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王爷》 楔子 嵩山,山林深处,一栋朴素的砖瓦房里,床榻上躺着一名奄奄一息的老者,老者抬起枯瘦的手,握住义子的手。 「远儿,义父有件事情要交代你,你千万要谨记在心。」 赵远紧紧地回握住义父的手,视线不曾从他的脸上移开。「义父,您请说,孩儿在听。」 老者闭目敛神,这才缓缓地道:「想必,你老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是一名王爷,这二十年来,你跟着义父受苦,过着餐风饮露的日子,真是难为你了。」 他原是一名散居道人,时常云游四方,居无定所,到处寻访得道高人,以修道成仙为目标,生活自是俭朴淡泊,难得义子对他从来不曾有过任何怨言。 「义父,若不是孩儿绊着您,阻碍您的修道之途,您老早就入观修成正果了,孩儿对您感到很歉疚。」赵远垂下眼,轻叹一口气。 「远儿,你我相遇自是一种机缘,义父很珍惜与你相处的日子,只不过,你虽然有慧根,却六根不净,修道之途恐怕困难重重,义父毕生的心血都写入放在桌上的那本道书里,义父不强迫你修道,一切由你自个儿彻悟真谛。义父只想提醒你,将来你会入宫,并有三件任务须完成,完成之后,你才能安然度过劫难,切记,摒除杂念,清静无为,方为明哲保身之道。」他提着气将要交代的事情一口气说完。 紧接着,便不停地剧咳。 「义父,您怎么样?」赵远慌张地拍抚着义父的胸口。 老者边咳边抬起手制止他的拍抚动作。「远儿,义父自知大限已到,今后……你好自为之……」 话毕,他就仙逝了。 「义父!」赵远抱着义父轻软的身子,悲痛不已,难过得几乎无法喘息。 义父虽然在无病无痛的状态下仙逝,但义父这一生,以修道为业,谨守清规戒律,过着刻苦的修道生活,到头来,却一无所有。 赵远不禁怀疑,修道真的好吗? 他一身的本事都是从义父身上习来,尽得他老人家的真传,只不过,他开始对修道产生了疑惑。 他并不想象义父这般隐居修道,他想要有一番作为,即使无法名留史册,至少也得让自己这一生没有遗憾。 他握紧双拳,在心中做了决定。 既然义父说他道心不够,意志不坚,那么,他就到京城去好了,说不准将来还能有一番作为。 王爷这身分他一点儿都不眷恋,他希望能够当一名国师。 这样一来,连九五之尊不都得敬他三分? 这是一项试炼,也许,他能从中寻得自己的人生目标。 第1章 隆冬,绵密的鹅毛雪落在金碧辉煌的华丽大宅中,将屋檐廊前妆点成一片纯白色的世界,厚厚的积雪在日阳的照射下,闪烁着点点金光。 清晨的国舅府中,丫鬟奴仆们不敢贪睡,顶着严寒,各司其职地做着份内的工作,后院的小柴房里,却传出少女斥责抱怨的声音。 「我说小顺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会无缘无故摔断腿呢?」傅迎春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小顺子的额头数落着。她与小顺子感情一向很好,对于自己视若亲弟的小顺子受伤一事,她感到既心疼又着恼。 国舅府家规甚严,小顺子受伤无法做事,微薄的薪俸自是减少了一大半,她不禁为他暗自焦急烦恼。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根本就没有生病受伤的权利。 「迎春姊,我又不是故意要受伤不做事的,这几日府里积雪深厚,夜里视线不佳,我脚下一滑,就这么跌跤了,我也没办法呀!」小顺子委屈地摊手。 傅迎春瞥了一眼小顺子那双残破不堪的草鞋,心口不禁为之一紧。 小顺子的爹死得早,家中弟妹又众多,全靠他一人挣钱养家,小小年纪就得负担家计,她实在不忍心再苛责他。 「算了、算了!你的腿断了已成事实,我再责备你也于事无补,这样吧!你的工作就由我来替你做。」她暗自思忖,改天有空时,一定要为小顺子做一双牢固一点的草鞋。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迎春姊自个儿的杂务不也挺多的?」小顺子苦恼地搔搔脸。 迎春姊的主子是国舅府的大小姐,生性骄纵难缠,幸好迎春姊心思玲珑,手脚勤快利落,才能应付自如,若是换了其它人,恐怕老早就被吓跑了。 其实,迎春姊也是个苦命人,爹爹是名穷秀才,因为怀才不遇,仕途不顺,抑郁而终,而迎春姊的娘亲,也在她爹生病时跟人跑了,以致于小小年纪的她,就得卖身葬父,在国舅府里当名供人使唤的丫鬟。 傅迎春不以为意地淡笑。「没关系啦!迎春姊应付得来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有什么事情,你尽管交代我,迎春姊一定替你办好。」她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既然迎春姊都这么说了,小顺子休养的这几日,就请迎春姊替小弟分担工作了。今早,地牢里的早膳还没送,就麻烦迎春姊代劳了。」他抱拳一揖。 「要送早膳到地牢里啊?」她面有难色地咽了口口水。 这地牢里关的都是一些死刑犯,个个满脸横肉,如同凶神恶煞般,模样很是吓人。再者,地牢里又湿又暗,虫蚁满地爬行,她光是用想象的,就忍不住打起哆嗦来。 见傅迎春有所迟疑,小顺子开口询问。「迎春姊不想办这项差事是不?不然,我再另外想办法吧!」 说实在的,地牢那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像迎春姊这种如花般娇美的女子进出,万一害迎春姊不小心受了伤,那他可就罪过了。 傅迎春为人向来讲义气,重然诺,当然不可能推托。 「小傻蛋,我若不帮你,谁来帮你啊?我这就代你送早膳去。」话毕,她轻盈的身子一转,便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小顺子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希望自己可别给迎春姊带来什么麻烦才好。 傅迎春提着竹篮,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下地牢,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 地牢里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牢房深处彷佛带着死亡的气息,寻常人没事根本不会靠近地牢,若不是为了帮小顺子分担工作,她肯定连地牢附近都不敢踏近一步。 地牢里阴暗潮湿,白日里即使有日阳照射,仍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她小心翼翼地徐步往前走去,脚边却突然跑过一只老鼠,她惊慌害怕地摀住嘴巴,制止自己尖叫出声。 「镇定!一定要镇定。」她不停地大口吸气吐气,小手拍抚着心口。 平时,胆量不小的她,来到地牢居然也只有害怕发抖的份,连手脚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当她来到牢房时,罪犯正背对着她,盘腿坐在地上,她屏住气息,盯着罪犯的背影,声如蚊蚋地说:「大、大爷,给、给您送早膳来了。」 深怕惹火对方,她只好谦卑恭敬一点。 她不敢靠牢房太近,声音又中气不足,不太确定对方是否有听到她说的话? 在一阵静默之后,她原本想再开口询问,不料,对方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姑娘,在下乃是一名阶下囚,姑娘的称谓听起来实在不太妥当。」 