时努力转动身体,欲逃离热源。  他用尽全身力量翻了个身——  啪。  蓝山狠狠摔在了地上。  疼痛战胜困意,蓝山终于睁开眼。  眼前一片敞亮,白纱窗帘被风吹动,呼啦起伏,阳光从帘底漏出来,照在阳台。  蓝山仰头看那台子,他刚刚大概是从那摔下来的。  倒是不疼,就是……  蓝山比划一下,纳闷,这台子怎么这么高?都到他眉眼处了。  难道天堂的东西都要做成大号的?还是为自己这个攀岩爱好者量身定做了攀爬型台壁。  蓝山盯着那台子,还没想明白,就听外面有人喊。  “舟一——舟一——”  柏舟一,他怎么会在这,他也出事了?  蓝山心下一惊,脑子还没想法,身体先动了起来。  他从同样大一号的房门跑出去,吃力打开大一号的大门锁,在昏暗的走道中直行,推开对房未锁的门,冲向声音来源。  “柏舟——”蓝山的呼喊戛然而止。  一个小孩盘坐在房内,身前整齐摆着五十个球。  那球小孩巴掌大,幽幽泛着蓝光,照得小孩也面露幽光,衬出此景无比荒谬。  三四岁的小孩把最后一个球放入空缺,姗姗回头,安静地看向不速之客。  那双眼,弧度圆润,那脸颊,婴儿肥圆,但那淡定的神色和微微皱起的眉,让蓝山一下辨认出他的身份。  柏舟一——三岁版。  蓝山不由得后退一步,喃喃:“不会吧。”  “天堂不仅什么是大号的,还配送小版的柏舟一……太幽默了,真的太幽默了。”  尽管不可置信,但蓝山还是心口不一地低头,扫过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萝卜般短的小腿……  就连声音都变得稚嫩……  蓝山又后退一步,三岁的柏舟一歪着头看他,像在看一个不太聪明的玩具。  “不是吧。”三岁半蓝山的奶音里几乎带上哭腔,“小升初、中考、高考……”  “还要再来一次啊!!”  柏舟一看着眼前乱喊的蓝山,把头摆正,面无表情地确定,这就是个愚蠢的玩具。  蓝山好一会儿才止住哭丧。他环视周围,隐约认出这里是十六年前的柏舟一家,他正观察着,忽然听见身后响起轻快的脚步。  “蓝蓝来了。”蓝山感觉身体一轻,柏舟一的脑袋一点点仰起,在视野里变远。  他被掉了个头,对向举起他的女人。那人眉眼弯弯,鼻梁挺拔,像是把地上那肉团子时间轴往后拉了十几年,五官长开再柔化,捏出一张标准的美人脸。  女人笑道:“来找我们家舟一玩啊。”  当然不能说她像柏舟一,哪有说老子像儿子的,乱辈分了。  女人叫潘诗,是柏舟一的母亲,蓝山妈的闺蜜,后来靠一对玉镯,又成了蓝山的干娘。  面前笑意盈盈的潘诗,与病房里头发蓬乱的女人对比鲜明,蓝山一下恍惚,愣愣被她抱起来,抱熊猫似的卡在肘边。  潘诗对着发愣的蓝山一阵捏圆掐脸,把人当面团似的玩了一番,才低头去找自己家的团子。  柏舟一早在她对蓝山上下其手时就察觉到危险,抓起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玩具球,一声不吭地跑了。  “小崽子。”潘诗笑一声,绕过球阵,两三步过去,弯腰把柏舟一也抱起来。  “唔……”柏舟一正努力地移动着,忽地被潘诗一把捞回来。他估算下自己和自己妈的力量差,放弃了挣扎,只在腾空那一瞬间抱紧手中的玩具。他被潘诗抱起来,和早已“被捕”的蓝山在空中会和。  潘诗把蓝山和柏舟一挨一起,脸颊肉贴着。  蓝山一脸懵逼地被挤没了左眼,柏舟一一脸冷漠地挤闭了右眼。  看着这加起来年龄都不超二位数的两崽子,潘诗笑开了花。  “哎呀,多可爱啊,两小无猜的小团子。”  蓝山被她拎着,这位未来的攀岩之星在离地一米的地方缺氧——被勒的。  他翻着白眼哇哇乱叫,含糊的音调逗得潘诗哈哈大笑,吵得柏舟一堵上耳朵。  “望窝下去!”蓝山蹬腿抗议,“我难厚得要死掉了。”  大概是看出了蓝山的窒息,潘诗又逗两句,把两小孩放下了。  柏舟一和蓝山摔做一团,难兄难弟又难舍难分。  “你们先玩,我做饭去了。”潘诗笑眯眯弯腰,“要友好相处哦。”  潘诗离开了,蓝山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童年的回忆早忘得差不多了,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很讨这干妈喜欢,没想到是这么个讨法。  蓝山缓过神来,扭头看见柏舟一脸色被揉出来的红痕,同情地拍拍他:“兄弟,你辛苦了。”  柏舟一冷漠地把他手拍掉,又挪回球堆边上,把手上的球放回空缺位置。 第3章 蓝山瞥柏舟一,果汁也喝完了,他气消了大半,也不好意思起来。  他个成年人,和小孩较什么劲啊。  看着柏舟一圆润的侧脸,蓝山想去戳两下,主动道歉。  手抬到一半,柏舟一忽然扭头,把蓝山捉了个正着。  “你干嘛?”蓝山冷静放下手,理直气壮地先发制人。  柏舟一盯着他,圆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看得蓝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惹了这位摸不透的小大爷生气。  “对不起。”柏舟一终于眨下眼,开口道,“我打你,不对。”  “没事。”蓝山有些意外这么小小孩的主动反思能力,但想到这是柏舟一,他又释然,大度地挥手,“没事,你也没打赢。”  柏舟一抿嘴,看起来很想针对“赢”这个概念争论一番,但他最后劝住自己,只安静的看着蓝山,像在等什么。  蓝山并不知道柏舟一在等什么,他被看得发毛,忍不住问:“你看我做什么?”  柏舟一嘴撇一下,又不高兴了,但想起妈妈说的宽容、耐心……他决定再给蓝山一次机会:“到你了。”  蓝山恍然大悟,这是在等自己道歉。  “对不起。“蓝山流畅地说,”我不该未经允许碰你的玩……数字球。”  “没关系。”柏舟一点点头,大度原谅了他的无礼。  蓝山看着小柏舟一接受道歉后,一张严肃的包子脸迅速舒展开,忍不住逗他:“那以后可以给我玩数字球吗?在我问过你同意之后。”  “不可以。”小柏舟一很果断地拒绝,“数字球,是我的,不同意。”  蓝山说:“……行。”  恰好这时,郑媛要回去做饭了,叫蓝山动身回去,蓝山跳下沙发,和潘诗道别,又被揉一番脸后,离开了柏舟一家。  “脸怎么这么红。”门一关,郑媛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板起脸问,“是不是又欺负舟一了。”  “哪能叫欺负。”蓝山不满,“顶多叫互殴!哎呀!”  话没说完,他头上就挨了一记暴栗。  “油嘴滑舌。“郑媛一边教训一边拉门,“舟一是弟弟,你要让着他,不能因为人家嘴皮子没你利落,就老挤兑人家。”  柏舟一从小不爱说话,三岁了才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把他父母愁坏了,院里都说这小孩语言天赋不好,只有一起长大的蓝山知道,这家伙哪里是不会说,只是懒得开口。  每次吵架时,不会说话的柏舟一说得可利落了,蓝山就没吵赢过。  郑媛的话让蓝山回忆起自己屡战屡败的悲惨童年,他绝不承认是自己不占理,只捂着被敲疼的脑门抗议:“柏舟一他怎么不利落了,他利落得狠,你别总小瞧人家。”  他又挨了一暴栗,捂着头哎呀叫起来。  晚餐时,蓝山几番试探,得出自己确实是重返了三岁,而不是穿越到什么奇怪的平行世界的结论。他的妈妈还是家里脾气火爆的老大,他的老爹仍为兢兢业业上班的社畜,他的竹马……  一如既往的能气人,甚至这时比长大后还更气人些。  蓝山吃完饭,又跑去柏舟一家玩了会儿。柏舟一仍在摆数字球,不太搭理他。  中途柏舟一爸爸回来了,这位男士运气不好,在内卷还没开始的时代就找了份加班的工作,天天忙到夜间才归家。  蓝山看着他在餐桌上坐下,疲惫但神采奕奕地和郑媛讲述今天的工作,不忍地错开眼。  医生说是终身残疾,那时他刚升董事长,大器晚成却又被残忍摔碎,风光没一年就躺进了医院。  蓝山扭回头,数字球摆好,柏舟一盘腿坐着,安静巡视成果。  如果柏舟一没和他爸吵那一架……  蓝山心中一动,一个离谱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晾衣杆折了。”远处,潘诗句说,“得买个新的。”  “不用……”柏舟一他爹吃口菜,断然,“我待会把它掰直。”  蓝山目光犀利,肃穆地复述:“把他掰直。”  柏舟一正满意地看着整齐地球阵,忽觉背后一凉。  他敏锐回头,就见蓝山眼神似刀,如狼似虎地盯着自己。  小柏舟一抿下嘴,默默把数字球挡在身后。  蓝山看着小舟一警觉的动作,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冷静。  他现在于柏舟一心中,地位远低于死物数字球。  得取得信任,要从长计议。  蓝山下了决心,就此,连高三都没做过学习计划的他,回家就详细列了任务清单。他如攻关打怪一般,每天陪着柏舟一数数字球,喝果汁牛奶……  蓝山的不懈努力很快取得了成果,在他重返三岁半一个月零一天时,柏舟一终于抱起数字球,允许蓝山与它们亲密接触。  蓝山大受鼓舞,这是柏舟一对他好感度大幅度提升的标志,也是下一阶段计划开始的旗帜。计划周全的蓝山迫不及待地拿着早就写好的小黑板跑到柏舟一家,啪一下横在三岁零一个月一天的柏舟一面前。  他慷慨激昂、踌躇满志、摩拳擦掌。  但他忘了,柏舟一看不懂。  三岁的柏舟一,暂时还是个文盲。  柏舟一抿着嘴看那黑板一眼,兴致缺缺垂下眼,继续摆弄数字球去了。  蓝山心里咯嘣一下,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家三岁小孩识字吗?  眼看柏舟一又要背过身去,蓝山力挽狂澜:“舟一,来,我来给你讲人生规划。”  “人、参、规、划,那是什么?”柏舟一歪头。  “就是你未来可能拥有几套数字球。”蓝山忽悠。  柏舟一很感兴趣,坐正了。  然而蓝山完全是挂羊头卖狗肉,接下来的叙述里,数字球的影子都没看到,他对柏舟一的人生规划围绕着三条。  成为数学家,照顾好爸妈,找个老婆,好好对她。  非常朴实,充斥着野生父亲(自认的)苦口婆心的教诲。  柏舟一听得兴致索然,一半都没听到就捏起数字球开小差,只在听到最后一点抬眼,提出疑问:  “怎么算好好对。”  “把数字球给她玩。”蓝山因材施教。  “不要!”柏舟一果断拒绝,他敌视地抱紧四号数字球,生怕素未谋面的“老婆”来抢夺。  “由不得你说不要。”蓝山用力拍拍衣柜门,疼得跳起来,一边甩手一边龇牙道,“这是人生计划!必须执行!”  “不要”柏舟一抗议,“我都不懂,老婆是什么。”  “你妈妈就是爸爸的老婆。”  “你爸爸还是我爸爸?”  “你爸爸!”蓝山又拍下衣柜,大声说,“我爸爸有自己的老婆,你不要乱说。”  “哦。”柏舟一似懂非懂地点头,他举起数字球,问,“我老婆喜欢数字球吗?”  “她喜不喜欢数字球不重要。”蓝山语重心长,“你喜欢她最重要。”  “重要。”柏舟一坚定地摇头,“不喜欢数字球,我不喜欢。”  蓝山看着嫌弃的小柏舟一,气笑了:“你很牛吗?知道现在讨个老婆多难吗?多少人打着灯笼找不到老婆呢!人家小姑娘愿意跟你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的。”  “为什么会找不到老婆?”柏舟一不理解。  “因为。”蓝山说,“男孩子,比女孩子,多很多。”  “哦。”柏舟一点点头,语出惊人,“那可以找男孩子当老婆。”  “不可以!”蓝山毛都炸了,他两步上前蹲下去,蹂躏柏舟一的脸蛋肉,咬牙道,“给我抓到了吧,才几岁就走歪了啊!男的不可以当老婆,不可以!记住了,不可以!”  柏舟一被他捏得龇牙咧嘴,不高兴了,一边推他一边含糊说:“放开我,不打架。”  蓝山放开他,再次强调:“不可以找男的当老婆。”  “为什么,不可以。”柏舟一用肉乎乎的手背蹭把脸,脸颊红扑扑的,很不服气,“找不到女老婆,就找男老婆,妈妈说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  “......你妈迟早给你气死!”蓝山气得跺脚。  他想到十六年后的柏舟一敌对自己,以袒护姿态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自己再问,就不肯坦白了,好似生怕说出口,自己就会去找那位麻烦。  19年朝夕相处的发小,为了一个男的冲自己发火。  蓝山气死了,  什么男老婆?  分明是男狐狸精!  蓝山越想越气,再开口都迁怒几分。  “你要讨谁做男老婆?”蓝山气呼呼地说,“我倒要看看你要讨哪个男狐狸精当老婆。”  柏舟一听不懂“男狐狸精”这种高端用词,但他有自己的想法。  沉思片刻,他肉乎乎的手抬起,指向蓝山。  蓝山条件反射闪避,躲开回头后却又和镜子里姿态妖娆的自己打了个照面,他不可置信的回头:“你是想在气死你妈之前先气死我?”  “不是。”小柏舟一很冷静,“我不气你,我要帮你。”  “你帮个......”蓝山有脏词,说不出。  看着叉腰气成河豚的蓝山,柏舟一忽然被逗乐了,他呵呵笑起来,比摆数字球时还要开心。  “如果老婆那么难找,那你肯定找不到。”柏舟一乐完了,有条理地说服道,“那就当我老婆好啦,我会好好对你的,数字球也可以给你玩!”  作者有话说:  小舟一:hi,老婆~ 第5章 “他。”柏舟一和捏数字球一样捏着蓝山的脸颊肉,宣布道,“我要和蓝山定娃娃亲,我们说好了,他要当我老婆!”  作者有话说:  蓝山眼中的自己:又当爹又当妈  柏舟一眼中的蓝山:老婆老婆我叫个不停第四章 你不是笨蛋,只是不聪明!  由于柏舟一的“童言无忌”,蓝山在一片哄堂大笑中,荣誉被指派了与柏舟一的娃娃亲。  晋封为童养媳时,蓝山甚至还举着勺子,作势要喂柏舟一,此等贤惠的行为更加讨得柏舟一父母的喜爱,连声笑说这儿媳妇柏家认了。  柏家认了,蓝山火了,他生气地把碗放柏舟一面前说:“自己吃。”  希望能以此找回些作为独立人的尊严。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纵使柏舟一乖乖拿起勺子,努力用那笨重的铁块将饭往脸上糊,那也只能证明这孩子听老婆话,从小就是?耳朵。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蓝山的掰直计划大失败,不仅失败,还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  蓝山灰头土脸,但蓝山仍然不打算放弃,他立刻制定了新的计划。  “明天,下去玩吗?“蓝山问,”小区里有好多小朋友,你可以跟他们玩。”  “不要。”柏舟一说,“我明天要给数字球洗澡。”  蓝山不知道数字球有什么好洗的,他看着满脸挂蛋的柏舟一说:“你去我就喂你。”  柏舟一思索下,爽快答应了:“好。”  他放下那使不好的大调羹,安逸地张大嘴。  蓝山抽两张纸巾,擦桌子似地给他把脸揉干净了。  蓝山的想法很好,他认为柏舟一太孤僻,老是闷在房间不理人,生长环境缺乏色彩,这才默不作声地长歪了。  拥抱同龄人,拥抱热情,拥抱明天。  蓝山暗暗打气,就是蚊香,他也要给捋成长条的。  然而他又失算了,柏舟一很守约定地到了楼下,拉着蓝山买了两个泡泡糖,然后在小孩们开始做游戏时,欣欣然跑到边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不动了。  蓝山定睛一看,这倒霉孩子居然把数字球带下来了。  柏舟一吹着泡泡玩着球,丝毫没有要融入群体的想法。  蓝山决定把这孤僻的崽拖进孩子堆,他转身往柏舟一那去,刚走两步被叫住。  “你去哪里?”叫住她的人是妞妞,那个为24个泡泡糖放弃美少女战士梦的小女孩,“马上开始游戏了。”  妞妞很可爱,她妈妈喜欢给她别小发卡,做公主头,把她打扮得如同会动的洋娃娃。  妞妞旁边,一个敦实的小孩也喊:“都分好角色了,你跑了怎么玩?”  “等我一下!或者你们先玩。”蓝山匆匆跑到柏舟一身边,问,“你不一起玩吗?”  柏舟一头也不抬,果断地摇起来。  游戏哪有数字球好玩。  何况。  “我不认识他们。”柏舟一说。  蓝山觉得柏舟一还是有必要加入一些集体活动,他蹲下来,捏着柏舟一的脸强行抬头,对向孩子堆:“最前面那个高个男孩,是大壮,他是这群小孩的头儿,他身边那个白色裙子,很漂亮的孩子是妞妞,美少女卡片就是她给我的,她很可爱,和其他小孩关系都很好,你一定会喜欢她……”  蓝山苦口婆心,如同幼教再上岗,一对一辅导自闭的小班学生。  然而学生并不配合。  “我不喜欢她,我不觉得她可爱。”柏舟一被捏着脸,含糊地说,他皱皱鼻子,不喜欢被摁着认识“新朋友”的体验,如果不是捏着他的人是蓝山,是他的糖果走私犯,他可能就要生气了。  蓝山脸都绿了,没想到柏舟一不鸣则已,一鸣如此犀利。  他想伸手想捂嘴,但柏舟一的话语已经脆生生响在广场上,被其他孩童听见。  妞妞小脸刷一下白了,冰雪可爱的小孩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干脆利落的排斥。  小孩子的世界里,不喜欢等于讨厌,妞妞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让素未谋面的孩子讨厌了,便是委屈地撇嘴,泪珠子断线似地往下掉。  “你干嘛欺负人!”她一哭,大壮就火了,他作为“头儿”,自觉担起了大哥的义务。大壮本来就看不惯这个冷脸不给面子的生面孔,结果柏舟一开口还把妞妞说哭了,这他哪能忍,狠狠要求道,“道歉!”  柏舟一看都不看他,他挣开虚无的蓝山,低头继续拧数字球。  蓝山心中叫苦,这事说到底是他强行卖安利卖到驴蹄子上了,要错也错在他身上。他赶忙上前几步,揣半天把糖拿出来,递给妞妞,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妹妹......不姐姐,不哭了啊,千错万错我的错,眼睛都哭肿了...哎呦祖宗欸。”  蓝山的道歉很诚恳,但可惜不太懂得技巧。  妞妞接过他的糖,本来都好受不少,却又听他说自己眼睛肿了,吓得仰头哇地又大哭起来。  蓝山石化了,他在妞妞的哭声里手足无措,想帮她擦眼泪,又没轻没重地把人脸刮红了,哭得更大声。  “你们串通好的吧!”大壮更生气了,他上前猛地推搡蓝山。蓝山毫无防备,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本能地哎呦了一声。  远处柏舟一敏锐抬头,见到蓝山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他眯了眯眼,把数字球收好,冲过去,一把拽起蓝山,在他还哎呦哎呦拍屁股时盯住大壮:“道歉。”  “看什么?大壮往前一步,“我凭什么道歉,你们把妞妞惹哭了,你们才该道歉。”  柏舟一转向妞妞,她哭得属实有些惨。  柏舟一摸出糖——刚刚蓝山给他的,递给妞妞。  “对不起。”柏舟一说。  妞妞接过糖,抽噎着说:“没、没关系。”  矛盾引发点解决了,但引发的系列矛盾仍然存在。  柏舟一转回大壮:“我们道歉了,你也得道歉。”  “我就不!”大壮不肯。  蓝山拍拍屁股,大壮这个小孩他也记得的,特别一根筋,牛一样不听劝。  “算了。”蓝山说。  他想,没必要和小孩斤斤计较。  倒是忘了自己一回来就和柏舟一打了一架。  蓝山要去拉柏舟一,却被甩开手,他抬头看,发现柏舟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心里咯嘣一下。  完犊子了,另一头牛犊子也生气了。  眯眼是柏舟一生气的习惯,高中时有个混混拍了蓝山脸,放肆道“娘们唧唧的还挺凶,艹起来一定很爽。”  柏舟一拦住吹胡子举椅子的蓝山,放混混大摇大摆离开。人走远后,蓝山怒气冲冲回头,质问他为什么阻拦自己揍人。柏舟一没回答,只对着混混离开的方向眯下眸,再深深看一眼,扯着蓝山走了。  一个月后那混混家里出了些事,说是父亲贪污进去了,混混没多久也转了学。  蓝山知道这事时正在接受柏舟一私人辅导,莫名的第六感让他戳向柏舟一:“和你有关系吗?”  柏舟一平静地指下练习册:“做题。”  那就是有关系了。  蓝山来劲了,扔下习题册,喋喋不休地缠着柏舟一问“怎么做的?”“不是偷人家存折了吧?”“你好牛啊!”  对他的感叹,柏舟一毫无反应,只手指敲敲桌子,说:“后天期中,阿姨说这次再不及格就一个月不让去训练。”  蓝山蔫了,他低头乱写几个公式,忽地抬头问:“是因为之前那事,还在生气?”  柏舟一安静看他写完一题,提笔欲把几个错漏的步骤圈起来。  他划了一道,笔没墨了,便转而俯身抓住蓝山的手,下巴搁在鬓角处,带着他圈出几个错,才开口:“他嘴太脏了。”  蓝山抬眸,额间险些撞到柏舟一唇边,见到那单薄的线条抿紧,尾端锋利下撇。  柏舟一仍在生气。  生气的柏舟一很不好惹,还爱迁怒,那天他逼着蓝山做了三套卷子,做得蓝山眼花缭乱,连声求饶甚至没骨气地叫了几声哥哥才收手。  回想起那刻,蓝山心有余悸。  生气的柏舟一牛一样,又倔又难哄。  今天怕是难了结了。  果不其然,蓝山思绪刚落,就见柏舟一上前半步,把大壮推倒在地。  他这一下又快又狠,大壮摔懵一秒,反应过来勃然大怒,蹦起来就冲向柏舟一。  柏舟一毫不退缩,架住他的手。两小孩扭打在一起。  “欸,别打了。”蓝山试图劝架,不知道谁的手过来,不轻不重抽了他一耳光。  “草。”蓝山郁闷死,糖是他买的,歉是他道的,打还是他挨的。  他脾气也上来了,这群熊孩子,爱咋样咋样吧,他不管了。  事实证明,成年人还是该担起些责任,尤其是在场只有你一个成年人的时候。  大壮和柏舟一扭打着,数字球待不住了,在打斗中被挤出口袋,掉在地上。  蓝山和柏舟一脸色同时大变。  柏舟一松开大壮,想弯腰去拣,可那球好巧不巧落在大壮脚边,大壮一个后退抬脚,一下给它踢飞了出去。  数字球骨碌碌飞着,落在人造瀑布顶端。  柏舟一:……  蓝山:……  柏舟一面色一狠,用力把大壮摔到地下,转身往瀑布那跑。  “你——”大壮爬起来,怒气冲冲地要追。  蓝山拦住他:“你把球踢走干嘛?” 第7章 毫无疑问地又被碾压。  但比上盘勉强能看了些。  柏舟一跳下石凳,正要与蓝山一并离开,就听那老头问:“小友学过围棋?”  “没有。”柏舟一止住脚步答。  “那你怎么懂套路。”老头子不信,第二盘柏舟一的下法,虽然很生涩,但显然有专业的思路。  “什么叫‘套路’?”柏舟一看他,说,“我学着你下的。”  老头一怔,这才意识道第二局的柏舟一的走法,模棱两可地在复制第一局相似局面中自己的落子方式。  这小孩才几岁,就学会举一反三了。  老头抬眼,细细打量柏舟一。  柏舟一垂眼揪着衣领上的毛,雪白小脸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但并非因为两次惨败,而是着急回家吃饭。  很是不骄不躁,处之泰然。  看着就他妈是个人才。  老头捋捋胡子,下定决心,笑着问:“我觉得你我有几分缘分,小友是否愿意与我当个长期棋友,每日傍晚以棋会面?”  他说话文绉绉的,柏舟一听不完全懂,但他还是摇头,郑重说:“不行,傍晚我要和蓝山看动画片,不陪他他会生气。”  “我不会生气!”在一旁偷听的蓝山不满,“你不要瞎说!”  “你会。”柏舟一笃定。  不等老头再说什么,柏舟一拉起蓝山,快步离开了。  “不要和陌生人讲话,不安全。”他教训蓝山。  “你不是讲了。”蓝山感到荒谬,“你和他面对面坐了一个小时!”  “我们没有讲话。”柏舟一很严谨,“我们只是在……下棋。”  “……”蓝山无语道,“好吧。”  确实也没有听过哪个人贩子是通过下围棋把小孩拐走的,如果真有,那不能叫人贩子。  那该叫伯乐,专钓柏舟一这样的奇葩千里马。  蓝山和柏舟一虽然一同回去,但吃晚饭还是得各回各家,虽然双方家长都很欢迎对方来蹭饭,但他们也总不能像连体婴一样成天赖在一起。  蓝山坐在宝宝凳上,他家椅子矮,坐上去根本冒不了头,他努力扒着饭,发誓一定要长过柏舟一。  但在那之前,他先要长到能坐普通椅子的程度。  蓝山正给自己填着鸭,就听蓝军生唾沫横飞,传销似地激动说:“所以得买港股,现在买,年后卖,发财!”  蓝山啪一下把碗放下了。  他记得,他三四岁时,正值股票市场虚假繁荣,随时准备大跳水的时段。  蓝军生要真把钱扔股市里,自家那点小存款就算不打水漂,也肯定赚不到钱。  真要发财……  路子也不是没有。  蓝山一拍桌子,站起来:“想发财吗?”  他气势汹汹、气宇轩昂,如同天降财神爷,圣光庇护。  蓝山大声说:“买房!买房绝对能发财!”  下一秒就挨了一暴栗。  “坐好小兔崽子!摔了才开心不是?!”郑媛没好气地说,“才几岁就发财发财的,掉钱眼里了吧……吃你的饭!”  “我吃饱了!”蓝山捂着脑袋,委屈地吧唧嘴,但还坚持说,“真的要买房!江边的房,那房十年后能涨到二十万!!真的,祖宗托梦给我的!”  “去去去,什么祖宗不祖宗的,社会主义国家,务实一点!”蓝军生把他拎出去,“去去,吃饱了就找舟一玩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真的真的。”被推出门前一秒,蓝山还在挣扎,“你信我,这是咱家发财的机会!哎呦!”  他屁股着地,摔得龇牙咧嘴,疼不出话了。  “拉倒吧哈哈,你爹我搞房地产的能不懂?”蓝军生看着四仰八叉的蓝山哈哈大笑,“再说,要真江边那村子都卖到二十万了,其他房子得有多贵,钱都不值钱了还发什么财,玩去吧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门关上了。  “你懂个屁!”蓝山揉着屁股,怨念地怒道,“我说的是一平方二十万!迂腐的旧时代人,脑袋不灵光,活该发不了财。”  他骂完了,又觉得可惜。  发财的机会啊,多好的一个发财的机会啊。  蓝山愁眉苦脸,意识到自己刚刚跟成为富二代的机会擦肩而过。  钞票似流水般逝去,蓝山心疼得脸都绿了。  他不甘心,他还要尝试。  用一些曲线救国的手段。  “柏舟一——开门——”几秒后,蓝山站在柏舟一家门口,努力地锤着门,大声说,“你让你爹妈赶紧去买房,咱家能不能飞黄腾达,就看这一次了!”  蓝山的声音响彻走道,擂门的力度无比动人。  他对柏舟一家的称谓无比亲昵,无意识已经上升到“一家人”的程度。  他妈的。  蓝山踮起脚,鼓足劲猛按门铃。  他是有梦想的!  就算是童养媳,他也要当富贵人家的大少奶奶!第六章 是哪个男狐狸精  蓝山最终遗憾错失了成为大少奶奶的机会。  21世纪初期,金融市场兴起,不管什么职业,但凡手里有点闲钱的人,都会一股脑地将资本投入到股市中。  分房制度还未取消,没人信自己每天脚踩着的那几块破水泥以后能卖到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价格。  即便蓝山说服了柏舟一,柏舟一的爸妈也只把两小孩的劝说当笑话听。  最终蓝山只能放弃,他垂头丧气地捏捏柏舟一的脸:“兄弟你没当富二代的命。”  又拍拍自己的胸口:“连带着我也失去了鸡犬升天的资格。”  他一句话里参杂太多高级词汇,柏舟一听不懂,但是被捏疼了,渐渐皱起眉。  蓝山还在痛惜那梦里的一平方20万,就被生气的柏舟一一巴掌摁在了脑袋上。  发财的指望没了,日子还在一天天过,蓝山每日定时带柏舟一下去溜,试图改变他“闭关锁国”的社交模式,但柏舟一总对其他小孩爱搭不理,蓝山催着才敷衍地抬眼哼唧几声,蓝山不在则完全当个局外人。  蓝山拿他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路小跑向凉亭,远远避开孩子堆。  或许天才总是孤独的。  蓝山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再说,柏舟一嘛,不听话正常的,听话就不叫柏舟一了。  不过柏舟一也并不孤独,老头每天都会出现在凉亭中,笑眯眯地摆开棋盘。  柏舟一在他对面坐下,很自觉地掀开棋坛盖子。  他们很少说话,蓝山围观过几次,猜测老头是个高手,但他从不教柏舟一,也不留手,似乎很享受单屠全局的爽感。  虽然柏舟一惨败也是无表情,看起来很难给人带来欺负小孩的快乐。  当然老头并不是那种喜欢欺负新手的人,至少不全是,在柏舟一从输得一败涂地成长为输得勉强能看时,他捋捋胡子,少有地开口:“我拜访了你父母。”  柏舟一说:“我知道。”  老头去他家的时候,柏舟一也在家,但他看老头没带棋盘,地点又不是凉亭,蓝山还在一旁看电视,便是悄声无息,房门一关,当他不存在。  “你在啊。”老头不满,“小孩子,来人都不打招呼,没礼貌。”  柏舟一不回答,只说:“我快到点回家吃饭了。”  意思是有屁快放。  老头哼一声,不和他计较,说:“年后有个围棋赛,我看你有天赋,特意给你推了个名额,参加吗?”  他叽里咕噜一大串,柏舟一只能理解“要不要参赛”,这个内容。  虽然他对比赛的概念也就是蓝山领着一群小孩到处乱跑。  蓝山管那个叫比赛,他总是冠军。  “我可以参加。”柏舟一垂着眼睛,没人教过他,但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记棋局,这能让他在下盘棋里输得没那么惨。但这次他不太专心,记着记着眼神就从棋盘上飘开,落向凉亭外的小路。  蓝山一蹦一跳地踩着石板路靠近,他还没习惯自己骤然缩短的身高,老是容易被过宽的石板间距绊到。他今天也被绊了几次,刚开始只站稳继续走,后面就开始骂骂咧咧,老远就飘来“笨蛋石板”、“没脑子的设计师”、“憨八龟”之类的叫骂。  柏舟一默默把这些词记下来,虽然他不骂人,但他需要知道蓝山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时是不是在骂自己。 ”回神。”老头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把折扇,“哗”地在柏舟一面前展开,高深地扇两下,“下棋最重要的是专心。”  “已经下完了。”柏舟一转回眼,却还忍不住隔三岔五往蓝山那瞄。  老头扇着扇子,斜眼看着蹦跳过来的蓝山,又看望着他蹦过来的柏舟一,觉得这两小孩真有趣。  俩奇怪小孩挨一起,少年老成的那个变得符合年龄了,天真无邪的则更奇怪,甭管他行为如何幼稚,骨子里总透出股照顾人的长者感。  “有意思。”老头扇着扇子,笑着摇头。  老头虽然看起来神棍,但做事效率一点都不低,他第一回 去柏舟一家,就是想说服柏舟一父母同意儿子参赛,但潘诗奉行自由散养的原则,让他直接去问柏舟一意见。  现在柏舟一同意了,老头又一次登门,经过一番协商,不仅把报名的事谈妥了,还给柏舟一报了个围棋兴趣班。  可怜的小柏舟一,三岁未过半,幼儿园都才上几天,就一脚迈进了少年宫的大门。  对此,蓝山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小区里的小孩听闻,也都直抽冷气,觉得柏舟一“英年早学”的经历实在是太惨了。  柏舟一本人倒无比淡定,无所谓玩乐时间的减少,他的趣味天生和别人不一样,甚至认为在围棋班上课比待凉亭发呆还舒适些。  他唯一不满的地方是与蓝山相处时间的减少,虽然他不愿承认,但蓝山作为他认识时间最久——两年半,也是唯一的朋友,柏舟一并不喜欢蓝山和其他小孩来往,尤其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会让他产生浓厚的危机感。 第9章 蓝山来不及闪避,目瞪口呆的小红脸上,留下了清晰的口红印。  一旁,柏舟一也被围住了,但他比蓝山争气些,保持着语言能力,很冷淡地说着“不抱”、“不亲”、“不可爱”……冷冰冰的话语配上冷冰冰的装扮,活脱脱想把人冻个哆嗦。  过了好一会儿,蓝山从呆滞状态回神,转而幸灾乐祸地看着柏舟一冷脸被女孩们围住,十四岁的柏舟一已经有了成人的身高,冷气脸来气势压过稚气,生人勿进。但四岁的柏舟一尚未褪去婴儿肥,不足一米一的身高毫无震慑力,冷着脸也像个能工巧匠制作的人偶玩具,可爱得打紧。  没有人能拒绝粉雕玉琢的冰块丸子。  亲完蓝山的那女孩被可爱得捂着胸口嗷两声,低头如法炮制去亲柏舟一,被眼疾手快挡下,只亲在手背上。  “哟——”后面的女孩嬉闹,“小小年纪就是个酷哥啦,魅力不行啊丫丫。”  “滚蛋。”叫丫丫的女孩笑着回头骂一句,转回来轻戳下柏舟一的脸,“我就喜欢酷哥,小酷哥今年几岁啊,姐姐可以等你五十年。”  在柏舟一彻底生气前,郑媛和潘诗终于姗姗来迟,蓝山及时推着柏舟一,把人带走了。  柏舟一已经很不开心了,他不喜欢人群,更讨厌被评价可爱,酷哥天生对可爱过敏。  走出一段路,远离了女孩们,柏舟一停下,把手背上的口红抹在裤子上,还粗鲁地把蓝山脸上的唇印抹掉。  然而口红岂是那么容易擦的,柏舟一一番动作,成功把蓝山抹得面目全非,脸上红得和遭遇了凶杀现场一般惨烈,不清楚是口红抹开了还是毛细血管抹爆了。  “喂,停手!”蓝山被他抹的嗷嗷叫,手乱挥又被摁下,等柏舟一停手,他扭头对着橱窗反光一看,险些被自己印了印泥一样的脸蛋吓得坐到地上。  “你——”蓝山气结,正要跟小冰块崽子理论,就听远方郑媛站在人群中叫:“蓝蓝,舟一,来这边——”  柏舟一气发泄完了,也知道理亏,没给蓝山控诉自己的机会,拉着他往郑媛潘诗那挤。  郑媛所在位置前方有个舞台,舞台上放着一个半立方米大的礼物盒,主持人大声吆喝着:“来——小朋友们都上台来玩玩啊,友谊比赛,获胜的小朋友,直接拿走大奖,就算输了也没关系哈,参赛的小朋友都可以获得惊喜小礼物!”  当柏舟一拖着蓝山到时,已经有四个小孩被鼓动上了台。  柏舟一刹车时很急,蓝山一头撞在他后脑勺上,怒道:“柏舟一!”  柏舟一没看他,只仰头问潘诗:“比什么?”  “口算。”潘诗笑道,“这主办方也真是的,圣诞节还把小孩拖上去学习,太没童心了。”  郑媛也赞同:“就是,要我看就比个石头剪刀布算了。”  但毫无童心的柏舟一对这个比赛还挺满意的。  “你想要那个吗?”柏舟一指着台上,问蓝山。  “什么?”蓝山没明白。  “礼物。”柏舟一说,“脸抹脏了,赔礼。”  “哦,好呀。”蓝山不是小孩,他扫一眼台上的礼物盒,吓一跳,“嚯,这么大。”  “好。”  柏舟一抬头和妈妈说想上台,然后松开手,坚难在人群中推几下,消失在视野里。  下一秒,蓝山看着蓝色的方块在舞台边露头,主持人蹲下来,笑着伸手,把方块拉上台。  柏舟一上去后,又上台了两个小孩,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  题目并不难,都是十以内的加减,但台上的小孩都很小,看起来都没到上小学的年龄,便是第一轮就下去了三个。  第二轮,难度升级,两位数开始出现,再淘汰两个。  不过两道题,台上就只剩下柏舟一和另一个女孩。  “舟一好厉害啊。”郑媛在台下说,“幼儿园开始教算数了吗?”  “教了。”蓝山看着台上,“只上了一节课,教了一加一。”  “啧啧。”蓝军生摇头,恨铁不成钢,“那人家舟一怎么那么厉害。”  “因为他是柏舟一。”蓝山说,“柏舟一就是很厉害。”  “还挺牛。”蓝军生哼哼唧唧揉下蓝山,“得亏你不是个女孩,不然看这样子,迟早的被姓柏的小子拐走。”  蓝山从他掌下逃出,揉揉脸,继续抬头看比赛。  台上,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柏舟一很厉害,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灯。几轮下来,难度卷得厉害,三位数都开始出现了。  再这样下去可能要出现乘除法了,那可是小学二年级的内容。  “让让女孩子呗。”主持人弯腰,笑着对柏舟一说,“偷偷告诉你,礼盒里面是芭比娃娃,男孩子拿着娃娃没用。”  柏舟一还没说话,那女孩先抬头:“我不需要让。”  “我不让。”柏舟一紧接着她说。  “行行。”主持人自讨没趣,直起身说,“那就来看下一题。”  题目又过几道,乘法终于不负众望地出现,小女孩虽然也是个在起跑线上狂飙的牛人,但毕竟年龄有限,只背过九九乘法表,在第一道二位数的乘法出现时,不甘地败下阵来。  而柏舟一则抓住机会,冷静地给出了正确答案。  “恭喜——我们的比赛的冠军诞生了,他就是我们的——天才小冰块——恭喜——”  台下,三大一小四个人都惊呆了。  “幼儿园教乘法?”郑媛怀疑人生,“这是奥数幼儿园吧!”  “没教。”蓝山呐呐,“我没看过他学这个……”  蓝军生则扭头对潘诗道:“大妹子,你不厚道啊,你家舟一都起飞了,怎么不通知一声我家笨鸟出发呢。”  潘诗也很无辜,摸不着头脑地说:“我没让他提前学啊,这小子,神了嘿!”  但不管怎么说,柏舟一都已经赢了。  他没有要当场品尝胜利果实的想法,而是环住礼物,吃力地把它抱起来。  主持人弯腰,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柏舟一摇了摇头。  他艰难地抱着比他还大一圈的礼物盒下台。  蓝山从大人们的议论中回神时,台上已经没有了柏舟一的身影。  几秒后,人群喧嚷几声,分开一条空当小道,一大一小两个方块,在道路的尽头出现。  柏舟一抱着礼物盒,观众自发给冠军让出道路,他歪头,瞥见不远处晃悠的鹿角。  叮当!  清脆的铃声也响起,证明了他目标的正确。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他还没有继续往驯鹿那进发,就听铃铛声急促,愈发接近。  蓝山如一头真正的鹿一般冲过来,一下撞在礼物盒上,隔着盒子抱住柏舟一——虽然因为手短,只能做到手臂触碰。  他往上一抬,分担了柏舟一礼盒的重量,侧头对柏舟一笑,眼睛亮晶晶的。  “你好厉害!”蓝山歪着头,笑得圆眼都弯了,“你真的是天才!”  作者有话说:  蓝山(十九岁):他会乘法,他好厉害哦,他是天才吧!  柏舟一:他好爱我(笃定)第八章 把我丢下会不开心  柏舟一从小到大,在课堂上,在竞赛得奖现场,在科研级队伍里,得到过最多的评价就是天才般聪颖,他听赞赏,如寻常人喝水吃饭一般寻常,但他第一次听到、并接受“天才”这个称谓,却是在二流百货商店的不入流比赛里,靠着提前预习的乘法,收获了同龄竹马的赞叹。  这是柏舟一第一次听到“天才”这个评价,而此评价很快就成为无数赞赏里最受他青睐的一个,其中不免有一些爱屋及乌的意味。  虽然给予他这个称谓的颁奖者,在赞叹“天才”后没几秒,就拉着他的手,想把赢来的礼物送给他的手下败将。  “主持人也说了,这里面是娃娃,对我来说没用,不如送出去,给真正需要的人。”蓝山说。  “你说了想要的。”柏舟一不高兴地皱眉,不满蓝山的出尔反尔。  “我之前不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嘛!”蓝山有理有据。  柏舟一不说话了,但从抿紧的嘴看,他并不服气。  蓝山却默认他同意,拖着礼物盒,连带这柏舟一一起,往亚军——和柏舟一同台竞技的小女孩那走。  蓝山侧头看着,越走近,就越确定。  是了,没认错,这女孩就是另一个数学天才,柏舟一认可过的人。  女孩扎着浅绿蝴蝶结,头发板正地梳成高马尾,在一众软糯的幼童中有种突兀的严谨感,她在未来数年都保持着这个发型,腰板挺得如松柏般笔直,气质干练凌厉,像一根青竹般挺拔瞩目。  前世初中时,蓝山在接柏舟一下奥赛班时瞥见她,嚯一声,凭直觉问:“那个女生也是搞奥赛的吧,和你一个班吗?”  “你说苏思婷。”柏舟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一下说,“是,她挺厉害的。”  那时柏舟一处在中二发散期,嘴比焊死的铁门还紧,心气比珠穆朗玛峰还高,谁都看不上,就连蓝山都被他限时刻薄的嘴怼过好几次,因此也就对苏思婷印象格外深刻。  能被柏舟一承认厉害的人,那就一定是非比寻常的厉害。  至少在数学方面,是个天才。  这不就巧了嘛。  蓝山拖着方块的礼物和方块的柏舟一,努力往苏思婷那侧进发。  柏舟一就喜欢这种数学天才!  早在幼儿园初学口算那天放学,柏舟一忽地向蓝山宣告了自己的理想型。  “我喜欢数学好的人!”  蓝山如遭当头一击,谨慎确认:“什么算好?”  柏舟一毫不犹豫:“不比我差。”  蓝山哐当一声,把书包扔地上了。  柏舟一——小、中学数学奥赛长青树,国家数学研究院的预备役。  不比他差……  蓝山绝望地想,这倒霉孩子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 第11章 听完蓝山的话,柏舟一没有立刻放手,而是迟疑地僵在岩壁顶部。  蓝山明白他的犹豫,保护器只有在下落时会起到承载体重的作用,平时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给人感觉很不靠谱。  初次攀岩者面临的最大困境往往不是向上,而是下行。人类对高度的恐惧与生俱来,不乏有攀岩者不信任保护器,执拗地自己往下挪移,直到因为失手掉落,才被动地由保护器帮助落地。  更有甚者,蓝山还见过因为过于害怕不敢松手,在岩壁顶部扒拉了四十分钟,才因为脱力掉下来的新人。  仰头看着僵持在岩壁顶端的柏舟一,蓝山想他要真怕到待那不动了,自己也只能爬上去把人扒下来。  好在柏舟一很快就克服了恐惧,他只在上面迟疑了七八秒,就松开了手,重心往后坐。  自动保护器感知到重量,滴溜溜把人放下来。  蓝山满意地看着,心道不愧是柏舟一,就是幼年版的也很牛逼,说战胜恐惧就战胜恐惧,他不成功谁成功。  然而他还没吹完,就见柏舟一下落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咔”一下,直接停在了空中。  柏舟一:……  蓝山:……  糟了,蓝山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性。难度2其实也是有自动保护器的,苏思婷不用自动改用人工保护的原因可能是——自动保护器内部摩擦力太大,体重过轻的攀岩者会被卡在空中下不来。  此刻体重不足30斤的柏舟一就被卡住了。他用力地在空中蹬着脚,但除了把裤子蹭上去些没别的作用。  这种突发情况要由专业人士处理,蓝山扭头叫:“教——”  他声音卡住了,在场唯一一个教练正在给苏思婷做保护,保护者对攀爬者的生命负责,他不可能撇下手上的保护工作去处理柏舟一那边的问题,这会导致苏思婷的安全无法得到保证。  苏思婷还在上半区踉跄着,一时半会儿没法下来,柏舟一的挣扎愈发激烈,再怎么聪明他也只有四岁,对于突发状况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保护带承载着他的体重,裤子越蹭越高,带子直接勒在腿上,把孩童脆弱的皮肤勒出红痕。  磨擦生出的疼痛让柏舟一挣扎得愈发厉害,而更大的动作又造成了更大的磨擦,如此恶性循环,怕是教练还没过来,腿已经要给磨出血了。  看到柏舟一大腿越来越红,蓝山坐不住了,他腾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往岩壁那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你别动——我现在拉你下来——”  蓝山窜到岩壁边,攀岩馆线路设计得很怪,难度1边上的线路居然是难度4,这条线路无比狭窄,而且墙面并非垂直地面,从第六个岩点开始墙体出现倾斜,攀爬者需要用更多力量来对抗地心引力。  教练被蓝山一嗓子吼得看过来,他惊愕地看见一个小不点窜上4号线路,而他腰间空荡,没有佩戴任何保护绳。  “我靠!”教练惊呆了,一秒后才冲着那边大吼,“那边的小孩干嘛呢?欠摔是不是,别爬了,下来!”  蓝山闻言,稍稍停了半秒,在教练以为他会乖乖下来时,刷一下又往上窜了几个岩点,瞬间突破了“安全线”——规定的不带保护可爬的最高高度,继续往上。  “操!”教练是真急了,虽然底下有软垫,但三五米摔死人也不是不可能,他头突突疼,身体却因为处于人工保护中无法动弹,只能咬牙看着那不要命的小孩越爬越高。  正好这时苏思婷爬到顶了,教练一边慢慢把她放下来,一边心急火燎地盯着蓝山:“这皮孩子……”  4号线路不简单,业余爱好者能在仰角上爬三四步就很了不起了,但蓝山却如履平地来到线路中间,在和柏舟一平行的位置停下,此刻,他距离地面,已经有超过六米的距离。  “舟一!”蓝山喊。  其实他不用喊,柏舟一已经看着他了,从他窜上岩壁开始,蓝山吼完一嗓子之后,柏舟一就不挣扎了,任由带子勒得越来越深。他一动不动,像个被抓娃娃机逮住的可怜娃娃。  可怜娃娃疼得眼眶红了,看着蓝山说:“……保护衣。”  他想说蓝山没穿保护衣,让他下去穿上,但蓝山理解错了,匆忙回道:“我知道我知道,很疼是不是,再忍一下,我现在带你下去。”  柏舟一会被挂在空中的根本原因是体重太轻,只要重量足够,他就能降落。蓝山看一眼柏舟一安全带背后的提手,有了办法。  蓝山距柏舟一有一小段距离,确认伸手抓不到人后,他右手松开岩壁,开始横移。  蓝山移到4号线路的边缘,由于4号线路的墙体仰角与线路间距过大的问题,他的小短手够不到1号线路的岩点。  这时候选项就很单一了。  蓝山往自己的左右手上轮流哈口气,底下紧张注视他的教练预感道什么,大吼:“别跳——”  咆哮中,蓝山松开双手,脚一蹬,于岩壁上起跳。他如一只幼年山羊,轻巧落在1号线路上。  手抓住岩点,身体由于惯性荡出去,蓝山任由身子飘了几个来回,找准岩点踩上,稳稳宣告跳跃成功。  下边的教练人都看虚了,他浑身发凉,只有手还在职业素养下紧紧抓着保护绳,好一会儿才吐出口气,虚脱说:“这好小子……”  在他感叹时,蓝山已经抓着柏舟一保护带上的提手,带他一起,缓缓从岩壁上落了下去。  着陆后,柏舟一小脸煞白,眼眶和大腿一样红,但好歹在蓝山帮他把保护带脱下来时没哭。  “没事、没事,没出血……”蓝山蹲下去确认他的腿上情况,松口气起身,说,“对不……”  “这两小孩家长是谁?”教练终于放下苏思婷,惊魂未定地冲过来,“赶紧叫大人过来,这里他们不能待了,迟早出事!”  “不是……”蓝山脸色一变,不穿保护爬岩壁这事,要让郑媛知道,非得把他打死。他想挣扎,教练却直接把手机丢过来,吼:“联系你们父母!”  蓝山想推脱,柏舟一已经擦两下眼眶,接过手机拨通电话。  五分钟后,郑媛匆匆赶来,和教练交谈后,脸迅速由白变绿再变红最后变紫。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抓起蓝山就是一顿揍,边打边怒道:“你这小孩,真不怕死是不是!”  蓝山被拍得嗷呜一声,他妈的巴掌无论多少岁都是他的噩梦,他在郑媛的拍打下挣扎着,扯开嗓子喊道:“嗷呜,别打了老娘,疼,真的疼,呜呜——”  “还知道疼呢!”郑媛收手,吼道,“还带坏人家舟一!我看你是要无法无天了。下次想爬哪,啊?是不是要摔死才罢休啊混小子!”  这话戳到了蓝山的痛点,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倒是柏舟一怕他被打得太惨,开口道:“阿姨,是我自己想玩,蓝山才帮我上去的。”  “舟一你别替他说话,我还不知道他。”郑媛完全不信,瞪蓝山一眼,稍微平复下惊怒的心情,吼道“回去给我反省!晚饭别吃了,吃饱撑的!”  郑媛是个有脾气的母亲,言出必行,说不让吃晚饭就不吃,愣是把蓝山那一份放桌上晾着,都不给他上桌。  但当柏舟一来串门,“偷偷”把碗盘和餐具都拿走,郑媛也和没看见似地,一声没吭。  柏舟一带着饭一路小跑进房间,呼吸急促,显然是第一次做贼,没有经验,他说:“你快吃。”  “好兄弟!”蓝山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用柏舟一提醒,饿得嗷嗷叫的他已经埋头下去,抱着碗三两下干完了一碗大米饭。  等他吃完,柏舟一原路返回,很有原则地把碗筷又送了回去后,再折返回来。  “你不回家吗?”蓝山问。  “陪你。”柏舟一摇摇头,“关禁闭。”  “讲义气的好兄弟!”蓝山再次被感动了,唏嘘能同甘共苦的朋友如今真不多,也没想他这禁闭关得有名无实,柏舟一来去自由,比起同犯简直像旧时代的外卖员。  但不论怎样,柏舟一今天都在蓝山家睡下了,蓝山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枕头,又慷慨地把被褥分出一半。  柏舟一平日睡觉姿势很老实,平躺着,双手交叉放腹部,下葬一样,但今天不知怎么,他死死贴着蓝山,手压在其脖子上,半夜生生把做噩梦的蓝山给压醒了。  惊醒的蓝山迷糊着,伸手要推,却无意摸到柏舟一脸上一片湿润。  蓝山一下清醒了。  “你是不是要摔死才罢休。”梦中的柏舟一站在病床前,冰冷地质问。  那时蓝山迷上了户外攀岩,背着包跟队往山里一窜搞失踪,柏舟一比蓝山父母还敏锐,常常在蓝山出发几小时后就发觉,也就承担了更大的担忧。柏舟一找不到蓝山,只能等他归来后主动联系。  那次蓝山失误了,躺在医院里没带够钱,不敢联络爸妈,只能叫柏舟一来救急。  柏舟一匆匆赶来,对着受伤的蓝山好一顿阴阳怪气,把本就因为受伤情绪不高的蓝山激怒,两人吵得很凶,柏舟一一度口不择言痛斥攀岩为“命长了的弱智儿玩的傻逼运动”,而蓝山则回击他为“狗跑到母鸡家要孵蛋最后搞得鸡飞狗跳的闲犬行为”。  蓝山沾着点泪,抹开回忆的雾,看见柏舟一眼里血丝密布如天罗地网。迟来的愧疚和惊惶将蓝山包裹,他忽然觉得自己至少应该说一声抱歉。  空调定时到了,滴一声关闭,房间里最后一丝幽光熄灭。  小柏舟一似乎也做了噩梦,哼唧一声,将蓝山楼得更紧。  蓝山拍拍他,像安抚受惊吓的奶猫。  “对不起。”他小声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柏舟一:抱紧老婆,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失踪了  ps.明天要去拔智齿,请假一天(???)第十章 你已经有四小时四十七分没找我了  围棋赛越来越近,柏舟一表现优异,大他一轮的少年组都无人能下赢他,这个战绩引出小范围震动,少年宫都传开说,今年出了个围棋天才。  比赛前两天,小区那老头也晃晃悠悠去了少年宫,虽然蓝山早猜测他可能是隐居高人,但看到少年宫领导倾巢出动去迎接时,还是有些震惊。  老头名叫齐元,曾经的一代国手,收的上一个学生日前在国内棋坛排第二,国际第四。  蓝山扒着门缝偷窥齐元和领导握手,回头看一眼身后沉静背棋谱的柏舟一,心道大师这果然眼光毒辣,随手就捡了个好苗子。  虽然这苗子乐不乐意长围棋这块田里还是个问题。  齐元果然是为柏舟一而来,他应付完隆重的迎接,推脱开领导们,老腰一扭,鱼一般窜到了幼儿班,拉过椅子坐下,龇牙咧嘴道:“累死我了累死我了,为了给小友你加油助威,我牺牲不浅。”  柏舟一头都不抬,棋谱没背完,除了蓝山谁都别想把他叫动。  投石听了个空响,齐元也不尴尬,反倒更觉得这小孩做事认真,有天赋,便笑呵呵地说:“此次比赛,小友有无信心拔得头筹?”  柏舟一仍是听不大懂文邹邹,吐出一个字:“无。”  “怎么能无呢?”齐元扇子一敲桌边,正色道,“我偷偷告诉小友,这次冠军的奖品,主办方下了血本,你猜是什么?”  “一套围棋。”  “一点童心都没有!”齐元不满,“是数码宠物,我可记得这玩意儿小孩喜欢。”  “数码宠物!”偷听的蓝山眼睛一亮,像嗅道肉味的小狗一样蹦过来。  数码宠物是00年代风靡一时的游戏,潮流且昂贵,蓝山小时候撒泼打滚赖了几年,等到它过气,都没要到。  “你想要?”柏舟一扭头看他,他下棋时没什么表情,像个出世的小和尚,看向蓝山时倒还俗了,他少年老成地教训说,“那个没什么好玩的。”  “可是我想要。”蓝山蹦过来,没脸没皮地忽视两人间零点五加十九近二十岁的年龄差,埋头在柏舟一身上狂蹭,“我想要我想要,求你了舟一。”  柏舟一没说话,齐元先笑开了:“嘿你这小子,赛都没比呢,倒是先把冠军奖品囊入怀中了,也不看你这小友到底行不行。”  “他肯定行啊。”蓝山抬头,理所当然,“他是柏舟一,柏舟一什么不行!”  除了找老婆。  齐元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拿扇指下柏舟一:“你小友笃定你行,你行不行?”  “那就行吧。”柏舟一推不开撒娇打滚的蓝山,只得退而求其次,在他脸上捏几下,说,“我想吃鱼蛋。”  “我待会让妈妈买。”蓝山抬头说。  少年宫门口有开着家便利店,卖的鱼蛋被蓝山称为“史上最鲜美鱼蛋”,柏舟一吃过后,也表示了认可。但少年宫下课时间集中,围棋班又好拖堂,经常等两人出去,别说鱼蛋,鱼蛋汤都给瓜分完了,饥肠辘辘的柏舟一和蓝山,只能抽着鼻子,眼巴巴看着买到鱼蛋的小孩哈着气地炫耀。  饿了几次后,蓝山学聪明了,他干脆提前半小时溜出去,拉着郑媛买一份鱼蛋吃了,再留一份给柏舟一。 第13章 一顿饭吃下来,即便蓝山七成时间都在和柏舟一低声说话,但仍然把那位叫王亮多领导的吹嘘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得出结论。  嗯,是个傻逼。  傻逼领导在得知柏舟一赢了少年围棋赛冠军时,傻逼到了极致。那时他喝得上头,说着“真是英雄出少年”,傻逼地倒了半杯酒,愣是要敬柏舟一。  50多度的白酒,敬4岁小孩喝。  蓝山一时失语,不知该对这极端傻逼的傻逼行为作何评价。  “这不合适吧……”蓝军生出来挡,“这么小小孩,哪里喝得来酒……”  “怎么喝不来?”那叫王亮多的领导吹胡瞪眼,“我这酒四万块一瓶,我这人可是总经理,我敬的酒,一个小屁孩还喝不得了?”  “不是。”蓝军生心中也骂这傻逼酒精入脑,嘴上还得客气,然而他刚开了个头,就被王亮多挥手打断:“别说了老蓝,谁再拦,就是看不起我。”  他红着脸和眼,活似狒狒地盯着柏舟一:“天才,给个面子。”  王亮多身上酒气浓厚,柏舟一反感地往后仰,皱眉强忍掩鼻冲动。王亮多自讨没趣,又要发作,却被蓝山抢断了。  “这是x台酒呀!”蓝山脆生生说,“我只在电视里见过呢!”  “嘿——”吹嘘的机会一来,王亮多来劲了,火都忘了发,扭头对蓝军生笑道,“你这儿子有意思,小小年纪懂酒,是个有前途的……来告诉我,你在哪个节目里看到这酒的,说了什么?”  王亮多油光满面,蓝军生脸色却古怪起来。  他儿子可不是那种看眼色的托儿,而看蓝山眼底的弧光,这小子分明不怀好意。  是准备拐着弯地得罪人呢。  蓝山也确实没让当爹的失望。  “我在法制节目里看到的。”蓝山字正腔圆,“说是一万块以上的酒就可以举报,举报了就可以进局子。”  他看着王亮多,甜甜一笑:“叔叔你刚才说,这是几万的酒?”  饭桌上气氛一瞬冰冻,鸦雀无声中柏舟一嘴角微勾,说:“噗。”  嗤笑打破僵局,王亮多黑脸片刻,居然也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喝得上头,大笑着用手指点蓝山,对着蓝军生道,“你真是养了个遵纪守法的好儿子,这不,都会威胁人了。  “小孩子瞎说。”蓝军生听出他笑中带怒,委婉地打起圆场,“王总别放心上。”  “是,童言无忌嘛,我理解。”