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他不装了》 第1章 小白花他不装了!  作者:山柚子  文案:  十八岁的少年被养在无人探访的别墅里,皮肤白皙得仿佛瓷娃娃,如同美丽脆弱的菟丝花,站在门边翘首以盼——  许宁的到来。  谁都认为宋醉离开许宁活不了,包括许宁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许宁白月光回国了,分手那天少年不哭不闹,他难得关心一句:“你平时在干什么?”  谁知少年慢吞吞开口:“雅思上八分,托福一百二以及收到世界名校通知书而已,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天天站在门边等你吧?”  许宁:???!  *  分手后宋醉踏踏实实上学兼职,有天收留了个清贫男人,不知为什么对方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少年认真想过好两个人的日子,准备在学校旁边买栋便宜的小房子,后院种上满地的小玫瑰。  直到有一天——  他们在学校碰上许宁,他挑起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许宁对着他身边的清隽男人毕恭毕敬叫了句:“小叔好。”  *  想看宋醉笑话的人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甘愿每天在菜市场买菜搭公交,不动声色向狐狸崽崽递出高枝。  #我那么大个清贫未婚夫呢#  #本想自己努力奈何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  注:1)小狐狸被老狐狸拐回家的故事  2)受对侄子没感情没发生过关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醉,贺山亭 ┃ 配角:一堆 ┃ 其它:预收《当海王守寡以后》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对不起我只想学习!  立意:变成更好的人  vip强推奖章  本文描绘了身世不幸的少年宋醉如何从泥泞里爬起来的故事,年少丧父被迫辍学都没阻挡少年想好好活下去的念头,在这条路上他遇上了许多朋友还有影响他一生的贺山亭,两人互相陪伴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在某一天以奇妙的缘分重逢,即便宋醉不知道对方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两个人依然如过去般扶持着走下去,并影响身边的朋友积极乐观生活。该故事笑点与泪点相结合,情节慢热感情细腻,慢慢为读者讲述一个温馨的故事,人生总会经历风雨,但是我们会坚强前行,在顶峰相遇。第一章   在沪市二代圈里任谁提起宋醉这个名字都沾着或多或少的鄙夷,谁都不怀疑他离开许宁活不了。  “你是没见过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也不恼,只会木生生站着你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好奇许宁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  “许宁去西南玩速降遭遇山体滑坡,听说是宋醉背着许宁走了两天两夜才救活的,不然许宁命都没了。”  “宋醉也算撞大运救了许宁,家里穷只读到初中,被许宁从贫困的村子里带出来,不过白月光回国了不知道许宁有没有后悔。”  众人高高在上议论着宋醉,没有人为他说话,往往还会跟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六月末蔷薇花爬满青灰色的窗面,透明的日光从别墅天井倾下,少年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安静看书,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  他从西南被许宁养在这栋别墅两年了,开始对方还每天来看他,如今许久没过来了,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咚咚推开,他抬头望过去,金明神色焦急地走进来说:“白问秋回国了!”  少年轻轻哦了声,依然坐在椅子上看单词书,金明忍不住问宋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白问秋是许宁的白月光,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还是高中同学,同宋醉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宋醉读到初中便没读了,白问秋在国外留学;宋醉出生在落后的西南山村,白问秋家世清贵衣食无忧;最重要的是许宁喜欢白问秋喜欢得要命,白问秋全家移民后两人关系才淡了。  少年没有抬头。  “天天看书有什么用。”金明加重语气,“再不上心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以后连许宁的面都见不上。”  金明对宋醉可谓是怒其不争,少年性子软得不像话,地位都要不保了还能安心坐在椅子上。  少年终于问。  “那怎么办?”  “今天他们要过来,白问秋到了后你给他点颜色看看。”金明说,“跟他说离许宁远一点,对了打扮好点。”  金明说完话立马在衣柜里找衣服,少年的衣服大多是白色:“这件太保守了,这件太朴素了。”  金明最后找出来的是一件惹眼的湖蓝色衬衫,他把衬衫朝少年手里一扔:“这件还可以。”  宋醉望着衬衫上发光的亮片沉默了,不过望着金明期待的眼神还是把衬衫换上了,他平时并不在意穿什么。  在金明的督促下他走到别墅大门,因为没什么人上门,台阶上积了层薄薄的灰。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银白色的宾利从路面上开来,车身在大门边缓缓停下,车窗里映出白问秋的面容,眉眼弯弯有两个酒窝。  白问秋从车上走下来,望见的便是身段清瘦的少年站在门边,肤色白得像瓷娃娃,眼睛算不上大但生得恰到好处,细长的眼尾上挑出一小片红晕。  但漂亮的脸在大片刺绣的衬托下丝毫没有气质可言,闪光的亮片甚至有点呆,或许是出生在西南山村根本不会打扮,果然木头般的美人。  而宋醉记起金明的嘱咐,走到白问秋面前,他拿不准该怎么凶白问秋,空气长时间沉默,没过多久许宁走下车。  最后少年在许宁的注视下问了句:“你们要吃点甜品吗?”  金明:…………  *  当宋醉先走回别墅拿甜品,跟上来的金明无语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少年低下头什么也没说,金明望着怯生生的少年说不出再狠的话:“算了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凶人都不会凶。”  “那白问秋长得还不如你呢。”金明望了眼客厅对少年说,“待会儿你坐他们中间听见没?多讲讲你们的过去,让他知道许宁对你有多好。”  宋醉点了点头。  他端着盘子走到客厅,记着金明的话走到两人中间坐下,白问秋是个体贴周到的人,不仅给他带了八音盒还给仆人们带了国外买的点心,连金明都再说不出苛备的话。  白问秋接过甜品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医院认识的。”少年回答,“当时他在病床上休养,每天会给我讲速降的经历。”  宋醉的话还没说完许宁自然接过话:“你还记得高中吗?当时看你喜欢就去学速降,没想到山体滑坡在医院休养了大半年,怕你在国外担心没敢告诉你。”  少年抿了抿唇把即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怪不得许宁从没说过为什么会去西南速降。  “难怪有段时间联系不上你。”白问秋不经意转移话题,“高中那时想做什么做什么,回母校看吴老师都退休抱孙子了,以前我还经常来这栋房子小住。”  客厅的空气弥漫着躁动,宋醉感觉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如同故事里的旁观者,只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对了你全家移民纽约去了,今年暑假你一个人在沪市。”许宁问向白问秋,“过来住怎么样?”  “我不习惯同外人住。”  白问秋推脱。  许宁瞥见头低成鹌鹑的少年,想也没想说:“让他搬出去住。”  白问秋问:“他可以吗?”  听到白问秋的话许宁脸上浮现犹豫,虽然他对宋醉不上心,但毕竟名义上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少年性子怯懦从没出过别墅,在沪市人生地不熟的,不放心少年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出了问题怕不好交代。  许宁突然想起来:“我小叔不是在沪市吗?我可以送他去我小叔的房子,有长辈照看不会有问题的。”  在客厅擦玻璃的金明眼皮跳了跳,心说问题可大了,许宁这位小叔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性情出了名的喜怒不定。  许宁都不敢在贺山亭面前大声说话,少年住过去怕是连觉都睡不好,比送回西南好不了多少,说不定还真要送回西南。  许宁温声问少年:“你可以吗?”  金明急忙朝少年使眼色,但少年性子太过温吞,不仅没有拒绝反而点了点头。  晚饭后少年回到房间收拾东西,旁边的金明怒其不争说:“怎么许宁说什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贺山亭是什么人?”  宋醉点头。  虽然他没有见过贺山亭,但他知道名字背后的含义,说句话都能让香江颤抖的大人物。  “你为什么还答应?”  “我怕他说分手。”  听到这句话金明气得发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从来没见过宋醉性子这么软的人,他听不下去走出房间,生怕走慢了被传染。  *  当金明离开后少年关上门,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木生生的眉眼透出清醒。  因为白问秋的到来今天什么也没做,他慢吞吞从书桌里拿出本雅思单词书,在安静的别墅学习,有仆人每天做饭,在西南可没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在意,他是真的没把许宁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是换个地方自习而已,是雅思不好做了还是托福不好玩了?第二章   少年从小在西南山村长大听得最多的便是学习改变命运,他背完单词才开始收拾行李,门外传来仆人们旁若无人的讨论。  “收拾个东西还这么慢,指不定在房间里小声哭,可有什么办法,白问秋还记着给我们带吃的呢,他两年来一毛不拔,连人家半点都比不上。”  “谁不知道那位最难伺候。”  “他肯定要吃苦了。”  宋醉听不见般收拾东西,在许家的日子里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背单词,上午看英语下午看数学,沉浸在学习的充实里。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满那一定是许家仆人的话太多了,他在行李箱里装上满满当当的课本,走下楼坐上开往贺氏公馆的车。 第3章 贺山亭合上批复过的资料,他静静地看着门外透出的光亮,过了好一阵子才挪开视线,继续翻看桌上的文件。  陈助理循着他的视线瞥见阁楼上亮着的光,这么晚还没睡:“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那孩子挺不容易的。”  许宁说是会接宋醉回去可不知要多久,少年孤孤单单在房间可能是在思念许宁睡不着觉,想想都觉得可怜。  贺山亭没有说话。  方助理就当是默许了,他拨通少年的号码开了免提:“我看你房间的灯亮着,还没睡是不习惯吗?”  电话那边的少年刚刚做完两套真题,不仅没有任何困意还准备预习物理实验:“没有。”  方助理听到这个回答不意外,宋醉这样绵软的性子即便不习惯也不会说出口,他换了个问法:“你有缺的东西可以说出来。”  “真的可以吗?”  方助理立马答了句对的,在他看来少年缺的应该是温暖的床头灯或者可爱的伴睡抱枕之类的,贺山亭也望了过来。  隔了阵子电话那边犹豫了阵子开口:“方便的话能给我卡尺、千分尺还有弹性模量测定仪吗?”  方助理:???这是什么东西第四章   片晌的沉寂。  电话那边的少年礼貌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虽然不太确定是什么东西但方助理还是立马答应,挂完电话后他扭头问贺山亭:“听着好像是物理仪器?”  接着他就瞄见了贺山亭冷漠投来你物理白学了吗的眼神,文科生出身的方助理敢怒不敢言,他这位名门出身的老板表面光鲜实则尖刁刻薄。  方助理正纳闷宋醉为什么要物理仪器,走到电梯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许宁是物理专业的,难怪宋醉想要物理仪器。”他的声音蕴含着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许宁什么地方了。”  许宁当年高考本来想去金融专业,但分数不够上二本都还要调剂,最后调剂在沪市文法学院学物理。  普通家庭肯定觉得天都塌了,许家一不愁钱二也没指望许宁有什么本事,学金融指不定脑子一热亏得倾家荡产,学物理多安全啊,最多给学校捐栋教学楼好毕业。  贺山亭蓝灰色的眸子低了低,混血意味浓烈的面容在风中明暗,下颌骨覆上层青色的阴影。  方助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当面在说人家侄子,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办法买。”  当少年拿到了需要的物理仪器后,他熟练地组装好弹性模量测量仪,再调整测量仪用来消除尺度望远镜的视差,最后成功计算出杨氏模量公式。  他翻开大学物理课本,结论分毫不差,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  *  早上五点钟宋醉准时醒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惯性走下床准备背单词,因为眼皮薄的缘故睡成了单眼皮,浅色的卷毛翘在脑袋上。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他不在许宁的别墅住了,这么早不会有仆人做早餐。  令他惊讶地是走到餐厅,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他们恭顺将早餐端上餐桌,如同没有气息的幽灵般消失在门后。  无声无息。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房子的主人确实喜欢安静,连仆人都尽力避免动作发出声响,整栋建筑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害怕,但宋醉正好需要安静的地方学习,他坐上拉开的椅子吃早餐。  早餐的类型很丰富,不仅有烤肉松三明治,吐司布丁还有慕斯蛋糕,可是西式餐点并不对他的胃口,不过他记得许宁说过不添麻烦的话没提出任何异议。  他吃完早饭走出白色的建筑物,昨天在夜色上看不清细节,建筑物周边有不规则的小祈祷室,强烈的光穿透暗灰色穹顶。  他一点点熟悉着新环境,如同金丝雀在新笼子里踱步。  在住进来的两天里宋醉没见过贺山亭,两人的作息没有任何交点,他低头盯着餐桌上绿油油的西蓝花,猜想贺山亭应该很喜欢吃西餐因为——  早餐是西餐。  午餐是西餐。  晚餐还是西餐。  储藏室里连米的踪迹都没有,土生土长的华国少年终于有点吃不消了,第一次没吃干净盘子里的东西,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有空出来见面吗?”  “找个最近的地方吧。”  他听着对方的哭腔同意了。  对方的名字叫冯思文,是他在沪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是在许宁开的聚会上认识的,他正在椅子上专心读书忽然有个人过来说要认识他,那个人就是冯思文。  而少年离开后不久贺山亭走到了餐厅,视线落在那盘没吃完的沙拉上停了一下。  *  冯思文找了距离两千米的一家甜品店,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歉疚开口:“这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了。”  他和宋醉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看少年无人理会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主动搭话,两个人在不幸的感情生活中也能抱团取暖。  “没什么的。”  少年翻开桌布上的菜单,不怪冯文才找的位置不好,而是贺家公馆周边全是绿化,根本没有商业区,据说政府是准备开发的但贺山亭把周围的地全买下来了。  他瞥见千层切块便要三十块后后点了最便宜的奶茶,丝毫没有留意到世界的参差。  冯思文对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比自己还要穷,冯思文对着服务生开口:“来杯白水。”  冯思文的未婚夫是许宁的朋友,孙氏集团的公子哥,本来不至于这么穷的,可对方对冯思文并不好,生日买衣服都嫌浪费钱,冯思文时不时会找他哭诉。  “昨天我回家听到主卧传来声音,小心翼翼打开卧室的门那你猜怎么着?他和一个小模特抱在床上没脸没皮。”冯思文说着说着嗓音开始哽咽,“如果是你怎么办?”  宋醉认真思考,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贴心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做题。  “你肯定会像我一样冲进去哭是不是。”冯思文自顾自接着讲,“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他反而冲我冷笑说我不好才会找别人。”  “不分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冯思文像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一般,“像我们这种金丝雀分手后能出去干什么?”  “他后来也解释自己喝多了,而且今天我也好多了。”冯思文抽抽嗒嗒说,“本来昨天我哭得都站不起来的。”  少年递过纸巾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听人说你被许宁赶出去了,你都能这么坚强地活下去何况我呢。”  宋醉:…………  他准备收回纸巾看着哭得花脸的冯思文想了想,还是没真收回去。  冯思文感动接过纸巾抹了抹眼泪:“说起来白问秋挺奇怪的,突然就愿意搭理许宁了,从前在国外理都不理的。”  过去白问秋在二代圈是拔尖的存在,这次回来格外低调,不仅没在沪市买房子住还穿起了普通大牌,对许宁的礼物也不拒绝。  冯思文八卦得起劲儿,而少年毫无波动,只是低头查了下白家,没看到值得留意的新闻。  下午他同冯思文告别后准备坐车回房子,想起千篇一律的食物转身进了广场边的超市。  因为下午打折的关系超市里挤满了人,少年排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队才到摊位前,他以学术态度观察了每种米的晶莹程度后选了东北大米。  “两袋谢谢。”  摊位上的工作人员瞧着宋醉孤身一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两袋很沉的。”  “没关系。”  *  夜幕落下的天泛着温柔沉默的月光,一辆低调的黑色林肯驶入贺家公馆,路面上扬起尘土。  车上的方助理想起昨天董事会的场景,贺山亭只是坐在席位上问了句是谁,就有人吓得站出来承认提供消息。  这全是因为贺山亭这人确实喜怒无常,当初刚执掌贺氏不久,因原来的管理层支支吾吾不肯交权,干脆三个月闭门不出文件概不批复,伤敌八百自损三千,逼得人家不得不将管理权拱手让出。  方助理透过后视镜望见男人正闭目养神,投在眼窝上方的阴影令人难以猜出心思。  他试探着开口说:“不知道宋醉这两天住着习不习惯,昨天碰面感觉瘦了点儿,要不要让厨房买点他爱吃的东西回来——”  方助理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望见窗外有什么影子闪过:“前面是不是有东西?”  车灯的穿透力不太强,他感觉模模糊糊有什么在飞快前进,因为光线不好看得并不清楚。  而贺山亭掀开浓密的长睫望出去,只见远处的少年扛着两袋大米溜进大门,动作快得就像黑夜里窸窸窣窣飞过的小蝙蝠。第五章   方助理戴着副白金色半框眼镜,推了推镜片再往前方看时路面上什么也没有,心里顿时有点瘆得慌。  他收回眼神瞥见后座的男人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瘆得更厉害了,他赶快拉回话题:“用不用让厨房买点东西回去?”  “不用了。”  方助理正想问为什么时听见贺山亭说:“做点儿中餐。”  他心里泛起嘀咕,他这位老板从小在国外生活习惯西方的饮食,庄园里压根没有备米,有菜没饭怎么吃,况且……怎么知道宋醉想换个口味?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方助理没时间考虑宋醉,因为电话那边传来le延长停牌时间的消息,他担心问:“还要收购吗?”  虽然昨天的会上解决了透露收购消息的董事,但对le的收购还在进行中,并且因为风声的泄露进退两难。  尽管在报纸上批驳以停牌抵御收购有碍资本市场正常运行,但管理层并未有任何复牌的举动,停牌时间越长资金压力越大,可以说闭着眼在拖时间。  最好的办法还是同le的管理层商量,看能不能将手上的股份卖出去,虽然或多或少会做出让步但不至于损失严重。  可显然贺山亭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估计的人,只是不以为意说了句:“拟份要约收购。”  方助理镜片下的眼透出惊讶,要约收购绕过管理层向股东发出要约,不仅在国内市场上运用得并不多,即便在国外也仅仅是开始收购时的手段而非最后通牒。  他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叹气。  看来今天不用吃饭了。  *  自以为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少年走进大门,把两袋大米扛进了储藏室顶层的柜子里,不会有人发现他在里面放了东西。  他计算过时间,趁着厨房没人走进去准备煮粥,因为以前并没有熬过粥,在网上找了份食谱对照。 第5章 宋醉认真挑了句祝福语,付完钱后店员熟练地将保温杯打包,他提着包装精致的礼品袋离开了礼品店。  而下午方助理念念不舍地把德文猫送走了,刚送出去便碰上提着礼品袋在书房边徘徊的少年,他试探着问:“你是想送贺先生礼物?”  少年点头。  方助理欣慰地看向宋醉,他本以为少年呆呆的不会送礼没想到今天居然开窍了,只要贺山亭对少年留意会过得容易许多。  “我帮你把礼物转交给贺先生。”他接过礼品袋子走进书房。  方助理走进书房时贺山亭还在书桌前批阅文件,隔了一阵他才走过去:“宋醉那孩子给你买了礼物,说是感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贺山亭没有说话,方助理继续说:“这孩子挺有心的,从不给人添麻烦,你的一点好他都挂在心上。”  他问向书桌边的男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礼物,要不要拆开看看?”  贺山亭看不出情绪地垂下眼,方助理打开礼品袋子,打开袋子后里面还有个包装好的纸盒,他小心拆开礼盒,拆开的霎那沉默了。  因为纸盒里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中老年水杯,空气变得格外安静,方助理硬着头皮解释:“送水杯多好渴了就能喝,咦您看水杯上还贴心刻了字。”  话还没说话察觉到贺山亭泛着凉意的视线,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方助理忙低头看向水杯,只见水杯上恭敬刻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字还格外大。第七章   弥漫在书房内不能说是死亡的气息,但比死亡好不了多少,鸟兽沾了点儿都会直挺挺坠在地面翻肚皮。  方助理可以确信的是,他这位在听证会上都面不改色的老板此时神色格外冷漠,那双异色的瞳孔如同不知在酝酿什么的海面。  他清楚贺山亭喜怒无定的性子,心里为书房外的宋醉捏了把汗,这下他也救不了了。  而书房外的少年站在原地十分平静,华国的传统向来伸手不打笑脸人。  既然收了他的礼物算是友好建交迈出了第一步,相当于在空白的试卷上写了个解字准备答题。  他知道欲速不达的道理,譬如电场中粒子的加速需要相适应的磁场强度。  因迟迟不见方助理出来他走回阁楼坐下,还做了一页题,正要翻开下一页。  冯思文打电话过来诉苦:“他每天晚上都不回来还说在工作,有谁工作衬衣还有口红印的?他还埋怨我整天疑神疑鬼,许宁也会这样吗?”  对于冯思文这样的对象只需要安静倾听就可以了,宋醉单手听着电话。  “我想起来你现在去贺先生那里了。”冯思文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好奇贺先生喜欢什么样的人,从没听过他对谁动过心,你们平时有接触吗?”  “没有。”  少年想了想严谨地补充一句:“不过今天送了礼物。”  “什么礼物?”  “中老年保温杯。”  闻言电话那边没吱声了,冯思文吓得声音都在哆嗦:“你不会以为贺先生四五十岁了吧?他今年才二十四岁哦。”  宋醉的表情缓缓凝固了。  他这哪里是在空白的试卷上写下一个解,明明是对考官说你年纪太大直接把试卷撕了。  他压根没想过贺山亭比许宁大不了多少,只能希望贺山亭大人有大量,他走到书房门口准备补救一下。  书房的门半开着,房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一阵脚步声慢慢临近。  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了,不知为什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如同鼓点在心头敲击,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下一秒——  门重重关上了。  少年头上的毛都被震了震,形成往上收的弧度,他感觉自己在贺家的日子正式计入倒计时了。  宋醉走到自己的房间坐下,认真清点自己的财产,他身上的钱只有两千八百块,还不够他在沪市租房子的费用。  他犹豫了会儿打电话给许宁,电话那边传来耐心的声音:“你跟我小叔说了要住到十月吗?”  “没有。”  “你怎么不把我的话放心上?”许宁的声音没了之前的柔和,“不要以为不说就可以回来住,我没工夫听你解释,如果我小叔不收留你自己回西南吧。”  他望着书桌上的简易物理天平,砝码承受不了重力偏向了另一边,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便挂断了。  少年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  *  书房里的方助理在整理文件,望着关闭的门忍不住问:“你怎么跟一个小孩儿计较?”  贺山亭关上门停了停。  “中老年人脾气不好。”  方助理:…………  他试图为宋醉找补:“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知道什么啊,肯定都是听身边的人说的,许宁都说这孩子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贺山亭挑起眼若有所思。  另一边许宁不由分说结束了通话。  坐他边上的白问秋问:“我回国是不是对你们产生了很大的困扰?要不我还是自己去公司旁边找房子住,也不会太麻烦。”  “你别多想。”  许宁急切否认。  “没有就好。”白问秋的声音淡淡的,“回西南其实也挺好的,比留在贺先生身边好,起码可以回去看看亲人朋友。”  许宁的眼里透出赞赏,白问秋总是这么细心,不怪每个人提到白问秋都是清一色的夸奖。  “不说他了。”他坐得离白问秋近了点,“明天你就要实习了,以后我接你下班吧。”  尽管白问秋在别墅里住,但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的,他就像被猫挠了似地想拉近距离,根本没时间理会宋醉。  原本六月的温度便高,两个人挨在一块儿空气涌动着燥热,正在许宁忍不住吻下去时电话冷不丁响了。  他的眉宇间止不住透出烦恼,然而划开屏幕看见名字,许宁立马走出去接通电话,点头哈腰问好:“小叔您找我什么事吗?”  电话里传来男人冷漠的嗓音:“暑假自己去天元实习。”  听到这句话许宁感觉前途一片灰暗,作为衣食不愁的富二代他没有上进的念头,只要不给家里惹祸就是好孩子了。  可他实在没胆子拒绝自家小叔的命令,如果他爸知道了肯定会用竹条捆着他扔去天元,要是他始终不肯他爸再生一个也不是可能。  当他回到客厅后白问秋嗓音带着细微的笑意:“我们公司下班很晚的,碰上忙季夜里还要加班。”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问秋专注望着他,许宁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虽然情感上告诉他该否认,但他最后嘴巴张了张说:“对不起我不能去接你了,我小叔突然让我去实习。”  白问秋的脸僵了僵。  许宁有苦难言,他的话怎么听起来怎么像后悔了在狡辩,他不明白平日高高在上的小叔怎么会突然关心他呢。  *  宋醉在房间里收拾好东西,他把自己的东西都装进了行李箱里,他提着行李箱走出门。  他走到正厅时恰好碰上方助理,方助理语气疑惑问:“你怎么要搬走?贺先生挺喜欢你的礼物的。”  “我都知道了。”  “你是说礼物的事吧?”方助理见瞒不下去了劝慰道,“我没告诉你就是不希望你太自责。”  “上次还听你们说要送谁走。”  少年抿了抿唇。  这可把方助理难倒了,他应该没说过送谁走的话,毕竟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两个人住。  “卷头发。”  “尖下巴的。”  宋醉轻声提醒,他不太满意自己的下巴,他的理想型是施瓦辛格,有个英武的方型下巴。  “你说那只德文卷毛猫?”  方助理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想到这儿他还头疼,这年头给猫找好人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要么没有经验要么家庭关系太复杂。  他选了好几个人都没看到满意的,禁不住朝宋醉吐苦水:“有人给贺先生送了只德文卷毛猫你不知道多听话,趴在书桌上动都不动,但贺先生让我把它送走。”  “要送走的……是猫?”  方助理狐疑问:“不然还是什么?”  准备收拾东西出门的少年:???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宋醉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完全放下方助理长吁短叹:“不过贺先生收到礼物很不高兴,以后说不准送谁走了。”  少年:…………第八章   宋醉还在默默思考如何能住到十月,方助理想起来问:“你以前养过动物吗?”  “养过。”  少年的眼里浮出回忆,他在山里的时候养过只幼狼,那只狼陪伴他长大,他吹声口哨便会叼东西回来,不过有天突然不知所踪,听山里的老人说是回归了狼群。  “要不你领养这只猫吧?”方助理从包里拿出只白色的德文猫,“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领养它,没办法只能带回庄园。”  那是只很小的猫,胎毛蓬松,嘴边还残留着奶渍,睁着大大的眼睛含羞带怯看人。  宋醉没照顾这么幼小的生物,可望着无人照顾的小猫他抿了抿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答应了。  “你抱抱他?”  在方助理看来没有比宋醉更合适的人员了,性子温柔有养过宠物的经验,肯定能把这只小猫照顾得很好。  他把小猫朝少年的方向递了递,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小猫似乎很抗拒接近少年,两条小腿害怕得在空中乱蹬。  方助理解释:“它肯定是怕生。” 第7章 宋醉关闭手机翻开物理试卷,没什么是做套物理试卷冷静不下来的,如果不行那就两套。  *  下午的沪市华灯初上,白问秋下班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拥挤的电梯。  因为大厦里只有两部电梯每到下班电梯里的人都格外多,偏偏他旁边有人拿着半杯咖啡,他往里面躲了躲。  可电梯突然启动咖啡泼在了他的衣服上,端着咖啡的人立马道歉:“不好意思。”  白问秋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眼里透出不易察觉的烦闷,这是他最后件好衣服,但电梯里有认识的人他没办法发火。  许宁开着超跑在办公楼下等待白问秋,待白问秋走近他立马解释:“我这段时间是真的要实习,不是故意不想来接你,昨天晚上睡都没睡好。”  “我知道。”  白问秋通情达理说:“你小叔让你公司实习去看重你,你好好工作不能辜负你小叔的期待,没必要花心思太接我。”  许宁感受到白问秋话里的关心心里暖暖的,宋醉只会木呆呆听着,他忍不住说:“你真关心我。”  白问秋坐上车椅,深知不能让许宁得手太快,避开许宁的话若即若离说:“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  “你衣服怎么脏了?”许宁替白问秋系安全带留意到衣服上的咖啡印,“下次我买件新的给你。”  白问秋没有拒绝。  去央行办事的方助理远远地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回来后禁不住对贺山亭开口:“我今天看到许宁在车上给白问秋系安全带了。”  “没想到许宁时间管理得这么好,去了分公司还有时间接白问秋下班,我看两人不太对劲儿。”  方助理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过去白问秋压根看不上许宁,因为白问秋出身清贵,百年前的白家便在香江有头有脸,只是近年移民国外名气才小了。  许家说好听点儿是新贵,说得不好听点儿许家就是靠着贺家的拖油瓶,虽说看在贺山亭的面子上没人敢对许家不敬,但毕竟不是多近的关系,白问秋看不上也正常。  没想到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看到白问秋坐在许宁的车上两人关系亲密,看来还是工作少了,如果像他这么忙哪有时间想别的,连相亲都没时间。  贺山亭静静听着。  方助理忍不住为阁楼上的少年抱不平:“你说有时间去接白问秋怎么没时间来看宋醉呢?那孩子要知道肯定很难过。”  虽说宋醉在贺家不愁吃住,但离许宁太远根本做不了什么,忽然间他的脑子灵光一闪。  原本想不通的问题也想通了,为什么出身清贵的白问秋会默认宋醉搬出去,现在想来白问秋心照不宣。  “我看宋醉每天都凌晨才睡。”方助理忍不住动情说,“你说他一个小孩子不玩手机不玩电脑的,也没个人说话,平时在房间能干什么?估摸大部分时间都在想许宁。”  “给你工资是说这个的?”  贺山亭瞥过来。  方助理低下头敢怒不敢言,心想您之前不也在听吗,他低着头整理桌面上的文件,从他的角度只能见到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敛了敛。  贺山亭批复着公司的文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到了夜色浓重的凌晨。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般打开电话,搜索白天的听过的数字,微信界面上弹出宋醉的名字。  他的手停了停。  而宋醉在房间埋头苦读,大学物理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记单词对他来说还更难点,他没有刻意记忆,只是在草稿纸上推算后便把理论牢牢记在心里。  夜色人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一条好友申请的消息浮现在屏幕上,他以为又是留学机构的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不过点了拒绝后少年停下手里的笔,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的那个名字好像是……贺山亭。  作者有话要说:  宋醉:半夜我都会通过  贺山亭:呵,男人第十章   在那之后的五秒钟可以说是宋醉人生中最艰难的五秒钟,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僵得像只触电的小麻雀。  他回过神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回申请,申请下不停变换的验证消息反应出心里的纠结。  【宋醉】贺先生我不是故意拒绝的  【宋醉】我没看清楚名字  【宋醉】您……在吗?  贺山亭始终没有通过申请,他忍不住走下楼去书房边徘徊,绰约的光亮从门里透出,不过还没徘徊多久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少年望着紧闭的门不知为什么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甚至可以脑补门里的贺山亭轻轻呵了声。  *  因为那声想象里的呵宋醉没睡好,早上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醒来,他背单词时都在打哈欠,准备午休还被冯思文拉着去金融中心。  两个人节省地搭公交,路上冯思文开始抱怨:“我昨天去孙思哲公司根本没人,你猜他怎么说,居然说自己在外面谈业务还怪我疑心病重,许宁会不会这样?”  宋醉有一搭没一搭点头。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冯思文丝毫没有意识到把自己骂了进去,“你说贺山亭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个少年就精神了。  “怎么说呢。”他坐直身认真回答,“别人或许表里不如一,但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冯思文对宋醉说的话很有共鸣,上流社会都是看着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如普通人干净,他眼里透出讶然:“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表里如一的不好相处。”  冯思文只能勉力安慰:“……反正你只是小住段时间,九月份就回许家了,不过你还是尽量打好关系。”  在两人的交谈下行驶得像老爷车的公交车在车站慢吞吞停下,宋醉抬头朝上望。  金融中心大厦林立,如同钢筋水泥筑成的白日森林,人渺小得像在水泥地上的蚂蚁。  下车后冯思文带他走进一间玻璃立面的大厦,七拐八拐到家开业不久的培训机构前,老板还在梯子上悬挂营业执照。  “跟你说这家开的是贵族培训班。”冯思文一副听到就是赚到的语气,“上完课举手投足都是贵族气质。”  听到他们的话圆脸老板从梯子上费劲下来:“培养贵族气质是终身的课程,我们希望通过这门课让学员由内而外散发魅力,不仅能提升自信还能吸引到优秀的人。”  冯思文听得小鸡啄米般点头。  “罗马时期有了贵族的雏形,我国有句话是三代出贵族。”老板瞄见冯思文的反应继续慷慨激昂说,“1821年他们便过上了享受下午茶,出门坐车的日子,贵族这个词历史底蕴深厚。”  宋醉提醒:“1886年才发明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汽车。”  “这位同学很有学识嘛。”  老师尴尬后投来赞赏的目光。  宋醉:…………高中知识  尽管他对所谓的贵族精神毫无波动,在他看来只是圈钱的手段,不过冯思文被老板慷慨激昂的演讲打动。  “你说是报插花课还是甜品课好。”冯思文看着课程表犹豫不决,“要不都报上吧?”  虽然冯思文吃穿用度很节省,但在职业教育上一点都没省,按他的话说金丝雀也要提升业务水平适应时代发展。  宋醉低头背单词:“随你。”  “我帮你报了。”不过下一秒冯思文开口,“省什么不能省教育,老板两个人报的话可不可以打下折?”  老板难得碰上两个冤大头当然乐呵呵说行,宋醉只能眼睁睁看着冯思文交了钱,两个人交完钱便开始学做甜品。  宋醉系上围裙坐在教室里,平心而论老师的授课水平不错,听说在国际上小有名气,上完课他自己都能做个小蛋糕了。  然而想到高出市价十倍的价格少年拧起了形状利落的眉,眉尾衬得上挑的眼格外漠然。  当提着小蛋糕从机构出来时,宋醉把所有钱都拿给冯思文:“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冯思文望着宋醉执拗的眼没法拒绝:“早知道不拉着你报课了,灵光劲儿全用在分钱上了,我和你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还?”  少年依然抿唇看他。  他无奈收下宋醉的积蓄,视线落在少年洗得发白的衬衫上,其实他挺好奇宋醉把钱用到什么地方上去了。  许宁肯定比孙思哲大方,这并不是出于对许宁人品的肯定,而是因为他没见过比孙思哲更小气的二代。  可很少看到宋醉买什么奢侈品,连衣服都没几件,今天穿的衬衫还是去年买的,不过平时因为精打细算没有窘迫的时候,不像他总是不知不觉花干净了钱。  两个人提着各自的小蛋糕走出门,旁边是家留学机构,在门口招揽学生的老师开口:“高考分数就要出来了——”  少年瞄见精英教育四个字打断了对方的话:“高考分数就快出来了,你还在为分数担忧吗?你还在对学校不满意吗?如果高考不理想可以选择出国这条路,万千学校等你选择。”  那老师不得不换了说辞:“精英机构专门推出面向高考生的特定优惠——”  宋醉熟练接过话:“现在报名可以享七折,还能免费领取名师托福课程。”  老师一噎:“同学你怎么知道?”  宋醉心想如果不是留学机构昨天他已经加上贺山亭的好友,他离开后精英教育的老师还在后面说:“你不买课要不要在我们这儿当老师?我们这还有哥大的学生。”  冯思文对英文一窍不通,不过他特别会抓细节,他推了推宋醉的胳膊:“白问秋不就是哥大的吗?我还以为哥大出来的都在投行工作,没想到还是在补习班。”  宋醉忽然感受到玻璃窗内投来打量的视线,他下意识回过头什么也没有,以为自己看错了。  另一边男人坐在书房里批阅文件,抬起灰蓝色的眼朝门边的方向瞥了眼,不知是在看什么。  *  下午宋醉走回阁楼,临近七月沪市的气温逐步升高,尽管开着空调阁楼里依然晒人,天窗下的小玫瑰被晒得无精打采的。  他没敢去贺山亭的书房惹对方不快,给玫瑰花浇了水,边开着五块钱的小风扇边做物理实验,空了翻开人际书的下一页书。  书上说出送份小礼物会营造出甜蜜气氛拉近两人关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正经交友要营造甜蜜气氛。  但少年望着自己空空的银行卡发呆,看来是没办法送了,正在这时方助理走到门边问:“会不会太晒了?”  “心静自然凉。”  宋醉看书时从不会觉得热,全身心浸在课本里只会觉得时间不够,人的生命有长度知识没有尽头。  何况西南的阳光比沪市强多了,最热的时候石面上都可以蒸熟鸡蛋,那时他们最喜欢干的事便是趴在课桌上听着蝉鸣睡觉,用书本遮着窗外的阳光。  他止住回忆瞥见台面上的小蛋糕,确定无涉及年龄的敏感文字后,没有消费降级觉悟的少年才把东西递向方助理:“可以帮我捎给贺先生吗?” 第9章 电梯在一楼停下。  白问秋冲他们点了点头走出拥挤的电梯,冯思文两人向公交站走去,两拨人好巧不巧同路,空气突然安静。  当白问秋在路边搭车走后,叶今似乎忍无可忍回过头:“你们一直跟着白老师是什么意思?”  冯思文看到叶今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人自幼娇生惯养在学校时便因为打架退学,叶诚文头疼坏了这才想办法让叶今出国读书,不过不知为什么任性的叶今在白问秋面前格外乖巧。  “宋醉是吧?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叶今冷笑,“你肯定以为白老师沦落到留学机构当老师,我告诉你白老师是为了我来的,要不是白老师给我补课我雅思根本不能及格。”  宋醉提醒:“我们搭公交。”  “你只配做阴沟里的蚂蚱,半点都比不上白老师。”叶今根本没听宋醉的解释,“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白老师身边。”  冯思文后悔自己的想当然了,原来白问秋是为了叶今才去留学机构,少年默默听着,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叶今说的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并且蚂蚱通常出现在低海拔地区的草丛里。  另一边的路面上车里的方助理惊讶说:“那不是宋醉吗?他怎么跟叶总的小儿子吵起来了,叶今可是个浑人。”  贺山亭轻轻垂下眼,撕开一粒瑞士糖。  因为有饭局方助理只好让司机开去餐厅,饭局上叶诚文极尽恭维:“这次能得到贺氏的支持是我们的荣幸,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只能以酒表示我的心意。”  贺山亭抿了口温水。  在合作谈得差不多的时候叶诚文忙着走,男人忽然开口:“叶总再忙也不要忘了管教儿子,别在路上丢人现眼。”  方助理一听这话身体都僵起来了,这话要是被董事会听见又会被说没贺家人的样子了,不过以贺山亭的地位开口没人敢反驳。  叶诚文闻言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不知道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怎么惹怒贺山亭了,他立马开口:“回去就教育。”  待叶诚文离开包厢后边上的方助理好奇问:“您是在为宋醉出气吗?”  阴影下贺山亭的皮肤格外苍白,蓝灰色的眼眸近乎墨色,男人平淡开口:“收了小孩子的东西总不好不还。”第十三章   叶今教育完宋醉心情舒畅走到酒吧,忽然电话响了,电话那边传来白问秋温柔的嗓音:“你有好好背单词吗?下周就要考试了。”  听见白问秋的问话叶今支吾了一声:“我马上回去看书。”  白问秋是他见过最好的人,得知他打架被学校开除后毅然辞去投行的实习,来精英教育给他一对一上课。  这么好的人竟然还会被恶意揣测,他今天给白问秋出了口气,回家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一开门叶诚文面色铁青站在客厅:“你今天在路上干什么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没了。”  叶今的好心情瞬间没了,他打架退学都没被这么骂过,他理直气壮说:“我去什么地方关你什么事?”  “你还敢反驳?”  叶诚文东瞧瞧西看看,最后在保姆的阻拦下拿出根长尺子追在叶今后面打。  原本士气高昂的叶今顿时怂得像被扒干净毛的小公鸡,在别墅里狼狈躲窜。  上午宋醉上课回来后,特意往贺山亭的房间瞄了一眼,早上放在门口的瑞士糖消失了。  *  夜里许宁在一间酒吧包下场,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他坐在包厢倒苦水:“你们不知道天元是个什么鬼地方,天天加班到夜里三四点,你们说我缺这点儿钱吗?”  偏偏白问秋劝他说是重用他才会让他到天元实习,许多人想去都去不了,让他珍惜这次机会。  他小叔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看他的视线跟浪费国家粮食的米虫没什么区别,面对白问秋的话他只能苦笑。  他周边的狐朋狗友纷纷安慰,正在这时包厢的门打开了,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捂着脸进了门。  许宁细瞅了好几眼才认出是叶今:“哎哟我去,这是谁为民除害了?”  叶今说起来还是小他三届的学弟,虽然同样是吃喝玩乐泡吧,但许宁认为自己在二代里洁身自好,不像叶今经常打人没轻没重的。  叶今拉开椅子坐下,没好气对许宁说:“你顶双熊猫眼好得到哪儿去?还不是因为宋醉。”  “他怎么了?”  许宁清楚宋醉的性子,安安静静从不惹事,连呵斥仆人都不会,更别说会主动招惹叶今这样的浑人。  *  宋醉坐在书桌边练听力时接到了许宁的电话,让他去公司边的酒吧,他听话地穿好衣服出门。  少年出门前想了想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张收据,因为没怎么去过酒吧,靠着手机地图才在地下一层找到家灯光昏暗的酒吧。  夜色吞吐着浓重的雾气,一进去酒吧便听见许宁劈头盖脸的声音:“你是不是对问秋有什么意见?人家热心补个课你都要跟着。”  “你平时不是说他连门都不出吗?怎么会去金融中心。”叶今在边上阴阳怪气,“要不是今天在路上为白老师抱不平,我也不会被我爸揍。”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明白了,这是被打了来告状来了,看来还是打轻了,不如用勾拳或者膝盖撞击腹部痛但看不出伤。  “你看他不说话默认了。”叶今唯恐天下不乱,“白老师昨天也在机构外看见他了。”  “宋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听到白问秋的名字许宁语气变得严厉,“赶紧去跟问秋道歉。”  “我没有。”  少年开口。  许宁被宋醉的不听劝气笑了,如果分手了就好了,他的心里不由得冒出这个念头。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即便想把宋醉送回西南也没想过分手,当初在西南滑下山是宋醉背着他走了十里地,如果不是宋醉他早死在无人知晓的山里了。  叶今往许宁手上递铁棍:“他这是仗着你不敢动他,打一顿看他听不听话。”  许宁接过细长的铁棍:“你以前多听话现在都学会狡辩了,对得起你早死的父亲吗?”  他佯装抬起手准备吓一吓,再生气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宋醉这么柔弱的人,只要挨上一棍半条命都没了。  谁知他的话音落下宋醉便伸手拿过了铁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眼里的神情格外冷漠,那种眼神只在生死搏命的斗兽场看到过。  从前多过分的话都说过,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说:“你自己回去反思一下吧。”  少年只是安静地递给他张收据,上面注明了在五个月里可以在金融中心的大厦里学习课程,地点就在精英教育的旁边。  许宁望着少年在夜里孤零零离开的背影后悔极了,他不禁埋怨朝叶今看去。  叶今想不到宋醉是真的去上课,可他还是看不上宋醉,跟个木头似地一句话都不说,指着鼻子骂也没脾气。  *  待宋醉离开后包厢继续喝酒玩乐,许宁想想还是不放心,大着胆子拨通贺山亭的电话。  穿着薄风衣的贺山亭直接挂了电话走出书房,他没兴趣给这位侄子处理烂摊子。  直到电话再三响起男人才冷淡接通:“希望你下次拨通我的电话是告知你在医院濒死的消息。”  电话那边的许宁噎住了,这就是他不愿同自己这位叔叔接触的原因,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多嫌弃。  “我想问宋醉回来了吗?他不接我电话。”许宁硬着头皮开口,“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去看看他,我怕他会想不开。”  贺山亭边听电话边走向少年的房间,无声在门边站定,从他的角度能看清少年坐在椅子上,胸膛上上下下起伏。  听筒里传来许宁不安的声音:“我今天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心里肯定特别难受,告诉他想哭就哭出来吧。”  卧室里宋醉抿着泛动水光的唇,他的胸膛里依然弥漫着怒意,抬头看向房间。  窗台上的花瓶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蓝色玻璃花瓶,摔坏了买不到,桌上的茶杯是匈牙利的赫伦瓷杯碟,打碎了赔不起,他缓缓打量了一圈就没自己能扔的东西。  不知道贺山亭在门外的少年只能无奈拿起只有五公分细的铁棍,用他适合擦眼泪的纤瘦手腕。  啪叽一声。  把铁棍拧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五公分细》  问题来了:贺老板得多少算粗?第十四章   贺山亭收起海雾般的眼挂断了电话,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少年衣袖下的手腕上。  宋醉感觉房间外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他下意识回头望只能看到夜色湮没的侧影,勾出窄腰长腿。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是贺山亭,起初是西服翻飞的衣角,再是绰约的身形,如同一点点从夜色里走出。  他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门边,当走到门边时手心渗出了细汗,小心翼翼打开了门。  原本站在外面的人已经消失了,只能听见对面房间关门的声音,宋醉捏紧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方应该没有看到他拧断东西吧?  他的头缓缓扭回去,盯着在地上分成两半的铁制物品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最后眼神若有所思落在书包侧袋的矿泉水上。  少年走到对面卧室的门口,夜晚的空气格外安静,静得都能听过山鸟掠过尖塔的声音。  他没来由地感觉紧张,握着水瓶的手动了动,清了下嗓子开口:“拧不开瓶盖了您能帮我下吗?我力气太小了。”  在他声音落下的下一秒,原本开着灯的房间熄灭了灯,似乎听到声轻蔑的笑,他只能怀着不安自己打开水瓶咕噜噜喝水。  *  深夜许宁心神不宁回到别墅,白问秋坐在沙发上备课:“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酒吧玩了玩。”许宁知道白问秋不喜欢他去酒吧忙开口,“下周公司要放两天的长假,要不去拉格雷夫滑雪吧?”  他说完这段话顿感复杂,什么时候两天的法定假期对他来说都是长假了,想他以前想不上课就不上课,大不了让宋醉替自己去答到。  白问秋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我下周正好休息。”  许宁见白问秋同意继续说:“宋醉平时没出去玩过,我想着这次去拉格雷夫也带上他。”  宋醉不接他电话还是第一次,他的心里涌上层愧疚想补偿对方,从前少年的忍让令他从没这感觉。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去。”  白问秋忽然开口。  “他在我小叔那儿也住了一段时间了,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许宁犹豫着开口,“我心里觉得挺对不起他。”  白问秋看不出表情嗯了声。 第11章 在他还是个年轻毕业生的时候,以为当贺山亭的助理会是金光闪闪的工作,每天不是坐加长林肯便是坐头等舱出国访问。  可残酷的现实却是贺山亭喜欢在安静到渗人的地方办公,连窗帘也不喜欢开,如果有人对他说他老板是只中世纪吸血鬼他也信。  “没假了。”  他正想开口询问时,贺山亭淡淡开口:“毕竟我是一个挑剔的老板。”  方助理无言以对,他忘了贺山亭对声音格外敏感了,在门外的交谈被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位老板心眼确实不太大。  *  夜里收拾完明天的行李宋醉上床睡觉,醒来时给小玫瑰浇完水,还给宋天天开了个罐头。  宋天天睡得比他还沉,只是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他拿着开封的罐头走过去懒惰的小猫咪才打了个哈欠起身,他突然觉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点对宋天天来说太难实现了。  早上七点他准时拖着行李箱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因为贺山亭的卧室就在对面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来是贺山亭不喜欢人打扰,二是虽然衣服的价格不贵但他还是怕被说自己买的衣服是秋衣,特别是带上贺山亭的语气。  正在他安全走到下一层楼梯准备往下层走时,忽然他听见楼上房间的门开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可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有什么东西如伞面般伴着轻轻的风声从上空落下遮蔽了他全部视线,落在手里摊开——  是一件做工精良的滑雪服。  作者有话要说:  方助理:差别待遇  #心里苦#第十六章 (捉虫)  宋醉捧起滑雪服再抬起头时,楼上的人已经消失在尽头,只有衣服透着微不可察的薄雾气息。  这是让他别穿秋衣的意思吗?  少年后知后觉还是被嫌弃了,他把衣服小心叠起来放进行李箱,或许是贺山亭送的他连动作都无比恭敬,唯恐衣服会说话。  八点他准时到达机场,望见的不只是许宁,还有许宁身边的白问秋,白问秋穿了件高奢成衣。  他的脚步停了停才跟上去,许宁抬手看了眼表:“去办登机吧。”  正当他们准备走向大厅办理登机牌时,白问秋歉意的声音传来:“我想着人多热闹点昨天叫了磊子他们,他们还堵在路上。”  “等等他们吧。”  许宁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转头问向少年:“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东西?不够我给你买。”  不过这显然只是客气话,当朋友们热热闹闹在机场出现后,许宁把宋醉忘在脑后,跟着同学们谈天说地。  白问秋无疑是圈子的中心,所有人都围在白问秋旁边,只有宋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圈外。  *  飞机经过十二小时车程到达了法国尚贝里-萨瓦省机场,在格伦布尔经历一小时转车后即将到达拉格雷夫。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饿了,还没下车便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许宁将甜品点心递向白问秋,坐在车末的宋醉吃着廉价巧克力。  他的行李箱并不大,为了节省空间没有带真空食品,只带了三块八的巧克力。  “马上就到了。”  终于想起宋醉的许宁瞥见他手里的巧克力开口说,没有要给他递甜品点心的意思。  宋醉其实并不饿,一百克的巧克力热量是586千卡,只不过他透过车窗望拉格雷夫,希望能看到有可以交流的地方。  车终于到了拉格雷夫,村庄是典型的法式乡村风格,蓝绿色的百叶窗嵌在白墙上,温暖的阳光洒在爬地玫瑰上。  少年一下车毫不犹豫走向商店,车上的人既是白问秋的朋友也是许宁的朋友,望见宋醉这个举动后立马低声讨论。  “他能听懂英语吗?”  “你说他听懂英语?刚来沪市时让他拿cheese结果他茫然站在原地,最后问我能不能用中文说。”  “今年为了许宁还去高考了,不过以他的资质不交白卷就不错了。”  宋醉不知道身后人的议论,倘若知道也不会在意,他走到商店里问店员:“能听你介绍店里的纪念品吗?”  夏季的拉格雷夫游客数量并不多,店里只有他一个人,纪念品安静地摆放在透明的橱窗里。  “拉格雷夫位于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的模型受到旅客们的喜爱。”店员用英语回答,“你也可以选择印有图案的滑雪服或者雪狐玩偶。”  虽然店员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可对着电脑练习和对着人练习是不一样的,他积极同店员交流。  店员介绍完纪念品还向他介绍拉格雷夫:“拉格雷夫拥有两百米的垂直冰川,有实力的话在这里可以挑战单板高山滑雪,这是在其他地方很少能体验到的,不过最好还是跟着教练一对一联系,不然容易受伤,每年都有初学者碰上意外。”  店员说到意外时用了可怕这个词,宋醉点头说了声谢谢,因为囊中羞涩只买了最便宜的明信片装在口袋里。  当他上完免费口语课心满意足走出商店,听到旁人毫不掩饰的议论。  “果然不会英语没买到东西。”  “去这么半天什么都没买?倒是用手比划两下说不定能行。”  “英语这么差别出国了。”  宋醉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当许宁也怜悯般给他包甜甜圈,他望着甜甜圈不由得沉默,他看起来就这么缺甜甜圈?  许宁在缆车边订了下榻的酒店,次日众人换上滑雪服走出酒店朝着滑雪场地出发,夏季的阿尔卑斯山没完全被冰雪覆盖,从高处能望见连绵的草地。  拉格雷夫的雪场是真正登山者的胜地,没有任何雪道标志,甚至连雪场工作人员也没有,有的只是纯粹的雪山。  上山后雪场门口的向导歉疚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多人,已经连夜联系教练了,可只联系上了十九位。”  虽然北半球的夏季是滑雪淡季,但他们来的人有二十人之多,为了安全起见每个教练只一对一指导,这就意味着有个人不能滑雪。  来的都是家里不差钱的二代,没人愿意忍让,许宁对宋醉开口:“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在山上休息下吧?”  宋醉知道其他的都是借口,即便买好了全套滑雪装备的他还是点头,他没有任性的资格。  少年的退出没有任何意外,其他的人换上自己的雪具,白问秋问向导游:“约不到休·勒内吗?”  休·勒内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滑雪运动员之一,退役后偶尔在拉格雷夫从事教练工作,被指导过不仅会有突飞猛进的进步还是装点自己的机会,不过休·勒内不轻易教人。  “不好意思。”向导摇头,“他现在只指导天赋好的人。”  白问秋习惯什么都要最好的,听见向导的话眼里流出失望,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同自己的教练在雪场上练习滑雪。  卷头发的少年独自坐在山顶的椅子上,只能望着别人滑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不过当所有人离开后他悄悄咪咪拿出本托福书。  *  沪市的夜里方助理陪同贺山亭回到房子,当走到客房时男人的视线在漆黑的房间里顿了顿,或许因为怕动静大吵到他房间里铺着手工地毯。  方助理不太习惯少年的离开,连宋天天也梗着脖子在望宋醉有没有回来,他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宋醉滑雪学得怎么样了。”  “我觉得运动还挺难的。”体测没及过格的他语气担忧,“滑雪如果没有好教练的话比较危险,新闻上报道过有人滑雪摔断了腿。”  贺山亭敛下灰蓝色的眼走入书房,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淡淡的嗓音传来:“打个电话。”  听闻电话内容后方助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会让休·勒内教少年滑雪。  尽管以贺氏的地位只是一句话的事,可贺山亭什么时候是关心人的性子,他满腹疑惑问:“您怎么突然这么关心那孩子?”  “腿断了没法拿行李。”  听到这句话他哦了声,果然关心只是他的错觉,对贺山亭来说只是出于情面上照顾侄子的小男友,希望尽快拿着行李搬走而已。  *  一行人在包场的雪场上滑雪,因为不熟悉高山滑雪,绝大多数人的姿势比狗爬好不了多少。  白问秋从前在高山上滑过雪,熟悉了雪场后在雪壁上起伏穿梭,比身边的教练滑得还要精彩,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白问秋身上。  “滑得太厉害了。”  “今天没人比他滑得好。”  “不管做什么都优秀,从小到大成绩就拔尖,不靠家里自己考上的哥大,你说宋醉怎么比得了?对了他连雪都滑不了。”  而坐冷板凳的少年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合上背单词的书准备放回书包里,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没留意前方走来一人。  随着这人的到来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白问秋放下雪板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勒内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许宁不知道休·勒内是谁,不过望见白问秋眼里的激动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来教一个人。”休·勒内客气开口。  所有人的视线不禁朝白问秋望去,虽然不知道休·勒内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今天没有比白问秋滑雪更有天赋的人了,白问秋的唇边浮出淡淡的笑意。  休·勒内的视线缓缓在人群里逡巡,不过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走向安静坐在山顶上的少年:“我有这个荣幸可以教你吗?”第十七章   话音落下空气变得死一般安静,投在白问秋身上的目光变味了,浸着股欲言又止的味道。  白问秋嘴边浮现的笑意截然而止,只不过良好的教养令他只是捏紧衣袖下的手,指尖掐出青白色。  而宋醉只是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书本的页角塞进书包,从下往上看显得呆呆的。  下面的人以为少年不会英文,走到椅子边介绍:“这位是知名滑雪运动员休·勒内,他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学滑雪。”  众人若有若无向宋醉望去,说不羡慕是假的,光有钱也请不到这位世界顶级教练,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正当他们认为少年会毫不犹豫答应时,宋醉谨慎问了句:“收钱吗?”  众人:…………这是该考虑的问题吗??!  听到说不需要钱后少年才点头答应,白问秋脸上依然没有笑意,周边的人低声安慰白问秋。  “去了也听不懂,说不定连滑雪的单词都不会,只会用手比划。”  “学了肯定也不如你。”  “你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知道得在雪地上摔多少次,有好戏看了。”  *  休·勒内领着宋醉远离人群走到片宁静的雪地,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眼里露出担忧。 第13章 这是白问秋第一次来到贺家,占地面积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在寸土寸金的沪市直接圈了座山,对比下许家的别墅太过狭小。  原以为少年被扫地出门没想到真是送过来过好日子了,他的心里有淡淡后悔,如果送过来的是他多好。  同腼腆安静的宋醉不同,他从小便知道该如何跟人打交道,所有长辈都喜欢他,相信贺山亭也不会讨厌他。  听许宁说贺山亭至今都独身一人,虽然不知道贺山亭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白问秋的视线落在提行李箱逆来顺受的少年上,但肯定不是宋醉这样的人。  *  许宁走到建筑物门边才开始打电话,这次他没敢跟贺山亭打电话,拨通方助理的号码。  当电话接通后他开口说:“方助理我送宋醉回来了,问秋问可不可以见我小叔?”  房间里的方助理正想说许宁变了都会开车送宋醉了,听到最后一句话抽了抽眼,果然三句话离不开白问秋。  他不知道许宁看上了白问秋什么,白问秋撇开长得没宋醉好,待人接物总有股透着精明的不真实感。  “抱歉。”  方助理开口拒绝。  电话那边的白问秋听到回复掩不住失望,许宁着急问:“不能问问贺先生吗?”  毕竟对方是贺山亭的侄子,方助理面对许宁的请求也不敢冒然拒绝,恭敬地把电话递向贺山亭:“白问秋想见您。”  贺山亭翻看着案上的资料头也没抬,冷漠的嗓音平静开口:“什么东西也带过来。”  电话那边的空气相当安静,这句话清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宋醉下意识瞥向白问秋。  少年这个眼神落在白问秋眼里便是嘲笑了,从小受尽宠爱的他从没受过冷言冷语,一语不发走出大门。  许宁立马追了上去:“我小叔的性子就是这样,他不是对你有意见他是对谁都是这样。”  贺山亭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从斯坦福商学院毕业,身份尊贵没人不顺着他,人和人还真没法比。  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自然养成上位者的性子。  白问秋敏锐察觉出许宁的惧怕:“你爸也这么怕你小叔吗?你爸比他大这么多。”  “那当然。”许宁想也没想回答,“我爸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听小叔的话,不过我小叔也会看在血缘上照拂下我们。”  白问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许宁是贺山亭的侄子,有这层关系在许家好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低下头靠在许宁的肩膀上。  感受到对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许宁的心脏怦怦直跳,身体根本不敢动,这还是白问秋第一次这么主动亲近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问秋的皮肤在自己手臂上轻轻滑动,许宁脑子的弦嗡地一声断了。  因为宋醉的年纪太小两人最亲密的举动不过牵手而已,光是肌肤间的接触他便难以控制住自己。  从小到大白问秋就是他心里的白月光,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根本没想过有天会暗示他。  意识到白问秋的默许他大着胆子亲了下去,因为担心会被近处的宋醉发现他的手因为忐忑而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白问秋没有推开他,他贪婪地抱住对方亲吻,白问秋还发出若有若无的喘息声,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炸了。  称职拎包的宋醉朝前方望去,从他的角度正好将这幕看得一清二楚,连细微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身体在门边僵住了,卷毛由于不敢置信翘了起来,回过神后犹豫要不要过去送包,总拿在手上不是个办法。  同样望见这幕的还有端着空杯下楼的贺山亭,男人静静望着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宋醉,纠结的少年最终收起伸出门的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宋醉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他嗅到海雾般清冷的气息,听见对方情绪不明的嗓音:“就这么喜欢他?”第十九章   那是宋醉记忆里第一次离贺山亭这么近,莫名有种熟悉感,他站在原地不敢动。  他在脑子里迅速思量,许宁是贺山亭的侄子当然不能否认,张了张嘴说不出喜欢两个字只能捏着鼻子嗯了声。  不知为什么对方的态度似乎骤然冷了下来,那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停住,他转过身只能看见对方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形,轮廓硬朗的西服被风吹起。  少年细密的睫毛怔了怔,自己的回答不说高分通过至少及格没问题吧。  想明白这点后他的注意力落回白问秋两人的包上,因为不知道他们还要吻多久,他把包放在客厅的玄关边的高柜上自己回到房间学习。  他坐在椅子上补这两天落下的功课,做了两页手机响了冷静接通许宁的电话:“我把你们的包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进门左转两步抬头就能看见。”  电话那边的许宁语气有点闪躲:“你今天没看到什么吧?”  “什么?”  宋醉疑惑问。  “没什么。”  坐在车上的许宁松了口气挂断电话,藏在衣袖下的手隐秘牵着白问秋。  挂断电话后宋醉才想起来在门口看到的画面,他晃了晃脑袋把亲热画面像排水一样排出去,心平气和在座位上做题。  只不过题没做多久眼前又出现了两人接吻的画面,在外人面前乖巧的少年忍不住草了一声。  他的脑子不干净了。  *  宋醉好不容易忘记画面,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中他敏锐察觉到贺山亭不太开心,每次他走到书房门口都会听见清脆的关门声,送的瑞士糖也没收。  上午方助理来房间逗猫,宋天天坐在猫爬架上站台,他下意识问了句:“贺先生长什么样?”  