在说话的同时,他缓慢地转过身来,背着光的他,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貌,片刻后,傅迎春揉了揉双眼,定睛一瞧,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身为一名罪犯,他没有蓬头垢面,邋遢落魄,更没有一般犯人狰狞的面孔,甚至长得十分俊美好看,双眸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双唇厚薄适中,双眉间带着一股英气,如果不是身形太过瘦削,她会以为他是京城里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他身上的气息太过独特,就像是……远离凡尘的世外仙人一般,带着一股特殊的仙气与灵气。 「姑娘,妳怎么发傻了?」见她呆愣了半晌,赵远泰然自若地揶揄着。 傅迎春尴尬地轻咳了几声,双颊悄悄染上红霞。「哼!叫你大爷的确是太抬举你了,应该叫你假道士才对。」 在来地牢送早膳前,小顺子有事先告诉她,地牢里关着一名道士。 还有,最近京城附近出现许多假道士,佯装自己是得道高人,趁机在富商贵胄的府里骗吃骗喝,此人八成也是其中之一。 先前,国舅被一名道貌岸然的假道士骗走不少钱财,因此,府里的下人们才会对道士完全没有好感。 「假道士?」赵远不以为意地挑眉,脸上流露出兴味。 他随义父修道数年,习得一身的真才实学,不管是五行八卦,卜算命理,甚至是天文星象,他都有所涉猎。从未有人说他是一名假道士,这名姑娘倒是有趣,竟然敢单刀直入地喊他为假道士? 「对!最近京城里出现太多假道士骗吃骗喝,你肯定是那些人的狐群狗党。」她答得理所当然。 听闻此毁谤之言,赵远的脸上没有愠色,神情仍是一派闲适自然。「姑娘,在下虽然身陷囹圄,但自认为行事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任何偷抢拐骗之事。」 道士的戒律向来严格,他奉行清规戒条,自身修炼已有经年,甚至连女色都不近,苦己利人,过着僧道般的生活,实际上已与出家进宫观的道士无异。 「哼!光凭你的片面之词,我是不可能会相信你的,你不必再多费唇舌,更别以为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我就会被你蒙骗了。」她别开脸,冷哼一声。 赵远不怒反笑,还是没有被她的言语激怒,她越是像张牙舞爪的小猛兽,他就越是气定神闲,两相比较之下,傅迎春反倒显得有点无理取闹了。 「看来,姑娘对在下的成见颇深,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他恭敬地抱拳一揖,看似相当有风度。 傅迎春愣了一下,涨红脸,双脚警觉地往后倒退一步。「你、你要我的姓名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想施展茅山道术,陷害我吧?」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他看起来虽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但人心难测,她还是提防一点比较好。 闻言,赵远唇边的笑意不断扩大。「姑娘,妳未免想太多了,在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陷害妳?再说,在下也不会茅山道术。」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孔,她恼羞成怒地反驳。「这可难说,为了逃出地牢,说不定你会耍一些骗人的把戏。」在她的认知里,道士都有高妙仙术,会飞天遁地。 赵远实在很想放声大笑,不过,为了对方的面子,他还是憋住了。 「姑娘,在下没有想逃的意思,如果我想逃,区区一间地牢是困不住我的。」他脸上得意之色藏也藏不住。 「这么狂傲?一点都不懂得自谦,我就说你是一名假道士,你还想耍赖。」傅迎春嘀嘀咕咕,对他的态度很不以为然。 「现下,姑娘怎么说就怎么着,将来,等在下发达之时,姑娘必会对在下另眼相看。」他信誓旦旦地道。 「将来的事还远着呢,现在,先将你的肚皮填饱比较要紧。」她蹲下身,将竹篮里的小碟子从铁栅栏旁的小洞递进去。 其实,府里提供给他的膳食不差,菜色相当丰富,由此可见,国舅对他似乎特别礼遇。 「姑娘,请将这些饭菜收回吧!在下不吃东西,只行辟谷之法。」他将那些装着饭菜的小碟子一一往外递出去。 「你想断食?劝你别白费工夫,就算你滴水不进,我也不会同情你的。」竟然想用这招来骗取她的同情心?门儿都没有。她傅迎春可没这么容易受骗上当。 「姑娘,在下辟谷只是为了修炼,并没有任何其它目的。」他温声解释着。 事实上,他虽然多日未进食,但他有服用自己以茯苓、大枣、核桃、胡麻等制成的药丸维持生命,短时间内还不会有危险。 「你已经身在地牢,还想着修炼之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堪虞?」她不敢置信地抚额喳呼。 国舅爷生性狂傲自大,性情喜怒无常,高兴砍人就砍人,这名假道士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以断食这法子来违抗国舅? 他还有几餐饭可吃都还是个未知数,居然玩起花样来了。 「姑娘是在担心在下吗?」赵远双眼为之一亮,身子往前倾,俊容往铁栅栏处挪近,与傅迎春的距离只有咫尺之远。 傅迎春被他突然靠近的举动吓了一跳,再加上他身上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直接窜进她的鼻端,让她的心口猛然多跳了几下,呼吸变得急促而浅短。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跟男人靠得如此近,近到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两人的气息互相交缠着。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上讨厌,却又莫名地困窘,她不知道视线该飘向何处?双手该怎么摆放? 咬了咬下唇,她恼怒地开口反驳。「你少臭美了,谁要关心你啊?你我非亲非故,我才不可能会担心你,倒是你自己,不如尽早向国舅爷低头认错,说不准,国舅爷会对你网开一面,大发慈悲放了你。」她虽然讨厌他狂妄自大的态度,但她却不希望他死在国舅府,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希望他遭到任何不测。 更何况,他若死在国舅府,对国舅的名声也不太好。国舅及大小姐待她如同家人一般,她老早就打定主意,要待在国舅府侍候主子一辈子,直到终老。 「在下从不向任何人低头,也不打算为任何人卖命,就算皇帝要请我当他的国师,我也得考虑考虑。」他仰高下巴,全身散发着一股霸气。他这招苦肉计才刚实施没多久,绝对不能让一名搞不清楚状况的小丫头给坏了事。 国舅府只是踏脚石罢了,他真正的目标是宫廷。他若太快臣服,国舅爷不可能会重用他,而且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多跟这名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斗嘴了。 原本枯燥无聊的囚禁日子,今日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生动有趣。 「好,你有本事,你想断食,这些我通通都不管了,等到哪一天你饿死了,你再来指望皇帝前来吊祭你好了!」她气得口不择言。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求三餐温饱就好,其它的不敢要求太多,而他这个囚犯竟然口口声声说他在修炼?这教那些有一餐没一餐的穷苦百姓及灾民们情何以堪? 她气怒地将小碟子全都装回竹篮里。 