王亮多拿着斟酒壶,给蓝军生倒满,“但你这当老子的,可不能不懂事了吧。”  他口吻似玩笑,举杯时血丝密布的眼底却十分阴冷。  蓝军生拿起杯,得体说:“那自然是要陪王总喝个痛快。”  “呕——”蓝军生抱着马桶,发出剧烈的呕吐声。  “胃疼吗?要不要去医院……那要药吗?我给你倒点水……”郑媛用毛巾擦去蓝军生脖子上的冷汗,起身匆匆往外走,她路过探头的柏舟一和蓝山,着急到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看着烂醉的蓝军生,蓝山心里不好受,他抬手想揉揉眼睛,但又考虑到更局促的柏舟一在身边,抬到一半放下了。  他正犹豫着,蓝军生撑着马桶边起身,回头朝他抬下手:“蓝山,过来。”  蓝山和柏舟一对视一眼,慢吞吞过去,他眼睛胀疼,却不敢抬眸,一抬眸眼泪就要往下掉。  “对不起。”蓝山小声说。  “别道歉,你没做错。”出乎意料的,蓝军生没有骂他,只平和地说,“复述新闻没问题,指出问题没问题,维护朋友更没问题。”  “但是结果有问题。”蓝山低低说,“对不起...”  “那也不是你的问题。”蓝军生咧嘴笑下,抬手揉揉太阳穴,那里一抽抽的疼,疼得他犯困。但他还是坚持开口,“有些时候,世界没那么非黑即白……但坚持白的永远不会是错,爸爸也支持你站在白那边...但是要学会保护自己,当然...你现在还是小孩,你老子我还在前面呢,你不用考虑太多......”  蓝军生捏捏蓝山的脖子,眼皮不住耷拉。他手劲有点重,蓝山一声不吭,眼眶彻底红了。  “做得好.....蓝山做得好。”蓝军生嘀咕着,头垂下去,鼻腔发出响亮的鼾声。  “我们蓝山,想做什么就都去做吧……”睡着前,他轻轻嘀咕。  “哎呀,怎么在这睡了!”郑媛拿着干净毛巾和热水回来,看见烂醉在马桶边的蓝军生,摊手苦笑。  她当机立断放下手里东西,上前架起蓝军生,驱赶开想帮忙的蓝山:“小孩子别添乱,妈妈现在顾不上你,自己把眼泪擦擦。”  蓝山停在原地,手背抹两下眼睛。  拖着蓝军生路过柏舟一时,郑媛还不忘抬头道歉:“舟一对不起啊,这么失态。”  “没事。”柏舟一仰着头问,“需要帮忙吗?”  “谢谢舟一,不用啦。”郑媛说,“让蓝蓝带你刷牙洗脸,早点睡吧,今天也累了。”  “好。”柏舟一说。  郑媛把蓝军生扛进卧室,蓝山也擦干泪,到柏舟一身边:“去刷牙吧。”  “好。”柏舟一答得比平时还乖巧。  在面对非黑即白的社会时,无论是重生的假小孩,还是成长的真天才,都会被那晦暗的成人规矩震慑,在畏惧与不理解中安静下来。  柏舟一看着蓝山给自己挤上牙膏,问:“王亮多会进监狱吗?他犯法了。”  犯法的人很多,但他们不会都进监狱,法律局限性下,总有漏网之鱼。  但不包括王亮多这一条。  “会。”蓝山说。  他记忆力不好,但却意外对这位小王总的故事有所印象。  贪污两套房,荣获十年牢狱,在规定禁止经济犯保外就医与减刑的后一年被判刑。  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但老在分界线上得瑟,狂妄地得罪他人,也很难能有好下场。  但即便知晓其报应,蓝山心里仍是不好受,蓝军生在屋里咳着,王亮多仍是蹦跶得久了些。  “唔……”柏舟一刷着牙,忽然凑过来,快速又含糊地说,“我把他酒倒了。”  “嗯……嗯?”蓝山倏然睁大眼。  “那瓶最漂亮的酒,瓶子上有很多我看不懂的字母。”柏舟一说着,忽然抿嘴笑一下,“我听他说,那是最贵的一瓶。”  可不是,那瓶是法国产的洋酒,中国不卖,王亮多特意托人空运回来,到哪都带着炫耀,就是不喝,只舍得在午夜独酌时抿一小杯,可谓是这位“嗜酒如命”的酒鬼的半条命根子。  现在柏舟一说,他把人命根子倒了。  “你……”蓝山叼着牙刷,震惊极了,“我看他走时,酒瓶是满的啊!”  “葡萄汁。”  “葡萄汁就一杯,哪有那么多?”  “加水。”  蓝山想起柏舟一期间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缓缓放下牙刷:“你不会加的自来水吧?”  “嗯啊。”小舟一眼睛圆溜,眼神无辜。  “牛哇柏舟一……”蓝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吐掉一口泡沫,漱了漱口,脑袋里蹦出王亮多再想美美独酌,喝到的却是葡萄汁兑自来水时的滑稽场景。  他没忍住笑出来,越笑越激烈,最后踮着脚扑在洗手台上,笑得前仰后合。  “你真是……太厉害了。”蓝山笑出眼泪,“不愧是柏舟一!”  他笑够了,抹去眼泪,忽地说:“我想练攀岩。”  “练。”比起蓝山的失态,柏舟一表现得无比沉稳,他踮脚漱完口,又对着镜子擦干净嘴角泡沫,乖巧得像个很懂自我管理的人偶娃娃。  蓝山问:“你真同意我练?”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柏舟一没搞明白他要学攀岩,不问爸妈,为什么反来问自己,但他从蓝山求证的话语中听出,自己的回答很重要。  “练。”于是他学着蓝军生的语气,认真地说,“蓝山,想做什么就去做!”  作者有话说:  小柏舟一:想去攀岩就攀!  大柏舟一:老婆呜呜,不要攀岩了老婆  小舟一和小蓝山手牵手祝大家七夕快乐~  (今天签到有777颗海星哦,大家可以去领,然后分一部分给我~)第十二章 幼不幼稚啊你  七月的天总是恼人的,闷热的空气同阳光一并往下拢,压得地面上的人喘不过气,纷纷低头快走,往阴影处躲避。  但此刻,接近正午的阳光下,一群六七岁的小孩抬起头,直面惨烈的阳光。  在他们前方,一堵超过十五米的木板墙矗立,墙上五颜六色的石块散乱,绳索从顶端垂下,时不时轻碰墙面,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孩童们和这面攀岩墙纠缠了一个上午,十五米的高墙对6岁小孩来说太过高大,还未有人能成功将其征服。  但很快就将有了。  攀岩墙中上端,蓝山抓着平整的岩点,仰头向上。  离终点还有两块岩石,需要完成一次跳跃。  他手上的岩点小半个身子大,圆润得让人怀疑它是否该出现在攀岩墙上。  无处借力,无处支撑,仅凭摩擦力,要完成一次跳跃。  这无疑是道超纲题,高考的内容悄声无息出现在一年级的试卷上。  好在蓝山是个复读生。  他吐出一口气,刚掉的门牙漏风,让他有些不习惯。他对着下面的保护员做个手势,示意自己要起跳,保护者立刻压低重心收紧绳索,做好保护攀登者坠落的准备。  他姿势标准,可惜没能派上用武之地。  蓝山轻盈地起跳,脚在墙面上一蹬,利用短暂的上升抓住顶点的岩石,同时脚抬起,稳稳踩在起跳前手所抓的岩石上。  稳定住身体,空闲的手抬高,勾响墙顶的铃铛。  叮当!  清脆的响声宣告对岩壁的征服,孩童们发出惊叹欢呼,蓝山松手后坐,让保护者慢慢把他放下来。 第15章 蓝山嗤笑一声,摇摇头。  “你笑什么?”徐泽帮被他笑的不爽。  蓝山没答,柏舟一上前一步。  徐泽帮怕他又要推自己,气势一下弱下去:“你干什么?你动手我告老师了!”  柏舟一却没有出手,他只冷静地盯着徐泽帮。  “三个月后奥赛决赛。  “希望你爸也能赞助,这样你才不会考得太难看。”  作者有话说:  柏舟一被动——天才推人。  仅在蓝山受到攻击时被激活  (咖啡崽和舟一上小学啦~)第十三章 酒鬼和两个疯小子  “所以有个小孩作弊排到舟一前面去了?”蓝军生开着车,被堵在路上。  “嗯啊。”蓝山点头。  “还放话说你们垃圾?”  “嗯啊?”  “揍他啊!”蓝军生用力地一拍方向盘,马自达对着前面强行变道的大众愤怒咆哮,喇叭声如一石惊起千层浪,霎那间道路上汽车齐齐轰鸣,蓝军生全力打着方向盘,生生把车开成了船,“这不把他揍服,等什么呢?”  蓝山无奈地看一眼左右:“爸爸,这车上都是未成年人。”  他意在让蓝军生注意点影响,但蓝军生却欣然道:“我知道啊,你妈要在这车上,我敢这么说话吗?”  “……”蓝山吸一口气,感觉空间里的未成年人数目又再增一,他问,“我妈呢?”  “和你干妈一起采购去了,说是晚上吃大餐,给你和小天才接风!”又一辆车别过来,险些蹭到马自达的后视镜,蓝军生摇下车窗,吼道,“怎么开车的!眼睛不用捐掉啊!痴呆玩意儿!”  蓝山默默把柏舟一耳朵捂上了,顺带提醒苏思婷:“这个不要听。”  苏思婷乖巧地也捂上耳朵。  蓝军生骂骂咧咧地关窗,转头又是一副和颜悦色,恰巧红灯,他停下后猛然回头,慈祥地把视线望向苏思婷,或许每个没能得到女儿的父亲都对小女孩有执念,但能做到像蓝军生这样吓人的并不多,他问:“婷婷,晚上要不要来我们家一起吃饭呀?”  苏思婷警惕地往角落缩了缩:“谢谢叔叔,不用了,我妈妈让我回家吃饭。”  “哎呀,可以叫你妈妈一起来,阿姨早说想和她一起吃顿饭了。”蓝军生仍是和颜悦色,虽然那神情在苏思婷看来更像是挤眉弄眼,不太似好人。  “看路!绿灯了!”蓝山喝道,等蓝军生依依不舍地转过去,蓝山郁闷地评论,“爸爸你看起来像个变态。”  “朋友被欺负了屁都不放的小孩没资格评价我!”蓝军生从后视镜里瞥一眼柏舟一,扬下巴道,“你看舟一都生气了,怪你!”  “怎么就怪我了?”蓝山给这不靠谱的爹气笑了。  虽然蓝军生满嘴跑火车,但他倒没说错,柏舟一现在是很生气。  他上车后靠在角落,把夏令营发的银牌摘下来,捏在手心。柏舟一判定这东西没资格待在他脖子上,尤其是带着金牌的人居然是个九九乘法表都背不顺畅的废物。  生气的柏舟一看起来和平时没啥差别,只奖牌攥得死死的,眼睛也眯起来。  “舟一是不是近视了?”蓝军生从后视镜看到,奇怪地说,“怎么老眯着眼看人。”  他一说蓝山才注意到,赶忙把奖牌从柏舟一手里抢出来,再摊手一看,掌心果然已经压出红痕了。  “哎呦祖宗欸。”蓝山皱起眉,“这好歹也是个夸奖。”  “它不是。”柏舟一说。  “鼓励。”  “不是。”  “……证明?”  “不是!”柏舟一用力把奖牌摔在垫子上,生气道,“它什么也不是!”  “说得好!”蓝军生大喝一声,“不愧是我儿子最好的朋友,有骨气!就是和某些软骨头不一样!”  “你不要火上浇油!”蓝山用力拍一下坐垫,“走错路了!要先送婷婷回去,你该左拐!”  蓝军生定睛一看,赶忙打舵,同时指责:“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个领航人太不负责任了!”  “领航人只有6岁。”蓝山幽幽说,“请32岁的老船长自觉承担认路的责任。”  蓝军生哼一声,专心看路去了。  处理完了“老”大爷,蓝山终于有精力来管小大爷了。  他抓起柏舟一的手,晃两下:“还在生气。”  “不是在生你的气。”柏舟一说。  意思是让他别管。  但蓝山怎么可能不管,他早就管完了。  “别生气了,那笨蛋没拿到金牌。”蓝山说。  “徐泽帮没拿到金牌?”苏思婷愣了,扭头好奇地问。  柏舟一也转眼看他,说:“嗯?”  被两个天才幼年体注视着,蓝山收获了一种奇怪的虚荣感,他挺起胸膛说:“我把他奖牌偷走,挂岩壁上了。  “十五米那个,不知道他有没有拿下来。”  车内静默两秒,蓝军生率先哈哈大笑起来,苏思婷也没忍住,噗嗤一声。  “应该没有。”苏思婷分析,“徐泽帮爬过岩壁,最高才到一米五。”  “那就没办法了。”蓝山耸肩,“他爹没办法进夏令营帮他把奖牌拿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做得好!”蓝军生回手用力揉下蓝山脑壳,“不愧是我儿子!”  “看路!”蓝山挣扎着抗议,“你又要走错了。”  他好不容易从蓝军生的魔爪下逃脱出来,理了理蓬乱的头发,手被握住了。  扭头过去,柏舟一小脸依旧沉静,嘴角却细微有丝弧度。  “不生气啦?”蓝山明知故问。  柏舟一则答非所问:“我奥赛一定是第一。”  蓝山笑:“那是,你可是天才。”  “我还在这呢!”苏思婷不满地挥下手,“我也会努力的。”  “婷婷当然也厉害!”蓝山端水。  “谁厉害?”紧接着他的话尾,柏舟一不开心了。  “额。”天才们的视线再次聚集到蓝山身上,这次带来的可不是虚荣心了,他缩下脖子,讪讪道,“都厉害……都厉害……”  很显然柏舟一对这个和稀泥的说法不满意,他撒开蓝山的手,扭头看窗外,不理人了。  苏思婷则认真说:“我会证明,我比他厉害。”  然后也扭过头去,留蓝山夹在两人中间,无所适从。  蓝军生在前座无情地发起嘲讽:“儿子,你爹我多年经验,左右逢源只能左右不是人,路还是走窄了呀。”  一路塞着,终于快到家了,蓝军生慢慢开着,说:“婷婷,你家在哪一栋,我把你送进去。”  “不用不用。”苏思婷说,“谢谢叔叔,我在小区门口下就好。”  “几步路的事。”蓝军生说,“不麻烦。”  “真的不……等一下——”苏思婷看向车外,忽然喊道,“停车!麻烦停下车!”  蓝军生刹住,后面车跟着急刹,猛摁喇叭。  “怎么……?”  “我要下车!”苏思婷脸色不自然地白,她拍着车门,很着急的样子。  确认后面车停下,蓝军生解锁,苏思婷一下打开门,跳出去了。  “她去哪里?”蓝军生惊讶,“还没到地方呢。”  “那是苏思婷妈妈吗?”柏舟一忽然说。  “哪?”蓝家两父子同时抬头,苏思婷跑过去的方向,一个女人窝在地上,看体态确实是苏思婷妈妈。  “她怎么蹲着……边上那个男的是谁?”蓝山愕然。  车里三人正望着,苏思婷已经跑到了妈妈和那人之间,她抬头和那男的说了什么,又把脖子上的奖牌摘下来给他。  “是苏思婷爸爸吗?”柏舟一问。  “不知道,我没见过。”蓝军生说。  下一秒,两人齐齐变脸,那疑似苏思婷爹的男的忽然抬手,一巴掌把苏思婷扇了个踉跄。  “我靠,这男的干嘛?蓝山!小心车,别开门……舟一你又……喂!”蓝军生听见车门又开,儿子和邻居儿子先后跳了下去,他急了,解开安全带想跟着跳车,又被后面喇叭催回动作。  此刻蓝山和柏舟一已经安全跑上人行道,蓝军生到底不能把车横在路上挡着,只能盯着那边,慢慢往前开。  “这俩崽子……”  苏思婷被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嗡嗡响,她闻到空气中的酒精气息,爸爸喝酒了,这是个糟糕的消息,他喝了酒总要打人。她还听见妈妈尖叫一声,扑过来抱住她。  她感觉被妈妈撞了一下,然后她反应过来自己不是被妈妈撞了,而是爸爸踹了过来。  苏思婷听见妈妈闷哼一声,捂着腰颤抖起来。  “妈……妈妈——”苏思婷眼睛眨一下,忍不住嚎啕起来。  六岁的苏思婷可以解出同龄人无从下手的数学题,却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不能拥有和同龄人一样的父亲。不需要富裕、讨孩子喜欢、甚至不需要责任心,只一个正常的,不喝酒、不生气、不打妻女的正常男人就好。  苏思婷恨恨看着那丑态百出的酒鬼,无法理解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自己的父亲,她哭着,那男人见一脚没踢到,骂骂咧咧又抬腿:“花那么多钱拿不了第一,我们家是什么富裕家庭吗,废物!赔钱货!” 第17章 蓝山看着他,意识到这可能是这个小天才第一次遇到解决不了、答案还被驳回的问题。他看起来并不服气自己的答案被否决,又像在思索更严谨的解题方法。  蓝山想开口安慰句什么,但他属实没有安慰柏舟一的经验,更没有解决苏思婷妈妈苦难的能力,只得闭嘴。  好一会儿,柏舟一抿下唇,说:“离婚好麻烦。”  蓝山说:“是有点。”  就当他以为柏舟一要发表什么更精妙的解决方法,又或是对现有婚姻制度的狠狠批判时,柏舟一倏然抬眼看他,很坚定地说:“我们以后不要离婚!”  作者有话说:  检索到关键词——离婚、蓝山  柏舟一输出——拒绝第十五章 天才也为八百块折腰  “我们离什么婚?”聊正经事呢,柏舟一忽然孩子气地来这么一句,蓝山愣一下,哭笑不得,稍大些声反驳,“我们根本就不会结婚!”  六岁的柏舟一不似更小时候天真,已经懂得了不少道理,他用力说:“我们会的。”  又说:“但是苏思婷妈妈得离婚。”  蓝山说:“离婚是她自己的事,我们外人抢着帮她离了,未必好。”  “不,好。”柏舟一冷静地说,“她离婚就不用挨打,也不用没错还来别人家道歉。”  蓝山扶额,刚想说有些事情不是数学题,一二三条件摆出来一定能得出四五六……柏舟一又开口道:“苏思婷有这样的爸爸,很难健康长大。”  这一句,忽地把蓝山点愣了。  他忽然想起,高中之后,自己确实没再见过苏思婷,去问柏舟一也说不清楚,只说某一天她没来上课,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蓝山猛地一震,叫嚷着打人的酒鬼,苏思婷妈妈身上的伤口,提及父亲苏思婷苍白的脸色……这些线索渐渐汇聚,凑出一个冰凉的答案。  苏思婷有活到成年吗?  蓝山一个激灵,当机立断说:“苏思婷妈妈得离婚!”  柏舟一还想着如何说服他,没想到蓝山已经自我攻克了,他构思好的理由堵在喉间,最后说:“嗯。”  又补充:“那得请律师,按你说的。”  “嗯嗯。”蓝山上前到书桌边,取代柏舟一的位置。  柏舟一看着他熟练操作键盘,在提问栏输入问题。  【请离婚律师需要多少钱】  “5000。”柏舟一拿着筷子,很认真地说,“你能给我5000块吗?”  “好家伙。”潘诗倒吸一口气,拍拍他的脑袋,笑骂,“平时不要钱,一开口就是5000,也太不给你娘我一点心理预期了。”  “可以吗?”柏舟一追问。  “当然——不行!”潘诗拖长声音,喝着果汁否定道,“5000可不是个小数目,你拿来干什么?和蓝山私奔?”  “给苏思婷妈妈离婚。”柏舟一说。  “噗——”潘诗一口果汁险些喷出来,她咳嗽着大笑,“你们知道离婚是什么吗哈哈……”  柏舟一看着她,皱起眉,不理解为什么要嘲笑,只说:“蓝山告诉我,请离婚律师大概需要5000块钱。”  潘诗不笑了,她发现儿子好像是认真的。  “你们有钱吗?”  “我们会有的。”柏舟一毫不犹豫,蓝山说会有的,那就会有,尽管他们两人一摸口袋,零花钱加起来不到80,买个水枪都只能挑最便宜那款的......  潘诗问:“那你觉得,你想要帮助的……婷婷妈妈,她有钱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柏舟一,他算不出苏思婷妈妈的财政情况,他甚至对5000元都没有概念,他见过最多的钱是过年时,奶奶塞给他厚厚红包,柏舟一判断那大概是二十张钞票的厚度,但那包在他手里待了十秒,立刻被父母抢过去还给老人家了,说小孩子用不到那么多钱,给点图个吉利就行了.....  柏舟一无所谓两千块,他确实不缺钱,也用不上钱。  但苏思婷妈妈用得上钱,有了这两千她就不用费尽心思把女儿送去攀岩馆夏令营避难,也再不用半夜偷偷把碘伏藏起来。  她甚至不再需要买它们,除了极少数意外,没人再会在她身上留下可怖伤痕。  她需要钱,她得有钱。  柏舟一以主观得出结论:“她有。”  “那她为什么不用这5000去离婚呢?”潘诗再问。  柏舟一不知道。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你可以建议她离婚,也可以帮她找警察,甚至可以找人把她丈夫打一顿......但是你不能帮她决定离婚,你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个能力。”潘诗轻柔地拍拍柏舟一的脑袋,宣告这幼稚的提案到此结束,“吃饭吧。”  柏舟一和蓝山的计划很简单——找父母要钱,但无论是柏家还是蓝家,对于别人家的家务事都表现出了“不干涉”的态度,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父母给介绍个律师,钱自己出。  但郑媛或潘诗仍不愿淌这趟水,尽管她们都很同情苏思婷和她妈妈的遭遇。  “有些事,外人是帮不了的。”郑媛说。  “但总要有人努力一把。”蓝山答。  柏舟一和蓝山想到办法,他们把苏思婷带回家,试图激发潘诗的同情心,刚好苏思婷爸爸被放了出来,这些日子在家里大发雷霆,苏思婷也没地方写作业。  见到苏思婷时,蓝山和柏舟一都沉默了。  她的眼睛肿了,发根和额角紫青交加,还渗着些血迹。蓝山想说些什么,但任何安慰在如此年幼的孩童和如此惨烈的伤痕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苏思婷对此事却表现得格外平静,当她平和坦然的视线望来,即使是柏舟一都会垂下眼,不忍看那静象后的伤痛。  只在提及“离婚计划”时,小姑娘眼里有了波澜,苏思婷不像寻常小孩一般害怕父母分开,比起失去经济来源或者更加虚无的亲情,远离拳脚、谩骂、尖叫和痛哭流涕,对她来说更为切实。  蓝山交代她几句,和柏舟一一并带她回了家。  潘诗看清苏思婷伤口时,险些失手把杯子摔到地上,她没有目睹酒鬼爹的施暴现场,惊怒于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对小孩下手的人渣,她很快放下东西,拖出医药箱,说:“阿姨给你上点药。”  潘诗上药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同样:“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啊……”  “爸爸抓着我的头发撞的,在墙上。”苏思婷说,“他也这么撞妈妈。”  潘诗不说话,眼眶微微红了。  她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失态,很快地消毒完,收好医药箱,却在起身时被拽住袖口  “阿姨,可以让我带瓶红药水回去吗?”苏思婷有些小声,她一直很冷静,唯独在求人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可以呀。”潘诗柔声说,“但是这个也不能抹多,今天我给你擦过了,就不要再碰了。”  “不是给我的。”苏思婷捏住衣角,小声说,“妈妈还在家里,爸爸把药摔了,我没有钱……”  潘诗久久沉默,最后说:“这样啊……”  那天苏思婷很开心,她在柏舟一家写完了作业,还带走了红药水。  蓝山和柏舟一也很高兴,因为在苏思婷走前,潘诗和她说:“阿姨认识几个律师,你妈妈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  潘诗介绍了个杨律师,她大学同学的丈夫,专门帮人打离婚官司的。  至此“离婚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但要离婚的本人,苏思婷母亲却对此表示拒绝,苏思婷说服不了母亲,只能自己给律师打电话。  “喂,您好。”她拨通号码时,蓝山和柏舟一也在边上。蓝山觉得这事还是得有个成年人在旁看着,柏舟一则认为聪明人是不可或缺的。  “你是……”电话那头因为稚嫩的声音错愕。  “我是潘诗女士介绍来的,叫苏思婷,阿姨应该跟您提过。”苏思婷紧张地说。  “哦,潘诗啊!”杨律师反应过来,他声线回归平直,尽可能放得柔和,“我需要和你妈妈通话。”  “她.....她暂时不愿意接电话。”苏思婷不会撒谎。  杨律师一下明白了,说:“虽然很抱歉,但小朋友,我没办法在委托人不同意的情况下帮她打官司。”  “不是,她会同意的。”苏思婷踮起脚,急切地说,她的目光扫到一旁伸着脖子的蓝山和柏舟一,顿一下坚定说,“我们会说服她的,所以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杨律师没办法帮她,谁都不能帮一个自己没有离婚意愿的委托人打离婚官司。但看在潘诗的面子上,杨律师表示等委托人同意,付好委托费,自己一定接下工作。  委托人只能由苏思婷去说服,至于杨律师提出的3000块的委托费,蓝山很担心苏思婷妈妈也拿不出来。  柏舟一捏捏他的手,说:“奥赛冠军奖金两千。”  蓝山不怀疑他的数学实力,点头说:“那还有一千。”  去哪弄这一千?  蓝山愁了,这也就是奶茶店兼职大半个月的收入,但没有奶茶店会收6岁的童工,这样犯法。  “可以募捐。”蓝山一筹莫展时,柏舟一冷不丁说。  去年他们小学有个老师查出白血病,学校就在升旗仪式上搞了个募捐,柏舟一对此印象深刻。  “谁捐?”蓝山问。  “我有二十。“妞妞举手。  “我十块。”另一个小孩说。  募捐现场搞在小区广场,简述了苏思婷的经历后,孩子们都表示极大的同情,纷纷慷慨解囊,捐出自己的财产。  “我和舟一有七十。”蓝山说,当然其中百分之八十是柏舟一刚发的月度零用钱。  “我枕头下面有一百。”大壮咬咬牙,举手说,“我过年藏了一个红包。”  “还剩八百!”  “不多了。”蓝山笑笑,也就是一顿西餐的价格,但他看看周围担忧的稚嫩脸庞,很快收起了笑。  “也不少。”柏舟一稳重地说,“得再想办法。”  办法很快就来了。  那周周末,蓝山照常去攀岩馆训练,他每次训练都进步得很快,或说恢复得很快。技巧和经验不会因为年龄的失去而背离,蓝山不是在学习,而是一片片把它们拾起来。  蓝山登顶一条难度颇高的抱石线路,松手跃下,引得一片惊叹目光——就在他前面,一位有不少攀爬经验的成年男性放弃了那条线路。  他的教练在一盘看着他,眼中惊艳与激动交半。  “你真的是个天才。”林盘溪由衷地赞叹。  蓝山笑笑,谦虚地说:“侥幸罢了。”  他已经过了听赞扬会昏头的年龄,以前他听过太多对自己天赋的称赞,也一度飘飘然,干出不少脑残事来。 第19章 承担——指背,或者抱。  17岁的柏舟一自然比不到7岁的柏舟一强壮许多,但17岁的蓝山的体重也让人很有负担,他看着瘦,体脂率却低得吓人,这导致同等身高体型的情况下,蓝山的体重总要高出十来斤。  柏舟一背着这么个秤砣玩意儿走来走去,手没两天就抽筋了,好巧不巧赶上开学考试,他语文作文没写完,150满分弄出个92的低分,看得老师瞠目结舌,还以为这位理科尖子是在蓄意挑衅。  “听说了吗,这次的理科第一换人了……”  “那个竞赛生好像这次第四,说是语文考砸了。”  “多少?”  “92。”  “靠,我97,我居然考过了竞赛生!”  “有点出息,人家作文都没写!”  周边的议论沸沸扬扬,蓝山心虚地低头扒饭,没吃两口就听面前哐当一声,柏舟一扔了筷子。  说是“扔”也不准确,大概是没拿住,不小心掉了。  蓝山抬眼时,看见柏舟一的手指微颤,出现明显的脱力现象。  柏舟一起身又去拿了双筷子,无表情地路过议论的学生们,仿佛话题围绕的不是他本人。  他回到蓝山那桌,用新筷子夹菜,但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他最终放弃了,抬头对上蓝山复杂的眼神。  “要不,之后我自己走吧。”蓝山斟酌说,“或者叫别的同学帮忙……”  “蓝山。”柏舟一叫他名字,打断他话语。  柏舟一视线下移,落在蓝山还包着绷带的腿上。  “我连菜都夹不起来。”他语调很平静,即便他们都知道他生气了。  “对不起。”蓝山有些心虚地垂眸,为没写完的作文,为夹不起来的青菜。  “我不想说没关系。”柏舟一拒绝原谅,他眉峰冷厉,进一步表达出怒意。  他不是在为作文、为青菜生气。  但是蓝山不明白,只重复说:“对不起。”  柏舟一不眨眼地看着他,很细微地失望了:“你就不想让我好过……  “蓝山,能不能别再连累我了。”  风还在吹,蓝山拉过柏舟一颤抖的手指,让出大半椅子。他把柏舟一拉下来和自己一起坐好,又鼓起嘴。  柏舟一坐下后在膝盖上放好抄写本,摸出笔,继续完成在教室里未完的作业,蓝山则望着操场,不自觉地轻轻吹气。  一声悠长的口哨伴随着风卷起进教室,前面班级的窗户大开,几张白卷如鸽般脱出,在孩童的惊呼中展翅奔向操场。  “对不起。”蓝山没头没尾地说,“又连累你了。”  柏舟一认真地把本子抵在膝盖上,一笔笔写下歪扭的字迹。  鸽子飞远,悠悠降落远处砖面。  柏舟一停笔:“你会口哨?”  “刚学的。”蓝山收起思绪,“好听吗?”  “很好听。”柏舟一说,“以后要多吹给我听。”  蓝山愣一下,笑着说:“好啦。”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又名——柏舟一总在生气第十七章 另一个天才  小孩的筋骨软,适应快,没过几天,蓝山就习惯了体能训练,走起路来不踉跄了,轮椅也被送回了医务室。  但蓝山还没得瑟几天,就笑不出来了。  体能过后上岩壁练技巧,凹石凸石圆石尖石练下来,没遭过苦难的手掌起了水泡,蓝山耐不住,手痒给戳破了,一时间,掌心上出现了好几个惊心动魄的大血印子。  蓝山自己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手心都觉瘆人,更有意识藏起来不给柏舟一发现,但他俩形影不离,一天也就睡觉不在一起,怎么可能瞒得住。蓝山费尽心血瞒了一上午,中午拿饭时疏忽,被柏舟一抓了个正着。  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掌心,柏舟一脸拉得老长,一下午都生气地不说话,放了学攥住蓝山手腕,一言不发地大步往门口走。  “你要拉我去哪?”蓝山跟着他。柏舟一走得急,蓝山顾不上路,一绊一绊的,“我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柏舟一才不信,他拉着蓝山的手腕,押送犯人似的在人流中穿行。  他们走得很快,鱼一般,轻轻一摆尾便越过叽喳的同龄人。  眼前倏然一高,蓝山定睛,两人已到了家长和学生的分界线,家长们扇着扇子,交头接耳地眺望校门,如一座吵闹的森林。家长和学生那泾渭分明的线上,时不时有孩童被家长拉入森林,消失在大树的交谈中。  蓝山在“树林”前有所迟疑,但柏舟一毫不停顿地带着他“游”了进去。  游鱼一头扎进人群,身高的局限让蓝山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跟着柏舟一在人堆中左右穿梭。  柏舟一是一条灵活又目的明确的鱼,他拉着蓝山流畅穿出人群,片刻不停地走入药店。  “您好,请问有药膏吗?”柏舟一仰着头问前台。  “谁受伤了啊。”店员弯腰,好奇地看着“不速之客”。  “他。”柏舟一把蓝山往前一推,说,“摊手。”  他语气不高兴,蓝山乖乖摊开。  攀岩初学者的伤口实在狰狞,店员倒抽一口凉气:“怎么搞的?”  柏舟一不说话,蓝山不敢说话。  “等一下。”店员快步走到药架边,翻腾两下,拿着药膏和绷带回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们……”她捏着药膏比划一下,“有钱吗?”  “多少钱?”柏舟一攥着兜中的月度零用钱,问。  店员报出一个需要他半年零花钱的费用。  柏舟一很成熟地叹口气,再抬头,严肃地问:“姐姐,可以借一下手机吗?”  姐姐被可爱得捂心抽气,把手机借给了他。  柏舟一采用了“叫妈大法”,大概是因为太过可爱的原因,店员破例允许他先用药膏后结账。柏舟一也不客气地拆开包装,用棉签把伤口周边清洁过后,用新棉签蘸上药膏,开始涂抹。  “嘶嘶。”清凉药膏上手,蓝山疼得面目扭曲,条件反射想闪避。但他一动,柏舟一就不高兴地“啧”,搞得他身体僵硬又不敢收手,只能痛苦地发出气音,像一只不太聪明的响尾蛇。  柏舟一手很稳,他一丝不苟地把药涂抹到伤口上,眉头却随着响尾蛇的游动愈发收紧。  等终于抹完,蓝山痛苦地收回手,鼓起腮帮子一阵猛吹,一边吹一边瞥柏舟一,心想这小子真是....  小小年纪脸都皱成老头子了。  但总归是没哭。  进步了。  想当年,这小子可是看自己摔破膝盖都会哇哇大哭的。  蓝山看着“淡定”的柏舟一,忽然了悟挫折教育的重要性。  有句话说得好,一天受伤一点点,一天给你的竹马一点小惊喜,让他在掀开你棺材板时都能淡定如初,最多叹一句:“哇,摔得比上次还惨欸。”  咔吧!  柏舟一用力把空药盒压瘪,再卷成团。  明明在干别的,他的眼睛却冰冷地盯着蓝山。  蓝山被看了个哆嗦,又望向那皱巴的纸皮……牙一酸,老老实实坐好。  等潘诗赶来赎人,蓝山都没再敢想那些雷人的操作。  柏舟一在自家吃了晚饭,背着书包抱着枕头,熟练地摁响了邻居家门铃。  郑媛见到他都不惊讶了,说一句“又来陪蓝山睡觉啊”就把人放进去了。  被压着写了一晚上小学生作业,还被瞪着又涂上药的蓝山只能叹气,心说妈你卖儿子也不能这么减价大抛售吧……  好歹称个斤啊!猪肉都涨价了呢!  晚上睡觉时,柏舟一还不开心,但蓝山问他是不是在生气,他又否认。  蓝山才不信,换了个问法:“为什么生气?”  柏舟一安静好一会儿,才说:“学攀岩老会弄成这样吗?”  他总能一下戳到痛点,蓝山一阵牙酸,几乎觉得对面躺着的是19岁的柏舟一。  “这种事,只会在开始时发生。”蓝山春秋笔法。  “这种事?”柏舟一很敏感,不允许含糊其辞,“你是说受伤。”  “......”蓝山不敢保证,运动员哪有不带伤的,何况是攀岩这种危险性高的运动。  柏舟一从他的沉默里听出答案,对受伤,对攀岩。  他嗅到蓝山身上清淡的草药味,混着些类似塑料的奇怪气息。  是防滑的粉末,柏舟一查过,是镁粉。  蓝山把它们抹在手上,它们顺着伤口侵入蓝山血液。  柏舟一不喜欢这种气味,他几乎想开口劝蓝山放弃攀岩,换个别的轻松点的爱好,但是......  “我很喜欢攀岩。”蓝山抢在他前面开口,声音在沉默的房间很清晰,“就像你喜欢数学一样。”  “数学不会让我受伤.....”柏舟一快速说。  蓝山噎一下,笑道,“那很好。”  “......不好。”柏舟一有些想发脾气,他在蓝山这总是想发脾气,因为蓝山总能惹他生气。  “攀岩是有点,激烈。”蓝山说,“但是我有天赋,能用它做些事,我也想用它做些事,如果这次我拿到冠军......”  “你肯定是冠军。”柏舟一打断他,少有地粗鲁翻身,“我睡了。” 第21章 “这不是差多久的问题,这是规则,要是国际攀岩协会那些人抓到违规,又得黑我们虐待儿童......这个行为我们真的不敢鼓励。”  “不鼓励可以,奖金——”  “被收回了。”那头人的声音嗡嗡,像恼人的苍蝇,“我们也没办法,上面不批,我们不能发......”  蓝山挂了电话,烦人的苍蝇死在天花板上。  柏舟一看着他,从他脸上捕捉到暴躁。  “我的八百块.....”蓝山少有地生气了,他气急地在屋子里绕圈,举起桌子上的书想砸,看到柏舟一在边上,又重重放下。  蓝山火堵在胸口,闷声道:“这真是......白爬了!”  “没有。”柏舟一说,“你拿了冠军。”  “什么用都没有的冠军!”蓝山很生气,柏舟一的冷静让他更烦躁,比六岁小孩失态则让他在失态之余还有些难堪。  这个冠军对蓝山来说不是轻飘飘一句话那么简单,这是他回来后第一个奖,是他此生第一份对攀岩的鼓励。  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了。  蓝山有点伤心,一些微妙的迷信还让他觉得不舒适、不安心。  他有些气恼柏舟一怎么能一点都不为此生气,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无。  柏舟一站在一旁,像个旁观者,说:“有用。”  蓝山扭头看柏舟一,几乎是在瞪。  柏舟一在他怒视下仍然冷静:“但如果你想就此放弃攀岩,我很赞同。”  在高中食堂,扔下筷子的柏舟一说完“不要拖累我”后,也说:“放弃攀岩”  此刻,6岁的柏舟一的神情和16岁的柏舟一一模一样。  一样地让人反感。  蓝山闭上眼,把刻薄的十六岁柏舟一赶出脑海,问:“你要和我吵架吗?”  “我不想....我没有。”6岁的柏舟一不明白蓝山为什么忽然生气了,有些慌乱,这让蓝山做出些区分,但未能完全平息怒火。  “对不起,我有点生气……你先回家吧。”蓝山努力放平声音,让它不要听起来像一块随时要爆炸的c4炸药。  “哦。”柏舟一轻轻捏下衣角,“我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不是因为你。”蓝山撒谎了,他学着十六岁柏舟一的口吻,那种令人烦躁的冷静腔调,“但是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先回家吧。”  柏舟一安静几秒,拉门走了。  蓝山想他可能也有点生气了,因为自己无缘无故发脾气。  但他心中乱成一锅粥,实在没心思追上去安慰。  蓝山忽然意识道,自己回来以后,几乎没有在“重大事情”上对比前世有所改变。  买房也是,学攀岩也是,现在离婚也是……  凡是不符合前世走向的支路,都被悄声无息地堵死了。  那柏舟一的性向,苏思婷的消失,19岁的坠崖……  蓝山细微打个哆嗦,他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把,相信事在人为。  于是他在晚餐时,再次向父母提出借八百块,帮苏思婷妈妈离婚的请求。  他这次说得很委婉,将找离婚律师的行为包装成一个“建议”。  但郑媛还是听出来,表示了反对。  “她同意这个‘建议’吗?”她问。  “......没有。”蓝山说。  虽然苏思婷说有妈妈近期想法有松动,但很遗憾,她仍是没有下定决心。  “那就是了。”郑媛说,“你不可能强迫她离婚,我们也不会帮你去让一个没有离婚想法的人离婚......等思婷妈妈同意了,我们会帮她找律师的,没必要你们给钱。”  蓝山还想说什么。  蓝军生敲敲碗,打岔:“家里还有酒吗?”  “又喝?少喝点吧你。”郑媛扭头斥道。  “一点点,一点点。”蓝军生比出一点的手势,憨笑道,“老婆大人批准一下。”  “酒鬼。”郑媛瞪他一眼,但还是起身,把藏起来的酒拖出来。  “爸。”蓝山急切地问,“你.....”  “爸爸。”蓝军生不满,“你才多大啊,就学会省音了。”  “爸爸......“蓝山说,”你能给我八百吗?”  “欸。”蓝军生心满意足,他说,“我哪里有八百,我一个月才五百零用,你得找你妈要。”  蓝山:......  郑媛带着酒回来了,蓝军生眉开眼笑,抬头说:“谢谢老婆。”  他把酒杯拿出来,倒小半杯,在郑媛发飙前停手。又问:“我们蓝蓝要不要尝一口啊。”  蓝山神情冷漠,用“你没钱,你说屁”的眼神瞪着他。  “那就是不要。”蓝军生愉快地盖上盖子,自告奋勇道,“我去放起来。”  离开餐桌时,他对蓝山笑笑,一语双关地说:“听妈妈的话。”  蓝山放下碗,跳下椅子:“我吃好了。”  “欸——这孩子……”  蓝山回到房间,没要到钱让他更感挫败。  他当然知道如果苏思婷妈妈不同意,自己不能强迫她离婚,但他同样知道不离婚的后果。  面对凄惨的未来,即便改变的可能性再微小,也得允许人做出些蜉蝣撼树般的微小努力。  但现在问题是,未来可能是固定的,努力的可能性都被封死了。  蓝山窝在床上,思维逐渐发散,人也愈发躁虑。  如果苏思婷的悲剧是必然的,那柏舟一家的悲剧是不是也是必然的,又或是自己的悲剧也是必然的。  他重生回来这一遭,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是望着众人按部就班走上分崩离析的老路。  柏舟一和他说:“你走吧”  蓝山抓起枕头,重重摔在地上,同时也把自己摔进被子里。  他太伤心又太愤怒,没有听见门铃响动,郑媛和谁打了声招呼,拖鞋在木地板发出踢踏声响,有人向他奔赴来。  蓝山身上倏然一沉,掀开被子发现柏舟一扑了上来,神色鲜活得像个假的柏舟一。  他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白日做梦了,就见柏舟一手一亮,红彤彤的钞票闪瞎眼般排开。  “咖啡崽!”柏舟一坐在他身上,很严肃又有点得意地宣布,“我要到钱了,你不许再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柏舟一有钱且疼老婆#第十九章 第一卷 终   蓝山猛地把被子掀开,惊愕道:“你哪来的钱?”  “爸妈给的。”柏舟一说,“我同意去参加国家人才选拔,他们给钱。”  看来是做了置换。  蓝山搜寻下,记忆里柏舟一和自己一起长大,没去过什么国家人才队,但他还是质疑:“这有什么好不同意的,人家邀请函都寄来了。”  “我不同意。”柏舟一说,“我不想去,累。”  这就是骗人了,柏舟一可是沉醉题海的数学怪才,做难题对他来说不仅不是折磨,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蓝山说:“你撒谎。”  “没有。”柏舟一显然不想对此发表意见,说,“要快点把钱给苏思婷。”  蓝山这才想起这茬,三千块在两个六岁小孩手上确实不对头,他问:“你最近有见到苏思婷吗,她妈妈那边怎么说?”  “考试见了,她说她妈妈和律师联系过了,但还在犹豫。”  都联系律师了,那不就差临门一脚。  蓝山心下一喜,跳起来说:“那赶紧把钱给她吧。”  说干就干,蓝山缠着郑媛要了苏思婷家的联系方式,然而座机电话打不通。  多半是那个酒鬼爹发酒疯把电话线切了,苏思婷之前提过。  再打给苏思婷妈妈,也无法联系上。  蓝山有些急了,和一个疯子住在同一屋檐下,任何失联都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  他想直接带着钱杀到苏思婷小区,干脆利落地拍在那便宜爹脸上让他滚蛋。  但是柏舟一制止了他。  “现在是晚上。”柏舟一说,“阿姨不会让你出小区。”  夜晚确实不大适合低年级的小学生乱走。  “我偷偷去。”蓝山说。  “你知道苏思婷家门牌?”柏舟一说,“这个点问不到人。”  蓝山抬头看钟,快十点半了,街上很安静。  他只得妥协:“好吧,我明天放学去。”  “我们。”柏舟一纠正,“我和你一起。”  “当然,钱在你那。” 第23章 上辈子柏舟一也接触过国家选拔,考试前夕生了场大病,没被选上。  落选的伤心事不多人提,蓝山早就把这段记忆落在犄角旮旯。  现在一场高烧把它们都带了回来。  几秒后,主卧房门大开,郑媛焦急的神色成为那晚蓝山印象最深的记忆。  郑媛去叫潘诗夫妇,蓝军生扛着柏舟一往外冲。  蓝山在后面追着,叫喊着伸手,柏舟一烧得迷迷糊糊,也努力俯身,牵住蓝山乱晃的指尖。  “不要哭。”他咳嗽着说,“咖啡崽不要哭。”  走廊的窗户大开着,猛烈的风雨卷入,吹湿了飘台。  “回去!回去!”蓝军生站在电梯里,把蓝山撵回走廊,对他挥手,“爸爸带舟一去医院,你回家,别着凉了。”  蓝山看着柏舟一通红的小脸消失在电梯门后,风把冰凉的雨丝吹到他身上,他抹把脸,摸到一片湿润。  作者有话说:第一卷 完啦,明天入v更新8000+,少年暧昧期的舟一和咖啡崽来啦。   小柏没去国家人才队,蓝山也没有被选为宣传标杆,他们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都受到了挫败,但也因祸得福,没有早早分开。虽然有些小磨难,但小柏和小蓝都是天才,天才怎么会因一时失利一蹶不起呢,天才可是要事业爱情两手抓的!期待少年舟一和蓝山的表现吧~第二十章 柏舟一怎么就不喜欢呢  晚春的风拂过一中门前的松柏,吹起一树知了争先恐后的聒噪。  由于操场清洁,大课间取消了,空出来的二十五分钟自由活动时间对13、4岁的少男少女来说格外珍贵。他们的日程被框在紧密的课程表中,稍加松懈,活络的青春思绪就如融化的蜂蜜,从缝隙中缓缓流淌出来。  四班门口格外热闹,外班的几个女生围在窗边,压低声响地窃窃私语,路过的学生侧目,嗅到几缕不同寻常的悸动。  女生群中心是个低马尾的高挑女孩,她脸颊绯红,不管旁人的交谈或揶揄,只歪着脑袋,悄悄往教室里看。  视线里坐着个少年,低头看着什么。  “去啊,去啊…”同伴推推低马尾,小声地催促,女生脸更红了,年轻的眼眸染上羞涩。  “是他吗?窗边那个,那个奥赛生?”聚集的女孩们中有个新来的转校生,她也探出头,好奇地往教室看。  少年仍坐在那,对窗外的嬉闹浑然不觉,风吹起窗帘,云朵在空中游过。  他坐在窗边,安静地握着笔,和云朵一个色调。  转学生看愣了,一个男生走到少年面前说话,挡住了教室里的云。  转学生转回头,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她气声说:“他真的好好看……快去……”  柏舟一坐在椅子上,教室空了小半,同学都趁大课间出去疯了,他不喜动,有空闲做题也比疯跑舒服。  窗外有些吵,但笔下的题不难,柏舟一早有思路,却懒懒不下笔。  蓝山坐在隔壁桌子上,一脚踩着椅子,一脚翘起。他昨天才被郑媛捏着耳朵痛斥二流子坐姿,今天又不记打的重蹈覆辙。  “这样很帅啊。”蓝山在哇哇乱叫中抗议。  “帅个屁!”郑媛怒不可遏,一手指向端正安静的柏舟一,“坐有坐相,看看人家舟一,一个被窝睡大的,怎么人家像个贵公子,你就是个二流子!”  二流子现在确实在干二流子的事,蓝山仗着平衡感俯身下去,单脚撑着重心,手肘抬起,指尖捏上柏舟一的耳垂。  他漫不经心地揉着,像个非礼良家少女的流氓,周围同学路过,可被恶心坏了:“蓝山你够了,真把柏舟一当小媳妇啊。”  “滚吧,我媳妇不是他。”蓝山笑骂,手还搭在柏舟一耳垂上。  “确实,你俩按身高看,也该你是他媳妇。”  “你是不是欠抽赵大宝。”蓝山又骂,他眼睛一瞟,瞄到门口扎低马尾、拿信封的女生过来了。  “得,真媳妇来了。“赵大宝也看见,起哄道。  “闭嘴吧你。”蓝山从桌子上跳下来,对不知所措的女生点个头,拿起水杯,拉过赵大宝,轰人似地把他往外推,“走走打水去。”  他没走出一步,就听后面有人起身,回头看见柏舟一无表情地拿着水杯:“一起。”  “你去什么。”蓝山眼疾手快把他摁下去,劈手夺过水杯,“我帮你打。”  柏舟一:……  柏舟一不高兴,但蓝山已经带着水杯推着嚷嚷“我他妈没带水杯打个屁水”的赵大宝走了,他只能转身,看向等在原地的女生,问:“什么事?”  赵大宝靠着打水机,视线往四班门口的女生堆飘,他怼怼蓝山,八卦地问:“你说能成吗?”  “成什么成?”蓝山专注装水。  “别装蒜。”赵大宝不满地给他一脚,立刻被蓝山回踹,他俩你一脚我一脚闹了半天,赵大宝到底腿没蓝山长,在这“一寸长,一寸强”的战争里节节败退,最终叫,“认输!不来了!”  他揉揉腿,骂道:“你他妈力气比牛大!脾气比牛坏!”  “你先撩架。”蓝山装完柏舟一那杯,又把自己的盖子打开,俩水杯都是潘诗买的,一个粉一个蓝,柏舟一不乐意用粉的,蓝山又猜拳输了,只能让出蓝色。  赵大宝看他拎个粉粉嫩嫩的水杯,大肆嘲讽:“小女生都不兴喜欢这款了。”  “你懂个屁!”蓝山说,“这是情侣款!”  “和谁情侣款?”赵大宝闻言,八卦地凑过来,和个哈巴狗一样。  蓝山装满,把粉杯往蓝杯边上一放。阳光照射过来,粉蓝玻璃在光下晃着,甚是好看。  赵大宝看一眼两个杯子,撇嘴:“没意思……你说柏哥会答应不?”  蓝山说:“我觉得不。”  赵大宝说:“我也觉得。”  小学毕业后,柏舟一如雨后春笋,节节长起来,初一入学他还是163,初二没上两月,他就窜到174,别说在同龄人中,就是放整个南方地区,柏舟一都已经能被划为“高挑”那堆。  与身高一并,柏舟一的面容也日趋清隽,婴儿肥褪去后,鼻梁下颚的线条变得清晰,他的脸部线条处在软硬转换的交界点,连带着气质都如此,青年人的冷和少年人的俊结合,很是惹人眼。  从初一开始,追柏舟一的女生就没断过。  即便过了十年,蓝山也始终牢记着自己的伟大使命——掰直,他总自觉给来的女生让位,有时甚至还担任牵线搭桥的角色,但柏舟一十分不给面子,看谁都冰块似的,甭管是搭讪还是告白,通通以“抱歉”回复。  蓝山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感觉自己像个没本事的媒婆,又或嫁不出女儿的老父亲,这种急切在他看到网络上一个猫舍博主抱着两只互相哈气的猫愁眉苦脸,问“怎么就是配不上呢”时达到顶峰,蓝山揉着脑袋,里面十万个为什么飞舞,他想昨天过来约柏舟一看电影那个女孩多可爱,柏舟一怎么就是不喜欢。  “看什么呢?”柏舟一从后面路过,看见蓝山抱着平板,神色痛苦,问。  “猫。”蓝山暂停,把屏幕上种猫那张苦大仇深的脸亮给柏舟一,说,“你看,和你一模一样。”  柏舟一扫一眼:“我比它好看。”  “拉倒吧,人家对着小母猫还会喵喵叫呢,你屁都不放!”蓝山摊手,不满道。  “谁说的。”柏舟一俯身过来,下巴搁在蓝山掌心,抬眼对他无表情地张口,“喵。”  蓝山被“喵”出一身鸡皮疙瘩,等反应过来柏舟一在影射谁是小母猫,想找他算账时,人已经走远了。  回到学校饮水机,赵大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么多女生追,柏哥一个都看不上,也真奇怪。”  “什么叫看不上。”蓝山损他,“还是想想人家女孩子咋一个都没看上你吧!”  “操!”赵大宝气急,他可谓是年度单恋达人——追一个飞一个,永远热爱,永远白给,永远热泪盈眶。他被蓝山戳了痛点,当机立断往蓝山那泼水,“你他妈真会说话。”  “日!”蓝山没闪开,被泼了一脸,怒道,“不要浪费水!”  赵大宝从水池下又捞一把,撒过去:”我就浪费!”  “你是傻逼!”蓝山毫不犹豫地从池里捧一把水回击。  “你是弱智!”  “你丑陋!”  “你低能!”  两人一来一去,一米长的水池生生成了战场。路过的学生退避三舍,心中暗骂这俩憨批,非得被老师请到办公室喝茶才消停。  “蓝山,你在这啊。”所幸来了救兵,这才把两憨憨从一路疾驰向挨骂的路上拦下来。  蓝山在听见声音一刻停手,赵大宝斜眸看一下,眼睛瞬间瞪大。  面前站着个女生,后脑盘着高髻,后背笔挺,腰到脖颈的线条纤细流畅。  “卧槽!廖玲尔……”赵大宝一把揽过蓝山,激动地窃窃,“女神欸!”  廖玲尔是一中公认的女神,不仅长得漂亮,芭蕾也跳得好,属于可望不可及那种气质美女,就是赵大宝这种天天缠女生后面的,也未敢缠到女神面前。  蓝山懒得理赵大宝,对廖玲尔说:“hi,打水啊。”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赵大宝大惊,他拍下蓝山,“你牛啊,你比柏舟一还牛,还知道暗度陈仓呢。”  “牛你......”蓝山看一眼廖玲尔,咽下脏话,说,“我兴趣班同学。”  “什么兴趣班?”  “攀岩。”  “牛啊!”赵大宝更惊了,他瞪大眼看廖玲尔,“女神还会这个呢?”  “人家爬得可好了,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蓝山斥他。  廖玲尔笑了,说:“在你面前可没人敢说自己爬的好,如果不是你帮忙指点,难度的线路我肯定上不去。”  “客气了。”蓝山摆手,“找我有事?”  “嗯。”廖玲尔递出个信封,“周六我在梦想剧院有个演出,里面是两张票,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来看看。”  “大剧院演出啊,恭喜。”蓝山接过信封说,“我一个人用不着两张票。”  “我我我我我……”赵大宝疯狂暗示。  廖玲尔又笑一下,说:“你可以带上柏舟一,如果他愿意的话。”  蓝山闻言一愣,抬眼看廖玲尔,她坦荡地看着蓝山,抿嘴笑着,耳尖有点红。  蓝山心中瞬间敞亮如明镜,他拍两下信封,拉长声说:“哦——  “好的呢,他一定愿意。”  蓝山回教室时,低马尾的女生不在了,他把蓝杯放到柏舟一桌面,问:“怎样?”  柏舟一懒得理他,只说:“谢谢。”  那就是没戏了。  蓝山看他桌面空荡,竟是连情书都没收,十分绝情。 第25章 柏舟一也看见了廖玲尔的伤口,那鲜红太刺眼,他瞥见便联想到蓝山手上醒目的水泡印,它们顽固地突起,又破碎,留下一个个血痕,疼得蓝山在睡梦中都无意识抽搐,柏舟一几次被抽动的蓝山惊醒,摁住其颤抖的手,对着伤痕轻轻吹气,平复草药和血肉的战争。  门内,廖玲尔带着皮撕下一块裤袜,疼出一声闷哼。柏舟一忽然握起蓝山手掌,水泡和伤口早消了,取而代之是不符合年龄的厚茧,沉默地保护起伤痕累累的掌心。  蓝山被他动作惊动,扭头疑惑望向柏舟一。  他看着柏舟一低头去嗅自己的手指,家猫认人似的,紧绷的神色逐渐安定。  “什么味道,花香?”蓝山调侃。  “草药。”  “苦吗?”  “还行。”柏舟一直起身,“走吧。”  回去的路上,蓝山和柏舟一骑着单车,聊起廖玲尔。  “我觉得她对你有点好感。”蓝山试探。  柏舟一说:“嗯。”  “嗯?就嗯?”蓝山骑着车,晃晃悠悠地不满,“你也太不解风情了。”  “不想解。”柏舟一平平地答,他困了,在蓝山面前又不需要维持礼貌。  蓝山警惕地听出他话语中睡意,果断地连续摁响铃。  刺耳的铃声响彻街道,路边的楼房里传来几句骂声,蓝山回头警告柏舟一:“清醒点,你现在在骑车!”  “嗯。”柏舟一的睡意被鬼哭狼嚎的车铃驱散了大半,但他还是懒洋洋的,逗蓝山玩似地说,“我又不是你,我上课都不睡觉。”  “上课睡觉不会摔死,骑车会。”蓝山说,“况且上课那么无聊。”  柏舟一回想下课程,1+1=2的一般简单的内容一遍遍重复,他又开始有些困了,难得地附和:“是无聊。”  “所以下周一翘自习课吗?”蓝山眼睛亮了,“有款球鞋新发售了,我爸认识经理,说能给个后门留两双。”  “我不需要球鞋。”柏舟一不看球也不打球,对球鞋不感冒,但他还是说,“但我可以陪你去。”  “我就知道你也不想上自习!”蓝山开心地又摁下铃。  柏舟一想否认,但他太困了,最后就懒懒哼了一声。  反正蓝山也听不出是附和还是否定,他是连1+1=2都学不明白的笨蛋。  周日蓝山去训练了,没和柏舟一见面,周一早上,他照例在门口按响车铃,几秒后,开门的却不是柏舟一。  “咖啡崽,早呀。”潘诗拉着门,说,“舟一发烧了,今天不去学校。”  “发烧?”蓝山一惊,“怎么忽然发烧了啊?”  “可能吹风受凉了。”潘诗无奈,“这小子从小身子骨就弱,得找个时间让中医看看,能不能调理调理。”  “......他现在好点了吗?”蓝山问。  “睡着呢,已经和老师请过假了。”潘诗说,“你先去上学吧,时间不早了。”  “好。”蓝山说,“我下午去灵慧百货,柏舟一要醒了,您让他要带什么给我发消息。”  “好嘞。”潘诗说,“快走吧,迟到了。”  蓝山和潘诗道别,推着车下楼了。  蓝山到教室,照平常在桌上趴下,欲在早读前补眠,但今天他没睡着,满心都是柏舟一生病的事。  睁眼趴到早读铃响,蓝山才被赵大宝拍起来。  “柏舟一居然迟到了。”赵大宝大惊失色,“这简直比我按时到了还离谱!”  “能不能不造谣,他请假了。”蓝山做起来,揉揉脑袋,没好气地说。  “哈?为啥?柏哥生病了?”赵大宝一惊。  蓝山不想说这事,刚含糊地“嗯”一声,就听后桌说。  “不对啊,我刚刚还在路上见到他了。”  “看错了吧。”赵大宝回头说,“蓝山都说请假了,他俩对门,谁有蓝山清楚柏舟一啊。”  “没错啊。”后桌强调,“我绝对没看错,他当时被堵了,我还多看了几眼,绝对没错。”  蓝山猛地回头:“被堵了?被谁堵了?”  “隔壁学校的,不认识,几个鸡冠头,老壮实了,看着就不是好人。”后桌愣愣说,“欸,你去哪?”  蓝山没回答,他在后桌说到半句时就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往门外冲。  他越过在讲台上带读的课代表,和正要进教室的班主任擦肩而过。  