他来贺家这么久还没见过贺山亭的模样,离得最近的距离仅仅望见背影,他禁不住好奇。  “不苟言笑容色冷漠。”方助理声音压低得几乎听不见,“当他瞥眼看你时你浑身发冷。”  方助理正说着话,心惊胆战地看着宋天天从猫爬架跳了下去,少年仿佛习以为常般轻松接住日益沉重的宋天天。  抱着猫的少年在脑子里脑补出一个有尖牙的冷漠吸血鬼,他把甜品递给方助理犹豫问:“贺先生这两天不太开心,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方助理本来还招手说不用,但在少年的注视下他尝了一口,不知不觉把整份甜品都吃完了。  他吃过的甜品不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雪媚娘,吃人嘴短的他立马开口:“我去公司问问。”  下午方助理走进公司,他坐在椅子上整理计划,当看清郑秘书递来的资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踏入办公室。  正在身陷囹圄时他想起答应少年的话,在郑秘书钦佩的目光下推开办公室的门,抱着文件战战兢兢开口:“陈明想就泰国的开发案召开董事会。”  泰国作为新兴国家在地产开发上还处于蓝海状态,本次开发不止贺氏参与还有在泰国深耕多年的tc及移民海外的白家,资金上不可谓不雄厚。  并且tc承诺会拿到足够便宜的土地,无论从合作伙伴还是经济前景看都是好买卖,但贺山亭否决了泰国的项目。  贺山亭掀起蓝灰色的眼,尽管一字没说方助理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唯恐会迁怒到自己。  没有大公司没派系的,老实说在贺山亭的把控下,贺氏的环境说得上是风朗气清了,资历最老的董事陈明平时不吭声,对重大决议提出异议再正常不过。  但对于致力于一言堂的贺山亭来说显然不够,他来贺氏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依稀听闻正是在陈明的推动下贺氏上市。  贺氏的上市无疑是当时资本市场的重磅炸弹,谁也没想到贺氏这么大的体量会上市,毕竟贺氏对于融资的需求不大,光是世代累积下的财富便不是一个小数目。  方助理不知道贺山亭有没有想过私有化贺氏,但贺氏的溢价率太高了,即便是贺山亭也难以收回散落在资本市场上的股权。  “让他开。”  男人嗓音尤为平静,方助理忙给贺山亭念报纸上的吹捧:“您的品行高山仰止,令我见识了人类灵魂的崇高,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我对您的崇敬。”  要说夸还是文化人会夸,方助理自认写不出这样的句子,明明这家报纸在没被收购前还在斥责贺山亭为野蛮人,如今恨不得在版面上极尽溢美之词。  只不过贺山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吐出词:“陈腔滥调。”  他有眼力劲地止住话,记起宋醉的询问开口:“宋醉那孩子因为担心您心情不好有点不安。”  他天天在贺山亭身边,男人除了工作就是拍艺术品,只有贺山亭令别人不开心的份儿,没有人让贺山亭不开心,他还记得昨天白问秋怎么离开的。  “有只小狐狸明明是你捡回来的,平时会在你腿边示好撒娇。”男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别人朝它招招手就回去了,甚至都不用招手。”  母胎单身的方助理疑惑地想庄园什么时候跑去了只狐狸,贺山亭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手机屏幕上。  *  放在卧室边的瑞士糖没人收,宋醉自己剥开瑞士糖吃了,尝到舌尖裹着的甜他眯了眯眼,吃多少次总不会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静下心看书,思考不出贺山亭冷淡的原因,直到下午方助理急匆匆敲开房间的门:“我问到了。”  少年丧气的卷毛重新立了起来,从丧里丧气变得精神奕奕,他给明显累坏的方助理搬了张椅子。  “不是你的原因。”方助理因为从公司走得急坐在椅子上用报纸扇风,“庄园里好像进狐狸崽崽了。”  “被贺先生捡到了可惜没喂熟跑了。”他忍不住感叹,“房子太大还是不好这一天天跑进来野生动物,上次那只卷毛我还心有余悸。”  大型凶猛动物·宋醉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一本正经分析:“野生狐狸的话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个人不能私自饲养。”  “可不是吗?”  方助理没想到贺山亭会喜欢小狐狸,不知道哪来的野生小狐狸精,不对听起来还不是野生的。  而宋醉陷入了沉思,要是水蛇或者竹叶青还好,掐住七寸就能套住了,没办法捉只国家保护动物回来,少年收起心里的遗憾翻开人际书拓展思路。  书上说对方不开心是相处间很正常的事,但如何安抚好情绪是需要学习的话题,建议他们发条夸奖对方的信息。  只有讨好贺山亭才有可能留下,少年从善如流拿起手机,语文长期不及格的他不知道发什么,绞尽脑汁回忆上学时自我评价表上的内容。  “现在的报纸夸人也不会夸。”用报纸扇风的方助理瞥见版面上的字说,“一看便是陈腔滥调。”  宋醉低头看着敲下的工作认真性格开朗八个字,理科出身的他默默把文字删掉了,开始在网上搜索夸人的语句。  他在上千条句子里看中了段文风优美的文字,还是大报出的有质量保证,这次总不会出错了,没浏览出处直接自信按下发送。  方助理在边上继续说:“你听听看怎么形容贺先生的,您的品行高山仰止,令我见识了人类灵魂的崇高,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我对您的崇敬。”  话音落下原本自信的少年缓缓扭过头望着方助理,同他发过去的话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第二十章 (捉虫)  宋醉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蕴含浓郁的期待问:“贺先生平时这么忙不会有空看报纸吧?”  “是没空看。”方助理贴心回答,“不过我上午给他读过这篇文章,陈腔滥调就是贺先生评的。”  少年的头咔嚓一声又扭过去了,他低下头不敢睁眼开屏幕只是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瞄,同他想象中的冷言冷语不同。  手机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想半天也没想出贺山亭的想法,方助理离开后他走出卧室倒猫砂。 第15章 “贺先生果然比传言里还难以接近,这都下得去手,还好我不用去贺家工作。”  “真是个小可怜。”  宋醉:…………  他认为这个误解不能怪他,只能怪贺山亭的风评太不好了,庆幸的是以后也没见面的机会了。  许夫人的语气更怜爱了:“别说了我们都明白,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么都自己忍着。”  “先让孩子吃饭。”  看报纸的许父出声。  她拉着少年走到饭厅走下,餐桌上是预备好的接风宴:“一路上饿了吧,快趁热吃。”  宋醉在椅子上坐下,许夫人温声劝诫:“你性子别太软了,许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对你不好你可以打我们的电话。”  他听话嗯了声。  许夫人看着这样的宋醉无奈叹了口气,别人挤破脑袋想进许家,少年对自己的未来似乎压根没考虑过。  在她想来宋醉最好的未来便是同许宁结婚在家操持,她望着少年问:“六月份的高考分数出来了吗?”  少年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应该是为了考上许宁的学校拉近两人关系,默默在后面追赶许宁的脚步。  许夫人清楚少年初中的成绩,能来沪市上高中都是托的朋友,她问这话时没抱什么期待。  果不其然少年表情不太好:“语文只考了七十分。”  “好了我大概清楚了。”许夫人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连语文都只考七十分其他科目更不用说,“那你报了什么学校呢?”  许宁当初考了四百五十七分,宋醉这个成绩考不上沪市文法学院,只能看看沪市最差的学校了。  “沪大。”  当宋醉的声音落下整个饭厅都安静了,连楼梯上的许宁都侧目:“你知道沪大要六百多分才能上吗?这可是沪市最好的学校。”  宋醉安静闭上嘴,没说自己其他六门科目接近满分,总分六百六十五分。  沪大有国内最好的物理系,理论上这个成绩考沪大物理系没问题,可以防万一没录取上,考完便开始准备出国的语言考试。  他摸了摸衣服下的旧玉坠,希望能在九月份拿到份名校通知书。  许宁眼里透出不屑,许宁走上二楼后许夫人给少年夹菜安慰:“就当今年试个水。”  白问秋则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许宁走到门边,原本不屑的神情变成了关切:“你真的要搬走吗?”  “不走还能怎么办?”  白问秋望着楼下的许夫人递给宋醉大包小包的东西,清楚许夫人不会喜欢自己。  他看不上许家这股小家子气,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不说,把垃圾箱里的东西当作宝。  他连跟宋醉这种底层人在同一个空间都受不了,白问秋把自己的东西装进箱子。  许宁忙帮白问秋提着箱子下楼,唯恐白问秋累着半点儿,跟之前在车上的不动如钟判若两人。  两人的指尖碰在一起。  当宋醉吃完饭走到客厅坐下,仰头看到的便是许宁和白问秋手牵在一起,以为不会有人发现般挨着对方厮磨。  白问秋的手轻轻扣在了许宁的衣服上,两个人在楼梯边站住不动了,从他的角度看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醉硬生生把脖子扭了回来,他一向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为了避免两人发出什么公众不宜的声音,他还特意调大了电视机的音量。  好巧不巧电视上在播国民剧,小三的手搭在男主的胳膊上说:“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宋醉:…………  在角色话音落下刹那间他清楚地听到嘭咚地一声,问秋如同受到莫大侮辱脸色变得通红,从许宁手上夺过行李箱走出门。  许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年默默用吸管喝着杯里的酸奶消食。  *  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不知道会住多久他连行李箱都没打开,虽然许夫人对自己很好但他明白住不长了。  他从包里拿出书复习托福,门外传来高高低低的议论,他连声部都分得出来。  “许宁走了他怎么不追出去,是我的话肯定追出去拉住许宁。”  “他那身体风一吹就倒能拉住谁,只能坐在房间里默默难过,说不定还在偷偷抹眼泪。”  “许夫人在的时候都这样,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你们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没学历出去能干什么?”  宋醉用耳塞堵住耳朵依然能听见议论声,打扫完楼道的金明呵斥了在门外议论的佣人。  金明打开门走进来,随意地拿起许夫人送少年的粤城点心,边吃点心边翻他的东西:“你没从贺家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宋醉把打呼噜睡觉的宋天天拎到金明面前,金明撇了撇嘴说:“就带回来只花钱的猫。”  同在别墅里工作的老人不一样,二十出头的金明向往着上流社会的生活:“你说贺家是什么样的?”  “安静。”  宋醉十分怀念在贺家时的清净,或许是距离产生美,连冷漠的贺山亭在他心里都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你吹吧。”金明显然不信,“有哪家的佣人不在一起说话的?那成天得多闷。”  他没有反驳金明的话,只是低头做着今天的阅读,从窗外望去是看不到边的夜色。  *  贺氏的董事会上陈明开始出声:“我认为泰国的项目会是今年投资回报率最高的项目,不能因为某人的喜好而搁置。”  这话的矛头直接指向贺山亭,在座的股东向陈明投去钦佩的目光,毕竟贺山亭一言堂的时间太久了,反对贺山亭无疑需要勇气。  坐在主席位上的贺山亭合上文件,郑秘书原以为会驳斥,然而男人轻易开口:“你们同意就好。”  听到贺山亭的话会议室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吱声,唯恐在钓人上钩,连陈明都迟疑着不敢下一步行动。  过了好长的一阵陈明拄起拐杖站起来:“项目的资料大家都看过,如果没有人反对这个项目便定了吧。”  会议室里无人反对。  陈明担心夜长梦多立刻拍板,在他看来这个项目会成为贺山亭权威消弭的开始,下午就叫来合作企业签约。  签约的过程中他生怕贺山亭反对,一直留意着对方的举动,但贺山亭只是坐着用精致的瓷器喝意式咖啡。  陈明心里的担忧仍未消散,明明握着主动权的是他,贺山亭反而像占据主动的那方。  贺氏、白家及tc三家就泰国开发案拟定了合同,当合同落下所有人都喜色眉开。  协议落定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坐上车,以往走的路在堵车,黑色的名车在路面上纹丝不动。  方助理坐在副驾驶上感叹:“也不知道宋醉回去过得怎么样,平时这个点他肯定在房间逗猫。”  他以为贺山亭或多或少会出于长辈心态关怀,可坐在后面的男人什么也没说,仿佛少年的离开无足轻重。  前方的车越堵越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司机回头恭敬问:“要不要换条路走?”  方助理正想说离得最近的凤天路,眯眼休憩的男人忽然睁开异色的眼说了句:“长明路。”  他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许家别墅就在长明路上,去凤凰西街明显绕远路,不过他有眼色地没有多说。  当车辆在路面上驶动,方助理忍不住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您今天怎么会这么轻易同意?”  按贺山亭的性子没人能改变这位做出的决定,今天居然轻易同意,怎么看怎么匪夷所思。  “白家是个空壳子。”  贺山亭语气平静。  这句话把方助理吓了一大跳,白家虽然移民海外但素有名望,过去在沪市也是老牌豪门,如果资金链有问题的话不知要牵扯多少,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您怎么知道?”  这次同白家的合作确实没有做尽调,因为白家实在太有名了,他没想过贺山亭会去查白家。  更没想到贺山亭会在明知合作方有问题的情况下默许签订合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只有贺山亭会做出来。  他都想到陈明的脸该有多难看了,相信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敢反对,谁也不知道贺山亭会怎么疯。  “不然白问秋怎么会看上许宁。”  贺山亭回答了他的问题。  方助理点头同意,确实从前许家远比不上白家,白问秋对许宁挥之即来召之即去,许宁屁颠颠跟在后面。  可白家只是个空壳子的话难怪白问秋会愿意亲近许宁,许家再不争气好歹是贺家的亲戚,保个富贵问题不大。  话是这么没错。  可他听出了含在话语里的轻蔑感。  夜里车驶入长明路,车窗外的许家别墅灯火通明,他想起来说:“宋醉不也喜欢许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男人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目光,淡淡说了句:“年少无知很正常。”第二十二章 (捉虫)  方助理心想这可是你亲侄子,不过有这么说自己侄子的吗?对许宁没好感的外人都听不下去了。  他忍不住说:“您怎么知道不会一直喜欢?谁都知道宋醉多喜欢您侄子。”  听到他的话贺山亭出乎意料没有说话,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敛下,仿佛在心里压下什么东西。  长明路上没什么车,别墅里的少年抬起头瞥见路面上黑色的布加迪,他下意识想细看可车辆消失在了路口。  *  走出许家别墅的白问秋没有理会追出门的许宁,他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连山里出来的宋醉都能指着他鼻子骂。  白问秋提着自己东西坐上的士,上车后情绪得到平复,他通过后视镜望见许宁的车。  他在市中心的老小区下了车,小区是他回国不久租的房子,每个月的租金只要五千块。  他从没住过这么老的房子,知道许宁在后面他依然走进小区门口,进入栋有年头的单元楼。  他走入楼道到了他租的房子前,还没打开门许宁心疼叫住他:“你怎么住这儿了?如果来不及找合适的房子可以去住酒店。”  他在学校上课时大多数时间都在酒店度过,长租的星级酒店住起来不比家里差,有专人打扫洗衣。 第17章 如果是其他事少年敷衍着便过去了,不过他没想到贺山亭会来,生日会比他想的还要郑重。  看在贺山亭的面子上,穿着睡衣的他抵抗着睡意走去酒窖。  许宁连谁送的都记不清,不过他在小山般的葡萄酒里准确找出了卢米耶酒庄出产的一瓶红酒。  他把酒放在桌上便去睡了,沾上枕头闭上了眼,睡到次日终中午才醒。  他洗漱完后穿好衣服走出门,平日冷寂得可以拍鬼片的大厅次日来满了人。  他站在楼梯上朝人群望去,不知道谁是贺山亭,视线停在一个穿着潮牌的人身上,直觉告诉他贺山亭应该不会穿这样的衣服,记忆力总是穿着做工考究的西服。  沪市的二代们基本都来了,不乏前来慰问的长辈,他还在人群里看到了冯思文,旁边站着久闻其名的未婚夫孙钰。  在孙钰的旁边胆小的冯思文连句话都不敢说,两人通过眼神打了个招呼。  他走下楼梯接了杯水,白问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大厅,金明在旁边冷笑:“我就说许宁怎么会为你办生日会,敢情是给别人过生日!这两天白忙前忙后了。”  他本来以为宋醉在许宁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地位,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对宋醉的态度也从示好变为了冷淡,头也不回走进厨房。  恰好冯思文趁着孙钰离开端着酒杯过来,听到金明的话面露不悦,金明一头黄发,看着脾气不好的样子,换成是他也不敢说什么。  冯思文转移话题说:“没想到贺先生今天也会来,白问秋这是多大的荣幸,人和人真没法比。”  他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最后一句话后意识到不妥,拍了拍宋醉的肩膀安慰:“你别放心上。”  像孙钰这样的人还好,虽然在外面花天酒地好歹不会喜欢谁,区别对待不会太明显。  许宁就不一样了,眼里只看得见白问秋其他人就看不见了,压根记不得少年的生日,是个人都不好受,只能自己劝自己想开。  正在这时候叶今听到冯思文的话从边上走出来,冲着宋醉不屑讽刺:“人和人是没法比,你知道你同白老师的差距吗?”  他想起什么又说:“都人家雅思七分考上哥大,你连雅思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雅思八分。”  叶今听笑了:“你雅思要是能考八分我名字倒着念。”  他雅思是不怎么样,可他知道雅思八分有多难考,官方统计能考到八分的华国考生占比只有百分之二。  就算母语为英语的考生参加考试能考到八分及以上的也只有百分之四十,山里来的宋醉怎么可能达到,他听说宋醉刚到沪市上学时英语只考了六十分。  少年认认真真思考了下叶今倒着念,脸上浮出古怪之色,不仅不是很好听还怪色情的,他对倒着念没有兴趣。  在叶今看来宋醉的沉默表示了词穷,他充满不屑地离开了,走向人群里的白问秋。  *  周围人都在恭维白问秋,即便白问秋从小听多了恭维依然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果然没有决定错。  许宁家世不错对他百依百顺,即便有宋醉在也无足轻重,有许宁在他照样可以成为人群的中心。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手里拿着酒杯压低声音问许宁:“你小叔怎么还没来?”  他迫不及待让所有人知道贺山亭来参加他的生日会,可长久的未至让他心里有点慌。  “可能路上耽搁了吧。”  许宁没勇气催促贺山亭,他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先开始?”  白问秋望着无人的门边露出失望,他还预备着贺山亭给他说祝词,在生日上有这么位大人物祝词意义非凡。  时间过去得太久大厅里隐约躁动,不能让来的客人等太久,他只能先让司仪开始生日会。  司仪开场后他站上台:“很高兴今天大家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为了这个生日会我筹备了许多天,每天四五点才睡,每天只睡一个小时,希望给大家一个美好的回忆。”  在乐团的舒缓伴奏下白问秋的声音娓娓动听,台下的人都听得很感动,冯思文忍不住用纸巾拭了拭眼角。  宋醉在台下默默听着,他的关注点落在了后一句话,他这周根本没见过白问秋的影子,昨天还被许宁半夜叫起来找酒。  他转头对冯思文开口:“每天只睡一个小时的话,为什么要准备生日不是该准备祭日吗?”  因为大厅里噪音大他抬高音量,好巧不巧配乐消失,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听得清清楚楚,原本无人关心的他成了众人的焦点。  本来还有点感动的冯思文意识到了不对劲,台上的白问秋容光焕发,相反宋醉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如果真熬夜这么多天不应该憔悴吗?  白问秋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许宁立马对他说:“我马上让他回自己的房间。”  许宁从台上走到宋醉身边,伸手把卷头发的少年拉进角落,眼神像刀子般:“今天是问秋的生日你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你的房间。”  “今天也是我生日。”  听到这句话许宁愣了愣,他真忘了今天是宋醉的生日,不然不会让少年这周忙上忙下,不过他望了脸色不太好的白问秋依然呵斥。  “你生日也不能太过分,今天庆祝的是问秋的生日,你如果要待在这里。”  “不准说话。”  “电视也不能放。”  他心有余悸地望了眼客厅里的电视,不能说宋醉上次是存心的,但今天还是小心为好。  许宁原以为少年多少心理会不平衡但少年只是轻轻点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难得温柔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待会儿去吃点蛋糕。”  说完许宁便离开了,留下宋醉站在角落里。  冯思文在边上感叹:“不记得你生日就不说了,知道你生日了好歹送份小礼物吧?或者说句生日快乐,听说他送白问秋的可是罕见的帝王绿。”  宋醉望着桌上高耸的六层生日蛋糕没有说话,他没吃过多少次生日蛋糕,今天应该能分到一小块儿,在生日这天能吃到蛋糕已经很满足了。  生日会的重头戏是送礼物,作为观看过整个流程的人来说,宋醉知道天花板上有多少灯对准礼物,最贵重的礼物无疑是许宁在拍卖会上拍下的礼物。  在众人的期待下许宁把礼物送给白问秋:“祝你生日快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平安喜乐,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没有提帝王绿三个字,本意是想着生日会后再坦白,但白问秋直接在众人面前开口:“谢谢你花五百万拍下的帝王绿。”  在场的人眼里纷纷露出羡慕,虽然到场的基本是二代但还没到自由支配金钱的年纪,花五百万送礼物没多少人能做出来。  听到白问秋的话冯思文犯嘀咕:“你说你一个月生活费才多少?三年都不如这块儿翡翠多。”  宋醉没把冯思文的话放心上,钱只要够用就好了,多有多的花法,少有少的花法。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总觉得白问秋的反应太大了,五百万对他们来说难以想象,但对白问秋来说不算什么,不至于挂在嘴边。  而台上的许宁不知道白问秋会直接说出来,反应慢了半拍,众人立马七手八脚下打开盒子。  盒子里果然放着块儿帝王绿,在内衬上静静散发着光芒,有玉石独有的温润。  但同白问秋想象中颜色纯正至浓郁不同,料子的边缘处发淡,看清的那瞬间白问秋眼里露出浓烈的失望。  年轻人玩玉石的不多,可边上的人大多是二代,眼力劲还是有的,不由得在边上窃窃私语。  “这不像拍卖会上的那块儿啊,像在店里买的,那块儿我看过照片要漂亮得多。”  “种色不行。”  “肯定没有五百万。”  听着压着声的议论白问秋的脸色变得极为尴尬,之前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前有多盼望这个生日会现在就有多想中止。  *  贺氏的会议室里,陈明站起身展望泰国项目美好的未来:“只要这个项目开工,政府承诺将立即展开基础建设,将会打造出曼谷新经济中心,根据计划书只需要投入七个亿收获的将是五倍的利润。”  方助理在旁边听得心痛,这七个亿怕是要打水漂了,不知道陈明到时还能不能笑出来,估摸着连董事会都不好意思进。  贺山亭只是手抵着头静静听着,蓝灰色的眼眸眯了眯,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  方助理看着抽了抽眼,会议结束后他陪着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坐上去许家的车。  他想了半周也没想通为什么这位会纡尊降贵参加白问秋的生日会,在车上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在疑惑里车抵达许家门口。  身穿铁灰色西服的男人踏入大厅,大厅里不知什么原因尤为喧哗,喜静的贺山亭轻蹙英挺的眉。  一米九二的身高令他有资格俯视众人,他的视线朝宋醉望了过去,少年的脸比以前尖了,生日这天穿着旧衣服站在角落里,像个小可怜。  方助理原本跟在贺山亭身后,只是回个头的工夫身旁的男人不见了,厅里的人太多根本没法找。  宋醉不知道台上出了什么事,原本两小时的生日会流程突然缩短,天花板的灯暗下,白问秋在蛋糕上吹蜡烛许愿。  大厅一片黑暗,少年的眼睛不太好,在夜色下完全看不清楚,偏偏有人在一个劲往前挤,他站立不稳被什么东西绊住。  正当他以为会被绊倒时忽然一双大手扶住他的腰,黑暗里不知道是谁,粗砾的指尖在自己的皮肤上不经意擦过。  他的皮肤向来软绵绵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掐在他的腰上,深深凹了进去,敏感的腰际颤栗。  腿差点一软。第二十四章   站稳后那只手绅士地放开少年的腰,当灯重新亮起来宋醉的眼睛过了好阵子才看见光亮,不知道谁扶的他。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仿佛还残留着按压的痕迹,他的耳朵尖微微泛红。  他在周边人的议论声里听见贺山亭的名字,可他一米七的个子被湮没在人群里,踮起来也只能看见细节考究的铁灰色西服。  少年在原地站定,心平气和薅了把自己的卷发,他也没有很想看贺山亭的脸。  原本脸色不佳的白问秋看到贺山亭的到来心里没那么烦了,即便今天没收到心仪的帝王绿,但有贺山亭的莅临也是别人不能比的。  白问秋的唇边浮出笑意,站在许宁身边对男人尊崇问好:“贺先生您好。”  这是白问秋第一次见到贺山亭,贺山亭长得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许宁小麦色的皮肤眉毛浓密,只能说是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儿。  但贺山亭的容色寒光逼人,蓝灰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海雾,是无论何时过目难忘的长相。  按理说他在国外这么久对混血长相都无感了,可白问秋站在对方面前心脏忍不住跳了跳,可惜许宁没半点跟贺山亭相似的地方。  “十分荣幸您今天能莅临生日会,我专门让下人准备了卢米耶酒庄九三年的红酒。”白问秋的语气压不住心里的兴奋,“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念段祝词吗?”  “一小段就行。”  他在社交场上长大谙熟社交手段,知道说什么话令对方无法拒绝,不会有长辈会当面拒绝一个生日的晚辈。  然而他听到冷漠的一句:“介意。”  贺山亭看也没看他一眼便走了,白问秋尽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心里对贺山亭的好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怪没听过贺山亭为谁动过心,像这么傲慢的人是不会有伴侣的。  许宁在旁边心里直打鼓,他不知道白问秋心里想什么,他小叔今天能来已经是万幸了,让念贺词那不是上赶着自取其辱吗。  当贺山亭离开后白问秋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眼神,仿佛在疑惑贺山亭真的是为他来的吗,白问秋的指甲将自己的指腹掐出青白。  正当这时他瞥见角落里还没离开的宋醉,他压着性子问许宁:“你不是说让他离开吗?” 第19章 被蒙住眼睛的他整个人一动不敢动,不明白为什么贺山亭会恰好出现在他身后,还会温柔捂住眼睛不让他看。  走廊末的许宁听到动静,衣服还没来得及拉上迅速关灯:“谁在那里!”  少年的脑子转得比中微子在宇宙里飞行的速度还快,他还没收到通知书,如果出去就真的在许家呆不下去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进旁边房间的柜子里,顺便还把贺山亭拉了进去,摸到的西服面料冰凉昂贵。  对方似乎想直接出去,他大着胆子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全然没认知到自己的行为如同狐狸崽崽伸出尾巴撒娇。  贺山亭望着少年近乎恳求的动作,最终什么也没说,将柜子的门拉上了。  宋醉头上的卷毛放松趴下,不过因为衣柜狭小,两个人差不多是贴在一起,心脏怦怦跳动,他只能努力挨在衣柜上像只壁虎。  正在这时候房间外传来阵脚步声,许宁在房间外说:“刚才明明听见有人说话。”  “你听错了。”  两人在门外接着亲热了会儿,他闭着耳朵当没听见,在心里默默回忆《力学系统的对称性与不变》。  本以为许宁两人没多久便会离开,或许嫌墙面上硌人两人推开了门。  感受到柜门外探询的眼神,宋醉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明显,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幸好没看出不对。  尽管看不到柜子外的画面,可衣服从沙发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甚至能通过下落速度判断是什么衣服。  他的身体僵住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还好,可身后是许宁的小叔,他从耳尖红到白皙的脖子根。  黑暗的衣柜里温度一点点升高,他在封闭的空间难以呼吸,外面唇齿交缠的水声格外刺耳。  宋醉尽力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毕竟身后是自己的长辈,有什么东西若有若无擦过。  他想要换个姿势拉开距离,可贴得更近了,往后动半分差点隔着西服嵌进去,还好对方容忍了他的行为。  可许宁和白问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举动,他只能控制着自己紧抿住唇。  如果是贺山亭应该不会这么不讲究,怎么也会在骆马毛织成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少年的耳朵红得发烫,而沙发上的白问秋不依不饶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跟他分手?”  许宁显然没听出白问秋的势在必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点高兴的不好吗,不要提晦气的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还浸在尴尬里的宋醉默默哦了声,他都没嫌许宁年年挂科晦气。  终于沙发上的两人没进行到最后一步起身离开了房间,他对着身后的人小声说了声:“谢谢。”  他逃也似地出了房间,没发觉黑暗里贺山亭在注视着自己,蓝灰色的眼眸熄了熄。  从另一边上来的方助理好不容易找到贺山亭,额头上都是汗水:“您去哪儿了?我到处找都没找到您。”  他们本来在房子里参观,贺山亭不知瞥见什么拎着蛋糕还有昨天拍下的帝王绿翡翠消失了。  如今男人的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不知是不是送白问秋了,尽管他不喜欢白问秋,凭良心说白问秋确实有讨人喜欢的资本。  二代们大多生活在蜜罐里没有压力,凭自己考上大学便不容易了,同从小读书不及格的许宁相比,被哥大录取的白问秋可以说相当上进了。  贺山亭的性子就是这样,由着心没有任何束缚,帝王绿在众人口里夸出天价,对贺山亭来说只是随手一送而已,根本不是多大的事儿。  只不过方助理在心里纳闷,在大厅时看不出对白问秋有多喜爱,或许是看在许宁的面子上,总不可能是送给宋醉的吧?他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大跳。  他压下这个古怪的念头,如果没记错的话两人从未见过面,说不定贺山亭早忘了宋醉是谁,还没有对白问秋的印象深。  他们走下楼梯时听见楼梯拐角里传出许宁的声音,许宁同白问秋面对面站着。  许宁讨好着生气离开的白问秋:“当初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忘了你,三年来我的心里只有你,他完全比不上你,我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过。”  “比我年轻啊。”白问秋脸上还是没有笑意,“不然你怎么不愿意分手?”  “我怎么可能舍不得?要不是我妈在我早把他送回西南了。”见白问秋没有丝毫松缓许宁只好保证,“明天分手。”  听到保证白问秋脸上终于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听见谈话的方助理心里充满担忧,不知道少年以后要怎么办。  虽然他心里为少年不安,但他知道贺山亭肯定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贺山亭神色格外冷淡,手里捏着的瑞士糖蓦地压断了。  *  宋醉面红耳赤回到自己的房间,冯思文奇怪地望着少年耳上的红,意识到对方的目光少年故作镇定:“天气太热。”  冯思文按下心里的疑惑没有再问,他后知后觉在吃了一半的蛋糕上插上蜡烛:“生日应该许愿的,许个愿吧。”  宋醉不喜欢许愿,在他过去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愿望成真过,他初中时许愿逃课不被老邓发现还是被抓了回去,可望着冯思文的眼神他还是点了点头。  “希望收到录取通知书。”  他身上压根没什么钱,上学申请奖学金后他就可以从许家搬出去了,不用死皮赖脸在许家不走。  冯思文本以为会说同许宁不分手,谁知说的是收到录取通知书,不禁想这个愿望太难实现了,以宋醉的分数上不了大学。  冯思文离开后少年坐在椅子上看物理书。  突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划开屏幕接通电话:“同学我是精英教育的老师,看到你在页面上咨询雅思八分能上什么学校,请问您需不需要这方面的在线指导呢?我们这边有名师公开课。”  他之前是在网页上咨询过,只不过对方一个劲儿推课便点了退出,不知道对方怎么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需要。”  少年眼也没抬答。  “我们不止是做培训的机构,同时我们还做留学中介。”仿佛听出他的抗拒对方连忙答,“免费的咨询我们也可以,不知道你有没有考托福?有的话可以申请北美名校。”  听着免费两个字宋醉停下挂电话的手:“托福一百二十。”  “一百二十分?”半晌后电话那边传来声音,“您这个成绩完全可以申请世界顶尖名校。”  电话那边的老师语气掩不住激动,虽说对方不是自己机构出来的学员,但如果能帮对方申请到顶尖名校,挂出去就是金字招牌。  “斯塔福大学、加州大学或者耶鲁大学基本没什么问题,如果你有需要我们这边也可以帮忙要推荐信,肯定会让您申到心仪的名校。”  他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虚荣心,但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麻省理工能申请到全奖吗?”  “麻省理工的国际本科生基本很少能拿到全奖。”老师客观回答,“但以你的分数录取不会有什么问题。”  推荐信可以托人写,社会活动有时间丰富,这么高的分数一万人也出不了一个。  在他看来留学的金钱不是问题,能申请到什么样的大学才是问题,虽然留学生里不乏素质优异的学生,但有相当一部分群体只是为了镀金。  见过的家长砸钱扔水里没没水花,好不容易录到一个野鸡大学欢天喜地。  然而他听到电话里的少年说了声:“那算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可是普通学生梦寐以求的世界名校,少年居然就这么放弃了,如果他要是知道少年只考了一次更会觉得可惜。  宋醉对上什么大学没有执念,但一定得是世界名校,如果不能申请到全奖的话他没钱去读。  至于沪大说实话希望不大,因为有全国最好的物理系,他这个分数上的几率不高,连录取分数都没看。  他静静坐在房间思考自己的未来,即便三年里他安静听话,在许家的日子依然呆不长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去什么地方。  他仿佛做了一个无比真切的梦,虽然许宁对他呼来喝去但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卷头发的少年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坠,闭上眼如同对神明许愿。  在他的十九岁生日将要结束前宋醉的电话忽然响了:“请问你是宋醉吗?麻烦签收下快递。”  这个时间点不知道怎么会有快递上门,房间里少年谨慎开口:“不需要我自己付邮费吧?”  听到否定的答案他出门取快递,大厅里沸沸扬扬,他安静抱着快递穿过大厅走回房间。  他不记得自己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他在椅子上坐下,用桌上的直尺拆开文件袋,是沪大的录取通知书。第二十六章   沪大作为历史古老的大学之一,通知书的正面用毛笔绘着沪大的百年校徽,背面则是立学为先读书为本的校训。  他捏住通知书的一角,依照自己六百六十五分的高考分数是考不上沪大的物理系的,他以为是寄错了。  恰好招生办打来致歉的电话:“抱歉你的通知书寄送出了问题,这么晚才寄到。”  宋醉问出心里的疑惑:“我这个分数真的能上沪大吗?”  “你今年要是报经管肯定上不了,经院最低分数六百九十二。”电话那边感叹,“这年头学物理的太少了。”  电话结束后少年走到高处的天台上,他翻过栏杆坐在天台的边缘,从口袋里拿出颗瑞士糖吃着,细白的腿轻轻在空中,这便是很开心了。  翌日宋醉难得睡到自然醒,他没有立即走出房间,而是开始收拾行李。  既然考上了沪大便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他对旁观许宁同白问秋在公开场合的不当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早做好走的准备,大部分行李没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整理起来不费什么工夫。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许家时,也只带了一个行李箱,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  少年没带上任何贵重的东西,把那块儿帝王绿也留在了桌面上,他知道不是他该拿的东西。  陈旧的行李箱里大部分是书和实验仪器,连衣服都没带多少,收拾完毕他才走下楼。  他嗅到餐厅传来的香味,坐到餐椅上吃着烤得香喷喷的鸡蛋仔,思考如何对许宁提分手。  以他对许宁的了解,如果是他提的分手许宁能气三天三夜不睡觉,倒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他,只是因为没面子而已。  他还是希望能好聚好散的,陷入社交问题的少年不知不觉吃完了盘子里的鸡蛋仔,他礼貌问向厨房边上的金明:“方便给我倒杯果汁吗?”  金明昨天在贺山亭面前表现失利正心情不好,本来可以去贺家的机会泡汤了,他翻了个白眼:“自己不会倒啊。”  少年的身段单薄得风一吹就倒,腰像是用手掐出来般消瘦,泛出青白的手腕更是纤细。  每日送来别墅的新鲜果汁都一大桶摆在台面上,以这位的力气根本倒不了,他没指望宋醉能喝上果汁。  谁知下一秒宋醉走入厨房,左手提起桶果汁倒进玻璃杯,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在这个时候金明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许宁和白问秋走下楼。  别墅里藏不住消息,昨天白问秋从许宁房间里走出的事都传开了,都说宋醉没两天就要走了,有时间不如讨好白问秋。  想到这儿金明转身进厨房煮咖啡,煮好后端到白问秋面前献殷勤:“知道您喜欢喝咖啡特意煮的,连豆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白问秋接过杯子抿了口,他瞥见坐对面的宋醉,不经意问许宁:“今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许宁想也没想点头,他拉开椅子坐下,下意识朝宋醉的方向看了眼,正是这一眼令他为难。  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般,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瞳仁望着自己,他从未见过宋醉这么企盼地看自己,本来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第21章 忽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划开屏幕是方助理的声音:“听说你跟许宁分手了?”  虽然想不通为什么对方知道自己分手,但他感觉方助理就像自己的一个大哥哥,轻轻嗯了一声。  “你在沪市有住的地方吗?”电话那边的声音浮出溢于言表的担心,“如果没地方住要不要来贺家?”  经历上次同在柜子里的尴尬,少年不好意思再麻烦贺山亭:“我找好了住的地方。”  “真的找好了吗?”  见方助理还欲再劝,宋醉开了个玩笑:“同贺先生住一起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每天提心吊胆会不会被赶出去,不如住桥洞踏实。”  电话开的免提,少年话音落下方助理感觉书房里的空气都冰冻住了,皮肤苍白的男人看不出喜怒说:“让他去住。”  方助理在心里咯噔了声,这下他也爱莫能助了,在令贺山亭生气这方面宋醉从来没怕过谁。  *  少年不知电话那边的情形,车在公交站停下,挂了电话走到沪大的新生接待处。  他走到接待处问工作人员:“我是今年入学的新生,请问可以办理提前入住吗?”  “不可以的。”工作人员开口,“只有在开学前一周才能办理入住,这是学校的规定。”  原本坚定拒绝方助理的少年缓缓低下脖子看了眼手机,不知道现在答应还来不来得及。  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瞄了眼学费,加上宿舍费五千五一年。  宋醉的思维还停留在五百块的学费上,工作人员似乎望出他的想法走过来建议:“生活上有困难可以开学领贫困生补助,如果成年可以去打点零工。”  “什么零工最挣钱呢?”  工作人员听了这话笑了出来,一听便是没打过工的小少爷,没上大学的学生大多去餐厅里端盘子或者去发传单,挣不了多少钱。  望着纤细的少年他开玩笑说:“发传单洗盘子一天顶多一百,旁边贺氏的工地正缺人,一天挣三百不是问题。”  “谢谢。”  宋醉礼貌地离开,不过令工作人员没想到的是少年真去往离学校最近的工地。  身上只有九百块的少年拉着沉重的行李箱抱着猫,走到灰尘弥漫的工地。  工地上到处是灰尘,戴着红色安全帽的工头在指挥工人,他走上去客客气气问:“您好,请问您这儿招人吗?”  “就你?”  工头望着少年柔弱的外表差点没笑出来,皮肤白得跟女孩子似的,就这样的小孩子他一只手能分别提一个,别说绑钢筋估计推泥水车都推不动。  边上一个皮肤黑的工人颤颤巍巍把一袋水泥扛在背上:“你知道这袋水泥有多重吗?”  然而紧接着少年轻松扛了两袋水泥,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声音还是文文弱弱的:“这样可以吗?”  包工头:????!  天气热工地上正差人手,他立马安排少年在工地上入住,他领着宋醉走进边上的宿舍。  工地上的宿舍都是易于拆卸的活动板房,一个房间八张上下铺,床上搁行李床下住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贵重物品不要留在房间。”工头瞧了眼少年身上的好衣服说,“白天工地别穿好衣服,弄脏了可惜了。”  少年点了点头。  工地上人员流动复杂,他把脖子上的玉坠仔细收起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重要证件不放心留在宿舍也随身带着。  放好行李后他戴上黄色安全帽走到炎炎烈日下的工地,工头本来还怕宋醉不习惯工地生活。  没料到少年对小工驾轻就熟,无论绑钢筋还是运水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半点没想象中的娇气,如果多在工地上住段时间想必大工也没问题。  非要说的话就是有点洁癖,大家都直接坐在台阶上吃饭,少年先用纸巾擦了擦地面再垫上层报纸,才坐在台阶上吃盒饭,在工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还有一点工地上的米饭是不限量的,令工头心痛的是少年的饭量格外大,一个人就能吃四碗饭,这是招了个什么怪物回来。  夜里工人们在打牌,只有宋醉坐在床上安静看书,一个工人打趣:“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想家了?”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当其他人睡去他才放下书和衣睡觉,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枕头下藏着把锋利的小刀。  他就这么在工地上留了下来,工地上实行计件工资,他每天都是件数最高的人之一,包吃包住每天能攒下五百块。  他对沪市这么高的工资不可思议,他从西南到沪市后便被许宁养在别墅里,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只停留在摩天高楼上。  在存够一万块后少年白皙的脸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宋天天大概体会到了养他的不容易,不甘心住在床底下,开始每天去工地上找东西叼回来,有时是易拉罐有时是废铜线。  工地上散养小动物是很危险的,即便他每天最后一个离开宿舍,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宋天天总能找到机会钻出去,叼着东西朝他飞奔而来,不像是小猫反而像是小狗勾。  “大家打起精神!”工头大早上拿着喇叭说,“今天有集团过来的记者拍摄。”  宋醉不知道工地上有什么好拍的,不过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认真扛起水泥倒在桶里,没察觉闪光灯对准了自己。  另一边贺氏的内部会议上,因为泰国开发案复登上政治舞台的陈明讲着江淮的开发进度。  “在加班加点下江淮一期工程结束,第二期工程将会在明天准时开启。”他此时容光焕发,全然不见过去的步履蹒跚。  主位上的贺山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陈明,这让陈明没有任何顾忌大谈自己的计划。  然而当工地的画面在投影仪上出现时,神色从容的男人忽然挑起了眉,眼里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明不禁疑惑自己哪句话没说对,他性子向来想三步走一步,谨慎停下来没再继续讲。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方助理看见了画面上的少年。  站在角落的少年戴着明黄色的安全帽搬着水泥,原本白皙的皮肤在烈日下晒成小麦色,漂亮的唇干燥发白。  他看到照片心都揪起来了,当时以为说住桥洞只是开玩笑,少年如今灰头土脸的模样同住桥洞也好不了多少。  贺山亭灰蓝色的眼眸收了下来,落魄成这样也不吭声,性子这么倔不知像谁。  他的神色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对陈明语气平静说了句:“继续。”  陈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打定注意回去要重新对一遍报告,压下心底的古怪继续说着对江淮的计划。  方助理不禁想贺山亭未免太不近人情,他还以为好歹会皱下眉,会议结束后他整理着会议资料,突然听见冷漠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开口:“去工地。”  他收拢文件的手一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而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对他说了句:“带上水。”  他没想到他老板这辈子会纡尊降贵去工地,毕竟噪音还有灰尘是贺山亭深恶痛绝的东西,他忍不住问:“您是不是也放心不下宋醉?”  宋醉同他见过的孩子都不一样,从没听过少年的抱怨,看起来温吞绵软可好像什么都明白。  正当他对贺山亭的良心有点期待时,男人泛冷的声音传来:“去看看他住的是莫伊兰德还是格吕克斯堡。”  方助理被贺山亭的话噎住了,无论是莫伊兰德还是格吕克斯堡都是德国知名宫殿,果然资本家是没什么良心可言的。  *  叶今坐上司机的车去金融中心上课,当车经过沪大旁的工地时他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用推车搬运水泥。  “停车。”  他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面,原本大热天还要上课心里不耐,但一看到在工地上的宋醉乐了,饶有兴致走过去。  宋醉同许宁分手的消息传遍了二代圈,他本来还在想这只金丝雀离开笼子还能干什么,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居然会沦落到在工地上打工。  “好久不见。”叶今笑吟吟冲少年打招呼。  少年眼也没抬推着车往前走,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这令叶今有种被无视的气恼感。  这种感觉从以前就有了,尽管少年安安静静站在你面前,可总会觉得他压根没在看你。  他抬高音量说:“换个地方就不认识我了?谁不知道你偷东西被赶出来了,没有学历只能搬砖,半点比不上白老师。”  他说到最后还不忘夸白问秋一句,所有人的视线朝宋醉望过来,没料到这么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孩子会偷东西。  “真该让许宁来看看,没了他你过的什么日子。”叶今对着少年评头论足。  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说少年都不会出声的,被人骂到头上不过是低头自己走开,面团一样绵软的性子谁也能捏一把。  工人们都围了过来,工头看到这个场面也无奈,对方的穿着打扮看着便知不是能惹得起的。  叶今望着眼前木头般的少年正要继续说,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宋醉轻轻开口:“再说一次好吗?”  尽管对方的语气很轻,但他心里忽然有不太好的预感,他还没反应过来宋醉拎起桶水泥,径直浇在他头上。  “手抖对不起。”  少年的声音依然客客气气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叶今缓缓用手摸了摸头上的水泥,不敢相信宋醉会用桶倒水泥在他头上。  他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在学校便因为打架被开除只能出国,可当他望见标在桶面上的重量后咽了咽喉咙。  宋醉能拎起一桶水泥也能拎起大半个他,这年头金丝雀都这么野的吗?不知道许宁从什么地方带过来的物种。  在武力压制面前他什么也不敢说了,自己边擦着头边离开工地,还不忘跟许宁告状:“你知不知道今天宋醉用水泥浇我头?足足五十公斤。”  电话那边的许宁听到宋醉的名字愣了许久,他本以为少年会联系他可手机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从他的生活里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他压住心里涌动的情绪,压根不信叶今的话:“你别一天没事找事的,宋醉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你?他连瓶盖都拧不开,要是我知道你找他麻烦跟你没完。”  下一秒电话挂断了,叶今从没这么委屈过,明明受害者是他但说出来没人信。  明明是只伪装成金丝雀的猛兽,什么拧不开瓶盖,分明一口咬断一个瓶盖。  而工地上的少年只是用温水沾湿的纸巾擦了擦粗糙的手指,围在周边的工人自觉散开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害怕。  宋醉继续搬运着水泥,工地上洗衣服不方便,尽管他很小心,他的衣服渐渐变成灰扑扑的,看起来像是只脏兮兮的小鹌鹑。  工头接到了个电话走出工地,回来后对着他们说:“大家下午去洗个澡。”  “为什么?”  底下的人不解地问,虽然夏天天气热不洗澡不舒坦,许多人舍不得水费没有每天洗澡的习惯。  “今天有大人物会来,你们可得好好收拾。”包工头的语气透出严肃,“特别是安全帽的绳子说了多少次要系好,不要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  这对宋醉没什么影响,他每天工作后都会洗澡,只是在想集团的记者来都没这么大的阵仗,不知来的是什么大人物。  他个子矮隐在排队的人里,听见前方工人们小声的议论。  “工地上那只猫可真好看,城里的猫看着就胖乎乎的,我老家的猫瘦得跟竹竿一样。”  “肯定能卖不少钱吧?”  “少说也有五百块。”  少年抿了抿唇没有再排队,他走到工头的办公室边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后他走进了办公室。  工头把桌上贵重的茶叶罐收了起来,宋醉没有错过这个举动,他没有往前走只是站在门边:“我来辞职的。”  只要有心人注意到宋天天,即便他再怎么防备也会有疏漏,更何况小猫根本关不住,正好他的学费挣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第23章 第二十八章   对方的中文咬字相当正,说得上优雅,只是嗓音透着层未收拢的冷,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宋醉的心脏莫名跳得格外快,仿佛衣服下的玉坠也在发烫,一小块皮肤上浮出灼烧的触感。  听到这个答案他从这张出色的脸上挪开视线,压下心底的疑惑说了句:“打扰了。”  他两只手端着空酒杯向酒吧走去,忽然平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孩子不要喝酒。”  语气如同长辈的口吻,他的脚步在地面一顿,不自觉答应了声。  少年走回酒吧后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陌生人?他咬着水杯想不出原因,只能归结于在许家听话太久的原因。  而贺山亭静静站在原地,黑色风衣的衣角被夜风吹起,高大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阴影。  他凝望着嘈杂的酒吧似乎在想什么,那双蓝灰色的眼眸在路灯下明灭,最终戴上耳塞走进了酒吧,如同走下了封闭的高塔。  *  震天的音乐里殷子涵坐在座位上侃大山:“你们知道为什么东欧过来的模特多吗?苏联解体后东欧经济衰退只能卖资源度日,一个比一个穷。”  大部分人给面子地讲着,但当少年从酒吧门口走进来,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宋醉身上。  如果没有见过肯定难以想象有这么一种人,只是安静坐在角落里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细长的睫毛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殷子涵冷笑开口:“这个社会死读书有什么用?关键是要会社交有人脉,上大学多交两个朋友比闷头学习重要。”  他的眼睛瞄向宋醉:“有的人出来社交只会坐着不说话,白白浪费沪大这么好平台。”  坐少年身边的吴缜点了点头,听着殷子涵的话也没错,殷爸爸白手起家在沪市经商,看得出来想殷子涵在沪大认识朋友毕业从商。  虽然他们读的是物理系,但未来会继续深造的人太少了,多数还是转行进入社会,这时就体现出社交好的优势了。  只不过吴缜怎么听怎么在说宋醉,来酒吧还拿着书的只有少年一个,从没主动对别人搭话过。  少年完全没意识到在说自己,低头吃着端上来的东西,他来酒吧不是为了社交只是蹭便宜的晚饭罢了。  殷子涵看着宋醉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下吐了口气,成功找回场子的他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少年。  在他大谈在皇后镇跳伞的时候少年端起了份松露巧克力,在他提及自己买了辆奥迪的时候少年拿走三文鱼刺身,在他回忆赛场风姿的时候少年从容吃了盘阿根廷甜虾。  如果宋醉浪费食物他还能出声说两句,但少年慢条斯理吃了两大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即便他不差这点钱也肉痛了。  殷子涵只能改变之前的想法,主动搭话试图降低对方的速度:“刚才你出去看到东欧来的模特没有?经济不景气好多人都下海。”  “全是东欧的吗?”  少年抬起头。  “东欧距离这么远肯定不全是。”殷子涵有经验开口,“东南亚人都有不少,还有不少整容混血脸试图蒙混过关。”  因为有女生在他压低声音说:“这种模特私底下称为野模,往往不止在一家酒吧,让你买贵的酒拿提成,不仅坐台还会出台,酒吧门口的差不多都是。”  “不一定吧。”  宋醉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用纸巾擦了擦唇,他眼前浮出那张出众的面容:“我在门口见到一个混血,他的衣着打扮很考究,应该不是你说的野模。”  虽然他从不把时间浪费在衣服上,但在许宁身边久了还是对好衣服有了解,贵的衣服从材质面料都不一样。  “你穿件破衬衫也知道什么衣着打扮?”殷子涵想也没想抬杠,“再说了你以为人家没有成本吗?穿的整的都要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穿一百块衣服的和穿一万块衣服的会是一个价吗?”  “气质不太像。”  即便没有过多交谈但少年敏锐察觉出对方透着的从容气息,不像是殷子涵口里说的野模。  “这年头你跟我谈气质?穿上名牌谁都有气质。”殷子涵立马说,“对了像你这种没多少钱的学生千万不要去碰,一年到头的生活费被骗光都说不准。”  虽然殷子涵的口气斩钉截铁逼人信服,宋醉还是相信自己的感受,能劝他别喝酒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因为宿舍有门禁十点聚餐结束,大家纷纷在空杯里倒酒,举杯庆祝大学生活的开始,他思考了下合群地拿起自己的杯子。  杯子里盛放着白色的液体,他以为是白水随意拿起水杯喝下,尝到舌尖才察觉出是浓度不低的白酒。  负责倒酒的吴缜不好意思说:“是不是倒成白酒了?”  聚餐的人数多他手忙脚乱倒酒,居然把白酒倒进了宋醉的杯子里,还好没酿出什么大问题,不然说不得进医院。  安静的少年点了点头。  吴缜正要把杯子里的酒倒出去时,或许是觉得喝都喝了怕浪费,他眼睁睁看着滴酒不沾的少年喝下一整杯白酒!  白酒的浓度比普通酒高,他的酒量还算不错的,过春节喝过一小杯白酒,喝完嗓子火辣辣疼,更别说平时不喝酒的宋醉了不知会有多难受。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少年喝完酒平淡放下水杯,如果不是他知道杯里是白酒肯定会以为宋醉只是喝了杯白水。  吴缜眼里浮出浓浓的意外,原来不是不能喝酒只是怕影响记忆力单纯地不想喝酒而已,他突然觉得自己适合当老婆的室友有什么不对,谁家的老婆这么生猛能喝哦。  宋醉坐在卡座的角落里,心里惦记着聚餐完毕回去喂猫,没发现一个宽肩长腿的男人走到吧台坐下。  贺山亭独自坐在椅子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人走到旁边坐下:“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年轻人的语气忐忑不安,下意识用了敬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贺山亭这种模样的人,不光长相出众看身上的衣服便知家世不俗。  来酒吧玩的都不会太冷漠,可对方像是无视他存在般不为所动,连隔音的耳塞都没取下。  他在心里想这个人可真是傲啊,这种傲慢又不同于分人而论,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男人侧着头似乎在看什么,他循着对方的视线望向卡座,看着的好像是其中一个乖学生少年。  当边上的人离开后空气里还残留着浓烈刺鼻的香气,贺山亭皱了皱英挺的眉,站起身走向卫生间。  *  夜深大家收拾着东西依次离开,殷子涵走到前台买单,宋醉嫌弃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准备走去卫生间准备洗把脸。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正要进去时,忽然听见隔间里传来细微的哭声,因为有门挡着哭声听不太清。  对方的嗓音浸着哭腔:“求求你不要把我逼到绝路!我保证会按时还钱的,每天都会开酒,一夜八千卖了钱就给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里面的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得连音色都听不分明,但他能听出话里的惶恐。  有的钱借了是不好还的,即便没借多少也会利滚利,他对听人伤疤没有任何兴趣,退到门口背过身等待。  因为离远了点听不见里面人的电话内容,只能听见隐约的哭腔。  这应该就是殷子涵口里说的人,主要靠坐台卖酒拿提成,偶尔也会陪客人出台,不过他还是被八千这个数字刺激了下。  他在工地上打了快一个月的工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可听着哭声想这个行业也不好做,他边想边等待厕所里的人出来。  贺山亭站在卫生间里的镜子前,他的视线落在包装便宜的洗手液上时收了回来,没有要用的意思。  他确定没有沾染任何香味后他才朝卫生间外走去,余光瞥见倚在墙面上的宋醉。  闻见少年身上的酒味,贺山亭的唇抿成直线,这只听话的小狐狸在外面似乎变野了许多,不仅同人出入酒吧还喝了不知多少酒。  宋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虽然男模挣的钱比他想象中多不少,不过他在酒吧外见到的那个男人应该不会为钱下海。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张冠绝众生的脸,这应该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胸膛下似乎还残留着心跳声。  尽管他冒出过自己买不起的念头,但不知为什么他感觉男人身上有股生来的高高在上,总之不会是殷子涵口里说的东欧野模。  这个想法刚刚从宋醉脑子里划过,隔间里的哭声停止了,恰好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他回过头。  本以为会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容,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走出来的是在酒吧外看到的那个男人,对方干净修长的指尖上还残留着拭泪的水迹。  上一秒还在捍卫对方的少年听到自己的心脏咔嚓一声碎了一小块,看向对方的目光一片复杂,还真是东欧野模。第二十九章   由于转折来得太快他在原地愣了两三秒,意识到盯着人看不太礼貌,少年干巴巴打了声招呼:“你好。”  不过对方没有任何回应,正当一股淡淡的尴尬在他心上弥漫,对方伸手摘下了耳塞:“你说什么?”  那股尴尬如同沙滩上的竹节蛏悄然钻了回去,他鼓起勇气又说了次:“你好。”  贺山亭用洁白的丝质手帕收好耳塞放进西服口袋里,他不适应酒吧的雀喧鸠聚,可少年的嗓音在他耳里格外清晰。  宋醉说完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他刚准备离去时对方突然俯下身一点一点地靠近他。  男人的个子足有一米九二,俯身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暗色的阴影,近得能看清对方灰蓝色的眼眸,在一根根分明的睫毛下近似暗流肆虐的海面。  他整个人下意识僵住了,可还在继续接近,他感觉自己心跳在若有若无加快,还没待他回过神。  “喝酒了。”  对方站起身平淡说。  宋醉正想开口解释忽然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反应不太对劲,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味。  “成年人喝酒是件很正常的事,我只不过喝了一杯白酒,还不至于影响大脑神经进而影响记忆力。”  十九岁的他话音一落下,额头上一凉,对方曲着骨节分明的食指惩戒般敲了他一下:“这个年纪好好学习。”  听到男人的话他在心里犯了难,已经考上了沪大还要怎么学习?  只不过这句话没说出口,他摸着自己的额头火速离开了,没发觉身后的人不紧不慢跟了上来。  *  入夜的许家别墅一片安静,楼上房间的门紧紧闭着,门把手上落了一层灰。  端着冰咖啡上楼的白问秋在房间门口停住了,宋醉离开后许宁不让任何人进少年的房间,他不明白一个山里来的人有什么好怀念的。  他端着咖啡随意打开门,房间里保持着宋醉离开时的画面,无论是床还是桌椅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本以为少年会争先恐后把东西都带走,但带走的东西并不多,还有大半衣服在衣柜。  白问秋从十六岁起就不穿过季衣服,没有把衣柜里过时的衣服放在眼里,还抵不上他一件衣服贵。  他喝着咖啡准备走出房间,忽然视线瞥到桌上一个简洁的盒子上,光看盒子的设计便知道里面的东西不菲,不是宋醉买得起的。  估摸着是许宁送的。  白问秋往房间外探了眼,确定没人后关上门打开盒子,本以为是普通珠宝可令他惊诧的是里面装着的是帝王绿,还是他在拍卖会上看中的那一块儿。  他心里浮出无端的怒意,许宁明明拍下了帝王绿却对他说没拍下私底下偷偷送给宋醉。  他不会像少年没用得看到他们亲密都藏起来不敢出声,他大方拿着帝王绿走出去。  正巧许宁实习完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他不知道这段时间怎么得罪他小叔了,自从宋醉搬走后工作一天比一天累,还不如去工地上搬砖。 第25章 宋醉说的话很简练他只能记下来思考,他绞尽脑汁在做试卷少年拿着课外文献在看,他不得不感叹人之间的差距。  殷子涵对着试卷拧紧眉,正在这时他接到了—个电话,他走下床冲宋醉撂下空白的试卷:“我下午有个聚会你帮我做了。”  这句话对宋醉而言太熟悉了,每次许宁就是这么吩咐他写作业的。  “没时间。”  少年的笔在文献上勾画,他这学期必须拿到奖学金,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申请贫困生助学金,他有手有脚可以挣钱不太愿意跟需要帮助的人争名额。  “下午四点我回来。”  殷子涵丝毫不怀疑宋醉会拒绝,这种书呆子说什么就会做什么,他让吴缜往东吴缜不敢往西,他换了身衣服就去酒吧了。  当他从酒吧回来抱着收好的试卷准备交上去,他问着还在看书的少年:“我试卷呢?”  “没写。”  少年交完自己的试卷便走了,吴缜不安地跟上去:“你不怕殷子涵会报复你吗?他在校外认识的人不少。”  他以为宋醉多多少少会害怕,可宋醉只是停下脚步问他:“去超市吗?”  *  贺氏上上下下忙了—周,资金到位对泰国的开发终于进入正轨,陈明下了会议对贺山亭自信说:“这周将会举行庆功宴其他两家都会参与,虽不知您会不会来,届时我们会以您的喜好布置宴会。”  他本以为贺山亭会破坏泰国开发案,看来是他高估对方了,眼下只差白家的资金,到时贺山亭也无法遏制他的声望。  郑秘书听见庆功宴这个词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还没开工呢便火急火燎庆功,陈明是怎么觉得贺老板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你随意。”  处理完并购案的贺山亭离开会议室,他坐在办公桌里点燃雪茄,吞吐的烟雾藏住他大半张面容。  方助理把办好的手机卡递到桌上,看着这个画面便知贺山亭准备愉快算计人了,他本以为男人好歹会照拂下宋醉,可忙起来的贺山亭压根没过问宋醉的心思,空下来肯定是去收集名酒。  他自己也是有心无力,少年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难接近,两个人从某种角度上说还真挺像的。  下午贺山亭坐上回公馆的车,司机坐在驾驶位上忽然听到闭眼休憩的男人说了句:“去沪大。”  司机不知道为什么绕路去沪大不过还是照做了,正如之前他也不知道车为什么会停在长明路上。  这位有权有势的男人似乎透过窗在看人,时间—分—秒过去,正当他以为对方等得不耐烦时忽然听见—句:“停车。”  而—周没出门的狐狸崽崽终于踏出校门,拉上吴缜去超市,吴缜不由得问:“怎么突然去超市?”  “今天打折日。”  吴缜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这个室友过日子格外节省,他问起上次那个模特:“那个男模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没有。”  宋醉推着推车顿了顿走向酸奶区,边上的吴缜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不会贪钱跑了吧。”  正在说话之际吴缜转头望见蓝灰色眼睛的男人穿着西服站在他们身后,如果他见多识广肯定会觉得是上位者的气质,可在吴缜乏善可陈的生涯里唯—能想到的也就是教导主任的气质,就差没戴副眼镜了,他下意识浑身哆嗦。  “眼睛蓝色的,高鼻梁皮肤白。”宋醉努力回忆着对方的长相,“挺好看的吧。”  他思考着自己之所以会想帮助对方—部分是出于同情,—部分酒精的作用,另—部分是长相影响了他大脑判断,如今他清醒不少。  吴缜的声音忽然怪怪的:“其实我觉得他还是挺好的,肯定不会贪图你的五块钱。”  “还好。”宋醉有理有据说,“他家里有困难,生意看着也不好,这五块当爱心帮助了,不知道综测会不会加分,不行还有下—个。”  吴缜拼命朝少年使眼色,这个时候是该想综测加分的事吗?宋醉这人哪里都好但对分数看得十分重,完全没有学神该有的云淡风轻。  感觉吴缜—直在推自己胳膊,修身养性的少年也蹙起了眉,这时电话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还是个190开头的新号,他接通电话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脑子里闪过电信诈骗的上百种方式,犹豫了会儿问:“你是谁?”  下—秒他身后传来冷冰冰的熟悉嗓音。  “不行还有下—个的人。”第三十一章   听到声音的霎时间宋醉格外地生涩扭过头,不清楚上周见过的东欧模特为什么会在自己身后。  为了省话费他关了手机开口解释:“我不是说不行换下一个人,只是在说综测加分项目不行换一个。”  对方尾音上扬哦了一声,显然不信他的解释,吴缜感觉到风雨欲来跑开了,只剩宋醉无依无靠在原地。  他从来没有处理过同男模的关系,准确地说也不大会处理人际关系。  空气长久的寂静。  男人不疾不徐审问:“有过多少个?”  宋醉由内而外生出种被长辈教育的感觉,啊了一声他郑重开口:“只有你一个。”  贺山亭望着眼前的少年挑眉,好歹在他身边养过,没他还会有别人,无论是不是叛逆期也得把这只动不动跑的狐狸崽子掰回来。  意识到对方的视线少年不确定开口说什么,讨论波粒二象性好像有什么不对,他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你也是来买东西的吗?像你们当男模的是不是都白天休息夜里上班。”  他的话音落下后感觉胳膊上泛起阵凉意,对方扯了扯唇角:“我们男模说话都要钱。”  