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弹之王与圣泉的双纹剑》 插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星雨北斗 扫图：撸管娘 录入：kid 修图：撸管娘 ———————————— 内容简介 〈魔弹之王vs魔弹之王〉堤格尔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战争 亚斯瓦尔王国由于发生了不明的政变而秩序大乱，并以大军侵略莱德梅里兹公国。日后将继承战姬的骑士莉姆，在莱德梅里兹公国君主?艾莲的指挥下，偕同客将堤格尔，倾尽全军之力挺身抵抗。 在激战之中，两人与突然现身的飞龙交战，并且被飞龙抓住、带到亚斯瓦尔国内。在那里，堤格尔与莉姆从亚斯瓦尔公主?桂妮薇亚口中，得知了难以置信的事实：亚斯瓦尔王国的建国君王?亚特留斯──也就是三百年前的人物──竟然死而复生，并且在转眼之间掌握了整个国家。 于是，两人决定协助桂妮薇亚。然而，堤格尔却面临了神秘男子的阻挠。他的弓箭实力在堤格尔之上，且称呼堤格尔为「当代之弓」── 作者简介 瀬尾つかさ 大家好，我是瀬尾つかさ。最近因为各种原因而迟交原稿，开始被责编吐槽说「老师的本行究竟是作家还是决斗者？」当然，我的本行是决斗者。最喜欢的卡牌游戏是《battle spirits》。 ※本作《魔弹之王与圣泉的双纹剑》第一集发售后不久便马上再版印刷，真的非常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与购买。在实体书销量不好的这个时代竟然能出版即再版，我真的非常高兴。在这一集当中，除了在上一集稍微登场一下的莎夏之外，还有许多新人物登场，让堤格尔与莉姆的冒险变得更加多采多姿，希望大家看得尽兴。 （编注：此为日本出版状况。） 画师简介 八坂ミナト 热爱猫与电玩游戏的插画家。 我最近迷上某个「长得像地鼠的可乐饼」的吉祥物，买了许多布偶等周边商品。而我家养的猫──小太郎也很喜欢那个可乐饼的布偶，经常灵巧地推着布偶在地上滚动到处跑，或是叼起来抛上空中，每天都像在独自举行运动会。 序章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莉姆亚莉夏，是在一年前相遇的。当时他十五岁，而她则是十八岁。由于她是邻国派来的使者，父亲乌鲁斯对她十分敬重。因此，堤格尔当初面对她的时候，自然紧张无比，甚至担心自己问候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但是，令堤格尔意外的是，乍看之下面无表情的莉姆亚莉夏在听了他的问候之后，似乎非常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堤格尔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堤格尔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便勇敢了起来，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可以请你看看我的弓技吗？」 这一句话正是两人之间的起点。 是新的故事的第一步。 眼中，只有未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莉姆亚莉夏，是在一年前相遇的。当时他十五岁，而她则是十八岁。由于她是邻国派来的使者，父亲乌鲁斯对她十分敬重。因此，堤格尔当初面对她的时候，自然紧张无比，甚至担心自己问候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但是，令堤格尔意外的是，乍看之下面无表情的莉姆亚莉夏在听了他的问候之后，似乎非常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堤格尔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堤格尔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便勇敢了起来，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可以请你看看我的弓技吗？」 这一句话正是两人之间的起点。 是新的故事的第一步。 眼中，只有未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莉姆亚莉夏，是在一年前相遇的。当时他十五岁，而她则是十八岁。由于她是邻国派来的使者，父亲乌鲁斯对她十分敬重。因此，堤格尔当初面对她的时候，自然紧张无比，甚至担心自己问候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但是，令堤格尔意外的是，乍看之下面无表情的莉姆亚莉夏在听了他的问候之后，似乎非常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堤格尔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堤格尔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便勇敢了起来，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可以请你看看我的弓技吗？」 这一句话正是两人之间的起点。 是新的故事的第一步。 眼中，只有未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莉姆亚莉夏，是在一年前相遇的。当时他十五岁，而她则是十八岁。由于她是邻国派来的使者，父亲乌鲁斯对她十分敬重。因此，堤格尔当初面对她的时候，自然紧张无比，甚至担心自己问候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但是，令堤格尔意外的是，乍看之下面无表情的莉姆亚莉夏在听了他的问候之后，似乎非常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堤格尔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堤格尔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便勇敢了起来，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可以请你看看我的弓技吗？」 这一句话正是两人之间的起点。 是新的故事的第一步。 眼中，只有未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莉姆亚莉夏，是在一年前相遇的。当时他十五岁，而她则是十八岁。由于她是邻国派来的使者，父亲乌鲁斯对她十分敬重。因此，堤格尔当初面对她的时候，自然紧张无比，甚至担心自己问候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但是，令堤格尔意外的是，乍看之下面无表情的莉姆亚莉夏在听了他的问候之后，似乎非常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堤格尔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堤格尔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便勇敢了起来，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可以请你看看我的弓技吗？」 这一句话正是两人之间的起点。 是新的故事的第一步。 眼中，只有未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莉姆亚莉夏，是在一年前相遇的。当时他十五岁，而她则是十八岁。由于她是邻国派来的使者，父亲乌鲁斯对她十分敬重。因此，堤格尔当初面对她的时候，自然紧张无比，甚至担心自己问候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但是，令堤格尔意外的是，乍看之下面无表情的莉姆亚莉夏在听了他的问候之后，似乎非常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堤格尔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堤格尔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便勇敢了起来，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可以请你看看我的弓技吗？」 这一句话正是两人之间的起点。 是新的故事的第一步。 眼中，只有未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莉姆亚莉夏，是在一年前相遇的。当时他十五岁，而她则是十八岁。由于她是邻国派来的使者，父亲乌鲁斯对她十分敬重。因此，堤格尔当初面对她的时候，自然紧张无比，甚至担心自己问候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但是，令堤格尔意外的是，乍看之下面无表情的莉姆亚莉夏在听了他的问候之后，似乎非常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堤格尔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堤格尔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便勇敢了起来，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可以请你看看我的弓技吗？」 这一句话正是两人之间的起点。 是新的故事的第一步。 眼中，只有未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莉姆亚莉夏，是在一年前相遇的。当时他十五岁，而她则是十八岁。由于她是邻国派来的使者，父亲乌鲁斯对她十分敬重。因此，堤格尔当初面对她的时候，自然紧张无比，甚至担心自己问候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但是，令堤格尔意外的是，乍看之下面无表情的莉姆亚莉夏在听了他的问候之后，似乎非常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堤格尔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堤格尔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便勇敢了起来，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可以请你看看我的弓技吗？」 这一句话正是两人之间的起点。 是新的故事的第一步。 眼中，只有未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莉姆亚莉夏，是在一年前相遇的。当时他十五岁，而她则是十八岁。由于她是邻国派来的使者，父亲乌鲁斯对她十分敬重。因此，堤格尔当初面对她的时候，自然紧张无比，甚至担心自己问候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但是，令堤格尔意外的是，乍看之下面无表情的莉姆亚莉夏在听了他的问候之后，似乎非常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堤格尔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堤格尔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便勇敢了起来，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可以请你看看我的弓技吗？」 这一句话正是两人之间的起点。 是新的故事的第一步。 眼中，只有未来。 第1话 桂妮薇亚 在空中高速飞翔的龙的背上，趴着一位青年。他紧抓着龙身突出的鳞片，承受着强劲的风压。 目前的高度应该超过一百阿尔昔（约一百公尺），虽然下方是海面，不过一旦摔下去肯定没命。这只以高速飞行的龙正朝着西方直线前进。 虽然春天已经快到了，但是在这样的高度下，趴在这有如隼鹰般飞行的龙背上实在称不上舒适。风冷冽得像是要撕裂肉身，牙齿也抖得吱吱作响，手脚已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尽管紧抓着鳞片的手破皮了，血液喷出之后竟马上冻结。 ──再这样下去身体恐怕撑不住，但要是激怒这只龙就惨了。 青年拼命地保持意识清醒，从龙的背上稍微探出头，看着龙的前脚爪。被那脚爪紧紧抓住的女子浑身瘫软，身体在风中摇摆着。 「莉姆！莉姆亚莉夏！」 青年呼喊女子的名字。这名金发碧眼的女子平时总是面无表情，刚才却满脸悲怆地大喊着要青年赶快逃跑。 看着她，青年顿时激动了起来。 无论如何、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护她。 青年的名字叫做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他较为亲近者都称他为堤格尔。 他是布琉努的偏乡之地·亚尔萨斯领主冯伦家的独生子，今年十六岁。因为一些阴错阳差的际遇而搭上了吉斯塔特的船。就在今天早上，船在海上遭到龙的袭击，演变成他现在紧抓在龙背上的状况。 看到莉姆亚莉夏在船上被龙爪一把抓住，情急之下从桅杆上跳到了龙的背上。 他一心只想着要救她，竟然不自觉地独自挺身对抗这只张开翅膀后全长不下一百切特（约十公尺）的巨兽。 然后，由于实在是奋战得过于忘我，具体来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总之，龙抓着她、背上载着堤格尔，从船上往上飞起，然后盘旋着愈飞愈高。堤格尔无计可施，只能紧紧攀在龙背上。 眼睁睁地看着船影愈来愈远，不一会儿便小得像豆粒一般，然后完全看不见了。之后，无论望向哪个方向，都只看得到一望无际的水平线。龙就这样一直在广大的海上直线飞行，简直就像有什么在远方吸引着它似的。 不，龙可能是真的受某物所吸引。 堤格尔一直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在搔痒着脑中某处，像是有人在呼唤他，从很远、很远的遥远前方呼唤着他，也就是龙所飞行的方向。 「是谁！？」 堤格尔吼叫道。理所当然地，他并未得到任何回复，取而代之的是，冻寒之苦似乎缓和了一些。他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好像有一层薄膜包覆着全身。 同时，他左手臂抱着的那把黑色的弓开始发出了微光，是浅绿色的光芒。 堤格尔惊讶得瞪大了眼。这是冯伦家的传家之宝，父亲在他要离家出发的时候，将这把弓赐予他。据父亲所说，是因为在梦中听到了神谕。堤格尔非常讶异，无法理解平常完全不相信预言等事物的父亲，为何会说出这么不可思议的话。 现在，前方看得到陆地了。 「那是……大陆？不，还是岛呢？莫非是亚斯瓦尔岛？」 如果真的是亚斯瓦尔岛，那距离堤格尔先前所搭的船至少要十天船程，而龙竟然在短时间内飞过了这么远的距离。具体而言过了多久不得而知，总之就是在堤格尔耗尽气力之前抵达了。 不久后，广大的山脉地带映入眼帘，龙开始放慢速度，然后采取降落姿势。下方是一大片阔叶林。 现在说不定可行…… 堤格尔顺从那一股奇妙感觉的引导，手放开龙的鳞片，让自己往下掉，然后以左臂抓紧龙的后脚。龙脚摇晃得厉害，他顺势让身体像钟摆似地摆动，然后算准时机放手。于是，身体呈抛物线状飞出，向上浮起了一下子。 他在这极短的一瞬之间，从箭筒中抽出仅剩的一支箭，并将其搭在弓上。由于先前一直紧紧地抓着龙鳞，他的指尖已是伤痕累累，流出的血多得黏在弓上；所幸距离这么近，不必担心会射不中。 在来到抛物线顶点的时候，他将弓弦拉满，射出。 一道光在视野中闪过，耳中可以听见龙的哀号声。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仍将从龙爪中落下的女子抱入怀中。 微微地，她睁开了眼睛。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两人一同坠落时，堤格尔听到她如此呢喃道。而这便是他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 ☆ 堤格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小木屋内的床上。春天的阳光从窗格外照进室内。 室外传来孩童们嬉闹的声音。 他发现自己全身是汗，而且感到连空气都很沉重。 堤格尔挺起上半身，立刻感到一阵头晕。他赤裸着上半身，身上到处都包着绷带。他试图回想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由得举起手按住自己的头，低声呻吟。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一名女子的声音从身旁极近之处传来，下一瞬间，他感到有柔软的物体压在自己脸上。原来是女子抱住了他。他整张脸深深地埋在那丰满双峰之间。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会痛？」 「我没事。应该吧。」 对方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堤格尔。这让他觉得有些可惜。 女子的身材高挑，身型修长，但该长肉的地方也发育良好。手臂虽然纤细，但可以感觉到历经锻炼而来的柔韧。将丝绢衣服从内侧高高撑起的双峰，则是丰满得令人惊讶，自己的脸刚才还埋在其中──堤格尔一想到这里，马上擡起头来。 金发碧眼的女子正满面担忧地将脸凑过来注视着他，眼眶有些泛红。她的头发束在头的后方往左拨，平时在打扮方面，她就特别注重要让身体方便活动。 她刚才在哭吗？虽然堤格尔这么想，但又没来由地犹豫，该不该老实地如此问她。 「莉姆亚莉夏。」 堤格尔呼唤她的名字，以此代替疑问。他的话语中满溢着喜悦。 「莉姆，幸好你没事。」 看她被龙爪抓住的时候，堤格尔担忧得像是心脏被紧紧勒住般地心痛。紧紧抓在龙背上的时候也一直在担忧她的安危。 「没受伤吧？」 「谢谢你的关心。就如你所见，身上虽然有些许擦伤，但应该不至于留下伤痕。」 莉姆举起包着绷带的手臂让他看。 「真是太好了。」 堤格尔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这里是哪？看起来像是在一座村子里。」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这里是亚斯瓦尔岛上，培纳因山脉中某处的村子。」 堤格尔下了床，并望向窗外。 看起来太阳已经升起了一段时间，充分地晒热了地面。窗格外看得到广阔的田园，有一些男女在田里工作。 农民们身穿简陋的麻布衣服，款式跟大陆的差不多。不过，有些细节看来还是跟吉斯塔特与布琉努不太一样，像是腰带打的结是三重而不是二重，而且务农的男女们工作时都露出手臂直至肩膀。 「这里真的是亚斯瓦尔岛吧。」 这么说，那些人就是亚斯瓦尔人了。 光是就战斗中观察到的敌兵脸孔来看，至少他们的长相和那些精悍的士兵相去无几。顶多只有头盔的装饰或铠甲上的徽章样式会因各国的地区而有所不同。 堤格尔又向窗外的景色看了一眼，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云的颜色不一样呢。」 「是。而且，空气比较潮湿。」 这就是这块土地的日常情景吗？ 想到这里，堤格尔更深切地体认到，自己已来到了离出生的故乡很遥远的地方。 「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 「这样啊。」堤格尔答道，同时点头。 「你一直在我身旁看护我吗？谢谢你。」 「你欠的这个人情，代价可不小喔。」 莉姆以玩笑话回答道。 话说回来，亚斯瓦尔岛离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照理说应该有十天的船程那么远才对。龙的速度真是快得可怕。堤格尔如今想到这一点，便忍不住要发抖。 「这下我们有大麻烦了呢。」 「是啊。」 「算了，至少莉姆平安就好。」 堤格尔强颜欢笑着说。 ☆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身为布琉努王国伯爵之子。他第一次见到莉姆亚莉夏是在一年前。 当时堤格尔十五岁 ，莉姆亚莉夏十八岁。 正逢积雪开始融解、阳光愈来愈强的时候，那一天，莉姆亚莉夏领着随从数骑，以莱德梅里兹公国使者的身分，造访了堤格尔所居住的亚尔萨斯。 布琉努虽是大国，但冯伦家的领地规模却小得微不足道，面临战事时再怎么动员也顶多只能凑出三百兵力。相较之下，莱德梅里兹公国是邻国吉斯塔特的七公国之一，光是骑兵就有千人以上，加上征召而来的步兵，能组成兵力多达数千的军队。双方的兵力之差有如天壤之别。 而莉姆亚莉夏则是受了身为公主的战姬全权委任而来。她一来就提议缔结友好关系并促进交流，这让堤格尔的父亲乌鲁斯在刚开始的时候困惑得不知所措。 「感谢您的提议。但是，为何要在现在这样的时机……？」 「目前布琉努与吉斯塔特两国的关系已经稳定。为了促进贸易以提升莱德梅里兹的发展，我们需要有效率地处理目前孚日山脉各地发生的一些纷争。因此，我们希望能跟贵领合作。」 她的提议听起来似乎好处多多，但要是将对方的话想都不想就照单全收，那身为领主就太失职了。例如街道，要是铺整好的话反而会更容易遭受侵略。乌鲁斯委婉地提出这个疑问之后，莉姆亚莉夏先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那么，让我们在孚日山脉的山路末端建造兼具监视塔功能的小型要塞如何？当然，要塞的管理将交给贵领全权处理。」 乌鲁斯听完，便回答「我刚才的话是因为质疑您的诚意。」，然后为自己的失礼赔罪，并选择接受莉姆亚莉夏的提议。而堤格尔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是后来听莉姆亚莉夏说的。 双方谈妥之后，乌鲁斯唤来了堤格尔，要他问候身为邻国使者的莉姆。 「如果可以的话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吉斯塔特都怎么使用弓箭呢？」 「与枪、剑一样，骑士与士兵都将弓箭当作寻常武器使用。而弓技优秀者会受到众人的赞赏。」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自幼便不擅长使剑，弓技是他唯一的长处。但在布琉努的贵族社会中，使弓却会遭受轻视。因为这个国家的人们认为在战争中弓箭不可能成为决定胜败的关键。身为贵族或骑士，就是应该穿上厚重的铠甲，在马上举着剑或枪冲锋陷阵，才是勇猛的表现、才是身为男儿的荣耀。因此，堤格尔在社交界一直遭受排挤，总是过得很不如意。 所以他才会提出那样的疑问。听到邻国使者如此回答，堤格尔下定了决心。 「请恕我冒昧地突然提出如此要求，你……不，可以请您看看我的弓技吗？若您觉得我有潜力，能不能带我去吉斯塔特呢？」 堤格尔能清楚地感受到，在一旁的父亲乌鲁斯是多么地惊讶。但是乌鲁斯仍然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认可了独生子的决心。 之后，一行人前往野外。堤格尔在莉姆亚莉夏面前射箭，漂亮地射中了远在三百阿尔昔外（约三百公尺）的箭靶。 莉姆亚莉夏一副打从心底感到惊讶的样子。 「你的弓技一定能为我莱德梅里兹的士兵们带来良好的刺激。而且见识其他弓箭手的技术肯定对你有帮助。伯爵阁下，恳请您让我带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到莱德梅里兹，暂时停留一段时间。我保证会以贵宾的待遇相待。」 乌鲁斯虽然对莉姆亚莉夏的态度感到惊讶，不过当场马上就说：「光是有您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并答应让堤格尔前往莱德梅里兹。而对堤格尔而言，虽然家族势力微薄，但自己无疑是贵族的独生子，因此他万万没想到父亲竟会允许自己这样的任性要求。 「以后我打算让小犬继承亚尔萨斯这块土地。请用吉斯塔特的方式锻炼小犬，让他明白治理领地是什么样的职责。」 乌鲁斯说完，便决定送堤格尔出门。 不过，当时莉姆亚莉夏还有其他要事在身，必须先去布琉努的王都一趟。因此，堤格尔真的离开亚尔萨斯的时间，是半年之后的初秋时节。 就如同乌鲁斯所要求的，莉姆亚莉夏在莱德梅里兹公国时，教导了堤格尔许多方面的事。身为教师的她虽然严厉，但并非只有严厉。她会耐心地教导，直到堤格尔理解为止。对于堤格尔用心思考过的答案，即使仍有不足之处也会予以嘉许。 虽然她平时的表情总是让人看不出情感、不讨人喜欢，但在极为鲜少的时候仍会露出笑容。不知不觉中，为了看到她的笑容，堤格尔开始积极地向她搭话。 「莉姆。」 堤格尔就是在那个时候寻求她的同意，想以如此昵称来称呼她。 她的头衔是公主代理人，却以实质上莱德梅里兹代表的身分执行公务。堤格尔为此感到不解，于是向她询问。得到的答案是「莱德梅里兹的公主是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也同时得知艾蕾欧诺拉与莉姆亚莉夏是挚友，关系相当亲密，彼此以「艾莲」「莉姆」相称。 「艾莲现在在莱格尼察。为了遵守已逝公主的遗言，留在那里解决剩下的问题。因此目前由我以公主代理人的身分保护莱德梅里兹。」 如此提起关于艾蕾欧诺拉的她，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开心，甚至流露出骄傲之情，因此堤格尔有一点羡慕那个名叫艾蕾欧诺拉的人。 后来经过种种事情，她终于答应让堤格尔称她为「莉姆」，但她对堤格尔的称呼却仍然是「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她说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因此堤格尔决定等，等待两人能自然而然地以昵称互称的那一天到来。 吉斯塔特王国内有七个公国，各国的公主称为战姬。战姬并非世袭制，而民众都相信战姬是由国王遴选而来的。但是实际上，选定战姬的其实是吉斯塔特代代相传的七把龙具，它们是拥有意识的武器。选择的标准只有龙具自己知道。据莉姆所言，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在当上战姬之前的职业是佣兵。 在今年初春，也就是约一个月前，莱德梅里兹原本的主人艾蕾欧诺拉，指示莱德梅里兹组成精兵前往莱格尼察公国。由于亚斯瓦尔的海军逐渐逼近当地，需要莱德梅里兹的援军。 布琉努位于吉斯塔特的西方，而再往西方看过去的大国，就是亚斯瓦尔王国。亚斯瓦尔原本是岛国，领土范围只限于一座亚斯瓦尔岛。但在女王瑟菲莉亚的治世中将势力推展至大陆，取得了广大的领土。 亚斯瓦尔岛与吉斯塔特之间的海上分散着无数小岛。而这次向艾蕾欧诺拉求助的，就是以那些小岛为据点的渔夫们。 因此，艾蕾欧诺拉为了迎击来犯者而向自国请求援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莉姆亚莉夏立刻组织了千人精兵部队。而堤格尔也主动要求同行。 当时堤格尔身为弓箭手的技术，在莱德梅里兹的公宫内已是无人不晓，与士兵们以及城边市镇的居民也相当要好，他认为自己实质上已经是莱德梅里兹的一员了。 而对莉姆来说，能射中三百阿尔昔外目标的弓技也是求之不得，因此答应让堤格尔以客将的身分同行。 在莱格尼察，莉姆亚莉夏与战姬艾蕾欧诺拉重逢。而堤格尔则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见到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她有着銀发红眼，年纪与堤格尔一样是十六岁。刚见面的时候她便满怀着好奇心，不断地打量堤格尔。 「你就是莉姆带来的男人？看你一脸傻呼呼的，她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 她的表情就像是发现了有趣的玩具，使得堤格尔相当困惑，说起话来紧张得语无伦次。莉姆看不下去而出面调解，并编了一些理由将两人分开。 堤格尔上船之后过了几天。就在这天，太阳升起不久后，便发现了亚斯瓦尔海军的踪影。 令人惊讶的是，对方竟然驯养着几只飞龙。 据说龙都栖息在深山或森林深处等远离人里的地方。龙的鳞片能挡开钢铁，任何东西都伤不了它们。它们是凶猛的肉食动物，拥有高智能，绝对不会亲近人类。世间虽然流传着不少屠龙的故事或传说，但一般人都认为那不是人类办得到的事。至少在布琉努是如此。 以一般的手段应该是杀不死龙的。更何况现在是在海上，在摇晃着的船上仰望巨大无比的龙，那绝望的感受足以挫尽将兵的士气。 不过，莱德梅里兹的士兵们都明白 ── 「堤格尔，看着吧。我们有战姬大人在。」 堤格尔为了从高处射箭而爬上了桅杆，而了望台上的哨兵如此对他说道。 战姬之所以是战姬，其中一个要素是拥有龙具。艾蕾欧诺拉的龙具是一把名叫艾利菲尔的长剑，它拥有翅膀造型的剑锷，优美得几乎要令人误以为是一件艺术品。 战姬能够发挥出龙具所拥有的真正力量，那是连龙鳞都能打碎的可怕力量。 艾蕾欧诺拉举起她的龙具一挥，一道威力足以粉碎巨石的疾风般斩击，立即随着巨响射向飞在天上的飞龙，然后── 斩击一碰到缠在龙的颈部至躯体的锁链，立即有如云雾般消散了。原来，亚斯瓦尔早就知道龙具以及其必杀技的存在，事先准备了对策。 眼看战姬的力量起不了作用，即使是精强的莱德梅里兹士兵也难免乱了阵脚。艾蕾欧诺拉拼命下令重整军队，同时惊险地躲过来袭的锐利龙爪。 在这之后，事情马上就发生了。 堤格尔之所以奋不顾身跃上龙背，是因为在船的另一边进行指挥的莉姆被龙抓住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堤格尔便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拼命地抓紧龙不放，不久后就看到了陆地──亚斯瓦尔岛。然后，堤格尔听到了奇妙的声音，接着…… ☆ 堤格尔躺在床上，想起了至今为止的经过，叹了一口气。 「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事，状况竟然变得这么糟糕。」 莉姆为他拿来了原本的衣服，于是他下床并将衣服穿上。原本被龙鳞突起的部分勾破的地方都修补好了。 「是村民修补的，他们很慷慨。要喝水吗？」 「好，谢谢。」 堤格尔接过木杯喝水，早上刚挑起的冰凉井水十分解渴，感觉脑袋也顿时清醒了起来。 「对了，那只龙呢？后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就是你打倒它的，不是吗？」 据莉姆所说，村民发现飞龙坠落在山丘上的时候便派猎人前去确认，发现飞龙已气绝身亡。并在飞龙身旁发现了昏倒的堤格尔跟刚从昏迷中清醒、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莉姆，猎人们出于好意将两人擡回了村子。 「龙死了吗？」 堤格尔不解地歪着头。他十四岁的时候曾在孚日山脉遭遇过龙，当时他边逃边躲，设法利用地形，好不容易才打倒了龙。当时可说完全是因为幸运，要是现在要他再做一样的事，他绝对不会答应。总之，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屠龙绝非易事。另外，当时打倒的是地龙，跟飞龙虽然是不同的种类，但所有的龙都拥有刀枪不入的鳞片，生命力也都非比寻常。 「不过，以当时的力道坠落的话，或许还是摔得死吧。而且那只飞龙的状态在途中突然变得有些不太对劲……啊，我想起来了，弓发出绿色的……对了，我的弓呢？」 「在那边。是村民帮我们带回来的。」 往莉姆所指的方向一看，一把黑色的弓正立着靠在墙边。堤格尔松了一口气，伸手拿起了那把弓。明明发生了那么多危急的状况，这把弓的表面却未留下任何一丝瑕疵。这是很重要的传家之宝，要是搞丢了可对不起父亲与祖先，也没脸回亚尔萨斯了。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总是随身带着那把弓呢。」 「虽然只有一下子，但我竟然会忘了它，可见我对现状真的相当动摇……莉姆，这些箭是？」 弓的旁边立着箭筒，里头装着约十支箭。堤格尔记得对抗飞龙的时候已经射出了最后一箭，那么这些箭是何时出现的，又是谁带来的呢？ 「是村里的猎人给我们的。他说有弓就一定不能少了箭。」 堤格尔心想，之后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人家。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找到回吉斯塔特的方法，对吧。」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有另一件事我必须向你报告。这件事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希望能跟你谈谈。」 「竟然有你无法一个人解决的事，真是意外。」 「这……」 就在莉姆犹豫着的时候，小木屋外发生了骚动。莫非是山贼或野兽侵袭村子吗？堤格尔拿起弓与箭筒，走出门外。一阵潮湿的风吹过。 ──空气的味道果然跟大陆不同呢。 他的心中浮现一股淡淡的乡愁，同时环视周遭。 这个村子看起来是将森林的一角开拓建成的，户数约二十，是个大规模的集落。 假设每一户有七至八人，那么村子的总人口数大约是一百五十人左右。村子的周围有木制的栅栏围着，是用来防止野兽入侵的。 栅栏的东侧设有简易的门与了望塔，有十几个男人聚集在那里，手上都拿着武器。虽说是武器，但其实只有两个年长的男人拿着简陋的弓，其他人手上的武器顶多是锄头、劈柴用的斧头以及棍棒而已。 他们大声地吼叫着，声音听起来十分不安。说的虽然是亚斯瓦尔语，但是口音很重。 即使如此，堤格尔还是大致听得出他们在说什么。 「敌人来了。」 他们是这么说的。 这时候，一位中年妇女察觉堤格尔拿着弓出了小屋，她大声地喊着「长」什么的，然后就跑掉了。 堤格尔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停下脚步。莉姆随后追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她先前在战场上握着的剑在被龙抓走时搞丢了，现在手上拿着锄头。看来她打算姑且把锄头当武器用。 「你虽然懂亚斯瓦尔语，不过看来无法解读深一点的语意呢。她刚才是要你去找村长。」 莉姆先是确认过周遭，然后小声地继续说道： 「他们说士兵要来了，必须保护某个东西。看来事情非同小可。」 「情况很不平静。」 堤格尔与莉姆朝着村子的大门跑去。 ☆ 「喔喔，屠龙勇士，你终于醒了。」 一位初老男性站在村子的大门附近，他一看到堤格尔与莉姆便夸张地叫了起来，同时大大地张开双臂。他手上拿着一把造型朴素的斧头，随着他张开手臂往旁一甩，站在旁边的男人见状连忙躲开。 那躲开的男人跟粗心地拿着斧头乱甩的初老男人，看来都不习惯使用武器。这也难怪，毕竟这里是深山内的偏僻村落。不过重要的是他所说的话。如果堤格尔对他的亚斯瓦尔语理解得没错的话，刚才他是说…… 「屠龙勇士？」 「他们似乎坚信是我们杀死了龙。」 「那可真是了不起呢。」 莉姆瞪了堤格尔一眼，他则回以耸肩。 「请告诉我们，为什么这个国家的士兵要袭击这个村庄？」 「那是因为……」 村长露出有苦难言的表情。这时候，了望台上的人大喊「来了！」。堤格尔判断现在不是追问原委的时候，赶紧转换心态。 「对方有几名士兵？」 「约二十人左右。而我们差不多有四十人可以战斗。」 这个村子的户数约二十，等于一户有两人要去战斗，也就是说，这几乎是全村的男丁。 虽然他说能够战斗，但想必他们几乎都只会拿着武器乱挥一通而已。 「屠龙勇士。我们也会上场战斗，能不能求您帮帮我们呢？如您所见，我们不懂战斗，但是一定会拼命奋战的。」 堤格尔迅速地跟莉姆互使眼色。 「这里的村人于我们有恩，不但救了我们，还供我们吃住。」 恩人都如此恳求了，对堤格尔来说根本不需要考虑。 「你打算以感情决定行动吗？」 「我只是想做符合道理的事。」 莉姆先是面无表情地注视堤格尔，然后才点头，回答：「好吧。」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之后，决定由莉姆指挥。她经验丰富、擅长指挥正规士兵，相信她应该不会让村子的男人们白白送命才对。 至于堤格尔则被赋予了只有他才能胜任的任务。他拿着弓爬上了望台，这了望台看起来是这几年内才建好的，构造非常扎实稳固，实在不像深山村落里会有的东西。 从高处眺望村外，可以看到木头栅栏外的地方都是原生森林，广阔得看不到尽头。唯有东侧的一小部分被开垦成一片农田。 有一条小径从那片农田向外延伸。小径的另一端出现了一排人影、正在往这村子前进。他们全副武装、手持枪与大盾，是亚斯瓦尔的正规军。 士兵们践踏农田。「竟然踩坏我们的田！」几个村民愤怒地吼道。 走在部队 最前方、头盔上有羽毛装饰的男人在离栅栏十几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这个人应该就是队长了。他举起手一挥，后方的士兵们便从他两旁走过，来到前方在左右排开。 「在这片大地上建立亚斯瓦尔王国的亚特留斯陛下乃是本国的正统君王！奉陛下之名下令，立即交出你们窝藏的叛徒！否则今天就是这个村子的末日！一旦抵抗，这个村子的废墟将成为你们的墓碑！」 ──亚特留斯？现任国王应该不叫这个名字才对。 亚特留斯是亚斯瓦尔建国君王的名字。搬出那么久以前古人的名号来威胁村民，究竟有什么意义？ 而村民们则拿着武器，不断威吓。双方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最后，羽毛头盔的男人终于被激怒，指示部下们行动。士兵们举起盾牌，冲到了栅栏前。 「他们真的打算动手？」 堤格尔下定决心，将箭上弓，将弦拉满，射出。 箭贯穿了最前方士兵的头盔，刺中他的脑门。他的身体转了一圈后就倒下了。但是后方士气高昂的其他士兵们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冲了过来。士兵们把木栅栏冲撞得摇晃不停，村民们连忙远离栅栏。 「投石！快丢石头！」 莉姆尖锐的叫声响起。敌方没有人拥有远距击武器。虽然投出去的石头想必都会被盾牌跟铠甲挡住，不过，只要能稍微达到牵制的效果就够了。要是能让敌方害怕没有铠甲保护的手跟大腿被打中，那就更好了。 士兵们被投石吓着，纷纷退离栅栏。 「就是现在，撑住栅栏！拿长柄武器的就从栅栏的缝隙向外突刺！别让敌兵靠近！」 莉姆接连下达精确的指示。村长随后大声叫道，要村民们照她所说的做，交给屠龙勇士来杀敌。 为了激励村民，堤格尔从箭筒中一次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并连续射出。箭由上而下射向试图用大盾推倒栅栏的士兵们，刺穿了他们的惯用手。男人们发出苦闷的叫声接连向后退。 为了避开这些狼狈地后退的士兵，后方的士兵们纷纷向两旁散开。 阵型溃散了。村民们一起用粗制滥造的枪威吓士兵们，让他们无法靠近栅栏。 这时候，队长才惊恐地擡头仰望了望台上的堤格尔。 堤格尔又取出三支箭，同时射出。每一支箭都精准无比地射下了士兵们的头盔。士兵们突然感到头上一阵凉，纷纷吓得跌坐在地，强忍着惊叫发出低吟声。 堤格尔又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在了望台上瞪着头戴羽毛头盔的男人。两人四目相交。 「有狙击手！而且箭法相当准！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他的靶子！」 第2话 湖之圣女 莉姆亚莉夏被爆风吹飞，背部重重地撞在树干上。 她试图爬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低沉的呻吟声。 背部疼痛得相当厉害。手伸到背后一摸，发现皮甲摸起来湿湿的。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将手掌收回眼前一看。 摸过背部的手掌被血染得鲜红。 「啊──这是致命伤吧。」 她曾以佣兵的身分四处打仗，因此一看就看得出来。 「这下可麻烦了。」她心想，仰望天空。 周遭是一片昏暗，周遭的树木长得很高，形成林冠遮住了夕阳的阳光。视野开始模糊了起来。远方传来爆炸声响。一定是堤格尔他们在战斗。 对手恐怕就是引起爆炸将她炸飞的敌人。当时她以眼角余光瞄到头上有黑影飞过，看起来像是黑色的飞龙。 「是能操纵黑龙的敌人吗？」 吉斯塔特的徽章上也画有黑龙。那是所有吉斯塔特人都知道的建国传说。 「我必须过去。」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 「必须保护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在逐渐朦胧的意识中，莉姆亚莉夏不断地重复念着这句话。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纯朴而过于率直的孩童，对她来说就像弟弟一样。 他可能已经不记得那件事了。那是两年前的事。那时候，她十七岁，而他十四岁。 莉姆亚莉夏奉艾莲的密令，来到了布琉努与莱德梅里兹相邻的边境之地亚尔萨斯。当时她乔装成普通的旅人。 她的主要任务是侦查。艾莲成为战姬，对于整个莱德梅里兹的土地掌握到一定的程度之后，接着决定要亲眼确认周遭的状况。但身为战姬的她可不能亲自前往邻国，因此她决定派遣莉姆亚莉夏这位众人公认的左右手代为前往。 亚尔萨斯虽是伯爵领，但实在称不上是富裕，人口也少，也没有特别盛行的产业。领地只有一个镇跟四个村子，微不足道，连侵略的价值都没有──艾莲上一任的战姬所留下的笔记中是这么写的。而历代为莱德梅里兹公国效命的人们也持相同意见。 莉姆到了现场亲眼看过之后，她觉得这是个虽然贫穷但广施善政的领地。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小镇内充斥着乡村特有的朴素朝气。想必是因为领主冯伦伯爵的人品吧。莉姆想亲眼见他一面，但是在隐藏原本身分的侦察任务中没办法如愿。她能见到的只有当时随兴来到镇上的冯伦伯爵独生子──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而已。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是个开朗而毫无架子的少年。当时这个少年正因为不擅长弓术以外的武艺而感到自卑，为无法融入贵族社会而烦恼，于是向初次见面的她寻求意见。 就算个性再怎么亲切大方，伯爵的嫡子竟然向一个普通的女性旅人倾吐心事。 可见他当时已经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由于他说想听发自内心的意见，因此莉姆也认真地思考，并且给他答案。 「有时候，磨练长处比补足短处还要来得好。如果能想到善用长处的方法，那就更好了。」 这是莉姆在当佣兵时，教她剑术的男人说过的话，她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堤格尔。他想了一下子之后，如此问道： 「听说跟布琉努相较起来，弓术在别的国家更受重视。你觉得我个人的弓术有多少价值呢？」 「我不知道你的弓术如何，不过我听说技术好的狙击手非常抢手。假如你想当个游历骑士，那就翻越山岭前往莱德梅里兹吧。听说那块土地的战姬正在广召优秀的士兵。」 建议他前往莱德梅里兹，其实只是出于一时兴起。当下她只觉得要是这少年后来真的来加入军队的话会很有意思，但她完全没思考──万一他真的来了怎么办。 「不管是为了到时候加入军队，还是以后要继承令尊的职务，你都应该先好好学习语言。」 莉姆亚莉夏旅居各地，在当时已经能流畅地说数国语言，运用自如。她不但会吉斯塔特语与布琉努语，还懂萨克斯坦语跟亚斯瓦尔语，她当场在堤格尔面前露一手，说给他听。 她还告诉堤格尔说，对个人而言，能否进行沟通是攸关生死的大事。而在贵族们的外交场合中，学会的语言比别人多的话，在收集情报方面，就会比别人更有利。不管怎么说学会语言绝对没有坏处。这些都是莉姆亚莉夏的亲身体验。 冯伦伯爵家的年轻公子一听到「学习」虽然显得面有难色，但还是点头同意了她的建议。 「那么，你真的想去国外看看吗？」莉姆姑且如此确认看看。 堤格尔马上摇了摇头，说： 「不，我只是谈假设而已。我很爱这亚尔萨斯。我想要知道，我能做什么样的事来保护这块土地。」 他那直爽的笑容在她心中留下了好印象。 这种毫无迷惘的笑容，她之前也看过几次。 跟她的主人艾蕾欧诺拉的笑容很像。 （啊啊，原来是这样──）这时她理解了。原来，他也是属于那一边的人。 「不过，若是为了亚尔萨斯好，增广你的见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无意之间，她这句话脱口而出。 之所以这么说，是想看他成长，抑或是有其他感情？当下她自己也不清楚。 那时候堤格尔一脸疑惑，两人就这样分别了。过了大约一年之后，她得到了机会，以使者的身分正式造访亚尔萨斯。与堤格尔再见的时候，虽然他并没有认出莉姆亚莉夏，但看到他能以吉斯塔特语问候，就知道他这一年来有了明显的成长。 之所以建议堤格尔前往莱德梅里兹，绝对不只是因为看过了他的弓术。 然后，在半年前。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来到了莱德梅里兹。当时身为公主、战姬的艾莲正巧不在领内，因此由莉姆亚莉夏代为出面迎接。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虽然是客人，不过在这段期间，要请你跟着身为公主代理人的我，透过实务学习。」 她这么说，之后便带着他进行公务。领地内发生事件时便一起外出解决；跟邻接的领地发生争执的时候也叫他同行，让他实际看看调停的场面。有时候也会要求他提出意见，甚至加以参考。 特别是关于山林的事，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经常能从当地人的角度提出看法，让莉姆本身也获益良多。更重要的是，他能够看出市井民众的艰苦与困难。而且眼光犀利如鹰，能够看透众人看漏的事物。 不知不觉间。 对，就是不知不觉间。 莉姆亚莉夏发现自己理所当然地依赖起他的意见。听他说话，就觉得脑袋不可思议地清晰了起来。 这真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而对莉姆来说，这样的发现也有一点令她开心。 而他以「莉姆」这样的昵称来称呼她，也令她很高兴。 「但是，看来我就到此为止了。」 伤势这么重撑不了多久，无法活着回到他的身边。 即使能跟他会合，也只会成为他的负担。在莱德梅里兹的时候曾让他试射过几次，因此周遭的众人都知道他的弓术有多么卓越。大家都知道他是能射中三百阿尔昔（约三百公尺）外目标的弓术高手。 来到这亚斯瓦尔岛以后才明白，连这样的评价都低估了他。想不到他竟然连龙都能打倒。 「不知不觉间就被他超越了呢。」 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是他的教师。 还以为自己是引导他的人。但不知不觉间，走在前面的反而是他。他原本拥有的资质开窍、得以发挥，这让莉姆感到欣慰。 遗憾的是，自己再也无法见证他的成长了。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究竟会成长到什么样的境界呢？真的好想知道啊。 ──果然还是非去不可。即使这副身躯已派不上用场。 莉姆亚莉夏跨出一步。 一滩血立刻从口中喷出。带着这样的身体回到他身边，也只会成为累赘。但是，她却无法停下脚步。她知道，目前身体的状态如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算以完好如初的状态回去，一样只会扯他后腿。 之前与飞龙的那一战之中，自己就已经拖累了他。 依目前拥有的情报判断，今后他仍必须面对那样的强敌。到时候，莉姆亚莉夏根本没有容身之处。顶多只能在后方指挥士兵站远一点，避免让他受到妨碍。 对了。艾莲得到龙具以后，莉姆亚莉夏的角色也是如此转变的。 「艾 莲，我的挚友。你当上战姬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同时──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感到些许的不安。」 她自言自语地说出内心话之后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真正心情。 「啊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到这种时候才察觉自己的真心。 原来，自己并不满足。光是站在离艾莲后方一步的位置已经无法满足她了。 如果是跟他在一起的话，一定能并肩而行，一定能跟着他一起追求更高的境界──自己在心里其实是毫无根据地抱着如此肤浅的想法。 不过事后才明白，一切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到头来，莉姆亚莉夏跟他与艾莲是不同的，永远都只是凡人，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而已。自己终究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头，注定只能羡慕宝石的耀眼光彩。 ──怀抱如此迷妄心愿的下场，竟然是这样。 莉姆亚莉夏讽刺地扬起嘴角。 从某个角度来说，或许这样也好。 即使不自量力地胸怀大志，人依然无法飞天。与其怀着野心吃尽苦头、历经百般挣扎之后曝尸荒野，还不如在现在这个阶段迎来终结，反而比较…… 比较？比较，怎样？ 莉姆亚莉夏紧紧地握住拳头，紧咬着唇。 比较──轻松？ 追求轻松的感情应该早就在很久以前便抛弃了。如果只想追求轻松的人生，那么生为公务员之女的自己一开始就该留在那平静的小镇度过一生。当时跟着艾莲离开故乡是凭自己的意志。想要追求更高的境界、无止无尽地追寻下去，即使最后的下场是命丧黄泉也无所谓──难道当时的志愿、当时的心念，都是假的吗？ 「不甘心。」 低声地，将心情说出口。 情感一旦溢出就再也止不住了，脑中被悔恨之念占满。「我不要这样。」莉姆摇了摇头。要是在这里就结束，那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奋战至今的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口中吐着血，脚又往前跨出一步。走一步。再一步。她剧烈地吐着血，然后拖着身子再往前走一步。使尽剩下的所有气力，再往前走一步。 这就是极限了。 她从头往前倒下。她原以为脸会重重地碰撞地面，但意外地，水花溅起──她的身体跌落在水中。 她吞了水，开始挣扎起来。 这是水泉？还是湖？ 莉姆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要是找不到自己的尸体，是不是会让堤格尔更担心呢？但愿他别花太多时间搜索尸体。 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分秒必争，必须尽早将冒牌国王的军队…… 这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歌声。 是清脆的女性嗓音。 这是来自死者国度的呼唤声吗？亚斯瓦尔在这方面有着什么样的神话故事呢？不，既然自己是吉斯塔特人，自己该去的死者国度是否也在吉斯塔特才对呢……？ 莉姆亚莉夏听到有人在呼唤着自己，于是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不知道为什么，力气正在逐渐恢复。紧闭的眼睑另一端充满耀眼的光。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浮在水中。 眼前，有一个女人。 那女人一丝不挂，肌肤则是无比地晶莹剔透，简直不像人类。头发的颜色是奇妙的绿色，这座岛以及大陆恐怕都没人有这样的头发。眼睛发出金色的光辉，诡异无比。 但不可思议的是，从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敌意。 绿发的女性朝着莉姆亚莉夏缓缓地游了过来。这时候，她发现女人手上拿着两把短剑。一把的剑身是蓝色的，另一把则是红色。 不知为何，女人握着的部分不是剑柄，而是没有剑鞘的剑身。她来到莉姆亚莉夏身边，将两把短剑交到她手上。 ──这是要……给我的？ 她犹豫了。因为，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非比寻常的武器，是跟艾莲的艾利菲尔类似的东西。 ──我真的有这样的价值吗？ 莉姆亚莉夏深知自己只是凡夫俗子，自己绝对没有办法变得像艾蕾欧诺拉那样，绝对没办法变得跟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一样。这样的自己，真的可以拿这两把剑吗？ 绿发的女性面露微笑。 那是有如可以融化人心般的娇艳笑容。那笑容就像是在说：「你可以的。」 ──我知道了。 莉姆亚莉夏下定决心，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各握住一把剑柄。 心脏跳得好快，脑袋从深处一口气热了起来。 一股全身血液沸腾的错觉袭来，让她大声地叫了起来。但是声音出不来，只有气泡从口中冒出。照理说水中没有空气，应该要觉得很难受才对，但神奇的是，她完全没有感受到那样的痛苦。气泡接二连三地不停从口中冒出，全身的烧烫感让莉姆亚莉夏扭动着全身挣扎。 『对复活的死者，予以制裁。』 女性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死者？制裁？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话说回来，这声音真的是眼前的女性发出的吗？ 莉姆亚莉夏用她那仍然不太清楚的头脑思考。这时她回想起龙具艾利菲尔突然出现在艾莲面前时，艾莲拿起它的情境。 她说莫名其妙地就感受到了艾利菲尔的意志。它传来的意志非常模糊，称不上是言词，但就是没来由地明白艾利菲尔的想法。 不成对话的对话。 假如那就是神器与人之间的对话方式，那么眼前这个很明显地不一样。这声音以明确的话语，在脑中叫唤着莉姆亚莉夏。 「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向眼前的女人问道。虽是在水中，但不可思议地，自己却能清楚地发出声音。 但现在她已经完全不觉得惊讶了。现在的感受就像在作梦一样，自然而然地接纳了眼前的现象。不知不觉间，背上的伤口已经不痛了。说不定这真的是梦。