班主任只觉得一阵劲风从自己身边刮了过去,她捋一下被吹乱的头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学生窜出去了。班主任猛然转头,对着走廊怒吼:“蓝山你去干什么,早读不读了?”  声音回荡在廊间,没得到回应。  蓝山早就跑远了。  作者有话说:  柏舟一看着群舞小哥健壮的大腿,又低头看看自己的.....  嗯,该增肌了第二十二章 “生病还来上学,傻逼吧”  柏舟一捏着书包带,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群。  他们衣服开领,头顶黄毛,鬓边还剃成寸。  “总有人以为剃个鸡冠头就是贝克汉姆,实际这只能证明他们是混子成堆。”蓝山曾如此吐槽。  柏舟一看着眼前的歪瓜裂枣们,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早读时间快到了,柏舟一还被堵在巷子里,便是有些不耐烦,开口问:“什么事?”  “你认识廖玲尔?”混子头审视着他,开口。  这位头目长得着实有些早熟,身高比柏舟一矮几公分,脸却成熟得像个大学生,看起来格外凶狠。  是个当流氓的好材料。  然而柏舟一无心搭理他,漂亮如廖玲尔在柏舟一口中也换不上一句欣赏,何况这早熟的丑人。再说他如今额间发热,身体没力气,更没工夫和这些混小子瞎扯。  “不认识。”他说。  “最漂亮那个,芭蕾跳得和天鹅一样的那个。”混子头提到廖玲尔,声音平一些,但很快又凶了起来,“你惹她生气了?”  柏舟一头疼,语气也冲起来:“她让你来的?”  “你什么态度?”小弟火了,上前要揪领子,被混子头拦住。  “不是。”混子头盯着柏舟一,“和她无关。”  “那你管什么闲事?”生病的柏舟一格外倦,也格外厌人,他甚至无心维持和平的社交礼仪,刻薄地说,“你喜欢她,她看不上你?”  “你——”小弟勃然大怒,这个年龄的男性总是很容易被激怒,他们骨子里的恶劣容易被力量的获取和知识的匮乏以及法律的纵容无限放大。  “关你屁事。”小弟急了,混子头倒是淡定,他有些被激怒,但没表现出来,只故作大度地逼近柏舟一,欲放一些狠话,又顿住,狐疑道,“你有病?”  天地良心,混子头此刻确实没有骂人的意思,他只是觉察到柏舟一呼出的气体过于炽热,怎么看都不健康。  “关你屁事。”柏舟一原封不动地奉还。  “有病还来上学。”混子头看他的目光像看个蠢货,他露出些这个年龄段小孩的心思,“能逃课不逃,傻逼吧。”  柏舟一也用看脑残的眼神看着他,俩人正互相瞧不起地瞪着,忽然听闻远处传来一声怒喝。  “你们干嘛呢!”  这声音实在耳熟,柏舟一猛地抬眼,见到蓝山呼啸而来,巷口被混混们堵死了。他在人堆外踩着花坛跃起,于墙上横跃几步,准确无误地降落在人堆中心,横在柏舟一和混子头之间。  他这一出“天降神兵”,属实给人看愣了。  蓝山站定,确认过柏舟一没被打,松口气,才转身面对混混们。  他看向混子头,与柏舟一不同,这个活了十九年又十四岁的奇人懂得社交的重要性。  “你好。”蓝山挡在柏舟一身前,“蓝山,一中的。”  “吴思城。”混子头也自报家门,“兰载中学。”  “听说过。”兰载中学,知名的烂仔学校,蓝山点头,“很有名。”  何止是有名,简直是臭名远扬,一中的学生见了兰载的校服都要绕路走,生怕被混混缠上。  吴思城笑两声,他喜欢和蓝山谈话,这种随意的聊天风格对他胃口。  “我挺喜欢你。”他欣赏地说,“我们或许能做个朋友,但你得先让后面那人出来,我和他说几句话。”  柏舟一已经出来了,在吴思城说喜欢的时候,他侧垮一步,从蓝山还未延展的肩膀边露脸,视线幽幽,鬼火般盯着吴思城看。  蓝山并未让步,他忽地说:“你喜欢哪个球星?奥尼尔?”  吴思城诧异:“你怎么知道?”  蓝山对着他的衣服上的“34”扬下下巴:“经典号码,哥们球风很酷。”  吴思城盯着他,笑了:“兄弟有眼光。”  气氛和缓下来,蓝山更进一步说:“喜欢球鞋吗,这玩意很难买吧,我有个路子能买,你看要不要帮忙带一双。”  吴思城大笑,说:“可以,那就先谢谢了。”  早读结束时,蓝山和柏舟一匆匆到教室。解释过后,柏舟一被放回座位,蓝山则被老师留下,教训道“没安全意识”、“逞能”。蓝山嗯啊应付一阵,终于被放走,他回到座位,脸色一垮,扑过去就要找柏舟一哀嚎老师双标,谁知柏舟一身体一侧,他扑了个空。  “你干嘛?”蓝山险些摔地上,扶住桌子郁闷道。  “你和混混称兄道弟。”柏舟一说。  “……有问题吗?”蓝山觉得他话语带着气,摸不着头脑。  “没问题。”柏舟一无表情说着,趴下了。  “欸——”蓝山还想说什么,柏舟一已经闭上眼,拒绝聊天。  行吧,病者为大。 第27章 “撞到桌角了,没事。”蓝山咬牙假笑,等潘诗移开视线,用力瞪一眼柏舟一。  柏舟一舒坦了,又垂下眸,一副任打任罚的乖巧模样,只嘴角浮现细微弧度,看得蓝山牙痒痒。  柏家亲中医,柏舟一这次感冒,柏父让认识的中医朋友开了几副药。  面对一碗散发着谜之气味的黑乎乎液体,柏舟一眉间逐渐收紧,而蓝山早就捏着鼻子跑远了。  俩发小在吃不了苦(字面意义)上很有默契,而由于今天柏舟一偷偷上学,潘诗取消了药后冰糖,作为惩罚。  没糖吃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当你没糖吃时,边上有个捏着糖炫耀的混小子。  柏舟一把中药一饮而尽,苦得皱起鼻子,就见蓝山孔雀般开着屏走来。  “看——”蓝山摊手,掌心亮出一块透亮的冰糖,他炫耀,“干妈给我的哟,你没份呢~”  柏舟一冷漠地看着他,像看个傻逼。  蓝山不懂得见好就收:“哎呀,是哪个小朋友没有糖呀,好可怜呢……我靠!”  柏舟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在蓝山合掌前,叼走了糖块。  蓝山掌心一空,目瞪口呆:“你是狗吧!”  柏舟一砸吧着糖,冷淡地蔑视他。  蓝山怒道:“我就拿了这一块糖!”  “谁让你不多拿点。”柏舟一含着糖,含糊说。  “我哪里好意思!”蓝山愤然,那毕竟是招待客人的糖果,他但凡懂点礼貌都不能抓一大把。  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蓝山气疯了,他说:“臭柏舟一!”  柏舟一品着糖,他其实没那么嗜甜,小时候喝药冰糖总藏一半给蓝山,但能看蓝山气得脸红眼睛圆,是件很好玩的事。  蓝山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行。  这才十四岁就学会抢糖吃了,那再过几年不得踩自己头上耀武扬威啊。  蓝山觉得尊严被冒犯,一摊手,气冲冲说:“吐出来。”  “吐你手上?” ”嗯!”  “不要。”柏舟一拒绝,在蓝山发火前,他扶头闭眼,平平说,“我头疼,可能是吹着了。”  为什么吹着了呢,因为去上学了,为什么去上学呢,因为要陪蓝山去百货商店。  蓝山一口气到喉间,漏了个干净。  “你就作吧你啊!”蓝山回身给他倒了杯热水,重重放在桌子上,“除了我,看谁还惯着你!”  柏舟一说:“谢谢。”  举起杯,热气把眼睛都吹弯了。  柏舟一病好得很快,当晚退烧,第二天就正常上学了。  蓝山载着他往学校骑,半路被吴思城拦下。  腰间手收紧,蓝山拍拍柏舟一,说:“来拿鞋的。”  吴思城今天没带小弟,蓝山并不知道他怎么有胆单人出现在昨天刚威胁过的两人面前,可能他有一打二的自信。  而柏舟一则对此做出更准确的评价,他说:“傻逼。”  蓝山把袋子给吴思城,吴思城把钱给他,笑着说:“行啊,兄弟欠你个人情,以后要帮忙,尽管说,别客气。”  蓝山说:“行。”  交接的时候,蓝山忽然问:“要送谁,这鞋不是你自己穿吧?”  “不是怎么了?”吴思城抢过袋子,嬉皮笑脸道,“不许我给女生送鞋?”  蓝山看他,实话说:“人家女孩未必肯要。”  这句可能戳到吴思城痛处,他猛地变脸,甩下句“关你屁事,傻逼”扭头走了。  蓝山跨在车上,他想起来,自己前世是听闻过这位吴思城的。  知名的少管所法制咖。  年纪不大,犯事不小。  他是怎么进去的,要给谁送鞋……  ring——  柏舟一伸手越过蓝山,按响铃:“走吗?”  “噢。”蓝山最后看一眼吴思城离开的方向,抬脚往学校驶骑去。  “今天放学去便利店吗,碎冰乐买一送一。”午饭时间,廖玲尔打着水,问身侧同伴。  “不了吧,我减肥欸。”  “去嘛,我一个人喝不完两杯……”廖玲尔正怂恿着,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一下。  “放学一起走吗?”蓝山拎着水壶,带着冷漠的柏舟一,笑着插入对话,“你说的那个碎冰乐在哪里呀,我也想吃。”  “欸——”他忽然出现,把同伴吓了一跳,廖玲尔倒是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好呀,有人主动凑单,我没意见。”  她看向的柏舟一,耳尖红了红,声音也低些,却还是很大方的问:“你一起吗?”  柏舟一说:“嗯。”  “他一起。”蓝山笑得更灿烂了,他稍稍凑近廖玲尔,用并不悄悄的声音悄悄说,“没事,我俩买一份,让他单独买。”  柏舟一冷淡地看着两人“密谋”,手里水壶转一圈,把蓝山拎起来带走了。  放学后柏舟一和蓝山把车停在学校,与廖玲尔一起去了便利店。三人按说的只买了两份碎冰乐,但在分配上有调整,蓝山和柏舟一吃一杯,廖玲尔自己一杯。  碎冰乐就是汽水冻硬打碎,吃着过瘾,但没什么味道,柏舟一象征吃两勺不吃了,剩下蓝山和廖玲尔哼哧哼哧地继续刨冰。  吃了太多冰,蓝山的舌头开始发麻,但柏舟一罢工了,他看着剩的大半杯心疼,便硬着头皮继续塞。  吃冰之余,蓝山也没忘记正事,他眼睛四处瞄着,时刻警惕吴思城会不会带着一帮小弟窜出来。  他的动作过于畏畏缩缩,以至于柏舟一看了他好几眼,思索这小子是不是要干什么坏事,现在先来踩点。  再过一个小巷就到公交站,一切风平浪静,蓝山心情安定些,挖起一大勺冰,刚要往嘴里塞,就见吴思城闪现般,堵在不远处。  “草!”蓝山手一抖,一勺冰直接掉地上,他没来及心疼,就见吴思城沉着脸,往这边逼近。  蓝山反应迅速,上前一下把廖玲尔挡在身后,柏舟一随之而动,换位站在蓝山面前,把两人都挡住。  然而他们都没廖玲尔快。  “怎么了?”  廖玲尔一勺冰塞到嘴里,好奇地从两位少年身后探头,看清来人,一下静止动作。  下一秒,蓝山和柏舟一只觉得耳侧一凉。  静湖的天鹅化身草原的鹰,从他们身边迅速掠过,带起一阵劲风。  廖玲尔在两三步间窜到吴思城面前,纤瘦的身躯对比吴思城如同柳枝对照棕熊。  下一秒,柳枝狠狠勒紧棕熊,把其拧出杀猪般的痛呼。  “田老心,你还敢出现!离家出走几天了啊?你妈找你几天了?不回电话,你还不回电话你!”廖玲尔拧住吴思城的耳朵,因为身高差,她不自觉地踮起脚,但气势却猛得像个两米二的壮汉。  “叛逆期了不起是吧!翅膀硬了是吧!还拿个袋子,用来装什么的啊?用来装你的骨灰是不是?”  她的咆哮响彻云霄,蓝山目瞪口呆,柏舟一默默退一步,不小心撞掉了杯子。  碎冰乐应声而落,洒满小巷,映出一片鸡飞狗跳。  作者有话说:  蓝山:学到了,以后吵架就拧柏舟一耳朵  明天去拔另外两颗智齿,请一天假(鞠躬)第二十四章 陪我犯个法呗  好一会儿,廖玲尔才松开吴思城,没好气地问:“找我干嘛?”  “送生日礼物。”吴思城嘶着气,揉着生疼的耳朵,把袋子递过去。  “你生日啊?”蓝山在后面,讶异地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柏舟一复读。  廖玲尔幽幽:“我生日在九月,已经过去六个月了。”  “啊这……”蓝山失语,柏舟一也闭嘴。  廖玲尔替他们问出心中疑惑,她朝向吴思城,和蔼可亲地问:“你现在送我生日礼物,过的是哪年的生日啊?”  “这不是,刚攒够钱。”吴思城弱弱说。  “谁要你送这么贵的礼物,请我吃个沙拉不得了!”廖玲尔看一眼袋子上的标签,根本没伸手接的打算,“退了!”  “退不了。”吴思城讪笑。  廖玲尔笃定他在驴自己,刚欲瞪眼,就听蓝山说:“那啥,我证明,真退不了。”  吴思城特别有眼光,挑的这个牌子,价格昂贵不说,商品卖出后还一概不许退货。  意识到真退不了,廖玲尔急了,伸手又拧上吴思城耳朵:“你又乱花钱!阿姨知道不打死你!”  “姑奶奶欸……别拧了,疼疼疼疼——”吴思城苦着脸,歪头说,“这不是你说把脚跳伤了,鞋子磨着疼吗……我专门查过了,这家鞋做工好,穿着和没穿一样,肯定不疼!”  “那都是虚假广告!”廖玲尔被他气得跺脚,“再说我又不是没钱自己买!”  “不是……”  “打断一下。”蓝山小心翼翼地切入对话,手在廖玲尔和吴思城之间比划几下,问,“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  “哦。”廖玲尔终于意识到后面还跟着两人,脸一红,放手撩下头发,说,“他住我隔壁。”  “我们是邻居。”吴思城捂着耳朵,补充。 第29章 蓝山沉默片刻,把他爹即将入无底坑而不知的情况简洁交代了。  柏舟一听完也沉默了,他好一会儿发问:“你来找我,是因为你不知道如何把你爹的财务报表从你爹的办公桌上拿出来给你爹。”  “别那么生疏。”蓝山扭捏地说,“一口一个你爹的太不文明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叫咱爹。”  “……行。”柏舟一从善如流,他爽快地踏入文雅的殿堂,“那为什么要邀请我加入偷盗咱爹的计划?因为我比你聪明个几十倍吗?”  “......”蓝山说,“你是不是想打架。”  柏舟一说:“我现在就告诉咱爹。”  蓝山服了,他认瘪片刻后坦诚道:“因为你离到十四岁还有八个月。  “你偷盗不用伏法。”  柏舟一松开握把,单手揉了下脸,平静的外壳一点点裂开。  “再见。”他冷漠地说,很果断地调转了车头。  蓝山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把柏舟一拦了下来,带到了蓝军生公司。  作为矗立在新cbd区的大厦,公司的门禁系统十分智能,基本实现了一卡通,但这拦不住蓝山,他掏出偷来的蓝军生工卡,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副总监办公室。  被拦在了上锁的抽屉前。  找过了抽屉桌面书架一无所获后,蓝山把视线投向了办公室里唯一一个上锁的柜子,沉默两秒,扭头问:“你会撬锁吗?”  这触及了柏舟一的知识盲区,他从小到大的教育从未赋予过他如此技巧,他思考片刻,说:“我可以学。”  但显然,现在学不太来得及了,而且临阵磨枪的盗贼也实在太不靠谱,即便是十项全能柏舟一,蓝山也不敢冒险,他问:“什么人会撬锁?”  “开锁公司、小偷、强盗、流氓......”柏舟一审视着锁孔,一一列举,“混混。”  他说到这停下来,抬眸与蓝山对视一眼。  混混。  他们恰巧刚认识一个。  他还恰巧欠他们人情。  大晚上的,直接找人来干活不现实,蓝山看一眼表,那个时间点就是资本家也不好意思压榨员工加班。他只能依依不舍看一眼锁死的抽屉,和柏舟一原路返回,等待来日再战。  第二天,蓝山起了个老早,堵住蓝军生问他能不能看下海岛的财务报表,果不其然得到了“这有什么好看的”和“小孩子就别操心大人工作的事了”的回答后,他彻底放弃了合法解决这事的想法,走向剑走偏锋的道路。  蓝山一通电话打给吴思城,约他放学在小巷口见。  蓝山说这话的口吻太生硬,以至于吴思城一下警惕起来,单刀赴会时带了一根一米长的钢管,毕竟“放学后xx地见”这种话,对资深混混来说,基本等于“我要找你麻烦了,你看我干不干死你吧”。  当然蓝山给出的要求比“找麻烦”,还更棘手一些。  “偷盗是犯法的!”听完蓝山的话,吴思城大惊失色,钢管都不握了,啪一下扔地上,“犯法的事我不干,廖玲尔能把我掐死。”  蓝山不知道人廖玲尔斯斯文文一个漂亮女孩在吴思城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或许是伏地魔哥斯拉二选一,但他必须得逼迫吴思城去开锁,因为他的人脉圈里只有这么一个混混。  于是蓝山据理力争,他和蔼可亲指自己:“我带路。”  指吴思城:“你开锁。”  指柏舟一:“他偷窃。”  然后拍拍吴思城,语重心长说:“咱俩不犯法。”  吴思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着蓝山竖大拇指:“有道理,牛还是兄弟你牛,佩服,佩服。”  柏舟一:......  柏舟一:这俩傻逼不知道从犯概念吗?  但柏舟一也懒得和笨蛋们普法,只简洁按下铃,问吴思城:“需要什么工具?”  口气稳得好像就是要航空母舰他都能弄来。  当然吴思城不需要航空母舰,作为资深混混,他的基本功就是一根铁丝走天下。  “我妈总不让我拿手机,锁柜子里了,一星期换一种锁。”吴思城蹲在地上,视线与锁孔平行,他把铁丝伸进去,总结道,“我现在会开72钟锁。”  锁孔咔吧一响,抽屉应声而开。  “牛啊。”蓝山满目敬佩,热泪盈眶地握住了吴思城的手,“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柏舟一:……  他垂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自己解出奥赛题时,蓝山也没这么激动。  蓝山还想拉着吴思城吹两句什么,柏舟一上前把两人分开,从柜子里摸出个文件袋,递给蓝山:“这个吗?”  蓝山定睛一看,袋子上正大光明地写着“海岛项目13年财务报表”,他大喜,说:“是。”  蓝山幸福地抱着文件袋嗨去了,柏舟一起身对吴思城说:“谢谢。”  “不用。”吴思城一挥手,说,“你以后帮我在小尔面前多说几句好话……算了。”  他叹口气,拍拍柏舟一肩膀,语重心长说:“你要真和她好了,好好对她就行。”  “不会有这种事。”柏舟一平平说。  “嗯?”吴思城一下吹胡子瞪眼,“怎么的,你傻逼,还看不上她。”  柏舟一:……  他揉下眉心,选择了最快捷的说法:“我配不上。”  “哦。”吴思城淡定下来,说,“你知道就好。”  “嗯?你们在聊什么?”蓝山嗨够了,回头问。  “没什么。”柏舟一和吴思城一高一低,同步回答。  财务报表偷出来,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蓝山的计划进行到最后一环,把报表给郑媛——唯一有可能把蓝军生拦下的人。  蓝山对郑媛的能力无比信任,他妈是他最早认识的独立女性,也是个十足的奇葩天才。  她横跨律师、评估师、理财师三个领域,却是个自由职业者,日前横行在金融市场,钱生钱赚得比兢兢业业打工的蓝军生还多。  蓝山曾觉得她唯一的缺憾就是有个完全没有继承她智商的倒霉儿子,而郑媛也对这位过于愚蠢的小孩表示了足够的担忧,她曾抚摸着蓝山的头,语重心长地教诲:“女人呢,在成家以后,还是要保持稳定的收入,只有掌握经济主导权,才能收获丈夫的尊重。”  蓝山提醒她:“妈我是男的。”  郑媛慈爱地揉着他的脸:“我知道,但我掐指一算,你大概率没什么本事,得吃软饭。”  蓝山:。  郑媛继续慈爱:“为了你以后的老婆不要太辛苦,你至少得成长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蓝山:“妈我现在不是吗?”  “不是。”郑媛一语道破天机,“你现在像舟一的寄生虫,离开舟一活不了,但你以后结婚没办法带着舟一入赘,虽然我觉得人家姑娘愿意,但舟一未必愿意。”  蓝山:……  郑媛果然聪慧,早早道破天机,蓝山最后没找到老婆,离开柏舟一之后也确实没活多久。  第二天早晨,郑媛如平常一样,九点半起床。  老公和儿子都出门了,她去厨房烤了两片面包,拿着牛奶在桌边坐下,忽地被桌上一份文件吸引住视线。  文件上贴着便签,蓝山的字体龙飞凤舞。  【看一下这个】  郑媛拿起文件,撕掉便签后,标题出现在底下——海岛项目13年财务报表。  她记得这是蓝军生即将接手的项目,自己半个月前有提过想看财务报表,蓝军生嘴上答应,忙起来又忘了。  这是终于想起来了?  郑媛咬一口面包片,翻开文件。  她咀嚼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面色也一点点凝重。  郑媛放下面包,从头到尾把财务报表浏览了一遍。  翻到最后一页,她已面沉如水。  郑媛早餐都不吃了,起身拿过手机,一通电话拨给蓝军生。  蓝山在学校忐忑了一天,心里猫抓似的,担心郑媛忽视那份文件。  一放学,他就疾驰回家中,柏舟一担心他病急乱投医,陪他一起进门。  郑媛不在。  “去找叔叔了。”柏舟一说,“阿姨肯定看了报表。”  蓝山出一口气,说:“希望如此。”  等柏舟一写完作业,和蓝山说有什么事叫自己,回家吃饭去了后,郑媛才姗姗拉开大门。  她没时间做晚饭,顺路打包了点东西回来。  蓝山饿坏了,郑媛表情平静,他也不好直接问海岛的事,便先坐下吃饭。  郑媛看着蓝山狼吞虎咽,等他吃了个八成饱,才开口说:“妈妈和你说个事。”  “出什么事了?”蓝山心想,来了。他小心翼翼放下筷子,打趣缓解紧张的氛围,“爹又喝醉把你口红当油画棒玩了?”  “不是。”郑媛面色平静,眼神却充斥担忧,她开口,“小宝。”  蓝山心中一沉,她妈上次叫他小宝,还是他徒手攀岩摔断腿,被扇了两个耳光后,郑媛红着眼叫的。  下一句是,别攀岩了。  蓝山不自觉地坐直了,神经紧绷,生怕他妈下一步告诉他,她和他爹把他卖给地主家当农奴了。  没那么糟,但也差不多。  “你爸要接的项目有点问题,我不放心,得跟着去海岛看看。”郑媛说,“所以接下来,你可能要去舟一家住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郑媛:儿砸,该出嫁了  柏舟一:感谢岳母送来的老婆 第31章 “你要学会和你的朋友同进退。”  柏舟一在直面灯光和友谊间纠结片刻,断然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现在划清介线显然是有些晚了,他话音未落,蓝山已经把眼罩扯了下来。  眼罩挂在鼻尖,柏舟一眯起眼,面色不善地瞥向蓝山。  蓝山幸灾乐祸:“谁让你讲鬼故事。”  柏舟一说:“小狗。”  “小狗就小狗。”蓝山不在意的躺下了,“小狗要开着灯睡,就得开着灯睡。”  说着,他骨碌碌翻个大身,卷走了全部被子。  没有眼罩,全身还暴露在白炽灯下的柏舟一:……  “滚回客房。”他语气冷得能掉冰渣子。  “嘻嘻,不滚。”柏舟一不爽了,蓝山可满意。他贱嗖嗖地转身,对柏舟一做个鬼脸,又转回去。整个人如同一只筑茧的毛毛虫一般,带着被子蠕动了个个儿,背对着柏舟一。  他浑身写满得瑟,后脑勺发丝嚣张翘起,在说“欸嘿,你就是拿我没办法!”  柏舟一看着那个“茧子”,渐渐眯起眼睛。  蓝山正美美地裹着被子,忽然感觉身上一紧,他回头,震惊地发现柏舟一如八爪鱼一样黏了过来,手缠着自己,脚也搭上去,好不美观。  “喂——”蓝山惊愕得都忘了打他,“你的人设不是酷哥吗??”  “酷哥不可以这么不礼貌的!”  柏舟一不理他,蓝山抢了他被子,他就不能让蓝山好过。  蓝山见道德绑架无效,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希望通过武力斗争,解决被褥战争。然而柏舟一箍得太紧,蓝山自己又作茧自缚,斗争不说是毫无用处,也可以称为负隅顽抗。  动手时,蓝山嘴皮子也没闲着。  “放开我!!我不是抱枕!!”  “我知道了,这个房子也有不干净的东西,就是你!!”  “别卡我脖子,我呼吸不上来了!”  “柏舟一!你是我见过最混蛋的天才!”  “他妈的放开我!我要热死了!”  咖啡崽,抱一下反应就那么激烈,该说你是过激崆峒人士呢,还是太敏感了呢~  (1)梗出自著名真香定律第二十七章 闹什么变扭呢  作为柏家编外人员,蓝山仅仅花费两天就适应了在柏家的生活。  寄宿生活挺好的,温柔的干妈,好吃的饭菜,除了柏舟一太龟毛外一切都很完美。  柏舟一这人有个奇怪的毛病,喜欢在睡前,甚至睡梦中思考难题,真正做到了二十四小时无休。  蓝山已经好几次在半夜三更,被灵光一闪得出思路、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往书桌的柏舟一惊醒了。  思考很好,爱学习也很好,行动力超人更是无敌。  但是。  这个球小子既然如此热爱思考,那就不要让自己跟他睡一个屋啊!  蓝山重重把水杯放到饮水机水龙头下,浓厚的黑眼圈发出无尽怨气。  柏舟一是不是不知道,世界上也是有人需要睡觉的!  他愤怒地拨开水龙头开关,忽地被拍下肩膀。  “干嘛呢,老远又听你嘟囔了。”廖玲尔把水杯放到隔壁水龙头下。  “骂柏舟一呢。”蓝山说,“他老折腾我。”  “哦。”廖玲尔若有所思,“那肯定是你惹他了。”  “喂——”蓝山没好气地说,“太偏心了吧姐姐,能不能有点同学爱。”  廖玲尔抿嘴偷笑一会儿,问:“你今天去攀岩馆吗?”  “去吧。”蓝山说,“教练不是说周二最好都去吗?”  “嗯。”廖玲尔说,“我们一起走行吗?”  “可以啊,但我骑车去的,你要一起只能坐后座……不介意吧。”蓝山答应。  “当然不介意,麻烦你了。”廖玲尔说。  水漫到杯口,蓝山关上水龙头,顺口问:“欸你平时不是坐公交吗?”  “嗯……”廖玲尔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我感觉,最近可能有人在跟我。”  “啊?”蓝山一下清醒了,皱眉道,“什么人,外校的?”  “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  “这种事敏感点好。”蓝山说,“要不让吴思城查一下。”  “不不不。”廖玲尔摇两下头,说,“我怕他动手,他已经吃两次警告了,再不能惹事了,不然可能会被退学。”  “不会吧……”蓝山笑两声,想到吴思城前世是进过局子的,笑不出来了。  同时蓝山还有点尴尬,廖玲尔这么认真为吴思城着想,自己前两天却把人拉去干了票偷窃的坏事,多少有点缺德了。  “不告诉也行……”蓝山心虚地盖上水杯,说,“那放学门口见。”  “好,放学见。”  蓝山回到教室,预备铃响了,他坐回座位,偏过身。  “今天我能和你交换下自行车不。”蓝山拉下柏舟一外套,把他端正的领口拉偏两厘米。  “为什么?”柏舟一低头写题,没停笔。  “廖玲尔和我一块走。”柏舟一停笔看过来,蓝山把后半句说完,“我车没后座。”  蓝山的爱车虽非死飞型,但心依然是死飞心。  那辆自行车配置高,搞越野骑山地都没问题,而这种类似竞赛的用车,基本都不会安后座。  柏舟一知道他自行车没后座,但他并不觉得这个理由充分到能将自己的车借走:“你载她?”  “我不能载人吗?”蓝山不满,“我技术很好的好吧。”  柏舟一回想下他那风驰电掣的骑手风格,不置可否。  “好吧。”蓝山自己想想也觉得不行,他非常确定自己的骑车风格不可载人,要载也只能载那种不怕死的,或者腿长能在摔下去一瞬撑住地的类型……廖玲尔明显不属于这两类。  他坦白道,“廖玲尔被人跟了,一个人走不好,有人一起安全些。”  柏舟一问:“被兰载的跟了?”  “不知道。”蓝山说,“但应该不是,如果是隔壁的,那人早被吴思城痛扁一顿了,轮得到我做护花使者。”  蓝山点醒了柏舟一,他问:“吴思城不管?”  蓝山卡壳了,他微妙地觉得廖玲尔不会愿意别人在背后说吴思城是暴力狂,就像蓝山不乐意听见有人骂柏舟一冷血一样。  于是他含糊道:“不知道,可能有事吧,廖玲尔没说。”  柏舟一“哦”一声,又低下头,他草草几笔写完,在老师走上讲台时和蓝山说:“我和你们一起。”  “今天没课吗?”蓝山讶异,柏舟一每周二三四都要留校上奥赛课。  “今天讲小测错题。”柏舟一说,“我全对。”  “……行吧。”蓝山说,“这个逼你装成功了。”  放学后,柏舟一和蓝山拿了车,在校门口与廖玲尔会和。  本来蓝山想得很简单,柏舟一载上廖玲尔,出发就完事了。但他们停下车,蓝山刚对廖玲尔说完“柏舟一载你”,一群廖玲尔的同学就恰巧出了校门。  “yooooo——”他们嬉闹从边上路过,怪笑着调侃道,“有情况啊廖玲尔。”  廖玲尔本来要上车的动作一顿,耳尖红了,羞恼地说:“别瞎讲。”  那群人已经笑着走了,喝的那几声,却引得四面八方的同学投来八卦的目光。  廖玲尔脸皮薄,被这么一打趣,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意思再上柏舟一后座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柏舟一被吵得不耐烦:“不走吗。”  蓝山问:“怎么走?”  柏舟一早有定论,冲他抬下下巴:“你下来。”  又问廖玲尔:“会骑车吗?”  廖玲尔懂了,说:“会的。”  看一眼蓝山的车坐,又犹豫说:“有点高。”  “没事,蓝山给你调。”柏舟一轻描淡写说。  “好。”廖玲尔说。  “喂——”蓝山不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不用问。”柏舟一敲敲把手,冷静说,“蓝师傅,下来修车了。”  蓝山虽然对柏舟一的独裁很是不满,但他自己的骑车风格过于狂野,很是担心载着载着把廖玲尔摔了碰了,相反柏舟一的技术就很稳定,是载人的最佳选择。  蓝山翻下单车,把车座调低,廖玲尔试过没问题后,他转身坐上柏舟一后座,手扣上腰,说:“走吧柏司机。”  “给钱。”柏舟一说着,出发了。  廖玲尔随之跟上。  三人晃晃悠悠往攀岩馆进发。  周二的训练内容不多,蓝山很快完成了指标,而廖玲尔作为业余攀岩者,更是无所事事,爬了两条线路后甚至开始和其他攀岩者聊天。 第33章 廖玲尔一五一十把事说了,恰巧被路过几个同学听到……廖玲尔被外校同学骚扰的事,一上午就传遍整个一中。  一中学生对此义愤填膺,课间里,学生们的交谈都围绕这个话题。  相反,最早接触到这个信息的柏舟一和蓝山,反倒落后资讯一步。  消息在第一堂课下课后就传出来,那时蓝山正趴在桌上补眠,柏舟一则忙着赶奥赛班作业——那玩意儿多到即使是柏舟一也没法一晚上写完,尤其蓝山还总在边上捣乱。  等到第二节 课下课,柏舟一和蓝山出教室打水,才听闻了已经闹得满校风雨的消息。  蓝山打着哈欠往饮水机走,忽然听见路过的同学低声交谈,蓝山耳朵一竖,捕捉到“外校”、“跟踪”、“流氓”等词语。  蓝山猛然警觉,瞌睡全跑了,顺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学生,问:“同学,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吗?”那学生抱着一打练习册,看样子是隔壁班数学课代表,他诧异有人居然现在都不知道这事,说,“廖玲尔今早被外校学生跟了一路。”  柏舟一也停下脚步。  蓝山心一沉,问:“没出事吧?”  “没有。”  “那就好。”蓝山说,“廖玲尔还好吧?”  “不太好,她和她们班班主任说时都哭了。”那同学说,“但跟踪她的人是外校的,老师说没法管。”  “那怎么处理?”蓝山问。  “不处理。”同学说着,有些生气了,埋怨道,“真是的,平时说着有问题找老师,事实上就因为发生在校外,不影响评级业绩,根本不管。”  “发生在校外,不在职责范围内,也没法管。”柏舟一平平插入话题,对那位同学说,“快上课了,你不抓紧送作业吗?”  “草真只有两分钟了。”同学看眼表,不再多说,抱着练习册快步走了。  柏舟一转回头,蓝山定在原地不动,他问:“打水吗?”  “打。”蓝山说,他同柏舟一继续往饮水机走,开口问,“你今天要上奥赛课吗?”  “嗯,习题课。”柏舟一说。  “哦。”蓝山不说话了。  到饮水机前,接水时,蓝山又开口:“单车能借我吗,你骑我的。”  “你要送廖玲尔?”柏舟一问。  “嗯。”蓝山说,“她一个人走太危险了。”  柏舟一没接话,水接满了,他把笼头关掉,再拧上盖子:“不借。”  “……”蓝山说,“你不想让我管这事。”  “对。”柏舟一直白说,“你没能力管。”  蓝山不说话,也拧上瓶盖。  柏舟一知道他没被说服,再次开口:“你知道跟踪廖玲尔的是什么人吗?你能确定他们的人数吗?你能否保证他们不会动手。如果动手了,你能确保自己不受伤?你是学攀岩的,比我清楚伤病对训练的影响,你要考虑清楚。”  柏舟一说得有理,但蓝山此刻心如乱麻,满心都是廖玲尔被跟吴思城进少管所的破事,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告,只觉得烦躁。  “不是,我就陪人走个上下学路,怎么就会惹上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别想那么多行不行。”蓝山声音大些。  “不行。”柏舟一声音也稍大,他似乎也带着不知名的气,声线冰冷道,”你总喜把正义和理想放生命前面,不计后果地逞能。徒手攀岩是,见义勇为又是……你做事根本不考虑自身安全。”  他骤然扯到徒手攀岩,又勾起蓝山前世多番就此与他争吵的记忆,更是火上浇油。  “关徒手攀岩什么事?”蓝山火突突往上冒,“我说我要去徒手攀岩了吗?就算我要去了,又关你什么事,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你十四岁不到也别老想着给人当爹,我比你还大半年,你别老瞎管我行不行。”  柏舟一皱了下眉,上课铃在此时响了,他没再说话,抓起水壶,转身回教室了。  蓝山顿一秒,也往开始往教室走。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三四米,柏舟一不放慢步速,蓝山也无加快步伐的想法。  蓝山进教室时,柏舟一已经坐好了,桌上放着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生物,蓝山坐下,掏了半天抽屉,骂一声娘。  他没带课本。  蓝山条件反射看一眼柏舟一,他丝毫没有分眼神给这边的想法。  更不用说课本。  蓝山坐直,听了一节无课本的生物课。  午休时间他去找廖玲尔,问今天要不要一起走。  廖玲尔正在发愁,她父母正巧都在出差,出了这档子事也没法接女儿放学,她又不敢联系吴思城,万一那伙人还来,吴思城那个暴脾气,打起来可能是出人命的事……此刻蓝山提出送她,简直算雪中送炭,她感谢再三,答应了。  蓝山和柏舟一一整天没说话,放学后,蓝山扛起书包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柏舟一低头坐着自己的事,没看到人走了似的。  蓝山和廖玲尔在校门口见面。  “你不骑车吗?”廖玲尔看他两手空空,问。  “我车没后座,载不了。”  “对哦,上次是柏舟一的车。”廖玲尔想起来,她情绪和平时无差,细看却发现视线却时不时扫向周围,“他今天上课吗?”  “嗯,奥赛课。”蓝山不愿多说,把背包甩背上,简短地笑一下,“走吧。”  一路上,无论是蓝山和廖玲尔都心事重重,不停观察四周,警惕着有没有人跟踪。  正好放学时间,路上的学生不少,这让两人安心些,但也更难观察是否有混混跟在人堆里。  拐过几条街,离公交站不远了,没出现什么异况,蓝山和廖玲尔放松些许,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又过了一条街,廖玲尔正说着攀岩话题时,忽地被蓝山拽住手腕。  “后面有人。”蓝山低声说。  廖玲尔寒毛竖起,条件反射想回头,但又生生克制住。  “很多吗?”她小声问。  蓝山没说话,只拽着她走快几步:“去小巷。”  他想通过墙上的“捷径”甩开混混们,廖玲尔懂了,也更害怕,她不再说话,低下头,加快脚步。  后面的声响越来越明显,混混们越靠越近了,蓝山心里也没底,他想拽着廖玲尔跑起来,又怕这个行为会激起混混追击。  廖玲尔肯定是跑不过那群混子的,但如果自己拦一下......  蓝山心里有些虚,当英雄不是点个头就能完成的事,何况这事就是他豁出去了,廖玲尔也未必能跑掉。  “不计后果的逞能。”柏舟一和他说。  蓝山手心微凉,他承认柏舟一是对的,自己至少该多叫几个人。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哟,护花使者跑这么快啊,真是孬种。”  “一个娘们拉着另一个跑路罢了——”  “孬种腿真他妈长——打断了还能这么跑吗——”  嚣闹的声音近了,廖玲尔抖一下,混混们在怪叫着在逼近。  蓝山握紧拳,随时准备把廖玲尔送出去,然后回身。  他嘴唇微启,浑身紧绷,就要说出”跑”。  “叮当叮当——”  清脆的铃铛声打断蓝山的蓄力。  单车群横空出世,从后方呼啸而来,没几秒就越过混混群,在蓝山和廖玲尔前急刹。  蓝山也刹住,定睛一看,认出最前面那个骑手是奥赛班的学生。  “你们……”他一愣,刚想说什么,身边劲风拂过,又一辆车停在身侧,骑手伸手,在他耳侧打个响指,他猝然转头——  柏舟一单脚撑地,另一手握着车把,简洁说:“上车。”  小柏:看,老婆,我会打响指哦第二十九章 挺有眼光的  柏舟一横空出世,把蓝山震懵了,但震惊归震惊,路还是要跑的,蓝山跳上柏舟一后座,抓住他腰,廖玲尔也上了奥赛班一个女生的车。  人接上了,领头学生一声铃响,奥赛车队再次出发,把混混们气急败坏的声音甩在后面。  蓝山抓着柏舟一校服,混在全一中智商水平最高的学生堆里。柏舟一难得骑得这么快,风风火火的,迎面的风都把蓝山眼睛都吹眯缝了。  他正眯着眼,忽然听柏舟一说:“以后放学,我和他们一起送廖玲尔。”  “奥赛班——”蓝山在风里问,“你们集体翘课了?课怎么办?”  “柏哥接手了——”前面一个奥班学生扭头来,喊道,“老师老婆怀孕,柏哥让他回去陪老婆,自己来给我们讲错题——”  “你能讲吗?”蓝山扯着柏舟一衣服,质疑,“你别给人讲坏了了!”  “怎么会——之前柏哥就当助教了,他接手后小测平均分提了两分……柏哥牛逼——”那学生喊。  “柏哥牛逼——”其余奥班学生听到,也纷纷喊起来,一时间巷子里都是鬼哭狼嚎,少年们带着嬉闹声如风般掠过街道。  蓝山抓紧柏舟一的衣服,戳戳他的腰,憋了一下午的气烟消云散:“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大哥威望,牛逼都叫上了。”  柏舟一没应答,蓝山以为风大没听见,又去戳他腰。  柏舟一还是闷声往前,蓝山再一次抬手,欲戳下去,柏舟一一手松开握把,回手捏住了。  “除了在你这,我在哪不牛逼。”柏舟一单手握把,风拂过他的话语,刮去一层少年老成,露出些稳重下的不羁。  他不屑说:“是你不懂得珍惜——”  蓝山愣一秒,抱着他的腰笑起来:“你像个怨妇!”  不远处有大坡,柏舟一松开蓝山,回握车把。  蓝山搂得有点紧,南方初夏里的紧密肢体接触有些粘腻,但柏舟一不说,只提速从坡上冲下去,用更剧烈的风卷走闷热。  他一下把奥赛班的同学甩在后面,在一片“柏哥等等人!”的呼喊中,感到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又是一紧,随后,蓝山放肆地笑传入耳廓。 第35章 廖玲尔走后,奥班重回苦哈哈的加课生活,奥赛将近,即便是柏舟一也忙得连轴转,不是在做题,就是在想明天做什么题。  他忙起来,蓝山就无聊了,初中作业不多,他也懒得认真写,每一个放弃作业的夜晚,他躺在床上无聊刷手机,斜眼望着书桌前挑灯夜战的柏舟一,无端生出几分弃妇的悲凉。  好在这种无聊的日子没过多久,蓝山也接到了任务。  “有个比赛,想不想去。”周三下训练时,蓝山的教练走过来,问他。  发掘蓝山的林盘溪前两年被调往攀岩协会当副协会长去了,临走前放不下蓝山这个好苗子,专门叮嘱接手的马强教练多照看一下,别把千里马养废了。  马强听进去了,非常重视蓝山,这几年带着他参加了大大小小许多比赛,蓝山卓越的战绩也让他在国内攀岩界小有名气。  现在,名气换来了更大的机会。  “什么比赛?”蓝山擦下汗,拿起水杯。  “世锦赛。”  “咳咳咳咳咳……”蓝山差点呛道,他惊疑地看着教练,“开玩笑?”  “没开玩笑。”马强一巴掌拍他脑壳上,“你十四了吧,世锦赛青赛够年龄了,就说去不去吧。”  “这玩意儿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吗?”蓝山惊疑,他上辈子虽然有天赋,但最高接触到的赛事也就是全国攀岩锦标赛,未能走上国际。当下他虽然相比同龄人战绩斐然,囡豐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参加了一些不入流公开赛的新人,因为年龄不够连国家级比赛都没去过,哪想现在居然要一口吃个大胖子,冲向国际了。  “当然不是想去就去,但你够资格去。”马强有些不耐烦,“攀岩这运动你也懂,国内没几个人正经玩,更别说你这种从小被拐带来培养的。现在余下的一个参赛名额分过来,没人敢要,都怕给国家丢脸。协会那边发愁啊,林教练,林盘溪你还记得吧,他向我要了你比赛的视频,发过去给协会看了看,那边直接就敲板说妥了......你小子别一副天上掉馅饼把人砸傻了的模样,赶紧决定,去,还是不去吧!”  “我有点想去,但是......”蓝山犹豫着,还未说完,立刻被马强打断了。  “行,去就行。我给你报名了啊,流程走完就去北京封闭训练,回家说一声学别上了,专心突击一下,别错过机会,也别给国家丢人。我上报去了啊,自己练着,别偷懒。”  马强说着急匆匆撤了,背影仓促,看得出来攀岩协会是真的很缺人。  蓝山静止地看着马强离去,默默吐出最后半句话:“......我家里人不一定同意。”  蓝山的家里人,不仅仅指蓝军生和郑媛,还有柏舟一,尤其是柏舟一。  前世柏舟一对他攀岩的态度很明确,不要受伤,不要影响学习,但蓝山两项都没做到。一次又一次逃课、挂科、受伤……柏舟一刚开始还只是不悦,但自蓝山摔断腿后,他便开始明确反对蓝山练攀岩。  这一世的蓝山还没搞出那么多幺蛾子,柏舟一的态度也就没那么尖锐,不赞同也不反对,蓝山摸不准他想法,但还是决定在通知父母前,先和柏舟一说说。  那天晚上,蓝山一反常态地端正坐在柏舟一身边,老老实实写作业,虽然他很快就要和这些繁琐的作业拜拜了,但为了讨好柏舟一,他甚至一笔一划抄完了英语课文。  当他放下笔,柏舟一从题海中脱出,瞥一眼字迹出奇工整的作业本,问:“你又把我手机扔下水道了?”  “没有。”蓝山侧回身,手掌握拳,尽量保持平静地说,“我要去参加世锦赛了。”  沉默片刻,柏舟一问:“青年组?”  “对,青年b组。”蓝山说。  “什么时候,要去欧洲?”  “四个半月后,要去欧洲。”蓝山没忍住,问,“你就这反应?”  “我该有什么反应?”柏舟一面色平静,“我该欣喜若狂还是大吵大闹,我的态度能对这件事产生什么影响?”  “不是。”蓝山挠挠头,有些泄气地坦白,“如果你支持我,我会增加不少信心。”  “哦,这样。”柏舟一握着笔,眼神捉摸不透。  两秒后,他手指放松,坐直。  “去世青赛啊……”他伸手胡乱拨两下蓝山头发,笑了下,“咖啡崽牛逼!”  “草。”蓝山悬着的心落地,短短几秒,他感觉自己在空中完成一次跳跃,于最高点狠狠拍上攀登成功的按钮。  现在他可以安稳落地了。  “天才,能不能文雅一点。”蓝山出口气,好笑地锤下柏舟一。  “可以。”柏舟一说,“祝贺我们亲爱的蓝山同志,于2013年3月荣誉被选为世青赛参赛选手,担负起为国争光的责任。蓝山同志获得参赛资格一事,就如黎曼发表黎曼理论,对国家,对世界,对攀岩界,都是不可磨灭的荣耀印记,是流星划过人类文明的璀璨一刻。让我们衷心祝愿蓝山同志,能在世青赛上取得举世瞩目的好成绩。”  柏舟一说完,对着蓝山轻轻挑下眉:“如何?”  “牛逼,牛逼。”蓝山并不吝惜掌声,他大力鼓着掌,给予极大肯定,“如果你写作文能这么抑扬顿挫,老师给你的批语也不会是‘毫无情感,建议早恋。”  柏舟一眯眼:“我夸你,你骂我?”  “不敢不敢。”蓝山连连摆手,“我哪里有那个意思,你不要老是把人想得那么坏。”  “我不。”柏舟一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坏胚。”  蓝山捂着胸口后仰,痛苦说:“我受伤了,你好过分。”  柏舟一被他浮夸的演技逗乐,低头笑几声。  话说开了,还得到柏舟一的支持,蓝山只觉腰不酸腿不痛,精力旺盛得能下地跑个二十公里。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开心之余,蓝山再问,“我马上要去北京集训,过了这村没这庙了啊。”  柏舟一思索片刻,开口时语气认真:“不要受伤。”  “虽然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蓝山说,“但我尽量。”  “受伤了要告诉我。”柏舟一又说。  蓝山被他逗乐了:“告诉你能干嘛?你是医生?”  柏舟一被他笑得有些恼,这样的情绪波动很少出现在少年天才的身上,但面对世界级的赛事,面对甚少了解的领域,即将远飞的发小,天才也露出了几分怯意和担忧。  “要和我说。”柏舟一执拗地重复,“如果你受伤不告诉我,以后的数学作业就都不给抄。”  “这么残忍!”蓝山大惊失色,随即表态,“放心,我一定告诉你。”  “……你一定不受伤。”柏舟一意见很多。  “好啦,我一定不受伤。”蓝山系数答应。  郑媛和蓝军生对蓝山要去世青赛一事表示极大了支持和鼓励,潘诗得知后更是兴奋,捏住蓝山的脸就是一段蹂躏,口里念念有词说“我就知道咖啡崽是大聪明”。  真正的大聪明在边上安静地喝牛奶,在蓝山快窒息时放下杯子,把人从过于激动的老娘手里抢救出来。  送别那天,蓝家父母因为海岛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开身,只能拜托柏家送蓝山到机场。  柏父专门请假给蓝山当专车司机,潘诗一路絮絮叨叨,给蓝山准备的包里满满当当塞着零食,尽管蓝山再三推脱说自己不能吃。  柏舟一倒是一路无言,安静地坐在后座,像要走的是他一样。  到机场托好行李,安检入口,蓝山和潘诗告别完,转向柏舟一。  “奥赛过两周就是了吧。”蓝山说,“加油。”  “不用加油,十拿九稳。”柏舟一闷声说,他平时不是这种张扬的风格,今天心情不好,没想法藏浑身锐气。  “十拿九稳不行,得十拿十稳。”蓝山正色,“别给我丢人啊。”  柏舟一看着他,蓝山以为他要说“你也一样”,但他最后没开口,只张开手,看样子是要抱。  “抱就不必了吧。”蓝山笑,“又不是生离死别.....欸!”  话没说完,柏舟一向前一步,用力抱住他。  蓝山在那一刻才真切感受到,他真挺难过的。  “注意安全。”柏舟一闷闷说,“我考完去找你。”  “还没考就想着考完了。”蓝山笑他,拍拍背,说,“行,考完找我玩。”  虽然说好“考完找你”,但真当奥赛结束那天,蓝山给柏舟一发“恭喜解放!!”,没得到回复时,也没往其他地方想,只单纯觉得柏舟一没看到。  “草,这小子也不回个消息,不知道去哪浪了。”蓝山看着空白聊天框,好气又好笑地自言自语,“看来是考得不错。”  “哟,蓝蓝崽,你这死党不够死啊。”蓝山提及多次,同行队员都知晓他有个发小今天奥赛,调侃道。  “滚滚滚。”蓝山没好气地说,那队员在他边上喝水,蓝山抬头问,“孙哥你不提早走吗,不是说女朋友来了。”  “她临时有事,来不了。”孙立云说。  “哦——”蓝山坏笑起来,拖长声音道,“孙哥,你女朋友也不够朋友啊。”  “滚蛋!”孙立云拿水瓶要敲他,蓝山反应快,一低头就闪过去了,孙立云敲敲墙面,说,“小兔崽子,吃夜宵吗?”  “吃啥?”蓝山问。  “烧烤。”  “能吃?”蓝山质疑,“明天会被教练练死吧。”  “烧一些蔬菜。”孙立云说,“叶子菜不增脂。”  “烧烤吃叶子菜……”蓝山哭笑不得,但也说,“行吧。”  下训练不早了,蓝山看眼手机,柏舟一还没回消息。  这小子掉坑里了?  蓝山很是纳闷。  “走了走了!”孙立云一把压住他肩膀,带着人嚷嚷往外走,“饿死了饿死了,我都要饿成纸片了。”  “没有这么沉的纸片……”蓝山收起手机,吃力地反扣住他。  一大一小两选手勾肩搭背,熊大熊二一样往外走。  还未出训练场地,孙立云眼尖看见门口昏暗处站了个人,忽然激动地跳一下:“哎我操,我女朋友好像又来了。”  蓝山被他压得龇牙咧嘴:“哥你长点眼睛,你女朋友一米八啊?”  那身影不到一米八,但也差的不多,蓝山扯着孙立云往前走,越走越不对劲。  这个身影……  怎么看起来像某个不回消息的小天才呢。  他正诧异着,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欸你别扯着我……”蓝山挣扎着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看也不看地接通,“喂?”  远处,那人影也抬手。  “我从2253公里外飞过来。”柏舟一单手插兜,语气不悦,“你倒是和别人搂抱得开心。”  柏舟一(直奔机场):老婆一定很想我  柏舟一(飞机上搓手手):老婆一定迫不及待想见我  柏舟一(门口站到腿发麻):老婆......呜... 第37章 “但是......”蓝山把被子放在床上,拍拍鼓囊的被褥,想说人生总有意外,但他转回身,看见柏舟一的眼神,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转回去铺被子,说:“行、行,我们天才小舟一,你说啥就是啥。”  他想,天才就该待在伊甸园里,远离世俗的苦难,柏舟一还小呢,十四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这个年纪住在理想国没什么不好的。  柏舟一就该一辈子待在理想国里,他值得所有的如愿以偿。  蓝山正想着,忽然肩膀被人一掰,失去重心,侧翻摔在床上,把刚铺开的被褥压出乱七八糟的褶皱。  “哎我去。”蓝山没叫唤完,就见一只手撑在身旁,把可怜的被褥压出更可怜的褶皱。  柏舟一撑在他身上,低头看他,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只耳尖带着点醉酒的红。  “你呢?”  “我什么?”蓝山不解,迷茫地抬头反问。  “你不想我吗?”柏舟一问。  温馨提示,无论是喝酒还是带男朋友回家,都要到十八岁以后再做噢,不要学小柏和咖啡崽第三十二章 他降落在柏舟一心上  “喂?”蓝山被罩在床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柏舟一挨得有点近,虽然他们同吃同住许久,挨得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这次靠近似乎和平时不一样。  蓝山从空气中揪住一丝诡异的尴尬,薄荷和冰啤的凉醺与柏舟一看不尽的眼神一同笼下来,蓝山被压得头昏,恍惚间十九个十九岁的柏舟一站在他面前齐声高呼“我是同性恋”。  蓝山当然知道他是同性恋,蓝山知道十来年了。  但没有一刻知道得像如今这样显著。  蓝山脑门上青筋突突跳,有史以来第一次,他的gay达尖叫起来。  蓝山极力想让那报警器一样的东西安静下去,他努力说服自己柏舟一望来的视线中不带侵略性而是同窗情谊,他把自己一百出头的数学卷在脑海中过一遍,成功安定下来。  很好,柏舟一就算是gay,也不会喜欢数学不好的男人。  蓝山舒坦了,他用膝盖轻顶下柏舟一,调侃道:“可以啊,哪个电视剧里学的?”  柏舟一对他回避问题的做法很不满,用腿把蓝山的膝盖压下去,再问:“你有想我吗?”  “有有有,怎么能没有呢?”蓝山侃道,“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想你我还是人吗?”  柏舟一刚缓的神色又冷凝起来,看得蓝山也咯噔一下,他看柏舟一眉头逐渐收紧,心中警报也随之雷动。  不好,这个神色,要么要出柜,要么要吐了。  蓝山虔诚地希望是后者。  然而柏舟一哪个都没有,他眉头越皱越紧,眼睛也眯上,手抬起揉太阳穴,好像试图缓解酒醉的头疼……他手抬到一半,身体一歪,轰然倒在蓝山身上。  蓝山被他压出一声惨叫。  柏舟一不运动,但该有的肌肉一点没少,他就是老天哭着喊着追着喂饭的宠儿,不用练就有一身漂亮的肌肉线条,好像他坐书桌前思考奥数题时,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一起干了似的。  何况他还高,骨头沉,这跌下来,蓝山觉得自己是被书架压了,棱角硌得又疼又麻。  柏舟一已经开始趴在他肩颈细微打鼾,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缅因猫。  蓝山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近一米八的缅因猫,他没好气地把柏舟一掀了个个,让他不规整地躺在床上。  蓝山龇牙咧嘴地揉揉被砸疼的肩膀,越想越气,转手狠狠捏上柏舟一的脸,把他的嘴揉得嘟起,少有的看起来不太聪明。  “你喝酒,嗯?让你未成年喝酒,醉了吧!”蓝山恶狠狠蹂躏几下柏舟一的脸颊,松开手。  得,又瘦了。  最好是做奥数题做的,不是想我想的。  蓝山嘟嘟囔囔,费劲从柏舟一身上摸出手机,一开机几十条潘诗消息跳出来,把他毛都撵得炸了起来。  蓝山哆嗦地用柏舟一加自己的生日解锁,点开微信。  潘诗发起了七八次语音通话,发了上百个问号,几个小时后,柏舟一分享定位。  首都机场。  很酷、很带感、很柏舟一。  潘诗再没发来消息。  蓝山默了。  他手指滑动,发出一个“跪下道歉”表情包。  小黄人前面跟了个巨大的红色感叹。  很红、很刺目、很潘诗。  潘诗愤怒地把柏舟一拉黑了,蓝山只能换自己的手机,出于心虚,他甚至没敢给潘诗打电话,只发微信说【干妈,我接到柏舟一了,他今天住我宿舍】  潘诗秒回【好的,麻烦咖啡崽了~玫瑰玫瑰玫瑰】  蓝山说【舟一可能太累,已经睡了,明天我让他给您电话】  潘诗回【好的,菜刀菜刀菜刀】  【潘诗撤回了一条消息】  潘诗【好的,微笑微笑微笑】  蓝山觉得那微笑瘆人,哆嗦着熄屏,保险起见又把手机关机,他去洗手间简单冲了个凉水澡,刷完牙回来,柏舟一睡得平稳,身体也四平八稳地占据了大半个床铺。  蓝山气不打一处来,点着他额头恼道:“你这样……”  他想诅咒柏舟一,一时半会儿又没有合适的词,最后只能恶狠狠说:“连男老婆都讨不到!”  骂完,他舒坦了,把被子从柏舟一身下扯出来,躺上床,一屁股把柏舟一顶开,闭上了眼。  两个手长脚长的男生睡一张小床的结果就是谁都没睡好。  蓝山起来腰酸背痛,柏舟一的表情也不好看。  两人洗漱完,去楼下买了豆浆油条,蓝山锤着肩膀吃着油条,安慰自己明天就能睡个好觉了,就见柏舟一放下豆浆,对着电话那头的潘诗轻描淡写说:“我周一晚上回去。”  蓝山直接把手塞嘴里了。  柏舟一嗯两句,等潘诗阴阳怪气地宣泄完怒火,挂断电话抬头,看见蓝山痛苦地吹着手指上的牙印。  “……我在北京留两天。”柏舟一觉得有必要也和蓝山说一下。  