「姑娘,妳要走了?」见她气呼呼地站起身,他突然感到有点失望。 她这一走,这间地牢又会变得冷清乏味。 「没错,本姑娘要走了,再继续跟你说下去,我气都被你气饱了。」她可是还没吃早膳,顶着严寒的天气,先送饭菜来地牢给他吃,没想到他却一点都不领情。 她心中除了愤慨之外,还有一点点惆怅的感觉。 傅迎春气呼呼地转身想走,赵远却突然唤住她。「姑娘!」 「还有什么事?」她没好气地问道:「如果你现在想为自己的出言不逊向本姑娘道歉,我可以考虑原谅你。」她柳眉微挑,嘴儿微噘,看起来风情万种。 只可惜,赵远不似寻常男人,他有着惊人的自制力,他的唇边噙着莫测高深的淡笑,声音平板而不带感情。 「姑娘,在下的午膳,就有劳妳多费点心思了。」他根本就是存心刁难她。 话毕,就见她涨红脸,气鼓双颊,眼一瞪,脚一跺,头也不回的离开地牢。 长这么大,她还没遇见过哪个囚犯像他这么嚣张的。不但我行我素,还挑剔得很,她可没那等闲工夫侍候他。就算他真的饿死了,她也不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忿忿不平地将竹篮里的饭菜端回厨房后,她来到小顺子的房里,气呼呼地坐在方桌前,劈头就是一句。「小顺子,迎春姊以后恐怕帮不上你的忙,你另外想办法吧!」她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往肚子里灌。 她还真希望这杯水能够冰凉一点,好让她降降火气。 「迎春姊,是谁惹到您啦?」小顺子登时苦着一张脸。 「还不就是那名假道士!」她说得咬牙切齿,接着又倒了一杯水灌进肚子里。 「假道士?」小顺子搔搔头,一脸不解。 傅迎春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很爽快地给他答案。「就是关在地牢里那名囚犯啦!」只要一想到他,她就有气。 「妳是说九阳真人?」他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直瞅着她瞧。他想不出怎么一名道士也能惹得她直跳脚? 「真人?我看是骗吃骗喝的神棍吧!」她有点嗤之以鼻地撇嘴。 「迎春姊,我看妳应该是误会真人了,真人其实挺随和好相处的,先前,他还曾经教我观星象,并且告诉我,『辰』是指天上日阳及月亮交会的标志点呢。」小顺子捧着下巴,一脸向往的表情。 傅迎春大为光火地驳斥。「他哪点好了?嚣张跋扈不说,还会玩花样,难怪会成为阶下囚,活该被关在地牢里活受罪。」 「迎春姊,虽然妳对真人的行事作风不满,不过,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听说他救过不少深受水灾及旱灾之苦的百姓,国舅爷很想将他招为谋士,只可惜他的个性桀骜不驯,想劝服他归顺实在很困难。」小顺子的语气带着些微的惋惜。他的口才不好,也没本事说动真人留下来。 「你说……国舅爷很赏识他?」这点倒是令她感到挺意外的。 「没错!国舅爷对他很容忍,虽然将他关在地牢里,但吃的喝的从没少过,还会不时前去地牢里探视他,由此可见,国舅爷真的很希望能够将他留在府里。」小顺子分析得头头是道。 傅迎春是个聪明人,听小顺子这么一说,她马上明白赵远对国舅爷的重要性。 国舅爷寻求方士已有多年,始终无法寻到真正会修道弘道之人,再者,他也希望能够寻到延年益寿及长生不死的丹药。 思及国舅爷待她如同家人一般,她是不是该帮助国舅爷劝劝赵远? 「小顺子,你知不知道那名假道士喜欢吃什么样的菜肴?」她突然提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迎春姊,妳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他不解地挠着腮。 「别管那么多,你只要告诉我假道士喜欢吃什么菜肴就好。」她可没闲工夫解释自己的心思给小顺子听,她只想替国舅爷做点事情。 那名假道士挑嘴得很,想说服他效忠国舅爷,就得先满足他的胃口。 「我想想……对了,他好像嗜吃点心类的食物。」小顺子给他送过几次饭,对他的饮食习惯稍微了解一点。 「我知道了,我先走啦!」她像阵风一样的消失在小顺子的房里。 趁着厨房里还没人使用的空档,她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点心,即使大灶散发出的热气让她热得满身大汗,她也不在乎,一心只想煮出让赵远满意的食物来。 未到午时,她俏丽的身影就出现在地牢里。 「姑娘,妳好像早到了。」赵远依然盘腿而坐,似乎也在等着她的到来。 他的语气带着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愉悦。 「少废话!快吃饭吧!」她依然不给他好脸色看。她将竹篮里的七宝素粥、五味粥、粟米粥、蒸饼、糖饼、春饼、包子及茶水等,通通递到他的面前。 「这些点心……」赵远看着小碟子里不同于以往的丰富菜色,双眼为之一亮。 「我亲自下厨做的啦!爱吃不吃随便你。」她不以为意地挥挥手,然后落坐在一旁的小桌边,支着下颚,视线四处飘移,为的是掩饰自己的窘迫。 明明口口声声说,他饿死了她也不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但为了帮国舅爷说服他留下来,她只好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 她偷瞄了他一眼,在看到他吃得津津有味时,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她想,她一定是被他下符咒了,否则,他肯吃她煮的东西,她怎么会这么开心呢? 吃完所有的食物后,赵远打了个饱嗝。「姑娘真是好手艺,在下衷心佩服。」幸好她准备的点心量都不多,要不然,他若吃不完,岂不是辜负了姑娘的好意。 「假道士,我可是特地为你下厨,忙了一整个早上,才做出这些点心来的,看在本姑娘如此用心的份上,你就不要再赌气,答应国舅爷留下来吧!」她心想,他已经吃饱喝足了,总没得挑剔了吧? 赵远的脸上维持着一贯的淡笑,声音却带点淡漠。「丫头,妳想用一餐饭打动我,未免太天真了点?我赵远是何等人物,怎会甘于留在国舅府,劝妳还是别白费工夫了。」 听到他淡然的嘲讽,她握紧小手,气怒得几乎要头顶冒烟了。 「假道士,你太可恶了!我傅迎春要是再踏进这间地牢,我就是一只小狗!」 她愤怒地将空碟子收进竹篮里,火速离开地牢。 真心被人践踏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她竟然气愤得飙出眼泪来了。 一路上,她不停地咒骂赵远,碎念个不停。 而地牢里的赵远,则气定神闲地莞尔一笑。 以他的估算,他很快就能再见着她了。 他继续盘腿打坐,规律的吐吶着。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绪,似乎有一点轻微的波动。 第2章 傅迎春站在地牢入口,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捧着一件袍子,内心挣扎着该不该进去? 原本,她是不打算再帮小顺子送饭给赵远的,因为他实在太恶劣又太没品了。 糟蹋她的心意不说,还一副不愿归顺国舅爷的态度,她最讨厌这种目中无人、高傲自大的男子。 只是,国舅爷似乎对假道士肯进食感到很高兴,还拍了拍她的肩膀,赞赏她做得很好。 身为府里的下人,原本就地位低下,能够得到国舅爷的称赞是每个家仆梦寐以求的事,当国舅爷称赞她时,她心中所有的坚持就彻底瓦解了。 再加上小顺子再三恳求她,将她捧上了天,说她不仅为人讲义气,口才又好,一时心软之下,她只好点头答应。 最近天气冷,怕假道士受冻,她连夜亲手赶做袍子,彻夜未眠,只希望他能因她的诚意而感动。 