不，或许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 『制裁死者。对于扭曲既定命运者，予以制裁。』 「死者到底是指什么？扭曲既定命运，又是怎么回事？」 『因此，我将以众神之名赐你此物。』 此物──女人说完，指着莉姆亚莉夏手中的两把短剑。 剑身的颜色分别是蓝与红，分别闪烁着蓝色与红色的光，亮得像是本身会发光一样。这触感应该是金属，但又不像铁那么重，顶多跟木制的剑柄重量差不多。 会不会其实是木制的剑身，涂上了某种特殊的涂料呢？ 不，应该不是如此。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这么觉得。她的感觉强烈地告诉她，形成这东西的材质跟自己平时常见的金属，是完全不同的物质。 因为，她听得见。 一种──不成声音的声音。 她就是明白。这对双剑的想法自动流入莉姆亚莉夏的心中。 不成声音的声音。虽然耳朵并未听到任何声音，但那声音就是会直接渗透进脑海之中，莉姆亚莉夏自然而然地理解。以往听艾莲说过的那种感觉，现在她也切身体验到了。 「你们跟艾利菲尔是相同的，对吧？」 之所以说「你们」是因为两把剑分别主张，它们是不同的存在。 两把剑以不成声音的声音传达明确的想法，莉姆亚莉夏能够清楚地区分出，它们是两个不同的意识。它们以强烈的热忱对她说话。 它们那不成话语的话语充满温情，温柔地包容着她。于是，莉姆亚莉夏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对双剑了。而她也能透过感觉理解，这对双剑也对她怀有好感。 不过除了好感之外，双剑还向她反映了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情感。 那是对死者绝对的憎恨。 「憎恨、死者。」 莉姆喃喃自语道。眼前这女人也说过，要制裁死者。 她原本以为「死者」应该是更为抽象的词汇才对；但双剑传来的感情让莉姆亚莉夏直觉地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复苏的，不净之物。」 将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一股骇人的厌恶感窜过莉姆亚莉夏的全身。那是双剑传来的感觉。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脑海中顿时想起唯一可能的答案。 桂妮薇亚说那是── 「冒牌亚特留斯。」 最初的时候，桂妮薇亚就说过「死者复生了」。 这时她想起公主当时让她们看的骨头。 那是一支手骨。她说，在亚特留斯的灵庙挖开坟墓时，发现里面只剩下这个。而杀害她血亲的男人， 只有一只手臂。 即使如此，她也不可能会把死者复活这种事当真。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 假如自称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真的是始祖亚特留斯本人的话？如果始祖亚特留斯真的从坟里复活的话？ 全身不寒而栗的可怕感觉，让莉姆亚莉夏心中的怀疑转为确信。 『对不净的死者，予以制裁。』 女人再度说道。现在，莉姆就能理解这话的意思了。她到底想要莉姆亚莉夏做什么、手上这对双剑究竟是什么，现在都明白了。但是…… 第3话 进军 时间回溯至二十几天前。 也就是自称王的弓箭手被堤格尔等人伤了右眼之后，那一天的上午。 亚斯瓦尔岛的东南部，王都克尔切斯特中的王宫，里面几乎没有人影。自从自称始祖亚特留斯的篡位者发起战争篡夺王位，杀光了前国王与王族之后，几乎没人使用这座王宫。 目前在王宫里的，只有那自称亚特留斯的人物，以及他的几个亲信而已。 主力军队被派遣至各地，王都里几乎没留任何将兵。 城镇也不复见往常的朝气活力。袭击这块土地的军队并未进行掠夺，被龙吃掉的也只有反抗的士兵与贵族而已。但王都的围墙之一角遭龙击垮，未予以修复。王族的首级被挂在王都大门，任其腐败，模样凄惨。逃得了的人早已远走高飞，只剩下无处可去的人留在王都，静悄悄地过活。 港口也一样，三个月前还每天都有船只进出的，如今却冷冷清清。载着许多士兵的船团出航至东方之海以后，篡位者的部分军队便一直占据着港口，有时候会有船在这里上货、卸货。至于那是来自哪里的船、交易的是什么样的货物，镇上的居民一无所知。 成为了新国王的人物从未对居民们下达任何指示，居民们也绝不接近王宫。 因为，王宫的中庭成了几只龙的栖息场所。 曾有人不小心地接近而被吃掉。相同的事发生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王宫了。极尽奢华、富丽堂皇的大厅日渐荒废，在王宫内活动的只有极少数连龙都惧怕的人。 不，是否能称他们为人还很难说。一度死而复生的人真的还是人吗？ 那一天。那个人物回到王宫之后，龙们似乎有些兴趣地将头探过来看，但又马上对他失去兴趣，将头垂在地上。 它们似乎是在午睡。同时随时竖起耳朵，迫不及待地等入侵者进来让它们果腹。 那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物故意绕道，有如闲逛似地在长廊上绕了一圈之后才走进谒见厅。 「竟敢吵醒老身？」 宽广的大厅没有其他人，唯有坐在另一端的宝座上，一位身穿奢华绢布衣服的矮小青年擡起了头。他独臂，右手的手肘以下空无一物。青年的声音与外表完全不搭调，极为沙哑。 称自己为「老身」的青年随兴地举起左手。 「嗨，你看看你，被修理得真惨呢，古弓之王。」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这飞天归来的人物失去了右眼。原本气派的皮甲被烧得焦黑，变得破烂不堪。 「为什么呢？老身看你明明失去了右眼，但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是很高兴。」 独眼人对他笑着说。他的笑容看来确实像是发自内心的。宝座上的青年心想，差点被敌人杀死还这么高兴，真是有意思。 他们的对话乍听之下亲近而没有隔阂，但两人之间却有一股奇妙的气氛。一直存在着一种紧张感，即使下个瞬间互相厮杀也不奇怪。青年心想，这样就对了，否则一点意思都没有。 「话说，你不是在船团上吗？怎么回来了？不是气势汹汹地扬言要收拾占据吉斯塔特的魔物们吗？那个国家的军队怎么了？」 「那叫什么战姬的龙具使用者有点令人失望。不过，我发现了其他更有趣的东西。那就是当代之弓。」 宝座上的青年听闻，皱起了眉头。独眼人摇了摇头。 「是你的子孙吗？」 「不，弓的持有人不见得一定是子孙。跟你那边的不同，我们的那位大人的祝福是极为阴晴不定的。」 「祝福，是吗？不是诅咒？」 独眼弓箭手呵呵地笑了起来。 「得到超乎本分的力量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终究要看个人造化。亚特留斯，你得到的力量是祝福？抑或是诅咒？」 宝座上被称为亚特留斯的青年叹了一口气，对他扬起嘴角。那态度既可视为是肯定，也可能是否定。独眼弓箭手耸肩说： 「算了，无所谓。亚特留斯，吾要先休息一段时间，得治好这只眼睛才行。」 「古弓之王，那老身派给你的船团要怎么办？」 「就让他们继续盯着吉斯塔特一阵子吧。要是龙具的使用者跟魔物联手就麻烦了。你就随便派个骑士去好了。帕希瓦尔如何？」 「那家伙不行。」宝座上的青年说道。 「他不是带兵打仗的料。那家伙从以前就是个烫手山芋，好心地把钱财分给民众之后又来向老身要钱。拿他没辙，只好老是派他去搜索神器跟魔物。不过，那早已是我们被称为王跟圆桌骑士之前的往事了。」 青年扬起嘴角，怀念地说着。 「现在老身也只让他带着少数兵力在这岛上搜索魔物。我们的骑士都太有个性了，擅长的跟不擅长的相当极端。更何况是像这样回到现世之后……喔，差点忘了，你现在也是我们骑士的一员呢。」 「对，现在吾可是圆桌骑士。」 不知哪里让他觉得好笑了，独眼弓箭手再度呵呵地笑了起来。 「为人效命──甚至是为英雄效命，也是挺有意思的呢。」 「老身就是英雄，你这是为英雄效命该有的态度吗？」 亚特留斯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捉弄他。两人之间有着更胜于这些言词的连结，存在着某种共感。 「没办法，谁叫吾也是英雄嘛。那么，吾先走了。」 独眼弓箭手说完便转身背对亚特留斯。 「等吾治好眼睛后再来找你。」 「老身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因为还必须要借重你的力量。」 「吾知道。一定要将大陆的魔物驱逐殆尽、一只不留，吾等就是为此而复生的，对吧？」 然后，约一个月过去了。 ☆ 那个男人相当高大，平均体格的士兵都必须擡头仰望他。 强壮的身体穿着的铠甲反射出深灰色的光辉，左肩披戴著作工气派的肩甲。但他没戴头盔，及肩的红褐色长发因为一路上的强行军而蓬乱。 他粗壮的手臂握着手斧，斧刃呈黑红色，外观诡谲阴森。男人一使力，手斧的斧刃便微微地发出凶恶不祥的红色光辉。 这巨汉正以那有如海底般苍蓝的眼珠瞪着远方。 时间是傍晚。彼方的海岸线闪燥着橙色的光。男人眺望着海岸线旁，耸立于临海峭壁悬崖上的古城。 「在那里呢。」 他低声嘀咕道。一旁的士兵擡起头反问。 「我闻得到味道。我感觉得出来，就在那里。」 「这……您是指那个，魔物吗，帕希瓦尔大人？」 听士兵以建国传说中十二圆桌骑士之一的名字称呼他，这身躯巨大的男人扬起嘴角，露出桀敖不驯的笑容。 这士兵似乎对「魔物」这个词仍半信半疑。他瞄了士兵一眼，说：「魔物是真的存在。」 「所以，我们回来了。」 充满自信的声音，让士兵听了也跟著有了勇气，令人自然而然地相信──只要跟着这个人，任何敌手都能战胜。 因此，他们背叛了领主与国家。 不，士兵们本身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背叛。他们打从心底相信这才是正义，因此选择跟随这群人。 传奇中的英雄复活，回来率领我们──只要这么想，当然会感到士气高昂了。 他们的话语没有一丝阴影。大家都相信只要跟随眼前的男人，一定能找回真正的和平。 「我们上吧，帕希瓦尔大人！」 所以，他身旁的这个士兵坚定地点头，跟其他士兵互拍肩膀。 帕希瓦尔以温柔的眼神望着他们，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对了，帕希瓦尔大人。请问您为何不戴头盔呢？」 其中一位士兵突然想到，向他这么问。直到几天前，帕希瓦尔都还戴着头盔，手上还有面盾牌。 「盾牌怎么也……那不是跟您身上的铠甲是成套的吗？」 「我把它们卖掉了。因为我有这身铠甲就够了。」 第4话 圆桌骑士帕希瓦尔 城镇邓恩周遭的平原上有愈来愈多的军队聚集。赞同桂妮薇亚召集的附近的贵族们，纷纷带领各自的军队到此地集合。 随着愈来愈多军队会合，桂妮薇亚本身也将据点移到了这座城镇。 自从堤格尔等人邂逅桂妮薇亚，至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桂妮薇亚派的兵力即将超越二千。而据说今后还会有远方的部队前来会合。 当然，前提是他们抵达之前没有被冒牌亚特留斯派击溃的话…… 堤格尔与莉姆正走在邓恩的大街上。两人很久没有像这样静下心来悠闲地相处了。堤格尔走在莉姆身旁，并不断偷瞄她的脸。这阵子他经常跟桂妮薇亚与丽涅特见面，但堤格尔觉得莉姆跟她们不一样。她们的美是身为贵族、作为政治工具而受琢磨锻炼出来的美，而莉姆亚莉夏的则是充满活力的美。 堤格尔心想，原来女性之美并不只一种。要是莉姆知道堤格尔在心里拿自己跟她们这样比较，是不是会不高兴呢…… 堤格尔最近也很忙碌。 他身为来自异国的神秘弓箭手、而且还是桂妮薇亚派大肆宣扬的屠龙英雄，因此前来投靠的贵族们都争着要看他一眼、或是问候一番。 对桂妮薇亚派而言，堤格尔作为军队的象征性人物发挥了良好的功用。而堤格尔本人则因为现状不容许自己挑三拣四，对此不置可否。时光就在这样的状况中倏忽即逝。 在这段期间中，组织派了专用的随从给堤格尔，他变得很少跟莉姆见面。而莉姆也忙着应付量多得非比寻常的事务，一直忙着在邓恩的城镇内东奔西走。 「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望着恢复朝气的街道，莉姆开口说： 「将据点移到平原之后，人力与物资的收集变得更顺利了。冒牌亚特留斯派崛起后，北部停滞的人事物都汇聚到这座城镇来。但是，这现象只是一时的。因为他们除了投靠我们之外无处可去。为了要让这个现象成为恒常，我们必须不断赢下去才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赢就无法确保安全，是吗？」 对于搬出教师面貌的莉姆，堤格尔拼命地挤出答案。莉姆以鼻子哼了一声。堤格尔窥探她的脸色，心想应该大致是答对了吧。于是他松了一口气。 「满分十分的话，这答案只有三分。」 「评分太严格啦。」 「如今我们所缺的是信用。追根究柢而言，安定跟安全都是要靠信用才能担保。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崛起使得贵族本身的存在价值受到损害。由强大的王权承认贵族的权力、贵族保障领地的物流与安全，这是目前制度的基础。但如今这基础失去了保障，情况可能比我们吉斯塔特人与布琉努人所想的还要严重。」 莉姆继续讲课。内容提到了布琉努王权低落，并以吉斯塔特内公国的地位等指标为比较，说明了亚斯瓦尔国的王位。堤格尔光是掌握概要就觉得焦头烂额了。 莉姆在一间店铺前停下脚步。从招牌看来应该是一间饰品店，但门前贴着休业公告。 「例如这家店，直到前几天都还正常营业，但店主搬家到北方去了。听说是要去投靠父母的人脉。粮食、武器等优先顺序较高的商品虽然风险高，但是能得到相当的报酬，因此这类的货物能顺利运来。反过来说，在发生战争的机会愈来愈高的趋势下，很少人会在这城镇里购买用贵金属做成的珠宝首饰。更何况，这方面的货物根本不会被送来这里。」 「连这种事你都想到啦。嗯？先等等……」 堤格尔想起之前曾经逛过这条街，开始搜寻当时的记忆。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有个小孩从这家店里冲出来，差点跟他撞个正着。而那个小孩很宝贝地抱着一个玩偶。 「记得这家店也有卖布偶……」 「我们走吧。」 莉姆掉头就走。堤格尔拼命地忍着笑意，跟了上去。 「但愿这家店会重新开张。为此，要找回信用才行呢。」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应该要先提升我对你跌至谷底的信用才行呢。」 「慢着慢着，何时下跌了！？」 堤格尔心想，莫非该送她礼物吗？ 「除了这家店以外，应该还有其他卖布偶的店吧。我会去找出来，买来送你。以前你也说过，是为了研究这岛上的布偶跟大陆之间的造型差异之类。」 「嗯，满分十分的话，这个答案有六分。」 得到的评价比预期的还要高。堤格尔暗自在内心决定，要派部下去镇上找有卖布偶的店。 ☆ 根据情报，冒牌亚特留斯派派出了人数约三千人的军队从王都克尔切斯特出发。 似乎还带着三只龙。 不是之前堤格尔等人对付过的飞龙，而是有如巨大蜥蜴般在地上爬行的地龙。总之一样有着异常坚硬而刀枪不入的外皮。 能打倒龙的只有战姬，或是力量与战姬相当者。 也就是说，一定要用上神器。 目前桂妮薇亚派中持有神器的有堤格尔、莉姆以及桂妮薇亚三人。目前已经清楚知道这些神器无法借给他人使用。 当然不能让桂妮薇亚上战场，而莉姆要指挥军队，也很难亲上前线。因此，必然得由堤格尔来对付龙才行。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是说因为这样要请假一段时间，是吗？」 在邓恩镇上前领主宅邸内的某个房间。 在里面的是来到这块土地以后每天忙碌办公的少女，她是桂妮薇亚的得力助手。堤格尔站在她面前，要求让他暂时离开军队几天。 少女──也就是公爵千金丽涅特。宅邸内这间采光较好的房间被划分为她的办公室。她在曾是桂妮薇亚侍女的诺拉协助下，一手包办许多繁杂的军队公务。 她的办公能力连莉姆都赞不绝口，现在已经是桂妮薇亚派的重要人物。莉姆之所以还没因过劳而累倒，都是因为丽涅特奋不顾身地勤奋工作。这一点堤格尔也相当清楚。 「跟弓对话什么的，实在不是精神正常者会做的事。」 这位金发碧眼、年纪与堤格尔一样是十六岁的少女冷静地注视着他。容貌秀丽的她，光一个眨眼就能令人脸红心跳。 这少女打从出生以来就开始接受使唤他人行动的训练，因此她的一举一动都能感动对方。除非是受过相当训练的人，否则一般人很难跟她应答争辩。 堤格尔在社交界的经验也不多，因此有些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堤格尔只学过这个国家在战场上最基本的应对方式，现在很头疼。即使如此，他还是绷紧丹田，勇敢地直视着她。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胡来，但这是有必要的。」 老实说，堤格尔很不擅长跟中规中矩的贵族千金往来。但由于组织编制的关系，难免要经常跟身为事务顶点的她打交道。幸好这个名叫丽涅特的少女总是愿意跳过那些沉闷的繁文缛节与问候，开门见山地谈正事。 「无论如何都需要吗？」 「对，无论如何。」 这种理由真的能让对方接受吗？堤格尔自己也是半信半疑。 丽涅特究竟会怎么想？她手抵着嘴角，模样可爱地微微歪着头思索。然后…… 点头答应了。 「我答应你。始祖亚特留斯从坟中复苏这种疯狂的事也都发生了，或许这座岛上早已失去了正常的道理也不一定。不──这些话就当我没说吧。我会替你向各单位谈妥。」 堤格尔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 就这样，堤格尔向军队请假，抱着那把黒弓上了山。 这一个多月以来，黑弓从未回应过堤格尔的呼唤。几乎要让他怀疑之前经历过的或许只是幻觉。 明明桂妮薇亚就能灵巧地运用短杖的力量，还能用来加工龙的鳞片。她认为或许神器之间有明显不同的差异，不知道这个假设有多正确。 为了全心投入研究，加上考量到那股力量的威力，还是到远离人类聚落的地方尝试比较好。更何况前东恩伯爵领现在聚集了来自各地的人。 「其实可以的话，我觉得到更深的山里比较好。」 但是这个时候堤格尔离开邓恩太久是个不切实际的选项，这也没办法。 晚上，堤格尔在山中找到了一间废弃的小木屋，决定在这里过夜。简单地吃了一点带来的干粮之后，他便带着黑弓外出了。 时逢初夏，山上的风还很寒冷。今晚天气相当晴朗，而且还是满月之夜。小木屋 周遭丛生的都是矮草，因此环境意外地明亮。 堤格尔没将箭上弓，只是轻轻地拉起弓弦、放开，弹出高频声响。风吹得他心旷神怡，在草皮上吹出波浪。 接着，他听见女人的歌声，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 那是堤格尔所不知道的语言，曲调也相当不可思议，这首歌让人没来由的感到心乱而难以克制。 堤格尔走了起来，就像是受到歌声吸引一般。 不久后，堤格尔听到了小溪的潺潺流声。他拨开高草丛来到河岸，歌声戛然而止。他瞄到像是绿色植物的东西在摇晃着。 堤格尔立刻将头转过去看。 那团绿色的东西，是女人的头发。有着一头绿色头发的女人，正坐在小溪旁的一块圆形大石上。 女人一丝不挂，唯有那一头长长的绿发遮着她的上半身。明明无风，那绿发却不断飘摇着。唯有她的脸完全没被头发遮住。那一对深邃无比的深蓝色双眸正直直地注视着堤格尔。 堤格尔感觉像是要被吸引进去了，双眼不由得使劲用力。这样一来，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在狠狠地瞪着对方一样。不过，女人见状，也只是扬起嘴角对他笑而已。 不管怎么想，那绝对不是什么附近村庄的村姑之类的。 要不是事前听莉姆说过遇见湖之精灵的事，堤格尔可能已经下意识地出手攻击了。因为这女人全身散发着无比异样的气氛。 问题是，堤格尔不知道这女人是否跟莉姆亚莉夏遇到的湖之精灵一样，是友好的善类。 胡乱猜想也不是办法，堤格尔决定走向女人。 走近一看，他发现女人的身高比预料中的来得矮小，差不多跟人类的十岁孩童一样高。不过体型则看起来完全像人类的成年女性。假使真的是精灵，外表与实际的年龄或许没有意义。 堤格尔在距离女人两、三步的地方停下脚步。 「我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我来自大陆。」 堤格尔主动以亚斯瓦尔语问候。虽然他不懂这座岛上的礼节，也不确定对精灵而言人类的礼节是否有意义，但除了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以外，堤格尔想不到其他主动接触的方法。 堤格尔觉得自己就是这样，莉姆才会半开玩笑地说他是个粗人。 「请问你是……精灵吗？」 女人擡头仰望堤格尔，表情看不出任何情感。 她的肌肤在月光下显得苍白无血色。但神奇的是，看起来却不至于令人感到害怕或厌恶。娇小的女人开口说话了。 「我听见了罕见的弓之音色。」 堤格尔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既不是亚斯瓦尔语，也不是吉斯塔特语，但不知为什么堤格尔就是能完全明白她的话。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弓之……音？」 「蒂尔·纳·法。」 女人所说的这个词堤格尔也相当熟悉，这是众神之一的名字，是司掌黑暗的女神。 布琉努王国与吉斯塔特王国信仰十神，其中以众神之王培鲁纳库斯为主神。蒂尔·纳·法也是这十神之一。培鲁纳库斯是太阳与光之神；相反地蒂尔·纳·法则是夜晚、黑暗与死亡之女神。这女神是培鲁纳库斯的妻子、也是姐妹，同时也是生涯之宿敌。 不过在这亚斯瓦尔，这十神似乎并不著名。 女人为何要提起这神的名字？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你就是当代之弓。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就连召唤你来的我，至今仍不明白。」 「你召唤我？」 「我感觉到有个有趣的孩子紧紧抓在龙的背上，于是就试着将你拉过来了。」 她的话令人难以置信。难道堤格尔跟莉姆之所以会来到这亚斯瓦尔岛，是因为她诱导了那只龙？ 「希望你别误会。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弓的主人，当初我会更慎重地对待你的。毕竟要是太常做出随兴乱来的事，我会被那位大人责骂的。」 对堤格尔而言，她的一言一语都过于暧昧模糊，不得要领。但堤格尔明白一点，那就是这女人比他更了解黑弓。 「你似乎很清楚关于这把弓的事……求你说明给我听吧。我现在很困扰。」 听他说他很困扰，女人露出不解的表情。 堤格尔将至今为止发生过的事告诉女人。也向她解释之所以来到这人烟罕至的地方，是因为怕不小心让弓的力量失控而造成伤害。也告诉她如果他不能引出弓的力量，可能会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饮恨败北。 「这你不用担心。」 女人听完他的话，露出蛊惑的笑容说。 看来，她只当笑话看。堤格尔顿时感到有些不快，不过仔细思考她的话，或许可以理解为她是肯定堤格尔的能力才这么说的。但即使是如此，还是不明白理由为何。 「为什么你说不用担心呢？」 「弓之所以不回应你的呼唤，是因为没有必要。想不到人类竟然连这种事都忘了。不过，或许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因为人命太短、太弱。不过，我知道有人认为这就是人命之美。」 堤格尔听到女人话语的同时，脑海中浮现了影像。 那是他没见过的光景，却有一股从前似曾相似的感觉。有一个女人，长相与眼前这人相似，对人类起了兴趣，因此拉着那个人类走进森林深处。这样的故事突然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感觉就像刚从梦中醒来时一样。 「这是……」 「以前常常有这样的事。不过做这种事常会挨骂、或是遭到狩猎，因此现在不太流行了。自从我们与人之间的隔阂加深之后，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所谓的「以前」跟「很长一段时间」指的究竟是多少岁月？堤格尔想问，但又觉得不太想知道。 「总之你的意思是说，这把弓……只要时候到了，自然会再度发挥那股力量，是吗？」 「你身边应该有人受了我的朋友庇护吧。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的……朋友？莫非是指幻之湖的？」 本来以为说不定她就是莉姆遇到的精灵，但看来是不同的精灵。这亚斯瓦尔岛上是不是有许多像她这样的存在呢？ 「对，就是那个。想不到竟然还有人会被她看上，不知睽违了几百年呢。她给的是双纹剑，对吧。那个人想必是个非常勤奋、努力的人，她最喜欢那种人了。」 双纹剑指的是那两把神器吗？堤格尔想起莉姆的脸庞。莉姆亚莉夏，确实是勤奋无比。她是个努力的人，不断地努力再努力，付出的程度是堤格尔所望尘莫及的。因此，她得到了现在的地位与能力。 所以，堤格尔也相信只要交给她就能够放心。 女人盯着堤格尔的脸看，窃笑了起来。 「干嘛？」 「因为你看起来很高兴。你很喜欢她吧，而且是男女之情的那一种喜欢。」 听女人这么说，堤格尔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顿时觉得胸口一阵热，一股温暖的感受缓缓涌现。 「不用说出来也没关系。现在，我也对你有兴趣了。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这我也不知道。」 堤格尔老实地回答。 就连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也不知道。「也是呢」绿发女人呢喃道。然后拾起落在脚边的小石子。 女人抓起一撮自己的头发，拿石子抵着。然后石子就像锐利的刀刃一样割下了那一撮头发。女人将割下来的头发用双手不断绕圈缠卷，于是那束绿色的头发变得愈来愈小。 「伸出手来。我要左手。」 堤格尔照做，向女人伸出左手。 女人将绿头发束成的线绑在堤格尔的左手小指上。绑好之后，看起来像是一种戒指。 女人拉了几次这即兴制作的戒指，确认它绑得够牢固之后，满意地说了一声「好。」并点了头。 「这下你就是属于我的了。除非蒂尔·纳·法生气……不过，我想那位大人一定不会介意的。」 堤格尔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只好默不吭声。 他只知道眼前这神秘存在应该不打算加害于他。 而且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中意堤格尔，更不知道这头发做的戒指能带来什么帮助，他觉得这一定是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事情。 「别想太多。你只要用你的方式战斗即可。我们会受到这样的人类吸引。另外，我所留下的刻印一定会为你引来好东西跟坏东西。关于这一点，我并不打算向你道歉，我只能说，以后你一定会吸引到棘手的东西。 」 「虽然我是完全不懂啦──」 堤格尔先是这么说，然后，率直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谢谢你。我想，既然棘手的东西会被吸引到我这儿来，这表示我周遭的人能避免那些东西的威胁吧？既然这样，我求之不得。」 女人的脸上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 然后，不知道是哪里好笑了，她竟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甚至忍不住捧腹大笑。堤格尔讶异得呆住了。 「有意思，你真有趣。都察觉到这岛上出生的那个了，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太棒了。非常好……我忍不住想要认真起来了。」 一瞬之间，女人发出的气氛变了。 堤格尔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有如背脊要冻僵一般。情急之下握紧了黑弓。但他拼命地克制住自己。 女人的气氛一下子就恢复成原来的感觉。 刚才那令堤格尔不寒而栗的某个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不得不怀疑刚才那一瞬间可能只是错觉。 女人也只是继续嘻嘻地笑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么，我要走了。天亮以后就回去吧。人类有人类该过的生活。你的同伴一定正引领盼着你的归来。」 「知道了，我会照做的。最后……」 「怎么？」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人站了起来，转身背对他。 「叫我莫甘娜吧。」 堤格尔眨了一眼之后，她的身影便消失无踪，简直就像那里一开始就没有人一样。 堤格尔望向自己的左手，小指上仍缠卷着绿色的头发。 「看来不是梦。」 他试着拉扯那头发做的戒指，那不但扯不下来，反而发挥弹力紧紧地勒着他的小指，几乎要陷进肉里去了。堤格尔放弃扯下戒指，叹了一口气之后回到小木屋内。他现在没心情练习使用黑弓了。 他来回思索着那自称莫甘娜的女人说过的话，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梦，醒来以后却完全不记得了。 但是流了满身大汗。 ☆ 村子在燃烧。村民们仓皇逃窜，有人正在追杀他们。是一些残兵败将。从战败的军队中逃出的将兵为了在当下填饱肚子而结党袭击附近的村落，这是战争常见的景象。 一旦发生战乱，最受穷困所苦的是基层的小老百姓。五百年前就是这样，而现在也是如此。 但是，恶鬼的乱入让原本处于狩猎立场的士兵们变成被狩猎的那一方。 「制裁无法无天者！」 帕希瓦尔吼叫着，他全身沾染着别人的血。落难士兵沦为盗贼袭击村庄，他独自骑着马冲进遇袭的村庄，一路上拯救村民、杀戮士兵。深灰色的铠甲被染得血红。 逃避帕希瓦尔的贼兵则被他埋伏在村外的部下斩杀。不久，袭击村庄的贼兵全被杀光了。 「虽然不多，这些你们拿去补贴吧。」 帕希瓦尔发了金币给村子里的生还者。那是王发给他当军资的。然后，他带着人数甚少的部下们离去。身旁的部下叹着气，心想「救了都不知道第几座村庄了」。每拯救一座村庄，钱就会减少。本来该率领数千人部队的帕希瓦尔只带着不到二十人的部下，因此旅费勉强还够用，但再这样下去肯定撑不了多久。 「不够的时候王会想办法的。这是我们身为为政者的义务。」 即使向帕希瓦尔谏言，他也总是不当一回事。更何况，王交派他的任务是消灭叛军，但他却总是像这样绕道至各地拯救被盗贼袭击的村落。原本的使命迟迟没有完成。但不可思议的是，王也未曾派人来催促过。 「因为王谅解我。他知道我正在履行身为骑士的使命。」 「这样啊。那就好。但是，我们本来的任务是……」 「当然，我并没有忘记。刚才听村民说反叛军的部队将会经过这附近。先去收拾他们吧。」 绕了一大趟远路之后，圆桌骑士终于要开始办正事了。 ☆ 堤格尔一大早就下山。到了太阳来到正南方的时刻，他刚走上山路就被在那里等着的传令兵叫住了。 传令要他马上赶回去，并交给他一匹快马。堤格尔便骑着马回邓恩去。 城镇内喧闹异常，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回到故伯爵宅邸后，得知的消息虽然不至于最糟，但状况相当严峻。 原本预定要来投靠桂妮薇亚派的贵族军队不断遭受冒牌亚特留斯派的部队袭击，受到了毁灭性的损失。而敌方部队似乎是由少数精兵组成。 「敌人采取了我们所担忧的作战之一。」 在桂妮薇亚的办公室内，莉姆站在堤格尔身旁说。 「已确认在冒牌亚特留斯派的人马中，除了飞天弓箭手之外还有其他以一敌千的强大骑士。其中一人似乎就是这部队的将领。遇袭的军队中有人在九死一生中逃出来抵达这里，据他所说，那将领的名字是……帕希瓦尔。」 「在始祖亚特留斯的传说中，亚特留斯手下的圆桌骑士之一就叫做帕希瓦尔。」 桂妮薇亚面向堤格尔补充道。看来这些事她之前已经跟莉姆谈过了。 「那个男人也是复活的死者吗？抑或是假借帕希瓦尔名号的其他人物呢？」 「光凭目前得到的情报还无法判断。但是，他所使用的武器跟传说所描述的不同。在传说中，帕希瓦尔偏好使用大剑与枪。但是据目击者所言，自称帕希瓦尔的男人使用的是黑红色的手斧。抛出的手斧不但会引发大爆炸，还会自动回到他的手上，似乎是相当不可思议的武器。」 堤格尔等三人互看着彼此。 只有他们三个人理解那究竟是什么。是神器。 「预测帕希瓦尔接下来会出现的地点，我去对付他。只能这样了。」 堤格尔想起昨晚跟他对话的那女人所说过的话。 她说过，他将会不断引来棘手的东西。现在这件事一定也在她的预测之中。既然这样，就只能一战了。 莉姆跟桂妮薇亚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对彼此点头。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接下来我要传达的不是请求，而是正式的命令。迎击帕希瓦尔的使命不能够只交给你一个人执行。」 莉姆静静地说。桂妮薇亚也接着开口。 「该承担这使命的是我桂妮薇亚，以及莉姆亚莉夏，还有你，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拥有神器的三个人将同心协力，一起迎击自称帕希瓦尔的神器持有人。」 不容反驳的坚决语气、已有所觉悟的表情。两位女性望着堤格尔。他本想反驳，但面对她们的魄力却不得不把话吞回去。 「我们理解你的担忧。我跟莉姆都是这正统亚斯瓦尔王国军的关键人物，所以你才会说要自己一个人去，对吧？但是，那是不行的。完全不行，万万不可。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的认知有误。在正统亚斯瓦尔王国军中最重要的是我桂妮薇亚、莉姆亚莉夏，还有你，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我们三人谁都不能缺。只要缺一个人就注定要落败了。」 「不，即使没有我……」 「没有你就完了。别忘了敌军有龙，而我的短杖只能以防守为主，莉姆的双剑虽能投掷但射程并不远，完全不利于与龙对抗。若只来一只龙还很难说，但若一次来了几只的话我们就输定了。」 或许是这样没错。堤格尔虽然只擅长弓术，但不至于完全不懂战法上的有利与否。 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也无法答应。难道没有通融的办法吗？他望向莉姆求助。但这可靠的副官却不领情地摇了摇头。 「这一点我跟殿下谈过很多次了。最后讨论出来的结论都是只能如此，虽然百般不愿，但真的是逼不得已。」 「所以──」她接着说。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要负责率领我跟殿下讨伐帕希瓦尔。对我们下命令，利用我们，一定要击倒这强敌。」 堤格尔顿时感到一阵严重的晕眩。 ☆ 「让我考虑一下。」堤格尔丢下这句话后便逃出办公室，在故伯爵官邸内徘徊。 经过他身旁的所有人都为了公务忙碌地奔波着。原本就在这镇上工作的人们，半数以上都留在这栋官邸内办公。 而桂妮薇亚派也没有挑选人手的余地。只要是不会落跑、肯领薪水工作的人，全都加以录用了。 即使会有机密泄漏的问题，某种程度上还可当作是无可奈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桂妮薇亚的决定。与她纤细的外 表完全相反，这般胆识让堤格尔觉得既难以置信又佩服不已。 而且既然莉姆也赞同她的决定，就表示这么做应该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怀疑起自己能不能做出一样的决断。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叫住他的，是公爵千金丽涅特。 她双手抱着一大卷羊皮纸。这些东西本来是该叫随从来搬的，不过她忙得没时间等，而且她自己也不排斥劳动身体。 看着困惑的堤格尔，丽涅特对他露出鲜花绽放般的笑容。 「看你这样子，想必是对殿下的夸张言行感到困惑，对吧。能打扰你一下子吗？」 「你听说了多少？」 「军事方面的事我完全不知情。我只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有烦恼。」 真是太令人钦佩了。堤格尔耸了耸肩。 丽涅特的寝室是一个面向中庭的小房间，原本应该是客房。虽然狭小，不过看起来她住得还算自在的样子。 据说她本来就不喜欢带太多随从。实际上，从招待堤格尔进房之后，包括拿出客人用的茶杯泡红茶、拿出人家送的烤饼干来招待，这些事都由她自己来。 「这是山羊奶。听说大陆喝茶不太常加奶，需要的话尽管用。」 「我的故乡就连喝红茶的习惯都没有。顶多只有在莱德梅里兹的时候喝过红茶而已，而且还是为了学习最基本的礼仪。」 堤格尔的身体深深地坐进沙发，以感谢的态度享用红茶与点心。他效仿丽涅特在茶中加了许多奶。有一股不可思议的甜味，有如要渗透到头脑深处一样。 他知道，现在必须好好整理思绪。刚才他觉得万万不可，当场就否定了桂妮薇亚的命令。但是，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我向你分享一个诀窍吧，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要是殿下真得太过于胡来的话，尽管朝着她的头拍一把，不要客气。」 「别强人所难了。」 「虽然她是王族，但地位上来说是敬陪末座。没有任何实权，在各地旅游闲逛也不会有人觉得有问题。这公主的存在就是被看得这么轻。」 堤格尔苦笑着。丽涅特跟她或许确实是亲近而不用有所顾忌的关系，但这样讲未免太过分了。 不过，她的语气相当温和，听起来反而像是对桂妮薇亚满怀亲爱的情感。能够光明正大地说出这种话的，在这广大的岛上除了眼前这少女以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因为她是公爵千金，而且还是桂妮薇亚的挚友。 「不过，殿下现在的立场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她肩负许多重责大任，背负众人的期待，甚至连亚斯瓦尔的命运都在她身上。但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她却比以前显得更有朝气。」 「不这样的话，怎么受得了这些压力呢。」 「这应该也是原因之一。但我觉得一定不只如此。」 丽涅特从窗口望向中庭。 一行人接收官邸的时候，园丁选择离去，因此中庭现在变得有些荒芜。不久以后应该就会变得惨不忍睹。 人力跟预算都无法照料到这样的小地方，桂妮薇亚派的现状就是如此吃紧。堤格尔含着一口红茶，芳醇的香气充斥于鼻腔内。红茶是这岛上很普遍的饮料，不过这杯红茶似乎比官邸内的人们平时喝的还要高级许多。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丽涅特若无其事地说： 「要不要跟我结婚呢？」 堤格尔差点喷出口中的红茶，呛到了。 液体进了肺内，感觉很难受。丽涅特见状，大方地笑了起来。 「别开这种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只要跟我结婚，殿下就能得到你。我想大家都会赞成的。还是说，你比较想跟殿下结婚呢？这可不容易哟，至少现在要马上娶她是很难的。你得先立下战功、提升地位……加上你是外国人，为了说服众人势必得操弄一些策略才行。相较之下，我虽然是公爵千金，但是是序位最小的。若当作是为了将屠龙勇士留下来，众人也会接受这门婚事吧。对你而言当然也有好处。若要对前来投靠的贵族们下命令，公爵家的招牌绝对派得上用场。」 「不、不是这个问题。」 不，说不定真的有一点道理。丽涅特手抵着下腭，微微歪着头，模样娇怜可爱。 「亚斯瓦尔原有的体制已经瓦解，以后恐怕无法复原了。以后必须以桂妮薇亚殿下为中心建立起新的王室。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我听说你并非布琉努的重镇。虽说对你而言这可能是不得志的现实，但对于急需可靠伙伴的我们而言，却可说是侥幸。我们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力实现你的心愿。」 堤格尔感受到两人之间的价值观很有深的落差。这落差并非来自于布琉努与亚斯瓦尔的国情之不同，该说是上级贵族与下级贵族之间的差异吗？还是说，纯粹只是因为堤格尔无法融入宫廷与贵族圈的派对，几乎一直过着跟这些话题无关的生活，才会产生如此价值观的差异呢？ 「我认为在这里我跟佣兵无异。」 「那就更好了。佣兵为了钱愿意做任何事，为了把你这佣兵留在身边，我们会不择手段。」 丽涅特说完，凝视着堤格尔的脸。 「老实说，一直到不久之前我还有个未婚夫。」 不是「目前」，而是「之前」。 堤格尔正确地理解她这么说的意思。直到不久之前还有，也就是说…… 「就如同你所想的，我的未婚夫是对抗篡位者的诸侯之一，而且还在战争中站上最前线。他跟我的年龄差距有如父女。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但我想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公爵家幺女的境遇大概就是这样了。 对堤格尔来说，她的生活环境跟自己完全不同，实在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丽涅特似乎看出了他的动摇，向他露出更灿烂的笑容。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讨厌我吗？」 「怎么会。没那回事。」 「既然这样，我一定能够当个好妻子扶持你。至少我挺喜欢你的。我甚至觉得你在这个时代来到这亚斯瓦尔岛，说不定是众神与始祖亚特留斯的旨意。」 但是堤格尔等人抗战的对手，就是始祖亚特留斯本人…… 丽涅特那率直的论调让堤格尔无言以对。被如此美丽的女子告白，他心情当然不差。但是心中更为强烈的感情是困惑。 「请问……或许这样问很奇怪，不过，撇开弓术跟立场不谈，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就是你这样朴素的性格吧。我自幼所受的教育告诉我，即使是夫妻之间也必须在政治上相互制衡；不过，偷偷告诉你，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甘愿那样。我这副躯体生于布里达因，日后注定为这块领地所用，对我来说，主动选择别人这种事简直是天方夜谭。说起来，就像始祖亚特留斯的传奇一样，因为只是遥不可及的幻想，所以美妙。但是，说不定那有可能成真、不再是幻想。因为，就像始祖亚特留斯复活一样，神话故事正以这亚斯瓦尔为舞台上演着。因此，我决定试着拿出一点勇气，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即使你觉得我说这种话很不检点也无所谓，因为我现在知道，人一旦死了，就连后悔都办不到了。」 丽涅特望着窗外的云。堤格尔曾从他人口中听说，她的家人在抗战冒牌亚特留斯派的过程中死去。 「亚尔萨斯在等着我。」 堤格尔拼命地动脑，最后挤出了这句话。 「我是亚尔萨斯的下任领主。之所以去莱德梅里兹留学是为了充实自我，以备将来之需。你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我很荣幸。我不打算逃避这块土地上的战争，但总有一天，我会回去亚尔萨斯。」 回亚尔萨斯。唯独这一点，堤格尔绝对不妥协。 在跟桂妮薇亚谈话的时候，堤格尔也多次提及这一点。 「那真是遗憾。」丽涅特微笑着，小声地说。 堤格尔不知道这件事她当真到什么程度，但在一瞬之间，他在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忧愁。 不过，在堤格尔开口说话之前，丽涅特便双手一拍，换了话题。 「对了，殿下这次到底是如何强人所难，让你如此困扰呢？」 「这算是军事方面的事……不过，告诉你应该也没问题。」 因为她不可能背叛桂妮薇亚。而且刚才对堤格尔说出那些求爱的话语就是出自于对桂妮薇亚的忠诚。 堤格尔将刚才发生的事简要地 告诉了丽涅特。 身为桂妮薇亚挚友的这位少女在听完堤格尔的话之后，扶着额头，在沙发上缩起身体。 「不好意思，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我竟然陷入混乱了……不，只是有些动摇而已。请给我一点时间。」 「啊，嗯。这也难怪。」 堤格尔心想，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呢。 军队首领跟政治首领以及党团的象征竟然要偷偷跑出城镇，只凭三个人去迎击一个男人。 不管怎么看，这次对于这件事，桂妮薇亚跟莉姆的结论都太突兀了。虽然知道在战术上来看是合理的，但是真的决定执行这种事，实在是未免太…… 丽涅特叹了很深、很深的一口气。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我在军事方面无法做出有用的判断。但是，即使是只从政治的角度来说，嗯，对，我必须说、一定要说，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实在是太糟糕了。」 少女似乎愈说愈气，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拍打双方之间的桌子。 「这当然是不行了！周遭的人怎么都没阻止她！？殿下亲上前线什么的，天塌下来都不应该！」 「我也这么认为。只是……」 「有必要，是吧。」 关于跟自称弓之王的男人的战斗，堤格尔等人事前告诉过丽涅特详情。 因为丽捏特对传说了若指掌，众人期待她可能知道那来历不明者的真实身分。 遗憾的是，丽涅特回答「不知道有那样的存在」，不过她又说「或许能凭借人脉找人调查」。 因此，她应该明白报告中提到帕希瓦尔拥有神器、能施展超乎常人力量是事实，也理解一般士兵完全无法对抗。 她也明白在桂妮薇亚派中能与之抗衡的只有拥有神器的三个人，也就是堤格尔、莉姆跟桂妮薇亚，偏偏他们都是首脑级人物。 问题在于知道归知道，但不见得能下决断将如此不合常识的手段付诸实行。 桂妮薇亚毫不犹豫地决定实行，莉姆也赞同了。真不知她们究竟思考得多深…… 「我认为即使只有我一个人应该也能跟他战斗才对。只要叫我赢，我就一定会赢。」 虽然这么说，但篡位者的手下之中有那自称为弓之王的人物。当初跟桂妮薇亚与莉姆联手才勉强将之击退，要是这次的敌人程度跟他相等，无疑会是一场硬仗。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堤格尔的这些想法，丽涅特挑起了眉尾。 「你认为十战中能赢几战？」 这犀利的反问让堤格尔无言以对。正因为他奉正直为美德，才会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丽涅特的意思是，要准备好能够保证十战十胜的战术。也就是说，要他更贪婪，贪于提升胜算，即使是要让奉为君主的女性上前线也在所不惜。 少女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吐气。 她重复深呼吸三次。手按住胸口，缓缓地抚摸，拼命地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堤格尔擡头看她，一语不发。两人四目相交。 「我知道了。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请守护殿下。」 「你认同这种作战吗？」 「因为别无他法，不是吗？既然这样，再怎么胡来的冒险作为也只能放手一搏。实际要跟敌人战斗的是你。我不懂战场的实情，对即将上战场的壮士出意见只会害死人而已。我再也不想看到这种事了。」 她说得心疼，那想必是亲身体验吧。这几个月以来她究竟亲眼见过多少死亡？ 「我看过很多人满怀信心地说一定会战胜归来，到最后却再也没有回来。战士不需要虚张声势，不，那反而只会碍事而已。只要有办法将十战中的五胜提升至七胜、八胜甚至十胜的话，请尽管利用殿下吧。」 丽涅特以有所觉悟的表情，如此说道。 两人都再喝了一杯红茶。解渴后，堤格尔向丽涅特提起昨晚的体验。 尽管这件事相当荒唐，被她嘲笑是看到了幻觉也不奇怪，但她却充满兴趣地听到了最后。她仔细地盯着看堤格尔左手小指上，那由绿头发卷成的戒指，叹了一口气说：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真的好像传奇故事中的人物一样呢。真想不到竟然能亲眼看到跟善精灵缔结契约的人……」 「那名叫莫甘娜的女人是善精灵吗？可是她说她做过类似掳人的可怕事情呢。」 「善精灵与恶精灵是一体两面。原本在传说中属于善精灵者在传承的过程中变成恶精灵，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例如这亚斯瓦尔岛西南地区……」 不愧是曾跟桂妮薇亚一起调查过亚斯瓦尔国内传说的人，丽涅特脸上已不复见刚才那凝重的表情，变得兴高采烈，有如连珠炮般说明了起来。 「根据传说，缔结契约、得到刻印的人类，其命运都会受刻印所捉弄。其中有人会因而死于非命，但也有人会因刻印保住性命，最后迎来大团圆的结局。以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的情况来说，如果善精灵的话可信的话，你今后的人生将会不愁无聊。」 「可是我觉得有一点困扰。」 「如果只是『一点』的话那倒还好吧……」 接着，丽涅特介绍了关于蒂尔·纳·法的传说。 不过，由于亚斯瓦尔主要的信仰对象是始祖亚特留斯，因此那神的名字在这里比较少人知晓。 「蒂尔·纳·法也是很令人感兴趣的存在。与主神敌对的一神竟然能够拥有神殿并成为信仰的对象。听说实际上在大陆的神官与巫女之间曾多次议论是否该将蒂尔·纳·法的名号剔除于十神之外。即使如此，蒂尔·纳·法的地位一直是屹立不摇。我对其中原因并不清楚……说不定有一些不适合公诸于世的内情。」 堤格尔点头表示理解。 他想起有个女孩是他的儿时玩伴，曾在神殿进行巫女的修行。早知道就该详细地请教她关于众神的事了。 这时候，堤格尔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的面容。 对亚尔萨斯的乡愁有如风一般地在胸中吹过。关于堤格尔乘着龙背离开船上的事，不知道父亲乌鲁斯听闻了什么样的报告呢？ 堤格尔摇了摇头，甩开对故乡的想念。 「从那自称莫甘娜的善精灵所说的话来看，我的弓似乎跟蒂尔·纳·法有关。」 「有些道具传说中是由众神所制作的，神器这名称就是这么来的。因此有蒂尔·纳法制作的神器存在也不奇怪。不过，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持有那样的神器本身是令人惊讶的事实……这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了吧。」 命运，是吗？堤格尔自己没什么感觉。 黑弓现在正摆在堤格尔的房里。那是冯伦家的传家之宝，没想到竟然会是神赐之物。 要是善精灵所言不假……如果这个前提正确，加上之前黑弓所发挥的力量来看，这很有可能是事实。毕竟能够一击打倒龙的武器本来就不可能是什么寻常之物。 「这下子可以确定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的弓会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力量，我认为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下就能无后顾之忧地让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上战场了。」 「若真的有善精灵的保障，我自己也觉得安心许多。」 堤格尔的战斗已经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战斗了。 下一场战斗更是要跟两位女性一起作战。其中之一还是本来完全不懂战斗的桂妮薇亚。如果确定能够发挥出那时候的力量，他内心的重负多少也会减轻一些。 对了──堤格尔心想。 不知不觉间，堤格尔已经理所当然地接纳了桂妮薇亚提议的作战了。 虽然脑袋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但感情就是无法接受。不过，现在已经能打从心底接纳这个结论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应该的时候做该做的事。 跟丽涅特交谈、亲眼见证她的觉悟，在这过程中，堤格尔彻底理解了这一点。 「对了，自称弓之王的男人持有黑红色的弓；名叫帕希瓦尔的男人的武器则是黑红色的手斧。对于这些武器，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呢？」 「我对弓之王一无所知。但是关于武器，我想到了可能有关的传说。那是跟恶精灵有关的传说，是比始祖亚特留斯的传奇还要晚一些的神话……那故事讲述的是恶精灵封印了赤龙之后，将其力量分到五把武器上。恶精灵还利用那些武器引诱人类的欲望，使亚斯瓦尔岛各地陷入混乱。」 赤龙之力所生的五把武器，是吗…… 「也就是说，另外还有三把同样的武器啰？」 「这就不得而知了，你就当作是参考的线索之一吧。恶精灵分出的五把武器会吸噬人命并化为自己的力量。持有武器者最终将会连自己的性命都被吸噬殆尽──传说是这么说的。而不同的故事中提到的武器种类也不同，但共通的是都有剑、斧头，以及弓。」 堤格尔向丽涅特道谢，说她的情报很值得参考。不愧是跟桂妮薇亚一起调查过传说的人。 「以后若你还有新的发现，也请告诉我。」 「当然，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最后，请容我不守本分地提醒你一件事。你并不孤单。而且你们并不是只有三个人与敌人抗战。虽然我们送你们上战场，但那是尽人事思索过所有可能性之后得出的孤注一掷的方案。有许许多多的人站在你们身后。也有人发誓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以全力帮助你。」 丽涅特所说的一言一语，堤格尔全部听进心坎里。 然后，对她坚决地点头。 「丽涅特小姐的话，我会铭记在心。」 ☆ 堤格尔一走出丽涅特的房间就跟莉姆碰个正着。他想起刚才被丽涅特求婚的事，不由得有些心虚。莉姆一脸讶异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被求了婚而已。」 「那不是人生大事吗？」 眼看莉姆皱起眉头，堤格尔连忙解释，说对方是出于利益考量才向他求婚，而这让他很困惑。她们需要的是身为屠龙勇士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然后呢？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是怎么回复的？」 「我说我不能放下亚尔萨斯。」 「我想也是。」 看莉姆满意地点了头，堤格尔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接着，简要地向莉姆说明了关于恶精灵与黑红色武器的事。 「这话题真是耐人寻味。看来有必要向殿下确认一番。说不定前来投靠殿下的诸侯之中有人能提供这类有用的情报。」 堤格尔跟莉姆这时候不得不清楚体会到自己是外来者的事实。 「我也会去问问那些本来是猎人的弟兄们。」 说不定还有一些传说只存留在偏远乡村之中。