蓝山也很直接:“你住哪?”  “你宿舍。”柏舟一说。  蓝山长出一口气,放下就剩个底的油条,亲切地说:“你也知道那是我宿舍。”  柏舟一说:“我没钱。”  仿佛潘诗骂完他没给他打5000块。  蓝山说:“你打地铺。”  “行。”出乎意料,柏舟一很爽快地答应了,快到蓝山都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几眼,怀疑这好说话的家伙不是柏舟一,航空公司把自己发小掉包了。  两人继续闷头啃油条。  柏舟一同意睡地铺,蓝山想想反而不踏实了,他想柏舟一脆弱得和瓷片人一样,风一吹就会生病。在蓝山潜意识里,柏舟一甚至不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大少爷,而是弱不禁风的闺门病小姐,那是磕着碰着都会出大问题的存在。  得供着养。  蓝山抬头看柏舟一,他矜持地拿着杯子,表情冷淡地仿佛那不是一杯渣都没撇干净的豆浆,而是某种82年的红酒。  蓝山更发愁了,他说:“算了,你睡床,我打地铺。”  “不要,你要训练。”柏舟一放下杯子,表情变化些,“你今天不用训练吗?”  备战世锦赛的攀岩选手训练辛苦,一个月拢共一天休假。  柏舟一来的巧,蓝山没用休假额度,他本来打算今天请假,陪柏舟一逛逛北京。虽然蓝山来这半月也没进过城,两人一起去故宫估计还要柏舟一定导航。  但柏舟一说想去训练馆看看训练,蓝山就带他去训练馆了。  训练馆非常气派,十五米高墙矗立室内,抬头都望不到穹顶,柏舟一走进场内,被复杂的墙体线路震慑,脚步稍稍一顿。  既然来训练馆,那就没有白来的道理,蓝山和柏舟一打个招呼,换上训练背心和攀岩鞋,和教练报道后,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蓝山先做了热身,穿好保护带,走到一面攀岩墙面前。  那面墙岩点零散,比以往柏舟一看他爬的岩壁都简单,顶部一个红色按钮,再上横着电子计时器。柏舟一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攀岩三项小赛中最好判定胜负,但也最严苛的一项——速度。  教练架好平板,蓝山扣上自动保护绳索,一脚踏上最低的岩点,两手握上第二低的岩块,留在地面的脚踮起,重心已然转移。  标准起攀姿势。  教练吹响哨,蓝山箭一般窜上去,他动作熟练,显然对线路了如指掌,几下点墙,垂直奔向顶点的完成按钮。  十五米,从底到顶,不过7秒。  蓝山拍上按钮,干脆地后仰,落地时抬头,。  柏舟一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在刚才那七秒里忘记了呼吸。  蓝山的攀爬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加震撼,他的每一个落点都经过无数次练习,墙面上掉色的印记是他和其他前辈一步步踩出的伤痕。  速度赛不同于先锋赛和抱石赛,那两者比的是天赋加努力,速度比的是天赋加努力,加努力,再加努力。  速度赛选手的动作大同小异,两条完全相同的赛道上,两位选手做出完全相同的动作——那是无数前辈总结出来的最快线路,后来的攀岩者需要不断打磨自身,在已有的公式上交出最完美答案。  蓝山落地,表情不大好,显然不大满意眼前的成绩。  柏舟一远远看着,他口型对教练说:“慢了。”  教练拿来平板,慢放着跟他分析,这个点力度不够,那个点出手不果断,再过动作拖泥带水……总而言之,还得练。  练习是很枯燥的,柏舟一看着蓝山双脚悬空,单靠双手攀上顶,下来,再上,无穷无尽的反复,教练在下面叫,腰没够力,核心散了……  不知爬了几遍,柏舟一数着是20,教练终于拍手,说换动作了。  开始练速度起步,踮脚,上冲。就这么一个动作,反复的练,数目不止20。  柏舟一坐在长凳上数着次数,忽地睫毛一沉,汗从发梢落下来,压低了眉梢。攀岩场地通风但不开空调,坐着都热,柏舟一后知后觉去看蓝山,他灰色的背心被汗染黑了,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出发动作没次数限制,练到满意为止,柏舟一数麻木了,74次后,蓝山又换动作,开始练中段攀爬。 第39章 柏舟一刚发消息和他说,有廖玲尔定位,他之前留了一手,让廖玲尔装了个定位软件在手机里,遇到危险打开……幸运又不幸的是,这个软件用上了。  确定廖玲尔位置,柏舟一和警方都在往那边赶,蓝山告诉自己事情在好转,一切都来得及,然而不详的预感还如阴霾密布的天,一点点压下来。  训练馆外云层一闪,雷鸣轰隆而来。  蓝山如被雷劈中一般,忽地愣在原地。  上次想到,吴思城,是什么时候进少管所的来着?  廖玲尔的手机定位显示在偏离公交站的小巷,柏舟一一行人先警方一步赶了过去,未进巷口,远远听见有女生的哭叫声。  是廖玲尔。  “操他妈!”吴思城瞬间红眼,炮弹一样冲过去。  柏舟一也跑起来,拐过弯,正好看见一人摔飞在地。  他定睛,廖玲尔缩在角落里,头发散乱,身边围着一群人,被摔出去那个刚压在廖玲尔身上,吴思城看到就疯了,蛮牛一样冲上前,把人直接甩飞了出去。  他动得太快,周边那群混混一秒后才反应过来,一边发出愤怒的叫喊,一边扑上来,对着吴思城一阵拳打脚踢。  吴思城的朋友们紧随跑进小巷,看见吴思城挨打,骂两声,想也不想也冲上去混战。  初中生打群架没章法,更不计后果,砖头钢管抄起来就往人头上砸,砸中就是一条人命。  柏舟一对强奸犯预备役没同理心,但也不想见其他人背上刑事责任。  他上前两步,把打昏头的一个人狠狠抱住摔开,夺走那人手中钢管,用力往墙边管道一砸,吼道:“都住手!警察来了——”  警察一词对于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们具有天然的威慑力,柏舟一吼完,混战的人群显著地一顿,最先被摔出去那个一骨碌爬起来,喊了句“跑”,狼狈地冲了出去。  他显然在小团体里处于“老大”之类的地位,他撤退后,混混们战意锐减,也纷纷慌乱地开始逃窜。  吴思城的人哪能让他们跑走,一时间跑的跑,留人的留人,好不混乱,但应该是不至于再发生命案了。  柏舟一在混乱中快步赶到角落,廖玲尔缩着,哭得一抽一抽,额头上有伤口,衣服扣子扯开了,但好歹没扯掉。  柏舟一当机立断把外套脱下来,往她身上罩,廖玲尔却被压下来的一片阴影吓到,尖叫着拳打脚踢。  柏舟一挨了两脚,退后半步蹲下,安抚说:“他们走了,警察马上到,没事了。”  廖玲尔尖叫声一滞,睁眼看他,哭腔道:“柏舟一?”  “是我。”柏舟一把外套递出去,继续安抚,“你先盖着,警察很快来,不会再有事了。”  廖玲尔停滞许久,数秒后怯怯接过外套,把自己团成一小团缩在底下,外套下飘出压抑住的低低抽泣。  柏舟一沉默地背过身去,廖玲尔后续可能需要做心理疏导,但首先得把那群强奸犯抓起来,柏舟一由衷地祈祷他们都过了十四岁。  他看到廖玲尔的手机摔在一旁,过去把它拿起来放在外套边一点,随后掏出自己的手机给蓝山发消息:【人找到了,没出事】  蓝山反应很快,消息刚出,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说。  柏舟一心下一沉,接起电话。  “吴思城呢?”蓝山劈头盖脸问,“吴思城在你那吗?”  柏舟一环视一周,没见到人,心一沉,他拉过一个黄头发的女生,让她帮忙看着廖玲尔,拔腿往外跑。  那侧跑动声传来,蓝山心悬高,他急切地说:“去找,快去找吴思城,别让他做什么极端的事,快!要来不及了。”  “我知道。”柏舟一明白他的担忧,言简意赅说,“先挂了,有消息联系。”  柏舟一不知道吴思城往那跑,但记得压着廖玲尔那人的逃窜方向。  他往那个方向去,跑到岔路口,听见一侧传来怒吼和惨叫。  柏舟一立刻转向冲进巷子,抬眼就见吴思城把一人摁在地上,拳头如雨般往下捶。  地上那人凄厉地叫着,已是满面血红。  柏舟一不能再看,他冲上去,从背后架住吴思城,强制把他拉开:“冷静点!”  “谁拦着我!谁拦着我?”吴思城怒吼着,打红了眼,头狠狠后撞,重重磕在柏舟一脸上,他骂,“放开我,我今天打不死这个狗娘养的畜生东西!”  柏舟一眼角挨了一下,立刻青了,但他仍死箍着吴思城不放,因为地上那混混奄奄一息,真的要被打死了。  柏舟一对这种社会渣滓没有什么同理心,自然不会捍卫他们的人权,但法治社会,杀人是要坐牢的。  “冷静点。”柏舟一咬紧犬齿,在吴思城耳边低吼,“你想进监狱吗?想想你妈,想想廖玲尔,廖玲尔还在哭呢,你不去安慰她,还想让她更难过吗?”  吴思城身体一僵,缓缓松懈下来。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忽地粗鲁推柏舟一一把,说:“放开我。”  柏舟一缓缓松开他,他起来,眼睛布满血丝,对着地上那人啐一口,转身狠狠踢一脚墙。  “他妈的,他妈的——”他猛然又转回来,红着眼对地上那人嘶吼,“你怎么不去死!你他妈就应该去死!”  身后脚步声交错,远远还有警笛。  柏舟一额间伤口和青筋一同作痛,他看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混混,不知该松口气还是紧张。  警察来了。第三十四章 裂纹  蓝山下了飞机,匆匆经过航站楼,往出口走。  他没有行李,今天不是周末,接机的人不多,一出来就看见柏舟一在围栏那等着。  蓝山快步走出去,和柏舟一碰头,两人就近出了机场,在打车点上了出租车。  “不耽误训练吧。”和师傅说完地点,柏舟一转头问。  “耽误也得回来。”蓝山脸色少见的难看,“狗养的混蛋,还倒打一把……那个强奸犯怎么说?”  “轻伤,要告吴思城。”柏舟一说,“鼻梁骨断了。”  “这能算轻伤?”蓝山惊愕,法律意义上的轻伤定义严苛,轻伤大多数时候等于“半死不活”,鼻梁骨断裂听着严重,但实际更偏向“轻微伤”,不涉及刑法,民事调解就可以解决。  “王刘坚持告。”王刘就是那个强奸犯,柏舟一冷道,“他强调自己面部多处受损,咬死要整吴思城……他们家有点关系。”  “这东西不是有关系就能解决的吧。”蓝山不相信一个混混家手能伸那么长。  “嗯,但是打官司要钱,请律师也要钱,吴思城家没钱。”柏舟一说。  “操……”蓝山更烦躁了,钱钱钱……怎么总是这些烦人的东西,“我可以借他。”  蓝山这话说得有底气,他再不是三岁那个摸五十块钱都吃力的小孩,他参加了很多比赛,奖金加起来也有个小几万,这些钱或许不够耗个官司,但加上柏舟一的奥赛奖金完全可以。  “吴思城不愿意打官司。”柏舟一说,“王刘用廖玲尔威胁他。”  “这又关廖玲尔什么事?”蓝山不可置信,“他疯了,在警察局威胁人?”  “不是那种威胁。”柏舟一揉揉太阳穴,眼里黑沉得要下暴风雪,他说,“廖玲尔涉嫌打架斗殴。”  廖玲尔是自己躲进巷子,王刘蓄谋已久,那巷子里没监控,他们把廖玲尔逼了进去。里面发生的事没拍到,至少“强奸”、“猥亵”没拍到,廖玲尔要控诉王刘,证据只有衣冠不整一项,但是那巷子后来打起来了,打架的人都是衣冠不整,证据不够硬,反倒被王刘反咬一口,说那巷子里的人打群架,都犯法了。  廖玲尔和吴思城的兄弟们都在巷子里,如果运气不好,打架斗殴真压下来,这些人或许不会进看守所,但一定会被记档案。  打架斗殴算不上违反刑法,犯事的人数目多且都为青少年,真要计较起来最多也就是看守所关个十天,更大可能连关都不用,只是通报学校。  偏偏是通报学校。  混混们无所谓,他们恶名加身,多记过一次没什么大不了,开除也不在乎。  但廖玲尔在乎,她是乖学生,艺术生更看履历清白。  有些规矩就只约束穿了鞋的好人。  等一下!  蓝山骤然惊醒,柏舟一也在巷子里,如果要记档案……  他急忙道:“你——”  “我没事。”柏舟一说,“我跑出去拉开吴思城,主观意念上没有打架斗殴的暴力倾向,而且我未满十四岁。”  蓝山稍稍松一口气,但是柏舟一又说:“王刘也没到十四。”  蓝山松开的拳头又握紧了,拳尖攥得咯嘣响,他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把心中涌动的怒火摁下去:“这个没爹娘的强奸犯!”  “说我强奸?”王刘坐在警察局的椅子上,却仍是嬉皮笑脸,他的鼻子包得同木乃伊一般,嘴却咧开,一口黄牙露在外面,“别污蔑人啊妹妹,要有证据的,你阴/道里提取出我精/液了?”  廖玲尔脸一下惨白。  “操你妈——”陪廖玲尔来的朋友噌一下站起来,暴怒到口不择言,“你他妈个狗养的杂——”  “说什么呢!”做笔录的警察一拍桌子,喝道,“这是警察局,你们以为在菜市场啊!”  廖玲尔眼圈通红,拉住朋友,问警察:“这能判吗?”  警察喝口水,看眼那流氓样的小子,又看这可怜样的女生,心里门清发生了什么事。  但法律不能讲心里门清,法律得讲证据,事实就是证据不足。  警察合上笔录的本子,难得委婉:“你可以找他学校,这种情况可以记过,写进档案是能影响一辈子的。”  廖玲尔不说话了,王刘还恶意地盯着她,她不想在这个人渣面前哭,但事实是她连在强奸犯面前抑制住发抖的欲望都很难,她眼眸一垂,盖住了满眶泪水。  朋友担忧地搂住她肩膀,低声安慰。  廖玲尔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恶意一点点从她心中积累起来,她想如果她能晚出生几个月,如果她没满十四岁……  如果她做什么都不受法律约束,就像对面那个人渣一样,那她——  那我能干什么呢?  廖玲尔迷茫了。  杀人两个字就环绕在她心间,但她甚至没有胆量把它们正大光明从阴暗面拖出来。  当你坏坏不过亡命徒,烂烂不过强奸犯,靠法法还不偏向你,你又能干什么呢?  不是每个人都会横行在灰色领域,法律管不着,道德叫嚣着谩骂。  更不是每个人都能顶住道德谴责,这是人类被文明驯化的证明,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  不能说这些人软弱,错在人渣身上,他们只是比人渣更柔软,比人渣更像人。  所以也总比人渣更难过。 第41章 “中国选手,很有想法啊,与之前几位选手不同,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出脚,漂亮,他已经成功通过一个难点……这个静态动作……太利落了!四号选手拿到了中程分数,可以看到他的核心非常强,许多成年选手都没有他这么稳定的核心力量。”  蓝山抓稳中程得分点,重心转移完毕后,抬头。  一块竖直的长岩点,耸立在他眼前。  “四号选手来到’高墙‘前了,这块岩点是毫无意外的难点,先前两位选手就止步于此,不过四号选手的身材条件比较优越,或许他可以采用静态动作,一点点把自己蹭上去……”  解说正说着,蓝山忽然动了,他身体后仰,后脚一蹬,以一个重心靠后的姿势起跳。  “动态动作!”解说惊呼,几秒内,四号选手又做出令他们惊愕的选择,“他采用了动态!同时松开两只手,极其大胆的选择,但是……他成功了!四号选手成功越过了’高墙‘!”  越过“高墙”蓝山并未止步,他敏捷地向上,几下起落,触碰到了终点。  “sh!!”解说激动的大喊,“初次攀登成功,我们赢来了第一个sh!”  “哦哦哦哦哦!”电视前,潘诗看得热血沸腾,一拍桌子喊道,“蓝蓝牛!蓝蓝最棒!”  柏舟一长长吐出一口气,嘴角扬起弧度:“厉害啊,咖啡崽。”  电视上,蓝山轻盈落地,场地内观众高声欢呼,大喊着“sh”,他对观众招手示意,回头看积分榜。  蓝山的名字带着中国国旗,一跃出现在榜首。  镜头对准四号选手,捕捉到少年脸上意气风发的笑容。  抱石赛一共有五条线路,每一条都难度不匪,或许是第一条线路太过变态,之后几条相对没那么苛刻,成功登顶的选手人数显著提升。  蓝山所有线路都成功登顶,且除第四条线路出现失误,掉落一次外,其他四条线路都是一次完成。  大屏幕上,蓝山的积分稳固占据第一,第五条线路结束,柏舟一算下总积分。  第二!  比预估的第三还优秀的成绩。  抱石赛过后,青年b组男子组世青赛完成,开始颁奖。  蓝山站在台子上,低头让人戴上银牌。  合影,拥抱,庆祝完毕,激动的教练好不容易把他放下来,送进更衣室。  蓝山进了更衣室,不忙着换衣服,先拿出手机。  开机后,一条信息一下蹦出来,上面那条来自廖玲尔:“恭喜获奖——”后面跟着几个表情包,蓝山看着就能想到她古灵精怪的模样。  在看比赛啊。  蓝山笑一下,有些五味杂陈。  他已经很久没和廖玲尔联系了,那件事过后,吴思城被判了两年,考虑到年龄未满十八,他被送往另一座城市的少管所接受改造教育。  吴思城走后没几天,廖玲尔也去北京了。  她被青年舞团选上,去了就是大好前途。  这是件开心的事情,但蓝山听说她走前大哭了一场,似乎是不乐意。  但人生哪有那么多乐不乐意的,再不乐意,命运就摆在那里,要分开的人总得分开。  命运啊……  蓝山出一口气,把屏幕上的“你还好吗”一字字删掉,发回去“谢谢庆贺!”,熄灭屏幕。  他靠上柜子,别国选手进来,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莫名颓然的中国少年。因为没拿到金牌失望吗,对自己要求也太高了吧。  冠军见蓝山如此沮丧,还过来安慰几句,虽然他叽里呱啦一通不知哪个国家的语言,蓝山根本听不懂。  何况蓝山也不是因为没拿到冠军伤心,就算拿到冠军又怎样呢,命运固定好了,又有几年好日子可以过,又有几年可活?  蓝山正难过呢,手机忽然一震。  他吓一跳,没看就接起电话:“喂?”  “恭喜四号选手获得银牌。”柏舟一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一下就让蓝山想到傍晚的柏家露台,夕阳漂亮地洒在窗沿上,他说,“这是我们咖啡崽第一次拿世界第二,了不起。”  蓝山一愣,忽地心中松动。  他意识到,前世自己没有参与过国际赛事,要算来,无论哪次人生,这都是他第一次在国际上获奖。  这也是命运吗?  蓝山捻下指尖,镁粉与茧沙沙作响。  还是通过努力改变的人生呢?  再抬头,蓝山眼中阴影散去。  “什么叫’第一次拿世界第二‘啊?”他笑着不满,“喂——你很期待我下一次也输吗?”  电话那头也笑了,说:“狂了。”  蓝山说:“就狂,怎样?”  “不怎样。”柏舟一说,“请问未来的世界冠军什么时候回来?你干妈让我转告她儿子想你了。”  舟一,你打了个好绕的直球哦第三十六章 我和蓝山天作之合  早晨八点的机场非常空荡,国际航班上下来的旅客满脸倦色,座位再舒服也不比床,十来个小时的飞行几乎剥夺了他们全部精力。  柏舟一站在出口处,挺拔清隽的身姿引得出来的旅客频频看去,他像南方城市早来的秋风,给闷热的晚夏带来难得清凉。  蓝山推着行李车,打着哈欠从挡板里走出,嘴唇还没合拢呢,一瞥就看见柏舟一,眼睛一弯,抬手对他挥挥:“天才!”  “亚军。”柏舟一伸手接他行李。  “怎么听着像骂人呢。”蓝山笑着躲他,“欸你别帮我拿啊,你看——”  他一撸袖子,露出手臂线条,说:“我这肌肉,是需要别人帮拿行李的类型吗?”  柏舟一无表情捏下他手臂,不等蓝山叫疼就松手,掌心扣在推车栏杆上,单手推着往前,淡淡问:“没听说拿奖会降低智商。”  “怎么说话呢?”蓝山快步跟上,和他一起推行李车,“我好不容易回来……干妈呢?”  “好不容易回来。”柏舟一说,“不见你问我。”  “你又不能接我回去。”蓝山说,“我累死了,上车就想睡……车呢?”  “不让停,开着兜圈去了。”柏舟一说。  蓝山刷一下立住了,愕然:“那我们怎么去找她?”  “不找。”柏舟一掏出手机,“她来找我们。”  潘诗绕了一个大圈,二十来分钟后才晃悠着出现,蓝山柏舟一上了车,听着她好一顿阴阳怪气机场的规划,五六分钟过去,蓝山都给她骂精神了。  潘诗发泄完愤怒,转头又是和颜悦色:“咖啡崽,恭喜哦。”  “谢谢。”蓝山老老实实说,他和这位干妈很亲,更知道不要在她生气的时候惹事,据某位柏姓男子透露,在她丈夫第五次往家里搬骗人的假酒后,她一脚把丈夫踹出了家门,当晚那倒霉丈夫踩着半双拖鞋抱着酒,对着铁门可怜兮兮叫了半晚上老婆……那场面,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但是潘诗很懂礼貌,她比她儿子懂礼貌多了,知道不迁怒,她在红灯前停下,回头说:“咖啡崽这次,应该有一级运动员了吧。”  “嗯。”蓝山点头,世青赛前三,这是中国在攀岩领域收获的最好成绩,攀岩协会那群人扬眉吐气,怎么都会给“好苗子”整个一级名号戴上。  “哦——那就不用中考了哦……”潘诗若有所思点点头,“想上哪所高中?体育学院?”  “嗯?”话题忽然从世青赛转为升学,蓝山有些不适应,迟疑说,“体育学院暂时没有攀岩培养计划,我教练也说不用那么早走职业,建议兼顾学业和训练,刚好也有几所高中说可以直接和我签约,越过中考录取……”  “哪几所?”  蓝山一口气把市内前六所的名字都报了出来。  潘诗吹个口哨,羡慕说:“哇,咖啡崽好厉害。”  “……”蓝山一言难尽,他好笑地瞥一眼柏旁边,开玩笑道,“不要说的像你儿子考不上一样啊。”  奥赛成绩早出了,柏舟一位居榜首,遥遥领先第二名40分,震惊竞赛界。  这样的天才,高校怎么可能不抢着要,蓝山都听说甚至有大学杀过来问人了。  柏舟一安静坐在一边,提到自己名字,轻轻一抬眼,有些不耐烦。  “我儿子,那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嘛!”潘诗打个哈哈,再问,“所以你有心仪的学校没有,想去哪所?”  “市二高吧,我听说他们校园有攀岩墙,食堂还很好吃。”蓝山老老实实回答完,又郁闷,“干妈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问我去哪呀?”  “哎呀——”潘诗拉长声音,从后视镜里落个揶揄眼神,“这不是某人不好意思问,硬要我代劳吗?”  嗯?  蓝山一愣,猛然扭头看柏舟一:“你不参加国家选拔?”  和小学一样,国数院也对初中生展开国家选拔,选中的初中生将去往北京读高中,针对世界奥林匹克赛进行培训。  世界级奥赛,别说去参赛,去获奖,光是有备选资格,就会被各大高校哄抢。  北京的各大高校……那可真就是平步青云。  “不一定选得上。”柏舟一说,“留个后手。”  “扯吧你。”蓝山压根不信他,南方大区的奥赛第一,发挥最稳定的种子选手,怎么可能选不上,柏舟一就是空一道大题,都能轻而易举达标。蓝山警惕,“你别瞎搞啊,好好考,别耍小性子。”  “我耍什么性子。”柏舟一皱下眉,平平说,“我真不一定考上,别给我压力。”  蓝山不接话了,他想到柏舟一前世不知怎么的,真就邪门没被选上……而他终止这个话题,是因为觉得柏舟一有点生气了。  蓝山和柏舟一相识十九又十四年,蓝山的“觉得”,一般概率是百分之百。  蓝山可以很自信的说他能读懂柏舟一百分之九十九的大脑信息,剩下百分之一是数学。  他头扭得更偏了,手伸出去,挠柏舟一的下巴,挠猫似的。  柏舟一的下颚线条流畅,偶尔能摸到一个个隐在皮肤下的胡渣点,蓝山喜欢这种手感,总手欠去摸。  蓝山侧着身挠着,前生柏舟一下颚有道疤,摸起来刺人,现在啥都没有,一提溜从下巴到喉结,很是顺畅。  蓝山很满意,他想柏舟一马上就要把他手拉下来了。  下一秒,柏舟一抬手,把蓝山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蓝山一挣,又要去挠,柏舟一再挡,三番五次下来,柏舟一烦了,五指张开,强行把他手捏成拳头,攥在手心里。  蓝山老实了。  前世也是,柏舟一不给他摸下巴,一动手就被强行镇压。但蓝山这人是越不给越要弄,两人就给不给摸一事大战过三百回合。后来柏舟一脖子上添了个伤痕,蓝山到底不是完全不懂事,老实不去挠了。 第43章 “告别吻。”柏舟一坦然,“家族习俗。”  “又不是你告别!”蓝山没有被说服,“你就是想趁机占便宜!”  “嗯。”  “嗯?你还嗯?”蓝山气差点没上来,就算是为了捉弄自己,柏舟一也不能随便亲人,他这种熟练的捏人下巴技巧是从哪里学的?是不是有自己不知道的哪个男狐狸精!  蓝山很生气,觉得柏舟一小小年纪不学好,但是话题继续下去就要发展到奇怪的方向了,他只能生气地和柏舟一一起往回走,在上电梯时摸下脸,气不过开口说:“我女朋友都没亲过我!”  “你哪来的女朋友?”柏舟一侧眼看他。  “我——”蓝山一时失语,反应后说,“我未来的女朋友。”  柏舟一眯下眼,上下打量后嗤笑:“你不会有。”  电梯门开了,柏舟一率先迈出,蓝山紧接跟上,更生气地对他背影说:“看不起谁呢!小兔崽子,谁不会有女朋友啊,会不会说话!”  潘诗留了菜在冰箱,但大年三十吃剩饭实在有点寒酸,蓝山和柏舟一翻遍了家里外卖单,终于找到一家酒家晚上营业,还肯把菜送上门。他们说定了晚餐,放下电话后大眼瞪小眼。  晚饭定了,中午吃什么呢?  两人只好又穿上外套,出门绕着街区瞎逛。打工大省过年时,人都往外走,路上没车没人,和空城似的,蓝山和柏舟一是第一次见这么空的街道,很是新奇,走在路上你推一下我我推一下你,看起来年龄骤降十岁,幼稚起来了。  不过打工人都回家了,餐馆也不营业,蓝山和柏舟一兜兜转转小半个区,发现开门的餐馆只有家对面的m记,两人进去点了餐,拎着纸袋子出来,面面相觑一会儿,多少觉得萧条。  往家里走着,蓝山情绪不大高,他是人来疯的个性,换成猫也是那种一分钟不理就开始嚎的品种,街上没人家里也没人,他一路走得无精打采,一脚踏上马路又被柏舟一揪着后领拉回来。  “红灯。”柏舟一拎猫似地拉住他。  “欸——”蓝山撞上他胸口拉链,隔着三层衣服都疼,“又没车,那么用力干嘛?”  “下次轻点。”柏舟一松手,往下拍拍他腰,“绿灯了,走。”  蓝山被推着过完马路才反应过来,这还有下次呢?  回到家打开外卖袋,蓝山又高兴了,世青赛后恢复训练,他被管起饮食,这种油炸食品是绝对的计划外产物,平时只能眼馋看看,休想尝一口。  不过现在过年,放假前,教练好不容易松口,说春节可以适当放松饮食……  没说允许吃高热量高油的食品。  但蓝山默认可以了。  他愉快地拿出薯条。  大不了就上训练练体能练死呗,又不是没死过。  蓝山想着,情绪起来了,举起可乐怼道柏舟一眼前,说:“来,干杯!”  柏舟一很习惯他忽然的兴致,眼也不抬举杯,和他相碰。  喝完一口,柏舟一放下杯,在蓝山的抗议声中把他薯条倒给自己一半。  开玩笑,蓝山不怕被练残废,柏舟一还怕半夜被疼得哼哼的蓝山吵醒呢。  天才是很需要睡眠的,天才可有远见了。  柏舟一倒着薯条,下一秒被心疼的蓝山劈手夺过,还顺便附赠了叽里呱啦指责大礼包。  吃完午饭,柏舟一本来想写会题,蓝山却嚷嚷着“过年写什么题,晦气”,强硬地拉他去打游戏了。  早在几年前蓝山就买了连电视的游戏机,郑媛怕他玩物丧志,就给放到柏家,让柏舟一盯着自家儿子别沉迷。  柏舟一很严格遵守了郑媛的叮嘱,但也没那么严格。  至少那一排游戏看过去,都被玩得滚瓜烂熟,好几个都玩腻了。  打了会儿游戏,终于是没事干了,两个少年躺在沙发上,你踢我一下我拍你一掌,把对方当玩具无聊地玩把了半天,柏舟一忽然说:“想喝酒吗?”  蓝山眼睛噌一下亮了,但还假正经指向柏舟一:“酒鬼!”  柏舟一把他手拉下去:“我知道我爸把酒放哪了。”  柏父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藏酒,他不常喝,但总仓鼠一样抱着酒往家里囤,次数太密集,搞得潘诗这样好脾气的人都急眼,揪着他耳朵逼他发誓一个月限购两箱。  蓝山问:“我们偷偷拿了,干爸不会生气?”  “没事。”柏舟一很淡定,“他记不清。”  “在哪?”  “书房顶柜,棉被后面。”  “好嘞!”  蓝山蹦起来,直奔书房,柏舟一没叮嘱他注意安全,对世界亚军说这个很没必要。  他躺在沙发上思索要不要在喝酒前把卷子写了时,门铃响了。  柏舟一走到门口,问:“谁?”  “外卖。”外面人说。  柏舟一摁下扳手,门开了小半,他对上门口人的视线,忽地一顿,手腕反拉,猛地要把门合上。  但门口那人动作更快,或说那群人动作更快,起码有三只手抓上门边,生生把掰住大门。  柏舟一与他们僵持半秒,不做无用功,打开防盗门。  走廊里站着四个陌生人,大都满脸横肉,眼神阴鸷,他们直勾勾地看着柏舟一。  气氛绷直,沉默维持了片刻,领头的人开口:“你是蓝军生的儿子?”  柏舟一和他对视半秒,说:“是,什么事?”第三十八章 “走——”  柏舟一坐在窄小的面包车里,前坐人们沉默不语,偶尔开口,声音短促而低,用着听不懂的方言。  柏舟一被绑在身后的手动一下,触到了什么,他的嘴巴没被封起来,但当他从窗户缝隙往外望,荒芜的街道证明已经开出城区,呼救也没用。  柏舟一有些急躁,不是因为自己被绑架了,也不是因为怕会错过几天后的国数院选拔,而是因为他背靠着个人。  蓝山被绑在他身后,也被抓来了。  柏舟一在确认绑匪目标的一瞬就决定冒充蓝山,他伪装得很成功,绑匪丝毫没有怀疑,但当他们都“客气”地要请他下楼时,书房的蓝山听到动静,扔下酒瓶冲了出来。  两人抢着说自己是蓝军生儿子,绑匪也分不出谁真谁假,干脆一锅端了。  柏舟一很是烦躁,他本来就不是有安全感的人,和蓝山一起被绑让他神经绷到了极致,头都有些疼了,反手抓住蓝山指节才安定些许。  柏舟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余光观察窗外。  他身后,蓝山也心事重重,他很确定这帮人就是上辈子绑柏舟一的劫匪。  但他刚刚才搞清楚那场绑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乌龙,绑匪目标明确——冲着自己来的,上辈子柏舟一被绑,不知是绑匪弄错人了,还是柏舟一自发冒充。  现在看来是后者。  柏舟一……  柏舟一又什么都没说。  两人都心思紊乱,绑匪倒思路清晰,他们把车开到一个偏僻小镇停了,警告两人不要叫后带上楼,把腿也绑上了。绑匪们把蓝山和柏舟一扔在墙角,关门出去了。  蓝山摔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靠着柏舟一坐直起来。门外传来绑匪的交谈,仍是听不懂的方言。  “海岛话。”柏舟一低声说。  蓝山侧耳听一会儿,同样小声说:“对。”  两人心里都有了结论,是蓝军生那个项目闹出的事。  “干爸干妈什么时候回来?”蓝山问。  “定的初四,选拨前一天,现在应该很快回来了。”  他提到选拔,蓝山心下一沉。  上辈子柏舟一没被选上,他被绑走的时间和选拔考试几乎重合,回来时下颚一道开口缝了七针,出了手术室就开始发高烧,到考试那天也没好。  柏舟一带病上场,险些昏在考场上,发挥得极其不好,最终没被选上。  “没有考试运。”上辈子落选后,柏舟一很平静地对蓝山说,“那就算了。”  上辈子蓝山不知绑架因果,只能遗憾。  现在他知道了事起于自己,柏舟一落选是人祸。  那怎么能算了?  蓝山心如乱麻,人都不自觉发起抖,柏舟一以为他害怕,又握住他的手。两人安静地坐在黑暗里,门外讨论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蒙着面的人推门而入,在边上坐了下来。  柏舟一松手了,余光盯着进来的人。  那人骂咧着海岛话,一声高几下低,柏舟一和蓝山都听不懂。  那人看起来也像海岛人,皮肤黝黑,露出来的眼睛眼眶很深,他没有带手套,手指皮肤皲裂,一看就是干重活的人。  蓝山审视着他,脑内一下有了他的职业——建筑工人。  海岛的建筑工人为什么要绑架自己和柏舟一……不,应该说是指名道姓要绑架自己。  因为海岛项目那些扯不开的烂账。  蓝山回想着,蓝军生当时也有提过这么一群人。海岛项目因为环保政策毁于一旦后,收到风声的投资商都跑了,前任负责人看着日益增大的亏空,不敢往上报,通知也不下达就辞职跑路,项目建筑工人未收到消息,兢兢业业又干了近两年,才发现承包商跑了,他们再拿不到工资,这才一下闹起来。  蓝军生过去海岛,要处理的东西之一就是解决工人们被拖欠的薪资问题。他在的公司为国企,要承担更多社会责任,蓝军生把情况上报后,公司专门先拨了一年的工资下来,安抚工人的情绪。  蓝军生拿到这笔钱立刻下发,他坦荡无阴霾,一心只想解决问题,奈何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心是白的,海岛项目摇摇欲坠,里面涉及的人各个都怕最大投资商跑路,脑子里只想着最后捞一笔算了,那么大的“工薪肥肉”下来,谁都想啃一口,谁都来啃一口。  啃到最后,发到工人手里,每人离谱得只剩半个月工钱。  干活没钱拿,这搁谁身上都得爆发。工人们闹得更激烈了,举着牌子去分公司门口抗议,他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再加有心人恶意引导,便只知道项目新来的领导叫蓝军生,他带来了钱,但他不发工资……  蓝军生手里有钱,找他就能拿到钱。  蓝军生给蓝山提过工人闹事,类似中秋月圆冲公司,三天两头堵马路,偶尔有臭鸡蛋砸人。他说得惟妙惟肖,说到最后叹一口气,都是可怜人。  但他可没说可怜人会绑架人。  蓝山信这群人也是走投无路,他们家里也有妻儿父母要供养。  但绑架毕竟违背法律,且毫无用处。 第45章 “好。”蓝山木木地答,他没吃东西,又一晚上没睡,整个人都发麻。  郑媛从楼梯口转出,自远处小跑来。  柏父推一下蓝山,说:“去吧。”  蓝山看着柏父在门口揉下眉心,快步进去,柏舟一的性格的沉稳完全继承自这个男人,两个沉默不语的男人似乎注定不大亲近,两辈子蓝山都看不透这对父子微妙的关系,他们最后闹到那么个撕破脸的程度,不仅仅因为性向。  蓝山被飞奔而来的郑媛抱住,再有意识已经在家里的床上了。  柏舟一高烧不退,到第四天体温才转低,再一天就是国数院选拔,又吊了一天的水,柏舟一带着烧进入考场。  潘诗在考场外红着眼,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蓝山沉默站在她身边。  他早早看了命运的剧本,疲于对拟定的结局做出反应或反抗。  算了,蓝山疲惫又自弃地想,至少柏舟一会健康无忧地活着。  优不优秀,天不天才,喜欢什么人,随他去吧。  怎样都是柏舟一。  柏舟一出了考场,谁都心照不宣不去提考得怎样,他又去医院吊了几天水,病和伤口彻底好时,蓝军生也从海岛被调了回来。  这个好好先生在总公司发了很大的火,拍着桌子对着那群把他坑去海岛还轻飘飘指责他不够用心的人狠狠骂了一顿。  “老子差点把儿子搭进去,你们还想怎样?”  蓝军生坚持调回本部,降职也要回来,这事是公司理亏,随他去了。  蓝军生到家那天,撞上出门倒垃圾的柏舟一,两人许久不见,停下寒暄。  “舟一。”不过大半年,蓝军生鬓间已经有了白发,他看着柏舟一,感慨,“嚯,这么高了。”  “叔叔。”柏舟一点头打招呼。  “麻烦你照顾我们家蓝山了。”蓝军生向他道谢,又不自觉去看他的脖子,愧疚地说,“你的脖子。”  “好了。”柏舟一说。  “对不起啊舟一。”  “没事。”柏舟一说,“不是您的问题。”  他冲蓝军生点下头:“我下楼了。”  留蓝军生站在门口,对着树苗一般窜高的少年和变化万千的城市感慨。  假期很快结束,一中开学,柏舟一和蓝山升上初三。  初三的氛围和初一初二很不一样,第一堂课老师走入课堂,在黑板侧面挂上了中考倒计时。  过了两天,国数院选拔名单公布,一中奥班进了一个,柏舟一爆冷,没在名单内。  校内一片哗然,天才的发挥失常总比无名之辈的一鸣惊人要更有舌头可嚼。  蓝山看着结果难受,虽然早有预料,但事实下来,还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柏舟一反而表现得云淡风轻,在其他人窥探的目光里,他一切照旧,奥班停了,他就和寻常学生样上课,做题。  初三第一次统考,他以全科第一的成绩坐稳年级第一的位置。  流言蜚语收声,天才会一时失利,但不会一蹶不起。  初三上学期结束,几乎全市的重点高中都向柏舟一伸来橄榄枝,希望能提前签下这个好苗子。  蓝山看着招生办打破脑袋的盛况,咋舌地问柏舟一:“哪几所学校给你发邀请了。”  “你知道的都。”柏舟一一封封信件轻摔上桌面,“雅誉、培财、外国语、二中……”  “炫耀什么呢?”蓝山弹他脑壳。  “炫耀可以无论怎样都能和你一所学校。”柏舟一侧眸问,“服气?”  “......你有时真的很欠揍。”蓝山真情实感地说。  两人面无表情地对峙,最后都憋不住笑起来。  压抑久违地一扫而空,蓝山笑够了,懒洋洋去扯柏舟一耳朵:“天才,逃自习课吗?”  初三的自习课不似前两年散漫,学生都莽足劲学,比别人少学一分钟都吃亏。  中考将近,再翘课不学那就是傻子。  柏舟一说:“好。”  一中装修了围栏,在原来的砖墙上又加盖了一层栏杆,高度超过三米,很不好翻。  但拦不住蓝山。  世青赛亚军两三下就翻到顶,卡在两个栏杆上面晃脚,一点都不扎似地对着落后的柏舟一指指点点。  “你手要先动,让出位置来,脚才能跟上啊。”  “不要手脚分开动呀,一起换,不然怎么上去呢!”  “脚,脚踩到上面一格!”  “那是手的位置。”柏舟一忍不住反驳。  “手换位!把支点换出来!”蓝山看得急死了,“优等生,你也太不会爬墙了”  他正吐槽的,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爆喝:“那边两个学生,干什么呢?!”  蓝山虎躯一震,扭头看去,急道:“草!教导主任被你惹来了,快跑!”  说罢他也不管柏舟一死活,回身翻身跃下,消失在墙沿。  被抛下的柏舟一:……  教导主任怒气冲冲往这边蛮牛冲撞,回头是不可能了,柏舟一只能加快动作,三两下攀上顶,松手跃下。  蓝山在底下等不及,等柏舟一落地,就攥住他的手说:“走!”  两人握着手跑起来,教导主任的咆哮隔墙追来,把少年们的步伐赶得更快。  前方有大坡,蓝山拽着柏舟一毫不减速地冲下,风吹过他们的脸颊,将笑声也带出老远。  云悠悠在天上飘着,和少年们一同缓缓前行。  是个好天气。  (1)来自网络的绑架罪量刑标准  小柏和咖啡崽的前半段少年生活结束啦,接下来就是高中的小柏和小蓝。  嗯,高中生就是要早恋第四十章 学习和早恋,都可以帮你  二高是一座矗立在城区外的高级中学,以广阔的校园和丰富的生态系统闻名。二高占地近四十万平方米,面积超许多大学。教学区的宽广也导致人员分布的相对稀少,每个年级分楼不说,就是从走廊尽头走到中心楼梯间,都要个三四分钟。  过于广大的活动空间反倒造就了二高学生懒惰的生活习性,课间打球或是组团到哪个班看帅哥美女是不存在的事,十分钟那么短,还没走到楼梯间呢,上课铃又响了。  所以比起四处乱蹦,二高的学生更偏向于下课时待在教室里,趴着休息一番。  但今天的课间格外热闹。  下课铃一响,一班的学生就鱼贯而出,往中心广场冲去。  其他班教室门口,也是如此情景,一班的黄煜走在路上,与许多人打招呼。  “奥班都出来了。”五班数学课代表调侃道,“还以为没什么能把你们从卷子上扯走呢。”  “卷子什么时候都能做。”黄煜笑着回,“世界冠军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的。”  “什……什么,有世界冠军来……来我们学校吗?”打水房转出个戴眼镜学生,闻言大吃一惊。  “许青与你消息也太滞后了,如果我说这冠军还和我们是校友,还和我们同级呢?“黄煜嘲笑道,满意看见许青与眼镜后的眼睛都瞪圆了。  “去不去看啊。”  “我……我还有、有两道题没、没写。”  “柏哥都冲了。”  “柏……柏舟一都去了?!那我、我也去。”许青与又是一惊,终于被柏舟一的名字打动,和黄煜一起往中心广场走去。  中心广场已经围了一圈人,三个年级的学生都跑了出来,挂在走廊上,探寻地看着中心广场入口。  那里正对学校大门,上端挂起巨大横幅“热烈欢迎世界冠军蓝山重归我校”。  对于蓝山这个名字,二高的学生相知甚少,却又都隐约有所耳闻。他一为国家运动员、世界亚军,以攀岩这个不寻常的特长闻名二高;二有不靠谱的信息说,这位蓝山是常年霸榜年级第一和极草宝座的柏舟一的邻居,两人是发小,自幼对门长大。  高中校园再大也就是个小圈,名人就那么几个,名人与名人之间的八卦交集十分吸引人,再加上蓝山高一有半年都在北京备战世青赛,露面甚少,神秘感便更让人好奇。  如今蓝山成功在上周的世青赛上取得冠军,荣誉归来,二高没多少人看了比赛直播,但几乎所有学生都对冠军实体感兴趣。  黄煜和许青与赶到中心广场边,看那里里外外三层人咂舌:“好家伙……”  “柏……柏舟一在那里。”许青与一眼在人堆里锁定一抹挺拔身影。  “让你看世界冠军,没让你看柏哥。”黄煜好笑地怼下他,抬头望去,“那个就是冠军了吧。”  横幅下面,穿着校服的高挑少年被领导们簇拥着,校长亲自出动,笑容慈爱地迎接他,其余领导也是和蔼,笑容满面地赞叹少年天才。  冠军少年似乎不大习惯这种盛大的欢迎场面,他和年迈的老校长对着笑,肉眼看见把一张清秀脸笑僵了。但这也不影响他的英俊,拘谨的动作和谦逊的态度都藏不住他骨子里的随性不羁,他像是进了栏的野马,虽然暂时礼貌站立,但飘舞的鬓毛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果然,趁校长背过身去时和其他同学说话时,冠军显而易见松了一口气,他挺得笔直的背稍微放松,随手揉一把脑袋,又不小心将碎发揉入眼睛里,歪头皱眉闭了下眸。  黄煜清晰地听见面前几个女生压抑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得,这下轮到黄煜转头去看柏舟一了。  年级第一可能要保不住极草位置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柏舟一,年级第一如常冷淡,平静地望向广场,听课似地专注,仿佛站在那的不是归来的冠军,而是某道待攻克的难题。  真的是发小吗?  许多听闻过传闻的人也都像黄煜一样偷偷看柏舟一。  完全看不出两人认识。  不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年级第一愿意出来凑这个热闹,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 第47章 柏舟一知道蓝山受伤,顶多是质问几句,郑媛那是真过不了,她护犊子且说一不二,支持蓝山学攀岩的基础是搞好身体,要是她知道蓝山练个攀岩还有致残的危险,肯定杀到北京来把蓝山抢回去。  世界冠军谁爱当谁当,郑媛只要个健康完整的儿子。  柏舟一沉默许久,最终答应帮瞒着蓝山,前提是蓝山不能再惹他生气。  蓝山心中暗暗叫苦,就柏舟一这个臭脾气,不惹他生气和自己不再惹事是一样的概念,根本不可能。  但是把柄在人手里,蓝山也只能低头。  就像现在。  “是。”柏舟一摆明了就是要威胁,他抬眼和路过的老师点头打招呼,又转视线,“你背不背?”  蓝山怒目和他对视,这小子年纪越大越是个人物,蓝山那点愤怒和往池塘里扔树叶似的,半点用没有。  柏舟一直接伸手挡上,很冷静说:“不许瞪我。”  瞪都不给了,真是好霸道。  两人又动手又推搡的,走廊上学生来来往往,好奇地看过来。  “一天两页。”蓝山讨价还价。  “五页。”  “三页。”蓝山拉开他的手,抗议,“不要压我睫毛。”  “四页。”柏舟一说,“底线了。”  他一副再说一句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妈的表情,蓝山没办法,说:“成交,从明天开始。”  柏舟一满意了,被他拉着手腕也不反抗,另一手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下蓝山脸颊:“听话。”  在蓝山吹胡子瞪眼前,预备铃响了,柏舟一干脆利落转身,留一个潇洒背影给他唾弃。  “什么人啊……”蓝山冲他背影骂够了,低头郁闷地翻单词本,嘟囔,“字还挺好看……”  二高重视学生的体能培养,每周二四下午最后一节课,都会组织学生长跑。  高二级长跑地点在中心广场,蓝山班放得早,课间就下楼站好地方。  老师还没来组织队列,同学便三三两两地找地方站着,聊天或者背带下来的学习资料。  蓝山的四页单词只背了一页半,想到柏舟一说晚修检查就头大,他找了个石墩坐下,拿出单词本正要背,忽地被人从后面拍下肩膀。  蓝山吓一跳,身体一抖往后倒,手往旁扶才没失去重心,他撑着身子,头后仰,看见右后方站了个女生。  女生也有点被他过激的反应吓到了,赶忙说:“对不起。”  “没事。”蓝山说,“有什么事吗?”  “同学。”女生问,“你知道艺体生和谁请长跑假吗?”  蓝山不知道:“艺体生可以请假?”  “嗯。”女生说,“艺体生因为有训练,是可以请假的,你不知道吗?”  “我刚回来。”蓝山说。  “我也是。”女生弯下眼睛,“不过我比你早些,我上周从北京集训回来了。”  她盘着高髻,脖颈线条优美,蓝山看一眼,问:“你是舞蹈特长生?”  “对,练的芭蕾。”  “芭蕾……”蓝山一顿,问,“你认识一个叫廖玲尔的女生吗?也在北京跳舞。”  女生思索下,摇头:“不认识,是跳芭蕾的吗?”  “对,我一个朋友。”蓝山说。  他正想着世界还是没那么小,忽地看那女生一拍手,想起来了:“啊!我听老师说过她!说是天赋型舞者,北京的舞蹈圈里很有名,明年可能就能进国家艺术队……真的很厉害!”  “是吗?”蓝山有些惊喜,虽然知晓廖玲尔在舞蹈上有非凡天赋,但实实在在听到这姑娘发展得很好,蓝山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些,他开心笑下,说:“她是很厉害。”  少年人随性撑着石墩,有种不羁的帅气,此刻一笑又如夏日暖风,铺面而来的阳光把人眼都要照花了。  女生耳尖微微红了,抿嘴笑说:“是。”  柏舟一一出走廊,远远就看见蓝山懒散坐在石墩上,仰头和个女生聊天,两人笑着对视,看起来聊得很愉快。  他身侧同学也在看那边,啧啧发出大众的感叹:“郎才女貌,青春啊——”  柏舟一:。  视线往下,柏舟一看见蓝山手里拿着的单词本,那可怜小玩意被两个手指捏着,封面都皱了。  柏舟一走过去,不高不低叫:“蓝山。”  “嗯?”蓝山一看他过来,一下想起那薛定谔的两页单词,瞬间头大。  偏偏柏舟一哪壶不开提哪壶:“单词背得怎样?”  蓝山大着脑袋:不怎样。  女生好奇地打量两人,听说过攀岩选手和年级第一是发小,目睹两人这么亲昵还是第一次,两人有话说,她也不好打扰,只又问柏舟一:“同学,你知道艺体生在哪请假吗。”  “和体委请。”柏舟一说。  “好的,谢谢啦。”女生道谢完,过去归队了。  蓝山也趁机跳下石墩子:“我也回班……”  被柏舟一捏着肩膀摁住:“背到哪了?”  蓝山逃不掉,只能苦着脸,给柏舟一指进度:“不是我背的慢,是真的很难背。”  “嗯。”柏舟一垂眸看他,说,“是挺难的,多和人聊两句就简单了。”  柏舟一——心里指指点点,脑中骂骂咧咧,嘴上阴阳怪气第四十二章 图谋不轨  “不是在瞎聊。”蓝山站正了,放松下撑得发麻的手腕,“我和人打听消息呢。”  “什么消息?”  “嗯,你还记得廖玲尔吗?”蓝山问,这是那件事后,他第一次和柏舟一提起廖玲尔。  柏舟一停顿两秒,脑中闪过那个躲在外套下抽泣的女生,握着蓝山的手稍稍一松,又马上收紧:“记得。”  “她过的不错。”蓝山笑道。  “哦。”柏舟一表情一松,难得笑下,“那很好。”  远处开始吹集合号角,柏舟一问:“你要请假?”  “不了。”蓝山从石墩上跳下来,拍拍裤子,“排队去了,再见。”  柏舟一松开他,说:“晚上一起吃饭。”  蓝山说:“ok。”  第一天的单词本进程不甚顺利,蓝山努力背了一个一整天,总算能把柏舟一应付过去,他如释重负地回到班里,正巧发下来一份地理的练习题。蓝山扫了两眼,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高一没上两节课就被抓去训练了,上辈子的记忆也早不知丢到哪个犄角旮旯,大脑对知识点一点印象都没有。  蓝山翻出几乎崭新的课本,对着书勉强找出几题的答案,然而他动作太慢,卷子还没做到四分之一,晚修结束的铃声就响起了。  蓝山又翻了一会儿课本,走廊那传来骚动,蓝山抬头,柏舟一背包站在门口,等他下晚修,蓝山只得揉揉脑袋,收拾起东西来。  二高是寄宿制,蓝山许久没回校,被褥落了好一层灰,柏舟一看一眼就说不能要了,自己那有备用的床套。  昨天晚了,蓝山只能先去保健室凑合睡了一宿。  今日下了晚修,两人把床上用品从柏舟一宿舍搬出来,又在蓝山寝室铺好,忙完这些,已经快到熄灯的时间。  蓝山睡铺在上层,狭窄的空间对手长脚长的高个很不友好,他猫着腰铺了半天,下来时腰背一阵阵酸痛,比下训练还难受。  转眼一看,柏舟一也面不改色地捏着腰,动作比龇牙咧嘴的蓝山克制些。  什么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到底也是帮自己铺床才受罪的,蓝山伸手,非常专业地帮柏舟一揉了两把,他手法熟练但没轻没重,平日都是给五大三粗的训练生捏的,好不容易碰个金贵的,果然把人弄疼了,没捏两下就被摁住手腕。  “干嘛?帮你还不乐意,说真的肌肉痛就得揉开,不然明天更难受。”蓝山去挣被握住的手。  “我自己来。”柏舟一握得更紧,“你学的怎样?”  “额……”提到学习,蓝山虚了,“不怎么样。”  “哪科不行?”  蓝山想说都,但他怕说了挨骂,就说:“文科。”  柏舟一一个理科生,管天管地管不到文科身上来吧。  柏舟一果不其然地皱下眉,总结:“那就是三科。”  蓝山:“嗯啊。”  差不多到熄灯的点了,蓝山的舍友推门回来,见有人在,打个招呼。  柏舟一也松开蓝山,不做多留:“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好,下课我去你们班找你。”  “嗯。”  柏舟一走了,蓝山的舍友拿着牙杯路过,问:“那是一班的柏舟一吗?”  “是。”蓝山有些惊讶,“他这么出名?”  “额,我之前暗恋的女生喜欢他。”舍友说。  “额。”蓝山噎一下,“节哀。”  “没事。”舍友说,“你们是发小?”  “这个你都知道?”蓝山更惊讶了。  “我现在暗恋的女生说的。”舍友幽幽道。  “……你怎么老挑喜欢他的女生暗恋?”蓝山责怪他。  舍友忿忿去刷牙了:“怪你发小魅力太大。” 第49章 拉开铁门,凉爽的风迎面吹来,蓝山走进去,被吹得眯起眼,感觉一个夏天的风都被关在这扇门后了。  好一会儿,他终于睁开眼,环视四周。  被矮墙包围的空当地面,夕阳懒懒洒上平台,把仅有的两把旧椅子染上暖和的色彩。  “你居然会找这种地方。”蓝山新奇地望着。  “别说话了。”柏舟一径直把椅子搬到围栏边,“学习。”  “好咯。”蓝山耸耸肩,搬起剩下一个椅子,到他身边坐下。  蓝山以为自己会学不进去,但晚风带来夕阳,被温凉气息吹拂着,背书都成了享受的事,等太阳落山,走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蓝山手上的笔记已翻过两页。  远处钟楼的时针指向四十,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快到晚修的钟点。  “回去吧。”柏舟一合上书,说。  “我以为文科班的学生更喜欢来这里。”蓝山坐直,伸个懒腰。他看着对面楼道拿着课本慢慢行走的学生,说,“理科喜欢待在教室里埋头做题。”  “刻板印象。”柏舟一说。  “从你身上来的刻板印象。”蓝山笑,“我就认识你一个理科生。”  柏舟一没接话,站起来把椅子搬回去,蓝山跟在他后面。  柏舟一放好椅子,说:“晚修去六楼第二间自修室。”  “干嘛?”蓝山也摆好椅子。  “补数学。”  “……”蓝山瞬间苦脸,“饶了我吧。”  其他都好说,数学这东西实在让蓝山头大。  这玩意太吃天赋,蓝山先天没点逻辑思维技能点,后天又没时间努力,初中还能凭记忆混个良好,高中就如洪水决堤,成绩一路下滑。  柏舟一不理他,问:“你最不擅长哪个部分?”  蓝山连高中数学分哪几个板块都记不清,随口说一个:“立体几何。”  “那就先补立体几何。”柏舟一说。  “……谢谢你。”蓝山被噎住,半响叹气,“你好会气人。”  “不用。”柏舟一说,“你也挺能气我的。”  那么简单的题,柏舟一也是认识蓝山才发现,居然有人能学不明白,真令人诧异。  蓝山要知道他这样想,估计会当场吐血,说,兄弟,有些事就不要强求了。  当然又会很果断地被柏舟一拒绝。  柏舟一就是要强求。  这家伙可能是要走强制路线的。  柏舟一在天台陪蓝山学习时,奥赛一班班里出了些小状况。老师带来个转学生,在教室后面加了个桌椅。  奥赛一班是顶尖竞赛班,按成绩排名,奉行淘汰制,每月会把末尾学生降级到二班。  这样的残酷规则里,还能转进来的学生要么是成绩出奇优异,要么,就是靠其他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  很不幸,这次的转学生,是后者。  “班长,听说我们这每周又小测啊。”转学生进门没多久,就盯上了许青与,这个眼镜仔看起来好欺负,还是班干部,负责收作业和卷子,符合下手目标。转学生好哥们似地拉着许青与,玩着他的眼镜,把不要脸的话说得冠冕堂皇,“看你这么好人,以后帮帮我,小测卷子给我抄呗。”  “不……不不不不行。”许青与结巴地扶着自己的眼镜,勉强不让其被抢走,“这……这、这是作弊,不行!”  “不会的。”转学生咧嘴一笑,“你以为我爸是谁,我是怎么进这个学校的?放心,老师追究起来,怪不到你身上。”  许青与懵了,一班学生大多安静好管教,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流里流气的学生,根本不知怎么回。他正缩脖子愣着,转学生忽地被人拎开。许青与如释重负,赶忙扶正眼睛,看清转学生身后人,他又说:“黄......黄煜,交......交作业。”  黄煜十分干脆:“没写。”  “你又是哪位?”转学生被直接拎走,没面子地挣开,皮笑肉不笑道,“我和你们班长说话呢,你插什么嘴?有没有点礼貌?”  “没有。”黄煜眼抬起,他领口开两个扣,衣冠不整地吊着下三白,比混混还混地看向转学生,同样皮笑肉不笑开口,“听着,我不管你从哪来的,二高不讲江湖道义那一套,威逼利诱收一收,他乐意给你抄拉倒,不乐意就滚蛋。”  转学生也很直接,推一把黄煜,逼上去:“你想打架?”  黄煜不退:“要动手直接动,逼逼赖赖没完。”  许青与在边上急坏了,冲过去摁开两人:“别……别打架,有监……监控的。”  教室氛围紧张,剑拔弩张之际,柏舟一走来,他座位在左后方,要穿过讲台,途经三人。  柏舟一在揪着衣领的两人前停下,冷静说:“让让。”  转学生和黄煜瞪着,互相啧一声,松手让开路。  许青与如释重负,推下眼镜说:“柏.....柏哥。作.....作业。”  柏舟一回到座位,从柜子里抽出卷子,给他了。  许青与好不容易收到一份作业,感恩戴德地回头催黄煜赶紧写去了。  柏舟一在位置上收着东西,身侧椅子一吱呀,转学生坐下来。  