是人就有感情,她就不相信自己打动不了他,在她的认知里,他应该不是冷血无情的男人,只是比较有自己的坚持罢了。 说到底,他们两人的个性其实还挺相像的,也因为这样,才会每次见面都不对盘,甚至互看不顺眼。 沉吟了半晌,她才慢吞吞地走下阶梯,边走边思忖着待会儿该怎么应付他? 即使心情有点复杂,但她告诉自己不能退缩,为了国舅爷,即使被他羞辱,她也得忍气吞声。 徐步来到牢房前站定,她深吸一口气,开了口。「真人,给您送饭来了。」 赵远表面上神色自若,实际上心里暗暗得意着。 就说她肯定会再出现在地牢里,果真被他料中了。 这丫头就是禁不起别人激,激将法对她实在很有效。 「咦?瞧瞧这是谁?我没看错吧?竟然是小姑娘又来了?」他故意夸张地嚷叫着。而且他还注意到,她这次没有喊他假道士,反而恭敬地喊他一声真人。 「随便你怎么挖苦我,我都不在乎,还有,我叫傅迎春,别一直叫我小姑娘,怪别扭的。」她可是有名有姓,不习惯人家喊她小姑娘。 将该给他的饭菜送进牢房里后,她双手负在身后,不自在地别开眼。她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许他并非真的有意刁难她,只是有他自己的坚持罢了。 人各有志,说不定他的志向并不在国舅府,但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尽办法帮国舅爷留下他。 国舅爷说他是名人才,他就是一名人才,国舅爷的眼光绝对不会错的。 「啧!肯主动报上姓名,这其中肯定有古怪,这种行径太不像妳的作风了。」他轻抚着下颚思忖着。 才多久没见,她对他的态度就有明显的改变,这其中必有蹊跷。 「真人大可不必太大惊小怪,迎春在府里只是一名丫鬟,哪有资格在真人面前玩花样?」她真心诚意地解释。 见她这么顺从,口气这么轻软,他突然感到全身不对劲。 他还是比较喜欢那个看似浑身是刺,敢跟他作对的小丫头。 她若是一直用这种毕恭毕敬的态度与他说话,他肯定会闷到发慌发狂。 「妳今天态度真的很奇怪,妳生病了吗?若是病了,可得赶快找大夫治病。」他以食指指了指她的小脑袋瓜。 傅迎春原本已经一肚子火了,再听到他的存心揶揄,她真的很想破口大骂,但思及自己身怀重任,只好硬生生地隐忍下来。 冷静!冷静!绝对要冷静。 她弯起唇角,强颜欢笑地回答。「多谢真人的关心,迎春没病,只不过是想通了,才会突然改变态度。」 她握紧双拳,忍住想在他的门面挥上一拳的冲动。 若不是看在国舅爷爱才好士的份上,她哪会如此忍气吞声? 见她皮笑肉不笑,笑容还如此牵强难看,他就知道她肯定是言不由衷。 只不过,她为何会在一夕之间转变态度?难道是国舅跟她交代了什么? 以她倔强难驯的个性看来,她应该不会轻易地听信别人的话,这国舅爷能让她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确有点本事。 思及此,赵远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 「妳手上那件袍子是……」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拿在手中的深蓝色袍子。 那件袍子做工不精细,样式也不好看,却反而吸引了他的目光。 该不会……那件袍子是她亲手做的吧? 「这件袍子……是国舅爷托我带来给你的,这几日夜里天气冷,他怕你会冻着了。」她说着违心之语,目的是不想让他知道,袍子其实是她亲手做的。 她才不要在他面前说出任何关心他的话来,那不仅不能让他心存感激,说不定还会嘲笑她自作多情。 「喔?是吗?国舅爷是一名大男人,心思不可能如此细腻,妳要不要再想想,这件袍子到底是谁托妳拿来的?」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想听她说出实话。 他不但精通阴阳五行之术,也擅于洞察人心。 被盯得有点心虚,不擅说谎的她,只好红着脸承认。「好吧!算你厉害,这件袍子是我亲手做的,这总成了吧!看在我彻夜未眠的份上,你就收下吧!」 她伸长手,将袍子递到牢房里给他。 他立定在原地,维持不动的姿势,反问道:「在收下袍子之前,在下想先请问妳,妳这么做的目的,是真的关心在下夜里会受冻,还是别有居心?」 傅迎春有点恼羞成怒。「你这人很啰嗦耶!人家的好意你收下就是了,干嘛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从未看过如此吹毛求疵的男人。 人家的好意,他爽快收下就是,还计较什么真心不真心的? 「很抱歉,在下就是这么挑剔,不是出于真心的东西我是不可能会接受的。」这是他的原则,身为修道之人,他自我要求甚高。 「你……你简直是不识好歹,可惜了国舅爷这么赏识你,你却一点儿也不懂得感恩?你这高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假道士真是没救了!」被他激怒,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发泄的话。刚才隐忍了好久,此刻终于有机会爆发了。 在他的面前想维持镇定,简直就难如登天。说到底,他这人就是欠骂。 赵远不怒反笑,对于她恢复成正常的样子感到愉悦。 「看妳恢复本性,在下感到很开心,毕竟,妳刚才那副恭敬顺从的模样,让在下觉得很不习惯,妳明明就是一个凶巴巴的凶婆娘,却硬要装成乖顺的小媳妇,那不是很吃力吗?」他哈哈大笑两声。 傅迎春觉得自己对他的容忍限度已经快要到达底线了,他一再地激怒她,根本是存心要让她得内伤嘛! 「假道士,你以为我是特地来此被你挖苦兼嘲讽吗?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干!若不是为了国舅爷,我才懒得理你呢!」她从鼻子哼着气,语气相当不屑。 闻言,赵远一反刚才神色自若的样子,神情变得有点冷肃。 「妳说……妳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国舅爷?」他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揍了一拳般闷痛着。 像她心思这么单纯的小姑娘,不该如此效忠国舅的。国舅根本就不是好人,当年谋杀楚贵妃及两名双生儿的血案,他可是主谋之一。 他是很欣赏她对主子的忠心,但若是愚忠,他可就不赞同了。 傅迎春挺起胸膛,义正词严地答道:「是又怎么样?我是国舅府的下人,效忠国舅爷有什么不对?」 「国舅不是好人,妳不要跟错了主子,应该要认清事实,尽早离开国舅府。」他提出忠告。 「你怎么能如此毁谤国舅爷?你不要命了吗?你好可恶、好可恶!」她将小手伸进铁栅栏里,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 她气愤地将小拳头落在他胸前,杏目圆睁,菱唇微噘,双颊一片嫣红,比花儿还要娇美,再加上她身上的淡淡馨香不断飘进他的鼻端里,让他难得地失神了。 他怔愣了好久,才拉住她的双手,微一使力,就让她的身子与他靠得极近。 他以长指勾起她的下颚,还微微地磨蹭着。 「迎春丫头,妳越是忠于国舅,我就越不可能会答应效忠国舅,劝妳别再白费工夫了。」他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带着些微的酸意。 几乎被他箝制在怀中的傅迎春,气息紊乱,心口急跳,脑中一片空白,再加上他长指上的热度传递到她的下巴,并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身上的气息不断扰乱着她的心神,她感到全身虚软无力,只能结结巴巴、有一句没一句地驳斥。 「国舅爷是好人,他是好人!」 想当初,国舅爷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对她伸出援手,让小小年纪的她得以进国舅府里帮忙打杂,她至今仍然心存感激。 