毕竟桂妮薇亚之前之所以寻访各地，就是因为圆桌骑士的传说散布在各地，需要重新收集、整合。 ☆ 过了数日后。 堤格尔骑着马，两骑军马隔着数步距离跟在他的后方，两者的骑手都是女性。 不用说，是桂妮薇亚与莉姆。 不过两人都藏起神器，并乔装成男性。远看起来，应该任何人都会以为他们只是侦察部队的一部分而已。虽然丽涅特到最后都坚持要派卫兵跟随，但桂妮薇亚与莉姆则一致认为「有护卫在反而会碍事」。 经过研究之后发现，桂妮薇亚的短杖能防守的范围并不广。 而且施展防守会消耗桂妮薇亚本身的力气。就算要她尽管把士兵的性命当弃子使用，但她_原本就不习惯战斗，恐怕无法在情急之下那样运用士兵，只会徒增心理上的负担而已──这是莉姆的意见。 狠下心来割舍他人，是身为指挥官的才能，也需要习惯才做得到。 丽涅特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退让。最后，双方妥协，只同意派出几支侦查分队在他们附近行动。 这些侦查分队的功用是掩饰身为主力的堤格尔等三人，同时搜索敌军。毕竟唯独搜敌这件事还是人愈多愈有效率，如此提议是十分合理的。 但是，前提是不考量人员的耗损…… 对于人员耗损的问题，莉姆判断这次只能容忍了。堤格尔虽然心痛，但他也明白这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因为在战争中，先找到敌人并先发制人，会让战局有利许多。 不同于大军与大军的正面冲突，像这次这样以少数人马进行的战斗，较有机会进行出其不意的偷袭，因此索敌更为重要。 就跟狩猎一样。堤格尔身为一个狩猎者，不得不做出如此决断。既然这一场小规模的战役会成为影响桂妮薇亚派未来的关键，那么无论如何都要设法多少提升一些胜算才行，可没有余，裕凭个人的好恶选择手段。 不付出牺牲的战斗，只是身为一个个人一厢情愿的任性想法。 虽然将牺牲减到最低是很重要的，但该付出必要的牺牲时却犹豫的话，那就愚不可及。堤格尔将会是领主继承人，因此乌鲁斯已对他施过这方面最基本的教育。现在，堤格尔正亲身体验这一点。 这件事如果堤格尔不做，就必须由莉姆与桂妮薇亚来做。既然这样，他宁愿自己承担这个罪责。 堤格尔如此判断，并且付诸实行。他与侦查队进行密切的联系，同时在山中前进。 目前，布里达因公爵麾下的一支军队正从隔了两座山的地方赶过来找桂妮薇亚。为了跟他们会合，堤格尔等人正快马加鞭。 堤格尔判断，假如帕希瓦尔企图偷袭，应该会躲在山内某处才对。 即使帕希瓦尔的部队人数再少，照理说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迹象。 堤格尔作为一个猎人，与复数侦查队密切地联系，同时发挥直觉，试着从周遭找出对手留下的迹象。 换作是自己的话，会将藏身处设在什么地方？哪里适合进行奇袭？虽然对手比野兽聪明，但是唯有彻底地合理思考才能带来狩猎的成果。只要是狩猎行为，这个原则是不变的。 「殿下，差不多该休息了。」 堤格尔转头向后，关心不习惯骑马的桂妮薇亚。不过这种时候桂妮薇亚总是会拒绝。 「别当我是温室花朵。我习惯骑马旅行。」 实际上，她骑马的技术确实是相当高明。 只不过，以往她骑的都是舒适的乘用马，运用方式跟性格凶暴的军马有些不同。这差异令她多少有些困惑。 要是让她现在太勉强自己，因而在关键时刻无法发挥实力的话就没意义了。因此堤格尔不让桂妮薇亚逞强，经常停下来让她休息。 一整天过去之后，她看起来明显地疲倦，话也相当少。看来对她来说负担还是太重了。 但是就算这样，都来到这里了，不能让她离开前线留在镇上，也不能派人护送她回去。要是途中被帕希瓦尔袭击，那才是损失惨重。 虽然会增加被发现的可能，但众人还是选择承担风险，在野外露营时点燃营火。 虽说众人小心地在树下点火，让烟不至于升上高空，但对手也是一流，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察觉任何蛛丝马迹。但堤格尔等人判断，即使不惜冒这个险也应该尽量保留桂妮薇亚的体力。 「结果是我扯了两位的后腿，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不甘。」 桂妮薇亚缩进睡袋后，还没入睡的时候，满脸疲倦地擡起头看着把风的堤格尔。 夜间由堤格尔跟莉姆轮流起来把风。两人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桂妮薇亚能够胜任。 他们反而佩服身为外行人的她能够跟得上。堤格尔是擅长在山林中行动的猎人。莉姆也是佣兵，而且接受过身为骑士该受的锻炼。 「为无能不甘的是我们。战斗是我们的职责，但如今不仅无法保护殿下，还要反过来靠您守护我们，真是无地自容。」 「我也这么想。殿下，请优先休养您的身心。」 莉姆也对桂妮薇亚点头说。 她平常不善表达，却还是尽最大的努力装出笑容。那生疏而笨拙的表现不知令桂妮薇亚作何感想，她轻声地笑了起来。 「感觉真好。」 「殿下？请问您怎么了？」 「我一直很向往这种彼此关怀的关系。在战斗中培养友情、结交战友，是我自从涉猎骑士传奇以来无数次梦想过的情境。我──我想要跟你们建立对等的关系。作为一起战斗的伙伴，以及朋友……」 堤格尔跟莉姆不由得对望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我很荣幸，殿下。我跟莉姆都很高兴。」 「既然这样，那就别称我为殿下，可以吗？若有别人在场就算了，至少在这段旅途之中……对了，就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奥菲莉亚』吧。」 桂妮薇亚这个名字确实是姓氏之一，记得是代表拥有某个领地的称号，不过不记得是哪里的领地。堤格尔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么，奥菲莉亚，该睡了。」 莉姆开口说。 堤格尔感到惊讶，莉姆对他说「这种时候不接受殿下的心意才是不敬」。 「你也叫吧。」在莉姆如此督促下，堤格尔也开口称呼这个名字。桂妮薇亚笑着回 答「是！」之后，大概是觉得害臊，拉起睡袋盖住了头部。不久后，开始发出和缓的呼吸声响，似乎是睡着了。 堤格尔跟莉姆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真的好吗？我现在仍不确定。」 「我也一样。但是我们现在可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而且──」 莉姆以温柔的眼光望着桂妮薇亚的睡袋。 「身为一起作战的伙伴，我认为殿下的胆识令人安心。」 堤格尔苦笑了起来。 在与自称弓之王的人物战斗时，她也受到了不少惊吓。但即使如此，现在仍然能够决心挺身抗战，确实是非常了不起。 虽然这与身为从政者的资质完全无关，但身为在这混乱时期中举旗起义的人，这样的能力无疑是难能可贵。 当然，因而被牵连的周遭众人可就辛苦了。尤其眼前这位女性所受的影响应该特别多吧。 「莉姆，老是让你一个人承担重任，我很抱歉。」 「说这什么话？」 堤格尔以为自己只是诚实地表达内心的想法，想不到莉姆却瞪大了眼睛。 「我才总是徒增你的负担。深深觉得对不起你。这次不也是吗？虽说殿下有那把短杖、我有这两把短剑──据你见到的善精灵所说，是叫做双纹剑吧──三个人运用这力量一起战斗，但主力还是你的弓。我跟殿下只能为你争取时间而已。」 堤格尔困惑了，他认为自己除了战斗以外一无是处。 「我只是做我办得到的事而已。」 「那是我所办不到的。」 「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一样无法代替莉姆啊。就算叫我指挥士兵，我也只会喊突击而已。不懂跟后勤联系合作、也不懂补给，还有其他很多事也一样，全都丢给莉姆做。」 「我就算能指挥士兵，也没办法像你那样激励他们。你能用弓术折服士兵、以身作则带领一他们，但我却办不到。」 堤格尔与莉姆互瞪着彼此，互不相让。 ☆ 莉姆亚莉夏与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四目相交。 她认为他过度擡举她了，自己并不是值得他如此看得起的人物。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必须清楚明白这一点。你是特别的，跟我不同。」 「莉姆，我之前就一直觉得你太过于严肃了。你应该更坦率地接受我的赞赏。」 「你才是太小看自己了。这次不也一样吗？要不是我们先开口，你肯定打算自己一个人出战吧。」 「那是我的职责。」 「不，这是该由我们所有人一起想办法的事。」 「既然这样，你就应该更客观地看待自己。」 「我看自己已经够客观了。」 莉姆赌气起来，坚持不将视线从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脸上移开。而他也一样变得有些意气用事，直盯着莉姆的双眼，将脸凑近。 双方都直盯着彼此，开口表达各自的想法。一旁的营火断断续续地发出柴火燃烧、断裂的声响。 最后，双方不约而同地扬起嘴角。 「真该更早像这样跟你谈谈的。」 「是啊。早知道，应该要更早告诉你，跟你多谈一些。」 莉姆拨起垂在脸上的头发。 她觉得自己原本的烦恼真是太傻了。 因为她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愿望并不是成为英雄。 她只是想要被人需要，不想被抛下。一旦她如此承认、接纳自己的心情，内心顿时轻松了不少。 「以后，我们要继续像这样，说很多话。」 「嗯，一定要。为此，这场战斗非赢不可。」 对。不打赢这场战斗，就没有以后可言。 莉姆绷紧了神经。睡袋中的桂妮薇亚翻了身。莉姆突然觉得害臊了起来，说她也要睡了，然后缩进睡袋中。 一想到堤格尔在她背后守护着，心情便感到相当踏实、平静。 ☆ 那一天，一大早就起了浓雾。 亚特留斯派的小部队驻留在山腰上的一个小山丘，那个位置正适合监视山谷间的小径。但是雾这么浓，即使有军队通过也无法察觉。士兵们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请求队长帕希瓦尔下指示。 这支部队埋伏在这里等待敌军通过，待命了数日。但即使是在多雾的亚斯瓦尔岛，这么浓的雾还是第一次见到。 「别用眼睛看，要竖起耳朵仔细听。不，看来这对你们来说太难了……」 全身穿着铠甲的帕希瓦尔从临时搭建的监视小屋内走出，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他有一种预感。背脊传来一股电流般的感觉，像是在提醒他某件事。每当大战即将来临时，他总是会有这种感觉。 他理解──就是今天了。 今天将是关键之战。即使连跟那托尔巴兰对决之前都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次的对手想必非同小可。 他手握着武器，那把红如烈焰的手斧。眼睛直盯着雾的彼端，仿佛这么做就能看穿雾后的景象。 「当代之弓，竟是如此程度的对手吗。记得那人名叫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是吧。」 虽是远在布琉努的贵族，但不知为何似乎来到了这亚斯瓦尔岛。 不但是著名的弓术高手，还是敌军的中心人物。稍微收集一下情报，轻而易举地就能得知这些事。毕竟桂妮薇亚派将他当成自军的英雄大肆宣传。 「你们别再跟着我了，回原本的部队去。」 「但、但是……」 「我的意思是你们会碍事，让我无法全力以赴。」 这是事实，部下们也都明白。 与那自称托尔巴兰的魔物之间的那一战，对他们而言仍然记忆犹新。部队人数因那一战而明显减少，只剩约十五人，但他们依然忠心耿耿地跟随帕希瓦尔。 他们都是了不起的汉子。因此帕希瓦尔不想让他们送命。 「假若我没回去，你们就去投靠名叫莎夏的女骑士。她绝不会让部下死得毫无价值。」 不等士兵们回答，帕希瓦尔便迳自走向雾中。 「吾王，微臣必定为您带回胜利。」 他对着武器如此发誓，下了山丘。 ☆ 一行人从早上就驾着马，在浓雾中前进了一段时间。他们抵达了某个预定地点，照理说先行的一支侦查队应该会在此跟他们会合，但是却找不到暗号，让一行人感到困惑。 莫非他们仍在外面侦查，还没回来吗？堤格尔摊开地图，确定地点无误之后，盯着雾的彼端看着。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这里的侦查队……」 「嗯，应该是都被杀了。一个都没放过，手段相当高明。」 每一支侦查队有五人，行军时会散开，彼此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利于出事时至少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通报。出发前是如此指示的。 没想到敌人这样还能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亚斯瓦尔岛平时多雾，而今天的雾更是特别浓。马要是在山里失足跌倒，后果不堪设想。 偏偏在这种日子遇上这样的意外。 不，打猎本来就是充满意外。优秀的猎人能够连意外都加以利用，拿下猎物。堤格尔做出了决断。 「我们在这里设陷阱埋伏。」 「帕希瓦尔会来吗？」 「一定。」 对于莉姆的疑问，堤格尔十分肯定地点头回答。 他就是知道。有一股感觉，不是视觉也不是听觉，告诉他威胁正逐步逼近。多亏有这一股感觉，堤格尔以前才能在山中成功猎杀地龙。 但是，现在这股战栗却远比当时的还要更为淩厉。他觉得全身都在大喊着，有一种恐怖无比的东西，连龙都惧怕的存在正逼近而来。 「应该会在中午前分出胜负。趁现在先休息吧。」 时间经过，浓雾依然未散。 就连太阳是否已来到头顶上都看不出来。 堤格尔等人选择的埋伏地点，是森林内一座稍高的山丘。三个人蹲低身子待命着。 他们打算在雾较少的时候仔细观察周遭，可以的话对敌人施以偷袭。但是，好机会却迟迟没有出现。就连敌人是否接近都看不出来。 说不定敌人已经趁着浓雾撤退…… 不，敌人正在接近中。 有如要甩开迷惘般，堤格尔摇了摇头。他竖起耳朵，等待。不久，附近响起细枝被踩断的声响。 原来是桂妮薇亚。她蹲不住了，扭动身体伸展僵硬的肌肉，因而疏忽了脚下。公主殿下察觉自己发出了大得意外的声响，小声地说「我很抱歉」。 确实是不够小心，但也没办法，堤格尔换个角度想。 毕竟原本就立场来说，她跟莉姆都没必要做 这种猎人才做的事。堤格尔明白自己正在勉强她们做没做过的事。 他仔细观察周遭的迹象。看来，桂妮薇亚发出的声响并未引来任何动静。 「稍微说些话也无妨。先放轻松吧。」 听他这么说，桂妮薇亚跟莉姆都松了一口气。 「我太小看猎人的工作了。当然，任何工作都不轻松，我以为自己是明白这一点的……真是个宝贵的体验。」 「以您的立场来说，根本没有必要体验这种事。」 「我这话可不是在暗讽，莉姆亚莉夏阁下。虽然我在亚斯瓦尔岛各地旅行过，但还是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每天都感到获益良多。这话我不能在众人面前说，但老实说，我现在很快乐。虽然说这种话实在是不得体，但是我甚至觉得──很庆幸发生了这种事。」 她说得对。在家臣面前，这种话天塌下来都不能说出口。 在这场殃及整座亚斯瓦尔岛的动乱中，投靠桂妮薇亚派的贵族们几乎都历经悲伤与痛苦，失去了至亲至友。桂妮薇亚本身的家人也几乎都命丧黄泉。在这种状况下，感到开心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 但是，就是因为面临这种状况，桂妮薇亚才能够靠自己思考、行动，成立以自己为中心的势力，并且像这样亲上火线，不顾自身的安全。 桂妮薇亚原本的王位继承权是敬陪末座，据说平时连随侍的人手都没几个。总有一天会下嫁给有权有势的贵族，作为政治道具终老一生──这是她原本应有的生涯。 但现在的她却活得更精彩、有朝气。这一点，堤格尔也无法否认。 不，堤格尔自己也是一样的。身为贵族却被排挤于宫廷社会之外，自己也不断逃避这样的窘境。或许正因为如此，堤格尔才能够体会吧。 不是为了义务或责任，而是为了自己行动，眼前的女性就是这样的人。比起那些在宫廷里一假笑迎人、背地里忙着批评谩骂的女人，她显得更有魅力。 这时候，一阵阴湿的风吹过森林。 堤格尔微微举起手，阻止交谈。 察觉气息了。有某物，正在往这里接近。 堤格尔与莉姆对彼此使了个眼色，然后他一个人握着黑弓，悄悄地开始移动。 留意避免踩到地上的枯枝，一声不响地走动。这种技巧对于习惯在山上狩猎野兽的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但一般士兵是绝对办不到的。 浓雾遮蔽了视野，这场战斗对弓明显不利。 虽然如此，只要能抢得先机就还有胜算。踩稳土壤的声响愈来愈近。对方似乎毫不考虑隐密性，在这浓雾中大步前进。 究竟是出于自信，还是认为森林内走动的技巧本身不需要呢？堤格尔无法判断，但这无疑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不可思议地，堤格尔相当肯定对方是非打倒不可的强敌，应该要在第一手就施以最强大的攻击。 他的感官顿时变得更加犀利而清晰。即使对方发出的声响有回音，但堤格尔却能没来由地。清楚掌握正确的方向。他坚信自己现在一定能得手。 不对，应该说绝佳的机会在眼前，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堤格尔将箭搭在黑弓上。拉紧弓弦，试着引出弓的力量。左手的小指在发热。很烫。感觉就像热量透过那绿头发编成的戒指传遍全身。 黑弓马上开始发出微光，以往毫无反应的状态仿佛不是现实。跟对抗龙与飞天弓箭手的时候一样，弓发出了相同的力量，灌注于箭上。 堤格尔凭对手的步幅与声音传来的方向盘算时机。 就在雾中敌人踩下脚步的那一瞬间。 「来吧，弓箭手！」 吼声犀利，有如要将云雾划破一般。 几乎在同时，堤格尔射出了箭。箭伴随着光辉冲进雾中。 引发了大爆炸。 爆炸吹散了浓雾，强烈的冲击波迎面而来。为了不被吹飞出去，堤格尔蹲低身子承受着。 爆风中传来一股感觉，好像某个拥有巨大力量的物体即将飞来。 堤格尔连忙扭动身体离开那个位置，翻滚下坡。这情急之下的判断救了他。回头往上看，就看到一道黑红色的粗光束射穿浓雾而来，贯穿了前一刻之前堤格尔所在的地点，并且轰倒了背后的几棵树木。 那道黑红色光大大地回旋着向上飞起，往原本飞来的方向呈弧线飞了回去。 堤格尔起身，往黑红色光回去的方向望去。 雾已散去，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男人举起粗壮的右手，那黑红色的某物便飞回他的手上。 那是一把手斧。黑红色的是斧刃的锋芒。堤格尔认得那颜色。飞天弓箭手所持有的弓也发出那种诡谲的光辉。 跟那个是一样的东西。 堤格尔理解了，凭的不是道理，而是感觉。复活的死者。自称始祖亚特留斯的男人手下的精兵。那黑红色的武器究竟跟他们有什么关联？ 「我是受亚特留斯陛下赐予圆桌骑士之荣誉的帕希瓦尔。」 男人与堤格尔四目相交，严肃地报上名号。那是个身穿深灰色铠甲，强壮得有如全身都是粗壮肌肉的壮汉。长度及肩的红发随风摇曳着。 「我是冯伦伯爵家乌鲁斯之子，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堤格尔也站起身，挺直腰杆子报上名号。 「堂堂正正──」 「一决胜负。」 堤格尔说完，从箭筒中同时抽出三支箭。 套在左手小指上的绿发戒指微微地发光，善精灵正在借予他力量。 将其中一支箭搭在黑弓上，射出。 几乎同时，帕希瓦尔也投出了黑红色的手斧。 迸出光辉的堤格尔之箭与旋转着发出黑红色光芒的帕希瓦尔之手斧，在双方的中央位置撞在一起，引发剧烈的爆炸。 箭被炸个粉碎，但手斧却只是稍微减缓了旋转的速度，继续逼近堤格尔。 这时堤格尔放出的第二箭射中手斧，再度引发了爆炸。手斧从爆风中飞出，轨道依然不变。 堤格尔马上射出第三箭，箭一射出就立刻与手斧碰撞，引发了更巨大的爆炸。堤格尔的身体被轰飞出去。 也因此他得以从手斧前进的轨道上脱身。 手斧轰碎了周遭的几棵树木后，再度呈弧线飞回帕希瓦尔手上。虽说武器不在敌人手上时是进攻的好机会，但受到破坏余波的冲击之后，堤格尔光是要重新稳住阵脚就要耗费不少心力。 他站了起来，同时拉紧弓弦。 引导出黑弓的力量。 然后看向帕希瓦尔。 那持手斧的巨汉看起来打从心底高兴着，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他高高地举起黑红色手斧。就是现在。堤格尔射出了箭。 末章 莉姆手上拿着堤格尔给她的物品，却全身都僵住了。看她这副模样，堤格尔不禁有些担心了起来。 那是前一阵子特别订制的小熊布偶。虽然当时邓恩的布偶工匠还没回到镇上，不过堤格尔认为难得有这机会，便靠着桂妮薇亚派的人脉关系在附近的城镇找到了那位工匠，委托他制作了这个布偶。虽说是公器私用，但这点小事应该没关系吧。 不过丽涅特却对他说「你反而应该更重视自己的欲望，这样能用的方法比较多，比较好办事」她所谓的「其他方法」究竟是指什么手段？虽然想知道，但又不敢问，感觉挺可怕的。 那位布偶工匠可是亚斯瓦尔岛上数一数二的优秀，而这个布偶更是他倾尽技术精华完成的，可说是整座岛上最顶尖的工艺品。外皮采用真的熊皮，里面的填充物则是从某种海洋生物身上取下的弹性材质，据说能够永久保持最舒适的触感。 「打倒毒龙以后，不是跟你聊过关于布偶的事吗？我想说难得有机会，要送你好一点的礼物。」 面对礼物，莉姆亚莉夏究竟会表现出什么反应？堤格尔有些担心。幸好，她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礼物。 「谢谢你。但愿没给那位工匠添太多麻烦。」 她的脸仍然跟平常一样，表情没有变化。但仔细观察，能看得出她双颊泛红，双手紧紧地抱着布偶。堤格尔心想，幸好莉姆的办公室周遭没有其他士兵，否则她的威严就不保了。 莉姆似乎察觉堤格尔正直盯着自己看，马上转身背对他。正要把布偶收进柜子里时── 「你喜欢就好。至于那位工匠，老实说他不但不觉得困扰，反而做得十分起劲呢。他本来还说下次要做个更不得了的布偶给我……果然还是算了吧？」 不过，工匠以为堤格尔订制布偶是为了要送给年幼的女童。这件事还是别说出来比较好。 莉姆顿时停止了动作。 「至于预算，听说考量到技术的振兴、以及商品今后可以出口至大陆，商家可以提供支援。」 「请他做吧。这很重要。」 几乎不等他说完，莉姆就急着逼近他插嘴道。堤格尔拼命地忍住笑意，并且答应会替莉姆将下个布偶的设计需求转达给那位工匠。 「谢谢你，堤格尔。」 「……莉姆？」 这是莉姆亚莉夏第一次以昵称称呼堤格尔。她紧紧地抱住小熊布偶，遮住自己的脸。 「当我没说。」 「不，我觉得很高兴……可以的话，希望你以后也这么叫我。」 「……我尽力。」 莉姆仍将脸埋在布偶中，转过身去。耳朵红通通的。 后记 大家好，我是濑尾つかさ，这是我第一次在dash x文库与各位读者见面。 我与川口士老师同为fantasia文库出身的作家，这次在老师的邀约下，借用魔弹系列的世界观写了这篇作品，本作可说是原作的平行世界故事。 当初川口老师提议，希望我写一部以莉姆亚莉夏为主要女主角的魔弹系列外传作品，那时候我没多想就建议「让莉姆与堤格尔对抗圆桌骑士」。 然后，基于自己的喜好与川口老师的要求，加上了更多气派、壮大的要素，不断扩大故事的规模，最后拟出了「魔弹之王对魔弹之王」「莉姆与莎夏对决」等不同于以往的魔弹之王系列的要素，成了这部作品的基础。 至于故事的舞台则决定是「有英国风格的亚斯瓦尔岛」，而且川口老师所写的魔弹本传中亚斯瓦尔岛也登场了，第三集以后主要描写的是沿岸地区，因此我写的故事就以内陆地区为主要舞台。就这样，在作业过程中不断拟定各种设定，这种作业方式对我而言也是相当新鲜的体验。 关于亚斯瓦尔岛的内陆部分，就如同前面所说的，它是一座近似不列颠岛的岛屿，但内陆有很多高海拔的山地，特别是亚斯瓦尔岛中央有一座纵跨南北的培纳因山脉，有如整座岛的背脊一样，还有龙栖息在山中。这就是我对亚斯瓦尔岛的设定。 在这篇故事中最先抵达的村子，在我的设定中是一个离中心地区相对较远、有如秘境般的区域。希望读者喜欢这样的娱乐要素。 另外，谈谈川口士对这部作品的检查程度有多深吧。就连现在我在写后记的时候，他仍坐在我眼前的椅子上。有时候会说我的设定不够扎实而把我叫去找他，然后他用荧幕检阅我的原稿、还特地读出声音来，并且提出需要修正的地方，然后我照着修改、撰稿。差不多是这种感觉。 接下来是谢辞。感谢提供插图的八坂ミナト老师。谢谢您为莉姆等角色绘制许多精彩的插图。尤其是卷头彩页上莉姆在泉水中获赐宝剑的那一幅画，让人一看就能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故事。这激发了我的动力，让我写作得更为起劲。 下一集开始，莎夏等人终于要正式有所行动了。请各位读者一定要继续观赏第二集。 最后容我做个宣传。本月二十日，我在fantasia文库推出了新作《监狱勇者のやり直し 贬められた最强の英雄は500年后の世界を自由に生きる》，也请各位多多支持。【注】 编注：此为日本出版情况。 原作者后记 初次见面，大家好。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本书。 我是『魔弹之王』系列原作者川口士。 本作的定位是『魔弹之王』系列的新故事，在以往系列中战姬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的副官，也就是莉姆亚莉夏这名女性，如果过去曾经在某处见过主角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会发展出什么样的故事呢？ 另外，要是「魔弹之王」对上「魔弹之王」又会发展成什么样的战斗呢？ 这个故事预定将以这两个主题来描写。 追根究柢而言，之所以会展开这个新作品，是因为我所写的《魔弹之王与冻涟的雪姬》有幸得到好评，因此评估或许可以再推出新的故事。 既然要推出新故事，我便打算试着让从一开始时不是战姬的女角莉姆亚莉夏当主轴。除此之外，还想加入一些新的要素，这时候濑尾老师给了我一些想法，于是最后决定「干脆让瀬尾老师来写」。 濑尾老师跟我一样，都是由fantasia文库起家的作家，因此我们很有话聊，平时也都会阅读彼此的作品。我向老师提议之后，他很干脆地答应了。 包括一开始堤格尔与莉姆的邂逅，这个故事跟其他的《魔弹之王》系列有很多相异之处，想必老师写起来相当不容易，不过我认为这是一部能让各位读者满意的作品。希望各位读者都喜欢两位主角的新故事，以及八坂ミナト老师笔下为作品增添色彩的插图。 另外，我所写的《魔弹之王与冻涟的雪姬》第四集与本书在同一天发售【注】，请各位也务必赏光支持。插图由美弥月いつか老师提供。「冻涟」的故事舞台刚好也是亚斯瓦尔王国，堤格尔等人将在这里战斗、烦恼、卿卿我我。而虽然在剧情中担任的角色完全不同，桂妮薇亚也会登场。欣赏两部作品中包括外型设计等差异，应该也别有一番乐趣。 编注：此为日本出版情况。 最后，希望各位读者今后继续关注堤格尔与莉姆、还有两人周遭男男女女的发展。谢谢大家！ 川口士 插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x天使动漫录入组 作者：瀬尾つかさ 原案：川口士 插画：八坂ミナト 译者：林佳祥 图源：流星雨北斗 扫图：撸管娘 录入：kid 修图：零食 轻之国度：.lightnovel 天使动漫：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与tsdm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资讯 若喜欢此轻小说，欢迎至肥王书店购买 —————————————— 内容简介 阻挡在堤格尔面前的，是死而复生的战姬莎夏 堤格尔与莉姆决心协助亚斯瓦尔王国的公主桂妮薇亚，对抗死于三百年前，如今复活的建国始祖──亚特留斯。现在，桂妮薇亚派与冒牌亚特留斯派，双方人马终于展开决战。 在战场上，阻挡堤格尔等人的敌将，竟是过去的吉斯塔特战姬──莎夏。 「我死了，而今复生。」 莎夏拥有神器，本身的剑术、体术更是强大无比，让堤格尔等人陷入苦战。这时候对他们的困境出手相救的，竟是意外的人物。 「是艾萨帝斯的穿越空间之力吗？」随着圆桌骑士莎夏留下的这句话，双方的战斗将进入更高的层次！ 序章 时值初夏时节，某个消息传到了邓恩。据说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从王都克尔切斯特出发了。 得知消息之后，桂妮薇亚派的宰相布里达因公爵的女儿丽涅特暂代宰相之职，并在做为据点的官邸──也就是原本的邓恩领主所住的宅邸──每天忙着与各地的领主军队联系、协商。 以前住在故乡的宅邸时，她那一头及肩的金色长发每天都被母亲梳整得整齐优美，保养得亮丽动人。如今却因为忙碌而无暇梳整，蓬头垢面、不堪入目，就连前来交办工作的侍女看了都忍不住惊呼「小姐请自爱」，并连忙动手为她梳整。但即使是在侍女为她整理仪容的时候，她仍然忙得无法停下手边的工作。 政治、军队的管辖归谁，各方势力的权限又该如何分配，这些权势利益的纠葛拉锯复杂而奇怪，她必须一手包办，不能让桂妮薇亚等人为此费心。 她亲爱的君主──桂妮薇亚，以及来自异国的屠龙勇士堤格尔，也就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即使是退一步来说，都实在没有能力处理这方面的事。 而堤格尔的副官莉姆亚莉夏，则是吉斯塔特的莱德梅里兹公国公主代理人，在母国的时候把军务管理得有条有理。因此在这里，她必须一肩扛起练兵、军团编制、调停骑士之间的纷争等工作，这些都是只有她才办得到的事。 因此，军务之外的其他事务就是最关键的问题了。为此，丽涅特必须把所有的政务揽在身上，激励自己说这是只有她能负担的职务，然后每天以忙得要命的行程工作着。 她曾有几次在办公途中昏厥、倒在羊皮纸堆中，最后被抬到床上休息。每次仆人们都会苦口婆心地劝她应该要保重自己。丽涅特却坚称在这紧要关头，政务的工作不能有任何松懈，否则将会招致桂妮薇亚派的落败，到时候众人只有灭亡一途。仆人们反而都被她以此为理由驳倒，无言以对。 「你们想看我跟父兄的首级被晾在克尔切斯特的城墙上吗？那假冒始祖亚特留斯的逆贼与我们敌对至此地步，不可能会对我们采取任何宽容的处置。」 听到丽涅特这么反驳，那些从以前就开始服侍布里达因家的仆人们也不得不闭上嘴巴。被桂妮薇亚派称为「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势力对桂妮薇亚的父母、兄弟所做的残忍行为，在整个亚斯瓦尔岛早已传得无人不晓。布里达因公爵的许多亲友也在克尔切斯特沦陷的时候死去、失踪。 虽然莉姆也会多少分担一些丽涅特的工作，但有许多跟各地诸侯协商的事务是身为外地人的她所无法胜任的。 但是医师与仆人们不能坐视她继续勉强自己，因此只好把治得了她的人找来了官邸。 那就是忙着去各地与诸侯协商的桂妮薇亚派宰相──布里达因公爵。 也就是丽涅特的父亲。 布里达因公爵的外表看来是个头发半白的初老男人，下巴留着一把胡子，相貌严肃。他一进丽涅特的办公室，看到全神贯注地盯着桌面的丽涅特便马上叹气说：「真该带妳母亲来的。她要是看到妳现在这副德性，即使要来硬的也会把妳丢到床上。」 「那么父亲，您也可以这么做。假如您要把我当成道具彻底利用殆尽的话。」 「如果把妳彻底利用殆尽能为布里达因家带来好处，我会那么做，因为那是我的职责。但是现在的妳连那个价值都没有，现在的妳不管要跟哪个家族相亲，肯定都会被拒绝。」 丽涅特叹了一口气，停下正在羊皮纸上写字的手，命令侍女去泡两杯红茶。 她的目的是要跟父亲单独谈谈。 「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糟糕吗？父亲。」 布里达因公爵搬起一张椅子，摆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旁坐下，接着无奈地缩起了肩膀。看在丽涅特的眼中，父亲的身形似乎缩小了一些。 「说妳现在看起来像亡魂一样，可是一点都不夸张。我明白妳的心情有多么焦急，但是身为上位者，妳有责任接纳旁人的忠告。」 「但我现在可不能休息……」 「妳应该放手交给部下处理。妳从以前就是这样，不擅于培育部下。」 「现在可是刻不容缓，没有余裕培育部下，假冒亚特留斯的逆贼将会把敌对者全部抓起来毫不留情地斩首。父亲，克尔切斯特沦陷时的惨状，您应该也听说了才对。」 布里达因公爵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副绰绰有余的态度，让丽涅特看了感觉火冒三丈。丽涅特明白父亲是故意要让她感到焦躁，因此更不高兴了。父亲常用这招对付她。 「那自称亚特留斯的人并非真的那么残虐无道，就我所得到的情报来看是如此。相信妳也知道相同的情报。」 一时之间，丽涅特无言以对。她也知道，就如同父亲所说的，敌军并没有把所有的投降者全都斩首示众，他们只对王室成员这么做。只要投降并且明确表现恭顺服从的态度，甚至还会收为臣下，胸怀可说是相当广阔。 她犹豫了一下子，最后还是决定说出真心话。反正父亲也早就看穿了。 「那样子无法守护殿下。」 向敌军投降等于是把她的挚友，同时也是君主的项上人头双手奉上。那自称亚特留斯的人物目前的所作所为，很明显地是想把现在的亚斯瓦尔王室赶尽杀绝。 「那自称亚特留斯的人物，为何如此坚持要将王室成员斩草除根呢？」 布里达因公爵有如喃喃自语般地如此小声说道。 「详细情形不得而知。但是对侵略者而言，否定既有王权的存在是基本原则。虽然也有次一等的方法，那就是娶殿下为妻，当成傀儡来操纵，但这么一来必然留下祸根。对方想必是这么想的吧。」 正因为丽涅特明白这些，因此她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妳太执着于殿下了。」 不用父亲提醒，丽涅特也明白现在的自己过度重视私情，更甚于政治考量。她有一股冲动想反抗父亲，但只是在桌子下握紧拳头，这种时候感情用事只会造成反效果，她自幼就是这么被教导的。 「但没关系，妳就继续保持这样吧。」 出乎意料地，父亲这个老奸巨猾的政治家竟然对她这么说。 「我们称之为冒牌亚特留斯的人物，目前底细完全不明，只知道他对王室怀有强烈的敌意。我们公爵家的血缘与王室相当近，他不见得会接纳我们。投降恐怕是孤注一掷的行为。」 布里达因公爵这么说道。言下之意是以公爵家的立场来说，该跟随的君主除了桂妮薇亚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前提是我们必须保持现状，也就是一直赢下去才行，没错吧。」 丽涅特故意说出父亲刻意不说出口的话。 「父亲，我了解您。您肯定正在透过其他管道摸索与敌方谈判的可能性，对吧？即使真的要带着殿下的首级向自称亚特留斯的人物投降，在那之前也必须先提升布里达因家的价值，为此更需要让我们这一方打胜仗。我赢得愈多，对敌军而言公爵家就愈有价值，在发生万一、逼不得已的时候就会献上殿下的首级，向敌军投降。」 「如果真是这样，妳想怎样？」 「不怎样。目前肯全面支援桂妮薇亚派的就只有布里达因家，对于父亲您，我除了感谢以外还是感谢。我也明白，既然您已坐上了桂妮薇亚派宰相的位子，自然是无法轻易地见风转舵。」 尽管知道精明的父亲在这方面必定另有打算，丽涅特还是要如此出言钳制。这么说也是有些出于意气用事，不念念父亲，她就是不甘心。 「我们只要一直赢下去，赢到没有必要追求自保的地步就行了。我们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打一场败仗就会瓦解。父亲就只管担忧那之后的事吧。我一定会争取最伟大的胜利，让您的担忧全部流于徒然。」 虽然如此夸下海口，但桂妮薇亚派的前途依然坎坷。丽涅特心知肚明，自己要是不想想办法，这个组织终会走向瓦解一途。 此时丽涅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从纸堆上抽出一张羊皮纸，在上面写了一些字之后交给父亲。 「这是什么？」 「懂得使长弓的人才虽然稀有，但若只有一两个人，在战术上并没有什么价值可言。重要的是，如何将长弓兵统整为一个部队善加运用……这是莉姆亚莉夏阁下的提议。所以说，父亲──」 丽涅 特直盯着父亲的双眼，装出灿烂的笑容说： 「各方领主们大都不肯提供手下的菁英人才。请父亲去说服他们，挖角他们的长弓兵。有必要的话可以答应他们日后支付一点代价。既然温柔体贴的父亲这么关心女儿的健康，想必愿意替女儿完成这个任务吧？」 布里达因公爵闭紧嘴巴低吟了几声，虽然他是来劝女儿休息，而且本来就打算替她分担一点工作，没想到女儿却塞给他一件足以得罪诸侯的麻烦事。而且，这确实是最适合由他出面处理的任务。 「当然，您也可以任意指使兄长们。」 「妳那些粗枝大叶的哥哥们才不能胜任这么细腻的事情。」 他说的是事实，丽涅特的四个哥哥都是以武勇著称的猛将。一开始的时候，丽涅特打算要求其中一个哥哥担任桂妮薇亚派的总指挥官，哥哥们却全都笑着拒绝了。 「我们对武勇有自信，打仗时一定第一个冲锋陷阵。但我们却不像妳这样足智多谋。上头那别扭的老爹怎么想，妳就别管了。我们四兄弟都甘愿把命交给妳，任妳判断。要死的时候我们一定抢在妳之前先死，妳就尽管放手一搏吧。」 四个哥哥都以如此令人胃痛的话语激励丽涅特，还把自己拿得出来的财产全部塞给了她。说好听一点是信赖，但把判断的权责完全交给别人，等于是放弃思考，那是身为贵族最不应该有的行为。四个哥哥的态度让丽涅特火冒三丈。 事实上，父亲的部下中还有其他擅长管理政务的人才。但是这次出征时，那些人几乎都留在老家经营领地。这也是无可奈何，即使是战争期间，领民的生活依然要顾。 现在为了准备即将开始的战争，丽涅特让哥哥们不断进行多次小规模的军事演习，以确认诸侯军队的练兵程度，并专心培养各部队之间的感情。 眼看丽涅特这样的小女孩不只管政治，甚至连军事都要干预，为此不满的人想必不在少数。为了让这些人心服口服，必须要有人能够跟他们一样地用拳头与肌肉沟通。丽涅特的哥哥们目前也在各诸侯的营舍展现着引以为傲的肌肉。 「我答应妳，这就交给我吧。」 「谢谢父亲。」 「但是妳必须答应我，接下来必须马上休息半天。莉姆亚莉夏阁下已经答应过来代妳处理一些公务了。」 「真是多事……不，谢谢父亲。」 丽涅特稍微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父亲为自己着想这么多，总不能糟蹋他的好意。之后也得找机会向莉姆亚莉夏阁下道谢才行。 回到寝室后，丽涅特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不用一会儿，沉重的眼皮就不听话地阖上了。 丽涅特没做任何梦，睡了整整一天。 ? 这又是另一天的事。丽涅特在办公室内与某个来访的贵族会面。 「我认为军队的总指挥官应该由经验丰富的人才来担任。」 那个贵族如此坚持己见地抗议道。他是某个侯爵的长子。前一天，组织刚宣布桂妮薇亚任命堤格尔为总指挥官。 而且他并不是第一个来表示如此意见的人。虽然部下们会为丽涅特挡下大多数的陈情，但其中某些人的身分地位较高，她必须亲自出面协调。 这个贵族曾多次参加过远征他国的军队，今年应该是三十六岁。他的言下之意，应该是想说自己才是最有资格当总指挥官的人吧。 丽涅特清楚掌握这个人在台面上下的评价。这个人虽然勇敢，但器量有些狭隘，眼光短浅而小家子气。若只是要率领数百人的士兵，他确实可以胜任，但桂妮薇亚军的兵力将近五千，他并没有率领如此大军的能耐。而且私生活也很不检点，前几天才刚向娼妓吹嘘过自己即将成为桂妮薇亚军的总指挥官。 在这种节骨眼，要找娼妓也该谨慎一些才对。为了避免敌军间谍潜入，布里达因公爵特地从故乡带来了许多娼妓。军队中有娼妓跟随是很平常的事，任何人都不会介意。不过，这些娼妓同时也是布里达因公爵所组成的谍报组织成员。 因此丽涅特委婉地拒绝了这个贵族的自荐，并说明目前的指挥官有优秀的副官辅佐，因此不会有任何问题。结果这贵族恼羞成怒，丽涅特只好运用来自谍报组织的情报，说出了一点他在招妓时说过的傻话，这才逼得他闭上嘴巴。但愿这个男人会学到教训，以后在性方面谨慎一些。 贵族男人铁青着脸出了办公室以后，随即又有一个人进来，是丽涅特的父亲布里达因公爵。他先将一叠羊皮纸摆在丽涅特的办公桌上，看来他已经顺利地完成了被交办的工作。 「丽涅特。我教过妳很多次了，管束得太严会招致反效果。」 「感谢父亲的忠告。但是我们是临时凑合的乌合之众，军队无法采取太复杂的作战计划，也没有时间拟定详尽的战术。之所以推举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担任总指挥官，是指望屠龙勇士的英名能提振士气。」 「我也收到了侦查队的报告，敌军领着三头龙，都是巨大的地龙。」 听到父亲这么说，丽涅特点头回应。 冒牌亚特留斯派的人马驯服了龙，并利用其威力攻陷了克尔切斯特，敌对者都将成为龙的饲料──这些情报，如今亚斯瓦尔岛上的所有领主都已经知晓。 「士兵们不可能不害怕龙的威胁。屠龙勇士的英名在士兵眼中想必可靠无比。」 「即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不服。愈晚加入者知道的愈少，态度反而愈是蛮横不讲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毕竟这些都只是发生在亚斯瓦尔岛上的事，只要是懂得观察局势的人，收集一定程度的情报之后就能决定要选哪边站了。连观察局势都不懂，只知道走一步算一步的家伙们，判断的速度总是慢人一步，这种人肯定连懂得后悔的脑袋都没有。」 布里达因公爵如此说道。不难想像他要不是因为丽涅特一下子就加入了桂妮薇亚的麾下，想必还会再当一阵子的墙头草，等着观察局势。毕竟他自己都这么说了。 「这也代表克尔切斯特防卫战的败北，留给人们的印象就是如此强烈。」 布里达因公爵接着说道。 「那假称亚特留斯的人所使唤的龙刀枪不入，诸侯的军队只能单方面地遭受蹂躏。假如没有屠龙勇士的名号，前来投靠殿下的人数想必不到现在的一半。」 假如状况是那样，公爵会怎么做呢？ 「如果没有方法可以对付龙，我会利用妳引出殿下并将其谋杀，带着她的首级向那自称亚特留斯的人投降。如果这样还不够，顶多再送上我跟妳的项上人头，这样或许就能保住布里达因家的安泰了。」 即使这里只有他跟丽涅特两个人，这种话也不是可以像他这样毫不心虚地侃侃而谈的。布里达因公爵不愧是丽涅特在政治方面的导师。 「如今回想起来，这样的想法或许太天真了。那自称亚特留斯的人对于有王室血统的人究竟能宽容到什么地步，根本不得而知。至少就现状来看，当时妳的行动是正确的。希望今后妳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丽涅特现在只想狠狠地踹父亲一脚。 她恶狠狠地瞪着父亲，并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向母亲告状。怕老婆是父亲为数极少的弱点之一。 但是布里达因公爵也承认堤格尔的存在有多重要，对他寄予相当大的期待。由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在战场上率先打倒敌军的龙，是战术中不可或缺的关键。 他的存在说是一切行动的前提也不为过。只有神器才能突破龙鳞的防守，而莉姆与桂妮薇亚的神器并不适合上前线对付龙，在如此条件下，其他的方法都只是次一等的策略。 「不过，要是用龙鳞做的武器完成，那就另当别论了。」 桂妮薇亚的神器──短杖能够切开龙鳞，虽然曾想过要用这个方法来将龙鳞加工成枪，但由于桂妮薇亚公务繁忙，加上她的手也不怎么灵巧，因此这个计划迟迟没有进展。毕竟以她的身分来说，缝纫等需要动手的工作都由侍女代劳，谁也不认为贵为公主的她手艺不灵光会造成什么困扰。关于这一点，实在无法责备桂妮薇亚。 「不过，由殿下大致地切割龙鳞，以此做为当盾牌或铠甲的一部分，这个方法倒是没问题，而且也该满意了。不管怎么说， 军队现在判断这并不是什么足以大幅改变战况的发明。当然了，以后研究若是另有进展，可能就不一定了。」 布里达因公爵不顾自身事务繁忙，仍然派出一部分的部下组成龙鳞研究小组。研究的结果也会通知丽涅特，但目前为止似乎没什么亮眼的成果。 「威胁程度与龙不相上下的，还有敌军所持有的神器。」 「这我也听闻过报告了。据说威力足以改变山的地形，这一点我去现场亲眼确认过了。虽然难以置信，但似乎是事实，也只能接受了。」 自称为圆桌骑士的男人──帕希瓦尔，即使是同时对上拥有神器的桂妮薇亚、堤格尔、莉姆三人，依然战得难分难解。关于那一场战斗的经过，布里达因公爵也掌握得很清楚。毕竟当时要不是堤格尔等人挡下了帕希瓦尔，布里达因公爵的部队已经遭受他的攻击了。 「看过那般骇人的破坏痕迹，谁都不得不信。」 问题是，假如帕希瓦尔所持有的黑红色手斧真的是传说中用赤龙制造的五把武器之一，就代表神器还有四把。假使自称弓之王的人物所持有的弓也是其中之一，那就还有三把。 足以夷平群山的武器要是在战场上肆虐，必定会造成比龙还要可怕的灾祸。 「但是，这次绝对不能让桂妮薇亚殿下上战场。」 虽然桂妮薇亚坚决主张自己也要上战场，但最后在家臣们的恳求下还是作罢了。 家臣们不知道桂妮薇亚已经体验过了多少惊险的生死危机，仍以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千金。不过，如今除了她以外没人能扛起亚斯瓦尔王室，要是她发生了什么万一，后果可不堪设想。 他们的理论并没有错，就心情上来说，丽涅特也赞同他们的意见。不只赞同，根本是大声支持。 之所以还是让她去对付帕希瓦尔，是因为相信为了战胜帕希瓦尔少不了她。就结果来说，这确实是正确的决定。 堤格尔也亲口证实，当时要是没有桂妮薇亚，他跟莉姆肯定会死在敌人手中。拥有黑红色武器、复活的圆桌骑士，就是如此强大的敌手，一点都大意不得。 而根据谍报组织的回报，目前还无法掌握下一场战斗敌军指挥官的身分。这点也令人不解。 「既然妳这么认为，那应该就是对的吧。这件事我无法判断。」 公爵如此说道。同时他凝视着丽涅特，态度像是在问：「真的是这样吗？」 妳是不是只是为了桂妮薇亚一时的安全而隔离她？──这似乎是公爵的言下之意。 ──关于这件事，自己或许真的有些感情用事。 想到这里，丽涅特动摇了。如果战场上会出现持有黑红武器的圆桌骑士，不管再怎么危险，或许都该让桂妮薇亚亲上前线对抗才对。当然了，前提是堤格尔与莉姆必须跟在她的身旁，以三人为一组行动。 不，还是不行。这次是混战，跟对抗帕希瓦尔的时候不一样，在混战中没有办法保障桂妮薇亚的安全。 「殿下完全不懂战斗，连剑都不会用，当然不能随便让她上战场了。」 虽然桂妮薇亚也在百忙之中抽空学习了最基本的护身术，但是以她现在的实力来说，上战场反而只会给堤格尔等人扯后腿。负责指导的人发自内心地称赞公主殿下在剑技方面天赋异禀、总有一天会成为超一流的剑士，这似乎不是客套话。虽然如此，丽涅特也知道短短几个月内能学会的剑技相当有限。 尽管如此，战力不充分很可能会对我军造成致命伤。面临两难的抉择，丽涅特将眼光从父亲脸上移开，先是深呼吸一次，然后开口说：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场战斗要是没打赢，那就山穷水尽了。」 一旦下定决心，丽涅特便很快地采取行动。她虽然不喜欢赌博，但在赌博方面却挺有自信。赌博最重要的是，在必要的时候鼓起勇气打出必要的牌。 「谢谢父亲。我这就去找殿下。」 「妳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吗？」 「是。父亲请先在此稍候。」 还有，王牌一定要藏到最后一刻才能亮出来。 丽涅特如此下定决心，做好觉悟要独自扛起所有的责任。 ? 位于邓恩南方两天路程的平原，便是这场会战的舞台。 自北边出现的是桂妮薇亚派的诸侯联军，兵力近五千。总指挥官是拥有「屠龙勇士」称号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自南方进军的是冒牌亚特留斯派的人马，兵力约四千。不可思议的是，指挥官的身分至今仍然不明。根据侦查队的回报，南方军队最前头的军旗每天都换成不同诸侯的旗子。审问落单的敌兵的结果，据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收到来自克尔切斯特的命令，要军队只管进军。 后勤方面则准备得十分齐全，由于军方毫不保留地释出国库储备的资源，基层士兵倒是没有什么不满。上头的诸侯们对于这次出兵却显得相当困惑，尤其是被指派带领三头巨龙的人们更是紧张无比、战战兢兢。 听说这些名为地龙的大型龙刚来的时候脾气十分凶暴，负责饲养的士兵根本无法靠近。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手持黑红色弓的人物突然出现，他忽视周遭士兵的警告，毫不设防地接近地龙。 突然间，地龙们全都停止了低吼，低下头向这个人磕头。这个人依序抚摸了三头龙的头之后，对负责守龙的士兵下了一些指示。 「要喂就喂牠们吃大量的生肉，最好是羊肉。」 那个人最后留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去了。 堤格尔与莉姆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互看了一眼，低声说：「是那家伙。」。在一旁一起听报告的诸侯们听到他们这么说便问「你们知道此人吗？」，两人脸上的表情转为苦涩，向在场众人说明了之前被这个骑着飞龙的人物袭击的事情。 「骑乘飞龙的弓箭手……非常棘手。」 「但是屠龙勇士最后还是战胜他了，是吧？」 诸侯们一片哗然。堤格尔摇了摇头，指正了他们的想法。 「正确来说，对方是因为受了莉姆亚莉夏阁下的奇袭才选择撤退。要是再战一次，我没有把握一定能赢。」 堤格尔这老实无比的回答让诸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莉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他「别多说没必要的话」。 就这样，一直到会战开始之前，关于敌军的情报一直收集得不甚理想。 到了当天，站在敌军的最前头，率领军队的人物竟是…… 第1话 会战 堤格尔是桂妮薇亚军的总指挥官，率领着为数将近五千的兵力。他骑着的体格健壮的白色军马为桂妮薇亚所赐。他在马背上挺直腰杆子，双眼直瞪着群聚于南方的敌军。 他的手上握着传家之宝黑弓，左手戴着小圆盾，那是一种穿戴式的小型盾牌，而且是以龙鳞加工制成。虽然戴着这盾牌会妨碍射箭，即使如此还是决定试着使用看看，是因为桂妮薇亚曾向他提出疑问：「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不用盾牌吗？」。之前有人看到这盾牌的形状有些扭曲而不好看，因而出言调侃，但一听说是殿下加工鳞片做成的，脸色马上转为铁青。他想起这段小插曲，忍不住笑了起来。 跟在堤格尔身边的是他的搭档兼副官──莉姆。她也骑着白马，将双剑神器佩带在腰际。她的马与堤格尔的马似乎是亲兄弟。 「至少不是面对刺眼的阳光战斗。」 堤格尔喃喃自语道。今天的天气是阴天，这样的天气在亚斯瓦尔岛并不罕见。 「但愿不会下雨……只要军队的行动顺畅，论数量是我方有利。」 第一次肩负指挥正式会战的重任，让他忍不住想要期待老天赏脸。 虽说是指挥，但会战一旦开始，堤格尔能做的也就只有鼓舞众将兵而已。因为他必须去对付地龙，那是谁都无法取代的任务。 这时候，跟在周遭的诸侯部队一阵哗然。 因为敌军当中有一个人骑着马走了出来，骑马的是个年轻女子，她挺直身子，一头长发乌黑亮丽、充满光泽，双手则各握着一把黑红色短剑。 「我乃刚受陛下任命的新圆桌骑士，名叫亚莉莎德拉。」 女子高举右手的短剑报上名号，她的语气坚毅、声音响亮，操着一口流利的亚斯瓦尔语。 「那个人是……！不，这不可能……」 堤格尔身旁的莉姆讶异得目瞪口呆。 「莉姆，妳知道这个人吗？」 「她是统治莱格尼察公国的战姬──但那是以前的事了。她应该在一年前就过世了。」 「又来一个复活的死者？」 堤格尔说完叹了一口气。他心想自己在诸侯面前必须尽量保持桀敖不驯、稳重如山的态度，莉姆注视着那自称亚莉莎德拉的女人，神情显得如坐针毡。既然这样，自己更要表现得稳重一些──他如此激励着自己。 话说回来，没想到来者竟是莱格尼察的人。两个月前，堤格尔跟莉姆率军从莱德梅里兹出发，为的就是去支援莱格尼察。那个公国在战姬过世之后，暂时由莱德梅里兹的战姬，也就是莉姆原本的君主──艾蕾欧诺拉代为治理。 而那个过世的战姬，现在竟然就在眼前。 「战姬也有很多种吧。她很强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认为不管再怎样，亚莉莎德拉应该也不会比艾蕾欧诺拉那般卓越的剑士还要强大才对。 但是，莉姆的脸上却浮现沉痛的表情。 「以前曾经进行过模拟战，艾莲与其他两位战姬一起挑战亚莉莎德拉大人。结果是亚莉莎德拉大人获得压倒性的胜利。我跟艾莲当佣兵的时候在各地打过仗，从不曾看过像她这般强大的高手。」 「三位战姬一起上还打不过她？不可能吧。」 「我亲眼见证了那场模拟战的经过。虽然只是模拟战，但每位战姬都为了从亚莉莎德拉大人手上扳回一城，全力以赴地挑战她。」 「这真是太夸张了。」堤格尔听了，忍不住如此低吟道。 拥有黑红色武器的战士出现在战场上，这是预料中的状况。在原本的构想中，要是敌方有神器的使用者，堤格尔就先对付三头地龙，同时由莉姆出面钳制敌军的神器使用者。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另从诸侯的军队中选出五名武艺高强的剑士组成特别部队，并且让他们都带着龙鳞做成的盾牌。即使是面对使用黑红色武器的敌人，应该也能多少抵抗才对。 莉姆本来是如此盘算，但是…… 她忍不住紧紧地握住缰绳。 「让我来对付她。我不会逞强的，只是争取时间而已。」 「妳可以吗？」 「现在我有这两把剑。」 莉姆轻轻地拍了拍腰际的红色与蓝色短剑。在场的人当中实际看过亚莉莎德拉战斗的也只有莉姆一个人，既然她说办得到，那也只能交给她了。 「妳可千万别勉强自己，一定要跟其他人合作，巧妙地应付。」 堤格尔内心虽然不安，但身为指挥官也只能这么说了。 接下来，自称亚莉莎德拉的女子开始滔滔不绝地演说了起来。她说，由于亚特留斯复活并继承了亚斯瓦尔的王位，凡跟随桂妮薇亚的都是叛国逆贼，但只要投降，慈悲为怀的亚特留斯必定不追究其罪责。 最后还不忘补充了一句讽刺话──龙都很饿。 于是桂妮薇亚派这边也有一个体格壮硕的男人骑着军马上前，回应亚莉莎德拉的话。这个人名叫赫洛路德，乃是丽涅特的长兄，也就是布里达因公爵的长子。战前的喊话本来应该由堤格尔出面才对，但他因为一些原因而拒绝了。 主要是因为他的亚斯瓦尔语还说得不够好。虽然已经进步到能在日常生活中毫无障碍地使用，但仍然没办法运用高贵的词语与人唇枪舌战。 赫洛路德上前，先是对这自称亚莉莎德拉的女子问道：「死者复生这种荒唐话，有谁真的会相信？」。亚莉莎德拉则笑着回答：「这并不是你真的想问的。你想问的是──为何复活，对不对。」 「很不巧地，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亚特留斯陛下的想法是用行动来证明即可。关于这一点，我也同意陛下。」 亚莉莎德拉将两把黑红色武器收回剑鞘，随伺在旁的士兵过来奉上一把剑。那看来是一把滥竽充数、粗制滥造的平凡剑。她将其握住，然后高高地举起了那把剑。 「我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在此，不管是谁，尽管上前挑战吧。因为我死而复生、回到这世上的理由之一，正是像这样拂拭在战场上未能满足的遗憾！」 她这句话正是开战的号令。 此时，桂妮薇亚派的几名骑士马上冲了出去。堤格尔命令部下吹响号角。冒牌亚特留斯派的诸侯也为了保护指挥官而驱马上前。 从敌军的方向也传来了号角声。 两军中央持枪的骑兵带头突击，扬起漫漫沙尘，狠狠撞在一起。 沉重的碰撞声在战场此起彼落，哀嚎惨叫不绝于耳。步兵们也随后抵达火线，平原中央很快地形成混战的局面，敌我双方混杂难分。 「本来以为会先用弓箭交锋，没想到变成这样，这下子在一旁待机的长弓部队可能没有用武之地了。」 赫洛路德骑着马来到堤格尔身旁。 「干脆让长弓部队去射龙如何？」 「算了，一般的弓箭伤不了龙鳞。之后一定会有要用上长弓兵的机会。赫洛路德阁下，指挥权就先交给你了。」 「知道了。祝阁下武运昌隆。」 