柏舟一没看到似的,手上动作停也不停。  “他们叫你柏哥,你是这里的老大?”沉默一会儿,转学生忍不住开口,“老大,认识一下,我叫徐泽帮。”  柏舟一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他想到什么,抬眼审视转学生一番,试图从这个满脸青春痘的脸上找到记忆里某个皮孩子的轮廓。他把人看得发毛才收回眼神,没头没尾问:“会攀岩吗?”  “不会。”徐泽帮摸不着头脑。  “挺好。”柏舟一低头,少有地勾下眼尾。蓝山果然有一手,把金牌挂上高墙,没让这人拿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徐泽帮显然不记得自己和这位老大有什么渊源了,小学时的奥数夏令营过了十年,除了记仇到极点的人,谁能记得十年前一块金牌的归属。徐泽帮纳闷问:“我们见过?”  “没有。”柏舟一说。  “不好意思。”晚修铃响了,柏舟一的同桌回到教室,拍下徐泽帮,“同学,麻烦回自己座位。”  “没看到我和人说话呢?”徐泽帮横惯了,抬头就一句,同桌没见过这么浑的,一下不知怎么回,只指下旁边,“柏哥走了,你说屁呢?”  徐泽帮扭头,柏舟一已经从另一边起身,自顾自出教室了。他和蓝山约了空教室晚自习,蓝山没人看着是学不进去的。  徐泽帮初来乍到又咋咋呼呼,一班人不喜插手但都在看热闹,此刻看见他吃瘪,不少学生都不客气地笑出声。  “笑屁!”徐泽帮面上挂不住,骂骂咧咧回自己座位了。  说是晚修在自修室见,但柏舟一等了许久,笔下题都写完一道,蓝山才姗姗来迟。  他带着一阵风卷进来,砰地把门一关,没等柏舟一兴师问罪,就着急着忙拉开柏舟一外套,把手里东西往里塞。  “?做什么?”柏舟一见不得他一上来就扒自己衣服,问道。  “帮我藏一下。”蓝山摁住他手,强行把拉链又拉上了。  柏舟一只觉得腰间一凉,再未问什么,就见高二级长破门而入,气喘吁吁地问:“刚才哪个学生拿外卖进来?”  蓝山哗一下撑住脑袋,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模样。  级长气势汹汹扫过来,见到柏舟一,气息一滞,愣住了,显然是认出柏舟一。二高不限制晚自习出入教室,只要在教学区待着就行,但他没想到理科第一居然也跑出来了。  柏舟一不动声色把冰凉往外套里侧揣下,对级长礼貌地点头,算打过招呼。  级长也是冤,二中一喜抓早恋,二爱抓外卖,前者伤心后者害身,都管的严格。今晚他照例巡视校园,没走两步就见一个学生鬼鬼祟祟在护栏边,一看就知道在违反校规。级长大喝一声:“干什么呢?”那学生回头看一眼,话也不说,拎起什么,撒腿就跑了。  跑得无比快,和个野人似的,追都追不上。  级长也是执着,一路跟进教学楼,终于在自修室把人抓到了。  教室里就俩人,不是年级第一,那就肯定是另一个。  级长视线右移,蓝山没穿校服,视线飘忽,有一搭没一搭抓着松散的头发,一看就不是遵守纪律的好学生。  “你!”级长几乎确定了嫌疑人,大喝,“转过来。”  蓝山磨蹭地转身,屁股在椅子上挪一圈,和个不利落的磨一样朝向门口。  “级长晚上好。”他哼唧道。  级长不和他客气,上去就是一阵搜身,招招戳到蓝山痒痒肉,把蓝山戳得几乎躺倒在柏舟一身上。  “不要扭!”级长喝道,“扭扭捏捏像个什么样!”  “痒!”蓝山也很委屈,柏舟一身上一点肉都没有,他被硌得难受死了,“老师你搜完了吗?”  级长什么都没搜到,他不信邪地又摸一遍:“你没拿外卖?”  “没有。”  “你没拿外卖你跑啥?”级长生气地吼道。  “不是老师,你别吼那么大声。”蓝山捂着胸口,真挚地看他,“我害怕。”  级长被怔住了,重复:“你害怕?”  蓝山用力点头:”嗯,我害怕。”  级长说:“来,你站起来。”  蓝山起来。  级长仰起头,对着高出他近二十厘米的小伙子问:“你再说一次你害怕。”  蓝山低着头,无比诚恳地说:“级长,您的威严至高无上,我真的害怕。”  级长:……  级长丢不起这个人,顶着蓝山真挚的眼神,甩下一句“好好晚修,别讲话了”,摔门就走了。  蓝山竖耳,听脚步走远,长出一口气,迫不及待去拉柏舟一拉链。  像个流氓。  柏舟一任由他从自己怀里摸出个袋子,里面放着一杯冰奶茶。  柏舟一抖下冰凉的外套,眼也不抬问:“一杯?”  “我又不能喝。”蓝山眼馋地看一眼奶茶,利落地扎下吸管,推到柏舟一面前,“喏。”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柏舟一不接,侧眸看蓝山,低声问:“干嘛?”  “贿赂你。” 第51章 蓝山噎住了,手指夹着的书签忽然有了存在感,他不动声色地往里一收,拽着柏舟一转移话题:“快放烟花了,走走,去占个好视野。”  二高秋宴放烟花是传统了,虽然城内有烟火禁令,但二高远在郊区,市里的规定管不上,等五公里外的派出所看到花火赶来,烟花早就放完了,只剩下校领导和他们打马虎眼。  烟火箱搬到广场中心,老师开始组织在广场游荡的学生后退,学生们知晓这是要放烟花了,纷纷靠到架空层,连高三的学生都短暂放下习题,出来看热闹,不一会儿就把走廊围了个三层,一点空隙都插不进去。  蓝山格外珍惜这次看烟火的机会,他高一在训练,目前看高三也得去集训,眼下这是他三年唯一一次在学校看烟火的机会。  他拉着柏舟一三两下窜上天台,顶层的视野开拓,蓝山眼尖,一下看到广场中心副校长手里亮着小红点——要点火了。  副校长俯下身,火苗舔上引线头,他毫不犹豫起身,转头往回跑。  “哦!要开始了!”  蓝山兴奋说一声,松开柏舟一,手里一堆东西也临时放到凳子上,他从兜里拿出手机,一滑解锁,对准广场上空。  长长的引线燃恰好烧到尽头,第一朵烟花窜上天空,随着巨响展开,落下炫彩的光雨。  蓝山摁下拍摄键,恰好定格住最璀璨的那瞬间。  来不及查看照片,第二三簇烟火升上了天。  蓝山再对准天空,手臂忽然被轻碰一下。  柏舟一贴过来,蓝山以为他要看拍的如何,把手肘降下些,让开位置。  第二三朵烟花接连炸开,楼下惊呼再起,蓝山忽地被捏住下巴,不明所以地转头。  柏舟一眸中微亮,温凉的唇贴过来,风一样在蓝山唇边轻触,飘走了。  蓝山手一抖,拍虚了两朵烟花。第四十五章 别扭  烟火还在放着,楼下惊呼声不断,第四五朵烟花升上空中,炸出震响,天台上却仍是沉默。  “你亲我干什么?”花火淅淅沥沥落下来,蓝山好一会儿才开口。  柏舟一没说话,天台在风口,夜风刮过去,吹得耳尖红了,他手指轻轻蜷缩,想去揉却又没抬手,只开口说:“你没拒绝。”  “我在拍照!”蓝山举起手机,欲盖弥彰地心慌,“我在拍照我能怎么拒绝?”  “你可以推开。”柏舟一说,“之前有个人想强吻我,扑上来就被我推开了,你也可以推开。”  “谁亲你?”蓝山大声愕然,掩饰着慌张问,“人家女孩没被推伤吧?”  “男的。”柏舟一说。  “……哦。”蓝山一股子气发不出来,攒在鼻头,鼻尖都红了,他揉揉鼻子,小声说,“还挺男女通吃。”  然后就想起身后椅子上男生塞来的苹果糖,嘴唇边柏舟一亲下来的痕迹,下巴被掐疼了,估计也得红一块。  蓝山感觉脸又热又烫,难受得他有些站不住。  他心中某个薛定谔的透明柜开了,柏舟一从里面出来,无表情地向他招手。  蓝山心如乱麻,欲指着柏舟一鼻子痛骂,但又不知该从性向开头,还是拿偷吻开刀。  他还纠结着,柏舟一先开口了。  “推开人不难。”柏舟一说,“我运动神经不好,也推开了,而你......”  蓝山说:“可以了,闭嘴吧。”  蓝山运动神经很好,但他和傻了似的,被捏住也不反抗,兔子一样乖乖被亲了。  好不丢人。  天台又安静下去。  烟花放完了,灰尘从空中落下来,广场上学生嬉闹着散开,热热闹闹地又去摊市玩了,欢声笑语似乎只遗忘了天台,两人靠栏杆站着,较劲似地不开口,呼吸间鼻腔里都是火药的余味。  终于,柏舟一打破沉默:“你没拒绝我亲你,也没拒绝礼物。”  他语气很微妙,像找到了难题的关键破题点。  蓝山被这话一戳,毛都隐隐竖起。  “我现在拒绝。”蓝山从口袋摸出书签,塞过去,“我不要了,我也没时间看书。”  柏舟一不收:“你已经收了。”  蓝山说:“我要退回去。”  两人对视,天台早熄灯了,谁都看不清谁脸色。  片顷,柏舟一很平地说:“哦,朋友都不想当了。”  “哪有你这样当朋友的!”蓝山没憋住,手一用力,险些把书签掰折了,他好容易压住烦躁,松了些手上劲道,却怎么又都放不下心中气闷。  蓝山又恼怒又沮丧。  柏舟一怎么还是弯了呢,自己都那么努力了,怎么会一点改变都没有。  而且柏舟一弯向的男狐狸精,身份也呼之欲出,真相像一面镜子,蓝山站在它面前,看见自己长着狐狸耳朵,尾巴还一晃一晃的,很是自欺欺人。  柏舟一还看着他,目光坏透了,放肆又单纯,像蔓藤一样缠上来,蓝山拒绝不了也躲不过去,只能被一点点缠绕在里面。  蓝山并非没有拒绝过人,面对那些赤红面孔的追求者,他早学会大方拒绝,坦率说对不起,做朋友吧。  但是蓝山和柏舟一从娘胎里就是朋友了,但蓝山担心,再闹下去,两人连朋友都不是。  要走到这一步很简单,蓝山都想好了。  只要他说,做朋友吧。  柏舟一说,不。  一切就了结了。  蓝山不能失去柏舟一这个贯穿两生的朋友,他心如乱麻,柏舟一的心仪对象揭示后,一切记忆都被覆上一层附加信息,蓝山不仅得回想这一世与柏舟一的相处哪里出了差错,还得努力把上一世也翻出来,从点点滴滴里细挖柏舟一的异常。  然后他绝望地发现这家伙就没正常过。  这混蛋就差把图谋不轨四个大字印在脸上了。  只有傻瓜才相信那是兄弟情。  傻瓜的大脑停止运作了,蓝山拒绝思考,只想逃避。  “我回宿舍了,我今天负责卫生。”蓝山几乎是狼狈地转身,他三两下把椅子上的礼物捞起来,就要匆匆下天台。  刚拉开门,他听见柏舟一不高不低叫:“咖啡崽。”  蓝山差点又把苹果甩出去,他稳定住声线,说:“还有什么事?”  柏舟一说:“拍的照片可以发我一份吗?”  蓝山不知道柏舟一要照片干什么,但他很庆幸柏舟一总归没要些别的,他问:“烟花的照片?”  “嗯。”  “回去发你,这里信号不好。”蓝山匆匆挥手,“走了,再见。”  不等回复,他关门出去了。  蓝山回到宿舍,进浴室闷头洗了个澡,出来后把拍的照片一股脑全发给柏舟一,手机倒扣在椅子上,从窗台拿起抹布,开始擦地,他头发湿漉漉地蹲在地上,一边擦地一边滴水,把“做无用功”一短语贯彻到了极致。  地板擦了又湿,很是郁闷,蓝山心不在焉,比地板更郁闷。  他背对着床,很是忌惮安静的手机,仿佛那是什么会咬人的动物。  等头发和地板都干得差不多了,蓝山才慢吞吞起身,拿起手机,看到两条来自柏舟一的未读消息。  柏舟一【谢谢】  柏舟一【】  蓝山看着那个憨态可掬的小人,哭笑不得又松了口气。他回个不用,柏舟一又发来。  【睡了吗】  蓝山回【马上】  柏舟一【晚安】  蓝山纠结地看着那两个字,脑子里窜出些网络对现代语言的过度解读,他正看着,门吱呀一声开了,舍友走进来,吓一跳:“你怎么跪着?”  “啊?”蓝山才意识道自己双膝发酸,他想起来,但腿麻了,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和女朋友吵架赔罪呢?”舍友换上拖鞋,把球鞋放在鞋架上。  “不是。”蓝山努力半天,终于起来了。  “也是。”舍友走进阳台,说,“忘了你没女朋友。”  蓝山一噎,揉揉膝盖,对他背影叫:“我会有的!”  “谁说你不会了似的。”舍友莫名其妙的声音传来,“这么敏感呢……”  会不会有女朋友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应付某个想当他男朋友的人。  熄灯后,蓝山躺床上,半响睡不着,睁眼瞪了十分钟天花板,他翻个身,决定做每个熬夜年轻人都干的事——玩手机。  朋友圈很热闹,全二高的情侣似乎都挑这一天公开了,一刷下去一片合照和999,蓝山一个个赞下去,急刹车在一张烟花的照片上。  那照片焦对的不好,烟花的“花瓣”都糊成一片了,拍摄者疑似有帕金森。  视线上移到头像,一只缅因猫严肃地看着镜头。  蓝山不要太熟悉这只猫,这还是他嫌默认头像难看,逼着柏舟一换的。  柏舟一不经常玩社交软件,上一条朋友圈在许多年前,发了一只捂着脸的兔子,配字【恋爱ing】,时间是愚人节,蓝山偷他手机发的。再往前就没动态了,整个朋友圈毫不掩饰地展露其主人冷淡的性格。  现在冷淡的人发朋友圈了,一张烟花,配字也是一个烟花的表情。  蓝山看一下,发出时间两分钟,已经有十七个共同好友点赞,这群学生熄灯不睡觉,藏被窝玩手机还不消停,冒着被一锅端的风险都要给柏舟一点赞。  “啧......”蓝山在被子里嘟囔,“人气真高。”  蓝山没点开大图,不用点他也知道是第二朵烟花,拍的时候手抖,对焦虚了,炸开的玫瑰拍得和凋谢的菊花似的,好不难看。  柏舟一把这么一张难看的图发上来,他不脸红,拍摄者也看得脸红。蓝山啪一下把手机反扣,声响把隔壁铺打呼噜的舍友都惊得安静了。  蓝山重新躺平,抬手搓脸,搓着搓着不自觉揉向嘴唇,那里又烫又麻,好似过敏了。他脑子也似过敏,乱七八糟的东西绕着圈地瞎跑,蓝山强迫自己闭眼,虔诚地祈祷不要在梦里见到某位想睡发小的天才。 第53章 他默默想。  得提醒柏父定期体检了,都说无知者无罪,现在蓝山知道了,柏父进重症监护,还有自己一份功劳。  尽管蓝山满腹烦恼,进训练营也得扔在后头。  野攀不比室内,崖壁上自然的凹凸点无规律且繁杂,即便是室内攀岩的老手上去也手忙脚乱,经常犯一些低级错误。  蓝山相对其他训练者适应得快很多,他上辈子主要玩的就是野攀,找回手感后几乎有一种如鱼得水的的快感。比起在半山腰挣扎的其他训练者,他总是早早登顶岩壁,一边等接应一边把烦恼掏出来给自己添堵。  今天的接应来得有点晚,蓝山也不急,坐在岩壁边踢着脚,山雾从他眼前飘过,他叹气道。  柏舟一,唉……  柏舟一显然没意识自己给蓝山添了多少苦恼,照常给蓝山打电话,频率频繁得让蓝山怀疑学校是不是取消管制手机制度了。野攀训练繁重,蓝山因祸得福,累到忘了尴尬,接起电话都是虚无地应答,两人鸡同鸭讲一番,倒是别样和睦。  今日也是,蓝山下了训练洗完澡,躺在床上放空,不承认等柏舟一电话。  舍友早在旁边打起了电话,这个年龄的男生煲电话粥除了恋爱还有什么,蓝山知道他有个女朋友,还和自己炫耀过,说长得很漂亮,还是青梅竹马哦。  蓝山敷衍地嗯嗯,心想你“哦”什么?谁还没个漂亮的竹马了。  漂亮的竹马终于来电,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哑,一听就是感冒了。  “怎么又生病了?”蓝山无奈,柏舟一体质也不差,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格外容易招风寒,他自己又不在意,大冬天穿件薄毛衣就敢到处跑,反复说才肯套件外套。  柏舟一咳嗽一声:“早上吹风了。”  蓝山说:“现在怎么样了?”  “刚做了两套卷子。”柏舟一咳嗽声,“头疼。”  “生病还做卷子啊。”蓝山说,“这不是自找不舒服吗。”  “只是感冒。”  “不然你还想发烧吗?”蓝山没好气说。  柏舟一说:“我生病,你还凶我。”  蓝山觉得他语气不对,话题也要往奇怪的地方转了,他想扭回来,但柏舟一感冒了,病人任性一点是没问题的,所以他说:“你想怎样?”  柏舟一说:“温柔一点。”  蓝山被难住了,他这辈子就没和温柔这个词沾边,不过幸亏他身边有个案例,舍友在隔壁床轻言细语,蓝山耳朵一竖,听见他很温柔地说:“多喝热水,早睡觉。”  蓝山懂了,依葫芦画瓢:“多喝热水,早睡觉。”  柏舟一:“.......”  舍友:“少玩点手机,实在疼得不行要两片止痛药。”  蓝山:“要两片止痛药。”  柏舟一:“......要了。”  舍友:“宝宝我好想你。”  蓝山学出惯性了,想也不想张嘴就来:“宝宝我好想你......不是!呸呸,这句没有!”  柏舟一:“......嗯?”  蓝山还在辩解,但一切的辩解都很苍白,他嚷着,手舞足蹈在床上打了一套拳,电话那边柏舟一闷闷开始笑,笑完了再开口,说:“咖啡崽,我也想你。”  声音低低的,传声筒过来,把蓝山烫没声了。  “我没有想你。”他凶巴巴地说,“晚安,挂了。”第四十七章 到时候要喜欢我  蓝山揉揉耳朵,有点烫。  “喂。”柏舟一说,“还在吗?”  蓝山一下把手放下,很快速地说:“啊,什么,信号不好,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见。”  柏舟一说:“要再说一遍吗?”  蓝山说:“不要!”  柏舟一又开始笑了,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心情很好。  蓝山心情可没那么晴朗了,他捏着耳垂等一会儿,忍无可忍地说:“别笑了。”  柏舟一说:“好。”  蓝山等一秒,发现他真没再笑了,有点意外。  这么听话?  不过联想到这种乖巧和某种不愿面对的情感联系在一起,蓝山又开始焦躁了,他多此一举地解释道:“你知道刚才我是在开玩笑吧。”  “但我是认真的。”柏舟一说。  真是令人恼火且无措的直球。  蓝山把自己摔进被子里,闷着头说,“困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我头好疼。”柏舟一声音虚下去。  “……还装?”  “真头疼。”柏舟一浅笑一声,“疼一天了。”  “止痛药呢?”  “吃了会困。”柏舟一说,“还有一套题,做完再吃。”  “……这么努力啊。”  “要努力了。”柏舟一说,“数学冬令营要开始了。”  数学冬令营由国内顶尖大学联合举办,是为imo集训选拔人才的奥赛活动,冬令营邀请全国各地的顶尖奥赛生参与,经过半月考试,选拔出三十名进入imo集训队,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在队中选出参加国际奥赛的中国队的代表。  蓝山说:“你会选上的。”  柏舟一又笑了,咳两声:“借你吉言。”  挂掉电话后,柏舟一从栏杆边站直,拍掉校服沾上的灰。  虽然已经下了晚修,但教学区仍是不给使用手机,柏舟一每晚在自修室学到凌晨,回宿舍蓝山已经睡了,他这些天都是跑到顶楼摄像头盲区,身体贴着栏杆,靠着微弱的信号和蓝山联络。  教学区摄像头盲区不多,违纪的学生抢着来,柏舟一收起手机,悄无声息地路过边上窃窃诉衷肠的小情侣,从顶楼尽头的拐角走出来。  他刚踏入走廊,墙边阴影里忽然窜出个人,拦下了他。  柏舟一抬眼,见徐泽帮不怀好意地挡住自己。看样子是恭候多时,不知偷听了多久,又或是专门来堵人的。  十来年一点长进都无,仍是些见不得人的动作。  “真少见,柏哥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徐泽帮没打算藏自己偷听的行为,扯着嘴笑,“女朋友?”  “不是。”柏舟一冷道。  “那语气怎么会不是,就说是呗,我又不告密,再说了,整个学校就除了你,谁敢说十拿九稳去冬令营,还怕这个?”  柏舟一很平淡地说:“承让。”  冬令营名额不多,分给二高也就三个,奥班同学心知肚明,这三个名额中,柏舟一稳占一个,徐泽帮稳占一个。  前者靠实力,后者靠关系。  毕竟垫底还在奥一班赖着不走的,这么多日子来也就徐泽帮一个。  奥一班同学对此当然十分不满,大家都是呕心沥血学上来的,哪能容忍有人德不配位还如此得意。  一班同学举报信都写了十来封,但徐泽帮仍是拿着惨淡的成绩单招摇过市,硬是把没素质走后门贴在脸上,当成了炫耀的资本。他嚣张跋扈,老师看了也只能叹气,心中暗骂这不要脸的关系户。  柏舟一早在十年前就领教过关系户的威力,十年里更是收获不少与各种人渣相处的离奇经历,根据经验判断,他知晓这种人就喜欢恶心人,你越跳脚他越高兴,最好的方法是置之不理,找到机会时再回去狠掐一把。  “柏哥这话说得客气……”徐泽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正要和柏舟一吹一笔自己的家境,却见柏舟一已经径直越过他,自顾自往自修室走去。  “喂!”徐泽帮惊愕叫。  柏舟一停也不停,进自修室了。  他一句讽刺话语没说,却十足地表明嘲讽态度——看不上走后门的,一边待着去。  徐泽帮阴下脸,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骂一声脑残,也转身走了。  星期四集训名单出来了,柏舟一位列榜首,第二名是黄煜,奥一班的万年老二,比柏舟一还靠老天吃饭的天赋流选手。  徐泽帮的名字排在第三,虽然有所预料,但公布时奥班同学还是没忍住开骂,站在公告栏最前的学生甚至啐了一口空气,以表鄙夷的态度。  徐泽帮一路靠特权上来,这样的场景见多了,很是自在,对着指指点点的学生群咧嘴嘲笑,看得人好不火大。  “好嚣张。”黄煜站在一旁,扭头笑,“柏哥干他。”  柏舟一平淡说:“你怎么不上?”  黄煜家境很好,父亲在香港开私人银行,时常带他和一些商界大佬接触,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富二代。  有钱有势的富二代却十分亲民,不仅成绩靠自己努力,连看不顺眼找人麻烦都很礼貌,黄煜拉长声音,说:“这不——还没找到理由吗。”  柏舟一听出什么,平平说:“你是说他会找我麻烦?”  黄煜耸肩,无所谓地笑:“流氓的想法谁知道,我只是提个醒,柏哥你最好确认一下,没有什么把柄被人捏住了。”  柏舟一没回话,他看着前方,两秒后说:“谢谢。”  黄煜说:“不客气。”  省内被选上的学生星期六早上在市体育中心东门集合上车,被大巴统一送去机场,再飞往集训基地,他们会在那和其他省的种子选手们见面。  柏舟一早早上车,给蓝山发消息说出发,得到注意安全的回复后回个表情包,他还在等回复,就见黄煜脚步漂浮地上车,苦着脸坐在自己身边,无精打采道:“柏哥早。”  “早,怎么愁眉苦脸?”柏舟一瞥他,问。  “难得轮到你说人愁眉苦脸。”黄煜唉声叹气,“我的早恋泡汤了,好不容易我前两天和她说了几句话,现在又没戏了。”  他的初恋,或说初次暗恋是个音乐生,声音好听,笑起来有酒窝,蓝山见过那个女孩子,说挺可爱的。  有酒窝是可爱。  柏舟一拿起手机,蓝山没再回消息,屏幕亮一会儿熄了,光滑的黑面反射出他薄而平的嘴角。 第55章 “没办法,野攀破坏了自然岩壁,你得允许大自然回击。”舍友摇头,“这也是为什么国外越来越推崇徒手攀岩,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嘛。”  蓝山贴好药膏,躺着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他感觉膝盖不那么疼了,做起来说:“我和自然共处,我发小可不和我共处了。”  “你发小管好多,像个老妈子。”舍友吐槽,“话说他还不给你电话?你不是说今天他参加那啥冬令营关信号屏蔽,会给你打电话吗。”  蓝山揉着膝盖,之前柏舟一给他发过消息,说第四天考完试,冬令营允许学员们自由使用手机,会给自己打电话……蓝山纠结了很久要和柏舟一说什么,一方面他忌惮柏舟一的感情,有意要划开界限,另一方面他又实在确实挺想柏舟一的。近一周的失联,重生后蓝山从没这么久没和柏舟一说过话。  习惯真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药膏给揉歪了,蓝山把它撕着贴正,有些疑惑地问舍友:“你怎么对我发小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对于这个问题,舍友嗤一声,觉得他简直是明知故问。  “还不是你天天,’我发小我发小‘的挂在嘴上。我想我女朋友都没你提你发小提得勤。”舍友吐糟着,扭头看他,“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一对呢,整个热恋期烦人的小情侣。”  关于奥数冬令营的内容全为虚构。第四十九章 一口吃个胖子  柏舟一很晚才给蓝山电话。  “喂?”蓝山秒接,看样子是等了很久,“考完试还学到这么晚?总结题目吗?”  柏舟一没完全在复盘考试题目,但他撒谎说:“嗯,有道题花了些时间,久等了。”  “谁久等。”蓝山很快地说,“我没久等,我按摩呢。”  他别扭的声音隔着空间传来,平复了柏舟一内心的焦躁。  柏舟一无声笑下,缓声问:“训练累吗?”  “不累能叫训练吗?不累的训练毫无用处……我们教练都要把我们往死里练了。”  “哦。”柏舟一说,“咖啡崽辛苦。”  “你呢,你那边怎样?”蓝山嘴快,说,“别因为……我,没发挥好吧。”  他差点嘴快说成喜欢我,开口瞬间意识这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东西,生生改口,把话语间歧义抹去大半。  可惜还是残留些暧昧,裹在失真的话音里随信号过去了。  柏舟一没有回话,他沉默得让蓝山一度以为通话断了,只有规律的呼吸能证明通讯畅通。  蓝山看一眼屏幕,疑惑地问:“喂?”  柏舟一手机贴耳,一动不动站在走廊上。  “喂。”听筒里蓝山的声音失真,“怎么不说话了,信号断了吗?”  柏舟一没有回答,他平视前方,徐泽帮站在对面楼,咧嘴笑着举起手机,屏幕上录音一秒秒继续。  他在食堂摆出威胁后仍被拒绝,居然贼心未死,干出偷录通话这种下三滥的事。  柏舟一呼吸平缓,他听见自己血管里的嗞啦声愈发剧烈。  “喂?小天才?柏舟一?”蓝山纳闷地拍拍手机,“还在吗,不在我挂了。”  “有点事。”柏舟一终于开口说,“先挂了。”  “啊,喂——”蓝山愣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  柏舟一结束通话,动作利落拆开手机外壳,他手上动着,眼眸再抬,盯向对面。  徐泽帮笑着摁下暂停,晃两下手机,转身要进房。  柏舟一刚好拆出电话卡,一手攥着,抓着手机的另一手抬起,干脆利落冲对面掷去。  咚!  劲风来袭,徐泽帮猝然回头,黑块刮着他脸过去,重重击在铁门上,四分五裂。  徐泽帮脸颊火辣,惊怒抬头。  柏舟一站在对面走廊,神色比夜色还冷,他表情平静,好似拿手机砸人的人不是他。他在原地站一秒,深深看一眼徐泽帮,转身进房间了。  响声惊动旁人,徐泽帮舍友惊恐地从房内出来,四处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泽帮脸色难看,一言不发。他在舍友的议论中捡起破碎的手机,柏舟一没有要把它拿回去的意思。  虽然碎成这个样子,但也不是不能复原,徐泽帮拍着手机上的土渣子,恶意地想,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出了冬令营,随便找个手机店一修,又是一连串把柄。  徐泽帮正盘算着大计,忽地一阵冷风吹来,灌进他脖子里,吹得他猛地一个哆嗦,清醒不少。  柏舟一怎么会往人脸上送短板?  徐泽帮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通体发寒。  他低得吓人的智商难得一次接收到柏舟一的思维。  柏舟一破碎的手机被他攥在手心,无声对他说,你试试。  无论是帮忙作弊,还是威胁,柏舟都不屑一顾,他把手机掷过去,比起愤怒,更似挑衅。  被激怒的天才接受了挑战。  他要在冬令营结束前封死徐泽帮的口。  柏舟一忽然挂电话,蓝山没等到再打来,忍不住打回去,柏舟一也不接。  这可真是稀奇事。  蓝山第一反应是柏舟一出事了,打电话去问潘诗,她却否认。  “我没收到消息欸。”潘诗说,“怎么了吗咖啡崽。”  蓝山忽然醒悟自己因为柏舟一挂个电话跑来问人家妈实在奇怪,他无法给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借口,只含糊地说:“没事,我就问问,干妈我明天还有训练,先挂了……”  蓝山挂断电话后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不知在担忧柏舟一挂电话这事,还是困扰自己过于在意他挂电话的事。  他夜间翻来覆去地纠结,很顺利的失眠了,第二日在训练上又因疲惫和分心出了不少错,不过难度刚到专业的一条室内线路,他居然脚一滑,从岩壁上摔出去,要不是保护措施做得好,怎么也得磕碰出伤来。  教练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抬手把蓝山叫过来。  “你怎么回事?”教练训他,“今天失误这么多?要不是在人造岩上,你已经去医院了!作为运动员,最重要就是保护自己的身体,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多讲吧!”  “对不起。”教练话语严厉,蓝山知道自己理亏,低着头认错道。  见他态度诚恳,不像有意疏忽,教练态度稍稍舒缓,问:“攀爬时心无旁骛,新手都知道的东西,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对不起。”蓝山无法辩解。  教练看他垂头丧气,气又上来些,手一挥说,“保护衣脱下来吧,今天别上岩了,你不怕受伤我还怕担责呢,世界冠军给栽室内训练场上了,说出去笑掉大牙。”  今天的练习量没够,但蓝山知晓自己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上岩壁,便说句是,低头去解防护服的卡锁。  教练看着他,到底是担心选手状态:“家里出事了?”  蓝山说:“不是。”  “谈恋爱了?”  蓝山解防护衣的动作不停,表情却有些不自然,教练一看就了然,说:“果然是谈恋爱,你们这些小年轻。”  “不是,不是。”蓝山赶忙否认,说,“没谈呢,没有的事,教练你想多了。”  “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让你谈。”教练说,“只要不影响成绩,影响训练,你们爱怎么谈怎么谈。”  蓝山苦着脸:“真不是……真没谈。”  教练一看更懂了,好家伙,还是单恋,惊愕道:“居然有你追不到的人?”  蓝山要抓狂了:“都说不是了!”  教练说:“我懂。”  你懂个锤子。  蓝山手指一摁,终于把卡扣解开,心中吐槽乱飞,嘴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一副纠结表情,把教练看得更“懂”了,他已经在心中把情况揣测了个七七八八,除了故事双方角色反了,性别不对,其他八九不离十。  到底关心队员的心理健康,教练清清嗓子,拍上蓝山肩膀:“看开一点,还是要把心思放到训练上来,我年轻时追我老婆,她也爱搭不理,我就想办法,最后表白时送了一条以她名字命名的线路,把人震撼得稀里哗啦,就答应当我老婆了……所以说这个成绩啊,和爱情是可以兼得的,你不要把视野放得那么窄……”  教练长篇大论,蓝山低头诺诺,思绪却已飘往远方。  柏舟一现在在干嘛呢?  柏舟一端着餐盘站在桌前:“有人?”  “没有。”黄煜抬头,感叹说,“难得你找我。”  柏舟一坐下,单刀直入问:“你之前说黑入过和风银行内网?”  “是。”黄煜挑眉,他副职是个黑客,技术高超,可惜这玩意玩精通了多半犯法,黄煜也只敢黑进些安全区域瞎逛,“怎么,你对我们家客户感兴趣?”  和风是黄煜家在香港的私人银行,里面有个叫风柳的会员组织,入会资格底线五百万存款,每年会费高得吓人,却是内陆富豪存脏钱的好去处。  “是。”柏舟一承认。  “你要搞谁。”  “徐杨远。”  徐杨远是徐泽帮的父亲,领途地产的二把手之一。  领途地产作为私人房地产集团,常年在中国房地产界位列前十,近些年更是有向前五冲击的趋势。  领途地产的一把手年过七十,近些年处于隐退状态,一把手有退意,下面自然蠢蠢欲动,徐杨远这个二把手,顺理成章地接过不少权力。他这两年代表公司高频出现于房地产峰会,外界都传他就是领途的下一任掌权人。  徐杨远会来事,黑白两道都混得开,上勾官下通贼,看起来仪表堂堂,内里却不知做了多少亏心事,养出来的儿子继承他的污垢,年纪轻轻就坏事做尽,许多人看这对父子不顺眼,偏偏又抓不到徐杨远的马脚。  柏舟一现在就盯着他,要把他拉下来。  “哦——”黄煜口张成o形,“一口吃个大的,柏哥有魄力啊。”  “别装傻。”柏舟一冷冷说,“徐杨远在不在你们家银行开户,账单里有没有不正常流水,你比我清楚。”  黄煜当然清楚,不清楚他之前就不会暗示柏舟一。  他笑着说:“徐副总日进斗金,我是看到了,但我能力有限,没法确认是正规理财收入,还是其他什么脏钱。”  他这说的实话,黄煜也就半大少年,因为家境比同龄人略懂些弯绕,但要真涉及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他也束手无策。  柏舟一从包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给他。 第57章 蓝山又带柏舟一去打了个饭,坐下来解决了温饱,他才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之前——”  他欲问“你为什么不给我电话”,但这样有点过分娇嗔了,想了想换掉,说:“怎么失联了那么久?”  “手机摔了。”  “摔哪了,这么不小心的事可真不像你干出来的。”  “不是不小心,故意的。”柏舟一说,“砸人了。”  蓝山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能让柏舟一发这么大火,他皱起眉,很严肃地问:“谁欺负你了?”  柏舟一低着眸看他。  蓝山眉梢带气,眼瞳里更是忿忿,仿佛自己再说一句,就要去找“欺负”自己的人算账了。  但其实柏舟一没有被欺负,谁能欺负他呢,那些没脑子的关系户只有被反杀的份。他眼睑更低,问:“你记得徐泽帮吗?”  “谁?”蓝山不知道,猜道,“欺负你的人。”  “十年前,你把他奖牌挂夏令营攀岩墙上了。”  “噢,那个小崽子。”蓝山恍然大悟,更生气道,“他还活着,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你遇见他了?”  “他在一班,靠关系去了冬令营。”  “什么?”蓝山惊了,“你怎么没和我说。”  “嗯……”柏舟一脸色一变,语气忽然放缓,隐隐带上几分委屈,“他要我帮他作弊进imo集训。”  “什么?!”蓝山果然忽视了上一个话题,薄怒道,“没人管吗,我要去举报。”  他说着真要摸电话,被柏舟一拦住了。  “已经解决了。”  “别中二了我亲爱的小天才。”蓝山见多了这种特权人士,以为他天真,拍两下外套说,“你以为你是黑手党,还解决......他怎么逼你了?”  柏舟一眼神一低,错开视线说:“也没怎么。”  他不愿意说,蓝山也不逼,只觉徐泽帮这人更可恶,他看着柏舟一低垂的眼眸,担心地开口:“没影响你状态吧?”  “没有。”柏舟一说,“我把他爸送进去了。”  蓝山愤愤不平的神色逐渐凝固,他歪头看柏舟一,嘴巴微张,说:“哈?”  五天前  徐泽帮在食堂心不在焉地打着饭,心中烦躁极了。  还要在这个信号差得不行的冬令营呆五天。  他爸早找好关系,只要他能在三场考试里有一场“发挥”好,就以此做文章,给他搞到imo集训名单里。  徐泽帮当然不想去国际奥赛,在全世界人眼前被戳穿东郭先生的嘴脸,但他要进imo集训,只要进了集训,他爸就又可以以此为引给他保送到top2的大学。  身后人低声交谈,交流着上一场考试难题的解法,听得徐泽帮只觉可怜。  真是白费努力,不过也不能怪他们。  谁让他们没投个好胎,体验不了一帆风顺的人生呢。  徐泽帮得意一阵,又恼火起来,后天就是最后一场考试,柏舟一还不同意帮忙作弊,甚至还对自己发起挑衅。  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在他自己早有后手,买通内部人员黑了考场监控,又联系上其他考生,在第二场考试里早早填完了卷子。  柏舟一算什么,一个挡路石都算不上的傻逼罢了。  徐泽帮阴暗地想,就算自己进去了imo集训,也一定要给柏舟一点颜色瞧瞧。  他正想着怎么最大化利用自己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几段录音,忽地听见身侧交谈的人换了个话题。  “欸你知道吗?领途地产出事了,他们那个徐董事,昨天被举报挪用公款,被带走调查了。”  “是那个叫徐杨远的,他是不是要进去了?”  “是吧,新闻都出了,闹得挺大。”  几声低低交谈,却如惊雷般炸响在徐泽帮耳侧,他一下听到父亲的名字,和几个陌生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进去了?  徐泽帮惊疑不定,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进去了?他们说谁进去了?  他放下盘子,大步冲到交谈了两个学员面前,揪起其中一人领子,大声地问:“谁进去了,你他妈再说一遍!”  那学员被他吓住了,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忽然发疯,饭嚼也不嚼咽下去,惊恐说:“领途地产董事徐杨远……”  徐泽帮脑子猛地一响,炸开了。他松手把那人摔到一边,忽视四面响起的谴责声音。他红着眼什么也听不见,在众目睽睽下拿出手机,困兽般给父亲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凉的拒接提示让他浑身一凉,他哆嗦着,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儿子……”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打碎了徐泽帮最后一点希望,她哭着说,“你爸出事了……”  母亲哭着说了一堆,徐泽帮一句都没听进去,他脑中只剩一个想法,一个越发清晰的想法。  是柏舟一做的。  徐泽帮双目赤红,大口喘者气。  他狠狠想,一定是柏舟一做的。  去找他,去逼问他,找他算账!  徐泽帮愤怒地闯入柏舟一宿舍,但柏舟一不在那,舍友说,他去教务那了。  徐泽帮摔门出去,又冲去了教务办公室。  他一进门,就看见柏舟一坐在办公室沙发上,见他来,眼也不抬,云淡风轻的样子尤其招人恨。  徐泽帮胸口剧烈起伏,他狠狠道:“柏舟一——”  “你来的正好。”坐在柏舟一对面的老师打断他,推下眼镜说,“徐泽帮同学,我正要针对你恶意竞争的事找你谈话。”  恶性竞争,什么恶性竞争?  徐泽帮又是一惊,他往里看,柏舟一身后,黄煜探出头,对他笑一下。  在徐泽帮眼里,那笑恶意满满,像在说,陷阱已经布好了,你自己踏进来吧。  徐泽帮眼一转,愕然看见老师的电脑屏幕上,有一张图片。  那张照片无比熟悉,躺在他手机相册里,是他威胁柏舟一的“底牌”。  柏舟一和蓝山脸贴着脸,在烟花下接吻。  这照片怎么会明晃晃出现在教务处,和柏舟一安然对着。  “这是徐同学发给我的,说如果我不帮他作弊,就要散播出去。”柏舟一冷静说,“黄同学擅长电子技术,他可以证明,这张图由两个图层叠加拼成。”  “你信口雌黄!”徐泽帮大怒,“你个恶心的同性恋,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阴阳人,你这狗娘养的傻逼东西!”  “徐泽帮同学——”老师喝断,“请你注意言辞。”  徐泽帮喘着粗气住嘴了。  老师又问:“黄同学,你说有办法证明图的真假。”  “是的老师。”黄煜挂上了标准的“好学生”微笑,他起身在电脑上操作几下,图片瞬间变化,画面上只剩下柏舟一侧脸望着夜色,再操作一下,又只剩蓝山举着手机。  “如您所见。”黄煜说,“这是两张照片合成在一起的,手段还相当拙略,很轻易能还原原片效果。”  “你撒谎——”徐泽帮气得发抖,“你们串通好的,你们两个傻逼东西,我要叫我爹弄死你们,你们——”  “徐泽帮同学!”老师怒了,猛地拍一下桌子,“我们还是来聊一下你考试作弊的事吧。”  他调出一份监控,放大,画面上,徐泽帮四下审视后,低头从袖口摸出手机。  “不可能......我明明让人黑了监——”徐泽帮口不择言,说到一半忽然一顿。  他想到,发给自己照片的人,和介绍给自己黑客的人,是同一人。那人神通广大,说话间步步引诱,好似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  徐泽帮猛然抬头,惊怒地望向里侧。  柏舟一目光冷如冰萃,黄煜依然吊儿郎当,冲着他露齿一笑,口型说:“bye~”  徐泽帮如坠冰窟,什么都明白了。  这波啊,这波叫一波带走第五十二章 来见你的原因  蓝山听完柏舟一说奥赛冬令营的事情始末,震惊得不行。  “这些都是你的主意?”他一双眼瞪圆了,惊愕地看向柏舟一,“你这也太擒贼先擒王了。”  柏舟一花四分之一秒判断下蓝山的语气,说:“不是,是黄煜的想法,我只帮忙整理了表格。”  某方面他说得没错,套是黄煜下好的,那小子心黑且多,笑眯眯就铺好陷阱,柏舟一和徐泽帮都是他请君入瓮的对象。  但黄煜可以对天发誓,他只想p了图、交了监控,把徐泽帮踢出奥赛冬令营,让其放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滚蛋,可从没想过引起中国房地产界的大震荡。  连根拔起,不给对方任何一点翻身机会,还是柏舟一做得绝。  蓝山说:“我信你有鬼!”  柏舟一又打个喷嚏,肚子和切实际地响了下。  “没吃饱吗?”蓝山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他本来也不那么在乎徐泽帮,这家伙要不抢柏舟一第一,早从一开始就不会被他记住,蓝山警惕说,“你不会没吃午饭吧?”  “飞机不包餐。”柏舟一委婉又诚实地回答。  “诶你说你是不是有点......”蓝山叹气,“恋爱脑”三个字在喉咙里转一圈,咽下去。他起身,手指在柏舟一额间轻点一下,说:“我再给你拿点吃的,你别乱跑。”  蓝山跑去窗口刷了自己的饭卡,又给柏舟一买了一份餐,还带上这个地方根本没人点的甜品。  他撑着脑袋看柏舟一吃完,伸手勾一下人下巴:“走吧,吃饱喝足也该带你去洗漱了。” 第59章 “客气了,我叫李进逸。”李进逸是个热情的,他继续攀谈道,“原本其实我不是蓝山的保护员,但是他攀爬速度太快了,一般保护跟不上,保护做得不好。我试了一下,意外得和他配合不错,就被钦点成蓝山的固定保护了。”  柏舟一这才转眼看李进逸,李进逸坦荡地对上他的视线,柏舟一从其眼中看出点探寻和敌意,也认出这是昨晚站在门口堵路的人之一。  片刻,柏舟一问:“被教练?”  “你说钦点?”李进逸笑,带着些自豪和炫耀,“当然是被蓝山。”  攀岩者和保护者需要互相信任,互相配合。能被优秀的攀岩者所认可,保护者也会感到荣幸。  “哦。”柏舟一看他好一会儿,说,“挺好。”  “话说你是蓝山的哥哥吗?”李进逸笑着继续问,“我和其他人还打赌来着,赌你是不是。”  “某种程度上。”柏舟一说,“我也是他的保护者。”  “同行啊!”李进逸很惊喜,问,“你是负责哪一方面的,室内还是野外?”  “人生方面。”柏舟一说。  李进逸愣几秒,反应过来后大笑起来:“看不出来,蓝山的哥哥很幽默啊。”  柏舟一跟着他淡淡笑,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李进逸笑完了,问:“还没问你的名字。”  “柏舟一。”柏舟一说。  “嗯。”李进逸低头低笑几下,再抬头用揶揄的语气直白问:“那么柏舟一先生,你到底是蓝山的哥哥,还是蓝山的男朋友呢。”  柏舟一说:“我比他小。”  “懂了。”李进逸了然地又笑了笑,笑容里带点遗憾,“那我打赌打赢了。”  “恭喜。”柏舟一淡淡说。  “不用恭喜。”李进逸挥手说,“我情场失意,财场总要赚回来些。”  柏舟一眉间轻动,不置可否。  李进逸又和他说两句,也被教练叫走了。柏舟一在原地又站了会儿,蓝山穿着保护衣过来,张望下李进逸走的方向,回头对柏舟一说:“我说怎么不见人呢,原来是你把我的保护者拐走了。”  柏舟一说:“他找我说话。”  意思是谁拐谁要搞清楚些。  “嗯。”蓝山说,“说了什么?”  “问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噗——”蓝山差点被呛道,他惊恐地咳嗽,“为什么你们要聊这个?”  “问他。”柏舟一低眸看他,平平说,“’你的‘保护者提起的。”  “哦哦。”蓝山奇怪地看他,“字咬那么重干什么,怪令人后背发毛的。”  柏舟一不说话,蓝山又说,“那你可以不要接他的话。”  “要有礼貌。”  “行吧。”蓝山揉揉脸,好奇心上来,“还说了什么?”  “他喜欢你。”柏舟一说。  “啊?啊?啊?啊——”蓝山猛烈摇头,“你被他骗了吧,那家伙绝对是直男!”  “他和你说的?”  “我自己感知的!”  柏舟一有些无语地看着蓝山,很想说他的gay达从来没准过,这才会在自己亲过去时都不知道要躲,傻傻地被亲了个正着。  他觉得蓝山迟钝点是好事,但也可能不是,为了避免一些尴尬的情况,柏舟一确认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喜欢你吧。”  “……”他话题跳得实在太快,句句又都戳在死角上,蓝山含糊应一声,摸摸鼻子说,“怎么了,忽然提这个。”  “没什么。”柏舟一收回视线,“怕你忘了。”  “这怎么会忘?”蓝山很匪夷所思。  “嗯,所以想好答案了吗?”柏舟一又看过去。  他表情平静,蓝山却觉得那目光灼灼,他才想起来柏舟一言之凿凿的“要喜欢我”,有些狼狈地移开眼。正巧那侧教练大声喊:“蓝山!”  “我教练叫我。”蓝山顺势比划一下,冲柏舟一讨好笑一下,转身溜了。  柏舟一不能久留,他只请了两天假,还要回学校参加月考,他又在训练基地住了一日,于傍晚离开。  告别时,蓝山和他一起站在训练基地门口等车,太阳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气温随着阳光的消失很快降下来。柏舟一脱了防风衣,只穿着单薄的棉服,风一刮就贴在身上,他整个人瘦削地站在风里,让蓝山有些恍惚。  两日前柏舟一被冬风带过来,现在又要被带走了。  分别的氛围总是很压抑,两人沉默着,谁都没开口说话。  蓝山眺望远方的山峰,夕阳从山尖一点点消失,他前两日坐在那,用镁粉在顶端画了个一字。  柏舟一还不知道。  最后一缕光线从山头落下去了,路灯闪两下,亮了起来,蓝山哈出一口白雾,平复下激荡的心情,还是觉得柏舟一有资格知道。  他转向柏舟一,开口找话道:“嗯,你知道吗,其实我平时,也有和我舍友,或者其他队员聊一些东西。”  “聊什么?”  “额......”已经决定要说的话到嘴边,蓝山却又有些犹豫了,他像站在分岔路口,能清晰地认识到,未来将因自己当下选择变得截然不同。  他顿了顿,仍是想向前。  蓝山摸下鼻尖,被冻得冰凉,他说,“你知道,一个攀岩者红点……也就是开发出一条新的攀岩线路时,他是有资格给那条线路命名的。”  “知道。”柏舟一知道,他之前看过相关的科普,这两天也时常听见蓝山舍友和女朋友打电话,舍友在电话里甜言蜜语,说将来要以女朋友的名字红点一条线路。  红点线路对攀岩者来说,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蓝山还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所以世界上有很多奇怪名字的岩壁,像渔船啦,可口可乐啦之类的......”  柏舟一看着他,心中忽然产生种微妙的预感,他轻轻呼气,说:“嗯。”  “所以我想说......”蓝山眼神上下飘忽,似乎不大愿意看人,却在最后一刻抬眸,望向柏舟一。  天在他短短几句话里彻底黑了,星辰迫不及待地露头,山风吹了吹,谷里少见的安静下来,像是无声在怂恿。  蓝山的瞳孔透亮,他将星空和柏舟一珍重地放入其中,开口问:  “我想红点一条叫舟一的线路,你同意吗?”  要开始谈恋爱啦第五十四章 异地与早恋  蓝山话语落下半响,都再无人说话。  风又起来了,安静地吹了七八声,柏舟一终于开口问:“是告白吗?”  “是。”蓝山被吹眯缝了眼,却还执拗地看着他。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柏舟一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惑,他的心如擂鼓般震动,答题纸上的解法逻辑缜密,但考生依旧紧张地在等判分者落笔。  “啊,这个......”蓝山迟疑下,说,“这取决于你答不答应。”  他轻抬下下巴,眯眼冲柏舟一笑下,痞气得好像一点都不紧张,问:“天才,同意和我谈恋爱吗?”  许久,柏舟一上前一步,抓住蓝山的手,手指细微抖着,说:“嗯。”  蓝山放松下来,反手握住柏舟一,笑着问:“嗯是什么意思啊,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还有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柏舟一说:“冷。”  风呜呼地吹,这天实在冷。  蓝山笑得更灿烂了,他张开垂下的另一只手,上扬嘴角掩饰住羞赧,说:“那抱一下?”  抱一下就不冷了吗?  柏舟一轻轻一用力,蓝山顺势往前一倾,两人就拥在路灯的光罩里了。  柏舟一头低下来,下巴搁在蓝山肩膀上。  温热的呼吸拍在耳侧,有点痒,蓝山歪头避开,柏舟一低声说:“同意。”  蓝山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在正式回答,拍拍其后背说:“好咯,那你能把手稍微松开些吗,我要窒息了。”  柏舟一说:“不要。”  反而把手收得更紧了。  蓝山:.......  他转而拍拍柏舟一肩膀,说:“好吧,看来你打算在交往第一天就谋杀男朋友。”  柏舟一闷声不动,执拗地抱着他,好像得到喜欢玩具不撒手的三岁小朋友。  蓝山笑他:“几岁了啊小天才?  “这是竭泽而渔的抱法吗?  “欸——  “适可而止好不好,男朋友又不会跑。  “哇,你可真是太有力气了。”  蓝山絮絮叨叨,毫无作用,最后还是来接柏舟一的车停在路口,摁下喇叭,柏舟一才松开蓝山。  他松手臂的动作粘连且不情愿,表情更是不好看,像个不想走的小孩。  蓝山哄他说:“天才,男朋友,柏舟一,好啦、好啦,独立一点!”  柏舟一看着他,说:“不。”  蓝山很无奈,司机师傅开夜车辛苦,再晚下雪了路不好走,他不想让司机久等,便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一下柏舟一脸颊,说:“告别吻给你,上车吧。”  柏舟一躲也不躲,眼神直白看他,蓝山亲时没多想,亲完却被看害羞了,手上来捂着脸,眼睛从指缝里出来,瓮声瓮气催促道:“走吧。” 第61章 “晚修后吧。”舍友看眼时间,“应该马上了,我看他还挺急的。”  “行。”蓝山拉开衣柜说,“那我先洗个澡。”  蓝山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时,正巧宿舍门被敲响了。  “请进。”  那人推门进入,蓝山擦着头发往门口看,发现自己认识这个人,他是学校攀岩队队长,叫翁秋毫,之前蓝山留校那段时间,两人有打过招呼,但没怎么深交。但蓝山记得他想把攀岩当职业,一直在准备国内外的赛事,可惜成绩不是很理想。  翁秋毫见蓝山,眼前一亮,说:“学弟好久不见,我有些问题想咨询你。”  蓝山说:“是有什么事吗?”  翁秋毫说:“你知道马上要在格凸岩举行的徒手攀岩赛事吗?  格凸岩的赛事最近在攀岩界传得沸沸扬扬,那是中国第一个徒手攀岩的赛事,甚至是世界上第一个徒手攀岩的赛事,在徒手攀岩越来越热门的今日,格凸岩赛事在国际上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蓝山说:“知道。”  翁秋毫问:“我听说,在这个比赛获得前三,可以前往欧洲攀岩基地进行集训学习……是有这个事吗?”  蓝山没第一时间回答,他用毛巾包住肩膀,问:“学长是想去欧洲吗?”  翁秋毫毫不犹豫回答:“如果有这种机会,我当然想尝试一下,目前来看欧洲的攀岩训练更成体系化,不少国内的攀岩者去欧洲集训后,回国后就变为了种子选手,这种飞跃是别处难得的。”  蓝山没说话,翁秋毫又说:“对了,我还没恭喜你,我听说你已经获得了去欧洲集训的资格。”  “谢谢。”蓝山没否认,欧洲集训是教练推荐他去的,为的是进一步增强野攀能力和提高室内攀岩水平。蓝山明年就要参加世锦赛,去欧洲也能更好为世锦赛的初登场做准备。  世青赛和世锦赛是两个强度,蓝山知晓自己需要提升,便应下了,但他还没告诉柏舟一,在犹豫怎么和柏舟一说这件事。  欧洲集训是长期的,世锦赛后还有攀岩世界杯,还有传闻说,再过一年攀岩会被加入奥运会,如果这样,蓝山又多了一个需要备战的赛事。教练建议蓝山直接报考欧洲的大学,这意味着蓝山至少有四年要留在国外。  也意味着他将和柏舟一分开四年。  蓝山低头半响,说:“学长如果你真的想去欧洲,可以报名全国攀岩杯,前三都有去训练的资格。”  翁秋毫笑两声,有点苦涩地坦白道:“我要是能排上前三,就不会来找你了。”  攀岩和其他运动一样,想要做到顶尖离不开天赋,蓝山是幸运的,他的天赋足以支撑他不断向前,可惜并非所有攀岩者都像他一样,被老天垂怜。  但几乎所有攀岩者都有无尽探索的勇气,翁秋毫要参赛,也是放手一搏。  然而当勇气压过本身能掌控的能力时,蓝山并不觉得堵上健康和生命是值得的,他劝道:“学长,实话和你说吧,我真的不建议你去参加格凸岩的比赛,徒手攀岩和其他运动攀不一样,实在太危险了。”  翁秋毫叹气,坦白说:“我也把话说开了,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而且学弟我听说了,你马上也要出发去格凸岩,没有说你能去,我就去不了的道理。你当卖我个人情,就告诉格凸岩的前三名奖励是不是空穴来风的消息就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蓝山再没不答的道理,他叹口气,说:“我先澄清一下,我不是去参赛的,是被叫去当评委的,我现在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去。至于前三去欧洲……确实是有这么个奖励。”  翁秋毫问到答案后,和蓝山道过谢,离开了。  蓝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翁秋毫走时表情决然,显然做了决定。蓝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劝下他了,如今的翁秋毫就像前世的他,甚至比他还更偏执些。  