如果不是国舅爷,她说不定早就冻死或饿死在街头了。 她这条命等于是国舅爷给的,他对她恩同再造,就算他要她这条命,她也会二话不说,心甘情愿地献出去。 「迎春丫头,为了那种人卖命,不值得!」他靠在她的耳边说着。 热气不断轻拂过她的耳边,引发一阵酥麻感。 「你说话就说话,不要靠我这么近!」她忿忿不平地嚷叫。 很不习惯与他靠得这么近,近到他呼出的气息,不断地轻拂着她的脸颊,带来一股麻痒的感觉。 她好怕被他听到自己越来越乱的心口鼓动声,更怕让他知道,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很讨厌他。 理论上,她是应该很讨厌他的,但实际上,她却不讨厌他的碰触。 对于这种莫名的复杂感觉,她感到有点困惑。 「妳很讨厌我吧?我看得出来妳讨厌我。」赵远直言不讳地问。 她不加思索地回答。「对!我讨厌你,巴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慌乱加上羞窘,她显得有点口不择言。 「很好,既然这样,妳请回吧!在下也不想再见到妳。」 他陡然放开她,转过身,语气中充满淡漠。 傅迎春没想到他说放就放,脚步有点踉跄,幸好她及时抓住铁栅栏,才不致于会摔倒。 失去他大手的热度,她突然觉得有点冷。 自知自己的话说得太直截了当,她歉疚地询问。「真人,你生气了吗?」 见他头一次浑身充满着怒意,说真的,她有点吓到了。 她还是比较习惯他凡事气定神闲的样子,那样的他,让人觉得亲切多了。 「我有没有生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妳我还是不要再相见比较好,免得一再起冲突。」他声音平板地述说。 她的出现,只会打乱他原先的计划,让他的计划无法顺利进行。 时机未到,他是不会轻易答应效忠国舅的。 「可是……」她扭绞着双手迟疑着。 原本伶牙俐齿的她,此时居然有点词穷了。 她大可理所当然地吼回去,只是,他冷漠的态度让她感到很不习惯,而他之所以变得如此冷漠,是因为她口不择言的关系。 「怎么?没达成目的,无法向国舅讨功劳吗?」他嗤笑一声。 为他亲自下厨做点心,为他彻夜不眠亲手缝制袍子,这些全都是为了国舅才做的,她的表现真让他心寒。 「没有、我没有。」她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事实上,她为他所做的一切,目的也是希望待在地牢里的他能够开心一点,不全然都是为了国舅爷。 赵远转过身,面对着她,正色道:「若妳真的希望我留下来效忠国舅,就让我看到妳的真心,不要再做出虚情假意的事来。」 世人都虚伪,难得遇到真性情的人。而他要的,不过是她的真心相待。 「好,我会做给你看。」她爽快地允诺。 这次,不为国舅爷,她要凭自己的本事说服他留下来。 也许很难,也许根本就无法实现,但她还是想试看看。 因为,即使讨厌他,她还是希望他能够留下来。 他就是这么特殊的男人,让人一见就难以忘怀的男人。 自从两人深谈过后,傅迎春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一连数日都不曾出现在地牢里。 原本赵远是不以为意的,他以为自己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七情不动的地步。 但当他从送饭的小厮嘴里探不出任何口风之后,他开始渐渐感到有点焦躁。 她不是答应过他,要以真心打动他的吗? 难道是突然反悔?或是临阵脱逃了? 思及此,他觉得胸口莫名地涌起一股失落感。 「她该不会只是嘴里说说,实际上根本不将这件事当做一回事,或者放在心上吧?」 这几日,没人跟他聊天解闷,他实在闷得发慌,在傅迎春还没出现前,他根本心如止水;她一出现后,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渐渐被撩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府里的人,不是对他视若无睹,就是对他敬而远之,让他有时候颇感无奈。 难道,他身上真的少了一点人的气息?只剩下一身的仙气? 「这丫头该不会真的不再来地牢了吧?」他喃喃自语着。 算了,她不来,他还乐得轻松。只是,他突然很怀念她亲手做的点心,突然很想看她与他斗嘴时嗔怒噘嘴的模样,或是她插着腰,指着他鼻头数落的模样。 最近,她娇俏的身影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也挥不去。 他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深蓝色袍子,思念着那一抹纤细的身影。 思念? 他自嘲地一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思念起一名女子来。 他可是一名修道之士,怎能动起凡心来了? 三日后,傅迎春总算出现了,她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憔悴,脸色苍白,却仍然强打起精神前来地牢替他送饭。 当他一见到她时,他表面上镇定如常,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脸上带着愉悦的淡笑。 「我还以为妳不来了。」低沉不悦的嗓音,带着一点淡淡的责备。 这几日,一心期盼着她的出现,他吃不好,也睡不稳,只能过着期待及失望一直重复循环的枯燥日子。 「我这不是来了?」她的嗓音嘶哑。 「妳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他听出她的声音似乎不同于以往。 「我没事,只是这几日不小心染上风寒,所以休息了几日。」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其实,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哪有资格生病休息?只不过,国舅爷及大小姐待她甚好,让她躺在床上休养数日。 「妳染上风寒了?有没有看大夫?在下略懂医理,妳把手伸出来,让我把把脉吧。」他情急地想拉住她的手。 她倏地弹跳开来。「不、不用了!多谢真人的好意,我的身子已经不碍事了,老爷有命人熬药给我喝。」 她很怕再被他碰触,因为他的碰触,会让她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看到她急着跳离他的模样,又听她提起了国舅爷,他的心突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泛起一丝丝的疼痛。 「没事就好,有国舅爷的嘘寒问暖,妳想必很开心吧?」 傅迎春不加思索地回答。「那是当然的,能够得到国舅爷的关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光荣。」她一脸向往的表情。 她没什么心眼,凡事有问必答,全然没注意到赵远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迎春丫头,妳知不知道,其实我也……」他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让她知晓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可是从没对任何人如此牵肠挂肚过。 「假道士,我拜托你话不要只说一半好吗?那样挺折腾人的。」她最讨厌人家吊她胃口。 「好,妳听清楚了,妳不在的这几日,我很担心妳,怕妳出了什么状况,更怕妳以后都不来了。」他别开脸,脸庞闪过一道不自然的潮红。 