宋醉没想到连说话都要钱,同对方在一片空气下呼吸是他不配了。  出于挽救失足男人的念头,顺便通过爱心帮扶加学分,他还是从口袋里扣扣搜搜拿出五块钱:“这样够了吗?”  “下次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少年眼睁睁地望着男人把自己手里捏着的五块钱毫不留情抽走,他不浪费时间打听:“你爸妈在沪市吗?”  “死了。”  贺山亭语气随意。  如果方助理在身边的话,肯定会提醒少年贺山亭的父母生贺山亭时已经三十八岁了,五六十岁去世并不太意外。  闻言宋醉闭上了嘴,虽然他话不多但在脑子里划过画面,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想必是为了给父母治病,他看向男人的眼神更为悲天悯人,简直像在看小可怜。  “前面在打折。”有经验的他不由得对着男人叮嘱,“我们快点去吧,晚了东西就没有了。”  贺山亭不缓不慢跟上去。  这个速度在少年看来太慢了,他一条腿都能跑得比男人快,不过看在两人同行的份上他还是按捺下性子慢慢走。  开始还是十分矜持的,不过当他瞥见酸奶两折出售后立马朝冰柜飞了过去,贺山亭抬了抬眼皮,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少年能扛着两袋米跑这么快了。  宋醉不知道贺山亭的想法,冰柜边上的人多,他好不容易才提着两箱一块二毛八一瓶的常温酸奶挤出人群。  他们离开了冰柜去往食品区,大学有补助食堂便宜,他一天三餐都在食堂吃。  他从货架上抱走了一大袋瑞士糖,每次他满分完成试卷都会奖励自己一粒,平时也会在口袋里放两粒。  “还喜欢吃甜的?”  对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少年嗯了声。  他其实不太喜欢甜的东西,但他喜欢瑞士糖的味道,尝在嘴里弥漫着酸酸甜甜的气息,他收回思绪问:“你不买东西吗?”  因为打折的缘故超市里全是人,集中在打折力度最猛的生鲜区,对方没说话朝前面走去。  当他转头望见男人时不禁沉默了,对方从生鲜区擦肩而过来到进口区,只见对方拿起进口区的牛肉,脸上还透着若有若无的嫌弃。  五百块一盒的牛肉。  三百六十块一小片的霍克福蓝纹奶酪。  以及八十五块一捆的黑麦面包。  对方应该不是一个喜欢帮助的人,他没有向上一次直接说帮助,只是默默盯了好几眼。  当男人拿起四百九十块一包的俄罗斯鱼子酱时他终于忍不住提醒:“以你的经济条件不用买鱼子酱,买十块的老干妈就够了。”  贺山亭听着话皱了皱眉,这已经是他所能接受最便宜的食物了,少年还在边上耐心劝:“面包买快临期的便宜。”  “牛肉不必买进口的。”他用数字解释,“进口肉类容易受细菌污染,不如去生鲜区买现宰现杀的新鲜牛肉,一斤只要八十块,比你这盒便宜四百二十块。”  “能省多少钱?”  贺山亭的语气不以为意,他没有将就自己的习惯,吃穿用度都用喜欢的。  宋醉听到数字卷毛翘了起来:“如果你每周吃一次进口牛肉,换成新鲜牛肉一年可以节约两万一百六十块。”  平时只吃和牛的贺山亭低头望着少年认真的眼,面无表情走到生鲜区提了袋血淋淋的牛肉,打折只要七十块。  *  宿舍里只有殷子涵一个人,他坐在床下的书桌前抄着宋醉的试卷,望着少年潦乱的字迹心里开始不耐烦。  普物的老师在群里催促,说再不交过去全班平时成绩作废,没了平时成绩期末肯定挂科,班上同学也在委婉问能不能快点交过去。  眼看着赶不上时间他的笔在未抄完的试卷上烦躁划出长痕,一筹莫展之际瞥见少年的试卷上没有姓名。  他望着少年同自己相仿的字体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只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在卷面上写下他的名字,这张试卷不就是他的了吗?  殷子涵本来便对宋醉埋着怨气,如果不是少年没给他写试卷,他根本不会落到匆忙赶作业还赶不上的地步。  他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好后他抱着作业赶在最后一秒走到老师的办公室。  吴缜走回宿舍时望见殷子涵坐在宿舍的床上打电脑,他不免问:“你试卷写完了吗?”  这次的试卷难度大题目多,他以为殷子涵会摇头可谁知听到一句:“写完了。”  “真的假的?”  吴缜把买好的东西挂在床边的挂钩上。  “高分通过。”  殷子涵摘下耳机补充了一句,吴缜分明在桌上看见大半张空白的试卷,他指着纸面狐疑开口:“你的卷子怎么会在这里?”  殷子涵从床上俯下身夺走试卷,末了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吴缜在象牙塔里长大,从没跟社会沾边的人士接触过,虽然平时挺怕殷子涵的,可他知道少年每天学习有多辛苦,不是在图书馆便是去图书馆的路上,要不是这周超市打折根本不会出门。  他不知道宋醉为什么这么看重成绩,吴缜表面没说什么,他走到厕所关上门偷偷给宋醉打了一个电话:“我感觉殷子涵在试卷做了手脚,说不定把你这份试卷写成他的名字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话那边的声音异常平静,理智告诉他宋醉只是不敢同殷子涵争执,但似乎少年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第27章 “老师你是不是弄错人了?”殷子涵的语气格外焦急,“我交了试卷的怎么会不认真呢。”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即便宋醉私底下偷偷找老师闹也没证据,更何况少年没这个胆子,他只能归结于名字出错了。  “认真?”老师的语气透出浓浓的古怪,“你看你写的都是什么东西?牛头不对马嘴!”  殷子涵接过老师甩过来的试卷,卷面上的字凌乱潦草,虽然每道题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但细看下没有任何联系,只是看起来像正确答案而已。  他的额头上渗出汗水:“这份试卷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老师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殷子涵差点要说出是宋醉的试卷,还好他的话卡在喉咙及时止住了。  “这里写着你的名字。”老师不耐开口,“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你不要说是别人改你的名字,上面没有修改的痕迹。”  殷子涵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看着试卷上的笔迹立马解释:“笔迹不一样!”  “你自己看看。”普物老师把他上次的作业甩了过来,“是不是和这张试卷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试卷上凌乱的字迹的确同他如出一辙,这下无论他怎么解释老师也不相信,他甚至开口说:“这份试卷是我拿宋醉的。”  可令他遍体生寒的是老师的话:“他上节课就交卷了。”  老师在心里感叹学生间的差距,其他人都没有做完试卷,只有宋醉一下课便交了试卷,对了答案还是满分。  而殷子涵听见老师的话透心的凉,如果宋醉上节课便交了试卷,那为什么会把这份试卷交给他?他心里忽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老师没有理会他走出教室,他转过身望见少年还坐在座位上看书,他不由得走过去愤怒质问:“你是不是故意陷害我?”  少年依然在安静读书,仿佛没什么东西可以干扰到他,他抬起头淡淡问了句:“可拿走试卷的不是你吗?”第三十三章   少年细长的眼里透出清醒,柔和的嗓音没有太大起伏,仿佛只是在客观陈述。  殷子涵被宋醉一针见血的话堵得哑口无言,确实拿走试卷的人是他,想发火发不出,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好将握起的拳头砸在桌面上愤懑离开。  当殷子涵离开坐在少年旁边的吴缜茫然张口:“你一早知道他会拿走试卷?”  坐窗边的宋醉幅度很轻地点头。  吴缜不禁投去敬佩的目光,他今天光是同殷子涵呛声就战战兢兢,没想到宋醉有勇气对付殷子涵。  难怪少年昨天中途去了楼下的复印店,得知试卷被调换后还没有任何波动,他不由得庆幸:“还好老师分不出字迹不然就遭了。”  宋醉只是安静听着,他在许家时经常模仿笔迹给许宁写作业,从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得心应手,用不了十分钟便能写完作业。  吴缜对少年的安静习以为常,只要殷子涵不开心他就开心,以至于开口请客:“走,我请你去北区食堂吃东西。”  沪大学生人数众多一共有六个食堂,北区食堂的东西最丰富,不仅卖铁板海鲜还卖火锅。  他们走到北区的食堂,吴缜大大方方说:“你想吃什么点什么。”  宋醉只是排在普通窗口前,吴缜还没来得及劝今天是个好日子不用省钱,少年对着窗口的人客气说:“麻烦要一份小炒肉和花椰菜。”  他赶忙在刷卡机上刷自己的卡,可回头的功夫少年把五块二毛八转给他,他只好放弃了请吃饭的想法,即便只是五块二毛八宋醉也会分得清清楚楚。  他们端着盘子找了位置坐下,少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吃东西,吴缜望见宋醉盘子里的菜。  这个年纪的男生普遍饭量大,每顿饭能吃三个菜,宋醉比他的食量还要大,但平时只会打两个菜,接着便是一碗又一碗的添饭。  他不由得越发好奇少年的家世,说穷吧对贫困生补助也不积极,开学愣是没把申请表交上去。  说有钱吧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平时吃饭只打一荤一素,听说是经过了合理的营养配比,但他还是觉得望着略微心酸。  右边墙壁上的风扇缓缓送来空调冷气的风,驱散了夏天的炎热,他们坐的这个地方是北区食堂的风水宝地,不仅有风扇还对着液晶电视。  对面的电视上播着画面,电视上衣着优渥的男人对着楚楚可怜的女人递出一张纸:“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打我电话。”  宋醉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现在这么高风亮节的人已经不多了。  谁知每天都会在食堂追剧的吴缜见了这一幕忍不住说:“这男的好不要脸!”  少年后知后觉这句话他好像对人说过,连一个字都没变过,他停下扒拉小炒肉的手冷静问:“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任谁看了楚楚动人的美人都会这么说吧,分享下打折信息或者交流省钱小技巧,这算是爱心帮扶期末可以加综测的。  “主角本来生活得好好的,这人为了得到主角不择手段今天居然还假惺惺上门关心。”吴缜体贴顺了遍剧情,“给了钱就是想包养。”  听到最后一句话空气沉默了,意识到少年的不对劲他想起来开口:“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怕那个男模会误会,对你的消费能力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对宋醉的品行完全相信,一个天天看书的乖宝宝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宋醉拔着自己的卷发,要殷子涵这么说宋醉肯定认为思想肮脏,但吴缜这么说他真的觉得好像是自己有问题了。  “他昨天才告诉我名字。”  如果留了联系方式对方便嘘寒问暖,恨不得天天见面,宋醉反倒会起疑心。  吴缜眼里浮现出豁然开朗之色:“这在欲擒故纵,不然怎么会好巧不巧出现在你身后,听殷子涵说他们每天会对优质客人嘘寒问暖,今天肯定会找你。”  少年握着手机的一瞬间觉得烫手起来,对方不会真打电话来吧,他身上可没有钱消费。  *  下午文法学院的实验楼里,许宁久违地坐在座位上听课,望着黑板上的板书恍若隔世。  按理说他不用去天元实习应该开心,他完全打消学金融的念头,他就该老老实实在家里数钱。  可他听着课昏昏欲睡,支撑不了半节课闭上眼在桌上睡了过去,下课后同学叫醒他:“下节课交作业。”  倒在桌面上的他下意识说:“让宋醉交。”  宋醉总是会代他上课帮他完成作业,他根本不需要学习只用自己玩就好了,可同学疑惑问:“他不是被你赶出去了吗?”  听到这句话许宁清醒了,他抬起头打开书准备自己完成作业,物理系的作业压根不是人写的,他怎么知道单缝的夫琅禾费衍射是什么。  从前他不去想宋醉怎么一个人来陌生的文法学院上课,也不会去想没考上大学的宋醉查百度写作业会有多吃力。  当他自己写作业时才发现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在网上很难查到一模一样的答案,只是做四道题的工夫就花去了他半小时,少年肯定是一遍遍不厌其烦查找。  许宁没了自己抄作业的耐心,回到家叫来金明帮他写,可对方压根不知道怎么做。  他突然感觉宋醉在他身边省了多少事,没了少年反倒不自在,对方不会真的考上名校了吧,他忍不住拨打宋醉的电话。  可电话始终无人接听,过去眼里只有他的少年连他的电话都不愿接,他心里忽然浮出难言的滋味。  *  宋醉下午在图书馆看完了《温伯格场论》以及《微分几何入门与广义相对论》。  中间许宁打过来一个电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大概率是在酒吧喝多了,但他还是想也没想拉入黑名单。  或许从前有过感恩但在那天后消失得荡然无存,他不太想和跟不知道单缝的夫琅禾费衍射是什么的人有联系。  除了这个电话手机依然悄无声息,没有人打电话过来,原本烫手的屏幕逐渐熄火。  他摸着荷包松了口气之余,忍不住想现在的男模都这么不敬业的吗?意识到不是优质客人的他抿唇关了手机。  宋醉收好书走入电梯,电梯里听到有人在议论八卦,听说是一个商场的老板和小姨子跑了,留下一商场的衣服清仓处理。  他对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兴趣,从经济学的角度讲打折是对消费者的价格歧视,本来只用花二十块不知不觉花了一百。  边上的人津津乐道价格。  “短袖十五。”  “帽子三十。”  “靴子二十。”  宋醉在心里默默推导玻尔兹曼公式,当听到羽绒服九十后他的耳朵终于忍不住竖了起来。  大城市确实同小地方不一样,从前在西南一千块就能过一年,如今想买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不留神就踏入资本主义的消费陷阱。  他在心里盘算起要买什么衣服,上次沪大商超打折已经屯够了一学期需要用的纸,在划算的折扣下买买衣服也无妨。  他正准备搭车去超市时瞥见袋子的手机,最终还是忍不住拨通一个电话。  对方应该比自己更需要便宜的物资,他清楚欠债的滋味有多难受,如同背上压了沉重的石头直不起腰,做什么都感觉低人一头。  会议室里泰国开发案讨论得如火如荼,五十七岁的陈明意气风发:“这个月底将会开工,我主动申请再跟进另一案子。”  边上的郑秘书心想陈明胃口可真大,向来不过问开发案的贺山亭淡淡问了句:“白家的资金到位了吗?”  陈明闻言一愣,三家共同开发曼谷板上钉钉,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动,但贺山亭的话还是让他心里浮出不安。  对方派出的代表回应:“资金肯定会及时到位的,到位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话音落下贺山亭的电话正好响了,会议室里的人立马看了过来,连老神在在的陈明也不例外。  而主位上的男人瞥见屏幕上的名字顿了下关了手机,边上的陈明立马着急了,从贺山亭的神色来看肯定是重要电话。  电话又响了一声。  贺山亭还是没接。  陈明按捺不住质问:“您为什么不肯当着我们的面接这通电话,是不是因为涉及到泰国开发案的资金?”  仿佛他的逼问有了效果,模样矜贵的男人终于划开屏幕接通电话,所有人都在心心念念这通至关重要的电话,会议室里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面上都能听见。  然而下一秒电话那边传来少年努力矜持但没什么效果的雀跃嗓音:“商场一五折清仓你来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贺山亭:看来大家都很想我接老婆的电话(bushi)第三十四章   坐在主位上的贺山亭关了手机,抬起异色的眼问向陈明:“还想听吗?”  如果说之前的无声还在正常范围内,那么此时的会议室里安静得如同真空,没想到贺山亭私底下如此平易近人。  站在边上的郑秘书真的很佩服自己老板,普通人或多或少会感到尴尬,但贺山亭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会议室里一个个低头看文件不敢抬起来,逼问的陈明尴尬得在椅子上坐不住,印证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句话。  只有郑秘书疑惑对面那个少年是谁,可惜方助不在不然还能问问,满地噤声之后男人离开了会议室。  自此作风骄奢的贺氏突然兴起了一阵艰苦朴素之风,老板都买一五折的衣服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节俭,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 第29章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认真叮嘱:“以后见面的话买东西别太贵啊。”  男人俯下身同他平视,两人的距离因而隔得极近,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雾气弥漫的瞳孔。  他整个人僵住了,炎热的空气似乎凝固变为温热的鼻息,但对方只是平静在他耳边说了句:“我尽量。”  *  酒吧里殷子涵坐在卡座上一瓶瓶喝酒,身边一个染着黄发的朋友问:“殷哥你今天怎么了?”  “有人在学校给我下了套。”  殷子涵一想起试卷的事,两边的太阳穴忍不住跳,宋醉肯定算准自己会换试卷,连字迹都模仿得分毫不差,摆明了是下的套他当时却被少年的镇定唬住了。  “谁敢对您下套?”黄毛疑惑地开口。  殷子涵从小练跳高,一米八的个子浑身都是肌肉,加上校内校外认识的朋友多没人敢招惹,他好奇谁这么大的胆子。  “一个书呆子算了。”  殷子涵摆摆手不愿多追究,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大度,宋醉一天到晚不是在图书馆便是在实验室,他想给少年一个教训都找不到机会。  他们走出酒吧已是深夜,说来也巧,殷子涵眼尖地望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年走在无人的路上,他指了指前方说:“就是那个矮个子。”  宋醉两人走在路上,他敏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扭头望向酒吧时,身边的男人忽然开口问:“平时喜欢去酒吧?”  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立马收回视线解释:“我在学校天天去图书馆,从来不打架生事平时连游戏都不打,只是偶尔去酒吧。”  少年正正经经解释虽然自己泡酒吧包男模但还是个好孩子,贺山亭挑眉不语。  跟在后面的殷子涵三人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终于宋醉身边那名年长男性接电话离开了。  他走过去吓唬落单的少年:“你没想到会看到我吧?”  殷子涵本来打算这事就这么揭过的,可怪就怪宋醉运气不好,早不出校门晚不出校门偏偏这个时候走在路上。  少年的神色相当从容,瞄了眼男人离开的方向说:“我们换个地方。”  殷子涵差点笑出声,宋醉这人呆呆的,这个时候还七拐八拐钻进狭窄的巷子,路上一个监控都没有,冷清得能听见穿堂过巷的风声。  他对此当然求之不得,跟着少年进入了巷子,越偏僻的地方越方便下手,到时宋醉哭都没地方哭。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在一处平坦的地面停下,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殷子涵不知对自己这位只会死读书的同学说什么好了。  殷子涵浑身都是酒气,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格外亢奋:“宋醉,你知道错了吗?”  “什么错?”  “这个时候了你还装,那张试卷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换,故意模仿我的字迹,别以为体育生就没有脑子。”他活动了下手腕,“今天你要是不跪着说我错了,我告诉你走不出这条巷子。”  黄毛在旁边煽风点火:“殷哥什么人你也敢惹,就你这个小身板一拍就趴地上了。”  宋醉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面对两人的话只是安静听着,过于漆黑的瞳色在夜色里显得有点呆,像是泛着没睡足的困倦。  他安静地放下书包,因为怕脏还在书包底下垫了一层纸,殷子涵从没见过男生这么温吞的。  可紧接着殷子涵望着少年的眼变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感觉对方是山里凶猛的兽类,不像是普通人的目光。  风声很轻地在夜里吹过,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的脸映出阴影,看起来如同淌上的血迹。  他心里被盯得毛毛的,对方看着自己仿佛不像在看活人,他手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马上指挥黄毛两人将少年团团围住。  黄毛的手最先击向少年柔弱的腹部,可还没挨到衣服边腿上被先被扼住了咽喉,另一人直接被踹飞在垃圾桶上,肋骨直直坠在地面,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还手便被打趴在地上!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有的力气,黄毛的眼里流露出不安,光是蛮力他倒不怕,看手段分明是打拳的老手,这样的人他是不敢招惹的。  殷子涵看到这一幕吓得转身就跑,可少年漠然地拎起他脖子后的衣领,他一个肘击对方直接反过他胳膊,意识到自己手臂脱臼,他痛得头皮发麻。  对方却没有放过他,手扼在他脖颈上。  力度一点一点掐紧,殷子涵脖子上露出青筋,明明少年的个子比自己还矮,可他被压制得死死的,每次反击只会迎来更猛烈的攻击,他的大脑近乎缺氧。  他平时打架也不少,可大家打架都有分寸,谁也不敢真下死手,可站在宋醉面前他感觉对方真的会掐破自己的喉咙。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少年手上慢慢流失,宋醉的眼里冷漠无情,像冰冷的刀刃,完全不是平日里只知道看书的书呆子。  殷子涵口腔里全是血腥味,他想求饶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流露出哀求的眼神。  少年嗅着血腥气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眼神逐渐变得清明,松开手放开了他,可脚还踩在他的胸腔上。  “我错了吗?”  殷子涵的喉咙里呛出浓重的血沫,吃力摇头以示没有,他终于明白少年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了,因为全用拳头说话了。  只可惜他的反应慢了一步,没听到回答的少年提起了他的衣领,他眼里流露出惊恐,无比希望有人来救他。  正当殷子涵一片绝望时,忽然听到巷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笃定,映入他眼帘的先是质地名贵的西服裤,再是窄瘦的腰,最后是矜贵的面容。  他感觉自己得救了,眼里渗出泪花,而拎着同学的少年望见了身后的贺山亭,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空气一刹那变得相当安静,上一秒还在行凶的宋醉下一秒贴心地拍了拍殷子涵衣服上的灰,伪装镇定说:“我在助人为乐。”第三十六章   半空中的殷子涵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背过气,这跟助人为乐有半毛钱关系?他拼命想出声否认可喉咙痛得说不出话,发出来的只是喑哑的短字。  “助完人就走吧。”  男人只是从容说。  宋醉扑通一声放下了殷子涵,殷子涵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机顿时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  殷子涵趴在地面上,趁少年离开伸手抓前方的手机,只要拨通号码就会有人来救他了。  他拼尽全力摸到手机的一角,还没等他握住手机,男人冷冷踩在他手上。  殷子涵不得不松开手,当他再抬头时手机滚到了垃圾桶边,他就算伸长脖子都够不到,他后知后觉想起原来两人是一伙的,亏他以为是好心人,一口血硬生生从喉咙里吐了出来,昏厥在地上。  宋醉没留意到身后的动静,他拢了拢袖子遮住右手,凭着记忆朝巷子外走去。  他们走到白鹫路的车站,玻璃内的广告牌散着不刺眼的光,两人在无人的夜风里等车。  最后一班车在站台停下,他熟练刷了两次学生卡,坐上窗边的位置。  比起封闭的地铁宋醉更喜欢坐公交,银色的双子塔划破城市的天际线,江上映出的灯火辉煌得如同白昼,这是他在西南幻想了无数次的画面。  他专心望着窗外的夜景,突然瞥见玻璃窗上映出的投影,对方好像在看自己,那目光如同有温度般落在自己身上。  幸好车在沪大边的站台停下了,男人送他到了北区的宿舍,说是送还是他走在前面,到楼下后他招了招手:“上去了。”  少年拢在袖中的手浸出隐约的血迹,还在对他招手说再见,贺山亭敛下眼开口:“手伸出来。”  宋醉下意识伸出手,下一秒对方握住他的手,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低下头轻轻舔了舔他淌血的手。  男人的舌尖触在纤细的手腕上,一寸寸舔过他的伤口,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由得屏住呼吸,向来困倦的瞳孔骤然放大。  明明是冰凉的触感,皮肤比夏天炙热的风还炽烈,他的心脏不受控制怦怦跳了起来,耳根后在悄无声息发烫。  “好了。”  当止血后对方站直身。  少年握着自己的手走回宿舍,后知后觉意识到应该用碘伏处理伤口,不过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他用钥匙打开门,吴缜参加社团活动还没回来,他鬼使神差走到阳台朝外望去。  宋醉打定主意只看一眼,谁知男人还没有离开,两人的视线在炎热的空气里撞上,像是听得见火星擦过的声音。  他立马转过身背对男人,可胸膛下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手腕上再次浮出残留的温度。  *  社团活动结束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北区宿舍向来管得严,吴缜一路狂奔回宿舍,如果他穿的是小裙子肯定会飞起来。  他走回宿舍时宋醉正坐在椅子上认真用手机看文献,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今天状态不太对,平时一行字看一秒今天足足要两秒。  吴缜望着少年狭窄暗淡的屏幕好心建议:“看文献资料还是平板方便。”  “没钱买。”  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想起宋醉是可以去领贫困生补助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会抗拒补助,不过他还是没有多说,一个普通的平板对贫困生来说还是太贵了。  这个念头刚刚在吴缜脑子里响起,下一秒少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平板。  他立马认出这是aurora公司出的顶配平板电脑,光是最小内存便在万元以上,吴缜看宋醉的目光瞬间变了,对少年的印象在可怜无助的贫困生与体验生活的小少爷之间疯狂徘徊。  宋醉不知道自己这位室友的想法,他疑惑地看着自己包里多出的平板,不知道是谁放在他包里的。  他的眼前冷不丁浮现出男人出众的脸,可想了想对方连两块钱的公交费都要用他的,十分迅速地压下了念头。  他怕有人在图书馆装错了包,在学校的留言处挂了失物招领。  *  由于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宋醉准时在早上五点醒来。  夏天太阳直射在北半球白昼时间长,日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在空中,如同暖色调的油画。  阳台上种的太阳花开了一大半,跟着太阳的风向调整角度,他如往常给花浇水,看起来迎风招展漂亮极了。  他浇完水再陪宋天天玩了一会儿,宿舍的环境还是太小了,住惯大地方的小猫根本活动不开,体力比从前差了不少,玩了没多久就小狗喘,他边看书边摸宋天天的下巴安抚。  吴缜揉了揉眼从床上坐起来,望见这幕感觉少年真的很会生活,像是在什么地方都如鱼得水。  猫玩具比较贵但宋醉愣是自己用废弃的木材做出了猫爬架,班上有女生想买,只可惜少年心不在挣钱上婉拒了。  上午宋醉走到教室上课,忽然向来老好人的辅导员通知他课下去办公室一趟,边上的吴缜担忧问:“不会有什么事吧?”  少年埋头淡定看书。  “上道题答案错了。”  吴缜:…………重点不是这个  他们这位辅导员平时不大过问他们的情况,这次还是第一次看到表情这么严肃,站在门边连他都嗅到不安。  “不会有什么的。”  下课宋醉看完最后一页书才收好书,拿上手机离开教室,一个人走到辅导员办公室。  他敲门走进办公室,见他进门殷子涵的父亲坐在椅子上质问:“我这儿子虽然不成器,但大半夜被人无故打进医院,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  辅导员递了杯水过去:“您先冷静一下,事情真相我们一定会查清楚,到底如何处理请您放心,我们学校肯定会秉公办理。”  “小涵说了是宋醉打的他,这是医院开的伤势鉴定。”殷子涵的父亲瞥了宋醉一眼,“这样的危险份子需要得到处分的。” 第31章 这套题的难度他了解得一清二楚,数学系专业的学生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完,但少年愣是在半小时内完成了。  宋醉端着两杯奶茶出了门,姿容出众的男人站在白色的校门外,衬衣的一角被风吹起,他走过去打招呼。  “才下课?”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做试卷挣奶茶,顺水推舟点了点头,他将手上凉丝丝的奶茶递了出去。  由于天气热杯身凝着层薄薄的水雾,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触碰到一起,男人的指尖粗砺,触碰到的地方痒痒的,还裹着湿润冰冷的水汽,分离时无色的液体连成一片。  尽管只是转瞬即逝他的指尖依然在控制不住升温,见男人握着奶茶没喝,他不禁问向对方:“是这个口味的不好吃吗?”  他也拿不准男人喜欢吃什么口味,便买了自己喜欢吃的朗姆酒口味。  贺山亭望着一次性纸杯装的奶茶,不用细嗅也知道弥漫着工业生产气息,没半点鲜奶的味道,不知加了多少植脂末。  可少年一个劲盯着自己,像只眼睛湿漉漉的小狐狸,正在拿着喜欢的小鱼讨好自己。  在少年的仰头注视下他微抿了一小口,宋醉松了一口气:“你不问问上次打电话的人吗?”  他本来还在心里想着解释,为什么助人为乐助到了办公室去,可对方一个字都没问,这让他想好的说法吞了回去。  “那人应该没时间找你麻烦。”  贺山亭平淡开口。  “你怎么知道?”  少年好奇地抬头。  “猜的。”  “你猜得还挺准的。”宋醉喝了口奶茶说,“他们没时间找我麻烦,听说公司资金出了问题,说不定会天凉殷破。”  天凉殷破这个词是他在冯思文口里听到的,经常出现在金丝雀文学里以显示对方实力雄厚,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用法。  “何必等天凉?”  宋醉感觉面前的人比自己还少上网,不过他还是把话咽回去了,他对男人的性子有了较为充分的理解,比谁都要小心眼,只能捧着说话。  可想而知这样的男模在市场上应该是不太受欢迎的,他岔开话题:“奇怪他怎么惹到贺山亭头上了,什么人他也敢惹。”  “什么人?”  男人忽然挑眉问。  “贺山亭是贺氏的当家人。”宋醉想了想贴心解释,“脾气差容易生气,适合生活在真空里。”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音一落下,空气立马凉嗖嗖的,冷得他差点打出一个喷嚏。第三十八章   在结结实实的冷气下少年打了一个喷嚏,不禁将衣服的袖子拉到底:“怎么突然冷了。”  沪市正值温度最高的时候,他思考应该是冷平流的影响,冷空气向暖空气方向输送,抵消太阳辐射增温的影响。  他分析着降温原因,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停下脚步,原本优雅的蓝灰色眼眸藏住浅色的光,如同夜里栖息在山里的狼,泛着无比危险的气息。  宋醉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信任直觉的他跟着停下来:“我说得有哪里不对?”  他真从客观的角度评价那位大人物的,虽然他挺感谢对方收留了自己一个月,每次说要把自己赶出去可也没把自己真赶出去。  不过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对方平易近人脾气好,光是书房的门他便不知在对方手里撞过多少次了。  男人凉凉地说了句:“挺好的。”  这句话听起来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说服度力可言,宋醉瞄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警觉开口:“我先回去看书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头脑发热点人出来喝奶茶,没看完的文献都有两百五十七页。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对方拎起他脖子后的衣领,少年下意识反转身体立肘,不过瞥见男人的脸后立马收好动作站直了。  意识到还没给钱的他低头从袋子里拿出钱,只有一张五十的了,还没等他问可不可以找零,男人忽然握住他裹在手上的衣袖。  因为在许家不用工作养了三年,皮肤出乎意料的薄,即便隔着衣袖依然感受到被按压的触感,对方指上的温度透过衣袖传入,温热弥漫在皮肤间仿佛无处躲藏。  他下意识捏紧贴在手面上的衣袖,身后微微凸出的蝴蝶骨在小弧度颤抖,总觉得对方身上萦绕着熟悉感,如同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他记不起来了,只是依稀嗅见自西南传来的风。  贺山亭静静看着少年的面庞,是格外有矛盾感的长相,明明五官幼态可有双寒星般的眼以及挺拔的鼻梁,安静乖巧的模样下藏着英气。  小孩儿比过去看起来瘦,拢着长袖看不太出,捏起来能摸到纤细的骨头,他轻轻垂下眼,抽走对方手里的五十块。  少年望着空空如也的手,等待着对方给自己找零,可对方迟迟没有行动,他以为对方忘了故提醒。  “不找零吗?”  男人懒散答:“心情不好不找零。”  宋醉听到这个逻辑震住了,不知道对方怎么能坦坦荡荡说出这句话的,明明心情不好同不找零没有强因果关系,他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走了。  他手里还有男人没喝完的奶茶,不明白对方怎么心情不好了,他站在炙热的太阳底下叹了口气。  可能是天气热生意不好吧,他将心比心认为金主都愿意呆在凉快的图书馆学习。  宋醉悠悠地盯着手里的两杯奶茶,见面五分钟花了九十块,他告诉自己下次不能消费了,在心里默默念了十遍理智消费理智消费。  *  贺山亭坐车回了贺氏,向来察言观色的方助理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问:“您真的要去晚上的庆功宴吗?”  “怎么不去?”  男人的语气听不出温度。  方助理心说这还用问吗,谁去庆功宴脸上像奔丧的,当然这话他不敢开口,只是为晚上的宴会捏了把汗,贺山亭这个人只要自己不高兴就不会让别人高兴。  因为贺山亭要到场他提早去了宴会举办的地点,白家包下了整层的半山酒店,厅内的装潢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富丽堂皇,可细节处彰显出奢华。  仅是装点烛台的白色小花,他眼尖地认出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更不要说摆放的酒都是葡萄酒庄园稀有年份的好酒,不得不说老牌世家还是工夫足,如果是许家举办宴会恨不得吊灯都镀上金粉。  他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子里便撞上了许宁,今天的宴会不是正式的商业宴会,小辈们大多都来了。  许宁望见他脸上浮出惊讶,端着高脚杯走过来打招呼:“方助好,今天我小叔也要来吗?”  “贺先生会晚点来。”  方助理没有错过许宁脸上既意外又不安的神色,的确贺山亭的到来会让宴会蓬荜生辉,但这位大人物的性子可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两人碰杯后他瞥见厅外白问秋的身影没忍住问:“宋醉这段时间有没有和你联系?”  “没有。”  许宁摇了摇头。  他上次鬼使神差给少年打电话对方也没接,他差点以为对方手机没话费了还充了七百块的话费,可电话那边始终无人应答。  方助理眼里透出讶异,他自认在贺氏工作见的人还算多,回想起少年总后知后觉透出股不寻常。  都说宋醉爱许宁爱到卑微的程度,但少年眼里没有任何卑微的影子,反而是股云淡风轻的不在意,分手后更是如同从许宁的世界消失了,没有一丝半毫的留恋。  如果宋醉不喜欢许宁可为什么会在许宁身边三年,方助理想不明白少年身上的谜团,而许宁反应过来问:“你见过他?”  “算是见过吧。”方助理回忆起照片上小麦色皮肤的宋醉,“他上个月在沪大边上的工地上打工,人生生晒黑了一圈,再去看他已经离开了。”  尽管方助理的语气平淡但许宁的心禁不住一抽一抽地疼,他知道少年力气小得连瓶盖都拧不开,在工地上打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难怪连他电话都不想接,可还留在沪市是因为想在他身边吧。  许宁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感受,分手时说上了好大学应该也是安慰他,他光是想想身形瘦弱的少年费力搬砖的画面,心底弥漫着莫名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不会为宋醉感到心疼的,毕竟少年在他面前从不抱怨什么,哪怕自己忘了他的生日也不会发脾气,他想起少年是在生日的次日离开的,自己甚至没能让少年好好开始十九岁的生活。  一直到方助理离开他仍站在原地,直到白问秋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在想什么呢?”  许宁立马慌张否认。  白问秋没有对许宁起疑心,在他看来许宁只会对他一个人死心塌地,即便宋醉爱得这么卑微还是被扫地出门。  “今天我爸妈都会从国外飞回来。”  白问秋穿着昂贵的高定,袖口纹着暗色的刺绣,脖子上挂着帝王绿的吊坠,整个人看起来华贵大方。  “那我要不要先离开?”  许宁清楚白问秋的爸妈不喜欢他,每次看自己的目光都含着不喜轻蔑,他不确定白家父母看到他会不会高兴。  “因为我办理休学他们对你很生气。”白问秋挽上了许宁的手,“不过他们也看到你对我的好了,还让你去找他们谈谈,怎么可能让你走。”  白问秋清楚今天这个宴会有多重要,相当于正式公布三家达成泰国开发案的合作,为此他们家顶着资金压力举办这次宴会。  上层圈子不会轻易撕破脸皮,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看走眼,只要他们家拖到十一月份才注资肯定能扭亏为盈。  并且有许宁这层关系,白问秋相信即便贺氏知道他们资金出问题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听到休学两个字许宁克制住心里的杂念,明明白问秋的大学比他好得多,可为了呆在国内和他在一起办理了休学,如果他还对不起白问秋简直不是人,至于宋醉在沪市呆不下去会自己回西南。  更何况白问秋的父母也对自己改观了,好像所有的事都在朝好的地方发展,从小喜欢的人在自己身边,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心底浮出若有所失的怅然。  跟在白问秋身后的金明对许宁的想法一无所知,在他眼里两人像金童玉女,无论家世还是性子都十分般配。  从前他指望着依靠宋醉扬眉吐气,可他后面是明白了,少年烂泥扶不上墙,也不像白问秋会为人处世。  宋醉在许家三年没送过他们任何值钱的礼物,可白问秋出手大方时不时就把不用的大牌东西给他们,还愿意带他来参加这么高级的宴会。  一门心思想出人头地的金明对白问秋感恩戴德,对着白问秋嘘寒问暖,只差没有背着白问秋走了。  *  贺山亭工作完来到宴会时已是晚上十一点,方助理跟在他身边,陈明端着酒杯过去招呼:“我还以为您不来了。”  “当初您否决泰国开发案,肯定没想到会进展得这么顺利。”陈明喝多了酒胡言乱语,“这个项目只要成功每年七十亿的回报,七十亿不是七个亿。”  方助理心说怎么可能有七十亿,这个案子有政府支持确实前景不错,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肯定回报颇丰,可前提是要一切正常。  贺山亭神色平淡离开了,他们走到宴会厅的正厅,方助理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说宋醉的名字。  金明在白问秋身边恭维:“你身上这身衣服可真好看,不像宋醉没两件好衣服,十块钱的地摊货他都在穿,还没我衣服好。”  “每个人审美不一样吧。”  白问秋抿了口酒。  “宋醉能有什么审美?”金明立马摆手,“你也是心太好了,谁不知道他是偷东西被赶出去的,这么贵的玉也敢偷,不怕冬天手上长烂疮。”  金明最后一句话落下,不知为什么白问秋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的心思都花在白问秋上,指望着白问秋给他介绍个有钱人家跃上龙门,许家他已经看不上了。  他才不会像宋醉偷贵重物品被人赶出去,听说还在工地上搬砖,他要偷也是偷不容易发现的纸巾,会察言观色的他忙继续恭维:“你脖子上这块儿玉特别适合你,是在店里买的吧?” 第33章 正当他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念头没多久,耳边传来男人散漫的声音。  “爸爸怎么会生儿子的气?”  宋醉:…………  *  宴会厅里白问秋站在角落,过去的他是人群里的焦点,所有人都会围着他转,可如今有人看他的目光沾上了鄙夷。  如果不是他爸妈叮嘱要陪着许宁他肯定不会留在这个地方,如今的许宁成了他们家的救命稻草,可他愣是没看到许宁的身影。  “听说他们家去年就搞金融破产了,装阔气拖到现在,欠了一屁股债,总说要还要还,这次连贺氏也栽上面了。”  “我一直有件事不敢说,怕说出来你们不信,他在哥大读书的时候有人去他们班上泼红油漆,吓得书都不敢去读了。”  “啊这,我还以为他是为许宁回国的。”  白问秋听着自己的名字被肆无忌惮议论,从前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人如今高高在上点评,他的指甲都要掐入肉里去,幸好宴会即将结束了,没那么多人关注。  可谁知道跟在他身后的金明瞪大单眼皮确认:“你家里没钱了?”  金明还指望着白问秋给他介绍户好人家,他感觉自己在许家没有晋升的空间了,并且许家只能算是新贵达不到他的期望,好不容易在白问秋身边有了一席之地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没钱了。  他习惯了粗声粗气说话,在声音小的厅里鹤立鸡群,大部分人的视线重新投向白问秋。  “他还没走吗?”  “要我是他根本抬不起头。”  “这就是世代富贵的白家吗?连男朋友小叔的东西都敢偷,我上次的表不见了,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白问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里闪过浓浓的愤怒,他总认为自己人缘好是因为自己优秀,可如今他才知道捧的不过是家世罢了。  如果自己家里没出事儿这些人都得上赶着求他,压根不敢在背后旁若无人讨论。  当他的家世不在这些人便开始落井下石,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他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划过时,突然记起被赶出去的宋醉。  他当时高高地站在扶梯上望着少年狼狈离开,脸上浸着胜利者的优越,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他比少年还要狼狈。  正当白问秋受不了屈辱准备独自离开时,冷静大半天的许宁从厅外走进来。  白问秋如同看见救星般停下脚步,有许宁在他的人生还没完,诚然许家不是有底蕴的世家,以许宁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程度必定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帮他们家。  白问秋走到厅门:“你刚去什么地方了?我都没看到你。”  他知道许宁对他的眼泪完全没有抵抗力,高中时便见不得他哭。  “我刚出去想了许多。”许宁的声音透着少见的沉思,“你回国应该不是为了我吧?先别急着否认,我知道我不聪明可你别把我当傻子。”  他是喜欢白问秋。  正因如此他并不希望两人纯洁的感情牵扯上别的,能分开一段时间是最好的,两人都有时间想清楚。  白问秋听到许宁的话愣住了,他没想到许宁会置疑他,他感觉到对方细微处变了,如果是从前的许宁应该忙着安慰他。  他没有反驳地点头。  正当许宁准备说分开段时间时,白问秋忽然开口:“我承认我对你撒谎了。”  “可你知道我在国外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白问秋抬起头眼眶微湿,“有人在我学校泼红油漆,有人威胁我不还钱就去死,我一个人住在公寓实在是害怕极了,没办法办理了休学回国。”  “回国后我找了份工作。”他的声音越说越抖,“虽然月薪只有两万三千块但我还是很不安,害怕还会有人找上门,这个时候遇上了你。”  “有你在身边我终于能安心学习安心工作了,对不起我对你撒谎了。”白问秋嗓音透出哽咽,“我只是觉得我的经历太难堪,如果你要分手的话就分吧。”  听了白问秋的话许宁原本的念头消失得一干二净,心里只涌出无尽的心疼,他难以想象被宠着长大的白问秋怎么能住在普通的小区房领着微薄的工资。  许宁握上了白问秋的手:“我怎么会跟你分手?不过我小叔今天很生气,你怎么也得去赔罪。”  他很清楚自家小叔的手段,如果不去赔罪的话接下来还会有更可怕的事发生。  “你怎么会去偷拿我小叔的帝王绿。”许宁的语气里透着埋怨,这事他光是想想都头疼。  白问秋本来脸上恢复了平和,听到偷字头上宛如浇下凝出一层冰的凉水,他死死掐上自己的指腹。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只是一场宴会的工夫他便成了人人都能踩的小偷,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白问秋开始以为许宁会相信自己,可没想到许宁也责怪自己为什么偷东西,他的眼前莫名浮现出少年安静文弱的面容,心里划过难言的滋味。  他相信这是少年的报复,从贺山亭家里偷来了帝王绿栽赃在自己头上,但宋醉比他也好不了什么。  他至今都能记得生日会上少年孤零零站在角落里,没有人记得宋醉的生日,也没有人对宋醉说句生日快乐。  *  宋醉挂了电话向北区的宿舍走去,一到晚上北区便摆起了小摊子,远远望去如同一盏盏小灯。  大部分摊子都是卖吃的,有烤鱿鱼、铁板豆腐还有烤冷面,光是嗅着香气就能想象有多好吃。  同食堂的口味寡淡相比,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论坛上调侃说没人能抵抗沪大北区的小摊子。  然而他目不斜视地穿过了亮晶晶的小摊子,只是在烤鱿鱼的摊子边多停了停,老板热情地照顾他:“十串只要二十块。”  “不用了。”  少年摇头继续往前走。  毕竟他一个月才六百块的生活费,可能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少,对他而言已经是相当阔绰的标准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粒瑞士糖,剥开糖衣放进嘴里轻抿,吹着夏季暖热的风,酸甜的味道弥漫在他的舌尖,他眯了眯细长的丹凤眼,突然感觉心情很好。  而宿舍里的吴缜在座位上看书预习,沪大物理系果然不负死亡之系的名声,不仅毕业率稳居沪大倒数,专业课一门课比一门难。  他不像宋醉学习能力强,在课上就学会了课本内容,课下有充足的时间看国外文献,妥妥的学术苗子,他光是看明白课本便很吃力了。  他朝对面的床铺望了一眼,薄薄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宋天天趴在被子上咕噜大睡,床头还放了盆圆叶片的清香木。  听少年说这种植物有驱虫的功效,放床边可以省去蚊香的钱,挂在床铺下方的衣架晾着泛旧的衣服,衣架是少年自己用铁丝折出来的。  如果不是宿舍的床不收钱,吴缜丝毫不怀疑宋醉能徒手做张床,或者说沪大要是允许露营,少年能就地给自己扎顶木帐篷,顶上还挂串小铃铛。  突然间宿舍的门被敲响了,吴缜怕对方是检查清洁的委员,先把他的脏衣服全放进了阳台,再把热水壶藏进了衣柜里才打开门。  一打开门吴缜惊呆了,嘴巴张成正圆形说不话来,当工作人员礼貌确认是不是宋醉的宿舍,他才回过神茫然点头。  宋醉正慢悠悠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忽然吴缜掩饰不住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你快回来看看宿舍。”  他并不觉得老旧的宿舍有什么好看的,开学那天他要是不贴墙纸天花板上都会准时落下白灰,不过听出对方的焦急他还是加快了脚步。  尽管有清洁人员每天打扫,上年头的宿舍楼依然存在许多卫生死角,楼道台面积着浅浅的灰,窗玻璃都是脏兮兮的。  当他走到宿舍门口时顿住了,他看到的不是别的而是满满一房间的礼物,礼物上写着他的名字,在他十九岁的普通一天——  有了满屋子的生日礼物。第四十一章   宋醉怔在门外时,吴缜心有戚戚然从礼物堆里挣扎出来,捂着胸口问他:“你是不是哪个豪门离家出走的小少爷?说吧,我承受得住。”  殷子涵有件纪梵希的衣服便眼高于顶,可如今的宿舍随意堆放着奢侈品衣物,仿佛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宋醉拍了吴缜的头一下:“想多了。”  少年拍头的动作十分自然,吴缜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举动会不会太野了。  宋醉望着礼物思考了一两秒,理论上知道他在沪大上学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恰好在今天突然祝他生日快乐。  然而他纠结要不要拨通电话就用了半小时,他实在不想听见对面声线慵懒叫他儿子。  终于宋醉拨开通讯录上为数不多的号码,对方仿佛知道他会打电话过来,用泛低的气音问:“收到了?”  虽然对这个答案有所预计,可再次望向满屋子的礼物,他还是有种明天会上法制节目的感觉。  宋醉走到阳台关上门,门关严实后才问:“你怎么有钱买这么多东西?”  对方停了片刻。  “客人送的东西。”  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仅仅纳闷对方生意看起来还不错:“你把东西都拿回去吧。”  “你不喜欢?”  宋醉都可以想象对方在电话那边淡淡挑起眉峰的模样,他立马否认:“不是不喜欢。”  “我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多礼物,还听到了生日快乐,这是我十九岁以来最开心的事。”他严谨补充,“考上沪大以外。”  不知为什么对面沉默了,夜空万籁俱寂,荆芥花的香味从空明山上飘来,夹杂着他不明白的情绪。  他以过来人的语气教诲:“礼物你可以卖钱的,有个二手物品交易网站,不会用的话我教你用,你把东西都拿回去吧。”  “留一件。”  或许男人的声音太有蛊惑力,宋醉不知不觉啊了一声,他握着电话走入宿舍。  大部分礼物看着就昂贵,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广口罐上。  铜镀金的立式支架上盛着蓝色玻璃罐身,原本应该是漂亮的,可因为年头太久描金的玻璃面显出斑驳,整个罐子灰扑扑的看着就便宜。  宋醉随意拿起这个罐子,看着掉漆的玻璃心里踏实了许多:“我留一个蓝色广口罐吧。”  男人只是说了句好。  很快便有人来带走礼物,被礼物堆满的宿舍变回空荡荡的一片,吴缜看着少年只留了一个灰扑扑的瓶子,不禁扼腕叹息:“你怎么只拿了这个?”  宋醉没有回答吴缜的话,虽然旧罐子丝毫不起眼,可这是他能够安心握在手上的礼物,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被戳着脊梁骨叫他送回去。  熄灯后宿舍一片黑暗,少年摸黑在卫生间里洗漱,洗漱完他把蓝色玻璃罐放在了床头,只要一醒来便能看见。  自从他上了大学作息无比规律,今天已经超过他的正常入睡时间了,他睡在枕头上闭上眼。  可过了一会儿,入睡的少年从床上直挺挺坐起来,他的卷发有气无力垂在额头上。  宋醉盯着自己床头的生日礼物看了好长的一会儿,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摸出了粒瑞士糖,叮咚一声——  心满意足放进了喜欢的罐子里。  *  翌日方助理在书房里整理贺山亭批复的文件,这天同以往没什么区别,直至男人瞥了眼墙面上的万年钟,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停下手里的工作问:“您是要出席下午的会议吗?”  泰国项目的停摆无疑在贺氏产生距离波动,以陈明为首的元老派好不容易蓄势反扑,可还没挥几下翅膀就被贺山亭抬手摁灭了。 第35章 他叹了口气端上原味酸奶,原以为今天不赔不赚,谁知还是花出去了自己的生活费,他感觉自己要跟对方探讨下消费观了。  宋醉端着原味炒酸奶走出李记,正准备跟对方说下消费观念的问题,手上的杯子突然自头顶上方被人轻易拿走。  紧接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杯满满当当的炒酸奶,酸奶酪上撒着一层燕麦片,燕麦下堆着丰富的小料。  “怎么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男人要换杯子,明明他手里这杯看起来相当诱人,他微不可察咽了咽口水。  谁知男人轻声开口。  “给你的。”  宋醉探讨消费观的话鬼使神差咽了回去,心脏的细微处升起感动,下意识想说谢谢,猛然想起本来就是自己的钱,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  因为对方不愿意进李记,他们走进学校找了家空教室坐下,教室里没有任何人,他们坐在椅子上说话也没问题。  坐在椅子上后他拿出自己的手机:“你卖礼物的话,先在应用市场下一个二手物品交易软件,下载好之后用手机号注册。”  他一边吃着炒酸奶,一边一步步教着对方使用软件:“拍好照上传图片就可以发布交易了,里面砍价的人不少,怕麻烦的话可以标一句拒绝砍价。”  不知不觉他说了半小时,连如何处理退货的问题都说了,最后他关了屏幕:“你应该会了吧?”  男人嗯了声。  宋醉感觉自己的努力没白费,他的语气透出轻松:“你卖完东西是不是可以还清欠款了?你以后也可以不用做这行了,我也可以不用出来了。”  不仅对方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他也不用对着自己的账单长吁短叹了,以后可以安安心心呆在图书馆里。  贺山亭没有错过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他撩起深刻的眼皮说:“还不上。”  “为什么?”  宋醉疑惑抬起头。  “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当初为了治病花光家里的积蓄。”男人音色懒洋洋的,“好不容易存上钱侄子不上进,欠了百万赌债跑路了,留下我一个人还钱。”  “你不用帮他还的吧?”  他谨慎提出怀疑。  侄子虽然听上去亲但并不是直系亲属,没有共同承担债务的义务。  “要是不帮着还,他的手脚就要被打断。”男人轻啧了一声,“虽然还挺想看到的。”  宋醉只当最后一句话在开玩笑,他没想到对方的身世比自己想象中还坎坷,他不擅长安慰人,好半天他憋出一句:“你好好工作总会还清的。”  “那你多照顾我生意。”  听到这句话少年艰难低下头,默默吃着炒酸奶,尽力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把小料全吃完了,只剩下厚切的酸奶。  或许是他吃的速度太快,男人的嗓音在他耳边不经意响起:“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甜食?”  他啊了一声眼里露出回忆,他小时候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总觉得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后面口味反倒变了。  “初中以后吧。”  宋醉给了一个不太确切的时间,对方只是眯了眯眼什么也没说,他想起来提醒。  “对了在交易软件上交易还要注意甄别骗子,有的人会在收到货后掉包,发货一定要想办法留存证据。”  他一句接一句讲着,口渴拿起右手边的杯子,没注意拿错了杯子,用勺子吃了一口酸奶。  这个时候宋醉才发现杯子的颜色不太对,他好像拿成了对方的杯子。  他迅速把杯子放回了桌面,以对方的洁癖肯定不愿意再碰别人用过的勺子。  下一秒他就望见男人盯着杯子里沾着酸奶的塑料勺,如同嫌弃般垂下眼,他正准备开口问要不要再买一份——  对方就着他用过的勺子吃下一口酸奶,勺子边缘还有他用过的痕迹,残留着白色的酸奶液,男人似有似无地舔了舔。  仅仅只是勺子而已,宋醉的脸上莫名发烫,空气仿佛都透着灼烧感,一点一点将他困住,如同无法呼吸。  他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我今天的东西讲完了,没别的事我就去图书馆看书了,你自己可以在学校多转转,不过你真的不要买太贵的东西了。”  他意识到说你的次数实在太多,有种不近人情的生硬感,直至此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从没称呼过身旁的人。  宋醉拎起自己的书包,拿上还差一点没吃完的炒酸奶,慢吞吞走向教室门口。  下课了教室外的人陡然变多,站在门口都能听见楼梯上热烈的交谈声,同教室里的安静完全是两个世界。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社交问题对少年来说都无比头疼,他宁愿再去做张试卷。  终于在即将走出去时,他鼓起勇气问出了心里徘徊已久的问题:“我能叫你阿亭吗?”  依然坐在座位上的男人听到这个称呼眉尾抬了抬,显然不是太满意,宋醉只好试探着再问。  “还是你喜欢我叫你亭亭?”  话音落下空气相当寂静。第四十三章   寂静的程度不亚于轰然爆炸后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宋醉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不喜欢亭亭这个称呼。  当他缓缓转头望见男人冷漠的神色,默默在心里纠正了这一念头。  应该是相当不喜欢。  对比之下看来还是叫阿亭好了。  “你不喜欢的话我不叫你亭亭了。”宋醉没察觉自己又叫了遍亭亭,只感觉周围的空气愈发冷,像是空调开到十六度睡在木地板上。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做好了万一对方敲他额头他好应对的准备,以防自己惯性反应把阿亭揍趴在地上。  可预想的敲额头并没有出现,男人只是离开了教室,宋醉反思自己把阿亭的性子想得太坏了。  他准备吃完剩下的炒酸奶离开教室,低下头发现手上空空荡荡的,完全没有杯子的踪影,原来阿亭临走还捎走了他的酸奶。  宋醉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久久无言,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记仇的人,可能名字里有个亭字的人心眼都不大。  可惜他那杯五十九元高价买的炒酸奶要进垃圾桶了,自己只是短暂地拥有了它一下。  *  一辆低调的林肯停在教学楼下,贺山亭坐上车的后座,长腿支在精细艳丽的伊斯法罕地毯上,神色如平静的水面没有丝毫波澜。  “董事们都在打听什么时间召开处理陈明的会议,看起来所有人都想同陈明撇清关系,原本同陈明交往密切的王中冶也称病不出了。”  郑秘书在座位上诚惶诚恐汇报着工作,唯恐自己说错了什么招致自己老板不快。  男人这副模样很难让人猜出心思,他们大多数时间也摸不清贺山亭的想法,好似做什么都随心所欲。  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在贺山亭身边工作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他还算是跟在贺山亭身边的心腹,难以想象别人面对贺山亭的压迫感。  而贺山亭只是慢条斯理舀着手里的酸奶,还是抢来的东西好吃,省得那只小崽子时不时张口咬人,不怎么疼但气人。  郑秘书的视线落在贺山亭手上的塑料杯上,心里翻滚出惊涛骇浪,这是他们老板会用的东西吗?  倒不是说贺山亭有多环保,他们老板除了每年向国内外环保组织捐款避税,平时和环保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在贺山亭身边的时间没有方助理长,但也知道贺山亭在生活上有多讲究,餐具一水的银质,从不会用塑料这种工业制品。  郑秘书当然不会像方助理般以为他们贺氏要完了,他只是欣慰自己这位出身显赫的老板终于开始学会艰苦朴素。  *  另一边许宁和白问秋往白色建筑物外走,白问秋试探着问:“我们都送了这么贵的画,你小叔应该不会计较了吧?”  “我小叔家的藏品有一整个博物馆这么多,这张画根本不算什么,有张达芬奇的手稿那才叫珍贵。”许宁压低吉音说,“至于会不会计较还得看我小叔的心情。”  他从小生活在爸爸的耳提面令下,明白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自己这位小叔。  他这次花光零花钱买了这么名贵的画,一来是为了帮白问秋求情,二来也是怕他小叔迁怒到自己家,虽说他不成器可知道不能连累家里。  听到许宁的回答,白问秋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两人正要走出去时他停住脚步,在建筑物的大门边站定。  “你怎么不走了?”  许宁疑惑地问道。  “我有个重要电话要接,怕车上信号不好待会儿走。”白问秋笑着说,“你先回去吧。”  许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陪着白问秋,但下午他学校还有课。  理论物理这个专业不是人学的,不仅对物理水平要求高,还对数学水平要求高,他不求自己成绩有多好但求别挂科。  当许宁离开后白问秋没有接听电话,而是在仆人怀疑的注视下回到了房子内部。  虽然是许宁拉着他来赔罪的,但他在来的路上也想清楚了,贺山亭没有对他们家发难仅仅因为腾不开手而已。  他不相信以贺山亭的性子被人得罪了会轻描淡写放下,那位的手段整个沪市有目共睹。  白问秋走上长长的走廊,他对贺家的仆人没什么好感,听许宁说大部分都是哑巴,是贺家给了他们工作机会。  偌大的贺家无吉无息,他没有感受到仁慈反而不寒而栗,他向来信任自己的直觉,即便披着矜贵斯文的外表贺山亭不太像是正常人。  被一个哑巴注视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只得拉低身份对着一个仆从解释:“我不会进房间的,就呆在走廊上等贺先生。”  可他说完话这名瘦高的哑巴依然跟在他身边,仿佛盯贼似地盯着自己,白问秋生出了怒意。  他知道不是在自己家,不动吉色压下了这股怒意,忽然他瞥见玻璃台上放着株小玫瑰。  玫瑰纤细的花瓣上挂着透明的水滴,碧绿的叶片一尘不染,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怎么在这里种东西?”  贺家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之前来的时候房子里没有任何活物,空旷得像死寂之地,可如今栽了株还没完全盛开的花。  仆人用笔在纸上书写:“这是之前那位小客人留下的东西,放书房里没阳光有气无力的,怕养不活就搬到了这里。”  白问秋意识到这位小客人说的是宋醉,他一直以为少年在贺家过得卑微胆怯,听说还挨过打,没想到还有闲心养花。  在许家时少年也种了一地的蔷薇,无论许宁有多冷淡,他每天照常浇水看书,明明遭受所有人的怜悯,却仿佛在什么地方都能过得很好。  他看着这朵被人精心照顾的小玫瑰,那股压下去的怒意涌上了心头,伸手碰上了玫瑰的枝干。  仆人的脸色立马慌了,像是看到了无比的惊恐的东西般,可他说不出话只能喑哑地发出啊啊吉,又不敢伸手去夺,急得快哭出来了。  白问秋的手碰上刺下意识退缩,他告诉自己不过是宋醉留下的东西而已,不会有人在乎的,仆人们只是看在许宁的面子上打理。  正当他准备扯下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吉,男人的嗓音蕴着冰冷:“或许你是不想要你这只手了。” 第37章 两人走进宿舍,吴缜开始收拾中秋节回家的东西,他家就在沪市,加上这次的假期只有三天,带回去的东西不多。  “你不回去吗?”  他问向在桌边看书的宋醉。  “不了。”  吴缜对此也不意外,西南离沪市毕竟还是远,只不过他走了以后宿舍就只有少年一个人了,他于心不忍说:“回来我给你带月饼。”  过了一阵吴缜提着小行李箱离开了,随着木门的叩上,宿舍里只有宋醉一个人。  没了吴缜在身边说话,空气变得更安静了,像在医院的沉默,压抑得令人说不出话。  他翻开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通讯录里只有寥寥几人,唯一能说话的只有阿亭。  宋醉像是同类抱团取暖般,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当电话接通后他抿了抿唇:“你今天可以来吗?”  片刻安静。  “你摸摸自己口袋里还有钱吗?”电话那边的语速不徐不疾,“我不接待没钱的客人。”  “我有五块钱。”  宋醉反驳后对面没说任何话,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钱太少了,他捏着五块钱垂下头:“那算了。”  他这句话还没落下,对方偏低的嗓音出乎意料在他耳边响起:“在你宿舍楼下了。”第四十五章   如果对方直接说在宿舍楼下,宋醉还有一两分的感动,不过察觉到对方是把自己当小孩儿逗,那两分感动立马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礼貌婉拒:“我不在宿舍。”  “是吗?”  对方稍拉长了尾音,泛低的音色显得懒洋洋的,仿佛将他的心理活动猜得清清楚楚。  宋醉镇定挂了电话,他坐在桌边开始看书,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他什么也不用去想,如同把自己封闭在冰冷的文字里。  中秋节回家的人陆续收拾行李离开,宿舍楼里异常安静,他瞥了眼熄灭的手机屏幕,视线很快离开。  他挂了电话阿亭肯定走了,说不定以后也不会再来,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可少年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  忽然间门外响起敲门声,应该是吴缜忘了什么东西,他放下手里的书走去开门。  手握在扶手上轻轻转动。  接着门吱呀一声从内向外开启,当门打开后宋醉的身体僵住了,男人松散靠在墙面,旁边是一盒盒堆成山的月饼。  *  宋醉的呼吸不由得一滞,阿亭好像每次都是这样,送东西总是铺天盖地送,这让他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  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宋醉避开目光解释:“刚回的宿舍。”  对方挑眉哦了一声。  宋醉压下一闪而过的心虚:“进来坐吧。”  他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宿舍的空地上,因为知道对方有洁癖特意用纸巾擦了好几遍。  令人棘手的是门口堆成小山的月饼,丝绸裹住的盒面包装精美,先不说这些月饼得多少钱,他吃到三十岁也吃不完这么多月饼。  “你家里还欠着钱,过个节不用买这么多月饼,宿舍楼下都是按个卖的。”  他斟酌着语言说。  “客人送的。”  贺山亭随意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搁在椅背上微微枕着头,语气透着股漫不经心。  这些的确是别人送给他的,每逢年节总有人变着方子送东西,他向来不吃月饼,只有没长大的小孩子才爱吃。  宋醉愣了一下,他感觉以对方的性子不会有什么客人,可实际上客人比他想象里还多,送的都是他买不起的名贵月饼。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碳酸饮料里不停冒着细微的气泡,留出一分分空隙。  他抓着头发猛然冒出一句话:“我这学期会拿奖学金的。”拿了奖学金他就有钱了。  贺山亭抬头望着少年,这个动作显得凌厉的下颌锋利鲜明,他竟不知道奖学金是这个用途。  宋醉面临直勾勾的注视,不由得有点发慌,正当他想开口打破沉默,他的衣襟被往下一拉。  他猝不及防往下一个俯身,差点跌在椅子上,椅子上的男人慢条斯理问他:“目的这么不单纯啊?”  两人的距离隔得不算近,但因为四周安静能听见面前人的呼吸声,他顿时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幸好宋天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小猫先是喵了一声,见没人理会再咬着他的裤腿要吃的,动作极其熟练。  宋醉立马站直身去倒猫粮,倒猫粮不费什么功夫,打开包装封口,一粒粒猫粮从上往下撒在瓷碗里,叮叮咚咚后全填满了。  宋天天在吃上从不让人担心,小脑袋全埋在了碗里,每吃一口,拖在地面上的尾巴便会左右动一下,像只上发条的公仔。  宋醉把剩下的猫粮系好封口装进柜子里,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不是为了展现自身的优雅,他和优雅也没什么关系。  仅仅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同对方相处。  宿舍里没有供娱乐的东西,吴缜倒是有象棋但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玩,以阿亭的敏感,说不定会误会自己内涵他的年纪快赶上路口摆象棋的大爷。  总不可能问阿亭要不要看书吧,在中秋节这天看物理书好像有点奇怪,宋醉这么一思索便是十分钟。  从贺山亭的角度看到的是少年在柜子边站定,像贴了符纸的小僵尸一动不动,就差没吐出长舌头了。  贺山亭的唇角往上扬了扬,然而当他的视线从薄得破洞的床单再到晾在衣柜挂钩上的旧衣服时,唇边的笑意蓦地消失了。  致力于思考的宋醉没察觉对方的注视,他终于想到可以在平板上看中秋晚会。  平板的主人一直没找到,仿佛是从天而降出现在他包里的,但他做好了若是主人出现他开口买下的准备。  这是他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了,有了这张平板他不用熄灯后在被窝里盯狭小的手机屏幕,可以构建知识网图无纸化学习。  他细心地从抽屉里取出平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还用纸巾擦拭屏幕上印下的指纹。  贺山亭的唇紧紧抿着,第一次对宋醉的穷有了直观认识,穷成这样还学别人包男模。  “我们看中秋晚会好不好?”  宋醉转头问向男人,他听见一句听不出情绪的好。  他搬来另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或许是太久没过中秋了,即便只有两个人过,他也心情很好地眯了眯细长的丹凤眼。  *  每一年的中秋晚会都大同小异,准确地说任何晚会都大同小异,宋醉看着喜庆的舞蹈看得昏昏欲睡。  但不得不说晚会导演是一个很善于让观众打开遥控器的精通人性的导演,一个乏味的舞蹈节目后跟着个慷慨激昂的女声独唱。  尖锐的高音陡然划破屏幕,宋醉马上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被震醒了,他的手忽然摸到温暖的毛边,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层毯子。  难怪他在打盹时睡得这么香,原来是阿亭给他披了东西,他突然感觉自己对阿亭有点敷衍。  看晚会好歹有看晚会的样子。  少年打起精神看节目,努力来一个人点评一句:“这个唱歌的人怎么老躲汉子。”  “这个短片还挺好的,在娱乐至死的年代有自己严肃的风格,我看的时候全程不敢笑,达到了最初的表演目的。”  贺山亭撩了撩眼皮:“这是小品。”  宋醉:…………  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因为笑点太高所以在人群里格格不入,他跳过了这个小品节目。  卫视的晚会上总不缺流量明星扎堆,被邀请没什么好骄傲的,没被邀请才丢脸。  