柏舟一都劝不下前世的蓝山,蓝山又怎能指望自己可以拦下一个去意已决的人。  有些亏是要自己吃过后才知道疼的,蓝山在心中默默祈祷,翁秋毫还能有感知疼的机会。  晚上,蓝山失眠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和翁秋毫说实话,更懊悔自己给翁秋毫指了一条错路。  他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和柏舟一吃早餐时黑眼圈浓厚,说话也有气无力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直到柏舟一放下筷子,忽地问。  “你要参加格凸岩的比赛?”  “嗯?”蓝山愣了,抬起头惊愕道,“没有啊,谁和你说的?”  “没有吗。”柏舟一细细看他,判断完他是否撒谎后低头,平淡说,“之前有个学长给我消息,问你参不参加。”  “翁学长是吧?他昨天也来找我了,也是问我那个比赛的事。”  “嗯。”柏舟一抬头说,“你还有别的事要和我说吗?”  “啊?”蓝山不明所以地抬眼,和他对视。柏舟一目光锐利,蓝山兀地反应过来他可能知道了什么,气势瞬间弱了几节下去,有些心虚地开口问,“你知道我要去欧洲训练了?”  柏舟一和他对视片刻,说:“听到了传闻。”  那就是守株待兔,等着自己来自投罗网呢。  蓝山叹口气,把国内训练系统不完善,世锦赛新挑战,教练给的大学建议之类的事一股脑全给招了。  说完后,他小心翼翼地看柏舟一,问:“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柏舟一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他说,“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他表情冷淡,像蒙着层山雾,蓝山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心觉不妙地问:“什么?”  “我不去imo选拔了。”柏舟一轻描淡写扔下一个重磅炸弹,“我申请了德国的马普,和你一起去欧洲。”第五十六章 嗯,强吻是比较带感  消息来得太突然,蓝山被震得目瞪口呆,饭都忘了吃,呆愣愣地捏着半个包子,说:“可是我的集训点在法国……不是!”  他一摇头,清醒了,愕然道:“你好端端去什么德国?”  蓝山做梦都没想到柏舟一背着自己来了这么一手,柏舟一目前所有的成绩都只在国内生效,他在国际上毫无成就,就是个普通高中生,先不说一个高二的、德语零基础的学生要去德国上学这种可能性,就算柏舟一被德国顶尖的数研院录了,也根本接触不到好资源,远远比不上在国内发展。而且柏舟一已经被选为imo集训队,只要再培训几个月就能去国际奥林匹克赛场,如果他取得国际奖项,国内外的数研院都会为他敞开大门,那时候,顶尖的教育资源和研究资源都会向他开放。  蓝山想不明白柏舟一为什么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要挤羊肠小路。  其实也没那么不明白,蓝山脑子一动,很轻易就归因到了自己身上。  柏舟一这个态度,显然是觉得自己要瞒着他去法国,这才反过来搞了这一手。  蓝山正想着,柏舟一淡淡说一句吃完了,也不等蓝山,端着盘子要起身。蓝山忙叫住他,解释道:“我还没确定要去呢。”  “所以你原本打算确定了再和我说。”柏舟一十分会做阅读理解。  “.......”蓝山想反驳,但这从某一方面来说确实是事实,他只无奈道,“是,你最近一直有选拔考试,我怕影响你状态。”  冬令营完了还有imo选拔,imo完了还有国际奥赛,奥赛完了可能都是好几个月后了,蓝山的理由站不住脚,按这个时间跨度,但柏舟一毫不知情地前往国际奥赛时,蓝山人可能已经在法国了。  柏舟一想到这点,又联想到些别的,表情骤冷几分,说:“你还撒谎。”  “我怎么了?”蓝山惊愕,“我没撒谎啊!”  “你要去格凸岩,你和我说不去。”柏舟一冷道,“我打电话问了你教练,翁秋毫也说你要去。”  “我不是去参赛的好吧,我只是出席,当个噱头。”见被误解,蓝山急了,他只觉一顶锅扣下来,压得自己脑壳疼,他说,“freesolo在国际上热门,教练说我需要做表面功夫,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就等于蹭个热点,这样好在欧洲混,但不是要真的参赛,而且我没确定要不要去呢......”  “所以已经决定要去欧洲,不和我说。”柏舟一又抓住重点。  “不是......”蓝山进退维谷,“我打算和你说的......但至少在imo选拔后。”  “没事,现在我知道了。”柏舟一再度起身,“我也不去选拔了。”  他语气冷静,但说出的内容实在像赌气,幸苦考来的机会说不要就不要,纵使蓝山知道他天赋无限,机会不差这一个,仍是愕然地觉得他这样做不妥,太不尊重自己和其他奥赛生的努力。  柏舟一出座位,走过蓝山身边,蓝山拽住他手腕,说:“你再冷静下来想想好不好,你现在的决定太草率了。”  “还好。”柏舟一说,“至少我还告诉你了。”  一句暗讽又是在指责蓝山知情不报,然而这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前,蓝山便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握着柏舟一,正欲再解释点什么,走道来了个端着餐盘的学生,被柏舟一挡住路,礼貌说:“不好意思,让一下。”  蓝山未反应过来,柏舟一挣开他的手,自顾自走了。  蓝山欲去追,眼前的学生却是攀岩队的,认出了他,拦下打招呼道:“蓝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蓝山还在望柏舟一,他正走到泔水桶处。  “哦哦,野攀冬令营好玩吗?”  “一般吧……”蓝山心不在焉地答着,柏舟一已经放好盘子,走出了食堂。他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蓝山叹口气,收回了视线。  从上辈子蓝山就知道,柏舟一生气是很难哄的,他本来话就少,气起来更是像个脾性古怪的哑巴,不见面不说话不理人,冷战一词被他诠释得畅快淋漓。  上辈子蓝山没心没肺,柏舟一生闷气生就是了,他照样拉着其吃喝玩乐,大咧咧想反正他总会有消气的时候……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柏舟一是他男朋友,男朋友生气了。  那是真的很难搞。  恋爱小白蓝山束手无策,向同桌询问建议:“你要是惹男,额女朋友生气了,你会怎么办?”  “哄她啊。”同桌说,“这你都不懂。”  “怎么哄?”蓝山虚心请教。  “她脾气好吗?”  “不太好。”  “那就买点零食蹲她门口,不见你就让人捎给她,中晚饭死皮赖脸跟着一起吃,怎么都要把误会解释清楚。”  “哦哦。”蓝山点头,“有道理,你真厉害。”  “那是。”同桌这才反应过来,“你谈恋爱了?”  蓝山觉得这个问题很棘手,于是他运用了从柏舟一那学来,一贯解决棘手问题的方法,他以问题回答问题,反问道:“你谈恋爱了?这么有经验。”  同桌说:“当然没有。”  蓝山被他的理所应当震慑片刻,郁闷道:“那你说起来一套套的。”  “理论知识、理论知识……”同桌打着哈哈,看他眼神质疑,强调道,“很有用的,你别看不起。”  蓝山说:“行吧,信你一回。”  虽然没有经过实践检验,但蓝山还是打算试试同桌的那套理论,那日中午,虽然柏舟一没提午饭的事,但蓝山还是一下课就冲到奥一班门口,和栏杆一块杵在那不动了。  他没让人叫柏舟一,因为柏舟一看到他在门口就会出来……如果他不出来……那就是生气了,生气了的柏舟一别说让人叫,让人拽都不一定拽得动。  蓝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柏舟一仍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他熟视无睹地写着题。倒是柏舟一的同桌看到蓝山,拍拍柏舟一提醒道:“柏哥,门口有人找。”  “不是找我。”柏舟一头不抬,手下动作不停。  “是吗?”同桌将信将疑,“那是你朋友吧,他在门口站了很久了。”  “可能等人。”柏舟一淡淡说,“等个怎么骗都不会生气的人。”  同桌听不懂内涵,但被柏舟一的语气冷到了,他嘟囔着又降温了嘛,转回头做题去了,不再多嘴。  又过了五分钟,柏舟一才姗姗收拾东西起身。他一出教室,靠着栏杆的蓝山就噌一下站直了,和被长官检阅的士兵似的。  他明知故问:“吃饭啊?”  柏舟一说:“嗯。” 第63章 【想你了】  【咦,好腻歪,我上课了】  【想你了】  【过两天我也要回北京训练了】  【想你了】  【再两天去当那个freesolo比赛的评委,山里信号不好,可能会失联,出来刚好是你选拔前一天,到时候我去送考】  【想你了】  【好啦,我也想你】第五节 课下课后,蓝山下楼,到奥一班门前,分明是午饭时间,奥一班的学生却都在埋头写题,蓝山想叫个人帮忙拿都不行。他在门口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一个戴眼镜的学生起身去打水。  蓝山像找到救世主一样拦下他,说:“同学,能帮我拿一下柏舟一的化学笔记吗,他同意借人的。”  许青与说:“可可可……可以的。”  蓝山笑说:“谢谢你!柜桶从上往下数第二本。”  许青与又进教室,过一会儿出来,把笔记本递给蓝山。  蓝山翻一下,确实是化学笔记,他再次道谢说:“感谢!”  “没、没事。”许青与观察着他,有些迟疑地问,“或或或许,你初中时去过国家奥……奥赛选拔吗?”  “嗯?”蓝山抬头,说,“没有啊,我数学很差的。”  “哦哦哦哦哦,对不起。”许青与说,“我是、好像,在考场外见过你……可、可能是我记错了。”  “啊这样!”蓝山笑,“那你没记错,我是去了考场,但是没考试,我陪柏舟一去的。”  许青与眼前一亮说:“我、我也见到了柏哥,可……可惜那次考试我没、没考好。”  “是吧。”蓝山觉得他有趣,提到柏舟一什么事都很有趣,他说,“没事,柏舟一也没考好。”  许青与愣一下,说:“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蓝山被他逗乐了,“这事柏舟一都不放在心上。”  “是、是……”许青与说,“可能柏哥,也、也不想那么小就离开家去集训。”  蓝山愣一下,问:“他和你说的吗?”  “没……没,柏哥很少,说话。”许青与摆手,说,“只……只是我当时和他一个考场,他有两道大题,都没、没有写。”  蓝山彻底愣了,他说:“是不是不会?”  “不不可能。”许青与摇头,“那两道题,我都会,是……是基础题,是……是送分的。”  他说:“柏哥,最后二十分钟,趴……趴下睡觉了,我以……以为他、他做完了,但交卷的时候才看到,两……两道基础题没写,可……可能是没看见吧。”  蓝山表情变化几下,已经不知该摆出什么神色,他沉默很久,说:“可能吧。”  蓝山拿着笔记到食堂,排队时心神不宁,摸出手机给柏舟一发【你初中时国家选拔,故意空了两道大题吗】  发完后,他隔几十秒看一眼手机,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餐,又回宿舍瞪了一个多小时天花板,起床时间才收到柏舟一回的【是】  蓝山想他应该飞机刚落地,又不可思议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再发【你这次的imo选拔,也打算故意失误】  这次柏舟一回的快了一点,只用了三十秒,他说【是】  蓝山猛地后仰,撞到了床头,他揉着嗡嗡响的后脑勺,疼痛勾出几分气性来,他单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打【就为了去欧洲……】  柏舟一的消息先一步过来【不要生气,对不起】  蓝山之前没怎么生气,看到这一句却不知怎么被气乐了,他拿着键盘打字又删掉,一字未发,柏舟一打来语音电话。  蓝山挂掉了,他暂时不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柏舟一说话。  那侧沉默一会儿,又发过来【对不起】  蓝山盯着屏幕,对不起有用?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为柏舟一屡教不改的自毁前途行为愤怒得不行。  算上前世,柏舟一至少已经三次这么做了,蓝山实在看不得再有一次。  蓝山沉默地揉了很久脑袋,把聊天框里的话删掉,快速打出去一行字【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好】柏舟一发【什么时候想】  【你考完】蓝山揉着疼痛的太阳穴发【再看吧】  放假愉快~第五十八章 “我好像早该喜欢你”  约定好冷战规章没几日,蓝山和柏舟一又陷入了冷战状态。  蓝山一语成谶,第一个受益于冷战约定的,还真是柏舟一。  蓝山并非有意要和柏舟一疏远,只是忽然摆在眼前的真相太过匪夷所思。蓝山先前从未怀疑过柏舟一会故意失手,只觉他是考运不佳,又或是自小对大考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才会一直失手。然而现在他却知晓,柏舟一是故意为之……仔细想想,居然也有几分匪夷所思的道理,天才无所谓运气这种东西,只有自己愿不愿意。  柏舟一不愿意,视前途为儿戏,才更让蓝山生气。  得知真相后,除生气外,蓝山也很为忐忑,一方面他担心柏舟一来个帽子戏法,故意在imo选拔里失手,好理所当然和自己一起去欧洲,一方面他又怕两人间的冷战会影响柏舟一备考状态,让其假失手变真失手……  在他纠结期间,潘诗还打来电话,说老家来了点水果,要不要给蓝山送点。  这通电话让蓝山的心虚和忐忑达到了顶峰,他觉得潘诗这个干妈是真把自己当儿子看,但自己有意无意导致的行为,却一件件都会伤她的心。  挂掉潘诗电话,蓝山叹口气,只希望柏舟一不要那么恋爱脑,也庆幸自己马上进山去围观比赛,有个合理借口逃避眼前烦恼。  出发那天,蓝山上了大巴,和翁秋毫打个招呼,说:“早,学长。”  翁秋毫黑眼圈浓重,面色萎靡地回:“早。”  “学长你没休息好吗?”蓝山在他身边坐下说,“看起来好像很累。”  “我失眠了几个晚上。”翁秋毫从包里哆嗦着拿水,手在细微颤抖,他对蓝山勉强笑一下,说:“害怕选不上。”  蓝山觉得翁秋毫不是害怕选不上,而是害怕徒手攀岩本身,但他没有明确指出,只说:“是挺让人紧张的。”  翁秋毫苦笑一下,低声说:“学弟你这样的优秀的攀岩选手,也会在前比赛紧张吗?”  “会啊。”蓝山说,“我每次都担心保护措施出问题,从岩壁上摔下来,我还很年轻……我妈听说了我的担忧,给我买了很贵的保险,还和我说这就叫一人出事,全家飞升。”  这下翁秋毫真有点被他逗乐了:“比赛设备不会出问题的,那比飞机失事概率还小。”  “是,但徒手攀岩不是。我真的害怕徒手攀岩,之前好几次,光是有人邀请,我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翁秋毫觉得他在暗示什么,捏一下瓶子,恍然发现自己指尖微颤。他喉结滚动下,泄气地承认:“是挺可怕的。”  蓝山轻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劝道:“机会有很多,没必要总觉得自己在背水一战。”  翁秋毫盯着颤动的水面,抬头喝了一大口,什么也没说。  到达目的地后,蓝山把行李收到大通铺宿舍区,坐车去格凸岩下转了一圈。  格凸岩很高,比起蓝山之前爬的大岩壁也就差十来米高度,它的整体难度不高,蓝山听翁秋毫说他登顶过好几次,这才有些许底气来参赛。  可是运动攀和徒手攀是两个东西,休闲攀和比赛攀更是两个概念。  蓝山在岩底下转着,看见一些工作人员把红底黄字的横幅拉起来。他皱了皱眉,觉得这种大张旗鼓宣扬徒手攀岩赛事的行为实在不对头。  事实上,徒手攀岩自流行以来,从来都没有整过“比赛”的概念,这更像是一小部分攀岩者的私人爱好,他们对攀岩爱入骨髓,深信自己的实力,又希望与这项运动有更直接深刻的接触,由此放弃辅助器械,回归最纯粹的攀爬。  蓝山不觉得徒手攀岩是错的,它只是一个小众的选择,错的是那些把徒手攀岩拉出来,不顾攀爬者条件大肆宣扬徒手攀岩流行性的吹捧者。  他们是在间接杀人。  年轻的攀岩者一腔热血,或像前世蓝山一样被“对攀岩纯粹的爱”的概念蛊惑,或如翁秋毫一般被成功后带来的名利所诱导,他们被潮流蒙住眼,爬上岩壁那刻已经注定了失败,甚至无法死得其所。  蓝山坐上回程的车,他从窗外望后看,格凸岩越来越远。  蓝山早已下定决心,这辈子不再接触徒手攀岩。他认可坚持徒手攀岩的人的决心,但他自己则被更多人事牵挂着,攀岩不是他人生行囊里唯一一块宝石,他很抱歉自己不能把人生的全部献给攀岩,至少生命不行。  因为地面上有人期盼着他,所以蓝山带着保护绳,安稳地飘向高处。  他要做风筝,不做鸟。  他要被收回到某个人手中。  在格凸岩举行的徒手攀岩比赛肉眼可见的不正规,宿舍是随手搭建的棚房,评委是四处邀请的“权威人士”,虽然有救护车在岩壁下候着,但那个高度摔下来就算不当场身亡,送去两小时车程外的医院多半也没救了。  就是这么一个危险得离奇的比赛,居然还有近百名参赛者报名,只能说欧洲集训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又或是年轻人对生命完全没有足够的敬畏。  比赛在第二日,简单进行了开幕式剪彩后,第一名选手站在了格凸岩下。  翁秋毫面色惨白地往手上抹着镁粉,四周静悄,他条件反射想回头问问保护者可否攀登,但身后却空无一人。  翁秋毫愣一会儿,好一会儿才回头,默默握上岩壁,压制着手抖的欲望开始攀登。  翁秋毫爬过四次格凸岩,知晓它的每一个难点,以及如何度过难点的方法。他觉得自己也算有备而来,但当进程过半时,翁秋毫后悔了。他头顶是一片微凸的窄壁,这甚至不算他曾列出的几个难点之一,但他却已经没有力气将其越过。虽然翁秋毫在有绳攀登的时候无数次飞跃了它,那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一段线路,但有保护和无保护完全不一样,身侧挂着的绳子从来不是累赘,而是底气,是攀岩者奋勇向上的资本。翁秋毫失去了拼搏的勇气,他被困死在岩壁上,他腿脚颤抖——这对攀岩者来说是致命的状态失控。翁秋毫忍不住往下看一眼,惊人的高度令他晕眩,他绝望地意识道自己即将丧身于此。  底下人还在加油鼓劲,翁秋毫已再无向上的能力。  他虚弱的抓着岩块,脑中已然闪过很多。  他想到自己在各大比赛举起奖牌的骄傲,在训练时汗流浃背的辛苦。  画面闪动,最后回归到十来年前,五岁的翁秋毫第一次攀上顶点,落地后,他奔向母亲的怀抱,母亲笑着抚摸他的脑袋,说:“我们家宝宝这么厉害啊。”  翁秋毫不断吞咽口水,眼眶湿润。  就在他精神模糊时,忽地听见有人喊:“学长!”  他一愣,没反应过来,那人又叫:“翁秋毫!——”  翁秋毫猝然低头,这才发现蓝山系着保护绳,不知什么时候也攀了上来。  “你怎么?”翁秋毫惊愕地住口,忽然发现蓝山腰间多吊了一条辅助绳子,他心猛地一跳,随即更用力地跃动起来。  远处云层滚滚,遥遥传来闷重的雷鸣,要下雨了。  “你别激动!”蓝山手脚利落地往上爬,对翁秋毫喊,“抓好岩壁,我现在过来给你绳子。” 第65章 “他和我不在一个房。”那人说。  柏舟一抿下嘴,把人往上抬些,沉默着继续往休息区走了。  柏舟一中午就到的灾区,他刚进山,就遇上了救援队。山区洪灾严重,好几个村都受到波及,分流之下,负责去营救格凸岩参赛选手的救援人手严重不足。柏舟一望着基地那一片泥海汪洋,面色更加难看,能跑出来的人早跑出来了,休息区没有蓝山,他不知道蓝山是否被埋在那些石块下,干脆加入了救援队。  柏舟一把救出来的人扶到休息区,转身正要走,忽然听见自己手机发出一阵清脆的提示音。  柏舟一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那是他设定过的程序,当蓝山手机开机,跟踪软件开始工作,就会发出的声音。  “你.......”救出来的人愕然看他,这个年轻的救援人员脸上迸发出无尽的生命力和亮色,他把湿发捋到脑后,露出沾着泥水的清隽面容。  柏舟一转身,往门外跑去。第六十章 第三卷 完   蓝山被饿醒时,山洞外的雨还在下。  他看眼天,没从那昏暗的云层里判断出时间,只得低头看下手机。  手机经过烘烤后能开机了,但时不时会出问题,山洞里又没信号,蓝山便把它当手表用了。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近晚上十点,蓝山才知晓自己已被困在这个洞里半日。他一日三餐都没吃,胃里饥饿的感觉愈发猛烈。  选手还在后面睡着,他的伤口被污水泡过,边缘有些发黑,但好歹血是凝住了。蓝山去摸他的额头,不出所料摸到一手滚烫。  蓝山从包里又摸出感冒冲剂,水没剩多少了,他就干喂了半包颗粒下去,剩下半包自己吃了。  他觉得自己也有些感冒,而且吃点东西垫肚子总比饿着好。  蓝山一边咽着颗粒,一边思索。  救援队应该已经来了,但应该重点在营救基地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搜到这侧来。  又或者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人,就不来了。  想到这,蓝山起身,走到洞口。  雨还未停,但转小了,蓝山衣服半干,他不愿再烘一次衣服,干脆把上衣脱了,赤着上身往路口走。  蓝山走出山洞,很快看见了那条被堵住的路。白天一直在下雨,雨水卷落泥土和碎石,把原本就堵上的路埋得更死了。  蓝山站在“泥墙”边,目测乱石高度。这个高度要过去不难,但就怕泥土和石块滑落,引发又一次山体滑坡,把人给埋在下面。  蓝山又琢磨了会儿,觉得自己能出去,但是洞里腿伤了的那哥们就不一定了。而且最要命的问题是,他不知道救援队位置,也忘了回基地的路怎么走。路程只有几百米里还好,但要不小心迷路了,途中再下起雨,就彻底完蛋。  蓝山忧心忡忡地看着墙,忽然听见洞里咳嗽,转身回去了。  那选手醒了,咳着说口渴,还能正常说话就没烧坏脑子,蓝山松口气,把最后一点水给他喂了,晃着空水瓶,开始发愁。  雨水混着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喝,想做蒸馏水器材也不够。  打火机处在半报废状态,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罢工,如果没有火堆,山间的雨夜会很冷得难熬。  蓝山想到这,又出去捡了一堆树枝,趁着火没熄,加进火堆里。  他哆嗦着把身上的雨水烤干,穿上了衣服,在火堆边坐下。  食物也是个问题,包里的感冒冲剂可以勉强充饥,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能吃的了,如果再要撑几天,那两人都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别说腿伤的选手,就是蓝山也很难走出去。  于是蓝山又开始思索,要不要自己先出去找救援队,然后再带着救援回来救人。  他觉得这个计划很可行,但此刻洞外雨哗啦一下又下大了,密集的雨幕可视度极低,蓝山眯着眼睛往外看,只看到雨水混着石块树枝往下滚。  这样的情况上路,实在太危险了。  蓝山想等雨小一点,但等了许久,雨越下越大,更令他绝望的是,洞外轰隆响了几声,根据经验,是山又塌了,就是不知有没有堵上路。  蓝山麻木了,塌就塌吧,干脆把洞口也给堵死算了,还暖和些。  他等困了,半闭着眼,往火里又扔了根树枝,粗略地估计道,照这个燃烧速度,一小时后就又得出去拾树枝。  选手在身后半昏着咳嗽,蓝山眯着眼昏沉了一会儿,忽地耳朵一动,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蓝山刚开始以为是幻觉,但那声音却越来越近……甚至到最后,就像在洞口。  那人又叫一声,蓝山噌一下站起来,三两步冲出去。他在雨幕里猝然抬眼,塌下来的石块果然已经堵到洞口,但这不是叹气的时候,蓝山愕然看见那乱石堆上站着个人,举步维艰地半蹲着,似乎就要摔落。蓝山震惊过后,脱口而出:“小心!”  那人闻言一顿,但还是顺从惯性,从乱石顶端跳下来,闪电划破天空,蓝山被闪得闭眼。  再睁开,柏舟一已经到他面前,用力把他抱住了。  蓝山大脑空白地被他用力抱着,愕然质问:“你怎么会在这?”  柏舟一急促地呼吸着,除了把他抱得更紧,其他都不做回复。  雨还在下着,风又吹过来,蓝山一个哆嗦,终于反应过来。他挣开柏舟一,再把人往洞里拽,急促说:先进来。”  蓝山把柏舟一拉进山洞,柏舟一额发被雨水打湿,眼睛也进污水睁不开,但却在笑,蓝山又惊又怒,一点喜都没,胡乱帮他抹掉脸上的水,再次询问:“你怎么会在这?”  “看到了新闻。”柏舟一说。  蓝山又问:“你的选拔?”  柏舟一不说话,从身后湿透的包里摸出个塑料袋,拿出瓶水,拧开瓶盖给他:“喝点,嘴唇裂了。”  蓝山确实觉得渴,他自己喝了两口,又转身要去喂还在昏迷的选手。  柏舟一这才看到洞里还有个人,他看着蓝山给人把水喂了,又摸出碘伏,说:“他需要消毒。”  蓝山愕然看他蹲到自己身边,拿出纱布和棉签:“你怎么什么都有。”  “救援队的。”柏舟一说。  “你加入了救援队?”  “嗯。”  “你真的是——”蓝山声音骤然拔高,他心急如焚,问,“选拔——?”  柏舟一反手从包里掏出块巧克力,扒了包装塞进蓝山嘴里,堵没了他的话。  甜味融化在嘴中,蓝山气消了些,人都在这了,骂有什么用呢,但他更加郁闷,问:“救援队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人手不足。”柏舟一说,“我带了定位,他们雨小了会来。”  蓝山想想也是,这么大的雨,这么难走的路,救援队也不是神仙,怎么能像柏舟一这样直接莽过来。  他想着撩开柏舟一的头发,发现其额头上一道伤口:“怎么搞的。”  柏舟一给选手消毒的动作一顿,低头不自然想躲:“蹭了一下。”  是被石块还是树枝还是什么别的,他也不说。  柏舟一低头干事,蓝山又心疼又生气,干脆也不说话,拿棉签沾了碘伏,给他擦伤口。  等两人都料理完,柏舟一拧上碘伏的盖子,又从包里拿出块压缩饼干给蓝山。  蓝山郁闷地掰碎,一边给选手喂了些,一边问:“你选拔到底什么时候。”  “还有几天。”柏舟一说,“你好像比我还担心。”  “两次前科,怎么让人放心?”蓝山说着,问出许久的困扰,“小学那次,你不会也是……”  “不是。”柏舟一说。  蓝山愣一下,说:“那就好。”  他吃了些压缩饼干,噎住了,柏舟一给他递水,蓝山闷了几口,说:“谢谢。”  “不用。”柏舟一说,“你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蓝山这才想起两人此刻还处在冷战状态,他满心无奈,觉得柏舟一的冲动行事不值得鼓励,但他又确实救了自己和受伤的选手,再加上如果把自己放到柏舟一的位置,蓝山确定自己也会做出和柏舟一差不多的行为,甚至更激进……  蓝山叹口气,说:“嗯。”  看柏舟一嘴唇苍白,又说:“你过来点,那边太冷了。”  柏舟一过去挨着蓝山,他身上格外冷,蓝山抱住他,被冻得一哆嗦,叹气道:“你又要在大考生病了。”  柏舟一没立刻回,半响后说:“你说得好笃定。”  蓝山下巴搁他肩膀上,柏舟一来了,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人都有些困了,说:“你身体素质太差。”  柏舟一又沉默了,他安静了很久,等蓝山都快睡过去时,才听见他轻声开口,“从小就是,你总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蓝山有些迷糊了,打个哈欠说:“我就是什么都知道。”  柏舟一说:“明明不聪明。”  “好啦聪明崽,告诉你个秘密好了。”蓝山忽然很想坦白,他费力地支起眼皮,冲柏舟一笑,压低声说:“我会做预知梦,梦里把未来的事经历一遍。”  “梦见过我们被困在这?”柏舟一说,“故意的,想殉情。”  “都说是梦了,哪有那么具体。”蓝山说,“不过你可以问我一件关于未来的事,说不定我梦到过呢。”  柏舟一又安静了,似乎真的在思考如何运用这不靠谱的“预知未来”的机会,半响,他开口:“在你不具体的梦里,我们未来还在一起吗?”  “是吧。”蓝山哈欠不断,眼皮终于支不住了,睡着前,他小声说:“当然了......你不让我走的话。”  第二天一早,救援队来了,把三人都救了出去。那选手被直接送往医院,好消息是他腿伤得虽然重,但并非完全没救,不需要截肢。和选手一起去医院的还有柏舟一,他身体本就不好,在积水里累死累活救了大半天人,又半夜上路穿过雨幕进山洞,已经达到体能极限。浑身湿透的待了一晚上,他如蓝山预料的一般发起了高烧。  蓝山本人也有些低烧,输了两小时液就好了,医生都感叹他身体素质强得惊人。  经此大雨,格凸岩的比赛取消了,国际攀岩协会吵成一团,各方人马对徒手攀岩该不该举办赛事大打出手。  但这一切都不怎么为蓝山所在意了,泥石流和柏舟一发烧的事,两人都默契地瞒下了父母。蓝山接下来几天都陪在柏舟一身边,山下的医院床位紧张,柏舟一只能在输液室坐着休息,蓝山就坐在地上守着他,偶尔靠着他膝盖睡一会儿。两人都恹恹的不精神,缩在一起颇有点相依为命的可怜意味。  几天后,选拔日到来,柏舟一也终于从高烧转低烧,出院乘车回了imo集训所。  他去救灾的丰功伟绩不知怎么传遍了整个集训处,老师大为震撼,破格给这个旷了几乎所有集训的集训生保留了考试机会。  柏舟一进考场前,额上还贴着退热贴,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幼齿,像个不太聪明的漂亮小孩,他进去前问蓝山:“你的梦里,我被选上了吗。”  没有。  前世的柏舟一,imo选拔失误,与国际奥赛参赛资格失之交臂。  现在的蓝山已经无心去想柏舟一究竟是发挥失常还是有心为之,他看着望向自己的柏舟一,说:“选上了。”  柏舟一说:“好。”  他抬手捏了下蓝山脸,短促笑下说:“进去了。” 第67章 等点上来的酒和小吃都吃得差不多了,蓝山也微微醒了些,看眼时间说:“哦,这么晚了。”  他起身伸手向柏舟一,说:“走吧,我在宿舍冰箱放了蛋糕。”  柏舟一顺从地拉住他的手,站起来说:“好。”  蓝山踉跄地带他回了宿舍,他真在冰箱里放了个芝士蛋糕,甚至还从柜子里翻出个小蜡烛。  唱完生日歌吹了蜡烛,两人把蛋糕分着吃了。  蓝山先去洗了澡,等柏舟一也洗完,从洗手间出来时,蓝山正坐在床上发愣,看他出来也呆呆的,像是又醉了。  柏舟一问:“吹风机有吗?”  “柜子里。”蓝山给他指床头。  但当柏舟一真去翻床头柜时,刚拉开又被蓝山拉走了。  蓝山拉着他,没头没尾地说:“成年的男朋友!”  现在又知道是男朋友了。  柏舟一放弃找吹风机,站直说:“嗯。”  蓝山拉着他,往床上带,很顺理成章地说:“我们睡觉!”  柏舟一头发还没干,但却顺从地被他带到床边,他想看看蓝山要干什么,但到床沿后,蓝山却松开手,打个哈欠,翻身盖上被子躺下了。  他把头都蒙住,很理所当然地说:“晚安。”  柏舟一:......  蓝山正侧着身,忽然身侧一塌,眼前也暗下去。  柏舟一撑上来,目光沉沉地看他。  蓝山本能地察觉危险,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手指抵额头轻轻摁下去。  他不满,说:“你干嘛?”  柏舟一头发全湿,水珠时不时滴下来,滴在蓝山额头上,但他又很快低头,碰掉了那水滴。蓝山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只听见柜子又拉开的声音,然后手腕就被攥住了。  蓝山被硌的不舒服,嘟囔着去推柏舟一的手,却发现那手里攥着一盒什么,他扭头看去,人一下僵住了。  一盒,计生用品。  蓝山被烫了似的骤然收手,柏舟一说:“床头柜里看到的。”  蓝山不安地想缩进被子里,脸和耳朵都很红。  柏舟一卡住他下巴,不让他躲,说:“解释一下。”  蓝山眼神飘忽,东西是他放床头的,人是他勾来的,害羞却也是他的分,他说:“买蛋糕的时候路过便利店,顺便……”  他声音越来越小,柏舟一不得不俯身去听,说:“嗯?”  蓝山不说话了,半秒后,他倏地抬起头,亲上了柏舟一。  窗户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  下雨了。  啪地一下把灯拉了第六十二章 蓄谋已久  巴黎也是雨城,夜间的雨下大了,由淅沥敲打着窗台,变为如瀑布般顺着玻璃滑落。  蓝山感觉自己也成了那雨的一部分,他感官里除了夜雨,就只剩下柏舟一。  柏舟一的存在感比雨还强些,他比雨更冷,又比雨更热烈。他低头下来,像是要亲吻,却是在逼蓝山回答一些明知故问的东西。  蓝山在雨潮里低低回答出既定的答案,有时柏舟一问得过火,把他惹恼了,他就闭起嘴不答了,只撑起身去撞柏舟一的嘴唇,去咬他下颚上的疤痕。  雨在半夜停了,蓝山睡过去前迷糊地想,单人床睡两个成年人果然还是勉强。  第二日蓝山醒时,柏舟一不在身边。他感觉头痛欲裂,敲着脑袋爬起来,被子顺着肩头下滑,露出些暧昧痕迹来。蓝山爬到一半,忽地一僵,捂着腰摔回了床沿了。  他腰疼,脖子疼,头也疼,柏舟一停了雨都不消停,猫一样挠他的下巴,碰他的嘴唇,玩他的睫毛,把蓝山烦得好不自在,眼皮耷拉两下,睡都睡不安稳。  他抬手揉下眼睛,又摸了下肿胀的嘴唇,没忍住骂出声。  “柏舟一,真的不是人!”  话音刚落,柏舟一如受到召唤般从洗手间推门出来。他赤着上身,肌肉线条流畅漂亮。柏舟一比蓝山白些,身上红痕没那么多,但更加醒目,蓝山看他一眼,不可置信地想这成天不动的做题家居然还有腹肌!真是太不公平!  但他马上又联想到某些肌肉的触感,猛地埋下头,用被子罩住脑袋,恼怒不去看了。  “大早上不穿衣服,上赶着找感冒!”蓝山胡乱从床边抓过一件上衣,丢过去,“穿好!”  柏舟一接下衣服,套上后走到床边。  蓝山还闷在被子里,像个骂骂咧咧的蝉蛹。  柏舟一隔着被子拍拍他的头,说:“让让。”  蓝山不动,闷在里面不想面对现实。结果他身上一凉,被子被掀开了。  冷空气涌入,刺激出鸡皮疙瘩,蓝山猛地抬头,说:“你干嘛——”  柏舟一越过他拿起压在边上的衣服,抬手又把被子罩上了。  蓝山开个头,铺天盖的棉被罩了下来,把他压没了火。  他好容易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趴着扭头,看柏舟一收拾着地上的衣物,一件件拾起来,抱着往门口走。  “去哪?”蓝山问。  “洗衣房。”柏舟一说。  蓝山愣一下,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劳了?”  柏舟一平平说:“售后服务。”  拉门出去了。  蓝山给他那句“售后服务”又震了好一会儿,在被子里孵蛋似的又闷了许久,才磨蹭起来,给自己套了件长袖。  柏舟一花了些时间才回来,天才也搞不大懂异国他乡的洗衣房。他回到宿舍时,蓝山已经洗漱完,把自己收拾得像个正常人了。  见柏舟一回来,他带着窄边渔夫帽一边拉着自己的外套拉链,一边从衣架上取下羽绒服,丢给柏舟一问问:“吃早饭吗。”  柏舟一接过羽绒服穿好,又到蓝山面前帮他把那死活拉不上的拉链弄好了,捏住他下巴亲了亲,才心满意足地说:“吃。”  蓝山抬头,从帽檐下视线诡异地看他,说:“你好黏人。”  柏舟一说:“售后服务。”  两人出了宿舍,正巧撞见一个外国人从隔壁出来。  “这是奥斯夫,s院哲学系的,很喜欢中文。”蓝山认识他,用中文打招呼道,“早奥斯夫。”  “早。”奥斯夫回应他的问好,用流利但带着异域口音的中文感叹,“哦,你男朋友可真是太帅了!”  蓝山:......  他扭头,和一脸无辜的柏舟一对视,责怪道:“你怎么回事,这么明显。”  柏舟一则反过来责怪道:“你没和他说有男朋友。”  “我也不能见人就炫耀吧!”  奥斯夫的中文还没优秀到能处理两人快速的争论的内容,但这不妨碍他继续维持这段对话。  “而且你男朋友也很性感,比你还性感一些......”外国人的社交基因被激发,奥斯夫滔滔不绝地夸赞道,蓝山知道这可能是法国人奇奇怪怪的浪漫感之一,只能干笑着陪他点头。  “但是,我想说,你们两个可以小声一点吗?”奥斯夫话锋一转,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说,“我理解你们非常相爱,但是昨天晚上真的有点,喧哗。”  蓝山脸刷一下红了,他匆匆说句:“对不起。”  尾音没出来就没忍住咳嗽了一声,他忙用手肘怼柏舟一。  柏舟一冷静地接过话题,说:“抱歉,下次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呢?  蓝山忍住咬人的冲动,把帽子压得更低了。  法国的早餐无外乎面包配黄油或者果酱,蓝山早知道挑食的小天才一大早吃不惯油腻的,便很主动把他那份黄油刮过来,再把自己的果酱递过去。  柏舟一没那么饿,昨晚在酒吧,他们点了三个小吃拼盘,但心怀不轨的蓝山只忙着灌酒,那三人份的鸡块薯条都进了柏舟一肚子。以至于他干了一晚上活,却仍是一点都不饿。  柏舟一吃两口停了,手收回兜里,眼睛看着蓝山。  蓝山也是心大,在对面一个面无表情的人盯着的情况下,愣是还吃了十来分钟。  他吃饱了,满足地打个暗嗝,用餐巾纸擦了擦手。  柏舟一等着他擦去了手指上的面包屑,说:“手给我。”  “干嘛?”蓝山问着把手给出去,柏舟一圈住他手腕,很快地从兜里摸出个东西,蓝山只觉得指尖一凉,柏舟一松手说:好了。”  蓝山收回手,低头一看,无名指间多了个戒指。  “噢——”他说。  柏舟一说:“礼物。”  蓝山想到一些烂俗的送礼借口,问:“路上拣的?”  柏舟一说:“不是。”  蓝山笑:“你生日,送我礼物?”  柏舟一说:“不可以?”  “当然——可以。”  蓝山低头把戒指取下来,对着光细细看着,那是个双环的素戒,两环内侧分别刻着字,幽幽闪着光,蓝山眯眼去看,一条上面刻着看不懂的公式,三角函数与分数纠缠密切,他问:“这是?”  “心脏线。”柏舟一说,“公式得到直线族,画出来是心脏。”  他难得说那么多话,却又很没用,蓝山听不大明白,只听见一句。  我把我的心脏放你手上了。 第69章 第六十四章 “可以有离别吻吗?”  虽然有伞,蓝山和柏舟一还是淋了些雨,初冬的巴黎冷得要命,雨夹雪落身上就是一哆嗦,更别说顶着湿衣服有多难受了。  两人一回到宿舍就把湿了的裤子换掉了。因为大半伞倾给了蓝山,柏舟一侧边头发也带上水迹,蓝山翻出吹风机,吹猫似的护着他头,给他吹干了。  快吹好时,蓝山问他:“我明天没假了,你要去我训练的地方看看吗?”  “嗯。”柏舟一在热风下,懒懒说。  蓝山晃着吹风机,说:“我感觉我每个训练基地你都去过,小时候那个攀岩馆,北京的,野攀的、现在的。”  “你也可以来我们的研究所。”柏舟一说。  “那算了。”蓝山连连摆手,“那里全是比我聪明的大佬,我没兴趣去自讨苦吃。”  柏舟一说:“没什么可怕的,你已经认识了最聪明的。”  “哦吼——”蓝山拉长声音揶揄,“好大的口气哦。”  柏舟一仰头看他:“我不是你心中最聪明的吗?”  他又开始暗暗耍起小孩子性子,蓝山把他头摁正了,说:“在不在我心里你都是。”  第二天,蓝山带柏舟一去了他在巴黎的训练基地。  训练场所外墙画满街头艺术家的涂鸦,内里却如国内的攀岩馆一般干净利落,一里一外,严谨和浪漫的气息形成巧妙的对冲。  蓝山进了训练场,和一个外国人打过招呼,去更衣室换运动服了,柏舟一走到刚才和蓝山说话的人身边,用英语问:“你是他的保护员吗?”  那人用法腔的英语回:“是。”  然后又冒出一句:“男朋友?”  便轮到柏舟一说:“是。”  保护员笑了:“你比蓝山和我描述的更帅气。”  “谢谢。”柏舟一说,“你和他怎么沟通?”  “他法语挺好的。”保护员的英语卷舌严重。  “是吗?”想到蓝山前天晚上在酒吧门口手脚共用的比划,柏舟一不置可否地笑笑。  “真的。”保护员以为他不信,强调道,“蓝山特别努力,他之前没法训练的时候,一直在背单词。”  “嗯?”柏舟一神色一凝,抓住了重点,“他为什么没法训练?”  “啊?”保护员露出些意外神色,努力解释说,“三四月份的时候,他做了个手术,开刀了,还挺严重的,搞不好路都不能走,所幸现在恢复得不错......你不知道?”  柏舟一听他不流利地说着,神色淡淡问:“哪只脚?”  保护员想想,说:“好像是左脚。”  柏舟一说:“谢谢。”  又说:“现在知道了。”  蓝山很快换好了衣服,但他只来得及和柏舟一远远打个招呼,就带着保护员站在了训练岩壁下。国外的训练不如国内那么辛苦,但很多项目很新,练到的肌肉群也更全面,柏舟一看着蓝山抓着几根横杆,在上面换着挪移,练习手臂力量,目光沉沉,落在他悬空的脚踝上。  他回忆蓝山这两天的走姿,没有异常,看来是恢复不错。而那天雨夜……  蓝山把灯拉了,柏舟一没注意到。  柏舟一半垂下眼,估算着时间。  三四月份……  蓝山的生日在三月底。  法方训练给的午休时间很短,蓝山带柏舟一去食堂随便吃了点,躺在板凳上坐着眯了会儿,又开始了下午的训练。等一天的训练结束,蓝山换下训练服后,大咧咧拉着柏舟一往基地外走。  他神色轻松,显然不知道早上不过换个衣服的功夫,保护员已经把他卖了。  柏舟一顺从地被他拉着走,知晓受伤一事后,他比往常更沉默。只在出门时冷不丁发问:“你今年生日怎么过的?”  “去比赛了啊。”蓝山神色如常,说,“和队友一起,晚上还和你视频来着......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柏舟一看他表情,淡淡想以前从未发现蓝山居然还有演戏的天赋,说,“当时我应该过来。”  “机票不要钱啊。”蓝山笑他,“真当自己纨绔公子了。”  “有补助。”  “有补助也不是这么花的。”蓝山拉着他往外走,截断了对话,“走走,吃饭去了,请你吃大餐。”  蓝山带柏舟一去了一家法餐厅,他们在中国也吃过法餐,当时两人高高兴兴进去,看到菜单蓝山就绷不住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几盘菜而已怎么会那么贵,而且大多数甜品和主食他还不能吃,只能痛苦地往下灌柠檬水,看着柏舟一优雅地一人吃掉两人份。  法餐体验结果就是一个撑着了一个郁闷了,谁都不痛快。  但这次吃法餐还好,蓝山从进门到点单一气呵成,动作熟练得像个常年出入高端餐厅的贵妇。  “之前吃过?”柏舟一问。  “哪能啊。”蓝山敲敲桌子,周围侍者附身轻身交谈,他也不自觉压低声音,“这种地方,是我的财力能支持常来的吗。”  “但你很熟悉。”柏舟一说。  “做了攻略的。”蓝山挺胸,很骄傲地低声说,“夸我!”  柏舟一说:“夸你。”  柏舟一第二天要离开了,两人吃完最后的晚餐,牵着手,一路吹着北风往宿舍走。路上有人瞥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冲两人吹口哨,蓝山就吹回去,还怂恿柏舟一一块吹。  柏舟一拒绝做这么幼稚的事,但也没有加快脚步,他安静地和蓝山牵着手,并肩走在石板街道上,像所有的情侣一样。  他们走得很慢,但再慢也有到目的地的时候,柏舟一定的航班在清晨,两人回到宿舍洗漱完,睡了不到四个小时,闹钟就响了。蓝山迷瞪地起身,对着柏舟一一阵捏圆揉脸,把他搓醒后一路送去了机场。  蓝山和柏舟一无论是对办理乘机手续,还是分别都很熟悉了。蓝山陪着柏舟一托运好行李,把他送到了安检口。一路柏舟一都很沉默,蓝山以为他分离焦虑症又发作了,没怎么当回事。  两人在安检口二十米外站定,清晨的戴高乐机场人烟稀少,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远远地瞪着眼看他们。  “又要告别了。”蓝山说。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柏舟一开口问。  “嗯,一路顺风?”  “不是。”  “会想你。”  “不是。”  “会很想你。”  “......”柏舟一盯着他,说,“没什么瞒着我吧。”  “啊?”蓝山停顿几秒,他大脑中忽然闪过一种不妙的可能性,但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暴露,便干笑着嘴硬说,“没有啊,我有什么好瞒的......喂。”  他话说到一半,柏舟一忽然蹲下去了。  蓝山低头看,一路走来时,他左脚鞋带不小心被柏舟一踩散了,当时柏舟一停下等他系,他还大咧咧说没事,待会再说……现在看来,柏舟一的“不小心”,恐怕是该读作“故意”又或者“坦白从宽”。  蓝山没珍惜刚才的机会,他未来得及闪避,柏舟一已经蹲下,手指绕上鞋带。  “喂——”蓝山站在原地,浑身不自在,“我自己系就好......”  他话说到一半,身体僵硬地卡住了。柏舟一拇指压着鞋面,食指触上蓝山脚踝。  半长袜覆盖下,一道疤痕灼灼地硌手。  蓝山僵住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命脉都被握在柏舟一手里。瞒了许久的事猝不及防地被曝光,他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柏舟一要如何发作。  柏舟一给他系好鞋带,站起来,看着他冷冷质问:“什么时候的事?”  蓝山不能再瞒,坦白道:“三月底。”  “生日的时候。”柏舟一点头,“去比赛,开视频,不和我说。”  “......”蓝山叹口气,轻扯下柏舟一袖口,讨好地试探,“生气了?”  “嗯。”柏舟一看着他,毫不掩饰情绪,“很生气。”  蓝山被他责怪的目光刺得心虚,错开视线嘟囔道:“你知道了不和我说,好歹给我个解释机会啊……”  “不想在见面的时候生气。”柏舟一说。  见面的时间短促而宝贵,柏舟一舍不得时间,更舍不得蓝山。 ”哦哦。”蓝山揉揉鼻尖,自暴自弃地问,“你想怎样?”  身后来了几个拉着小行李箱的外国人,他们路过两人,侧目好奇打量一对低气压的青年。  低气压主要来自柏舟一,分离的烦躁和终于揭开真相的生气叠加在一起,他站在那就如一个制冰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但蓝山不是生人,他和柏舟一不论从哪个角度讲都熟得不能再熟,所以即便他是造成眼前这一切低气压的罪魁祸首,仍能顶着柏舟一视线里的冰渣子,讨好地去晃他袖子。  “我觉得我们需要一段时间的冷战。”柏舟一毫不留情地把衣服从蓝山指节里扯出来,说,“有异议吗?”  “可以有吗?”蓝山眨两下眼,试图厚着脸皮蒙混过关。  “不可以。”柏舟一说。  “哦。”蓝山垮了表情,沮丧说,“那好吧。”  他前倾,把脸凑过去,抱有最后期待地试探道:“那告别吻呢?”  “没有了。”柏舟一很冷酷地一动不动,说,“因为我们在冷战。”  拒绝咖啡崽的小柏:我超酷(自信  上了飞机的小柏——懊恼了十个小时没要到离别吻第六十五章 所谓冷战  “抱歉抱歉,晚了一点,数论考试延长了五分钟交卷。”苏思婷匆匆走进食堂,在柏舟一对面坐下。  她和柏舟一共同参加了国际数学奥赛,并被录取进了同一所大学,两人就又是同学了,但他们研究方向不同,平时也并不常见,此刻约见也是因为再过一个月便是苏思婷生日,蓝山远在巴黎,特意托柏舟一带了个礼物过去,并叮嘱柏舟一代自己问好。  “没事。”柏舟一从包里摸出礼盒,递过去,“蓝山祝你生日快乐。”  “哇,谢谢!”苏思婷笑着接过来,拆开后惊喜地说,“香水欸,我第一次收这么漂亮的礼物。” 第71章 “你要不去睡会儿,这里我来看着。”蓝山见他黑眼圈重,眼睛也睁不大开,建议道。  “我爸不乐意让别人帮。”柏舟一说。  “哦这样。”蓝山想到他干爹那个性格,和柏舟一一样死倔,了然地坐下,拍拍肩膀说说,“那你靠着我睡会儿,干爸醒了我叫你。”  柏舟一说好,靠上他肩膀合上眼,蓝山注意着病房里的声响,他时差没倒回来,飞机上又睡了会儿,现在也不困。  柏舟一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期间起来扶柏父上了个洗手间,等他差不多调整好心情,天亮得差不多了,蓝山去水果摊买了些柏父和柏舟一爱吃的水果,问候过柏父之后,回了趟家。  他的脚踝严格来讲现在还处在康复期,教练懂得劳逸结合,给他的休假不少。蓝山开始不乐意休,世锦赛撑完了还想参加今年的世界杯,但伤病这个东西不是能靠努力弥补的,医生的再三警告,竞技状态的不佳,蓝山最终只能无奈放弃今年的世界杯角逐。  此次回来,蓝山也有些忐忑,虽然他已经和柏舟一说了自己退赛的事,柏舟一也表示理解,但他有点担心郑媛和蓝军生的态度。他一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的伤病,二又怕拿不出理由惹郑媛生气。  抱着矛盾的心理,蓝山回了家。  家里的钥匙一直没换,虽然郑媛总说着想换指纹锁,但蓝山在国外,录不上指纹,所以家里的旧锁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蓝山用钥匙开了锁,一进门,郑媛就冲了出来。  “怎么跑回来也不说一声啊。”蓝山刚刚才给她发消息说回来了,郑媛又惊又喜地责怪道,“老家那边前两天问要不要走地鸡,你早说回来,我就让你姐夫带来给你补补了。  “听到干爸的消息,就买机票了,没来得及打电话。”蓝山把鞋脱了说,“也别铺张了妈,教练不让我乱补。”  “你这个运动员当的啊,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太辛苦了。”郑媛叹气,“还有你身体怎样,老李,你爸朋友家的儿子,搞田径的,前两天也是伤了,好好一小伙子被抬进医院......你身体到底怎么样啊,每次问你又不说。”  “我身体好着呢。”蓝山笑,“爸不总说吗,我健康得和牛犊子一样,哪轮到我生病啊,别担心了。”  “这东西还是小心点吧,你看你干爹,年轻时劳累,现在多受罪,你也注意点,训练那么苦,你又到处飞,别累病了。”郑媛说着忽然疑惑,“世界杯不是下个月吗?怎么这个点跑回来了。”  “嗯……”蓝山抿下嘴,说,“我不参加今年的世界杯了。”  “啊?”郑媛愣一下,问,“为什么?”  “状态不好,成绩上不去。”蓝山说,“教练和我都觉得缓一年比较好。”  他的借口相当主观,瞒下了伤痛,却就差把“我不想去”摆出来了。  蓝山做好被郑媛斥责心理素质不行,又或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准备,但郑媛什么责怪的话都没说,只说:“那就不去了,休息一下也好,你都累瘦了。”  “……嗯。”蓝山准备好的辩解没用处了,他把它们揉皱了收起来,干巴巴说,“妈我没瘦。”  “还说没有。”郑媛没在蓝山退赛那生气,现在倒愠了,说,“你脸都尖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蓝山很想说自己天生脸小,但当妈的是听不进这些东西的,他只能举手投降说,“好啦好啦,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  蓝山回来了两天,又匆匆赶回巴黎了,即便是休整期,也不能离了训练,竞技状态一旦降下来就很难再回去了,蓝山很年轻有潜力,但这不是他可以浪费状态的资本。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夸下海口,蓝山飞来飞去,又倒时差又熬夜的,回到巴黎就病下了。  他刚开始以为只是小感冒,吃了点常用药就继续去训练了,然而过了一天,他不但没好,还咳嗽得越来越厉害,教练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让他回去休息。  “你这样不行。”教练皱着眉训他,“运动员身体是本钱,哪有这么糟践的。”  “这次是特殊情况,我家里出事了。”蓝山咳嗽两声,“我会调整的,对不起。”  “行吧。”教练看他一脸倦态,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叮嘱,“去医院看看,法国这边和中国不一样,看医生比较麻烦,你注意点。”  蓝山应了,但法国的医院需要预约,三天后才能轮到他看,蓝山郁闷地觉得等排到自己,病不是好了,人就是没了。他只能再去联系家庭医生,但家庭医生给他开的药就是他带来的感冒药,吃了没什么用。  蓝山又去了药店,想买教练推荐的几种特效药,但药店买药需要处方,蓝山拿不出来,人家就不卖。  蓝山最后只能回到宿舍,他给柏舟一发个【生病了t-t】,吃了药蒙上被子,希望捂着发汗,睡一觉起来病就能好了。  蓝山睡了几个小时,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以为是柏舟一,接起来就黏糊地说:“喂……今天怎么这么早……”  “你声音怎么哑了?”听筒传出来却是郑媛的声音,她急切地问,“你生病了?”  “感冒。”蓝山咳两声,调整了声线说,“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你这孩子真的是......吃药了吗。”  “药店要医生处方,吃了点带过去的。”  “......”郑媛不知道说什么了,儿子在另外半个地球病了,当妈的只能在家里干着急,她说,“这样,你梁阿姨家的闺女在法国医院工作呢,我联系下她,看看她有没有办法。”  “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蓝山推脱。  “麻烦也得做啊,不然等着你病出问题吗?”郑媛焦虑说,“行了,我现在和她联系,你先好好休息。”  郑媛的人脉相当靠谱,十分钟后,梁阿姨的女儿就打电话给蓝山,问他现在方不方便见人,蓝山说方便,她说那现在把药送过来。  梁阿姨的女儿叫张仪文,比蓝山大三岁,在法国学医,假期时间在医院实习。她十五分周后到了蓝山宿舍,送了些特效药来,怕蓝山看不懂法语,药上还贴着便利贴,用中文写着服用频率和注意事项。  张仪文把药给蓝山,又叮嘱了一番,蓝山谢过她,客气说改天请她吃饭,两人寒暄两句,她又匆匆赶回医院去了。  蓝山吃过药又睡一觉,下楼吃了饭,柏舟一还没回消息,他想给柏舟一打个电话时,郑媛的电话又先来了。  她开门见山,问:“吃药了吗?”  