堤格尔与赫洛路德分开，让马将头转向地龙──牠们正踩著有如地鸣般的脚步声往这里前进。 以敌军的角度来说，应该想在陷入混战前出动地龙才对，这对他们才有利。但是现在双方士兵已经打成一团，莫非敌军缺乏像样的指挥官？ 不对，既然刚才亚莉莎德拉那样挑衅，敌军应该是故意的。如果那自称弓之王的人物向敌方阵营报告了关于堤格尔的事，也不难明白敌方会采取如此判断。龙是诱饵，用来引开堤格尔的注意力。因为敌军真正畏惧的是指挥官们遭堤格尔一一狙击射杀。为了防止这件事发生，才会像这样让地龙杀过来。 即使知道敌方目的，也不能对地龙置之不理。 「助我一臂之力，善精灵莫甘娜。」 堤格尔搭箭上弓，戴在左手小指上的绿发戒指便开始发出微微的绿光。他似乎能听见莫甘娜的声音在鼓舞他。 「先从最前面的开始。」 堤格尔将弓弦拉满，瞄准正往这里冲过来的地龙放箭。 黑弓射出的箭在空中划出吼声，直指地龙的额头，命中后马上引发剧烈的爆炸。地龙的头被炸得粉碎，而庞大的身躯仍因为冲刺的惯性而继续跑了几步，然后才往前倒下。 沉重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让地面剧烈晃动，高高地扬起尘埃。 我军士兵无不放声欢呼，高喊屠龙勇士的名字为他喝采。 「杀死地龙了！堤格尔 维尔穆德?冯伦杀死了地龙！」 堤格尔高举黑弓，像是要展现他的武勇。 这是他目前的任务。只要这么做，绝对能大幅提升我方将兵的士气。战场中央的交锋，目前看来是桂妮薇亚派的士兵占优势。 但是──精英战力才是问题所在。 他瞄了亚莉莎德拉一眼，只见冲上去突袭的骑兵们完全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她随手挥一剑就能精准地斩杀骑士。 虽然精英部队中有不少人都带着龙鳞制的盾牌，但是面对她高超的剑技，盾牌顶多只是壮胆用的。战场上唯有那个女人周遭的气氛显得特别异常。 「一口气杀上去！先杀马！」 数名骑兵配合好时机，同时朝着亚莉莎德拉杀过去。亚莉莎德拉见状，只是扬起嘴角，然后起身站在马背上。 「她想做什么！？」 堤格尔聚精会神地注视她。这时候，她竟然轻盈地腾空跃起。一瞬之后，亚莉莎德拉的坐骑马上被骑兵们的枪刺成蜂窝。但她本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骑兵们东张西望，不知道她跑到哪去了。但他们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一个骑兵发出了惨叫声。亚莉莎德拉跳到了突击而来的马背上，砍下了骑士的头，将那匹马据为己有。 剩下的骑兵们先是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为了替同袍报仇，来势汹汹地再度同时杀向亚莉莎德拉。她似乎正忙着驯服刚得到的马，不过不太顺利。但她又很快地一跃而起，跳到其他马的背上，同时将骑士的头一脚踢开，让马头转向。她不断以敏捷得可怕的身手接二连三地跳到不同的马背上，把骑士踢落并割断其咽喉，抢下其手上的枪，刺杀其他骑士。包围上去的士兵们陆续被她反杀。 「简直像松鼠一样。」 堤格尔忍不住如此嘀咕道。这身手简直是超乎常人。 「弓箭！从远距离射杀她！」 某人如此号令道。无数的箭马上射向她骑着的马。亚莉莎德拉只是随意地举剑挥舞，便精准地拨开了所有射向她与马的箭。这么多箭却连一支都射不中她。 「那、那女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圆桌骑士到底是什么！」 她的体能和技巧与一般人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周遭的任何将兵都奈何不了她。战场上，唯有亚莉莎德拉一个人的周围形成了空荡荡的空间。 「亚莉莎德拉大人！」 此时莉姆驾马冲了上去，她似乎打算跟亚莉莎德拉交谈。亚莉莎德拉也抬起一边的眉梢，一拉缰绳，让马头转向莉姆的马。 看见莉姆出现在这里，亚莉莎德拉似乎很惊讶。看来敌军所得到的情报只提到屠龙勇士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的存在，莉姆的存在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要素。 ──这样一来，应该就能争取时间了。 堤格尔这么想，他决定交给莉姆，再度抽箭上弓。剩下的两只地龙似乎因为跑在最前头的同伴毙命而受到惊吓，脚步慢了下来。 堤格尔仔细地瞄准，然后发射。精灵莫甘娜的力量解放了黑弓之力，射出强力无比的一箭，贯穿了左方那头地龙的左前脚。 这头地龙一个踉跄往前倒下。另一头粗心地靠过来的地龙被压个正着，于是牠愤怒地放声大吼，然后竟然对被射伤的龙──也就是自己的伙伴，狠狠地踢了一脚。 被射伤的龙也因为这一脚而激愤地展开反击。于是两头地龙就在战场的角落打了起来，情况非常惨烈。 当然了，对桂妮薇亚派的军队来说这是绝佳的机会。对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来说，本该是己方战力的两头龙竟然在部队附近大闹了起来，他们显得不知所措。而离地龙最近的倒楣部队，为了安全起见也不得不退避，根本无暇作战。 「赫洛路德阁下，把敌军困在地龙附近。让长弓部队钳制试图绕开的骑兵，使敌军战线陷入混乱。」 堤格尔去找刚才交托了指挥权的赫洛路德，对他如此指示道。 「若你认为这指示派不上用场，尽管忽视我也无妨。」 「没这回事，很有帮助。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对战场整体了若指掌呢。」 赫洛路德大声地唤来传令兵，派他们将堤格尔的指示传达给诸侯去付诸实行。同时不忘提醒我军留意避免靠近地龙。 不过，除非是特别异想天开的人，不然应该不会有人想主动靠近那种大肆胡闹的巨大生物吧。 敌军中有几个男人在两只地龙的脚边拚命地呼喊着，他们大概是调教师吧，但还是惨遭活活踩死。对两头巨兽而言，他们的死就像蝼蚁一样地无足轻重，仍然不断地暴动着，一心只想撂倒对方。 堤格尔等人的所在之处距离两头打闹的地龙约有二百阿尔昔远（约二百公尺），但仍感觉得到地面正在剧烈摇晃，马也都被吓坏了。双方骑兵都动弹不得、六神无主，而我方的精英部队则被孤立于敌军的包围之中。 「请派出持龙鳞盾牌的部队前去救援精英部队。」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要去哪？」 「我来掩护救援行动。」 堤格尔对赫洛路德这么说完，踢了马腹一脚。 在前进中的马背上，堤格尔不断地朝着上前包围精英部队的敌军射箭。 冲动地上前的敌兵中箭倒地，让后来跟上的敌军陷入混乱。趁这时候，赫洛路德命令持有龙鳞制大盾的部队冲了进去，救出了动弹不得的骑兵们。 救援的成功让桂妮薇亚军不至于在险境中折损精英兵力。 ──这样下去没办法继续打仗。在如此的混乱之中，经验愈丰富的骑士反而愈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虽然造出如此混乱的是堤格尔本人，但他也没想到地面会震动得这么厉害，把马全都吓坏了。马本来就是胆小的生物，即使是经过调教的军马也无法忍受剧烈的环境变化。虽然堤格尔也有这方面的知识，但仍然无法避免…… 过于奇特的战场环境，让敌我双方都不知所措。 两头地龙仍在打闹。这下子要运用骑兵队，等于是天方夜谭。不过，追根究柢而言，在这场战斗中最重要的要素是── 堤格尔安抚自己的马，让牠缓缓转身，同时环视周遭，寻找亚莉莎德拉的身影。 找到了。不知不觉间，亚莉莎德拉与莉姆竟然已经脱离战场，在一座稍高的山丘上单挑。 没看到另外五个跟着莉姆的精兵，大概已经被亚莉莎德拉杀死了。亚莉莎德拉并没有拔出黑红色武器，似乎只凭一把借来的剑就打倒了五名精兵。现在一样拿着那种随处可见的剑对付着手持神器双剑的莉姆。看在其他士兵眼中，双方似乎势均力敌。但是…… 「根本是被耍着玩。」 堤格尔一眼就察觉了如此事实。要是亚莉莎德拉真有那个打算，莉姆早已身首异处。 莉姆之所以还没丧命，是因为她在跟亚莉莎德拉交锋的同时对她说着一些话。莉姆应该是打算借此争取时间，并且问清楚身为莱格尼察战姬的她，为何会出现在敌国亚斯瓦尔。 堤格尔继续思索，追根究柢而言，自己跟莉姆之所以会来到这座岛，一开始的契机就是因为亚斯瓦尔海军来犯莱格尼察的近海。现在已经知道，当时指挥海军的其实是冒牌亚特留斯的势力。 也就是说，对亚莉莎德拉来说，她现在等于是加入了侵袭原本以自己治理的领地──莱格尼察的敌方阵营。莉姆的挚友、同时也是原本的君主──战姬艾蕾欧诺拉，为了遵守挚友亚莉莎德拉的遗言，挺身保护莱格尼察。因此现在莉姆的心情可想而知，她肯定觉得遭受了无情无义的背叛。 「我要去给莉姆亚莉夏阁下助阵。」 「祝你好运，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别让丽涅特伤心落泪。」 「请别擅自认定我跟她的关系。」 堤格尔苦笑着说道。他将之后的事交给布里达因公爵的长子之后，骑着马奔向两个持有神器的战士所对峙的山丘。战场的喧嚣逐渐远去，取而代之地，莉姆与亚莉莎德拉的声音听得愈来愈清楚。双方正在以吉斯塔特语交谈。 「艾莲一直相信妳。现在也为了妳，正不辞劳苦地保护莱格尼察。亚莉莎德拉大人，请让我听听妳的真心话！」 「我知道这很对不起艾莲。嗯，我是真的对她感到过意不去。但是同时，我也认为遵从亚特留斯陛下的命令是正确的。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所以复活了。」 「非做不 可的事，究竟是什么？那是比妳与艾莲之间的友情更为重要的东西吗？」 第2话 猫之王 自从读过了艾蕾欧诺拉所写的信之后，莉姆一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是因为乡愁吗？还是在为她的挚友担心？ 「我总是忍不住要去思考跟艾莲重逢以后的事。」 她低声地说出心事。 「我到底该如何告诉她关于亚莉莎德拉大人的事呢？」 「现在想也不是办法。」 「我们免不了要跟她刀剑相向。」 堤格尔情不自禁地将莉姆的头拥入怀中，听她在怀中哽咽着，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自那之后，几天的时间过去了。堤格尔与莉姆都相当忙碌，几乎没时间与彼此见面。在出发离开邓恩之前，两人无论如何都想安排个时间单独相处一下。 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堤格尔与莉姆在官邸内的一个房间内喝酒、赏月。恰巧布里达因公爵刚送给他上等的葡萄酒。堤格尔提议既然要喝，干脆两个人一起喝。莉姆也同意了。 「这里的月亮跟在亚尔萨斯看到的不一样。」 「你觉得哪里不同？」 「轮廓有点模糊。」 莉姆抬头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接着摇了摇头说：「我还是觉得看起来一样。论眼力，我果然还是不如你呢，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叫我堤格尔吧。现在这里没有别人。」 「可是无法保证不会被任何人听到。那样可无法作为部下们的榜样……不，不对。」 莉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了某个决心对他点头。 「堤格尔。」 「嗯。莉姆。」 「我们一定要回去。回吉斯塔特，回亚尔萨斯。」 这段旅程意外地变得漫长许多，也多了不少牵挂。两人都身不由己，被牵连进大得意外的潮流之中。 原本打算在夏季结束之前回去，但目前这样看来，即使是到了秋天也不见得回得去。 所以才要特地说出口，让决心更加坚定。 「嗯，我们一定要回去。」 堤格尔为莉姆倒酒，这是最后一杯葡萄酒。莉姆拿起酒杯喝了一半，然后将杯子交给堤格尔。堤格尔笑了起来，喝光剩下的酒。 「一定。」 ? 堤格尔与莉姆带领十名骑士，在邓恩西南方的道路上前进。这一带的地形多山，山的附近也都有森林，因此有许多可藏身的地点。根据附近村民的情报，这几个月以来都没有商人通过这条道路。 先遣队伪装成商队，一路上驾着两辆马车前进。为了吸引不肖之徒来袭，骑士们都乔装成看起来很弱的商人。 结果，这三天内就遇上两次山贼袭击，他们都是战败后落难的士兵。 「在距离邓恩不过几天路程的地方，治安竟然如此恶化，这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先遣队婉拒了附近村庄的欢迎，在离村庄有一段距离的地点野营的时候，堤格尔与莉姆讨论著这件事。虽然先遣队已将来袭的山贼全数击退，但他们发现状况相当险峻。 「村人也可能跟山贼勾结。」 这正是莉姆拒绝村庄欢迎的理由。据说在治安不好的地区，这是很常见的事。 堤格尔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换了个话题。「对了，关于这种菇……」 他手上的碗中盛着炖菜汤，这是向村民买来的山菜与菇类炖成的。每个人手上都有一碗汤，而且每一碗都有一朵形状完整的大菇。刚开始吃的时候，骑士们都战战兢兢地咬着菇。 实际吃过才发现这种菇十分美味，味道与猪肉有些相似，于是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种菇在这个地区很稀有吗？」 他向骑士们如此问道。骑士们都说，至少他们不曾看过这种菇。 「应该是村民把自己随便采来的东西卖给我们吧。」 「不。我要说的是，这种菇在我故乡的森林也有生长。猎人们都称之为『山猪菇』，因为吃起来的味道像山猪肉一样。」 堤格尔如此解说。能够卖得好价钱的山菜与菇类的情报其实是很有价值的，村民们只在自己人之间分享这种情报，可说是一种宝贵的资产。 「在亚尔萨斯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只是碰巧跟猎人们混熟而已，他们就告诉我去哪里可以采得到好的山菜与菇类，他们再三叮咛我不可以把这些情报说出去。听说这种菇生长的地点比较特殊，能采到的数量并不多。这里的村民们却肯卖给我们十二朵。」 虽说是用钱买的，但对于卖菜的村民来说肯定是破盘优惠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当我们表明自己其实是乔装成商人的骑士，前来驱赶山贼的时候，村民们的反应似乎是半信半疑。至今为止，他们肯定失望过很多次吧。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把这种山猪菇卖给了我们，这表示他们对我们有所期待。所以我认为他们应该不会是山贼的爪牙。」 听了堤格尔的发言，骑士们纷纷赞叹了起来。 「从一朵菇就能观察出这么多事……」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从以前就善于体恤民心。」 莉姆看来也很惊讶，堤格尔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莉姆，我想回应他们的期待，可以吗？」 「可能要花点时间绕到目的地以外的地方，但我们还是去打一仗吧。接着就往山林里去。」 有些骑士并没有加入对话，他们站在离营火有些远的地方把风。堤格尔过去与他们商讨此事，然后众人决定屯驻于附近的村庄。 「马车的状况不太好，就让商队在这里休息几天吧。我们只带两人同行即可。」 布满浓密森林的山地是堤格尔的拿手地形。而且人数要是太多，反而容易留下踪迹，可能会节外生枝。 翌日，堤格尔与莉姆带着两名骑士前往村庄附近的山上，进了高大树木丛生的森林。骑士们奉命脱下铁甲，只穿铁甲下的皮甲。因为穿着沉重的铁甲不利于爬山，也会发出声响，可能会惊动山林中的野兽。习惯在森林中行动的人对于这些动静也特别敏感，没有必要好心地把自己的来访告知山贼们。 不久之后，一行人便在野兽踩出的小径上发现了几个人类的足迹。他们便循着足迹前进。 他们很快地就发现了一幢废弃的房屋，看来应该是盗贼的巢穴。那是一幢盖在小河旁的小木屋，原本应该是采山菜的人们所使用的设施。 屋子里面看起来有几个人。于是一行人边留意陷阱边悄悄靠近小木屋，竖耳倾听屋内的动静。听得到男人们的打呼声，有时还有呻吟的声音，可能里面有人受伤或是生病。 「竟然连把风的人都没有。」 看来这些人虽然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士兵，却完全不懂在山上求生的方法。他们跟着冒牌亚特留斯派的诸侯，听从命令上战场，最后惨败而逃跑。身为逃兵，有家却归不得…… 上次那一场会战，不知道究竟造成多少人陷入这种处境？可以肯定的是，让他们沦为山贼的原因之一便是堤格尔等桂妮薇亚派的存在。虽然这是兵家常事，但还是令人不胜唏嘘。 「堤格尔，接著有何打算？」 「还是先光明正大地劝降好了。」 堤格尔思索了一下，之后领着莉姆与骑士们藏身于离小木屋有些距离的草丛，然后从半开着的门将箭射向屋内的地板。地板中箭所发出的声响似乎惊醒了男人们，屋内传来一阵骚动声响，然后有人激动地大吼「什么人！」，声调听起来有点高。 「我们是桂妮薇亚派的人。只要乖乖投降，就不会伤害你们。」 闻言，屋内又传出一阵骚动声响，那扇坏掉的门开启，发出叽嘎声响，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男人探出头来，年纪看起来可以说是个少年。他高举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我有个请求。请给我们药，救救我们的同伴。」 堤格尔与莉姆互看了彼此一眼。 过了一会儿，堤格尔将箭上弓，举着弓从草丛内出去。骑士连忙想阻止他，不过莉姆以眼神制止骑士，示意「没有问题」。 一看到堤格尔，消瘦的少年忍不住压低声量惊呼了起来。 「是屠龙勇士！」 在那场会战中，敌军中也有许多人看见了堤格尔的身影。这也难怪，毕竟他就在最显眼的位置对抗龙。 屋内的人们似乎也听见了少年的惊呼声，又传出一阵骚动声响。没过多久，门口又走出了两人。他们也都很年轻，有的看起来甚至比堤格尔还要年少。 少 年兵们不约而同地趴跪在地。 「屠龙勇士，求求你！请救救我们的队长吧！」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堤格尔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了弓箭。 住在这间河边废弃小屋的除了这三个少年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据说是他们的长官。在那场会战当中，他们趁着混乱逃出了战场，却无法回到本队，一直躲在山上嚼树根充饥度日。被称为队长的男人则是从几天前就开始发高烧，现在已经虚弱得无法起身。 那个中年男人正躺在屋内深处的地上，身体下方铺着干草。堤格尔进去查看他的病情，发现他全身微幅地颤抖，这是他所熟悉的症状。 「他得了山猫热，幸好还来得及。要是再晚个两天可能就危险了。你们去替我采药草来吧。」 堤格尔告诉少年们药草的特征，他们一下子就踩着蹒跚的脚步冲了出去，于是堤格尔要求两名骑士跟着他们。虽说可能是多管闲事，但只让少年们去找药草实在是不放心。骑士们苦笑着答应了堤格尔。 接着，堤格尔要莉姆去附近的小河取水。 现在屋内只剩堤格尔与男人。这时候，那个男人睁开眼，开口向堤格尔道谢。 「拜托了，请收留他们。他们跟着我离开故乡的村子，但是如今村子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带回去当打杂的也好，请收留他们吧。」 据男人所说，少年们故乡的村子分成了两派，激烈地争夺着水源的使用权。少年们的父母是争输的那一方，最后被扣上冤罪而遭处死。要是继续留在村子里，少年们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这个男人以前曾经是士兵，退伍后来到了他们的村子，靠着类似公务员的工作维生。他知道了少年们的困境，便带着他们离开村子，一起成为志愿兵。 接下来的遭遇就如同堤格尔所知道的。在会战中战败之后，他们逃出了军队，最后躲到这座山上。这里有丰富的森林资源，到秋天结束为止应该能够猎捕到许多猎物。这场战争在入冬之前肯定会结束──他们是这么盘算的。等到国家的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再下山，到镇上设法安身立命即可。 这其实是相当常见的事。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山上比想像中的还要缺乏求生能力。 莉姆取水回来后，堤格尔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听了马上讽刺道：「你打算帮助他们吧。真是个滥好人。」，不过她的语气并不苛薄，这表示她也赞成。 「毕竟那些骑士是借来的，现在我并没有直属部下。若他们愿意跟着我，我很欢迎。」 堤格尔转向躺着的男人这么说道。即使到了现在，想起那些曾经是他直属部下的人们，他仍然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痛。在一开始的深山村子里认识的那些猎人们跟随堤格尔出来，却全都在帕希瓦尔那激烈的一战中丧生了。既然选择跟随堤格尔，就免不了会有这种结果。 在那之后，堤格尔曾经与莉姆讨论过这件事。堤格尔反省过自己的失败之后，询问莉姆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莉姆并没有回答他。她只是不发一语地拥抱堤格尔，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光是这样，郁积在堤格尔胸中的负面情感便消失无踪。 莉姆大概是想告诉他，这其实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她也知道，光是这样说堤格尔是无法接受的。堤格尔现在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到底该怎么做才好？下次能做得更好吗？ 他只想通了一点，那就是要一直前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勇敢地面对现实。 「你叫什么名字？」 「梅尼欧。」 「知道了，梅尼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部下，我会给你百人长的地位。别担心，只要吃了补充精力的食物，你很快就会康复。」 莉姆也点头说：「刚才我在河里看到了鲑鱼，我去抓来吧。」 「一个人行吗？」 「虽然还比不上你，但我也跟随艾莲旅居过各地，有时也会在山野中生活。」 莉姆要他不用担心，便出了小木屋。 但是，不久后屋外传来了骚动声响。堤格尔连忙冲出去一看，发现莉姆倒在河边。她全身湿透，怀中还抱着某个正在拚命地挣扎的生物。仔细一看，那是一只大鲑鱼，大得一个人抱不住。看来她虽然顺利地捕到了鱼，那只鱼上岸后却意外地有活力，让她无法制伏。 「堤格尔！堤格尔！快来帮我！」 堤格尔连忙跑到她的身旁，将拚命挣扎的鱼的侧腹按在地上，然后抽出短刀划过鱼的头身相连之处。没过多久，鱼就全身瘫软、不再抵抗。 「真是得救了。」 看到莉姆刚起身的样子，堤格尔不由得将眼光移到一旁。因为刚才她跟鱼搏斗的时候衣襟敞开，露出了胸部。看到堤格尔的反应，莉姆才发现自己的糗样，连忙转身向后。 「我去处理这条鱼。过了一会儿之后再回木屋吧。」 堤格尔说完，抬起了一动也不动的鲑鱼。 ? 正如堤格尔说过的，梅尼欧吃了莉姆捕来的鲑鱼补充了精力，并且服用了少年们采回来的药草所煎成的药汤，颤抖的症状明显地缓和了许多。堤格尔吩咐他们等梅尼欧康复到能走动的程度后就来村子里，然后便出发离去。梅尼欧与少年们不停地感谢他。堤格尔相信梅尼欧他们不会违背约定。 「看来我们找错对象了。」 堤格尔本来以为有更强壮的士兵躲在这一带。由于这附近的各个村庄并未受到山贼的袭击，他认为假如有人躲藏在山上，应该会是仍然保有理智的士兵，没想到竟然是一群无力求生的人们。他们甚至衰弱得无法袭击村子，只能忍受饥饿。 「但我们还是有收获。我们得到了可能潜伏于附近的山贼情报。」 莉姆如此为他打气道。据梅尼欧等人所说，他们一直很小心地避免跟其他的集团接触。这可说是相当明智的判断。根据他们提供的情报，附近还有一组人数约二十的集团，带头的是个自称为骑士的落魄佣兵，统率着一群无法之徒。 「若是稍微有点脑袋的团体，应该是不会袭击丽涅特大人的马车才对。」 陪同的骑士之一这么说后，堤格尔摇了摇头。 「但是他们会去袭击这个地区的居民。」 莉姆也点头。 「我们身负村民们的期待。我想尽力做好办得到的事。」 山贼的存在必定会对附近的村庄造成灾祸，既然知道有山贼就不能视而不见。堤格尔与莉姆与骑士们如此沟通，而骑士们也答应了。 于是，堤格尔等四人前往情报所指的地点。 那些山贼们的基地在一座荒废的聚落内。三、四栋并排的简陋小屋藏身于溪谷的斜坡后方。如果没有梅尼欧等人的情报，光是追踪足迹绝对无法找到这里。 堤格尔要莉姆她们在原地待命，自己一个人上前侦查。如同情报所指的，这里有约二十个男人。另外他们还抓来了几个年轻女人，对她们为所欲为。堤格尔偷听那些人的交谈，一个满面胡子的男人被称为「骑士大人」，从他跟部下之间的对话来看，这些女人似乎是他们去附近村庄抢夺食物的时候顺便掳来的。 虽然堤格尔很想马上冲进去救出女人，但他还是忍下了冲动，先回到伙伴们身边。 「这些人经舍弃了身为人的自尊、沦为禽兽。既然这样，就只能处理掉了。」 「我同意。没有活捉的必要。」 不只是莉姆，另外两位骑士也感到义愤填膺。这时候差不多是傍晚时分，于是四人决定趁夜袭击。 四人轮流休息、养精蓄锐，选在对方最容易松懈的时刻，也就是黎明前，前往山贼们的巢穴。 有四个山贼在外头把风。溪谷左右两端各有两人。 位于南侧的卫哨，也就是离堤格尔等人较近的山贼，边揉着眼睛边守着营火，看来并不是很专心地在戒备。堤格尔用手势表示要从这个人先下手，莉姆与两位骑士都点头首肯。 黑暗中，堤格尔射出一箭。 箭插在一个卫哨的脑门上。听见箭划过空气的声响，另一个卫哨转过头来。就在这时候，一个骑士冲上前砍下了他的脑袋。 ──武艺相当高明。 看到丽涅特的部下如此精强，堤格尔觉得非常可靠。剩下的山贼们似乎都在睡梦中。莉姆与骑士们前往女人所在的小木屋，堤格尔为了排除聚落另一头 的卫哨，从小木屋后方绕过。 另一端的卫哨似乎完全想不到会有敌人从聚落的方向来袭，两个人都背对着堤格尔。两人都被射中要害、陆续断气。 但两人倒地的声响似乎惊动了屋内的山贼，有个男人探头出来查看。 他看见中箭倒地的卫哨，马上大叫敌人来袭。堤格尔「啧」了一声，朝着那男人射了一箭。倒楣的男人额头中箭，发出有如青蛙被压死般的声音之后倒下。 紧接着，打赤膊的男人们拿着武器，陆续从小木屋内出现。 这时候，莉姆与骑士们刚好从小木屋内带出了女人们。 「他们打算抢走女人！杀！」 疑似是山贼首领的男人以粗犷的嗓音吼叫着。 莉姆高声反驳，同时拔出剑挡在男人们面前、护着被掳的女人们。两位骑士也跟着上前。 为了掩护同伴，堤格尔爬上了其中一栋小木屋。 在莉姆的指示下，女人们开始小跑步地逃走。 但有两个山贼挡住了女人们的去路，还挥舞斧头威胁她们。女人们停下脚步，忍不住高声惊叫。 ──先从那里下手吧。 堤格尔从屋顶上射箭。 箭射中了正在威吓女人们的山贼身旁的营火，于是营火有如爆发般地喷散开来。燃烧的木柴撒在男人们身上，让他们大声惨叫。 「趁现在快跑！到森林里等着！」 堤格尔如此对女人们命令道。听到来自高处的指示，女人们纷纷跑走。堤格尔见状，抽出下一支箭上弓，从混乱中恢复冷静的男人们打算去追女人们。堤格尔趁他们背对自己的时候，将其一一射杀。 「屋顶上有人！」 其中一人如此大吼道。有人爬上了堤格尔所在的屋顶，堤格尔的前后各有一个敌人。堤格尔将箭射向男人抓着屋檐的手，男人惨叫一声后摔了下去。 正要转头去对付另一人的时候，他听到后方传来了剑击的声响。 「堤格尔，这边就交给我对付！」 莉姆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漂亮的掩护，在这么暗的环境中还能清楚地掌握状况。堤格尔这么想，再度佩服起他搭档的战术眼光。 堤格尔接着转头去察看另外两位骑士的状况。只见他们背对背、将包围上来的男人们一一砍倒，两人的武艺都非常高强。堤格尔这时候非常感谢丽涅特选了这么高强的骑士来帮助他跟莉姆。 后来山贼们士气全失，开始零零落落地逃散。堤格尔陆续对逃走的敌人射箭，尽可能不放过任何一个，不想留他们活口。 最后留在荒废聚落内的尸体有十八具，其中还包含疑似是山贼头目的男人，也就是那个落魄佣兵。 堤格尔等人去找女人们确认山贼的总数，但女人们并不清楚。堤格尔认为至少有两个落网之鱼，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接着，众人割下山贼们的耳朵以做为讨伐的证明，把尸体埋了以后就下山。 下山回到村子之后，发现丽涅特已经在村子里等他们了。听说马车前进的速度比预期的还快。堤格尔心想，这样他们先出发来清除危险不就没有意义了吗？不过，既然丽涅特平安抵达，那就是最好的了。 丽涅特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赞赏堤格尔等人的表现。 「即使有山贼跑掉也无所谓，一两个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救出的女人们将由跟随堤格尔的那几名骑士护送回原本的村子，完成护送之后就直接回邓恩，因此要在这里跟他们道别了。 与丽涅特的部队会合的只有堤格尔与莉姆。 这时候，丽涅特说： 「有个名叫梅尼欧的男人带着三个少年来找我。那个人非常不错，有能力处理文件，而且字迹工整。只要好好指导，之后一定能派上用场。」 她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因此特别允许梅尼欧与三个少年同行。 堤格尔这时才想起梅尼欧之前曾经说过自己做过类似公务员的工作。这下子或许可说是意外地捡到宝。幸运会从何处出现，真是谁也料不到。 梅尼欧似乎也教导过三个少年基础知识，三人都能读能写，甚至懂简单的计算。于是堤格尔提议栽培他们成为文官。丽涅特回答：「只要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愿意负责到最后即可」，于是在这个条件下，由丽涅特的侍女带领他们，边做边学习办公的方法。 梅尼欧与少年们的意志非常坚定，他们都想报答堤格尔的恩情。 「其实我是布琉努的贵族。虽说还是将来的事，不过以后如果我回到布琉努，你们愿意跟随我吗？」 堤格尔这么问道。四个人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梅尼欧笑着说：「那可得从现在开始学习布琉努的语言了。」，据说他是孤家寡人，没有其他牵挂。 于是，堤格尔这时候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家臣。 ? 丽涅特一行人即将进入子爵领地。 子爵派了骑士带队来迎接，迎接的队伍中有骑着马的骑士也有步兵，总数约百人。一行人在部队的护卫下前往子爵居住的城堡。不知道是因为堤格尔屠龙勇士的名号，还是丽涅特的地位，抑或是子爵想讨好桂妮薇亚派，排场非常隆重，简直是被当成了上宾。 「还没开始交涉就这样，我们该认为这是好征兆吗？」 堤格尔如此嘀咕道。丽涅特想了一下回答：「正好相反。」 「这话怎么说？」 「对方不想让我们任意行动，所以才派出这么多人围着我们。应该是因为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与莉姆亚莉夏阁下驱除山贼而声名大噪的关系吧，辛苦两位了。」 她这是在称赞我们吗？堤格尔这么想且不解地斜着头。丽涅特微笑道： 「请放心，我是在称赞两位。请别多想。」 跟在一旁的随从骑士这时候嘀咕：「从小姐平常的态度来说，这太没说服力了。」，丽涅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堤格尔心想，这多嘴的骑士胆子很大。 不只是这位骑士，其他所有自幼效命于布里达因家的人们虽然都敬爱丽涅特，但对她的态度倒不是太毕恭毕敬。这应该是丽涅特本身的要求吧。当然了，大家都会留意时机与场合，在外人面前还是会站得直挺挺的。 堤格尔也试着模仿他们，用一样的态度对待丽涅特。结果丽涅特却说「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我看你还是进布里达因家好了。我是指入赘。」自那之后，堤格尔总是故意用有些疏远的语气跟她说话。 「接下来这些话纯粹是我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 丽涅特先是如此声明，接着说： 「我猜冒牌亚特留斯派已经派来了使者，目前正停留在子爵家中，而且还是地位高得不容怠慢的大人物。以子爵的立场来说，自然不希望我们跟冒牌亚特留斯派的使者碰面。如果是为了这个理由，派出这么多的兵力来护送也是很合理的。」 「假如真是这样，这代表子爵打算向冒牌亚特留斯派靠拢吗？」 「不，若他已经做了这个决定，现在早就把我们抓起来交给冒牌亚特留斯派了。既然他目前还把我们当成上宾谨慎对待，这表示子爵仍然还没拿定主意。我们仍然大有机会。」 丽涅特似乎认为冒牌亚特留斯派所派来的人马应该不多。接着，丽涅特一一列举有权势的贵族名称，并指示堤格尔该如何应对每个贵族家。但堤格尔根本记不住这么多，他只知道自己身为护卫，该做的就是让丽涅特远离危险。 「实际上，我认为冒牌亚特留斯派的人不会来危害我们。」 「这又是为什么？」 「他们要是有那个打算，一开始就会来偷袭我们。」 在抵达之前，已事先宣传我方有屠龙勇士堤格尔在，冒牌亚特留斯派的使者应该也知道。而屠龙勇士的首级比丽涅特的更有价值。 「对方若要出手偷袭，一定是先找上声名远播的屠龙勇士，也就是你，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但是目前看来完全没有那样的动静。不过，还是不能松懈戒备就是了，这我也跟莉姆亚莉夏阁下说过了。」 堤格尔听了耸耸肩，觉得很不是滋味。 不管怎么说，这里无疑是敌阵之中。 ? 同行的人数增加，前进的速度自然也会变慢。 而且子爵派来的骑士们更是不时地找尽各种理由，拖迟丽涅特马车的前进速度。原本一天能就能走完的距离，现在要两天才能走完。如此一来，必然得在远离村庄 的地点野营露宿。 幸好，子爵领地的人们会担任卫哨。 不过，他们是否值得信赖又是另一回事。因此堤格尔跟莉姆，以及丽涅特手下的骑士们也会轮流站哨。 到了即将天亮的时候，早起的堤格尔带着梅尼欧与三个少年一起去换哨，让丽涅特的骑士下哨休息。过了不久，梅尼欧带着一个少年来找堤格尔，他的脸色有些困惑。 「这孩子捡来了这个小东西。」 梅尼欧指着少年的胸口说道。少年怀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看来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猫。毛是纯白色的，眼睛则是绿色。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堤格尔看，眼神深邃得像是会把人的心神吸进去一样。 「我看到牠在河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刚抓到的鱼，所以就……拜托，这猫很乖巧，我一定会负责管教，绝对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少年拚命地请求。堤格尔犹豫了一会儿，想起少年们的遭遇。他们失去了父母，还逃出故乡。 「好吧。等丽涅特大人醒来后，我去拜托看看。」 「谢谢您，堤格尔维尔穆德大人！」 「还有，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叫我堤格尔就好了……不管怎样，别叫我『头目』就对了。」 头目。听到他这么说，梅尼欧与少年都不解地斜着头。堤格尔这才察觉自己多说了不必要的话，连忙笑着打发。在与帕希瓦尔的那一战当中丧命的部下们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当时他们要是没有违抗命令赶来救援，堤格尔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他们真的是非常好的部下，但是堤格尔一点都不希望他们牺牲自己。他的心里有预感，同样的心境今后一定会再体验好几次。即使如此，他也不能胆怯。堤格尔压抑着即将涌出的感情。 「取好名字了吗？」 「凯特。在我们村子流传的民间故事当中有能够以两脚走路的猫，叫做『凯特西』。」 少年已经对猫这么有感情，甚至用故乡的回忆来为牠命名了。想到这里，堤格尔觉得非常头疼，这下子要是丽涅特讨厌猫，那麻烦就大了。 ──不，丽涅特不是那种会剥夺部下乐趣的人。 堤格尔这么想，于是他暂时允许少年喂食那只猫。任何人在生活中都需要滋养。 堤格尔征求了少年的同意，摸了摸那只幼猫的头。幼猫盯着堤格尔，感觉牠似乎还点了头。简直就像牠能明白堤格尔的意思。 不久后，太阳开始探出了头。 等到丽涅特出了马车，堤格尔便上前去商量刚才发生的事。丽涅特回答：「好，我准。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也要摸摸那只猫。」 「妳喜欢猫吗？」 「对。但是家母无法接受动物……因为体质因素，她一碰到动物的毛就会浑身不舒服。因此布里达因领地的宅邸内无法饲养宠物。」 原来如此，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堤格尔曾听说有一定数量的人有着这样的体质。听说必须饲养动物的农家要是有这样的孩子诞生，往往在长大之前就会夭折。不过，既然是能够嫁进布里达因家的女性，家境上来说完全不可能会遭遇这方面的困扰吧。 「待会儿我让他把猫带来吧。可以的话，希望能请妳稍微保管一下。」 「当然没问题！我也会向家里有养猫的侍女们打听一些要注意的事。」 眼看丽涅特出乎意料地有意愿，堤格尔反而担心起来了。说不定丽涅特会从少年们手中抢走那只猫、据为己有。 当天中午。 护送部队停止行军、正在休息，堤格尔看到那只幼猫被丽涅特抱在怀中，睡得正香甜。 丽涅特抚摸着那身纯白的猫毛，笑得陶醉。脸上不再是平常那装模作样的表情，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原来真心的笑容与装出来的完全不同呢……堤格尔不由得佩服了起来。丽涅特那副毫不设防的态度，让随从的骑士看了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小姐的心情变得这么好，真是太令人庆幸了。」 察觉堤格尔的视线后，骑士小声地对他这么说道。 「毕竟小姐的工作一直都繁忙无比，即使在马车上也要动笔写字，片刻都不得闲。」 这件事堤格尔倒是完全不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在移动的时候堤格尔必须一直骑着马在队伍中巡视，谨慎地提防周遭。 虽然丽涅特的护卫骑士都很优秀，但堤格尔也知道自己的眼光比其他人还要敏锐。而且万一持黑红色武器的敌人来袭，也只有持神器的人能够与之对抗，除此之外都只是徒增死尸。 「既然这样，白天就让那只猫陪伴丽涅特大人吧。」 「感激不尽。」 堤格尔看得出来，骑士的这句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他心想，丽涅特真的拥有很好的部下。 太阳西下，部队开始准备野营，这时候幼猫的拥有权回到了梅尼欧所带领的少年们手上。行军走了一整天，少年们应该相当疲惫才对，但他们依然分工合作照料着幼猫。 那只幼猫则是边打呵欠边乖乖地让少年们照料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简直像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奴才。堤格尔在知识上知道猫的个性就是大牌傲慢，但实际看到少年们伺候猫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另外，丽涅特的仆人中有人对猫特别了解，那个人事先教导过少年们照顾猫的方法。 「这对他们来说是很好的教育。感谢您为了他们如此费心。」 梅尼欧站在有些距离的地方看着少年们，这么对堤格尔说道。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你跟他们都是我的直属部下，有任何事都尽管找我商量。遇上自己无法处理的事，一定要马上向我报告。」 「您说的是。请尽管使唤我们吧。丽涅特大人交办的文书工作都完成了，若还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事，请尽管吩咐。」 「这样就很够了。不，该说你真的帮了大忙。」 能够让这名叫梅尼欧的男人加入，真的可说是捡到宝。堤格尔一直不擅长文书作业，但是即使在行军中也有不得不处理的公务，这让他非常头疼。但梅尼欧一加入，这些烦恼马上迎刃而解。 在那之后，堤格尔都让梅尼欧代劳自己的文书作业。梅尼欧总是爽快地答应，并且迅速俐落地把文件处理妥善，速度快得连莉姆都感到惊讶。 「这个人才可以让给我吗？」连丽涅特都偷偷地过来如此商量。 堤格尔当然是坚决地拒绝了。梅尼欧已经是堤格尔的人了，任谁都休想抢走。即使是丽涅特，也绝对不能妥协──堤格尔在内心如此坚决地发誓。他终于可以摆脱文书作业的地狱了。 幼猫凯特很爱撒娇。正确来说，是很擅长撒娇。 牠似乎深知向谁撒娇可以让对方为牠梳毛或是喂食，看起来牠观察得很清楚，巧妙地挑选对象来撒娇。据丽涅特的侍女所说，猫本来就是这样的动物，一点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莫非大陆的猫跟岛上的猫不同吗？」 堤格尔在无意之间如此嘀咕道。侍女们听了都以为他在说笑，甚至还说「想不到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原来是个风趣的人」。这让堤格尔有些意外，他心想，难道他平常的脸色看起来很严肃吗？ 他跟丽涅特谈过这件事。 「其实我也同意。我认为你在经过与帕希瓦尔那一战之后有了变化。但不是只有你，莉姆亚莉夏阁下与我们的殿下也一样，但我认为这是当然的。因为你们经历了严峻的战斗，不可能没有改变。」 原来如此。别人的意见果然很重要。 堤格尔也对莉姆问了相同的问题。他得到的回答是：「改变并非坏事。但是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改变并不是好事。」 「就跟年轻时学剑是一样的。」 莉姆继续说道。 「无论是哪个剑术流派，在指导身体还未发育完整的孩童学剑时，都会告诫孩子不可以马上就想着要变强。否则在成长以后，剑技会发展得非常偏颇。说不定，无论是做学问或其他任何事都一样，不用着急，成长停止的时候自然就是成长完成的时候。」 人生的前辈给他的忠告，让他心里感觉非常踏实。 虽然堤格尔完全不懂剑术，但要是换个角度以弓术的情况来想，他也发现自己总是随着身体的成长与变化调整发射的时机或施力的方式。这样一想，他也能明白个中道理了。 「射箭也是一样的。即使没有切磋的对手， 也能根据箭靶上的成果来评量自己的实力，说不定比剑术更能够客观地审视自我。话说回来，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应该还会再继续长高……」 听了堤格尔的话以后，莉姆深思了起来。 言归正传，关于那只幼猫凯特，堤格尔总觉得这只幼猫总是在无意之间注视着自己。身为猎人的直觉告诉他，那似乎不是普通的猫。不过，堤格尔并没有任何证据，要是说出来也只会被取笑而已。所以堤格尔只是静静地观察这只幼猫。 堤格尔确定至少现在牠不会攻击自己。要是真的想下手，平常机会多得是。堤格尔曾经故意露出破绽，幼猫却只是一脸无聊地打呵欠。既然这样，就只能跟牠比耐性，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最后，先忍不下去的是堤格尔。等到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他抱起小猫直接问： 「你知道莫甘娜这个名字吗？」 幼猫先是可爱地鸣叫了一声之后，接着开口说：「真是不敬。休得将吾主之名随意地挂在嘴上。」 第3话 莎夏与亚特留斯 时间稍微回溯至会战结束的几天后。 莎夏──也就是亚莉莎德拉，她回到了克尔切斯特，前往王宫。 自从被自称亚特留斯的人物以及其党徒占据以来，王宫总是静悄悄的。传闻有几头龙定居在王宫内，会吃掉所有的来访者。这传闻有一半属实。 虽然不知道那些龙是怎么辨识的，但牠们绝对不会攻击亚特留斯以及他的手下，平常更是很少现身。不过克尔切斯特的居民都知道王宫里有龙，没人敢靠近。 虽然平常还是有一部分的人来宫里办公，但宫廷内的政治机能大多都已停止。即使如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亚特留斯有神奇的力量，他还是能派出使者对那些服从他的诸侯下达精确的指示。 领主之间的纷争，有一半都是在领主本人意识到纷争的存在之前，就有头戴铁盔的骑士来访，传达亚特留斯的指示。亚特留斯的裁定大多能让双方都心服口服，假使有人不服，也会因为畏惧亚特留斯的威权而不敢反抗。谁都不想成为龙的佳肴。 这些被称为裁定使者的人，绝不会在人前脱下铁盔。从动作举止看来，他们似乎是能熟练地使用枪、剑的好手。他们总是骑着高大的黑马来访，开口只谈论必要的事，对于金钱与女色的诱惑不为所动。 有些不识相的领主会威胁裁定使者。他们面对威胁依然保持冷静，语调也完全没有变化，只说「我会如此回去禀报陛下」。要是对他们刀剑相向，他们会马上以犀利的身手反击，斩杀领主后指定其子继任，然后转身离去。 杀死领主之后，亚特留斯就不会再为难该领地。而新上任的领主、也就是前领主的儿子，以后也绝对不敢再反抗裁定使者。 据推测，裁定使者的人数至少有十几人，最多有数十人，但至多应该不超过五十。他们是亚特留斯的心腹，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全都是忠心耿耿的骑士。因为他们的活跃，亚特留斯派总是能够有条有理地统率军队。 没有人知道这些骑士的真面目，即使是获赐黑红色武器的战士们也一样。 ──不过，圆桌骑士们应该心里有底吧。 莎夏这么想。 她正在谒见大厅晋见宝座上的亚特留斯，听着他的慰劳话语。 「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不，为了表达亲善之意，今后就称妳为莎夏吧。军队虽然打了败仗，但妳表现得很好。即使是老身，也没料到竟然会有当代战姬越过重洋，来到这亚斯瓦尔岛。失误不在妳，而是在于老身错估敌方的战力。」 对于这次的败仗，亚特留斯的态度依然悠哉大方，只说「胜败乃时运所致，下次再好好打就行了」。不只如此，他还由衷地关心莎夏的伤势，要她好好疗养。他的语气温和而诚恳，虽然无法听出他的话中有多少是真心的，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个优秀的为政者。 他不只才智过人，还有称得上是天赋异禀的领导魅力，任何人与他见面都会忍不住俯首称臣，同时兼具对部下的慈悲宽容以及对敌人的苛薄绝情。这个人可说是人智可及的范围内最好的统治者。 虽说吟游诗人所传颂的亚斯瓦尔始祖传说应该有不少加油添醋的部分，但万万没想到，本人竟然比传说所描述的还要完美。 莎夏刚得到第二次人生，对于效命新的君主其实有些犹豫。但眼前这个人确实是她想像得到的范围内最理想的君主。对于这一点，莎夏并没有什么不满。 「对了，听说妳的伤口痊愈得很慢，这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其他武器所造成的伤口都马上就痊愈了，唯独被莉姆亚莉夏持蓝色短剑砍伤的左手臂，直到现在仍然使不上力。」 「古弓之王也提过一样的事。他还说过，时间过了自然会好，那应该是湖之精灵的力量。那是没有固定名称、不伏之神的从仆、其之残渣。那精灵基于本能对圣杯之力深恶痛绝，这是很有可能的。」 圣杯，那是赋予莎夏第二次生命的东西。据说那是神器。生前那副弱小的身躯在屈服于病魔，即将腐朽之前，莎夏接触到了某个存在，得知了这个事实。 「那个」是这么说的。 「我要妳跟随我，协助我消灭魔物。做为代价，我将赐妳新的生命，以及不受病魔侵袭的强健身躯。」 莎夏心想，这可能是陷阱。即使如此，她也认为自己不该就这样等着身体腐朽。 她的人生充满后悔。要是身体能够自由活动，她应该还能做到更多事。没能留下任何生存过的证明就逝去，那是她无法容忍的结局。 所以，她答应了邀约。 于是，有了现在的她。 「对了，妳还说过，那名叫莉姆亚莉夏的人是生前的旧识吧？莎夏，能说说关于她的事吗？」 「与其说是旧识，其实她是跟当时的我一样身为战姬的艾蕾欧诺拉的副官。但不同于我跟艾蕾欧诺拉之间的关系，我跟她并没有要好到以小名互称的地步。」 那是因为莉姆亚莉夏总是坚守身为副官的立场。与她谈论关于艾莲的事时，双方都聊得很开心。莎夏也有些羡慕艾莲与莉姆亚莉夏之间的关系。但这些只是琐事，不是该让君主特地花费时间听闻的事情。 「不过，如果您不嫌弃……」 就在她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某个男人的猥琐笑声响彻了谒见大厅。 回头一看，一个男人站在大厅的入口处。他的身材十分高大，令人不得不抬头仰望。他身穿皮甲，肤色是褐色，四肢的肌肉健壮地隆起，几乎要将皮甲撑开。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头黑发中随处可见的绿色。 那是前几天的会战即将结束前现身、介入的男人。男人大声地哄笑着，大摇大摆地走进谒见大厅，目中无人的态度简直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后院。 「说这些都是枉然、枉然，一切都是多谈。伟大的亚斯瓦尔之王，人类的支配者。只要有您的实力，无论敌将是什么来历都能马上消灭、易如反掌。您哪有必要如此拖泥带水？只要您带剑上战场，不管是什么敌人，马上都会成为您的剑下亡魂。」 「莫德雷德。」 亚斯瓦尔的始祖静静地唤了一声那男人的名字。他的语气冷酷无比，与刚才截然不同，气氛充满敌意，连莎夏在一旁听了都忍不住要缩起身子。跟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来做什么？」 听到亚特留斯如此质问，被称作莫德雷德的褐色皮肤男人挑起了一边的眉梢，故作夸大地张开双臂。 「做什么？陛下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呢？在先前的那一场会战中对敌军造成了惨痛的打击，并支援亚莉莎德拉阁下成功撤退，且在战场上大显神威的大功臣不就是我吗！而且我现在还为了向您传递父亲的话，千里迢迢地赶来。陛下这样对待我，真是太冷漠、太令人心寒了！」 莫德雷德滔滔不绝地诉说自己的功绩与忠心，但亚特留斯依然皱起眉头瞪着他。眼看这个男人来到身旁，莎夏也瞪着他。对于他，莎夏有话要说，也有非质问不可的问题。 「莫德雷德阁下。根据报告，当时你在战场上不分敌我、大肆施放雷击，对我方士兵也造成了不少死伤。」 「喔喔，这不是吉斯塔特的战姬阁下吗？看来妳对在亚斯瓦尔的这一仗并不满意，真是太遗憾了。」 莫德雷德扬起嘴角，奸笑了起来。 「虽然我方士兵蒙受损失是令人遗憾万分的事，但在那般混乱的局面中，也是无可奈何的结果。更何况，追根究柢而言，造成混乱局面的原因在于妳坚持要与敌将单挑而疏于指挥，不是吗？」 「我……」 「双方都住口。」 莎夏正要开口时，亚特留斯先开口插嘴了。 「老身正要跟她谈这件事。」 「原来如此，看来是微臣打扰了大王的斥责。」 ──不但没有斥责，亚特留斯陛下还正在关心我呢。 莎夏虽然在心底如此反驳，但她一点都不想跟这光看就令人作呕的男人交谈，于是闭上了嘴巴。 对于她的态度，莫德雷德似乎又有所误解，再度夸张地哀声叹气了起来。接着，他就像是在求爱似地滔滔不绝了起来，一下子将莎夏比喻为娴静婉约的花朵，一下子又说她这般美丽的花不该绽放于战场，应该在舞会中展现风采之类的…… 然后，他将手伸向莎夏的胸口。 「我复活可不是为了当花瓶。」 莎夏一时忍不住，脱口说出这句话。 而且口气非常冲，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她正要拨开莫德雷德的手的时候…… 忽然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是誓约！ 莎夏紧咬着唇瞪着莫德雷德，莫德雷德似乎吃了一惊，停止了手的动作、退开一步。 「喔喔，这真是失礼、失礼。竟然得罪了女士，这绝非我所愿。」 「你不是来说这些的吧，莫德雷德。」 亚特留斯适时插嘴，让莎夏有台阶可下。 「梅林要告诉我什么？你快说吧，恶精灵之子，人与非人者之混血，栖息于人间与阴间之间的存在。」 「你刚说什么？」 亚特留斯不耐烦地说道。不知道这句话中哪里刺激了莫德雷德，他板起脸、转头望向宝座。 他的右手在颤抖，指尖迸射出有如电光般的闪光。 莎夏知道眼前的男人并不是普通人，他是精灵与人类之间的混血，绿色的头发就是证据。因此他在战场上才能展现那么可怕的力量。 「亚特留斯。区区傀儡，竟敢对我如此出言不逊。」 莫德雷德语带侮蔑地这么说道，然后右手像是在抛石头般挥出，他的指间同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紧接着耀眼的雷光冲向宝座。 宝座上的亚特留斯文风不动，承受了那一记雷光。不，就莎夏看来，雷光似乎穿过了亚特留斯的身体。 莎夏亲眼看过，之前有骑士挨了莫德雷德相同的攻击之后全身烧焦，惨叫着死去。而且这招能将马与大山猪一招击毙，他自己也常自夸说只要有这力量，龙也不是他的对手。 在上次的会战中，被雷击打死的士兵超过百人，其中约半数是莎夏的部下，还包含莎夏认得的人。 眼看大王挨了引以为傲的一击之后仍然毫发无伤，莫德雷德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伤害，他「啧」了一声，转身向后。 「父亲说，先将潜伏于吉斯塔特的魔物揪出来再说！就这样！」 他如此大吼，声音响彻谒见大厅，然后他便出去了。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另一头之后，莎夏如释重负，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看她如此反应，亚特留斯笑着说： 「那家伙果然很令人烦躁。老身已经受够了，再也不想任人操弄自己的命运。」 这时候，莎夏忽然感到好奇。三百年前他与圆桌骑士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选择死而复生？他们还有未了的遗憾吗？ 为什么自己会被那邪恶的存在说服？ 现在的人生并非完全自由，莎夏等人只是任由恶精灵操纵的傀儡。 没错，正是傀儡。莫德雷德的话是事实。莎夏等人的生命目前受誓约所制，被恶精灵掌握在手中。不能反抗，也不能伤害那个存在。 由于莫德雷德有那个存在的血统，因此誓约在他面前一样有效。莎夏无法违抗莫德雷德，亚特留斯也无法，弓之王应该也一样。 不过，莎夏感觉弓之王似乎拥有某种能力，甚至超越亚特留斯。他可能会有对抗誓约的手段…… 「莎夏，今后还会让妳受委屈，希望妳能忍耐。」 「感谢陛下的关心。」 莎夏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眼前这人完全心服，光是听他的声音就会感到安心。 莫非这才是真正的威严吗？在上一段人生中，她不曾有过这种体验，甚至没想过这种事。原来这才是领导者应有的模样吗？ 「老身从大陆找了我的骑士回来，妳就先休息一阵子吧。好了，下去吧。」 莎夏鞠躬，然后出了谒见大厅。 对于亚特留斯找来的骑士，莎夏心里有底。