他这样真情流露的话语,她就算没有痛哭流涕,也一定会被感动到吧? 正当他屏息以待她由衷的答谢或真诚的表白时,她突然爆笑出声,并且扬高声量驳斥。「你在担心我吗?这怎么可能?你不是巴不得我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你的面前吗?」她压根不相信他会担心她,毕竟,他们两人话不投机,思想观念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妳不相信?」他挑眉,口气不善地问。 他要的不是她的讪笑,而是她的真心感谢,或是一个带着诚意的笑容。 见他脸色越来越铁青,下颚肌肉紧绷,全身僵直,似乎有发怒的征兆,她赶紧低着头赔不是。 「真人请息怒,你如此关心迎春,真是让迎春受宠若惊,迎春向真人道谢及赔不是。」她正色地朝他欠身一福。 赵远的眼中闪动着莫测高深的光芒。 「迎春丫头,妳老实告诉我,我的关心是不是比不上国舅爷对妳的关心?」他沉声问道。 其实,这个答案早就可想而知了,只是,他还是很希望能够听到由她亲口说出来的答案。 「不管是国舅爷或是真人的关心,都让迎春铭感五内。」她给了个很安全的说法。 听到她这么说,他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傅迎春来说,国舅是她的天、她的地,他怎么会如此不自量力,想跟国舅一较高下,看谁在她的心里分量比较重? 他老早就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 「算了,总之妳已经痊愈了就好,我只是怕妳言而无信,不遵守咱们两人的约定。」 「绝对不可能,只要是我说出口的话,我一定会办到。」 听她这么说,他悄悄地呼出一口气。 此刻,虽然她还一心向着国舅,不过,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一定能够扭转她的观念,让她看清楚国舅的真面目。 他将搁在身侧的双手握紧,炯亮的双眸直视着前方,心里无声吶喊着。 我赵远绝对会让妳认清事实,明了谁才是值得妳依靠与信赖的男人。 第3章 和赵远闲话家常了几句后,傅迎春提着竹篮步出地牢,一出地牢口,就见到国舅府的大小姐刘宛臻。 「大小姐?」她惊讶地摀着唇。 「嘘,别大声嚷嚷,跟我来。」刘宛臻以食指比着噤声的手势,还拉着她的手臂到一旁的假山后头说悄悄话。 「大小姐,妳怎么会在这?」她困惑地拧眉看着她,心头感到惶惶然。 像大小姐身分地位这么高贵的人,是不适合出现在地牢这种地方的。 万一被其它人发现,她让大小姐来这里,她肯定会受罚的。 「妳别这么紧张兮兮的,没有任何人看到我来这里。」她得意地扬唇一笑。 傅迎春倏地放松眉头,呼出一口长气。「幸好小姐机灵,要不然,迎春可就惨了。」受罚事小,被国舅爷斥责事大,她可不希望国舅爷对她失望。 「迎春,妳怎么从没告诉过我,地牢里关着的男人长得这么俊呢?难怪妳这几日每天都往地牢里跑。」刘宛臻以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刘宛臻年纪只比傅迎春大几个月,两人私底下挺谈得来的。 「大小姐,妳可别误会迎春了,是因为小顺子摔断腿,我才替他送饭到地牢来的,迎春对真人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她情急地解释,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 刘宛臻见她紧张得直冒冷汗,不禁莞尔一笑。「呵,迎春,我是逗着妳玩的,妳别这么紧张好吗?」 因为爹爹一直夸赞赵远的本事高强,却无法劝服他归顺,她才会因为好奇心使然,跑来地牢里见见这位让爹爹赞不绝口的男人。 当初,如果这位真人不要对爹爹出言不逊,也不会被爹爹关进地牢里。 爹爹权大势大,容不得别人存心与他作对,一气之下,才会将他关进地牢里。 「大小姐,以妳的身分,不适合到地牢这种地方,万一被老爷知道……」 刘宛臻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好了、好了,妳说的我都知道,我只不过偷偷看了赵远一眼,妳不要如此大惊小怪好吗?」 她倒是没想到,一名修道之人,长得竟然比一般的世家子弟都还要俊俏。 万一他真的到宫观修道,远离凡尘,那就实在太可惜了。据她所知,那些到宫观里修炼的出家道士是不能娶妻生子的,生活简直跟个和尚没两样。 「既然小姐已经见到地牢里的人,迎春恳求小姐,以后别再来这种地方了。」她斗胆进言。 刘宛臻虽然性子骄纵任性了点,却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她没有发怒,反而紧紧握住傅迎春的手。 「我的好迎春,我想请妳帮个忙。」她的话语带着恳求的口气,她还不曾如此纡尊降贵地请求过任何人。 「小姐快别这么说,妳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迎春一定照办。」傅迎春诚惶诚恐地低着头。 「太好了!迎春,本小姐希望妳能帮帮忙,劝劝地牢里的赵远,让他归顺我爹爹。」这么一来,她才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接近他。她已届适婚之龄,却一直找不到顺眼的男子,方才见过赵远一面后,她的一颗芳心便沦陷了。 「小姐,妳怎么突然关心起那名假道……呃,我是说赵远。」她直勾勾地看着大小姐染着嫣红色泽的双颊。 「迎春,老实告诉妳吧!本小姐喜欢上赵远了,如果他肯归顺我爹,他的前途将会不可限量。」她直言不讳,眼中闪烁着灿亮的光芒。 听到她的话,傅迎春眉头紧皱,胸口闷闷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赵远长得斯文俊秀,温文儒雅.只不过,她想不到小姐竟然一眼就爱上他了?多少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弟登门求亲,小姐都一一婉拒,没想到小姐竟然喜欢上一名假道士? 此刻,她觉得心情好复杂,胸口漫上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 她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小姐,赵远他性情恶劣,高傲自大,不值得小姐倾心。」 她并不是存心想污蔑他的人格,她只是不希望小姐与他太过亲近。 她不知道,自己胸口那股酸涩的感觉其实是妒意。 「迎春,我不管赵远是一名怎样的男人,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的身上有一股贵气,与寻常男子不同,本小姐是不会看错的。」刘宛臻坚持己见。 「可是,他的身分……」他只是一名囚犯呀! 「迎春,妳到底帮不帮我的忙?」刘宛臻不耐烦地拧眉质问。 她连小顺子的忙都帮了,没道理不帮她的忙吧? 「这……」傅迎春迟疑地看着面露不悦的大小姐,悄然叹了一口气。 「帮,迎春当然愿意帮小姐的忙。」身为下人,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反正,国舅爷也很希望赵远能够长久留在府里,既然小姐也心仪赵远,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要劝服赵远归顺国舅爷。 她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越来越重大了。 她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丫头,真的有本事劝服赵远留下来吗? 