蓝山说:“吃了。”  “好点了?”  “嗯。”  “听声音好像是不怎么哑了。”郑媛放心些,又叮嘱,“好好吃饭睡觉啊,别让我担心。”  蓝山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要谢谢仪文,人家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欠着人情得还。”  “我知道。”蓝山说,“我改天请她吃饭。”  “好。”郑媛满意了,话锋一转道,“对了,仪文也是单身,梁阿姨看过你照片,还挺喜欢你的。你和仪文俩要不,相处看看。”  “妈。”蓝山无奈说,“我还病着呢,你就别操心这些了,现在年轻人讲自由恋爱。”  “别搞这套啊。”郑媛说,“你就实话说,仪文漂亮不?”  “漂亮漂亮......”蓝山拗不过她,头疼地敷衍道,“妈——没什么事我挂了。”  “漂亮就对了啊,你们俩老乡在那边,相互照应下。”郑媛说,“对了,舟一在边上呢,你们要不要说两句。”  蓝山眯缝着的眼一下睁圆了,他猛地坐直,惊愕道:“我……妈你不早说!”  “喂。”冷静的男声打断了蓝山惊愕的话语。  蓝山咳两声,掩饰住心虚后,小声道:“喂,你怎么在呀。”  “回来家拿点东西,顺便来看看叔叔阿姨。”柏舟一说,“我给你寄了点常用药,收到说一下。”  “好的好的。”蓝山说,“谢谢啊。”  “身体怎么样了?”  “头不疼了,还是有点咳嗽,应该很快好。”  “训练请假吗?”  “请了,教练批了我四天,还剩两天呢。”  “吃饭了吗?”  “吃完睡一觉了,正准备给你电话。”  “我和张小姐谁漂亮?”  柏舟一:聪明也得是我最聪明,漂亮也得是我最漂亮(咖啡崽心里限定第六十七章 失重  “……”蓝山一瞬失语,柏舟一原来在这等着呢,他干笑两声说,“你听到了啊?”  又压低声快速道:“我妈在一边呢,你能不能说点不那么离谱的。”  “阿姨去切水果了。”柏舟一继续问,“谁漂亮?”  蓝山松了口气,随后哭笑不得:“怎么还和小姑娘比漂亮呢柏先生?”  “要比。”柏舟一问,“谁漂亮?”  “你漂亮你漂亮,你全世界最漂亮。”蓝山说,“大漂亮,不要吃醋。”  “行。”柏舟一接受了这个答案,他们又说两句,郑媛切完水果回来了,要接回电话,柏舟一最后说一句,“照顾好自己。”  “好啦。”蓝山只来得及应一声,电话就转回郑媛手上了。  柏舟一从蓝家出来,又去了医院。  柏父已经做完了手术,柏舟一这几天都在医院陪床,但他马上就要回北京,只得请了个护工,再去和柏父告别。  柏父的手术很成功,躺在床上恢复了几分气色,不像往日病恹恹,也有精力和儿子说几句话。  “你回来好久了。”柏父说,“有这么长假吗?”  “多请了几天。”  “早点回去。”柏父说,“别老请假,给老师留不好印象了,年轻人要拼搏。”  柏舟一说:知道。”  他给柏父按了腿,又削了个苹果,走前,柏父问:“有女朋友了没有,你那个专业,女孩不多,但应该和你比较有共同语言。”  “没。”柏舟一说。  “该谈恋爱谈恋爱,大学除了学习还要体验些年轻人的生活。”柏父说。  “学习忙,没时间。”  “瞎讲。”柏父呵斥他,又说,“蓝山有女朋友了没有?你学学人家,同样年纪,蓝山就很会说话,招人喜欢。”  “确实。”柏舟一说。  “啊?”  “没事。”柏舟一说,“爸我走了,之后没假了,不能常来看你,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电话。”  “不用来,我很快出院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柏父说,“注意身体,好好努力。”  “好。”  柏舟一坐上飞机回了北京,巴黎那边,蓝山咳嗽几日,终于养好了身体,他用最后一天假请过张仪文吃饭,当面向人道谢后,在第二日回归了训练。  蓝山有心补回这段时间缺失的训练内容,但他刚进训练场,就见平日做热身人都匆匆收着东西,不像要训练,倒像是赶着要去哪一样。 第73章 蓝山还在掏钥匙,一抬头想说什么,柏舟一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楼梯间传来匆匆脚步声,柏舟一走了。  他来去都像昨夜那场雪,猛烈地来快速走了,只留蓝山撑着脑袋,虚无又担心地望着窗外鹅毛。  柏舟一来了又走,没打乱蓝山的生活节奏,但却很显然影响到了他自己的生活状态,他回到北京马不停蹄又去中数院旁听研讨会,为了补上空缺的内容甚至压榨了更多休息时间,他的学习效率令人惊叹,消耗的体能也非一般人能比拟。终于在七小时一动不动地端坐后,柏舟一觉得有些头晕,他想倒杯水,扶着桌子站起来,两眼却一直发黑,耳边更是耳鸣震震。同桌的人发现他不对劲,侧身问:“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柏舟一膝盖一弯,倒在了地上。  晕倒这种事情不大不小,但要告诉蓝山可绝对会被放大,柏舟一沉默寡言又报喜不报忧,他让蓝山不准瞒他,自己却又双标地压下事不说。视频的时候,蓝山问他额角怎么青了,他很轻描淡写地说:“趴桌上睡觉时压的。”  “哦,你活得也太糙了。”蓝山很好骗,他轻易就相信了这个拙劣的谎言,还说,“我买个枕头给你,或者你要个折叠床吗,别直接趴桌子上,容易着凉……”  他絮絮叨叨一堆,柏舟一安静听着,说:“枕头就好,折叠床没地方放。”  “行吧。”蓝山已经开始翻某宝,他翻着翻着,忽然凶巴巴地说,“照顾好自己啊!”  “好。”柏舟一说,“好凶。”  “这是男朋友行使的凶人权,忍着吧。”  柏舟一撒谎胜在不动声色,蓝山被蒙在鼓里,直到几天后和郑媛联系,才偶然揭穿了柏舟一的谎言。  那日他上午训练完,本想照常与柏舟一联络,郑媛的视频通话申请却先过来了。  蓝山接通,对着视频说:“喂,妈。”  他那天早上被练狠了,脸色不大好,看起来有几分劳累。郑媛很警惕地发现了这点,问:“你怎么了?又生病了。”  “我没怎么啊?”蓝山很懵地说,“我好着呢。”  郑媛让他靠近屏幕,细细观察一番才勉强放心,说:“你们这些小孩啊,一个个在外面太不让人放心,前两天舟一才出事,搞得我神经都紧张了……”  “舟一怎么了?!”蓝山愕然打断,声音骤然大了两个度。  “诶,吓死我你这孩子。”郑媛被他惊一下,说,“他学业忙,你干爸又这样让人担心,他来来回回的作息不规律,前两天在中数院直接倒了,辛亏只是低血糖,但也算敲警钟了,年纪轻轻的,身体搞成这样怎么行啊……你吃午饭了吗?你怎么看起来也有点低血糖。”  “我刚吃过了。”蓝山脸色煞白,快速地说,“那舟一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就是把你干妈吓得不行,差点飞去北京……你真的吃过饭了吗?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郑媛担忧地问。  “运动完都这样。”得知柏舟一没事,蓝山稍稍松口气,他找借口扯过这个话题,心思却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蓝山有些自责,郑媛不知道柏舟一晕倒始末,只当他操心家里没休息好,这才出事了,但蓝山知道柏舟一是怎么病倒的,他遥遥飞来巴黎,又马不停蹄地飞回去,觉没怎么睡饭也没好好吃,身体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郑媛又叮嘱了几句,挂了视频电话。蓝山在微信置顶找到了柏舟一,却半响没播出电话也没发出消息。  他最后叹口气,放弃地退出聊天框,找到郑媛给她发【家里还有点巧克力或者其他糖吗】  十分钟后柏舟一的视频电话过来了,巴黎和北京有时差,中国的夜晚是法国的午间,柏舟一会趁着蓝山的午间休息时间和他联系,这个时间并不长,所以得抓紧。  视频通了,柏舟一清隽苍白的脸浮现在屏幕上,他打个招呼,说:“早,咖啡崽。”  蓝山心中冒出点酸涩,他说:“早。”  柏舟一打个哈欠,他并非有意表现得这么憔悴,但他现在确实连眼睑都抬不大起来。  中数院事多,他午休写了“作业”,以挤出时间和蓝山视频。  蓝山一直知道这事,但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难过。  他想问柏舟一最近是不是犯低血糖了,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话到嘴边却又成了:“我让我妈给你寄了点糖,你过两天收一下,嘴馋的时候吃。”  柏舟一懒懒笑一下:“你说得我好像小孩子。”  “你就是。”蓝山说,“你本来就比我小,该叫我哥的,而且你还嗜甜。”  “嗯。”柏舟一睁了下眼,却很快眯上了,他说,“谢谢年上男朋友送的糖果。”  酷哥怎么能随便叫人哥哥呢哈哈第六十九章 介绍一下  蓝山训练了大半个月左右,再次收到了医生的警告。  医生很生气地告诉教练,他的脚还没到能做剧烈运动的程度,如果一定要练,可以先练手臂力量,不能这么操之过急地用脚踝。  教练也很无奈,蓝山都练了大半年手臂力量了,他甚至可以不夸张地说,在现役的攀岩运动员中,没人再比蓝山能更灵活地运用自己的手臂。  手臂力量一块,蓝山已经算是练无可练了,再练下去,把肌肉块练出来,增加了体重,反而会适得其反。  教练只能无奈地问医生:“还要缓多久?”  医生说:“最少一个月。”  这是勉强能接受的答案,因为蓝山不参与今年的世界杯,所以他要面临的大型赛事基本都在半年以后,一个月的休息,也正好可以给他调整混乱的竞技状态。  教练想了想,又和蓝山的中国教练沟通了一下,最后大手一挥,批给了蓝山三周假期。  这忽如其来的幸福可给蓝山整蒙了,他自练攀岩以来,除手术后那段时间,就再没休过这么长的假。反复确认自己是放假了不是被开除后,蓝山立刻搭飞机飞回了中国。  他先回家,和爸妈团圆了几天。  郑媛对他的回来很惊喜,但是惊喜也是附带代价的,在最初的“瘦了”、“幸苦了”、“好好休息”之后,蓝山迎面撞上了死亡问题。  “谈女朋友没有?”回家的第二天,郑媛在餐桌上问。  蓝山摆出万金油借口,说:“没呢妈,我训练忙。”  “训练忙也不能忙成这样啊,我工作也忙,你爸更忙,怎么,我们还不结婚了。”  “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蓝山说,“而且我不一定要结婚。”  刚说完,他立刻就被敲了个暴栗,郑媛举着筷子,瞪着眼说:“说什么呢!”  “欸——”蓝山捂着脑壳不吱声了。  “你们这些小孩怎么回事,你也是,舟一也是,一个两个思想那么奇怪呢?”  “柏舟一……怎么了?”  “舟一比你能干,说是谈了个朋友,但前两天也说以后不结婚,把你干爸气得够呛。”郑媛叹气道,“舟一这孩子吧,聪明是聪明,就是有点太轴了,老柏那个身体状况,怎么都得顺着说点舒心的啊,女朋友还藏着不给看,把爸妈当外人呢。”  蓝山缩着脖子不说话,心想柏舟一已经很孝顺了,这真要把“女朋友”的真身摆出来,那干爸可就不是气得够呛的问题了,估计得叫救护车。  他正蔫了吧唧地想着,郑媛指了指门口的箱子:“吃完饭把水果给你干爸干妈送过去,你回来还没见过他们呢。你干爸妈是看着你长大的,咱们两家算半个亲家,要懂得感恩,常和他们联络。”  “知道了知道了。”蓝山说,“我马上去。”  吃完饭,蓝山搬着水果,摁响了柏家门铃。开门的是潘诗,弄清蓝山的来意后,她笑弯了眼,像小时候一样捏捏蓝山的脸,亲昵地说:“我说,养多个孩子就是好,咖啡崽可比我家那小崽子孝顺多了。”  “你能不别老叫人乳名,孩子都这么大了,不尊重。”柏父在后面不赞同地说。  潘诗斜眼瞪他:“姓柏的,你有意见?”  柏父错开眼,冷静说:“没有。”  他吃瘪的样子可真少见,蓝山忍了又忍,才没把嘴角扬上去。  潘诗把门大开,热情道:“快进来坐。”  蓝山进去了,也很快就笑不出来,因为潘诗聊了几句,忽然来了兴致问:“咖啡崽你最近有和舟一联系吗?”  “有……吧。”蓝山咳嗽一声,掩耳盗铃地说,“不是很经常,他比较忙。”  “哦哦,要常联系啊,你们兄弟两个,一起长大的……”潘诗摸出手机说,“这个点,舟一应该空着,我给他打个视频吧。”  蓝山惊了,单独见潘诗柏父是一回事,和柏舟一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搞得和见父母一样,蓝山就是心再大,也没做好这种准备。  但是柏父也赞同,说:“给他打一个,一家人说说话挺好。”  蓝山只能咽下挽回的话语,坐立难安地看着潘诗在手机上一番操作,然后猛地把手机举高。  “儿砸!”潘诗很开心地转向,把屏幕对过来,“看看我给你带来的什么惊醒,当当——”  蓝山与屏幕里的柏舟一四目相对,局促极了。  柏舟一很淡定,说:“hi。”  蓝山很尴尬,说:“hi……”  潘诗笑:“说了让你们两兄弟多联络,怎么搞得这么生疏。”  蓝山干笑说:“哈哈。”  心里想,两兄弟可真生疏,生疏都生疏到床上去了。  柏舟一倒很冷静,说:“你们聊什么呢?”  蓝山已经出汗了,他说:“聊……”  “聊找对象的事。你不是说你谈了个朋友。”柏父接过话头,“现在蓝山在这,你不和我们说,也该和蓝山说说。”  蓝山擦擦汗,干笑:“不乐意说算了......”  “我和蓝山说过。”柏舟一说,“他认识。”  柏父和潘诗同步扭头,说:“嗯?”  蓝山擦汗的速度愈发快了,他在心里把柏舟一骂一顿,嘴上说:“额……是。”  柏父问:“是什么样的人?”  蓝山还没开口,柏舟一先说:“很可爱。”  柏父潘诗又齐齐扭头,好似不认识似的看着自己儿子,这种话可真不像他能说出来的。  半响后,柏父责怪道:“肤浅!”  “实话实说。”柏舟一云淡风轻,说,“不信问蓝山。”  两人再扭头,蓝山压力山大,硬着头皮说:“是挺可爱。”  “很黏人。”  蓝山尬笑:“是,黏人。”  “很喜欢我。”  蓝山咬牙切齿,说:“是,是,喜欢你......”  这场景可太尴尬了,即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潘诗和柏父,也从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里品出些诡异来。  柏父清清嗓子,责怪道:“这么好的女孩,你不和人结婚。” 第75章 柏舟一自然不会虚度光阴,黄教授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李龙英还站在柏舟一座位边打趣呢,黄教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墙边,对着这侧提高声音叫:“柏舟一。”  室内所有人看过去,李龙英刷一下站直,往旁边挪移几步,从柏舟一面前让开。  蓝山也听到,好奇地往前几步,从玻璃往里看。  柏舟一和小孩子似贴着玻璃的蓝山对视一眼,随后看向黄教授。  黄教授很和蔼地抬手,说:“过来一下。”  柏舟一起身过去,黄教授把他带到门口,站定开口:“小柏,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吧。”  “黎曼猜想吗?”柏舟一很平地开口,“我加入。”  黄教授愣了,顿一会儿才说:“你要不再想想?我这里有些资料,你可以先看,看完再决定。”  “资料麻烦您发我。”柏舟一说,“想不用,我已经考虑好了。”  “哦.......”黄教授有些诧异,数学怪才见过不少,敢于挑战自我的也不在少数,但柏舟一这样平平淡淡就利落把难题接了的,真没几个,黄教授怕他行莽夫之勇,最后劝道,“年轻人敢于挑战是好事,但还是要周全一些。”  蓝山从视角外悄悄露头,大概是休息时间到了,他指着表,很快地对柏舟一做了个鬼脸。  柏舟一低着眸没看他,嘴角却不自觉上扬一下。  蓝山捕捉到这丝变化,来劲了,指着手表打鼓似地用手指敲着。  柏舟一没忍住,咳嗽一声,掩着脸颊说声抱歉。  几秒后,柏舟一放下手,黄教授忽然发现面前一向冷淡的年轻人嘴角上扬,如初春的湖泊化冰,碎冰轻轻相磕碰间,寒意都消散了。  柏舟一眼眸含光,嘴角上扬,说:“我有信心。”  本文对中数院的描述和对黎曼猜想的推论完全虚构,如有擅长数学的朋友还请海涵(鞠躬第七十一章 可以吗?  柏舟一坚持要参与,黄教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拍拍他肩膀,说了句加油。  此刻已经到了放人的点,中数院的学生纷纷下楼去食堂或者拿外卖,柏舟一也收拾下东西,到门口找到蓝山。  蓝山很亲密地搂过他,做贼似地紧张问:““你犯事了?”  “没有。”  “没犯事老师找你。”蓝山压根不信,“刚刚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那个,是你老师吧,他找你谈了那么久,没骂你吗?”  柏舟一沉默两秒,忽然意识道要和一个成绩从高中开始就再未进过平均线的差生解释什么叫“寄予厚望”是一件很难的事,他最后说:“你教练找你是为了骂你吗?”  “嗯啊。”蓝山毫不犹豫说,“那我肯定是在训练时动作变形了,或者偷懒了,或者受伤了。”  “……”柏舟一无语地看他,果然不能期待蓝山因为年龄增长而变得成熟懂事,柏舟一想说很多,但他的天赋技能就没点在沟通上,最后只能叹气,说,“去吃饭吧。”  蓝山来之前就摩拳擦掌,誓要让柏舟一的生活水平因为自己的到来产生质的飞跃。事实他确实也做到了,蓝山要睡软褥子,柏舟一就得陪着他把那比床还大的厚垫子抗进宿舍,蓝山想吃水果,柏舟一得陪着他买水果,蓝山要吃好的,柏舟一就只能放弃两个面包解决午餐的想法,穿好外套陪他逛街找餐馆。  柏舟一扛着厚垫子时也会有些疑惑:“你以前也这么娇气吗?”  他印象里蓝山总是很粗糙地活着,好好一个人和植物似的,浇点水就能野蛮生长了。  蓝山很不满地捏他脸颊,把他软肉不多的面额都给捏红后说:“什么叫娇气,这叫好好过日子,难道以后,我们还要这么邋遢地糊涂过吗?”  柏舟一没再说话。他少有地被蓝山说服了,甚至还说动了。准确来说他是被“好好过日子”和“以后”打动了,这两个词有着无尽魅力,即便是再脚踏实地的务实主义者,也会不自觉憧憬其中的美好蕴意。  所以和计划中一样,柏舟一毫无怨言地在晚饭时间被蓝山拉出去下馆子了。  蓝山倒也不是胡闹,他知道柏舟一空闲时间不多,也希望他好好休息,便早在自己闲逛时先看好了餐馆,才带着柏舟一直奔座位,根本不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  今日蓝山选了中数院不远处街道的一家酸菜鱼菜馆,柏舟一不喜吃辣,蓝山便点了微微微微辣,还强调再三千万别放辣椒。服务员收菜单走时看他像看个傻子,欲言又止好几次,想说先生实在不行我们这还有水煮鱼……  柏舟一和蓝山都是很能吃的青年人,菜上来,两人闷头一顿夹,不过五分钟,那盆里就只剩稀疏酸菜飘在汤上了。  “明天,我要去见个人。”蓝山吃了个七八分饱,放下筷子说。  “嗯。”柏舟一头也不抬。  “女孩子。”  柏舟一抬起了头,盯住蓝山。  蓝山被他看得心虚,缩下脖子解释说:“我妈让我去。”  所以就是相亲,或者联谊,总归都是让柏舟一不高兴的东西。  柏舟一又低头吃去了,不咸不淡说:“和我说干嘛?”  “问下你,没不高兴吧?”蓝山观察他,说,“我就去吃个饭,那女孩的妈妈是我妈大学同学,我妈让我给她带点东西。”  “我不高兴你不去了?”  “嗯啊。”蓝山回得很坚决。  “我不高兴。”柏舟一说。  “好咯。”蓝山说,“我不去了。”  他和柏舟一对视一秒,强调:“真不去了。”  柏舟一嗯一声,继续吃饭了。  蓝山又观察他一会儿,觉得他还是不高兴,但蓝山也没办法,柏舟一让自己什么事都别瞒他,蓝山也照做了。而且这事瞒着,以后要被发现会更难搞。  蓝山斟酌地解释:“我妈呢,比较强势,就听说我没谈恋爱,想给我机会,你别多想......干爸干妈不也操心你吗。”  柏舟一平平说:“我和他们说我恋爱了。”  蓝山噎住了,好一会儿猛拍下桌子,怒道:“说起来,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柏舟一说:“嫌我丢人?”  “怎么可能!”蓝山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怎样。”柏舟一终于放下筷子,看向蓝山说,“和我谈恋爱,和别人约会。”  “不是约会!而且我都说不去了。”  柏舟一很较真:“这次不去,还有下次。”  蓝山想反驳,却忽然泄气,柏舟一说的是事实,随着年龄的增长,家里只会越来越着急,不仅是自己,柏舟一也一样,蓝山光是想想柏舟一未来可能去相亲,心里也蹭蹭上火,便能理解了他现在的心情。蓝山最后叹口气,无奈说:“你要怎样嘛?”  “哄我一下。”柏舟一答得很快。  “男朋友。”蓝山敲敲桌子,“我也在生气欸。”  “那我们互哄。”  这可给蓝山出了难题,他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起身,亲了下柏舟一。  “酸菜鱼的味道。”蓝山坐回去说。  柏舟一被哄好了,眉头也不皱着,他说:“一样。”  晚上柏舟一还要回中数院学习,蓝山只能又自己去逛景点了。两人在地摊上捎带了个烤红薯后,一边分着吃,一边回了柏舟一的宿舍。  柏舟一的宿舍不大,空闲的地方除了能站下两个一八五上下的青年人,也就再能塞一个蓝山的大箱子。  蓝山回到宿舍,洗完澡后把箱子提到宿舍中心——也就是床前那一小块空地。他的箱子很沉,即便是蓝山也费了一些力气才把它摊开。  他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这是什么?”柏舟一也洗漱完,在床边坐下,问他。  “护肤品,老贵了,一瓶两千多......说真的你真的该去学化学,这玩意发财的概率可比搞数学高多了。”蓝山小心翼翼把那盒子放桌子上,也一屁股坐在床上,柏舟一身边。  “礼物?”柏舟一问。  “对。”蓝山答完,警惕说,“你没有啊,你要拿这个发火,我只能给你转个八十八红包。”  “我要五二零。”  “想得美。”蓝山没好气说,“给你个五块二差不多了,小小年纪掉钱眼里。”  柏舟一低头看他:“我成年了。”  蓝山拿手指顶他额头:“那也比我小,永远比我小。”  柏舟一把他手拍开,看着手机不理他了。这样反而激起蓝山的玩心,他兴致勃勃贴到柏舟一面前,说:“叫声哥来听听。”  “不要。”柏舟一说。  “诶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气性很大……”蓝山越贴越近,他比柏舟一矮一些,坐在床上也要微微抬头。他下巴越仰越高,眼睛渐渐向下瞥,落在面前人两片薄唇上。  柏舟一也不看手机了,他低眸看蓝山,看蓝山瞳孔里映射的自己,说:“只有你会这么说……”  蓝山再往前贴一些,亲上了他,无声地告知,也只有他会这么做。  两人对接吻早是轻车熟路,蓝山自觉把手搭在柏舟一脖子上,柏舟一则护着他的头。两人亲着亲着,蓝山被摁到了墙上,他脖颈和后脑勺都贴着柏舟一的掌心,被小心护着,脊背却触着冰冷的墙,冷热的刺激让他起了些细微的鸡皮疙瘩,他开口欲说什么,却又很快被柏舟一更深地侵占,最后就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们坐在床上,而在床上接吻很容易出事,柏舟一的唇很软,手却很烫,捏得蓝山很痒,他缩下脖子,想躲开,但柏舟一不让他躲。不知过了多久,柏舟一才微微撑起身,低低说:”明天早上没事。”  气息呼在蓝山耳朵边,把他思想都吹歪了,在柏舟一面前他很少能保留原则,只凭借残存的理智说:“每次腰都很疼......”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里的撒娇意味,柏舟一单手拆塑料包装的动作一顿,附身下去轻轻碰下他嘴唇说:“我轻一点。”  蓝山和他呼吸错乱着,说:“嗯......骗人。”  “不骗你。”柏舟一一本正经地说着骗子才会说的话,他再碰下蓝山的嘴唇,手上已经捏好东西,语气却很狡猾地软下去,说,“哥哥,可以吗?”第七十二章 正确与否  柏舟一最后还是允许了蓝山去见那个女生,女生是郑媛大学同学的女儿,和蓝山同岁,郑媛让蓝山带了些礼物给女生还有她妈妈,蓝山就一大早顶着酸疼的腰骂骂咧咧去了。那女孩浑身散发着刚出高中校园的天真烂漫气息。蓝山高中满打满算没读够一年,又算早早步入竞技场,身边唯一的同龄人是柏舟一,生长历程也没什么典型参考性,他很少见这种青春洋溢的小孩,谈话都有些新奇和拘谨。  好在女生很健谈又很得体,两人的聊天也不见冷场。  唯一的尴尬出现在蓝山耐不住咖啡厅的暖气,把围巾脱了。  女生看着他脖子,欲言又止了半天,委婉提醒:“冬天也有蚊子吗?”  蓝山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脖子,上面一块显眼的红印,他耳尖一红,说:“额。”  蓝山手忙脚乱地把围巾又缠上了,女生笑弯了眼,说:“我不会告诉阿姨的。” 第77章 “她真漂亮。”许久,蓝山轻轻感叹道。  柏舟一少有没有吃味,应道:“嗯。”  蓝山眯眼看清海报下面的字母:“芭蕾舞团......首席舞者,厉害的呀。”  他扭头去看柏舟一笑,表情骄傲得好像海报上那个漂亮姑娘是他闺女,柏舟一觉得他有点好笑,也有点感慨,他最后捏下蓝山的手,说:“看下还有没票。”  廖玲尔主演的舞剧一周内都有演出,但票只在每日早上开售,可以在网上购买或来现场排队。出于机缘巧合,舞剧宣传期,有个街拍博主无意拍见廖玲尔,那时她急着去排练,从街边的矮墙一跃而下,拎着半长的白纱裙匆匆离去。她太漂亮,像是天边的云彩飘下来了,博主惊为天人,联系上本人,征得同意后把视频上传了互联网,廖玲尔瞬间在几大网站爆火。流量带来的效应使得本是小众艺术的舞剧都变得一票难求,也就是蓝山和柏舟一这种与世隔绝二人组,才会对此一无所知。  知晓这些后,蓝山看一眼排队列里蜿蜒的队伍,咂舌一下,心道这姑娘不得了,生在古代可能是个倾国倾城的主。  “额。”蓝山问柏舟一,“排吗?”  “看你。”柏舟一这么说,脸色却分明写着“我不要在寒风里排队”。  蓝山读懂他,说:“明天我早点来,看人会不会少一点吧。”  两人又逛了会儿,在蓝山给柏舟一和自己各挑了件防风衣后,柏舟一终于站不住了,两人找了家咖啡厅坐下来。蓝山指着柏舟一,笑他体力太不好,然后就被抓着脖子亲了,亲完柏舟一还捏了下他喉结,那上面有不轻不重一个红印,昨晚留的。  蓝山笑不出来了,捂着喉结郁闷了半天。  他很快把自己的柠檬水喝完了,尝了口柏舟一的焦糖玛奇朵,然后起身去前台又要了两包奶一包糖,这家店玛奇朵糖浆放得少,不能吃苦的小天才是喝不下去的。  蓝山把糖和奶都给柏舟一,撑着脑袋看他一会儿,找了个话题:“你最近在研究什么?”  “黎曼猜想。”  蓝山眨巴下眼,问出了很不明智的一个问题:“那是什么?”  他问完一瞬就后悔了,因为柏舟一抿一口咖啡,坐直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柏舟一都在解释,或说自言自语黎曼猜想相关知识。他试图给蓝山解释清楚,但这显然超出蓝山的理解范围。从柏舟一开口的第一句“这是个有关素数分布规律的猜想(1)”开始,蓝山就听不懂了。  他想问“什么是素数”,但纷杂的数学概念接踵而至,蓝山根本问不完,只能张张口,欲言又止了。  中途蓝山不是没试图打断过柏舟一,但无论他是刮他喉结,捏他脸,还是干脆堵他嘴唇,都无法打断柏舟一如水闸开坝似地滔滔不绝。蓝山有些挫败,他甚至产生种——数学才是真爱,自己不过意外的自暴自弃想法。  最后他只能撑着脑袋,放空地听了许久,不知多久才解脱似地听见一句“走吧”。  柏舟一把蓝山说乏了,自己倒精神起来,他回到宿舍就开始奋笔疾书,蓝山洗漱完,坐在床边,歪头看他在笔记上写下繁杂的公式。  “其实我这次来......本来是有别的事要说的。”等柏舟一终于停笔,揉手腕像结束学习的模样时,蓝山才往前坐坐,就着光凑近去看柏舟一,说,“我说实话,你不要生气。”  “我尽量。”柏舟一说。  “嗯。”蓝山磨蹭着,直到柏舟一停止活动手腕,直起身转椅朝向他。  蓝山警惕地说:“不是,你已经开始生气了吧。”  柏舟一没有否定,说:“有点。”  蓝山说:“不是要猜到我说什么了吧?”  柏舟一:“不会是什么好话,说。”  “好啦。”蓝山低头一会儿,抬头说,“其实我回来的时候,是想过,要不要提分手的......别生气别生气!别眯眼,就是个想法!”  柏舟一已经站了起来,他像第一次听说“分手”这个词似的,又像是被惹到了,面色很冷地问:“为什么要想这个?”  又说:“不许想。”  “不想不想!现在不想了。”蓝山微微抬手,试图安抚他,“你也知道的,我们这恋爱谈的,担惊受怕,动不动飞国际,家里又不支持,哪天暴露了,麻烦会很大......你身体又不好,之前不还晕过去了。”  “你知道我晕了?”柏舟一盯着他问,“为什么不说。”  “不是,我妈告诉我的。”蓝山条件反射辩解后,才反应过来,大声道,“还有这个你朝我发什么火!这不应该是你瞒我吗?应该我发火才对吧!”  柏舟一说:“行,我们扯平。”  “你真是——”蓝山被他气笑了,“诶!”  柏舟一还站着,蓝山受不了阴影罩下来的压迫感,把人扯回座位上,说:“坐……坐……”  柏舟一被拉着坐下,情绪平静了些,问:“所以最后为什么又不提了。”  他愿意给台阶,蓝山自然迫不及待要下。  “因为我又仔细想了想,你没了我,可能会活得更糟糕。”蓝山说,“我不干这杀人诛心的事。”  柏舟一又眯起眼:“就这个理由?”  蓝山和他对视一眼,又举起手,做投降状,无奈说:“好啦好啦,这不是主要原因。”  “是我发现,我真挺喜欢你的,喜欢到,光是想想没有你的生活,就觉得不行的程度。”  (1)出自黎曼猜想的百度百科第七十四章 故人  “居然才。”许久,柏舟一把他拉近,淡淡说,“我以为你早该离不开我。”  “嗯?”蓝山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柏舟一手压得有点重,蓝山被勒得腰疼,轻轻拍下柏舟一的手臂,问,“我该什么时候离不开你?”  “三岁。”  “三岁?!”蓝山拍打柏舟一的频率更快了,他很震惊又有些嫌弃的说,“有点太早了吧!”  “所以不要分手。”柏舟一说。  “没有说要分手!”蓝山抗议,“你阅读理解太差了。”  “不要分手。”  “不分不分不分!”蓝山说,“你先松开我。”  “不要。”  “诶……”蓝山无奈了,他双手垂下,大型玩偶似地往柏舟一怀里一瘫,“你要怎样嘛?”  柏舟一看他,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在对方瞳孔中看到自己的面容。  蓝山睁大眼瞪柏舟一,好像只有三岁一样,但三岁的他在此刻大概已经用脑门去撞柏舟一的头了,所幸他现在不是三岁,他看着柏舟一浓墨般漆黑的瞳,忽然产生了些其他的想法。  所以蓝山用脑门轻轻磕一下柏舟一,把人撞得眯眼后扬下下巴,笑着说:“接吻吗?”  柏舟一眯着眼回看他。  这个问题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答案。  蓝山凑上去亲了下他,很快被回吻。两人亲昵一会儿,分开后,蓝山心中刚升起的烦躁荡然无存,他舔下唇,还想再亲,却听柏舟一问:“你打算怎么和我说?”  “说什么?”  “分手。”  “我没打算说!”  “假如。”  “你为什么对这个这么好奇。”蓝山很无奈,只得清清嗓子,人也站直些,压下嗓子说,“我们分手,做朋友吧。”  柏舟一听完,平静的脸上浮现一些嫌弃,他说:“这就是你的打算?”  “不好吗。”  “很烂。”柏舟一无情地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继续做朋友。”  “额......因为我们认识了十八年?”蓝山还算认真地想了想,给出答案。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想法,是蓝山缩在飞机座位里,荒谬地诞生一丝分手念头时,拿着的最大筹码。  因为他和柏舟一不仅是情侣,还是兄弟,是发小,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即使不相爱,也可以继续相伴。  但是柏舟一不这么觉得,他给了蓝山一个冷淡的眼神,松开了他。然后从柜子里掏出被子,铺到地上,又把枕头拿下来,扔在被子上。  他对蓝山说:“你今天睡地板。”  蓝山愕然:“为什么?”  柏舟一说:“提分手,分裂我们感情。”  蓝山说:“我再说一次,我没有要分手!而且我腰疼。”  柏舟一顿一下,说:“那你睡床,我地板。”  蓝山说:“为什么要分床?”  柏舟一不置可否地盯着他。  蓝山被看毛了,又害怕他睡地上不舒服,嘟囔说:“那还是我打地铺吧。”  “但是你腰不舒服。”柏舟一淡淡说,“我睡,就这么决定了。”  “诶......”蓝山还想说什么,但柏舟一已经把他的小台灯、笔记本都收到了地铺上,然后对着他们侧躺下,背对蓝山。  蓝山看他脊背撑起一片阴影,傻眼极了,他过去蹲下,戳戳柏舟一肩膀,说:“诶?”  阴影纹丝不动。  蓝山叫:“柏舟一?”  “你真不睡床?  “你真不和我睡?  “过了这村没这庙了!  “喂——  “我错了。”  蓝山蹲过去,低下头,小声说,“我错了,你上床睡好不好,地上凉。”  “有地暖。”柏舟一终于开口,但他显然不打算给蓝山机会,撑起身把床头灯摁了,平平说,“睡了。”  甚至没有说晚安。  蓝山在一片黑暗中静待一会儿,更清晰地意识到柏舟一有多生气,自己产生的分手想法又有多离谱。  他小声说:“晚安。”  然后刷了牙,小心翼翼越过柏舟一上床。  夜色中,柏舟一的小台灯亮着,蓝山侧着头看他摊开笔记本,安静地思考着。蓝山开始只觉他认真,后来却发现他至始至终没有翻页,一直对着同一页不动。 第79章 黄教授还想劝阻:“或许有比你更合适的人。”  但他再次扫过屋内,被注视的人仍是惭愧低头。  或许是有更合适的,但主动请缨的,只有柏舟一一人。  黄教授再看回去,柏舟一还举着手,平静地说:“教授,写我的名字吧。”  在散会前,柏舟一又叫住黄教授,说:  他又说:“我近几天根据国内外论文整理出一份思路,因为是粗略写下,还不完善,如果教授您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黄教授忙说,“我们现在正需要集思广益,有任何新想法都值的讨论,一会儿你发公邮吧,我让小李先看看。”  柏舟一说:“好,谢谢教授。”  柏舟一自愿申请黎曼猜想证明的消息不胫而走,他上午刚出会议室,就被匆匆赶来的李龙英冲上来拉住。  “你申请了黎曼猜想研究报告的副署名?”  “对。”  “你疯了”李龙英目瞪口呆,他是真急了,“证不出来的东西,明摆着背锅的东西,别人都避之不及的东西,你居然就直接莽上去了。”  柏舟一没什么表情变化:“我想试试。”  “能试得出来吗?那么多数学家前仆后继试过了,你能比他们还厉害?”李龙英质问道。  柏舟一说:“我有些思路。”  李龙英快被他气咽气了,他没好气说:“你以为那些失败的数学家都是草包,没思路吗?”  柏舟一不说话了。  李龙英缓口气,他自认为和柏舟一是朋友,不能看着其一门心思往火坑里跳,他向前一步小声说:“你现在去和教授说你后悔算了,教授不会为难你的,这东西真不是靠匹夫之勇能解决的。”  柏舟一神色淡淡,说:“算了,已经报上去了。”  李龙英咬牙:“你真是…”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柏舟一表情平淡,知晓不可能再劝动这位大兄弟了,万般无奈最终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晚上,柏舟一照常给蓝山视频通话,告知他。  “我今天被加入研究副署名了。”  “黎……黎曼猜想那个?”难得蓝山还记得。  “嗯。”  “牛哇,你被选上了吗?”  “事实上,没人乐意上,我请缨的。”  “为什么,这不是个好机会吗?”  “选题难度太大,猜想证不出来,失败概率太大,没人想承担风险。”  “所以这是个背锅位。”  “嗯。”  蓝山停顿一会儿说,“那如果证明出来,该是很有面子的事吧。”  柏舟一看着屏幕里蓝山期待的目光,兀自有些好笑,别人都是劝他别背锅,又或用同情和悲壮的眼神给他做死人才配享有的瞩目洗礼,蓝山倒好,直接开始畅想证出猜想后的美好生活了。  他比柏舟一都对柏舟一有自信,觉得只要柏舟一想做,没什么是做不成的。  但蓝山轻松的语调确实冲散了柏舟一藏在心里的焦虑,他不自觉地弯下嘴角,说:“嗯。”  “会被叫做天才或者数学家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吗?”蓝山兴致勃勃问。  “会吧。”  蓝山笑了,他说:“天才,数学家,男朋友,要打个赌吗?”  柏舟一也短促笑一下,问:“赌什么。”  “要不要赌一下,是你先证出黎曼猜想,以上的线路。”第七十六章 天空的痕迹  虽然几率渺茫,但中数院对黎曼猜想的证明仍在努力。但越往深研究,越多次证明的失败,成功的曙光似乎就离得越远。  纯理论的研究本就容易让人崩溃,研究小组的成员几乎在每一天都经历着崩溃和重塑。就连坚定如柏舟一,在无数次无功而返,对着写满公式但毫无用处的笔记本,也生出过几丝绝望来。  在又两个月的研究后,小组不算无功而返,但也绝对算停滞不前。在思路卡顿的情况下,中数院开始隐秘地向其他国家的数学组织求助。许多组织摊手表示无能为力,也有些例外,愿意给一筹莫展的研究小组提供帮助。  但它们不愿把未公开的研究数据直接给出,只接受中数院方派人来学习。  在确认这点后,黄教授找到了柏舟一,希望他能成为外派的一员。  柏舟一很干脆地问:“去哪?”  “马普所。”  听到这个名字,柏舟一有一瞬恍惚,他想起两年前在二高食堂里,他对着即将要去的蓝山说,自己不去imo集训了,要申请马普。  最后他还是去了imo,去了国际奥赛,最后一路直通来了这里。马普所自然就没去成,谁想到兜兜转转一圈,现在居然又转回来了。  黄教授看他表情,以为他有顾虑,询问道:“你愿意去吗?不愿意的话,我再问问别人。”  “愿意。”柏舟一说。  “好。”黄教授清楚他性格,不多说什么,拍拍他肩膀说,“我帮你报上去。”  柏父对柏舟一出国没多少评价,只让他好好学习,为国争光。潘诗倒是表示反对,她担忧地说:“你本来就少言寡语的,再去那边,语言不通的,别变得更孤僻了。”  “是英语授课。”柏舟一说。  “不是这个问题。”潘诗叹气,“你在那边没朋友,会很孤单的。”  “蓝山在呢。”柏舟一说。  “蓝山在巴黎呢。”潘诗说,“巴黎和柏林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你总不能每周坐火车去看他吧。”  柏舟一不置可否。  为什么不行呢?  他面前笔记本电脑摊开,网站的搜索记录停留在德国与法国快速通行方法,而早在确认去马普那天,柏舟一用有限的休息时间,仔细查阅资料,摸清了法德两国的铁路系统。  相隔一个大洋都无法阻拦柏舟一去见蓝山,何况区区一个边境。  潘诗忧心忡忡,但柏舟一行程已定,她也只能叮嘱其照顾好自己。  结束了和潘诗的通话,柏舟一才打电话告知蓝山这个消息。  蓝山得知后,很是惊喜,嚷嚷着要办法国铁路系统的会员,以后有空就往柏林跑。  喜悦过后,蓝山也意识到些问题。  “怎么就是你去啊。”蓝山问,“因为你是黎曼猜想研究的副署名吗?”  “因为我和教授说我男朋友在那边。”  “......”蓝山说,“你们教授真开放。”  听见柏舟一的低笑声,蓝山才反应过来,没好气说,“耍我是吧。”  “没。”柏舟一说,“心情好。”  “信你才怪。”蓝山说着,也没忍住笑了笑。  柏舟一如果去了德国,两人虽然仍是异地,但相见的难度大大降低,不论是蓝山还是柏舟一,都不可能不开心。  蓝山笑完了,问:“什么时候过来?”  柏舟一说:“下周五。”  蓝山算一下日期:“那很快了。”  柏舟一说:“我查了我的航线,会经过巴黎上空。”  国际航线大都是固定的,在特定网站上能查到飞行轨迹,但蓝山不知道柏舟一提这个干什么,他不明所以地顿一会儿,问:“嗯?”  “所以简单推算一下,我会在后天下午六点四十五左右,飞经巴黎上空。”  “......所以?”蓝山仍是不明白,“就是你在巴黎转机,我也没法去看你啊。”  这便换柏舟一沉默了,他几秒后问:“你不觉得浪漫吗?”  “......浪漫在哪?”  “通过科技和信息的共同作用,推算出你我在某一刻间的最近距离。”  蓝山失语片刻,干巴巴说:“哦。”  柏舟一也静默片刻,有些挫败地说:“我挂了。”  “别挂,别挂,浪漫浪漫,老浪漫了......”蓝山赶忙补救道。  他好言好语地哄了柏舟一一番,终于把因为恋人不明了自己浪漫心境而失落的柏少女哄好了,开金口再次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们的直线距离很近,大概只有8000米。”  “我现在知道了。”蓝山说,“是挺浪漫的。”  “你会和我打招呼吗?”  “你不会是指对着天空招手……那种打招呼吧?”  “是。”  “不会。”蓝山断然拒绝,“太傻了。”  “......我挂了。”  “别挂,我招,我招就是了。”蓝山再次喝住,有些好笑地说,“诶你说你真是,怎么越活越幼稚了呢……”  “你不喜欢?”  “喜欢喜欢,幼稚的小柏真讨人喜欢呢……”  虽然嘴上嫌弃,但蓝山还是在下周五晚六点四十六分,匆匆从人造岩壁上跃下,在保护垫上翻滚卸力后,保护衣都不脱地往门口狂奔。  “喂!”他的保护员在后面喊,“外面冷,你好歹把外套穿上啊!” 第81章 “那是了。”柏舟一神色一松,他看着表情急切的蓝山,很快地笑一下,抬手揉乱蓝山的额发,说,“咖啡崽,没有什么天才不天才的,我没你想得那么神,只是个聪明点的普通人。”  “我们也不过是两个普通人凑一起,谈一场普通的恋爱而已。”  蓝山茫然地看着柏舟一,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平凡”,又直接承认了他的“普通”。  他那么淡定,好似黎曼猜想和状态失衡不过两颗坏掉的鸡蛋,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房主人也不会饿死,只是晚饭少了点荤腥。  “至于你说如果你不攀岩,我会很开心。”柏舟一继续说说,“攀岩太危险,如果你放弃,我反而会很高兴。”  他看着蓝山,眼角微微一挑,露出些从未见过的偏执来:“我讨厌一切可能把你带离我的东西,比如攀岩,尤其是攀岩。”第七十八章 赌约  “啊这……”蓝山倏然想起前世,有些心虚地缩下脖子,问,“你不会要问‘攀岩和我,你选什么’这种问题吧?”  “嗯。”柏舟一说,“选什么?”  蓝山眼神飘忽,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柏舟一目光幽幽,不给他逃避机会,他只能脖子往前,亲上去,堵住了柏舟一的嘴。  柏舟一回扣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蓝山每半月的假期只有一个周末,他在周五训练结束后匆匆赶来,又在周日下午匆匆回去。告别的时候他冲柏舟一挥手,说:“两周后见!”  柏舟一的话语扫去一部分蓝山的担忧,但并没带走他的斗志。回到巴黎,蓝山加大火力,向教练申请了强度更大的训练内容。  他每日早早来基地,晚上最迟走,一个动作不练到满意就不停重复,教练看着都害怕他把自己练伤了,只得紧张地盯着他,到合适的时间强制叫停休息。  在这样的魔鬼强度下,蓝山每天回到宿舍都是脱力一躺,除了累什么都不想了,柏舟一都得往后稍稍。  练习出成绩,这句话做不了假,在蓝山的努力下,他的状态快速回升,不过短短大半个月,秒,抱石和先锋也都取得蜕变似的进步。  蓝山仍不敢松懈,但他的保护员已经濒临崩溃了。  “蓝?”又是一日魔鬼训练,保护员站在软垫上,有气无力地对着上方喊,“还来吗?这都是今天第七十八次了!”  蓝山落地,往手上又抹了层镁粉,他的手掌早在常年的练习里磨出一层厚茧,但在过度的训练中仍会有些发红,他说:“麻烦再试一次,我有个动作不熟练,容易失误。”  “先锋失误是正常的。”保护员心很累,“不失误怎么能看到难度呢,先锋不失误可以说是上帝显灵了。”  蓝山已经握上起攀的岩壁,低声说:“那就让他显灵……请求攀登。”  “你啊。”保护员摇头,无奈说,“允许攀登......你比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孩练得还狠,教练都不压着你,那么努力干什么呢?”  “不努力出不了成绩。”蓝山起攀,闭嘴不说了。  教练不压他,但世锦赛和世界杯压着他,亲人朋友的期待压着他,他的天赋和尊严也压着他。  柏舟一或许不会不喜欢作为普通人的蓝山,但蓝山没办法接受毫无作为的自己。  这侧蓝山的训练如火如荼,那边柏舟一的研究找到了突破口。  他通过学长联系上了做了多年黎曼猜想研究的教授,谦逊交流过后,柏舟一在其的研究里发现了一种比现存所有证法更具逻辑,也更完善的证法。  最重要的是,这种证法,和柏舟一之前对着各类资料,摸索构思出的证明公式高度重合。中数院方研究小组多次讨论后,都觉得这是现存证明方法里最可行的。  两个学者给出相似的证法,那便说明这法子很可能是正确的路径。  但这个证法有个致命的缺漏。  “你这个公式……缺关键数据啊。”学长翻着柏舟一的笔记,说,“我之前在一个教授那里就见过,但你这个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是中数院交流后改善的证明方法。”  “噢,怪不得。”学长啧啧称奇,“这玩意我看着都费劲,你居然还能改善……太强了。”  柏舟一没告诉他主思路是自己的,改善才是组员的功劳。夸赞并不能证明出黎曼猜想,柏舟一找他另有所求。  “还缺个带入计算的定值。”柏舟一说,“我听说马普所,找到计算定值的公式了是吗?”  学长说:“对。”  又说:“我还记得那个式子呢,因为太典型了,所以记的特别牢……笔给我一下。”  他从柏舟一手上接过笔,刷刷在笔记本上写下式子。  那式子特别短,比起五六页的推论证明,只有寥寥数行,孤零零在横线上,看着有些可怜。  柏舟一盯着式子,面色一点点沉下去。  他说:“答案不定。”  学长叹口气,说:“对,教授们想出这个式子时本是欣喜若狂,以为终于找到证明黎曼猜想的方法,但若是要让这个式子成立……答案有无穷尽种。”  柏舟一不说话了,式子套式子,式子需要的定值是个不定值。  学长叹气:“这也是为什么,最接近黎曼猜想的证明方法被放弃了。”  柏舟一垂着眸,冷不丁说:“理论是可行的。”  学长苦笑:“理论可行的东西,可太多了。就算有了定值,带进去计算,也有成千上万的可能性,一次次计算,什么时候到头呢。”  柏舟一没说话,把笔帽扣上了。  学长又翻翻之前的笔记,发现笔记本上的证法和教授的证法不同处挺多,他问:“这是你自己想的吗?”  “根据已有研究报告重构的。”柏舟一说,“中数院再进一步完善了。”  “那也很厉害了。”学长赞叹道,“我们导师说这是天才的公式,我当时可花了两个月才弄懂它,你居然自己总结出来了......只可惜,这个式子不可用。”  柏舟一目光沉沉,说:“再看吧。”  训练结束时,教练叫过蓝山说要和他谈谈。  蓝山擦擦汗,过去了。  “队里最近在意大利那边发现了几个未被开拓过的岩壁。”教练说,“、13的难度。”  教练看着蓝山说:“这个难度的线路,能尝试红点的人不多。”  蓝山问:“要我去吗?”  “队里有这个想法,但是……”教练说,“这个机会很难得,所以要抓紧时间,如果要派你去,那从下周开始,你的训练内容就得加上野攀一项了。”  蓝山说:“我没问题。”  “我知道你没问题,但现在问题是,我需要知道,你是想要取得更好成绩呢,还是要往野攀方向发展?”教练问,“你现在竞技状态回春,再练练说不定能拿牌,但野攀机会同样难得,而且你条件不错,如果往野攀发展的话,前途也是很宽广的。”  蓝山问:“不能兼顾吗?”  教练说:“可以是可以,但是无论是室内攀岩还是野攀,都需要大量练习,如果你要参加世锦赛,那你的日常训练便不可以松弛,那就只有周末时间可以和攀岩队一起去野攀,但这不仅可能打乱你的生活节奏,还可能搞到最后两边都捞不着好。”  蓝山点点头,垂眸思考着。  教练候了一会儿,说:“我和你中方的教练都觉得,优先保竞技比较好。”  蓝山低头好一会儿,最后决定地抬起头,说:“我两个都想练,可以吗。”  “你如果真的想,当然没问题。”教练这么说,脸上却是不赞同,他叹口气说,“猜到你会这么说了,去吃饭吧。”  两人一起往食堂走,路上,教练随口问:“说实话在你这个年龄就喜好野攀的不多见,很多队员都更偏向于在赛场上取得成绩,你为什么对开拓线路那么执着?”  蓝山不知想到什么,笑了,说:“大概因为我已经想好了红点线路的名字吧。”  蓝山开始野攀训练后,一个月两次的假也缩短到了可怜的一天,这点时间肯定是不够见柏舟一的来回了。他歉意地告诉柏舟一最近一段时间不能过去,柏舟一却说没事,自己过来就好。  “你常来会不会有点麻烦?”蓝山有些迟疑。  “谈恋爱有什么麻烦的。”柏舟一淡淡说,“我折扣卡都办好了。”  但柏舟一就是来巴黎,蓝山也没有假期,所以他经常是跟着蓝山一起,坐上去某个训练山区的列车。每次来回,柏舟一都能攒下小一搓火车票,他把它们收好,研究疲惫了的时候,他就掏出那堆火车票,一张张翻着看,好似那是什么保护神,往身上一揣,负面情绪便烟一样能散了。  柏舟一跟车次数多了,引起攀岩队的注意。  他们发现最年轻的队员身边总伴着一个同样年轻的高挑青年,其他队友开始会大声问:“蓝,这是你兄弟吗?”  蓝山总会同样大声地说:“不,这是我男朋友。”  队友便在两人间反复扫了扫,感慨道:“哦,你们可真般配。”  蓝山周转于训练场和各大山脉,柏舟一徘徊于算不尽的公式和解不开的谜题。但时间慢慢悠悠,仍是执着地往前走。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预计的,开拓新线路的那天。  柏舟一恰好有假,照例订了半夜的火车,遥遥从柏林过来陪伴蓝山  昨夜下雪了,柏舟一的火车晚点半小时,蓝山已经到了候车间,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大腿肌肉,一边望眼欲穿忘着门口。  他一不小心力用大了,跳着脚嘶嘶,嘟囔说:“好他妈疼。”  “谁让你昨天还练那么凶。”保护员听到了,笑他,“竞技赛就算了,野攀你还狂练,你已经是我们中最厉害的了,你还年轻呢,以后开拓线路的机会多得是,这么急着干嘛呢。”  柏舟一背着登山包,快步走向候车间,他举着手机,说:“学长,麻烦你把这次的数值发给我。”  尽管希望渺茫,但柏舟一还是想试试已有的公式。学长欣赏他的执着,主动提出帮忙计算带入的数值。  电话那头,学长调侃道:“急什么啊,无数个不定值呢,早算晚算不都一样吗,有几百万次可能性呢,差这一点时间吗?”  柏舟一转过拐角,候车室就在不远处,他呼出一口白雾,说:“差。”  他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刚拉开闸门的店铺,门板半掩的入口,落在远处,裹着蓝黑防风衣懒懒靠柱站着的青年。  蓝山耸耸肩,防风衣沙沙作响,说:“没办法。”  他抬眸就看见柏舟一,眼睛先一亮,后弯成月牙。  他抬手对柏舟一挥挥,再转向回答保护员的问题,柏舟一看见他的动作,也回以招手。  他们同时开口,继续对队员和学长说。  “我和男朋友有个赌约呢。”  “我和蓝山有个赌约。”第七十九章 证明  柏舟一走进候车间,和蓝山说:“早。”  蓝山冲他笑下,两人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通知上车了。  两人跟着攀岩队浩浩荡荡上了列车,四人一间的卧铺,攀岩队照顾柏舟一,把下铺分给他,又照顾蓝山和柏舟一,把另一边下铺分给了蓝山。  队里都是年纪不大的青年,根本坐不住,火车还没开呢,蓝山宿舍那俩队员就窜去其他隔间玩了,正好给蓝山柏舟一留出独处时间。 第83章 德语  蓝山不认识,但知道它的意思。  【由此可证,黎曼猜想成立】  蓝山在柏舟一的笔记本首页看过这行字,也问过柏舟一意思。  当时柏舟一说:“我总会再写下它的。”  蓝山结实匀称的小臂上,字母尾处的墨迹拖出不明显的痕迹。  现在它终于派上用场了。  蓝山抬眸,柏舟一的面色如常平常般冷静,只那双眼熠熠的,亮着摄人心魄的亮光。  他一字一句说:“我证出来了,黎曼猜想。”  蓝山说:“噢。”  两人对视片刻,柏舟一说:“赌约我赢了。”  随着这句话,他的嘴角逐渐上扬。  他稍稍加大音量,再次说:“赌约我赢了。”  蓝山也跟着扬起嘴角了,他大笑着说:“天才,牛逼。”  蓝山笑着去抱柏舟一,却被他捏上下巴,用力亲了。  柏舟一很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刻,蓝山纵着他,宠着他,为他所有的喜悦而高兴。  蓝山轻微仰头,回应着柏舟一。  雪还在纷纷落着,屋内已是一片暖色。  同房的队员打完牌回来,推门见此火热情景,一人噢一声,另一人则咳嗽一声,低笑着敲敲门:“兄弟,虽然理解你,但蓝明天还要攀岩。”  听见声响,两人瞬间分开,柏舟一面色如常,说句抱歉后轻轻舔着唇边磕出的伤口。蓝山则耳尖微红,小声骂了个“putain(他妈的)”后窜回了自己的床位,盖被子时小心翼翼把左手露在外面,生怕抹去了黎曼猜想的证明笔记。  柏舟一一边收着纸巾,一边暗笑着瞥一眼对面床铺。  法语学得不怎么样,脏话倒说得顺口。  坐了莫约十一个小时的火车,又乘了一个小时的大巴,攀岩队最终落脚宾馆。  山间的小旅馆电梯门都是手拉的,饮用水要下楼打。  等柏舟一找到纸张,认真把证明誊抄并再验证完,蓝山如释重负地起身,去洗澡了,柏舟一便拎着水壶下了楼,他回房路上听见几个英腔的外国人在议论,说有个年轻人到处要塑料袋,看起来可能是高原反应,或者脑子不好使……  柏舟一路过他们,刷卡进门。  蓝山洗得很快,柏舟一进门时,他已经腰间系着围巾,裸着上身站在洗手间门口。  他侧腰单薄,肩膀清瘦但结实,若不是柏舟一对他知根知底,根本想不到那流畅的肌肉线条到底藏着多么恐怖的爆发力。他头发湿漉,水珠从发梢滑落,顺着下颚划入锁骨,汇聚成浅浅一汪,又顺着腰腹留下,没入胯骨。  他看起来性感得像个情色杂志的封面男模。  但现在这位性感男模却皱着眉头在解左腕上的塑料袋,那红彤彤的五毛塑料袋胡乱包裹着他的小臂,打了几个死结,蓝山努力了一会儿,开始上牙。  看起来可实在不是很聪明。  