老实说，论带兵他们并不可靠，但若论个人的武力，他们与她不相上下。莎夏认为应该可以让那些人接手自己的职务。 莎夏按着左臂，依然无法使力。自从被莉姆亚莉夏砍伤之后，这副身躯一直很沉重。据亚特留斯所说，这是被称为湖之精灵的存在所造成的。那剑的力量足以与龙具匹敌，那究竟是什么？ 「身体动弹不得，真是令人恐惧。」 莎夏记得那种感觉。身体愈来愈沉重，简直像是不再是自己的身体。那般骇人的感觉，至今她仍然忘不了。受病魔侵袭、眼看身体日渐消瘦、衰弱，让她无比绝望。 莎夏一直想要普通的身体。 她极度渴望一副再普通不过的身体，让她晚上就寝前仍能肯定自己能迎来早晨的普通身体。这个愿望，在上一段人生终究没能实现。 「弓之王对陛下说过，蓝色短剑造成的伤只要休息一阵子就会痊愈。」 那真是太好了。 即使如此，她仍然感到一丝不安。她的内心深处仍有疑虑，无法完全信赖现在这副身体。这是她深深烙印在心底的宿命。 尽管得到了如此健康的身体，她仍担心说不定某一天会突然生病，导致身体失去自由。对她而言，这是可恨的弱点，也是该克服的破绽。 「大概是因为这样，我才会那么厌恶那个男人，甚至到不必要的地步。」 莎夏回想起刚才看到莫德雷德时涌起的憎恶，如此分析自己。 得到新生的莎夏，身上背负着唯一的誓约，也就是服从恶精灵的契约。莫德雷德会让她想起誓约的存在，誓约则会让她想起不自由的身体，想起可恨的过去。 出于反抗才会那么厌恶莫德雷德。当然了，那个男人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身体也是原因之一…… 「肉体，是吗？我现在的身体也有身为女性的魅力吗？」 想到这里，莎夏面露讽刺的笑容。 过去的她患了绝症以后，身体不断衰弱，根本不能奢望有任何对象，男人们似乎把她体弱多病的身体视为应该避讳的不祥之物。这也难怪，她自己也主动疏远了任何男性。她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毕竟自己很快就会消失。即使如此，她对这点仍留有些微的憾恨，内心亦是萌生了奢望，而前来邀约的那个存在则声称能为她实现愿望。 于是，莎夏毫不犹豫地接纳了邀约。 结果导致她必须与昔日挚友的重要朋友对立。 莉姆亚莉夏。她之所以来到这座岛上，远因是莎夏自己在遗言中托付艾蕾欧诺拉保护莱格尼察这块土地。她觉得这下子一定对艾莲造成了许多麻烦。一想到这里，难免感到歉疚。 ──艾莲肯定不会原谅现在的我。 即使如此，莎夏已经下定决心，这次的人生一定要活得随心所欲，她坚信自己一定可以。 为此她不惜与莉姆战斗，绝不犹豫。 至于战姬凡伦蒂娜，莎夏生前就跟她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她的行动总让莎夏感觉诡异，甚至棘手。如今想起来，说不定那个人对吉斯塔特之王心怀叛意，不过这些现在对莎夏来说都不重要了。 「为政者，是吗。」 身为莱格尼察的为政者，莎夏的表现如何？ 姑且不论权威，至少在行政方面来说，莎夏认为自己应该是个不合格的首长。在病情恶化之后，莎夏几乎无法进行职务，幸好公国的制度保证了即使没有战姬，行政也能正常运作，而她在死后竟成了侵略莱格尼察的外敌。想到这里，她认为自己根本没资格对任何为政者说三道四。 这时候，她突然感到异常疲惫。思绪之所以不断往坏处想，应该也是因为疲劳的关系。身体状况会影响思绪的正常思考，这一点莎夏非常清楚。 「看来是该休息了。」 莎夏走向王宫中她所被分配到的房间。虽然王宫里几乎没有人烟，但神奇的是，王宫内有必要使用的房间总是被整顿得干净舒适，简直像是有优秀的女仆在打理。 圆桌骑士帕希瓦尔在出征桂妮薇亚派之前曾开玩笑说「说不定这里真的有妖精女仆呢」。莫非这也是国王的能力之一？ 不管怎么说，有干净的床能躺是一件美好至极的事。莎夏走进房内，倒了一杯水喝，然后倒头躺在床上，一下子就深深睡去。 连梦都没有作。 ? 莎夏睡到早上才醒来。她觉得口渴得很厉害。 水壶中不知不觉间已经装满了干净的水。照理说，只要有人靠近，莎夏一定会醒来，但是房里看起来完全没有其他人进来过的迹象。尽管如此，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实就在眼前。虽然已经习惯了，但她还是感到不解。 喝水解渴后，莎夏站了起来。 接着她前往浴场。这本来是只 准许王室成员使用的豪华浴场，但亚特留斯慷慨地开放给部下使用。现在待在王宫里的人应该只有亚特留斯与莎夏才对。他的少数心腹到镇上去办公，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而这间浴场也一样，总是被某人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浴池内随时有满满的热水。为了洗去睡着时流的汗，她开始冲澡。 在大澡堂内洗去身上的汗水时，她向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身上一道伤痕也没有，那个名叫堤格尔的男人所造成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了，但是被莉姆亚莉夏砍伤的左臂还是一样使不上力。这样光是要握剑就很不容易了，那蓝色神器的力量真是令人害怕。 那自称弓之王的人物也被同一把武器划伤了右眼。莎夏等人复活后得到的身体比原本的更为强健，即使多少受了一点伤，没多久就会自动痊愈，即使是神器造成的伤害也不例外。唯独莉姆亚莉夏的武器，对于复活者的身体似乎有特殊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莎夏回想起她的眼神。 「艾莲。妳的好友似乎在这亚斯瓦尔的大地得到了很好的经验。或许她以后有一天会超越妳。」 在吉斯塔特的莱德梅里兹公国，莉姆亚莉夏身为艾莲的副官表现得可圈可点，令人放心、备受信赖，不过对君主却有着强烈的依赖。她总是跟在艾莲后方，保持一步之遥。莎夏很肯定，要是跟这样的莉姆亚莉夏战斗，她是绝对不会感到畏惧的。 前几天看到的她却不一样。当时的她有着贪求胜利的执着，以及无论如何都要前进、挣扎到底、不打倒敌人决不罢休的气魄，甚至让莎夏感到恐惧。现在的她是个很好的对手，莎夏能发自内心地赞赏她。 「让她改变的，应该是那个弓箭手吧。」 记得那人的名字叫做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莎夏不认识这个青年，他年纪看来似乎与艾莲相仿，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有着强而有力的羁绊。那肯定是莎夏生前没能得到的那种羁绊，让她觉得很耀眼。 但对这辈子的莎夏来说，那方面的事跟她无关。那是她必须割舍的东西。莎夏一直都在割舍。上一段人生，可说是每天陆续舍去各种执着的人生。她只懂这样的生存方式。她只能这样过人生。 至少至今为止是这样。 现在既然有了这副健康的身体，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呢？想到这里，内心涌现了恶作剧的心态。 虽然知道这是不守规矩的行为，但她还是试着在浴池内游泳。她并不擅长游泳，但手脚还是能顺畅无阻地划水、踢水，在浴池中掀起刺耳的水声，响彻整间浴场。看自己的身体浮在水面上、抵抗水流摆动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感觉不错。身手迟钝的时候，去河里游泳或许是不错的选择。毕竟我接下来可能要待命好一阵子。」 莎夏喃喃自语地嘲讽着自己。 「展开第二段人生是为了投身于战斗，但没想到接下来要过好一段不能战斗的日子，这下该如何是好呢？」 她只是自言自语，并不期待任何人来回应她这句话。但是── 「真是多么地尽责，令人钦佩、钦佩！」 浴场内响起男人的声音。莎夏连忙回头一看，一个黑色头发中带有斑斑绿发的男人站在后方。 「莫德雷德阁下。」 莎夏非常惊讶。他究竟是何时进来的？莎夏以为现在王宫里只有自己与亚特留斯，这个人应该已经离开了克尔切斯特，不得不说她确实有些松懈。 即使如此，她并非心不在焉。身为战姬，她遭遇刺客的次数多得数不清，早已养成了下意识留意周遭气息的习惯。 虽然刚才在想事情，但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在一丝不挂的时候松懈到男人接近都没察觉。如果是这样，这表示这男人隐藏气息的技巧非常熟练，是大意不得的对象。 「我正在使用这间浴场，男性请先回避。」 「不不不，请别在意。我不是来洗澡的，我感兴趣的是妳。」 这男人完全不打算听话，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向莎夏。他的身材非常高大，必须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他好色的眼光聚集在她的胸口。 莎夏强忍着恶寒，不遮不掩，双眼瞪着男人。她的右手先是反射性地握起拳头，然后深深地叹一口气、将手张开。莫德雷德扬起嘴角奸笑。 「看来妳很清楚，亚莉莎德拉阁下。妳是无法揍我的。妳与我父亲缔结誓约，靠圣杯的力量复活，无法危害父亲，以及继承其血统的存在。妳一定感到很遗憾、很不甘愿吧，现在的妳完全无能为力。」 「是吗？要不要试试？」 「那就让我为所欲为吧。」 莫德雷德舔了舔嘴角，推了莎夏的身体一把。莎夏连闪避都不能如意，只是一个踉跄。粗壮的右手伸过来，将她的身体按在浴场的墙上。胸部被他粗暴地一把抓住，让她不由得绷紧全身，像个少女般地紧紧闭上双眼。 莎夏被掐住脖子，忍不住发出难听的呻吟声。胸部被男人恣意揉捏，让她内心充满厌恶。但是她能做的就只有拚命忍住不发抖。 这时候，莫德雷德掐着她脖子的手忽然放开，她感觉身体浮在空中。 睁开眼睛一看，亚特留斯的脸近在身边。虽然莎夏很敏锐，但这时她慢了一拍才察觉，亚特留斯只用一只左手就抱起了自己的身体。亚特留斯抱着莎夏后退，到了离莫德雷德约十步远的地方才将她放下，并为她披上浴巾。 亚特留斯应该也受誓约束缚才对，究竟是怎么从莫德雷德的魔爪中救出莎夏的？莎夏完全无法掌握状况，她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只能张着嘴仰头呆望着亚特留斯的脸。 「你想怎样？」 欲望遭到阻挠，男人的口气充满怨恨而粗暴。亚特留斯将视线从莎夏身上移开，并说了一声「离远点」。莎夏连忙站起来，远离两个彼此对峙的男人。现在她的样子简直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连自己都不由得苦笑。 「亚特留斯阁下，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可是父亲派来的使者。」 「老身从以前就看不惯那些仗着权势欺凌他人的家伙，于是不断打倒自己看不顺眼的家伙，打着打着，不知不觉就成了国王。虽然被誉为建国始祖，不过事实其实只是如此。」 「明知在誓约的束缚下不可能赢过我，还敢如此夸口！那我就稍微惩罚你一番，不准动！」 莫德雷德挥甩左手，顿时刺眼的雷光闪耀，亮得让莎夏无法直视。亚特留斯的身体被那道雷击中……他却依然面露微笑，不为所动。 莎夏刚才似乎又看到雷光穿过了他的身体。莫非他以她看不清的高速躲过了雷击？ 如果是这样，站立的位置完全没变就说不过去了。也可能是他施展了某种让雷光失效的秘术，但是因为莎夏跟他所受的誓约限制，让他们在一定的限度内必须绝对服从对方的命令。莫德雷德刚才已经说过「不准动」，照理说亚特留斯应该无法违抗这个命令。 既然这样，亚特留斯究竟做了什么？莫非他什么都不用做，莫德雷德的雷击也完全伤害不了他吗？ 「这家伙……别嚣张！」 莫德雷德气得满脸通红，右手轻轻一挥。 他的手中冒出了一把有着绿色枪头的枪。褐色皮肤的男人在一眨眼之间就跨过了十步的距离，将枪深深地刺入亚特留斯的胸膛。 莎夏「啊」地叫了一声，她以为接下来会有鲜血喷出。 但是她所预料的事并没有发生，莫德雷德拔起枪之后，亚特留斯的身体与衣服都毫发无伤，没有任何缺口。加上他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简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给我招来！」 「老身什么都没做。」 「撒谎！」 「是真的。在誓约的限制下，老身是不能说谎的，不是吗？」 莫德雷德仍打算继续大声斥喝，但这时浴场内又响起一阵高笑声打断了他。所有人都转头看往笑声传来的方向，不知不觉间，那里竟然又多了另一个人。 那人顶着一头红发，看不出是男是女，也就是自称弓之王的人物。上次莎夏看到他的时候，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但如今他的眼睛已经长回来了，完好如初。他看着亚特留斯与莫德雷德对话，一脸觉得很有趣的样子。 「这场杂耍真是太有意思、太滑 稽了。亚斯瓦尔的始祖，还有半精灵，继续取悦吾吧。」 「放肆！」 莫德雷德将怒气指向弓之王，与他互瞪着彼此。 「不然你也来对吾试试吧。只是，那种程度的誓约……」 「别说话！」 「对吾起不了作用。」 「闭嘴！」 「若是恶精灵本人还另当别论。至于你，只是稍微继承了一点微薄的血统，那卑微的话语──」 「我叫你闭嘴！」 「根本进不了吾的耳中。」 莫德雷德确实是发动了誓约。但是弓之王就如他自己所说般，轻而易举地打破了誓约的限制，仍然在继续说话。 仿佛誓约什么的一开始就不存在。 莎夏简直不敢相信，她将双眼睁得大大的，誓约应该就连对亚特留斯都有效。他也一样拥有不寻常的力量，是超乎常人的存在。看来弓之王可能真的在亚特留斯之上，是完全超越人类的存在。 莫德雷德大步走向弓之王。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紧张的气氛让莎夏忍不住颤抖，原来这就是发自本能的恐惧吗？ 莫德雷德手上握着枪，站在弓之王面前。 「不准动！」 「嗯？」 弓之王举起左手，搔起了后脑勺。动作十分刻意，像是在故意做给他看。 接着他望着莫德雷德，张开嘴巴。 「呸」一声地吐出红色的舌头，伸得直直的。 那举止非常滑稽，但在场没人笑得出来。 「你、你这家伙……！」 莫德雷德气得发抖，但最后还是勉强压抑住了愤怒。 「随便你们！」 他从弓之王的身旁走过，大步走出了浴场。 走廊上回响着他的脚步声，声音逐渐远去。等到完全听不到脚步声之后，莎夏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这时才察觉，原来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吾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就过来看看了，看来听从直觉果然是对的。」 弓之王对莎夏与亚特留斯笑着说道。 「他真是个有趣的小丑。吾要是有自己的宫廷，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小丑呢。」 「会觉得那家伙有趣的全天下也就只有你而已。那家伙让老身有些不愉快。」 「别这么说，人生嘛，只要有心享受，乐趣无所不在。」 ──层次完全不同。 这时候莎夏深切地体会到差距，虽说亚特留斯的力量远胜于她，完全望尘莫及，但弓之王的层次却又高个一、两级，可说是存在的位阶完全不同。这样的强者竟然是自己人，真是令人安心无比。 莎夏对弓之王鞠躬致谢。弓之王从容大方地点头，然后告诉她「年轻人应该保重身体」，说话就像个老人家。 这时候亚特留斯笑着说「你现在不也是年轻人吗？」，「你现在也是」弓之王也笑着这么回覆亚特留斯。 他们看起来相处得很融洽，真是太好了。莎夏这么想，感觉放心许多。 「好了，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莎夏，虽然刚发生过那样的意外，希望妳别嫌弃，继续享受老身的浴场。」 亚特留斯这么说完，跟弓之王一起离开了浴场。 恭敬不如从命，莎夏便继续泡澡。 在那之后。 为了正式向弓之王致谢，莎夏到谒见大厅求见，但亚特留斯说弓之王已经离开了。亚特留斯的海军目前仍停留在吉斯塔特，弓之王要回去指挥。 「他说这次一定要消灭吉斯塔特的魔物，干劲十足呢。」 「果然有魔物吗？」 「有，而且还潜伏在国王身边。真是可叹。」 吉斯塔特。那是她从前的祖国。在上一段人生，莎夏以战姬的身分为王效命、忠贞不二。得知国内有不为人知的黑暗存在，说她不在意绝对是骗人的。 莫德雷德则是完全不见踪影，离开了王宫。至于他去了哪里，则是不得而知，完全没有线索。弓之王说莫德雷德的自尊心很强，短期内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另外还有个好消息。据报，老身的骑士已经抵达港口，马上就会赶来王宫。」 亚特留斯接着说： 「加拉哈德与波鲁斯都是备受老身信赖的骑士，他们一定能将桂妮薇亚派的神器持有者全数击杀。」 圆桌骑士现在在亚斯瓦尔仍是民众信仰的对象，亚特留斯所提起的这两名，更是其中声望特别高的骑士。 ? 村庄陷入一片火海。仓皇奔逃的一对母子被雷光从背后贯穿，发出了大声的哀号。这里的情境凄惨、鬼哭神号，而莫德雷德正站在这有如地狱般的场景中心。 身形高大的巨汉有如发狂般地大笑，在村庄极尽杀虐之能事，只因为这村庄支持反叛军。不过这一带其实离克尔切斯特相当遥远，领主仍守着中立的立场，亚特留斯也不打算强硬地拉拢。 就是因为这样，对他来说这里是恰到好处的目标。 他能在这里任意撒野，解放自己的兽性，也顺便重新确认自己的实力。 「什么嘛，该死的还是会死嘛！」 他单以左手握着绿色枪头的枪，刺穿了向他冲过来的男人的身体。 莫德雷德的脸上浮现喜悦的表情。他的手迸射出雷光，将慌忙逃生的村民一一劈死。一个身穿铁甲、看似是骑士的男人表情怒不可遏，骑着马冲了过来。莫德雷德脸上浮现苛薄的笑容，他向前举起右手，硬生生地把这匹猛冲过来的壮马挡了下来。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马全身的重量都聚集在自己的头上，马头应声断裂、喷飞。骑士的表情因惊愕而扭曲，身体则因冲刺的力道而浮上空中。穿着铠甲的男人重重摔在地上，嘴巴吐出鲜血，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大的臂力！可恶的怪物，怪物、怪物！」 莫德雷德大笑，一枪刺死了骑士。 「怪物，说得好。没错，我是特别的。畏惧我吧，为我仓皇逃窜吧！」 雷电打中了小屋，屋子起火燃烧，屋内传出惨叫声，背部燃烧的男人与女人从屋内冲出、在地上打滚。女人的手中还抱着婴孩。 第4话 波鲁斯卿与加拉哈德卿 阿尔涅子爵的城堡小而简陋，子爵本身一天内有大半的时间在城堡旁的镇上度过。城堡有护城河围着，是一座牢固的城塞。这座城堡据说是在亚斯瓦尔中央区域陷入战乱时所建的，也就是三百年前。三百年来一点一滴地不断整修、保养，才得以维持至今，可说是一处古迹。 但是维护城堡的并不是阿尔涅子爵，而是城堡的上一任主人。这主人的家族在二十年前因为家族内斗而遭到抄家，于是这块土地由子爵的家族继承。为了继承领地，子爵家必须先进城，逐步平定反抗势力。 展现了足够的武力之后，子爵家受到肯定，成为此地的领主。现在这块土地由第二代领主脚踏实地地经营着。 太阳升上顶端后不久，一行人抵达了城堡，在阿尔涅子爵的欢迎下进城。 自父亲手中继承了爵位的子爵，今年应该已经四十七岁了，那一头棕色的头发中却没什么白发。体格天生高大壮硕的他挺直腰杆、以严肃的表情问候丽涅特的时候，神态看起来充满活力，说他今年才二十几岁也不会有人怀疑。据说子爵家移居到这块领地的时候，这个人代替其父带兵转战各地，脸上的刀疤有如勋章般醒目。 「舟车劳顿，各位一定很累了吧。我已派人在浴池放好了热水，请好好地休息吧。」 据说贵族专用的宽广浴场是这座城堡的著名特色之一，于是一行人决定怀着感激的心借用浴场。 ? 难怪子爵会如此自豪──莉姆心想。 浴场内弥漫着浓浓的水气。为了担任丽涅特的护卫，莉姆比她早一步走进浴场。她环视周遭、确认没有任何人之后，轻轻地敲了敲四方的墙壁。然后她拿起木桶，舀起浴池内的热水淋在身上，冲去旅途中沾上的尘土。热水冲在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深呼一口气，全身颤抖了一下。 「应该已经可以了吧，莉姆亚莉夏阁下。」 丽涅特走进浴场的同时这么说。莉姆板起了脸。 「我告诉过您，请等我确认过安全后再进来。」 「不会有问题的。子爵并没有说谎。」 丽涅特舀起热水冲洗身体。莉姆进了浴池，将胸部以下的身体浸泡在热水中。 丰满的一对胸部浮在水面。莉姆感到放松与安心，就像旅途的疲劳被热水融化了一样，僵硬紧绷的身体也彻底松缓。丽涅特也马上跟着进了浴池。 「莉姆亚莉夏阁下。老实说，没让妳留守邓恩，我本来是很担心的……但我现在真的很感谢妳跟着来，真是帮了大忙。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是男性，我是女性，即使是为了护卫，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跟着进浴场。」 「不过──」丽涅特又补充道。 「就我个人来说，如果能跟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变得更加亲密，这也是我求之不得的。」 「您说『也』，莫非还有其他的吗？」 听到莉姆这么问，丽涅特轻声笑了起来。 「身为贵族之女，随时保持复数选择是应该的。不过，我现在备受诸侯排斥，应该没什么家族会想娶我进门吧……」 丽涅特说自己是受排斥的贵族千金，实际上丽涅特的风评在贵族与民众之间非常糟糕，大家都说莉姆眼前这个少女是假借其父公爵的官威任意操纵桂妮薇亚公主的恶女。 但是基层小兵之间对她的看法又不同了。因为他们都知道丽涅特费尽心思为众人争取粮食，因为把各种物资运上战场的正是这些基层士兵。 丽涅特担忧治安恶化，总是派出比平常更多的兵力护送补给物资。虽然从诸侯的立场来看，这样的指令不过是徒增人力成本，但运送时真的发生过不少运输部队遇袭的意外，事实证明丽涅特的考量是正确的。 「对您来说，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是删去法之后剩下的选项吗？」 莉姆试探性地如此问道。丽涅特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那么回事，事实正好相反，真要说的话是我配不上他。本来的话，我应该更积极地追求他才对。」 「那么，为何您没那么做呢？」 「这话不应该由妳来问吧。」 莉姆苦笑了起来。虽然还是个小姑娘，说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不，这么想是不应该的。她跟莉姆的好友艾蕾欧诺拉一样是十六岁。 「我要让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平安地回到故乡。这是我跟他父亲之间的约定。」 莉姆把她带堤格尔离开亚尔萨斯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丽涅特。丽涅特对这话题很感兴趣，钜细靡遗地打听了莉姆与堤格尔在莱德梅里兹的生活细节。丽涅特擅于话术，使得莉姆忍不住说出了对方没问的事情，包括堤格尔读书学习的情况，还有她作为测验派堤格尔到各村解决各种问题时，堤格尔所展现的高明手腕等等。 「莉姆亚莉夏阁下。妳提起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的时候，看起来真的非常开心。」 第5话 不伏之神的神殿 堤格尔等人从邓恩出发，前往不伏之神的神殿。 他们只带了少数部下跟随，跟堤格尔一起去的有打扮成男装的桂妮薇亚、莉姆、十名擅长探路的骑士还有一只幼猫。 原本并不打算带凯特去，牠却偷偷地躲在堤格尔的行囊之中。而堤格尔上马离开邓恩后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发现这件事。 「你干嘛跟来？」 「担心自己的奴才，有什么不对？」 堤格尔避开桂妮薇亚与莉姆的眼光，偷偷向凯特如此问道，最后得到这样的回答。决斗的期限快到了，现在可不能折返，只好答应让这自称是猫之王的幼猫跟来了。 不过凯特毕竟不是普通的猫，就算把牠丢下，牠应该也能自行回到镇上吧。当牠厌倦了人类的聚落，也会自己回到森林继续生活。虽然外表看起来是幼猫，但说不定牠其实活了很久。 「哇啊，真是太可爱了。可以让我抱抱吗？」 桂妮薇亚似乎很喜欢这只幼猫，骑着马的同时，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把凯特抱在怀中。 当天晚上，公主殿下突然这么说： 「抱着这只小猫的时候，马儿不知道为何总是特别乖巧呢。」 莫非猫之王的权威也能折服马吗？话说回来，猫之王究竟是什么？这让堤格尔百思不解。 末章 在另一个地点，离战斗现场既可说远、又可说近的狭窄空间内，他看着这一切过程。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毁灭、消失。 他开心地拍着手。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当代之弓。真是太精彩了，总算不枉我特地逼亚特留斯出手，也没想到我的儿子竟然能派上如此用场。不过混血的果然还是没什么用就是了。」 男人的外表看起来像个年幼的少年，他声调尖锐地大笑着。他眯起蓝色的眼瞳，嘴角邪恶地扬起。 「看来这下子事情变得比想像中的有趣多了。我的骑士们、我的奴隶们，为我跳舞吧。给我好好想想你们复活重生的意义，然后拚尽死命，将地上化为地狱吧──为了解放我！」 男人不停地嗤笑，在那有如牢狱般的世界里独自等待着。 ? 波鲁斯与加拉哈德在前往大陆的船上，海风吹拂着两人的脸颊。 「又要跟亚斯瓦尔岛的潮湿空气告别啦。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回来吗？」 波鲁斯如此嘀咕道，加拉哈德开口接话。 「陛下一定会希望我们回来的。」 看加拉哈德难得陪他闲扯，波鲁斯吹了一声口哨。 「你的心情很好嘛。」 加拉哈德不解地睁大双眼，还微微地斜着头。 「你这样的彪形大汉做这种动作反而有些滑稽。」波鲁斯如此取笑他。加拉哈德耸耸肩，对于搭档的调侃不予回应。 「真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不，那个名叫莫德雷德的男人死了，对我们来说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真是大快人心，真亏你能这么巧妙地陷害他。」 「那家伙。」 加拉哈德慎选词语、缓缓开口。 「是陛下的敌人。」 「你可真是老谋深算。」 加拉哈德摇了摇头。 「我只是相信魔弹之王。」 「你指的不是那怪里怪气的诡异家伙，而是三百年前见过的那个男人吧。当代之弓──也就是那个名叫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的男人，跟他应该是不同人物吧？」 加拉哈德点头肯定。 「我认为他值得信赖。」 「为什么？」波鲁斯追问，但加拉哈德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注视着逐渐远去的亚斯瓦尔岛。波鲁斯从腰包中取出一个用绢布包着的东西，看来像是跟拳头一样大的宝石。宝石绽放着彩虹色的光辉，美得足以迷惑所有人。 「无所谓，反正需要的东西已经弄到手了。」 加拉哈德瞪了他一眼，于是他苦笑着将彩虹色的宝石再度用布包起来，收回腰包内。 「你想说这东西要避人耳目吧，我当然明白。毕竟是从妖精朋友那里得到的东西。」 加拉哈德慎重地点头。 「嗯，这下我们该在亚斯瓦尔岛做的事情都完成了。」 波鲁斯转身向后。 航行到这里，已经能看见大陆的大地了。对他们来说，真正的战役才正要开始。 在亚斯瓦尔岛上争权夺利的人们交给陛下处理即可。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必要在意，随便那些家伙怎么争都无所谓。对他们而言，亚斯瓦尔岛上已经没有任何重要的事物了。 「帕希瓦尔，杀了你的男人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他们再也没有遗憾。 ? 在某个驿站的旅店内，堤格尔对莉姆说明了猫之王的事，全盘托出、毫不隐瞒。 在回程的路上，两人跟桂妮薇亚分开行动，打算加速追上进军中的桂妮薇亚军。桂妮薇亚则将在这之后跟着护卫部队缓缓地前进，最后与军队会合。公主殿下毕竟是金枝玉叶，无法承受以强行军的速度骑马赶路的辛劳。 「你是说这只幼猫会说话？」 在旅店二楼的房间内，莉姆坐在床上，抚摸着仰躺在她大腿上的幼猫。幼猫凯特毫不抵抗并开口说「很好，奴才，继续摸吧」，但是莉姆似乎听不见牠说的话。 「很难以置信吧。」 「不，我相信你。既然是你说的，我就信。」 莉姆投入地抚摸着凯特的喉头，而这只幼猫摆动着四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不过我听不到这孩子说的话，有些不甘心呢。」 「据说几乎所有人类都听不见，除了我之外还听得到的就只有圆桌骑士而已。加拉哈德似乎之前就见过猫之王。」 「正是。上一任的上一任……好几任以前的王与那人是旧识，看来奴才们的幻想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牠指的大概是亚斯瓦尔的建国传说吧。这话可不能让桂妮薇亚听见。 「该怎么做才能受到猫之王的肯定呢？」 「我也不清楚。」 「王者只肯定王者。」 意思是只要成为王就行了吗？但堤格尔并不是王者，反倒是桂妮薇亚的地位比堤格尔还要接近王者许多，猫之王看来却完全不打算跟她说话的样子。 莉姆一直在逗弄幼猫。虽然她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现在的嘴巴却带着一些笑意，脸颊似乎也有些泛红。猫之王不断地发出放松的呼声说：「很好，奴才，继续来讨好我猫之王吧。啊，对，就是那里。」，口气还是很不可一世。 「堤格尔，你这么受非人者的喜爱，是不是命中注定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确实是在不知不觉间遇见了莫甘娜、遇见猫之王、遇见圆桌骑士……不过，莉姆不也遇到了湖之精灵，还得到了剑吗？」 「那应该只是巧合。我刚好在那个地方陷入濒死的状态，对精灵来说不过是个刚好在场的人选吧。」 「我觉得自己也是一样，应该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这奇妙的冥冥安排，似乎让堤格尔与莉姆愈陷愈深，甚至让他们目睹了身为人类本来不该看到的东西，藏身于这座岛上的某种存在。今后两人究竟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呢？ 「但是光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是无法走到这一步的，妳之所以能够发挥出那对双剑的新能力，也是因为妳自己的力量。」 在与莫德雷德的战斗中，莉姆又更进一步地发挥了双纹剑的能力。她观察了加拉哈德的战斗方式，才发现自己可能也能做到一样的事。她事后说当时满脑子只想要活下去，心想绝对不能死在这种地方，一心拚命地想办法脱困。 「我一定要回亚尔萨斯。」 堤格尔喃喃自语道。 「我绝不能忘了现在这个想法。」 他像是在叮咛自己似地说着，同时握紧拳头。 「嗯，我也一样。我必须回到莱德梅里兹，回到艾莲的身边。」 莉姆逗弄着幼猫，同时对堤格尔点头。 「为此……下一场战斗一样要赢，非赢不可。」 翌日早晨，传令骑士赶到了堤格尔他们留宿的旅店。 传令带来的是坏消息，桂妮薇亚军大败。 ? 这个年轻人是男爵家的三公子，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他的侯爵养父较晚投靠桂妮薇亚派，为了挽回名声，对这场战斗的态度非常积极，因此这次主动担任先锋，而年轻人也将跟着出阵。 在原定计划中，这三千兵力的先发部队应该要以缓慢的速度南下，侯爵却起了贪念，想在屠龙勇士归队之前先抢点功劳，好让自己可以邀功。于是他带着部队以强行军的速度抵达了冒牌亚特留斯派旗下的城镇，并且发动攻击。 这座城镇忽视劝降，坚持抵抗到底，在整整一天的攻防过后终于沦陷。这座小镇位于亚斯瓦尔正中央，规模并不大，顶多只备有用来抵挡盗贼的外墙。数千兵力的大军认真起来，这样的小镇根本不是对手。 虽然桂妮薇亚下令禁止掠夺，但侯爵忽视禁令，允许士兵在三天内进行掠夺。因为在战斗过程中军队所受的损害比想像中还要大，侯爵担心士气会因此降低，于是年轻人沉醉于战场的狂热气氛、放纵欲望，跟着骑士与民兵从被破坏的城镇北门闯进了镇内。 先闯进来的士兵们一发现精疲力尽的镇民们，马上如狼似虎地上前袭击。掠夺是先抢先赢，年轻人也拚命地奔跑着。 他们侵犯年轻女子，砍下了孩童的头，从老人的尸体拔走银制假牙，切断孕妇的手指、夺走其饰品。年轻人在军中有个同袍曾去大陆跟萨克斯坦打过仗，他告诉年轻人说这在战场上是常理、是理所当然的行为，于是年轻人忠实地听信同袍的指导，跟其他人一起蹂躏镇民。 欲望一旦解放就再也无法克制，嗜血飨宴持续了两晚，最后连镇民们 的哭声都听不见了。当年轻人回过神的时候，周遭充斥着怒吼与哀号声。 「是冒牌亚特留斯派的攻击！」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离这里应该还有好几天的距离，所以侯爵才敢轻率地下令掠夺。他们以为敌军早就放弃了这个城镇。 但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我军现在正遭受攻击呢？这些敌军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不，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设法活下去。年轻人怀中的年轻女子全身瘫软、一动也不动了。他将她抛到一旁，抓起一把剑向北跑去。 他出了城镇大门才察觉中了圈套，敌军骑兵包围了周遭。年轻人周围的士兵不是被枪贯穿胸口就是被斧头敲碎头壳，一个接着一个倒地。即使如此，年轻人依然拚死奋战，杀出了重围。 年轻人本身的剑术相当杰出，剑术师父也称赞他很有天赋，说他只要继续修练成长，总有一天能凭剑术扬名天下。身为男爵家的三公子，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出人头地的机会。要是没有参加这次的出阵，年轻人现在应该还在接受严格的剑术修练吧。总有一天，以后或许终有那么一天，他真的能够靠剑术立功、成名。 「可不能放过你。」 一位剑士挡住年轻人的去路。对方腰际佩带两把短剑，那是个黑发女子。年轻人嗤之以鼻，朝着女剑士杀了过去。这时候，他忽然想起── ──上一次的会战中，好像有个女人自称是圆桌骑士…… 那是他这颗脑袋思考的最后一件事。 女子从身旁的随从手中接过一把普通的剑，挥出一道闪光，年轻人当场身首异处。 ? 亚特留斯派的宰相大卫公爵下令禁止追击敌军，然后回到了损伤惨重的城镇。 虽然桂妮薇亚派的先遣队有三千兵力，而与之对抗的亚特留斯军则不到千人，但全都是骑兵。由于先派骑兵前进，才能够以强行军的速度赶到城镇，出乎敌军的意料之外。 胜因相当单纯。趁着自北向南远征而来的桂妮薇亚军占领城镇并极尽蹂躏之能事的时候，大卫公爵把握良机让军队绕向北方，封锁敌军退路后再让骑兵从北门杀进去。 大卫公爵的手下军队对镇上地势了若指掌，事前派来的谍报组织大多也都还没死，而且镇民们对于残暴无道的桂妮薇亚军都相当愤慨。 桂妮薇亚军的士兵在镇上被分断成许多小团体并被一一消灭，即使有一些桂妮薇亚军的士兵往南门逃出，这下也很难归队了。 「真是高明，看来我根本派不上用场。」 有个黑发的年轻女子站在城镇门口等着公爵。她手上拿着一把普通的剑，剑上鲜血淋漓。那是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与她较亲近者都称她为莎夏。 「现在的状况可不容乐观，我们这次之所以能打胜仗是因为桂妮薇亚军失去纪律、不成气候。别说在上次会战中大为活跃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就连布里达因公爵的手下部队都不在。这样的军队，只能说是完全没加羊奶的红茶。」 「你这话可不能在奥尔米兹战姬的面前说，会当场丢头的。」 「我不打算亲近现任战姬。」 大卫公爵这么说道，眉头一如往常地深锁着。圆桌骑士对他耸耸肩。 「我总是无法判断你究竟是在说笑还是说真的。」 「爱怎么看待都行，随妳高兴即可，亚莉莎德拉大人。」 「算了，无妨。总之，这下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足以等一支来自大陆的军队前来。都怪我当时打了败仗，我军才会被逼到这步田地，要烦劳你收拾善后。真抱歉。」 莎夏转了转左手臂之后，点了个头。 「嗯，我已经完全好了。虽然等待的时间比想像中还久，但我已经能好好地战斗了。」 她注视着北方的天空，那是布满深灰色乌云的天空。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副身躯，却因为誓约的限制而无法随心所欲地发挥实力。但是即使如此，亚特留斯大人与圆桌骑士们都对我很好。」 莫德雷德被杀了，莎夏听说那是圆桌骑士们的谋略奏效的成果。他们对莫德雷德感到愤慨的原因之一，应该是她与莫德雷德之间的纠纷吧。 「我下定决心，再也不回故乡。」 她思念着在莱格尼察的人们。在她还是战姬的时候，那些扶持过她的所有人。 「艾莲，我将斩杀妳的好友。」 后记 大家好，我是瀬尾つかさ。感谢大家阅读《魔弹之王与圣泉的双纹剑》第二集。 在这一集当中，发生了第一场大规模会战，黑红色武器的使用者齐聚一堂，还有怪异的存在出现，剧情有了重大的进展。 这次问题最大的登场人物是莎夏。 一开始的时候，我跟川口老师一起调整第一集的原稿时，在闲聊中川口老师随口问了我这个问题： 「这下子要怎么打赢莎夏啊？以堤格尔跟莉姆的程度来说，应该被莎夏秒杀吧？」 「喂喂，这个人说这是什么话啊。」我当场如此对老师吐槽，不过我确实也不想降低莎夏这个人物的格调，于是两人一起左思右想、苦思许久。 「让战姬○○来救援如何？」 听我这么问，川口老师不假思索地说：「即使是奇袭也会被马上干掉，因为莎夏真的超强的。」，老师说得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另外这句话我并没有加油添醋，一字一句几乎都是老师亲口说过的。 之后我又陆续列举了罗兰以外的几个人物的名字，但老师的答案都差不多。现在大家都知道罗兰在原作会被╳╳的理由了吧。 总之我们在那之后不断地讨论、模拟剧情……最后的结果就是各位读者所看到的那样。详情请看小说的内文。不过在封底的剧情概要都已经写得差不多就是了……（这一集的剧情概要一样是我写的） 而这个人物一样有很多问题（从立场上来说是当然的），因此在背景设定方面也做了不少调整。这个人物预计要在第三集开始才会有活跃的场面，不过如果是看过原作的读者，或许可以从第二集所提示的情报想像到许多细节。 希望各位会喜欢。 最后是谢辞。感谢插画家八坂ミナト 老师，这次一样为本书提供了精美的插图。莎夏的腋下真的是最重要、最受瞩目的部位，老师果然有眼光。下一集也请您帮忙。 不嫌弃的话，欢迎来我的部落格看看。 网址是： http://blog.livedoor.jp/heylyi/ 第1话 森林中的战斗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今年十六岁。他是布琉努王国的边境之地──亚尔萨斯的领主冯伦伯爵之独生子，与他亲近者都昵称他为堤格尔。 他受奇异命运的引导，如今在离故乡甚远的亚斯瓦尔岛投身于战斗。 事情的开端是距今数个月之前，今年初春的事了。堤格尔当时正在吉斯塔特王国的七公国之一──莱德梅里兹公国留学。他在那里与公主代理人莉姆亚莉夏（通称莉姆）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并对她萌生了淡淡的思慕之情。 因此在听说莉姆要出兵的时候，堤格尔理所当然地跟随她出发，也听说了敌军是亚斯瓦尔王国的大船队。于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搭上了船。 随后，问题发生了。 堤格尔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海、第一次参加海战，接著竟然因为阴错阳差而登上了飞龙的背部。他紧抓著飞龙，来到了远在十几天船程之外的亚斯瓦尔岛。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当时莉姆被龙爪抓住，于是堤格尔跟她两个人单独来到了这里。 堤格尔与莉姆降落的地点是纵贯亚斯瓦尔岛的培纳因山脉深山，两人找到了一座偏僻的寒村，并在这里邂逅了某位女性。 她是亚斯瓦尔岛的统治者──亚斯瓦尔王室──的唯一生存者，桂妮薇亚?可尔契肯?奥菲莉亚?贝德维尔?亚斯瓦尔，也就是桂妮薇亚公主。 原来此时亚斯瓦尔王国发生了激烈的政变，根据桂妮薇亚公主所言，自称是建国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突然出现，一下子就攻陷了王都克尔切斯特，而除了她以外的王室成员都被此人与其部下所杀。 然后堤格尔与莉姆迫于情势打倒了一头龙，这头龙似乎是始祖亚特留斯的爪牙。于是他便被称为屠龙勇士，并与桂妮薇亚公主站在了同一阵线。 自此之后，他便成了桂妮薇亚派的武力象徵。 在堤格尔的率领之下，桂妮薇亚派的军队将势力拓展至东方的平原。拿下位于交易路径交叉处的城镇邓恩之后，便开始以此为据点招纳将兵。 到了初夏，堤格尔率领的军队在邓恩南方的平原与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进行了一场大会战，并且打败了敌军。于是桂妮薇亚派趁势与陆续前来投靠的诸侯军队会合、重新编制军队，并派出先遣队前往王都克尔切斯特。到此为止，桂妮薇亚派一直是连战连胜、势如破竹，谁也没想到会有落败的一天。 但是率领先遣队三千兵力的侯爵在攻下途中一个城镇之后便开始轻敌，导致先遣队遭受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少数骑兵奇袭，自己也惨遭杀害。先遣队失去指挥官之后溃不成军，只能分散逃亡，陆续被各个击破。 当时堤格尔与莉姆正为了其他的事暂时离开军队行动，两人在附近的城镇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决定马上动身。 「要是我或莉姆在的话，绝对不会让军队掠夺居民……」 基于政治因素的妥协，不得不让不适合的人才带领先遣队，结果没能阻止士兵们做出凶暴的行为，导致无辜的人民牺牲。一想到这里，堤格尔便惭愧不已。 「得尽可能多救一些士兵才行。」 无论士兵们在攻下的城镇做了什么事，那些都是领导者的过错，士兵们只是听命行事，罪不在他们──堤格尔如此转念，带著目前还能行动的少数部队先行赶到。他判断士兵逃进森林的生存率较高，于是先守在逃亡的路线等候。 结果目前为止救回了五十多名士兵，这些人不断地逃亡，早已疲惫至极点，除非好好休养，否则根本无法算得上是战力。不过光就数字来说，有此成果已是相当不错了。 敌军穷追不舍，时间拖得愈久，桂妮薇亚派士兵的生存机率就愈低。 另外根据情报所示，敌军抢回城镇的时候，有人在敌阵中看到了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的身影。如果她也在追击部队之中，要是碰上了她，现在的堤格尔与莉姆能撑多久呢？ 「还是趁现在击溃追击部队吧。趁能出手的时候，能削弱多少兵力算多少。」 堤格尔瞄准敌军后方看起来像是指挥官的年轻骑士、射出一箭。 因为这里是森林之中，周遭有树木与草丛阻挡，年轻骑士似乎因此松懈了戒心，完全不知提防来自树上的那一箭。位在安全位置的骑士突然惨叫一声，头顶上插了一支箭。 「队长被射死了！压低身子！」 眼看指挥官倒下，一旁的士兵惊慌失措地叫喊，同时将头埋进草丛。为了追捕敌兵而广泛地拉开的战线，这时反而弄巧成拙，位于前线的部下们因此没有听到哀嚎声。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副队长的壮年男性连忙接著指挥，不断地高声吼叫，提醒众人留意狙击。 「莉姆，就是现在。」 堤格尔低声呢喃。与此同时，某个在远处待命的人物开始行动了。突然有几名士兵从树上下来，来到了副队长所藏身的树木旁边，其中一人是金发碧眼的女性。 她是莉姆亚莉夏，她跟堤格尔一起来到亚斯瓦尔岛，可说是他的搭档。刚才她带领几个士兵在树上待命，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打倒指挥者即可，小兵可以不用管！」 莉姆亚莉夏带领部下们突袭，朝著敌军部队的副队长与士兵们杀了过去。虽然副队长挺身奋战，却奈何不了她卓越的剑技，轻易地被斩杀了。 失去指挥者之后，敌军部队的下场惨不忍睹。没人判断以及下令撤退，只能各自冲向堤格尔等人。许多人被杀掉之后，才三三两两地向四处逃散。 在树上的堤格尔转头看了看后方，逃过来的我方士兵正跌坐在地喘气，然后所有人同时欢呼了起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莉姆过来叫住了堤格尔。这时候他刚制止情绪激动的部下去追击敌人，命令他们前去收拾尸体。莉姆的腰际佩著二把剑，收在剑鞘之中。这二把都不是普通的剑，而是一种奇特的武器，堤格尔等人称这些为神器。 莉姆所持有的这二把剑名为双纹剑，乃是湖之精灵所赐。双剑的剑身分别是红色与蓝色，能够发挥特殊的力量。 「这是我们驱赶的第三批敌人了。已经救出了不少士兵，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敌人可不是傻瓜，差不多是打道回府的时候了。」 想了一下之后，堤格尔如此判断，他看向随伺在旁的中年部下。 「梅尼欧，救出来的士兵就交给你送回。莉姆的部下先借给你指挥。」 「是，堤格尔大人。」 「我跟莉姆带著伊欧鲁等人继续西行一小段路，看看能不能再接回一些迷途的士兵。祈祷我们能平安重逢。」 堤格尔、莉姆与梅尼欧各自向所信奉的神祈祷，堤格尔与莉姆祈祷的对象分别是布琉努与吉斯塔特所信仰的众神。而梅尼欧是亚斯瓦尔人，祈祷的对象则是建国始祖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们。 虽说堤格尔等人目前敌对的对象正是建国始祖亚特留斯，但是这和人们的信仰是两回事。梅尼欧以前曾在别的村庄做过类似公务员的工作，拥有相当的教养，他的思考能力也足以理解目前的状况。即使如此，他依然选择向自幼信奉的的对象祈祷，没有改变。 而桂妮薇亚派的骑士们也大多如此。 因为桂妮薇亚派对大众宣称敌军是冒牌亚特留斯派，也就是说，敌军首脑只是冒充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同时那些自称是圆桌骑士的人们也是冒牌货。 ──假若祈祷真的拥有力量…… 忽然，堤格尔的心里不由得思考起这件事。 ──他们会为这些打算毁灭自己的祈祷者，赋予什么样的力量呢？ 梅尼欧与莉姆的部下们为了带著众人撤退而离开之后，堤格尔再度转身面向莉姆。 「莉姆，既然这里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希望你能称我为堤格尔。」 「别忘了这种状况下随时都可能会有敌人上门，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她说话的同时，面无表情地张望著周遭。 莉姆亚莉夏今年十九岁，比堤格尔大三岁。是吉斯塔特王国下辖的公国之一──莱德梅里兹的公主代理人。 今年初春，堤格尔以部下的身分随她出征，对抗亚斯瓦尔海军。如今春去夏来，她现在却变成了堤格尔的部下。 虽然两人的立场反转，不过这是莉姆主动要求的。当初两人决定在亚斯瓦尔岛为桂妮薇亚而战的时候，莉姆便主张自己较适合当副官，堤格尔则是拥有将领的资质，今后应该由自己辅佐堤格尔。 事实上，在那之后堤格尔确实率领众多投靠桂妮薇亚的士兵们到处征战，而且连战连胜。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输过。 虽说这次先遣队战败了，但是这时他刚好因为其他的事而不在部队之中。虽然没有直接责任，不过就立场上来说，堤格尔与莉姆目前仍然是桂妮薇亚军的统率者，因此现在两人正为了收拾善后而到处奔波。 「要是得知士兵掠夺城镇的消息，桂妮薇亚大人与丽涅特大人不知会有什么表情？我真不敢想像。」 莉姆叹气说道。按照原本的计画，如果顺利的话，十天后完成重编的桂妮薇亚军本队会从邓恩出发，且由桂妮薇亚带领过来与先遣队会合。堤格尔与莉姆在那之前会先加入先遣队，为了迎击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反击做准备。 但是现在计画全都泡汤了，虽然已经先派人报告状况了，不过一想到今后还必须写详情报告书，莉姆的心情就非常沉重。这一点堤格尔也是一样的。 这片位于培纳因山脉南侧的广大森林将亚斯瓦尔岛隔成东西两半，据说森林里有狼、熊等危险的猛兽出没。正因为这样，多数士兵才会把保命的希望寄托于这座森林。 堤格尔不希望士兵们就此白白送命。毕竟决战在即，战力自然是愈多愈好。虽说初夏那场会战获胜了，但是下次冒牌亚特留斯派必定会集结所有兵力而来，想必会是一场硬仗。 「莉姆，我想跟你谈谈今后的事……莉姆？」 他这时才发现，莉姆正恍神地望著西方的天空。她很难得这样发呆的，这让堤格尔感到不解，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莉姆的肩膀慌张地绷紧，她似乎这时才回过神。 「你竟然也会发呆，真是太难得了。」 堤格尔将脸凑过去，凝视莉姆蓝色的眼睛。 「有什么令你在意的事吗？」 「我似乎……听到有声音在呼唤我。」 「莉姆？」 莉姆的态度显得动摇，眼光茫然地仿徨。她抽出双纹剑，红色与蓝色的剑身断断续续地闪烁著光芒，有如脉搏一般。 「这是……」 「看，剑所发出的光亮会因为所指的方向而变化。」 堤格尔与莉姆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过去看看吧。」 「明白了，我们就只带少数人去看看状况。」 莉姆点头同意。 ? 顺著双纹剑的引导，一行人在森林内沿著兽径往西前进。 这次堤格尔与莉姆只带著三个士兵同行。 这三人是当初跟梅尼欧一起加入的新兵，年纪都跟堤格尔差不多，甚至更小。原本被冒牌亚特留斯派的诸侯徵召加入了军队，但是在上次的会战战败之后，他们便逃出军队、沦为山贼。 虽说是山贼，但是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在某个村落的共有山地中找个无人的空屋住下。一行人穷途潦倒，当时带领他们的梅尼欧甚至还病倒了。就在束手无策、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堤格尔。 正确来说，是上山来讨伐山贼的堤格尔一行人发现了他们，他们就马上投降了。接著，堤格尔与莉姆以精准的判断与处置治好了梅尼欧的病，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 之后，堤格尔答应梅尼欧与这三个年轻人的恳求，收留他们为自己的部下。 除了中年的梅尼欧之外，这三个年轻部下的主要工作是为堤格尔拿箭筒，但是可不能以为他们只是拿东西的跟班就小看他们。亚斯瓦尔王国特有的长弓部队上战场的时候，至少会带两名随从随伺左右，随身携带备用的长弓与箭筒。堤格尔便是模仿如此体制。 堤格尔所持有的黑弓是被称为神器的特别之弓，没有必要准备备用的弓，但是箭矢就另当别论了。就算堤格尔拥有过人的弓术，要是没有箭矢，他就连一只兔子都杀不死，因此需要有人在战场上专责为他携带箭筒。 另外，这三个新兵还有另一项重要的职务，那就是照料某个自称是「主人」的存在。 「奴才，特别准你让本王踩在肩上。」 一只白色的幼猫被其中一个新兵抱在胸前。它从年轻人的手中钻了出来，来到堤格尔的脚边，抬头这么说道。 幼猫说的话只有堤格尔才听得懂，幼猫狂妄自大的台词听在其他人耳中只是普通的猫叫声。为什么只有堤格尔听得到呢？堤格尔之前曾对幼猫凯特问过这个问题，他得到的答案是「王者只认可王者」。虽然堤格尔能听到这只幼猫所说的话，但是经常有听没有懂。它们这类存在的想法往往是人类的基准所无法衡量的，年轻士兵肯定只以为这只幼猫只是突然想找堤格尔撒娇吧。 堤格尔微微地耸耸肩，不知幼猫是怎么判断这态度的，径自扭著身体爬上堤格尔的身体，在他的左肩上坐下。 「凯特真的很喜欢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呢。」 莉姆如此嘀咕，口气听起来似乎有些羡慕。一行人当中，堤格尔只对莉姆说明过关于凯特的事，说它是自称为猫之王的存在，十分傲慢自大，而且会说人话。但是只有堤格尔等少数人才听得懂这只幼猫的话语。 莉姆虽然知道这一点，仍然忍不住有些别扭地嘟起嘴唇。 「没那回事。只要赏它一条鱼，它就愿意对任何人摇尾献媚。」 「什么？看来你这奴才不太懂事，需要教育。」 幼猫似乎十分不满，不断地用猫掌拍打堤格尔的脸颊。之所以没有用猫爪抓伤他，想必是因为身为王者的它宽宏大量吧。 「确实是，凯特只跟堤格尔大人这样玩闹。」 其中一个新兵──伊欧鲁笑著这么说道。伊欧鲁是个脸上到处长著青春痘的少年，年纪是三名士兵之中最年长的，跟堤格尔一样是十六岁，为这只幼猫取名为凯特的也是他。想必他怎样也想像不到，这只幼猫竟然是自称为猫之王的神秘存在。 堤格尔、莉姆与三个新兵继续沿著兽径前进。 走了一段路之后，堤格尔肩上的幼猫凯特忽然吸起了鼻子。 「奴才，前面是阳光之团块下沉的方向吧？」 「是啊。」 堤格尔小声地回答。 「既然这样，本王身为那位大人的虔诚信徒，必须做该做的事。」 凯特口中的「那位大人」是堤格尔也亲眼见过的神秘存在。她被称为善精灵莫甘娜，在传奇故事之中被视为拥有可怕力量的超常存在。 善精灵莫甘娜对堤格尔很感兴趣，之前曾用自己的绿色头发缠在他的小指上化为戒指。任何人都无法取下这枚戒指，怎么拉扯也无法使其变形。不过当堤格尔与非比寻常的存在战斗的时候，戒指会把力量借给他。 既然猫之王会特别提起自己的主人，这表示…… 「双纹剑所指引的方向有什么吗？」 「你们这些奴才感觉迟钝，只能理解自己的眼睛所见、耳朵所闻之物。既然这样，只管在乎眼睛所见、耳朵所闻之物，随心而为即可。」 「你就不能讲解得具体一点吗？」 凯特一脸不高兴地将脸别过去了，猫之王的性情阴晴不定，真难伺候。 「你跟它在说什么？」 趁其他部下们都在提防后方的时候，莉姆过来问道。 「凯特似乎也对前方存在的事物很感兴趣。」 「莫非跟前几天那次一样，有人在前面吗？」 「或许是有某种东西存在。」 说到这里，堤格尔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并认为莉姆现在应该也在想一样的事。那一天，圆桌骑士们、半精灵莫德雷德还有善精灵们发挥了莫大的力量。 那不过是前几天的事。堤格尔他们前往位于培纳因山脉深处、某一座被藏在茂密森林中的神殿遗迹。古代曾在这块土地受到人类信奉的众神，如今不再被信仰，那座神殿供奉的想必是众神之一吧。堤格尔、莉姆还有桂妮薇亚在那里目睹了过去的光景。 那是三百年前的光景。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们于现代复活的原因，从这三百年前的光景之中可见一些端倪。 而这其实是复活的圆桌骑士之一──加拉哈德所安排的策略。加拉哈德让堤格尔等人看到自己的过去；作为代价，他也窥见了堤格尔等人的过去。 加拉哈德得以藉此判断堤格尔等人与魔物无关，接著便宣称没有理由与他们战斗，马上收起了剑。 这时候，一个名叫莫德雷德的男人现身，出手攻击他们双方。