一个流量小生出现在电视上时,他看着屏幕说顺口了:“阿亭,这个人和你有点像。”  “怎么像了?”  贺山亭的嗓音平淡。  “抬头纹跟你一模一样。”  空气一瞬间变得十分安静,当男人站起身宋醉知道肯定是不高兴了,他下意识转移话题:“今天中秋还没吃月饼。”  他从月饼堆成的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他们两人一人一块儿恰好可以吃完。  他把水果味儿的递给阿亭,男人挑起形状利落的眉,无比自然开口:“吃月饼五块钱。”  少年犹豫了下说了声好。  因为月饼个头比较大,他把吃月饼的勺子递过去,还没等他过去对方继续说。  “接勺子五块钱。”  他还是说了声好。  他翻遍衣服把钱给出去,口袋里只剩下一粒糖了,当宋醉坐在椅子上拆开月饼的包装,才发觉消费太高以至于他的手都在抖。  他从来没听过接勺子都要收钱的。  站着的贺山亭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眉稍一弯:“我们男模吃饭喝水都要收钱。”  宋醉听到吃饭喝水都收钱这句话停住了拆月饼的手,再一次意识到包男模相当烧钱,不知不觉钱就花出去了,还没在手上留多久。  “你以为包男模会开心吗?”  贺山亭轻轻问。  他没有用苍白的文字劝告而是让宋醉自己感受,这件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宋醉似乎也认可他的话没有反驳,想必以后也不会包男模了,他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捏着月饼准备离开。  然而下一秒他的西服下摆被人扯住了,少年扬起漂亮的脸,漆黑的眼睛灿若星辰,泛着水光的唇吐出一句:“可我今天很开心。”  因为从上往下俯视贺山亭可以看清少年的唇如何一张一合,以及青涩的喉结微微吞咽,他挪开眼神漠然问。  “有什么可开心的?”  “你今天不是为我来的吗?”  宋醉原本以为自己要一个人过中秋,但他今天收到了好多月饼,看了中秋晚会,还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即便是花钱买来的他也很开心了,他不在意过程只在意结果,结果就是阿亭陪在自己身边度过了今年的中秋。 第39章 大约阿亭对防范电信诈骗没什么兴趣,电话很快被挂断了,宋醉不在意继续在阳台洗衣服。  今天沪市的天气格外好,他把洗好的衣服在晾衣绳上晾了一排,都是上年穿旧的衣服,只有一件没有补丁。  洗完衣服手上残留着清淡的洗衣粉味道,下午他打开门准备去图书馆,走出门愣住了。  门把手上挂着一大袋崭新的衣服。  或许怕他没看见袋子上还标着他的名字,跟在后面的吴缜好奇问:“你在网上买的东西吗?”  吴缜平日在网上买东西快递到了只会送到北区的驿站,还没碰上过精准送至门把手的。  倘若宋醉戴眼镜肯定会扶一下眼镜,不过他没戴眼镜只是在原地站定摇头。  吴缜正要伸手拿过袋子,忽然听见少年无比谨慎的一句:“这很可能是新型诈骗你千万别动。”  他立马吓得不敢动了,唯恐自己碰上袋子的一角就有人出来要钱,两人谨慎起见关上门回到宿舍。  突然宿舍的门被猛烈敲开,吴缜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但总不能让纤瘦的宋醉去开吧,他硬着头皮上去开门。  还没等他开门,宿舍的门就被踹开了,许久不见的殷子涵右手打着石膏走进宿舍。  “门把手上挂的什么东西。”殷子涵的语气像只骄傲的公鸡,“别什么人脏的臭的都往宿舍放。”  宋醉在阳台打理日益茂盛的花枝,吴缜在旁边低声提醒殷子涵:“可能是宋醉的东西。”  “你以为我怕宋醉?”殷子涵如同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我今天回来就是让他知道到底谁说了算!”  吴缜不禁为宋醉提心吊胆,殷子涵这副态度摆明了是回来寻衅滋事的,埋头苦读的宋醉根本不是殷子涵的对手。  在小床上翻着肚皮晒太阳的宋天天仿佛能听懂殷子涵的话,猛然从床上跃然而下扑上殷子涵的脸,用爪子使劲打对方的脸。  吴缜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普通的小猫咪抓人咬人,容易留下罪证,可宋天天不,一拳一拳打在殷子涵脸上。  殷子涵被打出了火气,准备拎起小猫从脖子上扔下去,可谁知这猫敏捷得不像普通猫,像只小老虎瞪着他的脸跳上了床,继续慢条斯理在阳光下舔毛。  他自诩对小动物还是有爱心的,但他对宋天天完全升不起关爱之心,这只猫跟它主人一样阴着坏。  而宋醉在阳台上修建花枝,他没有用剪刀细细打理的耐心,直接用小刀砍断多余的枝干,保证每簇花都能晒到夏天绚烈的阳光。  他听到宿舍里传来动静,他修剪完最后的花枝,拿着小刀走出阳台。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殷子涵捂着被猫咪打疼的脸要找宋醉算账,抬头望见的便是少年右手握着锋利的小刀,熟练在手里转了一圈,刀刃散出凛冽的寒气。  那天夜里的恐惧在他心里复现,单看少年天然无害的眉眼很难同那夜冷漠残忍的人联想起来,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抬个手宋醉会真的杀了自己。  宋醉把小刀仔细擦干净的工夫,原本张狂的殷子涵不知为何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宋哥我错了。”  边上的吴缜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开学那个颐指气使的殷子涵吗,他都怀疑殷子涵身体里换了个人,像只阉了的公鸡般温顺动人,而少年只是默默看书。  *  殷子涵来上课的消息成了物理一班的大新闻,班上同学望着他打石膏的右手都不免好奇谁下的手。  毕竟殷子涵个子高身体壮,平时没什么人敢招惹,戴着瓶盖眼镜的侯泉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班长,你的手没事儿吧?”  殷子涵望了眼坐在窗边的宋醉,吓了个哆嗦摆手:“这点小伤能有什么事?别人教育我是看得上我。”  闻言班上的同学面面相觑,心里对自家班长涌上深深的担忧,该不会脑子也打坏了吧。  宋醉静静翻着手里的书,没一会儿上课铃响了,高数课的张老师走进教室。  张老师是数学系年轻的讲师,本科沪大硕士纽约大学,为人风趣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抱歉上次的作业我犯了个失误。”张老师站在讲台上,“我把大三的群论题放了进去,这道题目难度特别高,大三的学生也没几个人做出来,希望大家别太在意。”  坐在宋醉旁边的吴缜松了口气,他就说怎么多了道古里古怪的题,他看了大半天都没看懂,原来是高年级的题目。  他不禁低声问向少年:“作业里那道难题你做出来了吗?”  宋醉放下书认真反问:“有难题吗?”  如果是别人吴缜肯定以为在凡尔赛,但少年的神情太困惑他只能压下心头的苦涩,唉,人比人气死人。  宋醉继续看着手里的群论书,高数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上课可听可不听。  下课后他从桌上收拾东西去图书馆,忽然讲台上的张老师叫住了他的名字:“宋醉你过来一下。”  宋醉走过去。  “只有你一个人做出了最后一道题。”张老师合上电脑,“你是哪个班的学生?”  “一班的。”  “我在一班当班主任。”张老师疑惑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没在班上见到你啊。”  宋醉补充了句:“物理一班。”  张老师眼里透出惊讶,群论这道题连数学专业的学生都无能为力,他以为宋醉肯定是数学专业的。  出于爱才之心他开口:“以后如果要走学术路子的话早做准备,大一就可以看文献了,有能力也可以写论文,你要是写数学方向的我有时间能指导你。”  衣着朴素的少年仅仅嗯了一声。  张老师对宋醉的反应也不意外,写论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特别是对于才上大一的学生而言,本科知识还一知半解当然畏惧写论文。  “你先回去吧。”  宋醉应声离开教室,他对写论文没什么兴趣,一是他不喜欢动笔写东西,高考语文成绩至今还是个耻辱,二是写论文也得不到什么钱,有这时间不如多浏览文献。  *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吴缜十分佩服宋醉的坐怀不乱。  少年对莫名出现在宿舍周边的不明物体保持了无视的态度,有东西挡在路面上绕路,绕不开的当没看见,秀气的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他将心比心了一下,如果换做是他说不定没忍住拿了,谁能抵住天下掉馅饼的诱惑,馅饼上还写着自己的名字。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出他这名室友是个相当踏实的人,相信付出才有收获,这在日益浮躁的社会里已经不多见了,想必只有在僻静的山南才能生出这么淳朴的性子。  他从礼堂回到宿舍,少年正在收中秋节晾干的衣服,殷子涵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聊天。  或许是觉得自己闲着容易成为眼中钉,戴着耳机的殷子涵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宋哥,我来给您收!”  殷子涵原本就人高马大中气十足,戴着耳机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在宿舍里荡出回音。  专心收衣服的宋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个没留意把最后一件完好的衣服也扯出了一个洞,他面无表情看向殷子涵。  殷子涵看到这一幕顿时慌了,情急之下从包里摸出五百块小心翼翼上供。  吴缜感觉殷子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像宋醉这么踏实的人是不会收保护费这种东西的,可下一秒他望见少年默默收了,仿佛收保护费也是凭自己的本事挣钱。  沪大并不是闷头学习的学校,一向以丰富的学生活动出名,夜里吴缜走出宿舍参加社团活动,右手还打着石膏的殷子涵也去了酒吧。  宋醉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看书,宿舍安静得只有秒针滴答滴答行进的声音,忽然他听见宿舍的门被叩响。  出门不喜欢带钥匙的人只有殷子涵,他并没有给殷子涵开门的打算。  门没有继续敲了。  宋醉慢半拍感觉有什么不对,如果是殷子涵的话肯定会继续敲,他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拧开门把手。  在开门的一刹那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一件件衣服自上而下蒙在他脑袋上,像是盖头般遮住了他所有视线。  “爱要不要。”  阿亭冷淡的声音从衣服外传来,他的手指摸上衣服是异常柔软的触感,同他水洗得发白的衬衫完全不同,像是捏住了角轻轻柔柔的棉花。  “这两天是你在送衣服?”宋醉联想到挂在门把手上的衣服口袋,“看来客人又送了你好多东西,我不是教过你怎么卖二手的吗?不用把衣服送给我的。”  听到卖二手这个词贺山亭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因为这个动作他利落的下颌线条愈发凌厉。  他望着矮自己一头的宋醉,少年穿着泛旧发白的衣服,手腕白皙纤细,瘦得好似轻轻一搂便能抱起来。  从来手腕强硬的贺山亭拿这只敏锐的狐狸崽子没有办法,如同在垃圾桶里生活始终不肯出来,甚至还邀请他一起来垃圾桶坐坐。  被衣服蒙住脑袋的宋醉正一件一件拿下衣服,他似乎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片刻间对方俯下身。  感受到对方的逼近他僵住了,拿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又惹阿亭生气了。  正在他反思之际下一秒男人伸出手隔着柔软的面料摸了摸他的头,对方的嗓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他的心脏跳到了每分钟一百一十次。  “可我想看你穿漂亮衣服。”第四十八章   宋醉卡在半空中的手不知所措,握成团又放开,顿了顿继续拿下脑袋上一件件的衣服,拿到最后一件衣服——  衣服面料是质感冰凉的丝绸,对方的手替他拿下衣服,如同揭开披在头上的盖头。  衣料从他的额头到眼帘再到唇轻轻滑落,男人再弯了弯腰,同他的视线齐平,一双蓝灰色的眼正对着他,像是弥漫着摄人心魄的雾气。  理智告诉宋醉应该拒绝,他并不觉得衣服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裹在身上的一层布而已,可他鬼使神差答应了一声。  他把抱在手里的衣服放进衣柜里,选了最普通的一件衬衫,走到卫生间换衣服。  贺山亭走到少年的书桌边,桌上摆满了物理数学方面的书,还有相关的仪器,摆放齐整并不显得凌乱,一本书摊开在桌面上。  而宋醉靠在卫生间的门壁上迟迟没有换衣服,阳光从百叶窗的扇叶投下,他捧在手里的衬衫上跳跃着光斑。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换件衣服而已,篮球场上的男生还会当众换上衣。  宋醉把衬衫挂在瓷砖墙壁的挂钩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脱下单薄的卫衣,衣服从下往上缓慢离开皮肤。  吴缜和殷子涵都不在,宿舍尤为安静,幸好天花板顶摇摇晃晃的风扇发出吱呀声,或多或少掩住了衣物脱落的声音。  他准备迅速换好衣服,这时候男人的声音忽然传来:“天天都在学习吗?”  宋醉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差点以为在说宋天天,他停下动作啊了一句答:“不看书还能干什么?”  话音落下男人轻笑了一声,笑意是低低压在嗓子里的,音色很好听却有种说不来的意味。  他听得耳朵一热。  “还能去实验室做实验,或是参加社团活动,不过我不爱参加这个,平时看书比较忙。”  宋醉想好好穿衣服飞快回答。  “大一就这么忙。”偏偏外面传来一个接一个的问询,“想尽快发论文?”  “没有。”他摇头否认,“发论文又没有钱拿,说不定还要交版面费,多亏呀。”  门外的声音停住了。  因为怕对方等太久不耐烦,宋醉迅速系好衬衫的扣子,没留意有两粒纽扣是松松系上的,稍一动作便挣开了。 第41章 大学生兼职里时薪最高的是家教,不过他不擅长和小孩儿打交道,在图书馆兼职清闲但工资低。  他看来看去都没有满意的,最合他心意的还是在工地上打工,只用埋头卖力气,可惜他没时间干一整天。  眼看着到了睡觉的时间,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宋醉困倦合上眼,决定把这个问题留给明天。  次日他们起早上课,经过公告栏时围了一群本科生,他对凑热闹向来没什么兴趣,没有停住脚步往前走。  吴缜挤去人堆里看了一眼,回来后兴奋对他开口:“公告里说院里多了笔资助,听说比经院一年获得的资助还多。”  沪大有校友捐款的传统,每年经院获得的资助只能用力压群雄来形容,物院还不及经院零头。  这次竟然没想到他们学院生生压了经院一头,作为物院的学生吴缜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是吗。”  宋醉心不在焉地听着吴缜的话,下了课他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挣到五万块,从前在许家只是一个月的生活费,但如今距离遥远。  吴缜还在继续讲着:“这次院里专门出台了对本科生发表论文的奖励制度,发表一篇核心的话奖励五万块。”  因为要添置昂贵实验器材,物院的经费一直抠抠搜搜的,以往发表核心不过是报销版面费。  这次对本科生科研的奖励如此之大,一个消息在院里不胫而走,大家都怀疑校长的孩子是不是来物院读书了。  不过奖励和绝大多数本科生也没什么关系,光是毕业就很艰难了哪有时间搞科研,他下意识问宋醉:“你要写论文吗?”  宋醉的脚步停住了。  如果能获得五万块他就能寄钱回西南 ,不用再花心思兼职,他必须要拿到论文奖励。  吴缜听到少年嗯了一声,他不免好奇问:“你准备写什么论文?”  大一太早了连书本上的知识都没摸清楚,大概率是写文献综述,可他听见少年随意开口:“场论吧。”  “场论?”  吴缜眼里透出惊讶,这可是数学的子学科,不过他突然看出少年在学术上的野心。  诚然物理研究不需要顶尖的数学功底,但顶尖的物理学家都是顶尖的数学家,场论正好是量子场论的奠基石。  量子物理是国内外炙手可热的研究方向,也是前沿物理学的难点所在,光是宏微观理论的统一便有无数研究。  不过他也摸不准宋醉的心思,少年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看书学习,像是生活里只有学习。  宋醉想起上次张老师的话,掉头向办公室走去,当手机屏幕上浮现阿亭两个字时,他犹豫了很长的一阵。  最后他接通电话飞快开口:“我最近忙着看书,有空我再打电话给你,你不要的东西记得放网站上,不要送过来了。”  下一秒电话便挂断了。  另一边的贺山亭望着熄灭的手机拧眉,方助理不知道是谁敢挂贺山亭的电话。  他硬着头皮开口:“周校长夫妇打电话说很感谢您的援助,问需不需要给您送蔓越莓饼干。”  “有时间我会去拿。”  方助理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他总感觉贺山亭在周校长夫妇面前格外有礼貌,像是家长面对孩子的老师有种莫名的客气,如果换个人肯定会轻蔑问我跟你熟吗。  贺山亭的手放在办公桌的边缘轻轻敲了敲,泛着股思考意味。  明明上次见面还对他十分满意,这次就恨不得一句话不说,像是好不容易从垃圾桶里勾出的小狐狸又缩了回去,一头扎在破破烂烂的书里。  *  宋醉挂了电话走到张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传来中午吃什么的议论,两三个年轻老师结伴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老师一人,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里面的张老师望见他说:“你进来吧。”  “是不是想写群论方面的论文。”  张老师打开电脑问。  少年点头。  “写论文需要大量的看,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张老师勾画了长长的书单给他,“这些都是你写初稿前需要看的资料,理工科大部分都是英文的,如果英语有问题的话可以借助翻译。”  “没问题。”  张老师听见宋醉的话笑了,大一刚进来的新生还是低估了看 文献的难度。  看英文文献是需要克服的一个问题,英文再好也不如母语熟练,加上大量的专业词汇可以说是天书,在翻译器的帮助下依然令人头疼。  当宋醉拿着书单离开后,他继续在电脑前看写论文。  在非升即走的制度下,年轻老师的学术压力十分大,这已经是他聘用期最后一年了,如果不能升上去只能离开沪大。  少年整整一周都没有敲开他的门,张老师对此倒不意外,群论对于本科生而言太晦涩了,大三在课堂上也不会教得太深入。  一直到周末宋醉才敲开办公室的门,对着张老师礼貌说:“张老师好。”  “文献看完了吗?”  张老师随意问。  少年点了点头 。  “看着费力吗?”  “不太费力。”  看来这名少年英文功底不错,他看了眼墙面上的时间问:“之前除了高考接触过英语吗?”  “考过雅思托福。”  张老师拿起水杯喝水:“多少分呢?”  “雅思八分。”  “托福一百二。”  听到宋醉的分数张老师差点被水呛到,他对这个分数着实惊讶。  如果简历好点申请麻省理工都没问题,即便沪大是国内物理最好的大学,和麻省理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张老师没让这份遗憾显露在人前,他思索了一阵对宋醉开口:“这样吧,你回去把初稿写出来。”  “第一次写论文不会写是正常的,你别有太大的负担,不会写的时候梳理下文献。”  可下一秒他听见少年柔声开口。  “初稿也写完了。”  他有点惊讶不过还是在正常范围内,直到他看见少年的初稿,完全不像出自大一学生之手,论证的方向令人眼前一亮。  短短一周时间就交出媲美成稿的初稿,连他也对这份还未完工的论文刮目相看,经过合理的修饰上核心完全没有问题。  如果说之前他还可惜宋醉没上麻省理工,但当张老师看到少年手上的初稿时,那份遗憾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注定要在学术上留下名字的人。  这可能就是做学术的五味杂陈之处了,尽管付出的努力一样多,所谓天才便是天生光彩夺目。  张老师压下心里的感叹:“你先回去吧,有问题我会给你改,你先别急着发。”  “为什么?”  “这篇文章如果好好写的话可以上核心。”张老师开口说服了他,“总之你先回去吧。”  宋醉从办公室离开后走到图书馆,他习惯坐在一楼的落地窗边,这个高度会让他有安全感,只不过夏天太晒晃眼睛。  而贺山亭手里拎着校长夫人送的曲奇,经过图书馆时瞥了眼落地窗,少年坐在窗边看书,是离出口最安全的距离。  宋醉没有察觉窗外人的凝视,他手机放在桌上,过了阵子翻开书。  上次以后两人没有再见过面,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疏远没再打电话过来,倒是不差五块钱,只是这周实在太忙,加上两人的关系有点近了。  他并不喜欢开展一段太近的关系,对方总会以各种方式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他喜欢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  宋醉冷静地在大脑里分析,正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下意识接通电话。  另一边传来男人的嗓音:“看完书了吗 ?”  他的大脑宕机了一下,对方的语气完全没有疏远的意思,反而真的在等他忙完,半晌他低声说了句:“还没呢。”  隔了一阵。  “别看书了。”  宋醉从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如芒刺背,他慢半拍转过头。  容色出众的男人站在窗外夺目的日光下,混血的深邃眉目有种说不出的肆意,在电话里语气松散对他说:“你看看我。”第五十章   仿佛记忆里也出现过这样的画面,可宋醉能想起的只是炙热的日光,那时的西南炎热得像是无法呼吸。  他收回不清晰的思绪朝窗外扫了一眼,走到无人的楼道迅速说了句:“看了。”  这便是没有要见面的意思了,然而对方完全没有领会到:“这算什么看?”  宋醉只能慢吞吞走出图书馆,图书馆建在行路漫长的山上,此时正是最热的时候,来往的人并不多。  他刚一走出图书馆的门口,忽然尖瘦的下巴被人抬起,男人双手捧起他的脸,他撞入对方蓝灰色的瞳色里。  “这才叫看。”  因为被迫仰头个子矮的他下意识踮起脚,两人的距离隔得极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还亲昵捏了捏他的脸。  宋醉猛然挣脱了对方的束缚,可脸上在悄无声息升温,大概是天气太热了,他低下头避开男人的注视。  每次从图书馆出来也不是办法,他委婉开口:“你还是找别的客人吧。”  “我为什么要找别的客人?”  贺山亭走到阴凉的休息处没有立即坐下,当宋醉从书包里掏出纸巾仔细擦拭后他才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拆开蔓越莓饼干的袋子。  “我最近要看文献写论文。”宋醉想了想答,“如果论文能在核心期刊上发表的话学院会奖励五万块,我最近迫切需要这笔钱,希望有安静的环境专心学习。”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亭应该不会再找他了,尽管以对方的性子客人应该不会很多,但阿亭看起来不缺客人的样子,他的五块钱只是杯水车薪。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修长的手将蔓越莓小饼干塞进他的嘴里。  他的口腔里瞬间弥漫出蔓越莓酸酸甜甜的气息,男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轻轻抚去他唇边的痕迹:“好不好吃?”  宋醉只能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客观评价:“味道还不错,不过饼干烤制的温度还能再高五度,表皮会更焦黄酥脆。”  正当他以专业的眼光审视蔓越莓曲奇时忽然听到一句:“七十块的衣服你都在穿,怎么突然缺五万块?” 第43章 果然还只是一个天真的学生。  他防着宋醉会录音,只是打开钱包将一千块钱扔在地上:“没有证据的事你别胡说,我看你可怜才叫你到办公室指点你两句,拿了钱就赶快走吧。”  张骁没把宋醉放在眼里,一个家世清贫的学生无权无势,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即便少年有时间线存档也可以说是抄了自己的思路。  没有人会相信一名副教授会抄袭一名大一学生的论文,天真的宋醉对他毫无威胁。  想清楚这点后张骁毫不犹豫走了出去,只留下宋醉一个人站在原地。  少年弯下腰,一张一张把钱捡了起来。  他只是想好好学习而已,为什么总有人要来打扰他呢?他讨厌被人打扰。  *  张骁回到办公室后,见宋醉没有跟上来自以为摆平了这件事,他坐在椅子上继续听着一句句的恭维。  尽管副教授对他来说并不是终点只是一个开始,但他终于能结束马不停蹄地发论文,给自己放一小段假了。  下班后他回到家换了身衣服,哼着歌对着镜子刮胡子,然后他开车到了一家新开的酒吧。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踏进酒吧的下一刻,一名额发微卷的少年也同样踏进了酒吧。  一入夜酒吧便热闹非凡,男男女女在酒精的作用下,伴着音乐扭动着腰肢。  张骁在吧台要了一杯酒,周围都是妙龄女郎,他借着酒意搭话可没有人搭理他。  他只能一个人坐着喝闷酒,没发现自己的举动被人冷冷地尽收眼底。  包厢里殷子涵向宋醉献殷勤:“宋哥,你今天怎么莅临酒吧了?早说我去学校接你啊。”  见宋醉没理会他拍了拍手,随即一群类型各异的男模鱼跃而入,殷子涵对着男模吩咐道:“这可是我们宋哥,好好招待着 ,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一阵浓烈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宋醉不习惯这么浓烈的香气。  一名扎着高马尾穿红白性感短裙的女生挤开众人,当仁不让坐在宋醉旁边。  光从画面来说这个场景是挺香艳的,一名裙子开到高叉的女生贴在身上,毫不顾忌自己的春光乍泄。  但当这名“女生”开口后便有点惊悚的意味在了,粗声粗气分明是位东北男生:“哥,你可要好好照顾小九的生意。”  宋醉面无表情扭过头。  “对不起忘换伪音了。”小九不好意思地换了副娇滴滴的音线,“今天cos的是不知火舞,裙子短了点不方便活动。”  小九大大咧咧把折角的裙子撩了下去:“宋哥你是不喜欢这个角色吗?我可以换装的,你喜欢什么样子我都有哦。”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终于转过了头,声音平静问:“什么都可以吗?”  *  张骁在酒吧里一晚上也没找到人搭讪,他喝光了杯里的酒正要失望离去,一名穿着校服的女生懵懵懂懂坐上旁边的椅子。  那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女生,皮肤白白的眼睛瘦瘦的,还是个高中生什么都不懂,听着他谈论数学研究眼里露出崇拜,一个劲夸着教授真厉害。  在一瓶一瓶的灌酒下他眼里透出醉意,他本来想离开的,可女生握住他的手。  张骁脑子里那根弦立马断了,领着女生到了周边的酒店,两人开了房很快拥吻在一块儿,都没管门有没有关。  在吻下去的那瞬间他身体自己轻飘飘的,感觉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了,不仅评上了副教授的职称,还有年轻女孩儿投怀送抱。  他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手放在女生的校服扣子上,正要解开时突然听到对方粗声粗气的音色:“你这手放什么地方呢!”  “我是正经男模可不是东欧来的那些野模。”小九不屑地推开他,“卖身我们不做的。”  张骁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男的,一想到和男生吻了半天他喉咙里一阵反胃,可他还没来得及去卫生间瞥见门口站了一个人,这一瞥令他如坠冰窖。  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少年,有双细长的丹凤眼,脸尖尖的皮肤雪白,可因为瞳色异常漆黑有股凛然的意味。  “宋醉?”  张骁有点不确定地开口,此时的宋醉气质同平日里的安静截然不同,完全不似下午那个天真无助的学生,令他有些不寒而栗。  少年倚在门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语气仍然是客客气气的,甚至还泛出两分天真。  “名校的副教授和高中女生在宾馆上床,您说传出去会怎么样呢?”第五十二章   少年的声音很轻,但张骁整个人手脚发凉,像是置身在十二月的冰天雪地里。  他压下自己的惶恐:“你没有证据。”  仅有照片证明不了什么,如果照片可以审判一个人还要法庭作什么。  “可不需要证据。”  倚在门边的宋醉抬头。  张骁正欲反驳突然明白了少年的笃定,如果这件事曝出去,势必会在舆论上引起热议。  所有人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相信名校的副教授和未成年女高中生上了床。  即便他怎么解释也会当作事发后的狡辩,不止沪大会迫于舆论开除他,其他高校也不会录用他。  可以说他的科研路到此断了,旁人也会用有色眼光看他。  此刻张骁眼里剩下深深的恐惧,原本他没把一个家世清贫的学生放在眼里,以为最多不痛不痒闹两次,没想到手段这么脏。  如果说宋醉预谋三四天他倒没这么恐惧,但少年几乎是顷刻间的反应,像是习惯游走在黑白之间。  他后悔自己因为一时的动摇招惹了一个小怪物。  张骁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带苦涩开口:“我可以……我可以公开向抄袭你的论文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的舌尖弥漫深深的苦意,他很清楚学术造假有多严重,轻则处分重则开除,希望学校能看在他自己承认错误的份上从轻处理。  少年毫不在意他的痛苦,轻描淡写提醒。  “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  张骁听见精神损失费这个词太阳穴忍不住突突跳,宋醉知道被抄袭这件事满打满算不到一天,这就有理由要精神损失费了?  可掌握主动权的是宋醉,他没有拒绝的余地能试探问:“五万块?”  宋醉偏头看着他。  一直到他说出十万块后少年才满意般抬了抬眼,张骁穿戴整齐走出酒店前不由得问:“你哪来的钱找人?”  从宋醉的打扮朴素来看不像舍得出钱的人,他正疑心是不是亲戚朋友,听到身后的少年答了句:“下午不是你给的钱吗?”  听到这个回答张骁一口气生生堵在胸膛里,从喉咙下方泛出浓烈的金属味,他相当于一手葬送了自己的未来。  他走出酒店后脸煞白得像白纸,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同来时的志得意满不同,如今张骁心里有满满的后悔,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如果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做什么都愿意。  而宋醉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回到酒吧,看起来是名出门玩的普通学生,夜色下把说好的钱给了小九。  小九数着钱喜笑颜开:“下次有好生意还找我啊,不过不接数学系的教授了,讲矩阵讲代数听得我头都大了。”  这位还穿着高中生校服的男模说到最后一句话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格外嫌弃了,宋醉多给了五百。  小九脑子活泛立马便想清楚了他的意思:“你放心我们做这行的都有职业道德,肯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宋醉没吱声走向包厢拿书,今天因为张骁耽误了学习时间,他得加快时间回学校了。  少年英气的眉拧了拧,不复在酒店时的沉稳从容,仿佛解决张骁对他来说远不如看书值得耗费心力。  *  宿舍里侯泉预习着明天的课本,他跟心气高的宋醉不一样,在读书上讲究脚踏实地。  更何况宋醉的论文拎出来是有水分的,碍于同班同学他不会把疑似抄袭老师论文的事说出来,但在心里总归是看不上的。  他在预习的时候躺床上玩论坛的学委突然直挺挺坐起来,动静大得把他吓了一跳。  侯泉不满开口:“你诈尸呢。”  “张老师发公开信承认抄袭学生论文!”学委的声音蕴满了浓烈的诧异,“他疯了吧他。”  学术界作假舞弊并不是太阳底下的新鲜事,可自己举报自己的还是头一个见,好巧不巧在升上副教授的第一天。  要不是物理系的学生拒绝封建迷信,他都怀疑张老师是不是被下降头了,怎么上赶着断送自己的前途。  “宋醉?”  侯泉没想到宋醉的胆子这么大,竟然直接把抄袭的论文发出去了,这下好了说不定要退学。  “你怎么知道?”学委一副不敢置信的语气,“张老师不仅承认抄袭宋醉的论文,还说要给他十万块的精神损失费,我们物理一班要在学校出名了。”  “张老师抄袭宋醉?!”  侯泉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宋醉有什么东西值得张老师抄袭。  “要不是张骁亲口承认说出去都没人信。”学委连老师也没叫了,“沪大竟然有这种没师德的老师,不过应该是宋醉那篇论文很厉害才会动心思。”  侯泉心里写满了深深的迷茫,在他接受的教育里脚踏实地才是最重要的,可宋醉真的在大一写出了论文,还是老师会动心思的论文。  如果说他之前对宋醉还有轻微的攀比之意,毕竟大家都是全国各地升上来的尖子,虽有差距但谁也不服谁。  可今天感受到天堑之别,侯泉完完全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干嘛要跟怪物比。  隔壁的宿舍里吴缜望着椅子上的男人,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宋醉可能出事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他感觉空气里的温度骤然冷下来,男人异色的眼里浸满冰冷,他差点吓得腿软。  吴缜喉咙咽了咽开口:“他今天发现尊敬的老师抄了自己的论文评上职称,因为没有证据也没办法举报,宋醉下午说了句出门了就走了。”  “我以为他出去一会儿就会回来,没想到这个点还没回来,电话关机打不通,我担心他是不是想不开出什么事了。”  吴缜的语气充满懊恼:“哎我下午就应该去报告辅导员的。”  他自以为无比关切,说话声都在颤抖,可椅子上的男人是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拨通了一个电话。  吴缜不知道对方在跟谁打电话,等待的时候他蓦地想到了殷子涵,殷子涵认识的人多肯定比他有办法。  想到这儿他立马拨通了殷子涵的电话,电话里传来酒吧的喧闹声,他开门见山:“宋醉失踪了。”  “你傻逼吗。”殷子涵一副欠打的声线,“宋哥好好地在这儿坐着呢。”  与此同时贺山亭听到电话里手下恭敬汇报出结果:“查到了,在城东的天上人间酒吧。”  * 第45章 包厢外的殷子涵望着贺山亭不明所以,他都做好打救护车的准备了,这人居然完好无损走出来了。  *  吴缜在宿舍的床上根本睡不着,听到宿舍开门的声音立马走下床问:“张骁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宋醉低下身抱起跑到腿边的宋天天。  宋天天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碍于小猫咪的面子还是用爪垫意思意思抵抗,但尾巴尖都翘起来了,他摸了摸宋天天的尾巴。  吴缜本来想问张骁的事和宋醉有没有什么关系,看着文文静静抱猫的少年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把张骁的处理结果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少年抚摸着猫若有所思:“开除了啊。”  “你也觉得开除很不可思议吧?”吴缜找到认同感般开口,“当时学校的结果是停职处分,通常来说是不会这么快改变结果的,但下午来找你的那位男模说了句会开除,结果真的开除了。”  “他下午就来了吗?”  “下午就来了。”吴缜不好意思回答,“他问你什么时候会回来,说过会儿就回来了,他就一直从下午等你到晚上。”  “还跟他讲了你论文被抄袭的事,你电话打不通又迟迟没回来,他怕你出事很担心你,还好殷子涵的电话打通了。”  宋醉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原来阿亭一直在宿舍等他,可电话里他在酒吧,难怪对方会生气。  “原来是个男模啊。”殷子涵莫名松了一口气,“那副高傲的样子,小九他们还以为是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  “看起来性子是不太好。”吴缜感叹了一句,“还是宋醉性子好,跟这样的人都能相处下去。”  “不会见面了。”  宋醉望着衣柜里的衣服抿了抿唇。  吴缜和殷子涵两人面面相觑,殷子涵有经验地安慰:“男模嘛只要你肯花钱不怕关系差,他们都是很现实的人。”  宋醉没说话。  熄灯后他躺在床上把五万块转走了,他自己还剩下五万块,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对方自己有钱了,也能像其他客人一样送礼物了。  大概是这一天事情太多太困了,他靠在枕头上便不知不觉睡去了,闭眼时显出眼皮上的细微伤痕。  梦里他梦见西南炙热的阳光,地面仿佛被晒得融化,他倒在灼烧的地上,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液体滴答滴答的声音。  正在他的意识即将坠入黑暗时,听见一阵好听的金属叮当声,像是从什么人身上发出的。  *  翌日宋醉照常去上课,可他第一次在课上走神了,不是听着老师的话想别的东西,而是完全没听老师在说什么东西。  当普物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沉默后,严厉的老师留面子批评:“有的同学不能因为底子好就不专心听课,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宋醉抿唇坐回椅子上,旁边的吴缜抱怨:“这老师也太严格了,每次发下的试卷你都满分。”  “他说得对。”  宋醉感觉自己确实需要调整状态,他不是许宁有家世可以支撑,他能靠的只有自己,不能因为任何人分心。  下午他去图书馆看书,在自己的耳提面命下他不仅没有分神,反而比平时多看了五篇文献。  少年像是不知疲倦般坐在椅子上学习,没有将任何人或者事放在心上,只有坐旁边的吴缜感觉少年状态不太对 ,像是用学习压抑自己。  “回去了。”吴缜跟着学了一下午终于坚持不住了,打了个哈欠问,“你要不要也回宿舍休息一下?”  “再看会儿。”  待吴缜走后宋醉还留在图书馆看书,当六点十五分他才走出图书馆准备去食堂吃饭,这个时间吃饭的人会少一点。  无论沪大修多少个食堂,每到饭点总会塞满饿得饥肠辘辘的学生。  他低着头走出图书馆,刚走没两步便撞入一个冷冽的怀抱,对方的胸膛撞得他额头生疼。  宋醉正想开口说对不起,抬眼在日光下望见了男人熟悉的面容,压抑的情绪就这么猝不及防袒露在了太阳底,他听到自己压着嗓问。  “你怎么来了?”  同他的肃然不同对方的眉眼透出股随心所欲,落在他耳边的嗓音低低的。  “从良了。”第五十四章   宋醉想不到对方会陡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以为阿亭以后都不会来了,正如一个个消失在他生命里的人。  他吸了吸鼻子,慢半拍在原地站好,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不是有挺多客人给你送礼物吗,说不干就不干了,他们会不会对你有意见?”  贺山亭瞥见少年的反应,稍稍一挑眉:“年纪不大心眼不少。”  “心眼?”  宋醉没料到这个词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在沪大安安静静上学,乖得像只绵羊,其余的什么也没干。  “抄袭是你逼张骁承认的吧?”  少年闻言思索了一阵:“他可能是被下降头了,学校里都是这么讨论的。”  贺山亭望着低头的宋醉,少年有双眼尾上扬的丹凤眼,眼皮半垂下遮挡瞳光时显得有点呆,很明白什么神态最单纯无害。  他拢了拢蓝灰色的眼,伸出食指戳了戳少年白皙的脸,触感比意料里还要柔软,像是雪媚娘裹在外面的一层粉皮。  “那你为什么拐着弯问我不见其他客人?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啊?”  一个啊字轻轻柔柔的,泛着浓烈的蛊惑意味,加上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下脸,宋醉组织的语言全在脑子里清空。  “没有。”  他干巴巴地否认,男人仍寸步不让逼问:“不然你刚才怎么这么开心?”  听到这个问题宋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唇没有明显往上扬后,他才意识到对方在骗自己。  他泛着水光的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说不清羞更多还是恼更多,他转过身准备离开,身后有只大手温柔抚住他的额头留下他。  男人收了声音里的轻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沉稳的声调,一字一句对他说。  “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我。”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不用纠结怎么组织语言,不用担心会不会越矩,心里莫名浮现抹安心感。  他像是浸在对方怀里,铺天盖地都是另一个人的气息,凛寒的水调香压过瑞士糖酸甜的水果味儿。  他半压下眼的睫毛像蝶翼般簌簌微动,直接把话问了出来:“你还会见其他客人吗?”  “不会见面了。”  听到对方的答案宋醉微不可察松了一口气,尽管没什么立场,他还是不喜欢阿亭有其他客人,忍不住思考对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也对别人说过。  男人的手依然放在他额头上,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以后只有你一个小客人了。”  他皮肤的温度并不高,风吹过还泛着凉意,额头被触摸到的地方落下片无法忽视的温热,他的卷发缠在对方的指尖。  宋醉胸膛下的心脏蓦地跳了起来,天气预报说今天只有二十五度四,在人体最适合的环境温度区间里,然而他冰凉的手心在发热。  原本的情绪被这句话无声无息安抚,少年的眸子像含着水光般灿盈盈的:“我还以为你昨天生气了。”  “生气啊怎么不生气?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找我。”贺山亭的嗓音凉浸浸的,“真这么计较早被你气死了。”  宋醉听见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沉默,他都能想象到对方面无表情盯着手机的画面了,说不定还会扯了扯唇角。  感动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角,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去食堂的:“你去吃饭吗?”  *  麓山食堂建在北区的高地上,一栋普普通通的小红楼可以容纳三千五百名学生共同进餐。  他们走进食堂门口,因为过了饭点食堂里的学生并不算多,不过有的窗口也结束了贩卖。  麓山食堂菜肴种类比不上北区食堂丰富,可胜在价格便宜,宋醉走到窗口熟练地打了一荤一素回来。  荤的是三块二的东坡肉,素的是八毛钱的土豆丝,除开冷掉的油花也说得上是物美价廉,在学校外吃碗面都不止四块了。  见男人盯着自己手里的盘子,纤瘦的少年想了想安利:“食堂的东西都挺便宜的,味道也不错,比外面小餐馆好多了。”  贺山亭望着盘子里的菜,没人看着就吃这么点东西,像是在垃圾桶里扒拉东西的小可怜。  宋醉半晌后只听到对方凉凉的一句:“每天吃这种东西,难怪长不高。”  他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噎住了,如果不是说这话的是阿亭,他应该跳起来打人了,他冷静用数字反驳。  “男生的青春期一般可以到二十岁,我现在才十九岁,骨龄没闭合还有长高的可能,说不定会长得比你高。”  他本以为会听到嘲弄的轻笑,可下一秒男人的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嗯了一声:“我等着。”  宋醉预备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他仰头看着对方的眼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四目相对下他移开眼:“对了你想吃什么?”  虽然麓山食堂有自己的招牌菜佛跳墙,但一盅两百三十块的佛跳墙对他来说还是太贵了,卑微地把人带到朴实的小炒窗口。  贺山亭望向飘着油烟的窗口轻皱了皱眉。  “蘑菇炒肉?”  宋醉端着盘子给出意见,沪大的蘑菇炒肉是一绝,用的蘑菇是麓山上自然生长的蘑菇,风味奇佳。  据说每天五个食堂的师傅都会为谁分多少蘑菇争得面红耳赤,可男人瞥了眼:“一股山腥味。”  “海鲜汤呢”  “海腥味。”  “萝卜煮排骨呢?”  “哦,寡淡。”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阿亭应该是他见过最挑剔的人之一了,另一个是贺家那位。  挑剔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自己也吃不惯食堂用粉包调的例汤,但普通人不会理所当然说出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量。  眼看食堂师傅投来的注视越来越愠怒,赶在师傅们发火前宋醉把对方拉到最贵的佛跳墙窗口。  “这个佛跳墙上过电视的,有点贵,平时我都舍不得买的。”为了堵住阿亭的嘴他只能牺牲自己的钱包。  他望着身边混血面孔的男人,眼窝深鼻梁挺拔,人是真好看,可惜会说话。  终于宋醉听到对方一声嗯,他立马在刷卡机上刷光了自己校园卡,买回来一小盅佛跳墙。 第47章 还残留着水声。第五十六章   宋醉回到宿舍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吴缜半睡在床上看游戏直播,殷子涵在酒吧过夜没回来。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黑在卫生间里冲了一个凉水澡,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  发梢冰凉的水滴顺着额头流淌到锁骨,宋醉擦完头发打了个喷嚏,赶忙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他睡在床上闭上眼,耳边那股水声终于消失不见,正当以为可以安心睡觉时枕头边的手机响了。  他睁开眼瞥见阿亭的名字,犹豫了好半天才接通电话,电话里的人语气沾着轻佻问 :“怎么突然走了?”  “不是我突然走是你在洗澡没听到。”宋醉想也没想反驳,“走之前我说了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这么多,颇有股无处可放的心虚感,他依然保持着冷静理智的口吻,直到对方啧了一声。  “反应真大。”  向来安静到淡漠的少年反手挂断电话,可脑子里再次浮现浴室里氤氲的水雾,熄灭的屏幕似乎骤然发烫,下意识把灼热的手机嘭咚扔下了床。  戴着耳机看直播的吴缜被吓了一大跳:“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我手机。”  床上的宋醉慢半拍答。  尽管扔手机的动作很潇洒,少年摸黑下床把自己的手机捡了起来,卑微检查用了三年的老手机有没有摔坏。  *  第二天宋醉上了一上午的课,他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坐前排的侯泉回过头:“你俩报不报名燕大举办的物理竞赛?”  “燕大举办的?”  吴缜望向宋醉,燕大的物理系虽然不是国内最好的,但燕大出了名的有钱,听说严氏的严照因为小女婿今年毕业就捐了两栋实验楼,可想而知奖金不会少。  侯泉心领神会介绍:“特等奖奖金十五万,还能获得燕大保研资格。”  虽然燕大是综合实力排名前二的名校,但吴缜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禁想舍沪大去燕大学物理不是四九年入国军吗。  然而他听到十五万元的奖金还是心动了,打定主意不管能不能拿奖先占个位置,他问向宋醉:“你也要报吧?”  以吴缜对宋醉的了解,少年在经济方面的意识十分强烈,帮他写作业都要挣奶茶钱,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宋醉去了不说拿特等奖,拿个三等奖应该问题不大,可以在天才辈出的同系生里崭露头角,有被导师赏识的机会。  令他没想到的是低头收拾东西的少年头也不抬答:“没什么兴趣。”  吴缜深深地惊讶了,不明白为什么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里不由得可惜,而宋醉拎上书包走出门:“我去图书馆了。”  宋醉边走边吃着早饭没吃完的面包,他不想报名比赛只是单纯地觉得浪费时间而已。  他手上有五万多块,还有把握下学期拿到八千块的国奖,他每个月用不到一千块,没必要花时间挣钱,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  宋醉想到五万块的来源扬了扬眉,果然来钱容易的事都写在刑法上了。  他吃完面包走到山上的图书馆,拎着书包在窗边坐下,看书对他来讲不是一个体力活,只要有个保温杯他能在图书馆坐一天。  计算才是真正耗费体力的事,他从书包里拿出纸笔,手动计算五圈费曼图。  费曼图亮相于1948年的波科诺会议,用图形直观反应场论中的相互作用,可以根据图形写出数学公式进行相应的积分计算,从而得出相应概率幅。  圈数越高计算越复杂,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计算,宋醉用了足足半本草稿纸。  计算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瞄见阿亭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没有接,担心对方又问一句为什么昨晚反应这么大。  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想到这儿他放心关了手机,等学习完毕才打开手机,上面浮出五个未接来电。  宋醉走到图书馆门口拨了回去,可电话无人接听,他只好拨通了宾馆前台的号码。  “请问208号的客人还在吗?”  接电话的仍然是昨天那位阿姨:“早上办理了退房啊,你们俩不是一起的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呀。”  宋醉听到退房两个字愣住了,后知后觉想起来答应阿亭今天看房,可他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阿亭一定是很希望有个地方住才会给他打这么多电话,他却关了手机装没看到。  宋醉再次回拨电话始终没人应答,他的唇抿了抿,对方可能以为自己后悔了,悄无声息从自己生命里消失。  他的心里止不住冒出这个猜测,明知道拨通电话的概率很低,可能是因为那双手落在他头顶的温度,他依然拨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拨打电话了,正当他还要拨过去时,一只手从后面夺过他的电话:“别打了。”  宋醉听着熟悉的嗓音缓缓转过身,望着男人那张出色的面孔心脏停了半拍:“你什么时候来的?”  “打电话的时候。”  “对不起我刚刚在学习,没接你的电话。”他攥着自己的衣袖开口,“不知道你在外面等我。”  宋醉原以为对方会生气,谁知男人慢条斯理说了句没什么,接着泛低的嗓音传来:“反正我也没接你电话。”  他的胸腔里硬生生一梗,怪不得拨打电话无人接听,他不知道该说对方小心眼还是幼稚了。  他的眼神扫过男人身上,瞥见对方手里提着一个木质食盒,少年迟疑了片刻问:“这是给我的?”  “时间太长已经凉了。”  男人的语气冷津津的,话虽如此宋醉接过食盒时还是温热的,足以可见对方边等他边还去加热。  打开食盒是丰盛的午餐,除了西兰花他不爱吃,其他的鱼虾都是他喜欢的食物。  同食堂气味呛人的小炒不同,散发浓郁的香味,摆盘考究刀工细腻,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没想到阿亭厨艺这么好。  他们坐在椅子上吃午餐,一天只吃了一个面包的少年默默吃着食盒里的东西,蓦地感觉两个人生活也不错。  *  宋醉吃完饭便迅速预约了租房中介,虽然中介要收手续费,但这名中介保证能在一天内找到令人满意的房子。  中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到约定地点后问:“你们是想在沪大边上租房子是吧?”  宋醉点头。  “沪大这边的房源不太多,学校周边嘛抢手。”中介接着口风一转,“不过你们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手上正好有几套房源。”  宋醉听出是中介常用话术,开门见山道:“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尽管他不愿意花时间看房,但在软件上租房风险太大了,看图片是工业冷淡风,到原地一看是叙利亚难民风。  中介爽快地带两人走到一个老小区:“房子就在一单元的三楼,这个小区出门就有超市,走十分钟是菜市场,很方便的。”  贺山亭望着小区嘈杂的人流 皱了皱眉。  中介留意到贺山亭的举动:“因为是老小区了都是租客住,来往的人员的确乱了点,但每栋单元楼都有单独的门禁。”  走到单元楼下他刷了门禁卡,带着两人走到了出租的房子外,拧动钥匙开门。  门里是狭小的一室一厅,优点在于南北朝向采光通透,中介不停夸着优点:“这间房子每个月只要两千八。”  宋醉听见两千八这个价格,不免心不在焉,可当中介开口:“这是周边最便宜的价格了,沪大边上的两居室精装都要一万起了。”  他开始认真打量这间一室一厅,没什么太大的优点但就是便宜,用中介的话来说就是这么便宜要啥自行车呢。  宋醉感觉各方面还算不错,不过房子是给阿亭准备的,他问向站在身边的男人:“你满意吗?”  男人轻轻吐出三个字。  “不满意。”  没办法他只能让中介换下一个地方,第二间房子在沪大西门的边上。  “这个小区比先前那个离沪大更近。”中介边走边介绍,“房子里的电器一应俱全,除了彩电冰箱空调三件套,还有微波炉和烤箱。”  宋醉听到烤箱有点心动,如果有烤箱的话他可以做甜品了,只可惜阿亭对这套房也无动于衷,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在看了四套房对方都不满意的情况下,他按捺不住问:“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贺山亭低头望着卷头发的少年平静说:“我的要求很低的。”  宋醉听到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这口气彻底放下,便听见男人悠悠说:“两百平米以上,有专门的书房还有展览室,家具不要百年以下的木头,碗柜的餐具只要全瓷的。”  少年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这就是……要求低?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第五十七章   如果对方不是穷得住烂尾楼,宋醉肯定连夜买票跑路,这完全是个花钱的无底洞。  片刻沉默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声音轻地委婉提醒:“这个要求会不会太高了呢?”  男人投来视线。  “你一个人没必要住两百平米的大房子。”宋醉绞尽脑汁说服,“五十平米的小房子够住了,书架可以摆在客厅里,置物架搁在玄关边,单独的书房和展览室太浪费。”  中介也在边上帮腔:“是啊,两百平的房子没个三四万租不下来,这房子一个月只要两千九的租金。”  虽然租金越高他收的提成越多,但能听出宋醉没什么钱,三千以下这个价格区间是最容易成交的。  宋醉抬头向对方望去,他本以为阿亭会懂事说就要这个房子吧住一住没关系的。  然而男人的脸上写着我怎么能住这样的房子,意识到他的注视还稍抬了抬下巴,神情极为理所当然。  他看得太阳穴直往外跳了跳,按捺住夺门而出的想法:“七十平米不能再多了。”  *  在太阳落山以前中介带他们看了最后一套房子,房子在北门附近的一个老小区。  “面积七十五平米。”中介特意强调了面积,“是同等价位下最大的房子了,两室一厅,一个月只要三千。”  宋醉跟着中介走进门,这间房子同前面的房子不能比,墙面斑驳显然年头已久,天花板上的吊灯积了层厚厚的灰,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便宜了。  “因为房龄确实太老了,楼里大都是租不出去的房子,平时住着会有点冷清。”中介诚恳把缺点说了出来。  尽管房子冷清破旧,但宋醉莫名喜欢这套房子,因为客厅有一整面环形窗户,落日的余晖洒在窗户上如同镀上金粉。 第49章 宋醉侧过头僵住了,男人将头轻轻靠在他腿边,闭着眼躺在沙发上,他蓦然转回头坐直身体。  他没想到对方会进来,清浅的呼吸不由得屏住了,过了阵子才恢复平静。  理智告诉他可以离开了,他今天浪费的时间可以看完半本物理期刊了,可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少年用余光望着睡在他腿边的人,男人浓密的睫毛垂在眼睑下方,收敛了眼角眉梢的冷气,看起来真的像只泛着倦意的大猫。  他突然想伸手摸一摸大猫的头,不知道会不会温柔喵一声,想了想还是没敢,这可是好不容易哄进来的。  宋醉准备看最后一眼就离开,忽然听见懒洋洋的一句:“为什么一直看我?”  由于自以为隐蔽的举动被察觉,他平缓的身体登时紧绷,莫名从耳朵尖红到白皙的脖颈。  他告诉自己没必要心虚,一直看这个说法是不严谨的,缺乏确切的时间范围,不能作为论证条件。  宋醉刚准备质疑时一只手挽住他的脖颈往下,他被迫低下头,正对上男人蓝灰色的眼。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他忘了说什么,近得他差点碰上对方的鼻梁,近得分不清是自己的呼吸还是谁的呼吸。  他下意识想挣开那只手的束缚,对方的手在他雪白的脖颈上按了按,两人的距离不仅没有拉远反而更近了一分。  同他只有咫尺距离的男人抚着他的后脖平静对他说:“这样看得更清。”  确实看得更清了,但对方同样在看自己,从自己的眼睛到脖颈再到锁骨。  宋醉胸膛下的心脏猛然跳动,他努力保持镇定哦了一声:“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贺山亭却没有放开少年,他抬手抚上宋醉泛着水光的唇,唇比他预想中还要柔软,轻轻按压便下陷。  这令他不轻不重在少年唇上摩梭,在少年受不了之前,往里面塞了一粒冰冰凉凉的瑞士糖,嗓音收了轻慢。  “今天辛苦了。”  宋醉听到这句话愣住了,他以为阿亭只会说要两百平的大房子或者说不会住小房子,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郑重其事对他说辛苦了。  他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摆了摆手,望着男人的眼睛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也没太辛苦。”  “这个房间是有点小了,以后有钱了租大房子,你会有单独的书房和收藏室。”  当宋醉说到最后一个字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没等他反悔对方便笑眯眯说了一声好。  他脑子里猛然冒出色令智昏四个字,压下这个古怪的念头扒拉自己的存款,昨天还觉得多的五万块今天突然感觉不够用了。  可惜没另一个张骁了。  宋醉晃了晃脑袋端正自己的想法,人应该靠自己的努力挣钱,他翻开班级通讯录,拨通了一个电话。  *  侯泉在宿舍里煮着面,虽然食堂里一碗面只卖四块钱,但还是自己煮着香。  宿舍里是不允许使用大功率电器的,被抓到免不了一个通报批评,他边煮边盯着门的方向,唯恐秃头的宿管老师敲门进来。  正在他提心吊胆煮面条之际,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这把他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机扔进滚烫的水里。  “谁啊?”  侯泉听出宋醉的声音十分意外,宋醉几乎不会主动联系人,每次上完课就去图书馆,他敢说班上一大半的人都没能跟少年说上话,这人仿佛只对书有兴趣。  本来他担心宋醉参加物理竞赛会影响他的名次,后来发现多虑了,少年连竞赛都没有兴趣。  虽然国内的大学生物理竞赛大多很水,跟高中没法比,但这个竞赛可不是什么野鸡比赛,不少大牛都是评委,宋醉竟然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侯泉为少年可惜之余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得不得奖是未知数,但少了一个劲敌总归是好事,他因而对宋醉莫名多了几分亲近感。  “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帮忙?”侯泉无比热枕开口,“你尽管说。”  依他看来估计是图书馆借书或者找学委交作业,可令他自闭的是电话那边的少年客气问:“竞赛怎么报名?”第五十九章   侯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前天不感兴趣今天就要报名了?这态度变得比光子还快。  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回答:“燕大物理系的官网上有报名链,你要报的话得加紧点,今晚十二点就截止报名了。”  “谢谢。”  听到电话里这句谢谢,侯泉心里一片复杂,面煮开后吃着碗里的面都不香了。  虽然这次拿不拿得了奖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有宋醉在他知道自己肯定拿不了特等奖了,幸福来得太快又走得太快。  而宋醉通完电话便打开手机,点开燕大官网上的链接准备报名,这次比赛分为低年纪的大一大二组和高年级的大三大四组。  他在报名表上填好基本信息,确认填写无误后点下提交,偏偏这时候手机出问题了。  页面卡在提交上,显示缓冲的圆圈不停在转,离报名结束只有一分钟。  这时候重新填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寄希望页面能在时间截止前缓冲好了,幸好在最后一秒屏幕弹出报名成功四个字。  宋醉站起身松了一口气,留意到阿亭的视线投过来,他解释:“手机卡了差点没报上名。”  “手机怎么会卡?”  贺山亭从没感受过卡是什么滋味。  在这半年里电话每天都会卡一次的宋醉叹气,扬了扬手里老旧的手机:“用了三年的老手机了,有点小毛病也正常。”  贺山亭望着少年握住的手机,成色比大部分旧手机都要新,能看出平时仔细打理,边缘处仍显出脱落的色泽。  “不扔是打算废品回收?”  宋醉被这句平静的话堵住了,感觉自己的手在对方眼里不是手,是废品处理金属臂。  这手机还是许宁送给他的,一用就是三年,倒不是多珍惜许宁送的东西,只是觉得好好的东西扔了可惜。  他开始教导正确的消费观:“手机这种易耗值品没必要年年买,去年的手机今年就跌一半了,有换手机的钱不如买书换换脑子。”  他想起来补充一句:“对了衣服也是,你走在路上根本没多少人会看你,穿什么衣服重要吗?”  上一刻还在看人的少年正色道,整个人像是沐浴在圣洁的光辉里,贺山亭面无表情盯着。  宋醉意识到想让男人放弃名贵的衣服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他有危机感止住话题:“我回学校了。”  “你要走?”  “我在学校交了住宿费的。”他理所当然反问,“不住学校还住什么地方?”  “这里有房间。”  宋醉听到这句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他在心里沉思。  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很简单,宿舍费一年是一千五,算下来一天平均六块五,如果不住宿舍就平白亏了六块五:“我还是回学校。”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冷了冷,他走到门边飞快说了句:“我明天来看你。”  虽然明天白天都有课,但他努力点儿还是能挤出时间,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凉津津的一句。  “没时间。”  贺山亭挑了挑眉,让他住破房子自己跑去住宿舍,没有这个道理。  宋醉发现对方稍不顺着就不开心,宋天天不开心只会轻轻咬住人的手指,大猫的话大概能一口咬掉人的头。  他关上门吐了口气,好歹今天哄进了门,突然感觉比做物理试卷还麻烦。  他打开手电筒下了楼,朝学校的北门走去,因为晚上视力不好他走得异常专注,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当他安全走进校门那道目光才消失。  夜色下贺山亭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凝神半晌后坐上了黑色的名车,原本闲适的气息变回了高不可攀。  *  宋醉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在卫生间里洗漱的殷子涵一脸纳闷:“宋哥你怎么回来得比我还晚?”  “昨天回来得也挺晚。”  床上的吴缜闻言把头转了过来,对着两人的方向问:“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宋醉停下刷牙的动作:“去网吧报名物理竞赛。”  他有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当眼皮垂下时收敛了眼角的锋利,有种令人信任的无辜感,两人果然没再问。  洗漱完后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瑞士糖酸甜的气息,勾着他做了一个回忆里的梦。  他在晒得焦灼的大地倒下,温热的血液从他的眼皮划落到他的脖颈,触目惊心的红淌在苍白的皮肤上,看起来像濒死的玫瑰。  眼前一片死寂般的漆黑,他感觉自己瞎了,拼命想张开眼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只有血液如同亡灵的号钟落在地面。  滴答、  滴答、  ……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尤为灵敏,他听见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伴着若有若无的金属叩击声。  他仰躺在地面上无法逃开,但他的手默默抚上了衣底染血的匕首,做好了搏命的打算。  他猜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凶狠,眉角眼梢尽是戾气,脸上全是血,看起来就像只恶狠狠的凶兽。  他威慑着来人,可那人不仅没离开反而离得更近了,仿佛好奇他死没死般,俯下身抬起他的下巴。  他浑身僵住捏紧了手里的匕首,正想张嘴咬住来人的手指,然而对方只是喂了他一粒瑞士糖,平淡对他说了句。  “不疼了。”  在好听的金属叩击声里他尝到了那粒瑞士糖,他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吃糖,混着口腔里的血水也说不上好吃。  可舌尖弥漫着仅有的甜意,他好像真的不疼了,在无边的漆黑里他望见朦胧的太阳,他以为自己望见了神明。  *  翌日宋醉从宿舍床上醒来,他摸了摸自己眼皮上细微的伤痕,不知为什么总会梦到从前的事。  少年穿好衣服下床,给阳台上的太阳花浇水,再给宋天天的猫碗里倒猫粮,眉眼间没有丝毫戾气。  他望着埋头吃东西的宋天天,突然有点放心不下出租屋里那只大猫。  宋醉拿起电话翻开通讯录,划到对方的名字顿住了,算了打过去估计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正这么想着手机忽然白屏了,自从上次从床上扔下去后手机便处在退休边缘,希望能挺到明年。  殷子涵经过他身边说:“宋哥,你这手机是不是一周坏几次了?赶紧去买新的吧,正好aurora昨天刚发布了新款。”  吴缜在旁边听着翻了个白眼,他不是对体育生有意见,但殷子涵很好诠释了什么叫有肌肉无脑,能考上沪大是祖坟冒青烟了。 第51章 走在他们身后的许宁忽然打了个喷嚏,疑心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  边上的狐朋狗友打趣问:“你怎么想起参加物理竞赛了?你专业课没一门及格的吧。”  许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白问秋总嫌他在家里打游戏不上进,他本想靠竞赛证明自己,上了考场才发现证明自己是个傻逼。  “这竞赛题目根本不是人做的。”他对着同学大倒苦水,“我愣是连题目都没看懂,你看懂第五题写什么了吗?”  “我跟你半斤八两。”  正在两人抱头取暖时,前方传来有些遗憾的讨论声,恰好是这次物理竞赛。  “初试的难度也太低了吧,我拿到试卷差点愣住,举手问监考老师是不是发错试卷了。”  “太简单了没尽兴,你呢感觉怎么样?”  “半小时做完了趴着桌上睡觉不太舒服。”  许宁和友人对视一眼,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特别是最后一个人说的话听了牙痒痒。  “肯定沪大那群天之骄子没跑了。”友人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们考完试最喜欢得瑟,我们文法学院就谦虚多了。”  许宁忽然感觉前方的一个少年有点眼熟,一米七的小卷毛,他忍不住问:“你看那是不是宋醉?”  “怎么可能。”  友人毫不犹豫驳斥了他的想法。  许宁虽然也觉得不可能,宋醉怎么会混在沪大的学生中,可他越看前面的小卷毛越觉得像,不由得往前加快脚步。  少年敏锐注意到有人跟在后面,停下脚步回头。  许宁一看还真是失联的宋醉,许久未见少年的眼神似乎变了,从前都是呆呆的没有生气,如今眼尾勾出锋利的弧度,漆黑的瞳孔泛着股凌厉的意味。  明明什么也没变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归结于分手的打击太大了,这次重逢他心里又惊喜又愧疚。  许宁正想问宋醉过得好不好时,只见少年指了指他面无表情开口:“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学渣。”  作者有话要说:  许宁:自闭了!第六十一章   许宁想过许多同宋醉见面的场景,譬如少年望着自己泪眼涟涟,譬如少年低头倔强咬住唇,唯独没想过被指着叫学渣。  宋醉身边的两个人马上朝自己投来一言难尽的目光,他面子上挂不住不禁问:“我怎么学渣了?”  “没有一门专业课及格过,每年都在重修的路上,每年都没重修成功,哦,连质量和重量都分不清楚。”  少年的语气透着嘲讽。  大庭广众下被点名学习,许宁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了,猛吸了一口气反驳:“我再不行好歹考上了文法学院。”  虽然文法学院只是一个普通二本,文法学院的物理系在全国排名倒数,宋醉上没上大学还是个未知数。  吴缜听到许宁的话差点没笑出来,见过的学渣不少,可这么自信的学渣还是第一次见,他憋着笑开口。  “兄弟,我们沪大的。”  “沪大?”  许宁眼里透出浓浓的不可思议,沪大的物理系是国内最好的物理系,他们老师天天把沪大挂嘴边,宋醉怎么可能上沪大的物理系。  他径直把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你怎么能考上沪大?”  平时宋醉不去学校呆在家里,替他上课的次数比自己上次数还多,如果不是他家的关系说不定都拿不到高中毕业证。  “我怎么不能考上沪大?”  不待许宁开口宋醉扬了扬眉:“你泡酒吧的时候我在看书,你不去上课的时候我在做题,所以我为什么不能上沪大?”  许宁被少年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如果是从前的宋醉肯定不会让自己在人前没面子,总是恭顺站在他身后。  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他放软了声音,有些委屈地对宋醉说:“你以前不会这样冷淡的,我只是想问你过得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在沪大上学,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许宁的声音更软了,“怕你手机停机还充了七百块话费,结果还是打不通你的电话。”  他从小在众星捧月里长大,唯一的坎就是白问秋,在他看来宋醉也该永远等着他,可少年只是漠然哦了一声。  “拉黑了。”  许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便头也不回离开了,他想拽住少年的衣角可握住的只是空气。  望着宋醉的背影他一口气硬生生梗在胸膛,上不去下不来,胸口一阵一阵生疼。  