她会不会反而阻碍了他的修道之路呢? 算了,身为府里的人,就该尽忠职守,她已经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推托了。 再说,她是真心希望赵远能够留下来。 自从答应大小姐,要帮忙劝说赵远留在国舅府后,她对赵远的态度更为殷勤热络。 除了按照他的喜好准备膳食之外,傅迎春也时常替他准备夜消,还搬来一些国舅爷当初寻访而来的道书让他参考。 按照常理来说,她的这些行径应该展现出十足的诚意了,但赵远却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迎春丫头,妳最近很反常。」赵远程起她送来的春茶啜了一口。 她有点心虚地反问。「真人何以如此问?」 她不禁怀疑,他是否真有洞悉人心的本事,否则,为什么每次都可以看出她的不寻常呢? 「妳最近有点古怪。」他深邃有神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她心虚地垂下眼。「真人多心了,迎春对你的态度一如以往。」 「是吗?那为何妳同我说话时,要站得远远的?为何总是提及别人的事,却不说妳自个儿的事?难道,在下没有资格当妳的朋友吗?」他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神情仍然是一派淡然。 这丫头明明就心里有事,却想蒙骗他? 亏他还想与她交心,看来,他是太天真了点。 「真人身分高贵,迎春怎敢高攀?迎春只是一名下人,不配与真人交朋友。」她态度恭谨地回答。 「傻丫头,妳明明知道我一向不注重身分地位,在我的眼中,只有真心与不真心,没有地位的高低与否。」她为何就是不明了他的心思呢? 还是,她是故意疏远他? 思及此,他的内心不由得再度烦躁起来。 他以为她是与众不同的,没想到,她与一般世俗之人无异,是他太高估她,还是她压根不想与他交心? 「真人,你是国舅爷眼中的高人,大小姐眼中的良婿人选,迎春实在没有资格与真人交朋友。更何况迎春只是奉命行事的下人,与真人是处于不同世界的人。」她有感而发地说着。 只要一想起他将来有可能成为大小姐的夫婿,她的心里就没来由地感到沉重不已。 听闻她对他如此见外,他的胸口有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妳开口闭口都是国舅,现在还冒出一个大小姐,妳到底把自己放在何处?先前,妳说希望赵某留下来,这些话都是谎言吗?」如果不是与她距离太远,他还真想握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摇动,看能不能让她清醒一点。 「迎春没有说谎,迎春真的比国舅爷及大小姐还要希望真人能够留在府里。」即使她只能远远望着他,她也无所谓。 赵远原本紧皱的眉头,在听到她说的话后,稍稍放松了一点。 「妳刚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真意的吗?」他不确定地再问了一次。 「那是当然了,你仔细想想,能够得到国舅爷的赏识及大小姐的青睐,这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连迎春都替真人感到开心。」她露出甜美的灿笑。 然而,赵远的脸色却越来越阴霾。 说来说去,她的心里还是只有国舅及大小姐就是了。 现在,他赵远的地位远远落在这两个不相干的人之后。 他力持镇定地询问。「撇开这两人不谈,我只想知道,妳真的希望赵某留下来吗?」 反正,他的计划老早就被她打乱了,连他的心,也因为她而浮动了起来。 傅迎春用力地点点头。「我是真的希望真人能够留下来。」 就算彼此身分地位不同又如何?只要他愿意待在府里,就算两人无法见到面,她仍旧感到心满意足。 「好,既然妳希望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他爽快地允诺。 「什、什么?」她一脸不敢置信地眨着圆亮杏眼。「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先前,她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答应留下来效忠国舅爷,怎么今天一提起大小姐,他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难道,他答应留下来,是为了大小姐? 思及此,她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消失无踪。 「妳先别高兴得太早,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虽然答应归顺国舅,但并不表示我会心甘情愿效忠他,我劝妳顾好自己的主子,免得他们被我陷害了而不自知。」他正色地提出忠告。 「真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困惑地拧眉。 怎么他说的话,突然变得如此深奥?她连一句都听不懂。 「既然妳不明白,我就说得清楚一点,我之所以愿意留下来,全是因为妳——傅迎春的关系,不是因为国舅,更不是因为什么大小姐。所以,如果要本人诚心地为国舅效命,那是不可能的事,这样妳听明白了吗?」他据实以告,表明自己的立场。 国舅不是好人,这在他小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如果不是楚贵妃的兄长楚驭天搭救,他这条命早就没了。 这些往事,他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他清楚地知道,刘太后跟国舅皆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奸人。 如果不是义父临终前曾经交代他必须完成三件任务,方能躲过劫难,他压根不想蹚这浑水。 他想当一名国师,除了能够拥有左右圣上决策的能力之外,目的也是为了能尽早完成这三项任务。 义父说过的话,他一向谨记在心头。 「你说……你愿意留下来,全是为了我?」她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摀着唇。 她无法相信自己真的以诚意感动他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兴奋,甚至想要高声呼喊! 「那是当然,除了妳,还有谁有本事与本真人斗嘴?本真人可不希望将来的日子过得穷极无聊,待在国舅府,至少还有妳这个小丫头敢与本真人抬杠。」他朗声大笑两声。 虽然迎春丫头还不知晓,她对他来说有何等重要性,但他会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让她明白的。 「原来,我的功用是负责娱乐真人呀?」她不以为意地反唇相讥。 能够说服他留下来,她感到相当开心,其它的事,她也就没有多想了。 她的心思单纯,想不出什么复杂的事来。 只要能够让他离开又湿又冷的地牢,要她做什么事她都甘愿。 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自己的真心交付了,对她来说,他是比朋友更重要的人。 「迎春丫头,以后就请妳多多关照了。」他的眉心舒展,脸上带着惬意。 有她在一旁相伴,他今后的日子铁定不会无聊的。 「我马上将这个好消息通报给国舅爷知道。」她蹦蹦跳跳地离开地牢,只留下一阵余香,弥漫在地牢里。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唇角微勾,心情舒畅。 自从义父过世后,他许久不曾有过如此愉悦的心情了。 