莫德雷德是人与精灵之间生下的混血儿。莫德雷德责备加拉哈德违反了誓约，发动可怕的精灵之力攻击他。堤格尔等人挺身保护加拉哈德，与莫德雷德展开战斗。 最后堤格尔与莉姆打倒了莫德雷德，但是在这过程之中，他们目睹了莫德雷德以及现身援助堤格尔等人的善精灵们之力量。如此强大的力量，也不过是精灵之力的冰山一角。 那强大的力量只能用天崩地裂来形容，远远胜过任何自然现象的力量。两股称得上天灾的破坏力彼此冲突，其惊人的程度更甚堤格尔等人所使用的神器。 后来听说加拉哈德跟著同为复活圆桌骑士的波鲁斯前往亚斯瓦尔王国的大陆领土，堤格尔等人不知道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该如何面对他。 关于这些死而复生的死者，目前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魔物──那似乎是始祖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们于三百年后的今日复活的理由。 由加拉哈德让堤格尔他们看到的过去光景可知，亚特留斯的妻子被魔物所杀。 圆桌骑士们矢言复仇，魔物却已经逃到大陆去了。亚特留斯禁止圆桌骑士们离开亚斯瓦尔岛，因为当时亚斯瓦尔王国才刚建立，地位仍不稳固，要是贸然进军大陆，可能会刺激到其他的国家──这是亚特留斯所顾虑的事。 当时只有人称湖之骑士的兰斯洛特违背了命令，前往大陆去了。 在那之后，湖之骑士兰斯洛特再也没有回到岛上。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几乎在相同的时期，有个自称是黑龙化身的男人建立了吉斯塔特王国。兰斯洛特前往大陆之后，是否在那里遭遇了吉斯塔特的初代国王与七战姬，这无人知晓。桂妮薇亚公主对这一点似乎十分感兴趣，在下山的途中仍然滔滔不绝地谈论这件事。 兰斯洛特是否曾与战姬交战？如果当时他与吉斯塔特的初代国王交手过，结果究竟是谁胜谁负？ 兰斯洛特在圆桌骑士之中也是武勇特别过人的高手。据说亚特留斯曾经说过，有能力杀得了他的就只有兰斯洛特一个人。说不定兰斯洛特与吉斯塔特的建国有关，后世也留有不只一桩兰斯洛特屠龙的传说。假如吉斯塔特的初代国王真的是黑龙化身，要是他跟兰斯洛特敌对，说不定…… 这些话题确实很令人兴奋。 「名将在遥远的他处自立为王是各国都有过的故事，说不定吉斯塔特王国的初代国王就是圆桌骑士中的兰斯洛特。」 下山的回程中，现场刚好只有桂妮薇亚与堤格尔两人，因此她兴高采烈地对堤格尔提起自己的如此幻想。 「殿下，你可千万别在莉姆面前说这种话喔。」 桂妮薇亚是圆桌骑士的狂热粉丝，而她的盟友兼代理宰相丽涅特在这方面也跟她一样，只要一提起跟圆桌骑士有关的话题便会浑然忘我。身为桂妮薇亚派的首脑，立场上来说这样似乎不太好。但是堤格尔倒是不讨厌她双眼闪闪发亮地谈论各种传奇故事的样子。 桂妮薇亚目前已经回到了桂妮薇亚派的据点──城镇邓恩。按照计画，只要桂妮薇亚军的本队重编完成，将会由她领军南下。 在那之前还有一些时间。因此堤格尔与莉姆在这段期间先跟先遣队会合，一同箝制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只要先遣队与本队会合，兵力上来说会远超过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照理说应该是稳操胜券才对。 但是随著先遣队被击溃，公主殿下的计画也泡汤了。既然这样，照理说堤格尔等人应该要先回邓恩一趟才对。 但是堤格尔与莉姆都不这么认为。只要他们马上动身前往，便有士兵能够因他们而获救。即使能够救到的只有数十人，顶多不过百人，但也总比没救到任何人还要好上太多。两人如此判断，才像这样分头行动。 于是，才有了目前的结果。 堤格尔将肩上的凯特抓下来交给莉姆。莉姆接过白色的幼猫，紧紧地抱在怀中。 「帮我顾著这孩子，我去双纹剑指引的方向看看状况。」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以你在森林之中的能耐，事到如今实在不需要我的提醒，不过还是要请你千万谨慎小心。」 「莉姆，你们可要留意提防周遭。这一带视野不佳，随时都可能会有敌兵出现。」 堤格尔如此提醒莉姆与部下们，接著便离开他们，小跑步沿著兽径前进。 跑了一段时间之后，堤格尔察觉状况似乎不太对劲。森林内一片死寂，安静到不自然的地步。不只完全没有动物的动静，甚至连鸟叫声以及昆虫摩擦翅膀的声响都没有。 「这究竟是……」 来到兽径的转角处，堤格尔跨出兽径、继续向前。他拨开草丛，朝著双纹剑所指的方向直线前进。虽然他贵为领主家的公子，但是自幼便经常带著弓箭走进山林，跟著猎人们学习。几年前开始，他已经有能力独自深入森林深处了。他能够与森林合而为一，隐身于树木与草丛之间，也学会了探查森林内动静的方法。还能透过太阳移动的角度与树木的状态正确地判断方位，移动自如而不迷途。 不久之后，堤格尔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座外表布满绿色藤蔓的──神殿。 堤格尔见过相同的神殿。之前圆桌骑士加拉哈德就是在类似的神殿遗址让堤格尔、莉姆与桂妮薇亚看到了过去的光景。 先前那座神殿连天花板都倒塌了，神圣的中心部分暴露在外，不过眼前的这座神殿大部分仍维持著原来的形状。这座神殿所供奉的神，究竟拥有什么样的权能呢？ 「看来双纹剑所指示的存在就是这个。」 ? 过了不久，堤格尔回头与另外四个人会合，领著他们走进了那座荒废的神殿。当莉姆的脚一踏上神殿的石阶，双纹剑便立即停止发光，看来这表示它们不需要继续带路了。 整座神殿的外表布满藤蔓与青苔，彷佛被刻上了青绿色的花纹。对于神殿仍能保持如此完整的状态，莉姆感到很讶异。 「之前在培纳因山脉深处看到的那座神殿，建筑物本身几乎都倒塌了，这座神殿却几乎保持著原本的形状。」 先前堤格尔他们去过的神殿位于险峻山地的山腰处，并且在那里无声无息地腐朽、毁坏了，而眼前这座森林中的神殿却仍然看得出身为古代一流建筑物的风采。粗壮的石柱支撑著牢固的墙壁与天花板。眼前景象，彷佛能窥见存在于遥远往昔，却没在历史上留名的人们所遗留的睿智痕迹，一股敬畏之念油然而生。 三个年轻的部下看起来则是不为所动，反而不能理解堤格尔他们为何这么惊讶，不解地歪著头。 「你们知道这是古代遗迹吗？」 堤格尔试著向三人打听，得到的答案让他更惊讶了。 「我们曾在故乡看过类似的建筑。」 三人之中最年长的伊欧鲁代表其他人回答。 「大人总是告诫说神殿是危险的地方，不可以进去。不过小孩子就是愈被禁止反而愈想去做，所以我们有时候会进去神殿游玩。」 看来以前在亚斯瓦尔岛的各地都有类似的神殿，不过对这些神的信仰早在很久之前就已失传，取而代之地，民众改信奉了建国始祖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 「这里离你们生长的村子应该很远才对，这里却有相同的神殿，你们难道不惊讶吗？」 「请问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对于莉姆的疑问，三个年轻人一脸不解地如此回答。堤格尔从双方的对话之中察觉自己与莉姆的认知跟他们不同。这些年轻人习惯把狭小的乡村社会当成一切，虽然已经离开了故乡好一阵子，但是他们仍然只会把自己看过的东西认为是世界的一切。 ──亚尔萨斯的猎人们也差不多是这样。 偏远地区的村庄都是这样的，另外是否受过教育也有差，于是堤格尔决定换个问法。 「你们对这类场所熟悉吗？」 「不，并不熟悉。只知道羊都讨厌神殿，因此当我们开始顾羊以后就不太靠近神殿了。」 「羊？」 「我们以前在故乡是牧羊为生的。」 「原来你们来自牧羊人的村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西部确实有大规模的畜牧业。」 堤格尔曾经听丽涅特介绍过亚斯瓦尔岛的西部与西北部经济。她的家族──布里达因家统治亚斯瓦尔岛北部，其中领地的西侧特别盛行酪农业。她还说过，牧羊人的性格非常顽固而且迷信。 几乎所有的城镇附近都有小规模的畜牧产业，山羊奶在这个国家是贵族们享用红茶的时候不可或缺的附属品。 除此之外，进行大规模畜牧的地区所产的羊毛与羊肉乾则主要作为输出品。不过这种输出交易不会通过险峻的培纳因山脉，而是经由地势平缓的南方街道进行。 因此这座岛的西半部势力几乎都向冒牌亚特留斯派投降了。 这三个年轻人的故乡──统治那里的领主也可能是基于这些地理上的因素，而与堤格尔等人的势力敌对。 「在我们的村子附近还流传著始祖亚特留斯原本也是牧羊人的传说，还说因为这样，牧羊人全都有亚特留斯的血统。」 「很有梦想呢。」 「有个村子据说还是始祖亚特留斯诞生的地方，不过那里现在只是一片废墟，没有人愿意靠近。啊！可是村长曾经说过，这些话不能告诉牧羊人以外的人。」 「我想也是。」 莉姆叹了一口气。毕竟人们要怎么主张自己的想法，确实是个人的自由。但是跟建国始祖有关的事要是贸然宣扬，恐怕会被指责为对王室的侮辱。既然目前统治亚斯瓦尔岛南部到西部地区的是那个自称为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那就更不能乱说话了。那个村长想必为了这种事很头疼吧。 不过这三个年轻人本来就是因为村子里的纷争而导致双亲被杀，现在根本不会想为村长与村民们著想吧。 「关于这类神殿，你们是否听说过什么传说呢？」 「这个嘛……」 听到莉姆这么问，年轻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陆陆续续地提起他们想得到的传闻。 不知不觉间，凯特的踪影不见了。 「凯特上哪去了？」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它叫了一声，然后就跑进草丛了。」 莉姆如此回答。她知道那只白猫很聪明，到时候自然会自己回来。毕竟它刚才对堤格尔说过意味深长的话，或许它身为猫之王在这里有非办不可的事也说不定。于是，众人决定先别在意它的事。 正当部下们继续试著回想年幼时的话题时，堤格尔领著莉姆走向神殿内部深处。神殿的外型看来跟之前堤格尔他们去过的深山神殿几乎一样，只是深山神殿的天花板几乎都已倒塌，而这里的天花板则依然稳固完好，虽然是大白天，阳光却几乎照不进来。墙上有些凹洞，看来应该是采光用的窗口；不过这些窗口也大多都被藤蔓掩盖住了。 神殿的墙面上刻有文字，但是堤格尔与莉姆都无法解读。 堤格尔曾听桂妮薇亚说过，在亚斯瓦尔岛被统一之前的时代，这块土地上有著数不清的势力群雄割据，各地使用的语言与文字都与现在大不相同。在探访圆桌骑士相关史迹的时候，她多少学过这类的古代语言，也亲自查阅过相关的资料。 ──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带殿下来这种地方吧？ 若不是像之前的决斗那样的大事，可不能让桂妮薇亚只跟著少数人行动。更何况上次的决斗，也是在本来不可能发生的选择下才会产生的结果。 堤格尔与莉姆搜索过周遭，却仍然找不到任何线索，连这里所祭祀的是司掌什么的神都看不出来。 「堤格尔，追根究柢来说……」 或许是因为远离了三个年轻人的关系，莉姆竟然以昵称叫住了堤格尔。这让堤格尔喜出望外，差点忍不住扬起嘴角。莉姆见状先表现出一副「真拿你没辄」的态度，不过她自己的嘴角也不明显地扬起，接著继续说道： 「你认为在这里能找到什么？」 「不知道。」 堤格尔如此回答，接著对她耸了耸肩。 「不过，既然双纹剑引导我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这是你的直觉吗？」 「对，只是感觉而已。」 闻言，莉姆点头。 「既然这样就好，是直觉的话就另当别论，我们至今为止可是靠你的直觉度过了许多危机。更重要的是，你本人更应该相信你的直觉。」 「是这样的吗？」莉姆的建议让堤格尔有些疑惑，不解地歪起了头。回想起来，先前确实是有几次完全凭著直觉行动而得到了成果。当初莉姆被飞龙的爪子抓走时，堤格尔在情急之下扑到飞龙的背上，也是出于直觉的判断。先前跟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关系亲昵者称她为莎夏──跟那个战姬战斗的时候，在关键时刻也是凭直觉行动，最后状况也因而好转。 话虽这么说，堤格尔仍然认为那只是巧合。 运气不见得总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身为将领，堤格尔必须一肩扛起所有判断与决定的责任。莉姆信赖的话语反而让他感到沉重。 虽然沉重，他却完全不感到排斥。堤格尔也相信莉姆的话语，不，应该说是想要相信。基于立场，堤格尔非做决定不可。这次之所以顺其自然地选择走上通往神殿的道路，也是因为相信这么做肯定是有某种意义。 这时候，白色幼猫从墙上的其中一个状态完好的采光孔钻了进来。 「凯特。你上哪去了？」 幼猫灵巧地跳了下来，降落在堤格尔身旁一根断裂的石柱上，然后刻意地在堤格尔面前挺起胸膛。堤格尔伸出双手，抱起那轻盈的身躯。 「伟大的猫之王，你应该知道关于这个场所的事吧？在这里，我们该做什么才好呢？请你告诉我们吧。」 「这话可真是愚昧啊，奴才。」 凯特发出可爱的猫叫声。 「猫当然知道。来到神殿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祈祷。想不到你竟然连这种事都不懂，唉唉唉，尽管本王以宽宏大量闻名而备受赞颂，仍然忍不住要嫌弃你，无言以对。」 什么无言以对，你这不是说了一大堆吗？堤格尔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但他拚命地忍住了。毕竟这只幼猫的狂妄自大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不过，就算要祈祷好了，我们该向什么神祈祷呢？吉斯塔特或布琉努的神可以吗？」 凯特开口说话，说的却是一些堤格尔无法发音的语言。堤格尔正要向它开口确认的时候，忽然发现──脚下的空间，看起来好像在扭曲。 堤格尔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往旁边一看，莉姆也同样地单脚跪在地上。 「凯特，你做了什么？」 「祈祷吧，奴才。」 接著，凯特又说出了一些似乎不是人话的语言。 「祈祷吧。」 地面更加地扭曲。堤格尔回头一看，三个年轻士兵仍然在神殿的角落浑然忘我地聊天，完全没察觉这边发生了异状。 还来不及开口叫唤部下们，堤格尔便感觉到强烈的晕眩。 意识逐渐模糊。 ? 少年在雨神神殿祈求丰收，接著便出了神殿。即使时值初夏，依然天天都是阴天。少年对在神殿外待命的随从骑士们点了个头，然后跨上马背。 骑马快步前进时，其中一个骑士骑著马凑到少年旁边开口问道： 「老大，真的要干吗？」 「当然，骑士波鲁斯。还有别再叫我老大了。我──」 少年乾咳一声。 「──不，『朕』可是亚特留斯王。」 「不过是宣称要当王而已，现实也不会因此有什么差异吧。不过就依您的意吧，陛下。」 两人互看彼此一眼，同时扬起嘴角。两人自幼就认识彼此，经常像这样骑马并行。双方都知道，这样的关系终有一天要做个了断，而那就是现在。 「西方的里恩斯很快就会攻打过来，没时间了。我们需要强大的军队。」 「我跟陛下、葛文大哥、帕希瓦尔跟凯伊，有这些人在就足以应付一切了吧。少数菁英行不通吗？」 「现在早就不是光靠个人武力就能应付的阶段了。」 亚特留斯将脸转向前方，前方是一大段坡度平缓的丘陵地段，能看到羊以及在赶羊的牧羊犬，低丘上的牧羊人们正在对著他们挥手。 亚特留斯也对他们挥手回应，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笑容。接著他又转头向前，凝视著山丘与山丘之间的道路前方，然后低声呢喃： 「改变。我们非改变不可。」 「所以才要成为王，是吗？」 「为此，才需要──」 堤格尔的脑袋十分混乱，即使如此，他仍试图思考。 眼前看到的光景，究竟是什么？ 加拉哈德在深山的神殿内也让他们看到了过去的光景，这应该也是一样的现象，堤格尔明白这一点。但是那个时候是因为有加拉哈德这个记忆的泉源在场，堤格尔等人那时看到的是加拉哈德的记忆。 但是这次看到的却不一样，堤格尔感觉自己就像是与他们的马匹并排飞行的鸟，在旁边看著两个男人骑马移动的样子。 堤格尔现在的感觉十分不可思议，彷佛变成了吹过丘陵之间的一阵风。虽然感觉像在空中飘浮，但是完全没有自由可言，就像任由风吹、在空中飞舞的落叶。 ──是亚特留斯。看起来好年轻啊。 眼前景象之中的亚特留斯，是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波鲁斯的年纪看起来跟现在的堤格尔差不多大。从些微感受到的亚特留斯的情感来判断，两人应该是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 从两人刚才的对话来看，这时候他应该还没成为正式的国王。 未来的王与圆桌骑士，两人之间的关系正逐渐变化为主从关系。知道他们即将在未来统一亚斯瓦尔岛，刚才那段对话听在堤格尔的耳中，感慨也特别地深。 ──对了，刚才还提到了帕希瓦尔的名字。 那个被堤格尔等人合力打倒的男人，似乎早在这个时期就跟他们是伙伴了。从还没有圆桌骑士的名号、亚特留斯也还不算是真正的国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意气相投、彼此团结的好伙伴。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堤格尔很在意。 外表看来还是个少年的亚特留斯，腰际佩带著二把短剑。短剑收在剑鞘之中，看不出剑身的颜色，但是剑柄部分的颜色与装饰却很眼熟，与他的搭档随时带在身上的武器很像。 ──是双纹剑。 亚特留斯佩带在腰际的两把短剑看起来肯定就是莉姆的双纹剑，不会错的。双纹剑是湖之精灵赐给莉姆的武器，为什么年轻时的亚特留斯会拥有呢？ ──对了，我们完全不知道以前使用过双纹剑的是什么样的人。 那么了不起的武器，莉姆应该不会是第一个使用者才对，但是竟然连丽涅特都完全不知道双纹剑的名号。双纹剑这个名字是善精灵莫甘娜告诉堤格尔的，而堤格尔也没有仔细地向她确认那是否真的是这两把剑的名字。说不定那并不是这对双剑原本的名字，这也很有可能。 不对，善精灵莫甘娜没必要对这种事含糊其词，这对她来说也没有意义。应该是真正的名字才对…… ──话说回来，传说中的亚特留斯使用的是双剑吗？ 这一点真想找桂妮薇亚或丽涅特问个清楚，对于始祖亚特留斯的传说，堤格尔只知道个大概。 据说在亚特留斯统一亚斯瓦尔岛之前，这座岛一直群雄割据，局势十分混乱。不过，具体上来说存在过什么样的势力、什么样的王、多少军队、如何征战等等，这些细节却完全没听说过。莉姆会知道吗？桂妮薇亚她们又如何？ ──刚才他们提到了「里恩斯」这个名字，是当时的诸王之一吗？ 堤格尔把这名字牢牢地记在心中的羊皮纸上。 这时候，换了个场景。 看来这是一场会战。双方阵营总共数百人，正在互相冲突。大多数的士兵都身穿皮甲、手持长枪；也有十几个身上穿著金属铠甲的骑兵。那些骑兵正在步兵们之间到处游移，评估著距离。 「听好了！听好了！我可是──」 亚特留斯看起来跟刚才的场面一样年轻，在他的附近有个身穿锁子甲、手举骑兵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正在自报名号。 「请让我来对付。」 亚特留斯身旁的一名骑兵向前，同样地将枪往上直举、自报名号。 是帕希瓦尔。他宣称自己是某某山丘的帕希瓦尔。 ──果然，这个时候他们还没自称是圆桌骑士。 堤格尔依然像一阵风似地在那片光景中飘荡，而在内心这么想著。报过名号之后，双方骑著马冲向彼此。周遭的士兵门仓皇逃避，让出一个可供突击的空间。双方开始交锋，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响。 最后帕希瓦尔的枪刺穿了对手的胸口，于是那个男性骑兵落马，马则是拋下主人远走高飞。正可谓是手到擒来、一击破敌，帕希瓦尔骑在马背上，雄赳赳地高举手上的枪发出吼声。 「是帕希瓦尔！帕希瓦尔那家伙赢啦！」 同阵营的士兵们大声喝采。紧接著，亚特留斯下令趁胜追击，别放过好机会。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气势，一旦气势失衡便难以挽回。敌军开始节节败退。 为了抵挡劣势，敌军将领拚命地叫喊，把喉咙喊得都沙哑了。这时候，有人逼近了那个男人，那是波鲁斯。波鲁斯骑士以灵敏的马术巧妙地避开敌兵的阻挡，一下子就逼近至敌将面前。他举起剑一挥，敌将随即身首异处。 战况至此可说是大局已定，敌军士兵开始四处逃窜。亚特留斯下令追击，于是敌兵一个接著一个地被杀死。 这一场仗赢得相当漂亮。论兵力，双方势均力敌；不，亚特留斯这一方看起来甚至稍微少了一些，不过骑士本身的实力差距却成了决定胜败的关键。 堤格尔知道这之后的历史，既然有几名圆桌骑士会被人民奉为信仰的对象，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不过…… 目前看起来，这个时候被后人称为圆桌骑士的帕希瓦尔与波鲁斯，应该都还是无名骑士才对。亚特留斯看起来像是个才刚兴起的小势力之少年王，能动员的兵力也顶多只有这样。 ──即使是我的故乡亚尔萨斯，勉强一点的话还能凑出比这些更多的兵力。不过要凑足骑士的人数倒是不容易就是了…… 冯伦伯爵领地颇为贫瘠，以财力来说要购足数量相当的马匹与金属铠甲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也没有这么优秀的将领。很明显地，亚特留斯的周遭人才济济，就连堤格尔也忍不住羡慕。看来日后征服亚斯瓦尔岛的最强军队，早在此时便已巩固了基础。 还有一点让堤格尔感到遗憾的是，没能看到亚特留斯展现身手。本来以为有机会看到他出手，没想到手下的将领一出马就摆平了这场战争。腰际的双纹剑就连出鞘的机会都没有。 「陛下不需亲自战斗。以后，让铠甲被血沾脏的事，让我们处理就够啦！」 帕希瓦尔靠近身材矮小的亚特留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地大笑说道。「你弄痛朕了，帕希瓦尔」亚特留斯一脸困扰地拨开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虽然在苦笑，但是看起来也有一些高兴。这般年轻人之间粗暴而质朴的友爱表现，看起来就像任何普通村子里的情景。 周遭其他看起来年纪跟堤格尔差不多、甚至更年少的人们，也自然而然地跟著欢笑，与这些日后被称为圆桌骑士、被奉为神明的伙伴们同声欢笑。这就是今后即将创下丰功伟业的豪杰们私底下的面貌。 「啊，陛下。善后就交给我们，请先回城里吧。」 波鲁斯过来这么说道。 「要是让那位大人久候，我们可是会被当成电灯泡，搞不好会没命呢。」 「喔，就是啊。说到那位大人，责骂我们也就算了，一旦哭哭啼啼了起来……」 帕希瓦尔耸耸肩。 「上次那位大人还写信给我说『不要抢走国王』『我很寂寞』『很想念他』之类的，让我非常头疼。」 「那家伙竟然……好，知道了。朕会说说她的。」 「请别责备她，陛下。我说真的。那样就太不解风情了。你应该要再多珍惜未婚妻一些。」 一想起「那位大人」，帕希瓦尔不由自主地畏缩了起来。说到一半，说话的方式甚至还变得跟以前一样。看来他还不习惯用恭敬的态度对陛下说话。 听他们这么说，堤格尔就明白了，他们谈论的应该就是将来的王妃。 王妃桂妮薇亚。这个名字将在今后的王室中代代相传。堤格尔所熟识的公主桂妮薇亚也是其中一人。 「好啦、好啦」亚特留斯无奈地挥了挥手，接著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也有他的难处。 「毕竟陛下订婚之后到现在都在各地征战，无暇休息。」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国王不亲自出马的话，士兵是不会愿意跟随的。不过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把诸侯修理到这个地步应该够了吧。」 听波鲁斯这么说，亚特留斯点头。 「无论这些诸侯打算恭顺还是敌对，应该都会有动静才对。我……不，朕就回城里等使者上门。各位，等朕的好消息吧。」 波鲁斯与帕希瓦尔下马，单脚跪地，低垂著头。亚特留斯深深地点了个头，然后……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真的很不习惯这么做。」 「还是得习惯啊，陛下。葛文大哥都带头这么做了，我们也会努力习惯的。」 「嗯，朕知道……今后也拜托了。」 「那是当然的，陛下。」 三人坚定地与彼此握手之后，转身背对彼此、分头行动。 亚特留斯领著少数的骑兵往东。 波鲁斯与帕希瓦尔则带领剩下的步兵往西前进。 真是一群好伙伴──堤格尔打从心底这么赞叹。 现在看到的这些情景真的是实际发生过的事吗？从之前加拉哈德那一次看来，应该是事实不会错……但是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还不知道契机何在。为什么自己正在窥视亚特留斯等人三百年前的过往呢？ 堤格尔这时候突然想到，之前加拉哈德那一次，跟堤格尔在同一个地点的莉姆与桂妮薇亚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象，凯特当时则是跟堤格尔一起。这次虽然桂妮薇亚不在，不过莉姆与凯特刚才也在身旁才对。她们两个现在的状况如何？ 「莉姆？莉姆，你在吗？凯特？你在我身边吗？」 堤格尔试图叫唤，但是却发不出声音。想想也是当然的，跟那个时候不同，现在堤格尔在这里并没有身体。不，应该说是意识不到身体的存在比较正确。堤格尔目前正透过某种不可思议的知觉认知亚特留斯等人的存在，不只能听见声音，还很有临场感，甚至还能稍微感受得到亚特留斯本人的感情。不过，也就如此而已。 ──情况跟那时候很像，实际上却不一样吗？ 尽管如此，既然能够得知跟亚特留斯有关的事，那还是很有收获的。如果想要强硬地挣脱目前的状态，方法也不是没有，大可以试著向左手小指上的绿色发戒祈祷，或者是使用黑弓之类的。不过…… 虽然还不知道会持续到何时，不过堤格尔决定静观其变，先任由这奇特的现象带领自己。 这样下去，说不定能瞭解他们复活的目的，也就是魔物的存在。或许能更进一步地得知亚特留斯的目的、目前的行动与其背后的意义。 丽涅特说过，目前情报严重不足，需要尽可能多收集一些情报。即使堤格尔本身无法理解，不过只要尽可能把一两个提示带回去给丽涅特她们，说不定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让状况有所突破。 这时候，场景再次转换。 那是一座有著木造围墙的城寨，要说那是城堡未免过于简陋。亚特留斯领著数名骑兵回到这里，一个身材娇小的银发少女出来迎接他。 亚特留斯才刚下马，少女便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他的怀中。少年王的体型虽然矮小，却能稳稳地抱住她。 「桂妮薇亚。」 亚特留斯轻声呼唤这个名字。少女几乎同时踮起脚尖，堵住了他的唇。周围的骑士们彬彬有礼地移开目光。 ──看来那个女孩就是将来的王妃。 眼前的这个女孩，包括那一头闪耀的银色长发，与堤格尔所认识的那个桂妮薇亚公主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相像之处。或许是因为年纪尚幼，身材非常矮小，甚至比还是少年的亚特留斯矮了一个头。与堤格尔所认识的桂妮薇亚相比，体型也稚气许多。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这时的亚特留斯年纪看来也比堤格尔年少，差不多十四、五岁。这样的年龄差距或许刚刚好。 不过少女虽然年幼，凝视亚特留斯的表情却充满妖艳甚至蛊惑的气息。 堤格尔这时候又有了一个发现，桂妮薇亚的左手小指戴著一个戒指，那是绿色头发编成的发戒，跟堤格尔的一样。 ──那是……莫非这个人也跟莫甘娜有关？ 「等你好久了，我可是一直、一直在等你啊。我为你心焦，只能望著窗外的天空发呆。因为我知道，你就在这片灰色天空下的某处奋战著。妖精们告诉我，说你平安无事，但我仍然无法压抑心里的不安。我想念著你，还写了信。但是我把信全都投进炉火之中了。因为我舍不得让你困扰。但是我仍然一心渴求著你，无法自已。」 她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写了信给帕希瓦尔。看来她舍得让王的亲信困扰。 「让你久等了，心爱的桂妮薇亚。」 亚特留斯只是简短地这么说，接著他主动将脸凑过去，堵住少女的唇。 堤格尔这时候忽然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神殿布满青苔的地上。年轻的部下们围在周遭，一脸担忧地探头查看。他将头转向旁边，看到莉姆也同样地仰躺在地上，双眼微微地睁著。 「亚特留斯。」 莉姆的口中如此喃喃道。 「为你心焦……」 这实在不像是她会说的话。 堤格尔马上明白了，莉姆肯定也看到了相同的光景。不过跟自己不同的是，莉姆看到的应该是桂妮薇亚身旁的光景。说不定莉姆的心神与那朴素的少女紧紧相连，甚至比堤格尔与亚特留斯之间还要更深。 堤格尔忽然感到胸口有如撕裂般地疼痛，于是他反射性地握住了莉姆的右手。他握得很紧，很用力。为了不让她远去，堤格尔使劲地、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莉姆顿时回过神，转头面向堤格尔。 「我……」 莉姆下意识地将左手的小指凑向嘴唇。堤格尔与莉姆凝视著彼此。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我没事了。」 「抱歉，莉姆。痛吗？」 「不会。不过，多亏你救了我。」 堤格尔松了一口气，两人放开彼此的手站了起来。 据伊欧鲁等人所说，刚才他们三人聊得太投入，没察觉堤格尔与莉姆走进神殿深处。后来突然听到幼猫凯特吵闹的叫声，才连忙转头过去查看状况，这时才发现两人发生了状况。堤格尔与莉姆倒在阴暗处，凯特则在两人面前慌张地大叫、蹦跳。 于是三人过来，不断地抓著他们的肩膀摇晃。最后堤格尔先醒来，接著莉姆也睁开了眼睛。 「奴才，真是太大意了，虽然能敏锐地察觉众神的气息本身是好事，但是光是被气息影响就徘徊在生死之间，那就未免亲切过头了。」 「亲切？对谁？」 「对于早已失去信仰的众神来说，能够得到的东西当然很乐意收下了。奴才啊，若你要奉献自己的性命，也该奉献给那位大人才对。别搞错了优先顺序。」 堤格尔抱起凯特，注视著那一对绿色的双眸。 ──难道……我们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堤格尔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不，说起来，像这样跟幼猫说话，客观看来应该很滑稽吧。 「堤格尔大人，请问您怎么了？是不是撞伤了脑袋呢？」 不出所料，三个年轻人一脸担心地望著他。堤格尔摇摇头说自己没事，虽然很想叹气，但还是忍住了。指挥官在部下面前叹气会失去部下的信赖，以前莉姆曾经这么指正过他。 「我现在有一些事要思考，麻烦你们去周围把风。」 堤格尔这么说，让部下们出去神殿外面。在刚才跟部下交谈的时候一直闭口不语的莉姆，这时才终于开口。 「堤格尔。那只幼猫跟你说了什么？」 「根据猫之王所说，我跟你似乎差点就成了神的祭品。」 莉姆的表情转为讶异。 「堤格尔，刚才的景象你也看到了吧。这过程就是……献祭吗？」 「我也不知道。」 两人将刚才看到的光景告诉凯特，并问它该如何解释这现象。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两个奴才只是让这块土地唤醒了沉睡的记忆，如此而已。而行使力量需要付出代价，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不，从头到尾都很不可思议。看来这表示堤格尔与莉姆平时所看到的世界，跟这只幼猫眼中的世界有著许多的差异。 堤格尔忽然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能跟这只幼猫说话，就以为能够加深对彼此的理解，说不定双方的认知之间存在著巨大的鸿沟。说不定我们人类所认知的世界，其实只是世界的众多样貌之一。凯特口中的世界才更接近世界的真实面貌──想到这里，堤格尔内心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算了，就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 莉姆似乎是放弃追究这方面的话题了，堤格尔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他开始觉得这些精灵眷属所属的世界，有太多领域是人类不该轻易涉入的。 「堤格尔，你看到亚特留斯佩带在腰际的剑了吗？」 「嗯。」 堤格尔将眼光转向莉姆的腰际。她插在腰带间的双纹剑，真的就是亚特留斯所佩带的那两把剑吗？ 「不过，我并没有看到他实际拔剑的样子。」 「这样啊。老实说……我听到桂妮薇亚──那个银发的少女这么说──『母亲所赐的双纹剑是不是会保护他呢？』。」 堤格尔双眼瞪得大大的，莉姆对他微微点个头。当时莉姆心里的震惊程度想必也跟现在的堤格尔一样，因为这一句话之中实在包含太多讯息了。 「你是说，亚特留斯的王妃桂妮薇亚说，双纹剑是她的母亲所给的，没错吧？」 为了保险起见，堤格尔再度确认。莉姆点头，接著补充说：「我看到桂妮薇亚在城里等候她的未婚夫亚特留斯。她看起来与城里的其他人完全不同，一副与俗世格格不入的样子……彷佛她眼中的世界跟我们一般人完全不同。」 「我看到她与亚特留斯重逢的时候，也提起过妖精什么的。」 「希望只是年轻女孩特有的幻想。」 「很难说。」 堤格尔如此说道，同时望向在他怀中悠哉地打盹的幼猫，这里就有一只精灵、妖精世界的居民。说不定这一类的存在远比堤格尔等人所想像的还要普遍，而三百年前的世界或许又比现在更多也说不定。 「这么说，我所遇到的那湖之精灵可能与三百年前的桂妮薇亚王妃有某种关连，因此亚特留斯得到了双纹剑。不只如此，我还看到桂妮薇亚左手的小指上……」 说到这里，莉姆望向堤格尔的左手。对了，还有这件事。善精灵莫甘娜赐给堤格尔的庇佑之证明──绿色的发戒。桂妮薇亚王妃的左手小指也戴著相同的戒指。 「看来关于三百年前的事，还有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部分，而且都是必须瞭解的事。」 堤格尔下定了决心。直觉告诉他，理解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是有必要的。既然这样，接著该做的就是努力设法得到这些情报，幸好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线索。 「凯特，快醒醒。我有话要问你。」 堤格尔不断地摇晃怀中的幼猫，凯特不满地吸了吸鼻子。 「我去附近的河里抓鱼来给你总行了吧？」 「三条。两条可打动不了本王，记住了。」 凯特一下子睁开眼睛，用又大又亮的双眼仰望堤格尔，发出可爱的猫叫声。 这王者对物欲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堤格尔决定派三个年轻部下去河边抓鱼。毕竟他们平常就负责照顾这只猫，很习惯去河里抓鱼。 ? 据凯特所说，堤格尔与莉姆所看到的光景是众神之力的残留物，类似遗香之类的现象，不过这座神殿所残留的神力现在已经完全消散了。 「如果拥有这种力量，说不定我们就能再度看见过去的景象。也就是说，如果想要窥见三百年前的过往，我们就必须寻找那……那叫『遗香』什么的，是吧？」 堤格尔如此总结凯特的话，他觉得似乎找到了新的行动方针。 「关于失传的众神神殿，伊欧鲁好像也说过些什么。」 据伊欧鲁所说，他的故乡附近也有类似的建筑物。不巧的是，伊欧鲁他们的故乡在西部的高原地带，但是那里属于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势力范围。 「始祖亚特留斯曾经使用过双纹剑，我个人非常想知道他能把这对双剑运用到什么程度。」 莉姆抚摸腰际双剑的剑鞘，在先前跟莫德雷德的战斗当中，莉姆发挥了双纹剑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因此她认为双纹剑应该还有更强大的潜力。 她还说过，为了对抗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自己必须变得更强。 莉姆曾经与她交手，却连跟她过招的实力都没有。当时不只因为对方手下留情，还加上堤格尔与战姬凡伦蒂娜与桂妮薇亚的帮助，好不容易才得以死里逃生。下一次，相同的手法肯定对付不了那般的高手，这一点莉姆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下一次对峙的时候，亚莉莎德拉想必会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因此莉姆非得要变强不可。为了回到故乡，也为了保护堤格尔，莉姆坚决地如此发誓。对于过去的情报，她也期待始祖亚特留斯的双纹剑可能成为让自己变强的线索。 而堤格尔也很在意双纹剑的事。可能的话，他也想瞭解始祖亚特留斯是什么样的人物。而且…… 「说不定还能得到关于魔物的情报。」 堤格尔是这么想的。 「目前我们对于魔物这样的存在还不太瞭解。战姬凡伦蒂娜似乎知道，吉斯塔特与布琉努从以前就有魔物潜伏，还说魔物可能就潜伏在王室的中枢或其周遭。对于猫之王来说，那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情报，它知道魔物总是为了折磨、杀害人类而行动，而且魔物的存在似乎与亚特留斯跟圆桌骑士们复活的原因有关。我觉得如果能够知道关于魔物的事，应该也能够跟著瞭解更多关于亚特留斯他们的事。」 堤格尔认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追查亚特留斯与桂妮薇亚的过往，或许就能弥补我方目前最致命的弱点之一──情报不足。说不定这还能进而突破目前胶著的战局。 为此还是有必要远征前往伊欧鲁等人的故乡，高原地带位于培纳因山脉的西侧，离主要战场其实很遥远。而堤格尔目前是统率桂妮薇亚军的将军，如果要长期离开军队，必须考量相关的风险。 「能救回的败逃士兵已经救得差不多了，军团的重新编制也会比原先预想的还要费时。虽然我们也能帮忙，但那些事并不是非我们不可。目的地在敌军的地盘里，如果只是少数人员进行行动，应该也不容易被敌军察觉。」 说到这里，莉姆又补充一声「但是」，然后接著说道： 「任意妄为的行动必定会让殿下心痛。丽涅特大人肯定也会很担心。」 「我知道。殿下一定会要求要跟著去。」 堤格尔精准地翻译了莉姆的弦外之音。 「我们老是让丽涅特大人的兄长们为我们担待，我们的行动可能造成公爵家更多的负担。举例来说，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可能会趁我不在的时候进军北上。你觉得呢？」 「要是知道屠龙勇士不在，敌军很有可能会那么做，因此行动应该要力求隐密、尽可能迅速地完成目标。论军队的规模，目前仍是我军占上风，冒牌亚特留斯派应该没有必要打赌冒险。因为对他们来说，只要再争取一点时间就能跟来自大陆的军队会合了。」 莉姆说的有道理。既然知道争取时间能让状况变得有利，自然没有理由冒著巨大的风险孤注一掷，毕竟只有贪求剎那快感的人才会那么做。 对于桂妮薇亚派来说，如何统整诸侯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问题。某些人虽然相对有影响力，眼光却稍嫌短浅。先前先遣队的惨败，正是让那些人掌握权力的下场。 相较之下，冒牌亚特留斯派在自称始祖亚特留斯者的强权统治之下，所有势力团结一致，因此莉姆的预测不太可能失算。这个时候，敌方的强大反而成为我方的优势。 「话虽这么说，不过这些也不过是从我们目前能掌握的情报当中推论出来的事而已。那个复活的亚特留斯到底在想什么，实在没有情报可供我们判断。」 就算能预测对方的行动，到时候也很可能发生我方没能掌握到的状况，因而让对方采取了预料之外的行动。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情报。自称是亚特留斯的人物还有圆桌骑士们，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情报与思想而行动的？掌握这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想丽涅特大人也一定会这么说的。」 这么说也是──堤格尔如此心想。 丽涅特最近经常为情报不足而苦恼。 这也难怪。在短短半年前，丽涅特周旋的对手都还只是社交界内熟知的人们。无论是什么样的对手，只要投注相当的劳力调查一番，自然能掌握对方的来历与性格，她只需根据这些情报来打情报战即可。这次的战争，条件却完全不同，这让她很不习惯，迟迟无法得心应手。她曾说过，对于专长之外的事情，除非必要还是少管为妙。 「上次为了说服持保留态度的贵族，我贸然地出面，结果就遇上圆桌骑士了。万一对方是好战的人物，后果可不堪设想。」 从阿尔涅子爵领地返回城镇邓恩的路上，丽涅特如是说道。 说到这件事，莉姆也沉思了起来。她一手摀著嘴，沉默了一下子之后，抬起头与堤格尔四目相交。 「正如你刚才说过的，在神殿窥视过去的景象，这样的行为本身似乎会造成生命危险。我决定为了自己的目的承担这个风险。但是，堤格尔身为桂妮薇亚军的中心人物，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的立场。所以……」 「不用说，我当然要一起去，两个人能得到的情报肯定比一个人多。更何况，也没人能够替代你啊，莉姆。」 堤格尔对著莉姆露出笑容，于是两人就不再继续议论这件事了。 「我们先回森林东边，派传令给殿下。然后准备马，往西穿过森林。」 从地图来看，这片森林涵盖至培纳因山脉西侧的地带，要往西走出森林并非不可能。不过两人目前手上没有准备长途旅行所需的物品，有必要先跟梅尼欧与伊欧鲁他们讨论。 「虽然可能会给殿下与丽涅特大人添麻烦，不过我们可能得直接往西出发，不能等到传令回来。」 莉姆点头回应，到头来还是只能独断行事，而且没有带随从，无疑是一趟极为冒险的旅程。即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因为总有一天非跟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做个了断不可。 堤格尔等人先回到位于森林东边外面的村子，这里是他们的临时据点。部下们都出来迎接，堤格尔把得到的情报告诉他们。尤其是为他一手包办文书事务的中年男性梅尼欧，堤格尔必须跟他好好地谈一谈。 「堤格尔大人要前往高原地带吗？」 梅尼欧看起来有一些犹豫。 「伊欧鲁他们的故乡确实在那里，不过……」 不久之前，梅尼欧等四人才刚成为堤格尔的直属部下，他们都来自亚斯瓦尔岛西部的高原地带。在故乡的牧羊村，村民们为了水权而分裂相争，梅尼欧之外的三个年轻人的父母在争夺之中落败，最后被扣上冤罪而惨遭吊死，三人在村子里也失去了容身之处。 梅尼欧身为他们的队长，自然不太愿意让他们回到那样的地方。一开始的时候，堤格尔与莉姆本来打算只向三人打听清楚村庄的位置，之后就两个人自行前往。但是…… 「这是他们三人的要求。」 堤格尔对梅尼欧如此说明。正如他所说的，三个年轻人想回去高原的大地一趟。 「我们三个因为一些因素被赶出了故乡，即使回去也不能改变什么，而且村里不会在乎来者是哪一方的军队。对于村民们来说，加入军队就跟外出打工没两样。牧羊人只在乎跟牧羊有关的事，根本不在乎外人想做什么。」 他们虽然这么说，不过直到离开村子为止，这样的价值观对三人来说一直是理所当然的。 「村子里从来没有比如何把羊毛剃得又快又好更重要的事，而我们也一直以为那是当然的。」 他们补充说道。还说出了村子以后价值观受到了冲击。 「多亏梅尼欧队长教导，我们才知道村子外面的想法跟村子里不同。相反地，世界上想法跟我们村子不同的人才占大多数。」 梅尼欧的经历较为特殊，他曾经离乡从军，受过教育之后又回到了故乡。正因为有这样的背景，他才会想让这些在故乡失去容身之处的年轻人们知道，村子以外的地方也有不同的世界存在。不过仅仅是因为这样就陪这些年轻人再度从军，老实说他实在是个滥好人。 逃出军队之后，多亏有梅尼欧的引导，这些年轻人才能活著撑到被堤格尔他们发现为止。 多亏堤格尔在讨伐山贼的过程中发现他们，而他们也乖乖地马上投降，如今才能以堤格尔部下的身分继续工作、生活。 「可以吃得很饱，军事训练跟劳动也比牧羊轻松许多，实在是太感激了。」年轻人们对于目前的环境非常满意。实际上，刚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虽然瘦骨如柴，对于弓与剑等武器也一窍不通，但是体力确实过人。无论是露宿野外还是长时间沿著兽径前进，都不曾喊苦，因此他们才能像这样一直跟著堤格尔与莉姆。不难想像偏远乡村的生活其实非常辛苦。 最后，梅尼欧认为既然伊欧鲁他们这么坚持，他也没意见了。接著，他交给堤格尔一张地图。 「我已经调查到猎人们穿越森林时使用的路径。这么走的话，应该三天就能穿越森林。」 这次在搜索败逃士兵的时候，堤格尔交给他一笔钱，交代他到处办事，他似乎就顺便连这种事都调查好了。 「另外，这是桂妮薇亚殿下的委任状，是丽涅特大人派人送来的，她认为堤格尔大人需要代理殿下谈判的权力。」 「丽涅特大人？」 「您为了到处救助败逃士兵，有可能会需要广范围移动，于是她认为您可能有需要。」 这个中年男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丽涅特大人说，对于您的行动范围，最好多预测个二倍。真不愧是丽涅特大人，让我学到了不少。」 「她真是个好老师。」 「她还说要是您太任意妄为，回去可能得训斥您一番。我会尽量为您说话，不过您还是要有心理准备。」 看来梅尼欧的老师真的很不得了。想到这里，堤格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顺带一提，梅尼欧的老师丽涅特之前还企图从堤格尔手中挖角梅尼欧。对她而言，优秀的文官自然是愈多愈好。堤格尔拚命反抗，最后总算是阻止了挖角。争夺人才是不讲情面的战争。 现在堤格尔手上的公务也都要靠梅尼欧才能运作。 「我是孤家寡人，之所以离开故乡也是因为家人都不在了，我现在对那个村子没有一点留恋。」 梅尼欧这么说道。 他这次不会跟著堤格尔一起去，而是留下来。这是当然的，因为即使敌军目前没有动作，要忙的事依然堆积如山。包括救回来的士兵与自己逃回来的士兵们的治疗与重新编制，以及与来自北方的支援部队的联系协调、临时阵地的建构等等。 因此堤格尔与莉姆这一趟西部远征，只有那三个年轻人跟随。从阿尔涅子爵领地回来的途中，堤格尔与莉姆亲自指导他们骑马，即使摔下好几次、全身都是伤痕，依然不断地持续练习，于是现在他们三个都会骑马了。只要是性格温顺的乘用马，原则上都骑得来。 说是骑得来，其实也顶多是能让马保持快步前进的状态。若要骑上体格健壮、脾气剽悍的军马，并在战场上灵巧自如地操控缰绳，三人目前的程度还远远不及。要跟著堤格尔上战场，他们就得学会熟练地骑军马跟上堤格尔才行。今后还需要努力学习。 伊欧鲁看著地图，不禁感叹──原来自己生长、领著羊走动的世界是这个样子。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生长的地区之地图。这也难怪，资讯详尽的地图等于是大量的军事情报，只有贵族能够持有。 「出了森林之后，再走两天就到村子了。身为牧羊人，山丘的棱线我们都记得一清二楚。请两位尽管放心地让我们带路吧。」 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挂了保证，真是太可靠了。 ? 堤格尔等人前去救助败逃士兵的那一天。 将遭占领的城镇从桂妮薇亚派军队的手中夺回之后，圆桌骑士莎夏并没有加入新编成的追击部队，而是留在镇上参与重建工作，修复遭受掠夺并被破坏殆尽的城镇。 除了指挥工作部队之外，同时也发放军粮赈济失去粮食的镇民们。不只亲自下厨，还亲自为伤患包扎，倾听每一个人的心声。 「圆桌骑士大人竟然这样亲自关心我们每一个小老百姓，实在是太感激了。」 每个人都不断地道谢。 「这可不是圆桌骑士大人该亲手进行的工作。」 有人这么劝阻莎夏，不过她笑著拒绝了。 「我以前也是一个村人。」 「那是在您成为圆桌骑士之前……不，是更久之前的事吗？」 「你也知道，我以前曾是战姬。不过在那之前，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村人。」 莎夏指挥整理排队等待赈粮的队伍，同时仰望天空回想著得到这副身体之前的过往。亚斯瓦尔岛的天空还是一样灰蒙蒙的。 那段体弱多病的岁月，似乎远比现在的自己还要有活著的感觉。得到了这副健康的身躯之后，亚莉莎德拉究竟失去了什么？她忽然觉得，只要像这样与民众接触、交流，似乎能够多少回想起一点当时的自己。 为了指挥主要由猎人组成的追击部队，亚特留斯派的宰相大卫公爵在城镇北侧布阵，并一直驻守在那里。 「虽说让堂堂宰相阁下担任指挥官，简直是大材小用，不过毕竟这是大卫公爵本人的安排。他也认为由我来守护城镇，民众会比较放心。」 听到她这么说，骑士们也无法反驳了。 于是，莎夏这几天都埋头于镇上的重建工作。 有一天，王都克尔切斯特派来的使者上门了，那是个戴著铁头盔、全身黑色铠甲的男人。他是亚特留斯的直属骑士之一，也就是人见人怕的裁定使者。 「陛下有令，立刻执行新的任务。」 裁定使者将装在信封内的指令书交到莎夏手上。 亚莉莎德拉拆开信封，阅读指令书的内容。指令书上说，亚斯瓦尔岛西部高原发生了异常状况，命令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立刻前去应对。指令书上还说，要是亚莉莎德拉发现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应马上联络亚特留斯。裁定使者将留下来跟随莎夏，作为传令之用。 这真是个奇妙的命令。在敌军随时都可能来犯的时候，竟然要身为前线指挥官的莎夏前往遥远的边境地带，这绝对非比寻常。而且亚特留斯似乎还料想那里的状况可能连莎夏都无法独自应付，这更是不可思议。 「指令书中所说的异常状况，具体而言是什么事？」 「一开始的时候是羊只失踪，牧羊犬被发现时则是已经死亡，而且死状怪异。后来损害的状况不减反增，连牧羊人与其家人都开始失踪了，于是村庄向领主求助。领主派出士兵前去调查，却连调查的士兵们都失踪了，没留下任何一点踪迹。领主至此不得不向陛下求助，陛下判断此事应由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前去应对。」 这个事件本身是很奇妙，但更奇妙的是让莎夏去处理这件事的决定。 「为何是我去呢？」 「因为在万一的状况下，那里可能会出现只有你──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才能应付的威胁。」 「能够麻烦你说明那是什么样的万一状况吗？」 听完裁定使者简洁的说明──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确实只能让我去了。」 翌日，莎夏从自己的部队中选出十名骑士，并带著裁定使者往西出发。 第1话 森林中的战斗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今年十六岁。他是布琉努王国的边境之地──亚尔萨斯的领主冯伦伯爵之独生子，与他亲近者都昵称他为堤格尔。 他受奇异命运的引导，如今在离故乡甚远的亚斯瓦尔岛投身于战斗。 事情的开端是距今数个月之前，今年初春的事了。堤格尔当时正在吉斯塔特王国的七公国之一──莱德梅里兹公国留学。他在那里与公主代理人莉姆亚莉夏（通称莉姆）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并对她萌生了淡淡的思慕之情。 因此在听说莉姆要出兵的时候，堤格尔理所当然地跟随她出发，也听说了敌军是亚斯瓦尔王国的大船队。于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搭上了船。 随后，问题发生了。 堤格尔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海、第一次参加海战，接著竟然因为阴错阳差而登上了飞龙的背部。他紧抓著飞龙，来到了远在十几天船程之外的亚斯瓦尔岛。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当时莉姆被龙爪抓住，于是堤格尔跟她两个人单独来到了这里。 堤格尔与莉姆降落的地点是纵贯亚斯瓦尔岛的培纳因山脉深山，两人找到了一座偏僻的寒村，并在这里邂逅了某位女性。 她是亚斯瓦尔岛的统治者──亚斯瓦尔王室──的唯一生存者，桂妮薇亚?可尔契肯?奥菲莉亚?贝德维尔?亚斯瓦尔，也就是桂妮薇亚公主。 原来此时亚斯瓦尔王国发生了激烈的政变，根据桂妮薇亚公主所言，自称是建国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突然出现，一下子就攻陷了王都克尔切斯特，而除了她以外的王室成员都被此人与其部下所杀。 然后堤格尔与莉姆迫于情势打倒了一头龙，这头龙似乎是始祖亚特留斯的爪牙。于是他便被称为屠龙勇士，并与桂妮薇亚公主站在了同一阵线。 自此之后，他便成了桂妮薇亚派的武力象徵。 在堤格尔的率领之下，桂妮薇亚派的军队将势力拓展至东方的平原。拿下位于交易路径交叉处的城镇邓恩之后，便开始以此为据点招纳将兵。 到了初夏，堤格尔率领的军队在邓恩南方的平原与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进行了一场大会战，并且打败了敌军。于是桂妮薇亚派趁势与陆续前来投靠的诸侯军队会合、重新编制军队，并派出先遣队前往王都克尔切斯特。到此为止，桂妮薇亚派一直是连战连胜、势如破竹，谁也没想到会有落败的一天。 但是率领先遣队三千兵力的侯爵在攻下途中一个城镇之后便开始轻敌，导致先遣队遭受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少数骑兵奇袭，自己也惨遭杀害。先遣队失去指挥官之后溃不成军，只能分散逃亡，陆续被各个击破。 当时堤格尔与莉姆正为了其他的事暂时离开军队行动，两人在附近的城镇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决定马上动身。 「要是我或莉姆在的话，绝对不会让军队掠夺居民……」 基于政治因素的妥协，不得不让不适合的人才带领先遣队，结果没能阻止士兵们做出凶暴的行为，导致无辜的人民牺牲。一想到这里，堤格尔便惭愧不已。 「得尽可能多救一些士兵才行。」 无论士兵们在攻下的城镇做了什么事，那些都是领导者的过错，士兵们只是听命行事，罪不在他们──堤格尔如此转念，带著目前还能行动的少数部队先行赶到。他判断士兵逃进森林的生存率较高，于是先守在逃亡的路线等候。 结果目前为止救回了五十多名士兵，这些人不断地逃亡，早已疲惫至极点，除非好好休养，否则根本无法算得上是战力。不过光就数字来说，有此成果已是相当不错了。 敌军穷追不舍，时间拖得愈久，桂妮薇亚派士兵的生存机率就愈低。 另外根据情报所示，敌军抢回城镇的时候，有人在敌阵中看到了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的身影。如果她也在追击部队之中，要是碰上了她，现在的堤格尔与莉姆能撑多久呢？ 「还是趁现在击溃追击部队吧。趁能出手的时候，能削弱多少兵力算多少。」 堤格尔瞄准敌军后方看起来像是指挥官的年轻骑士、射出一箭。 因为这里是森林之中，周遭有树木与草丛阻挡，年轻骑士似乎因此松懈了戒心，完全不知提防来自树上的那一箭。位在安全位置的骑士突然惨叫一声，头顶上插了一支箭。 