他告别友人回到许家,照例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但只要一想到宋醉句句带刺的话,游戏也玩不进去了。  宋醉好像真的不爱他了,他原以为少年是只离开他活不下的金丝雀,没想到金丝雀出了笼子飞到了天上,他连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不知为什么他止不住的烦躁,还带着不知名的情绪,没等他伤春悲秋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母亲在电话里仔细嘱咐:“你爸拍的古董瓷器今天到了,记得给你小叔送去。”  许宁挂了电话立马让佣人装好礼物,正准备出门时白问秋下班回来了,脱下鞋子笑着问他:“你去什么地方?”  “去我小叔家送礼。”  白问秋脸色的笑意不见了,上扬的嘴角垮了下来:“你为什么还上赶着讨好他?我父亲因为他进了监狱。”  他之前也想过讨好贺山亭,但接触发现这个人是典型的贺家人,傲慢刻在血液里,圣经里因犯傲慢之罪被放逐的路西法大概就是这样的。  许宁听着白问秋的话皱眉,他是很喜欢白问秋,为了白问秋他宁愿放弃陪在他身边三年的宋醉,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西南速降。  但他也清楚许家之所以能在沪市立足是因为贺山亭,即便贺山亭和他们家不亲也是他小叔,他再喜欢白问秋也不会触犯到这一底线。  “你不愿意去可以不去。”  许宁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依然是温声软语对着白问秋,白问秋任性惯了:“我也希望你别去。”  许宁看了眼时间是真的有点烦了,白问秋的父亲进监狱跟他有什么关系,亲疏远近他总是分得清楚的,偶尔的任性是情趣,不分场合的任性就是厌恶了。  他第一次没理会白问秋,拎着礼物不发一语出了门。  *  许宁到贺家公馆时恰好碰上方助理,方助理领他上楼梯问了句:“你和宋醉还有联系吗?”  许宁想起少年冷漠的眼瞳连忙否认,他恨不得没人知道今天发生的对话。  他活到二十岁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不留情面嘲讽,不能说是嘲讽了,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  想到这点他因为接到母亲电话而压下去的钝疼再次浮现在胸膛里,他随口问方助理:“宋醉住这里时过得好吗?”  “你问宋醉?”  方助理眼里出现了一抹古怪,没分手前许宁对宋醉万般嫌弃,分手后倒是主动问起了宋醉在时的情况。  “他一开始就住在堆满杂物的阁楼。”方助理指了指高处的阁楼,“行李箱都是他一个人搬上去的,每晚都很晚才睡,他没对你说过吗?”  “没有。”  许宁的喉咙里一片艰涩,他把宋醉送来他小叔这儿真的是为了宋醉着想,担心少年住在外面出什么麻烦。  虽然在贺家没出什么麻烦,但他没想到宋醉住在阁楼里,一句辛苦的话也没对自己抱怨,分手也没提半个字。  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他在跟白问秋心知肚明的暧昧,把少年完完全全抛在脑后。  他的心里涌出点滴情绪,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想起宋醉曾经那么爱他,自己却将这份爱意弃如敝屣,心里便一抽一抽地疼。  “去阁楼看看吧。”  方助理一眼就瞧明白了许宁的想法,他老板这侄子太好猜了,心思全写在脸上,两人完全没相同之处。  许宁在方助理的带领下走到阁楼,推开门是一个面积小的房间,桌边没有窗户只有天花板上开了一扇窗,显得房间逼仄狭长。  许宁从小锦衣玉食生活,看到白问秋住五千块一个月的房子都会心疼,此时他望着小小的房间久久无言。  本来他今天对宋醉有些生气,觉得少年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好歹也相处了三年,如今他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你现在难过了?”  方助理瞄了眼站在原地的许宁,许宁好半晌没有说话,回过神后提着礼物去书房,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可许宁知道现在自己心乱如麻,看着窗边放着的小玫瑰都要疑心是不是宋醉种的,少年在许家时就种了一大片蔷薇花。  无论自己怎么冷淡,宋醉总是很努力在过好每一天,可这样的宋醉被自己亲手杀死了,眉眼里透出冷漠。  走到书房只有短短的距离,许宁的心里翻江倒海,他茫然地看着这种变化,下意识问向身旁的方助理:“你说我难过……是不是因为喜欢他?”  他从小喜欢的人便是白问秋,喜欢白问秋仿佛已经成为身体里一种习惯。  以至于宋醉在他身边时,他只是把少年当作转移注意力的替代品,把求而不得的苦闷发泄在少年身上,平时说句话都是恩赐。  方助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宁对宋醉的态度的确差劲,连他一个外人都看不过眼。  非要说起来也不可能一点好感都没有,不然宋醉也不会在许宁身边呆了三年了,喜欢程度的多少罢了。  方助理正准备点头,贺山亭平静的声音从门里传过来:“你只是不习惯分手而已。”  男人的嗓音透着上位者的笃定,许宁向来信服自己小叔的话,这次也不例外。  小叔肯定不会判断错的,肯定是他不习惯宋醉态度的改变,当然不是什么喜欢,他只是意外向来冷漠疏离的小叔会关心自己,而车上的宋醉打了个喷嚏。第六十二章   车上透着夏日未尽的炎热,吴缜喝着凉冰冰的酸梅汤:“下周复试在燕大,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假。”  “我听学长说会有老师带队。”侯泉开口答,“批假肯定没问题,初试这么简单,我比较担心复试难度。”  通常来说物理竞赛会分初赛、复赛以及全国决赛,这次燕大组织的比赛仅分为初赛和复赛,复赛的难度可想而知,赛场上一次没发挥好就与奖金失之交臂。  宋醉听着议论眼里浮出思考的痕迹,这个时候他的新手机响了,他点开屏幕是一条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这样的前任不能留。  合格的前任该像死了一样。  不合格的前任都该丢进垃圾桶。  明显是从复制的内容,标题怎么引人注目怎么来,殷殷切切论证死掉的前任才是好前任,他看得哑口无言。  他不清楚是谁发来的短信,大概是群发的垃圾短信吧,他摸不着头脑关了屏幕。 第53章 “换地方?”吴缜一副不信任的口气,“不会比这宾馆还差吧?”  背着粉色书包的学委望着天花板小声抱怨:“这样的话我还是别考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普物老师没有底气安抚,“昨天院里大半夜的突然打电话说换酒店了,好像有什么大人物赞助了,我早上睡醒给忘了。”  正在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时,人群里安静的宋醉开口了:“走吧,不会比这个宾馆更差了。”  “小子你说什么呢?”  宾馆老板把烟头摁灭在柜台上站起来,少年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不带任何温度,是见过血气的眼睛。  他的身体打了个哆嗦,立马坐下去了,他很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有权有势的人固然惹不起,以身搏命的人最危险。  从吴缜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宋醉转了下头,没有人留意到这一幕。  大概是话不多的人说起话来格外有说服力,一行人跟着宋醉走出了宾馆,他们搭上去新酒店的车,疲惫得没力气说话。  当车在奢华的星级酒店停下,所有人都惊呆了,侯泉推了推自己的厚瓶盖眼镜:“这真的是我们今晚要住的酒店吗?”  普物老师确认了酒店名字后点头:“是这个酒店没错。”  吴缜沉默半晌发自内心感慨:“我们这是碰上了菩萨了吧。”  菩萨坐在出租房的沙发上,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敛下眼,突然有点孤单了。第六十三章   一行人怀着浓浓的震惊走向酒店,酒店的门童替他们将行李拿进大堂。  普物老师在前台办理完入住手续,工作人员边鞠躬递来系着细封带的房卡边礼貌介绍。  “休闲区在十九层,餐厅在二十层,你们可以在餐厅免费享用自助餐,或者在房间摇铃让服务员送餐,希望五位能有个愉快的周末。”  吴缜接过房卡后还处在不可思议中,不过听到餐厅两个字摸了摸肚子说:“先去餐厅吃东西吧。”  “举双手同意。”  学委抱着书包赞成。  宋醉点头,他也饿了,从下午到晚上一直没吃东西,再不吃东西他十分怀疑自己会猝死。  几人达成了一致意见,行李都没放便直奔二十层的餐厅,本来他还担心这个时候供不供应晚餐,走进餐厅后顾虑消失得无影无踪。  餐厅以自助形式陈列食物,从燕城特有的面茶到碳烤和牛再到海鲜刺身,各式美食应有尽有。  一行人端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坐在餐椅上,侯泉吃着燕城特有的面茶:“这个配蜂蜜好好吃。”  “桂花糕也不错。”  宋醉吃着手里的桂花糕眯了眯眼,口腔里弥漫淡淡的桂花味儿,他吃了一块儿又一块儿。  普物老师端了盘温泉蛋牛肉饭,可能身为师长光享受美食不好意思,在群里发了句没跟队的注意休息好好考。  登时群里有人好奇问。  【二班聂易含】不会真有人跟队吧?  【一班全炀】好家伙直接鬼片一日游  【二班汪哲】应该没有吧,花两百块自己订宾馆住不香吗?早上还提供燕城特色早餐  侯泉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忍不住拍了餐厅全景,表示这是跟队的待遇,群里一片震惊久久无言,羡慕得都想连夜过来了。  【三班徐松泉】大晚上的这有点过分了啊!  【一班殷子涵】看名字这是燕城最好的酒店!贺氏名下的资产  【二班汪哲】我傻逼才自己订酒店  【一班于舟】呜呜呜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吴缜没在群里说话,因为他连吃了三盘帝王蟹,瘫在餐椅上撑得动不了,可手上还端着杯西梅汁。  群里听到有人赞助都说他们运气好,说起来这次能住这么好的酒店,还是他不落忍宋醉一个人落单,真正运气好的是宋醉才对。  “这次多亏跟着你来了。”  吴缜举着西梅汁真诚开口。  “不然还要住快捷酒店。”  埋头苦吃的学委拿着蟹腿点头。  宋醉没在意碰了碰杯,考虑到明天要考试他没有吃太多,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离开。  跟大家告别后他拉着行李箱离开餐厅,身后传来普物老师殷切叮嘱的声音:“明天好好考。”  他嗯了声搭电梯走到自己的房间,房卡刷在感应器上推开门,行李箱的轮子闷声滚在地毯上。  房间位于酒店的最顶层,窗景相当漂亮,整座灯火通明的燕城一览无余,仿佛没有黑暗的角落。  山南的夜色总是漆黑的,少年垂下眼,站在窗边看了很长的一会儿。  正在这个时候放床上的手机响了,他慢半拍划开屏幕,是阿亭的电话。  他耐心等着对方开口,可手机那边沉默着没说话,他压下心底的疑惑打破僵局。  “我到酒店了,准备看会儿书休息,你也别玩手机了,早点睡吧。”  说完宋醉关了电话,忽然电话又响了。  他不明白对方有什么事,好像只是为了听一听他的声音,后知后觉对方可能是一个人住在出租屋不太开心,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在房子里写作业。  他想了想打开摄像头,发过去一条视频通话的邀请,下一秒对方便接受了邀请,只不过没开镜头。  他边走边介绍今天的酒店:“之前要住的是一家小宾馆,谁知有人赞助了这次的住宿,换成了这家星级酒店。”  “房间面积很大,可以摇铃让服务生送餐,但我感觉会收小费。”宋醉持着镜头拍摄房间,“总的来说是意外之喜,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  他拍摄完便在书桌前坐下,正准备关掉视频通话时,对方打开了镜头。  “还算有点眼力见。”  男人在沙发上懒懒裹着条被子,看起来就像犯困的大猫,闭着眼出现在镜头,泛金的发梢落在眼窝上。  他隔着屏幕鬼使神差摸了摸对方的头,对方恰好在这时睁开眼问了句:“你干什么?”  宋醉触电般收回手,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动声色:“屏幕脏了擦一擦。”  对方闭上眼继续休憩,他将手机放在书桌上,试图专心看书可怎么也无法专心,到了十点时对方看了眼表开口:“该休息了。”  “我再看会儿。”  他继续证明着大学范围内的公式定理,虽然书后都有证明过程,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他习惯自己推导一遍。  五分钟后贺山亭撇开廉价的被子,望着屏幕挑眉问:“明天比赛不好好休息还怎么给我买衣服?”  宋醉只能慢吞吞收了自己的书,他的手还在纸面上书写证明,尽管阿亭投来凝视,但他如今在燕城对方关不了灯。  想到这儿他的心安了不少,关了视频通话理直气壮坐在椅子上写证明,下一秒房间的灯就熄灭了。  没办法他只能打着手电摸黑洗漱,另一边贺山亭施施然挂断了打给名下酒店的电话。  不明所以的宋醉洗漱完躺在酒店软乎乎的床上,在蓬松的鹅毛枕头上很快就睡过去了。  他没再梦到染血的过去,而是梦见自己成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奴隶,一只蓝眼睛的大猫指挥着自己种猫草。  那真的是一大片猫草,他辛苦地在猫草地里浇水,当自己工作效率降低,大猫还会叼着自己离开,嗅着猫草味他在梦外打了一个哈欠。  *  早上卷毛小奴隶走到餐厅要了碗燕城特产的面茶,侯泉几人陆续来了餐厅。  小奴隶端着面茶问了句:“昨晚是不是停电了?”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侯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奇怪答,“我昨天看书看到半夜都没发觉停电。”  “我也没有。”  吴缜在椅子上坐下。  宋醉只能按下自己的疑惑,可能是他房间的走线有问题,他默默喝着自己手里的面茶。  他们吃过饭步行到了边上的燕大,因为不到开考时间便在燕大随意参观。  燕大正在举办秋季运动会,一个人拿着电竞系必胜的横幅坐在观众席上,学委眼里透出惊讶:“燕大还有电竞系吗?”  电竞作为一个新兴专业,愿意接纳的名校不多,但如果说华国哪间名校会接纳电竞大概也只有燕大了。  燕大作为国内最好的学校之一,有种不紧不慢的悠闲感,同沪大艰苦朴素的作风不同,讲究学生自由发展,开设了国内第一个电竞系。  常年看直播的吴缜对游戏说得头头是道:“ttl的队长就是燕大电竞系毕业的,蝉联三年联盟总冠军。”  宋醉很早就不玩游戏了,对热门游戏的认识停留在星际争霸,不过他对燕大的兼容并蓄高看了一眼。  侯泉关注的是燕大的图书馆:“瞅瞅燕大的图书馆多气派,当初我就该报燕大的护理专业。”  “算了吧你。”  学委想到侯泉穿护士服一阵恶寒,他偏头望见排着长队的讲座报名处:“这个哲学讲座报名的人好多啊。”  吴缜闻言有些意外,沪大也有哲学系课程,但大部分人选修是为了混学分而已,宁愿选择轻松的艺术课,没想到燕大的哲学气息这么浓厚。  “因为教授是严雪宵。”  一个路过的学生小声提醒。  吴缜马上懂了,严雪宵是燕大最年轻的教授,刚拿下弗里德里希尼采奖,同样也是严家人。  这是为了和声名显赫的严氏搭上线呢,他不禁松了口气,差点怀疑沪大学生的精神修养是不是不行了。  他们慢悠悠走到了复赛的考试地点,第一天的复试是笔试,第二天是实验,比赛结果将在实验结束后公布。  侯泉检查完身份证走到考座上坐下,打量着肃穆的考场他有些紧张,去了次洗手间才缓解了不安。  考试开始的铃声在广播里响起,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起试卷,在空白的姓名栏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比不了一心拿特等奖的宋醉,这次的目标不高,只要有个三等奖就好了。  然而当他翻开试卷开始做题目,他的脸上出现凝重,题目对大一新生来说还是太吃力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侯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而宋醉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接过试卷仔细做题,复赛的题目比初赛大了很多,初赛基本就是普通物理诸如力学光学,复赛还涉及到凝聚态物理。 第55章 工作人员把少年的卷子搁在了厚厚的试卷下面,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你联系一下杨老先生亲自批改试卷。”  他被这个要求吓了一跳,杨鸿酩能担任实验环节的评委便不容易了,竟然还要让老师亲自批改试卷:“什么人打电话过来了吗?”  不等对方出声他不满道:“再打电话也要按流程走,说一个月后复查就得一个月,不然随便谁打电话过来都要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吗?”  电话那边的主办方苦笑:“这个人我们没法拒绝。”第六十五章   宋醉和普物老师朝礼堂外走去,等在门边的吴缜不禁问:“结果怎么样了?”  “说是尽快审核。”宋醉打开保温杯平稳喝了口水,“再怎么也要两周了,让我们先回沪市。”  侯泉听到这个结果拧眉,复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每个选手都轻易申请复审,主办方忙得团团转不可。  “希望有个好结果。”  学委在旁边安慰。  礼堂里的选手几乎都走光了,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空旷的礼堂,忽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们:“麻烦你们稍等。”  普物老师转过身,望见是负责复审的工作人员不禁问:“是不是审核的材料有什么问题?”  宋醉警惕停下脚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如果卡在审核这一步他没有明面上的办法。  他对此不意外,因为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即便在他泥沼的人生里有什么扶枝,也会很快离开。  “这倒不是。”工作人员脸上带着亲和笑意,“审核结果今天就能出来,杨老先生将会亲自复审宋小同学的试卷,你们方便的话可以在这里等等。”  宋醉听到将由杨老先生复审自己的试卷,突然有种莫名的不真切感,好像宋小同学说的是另一人。  特别是之前冷漠的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座位上嘘寒问暖,时不时问他要不要果汁,完全是变了一个人。  “这主办方的态度也太好了。”吴缜对宋醉低声说,“我还以为会挺不耐烦的。”  “这是重点吗?!”侯泉深呼吸了一口气,“重点是杨老先生会批改宋醉的试卷,我感觉不叫批改应该叫开光。”  学委一脸我傻逼室友没救了的表情,宋醉安静坐在椅子上等待试卷开光。  他没指望杨老先生会亲自过来,毕竟阅卷可以直接在电脑上阅,令他意外的是大晚上杨老先生拄着拐杖过来了。  杨老先生就是提问他最后一题的评委,是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因为常年做实验的关系腰不太好。  “是你质疑我?”  杨老先生手里攥着一份字迹工整的试卷,不待宋醉开口便严厉说:“你知不知道这个公式是我今年发在期刊上的公式,那么多人都没质疑,只有你一个大一的学生怀疑我有错。”  听到老人的话普物老师头皮发麻,这明显是要追究的意思了,以杨老先生的地位还轮不到一个大一的学生来质疑。  吴缜也担忧地向宋醉望去,不过宋醉是个安静内向的人,不担心会顶撞杨老先生。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眼神比鹰隼锐利,可少年抬头直视着目光,眼瞳黑漆漆的:“您听过皇帝的新衣吗?”  吴缜闻言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以为宋醉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没想到敢直接撕下杨老先生的面子,自信自己的论证没错,讽刺其他人都因为畏惧不敢说实话。  他想起宋醉面对殷子涵的冷漠,猛然意识到少年的乖巧只是没有棱角的刀鞘,刀鞘下是锋利易折的刀刃,但凡出鞘便生出凛冽的寒光。  侯泉吓得一动不敢动,希望杨老先生不要迁怒到他身上,他原以为杨老先生会怒斥宋醉,然而杨老先生居然笑了。  随着这一抹笑老人身上的严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看小辈的宽和慈爱:“物理学的发展离不开质疑。”  “如果没有质疑我们现在还驻足在经典物理学的大厦里,望不见大厦上空的两朵乌云,相对论与量子力学也无从谈起,我凭什么不能被质疑?”  宋醉知道杨老先生说的两朵乌云一朵是迈克耳孙-莫雷实验测量的零结果,一朵是黑体辐射理论问题。  或者说学过物理的没人不知道这个著名论断,当时的经典物理处在黄金时代,物理学家们开始相信世界的奥秘已经被完全掌握了,如果还要研究什么大概就是对这座大厦小修小补。  直到两朵乌云带来狂风暴雨,经典物理学的大厦轰然崩塌,进入纷繁芜杂的量子时代。  宋醉听到最后一句话抬了抬眉,杨老先生应该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他放下心随意问:“您是认可我的质疑?”  普物老师猛朝少年使眼色可少年不为所动,幸好杨老先生不计较少年的大胆:“最后一题只有你是满分。”  地中海普物老师顾不上宋醉了,他火速在心里计算分数,一百八十一分加上五十分就是二百三十一分!  比今天公布的第一名还要多十一分,他不由得乐开了花,低年级组的特等奖还是沪大的,什么燕理都靠边站。  旁边的工作人员歉意说:“因为闭幕式结束了所以没办法颁奖,不过特等奖证书还有奖金我们会尽快补发。”  侯泉睁大了眼睛,原本他撞运气拿了三等奖还挺自豪的,可在宋醉这个特等奖面前什么也不算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杨老先生竟向少年抛出橄榄枝:“这是我的邮件地址,平时有什么问题可以发邮件问我,如果愿意的话读研可以来我这儿。”  要知道杨老先生从不带研究生,多少博士生都拒之门外,这便是要收关门弟子的意思了,侯泉恨不得自己替宋醉答应。  宋醉在原地愣住了,慢半拍才从杨老先生手里接过联系方式。  他以为至少要两周才能得到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不止当天就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还跟杨老先生有了联系,事情解决得好像太轻松了。  当杨老先生离开后他还在思考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他清楚复审的选手这么多,不可能每个选手都有杨老先生亲自复审的资格。  走在前面的吴缜开玩笑问:“开心得走不动路了?”  “没有。”  宋醉想半天想不出只能按下疑惑,大概是他最后一道题答得太匪夷所思吸引了杨老先生的注意。  走回酒店的路上普物老师稳重叮嘱:“大一的学生拿特等奖是厉害,但物理学不是靠比赛说话的是看学术扎不扎实,回去后我们要低调。”  宋醉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为了奖金他也不会参加比赛,没有一个优秀的物理学家铭记在历史上是因为比赛奖项。  吴缜心想老师不愧是老师,这种时候还不忘勉励宋醉专注学术,他这个念头还没从脑袋里划过多久,群里的消息炸了锅。  【李老师】经过激烈紧张的复审燕大确定低年级组的第一名是我们班上的宋醉  【李老师】大一拉开第二名十一分是什么概念?这不是一分两分可是十一分,完全是压倒性的胜利,燕理学生还是差了点啊  【李老师】收到消息请回复  吴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前脚刚叮嘱他们低调做人,后脚就在群里大声炫耀。  宋醉脸皮薄默默把手机调了静音勿扰模式,当看不见群消息。  普物老师忙着在后方发群消息的时候,侯泉见少年安静在夜色下走着,完全没有要告知家人的模样,平静得似乎过分了。  他不禁升起疑惑,如果是他拿了特等奖,他爸妈肯定要在半条街放鞭炮庆祝,逢人就说自己儿子拿了物理竞赛特等奖。  侯泉不由得疑惑问:“你不告诉你爸妈吗?要是我的话肯定第一时间找他们分享。”  吴缜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撞了撞侯泉的胳膊,侯泉摸不着头脑问:“你撞我干什么?我又没问你。”  “没什么的。”  宋醉的语气轻描淡写:“我爸妈早就去世了。”  他爸妈没给他留下什么亲戚,最近的一支隔了三辈也不好意思舔着脸来往。  侯泉差点想撕烂自己的嘴,不过手到嘴边还是没敢下狠手,他没想过宋醉的爸妈早死了,自己这不是戳人伤疤吗?  同侯泉想的生闷气不同,宋醉是真的不在意,开始还会厌恶别人同情的视线,仿佛自己弯下腰天生低人一等,傲气混着敏感令他很长一段时间暴躁易怒。  后来不会再生气了,已经习惯了别人同情的目光,即便每道视线在说自己多可怜,可那不是事实吗?连他自己都可以平静说出口了。  宋醉抿了抿唇。  他的确找不到可以分享的人,他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夜里也是独自坐在天台上吹着风吃糖。  深夜的燕大是宁静的,傍晚通明的灯火在某一刻熄灭,形成了暗色浮动的景象,湖里映出他黑白的剪影。  正在这个时候少年的屏幕突然亮了,像是黑夜里骤然划过的流星,在他眼前点燃成不能忽视的光。  他下意识接通电话,阿亭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今天还要住酒店?”  “再住一天。”  宋醉没听出弦外之音握紧手里的手机,故作轻松开口:“对了我今晚复审成功了,拿了这次比赛的第一名。”  对方仿佛不意外般嗯了声,隔着手机听见慵懒的气音,他除了这件事没有要说的了,拿着手机仅仅是不想挂电话。  因为好像自己也有一个倾听者,静静听着自己分享情绪,他颤了颤漆黑的睫毛。  过了好长的一阵才全然垂下眼,刚想挂断电话对方以为自己要夸奖似地,溢美之词铺天盖地而来。  “大一拿下燕大物理竞赛第一名只能用天才来形容,天才这个词都难以形容万中无一的天赋,更别说有天赋又努力,未来注定光明灿烂。”  “听得还满意吗?”  宋醉听到这段夸奖呛得满脸通红,完全想不到对方是如何说出口的,还没等他回答男人慢条斯理问。  “所以第一名什么时候跟我回家?”第六十六章   被夸得耳朵红的宋醉僵住准备挂电话的手,家对他来说似乎格外遥远,很久没听过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了。  即便那只是个租来的小房子,只有七十五平米,在老旧的小区单元楼里,可也被冠上了家这个字眼。  因为不想对方失望他握着手机几乎是脱口而出:“明天早上坐高铁回来。”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当宋醉结束通话边上的吴缜一脸惊讶:“你不会明天就回沪市吧?好歹在燕城玩个白天。”  “不了。”  宋醉摇了摇头,阿亭还在沪市等他回家,回家这个词无声在舌尖缠绕,令他的心脏止不住地跳。  他回酒店房间订了最早的高铁票,下午两点便能到沪市,他学习完倒头关机睡在了床上。  酒店的床一如既往的柔软,他整个人陷在洁白的被子里,像是坠落在云端,如潮的回忆涌上梦境。  “没有家人吗?”  他的眼睛在流血,看不见面前人的脸,只能感受自己被轻飘飘抱了起来,那人似乎还嫌弃自己身上的血迹。  他以为自己会被放开,可对方始终没有放下他,伴着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音,他被抱到一张床上。  那是张格外柔软的床,只可惜身上的血肯定把床单弄脏了,经过检查后耳边传来医生的声音。  “这个男孩儿受伤很严重。”医生语气犹豫,“全身上下都是伤,眼球被尖刃划伤了,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这双眼,夫人叮嘱过您静心养好自己的病。”  言下之意就是别管他了,他没有摇尾乞怜的打算,他唯一能倚赖的只有手里锋利的小刀。 第57章 “南区有个宿舍昨天使用大功率电器发生了火灾,一个宿舍的人都被劝退了,下午学校发了宿舍新规,有条规定是不能养宠物了,一经发现通报批评。”  通报批评不是发个公告这么简单,是结结实实的处分,宋醉望着宋天天默默思考。  殷子涵的反应比宋醉还要大,他习惯每天给宋天天倒猫砂,要是一天不倒还不习惯。  “查寝怕个屁。”殷子涵语气不屑,“卫生部那几个我熟,不就是梁瑕那几个?。”  “辅导员亲自带队。”  吴缜强调问题严重性,虽然他也很喜欢亲人撒娇的宋天天,但宋天天在宿舍呆不下去了,希望宋醉有地方安置这只小猫。  小猫仿佛察觉到被送走的预感般,抱着少年的腿不肯松爪子,像是只长在牛仔裤上的液体猫。  宋醉蹲下身拎起宋天天叹了口气,他是抱着宋天天离开许家的,有种莫名紧密的联系。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殷子涵骂了一句草:“不会这么快就过来吧。”好歹也要等他们安置好小猫。  殷子涵发挥了运动员的优势,以迅雷不及掩耳反锁了门,试图装作宿舍没人。  听到明显的一声扣响,宋醉以一副你是傻逼吗的表情看过来,殷子涵只得悻悻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宋醉刚好把宋天天藏进了衣柜里,吴缜下床用衣服搭在猫爬架上。  三人严阵以待。  来的却不是辅导员而是一个捧着试卷的男生,宋醉认出是昨天的余铭:“你有什么事吗?”  “我住隔壁宿舍。”余铭不好意思开口,“谢谢你昨天的解答,我还有道类似的物理题想问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宋醉原本想说不太方便,但望着余铭脚下洗得泛白的解放鞋终究没说出口。  他看了一遍题便想出了解法,在纸面上飞快写下答案,见余铭看着答案犹豫,他望了眼衣柜,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余铭:“你可以看看我的笔记。”  余铭的注意力果然被笔记本吸引,感激涕零接过笔记本走出了宿舍,宋醉关上门放出了宋天天。  吴缜担忧问:“宋天天要怎么办?”  他知道宋醉在沪市没亲人朋友,如果宿舍不能养猫只能找个靠谱的领养人了,要不是他妈对猫毛过敏他都想接去自己家了。  宋醉摸了摸小猫的头,尽管不清楚阿亭喜不喜欢猫,但只能把宋天天带去出租房了,希望一人一猫能安稳相处。  “我一个朋友那儿。”  吴缜提着的心放下了,有地方住就好,应该不会有人讨厌宋天天的,连殷子涵都每天上赶着倒猫砂。  出租房就在学校附近,宋醉不急着把宋天天的东西都带走,他只带了猫粮、猫碗还有猫砂盆等必要的东西。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门,眼神瞄到换下来的毛衣,存着再试一试的念头带上了。  殷子涵看着少年怀里的宋天天扭过头,吴缜登时乐了:“不会吧你还哭了?”  “你看错了。”  殷子涵红着眼没有任何说服力地反驳,他才不会舍不得一只试图骑在他头上的猫咪,手上却下单了猫罐头。  *  东西的重量对宋醉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提的东西太多不太趁手,看起来就像是不堪重负的羸弱少年。  他出门撞上余铭,余铭不由分说接过他左手的东西,本来想全部接过的,但接了一包脸上便显出痛苦之色,他感觉这个画面在什么时候见过。  “我自己来就行。”  宋醉正要接回自己的东西,余铭后退两步猛然摇头:“刚才忘了好好谢谢你,不仅帮我写了答案还借了我笔记,就当是我微不足道的回馈吧。”  宋醉低头看着手里送不去的毛衣,感慨人和人的差别太大了,如果换做是阿亭大概只会在旁边看他搬东西。  余铭送他到了大门。  宋醉接回东西说了再见,正准备转身去单元楼时,一个凉丝丝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他是谁?”  他没听出里面的意味。  “系里认识的一个人。”他想也没想答,“他拿着本子找我问题,看他挺不容易的就同意了,把笔记也借出去了。”  男人嗤了一声:“当心被人骗。”  宋醉认真开口:“我回答问题费不了什么功夫,如果被骗我也没什么损失。”  他习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助他人,即便对方可能是骗子,他也不会因为这份怀疑袖手旁观,万一对方是真的需要帮助呢?  大不了把骗子揍一顿。  对方仿佛对自己没了脾气,接过他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两人朝出租房走去。  从狭窄的宿舍换到开阔许多的出租房按理说该高兴,但不知为什么宋醉感觉怀里的宋天天面对阿亭瑟瑟发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人物。  宋醉望向坐到沙发上神色从容的男人,只能归结为宋天天到了新环境胆子小不适应。  “有什么好怕的。”  他把宋天天放在地上,用鸡毛掸子充当逗猫棒,在小猫眼前晃来晃去。  在宿舍压抑已久的宋天天开始有些不安,玩着玩着便玩嗨了,在客厅来回跑酷,不过从不去沙发旁边。  他特意跟宋天天多玩了半小时的逗猫棒,好久没尽情奔跑的宋天天累得小狗喘,可能是怕他走一般,可怜巴巴趴在他脖子上。  贺山亭平静翻着手里的杂志,拂去书页上白色的猫毛,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很讨厌猫,尤其是会装可怜的猫。  然而准备离开的少年因为宋天天停下了脚步,他瞥了眼被宋天天缠住不放的少年。  这个人对谁都是这样,稍稍可怜一点就心软。  贺山亭继续翻看着艺术杂志,收回了落在少年身上的余光,将宋醉搁在沙发上的毛衣挪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留意到屏幕上的时间,往往这个时候都是他们独处,但今天宋醉的时间全然被小猫占据,他翻书的动作顿住了。  而宋醉全心全意陪着宋天天玩,他平时陪伴小猫的时间太少了,宋天天又是只懂事的小猫咪,从来不会打扰他学习。  天色慢慢暗下去,窗外的景色裹上一层暗色的蒙版,差不多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  这个时间他才想起回来后好像没有同阿亭说过话,少年犹豫着怎么说宋天天要在出租房里长住,开口却是毫不相干的一句 :“我要走了。”  他背对着沙发站起身,听到一阵脚步声,还没等他多想男人的下巴搁在他敏感的脖颈上,那是小猫趴过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轻轻在他皮肤上蹭了蹭,裸露的一小块皮肤浮出电击般的触感,与此同时他感受到的——  还有男人身上毛衣的柔软质感。第六十八章   宋醉的心脏在胸膛下清晰搏动,像是有意识般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能尽力不去听自己的心跳。  他僵住背脊缓缓转过身,眼前的人拢在白炽灯明亮的灯光下,毛衣面料的柔软冲淡了浓烈到极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上扫下淡色的阴影,一双眼灿若长庚星般动人。  衣服的尺寸刚刚好,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微捏着湛蓝色的衣袖,有种随意的慵懒感。  阿亭穿上了他买的衣服。  尽管对方性子喜怒无定可真好看,宋醉的心里第一次升起一个满足的念头,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人。  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危险 ,对方只是把自己当固定金主甚至不是固定的,却不可避免升起这个贪心的念头。  正在宋醉冷静压下想法之际,男人忽然低下头,凝望着他雪白的脖颈。  之前被磨蹭的肌肤登时发热,不是太阳底下热烈坦诚的热,是细微处无法言明的灼热。  “我真的要走了。”  他拼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脖子上的玉坠上,像是没想过他会带着这条玉坠,蓝色的眼睛里浸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如果不是他从没见过阿亭,他都要以为他们从前在哪儿见过了。  他以为男人会问玉坠的来由,但对方只是手勾住他的衣领,仔细将玉坠放回他衣服下,笼着若无其事的郑重。  对方放好泛旧的玉坠,弯下腰附在他耳边用德语说了句:“ich bin froh, dich in meinem leben zu haben.”  宋醉没学过德语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感觉男人说德文的语调十分动听,尾音透着若头若无的优雅。  他不由得问:“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垂下眼平静开口。  “晚安好梦。”  *  宋醉从出租房回到宿舍,耳边仿佛萦绕着好听的德语,以至于他走到阳台浇花才想起来,还没说宋天天的事。  宿舍的灯熄了,天色显得更为漆黑,不知为什么他望着暗沉沉的天色有种不安感。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或者说他的运气一直不好,所有坏的可能都无比真实地发生了。  他对此已经习惯了,冷静浇完花进宿舍,周末殷子涵回了家,在床上玩游戏的吴缜提醒:“今天怕是要下雨,你昨天晾的衣服收了吗?”  “嗯。”  宋醉洗漱完躺在床上开台灯看文献,看了一会儿便在床上睡去,伴着席卷而来的风声窗外下起雨。  这是秋天第一场淋漓尽致的雨,像是要刮去沪市残余的暑热,在狂风骤雨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地方,那是一个偌大的铁笼,铁丝染着新旧不一的血迹,笼门挂着沉重的锁。  他跟对手被关在笼子里,只有一个人能站着走出去,他经历了八个对手,身体上都是伤痕淤青。  幸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粗糙的铁笼放在一个台子上,台子四周有无数看客,情绪激动地挥着手,像看狗般看着笼子里的他。  随着笼门的开启进来了他今天的对手,是个一米八的高个子,胸膛上刺着大片刺青,看着便知道不容易对付。  他之前见过这个人,他记得同批进来的有二十七个人,可还活着的只有一张面孔了。  “打啊。”  “快打。”  “他们怎么还不打。”  台下的观众发出不满的嘟囔声,铁笼的上空落下尖刺,他知道再不动手尖刺就会垂下,径直插在他们的身体上,这是为了保证观赏性的手段。  诸如此类的手段还有许多,比如把狗放进笼子,比如在笼底铺满玻璃碎片,没人敢不拼尽全力,即便面前站的是要好的伙伴。  他的身高并不占优势但却是手段最狠的,仿佛天生在斗兽场里长大的斗兽。 第59章 他的直觉果然很准,他的身体骤然紧绷了起来,缓慢地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门边。  “宋醉好久不见。”  吴警官微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宋醉紧握着自己的手,同对方的随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保持着戒备警惕的姿态。  “别这么紧张。”吴警官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膀,“我路过沪大办事,正好看到公告栏上贴着你获奖的消息,真没想到你能考上沪大。”  他还记得初次见到宋醉时,少年的眼里写满了蓦然暴戾,不知遇上了什么如今眉目平和,像是在好人家长大的孩子。  “进来坐吧。”  宋醉抿唇用钥匙开了门。  吴警官寻了把椅子坐下,侃家常似地张口:“我这次过来就是想了解下你的近况,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不容易吧。”  闻言少年紧握的手慢慢放松,握着水杯只是说了句:“还好。”  “你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我真为你高兴。”吴警官半点没提过去的事,“毕业后也能找到份好工作。”  在氛围轻松的交流里宋醉解下了一部分心防:“打算硕博连读。”  他喜欢在学校读书学习,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只用专心学术,将过去的自己封在记忆里,只有梦里才会浮现。  “读书是好事。”  “博士出来在高校当老师也不错,工资旱涝保收。”吴警官意有所指看了他一眼,“年轻人挣钱要走正路,不要为了钱什么都能干,沪市的警力可不像落后的山南,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我知道。”  宋醉垂着眼开口。  听了他的话吴警官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透着之前没有的严厉,与其说是督促反而像是一种警告。  “我会看着你的。”  当吴警官走后少年的头低低垂着,过了一会儿勾了勾唇角,竟浮出一个自嘲的笑。  他还以为别人是真的来看望他的,只是过来警告他而已,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开始新的生活,不过他的确为了钱什么都能干。  他从蓝色的罐子里拿出一粒瑞士糖,剥开糖衣放进嘴里,眉间的郁色渐渐消散,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  突然他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了,余铭站在门外带着一丝慌乱说:“我来还笔记。”第七十章   宋醉没有立即接过笔记,看着余铭问了句:“你在门外多久了?”  余铭咽了咽口水:“我刚来。”  他把笔记朝少年的方向递了递,少年捏住笔记的一角抬头盯着他,仿佛是在思考他话的真假,他紧张得3手心渗出汗。  幸好宋醉什么也没说接过了笔记,在抬手的那瞬间余铭瞥见少年袖下的伤痕,他几乎是控制着逃跑的冲动离开了宋醉的宿舍。  他回到宿舍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在桌上写报告的室友高明宇厌恶问:“哪儿弄的一头汗?”  “去还宋醉笔记。”  想到之前听到的话,余铭的胸膛还在不住起伏,擦干净的汗水又冒了出来。  “还笔记?”高明宇的嗓音透出不屑,“班上都没人搭理你,人家无缘无故会借你笔记?”  “是真的。”  余铭把手机里拍的笔记给高明宇看,高明宇看了一眼目露惊讶道:“看不出你还跟宋醉认识呢。”  余铭没吱声,严格意义上说他和宋醉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在图书馆见过两次,出于虚荣感他没反驳。  “你说说他什么样的。”热衷八卦的高明宇来了兴趣,“这种天才是不是课下连书都不看 ?”  “他经常去图书馆。”  “我以为是什么天才呢。”高明宇的语气显出失望,“二班的李蕴南你知道吧?回宿舍就是打游戏照样小考第一。”  见高明宇转回头余铭不知道怎么办,他在班上人缘差,这还是高明宇第一次认真倾听他说话而不是冷嘲热讽。  他鬼使神差开口:“你知道今天我去宋醉宿舍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  “一个警察对他讲要走正路。”余铭压低了声音,“说以后会看着他,可能他进过看守所。”  “你听错了吧?”  高明宇话语露出迟疑。  “你别不信我的话。”余铭迫不及待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大热天只有他穿长袖,我看到他藏在衣服下的伤疤了,肯定不是普通打架这么简单。”  那道伤疤明显是刀刃狠扎进肉留下的伤口,差一点就划到了动脉,可见那时的搏斗有多狠。  “你一说还真是。”高明宇回忆着大课上坐窗边的少年,“沪市这天气谁穿长袖。”  “你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余铭叮嘱了高明宇一句,高明宇敷衍地点头,他见此也十分无奈,高明宇向来热衷八卦,只要高明宇知道的事第二天就会传遍院里。  次日上公共课的时候,他坐在阶梯教室听到身后二班的人在低声议论。  “你听到宋醉的事了吗?看着文文静静的,听高明宇说以前进过看守所,难怪他不太和人交流。”  “这个人是谁?”  “拿下燕大物理比赛第一名的那个人,李老师快把他吹上天了,笑死我了就是个少年犯。”  余铭听得3后背冷汗涔涔,希望宋醉不要听到议论,但这个可能太小了,他告诉自己不用慌张,以宋醉的性子应该不会跟他计较。  *  殷子涵周一回了学校,手上拎了一大堆猫罐头,他走到宿舍楼下时碰到了吴缜:“快帮我拿一下。”  因为宋醉去了图书馆不在,吴缜只好捏着鼻子拿过沉沉的罐头,两个人朝楼上走去。  经过一行人时他听见宋醉的名字,他留了个心停住脚步,当他听见内容后不可置信睁大眼睛。  回到宿舍后他立马拨通宋醉的电话:“我说一件事你别急着生气,有人造谣你是少年犯。”  殷子涵在旁边没吭声,同吴缜的愤怒不同,他倒是觉得3不是没可能,他疑惑谁这么大胆敢揭宋哥老底,可千万别是他们体育生。  吴缜担忧着宋醉的反应,谁知电话里的少年只是平淡说了句:“我知道。”  宋醉挂了手机。  身后传来自以为小声的议论。  “看到了吗?他就是宋醉,院里今天传遍了他进过看守所,不知道是伤人还是杀人。”  “我昨天确实看到有警察进了他宿舍,话说学校不开除有犯罪行为的学生?我跟他同一栋宿舍楼都害怕。”  “他看过来了。”  宋醉漠然地看了人群一眼,他慢慢收好自己的书,拎上书包向宿舍楼走去。  他以为自己好歹帮了余铭,余铭会对他的秘密守口如瓶,看来是他想多了。  每次他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期待,总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冷漠说,你看人性就是这么糟糕。  他回到自己的宿舍,殷子涵在忙着问谁泄露的消息,吴缜从椅子上站起来问:“要不要找辅导员处理?”  “不用。”  宋醉走到阳台修理花枝,这一簇的太阳花已经开得3很茂盛了,只不过修理完花枝手里仍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  余铭上完课惴惴不安回了宿舍,他不禁埋怨高明宇:“我不是让你别跟人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性子。”高明宇满不在乎说,“说两句话又不会死人。”  他这句话刚一出口,宿舍的门被平稳叩响,听到敲门声余铭和高明宇面面相觑。  “你去开门吧。”  “你去。”  两人互相推脱,因为没人想去开门准备装没听见,过了一阵敲门声止住了,他们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哐的一声门被踹开!在木料的烟尘里丹凤眼的少年握着刀出现在了门外。  大多数时候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是微微下垂的,显得3整张脸没有攻击性,可如今的眼尾漠然上挑,有种凛然的冷冽感。  余铭忍不住退缩了两步,靠着墙壁令他安心了些:“我不是故意说出去的,我特别感谢你怎么会说出去呢。”  宋醉望着余铭平静开口:“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就不会说出去了。”  余铭闻言一噎。  他看着宋醉手里握着的小刀头皮发麻,完全不是那个在图书馆里友好待人的少年,他的唇舌干涩异常,唯恐那柄刀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后背的汗打湿了衣服,他告诉自己不会的,这可是在学校没人有这个胆子,然而在学校外呢?  余铭心里满是惶恐与后悔,自己不该把这件事当炫耀般告诉高明宇,眼下后悔已经晚了,他根本不敢跟面无表情的宋醉说话,仿佛自己只是被盯上的猎物。  突然少年抬起手将小刀扔向他,小刀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正对准他的头而来!  余铭望着刀尖吓得3脸色煞白,还没等刀尖触碰到发丝,立时昏了过去。  少年只是拾起小刀说了句:“没意思。”  边上的高明宇吓得3裤子都要湿了,幸好宋醉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捏着刀柄离开了宿舍。  宋醉走出宿舍时顿了顿,没错过边上人眼里浓浓的恐惧,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  贺山亭坐在椅子上边喝着水边看着文件,他看到一桩并购案蹙了蹙眉,把锡金瓷杯搁在了桌上。  当他想再拿起杯子时,望见宋天天埋头舔着瓷杯里的水,他面无表情拎着这只猫出了门,准备扔回宋醉那儿。  他屈尊降贵到了肮脏的男生宿舍,吴缜认出他问:“你是来找宋醉的吗?”  贺山亭微微颔首。  吴缜脸色显出为难:“他现在不在宿舍,可能听到了一些话心情不好。” 第61章 “真的是为了惊喜吗?您侄子不过是他的踏板而已,一个贫困山区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为前途光明的学术新星。”  吴正柏深呼吸了一口气下结论:“就像披了层绵羊的皮,您侄子需要小心。”  在他看来今天贺山亭会来是因为关心许宁,不想让自己侄子和一个底层出身的少年有什么关系,谁知对方仅仅问:“地下拳场是什么样的?”  吴正柏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地下拳场都差不多,台下围了一圈人,要么站要么倒,为了提升可看性还会强迫服用兴奋剂。”  他见贺山亭脸色骤然难看不禁开口:“您没去过那种地方想象不到手段能多脏,我还是不继续说了。”  “继续。”  吴正柏只好接着讲:“比如把烈性犬同人关进铁笼,烈性犬一咬就是一块儿皮,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抗撕咬,死了十多个孩子,听说只有宋醉活了下来。”  贺山亭的唇紧紧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  “您也觉得他可怕吧,这么一个人竟然能为伪装成单纯无害的乖学生。”吴正柏禁不住感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原以为对方会赞同他的话,可容色冷漠的男人只是压着嗓子说。  “他只是想活下去。”  吴正柏对这个观点不敢苟同,可紧接着对方问得他哑口无言:“活下去有什么错?如果这便是不择手段的话每个人都是野心家。”  他突然不明白贺山亭今天的来意,还没等他开口男人离开了,他后知后觉反应对方一句话没提自己的侄子。  *  贺山亭坐回车子闭了闭眼,车停在宋醉租的房子下,他睁开眼打开车门下了车,免得宋醉明天找不到他。  天色漆黑得没有丝毫光,老旧的单元楼格外寂静,正当他准备打开门进去时贺山亭听见一阵细微的呼吸声。  在黯淡的屏幕光下贺山亭低头瞥见没带钥匙的少年坐在门边倚着墙睡着了,垂下的额发遮住黑漆漆的眼,缩着腿像是只无处可去的狐狸崽崽。  少年身边带着一个行李箱,一只同样熟睡的猫。  这便是宋醉全部的东西了。  明明说不搬过来却可爱得把所有家当都带上了,这么可爱的宋醉却要经历那样的黑暗,在地下拳场遍体鳞伤活下来,如果说他之前只是想看着小孩儿好好生活,现在想搂回家不让人任何碰。  贺山亭敛下情绪晦暗的眼,突然想抱抱这只狐狸崽崽,一如三年前。  察觉到他的到来少年警惕地睁开漂亮的眼,仰头问:“我身上有很多毛病,大多数不讨人喜欢,你确定要跟我住在一起吗 ?”第七十二章   宋醉故作镇定地等待结果,他知道自己做这个决定很冲动,没有思考便带着所有家当过来了,还把殷子涵给宋天天买的罐头也带上了。  他不习惯同人太亲近,总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但他想试一试,大不了一拍两散还省了每个月的开销,毕竟他没什么可失去的。  因为怕吓到好不容易放下心防的少年,贺山亭压住强行抱入怀里的念头,弯下腰正对上少年漂亮的眼。  “你不用讨人喜欢。”他伸手捧住少年仰起的脸,“因为你身上大多数毛病我都喜欢,那不是什么羞耻的东西——”  “那是你的独一无二。”  宋醉在黑暗里视力不好,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对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他的心跳在寂静的环境里响起,怎么捂都捂不住。  阿亭有许多面,有挑剔难相处的一面,有喜怒无定的一面,但每次在他低落时总是温柔的一面,他不用说什么对方都明白。  被血淋淋剖出来的伤疤仿佛被这双手温柔抚平,男人嗓音笃定问:“所以我怎么会不要?”  以后这个词有种岁月的绵长感,令宋醉感觉自己有了一个家,虽然不是多大的房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出租屋。  他下意识应了一声,得到肯定答复后男人才松开手。  宋醉准备从地上站起身,但坐久了腿有些麻,只能再坐一会儿,对方微微掀眼:“不起来是想我抱你?”  他没来得及反驳,对方的手落在他瘦削的腰心满意足开口:“那就如你所愿好了。”  他想象不到自己被当小宝宝抱进门,立马忍着腿上的麻从地上站了起来,当男人开门后迅速冲进了门。  他走到屋子里才发现少了什么东西,转回头望见宋天天吃力拖着行李箱试图朝门里走。  或许是不想和某人同居一室,宋天天大大的眼里写满了绝望,如果猫咪会哭的话肯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宋醉无奈一笑,把行李跟宋天天从门外抱了进来,他把行李箱在客厅的地面上打开,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在屋子里。  他整理的功夫一向很细致,没多久就收拾妥当了,然而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是两居室但只有一张床,另一个房间是空的。  他在卧室门口望着床沉默,开始思考这个时间回学校宿管阿姨会不会给他开门,他转头看了眼墙面上的时钟。  大概率是不会开的。  宋醉从没这么棘手过,哪怕在竞赛考场上他也能镇定自若,可他盯着唯一的床唯一的被子呆住了,他总不可能去睡宋天天的猫窝。  贺山亭走进房间瞥见呆成猫头鹰的少年,拎起少年走向浴室:“洗了澡再睡。”  宋醉:…………不是这个问题  *  因为对方的误会他不得不早早在浴室洗澡,浴室的支架上放着海盐味儿沐浴露和干净的毛巾。  他脱下衣服在花洒下冲洗,露出平坦的小腹以及若隐若现的腹肌,十分漂亮健康的身形,只是偏瘦削了。  由于水温高他白皙的皮肤如同扫上薄粉,有种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美感,皮相泛着水一般的柔,偏偏有双漠然的眼。  宋醉洗完澡关上花洒,正要穿上衣服却记起自己被扔进浴室,连件衣服都没时间拿。  他看着脏衣篮里的衣服下不去手,经过纠结的天人交战,他只好敲了敲浴室的门。  第一声。  没听见。  第二声。  还是没听见。  第三声对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边,他硬着头皮求助:“你刚才没拿衣服给我。”  男人哦了一声似乎去房间拿衣服了,宋醉心里舒出一口气,他站在门边放松等待。  “这是我的问题。”贺山亭拿着衣服到了门外挑眉,“我进来拿给你。”  门里浑身赤裸的宋醉差点呛住了,即便没呛到也比呛到好不了多少了,整张脸不知因为热还是害羞。  他的手比脑子反应更快,死死抵着门把手,幸好对方没再坚持,把叠好的浅色睡衣从门缝递给了他。  他捏着柔软温暖的面料,深呼吸了一口气迅速换上睡衣,脖颈上还有未擦干的水滴。  浴室门上同样凝结了层薄薄的雾,贺山亭从门外恰好能望见绰约的少年将宽松的睡衣撩到下腹下方,勾住一段细瘦的腰,如同一只手便能揽住。  本来抱着逗小孩儿心态的他喉结微不可察滚了滚,忽然感觉自作自受。  *  宋醉抱着脏衣服走出浴室,他去阳台洗好衣服晾在绳子上,他经过卧室时男人半躺在床上看书。  他的脚步顿了顿,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轻手轻脚走上床,占据了床上的一小块儿空间。  今天先这样睡吧。  明天再去看床。  他靠在床的边缘闭上眼,经过一天的交涉他原本该轻易入眠,可嗅见身旁人的气味,跟他一样是海盐味的,有海风的潮湿气息。  他莫名无法入睡,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缓慢爬过,不痛不麻醉但痒痒的,他根本不敢转头看。  少年索性蒙上被子睡觉,隔绝了气味他慢慢涌起了困意,他的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浅浅的,像是小猫在均匀呼吸,正当他要彻底睡过去时突然一只手掀开了他蒙好的被子。  他立马被惊醒了:“怎么了?”  他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然而对方只是弯了弯眼:“晚安。”  别人的晚安都是临睡前温声说,对方的晚安是想起来把快睡着的他逮起来说,根本毫无温情可言只有浓浓的欲哭无泪。  宋醉突然不知道自己从学校搬过来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了,但困得不行的他没精力多想,见没什么事,卷毛放松垂在额头上重新睡下了。  被打搅睡眠的少年入睡后眉间依然残留着郁色,贺山亭伸手抚平了少年微皱的眉头,接着是落下伤痕的眼,最后是泛着水光的唇。  他的手落在柔软的唇上,熟睡的少年以为是瑞士糖含住他的手指,他将手伸得更深了,直到少年禁不住吐出来,眼角泛出生理性的眼泪。  贺山亭的指尖上带着液体,他低下头舔了舔食指,片刻克制住危险的念头走出了卧室,裹着毯子睡在了沙发上,喝水吃了一粒药。  *  吴警官在刑侦这一行干了二十年,没有把宋醉绳之以法是他一生的遗憾,从谈话的细节他敏锐察觉了贺山亭同宋醉关系亲近。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卷宗资料,他记得没错的话贺家在西南有隐秘的居所,恰好在三年前宋醉消失处的附近。  他不知道应在国外读书的贺山亭为什么要去偏远的西南,但两人很可能更早就认识了,远在许宁将宋醉带回沪市前。  吴警官正准备去警局一趟忽然接到上司的电话:“你收拾下东西明天准备调任。”第七十三章   半小时后吴警官挂了电话,手握成拳砸在桌沿上,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多的巧合,这明显是有人对他的警告。  尽管他想继续留在沪市监看宋醉,可调令已经下了,他只能压下心里的不甘。  他同情被关在地下拳场的孩子,但他一点也不可怜宋醉,因为宋醉是为了钱自己走进笼子的,一个恶魔不会是受害者。  *  宋醉睡在全然陌生的床上,原本谨慎占据了床的一小块儿,在席卷的困意下渐渐往中间挪了挪。  再挪了下。  又挪了挪。  最后舒舒服服睡在了床的正中间。  沙发上的贺山亭望见宋醉不老实踢开了被子,睡成了一个大字形,跟平日的安静慎重完全是两个人。  他看得好笑,放下水杯走过去拉被子。  少年睡在枕头上呼吸声均匀,气息浅得跟个小猫似的,稍不留神便听不见。 第63章 第七十四章   话毕吴缜好奇问:“你怎么问这个?”  宋醉淡定答:“帮一个朋友问问。”  虽然他没指望阿亭能养家糊口,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还是得有份正经工作。  话是这么说没错,然而没有大学文凭难找到坐办公室的工作,一想到对方要辛辛苦苦打工,他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吴缜闻言也没多想,大概是宋醉哪个年纪轻轻嫁人的同学,在家苦闷没有安全感,他翻开书自习。  下了自习课不常露面的班主任走上讲台:“大家开学有一段时间了,今天下午开一个简短的班会,你们上台总结下自己的表现。”  吴缜对开会倒没什么意见,社团里开得最多的就是会了,他参加的是游戏爱好者协会,如何认识电脑开一个会,如何让有仪式感玩游戏开一个会,大大小小的会议没停过。  宋醉微微皱了皱眉,床今天下午到,如果参加班会的话就没办法签收了。  他刚要举手问能不能不参加,底下有人问:“可以不参加嘛?”  宋醉朝班主任看了过去,笑眯眯的班主任二话不说拒绝了:“每个人都要参加。”  他的眉拧得更深了,当班主任离开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他嘱咐道:“下午有快递上门,麻烦你收一下了。”  电话那边的贺山亭站在一辆黑色的车前,停下了开车门的举动,回到了又小又破的出租屋。  打开门的一瞬间,宋天天像受了惊吓般窜到了柔软的窗帘下,他冷漠扔掉从空中落在他手上的毛。  一人一猫两看生厌。  下午有人敲开出租屋的门,贺山亭放下文件开门,一个满头大汗的男生咧着嘴问:“这是宋醉家吗?我来送东西的。”  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把东西放下就走。  男生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水:“这床挺不好组装的,要不我安装完再走?主要是说明书弄不见了,回头在网上不好说明白。”  “床?”  “他没跟你说吗。”男生拿出组装用的工具搁在地上:“我这床买了没两年,这个价格很划算了,你该不会不要吧?”  他这话当然说的是玩笑,卖的时候就沟通好了,除非物品有大的瑕疵否则不予退货,毕竟这么重同城运送也够呛。  “抬走。”  贺山亭冷淡望着泛旧的床平淡开口,床板显露出些许咖啡色污渍,他不会让这种东西进门。  男生顿时哭着张脸,他今天不会白搬东西一趟吧,不由得据理力争:“拍下时说好除非重大瑕疵不予退货的,我从郑家园一路骑小电驴搬来的,油费都快二十了,如果要退货的话该你们送回去了。”  他越说越委屈,处理点儿闲置容易吗,早知道对方挑剔他就不卖了,大概是觉得退货麻烦对方有些嫌弃地说了句。  “扔了吧。”  他再三确定没听错后舒了一口气,还好不用白跑,眉开眼笑把东西扔在了楼下垃圾桶旁,处理完给宋醉发了消息。  *  下午四点半班上开班会,班主任站在台上:“希望大家不要把这次班会当成负担,畅所欲言,既可以总结过去也可以展望未来。”  “下面按学号来吧,第一个梅平。”  梅平第一个上台有些羞涩,声音隐隐在发抖:“我参加了社区帮学活动,辅导周边社区的孩子,加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担任干事,在学校数学建模比赛里获了三等奖,这些都离不开老师同学的帮助。”  班主任目光流露出赞许。  梅平下台后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同学们陆续上台总结这段时间表现,连入校以来沉迷玩乐的殷子涵也说了两分钟。  吴缜推了推专心看书的宋醉:“到你了。”  少年慢半拍走上讲台,台下一片期待,班主任对宋醉鼓励道:“大胆说别害羞,开学以来你干了什么?”  吴缜好奇他这位一心向学的室友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光是燕大比赛特等奖就值得说五分钟,换做是他能吹十分钟。  然而台上的少年只是吐出两个字:“看书。”  接着便走下了台。  教室内万籁俱寂,好家伙没发现这名好学生原来是个刺头,压根不给班主任脸。  吴缜捂了捂脸,他怎么忘了自己这个室友除了学习其他的都不感兴趣,能上台说话已经是给班主任面子了,平时开班会的时候都在开小差学习。  班主任是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镇定自若圆场:“宋同学还是太害羞了啊,以后该多发言锻炼锻炼自己。”  回到座位的宋醉没把班主任的话听进去,倒不是对这位老师有意见,因为卖家在交易平台上发来消息。  他点开消息。  【人间小蛋挞】货已经送到了哦  【人间小蛋挞】你家那位让我扔了,可能觉得床有点小瑕疵吧,我扔在了楼下垃圾桶旁,就不收辛苦费了  【人间小蛋挞】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唷  当宋醉看到床被扔了后沉默良久,就为了点小瑕疵刚买的床说扔就扔,没忍住冒出一句脏话,好他妈矫情。  但床已经扔了,这会儿估计被小区收废品的拉走了尸骨无存,他按了按太阳穴,他觉得阿亭不是缺乏安全感的问题,是安全感过于浓厚的问题。  班会结束宋醉看向吴缜:“你上午说的不对,我这个朋友新买的床说扔就扔,完全没有患得患失。”  吴缜思考了会儿恍然大悟:“豪门怨妇不都这样的嘛,花钱发泄心里的怨懑,没经历过社会主义铁拳的改造,听我的出去工作工作保准就好了。”  宋醉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豪门扯不上半点关系,不过他终于下定一个决心。  他默默在网上浏览招聘信息,什么招募直播助理不限学历一月上万,看着就知道是骗子,迅速排除了这些信息。  *  贺氏的办公室里,方助理战战兢兢指挥工人将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挂在落地窗边的墙面上,毕竟拉斐尔的画够在沪市东港买下套别墅了。  油画挂好后他重重松了一口气,他老板也姗姗来迟到了办公室,他立马走上前问:“克兰伦斯院长致电您有没有时间回母校进行开学演讲。”  在常春藤院校的开学典礼上演讲是份极高的殊荣,但对学术没有兴趣的贺山亭显然对母校没丝毫眷念:“没时间。”  方助理腹诽去开学典礼没时间,在单元楼包养小情人就有时间了,当然这话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提。  他只能旁敲侧击:“我看别人包养都养在大别墅的哦,不至于住在单元楼。”  贺山亭没理会方助理的话,坐在一尘不染的办公室处理着公务,没有落灰的天花板,没有飘荡在空气里的猫毛,这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可当时钟指向了九点,差不多是少年下晚自习的时间,他带上没处理完的文件坐上了车。  离单元楼还有一长段距离的时候他下了车,回到家慢条斯理换了衣服,倒了半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宋醉下了晚自习走出学校,进单元楼门口之前他特意瞅了瞅垃圾桶,边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果然床板被收垃圾的捡走了。  他心疼地叹了一口气,上楼打开门,门一开看到的就是男人喝着咖啡看电视,应该看了有一阵了,杯里的咖啡只剩下一半。  状态相当之放松,完全没有做错事的不安感,像是扔掉的不是张一百八十块的床而是该去垃圾桶的垃圾一般。  宋醉把书包挂在进门处的钩子上,正准备质问关于床的事,男人反而懒洋洋开口:“别人包养都住在大别墅,为什么我要住在单元楼?”  这令他的话堵到了嗓子眼,不好意思再计较一百八十块,把话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没留意对方唇边一丝笑意。  他本来是想通过批评教育阿亭去工作的,这下只能绞尽脑汁找话题:“对了你平时在家干什么?”  贺山亭按遥控器的手顿了顿,平静答:“逗猫看书看电视。”  宋天天听到逗猫两个字不乐意了,扒着宋醉的腿喵喵叫,试图拆穿这个大魔王的鬼话。  宋醉疑惑摸了摸宋天天的小脑袋,以为是饿了倒上猫粮,倒完猫粮他继续问向男人:“每天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  “会有点不安吧?”  “没有。”  宋醉按了按又开始跳动的太阳穴:“可你没有新朋友。”  视线停在电视上的男人忽然转过头认真答:“有你就够了。”  望着对方深邃的蓝灰色眼睛,他的耳朵没忍住红了红,这大概就是从良从了个寂寞,言行举止还在无意里撩人。  他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你需要出去工作了,不然会跟社会脱节,我在招聘网站上看了五六个岗位,你看看对哪个满意。”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  备忘录里有便利店店员、电话销售员还有超市促销员,不需要学历工资日结。  贺山亭看着屏幕上的工作蹙了蹙眉,他天天在公司哪里有时间,望着详细的备忘录没有直接拒绝少年:“这些工作没有技术含量天花板低,有技术的我没学历不会做,能有什么办法呢。”  言下之意就是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少年等的就是这句话,真让对方去服务业这不祸害别人公司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花里胡哨的夜校宣传单。  ——苦于学历低下想提升学历吗?想考取证书入职心仪企业吗?想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吗?沪大夜校诚挚为您服务。第七十五章   贺山亭望着递来的传单难得怔了怔,慢条斯理折好后塞进少年的衬衣口袋里:“太费钱了。”  宋醉贴心补充:“钱已经交了。”  贺山亭看着有备而来的少年又气又好笑,这只小狐狸都会给他下套了。  宋醉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答应去上课,但听到一声平静的嗯后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正要去收拾宋天天吃完的猫粮碗,男人将杯热牛奶送到他手边,浓厚的奶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捧着温热的瓷杯抿了一小口,同他在小卖部买的促销装牛奶不一样,口感醇厚稠密,但喝起来完全不腻。  因为太好喝少年咕隆隆喝完牛奶,脑子里才敲响警钟:“这种牛奶很贵吧?”  “二十块一盒。”  贺山亭挑眉答。  这盒牛奶是他在超市进口区买的,导购说青少年很喜欢这个牌子,从喝得见底的杯子看没说错。  宋醉处在一口喝掉二十块的心疼里,舔了舔唇上残余的奶沫:“太贵了,下次别买了。”  男人轻轻用纸巾帮他拭去唇边的白色奶沫:“报名的课程费是多少?”  “两千三百五十六块。”  感受到对方温柔的动作,他下意识把课程价格说了出来,精确到了个位数。 第65章 宋醉五点半准时从床上醒来,他穿好衣服走出卧室,餐桌上摆着两人的早饭,男人坐在椅子上喝拿铁。  “你醒得好早。”  他揉了揉还未完全清醒的眼。  “还好。”  贺山亭嗓音平淡。  宋醉在餐桌前坐下,拿了块儿吐司蘸上山莓酱吃,抬头瞥见宋天天在窗边委委屈屈晒栗子,他纳闷小猫这是怎么了。  一转头男人慢条斯理用长柄勺舀着栗子糕吃,这多多少少有点杀猫诛心了。  他只好给宋天天倒了猫罐头,然而阿亭的视线又看过来,他不得不从包里拿出粒瑞士糖放在桌上。  他走出家门时叹了一口气,他应该不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为猫猫和男人困扰的人吧。  一定不是。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  贺山亭盯着桌面上的瑞士糖蓦地弯了弯眼,发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剥开糖衣吃了糖。  *  周三被物理一班称为死亡周三,因为这天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在一教五楼上完课立马得赶去三教八楼。  宋醉从早上八点上到了晚上八点,边上的吴缜好奇问:“你上次说的那位同学怎么样了?”  宋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问的是阿亭,他上沪大对方上沪大夜校,勉强也说得上是同学吧。  “他愿意学会计。”  “愿意学东西就好。”吴缜拍了拍他的肩,“今天社团有活动我先走了。”  宋醉一个人慢吞吞收拾着东西,打算去图书馆自习,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雨,如果他不想淋雨的话只能困在教学楼了。  他正思考着该怎么办,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他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五味杂陈,人的话不能说太满。  他前一秒还夸阿亭愿意去夜校学习,这一秒夜校的老师就告状说对方没有去上课。  宋醉顿时把其他东西抛在了脑后,一心想着如何把阿亭揪去上课,这个时候他听到教室里有女生议论。  “门口那个人是谁啊?想去加个微信。”  “我也心动了。”  “蓝色的眼睛好好看。”  宋醉原本对他们的议论不感兴趣,听到蓝色的眼睛缓缓转回头,男人穿了身深色风衣站在门外,腰窄腿长极为招蜂引蝶。  但在他眼里男人脸上贴着金灿灿明晃晃的逃课两个字,少年拿起书包走过去准备质问,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先出声。  “你以为我有意不去上课吗?”  宋醉沉着脸点头,夜校开课十分钟了,这都不用问已经是事实了,忽然手上触摸到硬实的帆布,一把雨伞塞进了他手里。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没去上课是为了给他送伞,他望着男人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不由得问:“你生气了?”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宋醉发愁着如何哄这只生气大猫,忽然男人的手格外理所当然勾住他脖颈要安抚:“你陪我去上课。”  对方坚实有力的手臂锢住他的脖颈,接触到的皮肤一点点升起难耐的炙热。  宋醉的身体僵得不能再僵,这人完全没有边界感,像是大猫搂着他在撒娇,他被抱着走在伞下,浑身冒着热气。  *  他们走到夜校教室时第一节 课已经上了一小半,贺山亭听着台上老师震天的嗓门蹙了蹙眉,戴上了左边的耳塞。  