柏舟一进门扫他一眼,瞬间明白英国佬口中那个满走廊敲门问有塑料袋吗,谁有塑料袋吗的傻逼的身份了。  柏舟一开门带进冷风,吹得蓝山打了三个喷嚏。  柏舟一把水壶放好,暖气调高几度,走到蓝山面前,把他的手腕从齿边抢出来,说:“我来。”  蓝山不挣扎,不眨眼地盯着柏舟一动作。他脖子上还挂着戒指,墨绿的细线打的是真死结,一点回转余地没有。  戒指在暖灯下微亮着,他的眼睛也在灯下微亮着。  都是很漂亮的东西。  柏舟一解个塑料袋自然不用全神贯注,他心念一动,难得好笑地想。  虽然不聪明,但是很乖巧。  蓝山乖乖站着,柏舟一三两下就扯开了塑料袋,反手从边上抄起围巾,包住蓝山一阵猛搓,把他身上的水分都给擦掉。  蓝山被揉得龇牙咧嘴,不忘护住左手,叫:“诶……诶!注意点,我好不容易保下来的!”  他说得像从盗贼手里抢了个宝物,柏舟一给他捻干身上的水分,转而去擦头发,敷衍一声,却也垂眸去看:“什么?”  蓝山小心翼翼松开左腕,柏舟一的笔迹清晰,他见状拍拍胸,说:“还好,还好。”  “不洗掉?”柏舟一没什么表情,却快把他脑袋揉成鸟巢。  蓝山在毛巾的狂乱蹂躏中艰难确认了手臂上的字迹没被模糊太多,松了好大口气,说:“不洗,我明天带这个上去。”  柏舟一看他手腕都红了,不知是闷的还是勒的,他瞥一眼甩在边上破破烂烂的塑料袋,说:“我可以再写一次。”  “不一样。”蓝山晃晃手,夸张地说,“这可是证出伟大的黎曼猜想的初稿,可珍贵了,我要找张纸拓下来,裱在墙上。”  柏舟一说:“夸张了。”  蓝山说:“那就带着它上去。”  他眯着眼睛对柏舟一笑,像个年龄不大的少年:“天才,不觉得很浪漫吗,我要带着第一次有人证出来的定理,攀爬上第一次有人攀登的岩壁了。”  柏舟一凑过去,两人间的距离已经是亲密无间。他们不得不再凑近一些,顺理成章接吻。  分开后,柏舟一低声说:“是挺浪漫的。”  蓝山笑弯了眉眼,说:“是吧!”  柏舟一轻捏着他的手臂看一会儿,那句德语还清晰,但写下它时的激动和狂热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柏舟一清楚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他太贪婪,不易满足,不会安于现状,黎曼猜想的证明刚结束,他却蠢蠢欲动又要启航。  他需要更多的知识,更多的研究,更多的难题。  他已经开始饥饿。  这些话柏舟一没和蓝山说,因为柏舟一内心笃定蓝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他明天会去征服一片从未有人涉足的领地,这是所有攀岩者都存有的梦想,也是蓝山年少开始就怀有的期盼。  柏舟一毫不怀疑他会成功,比确信自己会证出黎曼猜想还要笃定,又或和蓝山对他的能解答猜想的信心同等。所以柏舟一也知道蓝山不会停下继续前行的脚步,他会去世锦赛、世界杯、奥运会,也会去山川、高原和雪野。  柏舟一都愿意陪他去,但内心却害怕他不能和自己一起回来。  他们两个是那么相似,却又是那么不同。  柏舟一偶尔会做噩梦,梦里的蓝山从岩壁上坠下,惨死在谷底。他留着冷汗从梦魇中挣脱,条件反射抄起手机,给蓝山拨去电话。  无尽的恐惧和惊怒催促着他,让他开口,开口命令或者哀求蓝山,别攀岩了。  但这些通话大多夭折在接通前,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地到达远方,被蓝山接起,柏舟一沉默半响,最后只会说淡淡说:“想你了。”  此刻蓝山裹着毛巾,仰头看着他,他的眼中是比星辰明亮的喜爱,腕上是无数数学家前仆后继最后被自己一锤定音的定理,身后是高耸入云的山川,里面寄托着攀岩者危险迷人的梦想。  他明天要去开拓自己领域里的疆土,亦是要去开启潘多拉魔盒。  柏舟一垂眸看他,梦里的声音轻轻说,现在还来得及。  但是蓝山的第一片疆土叫舟一。  柏舟一眼中的雾起了又散,他最后笑了笑,把声音和雾一并拨散了,说:“不够浪漫,这不过个不完整的结论。”  蓝山说:“完整的手上哪写得下?”  柏舟一说:“可以不写手上。”  蓝山狐疑地对上他视线中的笑意,耳尖窜了些红,猛地抽手指他:“不可以!”  柏舟一笑意更甚,他笑起来冰雪消融,很好看,也意外有些痞:“我什么都没说。”  蓝山说:“但你乱想!”  柏舟一说:“对。”  他承认的干脆利落,蓝山哑然半响,骂咧道:“你可真是个流氓啊!”  柏舟一说:“嗯。”  然后他拉近蓝山,侵入他唇齿,坐实了流氓的称号。  柏舟一的每一次纵容也都叫蓝山。第八十一章 不是女朋友  第二日攀岩队起了个大早,顶着凝结成霜的晨雾进了山。  蓝山需要攀爬的岩壁很偏僻,穿过山谷又过了一条溪流,七扭八拐的,终于见到它的真面目。  那岩壁高耸入云,壁上裂缝遍布,上半段与地面成钝角斜角,攀爬时躲不开要对抗重力。  很难的线路,没有先来者经验的情况下,不会太容易开拓。  蓝山站在岩壁不远处抬头思索,他在之前早看过这岩壁的图片,也和教练商量过将采用什么技巧攀登。  但照片和实物自然是不能相比拟的。  此刻站在岩壁下,蓝山目光扫过那裂缝、凸石、斜角,快速在心中做了攻略调整。  柏舟一安静地站在他身侧,陪他一并看着岩壁。  两人站了小半小时后,阳光照入山谷,今日很幸运是个晴天。  气温升到不那么冷时,蓝山扭身和教练商议,决定开始攀登。  他很快换好攀登衣服,回身对柏舟一举手。蓝山保护服下衣物单薄,地上还有积雪,柏舟一裹着羽绒服都觉寒冷,不想也知道他的感受。但柏舟一什么都没说,只伸手,和他轻轻一击掌,说:“加油。”  蓝山嘴唇冻得苍白,笑容却很灿烂,他指下左手腕上公式,说:“会的。”  为了防止干扰攀爬者情绪,或因意外的碎石掉落受伤,柏舟一随大部队退到远处的山头,岩壁底下只剩几人。  “蓝,这是什么?”在攀爬开始前,保护员眼尖看见蓝山手臂上的字迹,指着问,“你的新纹身?乖宝宝终于打算迈出第一步了吗?”  玩攀岩的一般心都野,纹身是常态,但蓝山却很老实,别说纹身,耳洞都没一个,可没少被队内人抓着调侃。  蓝山其实也动过心,想纹点什么在身上,但柏舟一却说纹身疼,蓝山那么怕疼的人肯定忍不住。  蓝山内心嘀咕哪里怕疼,嘴上却说,那就不纹了。  乖宝宝的手臂上倏然多了点痕迹,保护员怎么能不好奇。  “不是。”蓝山对他笑,把左手臂展示给他看,“这可比纹身牛逼多了,这是第一次被证明出的定理。” 第85章 “没了。”柏舟一说。  两人对视,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后还是柏舟一说:“睡吧,明天要早起。”  蓝山一夜未眠,第二日顶着黑眼圈赶路,不明真相的队友调侃他,问他是激动难眠还是一夜笙歌,蓝山无精打采地回了几句,他们看出他情绪不好,也不闹了。  柏舟一一言不发地待在蓝山身边,把充气枕头吹好,架在他脖子上。  回程的火车上,蓝山还是没能睡着,他后悔极了,这种情绪每每在他打开微信,便会达到巅峰。蓝山置顶了许多人的聊天,其中有潘诗,她昨天才发消息来,祝贺自己成功红点线路,蓝山还回了个表情包......现在好了,下一条消息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什么了。  蓝山很沮丧。  潘诗要怎么看自己?一个真心对待的干儿子,摇身一变成了拐跑亲儿子的男狐狸精。  这故事比魔改版聊斋还离谱。  蓝山不安又内疚,他在座位上越想越懊恼,几乎要抱着脑袋往靠背上撞。  但他最后也没这么做,只把脖子一歪,靠在柏舟一肩头,脑袋隔着枕头埋在他颈边,自欺欺人地念念叨叨。  柏舟一轻轻捏他脸颊,可惜没有起到多大的安慰作用。  由于解决了难题,柏舟一不用赶着回柏林,他跟着蓝山回了宿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吃完晚饭。洗漱后,柏舟一终于受不了蓝山的沉默,在其抱着衣服准备去洗衣房时拉住他手腕,不让动了。  蓝山:“?干嘛?”  柏舟一不说话,他坐在床上,不打算起身,只用力拉蓝山手臂,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拉蹲下,亲了上去。  他们间亲吻早不需要理由,蓝山停顿一瞬,便仰头回应,柏舟一没打算一触即分,扣住了蓝山的后颈,这个吻便格外长。  待柏舟一松开,蓝山嘴唇都有些被亲肿了,他舔舔唇,发觉自己已然坐在柏舟一身上,便干脆把衣服丢到一边,没好气说:“你就不让我去洗衣房是不是。”  柏舟一说:“待会我去。”  待会是多久,他没给定义,蓝山也没问,他们又吻上,唇齿纠缠着,蓝山指节搭上柏舟一肩膀。  “你是不是又瘦了。”分开后,蓝山轻轻捏下柏舟一肩膀,皱眉说,“我都能摸到骨头。”  “摸不到我可能得有两百斤。”柏舟一说。  “好家伙。”蓝山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头皮发麻,身体都后撤了些,说,“那我可真不下了嘴了。”  柏舟一不满他的离去,搂着腰收拢过来,又捏着他的后颈把人摁在鼻息间,再吻了下他:“嫌弃我。”  “拜托,两百多斤谁不嫌弃啊!”蓝山抗议,“我如果两百斤你不嫌弃吗?”  柏舟一说:“不。”  蓝山嗤之以鼻:“扯吧你。”  他示意一下两人如今情况,说:“就这个姿势,我要是有两百,你已经半身不遂了。”  柏舟一说:“但是你没有。”  蓝山说:“我当然没有,我非常的健美.......喂!”  他被不轻不重摁了一下,身体都软了半截,他没想到柏舟一忽然要这样弄,倏然抓住他肩,叫道:“柏舟一!”  柏舟一嗯一声,动作却毫不停顿,他亲了下蓝山,把单薄的嘴唇彻底碰肿了。  蓝山低低喘着,忍无可忍要去抓他乱动的手,柏舟一却单手抓住他抗议的双手,别在背后。  于是蓝山又忍了一会儿,眼睛都忍出眼泪了,终于用力挣下,有些生气地看柏舟一,眼眶微微红着,很可怜地说:“我不要这样!”  柏舟一说:“你输了赌约。”  蓝山被噎住,只能撒娇耍赖,他把脑袋蹭在柏舟一肩窝上,说:“柏舟一......柏舟一——”  柏舟一不吃这套,手上再动几下,蓝山猛地软了身体,话语都变味了。  那天晚上蓝山被欺负得狠,柏舟一用实际行动让他明白了赌博有多不可取,也明白了他本人有多不适合赌博。  蓝山迷迷糊糊睡过去,不忘攥着柏舟一的手腕,凶巴巴地叮嘱:“明天你去洗衣房。”  柏舟一亲下他,说:“好。”  蓝山这才放心睡过去了。  第二日没训练,蓝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终于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他眼都不睁地抬手乱摸,把铁块抓手里,胡乱接通,说:“喂——”  那头诡异地安静,蓝山迷瞪地又“喂”一声,才低低传来一声没忍住的咳嗽。  咳嗽过后,潘诗干巴巴说:“喂。”  蓝山愣了一下,随后从尾椎一路麻到头皮,他刷一下坐起来,如捏着炸弹一般捏着手机,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早、早上好。”第八十三章 我在和柏舟一谈恋爱  “……”潘诗也说,“这边是中午,但是早上好。”  但她听起来并不好,谁一大早上给刚出柜的儿子打电话,听到个刚睡醒的男人声音都不会太好。  “柏舟一睡着呢,我叫、叫他。”蓝山坐立难安,刚结巴说完,却又幡然醒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前两日柏舟一刚出柜,今早自己就这么说,是生怕潘诗猜不到两人共度良宵……自己这不是扇人家当妈的脸,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吗?  要是个不认识的,怕都要当成“男狐狸精”骂一顿了。  “怎么不叫人。”蓝山正尴尬着,潘诗开口了,语气和平时无差,带着些调侃,“怎么,出远门了,不认干妈了?”  “怎么会......”蓝山愣一下,反应过来赶忙说,“干妈,我这不是......”  他这回及时刹住了,但和没刹住也没什么两样,电话那头潘诗似是无奈笑下说:“怕我不认你这个干儿子了。”  蓝山缩着脖子,说:“嗯。”  “怎么会这么想,你是你,舟一是舟一,你们俩是独立的个体,和所有人,和我的关系也都是独立开的,没有因为什么认不认的。”潘诗语气轻松,蓝山也放心些,但听她话语,又觉别有深意,便再提起心来。  潘诗却不多说了,只轻轻叹口气:“你们两个啊......”  她叹一半,又掐断了,似是自言自语道:“媛儿该多难过啊。”  蓝山心中一沉,潘诗虽说没骂他,但态度也绝算不上接受,他不知说什么,张口想道歉,但又怎么都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潘诗说:“让舟一接电话吧。”  蓝山嗯一声,叫醒柏舟一,说:“你妈妈。”  柏舟一眯着眼坐起来,接了电话。  蓝山想闷头睡下,但这种情况他不可能睡得着了,他竖着耳朵听,柏舟一语气毫无波澜,贫乏的语气词根本听不出对话内容。  柏舟一过一会儿挂了,蓝山憋两秒,问:“说啥了?”  “没什么。”  “真没什么。”柏舟一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蓝山也说:“没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显然是都睡不着了,面面相觑后,柏舟一翻身下床。  蓝山问:“干嘛?”  柏舟一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进脏衣篮里:“洗衣服。”  柏舟一在巴黎待了三天后回马普所了,黎曼猜想的证明虽然还没正式被认证,但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柏舟一这个引起风暴的蝴蝶,便也得赶回柏林,和闻讯而来的学者讨论证明方法。  蓝山暂停了野攀训练,专心备战世锦赛,他早在先前的魔鬼训练找回状态,几乎在每天的训练都能突破自我。等一个月后,快到春节的时间,他的成绩已经稳定在世界前五的水平。蓝山要以中国选手的身份参赛,和教练商量后,他决定回国训练一段时间。  恰好柏舟一在马普的交换也到达尾声,两人刚好能一并回国,甚至还有年假可以回家过春节。  “你今年回去吗?”交换过信息后,柏舟一问道。  蓝山说,“回啊!有假当然回,过年能不在家里过吗?”  他又说:“我还打算过年摊牌呢,在世锦赛前,我妈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把我怎样。”  话是玩笑着说的,但蓝山确实计划着过年和家里出柜,柏舟一也知道他的想法,蓝山早早和他说了。他讲时头头是道,说先说服一边父母,再做另一方工作。  谁想这都拖到放假了,柏家还没拿下呢。  虽然知道这是条难路,蓝山眼神还是黯了黯,有些沮丧。  他的神色落到柏舟一眼中,便抬手揉下他脑袋,说:“大年夜记得来我家领红包。”  “不用了吧,我都成年了。”蓝山说,“过两月就十九了,哪好意思要。”  “我妈要给,拦不住。”  蓝山想起潘诗那强塞红包的样子,浮上点笑,说:“那确实......”  他说着说着忽然瞪大眼,意识到什么,忙问:“等等......干妈过年......让我去你家?”  不该避嫌吗?毕竟都摊牌到这个份上了。  柏舟一见他眼睛瞪得溜圆,嘴角勾一下,又马上装起正经,说:“我妈让我带句话,说,这个媳妇,她认了。”  蓝山眼睛亮了:“真的?”  柏舟一笑:“还能有假?”  蓝山瞬间激动了,转身扑到床上,还蹦两下,把那可怜的床板压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  柏舟一看着他闹,眼中也藏不住高兴,潘诗是昨晚松口的,她打电话过来,左右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忽然说,过年把你媳妇带回来吧。  纵使是柏舟一都顿了一秒,说:“你说蓝山?”  潘诗问:“还能有谁?”  柏舟一说:“不能。”  又说:“好。”  虽然一开始不理解,但当潘诗接受蓝山是自家儿子的男朋友后,一口一个你媳妇叫得比谁都顺口。她叫着叫着,忽然还迟疑下问,咖啡崽是媳妇吧,不是你给咖啡崽当媳妇吧,你那么病弱,靠不靠得住......  在她魔怔之前,柏舟一及时叫停了这个话题。  潘诗建议柏舟一先给柏父打个预防针,柏舟一同意了,但他在电话里只和柏父说,过年会带人回来。柏父不蠢,振奋地以为儿子终于要带“女朋友”回来见家长,特意请了假,自告奋勇要当司机。  但他失望了,当柏父精神抖擞到机场时,只看见柏舟一与蓝山并肩出来。 第87章 蓝山刚好不容易叫停这危险想法,柏舟一就发消息过来,说被赶出家门了。  蓝山心中一惊,赶忙跑到一边打电话:“没挨打吧?”  “没有。”柏舟一说,“看电影吗?”  蓝山愣下,不确定问:“现在?”  “对。”柏舟一说,“我一个人在街上荡,可怜下。”  他太懂得让蓝山心疼,这话一出,蓝山没有任何犹豫地收拾东西出门了。  蓝山很快在小区门口见到柏舟一,他和一只虎斑流浪猫并肩站着,流浪猫一脸冷淡,他也一脸冷淡。  蓝山三两步过去:“坐地铁去吧,看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你叫我出来?”  “不可以吗?”  蓝山抬头看他,他也看着蓝山,流浪猫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俩。  一秒后蓝山悟了,柏舟一不是想看什么电影,只是要人陪罢了。  毕竟是十八岁半被赶出家门的大龄儿童。  蓝山叹气,牵上他的手,说:“那我就随便买了。”  “嗯。”  蓝山和柏舟一许久没一起看过电影了,他们上次去电影院可以追溯到初中,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以情侣身份看电影。  两人到影院,距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蓝山便拉着柏舟一去小吃店买了个套餐。  虽然可乐杯是粉红色的,但因为套餐名字叫情侣套餐,所以柏舟一很满意。  他们慢悠悠往放映厅走时,忽然见到了个熟面孔。  “那谁?”蓝山眼睛一瞥,亮了,他眯起眼确认后,拍柏柏舟一,“那边那个,灰色卫衣的男生,戴眼镜那个,不是你们高中那班长吗,叫什么,许......”  “许青与。”柏舟一也看到了说,“要过去打招呼吗?”  “当然!”蓝山精神都振奋了,他高中没在校几天,认识的人不多,但天性活泼,喜欢和人交朋友,现在见到个认识的,自然很开心。  他扯着柏舟一过去,从背后拍下许青与:“hi,许班长,还记得我吗?”  许青与吃惊地回头,第一眼看到柏舟一,震惊说:“柏、柏哥……你回来了。”  柏舟一嗯一声,许青与又看蓝山,说:“记、记得,你是蓝山!”  蓝山笑道:“好久不见。”  许青与弯了弯眼睛,他个子比两人都低些,长得又显小,裹着校服是个好学生,穿着休闲服也像个周末出来放风的高中生。  蓝山发现他眼角闪着什么,凑近看,惊叹说:“我才发现你有泪痣诶。”  “嗯?”许青与不自在地后仰,说,“嗯......早、早有了,以前眼镜框厚,挡、挡着了。”  蓝山说:“挺好,很漂亮。”  许青与不习惯直白的外貌夸奖,腼腆地笑笑。  柏舟一无表情地捏他后颈,把这毫无社交距离的人拉得离许青与远了些。  蓝山被拉开仍是兴致高,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我和.......”许青与不知为何有些犹豫,他还没开口,那侧来个意外声音。  “柏哥?”长风衣的高挑青年过来,英气的眉目一转,不意外地说,“这是蓝山?”  “谁?”那人语气熟稔,蓝山却对他没印象,偏头低问柏舟一。  “黄煜。”柏舟一说,“也是我们班的。”  “哦!”蓝山想起来了,一手把房地产老总送进监狱的鬼才很难叫人不记得。  黄煜也是开朗的性格,他走到许青与旁边,和柏舟一和蓝山打招呼聊起来,他说话风趣,三两句间给蓝山描绘一个高中时期旁人视角的柏舟一。  蓝山听得津津有味,巴不得他多说几句,但黄煜和许青与的电影即将开场,他们很快告别。  蓝山看他们离开,好笑地怼下柏舟一:“柏哥?”  这个称谓初中常听人叫,柏舟一冷静稳重,能力又强,在哪都是哥,除了蓝山这。  柏舟一眼也不抬,说:“嗯。”  蓝山也不介意他暗暗占自己便宜,只把话题转到黄煜许青与身上来,说:“你们班同学关系很好欸,现在还一起看电影。”  柏舟一不置可否:“我们关系也不错。”  电影不怎么好看,典型的商业圈钱片,蓝山看到中程没兴致,专心吃爆米花去了,柏舟一和他抢,就是要拿他手里那颗,幼稚得不行。  蓝山陪他较劲,两人一路抢到最后一颗,蓝山赢了,耀武扬威地把爆米花丢进嘴里,对柏舟一挑眉。  柏舟一很干脆地凑过来亲他,两人接了个奶油爆米花味的吻。  看完电影,郑媛催蓝山回家吃饭,柏舟一杵在一旁听着,垂着眼看起来有些可怜,蓝山心软,把他带回去了。  没出柜的待遇就是比出柜好,郑媛很热情地欢迎了柏舟一,吃完饭还塞给他一袋橙子,让他带回家去。  但柏舟一现在根本回不了家,他拿着那袋橙子,难得的表情纠结。  蓝山看出他的为难,说:“我一起去吧。”  两人一并敲响了柏家的大门,开门的是潘诗,她本来还担心柏父的态度吓到蓝山,让蓝山以后和柏家疏远,现在看到他大大方方上门,她松口气,很开心地把人迎进来。  柏父见到柏舟一,冷淡地哼一声,气还没出完,见到后面跟着的蓝山,又咽回去了。  潘诗把两人带到餐桌前,柏父不想和柏舟一说话,一言不发去沙发了。  蓝山有些尴尬地放下橙子,潘诗笑容不变,说:“没事,坐。”  蓝山坐下了,但没坐多久,沙发那的柏父忽然叫:“蓝山,过来一下。”  蓝山还没反应呢,柏舟一先坐直了。  潘诗不乐意了,说:“我和我干儿子说话呢!”  柏父说:“我也有话和他说。”  潘诗还想说什么,蓝山先起身,柏舟一攥住他,蓝山反过来低声安慰:“放心,干爸不会说我什么的。”  蓝山在柏父身侧坐下,柏父先问了他训练上的事,得知他刚开拓完新线路,又要备战世锦赛后也动容,说:“太辛苦了。”  “还好。”蓝山笑,“习惯就好了。”  “你和柏舟一……”柏父沉默片刻,终于转到这个话题,他说,“我是不太能同意的。”  刀落下,蓝山反倒镇定了,他说:“我理解。”  柏父说:“你父母也不会同意。”  蓝山说:“我知道。”  “你们还要在一起?在不被父母理解的情况下。”  “嗯。”蓝山小心但坚定地说,“这是我们两个决定的事。”  柏父好一会儿没说话,几秒后叹道:“不值得。”  柏父看向蓝山,眼神复杂中参杂点柔软,天真的孩子总更能让人软下口吻和他说话,蓝山就很活泼、有点幼稚、但很善良,他形象太好,以至于柏父甚至怀疑是自家儿子拐带了他,柏父说,“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总喜欢把情爱之类的东西看很重,甚至会为其伤父母的心。”  柏父规劝道:“你和舟一一起长大,关系好,我理解。但父母毕竟是血亲,是最爱你的人,和他们比起来,其他人都是外人。为了一个外人,跟家里闹翻,真的不值得。”  他说得诚恳,有道理,符合老一辈人血浓于水的思想。  蓝山知道,自己父母也有类似的思想。  柏父又劝:“你和舟一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学业甚至事业。舟一爱好的东西比较独特,许多人因此对他很崇拜,你也可能是其中一个。”  蓝山问:“您是想说我把崇拜错认为喜欢了吗?”  “不。”柏父说,“我只是想说,我儿子我清楚,离开数学领域,他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普通人,女孩跟他谈恋爱估计都要嫌他不会说话,这样普通的‘外人’,真没必要为了他去破坏和父母的关系。”  柏父说这话时语调放松了些,因为蓝山表情认真,好似听进去了。  但他真的听进去了吗?  柏父话落,蓝山顿一秒,又顿一秒,他纠结要不要说,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  “柏舟一不是外人,他和我一起长大,和兄弟一样亲……您知道他最近证明出了黎曼猜想吗?”  蓝山话题转得飞快,柏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黎曼猜想,就是一种非常伟大的猜想,很难证,没人证得出来,他证出来了。”蓝山很认真地看着柏父,说,“您的儿子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非常牛逼的人。”  “对不起。”蓝山说,“用词有些不文雅了,我只是想说……”  “柏舟一比您想象中更优秀,他值得我所有的喜欢。”第八十五章 妥协  蓝山一改之前心虚愧疚的风格,一席话说得坚定有力。  柏父震了震,再审视蓝山,惊觉他也早不是小时候那个活泼的团子,有了自己的事业、思想,是个有责任感的成年人。  也就无法用“不懂事”来概括,他和柏舟一的关系。  “你父母那边,你怎么和他们交代。”沉默一会儿后,柏父开口,他好似老了几岁,背塌下去,看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蓝山才发现他鬓角已然有了不少白发,柏父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心平气和又有些疲惫地问,“他们能接受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吗?”  蓝山沉默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又说:“我们不会因为他们如何而分开。但我和柏舟一都希望,我们能够得到祝福。”  柏父彻底沉默了,半响,他起身进了书房。  蓝山有些无措地扭头看向餐桌,和柏舟一对视,柏舟一冲他安抚地微微点头,起身要跟进书房,被潘诗拦下了。  “让他缓一会儿。”潘诗说,“我当时还想了半个月才想通呢。”  柏舟一坐下了,蓝山也回到餐桌边。潘诗削了个苹果,像小时候一样一切二,分给两人,笑叹道:“说实话,他能这样,已经很出乎我意料了。”  柏父那个牛倔的脾气,还以为会直接摔东西让柏舟一滚呢。 第89章 柏舟一说:“我去找你。”  “行。”蓝山看时间差不多,怕再拖郑媛会被闹出来,挥挥手说:“一路顺风。”  但柏舟一不想顺风,他完全不懂蓝山担忧似的凑过来,扣住其后颈,蓝山知晓他要干嘛,吓得后退,说:“喂,我爸妈还在睡,你爸.......”  “我爸刚出去。”柏舟一说。  蓝山这才勉强不反抗,被柏舟一捧脸亲一下。  分开后,蓝山舔舔嘴唇:“和偷情一样。”  柏舟一轻拍下他脑壳,示意他不要瞎想,说:“一会见。”  柏舟一和黄煜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黄煜显然不习惯早起,一脸困倦的起床气,坐下就摇头叹气:“诶,柏哥,你约这么早真的过分了。”  柏舟一坐下:“打扰你睡眠了?”  黄煜说:“害我把小眼镜吵醒了。”  柏舟一说:“那真抱歉。”  黄煜叹:“你说的好像‘那你活该’。”  他又说:“我不是已经微信告诉你了王家人下场了吗,怎么还要见面说,而且昨天在电影院,一并说了就好了,偏要再约出来。”  柏舟一淡淡说:“你想让许青与知道。”  黄煜没声了。  从奥数冬令营合作把徐泽帮搞开除后,黄煜对未告知柏舟一就把他拉下局的行为道歉,并诚恳表示自己欠他一个人情。柏舟一也不客气,立刻把这个人情用上了。  他让黄煜盯住姓王的一个房地产商,如果抓到把柄就捅出去。  黄煜也不含糊,在半年前王家和另一家地产商对峙,需要站队时,顺手把王家企业豆腐渣工程的丑闻抖给媒体,转身还说服了父亲支持王家的对立方。  “王家怎么得罪你了?”片顷,黄煜笑,“这都几年了,还缠着不放呢。”  “知道王刘吗?”  “王家独子嘛,前两年送国外去那个。”黄煜说,“没什么本事但很好赌,家里没钱了就借钱赌,听说最近都快被高利贷打死了……你认识他,他干了什么?”  “强奸未遂。”  “判刑了吗?”黄煜懂了,王家那个暴发户德性,显然是不会让有,“受害者是你朋友?”  柏舟一想答其实不是,廖玲尔不过是蓝山一开始同情心过剩要保护的女孩,蓝山总是这样英雄主义,对弱者有着超乎常理的护犊子情结,柏舟一看着无奈,但也无意被连带着传染些柔软的气息。  所以他说:“算吧。”  黄煜笑:“蓝山知道你这么爱英雄救美吗?”  柏舟一淡淡说:“本来就是他要救的。”  “哦。”黄煜说,“我帮你的事,还是别告诉小眼镜。”  “我和许青与没联系。”柏舟一顿一下,问:“你和他什么情况?”  “明知故问。”提到许青与黄煜又开始笑,柏舟一本来觉得他这种吊儿郎当的准纨绔和许青与不合适,许青与怕不是被他花言巧语骗了,但黄煜现在笑得开心,和平日那种狐狸似的笑不同,他说,“就跟你跟蓝山情况一样。”  “不一样。”柏舟一很冷酷地说,“我和蓝山比你和许青与配多了。”  无论柏舟一还是黄煜都不喜欢咖啡,两大杯冰美式把两人都喝恶心了,柏舟一去见蓝山时,还面色不霁地揉着胃。  柏舟一不舒服的表情立刻引起蓝山警觉,他都要把人拉到医院去看看了,又听说是喝咖啡苦的,顿时哭笑不得,连忙给不能吃苦的柏小朋友买了个双球雪糕,当安慰了。  柏舟一捏着纸碗吃着雪糕,蓝山在他边上不住说话,他忙着吃,偶尔应两声,却又在第一个球吃完时开口说:“王刘进监狱了。”  蓝山瞬间默了,那个名字时常出现在他噩梦里,恨得他牙痒,即便是不善记人的他,也牢牢记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混蛋,那个利用权势和法律漏洞逃脱制裁的强奸犯。  许久,蓝山长出口气,像放下什么似的,说:“真是个好消息。”  柏舟一继续吃冰淇淋,蓝山想想觉得不对劲,挑眼看他,问:“你在这期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什么都没扮。”柏舟一咬住勺子,空出手从架子上取下一顶白色鸭舌帽,轻扣给蓝山,“他自作孽,应得的。”  他不愿说,蓝山也不问了,只把帽子摆正,问柏舟一:“好看吗?”  柏舟一说:“好看,买。”  “说得好像是你付钱一样。”蓝山好笑地怼他,“一点都不持家啊柏小老婆。”  柏舟一逼近一步,两人间本就不远的距离再次缩短,头几乎要撞上。  蓝山敏捷地往角落一闪,也被柏舟一逼到墙边,他笑着要闪开,柏舟一用手臂堵住去路,也把人拦在自己臂弯间,问:“谁是大老婆?”  “额?”蓝山说,“我的攀岩鞋?”  “哦。”柏舟一眉梢微动,“我不如鞋。”  蓝山看他越逼越近,连忙打住:“你不问问谁是小老婆吗?”  “谁是?”  “我是。”蓝山拍着胸口,很诚恳地说,“我是,我是。”  他瞥一眼柜子,把另一顶黑帽扣上柏舟一头顶,压两下盖住逼问的视线,仰头笑,说:“喏,情侣款。”  他们最后买下那两顶帽子,虽然蓝山的预算里没有这个东西,而柏舟一根本不戴帽子。  蓝山冲动消费完才知道肉疼,他心痛地算了下账,发现自己存钱的愿望又破灭了。  但该买的东西还是要买,蓝山拉着柏舟一往保健区走,说:“要买个泡脚盆给妈妈。”  “哪个妈?”  “我妈。”蓝山说,“亲妈。”  柏舟一说:“也是我妈。”  蓝山逗他:“还不是。”  柏舟一不置可否:“迟早是。”  快走出服装区时,蓝山忽然瞥见墙头挂了个路口常有的凸面圆镜。  他对这个镜子很有印象,前两天朋友圈有对情侣就在镜子下拍照,效果很好。  蓝山心思一动,催促柏舟一:“把帽子带上。”  等柏舟一戴好帽子,他把柏舟一扯到镜子边,说:“这么贵的帽子别浪费了,拍一张。”  柏舟一在小事上总习惯纵着他,便也配合着凑近。  这画面实在有些滑稽,他们俩都太高,要微微弯腰才能凑到那个凸面圆镜前。两个高挑青年做贼似的猫在镜边,路过的顾客都忍不住迷惑地看两眼。  虽然画面不协调,但蓝山兴致很高,他举着侧着头,凑过去,要亲柏舟一的脸。  在蓝山按快门一瞬间,柏舟一扭头,蓝山惯性向前,碰上了他嘴唇。  意外接吻,蓝山却一点不惊讶,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笑:“我就知道你......”  话没说完,蓝山脸色骤然变了。  凸面镜的角落里,郑媛面色铁青地站着。  她都看见了。第八十七章 一个轮回  蓝山猛然转身,和面色铁青的郑媛远远打个照面。柏舟一随他回头,看见郑媛,也是一怔。  商场里来来往往,三人成等腰三角沉默。  许久,郑媛往前几步,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过来。”  蓝山不动,没忍住无措地瞄下柏舟一。  这求助似的表情便更惹怒了郑媛,她再压不住火气,厉声道:“过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她气得发抖,蓝山低声和柏舟一说:“我先回去了。”  然后抬脚往郑媛那走。  他快走到郑媛身边,郑媛一把攥住他手腕,扯着他快步离开,从始至终,郑媛都没给柏舟一一个眼神。  郑媛走得很快,这让蓝山回忆起幼时,每当他犯了错,被老师找家长过去,回家路上,郑媛便总会这么怒气冲冲地拽着他走。  那时的小蓝山腿短,总容易被扯得踉踉跄跄,如今蓝山比她高出近一个半头,被拽着也不过稍稍迈大些步伐了。  郑媛直接把蓝山拽去停车场,她今天本是来采购的,哪想到没走几步就撞见蓝山和柏舟一,郑媛本想上去打个招呼,却倏然看见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她心中涌起几分诡异的慌张,便不动声色地跟着,这才在最后作实了最坏的猜想。  郑媛气得采购都不做了,她把蓝山推进后座,自己则拉开驾驶座门坐进去,握紧方向盘,手背暴起青筋。  她没打火也没说话,不知是想让蓝山自己反思,还是无话可说了。蓝山忐忑地看她,见她发丝都在抖,试探地小声说:“妈,别太生气了。”  “你还知道我生气。”郑媛好一会儿才开口,她气坏了,一开口怒火就往外冲,声线都是抖的,“可以啊蓝山,一犯事就往我底线上踩,你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还是嫌我命太长了?”  “我没有这么想。”蓝山低声说。  郑媛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勉强稳定声音问道:“你和柏舟一怎么回事?闹着玩也要有个限度!我不管你们年轻人潮流怎样,但两个男生,大庭广众亲来亲去真的太不像样!”  她给蓝山台阶,但蓝山不能下,他沉默一会儿,说:“不是闹着玩。”  郑媛心火翻腾得更厉害了,她深呼吸两口,咬牙说:“行。”  她发动汽车,把方向盘打得像舵盘,一路往家里驶去。  回了家,郑媛让蓝山回房间待着,这就要关禁闭的意思了,虽然那小房间早关不住成年人,但蓝山还是听话地回了房。  等房门关上,郑媛再撑不住,她快步走回主卧,扶着桌子慢慢瘫在椅子上,深呼吸了几次,又抄起电话打给蓝军生,让他赶快回来。  郑媛语气很急,不像没事,蓝军生立刻抛下手头工作,赶回了家。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叫我回来?”一刻钟后,蓝军生拉开主卧房门,指下外面,“舟一拎着东西站我们家门口呢,我让他进来他也不进来。”  “舟一在门口?”郑媛愣一瞬,口气生硬地说,“让他回去。”  “啊?”轮到蓝军生愣了。  “让他回家,别杵在我家门口。”郑媛有些火了。  蓝军生不确定:“我去?”  “不然呢?!” 第91章 蓝山埋头苦吃,他和柏舟一的奸情暴露后,座位被安排得遥遥相隔,却又阴差阳错又成面对面,他一旦不小心和柏舟一对上视线,剩下四个人就会齐刷刷看过来。  蓝山被看得头皮发麻,一顿饭再不敢抬眼。  比最后的晚餐还沉重的一顿饭终于快结束时,柏父清清嗓子,说:“柏舟一,蓝山。”  桌上细碎的声响一瞬停了,蓝山抬起头看过去。  “你们俩。”柏父神色有些别扭,但还是坚持说完,“别影响学业,别乱来,别因为恋爱忽视人际关系交往。”  他说完,房间里又是一阵寂静,片刻,柏舟一说:“好。”  潘诗笑了,说:“你们这两父子,做汇报呢?”  房间里其他人被她逗笑了,蓝山见郑媛也笑着,心中一动,等饭局结束跟在她身后,叫:“妈。”  “别叫。”郑媛洞悉他心里的小九九,冷漠说,“我不会答应的。”  蓝山无奈道:“干爸都不反对了。”  “干爸是干爸,我是我。”郑媛敲他一下,蓝山揉揉脑袋,不吭声了。  郑媛又走几步加速甩开他,留下一句:“至少拿个冠军再来谈条件吧。”  蓝山和柏舟一第二日飞去北京,安置好行李后,柏舟一马不停蹄赶去了中数院。  他先处理了回国的一些手续,回自己位置拿资料时,撞见了黄教授。  “黄教授。”柏舟一停下,微微对其点头。  “好久不见。”黄教授抬头看他,有些感慨,派柏舟一去时,他还是个无名小卒,现在不过两个多月,他已是黎曼猜想的首证人了。虽然证明还未正式公布,但柏舟一的名字已经传遍数学界。  19虚岁证出未解定理,柏舟一已经不能用前途无量形容,这个年轻人已经站在了数学殿堂的中央。  而此刻他却垂着眸,谦逊地听人讲话,仿佛自己还是个普通学生,这种心态,实在让黄教授都为之惊叹。  但是他的谦虚,却不是默认允许他人篡夺荣誉的理由。  “你最近有别的安排吗?”黄教授问道,“如果没有,要辛苦你常来院里了。”  “没有。”柏舟一说,“有新课题了吗?”  “很遗憾暂时没有。”黄教授被他严肃的表情逗笑了,“但有个任务给你,本来打算明天会上宣布的,现在遇见你,就先说了吧。因为你在证明黎曼猜想上贡献尤其大,院里一致决定,由你作为发言人,出席国际数学论坛。”  这下连柏舟一都有些错愕了,国际数学论坛,虽说本质是大国脚力的名利场之一,但仍是数学界毋庸置疑的学术殿堂,每个国家都会派资深的教授出席。至于年轻人,但凡能和这种活动沾点边,履历就能镀上金,而现在黄教授居然要柏舟一作为主角参与,这得是直接给他铸上不灭金身了。  柏舟一思考片刻后摇头,说:“我资历太浅,不合适。”  “别谦让。”黄教授拍拍他,“我们这个领域,能力永远排在资历前面。”  “我能力也不如您。”柏舟一说,“您出席,比我合适。”  “但这次的课题是黎曼猜想,而解出黎曼猜想的关键人物并不是我。”黄教授笑着说,“别推脱了,这是组内全票通过的决定。”  话说到这份上,再让就有些扭捏了,柏舟一顿一秒,点头说:“我会好好准备。”  黄教授满意地拍下他肩膀,鼓励说:“加油。”  柏舟一在中数院接下任务时,蓝山正在训练场如火如荼的训练。  欧洲集训成果喜人,蓝山在本本就擅长的抱石上又有突破,而原本的弱项速度攀,也有了质的飞跃。  他的教练验收完训练成果,压住激动的心情,拍下他说:“可以啊,脱胎换骨了。”  他没轻没重,险些把刚从岩壁上下来的蓝山打翻了,蓝山退两步站稳,笑道:“那是,我再不进步,就要被年轻选手淘汰了。”  “瞎说。”教练笑骂他,攀岩没有其他运动竞争那么激烈,又比起体能更重技巧,三十好几的参赛运动员也不是没有,蓝山的年龄,完全还能爬好久。教练笑完,又问,“这次世锦赛,有目标了吗?”  “有。”蓝山抄起水壶灌一口,说,“速度赛第一。”  教练被他口气惊一下,速度赛太考爆发,狭隘讲可以说是纯拼肌肉和体格,欧美人在累积蛋白质方面天生占优,再加上他们那边攀岩运动比亚洲早几年发展,因此历届速度赛记录保持者也大多是欧洲选手,速度可以说是被他们垄断的优势项目了。  “别太好高骛远。”教练说,“也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定个实际点的,抱石第一吧。”  “抱石我拿过了,有什么好再定的。”蓝山坚持说,“就速度第一。”  “行。”教练不会过分打击选手信心,狠狠揉一把他脑袋,说,“那你可得往死里练了。”  蓝山和柏舟一离开父母监督,去了北京,却也没什么时间见面。  柏舟一忙着准备国际数学研讨会,蓝山则热火朝天地做着世锦赛最后的冲刺练习,两人空闲时间很少,别说见面,连每晚的视频电话都暂停了。  研讨会的举办时间在世锦赛前一周,两人本来约定好,研讨会结束后,柏舟一陪同蓝山一起去欧洲,到赛事现场给他加油。  可天有不测风云,在研讨会前夕,因为主办方的失误,研讨会被推迟了一周,日期恰好和蓝山的比赛日重合。  这便让两人原定的计划泡了汤,蓝山在无奈下勉强抽空,久违地约柏舟一出来吃晚饭。  两人行程太紧,柏舟一吃完饭还要回院改稿,蓝山则有晚训,一顿饭两人都吃得匆忙,不像情侣,倒像两个拼桌吃饭的路人。  就是在这么个紧赶慢赶的氛围里,蓝山还小动作不断,他一会儿欲言又止,一会儿揣兜不动,鬼鬼祟祟的,谁看都是心怀鬼胎。  柏舟一吃好,放下餐具,问:“有事?”  “嗯……”蓝山看一眼餐厅,似乎对这个喧闹的环境不太满意,但他还是决定了,说:“手给我。”  柏舟一把手给他,蓝山握住他手腕,变魔术似地从兜里捏出什么,柏舟一只觉指节一凉,他抬手看,一个戒指出现在无名指上。  那指环女戒款式,中间不大不小一颗钻石闪着,柏舟一没花多少功夫便判断那是真货,也难怪蓝山最近一直在攒钱。  “预算够吗?”  “不够。”蓝山盯着他手,很诚实地说,“还欠着三万,等着拿奖金还。”  “什么奖金?”  “冠军奖金。”  “行。”柏舟一说,“那我不帮你还了。”  他低头看一会儿,说:“定做的。”  “定做的,里头有字呢。”蓝山炫耀似地说。  “什么字?”  蓝山生涩吐出一段发音奇怪的德语。  【由此可证,猜想成立】  柏舟一说:“哦。”  蓝山不满:“就‘哦’?”  他巴巴看着柏舟一,样子有点可爱,柏舟一看他一秒,起身说:“往前一点。”  蓝山一边前倾一边问:“干嘛?”  柏舟一隔着桌子亲了他,回答了他的问题。  蓝山吻着他,嗅到柏舟一身上的气息,沐浴露的清爽染上些餐饮店的烟火气,很好闻。  两人几秒后分开,柏舟一坐下,兀地说:“我很喜欢。”  蓝山笑了,说:“喜欢就好。”  又说:“你戴着去国际数学论坛,因为这个我才提前给你的。”  “好。”柏舟一看他隐没在衣领里的墨绿细线,说,“你也会戴戒指到赛场?”  “嗯。”蓝山说,“但是只能带到那,攀岩时得摘下来。”  柏舟一说好,低头再看一眼戒指,轻轻笑了。  数学国际论坛前一日,柏舟一到达主办方酒店,国际论坛要求穿正装出席,他把西装从箱子里拿出来,一边熨烫一边在脑内过一遍稿子,洗漱完上床前,柏舟一想给蓝山发条打气的消息,却在解锁时收到蓝山的消息。  蓝山【加油】  配图是握紧的拳头,无名指上双环戒指瞩目。  柏舟一笑了,长途飞行的疲惫在这一刻都得已疏解,他很快地回。  【同加油】  一个戴着钻戒的握拳。  第二日,研讨会门口人头攒动,19岁天才证出黎曼猜想的消息早已流传出,记者们都好奇天才的真面目。  柏舟一就是在喧哗中出现了,他从车上下来,记者们还以为是受邀的明星嘉宾,但等工作人员上前引领,他们才意识到——这就是那个年轻的数学家。  离柏舟一最近的是一位法国记者,他抬眼看下柏舟一,一瞬怔住了,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来的是数学论坛还是电影节,等反应过来,他举起相机,几乎是贪婪地拍了好几张,赞叹道,“您真帅气,希望您有顺利的一天。”  他因为太过激动用了母语,边上记者只觉他叽里咕噜一阵,啥都听不懂,那年轻的中国数学学者却停下来,礼貌点头,说:“merci.”  黄教授走在柏舟一身边,他也受邀出席,但并不会发言。  在相距不远的邻国体育场里,蓝山从换衣间走出,开始赛前的热身。  柏舟一和黄教授走进即将举办国际论坛的大会议室,走到灯火通明的圆桌前时,黄教授微微偏头,鼓励柏舟一。  “不要紧张。”他说,“按稿子上说就好。”  柏舟一说:“好。”  蓝山做完拉伸,站起身,教练走过来,和他一起看着大屏幕上的赛程安排。  “调整呼吸。”教练沉声对蓝山说,“别紧张,就当训练一样。”  蓝山说:“没问题。”  相机光线闪动,会议室内灯光全亮,所有代表陆续入座,主持人一一介绍。  屏幕再次闪动,换到即将比赛选手的姓名,蓝山背脊一紧,教练扶上他后背,用力把他送出通道。  “china——”  “zhouyibai”  “shan”第八十九章 巅峰  数学国际研讨会,按各国首字母排序发言。并非每个国家都有足够的经济基础来支撑纯理论的研究,柏舟一听了三四个课题汇报,便轮到他了。  主持人叫到他的名字,大会议室内数学家纷纷侧目,后排的记者手中摄像机也齐刷刷转向。万众瞩目下,柏舟一起身,水晶灯照亮他冰般冷静的脸,他抬手扣好西服扣子,走向讲台。 第93章 当柏舟一回答完几个针对本次研讨会的问题后,记者话锋一转,默契地开始探寻年轻数学家的私生活。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这个看起来冷淡不世故的年轻人,却比想象中更会打太极,回答数学相关问题时,他还会简要给出些有用信息,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他便警惕地闭嘴,偶尔回应几句也都是无意义的官话,根本不给旁人窥探隐私的机会。  记者逐渐丧失兴趣,直到最后,上午和柏舟一搭过话的法国记者中规中矩问出问题,却得到了意外收获。  记者问:“您在德国马普所学习过,但出人意料的,您的法语也很好,或许您除开数学,对语言学也感兴趣吗?”  “不,我对语言不那么感兴趣。”给出如回答前面问题一般的无趣答案后,柏舟一用法语对记者说,“我会法语,是因为我的男朋友在法国留过学。”  记者愣一下,敏锐地注意到这句中的性别用词,但他不便多问,只当是柏舟一用错了。记者毕竟不是娱乐记者,再往下问就太过了,但这是柏舟一第一次透露自己的私生活,记者有些不甘心就此打住,便最后问:“我看到您戴了戒指,这是结婚戒指?还只单纯是首饰呢,或许您已经结婚了吗?”  “没结婚,不够年龄。”提到这个话题,柏舟一唇边扬起细微的弧度,笑容这让这位年轻的学者难得有了些烟火气,他说,“算订婚戒指。”  国际数学论坛本是一个不大众的话题,往年关注的人不多,但今年中数院拿下黎曼猜想这么个大选题,在论坛现场扬眉吐气了一番,小组成员庆祝完,愕然发现这事居然在网上也有热度,还不小。  李龙英靠着蹭别人热点看完了直播,听闻中数院上热搜了,赶忙又冲往探寻。  这一探寻,他明白了,今年的热度,一小部分来自黎曼猜想的证出,剩下一大部分都得归功于柏舟一那张漂亮脸蛋。  有博主截了几张采访图发上微博,惊叹天才居然的容貌居然也不逊色于他的智商。  照片里柏舟一从车中迈出,闪光灯把他细密睫毛照得清晰,他在灯光中垂眸,英俊得如同油画里的神祇。  俗话说的好,美貌是第一生产力,短短半小时内,该博就被轮转上万,直直冲上热搜。  虽然带的“中数院”、“黎曼猜想”的话题,但大家显然对帅哥更感兴趣,那条热搜下面,评论区的注意力基本全集中在柏舟一身上。  【这是解出黎曼猜想的数学家吗?也太年轻了吧!】  【卧槽好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宣布这就是我的新老公了】  【上面的别想了,人家结婚了】  【啊?啊?啊?我失恋了】  【不是吧英年早婚,我心碎了】  【为什么说他结婚了啊】  【你看他无名指,戴着婚戒呢】  【心碎太平洋了tt】  【啊,为什么说他结婚了啊,他不是同吗】  【???????这又哪里来的消息】  【我学法语的,他采访里说了,有男朋友】  【啊?啊?啊?啊?】  【是不是翻错了】  【我靠牛啊】  【还是别乱传素人隐私了】  【是吧,大环境还是没那么开放的】  【如果是真的,祝福】  【祝福】  话题一路走歪,而在网友热议时,话题中心的主角已经坐上火车,一路往某个体育场东去。路途有些长,他将在第二日上午到达那里,刚好能赶上最后的抱石比赛。  柏舟一在火车上睡了一觉,五六小时后被进站提醒叫醒了。窗外已是大亮,他看眼手机,通知栏被各种各样人的信息灌满。  柏舟一挑着把父母导师的消息回了,拎着行李下火车,匆匆出了站,打上出租走了。  柏舟一按基本时常估算,但他显然没料到路途中会堵车。  他在路上塞了四个小时,到赛场时,颁奖仪式已经结束,只剩下未停的激昂音乐在空荡场地里回响。  柏舟一只得给蓝山发消息,好在楼空人没去,蓝山很快回复他,说d出口见。  柏舟一去到d出口,站在标志下,忽地忆起初中时,蓝山第一次离家去北京集训,他一趟飞机冲动赶过去,大半夜也在体育场出口等过蓝山。  柏舟一等了五六分钟,代替初中生小树般纤瘦的身影,身姿修长的青年快步跑了出来,他来得显然急,脸还泛着运动后的红。蓝山看见柏舟一,眼睛一亮,三两步加速冲过来,柏舟一配合地张开臂,他便结结实实撞进柏舟一怀里。  蓝山很踏实地在践行“熊抱”的字面意义,他头埋在柏舟一肩膀处,柏舟一能闻到他半干发丝上清晰的洗发露气味。  橘子味,柏舟一陪他选的。  柏舟一因为错过比赛而略显不佳的心情忽然好起来。  蓝山树懒一样挂在柏舟一身上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松手。  “如何?”柏舟一问他。 ”你没看吗?”蓝山反问。  柏舟一在车上已经看了结果,但仍是面不改色撒谎:“忙着赶路,没来得及。”  “嗯。”蓝山故意摆出不大开心的神色,吞吐地说,“也就勉勉强强.......能把贷款还了,再买辆二手车的水平。”  这么说就是拿到冠军奖金了,柏舟一问:“想买什么车?”  “能买什么车呀。”蓝山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奖金没那么多,不够买辆好的。而且我俩谁会开车。”  “加上我的奖金就够了。”柏舟一说,“我们一起学。”  两人寥寥数语拉了个话题,于是天才数学家和世界冠军休假的第一站便去了车展,蓝山煞有其是地摸着下巴,对着一众八位数以上价格的豪车评头论足,最后感叹一句:“还是太贵了,不值得买。”  口气像他真能卖得起。  柏舟一说:“嗯。”  蓝山问:“钱还是留着买房比较好,你喜欢湖边的房子还是山边的房子?”  柏舟一说:“山边。”  “那就买山边。”蓝山见柏舟一一脸陪自己玩闹的不信,笑道,“不是开玩笑哦,我爸公司听说他有个世界冠军儿子,觉得这是次难得的宣传机会,立刻打电话来说可以给一折优惠价,我虽然没什么钱,但还有点贷款额度……所以恭喜你,你有个有房的男朋友啦!”  “嗯。”柏舟一有些意外,这确实是个惊喜,他停顿下问,“是在邀请我同居?”  蓝山拐弯抹角一通,到这反而有点别扭,他短促笑一下,说:“是的啊。”  又期待地问:“你同意吗?”  “同意。”柏舟一说,“可以少贷一点,我有钱。”  “噢——”蓝山指着他起哄一阵,打趣,“我们小天才,荣升为金主了。”  柏舟一不回复他,只把人拉过来,很有金主风范地吻了他。  柏舟一和蓝山在欧洲好好地玩了一圈,中数院和教练都给他们放了长假。等两人飞回国,假期连一半都未过。买房是大事,两人看定房型后,蓝柏两家六口人齐齐出动,去看了样板房,潘诗和蓝军生没什么说的,反正是两孩子出钱;蓝山和柏舟一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优惠的价格摆在那;挑剔的是郑媛和柏父,他们俩一个说格局不行,一个说风水不好,挑挑拣拣把房子嫌弃个透,最后达成共识,如果这里作为家,只有男主人过得去。  至于是哪个男主人,以两人辣手只打自家人的风格看,绝不可能是和自己有血缘的那个。  虽然被狠狠嫌弃了一番,但柏舟一和蓝山还是很爽快地交了首付,在开始常驻家具店精挑细选的同时,两人也不忘当时的约定,报了个驾校,一起学车。  考驾照面前众生平等,无论是天才还是冠军,在这种高端机械面前都齐齐歇菜,默契地各自贡献了两次挂科的成绩。他们挂的科目倒不一样,蓝山挂了两次科目一,柏舟一则在科目二和三各挂了一次。  买过房之后,两人经费不足以再购买汽车,但柏父却在听说蓝山喜欢路虎后,谁都没商量地买了辆,一声不吭把新车开到车库里,轻描淡写把钥匙递给柏舟一,说:“你妈让买的。”  然后又不那么轻描淡写地强调一句:“不许拿去做奇怪的事。”  “谢谢。”柏舟一意外地接过钥匙,说:“不保证。”  气得柏父拂袖而去。  气走了老爹的柏舟一轻轻抛了抛钥匙,转手打电话问蓝山,去不去兜风,坐新车。  蓝山很疑惑:“你们家换车啦?”  “没。”柏舟一说,“我们有车了。”  蓝山愣一秒反应过来,嗷呜一声嚎,钥匙都没带就兴高采烈地下楼,和柏舟一一起兜风了。  那天他们开遍了城内新老城区,蓝山像第一次被带出门的宠物小狗,时而好奇扒着窗户看窗外,更多时弯着笑眼盯着柏舟一。  柏舟一在他注视下依旧沉稳,他缓缓把车开进小巷,停在一个斜坡上。  蓝山定睛一看,认出了爬满藤蔓的围墙,柏舟一居然把车开他们初中来了。  蓝山解开安全带,问:“这边可以停车吗?”  “可以。”柏舟一说,“以前学校里停满了,老师就会把车停这。”  “噢——”蓝山像第一次听说一样,“要进去吗?”  “嗯。”  两人来到校园门口,周末的时间,学校大门紧闭,一位保安却在亭子里看守,柏舟一上前问能不能进,被坚定地拒绝了。  “你长得太凶了。”蓝山带些责怪地调侃道,“一点亲和力都没有,一看就不像个好人,让你进才怪呢,不像我,风华正茂的,到哪都可以刷脸。”  “你来。”柏舟一无表情抬手,说,“请。”  “我来就我来,你看好——”  蓝山挂起亲和力的微笑,上前两步,准备大展身手。  他笑着对保安说:“我是这个学校的毕业生,想回来见见老师,能通融一下,能让进不。”  保安无情道:“周末没老师,老师不休息啊?”  “大哥您不休息吗?”蓝山笑,“你看这么热的天,您站这多辛苦,这样,您看您想喝什么,我去给超市给您带。”  见他还想贿赂,保安吝啬瞥他一眼,不屑地说:“我大热天站这,就是为了防你这种油嘴滑舌的小子溜进校园!”  风华正茂的蓝山落了个油嘴滑舌的罪名,他郁闷地转身,走回表面不动神色,实则幸灾乐祸的柏舟一身边,没好气踩下他脚,忿忿道:“嘴角都咧耳边了,有那么好笑吗?”  柏舟一把微微上扬的嘴角撇下去,说:“是挺有亲和力。”  蓝山:.......  蓝山没好气地偏头:“现在咋办,上车走人?”  柏舟一说:“不。”  最后两人采用了经典方案——翻墙,已经成为世界冠军的蓝山翻墙能力比年少时更胜一筹,一个跃身就进去了,柏舟一也没生疏技艺,尝试两次也成功进了校园。  两人找到初一、二时的教室,蓝山环视着走进去,拉开倒数第二排窗边的椅子,坐下说:“我当时坐这。”  柏舟一来到他身边坐下,他们一直是同桌。  故地重游,两人都安静下来,蓝山像初中时那样撑着脑袋,扫两下黑板,视线飘向窗外他飘飘忽忽看到云,笑着转头说:“你知道吗,初中的时候,总有女生说你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