「队长被射死了！压低身子！」 眼看指挥官倒下，一旁的士兵惊慌失措地叫喊，同时将头埋进草丛。为了追捕敌兵而广泛地拉开的战线，这时反而弄巧成拙，位于前线的部下们因此没有听到哀嚎声。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副队长的壮年男性连忙接著指挥，不断地高声吼叫，提醒众人留意狙击。 「莉姆，就是现在。」 堤格尔低声呢喃。与此同时，某个在远处待命的人物开始行动了。突然有几名士兵从树上下来，来到了副队长所藏身的树木旁边，其中一人是金发碧眼的女性。 她是莉姆亚莉夏，她跟堤格尔一起来到亚斯瓦尔岛，可说是他的搭档。刚才她带领几个士兵在树上待命，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打倒指挥者即可，小兵可以不用管！」 莉姆亚莉夏带领部下们突袭，朝著敌军部队的副队长与士兵们杀了过去。虽然副队长挺身奋战，却奈何不了她卓越的剑技，轻易地被斩杀了。 失去指挥者之后，敌军部队的下场惨不忍睹。没人判断以及下令撤退，只能各自冲向堤格尔等人。许多人被杀掉之后，才三三两两地向四处逃散。 在树上的堤格尔转头看了看后方，逃过来的我方士兵正跌坐在地喘气，然后所有人同时欢呼了起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莉姆过来叫住了堤格尔。这时候他刚制止情绪激动的部下去追击敌人，命令他们前去收拾尸体。莉姆的腰际佩著二把剑，收在剑鞘之中。这二把都不是普通的剑，而是一种奇特的武器，堤格尔等人称这些为神器。 莉姆所持有的这二把剑名为双纹剑，乃是湖之精灵所赐。双剑的剑身分别是红色与蓝色，能够发挥特殊的力量。 「这是我们驱赶的第三批敌人了。已经救出了不少士兵，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敌人可不是傻瓜，差不多是打道回府的时候了。」 想了一下之后，堤格尔如此判断，他看向随伺在旁的中年部下。 「梅尼欧，救出来的士兵就交给你送回。莉姆的部下先借给你指挥。」 「是，堤格尔大人。」 「我跟莉姆带著伊欧鲁等人继续西行一小段路，看看能不能再接回一些迷途的士兵。祈祷我们能平安重逢。」 堤格尔、莉姆与梅尼欧各自向所信奉的神祈祷，堤格尔与莉姆祈祷的对象分别是布琉努与吉斯塔特所信仰的众神。而梅尼欧是亚斯瓦尔人，祈祷的对象则是建国始祖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们。 虽说堤格尔等人目前敌对的对象正是建国始祖亚特留斯，但是这和人们的信仰是两回事。梅尼欧以前曾在别的村庄做过类似公务员的工作，拥有相当的教养，他的思考能力也足以理解目前的状况。即使如此，他依然选择向自幼信奉的的对象祈祷，没有改变。 而桂妮薇亚派的骑士们也大多如此。 因为桂妮薇亚派对大众宣称敌军是冒牌亚特留斯派，也就是说，敌军首脑只是冒充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同时那些自称是圆桌骑士的人们也是冒牌货。 ──假若祈祷真的拥有力量…… 忽然，堤格尔的心里不由得思考起这件事。 ──他们会为这些打算毁灭自己的祈祷者，赋予什么样的力量呢？ 梅尼欧与莉姆的部下们为了带著众人撤退而离开之后，堤格尔再度转身面向莉姆。 「莉姆，既然这里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希望你能称我为堤格尔。」 「别忘了这种状况下随时都可能会有敌人上门，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她说话的同时，面无表情地张望著周遭。 莉姆亚莉夏今年十九岁，比堤格尔大三岁。是吉斯塔特王国下辖的公国之一──莱德梅里兹的公主代理人。 今年初春，堤格尔以部下的身分随她出征，对抗亚斯瓦尔海军。如今春去夏来，她现在却变成了堤格尔的部下。 虽然两人的立场反转，不过这是莉姆主动要求的。当初两人决定在亚斯瓦尔岛为桂妮薇亚而战的时候，莉姆便主张自己较适合当副官，堤格尔则是拥有将领的资质，今后应该由自己辅佐堤格尔。 事实上，在那之后堤格尔确实率领众多投靠桂妮薇亚的士兵们到处征战，而且连战连胜。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输过。 虽说这次先遣队战败了，但是这时他刚好因为其他的事而不在部队之中。虽然没有直接责任，不过就立场上来说，堤格尔与莉姆目前仍然是桂妮薇亚军的统率者，因此现在两人正为了收拾善后而到处奔波。 「要是得知士兵掠夺城镇的消息，桂妮薇亚大人与丽涅特大人不知会有什么表情？我真不敢想像。」 莉姆叹气说道。按照原本的计画，如果顺利的话，十天后完成重编的桂妮薇亚军本队会从邓恩出发，且由桂妮薇亚带领过来与先遣队会合。堤格尔与莉姆在那之前会先加入先遣队，为了迎击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反击做准备。 但是现在计画全都泡汤了，虽然已经先派人报告状况了，不过一想到今后还必须写详情报告书，莉姆的心情就非常沉重。这一点堤格尔也是一样的。 这片位于培纳因山脉南侧的广大森林将亚斯瓦尔岛隔成东西两半，据说森林里有狼、熊等危险的猛兽出没。正因为这样，多数士兵才会把保命的希望寄托于这座森林。 堤格尔不希望士兵们就此白白送命。毕竟决战在即，战力自然是愈多愈好。虽说初夏那场会战获胜了，但是下次冒牌亚特留斯派必定会集结所有兵力而来，想必会是一场硬仗。 「莉姆，我想跟你谈谈今后的事……莉姆？」 他这时才发现，莉姆正恍神地望著西方的天空。她很难得这样发呆的，这让堤格尔感到不解，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莉姆的肩膀慌张地绷紧，她似乎这时才回过神。 「你竟然也会发呆，真是太难得了。」 堤格尔将脸凑过去，凝视莉姆蓝色的眼睛。 「有什么令你在意的事吗？」 「我似乎……听到有声音在呼唤我。」 「莉姆？」 莉姆的态度显得动摇，眼光茫然地仿徨。她抽出双纹剑，红色与蓝色的剑身断断续续地闪烁著光芒，有如脉搏一般。 「这是……」 「看，剑所发出的光亮会因为所指的方向而变化。」 堤格尔与莉姆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过去看看吧。」 「明白了，我们就只带少数人去看看状况。」 莉姆点头同意。 ? 顺著双纹剑的引导，一行人在森林内沿著兽径往西前进。 这次堤格尔与莉姆只带著三个士兵同行。 这三人是当初跟梅尼欧一起加入的新兵，年纪都跟堤格尔差不多，甚至更小。原本被冒牌亚特留斯派的诸侯徵召加入了军队，但是在上次的会战战败之后，他们便逃出军队、沦为山贼。 虽说是山贼，但是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在某个村落的共有山地中找个无人的空屋住下。一行人穷途潦倒，当时带领他们的梅尼欧甚至还病倒了。就在束手无策、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堤格尔。 正确来说，是上山来讨伐山贼的堤格尔一行人发现了他们，他们就马上投降了。接著，堤格尔与莉姆以精准的判断与处置治好了梅尼欧的病，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 之后，堤格尔答应梅尼欧与这三个年轻人的恳求，收留他们为自己的部下。 除了中年的梅尼欧之外，这三个年轻部下的主要工作是为堤格尔拿箭筒，但是可不能以为他们只是拿东西的跟班就小看他们。亚斯瓦尔王国特有的长弓部队上战场的时候，至少会带两名随从随伺左右，随身携带备用的长弓与箭筒。堤格尔便是模仿如此体制。 堤格尔所持有的黑弓是被称为神器的特别之弓，没有必要准备备用的弓，但是箭矢就另当别论了。就算堤格尔拥有过人的弓术，要是没有箭矢，他就连一只兔子都杀不死，因此需要有人在战场上专责为他携带箭筒。 另外，这三个新兵还有另一项重要的职务，那就是照料某个自称是「主人」的存在。 「奴才，特别准你让本王踩在肩上。」 一只白色的幼猫被其中一个新兵抱在胸前。它从年轻人的手中钻了出来，来到堤格尔的脚边，抬头这么说道。 幼猫说的话只有堤格尔才听得懂，幼猫狂妄自大的台词听在其他人耳中只是普通的猫叫声。为什么只有堤格尔听得到呢？堤格尔之前曾对幼猫凯特问过这个问题，他得到的答案是「王者只认可王者」。虽然堤格尔能听到这只幼猫所说的话，但是经常有听没有懂。它们这类存在的想法往往是人类的基准所无法衡量的，年轻士兵肯定只以为这只幼猫只是突然想找堤格尔撒娇吧。 堤格尔微微地耸耸肩，不知幼猫是怎么判断这态度的，径自扭著身体爬上堤格尔的身体，在他的左肩上坐下。 「凯特真的很喜欢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呢。」 莉姆如此嘀咕，口气听起来似乎有些羡慕。一行人当中，堤格尔只对莉姆说明过关于凯特的事，说它是自称为猫之王的存在，十分傲慢自大，而且会说人话。但是只有堤格尔等少数人才听得懂这只幼猫的话语。 莉姆虽然知道这一点，仍然忍不住有些别扭地嘟起嘴唇。 「没那回事。只要赏它一条鱼，它就愿意对任何人摇尾献媚。」 「什么？看来你这奴才不太懂事，需要教育。」 幼猫似乎十分不满，不断地用猫掌拍打堤格尔的脸颊。之所以没有用猫爪抓伤他，想必是因为身为王者的它宽宏大量吧。 「确实是，凯特只跟堤格尔大人这样玩闹。」 其中一个新兵──伊欧鲁笑著这么说道。伊欧鲁是个脸上到处长著青春痘的少年，年纪是三名士兵之中最年长的，跟堤格尔一样是十六岁，为这只幼猫取名为凯特的也是他。想必他怎样也想像不到，这只幼猫竟然是自称为猫之王的神秘存在。 堤格尔、莉姆与三个新兵继续沿著兽径前进。 走了一段路之后，堤格尔肩上的幼猫凯特忽然吸起了鼻子。 「奴才，前面是阳光之团块下沉的方向吧？」 「是啊。」 堤格尔小声地回答。 「既然这样，本王身为那位大人的虔诚信徒，必须做该做的事。」 凯特口中的「那位大人」是堤格尔也亲眼见过的神秘存在。她被称为善精灵莫甘娜，在传奇故事之中被视为拥有可怕力量的超常存在。 善精灵莫甘娜对堤格尔很感兴趣，之前曾用自己的绿色头发缠在他的小指上化为戒指。任何人都无法取下这枚戒指，怎么拉扯也无法使其变形。不过当堤格尔与非比寻常的存在战斗的时候，戒指会把力量借给他。 既然猫之王会特别提起自己的主人，这表示…… 「双纹剑所指引的方向有什么吗？」 「你们这些奴才感觉迟钝，只能理解自己的眼睛所见、耳朵所闻之物。既然这样，只管在乎眼睛所见、耳朵所闻之物，随心而为即可。」 「你就不能讲解得具体一点吗？」 凯特一脸不高兴地将脸别过去了，猫之王的性情阴晴不定，真难伺候。 「你跟它在说什么？」 趁其他部下们都在提防后方的时候，莉姆过来问道。 「凯特似乎也对前方存在的事物很感兴趣。」 「莫非跟前几天那次一样，有人在前面吗？」 「或许是有某种东西存在。」 说到这里，堤格尔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并认为莉姆现在应该也在想一样的事。那一天，圆桌骑士们、半精灵莫德雷德还有善精灵们发挥了莫大的力量。 那不过是前几天的事。堤格尔他们前往位于培纳因山脉深处、某一座被藏在茂密森林中的神殿遗迹。古代曾在这块土地受到人类信奉的众神，如今不再被信仰，那座神殿供奉的想必是众神之一吧。堤格尔、莉姆还有桂妮薇亚在那里目睹了过去的光景。 那是三百年前的光景。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们于现代复活的原因，从这三百年前的光景之中可见一些端倪。 而这其实是复活的圆桌骑士之一──加拉哈德所安排的策略。加拉哈德让堤格尔等人看到自己的过去；作为代价，他也窥见了堤格尔等人的过去。 加拉哈德得以藉此判断堤格尔等人与魔物无关，接著便宣称没有理由与他们战斗，马上收起了剑。 这时候，一个名叫莫德雷德的男人现身，出手攻击他们双方。莫德雷德是人与精灵之间生下的混血儿。莫德雷德责备加拉哈德违反了誓约，发动可怕的精灵之力攻击他。堤格尔等人挺身保护加拉哈德，与莫德雷德展开战斗。 最后堤格尔与莉姆打倒了莫德雷德，但是在这过程之中，他们目睹了莫德雷德以及现身援助堤格尔等人的善精灵们之力量。如此强大的力量，也不过是精灵之力的冰山一角。 那强大的力量只能用天崩地裂来形容，远远胜过任何自然现象的力量。两股称得上天灾的破坏力彼此冲突，其惊人的程度更甚堤格尔等人所使用的神器。 后来听说加拉哈德跟著同为复活圆桌骑士的波鲁斯前往亚斯瓦尔王国的大陆领土，堤格尔等人不知道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该如何面对他。 关于这些死而复生的死者，目前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魔物──那似乎是始祖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们于三百年后的今日复活的理由。 由加拉哈德让堤格尔他们看到的过去光景可知，亚特留斯的妻子被魔物所杀。 圆桌骑士们矢言复仇，魔物却已经逃到大陆去了。亚特留斯禁止圆桌骑士们离开亚斯瓦尔岛，因为当时亚斯瓦尔王国才刚建立，地位仍不稳固，要是贸然进军大陆，可能会刺激到其他的国家──这是亚特留斯所顾虑的事。 当时只有人称湖之骑士的兰斯洛特违背了命令，前往大陆去了。 在那之后，湖之骑士兰斯洛特再也没有回到岛上。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几乎在相同的时期，有个自称是黑龙化身的男人建立了吉斯塔特王国。兰斯洛特前往大陆之后，是否在那里遭遇了吉斯塔特的初代国王与七战姬，这无人知晓。桂妮薇亚公主对这一点似乎十分感兴趣，在下山的途中仍然滔滔不绝地谈论这件事。 兰斯洛特是否曾与战姬交战？如果当时他与吉斯塔特的初代国王交手过，结果究竟是谁胜谁负？ 兰斯洛特在圆桌骑士之中也是武勇特别过人的高手。据说亚特留斯曾经说过，有能力杀得了他的就只有兰斯洛特一个人。说不定兰斯洛特与吉斯塔特的建国有关，后世也留有不只一桩兰斯洛特屠龙的传说。假如吉斯塔特的初代国王真的是黑龙化身，要是他跟兰斯洛特敌对，说不定…… 这些话题确实很令人兴奋。 「名将在遥远的他处自立为王是各国都有过的故事，说不定吉斯塔特王国的初代国王就是圆桌骑士中的兰斯洛特。」 下山的回程中，现场刚好只有桂妮薇亚与堤格尔两人，因此她兴高采烈地对堤格尔提起自己的如此幻想。 「殿下，你可千万别在莉姆面前说这种话喔。」 桂妮薇亚是圆桌骑士的狂热粉丝，而她的盟友兼代理宰相丽涅特在这方面也跟她一样，只要一提起跟圆桌骑士有关的话题便会浑然忘我。身为桂妮薇亚派的首脑，立场上来说这样似乎不太好。但是堤格尔倒是不讨厌她双眼闪闪发亮地谈论各种传奇故事的样子。 桂妮薇亚目前已经回到了桂妮薇亚派的据点──城镇邓恩。按照计画，只要桂妮薇亚军的本队重编完成，将会由她领军南下。 在那之前还有一些时间。因此堤格尔与莉姆在这段期间先跟先遣队会合，一同箝制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只要先遣队与本队会合，兵力上来说会远超过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照理说应该是稳操胜券才对。 但是随著先遣队被击溃，公主殿下的计画也泡汤了。既然这样，照理说堤格尔等人应该要先回邓恩一趟才对。 但是堤格尔与莉姆都不这么认为。只要他们马上动身前往，便有士兵能够因他们而获救。即使能够救到的只有数十人，顶多不过百人，但也总比没救到任何人还要好上太多。两人如此判断，才像这样分头行动。 于是，才有了目前的结果。 堤格尔将肩上的凯特抓下来交给莉姆。莉姆接过白色的幼猫，紧紧地抱在怀中。 「帮我顾著这孩子，我去双纹剑指引的方向看看状况。」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以你在森林之中的能耐，事到如今实在不需要我的提醒，不过还是要请你千万谨慎小心。」 「莉姆，你们可要留意提防周遭。这一带视野不佳，随时都可能会有敌兵出现。」 堤格尔如此提醒莉姆与部下们，接著便离开他们，小跑步沿著兽径前进。 跑了一段时间之后，堤格尔察觉状况似乎不太对劲。森林内一片死寂，安静到不自然的地步。不只完全没有动物的动静，甚至连鸟叫声以及昆虫摩擦翅膀的声响都没有。 「这究竟是……」 来到兽径的转角处，堤格尔跨出兽径、继续向前。他拨开草丛，朝著双纹剑所指的方向直线前进。虽然他贵为领主家的公子，但是自幼便经常带著弓箭走进山林，跟著猎人们学习。几年前开始，他已经有能力独自深入森林深处了。他能够与森林合而为一，隐身于树木与草丛之间，也学会了探查森林内动静的方法。还能透过太阳移动的角度与树木的状态正确地判断方位，移动自如而不迷途。 不久之后，堤格尔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座外表布满绿色藤蔓的──神殿。 堤格尔见过相同的神殿。之前圆桌骑士加拉哈德就是在类似的神殿遗址让堤格尔、莉姆与桂妮薇亚看到了过去的光景。 先前那座神殿连天花板都倒塌了，神圣的中心部分暴露在外，不过眼前的这座神殿大部分仍维持著原来的形状。这座神殿所供奉的神，究竟拥有什么样的权能呢？ 「看来双纹剑所指示的存在就是这个。」 ? 过了不久，堤格尔回头与另外四个人会合，领著他们走进了那座荒废的神殿。当莉姆的脚一踏上神殿的石阶，双纹剑便立即停止发光，看来这表示它们不需要继续带路了。 整座神殿的外表布满藤蔓与青苔，彷佛被刻上了青绿色的花纹。对于神殿仍能保持如此完整的状态，莉姆感到很讶异。 「之前在培纳因山脉深处看到的那座神殿，建筑物本身几乎都倒塌了，这座神殿却几乎保持著原本的形状。」 先前堤格尔他们去过的神殿位于险峻山地的山腰处，并且在那里无声无息地腐朽、毁坏了，而眼前这座森林中的神殿却仍然看得出身为古代一流建筑物的风采。粗壮的石柱支撑著牢固的墙壁与天花板。眼前景象，彷佛能窥见存在于遥远往昔，却没在历史上留名的人们所遗留的睿智痕迹，一股敬畏之念油然而生。 三个年轻的部下看起来则是不为所动，反而不能理解堤格尔他们为何这么惊讶，不解地歪著头。 「你们知道这是古代遗迹吗？」 堤格尔试著向三人打听，得到的答案让他更惊讶了。 「我们曾在故乡看过类似的建筑。」 三人之中最年长的伊欧鲁代表其他人回答。 「大人总是告诫说神殿是危险的地方，不可以进去。不过小孩子就是愈被禁止反而愈想去做，所以我们有时候会进去神殿游玩。」 看来以前在亚斯瓦尔岛的各地都有类似的神殿，不过对这些神的信仰早在很久之前就已失传，取而代之地，民众改信奉了建国始祖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 「这里离你们生长的村子应该很远才对，这里却有相同的神殿，你们难道不惊讶吗？」 「请问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对于莉姆的疑问，三个年轻人一脸不解地如此回答。堤格尔从双方的对话之中察觉自己与莉姆的认知跟他们不同。这些年轻人习惯把狭小的乡村社会当成一切，虽然已经离开了故乡好一阵子，但是他们仍然只会把自己看过的东西认为是世界的一切。 ──亚尔萨斯的猎人们也差不多是这样。 偏远地区的村庄都是这样的，另外是否受过教育也有差，于是堤格尔决定换个问法。 「你们对这类场所熟悉吗？」 「不，并不熟悉。只知道羊都讨厌神殿，因此当我们开始顾羊以后就不太靠近神殿了。」 「羊？」 「我们以前在故乡是牧羊为生的。」 「原来你们来自牧羊人的村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西部确实有大规模的畜牧业。」 堤格尔曾经听丽涅特介绍过亚斯瓦尔岛的西部与西北部经济。她的家族──布里达因家统治亚斯瓦尔岛北部，其中领地的西侧特别盛行酪农业。她还说过，牧羊人的性格非常顽固而且迷信。 几乎所有的城镇附近都有小规模的畜牧产业，山羊奶在这个国家是贵族们享用红茶的时候不可或缺的附属品。 除此之外，进行大规模畜牧的地区所产的羊毛与羊肉乾则主要作为输出品。不过这种输出交易不会通过险峻的培纳因山脉，而是经由地势平缓的南方街道进行。 因此这座岛的西半部势力几乎都向冒牌亚特留斯派投降了。 这三个年轻人的故乡──统治那里的领主也可能是基于这些地理上的因素，而与堤格尔等人的势力敌对。 「在我们的村子附近还流传著始祖亚特留斯原本也是牧羊人的传说，还说因为这样，牧羊人全都有亚特留斯的血统。」 「很有梦想呢。」 「有个村子据说还是始祖亚特留斯诞生的地方，不过那里现在只是一片废墟，没有人愿意靠近。啊！可是村长曾经说过，这些话不能告诉牧羊人以外的人。」 「我想也是。」 莉姆叹了一口气。毕竟人们要怎么主张自己的想法，确实是个人的自由。但是跟建国始祖有关的事要是贸然宣扬，恐怕会被指责为对王室的侮辱。既然目前统治亚斯瓦尔岛南部到西部地区的是那个自称为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那就更不能乱说话了。那个村长想必为了这种事很头疼吧。 不过这三个年轻人本来就是因为村子里的纷争而导致双亲被杀，现在根本不会想为村长与村民们著想吧。 「关于这类神殿，你们是否听说过什么传说呢？」 「这个嘛……」 听到莉姆这么问，年轻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陆陆续续地提起他们想得到的传闻。 不知不觉间，凯特的踪影不见了。 「凯特上哪去了？」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它叫了一声，然后就跑进草丛了。」 莉姆如此回答。她知道那只白猫很聪明，到时候自然会自己回来。毕竟它刚才对堤格尔说过意味深长的话，或许它身为猫之王在这里有非办不可的事也说不定。于是，众人决定先别在意它的事。 正当部下们继续试著回想年幼时的话题时，堤格尔领著莉姆走向神殿内部深处。神殿的外型看来跟之前堤格尔他们去过的深山神殿几乎一样，只是深山神殿的天花板几乎都已倒塌，而这里的天花板则依然稳固完好，虽然是大白天，阳光却几乎照不进来。墙上有些凹洞，看来应该是采光用的窗口；不过这些窗口也大多都被藤蔓掩盖住了。 神殿的墙面上刻有文字，但是堤格尔与莉姆都无法解读。 堤格尔曾听桂妮薇亚说过，在亚斯瓦尔岛被统一之前的时代，这块土地上有著数不清的势力群雄割据，各地使用的语言与文字都与现在大不相同。在探访圆桌骑士相关史迹的时候，她多少学过这类的古代语言，也亲自查阅过相关的资料。 ──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带殿下来这种地方吧？ 若不是像之前的决斗那样的大事，可不能让桂妮薇亚只跟著少数人行动。更何况上次的决斗，也是在本来不可能发生的选择下才会产生的结果。 堤格尔与莉姆搜索过周遭，却仍然找不到任何线索，连这里所祭祀的是司掌什么的神都看不出来。 「堤格尔，追根究柢来说……」 或许是因为远离了三个年轻人的关系，莉姆竟然以昵称叫住了堤格尔。这让堤格尔喜出望外，差点忍不住扬起嘴角。莉姆见状先表现出一副「真拿你没辄」的态度，不过她自己的嘴角也不明显地扬起，接著继续说道： 「你认为在这里能找到什么？」 「不知道。」 堤格尔如此回答，接著对她耸了耸肩。 「不过，既然双纹剑引导我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这是你的直觉吗？」 「对，只是感觉而已。」 闻言，莉姆点头。 「既然这样就好，是直觉的话就另当别论，我们至今为止可是靠你的直觉度过了许多危机。更重要的是，你本人更应该相信你的直觉。」 「是这样的吗？」莉姆的建议让堤格尔有些疑惑，不解地歪起了头。回想起来，先前确实是有几次完全凭著直觉行动而得到了成果。当初莉姆被飞龙的爪子抓走时，堤格尔在情急之下扑到飞龙的背上，也是出于直觉的判断。先前跟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关系亲昵者称她为莎夏──跟那个战姬战斗的时候，在关键时刻也是凭直觉行动，最后状况也因而好转。 话虽这么说，堤格尔仍然认为那只是巧合。 运气不见得总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身为将领，堤格尔必须一肩扛起所有判断与决定的责任。莉姆信赖的话语反而让他感到沉重。 虽然沉重，他却完全不感到排斥。堤格尔也相信莉姆的话语，不，应该说是想要相信。基于立场，堤格尔非做决定不可。这次之所以顺其自然地选择走上通往神殿的道路，也是因为相信这么做肯定是有某种意义。 这时候，白色幼猫从墙上的其中一个状态完好的采光孔钻了进来。 「凯特。你上哪去了？」 幼猫灵巧地跳了下来，降落在堤格尔身旁一根断裂的石柱上，然后刻意地在堤格尔面前挺起胸膛。堤格尔伸出双手，抱起那轻盈的身躯。 「伟大的猫之王，你应该知道关于这个场所的事吧？在这里，我们该做什么才好呢？请你告诉我们吧。」 「这话可真是愚昧啊，奴才。」 凯特发出可爱的猫叫声。 「猫当然知道。来到神殿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祈祷。想不到你竟然连这种事都不懂，唉唉唉，尽管本王以宽宏大量闻名而备受赞颂，仍然忍不住要嫌弃你，无言以对。」 什么无言以对，你这不是说了一大堆吗？堤格尔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但他拚命地忍住了。毕竟这只幼猫的狂妄自大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不过，就算要祈祷好了，我们该向什么神祈祷呢？吉斯塔特或布琉努的神可以吗？」 凯特开口说话，说的却是一些堤格尔无法发音的语言。堤格尔正要向它开口确认的时候，忽然发现──脚下的空间，看起来好像在扭曲。 堤格尔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往旁边一看，莉姆也同样地单脚跪在地上。 「凯特，你做了什么？」 「祈祷吧，奴才。」 接著，凯特又说出了一些似乎不是人话的语言。 「祈祷吧。」 地面更加地扭曲。堤格尔回头一看，三个年轻士兵仍然在神殿的角落浑然忘我地聊天，完全没察觉这边发生了异状。 还来不及开口叫唤部下们，堤格尔便感觉到强烈的晕眩。 意识逐渐模糊。 ? 少年在雨神神殿祈求丰收，接著便出了神殿。即使时值初夏，依然天天都是阴天。少年对在神殿外待命的随从骑士们点了个头，然后跨上马背。 骑马快步前进时，其中一个骑士骑著马凑到少年旁边开口问道： 「老大，真的要干吗？」 「当然，骑士波鲁斯。还有别再叫我老大了。我──」 少年乾咳一声。 「──不，『朕』可是亚特留斯王。」 「不过是宣称要当王而已，现实也不会因此有什么差异吧。不过就依您的意吧，陛下。」 两人互看彼此一眼，同时扬起嘴角。两人自幼就认识彼此，经常像这样骑马并行。双方都知道，这样的关系终有一天要做个了断，而那就是现在。 「西方的里恩斯很快就会攻打过来，没时间了。我们需要强大的军队。」 「我跟陛下、葛文大哥、帕希瓦尔跟凯伊，有这些人在就足以应付一切了吧。少数菁英行不通吗？」 「现在早就不是光靠个人武力就能应付的阶段了。」 亚特留斯将脸转向前方，前方是一大段坡度平缓的丘陵地段，能看到羊以及在赶羊的牧羊犬，低丘上的牧羊人们正在对著他们挥手。 亚特留斯也对他们挥手回应，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笑容。接著他又转头向前，凝视著山丘与山丘之间的道路前方，然后低声呢喃： 「改变。我们非改变不可。」 「所以才要成为王，是吗？」 「为此，才需要──」 堤格尔的脑袋十分混乱，即使如此，他仍试图思考。 眼前看到的光景，究竟是什么？ 加拉哈德在深山的神殿内也让他们看到了过去的光景，这应该也是一样的现象，堤格尔明白这一点。但是那个时候是因为有加拉哈德这个记忆的泉源在场，堤格尔等人那时看到的是加拉哈德的记忆。 但是这次看到的却不一样，堤格尔感觉自己就像是与他们的马匹并排飞行的鸟，在旁边看著两个男人骑马移动的样子。 堤格尔现在的感觉十分不可思议，彷佛变成了吹过丘陵之间的一阵风。虽然感觉像在空中飘浮，但是完全没有自由可言，就像任由风吹、在空中飞舞的落叶。 ──是亚特留斯。看起来好年轻啊。 眼前景象之中的亚特留斯，是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波鲁斯的年纪看起来跟现在的堤格尔差不多大。从些微感受到的亚特留斯的情感来判断，两人应该是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 从两人刚才的对话来看，这时候他应该还没成为正式的国王。 未来的王与圆桌骑士，两人之间的关系正逐渐变化为主从关系。知道他们即将在未来统一亚斯瓦尔岛，刚才那段对话听在堤格尔的耳中，感慨也特别地深。 ──对了，刚才还提到了帕希瓦尔的名字。 那个被堤格尔等人合力打倒的男人，似乎早在这个时期就跟他们是伙伴了。从还没有圆桌骑士的名号、亚特留斯也还不算是真正的国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意气相投、彼此团结的好伙伴。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堤格尔很在意。 外表看来还是个少年的亚特留斯，腰际佩带著二把短剑。短剑收在剑鞘之中，看不出剑身的颜色，但是剑柄部分的颜色与装饰却很眼熟，与他的搭档随时带在身上的武器很像。 ──是双纹剑。 亚特留斯佩带在腰际的两把短剑看起来肯定就是莉姆的双纹剑，不会错的。双纹剑是湖之精灵赐给莉姆的武器，为什么年轻时的亚特留斯会拥有呢？ ──对了，我们完全不知道以前使用过双纹剑的是什么样的人。 那么了不起的武器，莉姆应该不会是第一个使用者才对，但是竟然连丽涅特都完全不知道双纹剑的名号。双纹剑这个名字是善精灵莫甘娜告诉堤格尔的，而堤格尔也没有仔细地向她确认那是否真的是这两把剑的名字。说不定那并不是这对双剑原本的名字，这也很有可能。 不对，善精灵莫甘娜没必要对这种事含糊其词，这对她来说也没有意义。应该是真正的名字才对…… ──话说回来，传说中的亚特留斯使用的是双剑吗？ 这一点真想找桂妮薇亚或丽涅特问个清楚，对于始祖亚特留斯的传说，堤格尔只知道个大概。 据说在亚特留斯统一亚斯瓦尔岛之前，这座岛一直群雄割据，局势十分混乱。不过，具体上来说存在过什么样的势力、什么样的王、多少军队、如何征战等等，这些细节却完全没听说过。莉姆会知道吗？桂妮薇亚她们又如何？ ──刚才他们提到了「里恩斯」这个名字，是当时的诸王之一吗？ 堤格尔把这名字牢牢地记在心中的羊皮纸上。 这时候，换了个场景。 看来这是一场会战。双方阵营总共数百人，正在互相冲突。大多数的士兵都身穿皮甲、手持长枪；也有十几个身上穿著金属铠甲的骑兵。那些骑兵正在步兵们之间到处游移，评估著距离。 「听好了！听好了！我可是──」 亚特留斯看起来跟刚才的场面一样年轻，在他的附近有个身穿锁子甲、手举骑兵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正在自报名号。 「请让我来对付。」 亚特留斯身旁的一名骑兵向前，同样地将枪往上直举、自报名号。 是帕希瓦尔。他宣称自己是某某山丘的帕希瓦尔。 ──果然，这个时候他们还没自称是圆桌骑士。 堤格尔依然像一阵风似地在那片光景中飘荡，而在内心这么想著。报过名号之后，双方骑著马冲向彼此。周遭的士兵门仓皇逃避，让出一个可供突击的空间。双方开始交锋，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响。 最后帕希瓦尔的枪刺穿了对手的胸口，于是那个男性骑兵落马，马则是拋下主人远走高飞。正可谓是手到擒来、一击破敌，帕希瓦尔骑在马背上，雄赳赳地高举手上的枪发出吼声。 「是帕希瓦尔！帕希瓦尔那家伙赢啦！」 同阵营的士兵们大声喝采。紧接著，亚特留斯下令趁胜追击，别放过好机会。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气势，一旦气势失衡便难以挽回。敌军开始节节败退。 为了抵挡劣势，敌军将领拚命地叫喊，把喉咙喊得都沙哑了。这时候，有人逼近了那个男人，那是波鲁斯。波鲁斯骑士以灵敏的马术巧妙地避开敌兵的阻挡，一下子就逼近至敌将面前。他举起剑一挥，敌将随即身首异处。 战况至此可说是大局已定，敌军士兵开始四处逃窜。亚特留斯下令追击，于是敌兵一个接著一个地被杀死。 这一场仗赢得相当漂亮。论兵力，双方势均力敌；不，亚特留斯这一方看起来甚至稍微少了一些，不过骑士本身的实力差距却成了决定胜败的关键。 堤格尔知道这之后的历史，既然有几名圆桌骑士会被人民奉为信仰的对象，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不过…… 目前看起来，这个时候被后人称为圆桌骑士的帕希瓦尔与波鲁斯，应该都还是无名骑士才对。亚特留斯看起来像是个才刚兴起的小势力之少年王，能动员的兵力也顶多只有这样。 ──即使是我的故乡亚尔萨斯，勉强一点的话还能凑出比这些更多的兵力。不过要凑足骑士的人数倒是不容易就是了…… 冯伦伯爵领地颇为贫瘠，以财力来说要购足数量相当的马匹与金属铠甲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也没有这么优秀的将领。很明显地，亚特留斯的周遭人才济济，就连堤格尔也忍不住羡慕。看来日后征服亚斯瓦尔岛的最强军队，早在此时便已巩固了基础。 还有一点让堤格尔感到遗憾的是，没能看到亚特留斯展现身手。本来以为有机会看到他出手，没想到手下的将领一出马就摆平了这场战争。腰际的双纹剑就连出鞘的机会都没有。 「陛下不需亲自战斗。以后，让铠甲被血沾脏的事，让我们处理就够啦！」 帕希瓦尔靠近身材矮小的亚特留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地大笑说道。「你弄痛朕了，帕希瓦尔」亚特留斯一脸困扰地拨开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虽然在苦笑，但是看起来也有一些高兴。这般年轻人之间粗暴而质朴的友爱表现，看起来就像任何普通村子里的情景。 周遭其他看起来年纪跟堤格尔差不多、甚至更年少的人们，也自然而然地跟著欢笑，与这些日后被称为圆桌骑士、被奉为神明的伙伴们同声欢笑。这就是今后即将创下丰功伟业的豪杰们私底下的面貌。 「啊，陛下。善后就交给我们，请先回城里吧。」 波鲁斯过来这么说道。 「要是让那位大人久候，我们可是会被当成电灯泡，搞不好会没命呢。」 「喔，就是啊。说到那位大人，责骂我们也就算了，一旦哭哭啼啼了起来……」 帕希瓦尔耸耸肩。 「上次那位大人还写信给我说『不要抢走国王』『我很寂寞』『很想念他』之类的，让我非常头疼。」 「那家伙竟然……好，知道了。朕会说说她的。」 「请别责备她，陛下。我说真的。那样就太不解风情了。你应该要再多珍惜未婚妻一些。」 一想起「那位大人」，帕希瓦尔不由自主地畏缩了起来。说到一半，说话的方式甚至还变得跟以前一样。看来他还不习惯用恭敬的态度对陛下说话。 听他们这么说，堤格尔就明白了，他们谈论的应该就是将来的王妃。 王妃桂妮薇亚。这个名字将在今后的王室中代代相传。堤格尔所熟识的公主桂妮薇亚也是其中一人。 「好啦、好啦」亚特留斯无奈地挥了挥手，接著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也有他的难处。 「毕竟陛下订婚之后到现在都在各地征战，无暇休息。」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国王不亲自出马的话，士兵是不会愿意跟随的。不过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把诸侯修理到这个地步应该够了吧。」 听波鲁斯这么说，亚特留斯点头。 「无论这些诸侯打算恭顺还是敌对，应该都会有动静才对。我……不，朕就回城里等使者上门。各位，等朕的好消息吧。」 波鲁斯与帕希瓦尔下马，单脚跪地，低垂著头。亚特留斯深深地点了个头，然后……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真的很不习惯这么做。」 「还是得习惯啊，陛下。葛文大哥都带头这么做了，我们也会努力习惯的。」 「嗯，朕知道……今后也拜托了。」 「那是当然的，陛下。」 三人坚定地与彼此握手之后，转身背对彼此、分头行动。 亚特留斯领著少数的骑兵往东。 波鲁斯与帕希瓦尔则带领剩下的步兵往西前进。 真是一群好伙伴──堤格尔打从心底这么赞叹。 现在看到的这些情景真的是实际发生过的事吗？从之前加拉哈德那一次看来，应该是事实不会错……但是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还不知道契机何在。为什么自己正在窥视亚特留斯等人三百年前的过往呢？ 堤格尔这时候突然想到，之前加拉哈德那一次，跟堤格尔在同一个地点的莉姆与桂妮薇亚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象，凯特当时则是跟堤格尔一起。这次虽然桂妮薇亚不在，不过莉姆与凯特刚才也在身旁才对。她们两个现在的状况如何？ 「莉姆？莉姆，你在吗？凯特？你在我身边吗？」 堤格尔试图叫唤，但是却发不出声音。想想也是当然的，跟那个时候不同，现在堤格尔在这里并没有身体。不，应该说是意识不到身体的存在比较正确。堤格尔目前正透过某种不可思议的知觉认知亚特留斯等人的存在，不只能听见声音，还很有临场感，甚至还能稍微感受得到亚特留斯本人的感情。不过，也就如此而已。 ──情况跟那时候很像，实际上却不一样吗？ 尽管如此，既然能够得知跟亚特留斯有关的事，那还是很有收获的。如果想要强硬地挣脱目前的状态，方法也不是没有，大可以试著向左手小指上的绿色发戒祈祷，或者是使用黑弓之类的。不过…… 虽然还不知道会持续到何时，不过堤格尔决定静观其变，先任由这奇特的现象带领自己。 这样下去，说不定能瞭解他们复活的目的，也就是魔物的存在。或许能更进一步地得知亚特留斯的目的、目前的行动与其背后的意义。 丽涅特说过，目前情报严重不足，需要尽可能多收集一些情报。即使堤格尔本身无法理解，不过只要尽可能把一两个提示带回去给丽涅特她们，说不定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让状况有所突破。 这时候，场景再次转换。 那是一座有著木造围墙的城寨，要说那是城堡未免过于简陋。亚特留斯领著数名骑兵回到这里，一个身材娇小的银发少女出来迎接他。 亚特留斯才刚下马，少女便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他的怀中。少年王的体型虽然矮小，却能稳稳地抱住她。 「桂妮薇亚。」 亚特留斯轻声呼唤这个名字。少女几乎同时踮起脚尖，堵住了他的唇。周围的骑士们彬彬有礼地移开目光。 ──看来那个女孩就是将来的王妃。 眼前的这个女孩，包括那一头闪耀的银色长发，与堤格尔所认识的那个桂妮薇亚公主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相像之处。或许是因为年纪尚幼，身材非常矮小，甚至比还是少年的亚特留斯矮了一个头。与堤格尔所认识的桂妮薇亚相比，体型也稚气许多。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这时的亚特留斯年纪看来也比堤格尔年少，差不多十四、五岁。这样的年龄差距或许刚刚好。 不过少女虽然年幼，凝视亚特留斯的表情却充满妖艳甚至蛊惑的气息。 堤格尔这时候又有了一个发现，桂妮薇亚的左手小指戴著一个戒指，那是绿色头发编成的发戒，跟堤格尔的一样。 ──那是……莫非这个人也跟莫甘娜有关？ 「等你好久了，我可是一直、一直在等你啊。我为你心焦，只能望著窗外的天空发呆。因为我知道，你就在这片灰色天空下的某处奋战著。妖精们告诉我，说你平安无事，但我仍然无法压抑心里的不安。我想念著你，还写了信。但是我把信全都投进炉火之中了。因为我舍不得让你困扰。但是我仍然一心渴求著你，无法自已。」 她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写了信给帕希瓦尔。看来她舍得让王的亲信困扰。 「让你久等了，心爱的桂妮薇亚。」 亚特留斯只是简短地这么说，接著他主动将脸凑过去，堵住少女的唇。 堤格尔这时候忽然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神殿布满青苔的地上。年轻的部下们围在周遭，一脸担忧地探头查看。他将头转向旁边，看到莉姆也同样地仰躺在地上，双眼微微地睁著。 「亚特留斯。」 莉姆的口中如此喃喃道。 「为你心焦……」 这实在不像是她会说的话。 堤格尔马上明白了，莉姆肯定也看到了相同的光景。不过跟自己不同的是，莉姆看到的应该是桂妮薇亚身旁的光景。说不定莉姆的心神与那朴素的少女紧紧相连，甚至比堤格尔与亚特留斯之间还要更深。 堤格尔忽然感到胸口有如撕裂般地疼痛，于是他反射性地握住了莉姆的右手。他握得很紧，很用力。为了不让她远去，堤格尔使劲地、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莉姆顿时回过神，转头面向堤格尔。 「我……」 莉姆下意识地将左手的小指凑向嘴唇。堤格尔与莉姆凝视著彼此。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我没事了。」 「抱歉，莉姆。痛吗？」 「不会。不过，多亏你救了我。」 堤格尔松了一口气，两人放开彼此的手站了起来。 据伊欧鲁等人所说，刚才他们三人聊得太投入，没察觉堤格尔与莉姆走进神殿深处。后来突然听到幼猫凯特吵闹的叫声，才连忙转头过去查看状况，这时才发现两人发生了状况。堤格尔与莉姆倒在阴暗处，凯特则在两人面前慌张地大叫、蹦跳。 于是三人过来，不断地抓著他们的肩膀摇晃。最后堤格尔先醒来，接著莉姆也睁开了眼睛。 「奴才，真是太大意了，虽然能敏锐地察觉众神的气息本身是好事，但是光是被气息影响就徘徊在生死之间，那就未免亲切过头了。」 「亲切？对谁？」 「对于早已失去信仰的众神来说，能够得到的东西当然很乐意收下了。奴才啊，若你要奉献自己的性命，也该奉献给那位大人才对。别搞错了优先顺序。」 堤格尔抱起凯特，注视著那一对绿色的双眸。 ──难道……我们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堤格尔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不，说起来，像这样跟幼猫说话，客观看来应该很滑稽吧。 「堤格尔大人，请问您怎么了？是不是撞伤了脑袋呢？」 不出所料，三个年轻人一脸担心地望著他。堤格尔摇摇头说自己没事，虽然很想叹气，但还是忍住了。指挥官在部下面前叹气会失去部下的信赖，以前莉姆曾经这么指正过他。 「我现在有一些事要思考，麻烦你们去周围把风。」 堤格尔这么说，让部下们出去神殿外面。在刚才跟部下交谈的时候一直闭口不语的莉姆，这时才终于开口。 「堤格尔。那只幼猫跟你说了什么？」 「根据猫之王所说，我跟你似乎差点就成了神的祭品。」 莉姆的表情转为讶异。 「堤格尔，刚才的景象你也看到了吧。这过程就是……献祭吗？」 「我也不知道。」 两人将刚才看到的光景告诉凯特，并问它该如何解释这现象。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两个奴才只是让这块土地唤醒了沉睡的记忆，如此而已。而行使力量需要付出代价，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不，从头到尾都很不可思议。看来这表示堤格尔与莉姆平时所看到的世界，跟这只幼猫眼中的世界有著许多的差异。 堤格尔忽然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能跟这只幼猫说话，就以为能够加深对彼此的理解，说不定双方的认知之间存在著巨大的鸿沟。说不定我们人类所认知的世界，其实只是世界的众多样貌之一。凯特口中的世界才更接近世界的真实面貌──想到这里，堤格尔内心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算了，就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 莉姆似乎是放弃追究这方面的话题了，堤格尔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他开始觉得这些精灵眷属所属的世界，有太多领域是人类不该轻易涉入的。 「堤格尔，你看到亚特留斯佩带在腰际的剑了吗？」 「嗯。」 堤格尔将眼光转向莉姆的腰际。她插在腰带间的双纹剑，真的就是亚特留斯所佩带的那两把剑吗？ 「不过，我并没有看到他实际拔剑的样子。」 「这样啊。老实说……我听到桂妮薇亚──那个银发的少女这么说──『母亲所赐的双纹剑是不是会保护他呢？』。」 堤格尔双眼瞪得大大的，莉姆对他微微点个头。当时莉姆心里的震惊程度想必也跟现在的堤格尔一样，因为这一句话之中实在包含太多讯息了。 「你是说，亚特留斯的王妃桂妮薇亚说，双纹剑是她的母亲所给的，没错吧？」 为了保险起见，堤格尔再度确认。莉姆点头，接著补充说：「我看到桂妮薇亚在城里等候她的未婚夫亚特留斯。她看起来与城里的其他人完全不同，一副与俗世格格不入的样子……彷佛她眼中的世界跟我们一般人完全不同。」 「我看到她与亚特留斯重逢的时候，也提起过妖精什么的。」 「希望只是年轻女孩特有的幻想。」 「很难说。」 堤格尔如此说道，同时望向在他怀中悠哉地打盹的幼猫，这里就有一只精灵、妖精世界的居民。说不定这一类的存在远比堤格尔等人所想像的还要普遍，而三百年前的世界或许又比现在更多也说不定。 「这么说，我所遇到的那湖之精灵可能与三百年前的桂妮薇亚王妃有某种关连，因此亚特留斯得到了双纹剑。不只如此，我还看到桂妮薇亚左手的小指上……」 说到这里，莉姆望向堤格尔的左手。对了，还有这件事。善精灵莫甘娜赐给堤格尔的庇佑之证明──绿色的发戒。桂妮薇亚王妃的左手小指也戴著相同的戒指。 「看来关于三百年前的事，还有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部分，而且都是必须瞭解的事。」 堤格尔下定了决心。直觉告诉他，理解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是有必要的。既然这样，接著该做的就是努力设法得到这些情报，幸好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线索。 「凯特，快醒醒。我有话要问你。」 堤格尔不断地摇晃怀中的幼猫，凯特不满地吸了吸鼻子。 「我去附近的河里抓鱼来给你总行了吧？」 「三条。两条可打动不了本王，记住了。」 凯特一下子睁开眼睛，用又大又亮的双眼仰望堤格尔，发出可爱的猫叫声。 这王者对物欲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堤格尔决定派三个年轻部下去河边抓鱼。毕竟他们平常就负责照顾这只猫，很习惯去河里抓鱼。 ? 据凯特所说，堤格尔与莉姆所看到的光景是众神之力的残留物，类似遗香之类的现象，不过这座神殿所残留的神力现在已经完全消散了。 「如果拥有这种力量，说不定我们就能再度看见过去的景象。也就是说，如果想要窥见三百年前的过往，我们就必须寻找那……那叫『遗香』什么的，是吧？」 堤格尔如此总结凯特的话，他觉得似乎找到了新的行动方针。 「关于失传的众神神殿，伊欧鲁好像也说过些什么。」 据伊欧鲁所说，他的故乡附近也有类似的建筑物。不巧的是，伊欧鲁他们的故乡在西部的高原地带，但是那里属于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势力范围。 「始祖亚特留斯曾经使用过双纹剑，我个人非常想知道他能把这对双剑运用到什么程度。」 莉姆抚摸腰际双剑的剑鞘，在先前跟莫德雷德的战斗当中，莉姆发挥了双纹剑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因此她认为双纹剑应该还有更强大的潜力。 她还说过，为了对抗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自己必须变得更强。 莉姆曾经与她交手，却连跟她过招的实力都没有。当时不只因为对方手下留情，还加上堤格尔与战姬凡伦蒂娜与桂妮薇亚的帮助，好不容易才得以死里逃生。下一次，相同的手法肯定对付不了那般的高手，这一点莉姆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下一次对峙的时候，亚莉莎德拉想必会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因此莉姆非得要变强不可。为了回到故乡，也为了保护堤格尔，莉姆坚决地如此发誓。对于过去的情报，她也期待始祖亚特留斯的双纹剑可能成为让自己变强的线索。 而堤格尔也很在意双纹剑的事。可能的话，他也想瞭解始祖亚特留斯是什么样的人物。而且…… 「说不定还能得到关于魔物的情报。」 堤格尔是这么想的。 「目前我们对于魔物这样的存在还不太瞭解。战姬凡伦蒂娜似乎知道，吉斯塔特与布琉努从以前就有魔物潜伏，还说魔物可能就潜伏在王室的中枢或其周遭。对于猫之王来说，那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情报，它知道魔物总是为了折磨、杀害人类而行动，而且魔物的存在似乎与亚特留斯跟圆桌骑士们复活的原因有关。我觉得如果能够知道关于魔物的事，应该也能够跟著瞭解更多关于亚特留斯他们的事。」 堤格尔认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追查亚特留斯与桂妮薇亚的过往，或许就能弥补我方目前最致命的弱点之一──情报不足。说不定这还能进而突破目前胶著的战局。 为此还是有必要远征前往伊欧鲁等人的故乡，高原地带位于培纳因山脉的西侧，离主要战场其实很遥远。而堤格尔目前是统率桂妮薇亚军的将军，如果要长期离开军队，必须考量相关的风险。 「能救回的败逃士兵已经救得差不多了，军团的重新编制也会比原先预想的还要费时。虽然我们也能帮忙，但那些事并不是非我们不可。目的地在敌军的地盘里，如果只是少数人员进行行动，应该也不容易被敌军察觉。」 说到这里，莉姆又补充一声「但是」，然后接著说道： 「任意妄为的行动必定会让殿下心痛。丽涅特大人肯定也会很担心。」 「我知道。殿下一定会要求要跟著去。」 堤格尔精准地翻译了莉姆的弦外之音。 「我们老是让丽涅特大人的兄长们为我们担待，我们的行动可能造成公爵家更多的负担。举例来说，冒牌亚特留斯派的军队可能会趁我不在的时候进军北上。你觉得呢？」 「要是知道屠龙勇士不在，敌军很有可能会那么做，因此行动应该要力求隐密、尽可能迅速地完成目标。论军队的规模，目前仍是我军占上风，冒牌亚特留斯派应该没有必要打赌冒险。因为对他们来说，只要再争取一点时间就能跟来自大陆的军队会合了。」 莉姆说的有道理。既然知道争取时间能让状况变得有利，自然没有理由冒著巨大的风险孤注一掷，毕竟只有贪求剎那快感的人才会那么做。 对于桂妮薇亚派来说，如何统整诸侯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问题。某些人虽然相对有影响力，眼光却稍嫌短浅。先前先遣队的惨败，正是让那些人掌握权力的下场。 相较之下，冒牌亚特留斯派在自称始祖亚特留斯者的强权统治之下，所有势力团结一致，因此莉姆的预测不太可能失算。这个时候，敌方的强大反而成为我方的优势。 「话虽这么说，不过这些也不过是从我们目前能掌握的情报当中推论出来的事而已。那个复活的亚特留斯到底在想什么，实在没有情报可供我们判断。」 就算能预测对方的行动，到时候也很可能发生我方没能掌握到的状况，因而让对方采取了预料之外的行动。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情报。自称是亚特留斯的人物还有圆桌骑士们，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情报与思想而行动的？掌握这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想丽涅特大人也一定会这么说的。」 这么说也是──堤格尔如此心想。 丽涅特最近经常为情报不足而苦恼。 这也难怪。在短短半年前，丽涅特周旋的对手都还只是社交界内熟知的人们。无论是什么样的对手，只要投注相当的劳力调查一番，自然能掌握对方的来历与性格，她只需根据这些情报来打情报战即可。这次的战争，条件却完全不同，这让她很不习惯，迟迟无法得心应手。她曾说过，对于专长之外的事情，除非必要还是少管为妙。 「上次为了说服持保留态度的贵族，我贸然地出面，结果就遇上圆桌骑士了。万一对方是好战的人物，后果可不堪设想。」 从阿尔涅子爵领地返回城镇邓恩的路上，丽涅特如是说道。 说到这件事，莉姆也沉思了起来。她一手摀著嘴，沉默了一下子之后，抬起头与堤格尔四目相交。 「正如你刚才说过的，在神殿窥视过去的景象，这样的行为本身似乎会造成生命危险。我决定为了自己的目的承担这个风险。但是，堤格尔身为桂妮薇亚军的中心人物，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的立场。所以……」 「不用说，我当然要一起去，两个人能得到的情报肯定比一个人多。更何况，也没人能够替代你啊，莉姆。」 堤格尔对著莉姆露出笑容，于是两人就不再继续议论这件事了。 「我们先回森林东边，派传令给殿下。然后准备马，往西穿过森林。」 从地图来看，这片森林涵盖至培纳因山脉西侧的地带，要往西走出森林并非不可能。不过两人目前手上没有准备长途旅行所需的物品，有必要先跟梅尼欧与伊欧鲁他们讨论。 「虽然可能会给殿下与丽涅特大人添麻烦，不过我们可能得直接往西出发，不能等到传令回来。」 莉姆点头回应，到头来还是只能独断行事，而且没有带随从，无疑是一趟极为冒险的旅程。即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因为总有一天非跟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做个了断不可。 堤格尔等人先回到位于森林东边外面的村子，这里是他们的临时据点。部下们都出来迎接，堤格尔把得到的情报告诉他们。尤其是为他一手包办文书事务的中年男性梅尼欧，堤格尔必须跟他好好地谈一谈。 「堤格尔大人要前往高原地带吗？」 梅尼欧看起来有一些犹豫。 「伊欧鲁他们的故乡确实在那里，不过……」 不久之前，梅尼欧等四人才刚成为堤格尔的直属部下，他们都来自亚斯瓦尔岛西部的高原地带。在故乡的牧羊村，村民们为了水权而分裂相争，梅尼欧之外的三个年轻人的父母在争夺之中落败，最后被扣上冤罪而惨遭吊死，三人在村子里也失去了容身之处。 梅尼欧身为他们的队长，自然不太愿意让他们回到那样的地方。一开始的时候，堤格尔与莉姆本来打算只向三人打听清楚村庄的位置，之后就两个人自行前往。但是…… 「这是他们三人的要求。」 堤格尔对梅尼欧如此说明。正如他所说的，三个年轻人想回去高原的大地一趟。 「我们三个因为一些因素被赶出了故乡，即使回去也不能改变什么，而且村里不会在乎来者是哪一方的军队。对于村民们来说，加入军队就跟外出打工没两样。牧羊人只在乎跟牧羊有关的事，根本不在乎外人想做什么。」 他们虽然这么说，不过直到离开村子为止，这样的价值观对三人来说一直是理所当然的。 「村子里从来没有比如何把羊毛剃得又快又好更重要的事，而我们也一直以为那是当然的。」 他们补充说道。还说出了村子以后价值观受到了冲击。 「多亏梅尼欧队长教导，我们才知道村子外面的想法跟村子里不同。相反地，世界上想法跟我们村子不同的人才占大多数。」 