因为宋醉坐在右边。  宋醉从来没上过会计相关的课,好奇地听了十分钟接着专心看着自己的凝聚态物理。第一节 课下了后教室里一片嘈杂,钟老师拿着花名册走到两人身边:“今天迟到了二十分钟,下次可不能迟到了,别看我们上的是初级会计,学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初级。”  他口干舌燥说了一大段,可这名混血模样的男人只是冷漠回了一个哦,他告诉自己别气,长得好看的多半脑子不好,到时考不上初级会计有哭的日子。  “你签个到吧。”  钟老师把花名册递给男人,同时对着边上蹭课的少年说:“我知道我会计课教得好,可我们夜校是不允许蹭课的,只有一次下不为例了啊。”  被强拉来陪读的宋醉:……他也不是很想来  贺山亭望着花名册上的名字,沉默了会儿盯着宋醉问:“宋亭?”  “找到了就签字吧。”钟老师不仅没察觉空气里凝固的氛围还试图添一把火,“我差点以为是个女生的名字,心说怪好听的。”  宋醉被男人盯得有些心虚,待老师拿着花名册离开后认认真真解释:“报名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姓什么,本想问你又怕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贺山亭的舌尖轻轻吐出这个词。  宋醉心想当然怕打草惊蛇,如果报名的时候问名字,肯定让他别报了,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他违背良心反驳:“不是这个意思。”  他本以为对方会抓住字眼不放,对方不以为意说了句:“没事儿。”  他悬着的心缓缓放下,谁知男人望着他挑了挑眉平静开口:“从夫姓。”第七十七章   宋醉呛得满脸通红,手里握着的笔在纸面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尽力克制着语气镇定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  “就凭我这张下海十万块的脸。”对方顿了顿反问,“你想跟我结婚不是很正常吗?”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放弃跟身边这个人好好说话,刚开始认识的时候还冷淡矜持,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嘴上没个正形的。  虽然华国同性十八岁可以结婚,可他只想好好学习,就算结婚也不可能娶个祖宗回去。  两小时的上课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离下课还有五分钟,钟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今天的作业:“同学们我们的目标是拿下证书,光听不练等于白听,明天晚上每个人都要交作业。”  宋醉指了指黑板上的作业,提醒身边托腮望着他走神的男人:“好好写作业。”  贺山亭挑眉用手机拍了张照。  见对方学习态度良好,宋醉继续看着手里的物理书,看着看着余光瞄了瞄男人的侧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张脸没准真值十万。  他下课回到家修改论文,宋天天叼着自己的小梳子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这便是要梳毛了。  德文猫相对布偶英短来说不是爱掉毛的品种,不过宋天天喜欢趴到他怀里享受梳毛,他边刷着选修课的网课,边用梳子给小猫梳卷毛。  桌上的台灯稍微有些暗,男人走到墙壁旁开了客厅的灯,同时嗤了一声:“养猫真麻烦。”  宋天天在他怀里抖了一下,宋醉无奈摸了摸小猫的背部,可能对于别人而言养猫是件麻烦的事,但对于他恰好是学习生活里的小调剂。  他给宋天天梳完毛继续看着网课,忽然听到厨房传来声音:“天花板又漏水了。”  租的毕竟是老单元楼,因为管道老化或是防水层出问题厨房偶尔渗下一两滴水,房东之前也提到过这个问题。  他走到厨房望见男人蹙了蹙形状利落锋利的眉:“我要换房子。”  在宋醉看来渗水不至于换房子,他拿了个塑料桶放在滴水的天花板下:“没必要换房子。”  然而这个结果并不能使对方满意,男人英挺的眉拧得更深了:“我会睡不着。”  宋醉听得有些头疼,阿亭前一刻还在讽刺养猫麻烦,他倒是觉得养人麻烦多了,不会吵着要住大房子。  他装作没听到般回到客厅继续看网课,尽管厨房里传来水滴坠落的声音,只要专心致志根本听不见。  他一直看到了晚上十一点,关了网课上床睡觉,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他谨慎离对方一米远,右手的胳膊肘悬空倚在床沿。  不过今天的阿亭格外沉默,大概是卧室太安静了,水滴下落的声音尤为明显,啪嗒啪嗒滴在底部。  宋醉以为对方说睡不着只是为了想住大房子,但男人好像真的睡不着,月光下闭着眼眉头紧皱,像是水滴声每分每秒难以忍受。  他后知后觉阿亭对声音尤为敏感,他突然想起许宁的小叔也是这样,名字里还有个亭字。  他不知道怎么让对方好受一点,只能从床的边缘挪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在他的手触及对方身体的那一霎那,男人的眉似乎皱得没那么深了,宋醉很难描述心里的想法,仿佛一只平日不好相处的大猫因为你的抚摸温柔趴在你脚下。  不知道是哪一种念头作祟,存款不多的他缩进被窝打开了租房网站,准备看看两百平米的独栋房子。  *  即便不考虑预算选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宋醉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选出心仪的房子,次日他坐在餐桌上依然在划动屏幕。  “怎么一直在看手机?”  贺山亭抿了口咖啡问。  宋醉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立马关了手机随口答:“在抢市篮球赛的票。”  周末沪市对决老对头江城,听殷子涵说官网一票难求,黄牛将票价炒到三倍买的人照样趋之若鹜,为了打击黄牛官方每天随机放票,这个理由听上去十分合理。  贺山亭喝着咖啡静静听着。  下午贺山亭到公司开完会议,方助理恭敬把夜校作业呈给办公椅上的男人:“您看怎么样?”  他作为贺山亭的助理,说出去都金光闪闪备有面子,谁能想到他还要帮着自家老板写作业呢?他们助理总是默默承担不属于他们的苦楚。  贺山亭瞥了眼字迹端正的作业,这便是一个简单的过目了:“还成。”  方助理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如果嫌他的字不够端庄,让他再写一遍简直要他的命,正当他交完作业要退出办公室时,忽然听到男人开口。  “订两张市篮球赛的票。”  方助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贺山亭对于篮球这类的对抗性运动看不上眼,说空气里都弥漫着肮脏的汗臭味,这次居然会叫他订篮球赛的门票。  “您对篮球燃起兴趣了?”  周末沪市和江城比赛,关于沪市能否一雪前耻,要不是他那天有工作他都想去现场看看,谁知他听到一句:“宋醉想看。”  方助理相当惊讶贺山亭的转变,不仅甘愿住在破破烂烂的单元楼还无时无刻把宋醉挂在嘴边,当然不可能因为侄子照顾宋醉,许宁早把宋醉忘在脑后了,也不可能是对小辈的关心,没见过花小辈钱的长辈。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贺山亭对侄子的前男友有好感,这个猜测令方助理魂都没了,说出去妥妥的豪门大戏。  “老夫人寄来的信我放您桌上了,她一直关心您什么时候结婚。”方助理借着贺山亭远在德国的外婆问,“您有没有喜欢的人?” 第67章 论文内容是对旧观点的部分推翻补充,不算什么石破天惊的成果,可大到论述证明小到格式标点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像是精心打磨的艺术品。  上国内核心的确是够了。  他反应过来少年这是找他做主呢,他看着屏幕上的论文哑然失笑,找上门他自然不好视而不见,他让助手拨通了《物理学报》主编的电话。  *  下午柳秋平被叫到主编办公室后一头雾水,不明白主编找他有什么事,主编坐在座位上喝了口茶:“今天你退了个大一学生的稿?”  柳秋平愣了下点头:“一个大一学生不好好学习搞什么学术,那论文是不是他的都说不定,您不会因为这件事教育我吧?那我肯定不服。”  主编深深叹了口气。  “你知道那人是谁的学生吗?”  “总不可能是杨老先生吧。”  柳秋平对主编的话相当不屑,谁知他望见主编点头,他的唇舌发干:“真的假的?”  他觉得主编是在跟他开玩笑,杨老先生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愿意当小孩儿的老师。  主编又好气又好笑地重重搁下茶盅:“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刚他老人家亲自打电话过问,自己的学生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退稿,你让我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说我们编辑的眼光比他还高?”  柳秋平眼里透出浓浓的震惊,他以为少年说给杨老先生看论文是嘴硬,没想到人家不仅认识杨老先生还是杨老先生的学生。  普通本科生的确没有独立完成优秀论文的能力,但能成为杨老先生的学生本身就说明了极高的天赋,杨老先生上一名学生拿下了万众瞩目的狄拉克奖。  早知道宋醉是杨老先生的学生他攀关系都来不及,他们不缺水平不错的论文但缺优质论文,所谓优质当然不是批发的优秀硕博论文,而是在学术界引起讨论的论文。  他不敢奢求刊登杨老先生的稿子,要是能跟宋醉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有源源不断的优质论文,  柳秋平悔得肠子都青了,主编放缓语气说:“你这个月奖金没了,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  柳秋平心疼了下自己的奖金,出了办公室赶紧拨通宋醉的联系电话。  刚下课的宋醉望见来电显示微微扬了扬眉,编辑的电话来得比他想象中快,他还以为要明天了。  他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无比客气的声音:“宋醉你好,我对于你的论文审核有误,在这里跟你道个歉,因为版面有限这周不能立即发表你的文章,你看下周行不行?不需要支付任何版面费。”  要不是电话里的声音跟上午一样,宋醉差点以为换了个人,在他沉默的时候对方咬牙说:“这周发表也不是不可以。”  “这倒不必。”  不知道杨老先生去说了什么,宋醉听着对方的赔罪挺满意,两人也没什么不可磨灭的过节,既然能发表论文这件事就过去了,他客客气气挂了电话。  只不过刚挂了这边的电话,杨老先生的电话就打来了,他接通电话。  杨老先生的声音依然严厉:“有时间多做实验多看书,不要太执着发论文,回过头会发现这个阶段写的东西是垃圾。”  宋醉一一听着。  虽然杨老先生把他的论文贬得一文不值,但还是主动找到期刊替他解决论文的事,这位严厉的老先生挺可爱。  挂了电话他收获了杨老先生开出的书单,他望着比他人高的书单沉默了,突然体会到了阿亭被逼着读书的感受。  *  夜里宋醉没像往常般督促阿亭写作业,当对方上课回来后他打开电视:“你想看什么节目?以后可以不做作业了。”  男人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依然坐到椅子上写作业。  宋醉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的高压政策生气了,连电视都不看了,他打开租房软件找房子,没留意对方沉默投来的视线。  他在软件上看上了一个位于状元路的房子,照片里白色的小房子翠生生坐落在种满花的院子,虽然要两万八一个月他还是去看房了。  然而去了看见的是破败的院子,冷空气悠悠在荒芜的植被上打转,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互联网照骗,这套房子租不出去果然是有道理的。  宋醉掉头就走。  房东赶紧跟上来解释:“这院子是没人打理,要是会打理可漂亮了,要不是我家里准备出国也不愿意租出去。”  房东见宋醉不为所动忍痛开口:“每个月两万块租金怎么样?状元路真的风水好,住这里不亏。”  宋醉停下了脚步,房东继续敲边鼓:“风水这东西你还真别不信,这条路出两三个状元了,要不怎么叫状元路呢。”  宋醉改变主意倒不是因为风水,而是这里出乎意料安静,没有车辆穿梭的泊油路,只有梧桐树拢住的人行道,不像他们住的单元楼夜市噪杂。  如果阿亭住在这里应该不会失眠了,他和房东签订了合同,房东喜滋滋把钥匙递给他:“房子里电器家具一应俱全,可以直接住进去。”  宋醉接过钥匙没应声,以某人的洁癖肯定不会住进去,待房东走后他开始打扫房屋。  房子分上下两层,下层是客厅厨房,上层是书房和卧室,面积一百二十五平米不算太大,但打扫起来特别花时间。  少年仔仔细细擦拭房屋每个角落,戴着口罩喷上消毒水,将上次没用完的衬布搭在消毒后的桌椅上,白色的房屋忽然有了色彩。  他打扫完屋子还去花市买了成株的蔷薇花,蔷薇会从初夏开到秋季末,明年春天不知道能不能种上满地的小玫瑰。他将枯黄的植被无情地拔掉,取而代之的是粉白色的野蔷薇,因为刚种上根茎不稳的缘故,颤巍巍在风里摇晃,看起来像一个个小太阳。  *  宋醉打理完房子摘下浸着花泥的手套,洗了洗手走回以前租的单元楼,他打开门时男人坐在沙发上喂猫。  这幅画面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他关上门重新开,再次打开门他发现自己没看错。  这还是那个要把小猫送去猫咖打工的亭亭吗?他归结到单元楼未解之谜,对着男人开口:“你收拾东西吧。”  空气沉默半晌。  他正想再次催促,忽然听到身后没头没尾传来一句:“我每天写了作业。”  宋醉疑惑哦了一声,见对方迟迟没动作他帮着收拾好行李,他准备把阿亭送过去再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本以为对方的东西有许多,实际上不到一个行李箱,最贵的衣服还是他买的毛衣,看起来一点不像娇里娇气的大小姐,他抿了抿唇关上行李箱的拉链。  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行李箱下楼,两人走在朦胧的月色下,即将抵达状元路上的房子时,他压住入住新家的雀跃:“你不问问去什么地方?”  “不需要。”  直到这个时候宋醉才后知后觉从昨天开始对方好像不太对,他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你不是要赶我走吗?”  贺山亭敛下眼眸嗓音冷漠,可尾音泄露一丝转瞬即逝的情绪。  宋醉对这个指控深深迷惑了,他什么时候说要赶对方走了,他今天还租了勉强算大的房子,真要说的话也就上周说过不写作业就出去住的话。  他突然想起昨天让阿亭不用做作业了,对方不会以为是委婉赶他走吧,难怪会强调每天写了作业,今天主动喂猫应该是争取留下来,不得不说好能沉住气。  宋醉在院门的台阶上停住,将一枚银色的钥匙放在手心递出去。  贺山亭没有上台阶站在平地,没接宋醉递来的钥匙,少年仿佛无奈般开口:“我没有要赶你走,劝你别写作业只是怕你太辛苦,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眼里的冷漠有了融化的痕迹,紧接着望见少年推开身后的院门。  一地的野蔷薇浓烈盛开,遍地的蔷薇里是栋白色的小房子,月色下少年的皮肤格外白皙,近乎奶油色的质感,比蔷薇花更好看,泛了点害羞对他说。  “这是我们的新家。”  如同冰刃破开海面上的薄冰,贺山亭眼底的冷漠彻底消失,舍不得买二十块的牛奶却为了他一句话租大房子,他怎么能怀疑少年不喜欢他呢?  宋醉肯定是喜欢他,想到这儿他伸手抱住台阶上的少年,垂下蓝灰色的眼。  他喜欢下也无妨。  而宋醉猝不及防被揽腰抱住,耳边淌过灌入的风声,差点从低矮的台阶坠入对方怀里。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以往的拥抱像是对小孩儿的安慰,这次他的腰肢被紧紧锢住,变得——  格外有侵略性。第七十九章   铺天盖地都是另一个人的凛冽气息,像是无形标上对方的印记,他的身体骤然僵住了,听到自己胸膛下无比清晰的心跳声。  同时听到的还有对方的心跳。  他们从未如此接近过,心跳声像是要融为一起,那是股陌生的感觉,仿佛他们依着对方而生。  宋醉压下念头挣开这个怀抱,将钥匙往对方手里一放:“我回去拿东西了。”  贺山亭接过银色的钥匙,刚接过少年便仗着体力好跑没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注视少年离开后走进栽满野蔷薇的院子,花丛里的房子外墙是干净的白色,房顶有一个天蓝色的小风车,在风里缓慢转动。  贺山亭走过去打开房门,沙发上放着柔软的米黄色毛毯,边角垂在木地板上,桌上铺着细蓝碎花桌布,透出无声无息的温暖。  他压了压灯光下泛金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掠出淡青色的阴影,走上橡木扶手的楼梯。  楼上有三间房,书房能住人但小,一间卧室南北朝向有一整面窗户,一间卧室背对着院子开了个狭长的窗,讨厌光照的贺山亭想也没想选了后者。  宋醉把老单元楼里的东西全拿了过来,分门别类在房子里放好,令他意外的是男人帮着放玻璃杯。  他突然感觉阿亭越来越懂事了,然而当宋天天跑过去要吃的,下午还喂猫粮的男人当面关上存放罐头的箱子。  合着这是自己地位稳固就不管猫猫了,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作秀这个词,如果宋天天会说话的话大概会指着骂渣男。  客厅收拾完毕他走上二楼,自觉把行李放进空出的房间,他对这个房间倒是挺满意的,有一面对着蔷薇花的窗户。  大概因为西南日光炙烈,他喜欢有阳光的地方,照着阳光便很开心了。  宋醉给自己铺好床,他扭头瞥见经过走廊的男人不禁搭话:“你睡哪个房间?”  谁知对方来了句:“我们不能再一起睡了。”  宋醉脑子里充满了迷茫的问号,如果不是有人矫情把他的床扔了,他根本不需要和对方一起睡好吗,他不由得问。  “为什么?”  贺山亭慢条斯理开口:“怕你对我做什么。”  既然对方背地里喜欢他,谁知会不会趁月黑风高对他做出什么事。  宋醉的太阳穴没忍住跳了跳,深呼吸了一口气:“……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他俩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强烈,对方垂眸犹豫了下:“好吧和你睡一起。”  宋醉:???我求着你了吗  很难说有三间房他们为什么要挤在一块儿,关灯后少年感受到身边人炙热的气息,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  他打定主意一觉睡到天亮,免得落下什么话柄,说不好他伸个手都要被说图谋不轨。  为此他睡得工工整整,手规矩放在睡裤两侧,被子严谨拉到胸口上方两公分。 第69章 宋醉走到冰箱前拉开把手,拉开一瞬间立住了,冰箱里塞满了他舍不得喝的那种牛奶,心里有一小块儿地方柔软地陷了下去,对方的温柔总是无声无息的。  他低头吸了吸鼻子,不待他开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他头顶揉了揉:“我们啾啾会长高的。”  那声音太温柔以至于宋醉在那只手里蹭了蹭自己的头,慢半拍挣脱溺人的蛊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贺山亭不知想到什么敛下眼,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举例:“这就好比你在大街上叫声咪咪有十只猫回头。”  宋天天有优越感地喵了一声,然而紧接着渣男继续说:“叫天天的应该有二十只。”  宋醉:…………  宋天天:喵喵喵。  一人一猫全得罪了。  宋醉不是很想和这人呆在同一个空间,想走出去可被男人轻松拽住了手腕,下一个被搂住的是腰,对方手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物而来。  他被抚摸的皮肤一阵阵发麻,漂亮的脊背不自觉僵成直线,身体突然悬空,不待他反应男人就把他抱上了桌。  确切的说像是被顶上了桌。  因为对方分开他的腿站着,他不能自己下去,只能悬着纤细的小腿坐在桌上。  见对方没有把他放下去的打算,满脸通红的少年难得语气强硬:“你他妈别动手动脚。”  “你不喜欢吗?”  贺山亭环着少年的腰。  两人的姿势若从后面看是一个侵入的姿势,少年的两条腿像是亲昵挂在男人身上。  宋醉想说当然不喜欢,可对方温柔而强势地抬起他的下巴喂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口腔流入喉咙,所有的话化为了下意识的呜咽。  原来是在问牛奶,牛奶他还挺喜欢的,正想着喉咙又被灌了一口,一下又一下他呛得满脸通红,立马推开了面前的人。  贺山亭看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舔了舔指尖残余的液体,碰碰就害羞了以后要怎么办?  *  宋醉回到房间深呼吸了一口气,做了套力学试卷才冷静下来,他要找对方谈谈安全距离的问题了。  毕竟他也没那么直。第八十一章   贺山亭端着余下的牛奶进门。  宋醉望见男人手上的牛奶,好不容易恢复粉白的耳朵探头探脑冒出红,捏着手里的笔沉声开口:“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贺山亭自然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两条长腿搁在少年的椅脚上,姿态染着随意的气息。  “之前说过但你显然没听进去,我想了想有必要严肃声明一次。”宋醉把椅子往外拉了拉,“成年人的相处是有分寸的,别天天往别人身上贴。”  贺山亭看着成年不到五个月的少年笑了下。  宋醉被这个笑弄得心里冒出股恼意,没来得及发火听到对方的一个嗯字,那股小火苗立马偃旗息鼓了。  见事情解决他心里松了口气,关灯后身体放松睡在床上,今天不会被当枕头抱住,也不会做羞于言齿的梦。  宋醉心满意足闭上眼,在脑子里回忆今天看过的资料文献,不用纸笔推导动量方程,推导完毕睡意才渐渐涌上了头。  然而没等他完全睡着,一只熟悉的手揽住他的腰,对方的下巴抵着他的头,他被严严实实罩在了男人怀里。  人形抱枕试图挣扎。  没挣扎动。  人性抱枕不承认自己没挣扎动,开始用言语指责:“不是说好了别往身上贴吗?”  “睡不着。”  对方的声音泛着哑,紧紧贴着他的状态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稻草,像是对他没有任何防备。  宋醉鬼使神差怀疑对方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不然为什么总喜欢抱他,当然他是不可能喜欢对方的。  谈恋爱会让人变笨。  他很珍惜自己的智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东西,可他到底没忍心推开抱住他入睡的人。  没忍心的后果便是他梦见自己茫然坐在桌上,对方抓着他的头发令他仰头抬起下巴。  这次喝的是别的牛奶。  这种口味的牛奶并不好喝,模模糊糊说不上是什么味道,有股野生的腥甜,他被迫仰着头吞咽,白色的液体溅在唇角。  接着对方也用手帮了他,一点点擦拭干净他唇边的牛奶渍,他这才好受了些,大概是承受不住重量桌腿吱吱呀呀作响,揪着桌布的手放松又捏紧,直到买的桌布轻盈落在地上。  *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早上醒来后宋醉身体有些虚,扶了扶自己的腰。  当他走下床心理作用更强烈了,总觉得阿亭肤色苍白,像是用力用狠了。  少年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把古里古怪的想法晃出去,拿起份吐司走到学校上流体力学课。  到教室时一片叽叽喳喳,吴缜替他占了位置,坐右上方的侯泉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  “你多少分?”  “这么快?”  宋醉被这个批卷速度吓了一跳,大冷天吃棒冰的学委道出原委:“手下研究生多就改得快呗,免费劳动力嘛。”  他默默同情了把周教授手里的研究生,打开手机登上教务网查成绩,过了会儿望着屏幕叹息:“只有九十八。”  考七十的侯泉:…………  考六十一的吴缜:…………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大概是期中考试卷出得太惨绝人寰,流体力学的周教授发下张巩固试卷,美其名曰自由安排,实际上提前二十分钟下课。  班上爆发出热烈掌声,以被辅导员逼来上课的殷子涵拍得最大声。  吴缜回宿舍看直播心切,望着位置上不动如山的少年问:“你不回去吗?”  “我先把这张试卷做完。”  吴缜忽然领悟了学渣和学霸之间的差别,他想的是早点回宿舍看直播,学霸想的是早点做完手里的试题,他不学渣还有谁学渣。  正巧比他还学者的殷子涵提着猫罐头走过来,恭敬对低头做题的少年开口:“这是我孝敬您的罐头。”  吴缜在边上抽了抽眼,殷子涵只要一碰上宋醉就乖得像只小狗了,也不知道宋醉把殷子涵怎么了。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殷子涵压低声音:“宋哥一个打三个你怕不怕?”  吴缜很难将身材单薄的少年同一人打三个的大佬联系到一起,但他知道殷子涵不可能说谎,殷子涵这人最在意自己的面子了,他突然感觉宋醉才是宿舍里最可怕的一个。  从少年熟练接过罐头的动作来看,估摸着上学没少收过保护费,宋醉在他心里就是个谜,看着温吞实则疏离,他对宋醉家庭的了解仅限于父母双亡。  吴缜看不下去殷子涵的狗腿行径拿起手机往外走,忽然收到了条校园群消息:“超市今天打五折!”  原本安静学习的少年听到五折这两个字,疾速收拾东西直奔学校超市,看得身后的吴缜目瞪口呆,突然觉得宋醉平易近人起来,为五折冲向超市的小同学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  宋醉去超市采购今天的食材,虽然没到下课时间人出奇的多,有好几个货架直接空了,年轻学生的战斗力不逊于小区里的大妈。  他平时很少出门买东西,平时都是阿亭负责买菜做饭,他只需要好好读书就好了。  少年在入口处推了个小推车。  两人虽然一起吃饭但口味天差地别,对方喜欢西餐他喜欢中餐,往往是一个人吃勃艮第炖牛肉另一个人吃鱼香肉丝。  他到生鲜区买了新鲜的肉类,再往推车里堆满便宜的蔬菜,走到进口区时犹豫了,价格真敢标。  一包速冻牛排就要两百五十块。  他脑子里冒出阿亭苍白的脸,忽然有种渣男白嫖的愧疚感,尽管在梦里他还是拿起了一包速冻牛排,好歹补补营养。  宋醉拎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回到房子,对方似乎也才回来,没待他开口望着他挑眉问:“买这么多菜?”  “给你的营养补助。”  宋醉不自然咳嗽了声,耳朵微不可察地红了红。  他把买好的东西放在厨台上:“学校超市打折我去抢了菜,中午就吃这些吧,我来洗菜。”  他把新鲜的蔬菜挑了出来,拧开水龙头清洗叶子,不是多难的事但手长久浸在水里令指尖发白。  平时他下课回家饭都摆在了桌上,一个人又要洗菜又要做饭肯定不容易吧,可丝毫没有抱怨,他再次怀疑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  少年压下念头把洗好的菜放在盘子里,疑惑问向站在门口的男人:“可以做饭了吗?我帮你。”  他还没见过阿亭做饭,好奇怎么用便宜的食材做出媲美餐厅的饭菜,准备好在旁边记笔记。  从未洗手做羹汤的贺山亭望着盘子里的菜垂下眼,走到炉火边平静说:“今天停气了做不了。”  少年伸手拧了拧炉火的开关,炉子里蹭地燃起蓝色的火苗:“来气了。”  贺山亭的眼垂得更深了,眉骨下方的眼窝扫上淡淡的釉色,半晌他吩咐:“缺瓶礼记的酱油你去买一下。”  宋醉虽然没买过礼记的酱油,但他听过这个老铺子的名字,每天排队买酱油的人络绎不绝。  他对这副说辞没有奇怪,难怪每天的饭都特别好吃,原来从调味品就严格要求,他解开围裙出了门。  而当少年走后贺山亭拨弄着盘子里的菜,打通了方助理的电话:“今天的午餐改改菜单再送来。”  电话那边的方助理满头大汗记着自家老板要的菜名,因为要求半小时内务必送到,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耽误了就扣工资。  他挂了电话联系餐厅出餐,餐厅负责人语气透出为难:“我们需要保证每餐的品质,二十分钟的时间太短了,我们做不了。”  要是换做平时方助理肯定悉心劝说,然而关系到他这个月的工资,他直接撂下一句狠话。  “这话你去跟贺先生说。”  “马上就做!”  尽管早有预料可不得不说,他老板的名字真好用,不亚于大规模杀伤武器,关于贺山亭的传言有不少,正面的真不真他不知道,但负面的一定是真的。  比如惨无人道剥削弱小的助理。 第71章 他不禁扭头看向两个没正形的黄毛绿毛,在少年的衬托下就像祖国的渣滓,他想也没想冲两人说:“商家控诉你们收保护费,我看你们不仅收保护费还欺负栽赃好同学,先拘留两天再说。”  黄毛闻言气得快吐血了,明明报警的人是他,怎么被拘留的人也是他,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少年只是抬头问了句:“我可以走了吗?”  “让你家长来接你。”  民警显然存着让家长继续教育的念头。  宋醉在沪市没有认识的长辈,只好拨通了阿亭的电话,没一会儿的功夫对方就来了,将他领出了警局。  男人的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看起来有种摄人的冷冽,下颌线被晦暗的光勾得利落分明。  宋醉擦干净别人溅到他脸上的血,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是不是生气了,他立马为自己解释:“下次不会麻烦你了。”  “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贺山亭揉了揉眉心,“你知不知道打架容易出多少意外?我希望听到的是你保证以后不主动打架了。”  宋醉第一次听见对方这么严厉的口吻,好像他此刻浑身血淋淋全是伤一样,他想说出意外的大部分都是别人。  习惯一个人的少年并不喜欢约束,这种东西像是套在脖子上的绳圈,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听出男人蕴在嗓音里的担心,宋醉突然没那么反感约束了,他像小狗狗般耷拉了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他跟着对方回家,因为右腿被绊了一下,一不小心扭伤了,为了怕再被责备,少年一瘸一拐跟在后面,还踩到一个小水坑。  忽然男人停住了脚步。  还没等宋醉反应过来就被对方背上了,温热的手攀住他的大腿,隔着单薄的衣服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他勾住男人的脖子防止悬空摔下去,他这个担忧是完全没必要的,因为对方的手很稳,上一秒厉声的人这一秒温柔背着他。第八十三章   宋醉将头慢慢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嗅到衣领处好闻的洗衣粉味道,茫然地抿了抿唇。  脚扭伤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打拳的时候右腿骨折依然上场,当他把对手击倒后自己也倒在血泊里。  周围是汹涌的欢呼声,没人关心他们的死活,那个时候宋醉学会的便是把疼痛咽到肚子里,对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了。  然而大概是太累了不愿意动,他忽然不想从男人背上下来,并搂紧了对方的脖子。  分子无时无刻不在规则运动,这便是所谓的布朗运动,可他的心脏仿佛也在做布朗运动,扑通扑通在跳动。  *  贺山亭背着纤瘦的少年回到家,将人放在沙发上,弯腰叮嘱了句:“我去买药,你坐着别乱动。”  宋醉听话躺在沙发上,当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乱跳的心脏才平息。  沙发的水平方向对着散下白色纱帘的窗,纱帘后是随风摇晃的金鱼草,再往后是十月的遍地蔷薇。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窗边发芽的花盆,应该是怕他对幼苗下手对方将花盆挪到了最高的置物架上。  跳起来他也够不着。  少年堵在胸口的烦意化为不知名的酸涩,这种感觉格外陌生,像是一口咬在了青色柠檬片上,连牙根都浸着酸意。  贺山亭在药店买完药回到房子,看到的便是宋醉一瘸一拐上楼,仿佛不要跟什么东西呆在一个地方。  “不是说了别乱动吗?”  他拧眉走过去扶住少年。  “你说了我就要做什么?我们又没什么关系。”宋醉撞开对方的手夹枪带棒反问,“真把自己当我长辈了?”  贺山亭听笑了,他扔下手头的工作进警局捞人,买个药的功夫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没打算惯宋醉的坏脾气,由着宋醉自己上了楼,可看着少年瘸瘸拐拐的背影他无奈一笑,拎着手里的药跟了上去。  宋醉进房间坐在椅子上学习,什么事也不能耽误他的看书进度,杨老先生开的书单只看了一小半,没看完前他都不好意思发邮件请教手头的论文。  他只看了两页书,卧室的门就开了。  贺山亭走进门指了指床。  “躺上去擦药。”  宋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腾出手关心自己,他酸溜溜地想,有这个时间不如去给玫瑰芽浇水。  “关你什么事?”  男人挑了挑形状锋利的眉,嗓音透着一股子慵懒劲:“怕你残废了。”  “残废也不用你管。”  宋醉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秒他被抱起甩在了柔软的床上,身体陷在蓬松的被子里,他无语坐起身。  他不残废都要被扔出残废了,如果有天他被谋杀了不用怀疑,肯定是他面前这个人干的,哪有这么对伤患的?  然而紧接着男人脱下他的袜子,轻轻拽住他纤细的脚踝涂药,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从来没人碰过他的脚腕,宋醉被捏住的一小块皮肤敏感颤栗,那是种格外深的颤栗,直冲他的天灵穴。  冰凉的药水抹在泛红的皮肤上,他下意识挣扎可脚腕被捏得更紧了,他的眼皮跳了跳,只能看着男人给自己仔细抹药。  天花板上的吊灯在男人的深眼窝上投下凌厉的光,混着肆意锋利的气质,不知道对别人也是不是这样温柔。  他脑子里蓦地冒出这个念头,对那个女生只会更温柔吧,他低头抿了抿唇。  “你以后少管我的事。”宋醉别扭开口,“有这功夫多关心下那个人。”  贺山亭抹完药给少年放下卷起的裤腿,他可以确定宋醉今天不对劲,像是凶巴巴的小狗,摸摸头便会反过来咬他一口,只能顺顺毛再摸。  他把药收进药箱掀起眼帘:“哪个人?”  宋醉噎了一下。  谁不是重点关键是别对他这么好,别说他是弯的就算是直的也抵不住,能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当然不包括把他粗暴扔上床。  宋醉本来没准备回答,可望着对方困惑的眼压下情绪开口:“你喜欢的那个人。”  “我什么时候喜欢别人了?”  贺山亭蓝灰色的眼眸眯了眯。  这小呆子不会以为自己喜欢其他人吧?他望着少年别过脸的奇怪反应,心里三分的猜测有了八分。  怪不得这两天老在花盆边转悠,对他说话也没好气,原来是听到上次的谈话以为自己喜欢上了别人,小崽子心里憋着一股气,可他哪里容得下别人。  “难道不是吗?”  少年的音调满不在乎,可耳朵悄悄竖起来等待回答,显出别别扭扭的可爱。  贺山亭压下想把少年抱在怀里揉的念头,勾了勾唇大方承认:“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宋醉微不可察的期盼消失了,理智告诉他应该去学习,但他鬼使神差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贺山亭唇的弧度弯得深了点,定定注视着少年:“他对我情根深种,省吃俭用都要给我买东西,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被情根深种的宋醉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阿亭看着不吃亏可也太好哄了,他不也省吃俭用租房子买衣服吗,住他的穿他的还被人轻易哄走了。  他止住自己这个念头,以朋友的身份提醒对方:“你别被杀猪盘骗了。”  杀猪盘是近年流行的一种骗术,骗子伪装成人类高质量男女,利用感情进行金钱诈骗,动辄十万二十万,他对这种诈骗行为深恶痛绝。  “他不会的。”  宋醉听到这句笃定的话闭上了嘴,他再提醒他是傻逼,可他还是没忍住提醒:“如果她让你下投资软件你千万不要下,充了肯定拿不回钱,第二天平台就跑路了。”  贺山亭轻轻嗯了声。  他瞥见衣着单薄的少年说着说着打了个喷嚏,起身走向衣柜拿厚实的外套。  宋醉慢半拍想起那天压在衣柜的衣服,顾不上扭伤下床:“我自己找衣服就行。”  可贺山亭已经站在衣柜前,伸手打开柜门,柜子里整整齐齐叠着应季的衣服。  衣柜里的大部分衣服他都熟悉,有件深灰色风衣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尺寸太大了,根本不是宋醉能穿的衣服。  “这是谁的衣服?”  贺山亭看着陌生的衣物蹙了蹙眉。  半晌身后的少年如同没办法般捏着鼻子承认:“这是我给你买的衣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贺山亭捏了捏手里的衣服,宋醉以为他喜欢其他人还不忘给他买衣服,他望着一瘸一拐的少年敛下蓝色的眸。  “我很喜欢。”  他好像等不到玫瑰开花了。  他的小玫瑰也太可爱了。  想摘下来。第八十四章   窗外飘来浓郁的花香,混着姬金鱼草的气息,空气在金色的夜灯下无声无形地散发甜蜜。  宋醉的喉咙滑了滑,神色突然有些不自在,因为面前的人在一眨不眨看着自己,仿佛他是什么珍宝。  “怎么了?”  他捋了捋自己被风吹凌乱的卷发,避开对方灼灼的目光,忽然男人稍弯了弯腰一字一句问。  “你有喜欢的人吗?”  大概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太惑人,他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他晃了晃头保持清醒:“没有。”  谈恋爱只会打扰他学习,有这个时间多刷两套题不好吗?他对这种荷尔蒙推动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男人如同在循循善诱,“给我租房子买衣服还送我上学。”  对这个问题宋醉也没想清楚答案,开始只是物伤其类的同情,不想对方被家庭拖累越陷越深,后来是习惯对方在家里,自己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凝神思考了会儿:“精准扶贫?”  阿亭妥妥可以算是因病致贫,下海当男模还住在烂尾楼里,是个人都会伸手帮助。  原本准备表白的贺山亭望着坦诚的少年敛下眼眸,藏住情绪平静问。 第73章 “你怎么心神不宁的?”  结束解答后吴缜好奇问向默默喝着牛奶的宋醉,他难得见少年这么频频出神,即便只是一霎那。  “有吗?”  宋醉停下咬吸管的动作。  “有!”  吴缜笃定答。  宋醉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异样如此明显,连旁人都看在眼里,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罪魁祸首。  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情绪捉摸不透,不是没尝试过压下,可像是实验室里的弹簧越压作用力越大。  他放下牛奶想了想说:“可能因为我一个朋友有了喜欢的女生,我有点担心他。”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吴缜语气浮出诧异,“要是你有了喜欢的女生,我肯定撺掇你表白。”  “成了催你请客,没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拒绝多少次了,你看我不还好好活到现在。”  宋醉抬头怔了怔。  吴缜的话像是光驱入晦暗的薄雾,如果他真把阿亭当朋友的话,应该为阿亭感到开心才对,为什么他还会烦躁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天也没想出答案,如同答案就在眼前却抓不住,始终隔着挥之不去的薄,伸出手只能捞到空落落的空气。  他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一个外班的人走到门边冲体委喊话:“你们一班下周拔河悠着点,别三十八个人还拔不过我们二十人。”  宋醉听到拔河这个词才想起来下周是运动会,他除了班会没有参加其他班级活动的打算,殷子涵作为班长根本没用报名这件事打扰他。  “拔河算什么?”学委推了推眼镜说,“你知道爱因斯坦方程基于洛伦兹变换吗,你知道麦克斯韦如何统一电磁场的吗?”  听着完全没有杀伤力。  体委打断了学委的话,正当宋醉以为会说出什么话反驳时,体委声音洪亮赞同:“我保证他连费马原理都不知道。”  外班的人冷笑:“我一个文科生为什么要知道理科知识,说得像你们知道市场随机漫步假说一样,体力废就是体力废,不要讲那么多有的没的,下周我等着你们叫爸爸。”  他最后一句话刚说完,忽然一名丹凤眼的少年朝他直挺挺扔来了一支笔,按理说这个距离落到他身上力道该很轻了。  然而就在他看见的霎那,笔尖准准地扎进他皮肤,他额头瞬间冒出一个血点,顿时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唯恐下一次扔来的是刀子。  这人力气真他妈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朝向来安静的少年望去,每个人眼里写满了浓浓的震惊,仿佛在诧异这么好看的小宋同学脾气怎么这么暴。  而宋醉只是收好笔帽,走到门口节俭拾起笔,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提到爸爸他甚至懒得动手。  体委目光发亮,下周的运动会指不好有戏,这就是一员猛将。  约莫人都是有慕强滤镜的,班上的同学们包括吴缜在内,看着少年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都觉得透着股云淡风轻的大佬气质。  *  云淡风轻的大佬走出门就看到了楼梯旁的人,为了防止某位男模在学校里说出什么话,他想也没想跑过去挂在了对方身上。  他低估了自己百米冲刺的力度,挂上去的那刻他听到男人闷哼了一声,他趴在对方背上十分内疚:“不好意思。”  “公平了。”  男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饱满柔软的屁股在对方手里弹了弹,他的身体自脊椎开始僵住了,就像只呆住的小猫头鹰。  宋醉把头埋对方的衣领,试图藏住自己泛红的耳朵,他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地步的。  他僵硬趴在对方背上,没勇气看沿路的景色,只能听到从喧闹的叫卖声到无声无息的宁静。  嗅着熟悉的蔷薇花香他慢慢放松了身体,衣下的玉坠碰撞在男人的背上,他安心勾着对方的脖子,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们走在粉白的花丛里,悬浮的花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如同为他们披洒下细细的金粉,勾勒他们缠在一起的影子。  宋醉看不到男人的脸,只能看到对方利落分明的下颌以及微微凸出泛青的喉结,他只要稍一偏头就能碰上。  长得也不像物理公式。  他盯着对方看了很长的一会儿,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这个人浪费时间,有喜欢的女生关他什么事,来个人带走算了。  他别扭地戳了戳男人的背脊示意放他下来:“我能自己走。”  宋醉以为对方又会把自己的身价拿出来说,出乎意料听见男人平静的嗓音:“我知道你能自己走。”  知道还不把他放下去。  宋醉正准备挣脱时又听见一句:“可我想你在我身上。”  他的心脏骤然在胸膛下跃起,似乎周围的空气静止,耳膜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普朗克时间是时间量子的最小间隔,没有比这更短的时间存在,宋醉想了一天没想明白的问题突然想通了。  在一个普朗克时间里他明白了什么是心动,大概是想要变成对方花盆里的小玫瑰。  独一无二的玫瑰。第八十六章   那些横亘在胸膛的不知名情绪化为缓慢从空中坠落的一句我喜欢他,直直坠到他的心底。  宋醉不愿意接受这个结论可又不得不接受,不然他为什么总会为对方分出心神,为什么会因为对方有喜欢的女生涌出酸涩,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就心动了。  可能是夜色下酒吧的初遇,可能是月饼堆成小山般的中秋,可能是无人的天台上对方弯腰叫他宝贝,又可能是一院蔷薇外的拥抱。  原来在不知不觉里他们拥有了这么多记忆,以至于他分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  如同无声的日光浸在他的生命里,当他察觉时已经天光大亮,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宋醉认命般闭了闭眼。  认清自己难以言明的想法后,他对肢体触碰变得敏感,勾住对方脖子的手默默缩了回去,只敢小心揪住对方的衬衣。  贺山亭察觉到少年的变化,挑眉开口:“宝贝儿心跳得好快。”  他本以为宋醉会如往日般反驳,可今天的少年出乎意料地乖巧,乖得令人想在床上叫宝贝儿。  *  次日下了自习课,体委拿了张运动会登记表走到宋醉的座位:“周末就是校运动会了,不仅为班级争光还能给自己赢奖励,你看有没有什么想报的项目?我都可以去和同学协调。”  昨天见识了少年的身手,他都想好让宋醉参加标枪和铅球了,然而少年没停下看书说了句:“没有。”  这让体委接下来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不得不试探性问:“拔河总要参加的吧?”  为了避免性别不均的尴尬,拔河以班为单位进行选拔,他们班大多数人是书呆子,知识问答还好说,激烈的体育对抗要他们半条命。  体委殷殷切切看着宋醉,像是在看全人类的希望,少年没办法应了一声。  体委乐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喜滋滋拿着运动会报名表走了,宋醉低下头继续看书,只不过没看多久就拿起桌上的手机。  他点开许久未看的朋友圈,阿亭没发过动态,倒是许宁天天在朋友圈里晒游戏记录,他删掉了这条漏网之鱼。  没更新动态不知道对方在家里干什么,看起来比他还不常玩手机,他拍了张桌上的照片。  【宋醉】在看书  或许是他不常发朋友圈,底下顿时多了好几条回复。  【吴缜】在埋头补作业呢  【学委】在努力收作业呢  【殷子涵】宋哥牛逼!  宋醉看着殷子涵的吹捧无语,看个书有什么牛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写了本书,就在这个时候收到了条新回复。  【阿亭】在等你回来看我呢  宋醉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一滞,他都能想象到对方懒洋洋的语气,沉迷学习的少年艰难地关上手机。  突然想快点回家了。  他难得上完白天的课没有留在学校,拎起书包回了状元路上的房子,在用钥匙拧开门的那一刻才反思,自己回来得会不会太积极。  宋醉对着拧到一半的钥匙陷入了踌躇,万一惹对方怀疑怎么办?以对方的自恋程度搞不好以为自己喜欢他。  这门不能进。  他果断抽出钥匙准备转身离开,紧接着门从里面打开了,男人倚在门边眉眼稍弯:“等到我的小金主了。”  对方特意在尾音咬字,将音调覆上层说不清的暧昧,心里有鬼的少年听得耳根发红,这人骚死算了。  *  校运动会在周六开始,西区操场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遥遥地能看到伫立在山顶的图书馆,如同一只渺小的白鸽。  上午举办了田径项目,物理一班颗粒无收,满头大汗的体委安慰同学:“没事儿下午还有集体项目,大家中午吃多点儿。”  “吃多也不好。”矮个子学委推了推眼镜,“饱腹状态运动容易造成血液循环不良,运动系统局部缺血会导致相应功能障碍。”  “适度吃。”一名女生开口,“运动前两小时建议选择低gi的碳水化合物,因为这类食物的消化时间比较慢可以持续为身体供能。”  一群书呆子讨论如何应对下午的拔河比赛,殷子涵在边上打了个哈欠,要他说哪有这么多讲究,比得过就是比得过,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在大家的忐忑不安下拔河比赛来了,比赛采取混合积分制,一个班分别比三场。  体委没指望自己班能拿第一,最重要的是不能输给经济二班,他们班和经济二班有新仇旧恨,先前因为抢教室的事闹过不愉快。  上次经济二班的人可是到他们班上耀武扬威来了,讽刺他们人多实力菜。  因为上次那帮人被宋醉用笔灰溜溜砸回去了,开赛前倒没敢说什么垃圾话,只不过有意无意显露自己运动衣下的肌肉。  体委看那身壮实的腱子肉十分羡慕,但为了不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语气不屑:“一看就是注水肌肉,在赛场上撑不过五分钟。”  他话音刚刚落下,那人身边又围了五个肌肉同样卓著的人,体委听到班上同学心里集体咯噔了一下,他们怎么比得过哦。  他回头找宋醉在哪儿,可临到开赛前也不见少年的踪影,他焦急问向殷子涵:“班长你说宋醉会在什么地方?”  “图书馆吧。”  体育生独苗殷子涵活动着身体。  “马上就开赛了,你俩一个宿舍的关系好,要不班长你打电话催他快点?”  体委递过去了自己的手机,谁知看到殷子涵翻了个白眼:“我傻吗去催宋哥。”  怂得格外理直气壮。 第75章 第八十八章   梁医生带着助手战战兢兢来到状元路,令他惊讶的是在被野蔷薇围簇的房子里看到了闭眼沉睡的少年。  少年的皮肤尤为白皙,不是外国人的冷白而是泛着层釉色,上挑的眼尾晕染出一小片红晕,因为生病透出易碎的脆弱感。  他惊讶倒不是因为这副漂亮的长相,而是因为他三年前见过这个少年。  那时浑身是血的少年瞎着眼被贺山亭抱在怀里,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贺山亭这么温柔对一个人,收敛了全身的冷漠。  梁医生望着守在床边的男人压下了思绪,用体温计给少年测体温:“体温38.7,吃点药就行了,最好用温水擦拭身体。”  当梁医生走后贺山亭倒了杯水给少年喂药,他细长的手指将药片轻柔撬开宋醉的牙关塞进嘴里,刚一喂进去转头就给吐了出来。  贺山亭:…………  大概是嫌味道苦少年死活不肯吞药,在喂了三次无果的情况下,不算好性子的他把少年抱在了腿上,一手捏着宋醉的脸颊一手喂药。  这才喂完了药。  喂完药贺山亭抱着少年擦拭身体,而梦里的宋醉只感觉沾水的毛巾仔细擦过自己滚烫的皮肤,冰冰凉凉的格外舒服。  他不自觉将整个人贴住对方,任由对方像抱布娃娃般抱自己,乖乖坐着一动不动。  在擦到颈窝的时候宋醉觉得痒了,歪头躲开毛巾,头无意识在男人手上磨磨蹭蹭,软乎乎的扭来扭去,直到对方按住自己他才没动了。  贺山亭低头看着只顾自己舒服的少年,捏了把病里的少年,放下长刃起身去了洗手间。  *  病里的宋醉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梦到他坐在一个金色的沙丘上,灿烂的太阳照在他身上,长出来的小叶片在温暖的风里小声响,其他的什么也记不得了。  醒来后他发觉已经是第二天了,成功错过周一的课,他不得不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辅导员同意开假条。  于是他发消息麻烦吴缜帮他补请假条。  【吴缜】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的病得严重吗?  【宋醉】好得差不多了  他不太习惯麻烦别人,转手给吴缜发了个红包,关了手机感觉肚子里空荡荡的,再不吃东西他怀疑自己会饿死。  宋醉的眼前出现麻婆豆腐、跳水鲫鱼以及麻辣兔头的身影,就在他肚子饿得咕噜噜叫的时候,他闻见一阵清淡的粥香。  贺山亭端着瓷碗走到床边坐下,没错过少年轻微失望的眼神:“给你熬粥还不满意啊?”  宋醉立马摇头。  他相信他只要点一下头,对方会把粥倒掉笑着留下个空碗,告诉他不满意就别吃了。  贺山亭看着坐在床上的宋醉,不知道少年默默沉思什么,伸手拿起细柄的勺子喂粥。  宋醉回过神接过碗勺:“我自己能吃。”  他还没到饭都不能自己吃的地步,刚接过去就听到男人轻嗤了一句。  “这个时候知道客气了?”  宋醉听着这话摸不着头脑,他什么时候不客气了,他晚上睡觉都注意分寸不乱踢被子,谁和对方似地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他压下疑惑喝粥,本以为是寡淡的白粥,谁知里面还切了极细的鸡丝,浸着恰到好处的鲜,完全不会腻,他不知不觉把整碗粥都喝完了。  男人看着他把整碗粥喝完了,自然地用纸巾擦过他柔软的唇,在唇珠的地方似有若无停留了一阵。  当对方端着空碗出去,宋醉没忍住抿了抿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阿亭对他格外亲昵,大概是他多想了吧。  他喝完粥手脚没那么无力了,能感受到身体在慢慢恢复,只是仍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他走下床到楼下活动。  宋醉坐在沙发上用逗猫棒逗宋天天,忽然望见男人拎着置物架上的花盆走到院子角落,把原本在盆里仔细打理的玫瑰种在了土里。  他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看那株玫瑰花了,但他想了想自己这个想法比较恶毒,裹了厚披肩走过去做作评价:“种在外面太可惜了。”  “你真这么想?”  贺山亭打开水龙头洗干净花盆,用布擦拭着沾上的水滴慢条斯理问向少年。  少年下意识点头,点完头察觉对方似笑非笑看着他,生出种不太好的预感探头探脑问:“我这么想有什么问题?”  “你忘了昨天说了什么?”  这句话让原本恹恹的宋醉清醒过来,他全然不记得昨天的事了,更别说自己说过的话了,只感觉有柄墨色的刀刃抵住他屁股,岌岌可危站在悬崖边。  尽管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他迅速在脑海里回忆,不会是他在病里说什么了吧?不是没这个可能。  他感觉自己的面子岌岌可危,努力把面子往回拉:“说了也是胡言乱语不能当真,你不至于当真吧?”  贺山亭瞄了眼理直气壮反问他的少年,果然病好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听不出情绪哦了一声,反手将洗干净的花盆扣在了少年的头上。  渣男幼年体。  他扣完就转身进了房子走上楼。  不知道被冠以渣男幼年之称的少年把晃悠悠的花盆从自己头上拿下,他要花盆做什么?这肯定是完完全全的报复。  *  正在幼年体站在原地思考他哪里惹到对方时,小院子的门铃响了,他捧着花盆去开院门。  打开门吴缜和体委站在门外,宋天天亲热地在吴缜脚边打转,吴缜蹲下身把带来的马鲛鱼罐头喂给小猫,小猫吃出了猪叫。  体委把用竹子扎成的水果篮子递到他手上:“这两天你没来学校,吴缜说你比赛完就感冒了,我们代表班上买了些水果过来看看你。”  体委的视线疑惑落在少年手上的花盆,宋醉淡定放下花盆接过水果篮子:“太破费了。”  “这不算什么。”  体委连忙否认。  宋醉以为是客气的话也没多问,大概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柔软两分,看到同学上门看望自己他心里蓦地温暖,将人带到沙发坐下。  体委怕他不知道昨天运动会的事大谈特谈:“昨天你不知道我们班在院里创了记录,是团体项目拿奖牌个数最多的,院领导讲话都特意提到我们班,这多亏了你。”  宋醉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不明白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昨天睡了一天连运动会现场都没去。  吴缜见宋醉没什么大事放下心,打量着明亮干净的房子,窗外是花枝摇曳的院子,生出强烈的疑惑。  以他对宋醉的了解不可能租这么贵的房子,少说每个月房租也要两三万,正在他不解的时候抬头瞥见二楼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混血面容的男人。  吴缜认出是两次三番找上宿舍门的东欧野模,他逐渐回过味了,肯定是对方一哭二闹三上吊让租的,养野模可真他妈烧钱。  以防体委撞见这一幕,校报上登出清纯大学生包养男模的花边新闻,吴缜赶紧拉着滔滔不绝的体委回学校了。  宋醉关了门坐回沙发上,他盯着茶几上的水果,突然感觉和人拉近距离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生病了有人关心自己,不用一个人躺病床上。  准确地说他也不是一个人,如果不是阿亭的话他可能会一个人硬捱过发烧,没有人给自己喂药,也没有人给自己熬粥。  想到这儿他决定不计较花盆的事,望见楼上的人走过去大度说:“这两天谢谢你的照顾了 。”  贺山亭意外别扭的少年突然转性,像是身上炸开的狐狸毛一下子服帖了,他平静合上伪装成杂志的公司文件:“想谢的话帮我个忙。”  “什么忙?”  宋醉不用想也知道是帮买东西,希望不要是太贵的东西,论文都快写不过来了。  谁知不是买东西而是询问他的建议:“你说表白在什么地方好?”  宋醉刚涌起的那点儿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敢情他在生病这人在思考怎么追人,他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穿白衣服的那个小人说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祝他幸福呀,穿黑衣服的小人说去他妈的幸福,最终黑衣服的小人矜持开口:“随便找个地方吧,太正式把人家吓跑了。”  男人平淡颔首。  “那什么时间好?”  “晚上。”  宋醉装作确信开口,实际上他想的是随便找个地方黑灯瞎火表白不失败才有鬼。  “晚上的话用不用准备烟花?”  “太俗气。”  他本来担心对方会起疑,可男人却毫无防备一一应了,少年心里怪不是滋味,准备去床上躺一会儿,忽然男人掀了掀眼帘开口。  “那我布置下家里。”  宋醉有口气堵在胸口,跟女孩子表白就算了还大大方方带到家里,可他又没什么资格生气,只能回床上摸摸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不生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躺在床上盯着洁白的天花板,那个女生要来了吧,他鼻子有些闷,呼吸的频率十分缓慢,缓慢到他以为自己是只不会动的小僵尸。  宋醉感觉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可他在床上呆不下去了,裹着厚厚的针织披肩出了房间,爬上了屋顶。  他坐在圆形屋顶上,纤细的小腿半悬空晃着,俯视着散落一地的蔷薇,月光洒在他身上,就像自己世界的君王。  只可惜他刚坐到屋顶上就有不速之客跟了上来,宋醉别过脸不想理会,反正他现在是病人,病人心情不好太正常了,他还能传染疾病。  身边的男人却自顾自开口:“我喜欢一个人。”  他无语扭过头,我他妈知道你喜欢一个人,快说了八百遍了,只是在回头的一霎那怔了一两秒。  男人姿态随意靠在他身旁,今天的月光是浅色的,男人的眼睛也是浅色的,衬得容色灿烂明亮,深重的阴影将下颌线勾得利落分明。  宋醉冷漠转回了头,仗着这张脸勾搭小姑娘,他不想听下去了,然而对方依然在对他说。  “虽然他别别扭扭不爱说话,说不定心里边怎么骂我,以后可能还有家暴倾向,只知道看书不知道看我,但我还是很喜欢他,是想藏在心尖上的喜欢。”  宋醉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一句句话像是扎在心脏上绵绵的软刺,当时不疼之后生疼。  如果对方真这么喜欢那个女生的话,他止不住后悔自己的做法,不知道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他扭过头正要开口时脸上多了双冰冷的手。  他们身上笼罩着淡淡的奶油色月光,蓝色的风车在屋顶上吱吱呀呀摇晃,风里飘荡着浓郁的花香。  男人捧起他的脸凝望着他认真问。  “所以谈个恋爱吗?”  “我的小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亭亭:是个渣男幼年体可我还是好爱他第八十九章 第77章 面对手机那边的气急败坏,宋醉只是冷漠挂了电话,只要不跑到学校来,许家闹成什么样跟他没半点关系,更何况那种人压根进不了许家的大门。  他合上手机坐在书桌前看书,可男人非要黏在他身边,脖颈处传来对方温热的呼吸,他不得不分心捏住书页。  这完全影响到了他正常看书。  他不知道谈恋爱是不是都这样,反正跟许宁谈的时候许宁对他从来是冷冷淡淡,似乎多看他一眼都是恩赐,当然他也并不想看到许宁。  在推拒无果后少年任命般任由男人靠在自己身上。  *  西南下了连绵三天的雨,令山南这个小镇子积上厚厚的水,常住人口不过百的镇子傍山而建,地面上全是大小不一的水坑。  在一片青瓦白墙的掩映下,吴警官走在石板路上溅起半裤腿的水,他凭着记忆找到一个矮小的平房。  同周边山南传统建筑不同,平房的墙面呈现扎眼的白,瓦片是齐整的黑色瓦片,显然是外地人搭的住处,门上悬挂的木牌歪歪扭扭写着个宋字。  这便就是宋家了。  水泥台阶上攒着厚厚的灰,墙面渗出棕黄的雨水,不难判断长时间无人居住,甚至可能无人上门。  他三年前来过这里,可那时便是人去楼空,如今同过去的区别仅是房子更旧了,宋家的老邻居认出了他:“这房子怕是要拆喽。”  “宋醉没回来过吗?”  “您抽。”一口黄牙的邻居递了根烟给吴警官,“那小子从小心思就活泛,好不容易出去怎么肯回来,邓老师的祭日都不回来。”  “我们不收东西。”  吴警官皱眉没接过烟,虽然他对宋醉心生厌恶,但对宋醉的父亲邓爱民这个人是佩服的。  谁都知道山南交通不便自古贫苦,名校毕业的邓爱民是第一个来山南的老师,同本地的宋姓女子相爱结婚,可惜妻子难产生下宋醉便大出血去世。  “他和他父亲关系怎么样?”  吴警官这次来是想重新调查三年前的案子,任何犯罪都有马脚,他不相信十六岁的宋醉真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嗨那不是一般的差。”邻居直摇头,“他始终认为是邓老师害死了他妈,从小就跟邓老师对着干,不是逃课就是打架,你是没看他打架那个猛劲,经常还溜县城游戏厅打游戏,在镇子上就是个小霸王。”  “邓老师每天战战兢兢上课,有时晚上十一点才下课,回到家还要管他惹出来的事,要我说他爸的胰腺癌就是他气出来的,天生的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  吴警官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邓老师是个好人,受他爸恩惠的人凑齐了他爸的医药费,可没多久还是死在了医院。”邻居说着都站得离宋家远了两步。  “他爸妈都不说了,就说从前住宋家边上的刘奶奶,当初是第一个带头出来捐款的,中风了话都说不清楚,幸好儿子在渝城做生意挣了钱,把她接去大医院了。”  邻居说到这儿语气透出羡慕:“唉这人和人真不能比,刘勇看起来笨口拙舌的,做生意还有两块料子,县里的房子都买上了,喏那辆沃尔沃就是刘勇的。”  吴警官看向在宋家门前停下的车,他在沪市见惯了好车,沃尔沃不算什么,但在偏僻的山南是豪车了。  车门打开后满脸怒意的刘勇走下车,像是跟人发生了什么争执,但望见他立马换了张强行挤出的笑脸。  刘勇看到他似乎有些紧张,手抖半天递来条软中华:“警官您是来找宋醉的?我发誓我没见过他。”  “我在沪大找过他了。”吴警官没有接烟,“这次想再问问他的情况,你对当年的案子还有没有印象?”  刘勇张了张嘴而后瑟缩摇头。  吴警官瞟了他一眼问:“听说你在做生意?”  “哎什么生意都是小买卖,运气好在县里买了房子,老太太放心不下老宅,这不托我回来看看。”  吴警官没有再逼问,大概是做生意的缘故过去沉默讷言的刘勇圆滑不少,他对宋醉确实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他在少管所见过许多少年犯,被捕时总会痛哭自己有苦衷,十有八九说童年不幸。  但童年不幸不是犯罪的理由,苦难像是一柄尺子,可以衡量出一个人真实的道德尺度,有的人天生道德感薄弱。  譬如宋醉。  比起父亲是杀人犯的同龄人,宋醉有一个堪称道德模范的父亲,然而却养成顽劣不堪的性子。  如果是为了父亲的医药费才去打黑拳他尚能理解,但有捐款的好心人依然头也不回踏上这条路,同时对山南这个镇子没有半分感恩,沉浸在沪市迷人眼的繁华。  吴警官问完话离去了,而在他离去后辞色软弱的刘勇冲宋家啐了口,恶狠狠打电话:“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亭亭:哦自己送上门了第九十一章   出山南只有一条路,每天只有两班车从长满爬山虎的站台开往县城,吴警官坐大巴车离开了这个西南的小镇子。  他的下一站是渝城。  渝城作为西南仅有的直辖市,既有高楼林立的金融中心,也有江湖气浓厚的小摊,路上听得最多不是普通话而是渝城话。  他按着查到的地址走到一个还没开张的烧烤摊,摆摊的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寸头,大热天穿着长袖。  “出来了?”  吴警官深深望了准备跑走的年轻人一眼。  但凡在监狱服过刑的人,甭管是多穷凶极恶的罪犯,出来后看到警察总会不自觉闪躲,年轻人见他认出自己绞着手点了点头:“吴警官好。”  他拉开椅子在烧烤摊坐下,年轻人像是明白他的想法般问:“您来是想问宋醉的事吗?”  吴警官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提到宋醉如此平静,明明被宋醉在拳场刺了十六刀差点重伤不治。  “你不用担心宋醉会对你怎么样。”吴警官开启了录音笔,“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你尽管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半晌年轻人只是说。  “我希望您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为什么?”  吴警官看不透面前人的想法,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都放弃指控宋醉,这让他无法把涉嫌故意伤害的宋醉绳之以法,成为他的心结。  “我给您说一桩故事。”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开口,“故事的主角您可以看成是我。”  “我的父亲沉迷赌博,因为讨不到钱杀了我的母亲,没有亲戚愿意抚养我和我妹妹,我带着我年幼的妹妹出去打工,那是我们第一次出村子。”  听到妹妹吴警官明白过来这个人在说自己的故事,见惯恶意的他眼里透出不忍,不禁想自己今天来对不对。  “可钱哪是这么好挣的,我们只能裹着麻布睡在桥洞下,有个人对我说跟着走能挣大钱,我想有了钱就能供妹妹读书给妹妹买新裙子,想也没想跟他走了。”  “去了才知道是一家地下拳场,拳场上生死毋论,妹妹拉紧了我的手想走。”年轻人自嘲般笑笑,“但那种地方去了怎么可能让你走,同到的十几个孩子在卡车里瑟瑟发抖,只有一个人格外平静。”  吴警官他说的那个人是宋醉,其他孩子是被半逼半哄拐来的,只有宋醉开始就知道这不是什么良善之地,铁了心要拿命搏钱。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年轻人的语气柔和了两分,“他会在房间默画人体部位图,知道什么部位重伤不致命,我们每月只能被监视着打一次电话,他会让发小把拳场上赢来的钱换出去,虽然他的话不多但不少人都服他,我不在那些人之中。”  “我沉迷在染着血腥味儿的金钱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会成为我最可怕的对手,拳场上只有两个结果,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为此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希望领头可以把他赶出去。”  从对决结果上看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一个身中十六刀一个被刺双眼,吴警官不禁问:“后来呢?”  年轻人捏紧颤栗的手:“他在拳场上没有输过一场,领头当然不可能赶他走,他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我们两人没说过太多话,当他再一次赢下比赛走下场时,大家都在欢呼鼓掌,他冷声问像条狗有什么可骄傲的。”  “不知道您有没有去拳场看过,观众在台上高高在上,我们在铁笼里红着眼厮杀,的确像条狗,当时我对自己说当条狗也没什么不好,比当活不下的人强。”  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吴警官也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开口,正当他想说不继续也可以时年轻人低着头出声了。  “直到有天我比赛完发现了我妹妹的尸体,她的碎花裙子被撕成了碎片,那么小的她赤裸躺在领头的房间,身上被刀刺了十七处,领头皱眉系好裤子说哎你妹妹太会咬人了。”  “我扑上去想杀死他但被拳场的人拦下,我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但没人能从拳场逃出去,有人试图逃出去被活活打死,当我浑浑噩噩从房间里走出来,那个人抿着唇问我想出去吗?”  吴警官眼里露出诧异,地下拳场藏匿得极为隐蔽,内部有人报警才被一窝端,报警的该不会是宋醉吧,可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根本没办法接触到手机。  “我想出去报警,不止我想逃出去所有人都想逃出去。”年轻人抬起了头,“为了增强比赛的可看性拳场购入了高强度的兴奋剂,人吃两次次就废了。”  “在那个人的要求下我们开始在背地里收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有的是木板,有的是电池,有的是拆下来的灯泡……一台无线电报机奇妙地出现在了他手里,我们对外发出了求救的电报。”  吴警官震惊地睁大眼,怪不得不知道是谁报的警,是一群遍体鳞伤的孩子隐秘发出的呼救声。  “发出电报那天是我和他的对决,听说赌盘都上了百万,尽管不愿意但我们被逼着服下了兴奋剂,我在领头的房间外站了许久,突然觉得让他坐牢太便宜他了,我妹妹死了他为什么能活着?”  “大概是在兴奋剂的作用下,虽然知道杀不了领头但我还是准备冲进来,正在这个时候那个人拉住了我,平静对我说领头会检查每个人下台的死活。”  听到兴奋剂三个字吴警官眼前浮现出宋醉的脸,谁都不怀疑那样力气的宋醉会长到一米八甚至更高,但少年的身高停留在了十六岁,骨骼纤细身材瘦削,应该是兴奋剂的后遗症。  再也长不高了。  “上台后在绝对的力量差异下我很快就败下阵来,这显然不能让期待血腥厮杀的观众满意,他们向我们扔来两把小刀。”  “领头在台下紧紧盯着我们,我知道不拼尽全力谁都会死,我在他眼上划了三刀,他在我身上刺了十六刀,我知道最后一刀是他留给我的,我握着刀倒在台上,当领头过来察看我死没死,我把第十七刀刺进了上方的咽喉。”  “领头的血染料一样晕染在地上,像是一件漂亮的新裙子,我想啊我妹妹有新裙子了。”年轻人半张脸在哭半张脸在笑。  吴警官看得尤为不落忍,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血染了一地,念在未成年轻判了三年。  “警车声响起时我们所有人松了口气,掩护着那个人离开了,默契抹去了所有证据,尽管没有谁说但不会有人说出他的名字。”  “从用废弃材料做出电报机那刻我就知道他不会是一般人。我们进看守所没什么,但他不能进看守所,他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不应当有任何污点。”  “我相信如果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吴警官不知道说什么表达自己复杂的感受,他以为是宋醉威胁当事人,他甚至想过贺山亭会不会以权逼人,唯独没想到涉案的当事人是心甘情愿的。  他以为宋醉为了钱不择手段,然而没有宋醉的话这个地下拳场不知道要多久才会被发现。  当年那群一无所有的孩子努力抹去宋醉这段经历,希望宋醉可以活得光明灿烂,可他干了什么呢?  向来坚信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吴警官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坚持的是不是正义?他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不知道弥补还来不来得及。第九十二章   沪市的晚上浸着海汽吹来的冷,宋醉睡在床上抱紧了被子,大概是在拳场落下怕冷的毛病,手脚依然有些冰凉。  他闭上眼不去想以前的事,头靠在枕头上抱着被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怀里的被子在往左移。  当被子缓缓从怀里滑走他猛然睁开眼,意识到不是错觉,黏在他身边的大猫明目张胆抢被子。  宋醉没在意地闭上眼,反正余下的被子能盖住他,这个念头刚出现没多久,剩下的一点儿被子也没了。  他攥着仅有的被角忍无可忍问:“你抢我被子干什么?” 第79章 良久贺山亭才低低开口。  “宝贝儿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对自己力气没什么认知的少年不好意思放下手,贺山亭眼里浮出很浅的笑意,将外套披在冰凉的宋醉身上。  “我们回家吧。”  明明只是句很常见的话,每天在华国不知要出现多少次,但宋醉已经很久没听过这句话了,乖乖由男人牵着他的手回家。  