看来,傅迎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越来越重要了。 重见天日的赵远,整个人焕然一新,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所经之处,莫不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褪去一身充满晦气的囚服,他穿上一袭白袍,玉树临风,斯文有礼的气质,瞬间吸引住众人的目光。先前大伙儿不敢正眼瞧他,这会儿众人才知晓,原来赵真人其实是一名翩翩公子。 夜晚,傅迎春抱着一床棉被与被单,缓步来到赵远所在的客房替他铺床。 「真人,迎春来给您铺床。」她有气无力地喊道。 「进来吧!」他漫应一声,随即捧着道书继续研读。 傅迎春低着头经过他的身边,偷偷睨他一眼后,就乖顺地替他铺床。 「真人,您的床已经铺好了,请早点安歇。」她低垂着小脸,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等一下!」他急急地拉住她的手腕。 「真人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她维持一贯平板的语调。 「妳不开心?」合上书册,他挑眉觑着她。 「既然真人已经察觉,迎春也不想隐瞒。」她老实地回答。 「何事不开心?是因为我要求国舅让妳当我的贴身丫鬟?」他明知故问。 料事如神的他,早就知晓她会为此事而不开心。 「迎春不敢,真人有什么吩咐,迎春只有照办的份。」她的语调仍旧平板而不带一丝感情。 「我这么做是为妳好,我说过了,国舅不是好人。」他再三强调。 傅迎春不悦地反驳道:「迎春不知道真人为何对国舅存有偏见?」她始终不明白,国舅爷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妳自会知晓。」与其用说的,倒不如让她亲身体验来得震撼。以国舅的作风来看,让她看清楚国舅真面目标机会多得是。 「真人,迎春自小在国舅府里做事,如果真人意图让迎春做出背叛国舅爷的事来,迎春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就算迎春现下是你的贴身丫鬟,迎春仍旧坚持自己的原则。」她的心永远都是效忠着国舅爷的。 赵远知道想要扭转她既有的观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他也不急着说服她。「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赵某不会为难妳的。」 他只是喜欢有她相伴的感觉而已。 「多谢真人如此明事理。」她的眼中写满感激之意。 「在下想上床就寝了。」他打了个哈欠,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迎春先告退。」她赶紧欠身一福。 「等一下!帮我更衣后妳再走。」他张开手臂,硬是挡住她的去路。 「更、更衣?」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侍候主子更衣本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可她以前的主子是大小姐,现在主子换成一名男子,她实在感到很不习惯,毕竟男女有别。 「妳不愿意吗?」他微愠地挑眉,他不喜欢她对他如此生疏的模样。 他们的关系,应该是比朋友更加亲密的。 「迎春……马上替真人更衣。」她勉为其难地答道。 算了,替男人更衣就更衣吧! 只要她力持镇定,不要慌了手脚,应该就没事了吧? 反正,她也看过小顺子打赤膊的样子,没什么好害羞的,男人不都长得一个样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过来!」他朝她勾勾手指头。 傅迎春慢吞吞地走到他的面前,低垂着小脸,开始替他解开上衣的钮扣。 幸好她的高度只及他的肩膀,所以,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而他也看不到她羞红的小脸。 一股热气从她的身子窜出,她觉得自己的脸几乎快烧起来了,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没有铁栅栏的阻隔,她与他靠得极近,近到她可以轻易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与独特的气息。 不小心瞄到他结实黝黑的胸口,她的小脸瞬间爆红,视线飘忽着,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奇怪?她怎么会觉得呼吸不顺畅?心口急速跳动着? 明明她看到小顺子打赤膊时,不会有这种异样的感受啊? 赵远屏气凝神,低头看着她的小手在自己的身上解钮扣。原本是想看她慌乱又手足无措的有趣模样,谁知,这根本就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不断飘进他的鼻端,撩拨着他潜藏在心里的男性欲望。 他的掌心刺痒着,有股想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近看之下,他才发现她真的好娇小,身子纤细,身上大概也没几两肉,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他不禁心生怜惜。 「迎春,妳都没在吃饭吗?身子骨这么单薄,让人看了好心疼。」他哑着声,真情流露。 她关心他吃不饱,穿不暖,但她却没有好好地照顾自己的身体。 「迎春能够待在国舅府里讨一口饭吃,已经感到很幸福了,迎春的胃口小,只求温饱就好。」她轻声答道。小脸涨红的她,始终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他。 「迎春,今后,妳得跟我一起用膳。」他以长指勾起她的下颚,逼她不得不抬头迎视他。 他一定要想办法将她养胖一点。 「真人,迎春只是一名丫鬟,哪有资格与你平起平坐?」她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是不能做出踰矩的事来的。 「反正,我是在自个儿的房里用膳,门是关着的,谁也不会知道妳跟我一起用膳。还是,妳希望我直接向国舅爷提出要求?」他不以为意地提议。 他知道,只要抬出国舅来,她就没辙了。 「不、不用了!真人想要迎春怎么做,迎春照做就是了,不需要再向国舅爷请示。」她情急地制止。 「这才象话,以后,妳可是我的贴身丫鬟,只能听令于我,知道吗?」他殷切地叮嘱。 「是,迎春知道。」她恭敬地回答。 「好了,妳回去歇息吧!」瞧她眼窝处有着淡淡的阴影,想必应该累了。 他刚才只是想逗逗她,并不是真心想让她服侍自己。 更衣这种小事,他自己来就好,何须劳烦别人。 「真人,迎春有一件事想请求你。」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想起大小姐曾经交代她的事。 「什么事?」他坐在床沿,边脱自己的鞋袜边问。 「明儿个巳时,大小姐想请你在后花园与她一同赏花。」 他挑起眉,面露不悦。 又是什么大小姐,他压根没兴趣与不相干的人赏花,他可没那种雅兴。 「妳希望我去吗?」他心里比较在乎的反而是她的想法。 「迎春由衷希望真人能去。」她老实地回答。 虽然嘴里答得爽快,但她的心情却感到很沉重。 须臾,赵远毫不迟疑地开口。「妳希望我去,我就去。」 他不希望让她为难。 只不过,他也会想办法让她知道,现下,她的主子是谁。 她是他的人,她的心就必须向着他。 他要让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