入夜的沪大无比热闹,白天东躲西藏的小摊们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扬着笑脸冲学生们吆喝,走街串巷的老人叫卖棉花糖三块钱。  他们穿过浓浓的烟火气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十六的月亮升到了天上。  近冬天气越来越冷,原本茂盛的蔷薇花慢慢枯萎,叶边染上灰蒙蒙的土黄。  月光下宋醉望着花丛并未可惜,因为他知道明年还会开的,并且开得比过去更好。  他走到房子前打开门,门没有完全开启宋天天就从窗台上飞奔下来,像是知道他心情不好似地倒在他脚边,露出软乎乎的小肚子让他摸。  宋醉揉了揉猫咪的小肚皮,给宋天天开了个甜橙鲱鱼的罐头,喂完去院子里修剪花枝。  房顶的蓝色风车慢吞吞转着,落地窗里投来暖黄色的灯光,他望着散落在蔷薇花上的光晕,突然觉得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  如果能种上满地小玫瑰就更好了。  今天他早早离开学校,喂完猫打理完花不到晚上十点,大概是被传染了失眠的毛病,宋醉躺在床上睡不着。  男人给他端来杯热好的牛奶,他坐起来咕隆隆喝了口牛奶:“你会讲故事吗?”  贺山亭看着眼神亮晶晶的少年,思绪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宋醉总会找他讲故事,如今也没什么区别。  无论何时他都没法儿拒绝。  贺山亭伸手撇去了少年唇边的浮沫,开始讲述尼伯龙根之歌:“古代尼德兰王国有名王子名为西格弗利特,因用龙血沐浴刀枪不入,只是沐浴时有片叶子落在肩上,这一龙血未到之处便成为他身上的软肋……”  宋醉听过尼伯龙根之歌的名字,是德国有名的英雄史诗,他本想好好欣赏但他听着西方人名,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  当少年闭眼后贺山亭出去接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人小心翼翼向他报告刘勇的情况:“账单确实在医院开的,三年里开销两百万,不包括看护的费用。”  “但我们去医院问了,刘老太太压根不在医院,只有昏迷不醒才会去医院,平时拿的药都是小诊所开的,每天吃不上热饭,刘勇找了医院的熟人伪造账单,收到的医药费全自己用了。”  贺山亭的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直线,难以想象三年里宋醉是怎么熬过来的,敲髓抽血付出了两百万。  “先前为什么没查到?”  电话里的人顿时战战兢兢:“刘勇全家三年前搬出了山南,镇上的人都说他平时老实懦弱,连只鸡都不敢抓,实在没往这方面想,下次我们肯定注意。”  “没有下次了。”  他音色泛冷挂了手里的电话,半晌走进房间柔声问向闭眼的少年:“刘勇你打算怎么办?”  差点睡过去的宋醉睁开眼,思考了会儿说:“来一次打一次。”  看在老太太的情分上,他不可能把她唯一的儿子送进监狱,但他也不可能再容忍刘勇的狮子大开口。  当他说完听到男人笑了下,以为是笑自己下手太重了,闭眼跳过这个话题,扯了扯对方的衣袖示意继续讲故事。  *  西南之行令吴警官清楚了当年的真相,但他脑海里仍有个疑问,那就是宋醉为什么这么需要钱?  一个十五岁能冷静逃出拳场的人,不会甘心成为笼中鸟,在这个疑问的促使下,他打算再去次山南。  不凑巧的是开往山南的班车停了,他只能在县城滞留一夜,忽然他在娱乐会所前看到了刘勇的车。  他对刘勇的印象就是个懦弱的老实人,见了他连句话都不敢说,没想到刘勇私底下会去娱乐场所。  吴警官没兴趣了解刘勇的私生活,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正欲转身离开时听到刘勇的声音从会所里传来。  刘勇拎着酒瓶喝得满脸通红,拉着会所的老板娘吹牛逼:“下次我肯定能要到医药费,到时点你们这儿最贵的酒。”  “少吹点儿吧你。”颇有风情的老板娘显然对刘勇的话看不上,“这次去沪市不是被人灰溜溜打回来的?”  刘勇满脸涨红解释:“谁能想到宋醉真敢动手,他老师同学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看吧下次我把老太太往教室里放,你说龟孙子会不会求着我抬回去?我能逼他给三年就能逼他给一辈子。”  听着对话的吴警官骤然明白为什么宋醉会拼命挣钱,不惜去地下拳场搏命,因为刘勇把老太太当成了要钱的机器。  他出于愤怒走去刘勇面前质问:“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涉嫌勒索?”  喝醉酒的刘勇完全没了在人前的老实模样,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你现在冒充什么正义?当我不知道你追查宋醉的案子是为了满足你的面子,你怎么能容许有人从你眼皮子底下逃脱呢。”  “其他案子你看不到吗?杀人的强奸的别说你看不见,你花这么多时间精力无非想证明你当初是对的。”  吴警官听到刘勇的话心上沉重,虽然他初衷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罪犯落网,但要说没私心是不可能的,他先前遗憾没有亲手抓住宋醉,成为了他生涯里抹不平的瑕疵。  他没有反驳刘勇只是为宋醉不平:“你找他要钱的时候想过他是个孩子吗?”  他女儿比宋醉大四五岁,他女儿在明亮的琴房学钢琴时宋醉在一拳拳搏命,这么小的孩子早早尝到血液的滋味。  “实话跟你说吧。”刘勇叹了口气,“老太太发病跟宋醉没关系,是我撬她保险柜气出来的,这话你甚至可以原原本本和宋醉说,他不会起诉我的。”  开始找宋醉要钱的时候他心怀忐忑,但到后面他知道宋醉比谁都心软,只要把医院的单据一拍立马打钱过来了。  他对老太太向来颇有怨言,老太太总会指着他鼻子骂他心术不正,对宋醉倒是比他好,胳膊肘拐到外面去了,不然他怎么会撬保险柜。  谁知快死了给他一个发财的机会,要不是老太太这么巧中风,他哪里可能过上有好车开有好烟抽的日子。  即便宋醉不愿意给他钱了,他在这个消费低的小县城依然能过得很舒服,刘勇拎着酒瓶面对吴警官没有丝毫畏惧。  吴警官对刘勇的无赖没任何办法,即便是警察也不可能随便抓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勇醉醺醺走出会所。  刘勇站在马路边冲他晃了晃酒瓶:“要不要喝一瓶?”  吴警官眼里透出深深的厌烦,听这么一个洋洋得意的无赖说话都是煎熬,人居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看着刘勇手里的酒都像是宋醉的血,一个半大的少年要多拼命才能挣来这么多钱,完全是在吸血。  然而无法绳之以法。  吴警官感觉自己是时候退休了,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卡车疾速飙过的声音,紧接着是人的肢体撞在车上的动静。  当吴警官回过头看到了错愕的一幕,上一秒洋洋得意法律无法惩治他的刘勇这一秒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手里的酒碎成了碎片,酒液混着猩红的血液。  另一边的沪市贺山亭温柔地哄少年睡觉。第九十四章   贺山亭将失眠的少年哄睡着,自己走去客厅接了杯温水,望着窗外熄灭的天色,仿佛在等待什么。  直至一个电话打来:“刘勇20分整死在车祸里,独居的刘老太您要处理?她活不了多久了。”  “送疗养院去。”  贺山亭回头望着在床上熟睡的少年,挂了电话服下药,他不会让任何人成为宋醉前路上的负担,哪怕是他自己。  *  宋醉本以为刘勇不会死心,过去刘勇总会大吼大叫他需要为老太太负责任,威胁他如果不给钱就把老太太丢在医院等死。  他很感谢刘老太太对他的好,但正是这份好压在胸口上喘不过气,以至于他不愿无条件接受别人的好意,尽快还回去才安心。  令他想不到的是刘勇像一滴水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似乎全然放弃了找他要钱的念头,沉甸甸的压力骤然消失了。  期盼来得太容易反而不真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经常在课上走神,总盯着门口的方向。  他盯到的不是刘勇而是穿警服的吴警官,同学们胆战心惊讨论发生什么了。  “不会查到我宿舍用电器了吧?”  “那是生活部查好不好。”  “警察上门都是抓人的。”  “你这么说我更慌了。”  宋醉看着吴警官皱了皱眉,坐在座位上对着吴警官漠然问:“你有跨区执法的权利吗?”  “我今天不是来执法的。”吴警官愧疚拿出红底黄边的锦旗,“是代表西南警方送协助破案的表彰。”  协助省级大案不止一面锦旗的奖励,但他知道宋醉不希望牵涉过去的事,这也是那群孩子盼望的,所以不往外报只送来锦旗,洗清少年的犯罪嫌疑。  底下议论的同学炸开了锅。  “协助警方破案?!”  “打黑拳是去卧底吧?”  “牛逼还是宋醉牛逼。”  宋醉看着递到他面前的锦旗,估摸不准吴警官的来意,没接旗帜站起身:“出去说。”  吴警官望着警惕的少年苦笑,少年似乎不相信他今天来真的是送表彰,他努力在严肃的脸上挤出柔和:“我今天确实有话要说。”  宋醉听了毫不意外,他都能猜到吴警官如何横眉冷眼让他别想犯法,可他听到的却是迟来的道歉。  “当年的事我已经问清楚了。”他伸手再次递出锦旗,“对不起希望你能谅解我上次的言行。”  宋醉始终没接。  吴警官对这个场面有预料,他上次来相当于打破了宋醉原本平静的生活,哪里是这么原谅的事,他转到下一件事。  “刘勇上周死了。”  宋醉抬起眼透出浓浓的震惊,如果说的人不是吴警官,他会以为对方在跟自己开玩笑,他不由得问:“怎么死的?”  “车祸。”吴警官语气没有丝毫怜悯,“喝得醉醺醺的过马路,被卡车压成了肉泥,救护车来了直摇头。”  “这种人死了不可惜。”吴警官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刘老太太生病就是他作的孽。”  录音笔里传来刘勇洋洋得意的话:“老太太发病跟宋醉没关系,是我撬她保险柜气出来的,这话你甚至可以原原本本和宋醉说,他不会起诉我的。”  本来愕然的宋醉捏紧了手,突然遗憾刘勇死得这么便宜了,能炫耀自己把老太太气得中风,他转过去的医药费肯定没用在老太太身上,他嗓音艰涩问了句:“那老太太呢?”  “老太太卧病在床神志不清楚,我们正愁刘勇死了没人照顾。”吴警官庆幸说,“好在有个远方亲戚把她接去了高级疗养院。”  宋醉神色泛出怀疑。  “那个疗养院很好不用担心。”吴警官把自己的电话给了少年,“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打我电话,我能办的肯定办。”  宋醉听出吴警官话里的真诚,他其实不厌恶吴警官这个人,在他看来是个固执的好人,如果不是这份固执也不会侦破大案,但这份固执用在自己身上便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了。  他盯了那面锦旗半晌,在吴警官殷殷切切的目光下最终接过了锦旗,像是同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去彻底和解。 第81章 第九十六章   宋醉朝钟老师投去怀疑的目光。  爱面子的钟老师应下:“以我跟贺氏的关系推荐个学生算什么,当初贺氏求到我面前我都没搭理,他们贺总叹息一声离开了。”  贺山亭静静看钟老师装逼。  宋醉听着钟老师铿锵有力的不像作假,但心里的疑惑依然挥之不去,他家里蹲的男朋友怎么能去贺氏工作?  当两人在夜色下走出教学楼,狐狸崽崽警惕竖起耳朵问:“你去贺氏工作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身边的男人拎过他的书包语气平淡。  “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完全不是惊喜是惊吓好吗,就好比捡了只可怜兮兮的大猫回家,以为它每天乖乖在家,结果发现它背着你偷偷在猫咖打工。  宋醉望着男人那张神色如常的脸,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以对方的性子要进了贺氏不应该脸上写满了来夸我吗。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恰好方助理在贺氏工作,难得求人帮忙的他给方助理发了条信息询问。  贺山亭将宋醉的反应尽收眼底,不仅没有阻挠少年发消息反而体贴停下步伐。  宋醉知道方助理工作忙,没期待方助理能立即回复他,发完便关了手机。  他转头看见等在身旁的男人,举了举手机坦荡说明:“我让吴缜明天帮我占座。”  贺山亭瞥了眼熄灭的屏幕轻笑,那眼神像在看藏住尾巴的小狐狸,嗓音里浸着散漫:“挺好的。”  宋醉莫名有种落入圈套的危机感,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微微震动,方助理发来了回复。  他没想到方助理回复的速度这么快,愣了会儿才点开消息,屏幕上浮现令人迷茫的溢美之词。  【方哥】他是昨天到贺氏入职的,他的学历说实话太低了,架不住他老师强烈推荐,他为人确实谦虚周到,工作踏实负责乐于助人,部里的人找不到任何缺点,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在工作上太追求完美  宋醉对着屏幕深深茫然了,如果说优点是长得好看还能理解,他缓缓扭头望着模样慵懒的男人。  握着他的手问自己粗不粗硬不硬的人跟谦虚有什么关系?他突然担忧起方助理的视力。  *  夜里孙钰查到宋醉的住处,不等脑门上的伤好便带了人堵在必经之处。  别说宋醉连许宁都不敢往他头上扣盘子,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只想把骄傲的少年揍趴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餐厅监控显示宋醉真的差点被桌角绊倒,扣完盘子留下五十块医药费,他在病床上才回过味,分明是堵住他报警的理由。  果不其然去了警局警察也说是意外事故且对方给了补偿,希望协商解决不予立案。  他今天肯定要给宋醉颜色看,不然无缘无故被砸脑门传出去,他都没法在圈子里混。  孙钰指了指前面的宋醉:“个子矮的那个就是,别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他爸都救不了他,但言下之意是只有不闹出人命什么都可以,手下的人心领神会。  他说完这句话正要走到暗处,忽然余光留意到了牵住宋醉的男人,准确地说是对方向他投来冰冷的视线,即便只是遥遥的一瞥他依然腿软。  因为那个人是贺山亭。  贺家世代名门出了贺山亭这样的人物,不是盛誉而是畏惧,贺山亭完全教人摸不清喜怒。  听闻从贺氏出局的陈明曾怒斥贺山亭是野种,孙钰不知真假,但他知道他爸在贺山亭面前都战战兢兢,只有倚老卖老的陈明才敢得罪这位大人物。  孙钰被那目光盯得周身发冷,哪里还敢有动手的念头,忙让手下人走开,自己也朝隐蔽处的车辆走。  宋醉一直注意着孙钰,本以为孙钰会耐不住性子动手,没想到一哄而散,他不禁松了口气。  他一个人对付这些花架子的人没问题,但他怕打斗会伤及阿亭,他借口买饮料从男人身边走开,追上了落单的孙钰。  孙钰正提心吊胆忽然肩膀被人重重一拍,差点没吓趴下,回头看到宋醉拍了拍自己的手。  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仿佛内心在经历天人交战,始终下不了决心。  宋醉依然不慌不忙拍着自己的手,大概是近朱者赤近亭亭黑,他染上了过分洁癖的毛病,拍了孙钰的隔壁总觉得脏,拍拍灰。  他拍完准备问孙钰是不是来打架的,只看到下午趾高气扬的孙钰觍着脸问:“您要打右脸还是左脸?”  宋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疯了吧你。  说实话他是挺想收拾孙钰的,大半夜的总不可能过来交流感情,但他担心疯病有人传人的现象,为了安全他转身离开,老老实实去小卖铺买水。  *  孙钰回到家仍处于又惊又怕中,在他看来宋醉就是许宁养的金丝雀,虽然可能是只猛禽伪装的金丝雀,也改变不了灰溜溜被赶出笼子的事实。  他老拿宋醉教育冯思文,对冯思文说你看宋醉出去能过什么日子,谁知宋醉出去后不仅拳头梆硬还攀上了高枝!  这个消息要在圈子里传开,难以想象多少人会跌掉下巴,但他不敢跟其他人说,心里憋得难受,比脑门上的伤还难受。  孙钰在客厅长吁短叹了大半天,忍不住坐在椅子上拨通许宁的电话。  他跟许宁的关系一般,属于照面打个电话的关系,许宁接了电话迟疑问:“你找我?”  孙钰不清楚许宁知不知道这件事先试探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宋醉?”  许宁听到宋醉两个字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他苦涩摇了摇头:“没有。”  孙钰明白过来许宁蒙在鼓里呢,他本来觉得今天自己是最惨的一个,想不到许宁比他惨多了,辛苦养了三年的小男友跟自己小叔在一起了。  这种惨度以至于他生出同情,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旁敲侧击:“你之前是不是求你小叔照顾他半个月?”  “是有这么一回事。”许宁被孙钰说得摸不着头脑,“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先生什么的人,怎么会随便让人住进自己家。”孙钰语气怜悯,“除非一开始就预谋好了。”  许宁虽然搞不懂孙钰打电话的目的,但他不是傻子听明白了孙钰的话,就差没说他小叔看上宋醉了。  “你脑子里他妈是什么脏东西!”  他不假思索挂断了孙钰的电话,虽然他小叔对他冷冷淡淡,但在他为感情迷茫时会安慰他只是不习惯宋醉的消失而已,怎么可能是孙钰说的那种人!第九十七章   孙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他挺同情许宁的,养的小白花变成霸王花不说,还被自己有权有势的叔叔撬了墙角。  但经此通话他意识到许宁不是蒙在鼓里,是单纯的傻而已,想到这儿他不气了,谁会和一个大傻子生气呢?  许宁感受不到孙钰的嘲讽,他骂完孙钰想到宋醉的脸,压在心底的情绪有冒头的迹象,痒得跟猫挠似的。  他没有打电话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被拉黑了,这个时候他妈打来了电话:“下周回来吃个饭。”  许宁不假思索答应了,因为宋醉的事他妈不喜欢白问秋,正好借吃饭拉近关系,他总夹在中间也不是办法。  等白问秋回来他委婉提了周末去粤城的打算:“你看我们多久没去见我爸妈了,不如这个周末去见见?”  “你去我不去。”  白问秋工作了一天神色疲惫,他光是处理案子就没时间了,更何况许夫人就差没直说厌恶他了,他不是摇尾乞怜的宋醉,不会傻乎乎把脸伸过去让人打。  许宁听了这个答案眼里流露出失望,他知道白问秋个性清高,不会逼白问秋讨好自己的爸妈,只是周末过去吃个饭而已,连这种小事都不愿妥协。  对比下过去宋醉从不会让自己为难,哪怕他让少年搬到陌生的地方宋醉也默默搬了,他忽然怀疑当初分手的决定正不正确,自己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开心。  刚分手那段时间的确很开心,他终于可以抛下包袱和白问秋交往,但两个人都是被宠大的,吵架时谁也不甘愿让步。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千辛万苦把白问秋追到手,可对这样的日子累了,白问秋永远不会考虑他的感受。  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会放下身段哄白问秋去粤城,许宁一言不发越过白问秋,倒是白问秋在他身后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许宁没有生白问秋的气,与其说是气不如说是寒心,他上楼经过宋醉的房间,望着再无人拧开的把手忽然想见宋醉了,犹豫明天要不要去见宋醉。  *  状元路上的奶茶店关门了,宋醉只好去小卖部买了大杯可乐,他回到家将咕噜噜冒泡的可乐倒入杯子里。  一杯、  两杯、  正当他准备收起可乐瓶子,小猫在他脚边委屈地喵喵叫,没办法他在宋天天的水碗里倒入猫咪舒化奶。  宋天天这才没叫了,小院子里两人喝着可乐一猫喝着舒化奶,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起他们的发梢,在蔷薇花香里不动声色交缠在一起。  “可惜没薯片。”  宋醉咬着吸管语气遗憾。  他之前为了省钱从不买零食,喝水喝白开水,奢侈些就是红枣泡水,沉浸在可乐的美好里。  在旁人看来可乐薯片用来刷剧看综艺,但在少年看来太适合学习了,可以保持着愉悦的心情边吃边看书。  他放下书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焦糖色的汽水冒着大大小小的泡,没等他喝杯子就被男人拿走了。  “垃圾食品少吃。”  宋醉心想这不废话吗,谁不知道这是垃圾食品,他盯着男人手里的可乐蠢蠢欲动,说出的保证连自己都不信。  “我再喝一点点。”  贺山亭看着少年眼里的殷切,他毫不怀疑自己递过去的下一秒,这只小狐狸就会抱着可乐背对他咕噜噜猛喝,只有红色的尾巴满足地摇啊摇,像藏在了花丛里。  “只是一点吗?”  宋醉当然不可能只喝一口,他为了拿到杯子只能点头,到手里怎么办还不是他说了算。  然而预想而来的杯子没有来,他的下巴被对方的手托起,在椅子上形成了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  男人弯下腰吻在他的唇上,混着甜津津的可乐强硬打开他的唇关,打开的瞬间涌来了更多的可乐。  他只能被迫吞咽迎合,液体放大了他们的水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无比清晰,他的腰肢差点一软,幸好对方扶住他慢条斯理亲。  一个异常甜蜜的吻。  男人的舌肆意侵犯他的口腔,当掠到最后他也变成甜的了,是那种会冒泡泡的甜,不过如果有薯片就更好了。  *  早上宋醉醒来牢记买薯片的事,突然发现自己的唇破皮了,像是历经了一遍遍摩擦,什么东西粗粝刮过,他望着镜子耳朵尖泛起酡红。 第83章 “你是我生下来的。”许夫人优雅拨了拨耳环旁的发丝,“我清楚你是个没耐心的人,幼儿园闹着养狐狸只养了五天,小学你看着白问秋学声乐,拉着我说妈妈我也要学,可你只学了一个月。”  “长大了你为了追白问秋去学速降,练不到一周就急匆匆找了山拍视频,结果摔下山九死一生。”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我们说说现在。”许夫人冷静问他,“你和白问秋交往不到一年,你扪心自问你厌倦了吗?”  许夫人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从小被他们捧在手上的孩子能做小伏低多久,一个人的本性是藏不住的,许宁早晚会厌烦白问秋的任性,不然今天听到白问秋的名字也不会不耐烦。  在自己母亲面前没必要掩藏,许宁的确是厌烦白问秋了,他不止一次想白问秋为什么不能像宋醉一样体贴自己呢。  许夫人话锋一转:“但你和宋醉在一起了三年。”  “因为他是我救命恩人。”  许宁不自觉堵住那丝可能,他告诉自己他并不喜欢宋醉,宋醉在他身边时他正眼看都不看,他小叔也说了不是喜欢。  “你分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许夫人好笑问,“我当初说给他五十万报答,是你执意要把他带到沪市,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要他在你身边吗?”  许夫人的话如同擂鼓在许宁耳边敲击,初见时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在生死之际他看到了张漂亮的脸,眉眼透着在山里长大的野性。  只可惜这分野性在到沪市后消失不见,为了积攒他的喜欢,少年变得像橱窗里的艺术品规规矩矩。  他以为自己找了白问秋的替代品,满脑子都是白问秋,沉浸在自己深情的错觉里。  今天他母亲的话让他明白过来,要真的找替代品怎么会找完全不相似的宋醉?难怪分手后不是滋味,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宋醉。  可那时的他对身边的宋醉视而不见,吝惜自己的关心,直到少年临走都没抱抱宋醉。  双眼通红的许宁听见自己嗓音艰涩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了你信吗?”  许宁闻言捏紧了自己的手,他不能怪母亲没有提醒自己,那时的他怎么听得进去,他能怪的只有自己。  他心里满满的后悔,脑子里仅有一个念头,他要马上飞回沪市找宋醉。  *  宋醉走在路上打了个哈欠,可能是没睡好感冒了,他戴上口罩去图书馆写论文,下午他走出图书馆。  华灯初上大门外摆了长长的摊子,远远望去像一块块儿小豆腐,宋醉帮着冯思文在角落里摆摊。  系着围裙的冯思文想起来问了句:“霸总文你昨天看了吗?”  “看了。”  宋醉不理解冯思文为什么喜欢这种东西,看完很久他脑袋里都在冒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火、满意你所看到的吗以及你再动我不会保证发生什么诸如此类的句子。  好玩还是做物理题好玩。  冯思文好奇问:“看完然后呢?”  宋醉回忆昨天被压在床上的画面耳朵发烫,他大腿内侧的皮肤被摩秃噜了皮,稍稍碰到都疼,再答应用腿他是傻逼。  他依然脸不红心不跳答:“他被我收拾了。”  冯思文眼里透出惊讶,怎么看个小说上升到家庭暴力了,他突然感觉手机变得烫手起来。  “对了孙钰有没有找你麻烦?”  宋醉倒不担心孙钰找自己麻烦,但冯思文胆子小禁不起吓,然而冯思文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他打电话问我需不需要钱,他可以给我两百万当补偿。”冯思文感觉自己在做梦,“他还让我向你赔罪说叨扰了。”  宋醉摸不清孙钰的想法,他当然不觉得自己砸盘子的举动能吓到孙钰,但孙钰又是伸脸让他打又是打电话向冯思文示好的,也太奇怪了。  他没有头绪只能压下心底的疑惑,可能是脑子砸坏了,而在沪大门口下车的许宁远远地就看见了宋醉的身影,似乎在和同学摆摊。  许宁鼻腔里涌出酸胀,即便考上了沪大一个穷学生过得也不容易吧,他不知道如何补偿宋醉,怕自己的行为唐突竟不敢上前。  当宋醉从摊位上离开后许宁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将手里买的东西递了过去,见宋醉不接又递了递。  “你他妈想干什么?”  少年不耐烦问。  许宁清楚宋醉不会这么轻易原谅自己,因为分手性情也变了许多,只不过他明白了自己的喜欢,会用以后的岁月抹平少年心上的伤痕。  想到这儿他打开话题:“你一个人过得好吗——”  许宁的话刚刚起了个头,正准备关心慰问下一秒宋醉面无表情纠正。  “谢谢我有男朋友了。”第九十九章   听到话的霎那间许宁愣住了,眼里写满浓浓的不敢置信,想求原谅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本以为宋醉会在原地等他回头,只是两人的距离远了些,他做好了苦苦追求的准备,可没想到宋醉会扭头和别人在一起!  许宁一下子慌了,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慌乱过,他望着宋醉平静的脸,努力找少年话里的漏洞。  “你写论文没时间恋爱对不对?”  他的声音说得上是恳求了,卑微得连自己都不敢认,然而少年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  “那是你们学渣。”  许宁听着宋醉的语气不像作假,心里又羞又悔以至于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去宋醉了,强忍住失态声音发着颤。  “他是什么样的人?”  宋醉想也没想开口。  “比你好一万倍。”  许宁鼻腔里涌出难以描述的酸涩,打心眼不相信那个人会比自己好,存着较劲的念头打探:“他读书的学校比我好?”  “没上过大学。”  “那他家里比我有钱?”  “也没有。”  许宁忍不住不服气问:“那你为什么——”  少年仿佛知道他会问什么似的,表情不耐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但他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许宁的脑袋当时嗡地一声,学历不如他家世不如他,仅仅长得好看就能抢走他的宋醉吗?他身体浮出深深的无力感。  他原应该感到释怀的,宋醉的新男友样样不如他,等出了社会少年就会知道长相无关紧要,贫贱夫妻百事哀,以后有宋醉后悔的日子。  到那时宋醉就会回来找他了,他们会回到之前的生活,没有白问秋也没有野男人。  *  宋醉不知道许宁心里的想法,但刚看完霸总文学的他能猜到三四分。  许宁多半后悔和他分手了,类似巴普洛夫的狗,习惯了他在身边便会形成条件反射,跟喜不喜欢没太大关系。  小说里有个专门的类别叫火葬场,写渣男幡然醒悟不依不挠苦追,但这样的真心值多少钱呢。  要是许宁敢和他来这一套,少年捋了捋自己漆黑的卷发,他能把许宁的骨灰扬了。  宋醉到家打开门,宋天天亲热地围了上来,他单手抱起八斤重的小猫,瞄见男人恰好在服用什么东西。  “你在吃药?”  贺山亭倒了杯水轻轻嗯了声。  宋醉顿时把路上偶遇的许宁抛在了脑后,不由得放下小猫走到对方面前紧张问:“什么病?”  “家族遗传病。”  宋醉后知后觉想起对方在老单元楼失眠,不知道和精神方面有没有关系,正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他的下巴忽然被捏住。  “想尝尝我的东西吗?”  当然不要。  然而在男人的辖制下他被迫张开嘴,对方将手里的药片塞进他嘴里,药物都是有副作用的,药已入口的他认命般闭上眼。  他以为会是浓厚的苦意,可尝到的是甜津津的瑞士糖,明白被戏耍的宋醉无语推开面前人的胳膊,头也不回上了楼。  而贺山亭注视着少年的背影,收起手里的瑞士糖拿出了格外苦涩的药片。  宋醉回到房间嚼碎了荔枝味的糖果,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拿自己生没生病开玩笑,今天他把对方夸得太好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坐到桌边打开账本记账,他没时间一笔一笔记,往往是笼统地分大类记,比如这个月的房租水电就是两万一千八。  一千八的水电把他吓了一跳,快抵上他过去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冬天取暖会更贵。  宋醉考虑如何缩减开支,贺山亭走上楼倚在门边,对疲于记账的少年懒洋洋说:“别记了。”  “我有工资。”  “你刚进公司工资能有多少?不记账我们根本存不下多少钱。”宋醉毫不犹豫解释,“有多少花多少是不够的,读书需要钱,应急需要钱,以后我们结婚买房也需要钱。”  空气沉默。  贺山亭静静看着椅子上的少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宋醉像被踩住尾巴般蹭地站起来:“我打个比方没说要结婚。”  尽管语气镇定可少年的耳朵红得要命,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害羞。  贺山亭不是一个喜欢亲密接触的人,但他的小玫瑰太可爱了,可爱到他想羞答答的小玫瑰在床上为他颤抖。  他弯腰亲吻漂亮的少年,宋醉沉浸在说错话的后悔里别扭躲了躲,对方总能找到地方亲。  宋醉一方面庆幸突然而至的亲吻打断了结婚的话题,一方面心里浮出极为细微的怅然若失,阿亭是不愿意跟自己结婚么。  大概是因为这个吻极为热烈,在他身上印下密密麻麻的吻痕,他差点以为自己都是甜的,像一粒等待有人拆封的甜瑞士糖。  当吻越来越深入他压下念头看向自己的裤子,满脑子霸总文的少年不由自主开口:“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火?”  小说里的主角往往会嘤咛一声跑开,可惜他低估了对方脸皮的厚度,不仅没跑开反而握上了他。  宋醉的脑子当场空白,身体微不可察缩了缩,刚还怒斥玩火的少年舒服得偃旗息鼓,脸红得像含苞欲放的小玫瑰,透明的水滴落在男人细长的手。  而他埋在了男人怀里。  *  早上不好意思的宋醉出门上学,将要出门时被身后的人勾住书包带叫住了:“圣诞节有没有空?” 第85章 但紧接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小人冷笑着问可怜什么,他自己难道不知道找地方住吗?在门边装什么可怜。  宋醉的脑子立马清醒了,他为什么会担心贺山亭没地方住,这个人名下有数不清的高级酒店,而他望了望自己八十平的房子沉默。  妈的好气。第一百零一章   宋醉按下自己对资本家的同情,他盯着在门口赖着不走就差挠门的大猫,漠然拨通了方助理的电话。  方助理接到电话时正奋笔疾书夜校课作业,别人家的助理最多帮老板小孩儿写作业,他居然还要帮自家老板写作业。  满脑子会计分录的他乐呵呵接通宋醉的电话,电话里少年态度客气:“方哥,能麻烦你件事儿吗?”  “没问题。”  方助理立马应下,一来宋醉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提为难人的请求,二来他帮他老板瞒着宋醉不太好意思。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听到少年开口:“帮把你们滞留在我家门口不走的老板接回去。”  方助理听着电话咯噔了一下,完了他老板翻车了,连带他都被宋醉不轻不重提点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宋醉不是没有棱角的,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挂了电话瞄向桌面。  看来这作业不用做了。  方助理开车到了状元路上的小院子,果然看见贺山亭站在门边盯着房子,手边是打包妥当的行李。  这是连人带行李被赶出来了呀。  他当初就觉得骗小孩儿不好,这不没多久就遭报应了,当然这话他打死不敢说出来。  方助理走过去措辞小心:“您要不要先回去?”  男人听到话抬眼冷漠问他。  “宋醉让你来的?”  方助理硬着头皮点头。  他怕他老板再不走人家就要报警告骚扰了,能把平日温和的少年气成这样,不得不说他老板也是个人才。  方助理担心自家老板非留在这儿,幸好男人盯了房子半晌上车。  “东西还要吗?”  他感觉廉价箱子里的行李没有带回去的必要,想也能想到是便宜的衣服或者超市开架上的杂货,对挑剔的贺山亭来说无异于垃圾。  然而贺山亭亲自抱起了那堆垃圾。  他把少年给他买的东西都带回了空荡的房子,衣服一件件挂在衣架上,塑料杯摆在书房的桌上,像在放仅有的宝贝。  方助理发觉他老板好像真挺难过的,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药,眼底流淌着晦暗的情绪。  贺家实在太大了,房子一大就显得空空荡荡,即便放着热闹的电视依然泛着冷气。  哪怕方助理知道他老板对外的手段有多狠,但望着这样的贺山亭他仍忍不住想安慰,比如看书写字修身养性。  这时电视上播放着体能训练营广告,二十天军营魔鬼训练,内容包括不限于每天十公里折返跑、暴晒形体训练两小时以及三十公斤负重越野。  女主持对着镜头甜美微笑:“你想锻炼孩子的体魄吗?你想让孩子学会坚毅吗?想的话就赶快报名吧,不用九十八万只用九万八。”  方助理看着训练项目摇了摇头,二十天能有多大的效果?吃苦倒是真的,哪个家长会送孩子去这样的地方。  连贺山亭面无表情的脸上都有了丝波动,放下水杯认真看电视。  方助理刚想批判教育机构尽想捞钱,谁知男人暂停画面平淡开口:“给许宁报一个。”  方助理把批判的话全咽了下去,进而变为对许宁深深的同情,许宁这样的大少爷哪吃得了这苦,去了不累得半死才怪。  他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别人难过吧是自己躲着擦眼泪,但贺山亭难过吧也要让别人难过,压根不需要安慰。  *  宋醉站在窗边望着车离开,他清楚贺山亭这人有多骄傲,装男模都不肯放下身段,今天他叫方助理来伤了对方的自尊,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放开了捏紧的手转身走去客厅。  四六级考试时间快到了,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戴上耳机练英语听力。  练完他才发觉没有戴耳机的必要,往常这个时间客厅里都会放电视,他不知道电视有什么好看的,自己长到十七岁就不看了,但今天没有电视音了。  他摘下耳机外放听力。  分开没什么不好,不会有人在边上吵闹,也不会有人打扰自己看书,他终于可以好好学习了。  只有宋天天一个劲找贺山亭去什么地方了,因为贺山亭喝完咖啡它总能偷偷舔杯子,当然后果就是男人面无表情拎起宋天天告状。  他无法对一只小猫咪解释为什么对方不在了,正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捡回来的男人会是大人物。  宋醉只能回到房间睡觉,他终于找到件令他开心的事了,一个人占据张床不会有人抢被子,可以平稳睡到天亮。  他关了灯闭眼睡觉,然而并不像他以为的很快入眠,他习惯被男人抱着睡觉,开始会嫌硌人,没了对方的怀抱反倒不习惯了。  明明东西都不在了但屋子里还是有对方的痕迹。  少年突然觉得有些冷了,漆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孤零零蜷缩身体睡在床上,没意识到自己的被子何时滑了下去。第一百零二章   早上醒来时宋醉冻得手脚冰凉,抬头瞥见被子顺着床沿滑落在地板上,不出意外地打了个喷嚏。  他睡在床上想自己要改掉踢被子这个坏习惯,晚上没人会给自己压被子了。  一个习惯的养成需要二十一天,改掉一个习惯也需要二十一天,所以只要二十一天以后就好了。  虽然他知道以贺山亭的性子不会来了,但他起床找锁匠师傅换了把锁,不止如此他早上六点就去学校了,晚上十二点才从北门出校。  出校门时宋醉碰上刚下摊的冯思文,他停下脚步帮着收拾:“今天生意怎么样?”  宋醉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没耐心应付客人,在经营上帮不了太大的忙,幸好冯思文嘴甜爱琢磨。  “比昨天好不少。”冯思文语气透出欣喜,“上午有个经院的女生发了朋友圈,下午来了好些女生要买纸杯蛋糕,我就恳求说发朋友圈便宜两块,本来挺怕亏本的,结果下晚自习来了好多人。”  要说学校哪个学院女生最多,阴盛阳衰的经院名列前茅,拿下经院可以说拿下沪大甜品界的半壁江山。  当然沪大甜品界也只有一个小摊子罢了。  宋醉在冯思文眼里看到了干劲,不再是从前围着孙钰转的模样,没谁离了谁会永远沉溺,他顿了顿低哑开口:“好好加油。”  “听你声音不是感冒了?”冯思文关心问,“我去药店给你买点药吧。”  “睡一觉就好了。”  宋醉没把感冒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帮着冯思文收拾完摊子就朝家走去,冯思文赶紧上去塞了个纸杯蛋糕:“我特意留给你的。”  他怕少年不收立马走回摊位,正在这个时候他望见停在摊位边的车无声无息驶离了,那辆车是低调的林肯普通款,在街上没有十辆也有八辆,他惊讶揉了揉自己的眼。  因为车窗里的人好像是贺山亭。  *  状元路上栽满梧桐树,南风一吹路面落满金黄色的梧桐叶,像候鸟闻风而至衔来空无一人的林地。  宋醉在晚上视力不太好,需要眯眼才能看清前路,他拎着蛋糕踩在柔软梧桐叶铺成的石板上,每一步踏得很慢。  他身后不知不觉多了辆车,车灯穿透浓重的黑暗,明亮的灯光照亮他行进的路,仿佛无声的温柔。  借着光宋醉加快脚步回到了房子,他把冯思文送他的纸杯蛋糕放入冰箱,给宋天天喂完夜宵便继续写在图书馆没完成的证明。  大概是脑力消耗太多了,他放下笔脑袋有些缺氧,感冒似乎加重了,他浑身没有力气。  连宋天天也有气无力的,找了两天大概知道蓝眼睛的大猫不会回来了,喜欢的布沙发也不去趴了。  他摸了摸小猫圆滚滚的肚皮语重心长开口:“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想把你送去猫咖打工?别想他了。”  他不知道是在跟宋天天说还是跟自己说。  宋醉撸完猫头脑昏昏沉沉上床,后悔没听冯思文的话买药了,他意识到自他从拳场出来身体就没原来那么好了。  如果阿亭在的话不管他愿不愿意,会抱着他温柔又强硬喂他吃药,他可以完全信任对方,生病也不是一件难熬的事。  可不会有人喂药了。  宋醉很轻地抿了抿唇,强撑着打开外卖软件下单感冒药,点完后在床上闭眼休憩。  少年以为自己能很快醒来,可熟睡的他听到敲门声只是翻了个身,大片被子滑到了床沿,小猫急得喵喵叫下楼。  朦朦胧胧里宋醉感觉有阵沉稳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不知什么时候卧室门开了。  有人开门坐在了他身边,将装药的纸袋放在了床边,嗅见对方衣袖熟悉的水调香,因为难受而拧眉的他在梦里下意识叫:“阿亭。”  耳边传来男人情绪不明的嗓音。  “我在。”  由于感冒他好使的脑子犯迷糊,没觉察出自己的撒娇又叫了句:“阿亭。”  对方依然轻声咬耳朵。  “我在。”  当宋醉正准备再叫时对方亲了下来,用温热的唇堵住了复读机的他,熟练地勾勒他舌尖的形状。  他出于本能靠在那人的怀里,朦朦胧胧里被喂了苦涩的药,他正欲推开对方,可紧接着是轻柔的吻,扫去他口腔里残余的苦涩。  那是一个格外温暖的吻,像漆黑的世界有了轮苍白的太阳,像他的世界有了轮苍白的太阳。  *  次日宋醉醒来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床边的药也不见了,原来是自己做的一个梦,那梦太真实以至于他稍稍晃神,他怎么会梦到那个人。  他上网搜索人为什么会做梦,答案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宋醉不满意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梦是大脑处理废料才满意关了手机,他必然不会想念贺山亭。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好好睡了一觉,他感觉自己的感冒差不多好了,多喝喝热水应该就没事了,可惜昨天下单的药。  宋醉准备拿起杯子去饮水机接水,发现保温杯里的水是热的,他昨天有接热水吗?  可能是他忘记了。 第87章 许宁忍不住诉苦:“那个训练营每天要跑二十公里,暴晒两小时军姿还有三十斤负重跑。”  “这很难?”  宋醉完全不理解许宁在叫苦什么,这点运动量只能算热身而已,语气听着像要慷慨赴死。  许宁被宋醉的话噎住了,他以为少年会温柔为他加油,没想到听见的是嘲讽,他压下的委屈全浮了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宋醉不想理会许宁,普通人哭得梨花带雨还好,许宁哭出鼻涕泡实在有碍市容,他看着哭哭啼啼的许宁抽了抽眼,无比嫌弃地递过去两张纸巾。  而对面的林肯上方助理恰好望见这一幕,在心里为许宁叹了口气,这人怎么想不开来找宋醉,他老板被赶出来还天天送少年上下学呢。  许宁坏是真的坏,过去从不考虑宋醉的感受,傻也是真的傻,上赶着当眼中钉。  贺山亭望向攀谈的两人眯了眯眼:“给我侄子加到四十天。”  方助理同情看向一无所知的许宁,二十天的训练营已经要丢半条命了,四十天怕是只能爬着回沪市,他需要向许宁建议自备担架。  而宋醉浑然不觉车里的谈话,他不再理会许宁朝家里走去,一辆林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他没在意继续走着,走到院外望见容貌出众的男人倚在院门,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跳了跳镇定问:“不是说了别出现在我面前?”  “想了想改变主意了。”贺山亭挑了挑眉,“我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孩子被你玷污了,你要对我负责。”  宋醉:…………第一百零四章   尽管有所准备但宋醉听到控诉无语凝噎,哪个清清白白的男孩子会把东西留在他身体里,被沾污的到底是谁?  骚死算了。  他意识到和这人讲道理没用,一气呵成完成开门关门的动作,无论对方怎么颠倒黑白。他也不会让污糟不堪的老男人进门。  *  翌日为了防止大猫堵门,宋醉特意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吃披星戴月出门。  此时天蒙蒙亮格外安静,他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刚打开院门便碰上拎着早饭的大猫。  白起了。  少年有些颓然抓了把自己上翘的卷发,不想接过早饭出言讽刺了句:“你今天这么闲的吗?”  贺山亭嗓音慵懒。  “不止今天。”  宋醉原本纳闷什么意思,偏头望见路面上那辆林肯明白了,敢情那辆每晚出现的车是贺山亭的车。  前几天还掩掩藏藏怎么今天就正大光明登门了,仿佛看出他的疑惑贺山亭平静开口。  “你不对我负责只能自己上门了。”  如果说昨天宋醉的心情是后悔,那么他现在就想掐死昨天那个没管住下半身的自己,上个床就逼自己负责,这不是碰瓷是什么?  对方大有他不收就不让路的架势,没办法他只能从贺山亭手里接过装在木盒里的早饭。  打开木盒是他习惯吃的蓝莓酱吐司、芝士培根卷还有杯热牛奶。  宋醉的肚子不争气饿了,边吃东西边朝学校走去,本以为对方跟自己到学校就算了,谁知迈入大门听到一句:“晚上我来接你。”  宋醉突然感觉自己被千年老狐狸缠上了,思考着今天要不要去宿舍住,大不了在木板床上凑合。  他吃完香喷喷的培根卷走进教室,有一说一尽管贺山亭这人讨厌,但送的东西还是很好吃,大概就是资本家的罪恶生活吧。  宋醉坐到靠窗的座位拿出书,下了早自习殷子涵走上台:“这学期班费还有结余,征求完大家的意见决定组织今晚去游乐园。”  “什么时候征求的意见?”  宋醉对这件事完全没印象。  “昨天开的班会你忘了?”  坐前排的侯泉转头问。  宋醉认真回忆了下,昨天开班会的时候他在写论文,完全不记得有投票表决这件事。  “这家游乐园是上个月新开的。”吴缜的语气激动介绍,“听说有本市最刺激的过山车,跳楼机还有全息火龙投影。”  学委明显对高空项目不感兴趣:“晚上的烟花表演才好看,昨天上过微博热搜的,宋醉你要去吧?我准备好相机拍照了。”  宋醉不太想去游乐园,小时候是没钱去,只能趴在游乐园外看,长大了是嫌幼稚不愿去。  但他抵不住吴缜他们的热情安利点头,反正玩半小时就回去,还有理由避开接他回家的贺山亭。  下了晚自习他们走出教室,宋醉一眼就看到门外的贺山亭,正当他准备走上去拒绝,体委热情打招呼:“你是宋醉的男朋友吧。”  “我们班今天要去海平路上的游乐园玩,你要不要一块儿去?到游乐园买票就行了,怕排队也可以在软件上订票。”  “集体活动不太好吧。”  宋醉打断了体委的话,体委显然没领悟到他的婉拒:“这有什么不好的?班上有对象的都带了。”  吴缜推了推眼镜压低声劝:“殷子涵把他女朋友的门票都报销进班费了,到地方不都各玩各的,你放心我们绝对不当电灯泡。”  不是当不当电灯泡的问题。  宋醉想着怎么不露痕迹拒绝,贺山亭走到他身边懒洋洋问:“你忘了上次你是怎么蹂——”  宋醉咬牙同意:“去去去。”  他对贺山亭的不要脸程度有了新认识,毫不怀疑自己不点头的话对方会语气无辜说出蹂躏他三个字。  *  他们坐车抵达游乐园,因为是主打夜场的游乐园夜里络绎不绝,到处是拿着荧光棒的男男女女。  有个三岁的小女孩戴着发光的麋鹿帽,看起来像有对透明的鹿角,坐在爸爸肩膀上萌坏了。  检票口处学委不由得眼露羡慕:“我也好想戴。”  侯泉毫不留情打破学委的幻想:“你也不看看你多少岁了,不过说实在的我也想买。”  “你们不是一个人。”  排后面的吴缜没忍住承认,检票入园后他自觉拉上侯泉他们,一是给宋醉两人创造单独的空间,二是在那个混血男模身边总觉得提心吊胆。  当众人离开宋醉强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问着身边目不转睛看热闹的贺山亭:“你想玩什么?”  贺山亭戴上一边的耳塞。  “我还没来过游乐园。”  宋醉不信这句话,许宁的相册里放满了去世界各地游乐园的照片,贺山亭不可能没去过游乐园。  他习惯对方满口不着调也没在意,拿了份入口处的传单看:“这个区有赛车、过山车还有密室惊魂。”  说到最后时他抬头瞥见贺山亭英挺的眉蹙了蹙,对方居然怕鬼,他飞快合上传单。  “去密室惊魂吧。”  贺山亭望着他问。  “一定要去吗?”  “你不去就回去吧。”  宋醉自觉抓住了对方的软肋,可过了会儿男人轻轻颔首,他们走向密室建筑。  密室惊魂作为游乐园的热门项目,偏偏每次只接待八个人,入口处七拐八拐了众多人,两人排了半小时才排到。  穿红衣服的工作人员带他们走进入口,宋醉不忘恐吓贺山亭:“介绍说会有真人扮演鬼,曾有人吓出心脏病,你怕的话还来得及。”  贺山亭无所谓开口。  “怕就抱着你。”  闻言宋醉拉开和贺山亭的距离。  工作人员带他们走入建筑便离开了,暗红色铁门缓缓关闭,最后伴着沉闷的声音彻底合上。  宋醉走在贺山亭后面,建筑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地面上点着幽绿色的灯,看起来就像是墓地上纷飞的萤火。  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人的神经会变得相当敏感,经过一排白色木乃伊时宋醉停下了脚步。  因为其中一具木乃伊动了动手,发出咯吱咯吱的绷带声,再加上天花板上落下个血淋淋的人头,身后的人被吓得惊叫。  宋醉倒不是很怕,反正都是工作人员扮演的,比起逼真的道具他更怕身后人穿透耳膜的尖叫。  遗憾的是他没有听见贺山亭的尖叫声,比他还快走在前面,丝毫看不出怕鬼的样子。  只是越走越深灯光愈发暗淡,黑暗下宋醉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了,他回过头身后已经没有人了,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在原地停了会儿。  “你在吗?”  “放心走。”  听到贺山亭的声音他胆子大了些,但还是控制不住无法视物的不安,很慢地一步步往前走,像只慢吞吞的蜗牛。  时间过得尤为缓慢,他感觉自己走了许久却走不到尽头,黑暗深处依然是无穷的黑暗。  直到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熟悉感,不是对方怀里的温度太熟悉,而像很久之前他也曾在黑暗里被抱住。  宋醉还没来得及细想,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到了最后一个环节,需要躺进棺材运出去。  他躺进了封得严严实实的棺材,除了安静以外没什么感觉,耳旁能听到脉搏跳动的声音。  运的过程十分平稳以至于他小憩了下,当他出来后心率没有任何改变,倒是全程冷静的贺山亭面色苍白。  贺山亭的肤色向来苍白,宋醉归结于人种的差异,他打开地图准备去下个项目,正在这时对方从身后抱住他:“和好吧。”  宋醉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话题,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时机,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们不合适。”  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一时兴起,属于贺山亭的东西很多,所以行事作风无所顾忌,属于他的东西很少,他必须小心翼翼。  “不相处怎么知道合不合适?我在你身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你喜欢别人我会主动离开,我也不会干涉别人喜欢你。”  对方的姿态放得格外低,完全不像记忆里的贺山亭,宋醉告诉自己都是甜言蜜语,但他的耳朵尖依然动了动。  正在这时方助理的电话打了过来:“老板我已经把您侄子送上了飞机,保证他不会再打扰宋醉。” 第89章 梁医生明显不愿意透露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宋醉觉得这名医生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见梁医生不想多谈他礼貌没有多问。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敷衍,梁医生皱眉思索补充:“应该是处在密闭环境下发病,心理方面确实会影响到生理,但也不至于这么久才醒。”  宋醉看向贺山亭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第一百零六章   宋醉接了杯温水走回病房,睨着病床上的男人没好气问:“心理因素能昏迷这么长时间?”  他上楼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哪有他说完和好就秒醒这么巧的事,他有这本事学什么物理干脆去买彩票。  装病倒不至于装病,但有意延长晕倒时间是肯定的,连梁医生都不知道什么原因,还能有什么原因?装得柔弱无助骗和好。  果然贺山亭没有说话。  他走到病床边准备好好教训,但病床上的男人抱住他的腰,声音低低地传来。  “我头疼。”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又被这人装到了,但他又没什么办法,硬生生把教训的话吞了回去:“好好吃饭!”  私人医院的好处大概就在于服务,不用去外面买东西,护士早已准备好食物。  因为贺山亭的口味偏西方,送来的有马赛鱼汤、烟熏三明治、面包片和水果沙拉。  可能是和好给贺山亭的安全感,刚朴素没两天又开始挑剔了:“汤里月桂叶太多。”  宋醉看着零星的月桂叶沉默,念及对方是病人的份上把鱼汤端走:“要不要吃三明治?”  烟熏三明治配了奶酪蔬菜,在奶酪上洒了些新鲜鱼子酱,没有月桂叶的存在总可以吃了吧,然而男人平静开口。  “不想吃鱼子酱。”  当做工简单的面包片和沙拉也遭嫌弃后,宋醉终于忍无可忍问。  “那你想吃什么?”  下一秒他的腰上多了只手,他被轻易抱到了病床上,原来刚才抱着他的腰只是在撒娇而已。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男人的吻印上了他的唇,熟练打开他的唇齿,牢牢攻占他的舌尖,若有若无舔了舔他的皮肤。  宋醉大脑瞬间发麻,他的心神都在这个吻上,不知何时对方的手伸进他的衣服,所到之处尽是炽热。  他的姿势从半倚在男人身上变成了窝在对方怀里,隔着病服依然温度滚烫,感受到托着他的熟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幸好关门了。  *  早上宋醉坐上方助理的车去学校,路边早早挂着圣诞的装饰,他不由得问了句:“贺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慈蔼的老太太。”  方助理对贺老夫人也不熟,但老夫人每个月寄信到华国,大部分是关心他老板什么时候结婚,偶尔用不标准的华国话问他要不要她做的奶酪。  宋醉微不可察松了口气,正当他准备下车时想起来问:“贺山亭的母亲呢?”  方助理似乎在思考如何描述:“我听贺氏的老人说她是个很强势的人,抵住家族的压力将私有化的贺氏上市,因而奠定了贺氏发展的黄金年代,结婚也是想结就结了。”  这个回答让宋醉心里沉甸甸的,无论是贺山亭的外婆还是母亲都没有异样,许家也看不出端倪。  精神疾病除了遗传原因便是后天影响,如果是后天形成的,那肯定是不太好的回忆。  宋醉没有揭人伤疤的习惯,他也不想揭开血淋淋的伤疤,他想做的就是陪在对方身边好好治疗。  他到学校后在图书馆查关于精神疾病的资料,这类病并不需要讳莫如深,小到失眠症也属于精神疾病。  治疗的难点在于大部分患者病因不明,临床症候相同发病原因可能不同,目前的抗精神状态病药物依据神经递质失调假说研发,对部分患者效果不够理想。  从图书馆回来后宋醉再次找到了梁医生,尽管有了答案他还是抱着希望开口问。  “他的病能不能治好?”  梁医生摇了摇头:“不能治好只能缓解,他这两年控制得很好,只是需要避免受到刺激。”  “噪音吗?”  梁医生出乎意料回答:“安静环境下的声音。”  宋醉对贺山亭的病毫无头绪,如果对声音敏感的话应该是极力避免噪音,但听梁医生的语气,反而是密闭环境下的声音更需要注意。  梁医生看出他的担忧安慰:“下午可以出院了。”  宋醉压下心里的疑惑,同梁医生走向病房,总之阿亭可以出院了。  恰好方助理汇报完报告公司的事出了病房,知道可以出院后士动要去买水果花篮,终于不用公司医院来回跑了。  在一堆水果花篮的围绕下,以及众人殷殷切切的目光里,贺山亭平淡开口。  “我感觉我还没好。”  病房里的人齐刷刷扭过头。  少年磨了磨牙忍住揍人的冲动,什么叫感觉还没好,分明是想过小公士的日子,贺山亭不出院折磨的人是贺山亭吗?  不,是他们。  *  贺山亭住院的消息在沪市不胫而走,在外界看来这不是一个小事件,可能会影响到贺氏未来的计划。  有心人琢磨着该怎么办了,包括被驱逐出董事会的陈明在内,他因为儿子入狱的事记恨贺山亭,恨不得立马能把贺山亭从位子上拉下来。  当陈明听到贺山亭入院的事忍不住笑了,他比贺氏任何人都要了解贺家的隐秘,贺山亭这次的病不同寻常。  他联系到tc的郑总:“这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郑总思考着陈明的提议,虽然陈明的话很诱人,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但他始终忌惮贺山亭。  贺山亭出了名的傲慢,但这份傲慢不仅仅是家世带来的,没人能阻挠贺山亭想做成的事,要么成为朋友要么成为敌人。  “你确定他真的病倒了吗?”  尽管瞒得紧但陈明派人打听到贺山亭五天没出医院了,那个丹凤眼的小男朋友每次走出医院急得都皱眉,连带着方助理也垂头丧气,故他信誓旦旦点头。  “肯定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醉:………….第一百零七章   陈明见郑总尚有疑虑继续游说:“我们可以合作打压股价,趁贺山亭没反应过来拿下贺氏控制权。”  贺氏的股价虽然高但对比实际价值不算高,甚至可以说被低估了,大概是贺山亭太过自信,觉得没人敢在股市上狙击贺氏,所需的资金量不是一个小数字。  取得贺氏绝对控制权即贺氏50%的股份,即便是两家合作须杠杆抵押各自公司股份才能获得足够的资金,背后的风险不言而喻。  然而在利益诱惑下郑总终于点头。  周一开市贺氏股价大幅度下跌,在横盘五天后tc集团开始第一次举牌。  证交所规定机构或个人通过二级市场购入股票5%就必须举牌,通常情况下被看作利好,但也可能是恶意收购的信号。  tc因为泰国开发案与贺山亭有隙,显然不是抱着友善态度而来,方助理对此十分焦急。  尽管管控舆论但市场依然出现了贺氏被狙击的风声,考虑到收购战的拉锯及停牌的风险,许多摇摆不定的小股东忙不迭出售手里的股份。  贺氏的股价低到五年内最低点,这只会加快对方收购股份的速度,怕是离二次举牌不远了。  但贺山亭依然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方助理不明白他老板在想什么,急得嘴上都起泡了。  *  早上宋醉习惯性从医院去学校,一大早冯思文就在大门角落摆摊,他好奇走过去问:“不怕城管收你摊?”  冯思文的生意慢慢步上正轨,把房租连本带利还了他,他没收利息只收了租金。  冯思文怯生生说。  “我打听到他们今天团建。”  冯思文的八卦能力一向是可以的,宋醉的视线瞄向摊子上摆放的甜品,除了西式甜品还有奶黄包之类的,闻着便香喷喷的。  虽然他说了自己吃了早饭,但架不住冯思文太热情,偏要塞给他满满一袋甜品,他只好提着纸袋到了教室。  他吃不完这么多甜品怕浪费,把东西分发给了周围的同学,一个女生吃了提拉米苏腼腆一笑:“真好吃。”  “学校门口就有卖的。”  宋醉顺便帮冯思文打了波广告,自己也吃了个奶黄包,下午上完课他正准备回医院,谁知女生拉了拉他衣角提醒:“院里有比赛。”  吴缜看少年茫然的表情就知道班会肯定又走神了,他抢先开口解释:“殷子涵那傻逼把班费全花完了,我们班要是有人获奖的话,不仅有个人奖励还有班费补贴。”  宋醉听明白了。  殷子涵作为班长优秀的地方在于能花钱,别的班级聚餐在学校周边的小馆子,但殷子涵要去高级餐厅,原本有结余的班费花了个一干二净就离谱。  在大家殷殷切切的目光里,他没办法走到了比赛场馆,一到场馆人群震住了。  众所周知院里的小比赛参赛的人不多,一个班能来十个已经是活跃班级了,但他们班的人全来了!  毫不夸张地说走进礼堂地面都震了一下,二班的人纷纷流露出至于吗的目光,但只有他们知道比赛是为了挣班费。  宋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因为是院里举办的比赛风格极为简单随意,每道题十五分钟的时间,没做出来就淘汰。  他本来没把这比赛当回事儿,当比赛进行到一小时班上的人全都走光了,他突然意识到失态的严肃性,敛了轻慢认真计算。  要不然一个不留多丢脸。  礼堂外侯泉匪夷所思:“这次的比赛竞争太激烈了吧,院里的比赛比上次燕大竞赛还难。”  “不激烈才奇怪。”  吴缜指了指神情尴尬的殷子涵:“这货看漏了是全系的比赛,高年级也会参赛,怪不得二班看傻逼一样看我们。”  “怪不得。”  侯泉透过礼堂的彩色玻璃窗户朝里面望去,低年级的已经全军覆没了,只有宋醉挺直着背坐在群高年级的学生里。 第91章 还是好在意。  贺山亭走入房间看到的便是少年低着头散发着阴郁气质问他:“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他敛眸思考了会儿。  “对我很凶。”  “怪没良心。”  “救完就跑了。”  宋醉不禁松了口气,但感觉像在骂自己却毫无证据,不落下风开口:“你这种人就是分了手会说前任坏话的人。”  贺山亭听得好笑。  “我不会说你坏话。”  宋醉不信对方的鬼话,可旋即他被男人搂在怀里亲吻,柔软的唇关被撬开,可以很清楚地感到对方试图往里挤压。  少年饱满的臀肉在单薄的睡裤下颤了颤,是稍稍一戳便会深陷的饱满,紧贴的东西勾勒出浑圆。  卧室的门被风吹开。  宋醉红着脸去关门。  然而门还没关上男人便把他抵在了冰冷的门上,紧接着他的腿被分开抱着,只能颤巍巍依附在对方的身体上,耳边是对方温柔的嗓音。  “我会*死你。”  宋醉自以为已经见多识广了,但每每会倒在贺山亭的话下,他的耳朵尖忍不住发红,贺山亭咬住了他的耳朵。  妈的专挑敏感的地方亲。  他被牢牢抵在冰凉的门上,门因为猛烈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尽数压下他的呜咽,少年趴在门上的手发白,突然后悔办理出院了。  *  早上宋醉从床上醒来倒抽一口冷气,穿好衣服藏好臀上的红印,蜗牛似的慢吞吞走下楼。  下楼时方助理在向贺山亭汇报工作,话里话外充满担忧,少年随口问了句:“有人要对贺氏动手?”  方助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一个学生而言这些事太复杂了,谁知贺山亭嗯了声轻轻问:“我破产了你还要不要我?”  方助理想宋醉肯定会温柔安慰吧,除了安慰也没别的办法了,毕竟这事牵扯太多。  如果换个人问这句话宋醉心里还有点掏心掏肺的感动,但问这话的是套路无数的贺山亭。  就无语。  贺山亭要是这么容易就被算计他就不信了,他扬起眉梢没好气说了句:“像认识你的时候你他妈有钱一样。”  方助理觉得自己也被若有若无内涵了,宋小同学性子有点凶哦,本来挺温情的画面成了大型翻旧账现场。  另一边无数人关注着贺氏股权之争,有分析员不看好贺氏的防守,认为贺氏长期股权分散且股价相对低,抵御不了亿计资金的进攻。  当然tc集团及陈明本身的资金量也不大,操控这么大笔资金成本必然高昂,肯定进行了风险极高的杠杆融资,如果不能收购贺氏结果相当惨烈,可以说处在一个囚徒困境。  郑总听闻贺山亭出院的消息心里害怕,如今收手还来得及,他不想再心惊肉跳掺和了:“要不还是算了?”  “我昨天联系了贺氏的股东bnk。”陈明的话透出志在必得,“他愿意成为一致行动人,这样我们手里的股份加起来就有20%了,只需要再取得31%的股份。”  一致行动人指通过协议或安排扩大对上市公司的控股比例,相当于三家绑定在一起合作,他们接下来只用继续收购剩余的股份。  郑总想不到bnk也会插手,毕竟这个集团对外的形象向来是不插手管理的海外投资者,想来也不奇怪,谁会拒绝更大的利益呢?  陈明斩钉截铁劝郑总:“他回公司也没用了。”  当bnk发来一致行动人协议郑总当即决定继续收购,把剩余的资金全投入股市,堵上自己回头的机会。  而方助理得知bnk同陈明方达成一致行动人的协议,忘了找下家的事,语气流露全然的愤怒:“没想到bnk也眼馋贺氏,难怪对贺氏被狙击反应平平。”  “谁不眼馋呢?”  贺山亭神色从容反问。  方助理不理解贺山亭的平静,似乎完全没把陈明方放在眼里,在会议上甚至压下了董事会准备停牌拖延时间的打算。  *  陈明方操控贺氏的股票异常小心,因为手上的资金只能说勉强够用,必须引诱中小投资者低价抛出自己的筹码。  他们放出贺氏可能停牌的消息,果不其然不少投资者忙不迭低卖手里的股票,当股价再压低他们就可以行动了。  奇怪的是他们牢牢控制着股价,然而市场上流通的股份越来越少,像是有另一只手在操纵股价,当收购到23%时变故骤然发生。  他们没有股票可以买了。  这意味着有个人在低调购入贺氏的股份,通常来说大宗交易都有迹可循,但对方操作得极其细微,完全看不出在默默收集筹码,以至于他们发现时已经迟了。  陈明两人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陈明安慰自己可能是谁想分一杯羹也说不准,毕竟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股市。  然而下午他得知贺氏宣布私有化。  私有化贺氏的前提是董事会通过决议,尽管贺家在贺氏是大股东,但股份占比不到75%,对贺氏没有绝对控制权,董事们不会通过贺山亭私有化贺氏的提案。  这句话表明了贺山亭取得了绝对控制权,陈明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拨通了贺山亭的电话:“你哪里来的资金?”  贺山亭有钱是真的但也没有钱到这个地步,如果有资金吞下贺氏早吞下了,没必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电话里贺山亭悠悠开口。  “本来是没有的。”  “你们压下股价就有了。”第一百零九章   陈明挂了电话气得说不出话,对面就差说谢谢你们压低股价让我买下贺氏了,腥甜的血卡在陈明的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们投入这么多竟然为贺山亭做了嫁衣,难怪贺山亭放任贺氏的股价偏低,估计老早就在筹划私有化贺氏,这人的野心藏在明日昭昭的傲慢下。  可他没时间多想了。  因为质押的资金下个月他们需要连本带息偿还,私有化会以现金或证券的方式溢价回收其余股东手里的股份,但这个时间他们等不到了。  一想到他抵押的是全副身家,不能及时还款资产便会被拍卖,意味着他什么也没有了,陈明生生晕了过去。  而方助理站在办公室里心惊胆战。  他本来不理解贺山亭为什么容忍陈明方压低股票价格,毕竟上市公司的市值管理可以说是重中之重,管理者需要为全体股东利益负责。  当贺山亭让人起草私有化提案时他终于明白了,贺山亭的性子哪里肯安心和人分享贺氏,他的目的在于私有化贺氏,陈明就是主动送上门的羔羊。  这令他对贺山亭母子的关系产生了疑惑,贺山亭的母亲后半辈子全在为上市做准备,贺山亭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贺山亭在意的不是公司利益而是绝对控制权,所以放任陈明方搅浑贺氏的水,压下董事会停牌的打算。  方助理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个猜测。  贺山亭做事向来不留余地,但对被逐出贺氏的陈明没有任何手段,仅仅是把陈明的宝贝儿子送进了监狱,任由陈明和郑总来往密切,他以为是念及陈明是公司元老,是不是等的就是今天?  难说这场病是病得恰好还是有意为之,就像偏远西南的那场车祸,让人觉察不出贺山亭的心思,他毕竟只是帮着处理明面上的事务。  如果说陈明当初是贺山亭的磨刀石,那么现在全然被视为棋子了,只是可惜了tc的郑总。  他好奇陈明是怎么把tc忽悠下水的,说起来tc和贺氏的矛盾只有当初的泰国开发案,主要原因也不在贺氏,只是没告诉对方白家破产的消息。  方助理搞不懂白手起家的郑总为什么会这么小气,把贺氏视为了眼中钉,做生意最忌讳感情用事,这下好了整个集团说不准都会进入破产清算。  至于bnk倒没什么损失,但本次断绝了同贺氏的关系是相当不明智的,不止国内整个欧洲市场都会举步维艰,贺氏正好吞下bnk空出的蛋糕。  当然代价最惨痛的便是陈明了,因为资产抵押直接破产。  方助理突然悟了。  无怪贺山亭说自己破产少年没好脸色,他老板不声不响把别人搞破产了还有脸问自己破产了怎么办?只能说句服气吧。  不过好消息是他不用离职了。  *  下午宋醉坐在教室上马克思原理,准确来说是戴着耳塞心无旁骛看物理,不然他怕认真听课会睡着。  因为上的是大课,座位上不止有物院的还有经院的,坐在他前面的经院学生忽然激动不已踢桌子:“大新闻!贺氏宣布私有化。”  宋醉眼皮也没抬。  就还挺正常。  他没担心过贺山亭吃亏,这只千年老狐狸什么时候吃过亏,放了学贺山亭在学校门口等他,他打定主意要敲狗大户一把。  贺山亭拎过宋醉的书包。  宋醉走到奶茶店挑选奶茶,他平时不常喝奶茶,即使喝他也嫌贵很少加小料,但今天不一样了。  少年站在奶茶店门口理直气壮。  “奶冻。”  “青稞。”  “算了给我全加。”  贺山亭笑了下付了款,两人喝着满满当当的奶茶走回房子,宋天天在沙发极其幽怨喵了一下。  宋醉没办法只能给猫咪也倒了杯舒化奶,这下宋天天在沙发边吨吨吨喝起了舒化奶,竖起的尾巴摇得比小狗还欢快。  宋醉边喝奶茶边开始学习,杨老先生对他最近的学习情况不是特别满意,他还有厚厚的书单要看。  然而身后的人吻上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泛凉的肌肤由于触碰敏锐颤栗了下,沾染上微不可察的绯红。  他开始还能忍忍,但对方愈发大胆探进了他的领口,尤不满足似的把他抱在怀里亲吻,他浑身上下沾满了若有若无的奶茶味儿。  同时还有对方的步步逼入。  因为完全被抱在腿上根本看不进去书,宋醉只能深呼吸了一口气,被迫坐起来让自己好受些,但在重力作用下又重重跌下去,强烈的刺激下他差点两眼一黑。  贺山亭抱着他往房间走去,上楼的剧烈颠簸令他无所适从,对方亲他时还不要脸晃了晃,他咬在贺山亭肩膀上,脸红得几乎不能看。  关上门响起的是鞭笞下的水声,脖子上的玉坠不停摇晃,似乎纯洁无暇的玻璃种也沾染上不透明的液体。  *  宋醉醒来时身上全是按压的印子,他骂了句老畜牲,扭过头不想理会端着粥过来的贺山亭。 第93章 只有男人弯下腰给了他一颗糖。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想大概是山川河海的神明吧,不然怎么会抱起浑身戾气的他。  他的眼睛受伤了看不见,只能听到对方身上好听的金属敲击声,那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他当时的情况很糟糕,偏激锋利得像柄易碎的刀刃,他对什么都无所谓,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他没有自杀的打算,但活下去的想法并不强烈。  然而男人会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他讲故事,会温柔摸着他的头夸你很聪明该去上大学,会无奈抱走胆子大坐上屋顶上的他。  以至于他没心没肺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候,伤疤无声无息被对方抹平,没有心理阴影没有阴霾,能喝着奶茶坐在天台上向老邓炫耀你喝不到。  他不想读书的,谁会喜欢枯燥无聊的书本。  但因为男人的话他开始认认真真看书,因为对方在沪市所以答应许宁去沪市,因为对方给了他一颗糖,所以始终存有许多糖。  他努力学着好好生活,对人客气处事冷静,收敛了身上太过锋利的尖牙。  宋醉不会用漂亮的语言描述,但对他而言对方就是神明,自己因为同神明的相遇发出微弱的光。  他辨别不出光的方向,但对方的所在就是光的方向,他闭着眼往前行走能稳稳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可他没想过那人的手被锁链束缚,好听的金属敲击声是锁链声,偌大的建筑是困住贺山亭的囚笼。  他从来没见到对方的失态,留给自己的永远是温柔的一面,即便被冰冷的锁链束缚,依然尽力给他足够温暖的拥抱。  太阳的表面无时无刻不在燃烧,温暖着冰冷死寂的行星,可当质量损耗殆尽太阳也会熄灭。  宋醉垂下了漆黑的眼压住涌流的情绪。  盲眼的少年遍体鳞伤。  有人给他了一粒糖,他以为自己遇上了神明。  然而神明只是一个被束缚的病人。第一百一十一章   宋醉做完笔录走出警局冷静下来,望见贺山亭站在警局门口,铁灰色的风衣勾出宽肩窄腰,挺拔的鼻梁在苍白的肤色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他闭上眼走过去。  在眼帘的覆盖下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周围变为全然的黑暗,只有市区热闹的人声。  一步、  两步、  三步……  最后稳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同三年前没什么区别,他贴上创口贴的手抱住对方,听到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手受伤了?”  少年在怀里仰起头认真解释:“用酒瓶砸陈明头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  贺山亭挑起眉问:“他这么招你讨厌啊?”  他对陈明没太大喜恶,毕竟他不喜欢的人有许多,但喜欢的人只有一个。  宋醉吸着鼻子嗯了一声,他放在男人身上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像只扒着人不放的家养狐狸崽子,想要温暖那个被关在地下室的贺山亭。  而方助理得知宋醉被绑架的事着急得不得了,陈明这老不死的居然狗急跳墙,柿子专挑软的捏,有本事对贺山亭动手。  他陪同宋醉的代理律师到警局了解案子,不由得对办案的人民警察感谢:“多亏你们救出了宋醉。”  谁知警察唏嘘感叹:“我们就是抓了个人,宋醉不仅勇敢制服了两名歹徒还制止了陈明的逃跑,只是下手太重了。”  方助理闻言满是震惊,在他到医院看到陈明之前都不敢相信乖巧的宋醉能打人,然而病床上陈明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细看还有没取出的玻璃渣。  方助理没看到陈明手下的伤势,但照着陈明头上的伤来看,剩下两人不会是什么小伤口,说不清是坐牢惨还是做开颅手术惨。  一时间宋醉在他心里小可爱的形象岌岌可危,叫什么软柿子,直接叫拳王得了。  *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的想法,他回到家给贺山亭仔细接水拿药,他希望病情不会像陈明说的那么严重。  贺山亭没有接药托着下巴嫌弃。  “好苦。”  宋醉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糖递过去,但贺山亭不仅没接反而坐在沙发上撒娇:“你亲我一下。”  少年立马亲了一口。  速度快得贺山亭稍怔了会儿。  平时宋醉肯定会掉头就走,然而今天不知为什么乖巧得不行,他忍不住把宋醉按在怀里亲吻,当少年气喘吁吁他才放开。  宋醉精疲力尽监督完贺山亭吃药,当对方看着电视他去房间洗澡,打开衣柜拿衣服时瞥见角落里的行李箱。  他抿了抿残留着水光的唇,从空荡荡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个表皮掉漆的竹木本子。  这个本子是他买过最贵的本子,□□是纹理细密的竹子制的,本子上有柄小小的锁,锁身上的铜锈当下显出过时感。  他用一把破旧的小钥匙开了锁。  本子里不是什么学习内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日记,每一页的日期不同却都写着不喜欢三个字。  只有最后一页是空白的。  一字一句仿佛是在遍遍告诉自己,他对救他的人只是萍水相逢的愧疚而已,宋醉不喜欢当初的贺山亭。  可怎么会不喜欢呢?  怎么能不喜欢呢?  只有对方抱起了奄奄一息的他,温柔抚平他身上的戾气,以至于他以为是山川河海的神明。  在贺山亭离开以后宋醉捡起了脏兮兮的玉坠,他讨厌成为谁的所有物,但他却把坠子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想问你要来看看我吗?  可那个人再没出现过。  他不止一次去过那个房子,五天、十天、五个月也没等到那个对他好的人,他甚至没能睁眼看对方一眼。  他到处去探听别墅的消息,但什么也听不见,有人委婉告诉他不是他能触碰到的人,他茫然地捧着脏兮兮的玉坠。  他开始去县城里边打工边看书,洗一个月盘子只有八百块的工资,压根支撑不起刘奶奶的治疗费用,他也没时间静下心学习,刘勇暗示他再去搏命打拳。  宋醉知道转过去的医药费不会全数落到刘奶奶头上,但如果不给刘勇刘奶奶很可能坚持不到下个月。  他在黑与白之间挣扎,他不想浑身再变得脏兮兮的,他想干干净净去上大学,考最好的大学,堂堂正正站在那个人面前。  他不知不觉走到山林尽头的别墅,他抱着腿蹲在关闭的门前,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存在过的温度。  直到他听到山崖边微弱的呼救声,他碰上了滑翔伞下的许宁,许宁严重失血在濒死的边缘。  没救了。  山南遍地山岭交通不便,像是被上帝遗忘的角落,最近的医院在二十里外的县里,除非有人愿意背着走二十里山路。  他本身是个性子凉的人,本质上不是什么好人,没兴趣为了许宁仅仅一丝的活命机会拼尽全力。  但有人对他伸出了一只手,他也因而愿意对别人伸出一只手。  况且他认出许宁的衣物不菲,一双鞋子的钱抵他五年的生活费,他隐隐感觉这会成为自己人生的转折点,救下许宁回报不会太少。  他背起了神志不清的许宁。  二十里的山路他没停过。  有个说法是当人的境况差到一个极点就会迎来折点,可能是上天的垂怜也可能是单纯的怜悯。  宋醉垫上了自己的所有钱,在医院里抿唇等着抢救结果,幸好这次他的运气不差,昏迷的许宁保住了命。  他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许宁,同病房的人开玩笑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想了想大概没人比他更希望许宁醒过来。  终于当许宁苏醒他得到了满意的回报,许宁给了他八十万,刚好覆盖刘奶奶的医药费。  宋醉愣了愣才接过那张卡。  这个举动在许宁看来是腼腆,但宋醉只是在想人和人原来这么不一样,他在拳场拼死拼活才有了染血的八十万,但对许宁而言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数字。  他没有怨天尤人的习惯,这个世界哪有绝对的公平,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宋醉收了卡准备离开时听到了沪市,他的脚步下意识停住了,那个人问过他要不要去沪市。  许宁以为他喜欢听自己学习滑翔伞的故事,其实他只是想多听听许宁口里的沪市,他没去成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但许宁说得更多的还是心心念念的白问秋。  他想许宁真挺不聪明的,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小少爷,他一听就知道白问秋对许宁压根看不上。  当然宋醉对许宁客客气气,毕竟谁有钱谁说了对。  他听着许宁说沪市,在许宁的口中沪市到处是好玩的酒吧,他却听到了沪大这个学校。  他的成绩离沪大的分数线无异于天堑,但他想上沪市最好的学校,他买了厚厚的学习资料。  然而刘勇找到他又说要十万,可能在刘勇心里自己什么都能干吧,恨不得他出去卖。  宋醉放下课本走去了病房,听到许宁在和爸妈打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清晰可闻:“不要被山里人缠上了,他们比你想象里精多了,升米恩斗米仇。”  许宁站在电话的这一边着急反驳他不是这种人,宋醉站在病房外面无表情听着。  不得不说许宁的父母比许宁聪明太多,他就是挟恩图报的山里人,许家是他仅能握住的救命稻草,水面下的他不会轻易放手。  他不知道自己再去要钱会不会成功,但他赌不起失败的可能,所以当许宁问他要不要去沪市,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不是一件道德的事,但他本身就没多少道德,道德标准远低于常人,像他们这样的人光是活下去就拼尽全力了。  哪里会在乎活得好不好看。  除了筹集刘奶奶的医药费,他存了很小的私心,会不会在沪市碰到那个人,那时的他不知道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有多困难。  时间是最公平也是最残忍的东西。  宋醉每天都会回想对方的声音,这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可渐渐地声音也消失在他脑子里。  他在许家见识了过去没有的生活,但也更加清晰知道那个人的家世远在许家之上。  起初忘记声音会觉得惶恐,后来他终于释怀了,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不同世界的短暂交错,就像彗星从一个行星滑到另一个行星。  他告诉自己只是歉疚,愧疚给了对方一个最差的自己,愧疚最后的不欢而散,愧疚没能见对方一面,用强烈的歉意压下汹涌的情绪。  宋醉一页页翻着竹木的本子。 第95章 宋醉听出了陈医生话里的安慰,即便他没在贺山亭面前说过一句担心的话,但他紧张到递过去的水都要吹凉。  “谢谢。”  结束同陈医生的通话他心里沉甸甸的压力似乎不翼而飞,天生的病没办法改变但能控制,起码结果不会更坏了,只是他隐隐感觉陈医生态度不太真诚。  宋醉放下手机准备下床,然而臀部传来阵阵酸痛,他面无表情掀起衣服察看自己的腰,连腰上都留下按捏撞击的红印。  昨天做了不知多少次。  他突然不担心贺山亭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贺山亭这样的老畜牲肯定要活一千岁的。  即便身后泛起阵阵酸痛,他依然慢吞吞下床走到书桌前,什么也不能阻挡他学习。  桌上整齐堆着分门别类的书,他打开场论课本时望见了自己的竹木本,反正本子有锁他没太在意。  然而他随意往本子上扫了眼,令他哑然的是竹木本上的锁是开着的,他意识到上次拿出来就忘关上了,就这么明目张胆放在了桌上。  放了足足两天。  宋醉身体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尽管两人在一起但他依然不想告诉贺山亭自己早喜欢对方了,以防对方本就膨胀的自信心太过膨胀。  他的大脑高速冷静转动。  如果贺山亭看到了本子上的话肯定会忍不住问他什么意思,没有举动的话应该是没看到,想到这儿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宋醉凝固的血液恢复了流淌,但他紧接着又想到另一个可能。  万一贺山亭早就认出他了呢?说不定看到本子上的话轻笑。  手里的场论书看不进去了。  宋醉告诉自己这个可能性太小,他镇定合上本子上的锁,镇定将肇事笔记本放在书架上,可还是看不进去。  算了。  他准备先吃个早饭冷静一下,下楼刚走到客厅便看到宋天天在埋头干罐头。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宋天天过上了天天有豪华罐头的生活,他已经忘了当初取名的目的是劝小猫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宋天天显然对学习没什么兴趣,更喜欢蹲在沙发脚伸长脖子看电视。  要说没成果也不是的,宋天天格外会数自己的罐头,吴缜撺掇着他报名下月的猫咪争霸赛,比赛分为体力和智力项目,只能选一个报名。  他咨询沙发上看杂志的贺山亭:“你觉得宋天天报名什么项目能赢?”  要是吴缜在这儿肯定会夸什么项目都能赢,毕竟谁不愿意听好话呢,然而贺山亭淡淡评价:“比体重能赢。”  宋醉转头看着体重仪沉默,其他小猫咪是毛茸茸的虚胖,但宋天天就是只秃毛实心球,搞不好还真能赢。  然而小猫咪可听不得胖这种话,宋醉从宋天天的猫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小猫咪饭都不吃了委屈跑开,宋醉估计它后悔半夜爬起来给贺山亭开门了。  果然资产阶级是不能团结的。  少年搂起悲痛绝食的宋天天安慰:“别听他瞎说哪里重了,明天给你买漂亮衣服。”  话音落下始作俑者望了过来,明显是在暗示什么,没办法宋醉只能叹了口气:“给你也买!”  谁他妈会和一只小猫咪吃醋,宋醉想了想幸好他们见面是在分手后,不然每天得不高兴成什么样子。  想到笔记本的事他故作平静试探:“对了当初你为什么同意我住贺家?”  贺山亭能同意这件事简直是许宁社交史上的奇迹,如果没有别的原因他建议许宁写进墓志铭。  贺山亭懒洋洋翻杂志。  “看你可怜兮兮的。”  虽然像在描述没人要的小狗勾,但起码没认出他,少年松了一口气坐到垫了软垫的餐椅上,低下头喝撒了黑松茸的海鲜粥。  宋醉慢条斯理喝着粥,心里升起股只有他知道秘密的隐秘感,只有他知道两个人早在三年前就相遇了,对方的记忆力还不如一个小瞎子。  男人看完艺术品杂志会看电视,少年喝了杯牛奶开口:“哦我记得你以前不看电视的。”  住在西南的时候还是他要求买的电视,那个时候的贺山亭好像生活在高塔上优雅内敛,难以想象会和沉迷电视购物的男模是同一个人。  贺山亭定了定换了频道。  少年说着自以为只有自己才懂的话,充满了浓浓的优越感。  “我还以为你会嫌动画片幼稚。”  “你以前不会坐在沙发上吃东西的吧。”  “太可怕了你居然开始吃芹菜粒。”  而贺山亭静静看着少年装逼。  作者有话要说:  亭亭:哦我早就知道了。第一百一十四章   少年见缝插针显摆了半小时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贺山亭递过去温水:“我们从前认识?”  上一秒喋喋不休的宋醉下一秒立马摇头。  理智告诉他应该跳过话题以免引起怀疑,但他接过水杯喝了口,抱着杯子忍不住问:“你在西南有没有认识的人?”  “有倒是有。”  贺山亭伸手拭去宋醉唇边的水渍。  宋醉由着对方抹去脸上残余的水,下意识挺直身板不动声色探听。  “那是什么样的?”  贺山亭似乎真的在回忆:“记得个头不高头发微卷,总是理直气壮要我陪他玩,用完不认人了,天然渣的小白眼狼。”  宋醉觉得用这个字眼很可疑,搞得像自己干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一样,他怀疑某色情男模在开车但没有证据。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就差指着他说哦是个脾气差的小矮子,想反驳还不能反驳,他当初确实是脾气差的小白眼狼。  少年搁下杯子不肯再喝嗟来之水,面无表情捏了捏拳又放开,没意识到自己的脸气鼓鼓,像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河豚。  贺山亭看着努力捂马甲的宋醉禁不住低头亲吻,亲在少年鼓鼓的脸颊上,像是轻轻戳了戳河豚柔软的肚皮。  宋醉本来在气头上不想搭理,但在亲吻下不知不觉舒服扬起了脖颈,示意对方亲亲自己的下巴。  他不知道这个动作有多大的杀伤力,只是感觉对方抱着自己的手一下子箍紧了,每亲一下就有件衣服脱落到地面。  他脑子里冒出白日宣淫这个词,忍不住推了推按在他臀上的手:“不要打扰我学习。”  贺山亭懒洋洋挑眉。  “学习之余帮你运动下。”  宋醉发觉这人根本没什么脸皮,每次说快了快了但永远不出去,还好意思说锻炼他腰部柔韧度,如果当教练绝对会举报进局子。  他感觉自己身体格外涨,但对方亲着他敏感的手腕只能闭着眼忍受,偏偏对方还抚上他的眼帘让他看着自己的动作。  宋醉在心里骂了句完全是只勾人的男狐狸精,满脸通红的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就还挺享受的。  *  沪大期末周出了名的忙碌,宋醉眼睛就没从课本上离开过,考完试他想到陈医生的话去医院检查。  他从前对医院避而远之,抱着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好这样的消极念头,但因为贺山亭他想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总不可能让对方陪伴个瞎子。  宋醉怀着这样的想法走进医院。  护士给他滴药物散了瞳,陈医生亲自用裂隙灯做眼底检查,陈医生调整光源角度问他:“眼睛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干涩畏光。”  宋醉望见陈医生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捏紧手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幸好确诊结果只是视疲劳,陈医生给他开了缓解疲劳的眼药水:“平时用眼时间不要太长,有空多做点有益身体健康的运动。”  他听到运动两个字不自然低了低头,心想幸好没叫上贺山亭,否则听了这话不得变本加厉,完全看不出是个病人。  想到这儿宋醉拎上装药水的纸袋随口问了句:“对了贺山亭病了多久了?”  陈医生听到少年叫贺山亭的名字抽了抽眼,大概只有宋醉敢直呼那位的名字了,因为走神他下意识说出答案。  “十五年了。”  宋醉停在诊室门边反问:“那你怎么确定病是天生的?”  他问完才发觉自己闹了笑话,许多遗传病并不是生下来就发病,况且陈医生也从未斩钉截铁说过贺山亭的病是天生的。  然而陈医生眼神浮现闪躲,宋醉直觉认定有问题,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扬手关上门。  陈医生慢半拍才解释:“遗传基因致病的可能性大,不同遗传病发病时间不同,有的发病时间达十数年之久。”  宋醉直接坐上桌。  “你继续编。”  陈医生面对宋醉的突然发难慌了,尽管面前的人长相天真没有危害,但他始终记得宋醉浑身是血的模样,不是能轻易敷衍过去的角色。  他硬着头皮开口:“这件事是贺家最大的秘密,万一贺先生知道了我没办法交代。”  “就说我逼你的。”  陈医生望着坐在桌边把玩小刀的少年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一大一小哪个都不好对付。  他害怕那柄小刀会刺穿自己的喉咙,只能出于求生欲吐露秘密:“那位的生父不是许家的许旻。”  宋醉早从陈明口里知道这件事,因而眼里没有浮出丝毫意外,收起小刀问。  “那是谁?”  陈医生脸上闪过明显的挣扎,唇颤抖着张了张又闭上,最后闭上眼觅死般抛下令人震惊的话。  “他的亲舅舅。”  贺山亭的舅舅眼里只装得下画,生前是默默无闻的画家,死后因为画作声名大噪,有人说他是天才也有人说他是离经叛道的疯子。  宋醉猜测过贺山亭的生父不简单,但没想到会是兄妹乱伦,很难想象凡事只看利益的贺夫人会喜欢一个浪荡的画家,甚至生下了一个孩子。  “贺夫人犹豫过要不要这个孩子,但最后还是和许旻结婚生了下来。”陈医生音调缓慢,“所有人都以为是许家的孩子。”  “开始时贺夫人以他为骄傲,因为真的是很聪明漂亮的孩子,只是性子沉默不爱说话,贺夫人便怀疑是不是有基因缺陷,当他在击剑场上打伤同学后,她确定是精神有问题的孩子,后悔生下这个孩子。”  “然后呢?” 第97章 听到对方的问话宋醉放下了奄奄一息的沙发布,坐直身眉眼深沉,仿佛是千请万请开口般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说起来你可能不会信,实际上我之前也不太相信,劝你做好心理准备。”  宋醉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毕竟他们的重逢太巧合了,巧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见男人颔首他才捏紧手坦白。  “我就是当年你救的那个人。”  因为说话的语速太快他差点把自己说成那个小白眼狼,他做好了对方震惊起立的准备。  谁知预想中的诧异没有浮现,他望着眼也不抬的贺山亭忍不住问:“你怎么不震惊?”  可能是惊怒下忘反应了,小白眼狼矜持坐在沙发上等了等,谁知等来的是贺山亭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温声开口。  “宝贝儿我又没瞎。”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下宋醉的矜持维持不住了,选择性忽略瞎这个字眼,忍不住从沙发上起立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宁送你来的那天。”  男人说话的嗓音极为松散,像在述说我早上喝了杯加奶的咖啡。  宋醉拳头硬了。  这人明明早就知道他们相识,却一个字不说淡定看着他因为这件事来回折腾,尽管他如今修身养性仍无法平静。  好想家暴怎么办。  少年低着头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那你为什么不士动告诉我?”  贺山亭手撑在沙发上托着下巴开口。  “怪丢脸的。”  从宋醉的角度看过去,看到的便是男人用无辜的蓝眼睛望着他,他差点还以为自己冤枉了对方。  “有什么可丢脸的?”  理智令宋醉清醒。  救他还丢人了?  何况以对方不要脸的程度,他不觉得世界上会有让贺山亭不好意思的事,想到这儿他磨了磨牙。  正当他揪住贺山亭的领带想恐吓对方时,男人不仅任他抓住领带反而把修长的脖子抬了抬。  这个动作本身没有暗示意味,但由贺山亭做出来有种色情的意味,他在心里骂了句勾人的狐狸精。  “我在问你话。”  狐狸精没有被审问的自觉,冲他慢条斯理反问:“要我说什么呢?”  敢情他白问了。  宋醉面无表情捏紧拳头,有的下海野模就是欠收拾,下一秒贺山亭敛下眼说话了。  “要我说喜欢一个人三年求而不得,还是说再见面心尖上的人成了侄子的男朋友?”  宋醉被语气里的浓烈情绪弄得怔了怔,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难过,像是有什么宝贝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  他反应过来后觉得不可能,左一个小矮子右一个小白眼狼,他看不出有哪里喜欢。  哦他在贺家的时候贺山亭还老关门撞他额头。  当时觉得是这个人脾气不好,如今看来显然是存心报复,要这是喜欢那贺山亭不孤寡说不过去。  况且他今天逼问就恰好说喜欢了他三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宋醉认真想了想,肯定是为了博取同情避重就轻。  他是那种会轻易被感情蒙蔽的人吗?  不会。  宋醉分析完毕冷静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对方蓝汪汪的眼睛,仿佛在对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刚信誓旦旦铁面无私的少年下一秒仅仅扯走了对方的领带,被感情蒙蔽了盛怒下的头脑,显然很吃这套明晃晃的贿赂。  *  宋醉回到房间后长久盯着手里的名贵领带,新仇旧恨下就扯了根领带,越想越觉得自己亏。  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禁不起贿赂,而是对方太会骗人了,居然脸不红心不跳说喜欢他了三年。  这年纪不知道骗过多少人,他和贺山亭在一起可以说是为民除害,省得在外面花枝招展乱勾人。  他把战利品挂在了衣架上。  尽管他极其不愿意承认,但喜欢了对方三年的人是他才对,他的视线瞄到书柜角落的本子。  宋醉挂完领带走到了书柜边,用生锈的钥匙再次打开了竹木本。  本子上是他熟悉的字迹。  他一页一页泛着竹木本,仿佛回到了当时怯生生的时候,在本子里藏着个不能开口的秘密。  如果早知道救他的人是贺山亭,当初他就该在贺氏对面的明珠电视台买广告位寻人,大声告诉贺山亭喂我喜欢你。  但他那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贺山亭,况且三年前的贺山亭装得人模狗样的,显然不会对幼稚的他有什么兴趣。  他把本子翻到了最后。  满本的不喜欢,只在最后一笔一画将晦涩的爱意书写,写的时候有感而发,过段时间看便不好意思。  宋醉飞快从纸面上掠开视线,准备合上本子时瞥到最后多了一行字。  他看清后捏紧纸页僵在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心脏控制不住跳了起来,因为二十四岁的贺山亭在纸上写的是——  二十一岁的贺山亭也很喜欢宋醉。  他胸膛里弥漫出难言的情绪,他以为对方说过去喜欢他是怕他生气哄他玩的,他还在腹诽对方嘴里没几句真话。  那天的疑惑也有了解释,答案早已写在了纸上,原来不止三个月的感情而是三年漫长热烈的感情,因而才会炽热得像太阳。  宋醉垂眼望着纸面上的字迹,慢半拍意识到少年期隐晦的爱意暴露在了白日下,罕见的羞赧汹涌浮上心头,但紧接着被男人温柔的笔迹抚平。  温柔得似是在沉默回应——  十六岁的宋醉听到了吗?  别难过呀我也喜欢你。第一百一十七章   宋醉心上有个角落像是将要融化的淡奶油,散发着雀跃的甜蜜,足以压下年少时期所有酸涩。  那时没敢说出口的话终于有了回应,隔着三年的时空在说我喜欢你,悄无声息抹平他午夜梦回茫然的遗憾。  他想也没想抱着本子走下楼,然而走到离贺山亭只有两步的时候停住了,生出股不合时宜的近乡情怯。  他当初只是不知道喜欢的人是谁,因为道德底线低所以和许宁在一起也毫无负担,但贺山亭却眼睁睁看着他成了自己侄子的男朋友。  怪不得贺山亭在贺家时对他态度不好,敢情是戳到玻璃心了,但用门撞他头未免太斤斤计较了,要真从一而终也就罢,后面还不是厚着脸皮扮下海男模。  他站在两步外故作镇定开口:“我看到你写的话了。”  他难得见贺山亭侧过了脸。  “还好没那么瞎。”  宋醉发现了对方想哄人的时候比谁都甜,但懒得营业的时候相当讨打。  他今天看在本子的份上不跟对方计较了,别扭得只肯在纸上承认喜欢他,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他想了想,应该也不会承认。  他仔细盯着贺山亭换了话题:“说实话我完全认不出你。”  三年前的贺山亭矜贵温柔,如今他恨不得对方是个哑巴,这到底是社会的污染还是本性的暴露。  大概两者兼有。  没想到男人俯下身凝望着他漆黑的眼睛说:“要我多说话的不是你?”  宋醉对于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有天他随口说了句你多说说话,因为眼瞎的他没人说话太无聊了。  他记得男人低低说了声好,没想到随口的话被对方认真放在了心上,他再见到的阿亭就是嗓音松散的阿亭。  虽然好像过犹不及了,但他心里依然裹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原来真的会有人把你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宋醉不想在对方面前哭鼻子,要是老邓知道他当着人哭肯定会从地下抄起鸡毛掸子,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那你说要给我的画呢?”  “书架上。”  宋醉走到书架只翻到上次那张画,他意识到这幅画是给自己的,贺山亭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自己。  被刻意遗忘的回忆从未被遗忘,多少次他梦到贺山亭温声说给你画,地面上是他撒了一地的油画颜料。  宋醉看着笔触凌乱却色彩漂亮的画,画里的人仰头坐在屋顶上,眼睛里是明亮的太阳。  那是他从屋顶上被抱下来不开心,对方便画他在屋顶上晒太阳,永远存下不满足的画面。  在没多少艺术细胞的他眼里,画画是件毫不费力的事,坐在画板前勾勾涂涂就行了,那时的他根本看不见。  看不见手缠着锁链的男人在怎么努力画他,因为锁链的阻碍悬空的手腕全是刺眼的红痕,但依然认真画着他。  宋醉本以为喜欢一个人会是奶油味儿的甜蜜,空气里都充满着甜,但他心口像有细细密密的刺,扎着他生疼却有只手抚摸他。  他忍不住抱住了身后的男人,他之前不明白亲吻的意义,现在明白了。  就是黏黏乎乎表达我好喜欢你,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只能用力亲你,一个吻就是一个喜欢你。  他设想里的场景是他亲在贺山亭脸上,因为身高差只能勉强亲在对方的喉结上,脑袋差点撞上男人的下巴。  贺山亭微微凸出的喉结吞了吞,他不想明早宋醉下不了床,把胡乱亲他的少年按在柔软的桌布上。  但少年以为他要干什么主动抬了抬屁股,勾出极为漂亮的腰臀,像是诱人采摘的小玫瑰。  贺山亭亲了下去。  木桌发出摇摇晃晃的吱呀声,先是桌腿在地面上缓缓摩擦再是桌上水瓶的跌宕水声,盖过了唇齿交缠的亲吻声。 第99章 而不是留在家里贺山亭上他。  宋醉低头喝了口对方手里的芋圆奶茶,在初冬喝到暖和和的东西,他眯了眯狭长的眼,又喝了口自己的乌龙奶绿。  他察觉到贺山亭似乎在有意无意往后看,咬了颗芋圆含嗓音含糊问:“后面有什么人吗?”  “一只小土狗。”  贺山亭仿佛心情很好的模样。  宋醉便没再理会。  刚从营里出来的许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小叔牵走宋醉,心下酸楚又没办法,这时白问秋的电话劈头盖脸打过来:“你不回家去什么地方了?”  许宁听到白问秋的声音愣了愣,惊觉自己很久没想过白问秋了,他每天想的都是宋醉的名字。  他本来对白问秋还有些内疚,听到疑心的质问便演变为不耐,在营地的三十天让他学会好声好气。  “和磊子他们在酒吧。”  许宁挂了电话通知狐朋狗友到常去的酒吧聚会,为了庆祝他爬出地狱大家将昂贵的香槟泼着玩。  吃惯了馒头的他出声说喝酒就好好喝,制止了这一浪费行为,完了许宁坐在皮沙发上吐苦水。  “我准备偷偷摸摸去看宋醉。”  和他玩得好的兄弟安慰他:“你没必要偷偷摸摸。”  许宁纠结怎么说关于他前男友成了小婶婶这件事,兄弟拍着他的肩膀乐了:“你这样谁能认出你?”  许宁打开手机自拍看着黑成碳的自己无语,忽然包厢半掩的门开了。  他以为是送酒的服务员回过头,却发现是神情不悦的白问秋。  白问秋见了他没太大反应,只是温声软语问座位上的人:“你们什么时候聚的?”  “刚到没多久。”  白问秋听了话冷笑看向许宁,他就知道许宁有事瞒着他,什么聚会非得刚回家就聚,说不定背地里养了个不要脸的贱货。  他清楚许宁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顺着他了,没在大庭广众下发火,只能坐下喝酒。  这令许宁悬着的心放下了,看来白问秋也不是完全不讲理,尽管他对白问秋没什么感情了,但这么搭伙过下去不是不行。  然而想到宋醉他眼里一片黯然,没留意白问秋已经笑不出的脸。  *  许宁回到许家后洗了个热水澡,久违洗上热水澡让他有些感动,在热气腾腾的水雾下他脑子分外焦灼。  他还是想去找宋醉。  虽然他没胆子把人从小叔手里抢回来,但他还是想问问宋醉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如果宋醉还喜欢自己的话,他抛下所有也要带宋醉私奔。  只是最后的可能太低了,两人都甜甜蜜蜜喝同杯奶茶了,许宁委屈放弃私奔的念头。  隔天他在学校门口蹲到了单肩背包的宋醉,腿都站麻了的他立马挡住少年的去路。  “你有病?”  宋醉是真的觉得许宁有病,堵谁的路不好偏堵他的,像许宁这样的他单手都能丢进黄浦江,不过乱扔垃圾影响市容不太好。  许宁张口想问你过得好吗,紧接着想到有他小叔看着能不好吗,他只能扭扭捏捏问:“我能跟你谈谈吗?”  少年慢吞吞捏响拳头。  “给你脸了是吧。”  许宁身体条件发射般疼痛,立马求饶似的开口:“我只问一个问题!”  见宋醉没反对许宁才腼腆问:“你当初……当初为什么会救我?”  他的眼里写满了期待,能把一个人背着走这么远,根本不是一句好心能圆过去,他想听宋醉说出这个答案。  只要宋醉说喜欢过他,他就开心了。  人可能真是犯贱的生物,宋醉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珍惜,少年离开后他卑微想听句喜欢过他,尽管没意义了他还是想听,就好像从前那个宋醉还在。  谁知少年的话不留情面击碎他的幻想:“你真要听?看你穿的衣服有钱而已。”  许宁看起来快哭了。  “那你为什么悉心照顾我?”  “怕你死了拿不到钱。”  许宁来之前的激动被冷水淋下,原来宋醉救他只是为了钱,在他身边真的是为了钱,怪不得宋醉从来不把白问秋放在心上。  他感觉自己被宋醉耍得团团转,按理说他该恨宋醉的,但他心里涌上的是懊恼,如果他早知道宋醉是为了钱,他说什么也要用钱留下少年。  其他人他还可以用钱砸,但他的钱和他小叔一比只能算不痛不痒的零花钱。  从小生活在蜜罐的许宁忽然意识到了成长的残酷性,他失魂落魄从宋醉面前离开,他才不想宋醉看到他哭了。  宋醉无意中瞥到许宁发红的眼角,不会是因为他哭了吧?  他对许宁也没多大恨,主要是对傻逼单纯的嫌弃,为什么会蠢成这样子,以为有人被当劣质代餐还对许宁死心踏地吗?  有的话他连夜踹了贺山亭去领个老婆。  不过他只是想想而已,领回来的第一天估计他和贺山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反正得登社会新闻。  可惜他的乖乖老婆了。  *  跟在许宁身后的白问秋恰好将两人交谈的画面尽收眼底,他看不见宋醉的表情但能看到许宁眼里写满了爱慕。  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猜到许宁背地里有人,只是没想到是他看不上的宋醉,喜欢了他的许宁怎么会去喜欢一个这样懦弱的人。  白问秋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指掐出血,指尖上传来的痛觉让他脑子清醒了,他不能和许宁吵架,这只会让许宁更贪恋宋醉的温柔。  不然宋醉凭什么勾住许宁呢?  在白问秋的印象里宋醉就是个被赶出门的小可怜,他望见少年走去了北门的甜品摊,认出了摊位上的冯思文,两个可怜虫抱团凑到一起了。  白问秋冷笑跟了过去。  他收拾不了许宁还收拾不了宋醉吗。  宋醉走到摊位后帮冯思文卖蛋糕,一位三四十岁的女士笑眯眯看着他,他有些眼熟但认不出在哪里见过,倒是冯思文恭敬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摊位前传来白问秋的声音:“宋醉我们谈谈吧。”  宋醉不清楚他的脸上是不是写着我很好说话五个字,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找他说话,他不以为意开口:“没空。”  白问秋打量着宋醉身上穿的小山羊绒外套,料子做工比他身上的还好,映得少年唇红齿白,压根不是摆摊买得起的。  他不明白宋醉的底气从何而来,想来都是许宁给宋醉的,他抬高音量问:“小小年纪学会勾引别人男朋友了?”  他都能想象到少年听到这话有多羞愧,到时稍稍威胁便能处理掉这个麻烦。  宋醉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在贺山亭近墨者黑的熏陶下,他眼眨也没眨平静反问。  “当初勾引别人男朋友的不是你吗?让我想想你是在人家男朋友叔叔家接吻,还是在宴会的楼道上急不可耐脱衣服。”第一百二十章   宋醉话音落下,摊位上的冯思文吃惊张大了嘴巴,白问秋是多要面子的人呐,每门学科争着拿优秀,初中政治会考拿了良好气哭了。  实际上白问秋的心思不在学业上,只是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不然也不会干净利落办理停学。  这样体面的人居然会在楼道里急不可耐脱衣服,后面要做什么很清楚了,冯思文看白问秋的目光立马不对了。  白问秋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压根没想过懦弱的宋醉会反击,慌张下竟忘了反驳。  感受到周围人好奇的视线,他脸上火辣辣的疼,除了贺山亭还没人敢这么羞辱他,果然是山里来的贱东西。  白问秋抬起手向宋醉扇巴掌,可他的手还没沾到少年白皙的皮肤就被宋醉轻松挟住手腕,接着他被猛然甩到地上。  变故来得太快他来不及反应,头重重撞在铁皮的垃圾桶上,登时脑袋懵得发麻,边沿的剩饭剩菜混着血从他头上流下。  隔夜的垃圾满是腐败的酸臭味,大部分化为了黄浑的液体,自白问秋头顶洒到整张脸,他颤抖着手呕得反胃。  白问秋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在围观人群避之不及的打量下,他指着宋醉撂下狠话:“你等着我去找学校校长!”  要是校长知道校外人员在学校门口闹事,甜品摊肯定开不下去,两个可怜虫只能看着心血化为乌有。  宋醉没想过对白问秋动手,毕竟怕脏手,但白问秋自个儿太菜了一推就倒,好巧不巧还撞在垃圾桶上。  他望着污糟不堪的白问秋扬了扬眉,尽管他不认识校长依然脸不红心不跳嘲讽:“我们校长有洁癖。”  白问秋听到这句话刚站起的身体摇摇欲坠,脸涨红得发青,恨不得撕烂宋醉的嘴。  目睹这一切的女士眼里又好笑又好气,白问秋以为在嘲笑自己,把自己的手掐出血。  “宋醉你逞口舌之风很得意是不是?你会为你的得意付出代价的,在校门口推搡伤人,我让校长收了你这摊还是能做到的。”  冯思文脸上出现了显眼的惊慌,虽然白家倒了但人脉还在,打个电话给校长不是什么难事,他不禁害怕能不能保住摊位。  白问秋没有错过冯思文脸上的表情,他心里浮现出快意,以后这两个可怜虫会怎么办呢?最好是知趣离开。  忽然一名女士突兀打断了他的话:“这年头正当防卫都算推搡伤人了?”  “关你什么事。”  如果是在平时白问秋还能保持风度翩翩的假象,但他嗅着身上的恶臭根本没心情礼貌。  那名女士闻言乐了,摆了摆用手机录的视频:“你要不要看你是怎么冲孩子挥巴掌的,只许你扇别人不许别人保护自己啊?”  听到最后句话宋醉应时举起自己甩白问秋的手:“好痛。”  白问秋看着视频眼神阴郁,宋醉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柔弱,但视频流传出去人们只会指责他恃强凌弱。  他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既然明面上的法子不行只能用不入流的手段了,他大可以利用许家的关系逼宋醉离开沪市。  他和宋醉孰轻孰重相信许宁还是分得清的,不过是当初赶宋醉出许家的重演罢了。  白问秋忍辱负重离开原地,满身都是垃圾的臭味,偏偏少年还拉长语调问:“弄痛了人不赔钱就走了啊?”  他眼里透出浓重的震惊,怎么能有这样理直气壮的人,他以前居然会认为宋醉懦弱胆小。  白问秋告诉自己忍一忍海阔天空,他今天给出去的钱日后千倍万倍讨回来,正当他捏着鼻子准备拿钱时听到少年嫌弃的嗓音。 第101章 冯思文很喜欢送这种小件,与其买普通衣服不如花同样的钱买名牌领带,这就是送礼的心机了。  宋醉认真回忆了下贺山亭的衣柜。  “他有一堆。”  还都是意大利手工的,也不知道上个班打扮给谁看,当然他不肯承认他很喜欢看贺山亭穿西服,有股人模狗样的气质。  “要不男士香水?”  “他讨厌市面上的所有香。”  “蓝牙耳机呢?”  “他嫌丑不用那个。”  在一大堆提议被否决以后,冯思文有些同情宋醉了,从前的许宁就不说了,好不容易开始新生活又摊上这么个男朋友。  有句话他当着宋醉的面不敢说,没有工作要少年养,这么穷又这么挑剔,这不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吗。  他们小宋醉是才出火坑又入泥潭呀。  这时有辆名车在摊位旁停下,车窗摇下露出张矜贵的脸,明明是风流夺目的混血长相却有股凌厉的意味。  冯思文立马认出了车里的人是贺山亭,他只见过贺山亭一面,但这样的人天生过目难忘。  面对贺山亭的到来他惶恐得手足无措,害怕自己支起的摊子会擦刮到车,这可是他一辈子赔不起的价格。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宋醉无比自然上了车,意识到他的惊愕,仿佛难以启齿般开口。  “唉我男朋友。”第一百二十二章   冯思文捂住自己的小心脏,生怕因为太过惊讶倒在地上,谁能想到宋醉嘴里那个清贫美貌男朋友居然会是贺山亭!  听语气还怪嫌弃的。  冯思文哎哟一声才从浓浓的震惊里回神,心脏却依然扑通扑通跳,宋醉这是不声不响就把那位大佬搞到手了呀。  他要有天死了肯定是被小宋醉吓死的,这有什么可嫌弃的?贺山亭出了名的性情冷漠,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在冯思文有限的眼界里,这件事差不多等于神舟五号上天了,要是他早知道宋醉分手后会和贺山亭谈恋爱,他肯定劝分分分马上分!  他从前觉得宋醉的男朋友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但当知道这个人是贺山亭,态度立马大转变。  贺山亭拍古玩名画不是奢靡无度是理智投资,贺山亭的挑剔不是挑剔那是追求品质,住宋醉的房子是为了增进感情,不然为什么去住小房子呢?  冯思文丝毫没觉察自己的金钱滤镜。  他抓心挠肝想找宋醉问个清楚可畏惧那位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车从摊位边驶开。  冯思文回过头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甜品叹气,遗憾这次忘了给宋醉送蛋糕,今天做的提拉米苏可好吃啦。  想到这儿他意识到贺山亭吃过他的蛋糕不由得受宠若惊,因为太激动了手都在抖。  *  宋醉无法想象冯思文的激动,在他看来贺山亭占了脸的便宜,明明比谁都斯文败类。  哦还娇气。  回到家他坐在窗台边看书,他没有急着发论文,把更多时间投入到无声的学习里,打算在假期专心吸收前辈的养料。  大致南方的冬天都是相似的,蕴着淋漓的水汽,一月的沪市弥漫潮湿的冷意,冷不丁往人的衣服里钻。  宋醉下意识缩了缩衣领外的脖子,贺山亭调高了空调温度,在温暖的空气里他端正在椅子上坐好。  他舒舒服服在房子里学习,人的状态都放松下来,窝在椅子上写草稿,正在这个时候听到贺山亭问了句。  “冯思文是你好朋友?”  宋醉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冯思文虽然不大聪明但心眼不坏,就像只会拿好吃饼干招待你的小浣熊。  贺山亭抚摸他颈后皮肤问。  “那你为什么没说我俩的关系?”  对方的指尖落在宋醉白皙的颈肉上,按捏下皮肤泛起难以忽视的灼热,他贪图温暖伸了伸身体。  全然沉浸在温柔乡里的少年不知不觉答出死死埋住的心声:“这不是说不出口吗。”  温暖的空气顿时气温骤降,宋醉后知后觉从该死的温存里清醒。  别看贺山亭这人不要脸但心思敏感,但凡有点不对便会被察觉,不会当面直接问,而是在他不设防的时候长驱直入。  贺山亭扯了下唇角。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对方是笑着的但手上猛然使力,宋醉感觉自己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他不得不闭着眼解释:“对我觉得自己拿不出手!一个普通学生配不上你,害怕冯思文不相信所以不敢说。”  他之前吹了风有些鼻音,听起来仿佛带了丝哭腔,因为怕贺山亭看出异样他低下头在说话,整个人显得兴致低落没精打采。  实际上在宋醉眼里只分为学习好的和学习差的,骄傲碰上的人学习都没他好,可在求生欲的作用下他只能这样说。  他在贺山亭面前很少说谎,他也不认为自己能骗过对方,但贺山亭仿佛是真的信了,抱着他轻声开口:“没有人会比我的啾啾好。”  那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这让宋醉心里浮出股愧疚,头放在贺山亭怀里窝了会儿,把自己的微信头像默默改成了贺山亭。  *  白问秋从许家搬出来后在老小区找了房子,房间面积小不说天花板还时不时漏水。  邻居是卖烧卖的个体户,会热情送他没卖完的烧卖,他忍受不了油腻的食物随手扔进垃圾桶,浑身油烟味的邻居便不再送了。  白问秋对邻居的疏远不为所动,他很清楚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他不允许自己狼狈落到底层人的圈子。  他的视线落到破木桌上的手机,他等着许宁后悔找他求和好可怎么也没等到,许宁打来的电话只是告诉他东西忘了拿。  白问秋心里涌出深深的烦躁,不懂许宁怎么铁了心要分手,难不成还真被宋醉迷得七荤八素。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许宁的电话忙接通,接通后是包车司机的声音。  “可以走了吧?”  白问秋只能克制住烦躁下楼。  他和许宁分手的事没让公司的同事知道,但从前有司机接送如今去挤地铁上下班,傻子也知道有问题,所以他花大价钱包了车。  尽管这笔钱是很大的开销,能坐在豪车椅子上总比挤地铁舒服,他每次闻到地铁里的汗臭味都恶心。  公司最近在做一个大项目,项目完成后每个人都能分到二十六月的工资。  白问秋急需这笔钱应付开支,一到工位上便打开了电脑,下班后大领导找到他问:“方不方便和我去贺总的生日会?”  他愣了一下连忙答应。  他从小呆在名流的圈子里,人脉比正经毕业的名校生广,领导参加宴会总会想到他。  当领导走后同事羡慕捧他受领导重视男朋友又好,这让白问秋有些轻飘飘的,他最差的生活也是宋醉触摸不到的。  他把宋醉看成了对手,这么冷的天气摆摊肯定很辛苦吧,白问秋丝毫不同情宋醉,不用脑筋过日子就是如此。  白问秋在同事们艳羡的眼神下走出办公室,坐上车算计晚上的宴会,如果能讨好到贺山亭就好了,但他清楚对方反感他所以不用想了,他的目标是许宁。  投行的工资是高却完全支撑不起他想要的生活,他忍受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了,每天他活得无比痛苦。  要是在宴会上见到许宁他打算放软身段求和好,正在他布局时车上领导含笑问:“知道那位为什么办生日会吗?”  这个白问秋真不知道,往年贺山亭都没兴趣办生日会,今年出乎意料隆重,估计大半名流都去了。  “你竟然没听到风声。”领导摇摇头开口,“听说会在生日会上公布自己的小男友。”  白问秋眼里流露出讶异,贺山亭竟然有了个小男友,这位为人多冷漠,这样的人要真喜欢一个人只怕宠到手心里。  他突然觉得人和人真不能比,他在这边辛辛苦苦算计,但那个不知名的男孩子却轻轻松松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而此时车停在了酒店门口。第一百二十三章   图书馆里宋醉慢吞吞收拾东西,削好明天要用的铅笔,把贺山亭的生日礼物小心装在书包里。  他对办宴会并没有疑惑,贺公主不就喜欢新衣服宴会这些吗。  他掐好时间开门回到家,贺山亭手上拎了套西服说:“试试你的衣服?”  宋醉清楚是自己买不起的东西,但他穿两百块的衣服去才是丢贺山亭的脸,所以他毫不客气接过了衣服。  因为担心迟到他匆忙换好衣服,哪怕对着穿衣镜也没意识到衬衫纽扣少系了两粒,直到男人站在了他身后。  “我帮你系。”  贺山亭站在他身后自然帮他系扣子。  那是他穿过最华贵的衣服,白色的外套剪裁合身,每枚纽扣都是精心打磨的宝石,但因为色泽透明生出番温润如玉的质感。  镜子里贺山亭一眨不眨看着他,手臂环住他系上每粒纽扣,修长的手指缓缓擦过他裸露的皮肤,明明是帮他穿衣服却有股在脱衣服的错觉。  宋醉将视线从镜子上害羞移开,低头望见贺山亭穿的只是平日常穿的米兰式,仿佛宴会的主角不是贺山亭,而是他。  *  白问秋下车跟随领导走入了司明酒店,这家酒店从上个世纪起便极负盛名,寻常人很难预约到,但只是贺山亭私产的冰山一角。  奢华酒店的大堂向来是争奇斗艳的所在,有放半壁翡翠的,有放海水缸养鲨鱼的,但司明酒店只放了张油画。  “这画好像是格哈德的?”  领导辨认出画咋舌。  白问秋对画作兴趣不大可也听过格哈德的名字,出生在德国的当代艺术家,前年在瑞士巴塞尔艺术展创下最高销售价。  不能说是最优秀的画家,但肯定是当代最贵的画家,不过贺山亭显然对这位画家不感冒,不然也不会放在酒店了。  白问秋心没放在宴会上,一进大厅就寻找许宁的身影,好不容易在门边看到了,奈何领导没说让他走。  他只能端着酒杯陪领导寒暄,终于领导想起身后的他:“你自己走走吧。” 第103章 他现在可不敢接白问秋的电话,谁帮了白问秋就是和他小叔过不去,他小叔就这性子,白问秋还是自求多福吧。  许宁狗腿地给自己小叔端茶倒水,端完水准备自觉去角落当蘑菇,只是离开前忍不住多看了看吃小蛋糕的宋醉。  少年白皙的皮肤上沾了奶油,薄唇显得越发艳丽,垂下漆黑的眼睫看起来就像奶油玫瑰。  他飞快收回目光,没想到自以为隐秘的举动被贺山亭看了个一干二净:“光看着怎么行?”  听到对方平静的话许宁的身体顿时吓得颤栗,但又忍不住生出别的心思,他难道可以干别的吗。  正在许宁脑回路七拐八拐时,贺山亭打破他的幻想挑眉命令:“叫婶婶。”  作者有话要说:  宋醉:滚.第一百二十五章   许宁眼里溢满不敢置信,捂住自己的心口,仿佛在说小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男朋友成为小叔男朋友这件事,虽然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今天他小叔居然要他管比他小的宋醉叫婶婶,叫了以后他还有什么脸出现在宋醉面前,难不成腆着脸要讨压岁钱吗。  可谁叫他叔叔是贺山亭呢。  许宁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垂头丧气,他刚想喊出来但宋醉面无表情捏了捏拳,许宁下意识退了两步。  不喊吧他小叔不满意。  许宁感觉自己委屈极了,这不是那不是,最后捏着鼻子叫了声婶婶后像被欺负的狗子般跑开了。  他拉住许夫人前言不搭后语诉苦,希望母爱温暖自己,谁知许夫人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自己不珍惜怪谁。”  “宋醉是个好孩子,和你小叔在一起比不争气的你好,以后逢年过节你嘴甜点儿。”  许宁听到嘴甜差点气晕过去,他是不是还要捏着嗓子祝小叔婶婶百年好合?  他觉得自己的家庭太不幸了,他母亲不仅不同情他还望着宋醉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突然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最近老有豪门抱错的新闻,搞不好他真的要做一个亲子鉴定,他直接预约了下周去医院检查。  *  男大学生在风华正茂的年纪被前男友叫婶婶这合理吗?完全不合理。  甚至想杀人。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忘吃完手上的小蛋糕,磨着牙质问心情愉悦的贺山亭:“你刚才有意思吗?”  “他看了你一眼。”  贺山亭用纸巾拭去他脸上的奶油冒了句,语气泛着明显的情绪。  那情绪太浓烈以至于宋醉原谅叫婶婶这件事,心里涌出似有似无的心疼,直到男人下一句开口。  “考虑送他去合恩岛留学。”  宋醉在文科上没任何天赋,地理会考六十分及格选手,疑惑合恩岛在哪个国家。  但少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知道这个地方,打开手机偷偷查百科,合恩岛是世界最南端的领土。  离北半球有十万八千里,许宁去了只能和一群企鹅作伴了。  宋醉不清楚岛上有没有大学,但他相信即便没有贺山亭也能建一所,到时还能打上文化交流的旗号。  他知道贺山亭心眼不大,但他没想过贺公主心眼这么小,自己不开心就送许宁去陪企鹅。  他又好笑又好气抬杠:“那今天其他人也看我了。”  眼睛长在别人身上,总不可能控制别人的眼睛吧,难不成看过他的人就要发配去南半球。  贺山亭抬起手落在他额头上,再是薄薄的眼窝,然后是英气的鼻尖,最后是漂亮的唇珠,仿佛用画笔一点点描摹他。  “所以想藏起来只有我能看啊。”  最后一个啊字音调不经意上扬,平平淡淡的字眼说得格外惑人。  宋醉听得耳朵发烫,告诉自己面前的人太幼稚了,之所以别人觉得贺山亭喜怒无定就是因为本质是个幼稚鬼,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这个时候有人大着胆子来敬酒,脸上尽是讨好的笑意,宋醉忽然意识到贺山亭其实没什么朋友。  周围的人总是惧怕多于亲近,但贺山亭仿佛习惯了,在名利场戴着冷漠的面具示人,完全不似平日懒洋洋的模样。  即便是自己的生日,众人说的更多是世界局势国内经济,没有人真的关心贺山亭的生日,只关心贺山亭是不是满意自己的礼物。  然而宋醉知道贺山亭很在意二十五岁的生日,亲自敲定每位客人,小到每例甜品都是亲自拟的,大概希望今天是一个完美的生日。  想明白之后他后悔没有在白问秋发疯的时候把白问秋拎出去,当敬酒的人离去少年垂下眼睫。“对不起之前和白问秋吵架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  贺山亭挑起形状锋利的眉。  宋醉想说对不起影响到了你的生日,但他知道对方会说亲一口就没什么了,他不想对方压下情绪说没什么。  空气一小段沉默。  贺山亭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伸出手揉了揉他松软的头发,果不其然对他说:“没什么。”  宋醉清楚是在安慰自己,可贺山亭望着他的眼睛开口:“本来生日会就是为你办的,想要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想要所有人看看你多优秀,想要你不用对此不安。”  宋醉的心头涌出复杂的情绪,上次他骗贺山亭说自己不敢说出他们的关系是觉得配不上,随口编出的谎话贺山亭竟然信了。  即便小心眼想藏起他不给任何人看,即便不喜欢热闹的宴会,为他办了盛大的生日会,为他换上了精心定做的衣服,到处对人说他有多优秀。  宋醉的心脏蓦地停了半拍,如同浸在山莓汁里,他本来打算等宴会散去送礼物,突然想现在送礼物了。  他从方助理那儿拿回自己的书包,拉开书包拉链,把一个盒子害羞递到了贺山亭面前,见贺山亭没拆还特意咳了咳。  “你想我现在拆?”  贺山亭把盒子拿到手中。  少年点了点头。  贺山亭拆开了牛皮纸包装盒,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牛顿摆,五个紧密排列的球体悬挂在银色的金属框架上,架子上刻着他的德文名字。  “为什么送我这个?”  “牛顿摆的原理是动能量守恒定律,在理想情况下球体是完全相同的质点,理论上可以相互撞击永远不停,但考虑到空气阻力等造成的能量损失还是会停下,所以我加了小电磁铁和电路补充下摆的能量。”  宋醉想生日礼物想了一周,最后在实验室里偶然想到了,他洋洋洒洒讲着自己的思路,但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比蚊子嗡嗡声大不了多少。  实际上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口。  “所以代表的是永不停止的爱意。”  在喧闹无比的宴会厅少年红着耳朵尖讲述着自己的爱意,潜台词便是想把我永不停止的爱意送给你。  贺山亭握住手上的牛顿摆,一眨也不眨看着宋醉:“没听见。”  宋醉再说了一次。  “没听见。”  他不得不又说一次,对方却依旧表示没听见,此时他的耳朵已经红透了,像下了雨从土里冒出来的小番茄。  少年只好踮着脚昂起头,正打算再说一遍,下一秒贺山亭托住他的脸无比认真说:“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来到我厌恶的生命里。  因为有你在我不觉得自己讨厌了。第一百二十六章 (捉虫)  宋醉的大脑像被棉花糖砸中了,陷在软乎乎的甜蜜里,如果他有尾巴的话肯定会忍不住在翘起来。  忽然宴会厅里的灯骤然熄灭,不止是宴会厅整个城市的光亮消失不见,伴着停电的尖叫声世界坠入漆黑。  小狐狸没翘起蓬松的尾巴,但由着对方捧着自己的脸,踮起脚尖撞上对方亲了一口。  他也很谢谢阿亭来到他的生命里。  因为在黑暗里他像个瞎子,只管跌跌撞撞亲了上去,亲到的不是唇而是硬实的喉结,能清楚感受到在自己一舔下对方压了压喉结。  反正也是亲了。  宋醉心满意足放下脚尖,只不过刚刚放下他的下巴便被贺山亭的手抬起,紧接着灼热的吻落了下来。  他们在黑暗的世界里接吻,宋醉突然想到今天是大寒,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他们却有了个热烈的亲吻。  *  片刻大厅重新恢复了光亮,光亮下宋醉的耳朵全然红了,只想快点结束宴会回家。  正在这个时候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夫人姗姗来迟,金发蓝眼,典型的日耳曼人长相。  宋醉很少会注意到人的衣着,但这位老夫人考究得连手包上丝巾的别针都是克什米尔蓝宝石。  看着便是活得很好的老太太。  外国老夫人环顾了一圈朝贺山亭的方向走来,拥抱贺山亭后便用德语热烈交流,贺山亭脸上泛着淡淡的无奈。  宋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贺山亭在德国的贵族外婆,大概只有在外婆面前才会这么乖,想到这儿少年不淡定了。  有什么比被前男友叫婶婶更尴尬的事吗?前一脚和男朋友接吻下一秒男朋友的外婆来了。  特别是老太太还一个劲盯着你看。  少年心虚擦干净唇上的水渍,规规矩矩站在贺山亭身后,不知道贺山亭的外婆会不会喜欢自己,他接触得最多的还是系丝巾跳广场舞的老太太。  两人用德语交流他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心里抓心挠肝的,后悔没抽空去学个德语了。  不过宋醉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这位德国柏林来的老太太先是热情来了个贴面礼,再是拉着他的手用英语攀谈,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做派。  “听ludwig说你念物理?”  他谨慎点了点头。  “哎呀你可太棒了。”老夫人笑眯眯搂抱住他,“我们家还没有物理好的。” 第105章 宋醉处理完突发事件打开航空箱的铁门,普通小猫咪出门百般不情愿,但宋天天一个健步冲进了铺着小毛毯的航空箱。  他把航空箱的门扣住,拎起把手准备出门,可桌上的箱子纹丝不动,他发觉自己提不动了。  箱子加上猫差不多十斤的重量,这点儿重量在平时不算什么,大约是昨晚进入得太深了,宋醉今天浑身乏力提不起劲儿。  他想问贺山亭能不能拎起箱子放到他怀里,话却难以说出口,连十斤的东西都提不动。  这和拧不开矿泉水瓶盖有什么区别?  宋醉忽然萌发了思绪,他好像在贺山亭书房外表演过拧不开矿泉水瓶盖,想到这儿少年别别扭扭的包袱荡然无存。  正在他准备开口时贺山亭端着碗过来喂他喝粥,他着急出门吃了小半碗就不肯吃了。  “我马上迟到了。”  贺山亭望着肤色苍白的少年,让方助理推迟今天的会议,提起了桌上的航空箱。  他怕宋醉一个人照顾宋天天太累,但在宋醉看来这是畏罪讨好,试图洗白订购情趣用品这件事。  故少年理所当然把手上的东西都给了贺山亭拿着,自己空着手打开了门,然而打开门望见了吴缜他们。  “提前过来给你惊喜。”  大家异口同声解释自己蹲在门外的行为,不知道宋醉惊不惊喜但他们是感受到惊吓了。  不过望着贺山亭左手提着航空箱右手拎着书包没有怨言,一行人都觉得贺山亭平易近人。  只有宋天天在航空箱里瑟瑟发抖,不敢引起大魔王的不满,咬着小斗篷想回到宋醉的怀抱。  *  猫咪争霸赛在市里一个展厅里举办,入口处的展板上贴满了参赛猫咪的照片,猫主人们带着自家宝贝在入口处检查身体。  沪市年轻人多因此养猫的人格外多,前来参赛的猫咪品种各异,既有矜贵的布偶猫也有看起来不聪明的英短猫,还有机灵敏捷的狸花猫。  没有一只猫咪喜欢被工作人员翻来覆去检查,各种各样的猫叫声不绝于耳。  “我还以为猫咪都是喵喵叫呢。”  吴缜看着不同品种的猫咪们心都化了,来之前他只希望宋天天能拿奖牌,来之后恨不得给每只猫咪都发块儿奖牌。  “这只缅因猫能咕噜咕噜。”  体委指了指小狮子似的缅因猫,尽管缅因猫被称为温柔的巨人性情温顺,但吴缜还是不敢离太近。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轮到了宋天天做检查,贺山亭放下了航空箱,宋天天探头探脑从箱子里钻了出来。  检查合格后工作人员发了比赛许可证,一行人带着宋天天进入了人挤人的展厅。  贺山亭听到喧闹蹙了蹙眉,宋醉马上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耳塞,而贺山亭只戴了一只,朝向少年的一边没有戴。  这一幕恰好落在冯思文眼里,心思敏感的他心里涌出说不出的感受。  这两个人太默契了。  一个随身带了耳塞,一个只戴单只耳塞,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举动却比明面上的情话更戳人。  “跑步比赛快开始了!”  前面的体委在催促他跟上,他压下念头忙跟了上去。  展厅里不同项目都有各自的区域,跑步比赛分了五条赛道,为防止干扰对手每条赛道间有透明隔板,哪只小猫咪最快跑到终点就能取得胜利。  主办方为了提高猫毛的参赛积极性也是费劲了心思,在终点放了诱人的猫条。  只不过猫咪们必不可能这么听话,一号选手在赛道上慢条斯理舔毛,二号选手隔着挡板恐吓三号猫咪,四号猫咪干脆在中间睡着了,可把工作人员愁坏了。  学委吹着泡泡糖吐槽:“主办方明年肯定不办了。”  “是我也不办了。”  吴缜同情地看着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怪不得猫咪相关的比赛少呢,哪怕猫主人吼破嗓子小猫咪也爱理不理。  而刻苦的宋天天和对手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裁判一吹哨子就嗖地一声冲到了终点,负责五号赛道的工作人员都傻眼了。  “这么快的么。”  宋醉心说不爱美穿斗篷还能更快,当宋天天戴着奖牌下场,宋醉奖励了小半个甜橙鲱鱼罐头。  下个比赛项目是迷宫,比哪只猫咪能抢先走出布满小鱼干诱惑的迷宫,比赛还没开始殷子涵他们就举着小旗子为宋天天加油打气。  宋天天虽然在迷宫里不停打转,但也不负众望地走出了迷宫,其他对手还瘫在迷宫里啃小鱼干。  有只长毛布偶猫吃饱了甚至呼噜呼噜睡起了觉,周围人都能听到如雷的鼾声。  布偶猫的主人脸上就挂不住了,对着旁边的人说:“谁也不指着那点儿比赛奖品,比起那只我还是宁愿要个美丽废物。”  宋醉经过时正好听到这话,言下之意就是宋天天长得不好看了,虽然毛发蓬松的布偶公认比德文好看,但他听了不太舒服。  因为宋天天真的很努力在比赛,在迷宫里走不出来时急得尾巴尖都在打转,他觉得宋天天是最好看的小猫咪。  正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贺山亭摘下耳塞嘲讽:“那只没用的布偶是你的?脸黑成了砖头,尾巴毛都秃了,这就是美丽废物的话你需要看下眼科了。”  那只本在睡觉的布偶猫醒了,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藏住了自己有些秃的尾巴。  女生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计较。”  宋醉也没想到贺山亭会因为宋天天计较,就差把人家猫咪怼哭了,没必要真没必要,但当女生后面越说越过分,少年浑身的毛炸了。  他淡定折断手上的荔枝味棒棒糖吓人。  “我惯的行不行?”第一百二十九章   贺山亭挑了挑眉没反驳,唇角浮出很轻的笑意,如同春日乍然融化的雪。  虽然少年平时对他凶巴巴的,但还是会不自觉护在他身前,这样的宋醉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个女生听到宋醉的话,仿佛撞破某种隐秘般神采奕奕,发红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你俩是一对呀?”  不待宋醉回答她就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猫咪爱吃的猫条,不由分说递到少年手里,转变之突兀令边上的吴缜摸不着头脑。  这年头吵完架还有东西拿?  别说吴缜连宋醉自己都搞不懂布偶猫的主人在想什么,可能是被自己吓到了,吓小女生他怪不好意思的。  对方送猫条打破僵局,他也把余下的棒棒糖全送出去了,只不过贺山亭不乐意他的举动。  “我也要。”  宋醉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今天带的棒棒糖都给刚才那女生了,现在出去买又不方便。  没办法他只能从包里拿出本书挡住他们,接着踮起脚尖亲了贺山亭一口,把化成一小块儿的荔枝味糖果推到了对方的口腔里。  贺山亭用舌头勾走了水果糖,愉悦眯了眯蓝灰色眼睛,在他耳边说了句。  “好甜。”  不知道在说糖甜还是什么甜。  宋醉臊得脸有些发热,他把书重新装进书包里,他其实很少陪对方出来玩,但每次出来贺山亭好像就会很开心,像只摸摸就会亲昵贴脸的大猫。  *  一天下来宋天天夺得了八块儿奖牌,奖牌都是用冻干做的,小猫咪抱着奖牌咔嚓咔嚓啃。  宋醉本以为贺山亭和宋天天的关系有了缓和,否则贺山亭也不会维护宋天天。  大家围着宋天天各种表扬,宋天天啃奖牌啃得更起劲了,在鼓励中贺山亭的声音尤为突出。  “十斤指日可待啊。”  九斤三两的小猫咪闻言悲痛放下自己的奖牌,委委屈屈趴在航空箱里,把宋醉看得心疼坏了。  他算是发现了,贺山亭会维护宋天天纯属护短而已,意思是外人不可以说宋天天不好但自己可以随便说。  宋醉不得不安慰宋天天你才不是胖猫咪呢,他哄宋天天睡着的功夫,贺山亭对众人开口。  “我在萤石订了位子。”  听到萤石两个字大家面面相觑,这家店是沪市最出名的法餐,出名的原因除好吃外就是贵,普通人光是踏入店铺都需要勇气。  但没人敢反驳贺山亭的意见,贺山亭显然也没有咨询他们的意见,一行人出了展厅便去了法餐厅。  侍应生恭敬向他们递来菜单,冯思文惴惴不安不敢点,宋醉倒是飞快点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对着冯思文咬耳朵。  “吃大户不用省。”  不知为何侍应生古怪笑了笑,宋醉压下疑惑又点了份看起来就贵的白葡萄酒牡蛎。  他没有跟贺山亭客气的想法,但这里的侍应生实在太热情了,即便是已经开好的牡蛎都要小心挑到他盘子里。  宋醉发觉自己还是过不惯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正要开口拒绝时贺山亭接过了侍应生手里的汤匙。  “我来吧。”  吴缜望见这画面突然想找个男朋友了,这他妈也太宠溺了,他感觉自己此时的笑容和上午那个女生一模一样。  吃完饭大家在餐厅门口告别,当众人散去宋醉才问了句:“你今天大出血了吧?”  虽然本着大户的钱不花白不花,他心里是有些于心不安的,依他的想法去吃三十块麻辣烫就行了。  门边的侍应生恭敬垂下头。  “整家餐厅都是贺先生的。”  宋醉那点儿于心不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怪不得之前那个侍应生听到他说吃大户古怪一笑,敢情吃多少都是贺山亭的。  同情资本家自己只会变得不幸。  少年面无表情走出了餐厅门口,天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细雪,雪映亮了前方的路。  他没走多久帽子就被拉住了,贺山亭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将白灰色的围巾系在了他脖子上。  宋醉还没感受到寒冷就被贺山亭的围巾裹成了个粽子,对方尤嫌不够似的问。  “冷不冷?”  宋醉怕贺山亭会强行给他戴上帽子,那他走在冰天雪地里就真的像行走的粽子了,他马上摇头。  见对方不大信他乖巧牵上贺山亭的手,他印象里对方的手是炙热的,握上的一瞬间是冰凉的。 第107章 宋醉带着对未来的担忧踏上了回山南的旅途,山南虽然修了路但没有建机场,下了飞机他们只能坐车上山。  山路是坡度大的之字形,哪怕坐的是底盘高的越野车也避免不了颠簸。  他自小在山里呆惯了,在车上没有晕车,但贺山亭模样发恹脸色苍白,显然是晕车了。  江城出身的方助理也没好到哪儿去,扒着窗吐得有气无力的,幸好司机有经验带了晕车药,宋醉找出药递给副驾驶位的方助理。  可能是他先把药给了方助理,也可能是贺公主单纯不想吃药,总之男人看也不看他手里的药。  他只能让贺山亭头靠在他腿上,男人枕着他的腿闭上眼,泛金的睫毛在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看起来怪迷惑人的。  宋醉像对方摸他那样摸了摸贺山亭的头发,望向车窗外绵延不绝的山色,从没希望能快点抵达山南。  *  车终于在夜里八点停在了山里的小镇,这个时间镇上大部分人已经睡了,家家闭上了锁,只有一个人在镇门口提着灯笼。  宋醉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自己的发小,他走下车向贺山亭介绍:“这是我发小汪亦然。”  “这是我男朋友贺山亭。”  汪亦然眼里浮出深深的惊愕,他和宋醉从小一块儿长大,完全不知宋醉什么时候喜欢男生了。  大概只有许宁一个人觉得宋醉喜欢自己吧,当许宁把宋醉带走后全镇人都无比同情,山南那么多温柔姑娘怎么就看上了不好惹的宋醉。  但宋醉介绍的语气十分坦然,汪亦然对此也不那么惊讶了,毕竟宋醉从小就很有主意。  明明比自己小却要当哥哥,说这样就能照顾脑子不够聪明的自己了,如果没有宋醉寄来的钱他也读不了县里的技校。  读书也是宋醉让他去的,要不然他现在还在傻乎乎种地,等他毕业就可以领三千的工资啦,所以宋醉说什么他做什么。  汪亦然忐忑伸出手,但这位矜贵好看的男人没有握他的手,宋醉无奈出来解围:“他这人就这样。”  “没事的没事的。”  汪亦然连忙摆手。  他虽然见的市面少但对方一看就是城里来的贵人,握手弄脏了别人名贵的西服怎么办。  汪亦然对此看得很开,但他却觉得对方对他有点敌意,特别是他向方助理讲述他和宋醉小时候去抓鸟摸鱼的事时。  他晓得自己头脑不聪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走到宋家门口对宋醉说:“我怕你回来晚了没工夫收拾,下午把你家收拾了一遍。”  “谢了。”  宋醉拍了拍发小的肩膀。  汪亦然又感受到贺山亭凉津津的眼神,忙腼腆摇了摇头,再说了他们多少年的关系了,收拾个屋子算得了什么。  他倒是担忧那位好看的男人有没有欺负宋醉,看着便是不好相处的性子,在破旧的老房子里格格不入。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男人对宋醉说话永远是笑着的,即便不想住破屋子但宋醉开口了也没再计较。  汪亦然突然明白宋醉为什么和贺山亭在一起了,因为男人在他们面前是冰冷的,但在宋醉面前是温暖生动的。  他看了一眼不敢再看。  他怕城里来的贵人不习惯住山里的房子,拿了抹布继续打扫房屋,把不要的垃圾堆在了角落。  宋醉和方助理也在清理,只有模样矜贵的男人独自站着,汪亦然小心翼翼擦拭男人面前的桌子。  房子是老房子。  家具也是老家具了。  布满裂纹的木桌在擦拭下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望见男人不悦蹙眉,一个手忙脚乱下推倒了桌子。  桌下抽屉里的照片尽数掉出,有邓老师过去的教案,有没收学生的小说,还有张覆满灰尘的照片。  照片上是七八岁的宋醉,一双丹凤眼泛着股稚气,脸上残留着糖葫芦的糖渍,坐在校门上天不怕地不怕。  “我来收拾。”  汪亦然马上扶起了桌子,把东西重新放进了抽屉里,只不过在慌乱下把照片扫进了角落的垃圾里。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个看起来冷漠贵气的男人弯下腰,用洁白的手帕从垃圾堆里拾起了少年幼年的照片。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想说什么但回忆起男人的眼神,又什么也不敢说。  而宋醉专心收拾三年没回来过的屋子,来的时候注意力全放在贺山亭晕车上了,回到老房子他才有种回来了的切实感。  他望着厅里老邓的遗照抿了抿唇,正在他思绪飘远时方助理的话把他拉了回来。  “只有抹布了。”  原来是贺山亭要干净的手帕但屋子里只有抹布,大晚上的哪有地方卖手帕,即便卖以贺山亭的挑剔程度也是看不上的。  汪亦然立马说:“我去买纸巾。”  方助理向汪亦然投去有前途的目光,宋醉看着自己的发小主动忙前忙后心情复杂,贺山亭总能找到甘心听话的人。  这个插曲打断了他刚才的念头,当汪亦然满头大汗回来后,他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汪亦然。  虽然汪亦然喊他哥,但三年里多亏了汪亦然帮他尽孝。  “我不收你的东西。”  汪亦然急得连忙就要出去,宋醉把礼物递到汪亦然手里:“你以为我是给你的?我是给阿姨的。”  汪亦然被他的逻辑绕进去了,老老实实提着礼物离开了。  方助理和司机去了招待所睡,老旧的房子里霎时就剩下宋醉两人。  热闹的房子安静了下来,贺山亭走到宋醉的房间,望着不大的卧室问:“你以前就住这儿吗?”  宋醉嗯了声:“有人住的时候没这么旧,房子一没人住了就旧得快,你看天花板都掉灰了。”  如果不是贺山亭他可能很久也不会回来,他可以告诉自己老邓还在山南教书,每天教育那些不听话的小崽子们。  但回来后他发现房子已经不是当初那栋房子了,房子里的人也沉睡在了地下。  他转头望向厅里的遗像:“这房子是老邓为了娶我妈修的,他当初可宝贝这房子了,我在墙上画个飞机他都能气得七窍生烟。”  “汪亦然说他有教导主任的气势,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对了连汪亦然这个名儿都是他取的,一个物理老师会取什么名字啊,别人找到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听说是翻了三天字典取的。”  贺山亭听着宋醉讲自己的爸爸,依然没半句好话,但少年越说低下头。  “有时候我在想他这么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他跳下去时有没有想过我,不过想着气了他这么多年也还回去了。”  “算了不说他了。”  宋醉不想哭哭啼啼的要人安慰,事实上他在爸爸葬礼上也没哭过,他想不通人怎么就没了。  他没了妈妈又没了爸爸。  那时的他没有难过只是不解,甚至没顾上不解就开始拼命还钱,客气的说他冷静不客气的说他冷血。  况且贺山亭从没见过他爸爸,耐下性子听这些东西也没兴趣,他垂下眼止住了话题。  贺山亭望着强忍住难过的宋醉,轻轻拍少年挺得过于直的背:“我没见过我的亲生父亲,当我知道他是我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是什么人,也没办法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现在我知道我们爸爸是什么人了。”  宋醉听到我们两个字猛然抬起头,即便自己也没有爸爸,但贺山亭想的是安慰自己。  他随即又低下了头,因为怕望着对方眼泪会禁不住落下来,少年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去睡了。”  他想时间是最残忍的力量,明明屋子还在屋子里的人却没了,但时间又是最温柔的力量。  他身边又有了陪伴他的人。  当疲惫的宋醉在床上睡着,贺山亭在宋醉眼帘上亲了一口,替少年掖好被角。  然后用纸巾仔细擦拭宋醉幼年的照片,打算带回去和自己幼年的照片放在一块儿,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  早上宋醉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他睡眼惺忪跑去开门,只见汪亦然焦急拿着枚胸针。  “这个太贵重了不能收。”  宋醉脑子慢慢恢复清醒,他送礼物向来讲究实际,不会送华而不实的东西,明明送的是帮助汪亦然学习的电脑。  他认出是贺山亭的胸针,想起昨天汪亦然忙前忙后,他安慰自己担惊受怕的发小:“他送了你就收着吧。”  汪亦然用电脑查了价格,清楚是他买不起的东西,但他笨口拙舌也退却不了,他只能懊恼转身:“我去给你们买早饭!”  宋醉吃了早饭才七点不到,见贺山亭没起床他去镇上买了瓶白酒。  镇上的人看见他像见了鬼一样,他扔下钱就走了。  他本打算贺山亭还没醒就自己去扫墓,但贺山亭不仅起来了,手里还拎着见岳父岳母的纸钱。  如果贺山亭是土生土长的华国人,这个画面没什么奇怪的,但偏偏贺山亭是混血长相,拎着纸钱有种不伦不类的违和感。  “怎么了?”  贺山亭拧起了英挺的眉。  宋醉压下念头立马摇头,贺山亭冷哼了声把纸钱丢给了他,宋醉不由得问。  “你干嘛扔给我。”  “你刚才很奇怪。”  宋醉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该腹诽贺山亭心思太敏感了,他不得不自己抱着纸钱走在前面。  他爸妈的墓都在北面的山上,那座山论起来都是他们的,不过山南的地便宜也不值钱,没人打理生了满山的草。  他们穿过半人高的草到了墓碑前,宋醉从包里慢吞吞找出打火机,正准备烧纸钱时转头发现贺山亭比他还积极。  人家先点上了一对烛再续上了香,然后才有条不紊烧着纸钱,完全不像刚才甩纸钱的懒散。  一个混血怎么会这么懂?  宋醉之前想过他爸妈在知道他和男生谈恋爱会怎么样,原本他觉得会反对,毕竟山南是个保守的小地方。  他看了贺山亭的表现忽然不确定起来,毕竟在长辈面前装得太乖了,说不定他爸妈还要拉着他手让他对贺山亭负责。  香烛燃烧的雾气袅袅上升,宋醉收好打火机拧开酒瓶,蹲下身倒在了老邓的墓前。  “知道你爱喝酒给你带了酒,你在下面少喝点酒对胃不好,赶明给你烧点论文,你还不知道弦论已经不是主流了吧。”  贺山亭轻轻抱住了少年,如同在墓碑前无声的承诺,泛黄的纸钱在安静燃烧。  宋醉守着香烛的火星熄灭才起身离开了爸妈的墓,从他的角度望出去可以看到无穷无尽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