梅尼欧的经历较为特殊，他曾经离乡从军，受过教育之后又回到了故乡。正因为有这样的背景，他才会想让这些在故乡失去容身之处的年轻人们知道，村子以外的地方也有不同的世界存在。不过仅仅是因为这样就陪这些年轻人再度从军，老实说他实在是个滥好人。 逃出军队之后，多亏有梅尼欧的引导，这些年轻人才能活著撑到被堤格尔他们发现为止。 多亏堤格尔在讨伐山贼的过程中发现他们，而他们也乖乖地马上投降，如今才能以堤格尔部下的身分继续工作、生活。 「可以吃得很饱，军事训练跟劳动也比牧羊轻松许多，实在是太感激了。」年轻人们对于目前的环境非常满意。实际上，刚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虽然瘦骨如柴，对于弓与剑等武器也一窍不通，但是体力确实过人。无论是露宿野外还是长时间沿著兽径前进，都不曾喊苦，因此他们才能像这样一直跟著堤格尔与莉姆。不难想像偏远乡村的生活其实非常辛苦。 最后，梅尼欧认为既然伊欧鲁他们这么坚持，他也没意见了。接著，他交给堤格尔一张地图。 「我已经调查到猎人们穿越森林时使用的路径。这么走的话，应该三天就能穿越森林。」 这次在搜索败逃士兵的时候，堤格尔交给他一笔钱，交代他到处办事，他似乎就顺便连这种事都调查好了。 「另外，这是桂妮薇亚殿下的委任状，是丽涅特大人派人送来的，她认为堤格尔大人需要代理殿下谈判的权力。」 「丽涅特大人？」 「您为了到处救助败逃士兵，有可能会需要广范围移动，于是她认为您可能有需要。」 这个中年男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丽涅特大人说，对于您的行动范围，最好多预测个二倍。真不愧是丽涅特大人，让我学到了不少。」 「她真是个好老师。」 「她还说要是您太任意妄为，回去可能得训斥您一番。我会尽量为您说话，不过您还是要有心理准备。」 看来梅尼欧的老师真的很不得了。想到这里，堤格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顺带一提，梅尼欧的老师丽涅特之前还企图从堤格尔手中挖角梅尼欧。对她而言，优秀的文官自然是愈多愈好。堤格尔拚命反抗，最后总算是阻止了挖角。争夺人才是不讲情面的战争。 现在堤格尔手上的公务也都要靠梅尼欧才能运作。 「我是孤家寡人，之所以离开故乡也是因为家人都不在了，我现在对那个村子没有一点留恋。」 梅尼欧这么说道。 他这次不会跟著堤格尔一起去，而是留下来。这是当然的，因为即使敌军目前没有动作，要忙的事依然堆积如山。包括救回来的士兵与自己逃回来的士兵们的治疗与重新编制，以及与来自北方的支援部队的联系协调、临时阵地的建构等等。 因此堤格尔与莉姆这一趟西部远征，只有那三个年轻人跟随。从阿尔涅子爵领地回来的途中，堤格尔与莉姆亲自指导他们骑马，即使摔下好几次、全身都是伤痕，依然不断地持续练习，于是现在他们三个都会骑马了。只要是性格温顺的乘用马，原则上都骑得来。 说是骑得来，其实也顶多是能让马保持快步前进的状态。若要骑上体格健壮、脾气剽悍的军马，并在战场上灵巧自如地操控缰绳，三人目前的程度还远远不及。要跟著堤格尔上战场，他们就得学会熟练地骑军马跟上堤格尔才行。今后还需要努力学习。 伊欧鲁看著地图，不禁感叹──原来自己生长、领著羊走动的世界是这个样子。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生长的地区之地图。这也难怪，资讯详尽的地图等于是大量的军事情报，只有贵族能够持有。 「出了森林之后，再走两天就到村子了。身为牧羊人，山丘的棱线我们都记得一清二楚。请两位尽管放心地让我们带路吧。」 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挂了保证，真是太可靠了。 ? 堤格尔等人前去救助败逃士兵的那一天。 将遭占领的城镇从桂妮薇亚派军队的手中夺回之后，圆桌骑士莎夏并没有加入新编成的追击部队，而是留在镇上参与重建工作，修复遭受掠夺并被破坏殆尽的城镇。 除了指挥工作部队之外，同时也发放军粮赈济失去粮食的镇民们。不只亲自下厨，还亲自为伤患包扎，倾听每一个人的心声。 「圆桌骑士大人竟然这样亲自关心我们每一个小老百姓，实在是太感激了。」 每个人都不断地道谢。 「这可不是圆桌骑士大人该亲手进行的工作。」 有人这么劝阻莎夏，不过她笑著拒绝了。 「我以前也是一个村人。」 「那是在您成为圆桌骑士之前……不，是更久之前的事吗？」 「你也知道，我以前曾是战姬。不过在那之前，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村人。」 莎夏指挥整理排队等待赈粮的队伍，同时仰望天空回想著得到这副身体之前的过往。亚斯瓦尔岛的天空还是一样灰蒙蒙的。 那段体弱多病的岁月，似乎远比现在的自己还要有活著的感觉。得到了这副健康的身躯之后，亚莉莎德拉究竟失去了什么？她忽然觉得，只要像这样与民众接触、交流，似乎能够多少回想起一点当时的自己。 为了指挥主要由猎人组成的追击部队，亚特留斯派的宰相大卫公爵在城镇北侧布阵，并一直驻守在那里。 「虽说让堂堂宰相阁下担任指挥官，简直是大材小用，不过毕竟这是大卫公爵本人的安排。他也认为由我来守护城镇，民众会比较放心。」 听到她这么说，骑士们也无法反驳了。 于是，莎夏这几天都埋头于镇上的重建工作。 有一天，王都克尔切斯特派来的使者上门了，那是个戴著铁头盔、全身黑色铠甲的男人。他是亚特留斯的直属骑士之一，也就是人见人怕的裁定使者。 「陛下有令，立刻执行新的任务。」 裁定使者将装在信封内的指令书交到莎夏手上。 亚莉莎德拉拆开信封，阅读指令书的内容。指令书上说，亚斯瓦尔岛西部高原发生了异常状况，命令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立刻前去应对。指令书上还说，要是亚莉莎德拉发现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应马上联络亚特留斯。裁定使者将留下来跟随莎夏，作为传令之用。 这真是个奇妙的命令。在敌军随时都可能来犯的时候，竟然要身为前线指挥官的莎夏前往遥远的边境地带，这绝对非比寻常。而且亚特留斯似乎还料想那里的状况可能连莎夏都无法独自应付，这更是不可思议。 「指令书中所说的异常状况，具体而言是什么事？」 「一开始的时候是羊只失踪，牧羊犬被发现时则是已经死亡，而且死状怪异。后来损害的状况不减反增，连牧羊人与其家人都开始失踪了，于是村庄向领主求助。领主派出士兵前去调查，却连调查的士兵们都失踪了，没留下任何一点踪迹。领主至此不得不向陛下求助，陛下判断此事应由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前去应对。」 这个事件本身是很奇妙，但更奇妙的是让莎夏去处理这件事的决定。 「为何是我去呢？」 「因为在万一的状况下，那里可能会出现只有你──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才能应付的威胁。」 「能够麻烦你说明那是什么样的万一状况吗？」 听完裁定使者简洁的说明──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确实只能让我去了。」 翌日，莎夏从自己的部队中选出十名骑士，并带著裁定使者往西出发。 第2话 高原地区 培纳因山脉纵贯亚斯瓦尔岛的中央部分，传说中山地深处有龙栖息，还有很多地区是不曾有人类踏入过的。培纳因山脉南部有茂密的森林，东部有平原，西部则有广阔的高原。 西部高原地区自古盛行畜牧，为数众多的牧羊人在这里形成了独自的文化。据说他们性格封闭排外、孤傲古怪，甚至不把领主的权力放在眼里。 在这个地区还有个独自流传的传说，那就是建国始祖亚特留斯原本也是这里的牧羊人，有些村子将牧羊人之王亚特留斯奉为神明来信奉。 另外，在亚特留斯复活之后，曾经有当地的领主特地前来告知他当地的如此信仰。 那是今年初春时的事了。 「敢问陛下，是不是该排除这等信仰歪风呢？」 听到领主这么询问，亚特留斯先是大笑，似乎觉得很有趣。接著他说：「随他们去吧。这话题让朕想起往事。无论哪个时代，他们都没变呢」。 而丽涅特正积极地收集这类的情报，并试图加以分析。 「瞭解敌对阵营贵族的性格，就有足够的基础来预测对方的动向。那自称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个性似乎比想像中的还要慷慨大方。从他对待亚斯瓦尔王室的偏激手段来看，简直是判若两人。对于这两件事的反应之落差究竟代表了什么？这让我非常在意。」 丽涅特这么说道，并徵询堤格尔的意见。堤格尔试著思考了一下，但还是只能回答「不知道」。 「您有什么想法呢？丽涅特大人。」 莉姆如此问道。她刚好来这里提交文件。 「我有想到几个可能。」 丽涅特以食指抵著嘴唇，提起下巴、盯著天花板，她似乎正在边说边整理思绪。 「比方说，说不定自称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真的是牧羊人出身，而目前亚斯瓦尔王室流传的传说几乎都是他死后被捏造出来的……他本人则不乐见自己被如此神格化。你们觉得有可能是这样吗？说不定在他的眼中，现在的亚斯瓦尔王室不过是一群侮辱了他的尊严的人之类的。」 即使只是假设，不过身为桂妮薇亚派的重要人物，不管怎样都不该说这种话。所幸这里是丽涅特的办公室，除了堤格尔与莉姆之外，听到这些话的就只有丽涅特忠心的侍女与辅佐官，她们都彬彬有礼地表现出一副完全没听到的样子。有些人甚至故意深深地叹气，对于主人的如此性格表现出见怪不怪的态度。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现在的立场不是很尴尬吗？」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尴尬的？亚斯瓦尔王室数百年来统治著这座岛，在女王瑟菲莉亚的治世更是将领土拓展至大陆，如此传统即使是建国始祖也没资格糟蹋。用市井民间的话来说就是『你算哪根葱』吧。」 「请别使用市井民间的粗话。」 莉姆反射性地如此劝阻，办公室内的辅佐官与侍女们顿时同时拍手。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心连成一气。人与人之间果然是可以相互理解的。 「别这么死板嘛。稍微粗俗一点的话语其实有益于拉近距离，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堤格尔一多嘴，丽涅特以外的人都同时怒目瞪向他。人与人之间要相互理解竟是这么地不容易啊。 「真不愧是堤格尔阁下，既然我们英雄所见略同，不如就订婚吧。」 于是，堤格尔拚命地收回自己说过的话。 题外话就到此为止。 堤格尔等人照著梅尼欧的地图所指示的路径，骑马在森林深处沿著狭窄的小径前进。最后就如同原先预料的，三天就走出了森林，来到薄雾笼罩的广大草原。 在薄雾中能看到高度不高的山丘绵延相连，那片丘陵地带的另一头应该就是广阔的高地。高原地区──也就是有亚斯瓦尔岛背脊之称的培纳因山脉西侧地区，广阔的牧草地带。 「现在是盛夏，位于低地的冬村几乎没有人。每个村子都移动到夏村去了。」 伊欧鲁这么说道，这里离他故乡的牧羊村还有一段距离。 「冬村跟夏村？」 部下的话让堤格尔感到惊讶。 「村子本身会移动的意思吗？」 「由于高地在冬天会积起深雪，人跟羊都会很难受，因此会预先准备大量的乾草，把羊带去冬村的羊舍饲养。春天跟夏天则会把据点移到夏村，这样才能让羊吃到充分的牧草。在我们的村子，全村的人依季节移动是理所当然的事。直到离开村子之后，我才知道这里的畜牧规模比其他地方还要大上许多，一个村子所拥有的羊就有一千头以上。」 「真的很不得了呢。」 莉姆赞叹道。身为公主代理人，她对于这些数字特别有概念。据她所说，虽然亚斯瓦尔岛盛行畜牧，但是在东部与北部地区的畜牧规模只有这里的四分之一至一半。 「反过来说，高原地区的经济体系十分依赖牧羊产业。」 如此大规模的畜牧方法在村子之间一村接著一村地广泛流传，牧羊人们团结养羊，并善用羊毛、羊肉、羊奶等产品，一部分用于交易，藉此换得这畜牧共同体所无法取得的生活必需品。 因此一旦村子里因为某些原因而开始争权夺利，就会演变成惨烈的批斗，这些少年们也是因此不得不离开故乡。即使是在偏远地区的村落社会，也跟贵族社会一样有著见不得人的阴险斗争，令人不胜唏嘘。 一行人骑著马继续前进。 「不管走多远，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山丘跟草原。」 「放心，我们都清楚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牧羊人一整年都会广泛移动，整个地区的地图都要牢牢地记在脑袋里，才有办法去找走失的羊。」 「对了，伊欧鲁特别擅长找羊呢。」 「而且不用靠牧羊犬就能自己找到！」 三个年轻人如鱼得水，兴高采烈地聊著关于羊的回忆。 「比起被奴才使唤的狗，还是能使唤奴才的吾等更为高尚。」 凯特仰躺在堤格尔的头上，发出可爱的猫叫声。不知为什么，它硬是要强调自己比牧羊犬了不起。猫之王的声音，只有堤格尔才听得出意思。听在年轻人们的耳中，只以为它正在喵喵叫地向堤格尔撒娇。「凯特真的很喜欢堤格尔大人呢」三人的反应还是一样地悠哉。相反地，堤格尔在三人面前可不能向凯特回话。 这时候── 凯特忽然全身抖了一下，堤格尔先让马停止，然后用双手将头上的幼猫捧下来。幼猫用又大又亮的眼睛仰望堤格尔，用可爱的声音严肃地说道。 「不净之物要来了。奴才啊，你要使之回归大地。」 它的语气十分急迫。 ──不净之物？那是什么？ 堤格尔环视周遭。平静的午后，一片灰色的天空下没有任何人或动物的身影，什么都没有。不，反而…… 「实在是安静过头了，我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天空阴沉沉的，一副随时会下雨的样子。不过毕竟是盛夏时节，即使静静地坐在马背上不动也会冒汗，周遭的草原、丘陵上却完全没有任何动物的身影，连虫子都没看到，确实非比寻常。 「你先顾著它。」 堤格尔将凯特交给伊欧鲁，之后举起黑弓，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箭。察觉气氛变得紧张，莉姆骑马靠近堤格尔。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莉姆，你跟其他人一起站到后面。」 三个年轻人虽然会使用剑与弓，但也只懂最基本的用法，不能没有堤格尔或莉姆的保护。堤格尔决定这次由自己出马，让莉姆保护随从们。 堤格尔催马使其登上最近的山丘，从丘顶俯视周围，最后发现有东西从西方往这里过来。看来是十几道人影。 ──那些……是什么东西？ 那些人影走路的同时，身体不断左右摇晃。看起来没有手，而且也不像有穿衣服。肤色黑而混浊，即使是从远处也能一眼看出那些人的状态非比寻常。不，那真的是人类吗？ 「各位，过来这边！」 堤格尔唤来四人。三个年轻人正为了让马爬上山丘而苦战，莉姆则灵巧地操控缰绳，让马迅速地跑上山丘，来到堤格尔的旁边。 「看起来真是诡异。外型像人，却又好像不是人。」 「莉姆，如何？」 堤格尔这么问道，同时瞄了她腰际的双剑一眼。莉姆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接著抽出了双纹剑。 据莉姆所说，先前与帕希瓦尔还有亚莉莎德拉战斗的时候，双纹剑对于那些复活的死者表现出强烈的情感，并且将如此情感灌入莉姆的脑海。如果这次双纹剑也对眼前那些家伙起了反应，这样一来等于是多了一个有关他们来历的线索。 莉姆看了看双纹剑的剑身，然后马上皱起眉头。 「我能感觉到一股冲动……双纹剑对那些人影怀有激动的情感，流入我的心中。这感觉跟对于帕希瓦尔等圆桌骑士的是一样的……不，似乎有些不同……」 「好，我大概理解了。」 不管怎样，可以确定的是非比寻常的状况发生了。堤格尔搭箭上弓，朝著山丘下对那些靠近过来的人影射箭。 这一箭刺在最前方人影的脚前，为的是警告他们不得再靠近，人影们看起来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继续默默地前进，踩断地上的箭继续往这里走来。他们目前距离这里大约有二百阿尔昔（约二百公尺）再多一些。 「面对如此威吓却完全不为所动，真是胆识过人……不，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他们的反应看起来好像完全没察觉到遭受攻击。不过，却依然朝著这里摇摇晃晃地前进。」 「什么都好，我需要你的意见。」 「简直就像──」 莉姆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又闭上嘴巴。 「尽管说吧，莉姆。关于传说之类的，你比我还要清楚。」 「我对于传说跟故事也不是那么熟悉，不过……我觉得那很像是活死人。在没有月光的夜晚，死者会复苏并袭击活人。吉斯塔特有流传一些这样的故事。」 「实际上我们也见过复活的死者，只是跟这些人影看起来很不一样就是了。」 虽然堤格尔等人还没有见过复活的亚特留斯，不过亚莉莎德拉跟其他的圆桌骑士至少外表看起来跟活人没有两样。 但是现在在山丘下蠢蠢欲动、步步逼近堤格尔一行人的那些存在，看起来却与他们完全不同。 「要是再靠近，接著会瞄准你们的头！」 堤格尔大声警告，但是那些人影依然不以为意，继续缓慢地靠近。 堤格尔射出第二箭。这一箭射向最前头的那外型似人的存在，不偏不倚地命中额头，于是这外型似人的存在身体往后喷飞、后仰倒下。 同伙被打倒，其他的人影却完全文风不动地继续接近。 不只如此，被射中额头的那个东西马上又爬了起来、继续前进，额头上仍插著箭。如此情景实在是太过诡异，令人感到浑身不舒服。 「奴才啊，你还有闲情逸致游玩吗？」 背后传来凯特的声音这么说道。回头一看，伊欧鲁已经来到身旁，手中抱著的幼猫正在可爱地喵喵叫。三个年轻人看到蠢动接近的黑色人影，也对那异常的景象显得十分困惑。 「那、那是什么东西？我、我从没看过这种东西。」 「那是人吗？可是，都已经被堤格尔大人射中头部了……」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动摇，毕竟连堤格尔自己都困惑不已。 「奴才啊，那是吾等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死之从仆。」 ──死之从仆？从没听过这个词。 「也就是说，那是魔物吗？」 「不，完全不同。够了，现在不是进行愚蠢问答的时候，快让那些东西回归大地吧。那不是你们奴才的职责吗？快点完成自己的职责。」 年轻人们困惑地望著堤格尔，表情好像在说「他在说什么呢？」，堤格尔摇了摇头，眼光转向一旁的莉姆。 「看来它并没有告诉你有用的应付方法。」 「你的剑还是很生气吗？」 「没错。我看就先照著剑的心意行动看看好了。」 外型似人的黑色物体开始爬上山丘，那副模样看在堤格尔的眼中，脑中浮现一个词汇──影子人。看起来像人却又不是人，有如影子一般的存在。 一看到影子人，所有的马立刻变得非常畏缩。 「赶快下马！不然会被甩下去！」 堤格尔知道伊欧鲁他们骑马的技术还不纯熟，当机立断地如此说道。 「堤格尔，我去对付他们。」 莉姆下马并抽出双剑，快步跑下山丘。外型似人的不明物体摇晃著上半身，同时伸出手来抓她。莉姆灵敏地避开手臂，并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挥剑。影子人的身体被双剑切开，发出尖锐的叫声后便倒下了。倒在地上的黑影接著有如泥巴般开始溶化，在地上化为混浊的黑色污渍，最后消失无踪。 「看来──」 莉姆一边说，一边陆续从外型似人之黑影的身旁穿过，同时以双纹剑砍劈他们。那些黑影被红蓝色的双剑轻轻一砍，便无法维持人型，化为无法活动的泥泞。 「这就是正确的对付方法。」 莉姆杀进那一团外型似人的物体之间，不用两三下便把他们全数砍倒了。那些东西全部化为草原上的黑色污渍，目前草原上看得到的范围之内没有其他会动的黑影。 虽然判断全部的威胁都已排除，但是堤格尔仍然不敢大意地继续举著弓箭。他慢慢地走下山丘，在那一滩黑色的污渍前蹲下，将鼻子凑过去嗅其气味。 「有腐败的臭味。」 堤格尔更进一步地分析，认为这气味很像是森林的动物丧命之后，肉体腐败且与土壤混合所发出的臭味。 「莫非这真的是……会动的尸体吗？我曾听说过，长时间埋在森林里的亡骸会完全溶解，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如果这些真的是尸体，那就表示这些尸体溶化得连骨头都不剩、化成黑泥般的物体之后再度形成人型爬起来活动。如果能够查出影子人残留的这些黑色污渍是什么物质，是否就能够厘清这怪异现象的真相？ 「说不定是用某种东西把这些泥巴包成人的形状。」 刚好这时候莉姆解除警戒状态，正在用布擦拭双纹剑的剑刃上所沾到的污渍。 「莉姆，那块布先别清洗。」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事后调查那些泥巴，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这是化为泥巴的人型之物所留下的宝贵线索。堤格尔从莉姆手中接过那块沾上污泥的布，将上面的污泥装进小瓶子，然后盖上瓶盖密封。 「你打算怎么调查呢？」 「目前还不知道，但我觉得还是先保存起来比较好。」 「你的直觉是吧。好，我相信你。」 部下们这时候牵了马过来，于是莉姆跨上马背，马看起来还是很排斥影子人留下的黑色残留物。 「我去周遭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生物，虽然我的眼力不如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不过只要靠近类似的存在，我的剑应该会有反应才对。」 莉姆的剑对刚才的影子人确实是显示了强烈的反应。看来交给她去找会比较有效率，于是莉姆骑著马登上了另一座山丘。 看她远去之后，堤格尔放下弓箭，将箭收进箭筒。 接著他向部下们打听这块土地所流传的传说，不过对于刚才看到的那种怪物，年轻人们似乎没有任何头绪。 ──算了，本来就没怀抱什么期待。 毕竟他们要是知道跟那种怪物有关的传说，刚才就会马上告知。 「各位，附近有没有人居住的聚落呢？我打算改变计画，先在附近收集情报。」 「附近有个村子，住的是管理森林的猎人们。」 「好，就带我去那里吧。」 莉姆这时候回来了，她断定附近没有其他可疑的人或物。 于是，堤格尔等人改变方向、骑马前进。 ? 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很小的聚落，那里只有几间简陋的木造建筑物。由于已是傍晚时分，猎人们的狩猎工作都已经结束了，身材强壮的猎人们出来迎接一行人。堤格尔等人对他们自称为旅人，并且描述刚才在路上被外型似人的黑色物体袭击的事。猎人们皱起眉头，嘀咕了一声「那个啊……」。 「各位知道吗？」 「目前还没在这个村子的附近看过。不过去远处打猎的时候，我们曾经远远发现过几次。我们看到他们在攻击狼或狐狸并啃食血肉，那真的是非常可怕的东西，最好不要靠近。」 壮年猎人说完开始祈祷了起来，那是堤格尔他们所不知道的神，据说是在其他地方早已失传的古代众神之一。没想到会在这意外的地方发现信仰古神的人。 「我们正在寻找祭祀这些神明的神殿，请问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呢？」 堤格尔这么问道。猎人立即回答「知道」。 「那是狩猎之神的神殿。不过，在我们之中只有实力受到认可、独当一面的猎人才会被带去那座神殿。所以──」 猎人接著说道。 「你们必须展现狩猎的能力给我们看。」 「该你出马了，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莉姆转向堤格尔。他点个头说： 「没办法了。我会回应大家的期待。」 于是猎人出了题目给堤格尔，那就是猎捕在这个村子附近的水塘中游泳的鸭子。虽说猎捕的手段不拘，不过堤格尔当然是使用他的弓箭了。他朝著在水塘中游泳的鸭子射箭。距离非常远，远得鸭子还不知道要提防，便一箭即猎杀了鸭子。 「猫很宽宏大量，没鱼，鸭也好。」 正在放血的时候，凯特凑过来严肃地说道。 想当然耳，堤格尔通过了猎人的考验。 猎人把村外一间来客专用的小屋借给一行人过夜，由于这里有时会有旅行商人来借住，因此小屋打扫得很乾净，住起来很舒适。 「旅人们，这给你们吧。」 村子里的妇女们给了一行人一些羊奶，听说她们每天都会去附近的牧羊村，因此对于外面的消息其实挺灵通的，不过也只限于徒步半天可及的范围。至于伊欧鲁他们故乡的村子，由于每年的这个时期都会移动至高地，因此这里无法跟那个村子往来。 幼猫凯特独自吃完了堤格尔捕来的鸭子三分之一的肉之后，打了一个很大的嗝，接著便径自去房间的角落缩起了身体。真是个霸道的大王。 一只鸭子当然不够一行人吃，于是他们用一点货币向村里的人购买了食材。堤格尔与三个部下去照料马，莉姆则在这个时候调理食材。 羊肉与鸭肉添加香草炖成的肉汤非常入味，每个人都添了好几碗，年轻人们还刮起黏在锅底的肉末来吃。美味的料理消除了旅途的疲劳。 「早知如此就该多煮一些的。看你们吃得这么尽兴，我也很有成就感。」 听说这是莉姆以前当佣兵的时候学会的菜色，因为当佣兵的时候要跑遍各地，而鸭肉与羊肉则是相对容易取得的食材。料理时会连本来要丢弃的部位也混进锅子里一起煮，其实是一种粗枝大叶的调理方法；不过一行人在穿越森林的时候几乎只吃过乾粮，胃口与平常不同。堤格尔也添了好几碗，直到吃撑了肚子为止。 「公主代理人的位子也坐了满久的，我以为自己可能已经把厨艺都忘了，想不到还是记得挺熟的。」 莉姆自然而然地为堤格尔擦了嘴巴，看他讶异地绷紧全身的样子，莉姆往后退，刻意地乾咳一声。 「抱歉，冒犯了。平常总是习惯对艾莲这么做，一个没注意就出手了。」 「不会，我很乐意。可以的话，希望你以后也都这么对我。」 在一旁的伊欧鲁等人看了两人如此互动，先是彼此互看一眼，然后将脸凑过去望著两人询问「堤格尔大人与莉姆亚莉夏大人正在交往吗？」，三人的眼神闪闪发亮。 堤格尔面向莉姆看她。莉姆乾咳一声回答： 「我们目前还不是那种关系。」 「您说『目前还不是』意思是以后会成为那种关系吗？」 「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探人隐私，看来你们是因为接近故乡而开始感到松懈了吧。」 莉姆一瞪眼，三个年轻人连忙正襟危坐。指导他们学会身为士兵该懂的最基础剑术与马术的正是莉姆，堤格尔听他们称呼莉姆为魔鬼教官的次数可不只一、两次，这种时候出面替他们说话的总是堤格尔。 「我正在努力当中。你们就耐心等待啰。」 这次换堤格尔被莉姆狠瞪了。 ? 翌日早晨，猎人们在太阳还没升起时就外出了。他们要去查看设置在森林里的陷阱，这是每天都要做的例行公事。堤格尔要求一起去看看，猎人们很爽快地答应了。 「看你走路的步伐就知道了，还有你昨天展现的射箭技术，真是令人赞叹。你一定是森林之神所眷顾的人。」 实际上，眷顾堤格尔的其实是善精灵，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肯定会惹来麻烦，于是堤格尔只是以暧昧的笑容打发猎人们。 「你说自己来自岛外的地区，这么说岛外还有很多像你这样的猎人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在我以前所住的地方，使用弓箭反而会遭受轻视。再说了，像我这样的弓箭手本来就很少。」 布琉努轻视弓箭的风气只存在于骑士以上的阶层，森林里的猎人们不受影响，而堤格尔的弓箭技术在他们当中更是出类拔萃。提问的猎人似乎从堤格尔的反应多少看出了一点端倪，笑著拍了他的肩膀，堤格尔的身体因而有些倾倒。 「你以前住的地方还真是奇怪呢，不过来这里就可以尽管放心啦。弓箭高手在这块土地可是很受尊敬的，在骑士之间也是如此。」 「这样啊。」 「听说始祖亚特留斯也擅长使弓，我们之间是这么流传的。」 事实真是如此吗？ 猎人们的工作不只是用陷阱与弓箭打猎，同时还管理高原以东的森林。取得的猎物必须进贡一部分给领主，剩下的留一部分作为己用，其余的则用来与其他的村子交换生活必需品。 这样的森林生活方式，跟堤格尔在亚尔萨斯看过的非常相似。生活在这块土地的人们有时也会扛著跟附近的牧羊人换来的羊毛与羊皮，穿越森林去东方的城镇换取货币，难怪昨天他们很乾脆地答应让一行人用货币换取食物。 另外他们提到连接东西双方的交易路线，其实就是堤格尔他们通过的森林通道，看来梅尼欧所查到的地图就是这里的猎人们所使用的小径。 「那也不是什么秘密路线就是了，听说最近东边的局势不太平静，不过那跟我们无关，只要你们不把争端带来就好了。」 「我也期望事情不会演变成那样。至少我们是绝对不会主动冒犯你们。而且我的部下们的故乡就是这附近的牧羊村。」 「这我知道。光听说话的口音就知道他们是牧羊人，牧羊人要到冬天才会在这附近生活。不过你的口音我听不出来，想必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吧。」 堤格尔解释自己并没有口音，因为亚斯瓦尔语并非他的母语，他在布琉努生长。「母语？你说布琉努，指的是大陆吗？」看来猎人似乎以为刚才提到的轻视弓箭的风潮是亚斯瓦尔王国内某处的事。 「可以这么说，总之是很远的地方就是了。」 堤格尔放弃详细说明。 因为正如他所看到的，这些猎人对岛外的世界一无所知，甚至到了让人惊讶的地步。虽然知道有大陆的存在，却完全没有其他国家存在的概念。在他们的认知当中，战争就是领主跟领主之间的争执，这一波内乱在他们的心目中恐怕也被如此归类吧。 他们所生活的土地以及其认知的范围只在狭小的框架内完结。多告诉他们不必要的事，反而只会扰乱他们安定的生活，那样做的话，除了堤格尔的自我满足以外没有其他的意义。 ──因为他们是活在森林里的人。 在亚尔萨斯也是一样的。猎人们形成了独自的价值观，对于他们所管理的森林比任何人都还要熟知，对于除此之外的事却一无所知。不过那样就够了，种田的人只需要比任何人都还要懂得种田，同样地，猎人们只要熟悉跟森林有关的事，就算不懂其他的事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一样的道理，想必也适用于牧羊人。 梅尼欧曾经说过牧羊人们的性格封闭而排外，但这块土地的牧羊人们本来就没有必要离开高原。只有在这拥有一望无际草原的高原上，才能够带著大群的羊边移动边饲养，除此之外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因此会一直留在高原也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的问题是，在这样的边境地带，竟然发生了连这些当地人都不瞭解的异常状况。那些形状似人的黑色物体究竟是什么呢？ 堤格尔跟著猎人们到处查看陷阱，跟他们一起宰杀被陷阱捕获的猎物，熟练地为猎物放血。 看见堤格尔处理猎物的手段是如此地熟练，猎人们这下子更中意他了。看来要折服这一类的人，没有比展现技术更好的方法了。更重要的是，堤格尔本身也喜欢打猎。之前在城镇邓恩的时候，也有好几次忍无可忍地拋下烦人的文书工作，躲到山上去逃避现实。现在这些麻烦的公务都有梅尼欧为他担待，对于梅尼欧，堤格尔真是感激不尽。 「要是像你这样的人造访神殿，狩猎之神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猎人们甚至这样打包票说道。 太阳升起一段时间之后，堤格尔跟几个猎人扛著他们猎捕到的几只兔子与一头山猪回到了村子。村子的妇女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马上熟练地动手处理猎物。 「狩猎之神不喜欢喧闹。因此，堤格尔，要去神殿的除了你之外，希望你只带另一个人去。」 「知道了。那就我跟莉姆去吧。还有这只小猫也要带去。」 于是堤格尔、莉姆与一只幼猫在吃过早餐之后，跟著领路的猎人徒步前往狩猎之神的神殿。年轻人们则留在村子里顾马，因为神殿位于森林里无法骑马前往的地点。 虽然时值盛夏，但今天一样是阴天。森林里虽然潮湿闷热，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 在猎人的带领之下，堤格尔他们往东北方前进。通往神殿的途中有不少上坡路，据说这些路线通往培纳因山脉的深处。听说那里曾经有过村子，不过现在都已废弃，不会有人到山上去。 「听说那里有龙出没。」 培纳因山脉深处有龙栖息是亚斯瓦尔各地都听得到的传闻，而堤格尔知道那是事实，毕竟他不久之前才刚跟莉姆一起击倒过从山脉深处出现的毒龙。 一行人默默地沿著羊肠小径前进，难走的地方有用树干铺成的简易阶梯，周围的地面也整顿得扎实稳固。 「为了让刚诞生的婴孩去神殿接受祝福，刚生产完的妇女必须前去神殿。因此要铺好她们方便行走的道路才行，所以这里的路当然稳固了。」 领路的猎人这么说明，据说受过祝福的男婴大多能成长为优秀的猎人。他还说，都会地区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好猎人。妇女必须独自抱著婴孩走这样的山路，应该很辛苦吧。即使如此，这块土地的信仰依然长久地持续至今。 过了中午之后，一行人抵达了神殿。 石头铺成的阶梯反射出白色的亮光。不同于堤格尔等人先前看过的神殿，这座神殿似乎有定期进行整修。墙上没生什么青苔，柱子上也几乎没有藤蔓攀附。在这样湿气重、繁殖力旺盛的森林内，能够让建筑物保持这样的状态很不容易。 据猎人所说，这个时期每隔几天就会有人轮流上来清理神殿。 是否有人维持管理，对于建筑物的状态有很大的影响。堤格尔想起了故乡的十神神殿，他自幼就认识的那个女孩在修行准备成为巫女的时期，每天都会将神殿打扫得很乾净。 他感觉似乎有冰凉的风从神殿里吹出，一股敬畏之意顿时在堤格尔与莉姆的心里油然而生，且不由自主地在神殿门口停下脚步。堤格尔肩膀上的幼猫跳了下来，径自走进神殿。 「啊，凯特！」 莉姆连忙追著凯特进入神殿。神殿内虽然阴暗，不过由于采光孔都清理得很乾净，仍维持著勉强看得清的亮度。 「我在这里等吧。你们进去就好。」 猎人这么说道。 「可以吗？」 「向神祈祷的时候不需要其他人在场，而且你们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愚弄我们信仰的人。」 堤格尔向猎人行礼，感谢他的信赖。 他连忙去追莉姆，脚步踏入了神殿。 ? 亚特留斯单脚跪地，双手交握举至脸前，在狩猎之神神殿深处的房间内祈祷。接下来要去猎捕的是相当巨大的猎物，无论再多的幸运想必也不够用。 即使如此，他还是非去不可。要是他不去打倒那头邪恶的山猪，培纳因东西两侧的交通就无法畅通。这样一来，他刚建立起的小王国将会无法维持统治，远征军的安全也会受到影响。 他感觉佩带在腰际的双剑似乎在微微地震动，似乎是受到了众神的庇佑。 亚特留斯起身，转身向后。 银发的少女──他的未婚妻正在后方三步处等著他。他与少女凝视彼此，她想必有话想说，但那不是该对即将上战场的武者说出口的话。聪明的她明白这个道理，忍住了想说的话，只是这么说── 「祝你好运。」 亚特留斯拥抱她，亲吻她的唇，桂妮薇亚也热烈地回应他。 「那么，朕走了。」 「请稍候。」 桂妮薇亚亲吻左手小指上的绿色发戒，戒指发出微微的绿光。她蹲下身，用绿色发戒触碰亚特留斯佩带在腰际的双剑。 于是，戒指的绿色微光转移到双剑上。 「母亲也透过那对双剑期望你的胜利。」 「朕这样的半吊子并不值得。」 「请不要如此妄自菲薄。即使有了精灵的血统，你依然是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亚特留斯。」 「谢谢你。多龄有你，朕才能继续当自己。」 亚特留斯最后又在桂妮薇亚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接著放开了她。 虽然仍有留恋，但是心里更强烈的是使命感。他在心里坚决地发誓，这场战斗一定要赢，并且再度回到这里。然后，他背对她，跨出了脚步。 走进森林深处，往更深之处不断前进。 忽然，堤格尔回过了神。 他刚才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差点忘了，呼吸也停止了。他缓缓地、深深地吸气，然后吐气。 ──我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我不是亚特留斯，我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刚才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真实，彷佛与亚特留斯合为一体。亚特留斯与桂妮薇亚接吻的时候，连她舌头的妩媚触感都深入脑海，挑起了强烈的肉欲。那时候，堤格尔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亚特留斯本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堤格尔记得自己进了神殿之后，跟莉姆一起向神祈祷。在那之后的记忆就模糊不清。这感觉跟之前不同，彷佛被什么东西占据了心神…… 不，不是彷佛，实际上他的心神应该就是被占据了。 这座神殿可能跟前两座不同。前两座神殿只留有众神之力的残渣，而这座神殿虽然人数不多，但至今依然有人信仰，两者之间必定存在著某种决定性的差异。堤格尔与莉姆却没察觉到这一点，只用跟之前一样的方式应对。 这时堤格尔想起了猫之王的警告。猫之王说过，行使力量就必须付出代价。即使如此，堤格尔等人仍然需要追求过去的情报。 ──对了，莉姆。莉姆，你呢…… 那个时候，亚特留斯与桂妮薇亚嘴唇相接的那一瞬间，堤格尔在她的体内感觉到莉姆的存在。上次莉姆好像说过，她透过桂妮薇亚的视角看到了三百年前的过往。 这一次，堤格尔的心神与亚特留斯深入结合，莫非莉姆也跟他一样，心神与桂妮薇亚深入结合，体验了那热情如火的接吻？ ──算了，还是别去想那种多余的事。 堤格尔督促自己转移注意力，专注于眼前的景象。 这时候，景象切换到不同的场景。 亚特留斯在森林深处，前方数十步处有一座小山──不，那是一头体型庞大如小山的巨大生物。看起来是山猪，不过体型比一般的个体还要大上至少十倍以上。 对于眼前的山猪怪物，亚特留斯的心里涌现激愤的情感，这情感也流入了堤格尔的心中。 民众所饲养的家畜惨遭捕食，亚特留斯能体会他们心里的痛苦与愤怒。前来讨伐的勇敢骑士们也都被杀死，对此亚特留斯更是悲叹。而这些情感，堤格尔同时都感受得到。 就连帕希瓦尔等圆桌骑士也无法抵挡这可怕山猪怪物的强力冲撞，不得已只好撤退。 透过亚特留斯的心，堤格尔还听得到遭受怪物凌虐的妖精们的哀嚎声。这巨大的山猪怪不只破坏了妖精们的住处，还从头啃食他们。妖精们仓皇逃窜，最后来向亚特留斯求助。亚特留斯答应帮助妖精们，作为回报，妖精们将称呼他为盟友，并约定两者之间的盟约将会长长久久地持续至遥远的未来。 ──这个男人能够感受到妖精的存在吗？他能够听到妖精们的声音吗？而他与妖精们之间的羁绊，一直持续到三百年后的现在…… 亚特留斯从剑鞘中抽出双纹剑，红色与蓝色的剑身发出光辉，与此同时，与他心神深深结合的堤格尔也理解了双纹剑的真正使用方式。 其实很简单，不需多想也能自然地明白。 亚特留斯＝堤格尔将两把剑的剑柄凑在一起，于是光辉变得更为耀眼。光辉收敛之后，二把短剑合而为一，成了一把两端都有剑刃的红蓝光剑──也就是双头剑。 巨大的山猪怪怒声吼叫，光是这一吼就撼动森林中的树木，树叶四处飞散。眼前刮起一道龙卷风，眼看即将吹走亚特留斯的身躯，亚特留斯却文风不动，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动摇，脸上浮现一抹浅笑。 巨大山猪怪眼看对方脸上气定神闲的笑容──那是狡诈的人类特有的笑容──便以深红色的眼光凶狠地瞪著他。光是这一瞪，便让周遭的草起火燃烧。那并非普通的巨大山猪，藉著噬食妖精而提升了存在本身的格位之后，这个怪物已经变成了比龙还要可怕的怪物。 草著火燃烧的烟雾遮盖视线，这样无法看到山猪怪的身影。 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似乎是巨大的山猪怪正在前进。光是一个脚步就引发激烈的摇晃，一般人根本无法站稳。但是亚特留斯仍然不为所动，只是举著双头剑。 地面的摇晃愈趋激烈，间隔也愈来愈短。 这表示敌人愈来愈接近了。亚特留斯缓缓地呼一口气，下一个瞬间，巨大的山猪怪从烟雾中冲了过来。 「图鲁夫图鲁维斯，赐你永眠！」 亚特留斯挥起双头剑，毫不胆怯地从正面冲上去，与巨大的山猪怪正面冲突。 顿时，堤格尔感受到剧烈的冲击。堤格尔的身体被弹出亚特留斯之外，飞上空中。 堤格尔全身在空中不断翻转，同时目睹如此景象。 亚特留斯一步都没后退，举起双头剑纵劈。红色的剑身顿时伸长，将他称为图鲁夫图鲁维斯的巨大山猪怪的头部劈成两半。 堤格尔当下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亚特留斯明明就被大山猪怪撞个正著，他实际上却毫发无伤。图鲁夫图鲁维斯的身体仍然乘著冲刺的力道继续前进、穿过森林，最后来到远方一处由倒树围成的广场之后才趴倒在地，引发骇人的地响。 亚特留斯转身，慢条斯理地沿著来路走回去。 ──他明明就被大山猪怪撞到了，实际上却没撞到吗？但是亚特留斯的那一剑却还是把大山猪怪的头劈成了两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奠定亚斯瓦尔王国根基的人物之实力吗？不，追根究柢来说，这真的是实际上发生过的事吗？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办得到的事。 ──到底哪些是亚特留斯本身的能力？哪些是双头剑的能力造成的？ 心神跟亚特留斯合而为一的时候，堤格尔感觉自己理解了一切。但是从他的体内被弹出之后，那些知识一下子全都消失无踪了。 堤格尔试著再度钻进亚特留斯的体内，却怎么试都进不去。不知是亚特留斯在拒绝他，抑或是堤格尔本身下意识地在拒绝亚特留斯？总之，刚才感受过的那种完全合而为一的感觉，现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亚特留斯确认过大山猪怪的亡骸之后，单膝跪地，再度向狩猎之神祈祷。 接著，场面又转换了。 我回到了狩猎之神的神殿，被带到休息用的房间，独自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不久之后，银色头发的少女从里面的房间急奔过来。是桂妮薇亚。她看起来稍微长高了一些，身材也更接近成熟的大人了。 「亚特留斯！」 桂妮薇亚踏下最后一步的同时跳了起来，扑过来抱住了我。我张开双臂，接住了她。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臂环抱住我的颈子。 我们热情地与彼此拥吻。 「我一直在等你，担心死了，好不安啊。我真的好怕，怕你发生了什么万一。我一直在这里祈祷你平安归来。」 「让你担心了。」 这次我主动将脸凑过去亲吻桂妮薇亚。少女放松全身。 「亚特留斯。」 少女轻声呢喃恳求，而我就像受到引导般地，不由自主地将她扑倒在神殿的石头地板上。 我任凭战后的亢奋感占据脑袋，粗暴地脱去她身上的衣物，她的肉体赤裸裸地呈现在我面前。这一、两年来，她的身体完全成长成熟了。我将手伸向丰满的双峰，于是少女忍不住地发出了呻吟声。 「亚特留斯。」 她呼唤我的名字，使我更加地亢奋。我粗暴地在少女的身上到处逗弄，少女再度开口呼唤我的名字。 「堤格尔。」 堤格尔顿时回过神，耳中听到那呼唤自己的声音，不是那个桂妮薇亚，而是莉姆的声音。察觉自己的意识刚才又跟亚特留斯完全同化，堤格尔连忙促使自己静下心，他试著将意识集中于左手小指的绿色发戒。 顿时，有一股彷佛断线般的感觉。 眼前转为一片黑暗。 ? 堤格尔醒来时，眼前看到的是一整片白皙的肌肤，以及丰满的双峰乳沟。眼光稍微往上移，看到的是莉姆的脸庞。她看来失去了意识，却在流著泪。接著，他发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扑在莉姆的身上，莉姆则仰躺在神殿的石头地板上，而自己的手正按在莉姆充满弹性的乳房上。 「亚特留斯。」 粉红色的嘴唇吐出这一声。 堤格尔运转著朦胧的脑袋，试图厘清状况。 这里是神殿深处的房间，墙上的采光孔照进来的阳光虽然微弱，仍能看清石造的墙面。外头吹进来的风吹在身上，全身都觉得冷飕飕的，堤格尔与莉姆的衣服则在一旁叠著。 「堤格尔。」 莉姆这次叫唤了他的名字，紧闭的双眼不断地流出泪水。堤格尔这时想到，她的心神应该是与三百年前的桂妮薇亚完全合而为一了，然后跟亚特留斯合而为一的堤格尔正在跟她…… 堤格尔的心里顿时涌现了莫名的怜爱之意，那究竟是因为在过去的光景中与亚特留斯同化所造成的，还是堤格尔本人对莉姆的心意自然衍生出来的感情？堤格尔无法判断，因为亚特留斯的记忆仍然深深地留在脑海中，这让他的脑袋仍然一团乱。 彷佛稍微一松懈就会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是谁，堤格尔现在只能不知所措地向下望著心爱女性的裸体。 「真是热情如火呢，奴才啊。」 耳边传来幼猫的声音，使堤格尔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起来。他连忙往后跳，从莉姆的身上离开。他看到凯特娇小的身躯蹲坐在房间的阴暗处，眼睛闪闪发亮。 堤格尔绷紧全身，凝视那只白猫。凯特又可爱地「喵」了一声。 「你都看到了？」 「嗯。」 「我刚才在做什么？」 「雄性与雌性之间的交合，有什么好顾虑的？」 堤格尔顿时真想放声大叫，但他还是拚命地忍住了。这时候，一旁的莉姆发出妩媚的呻吟声，她现在到底在看什么样的光景？ 堤格尔十万火急地将莉姆的衣物盖在她的身上，自己也迅速地穿上衣服与铠甲。 「奴才，目的达成了吗？」 冷静下来之后，猫之王开口向他问道。 堤格尔回想刚才看到的光景。对了，自己跟莉姆之所以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找出跟双纹剑原本的使用方式有关的线索，并且进一步理解亚特留斯的行动吗？ 堤格尔得到了成果，他看到了亚特留斯将双纹剑合并成双头剑的样子。 「还算有一些收获。」 「那就好。」 「我不能继续看刚才那些光景的后续吗？亚特留斯的双头剑……」 白猫缓缓地摇了摇头。 「胡来与冒险可不是同一回事。危险与报酬相比明显不划算的行为，是猫所忌讳的。」 「麻烦你说得明白一些。」 「要是在这里继续进行下去，风险将会增加到无法忽视的程度，该收手的时候就该乾脆地收手，奴才。」 堤格尔本来就有赌上生命的觉悟，不过他也相信这只白猫衡量形势的眼光。既然猫之王都这么说了，看来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奴才会这么快就清醒过来，这表示你无法容纳神殿之主的力量。而且奴才本来就蒙受那位大人的眷顾，另外那把弓所蕴含的力量也与这座神殿的力量相斥。」 「这样啊……早知道就别带黑弓过来……不，那样也不行。」 堤格尔看著那把弓，那是冯伦家的传家之宝，如今已是堤格尔的生命线，片刻都不应该离手。更何况此地可是在敌方阵营的地盘。虽然梅尼欧跟伊欧鲁说过，牧羊人与猎人们应该不会在乎领主的管辖，但也不能保证所有人必定都是如此。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应该要谨慎一些。 看来由于自己带著这把黑弓，即使向这狩猎之神祈祷也不被接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觉得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厘清不少事了。」 亚特留斯将双纹剑化为双头剑的时候，堤格尔感觉自己理解了一切。但是醒来之后，本来理解的各种道理全部都像滴进水中的一滴血似地化开了。虽说当时的感觉仍有一点点隐约留在心里，却还没掌握到足以向莉姆说明的地步。 明明掌握到了重要的线索，却又从指缝之间流失了。 不过也得知了一些事实。其一，亚特留斯所拥有的力量非常可怕，超乎想像。 就跟之前看到他跟加拉哈德战斗的时候一样，面对巨大山猪怪的冲撞，究竟要如何反应才会有那样的结果？真是令人百思不解。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山猪怪穿越了亚特留斯的身体，他的身手令人叹为观止。而堤格尔就连他是怎么闪避的都看不出来，他的攻击却能将山猪怪的要害一刀两断。 还有另一点。 从他跟桂妮薇亚之间的对话，堤格尔得知了一个事实。 「在过去的光景中，桂妮薇亚曾说亚特留斯有精灵的血统。」 「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人类出现。之前你不是曾跟一个叫莫德雷德的家伙战斗过吗？他也一样拥有精灵的血统，不过亚特留斯的状况似乎跟他不太一样。」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吗？我指的不是莫德雷德的事，而是亚特留斯……不是纯正的人类。」 「这是所有的猫都知道的事。」 猫之王打了个呵欠，看起来似乎很无聊。但是堤格尔心想，这么重要的事，它应该早点说出来才对。不过仔细想想，自己确实从来没向它问过关于亚特留斯的事。 世上有人类与精灵交合而生下的混血儿存在，也是他前几天才得知的事实。 只要仔细思索、追溯善精灵莫甘娜所说的话以及各种传说，自然不难想到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但是一旦往这方面深入思考，大多数的事都只不过是猜测，更何况传奇故事的分析应该是丽涅特与桂妮薇亚公主擅长的领域。 「奴才，你看起来很不满。既然这样，本王就赏你一点猫的伟大知识吧。那个被奴才们称为亚特留斯的人，他的身上发生了一般所称的『返祖』现象。他的存在比起那个自称莫德雷德的家伙更接近那位大人的位阶，而且可能远比我们猫还要接近。」 比猫接近，听起来到底厉不厉害，好像还有商榷的空间，不过堤格尔大致上还是听懂了凯特的话。说不定亚特留斯之所以能用那种特殊的方式躲过山猪怪的冲撞，也是因为他本身是那般特殊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这下子可就非常困扰了。堤格尔这时才察觉，自己一直在抚摸著黑弓，而且几乎是出于下意识。他想，这把弓的力量真的能对抗那么强大的亚特留斯吗？如果莉姆能发挥双纹剑原本的力量，能跟他抗衡吗？ 「看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堤格尔望向左手小指上的绿色发戒。他忽然觉得是这发戒在刚才救了他。那个时候要是堤格尔没能清楚地把持住自己的意识，究竟会有什么下场？ 堤格尔蹲下，手轻轻地贴著莉姆的脸颊。 这时候，莉姆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她先是用迷蒙的眼光望著从上头望著她的堤格尔，然后忽然回过神，睁大双眼，挺起上半身。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因此落下，丰满的双胸一览无遗。堤格尔礼貌地移开目光。 「堤格尔。我、这……」 莉姆不断地开阖著嘴巴，看起来似乎很慌张。 「先穿上衣服再说吧。」 「呃、好。」 堤格尔背对莉姆，不过背后传来的布料摩擦声却听起来特别清楚。听到莉姆说「可以了」之后，又听到那只幼猫用谄媚的音调鸣叫了起来。 「出去外面吧，奴才。」 幼猫四脚并用地走向神殿的出口。堤格尔望向莉姆，她的手正在拨弄著衣服的金属扣环。莉姆这时抬起头，与他四目相交。 「请放心。我发誓，面对亚特留斯本人的时候，绝对会举剑对抗，绝不犹豫。」 ? 出了神殿之后，太阳开始西下了。 带路的猎人看到堤格尔他们出来即说：「你们在里面待了很久呢。看来是狩猎之神接纳了你们，真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事实上完全相反，对于神来说，堤格尔简直是水火不容的对象。不过对猎人说这种话也没有任何好处。 「真是个美好的体验。」 堤格尔只是这么回答，他感觉到一旁的莉姆欲言又止地望著他，但他决定装作没发现。战斗之中总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玄机，而堤格尔身为猎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现在可不能多嘴，否则只会错失胜机。 一行人沿著来的路线回去。堤格尔途中有好几次都停下脚步，注视森林的阴暗深处。 三百年前，被称为图鲁夫图鲁维斯的巨大山猪怪就是从那深渊之中现身的。 堤格尔向猎人打听巨大山猪怪的传说，猎人不愧是这岛上土生土长的居民，详尽地告诉他一般在民间流传的传说。不过传说的细节与堤格尔在过去光景中看到的不尽相同。根据传说的描述，因为已经有数百名骑士败在这大山猪怪的手下，加上所有的圆桌骑士不巧都外出远征，身为国王的亚特留斯才不得不亲自出马。 ──这也难怪，圆桌骑士是民众信仰的对象。要是说他们曾被山猪打败过，对国家来说可能不太光荣。 据说目前众人所知的圆桌骑士传说都以亚斯瓦尔王室编撰的内容为基础，不过各地仍有不少独自流传的传说。毕竟经过了三百年的岁月，会分化出独特的要素也是理所当然的。 至少丽捏特是这么说的，而且听说桂妮薇亚公主也是以历史曾受过窜改为前提而去收集各地传说。关于这件事，堤格尔本身并没有足够的知识来评判是否妥当。 回到了猎人们的村子时，已是傍晚时分。看来他们真的在神殿里花了不少时间，于是一行人决定在这里再留宿一晚。 晚上，堤格尔与莉姆出了猎人借给他们的小屋，在月亮高挂的夜空下交换各自得知的情报，同时不忘避开敏感的部分。 在三百年前的过去光景中，莉姆透过桂妮薇亚的视角看到了堤格尔所没看到的场面。 「情报实在太多，老实说我仍然有些混乱，等我整理好再告诉你吧。」 两人决定先考究堤格尔得到的情报。 「亚特留斯亲自消灭巨大山猪怪吗？这是很有名的传说。国王以选王之剑打倒了危害民众的怪物，在这个国家也是特别受喜爱的段落。」 「不过实际上他所使用的武器，正是双纹剑。」 而且还让双纹剑变化为双头剑。不知道各地流传的传说中是否有留下相关的要素？或许该问问这个时代的桂妮薇亚跟丽涅特。 「真想亲眼看看那场战斗，要是我也在那就好了。」 莉姆看起来很不甘心。她不断地追问堤格尔当时亚特留斯用剑的细节、有什么样的感觉，问得堤格尔有些狼狈。虽然堤格尔很想满足她的需求，但是当他的意识被迫与亚特留斯的身体分离的时候，体验过的感受几乎都忘在那副身体里了，因此他只能提供莉姆模糊不清的说明。 「好吧，没关系，至少还是有成果的。至少我知道这对双剑还有更强大的潜力，自己也有应该加强的目标。光是知道这样，就可以当作有足够的收获了。」 「抱歉，下次我会努力记住的。」 「这是靠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关于这一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追根究柢来说，为什么堤格尔能每次都看到亚特留斯在三百年前看过的景象？现在就连这点都不知道。 「至于我，似乎只能从三百年前桂妮薇亚的视角观看过去发生的事，要是亚特留斯曾在那个桂妮薇亚面前抽出过双纹剑就好了……」 要是真的能那么刚好地观察到那样的场面，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到目前为止，两人都无法任意地选择想要观看的过去。 不，真的无法选择吗？堤格尔等人目前的课题当中，「探索亚特留斯的目的」与「瞭解双纹剑的使用方式」这两项在这趟神殿之行中都看出了一些端倪。 想到这里，堤格尔向莉姆提出一个假设。说不定只要怀著明确的目的意识前往神殿，或许能够更清楚地聚焦所窥探的过去情报。 「到了下一座神殿就这么试试吧。虽然目前的理解仍然很模糊，不过或许多试几次会进行得更加地顺利。」 虽然这样的想法稍嫌乐观，不过两人决定先相信这样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堤格尔这次还得知了另一个重要的情报。 「亚特留斯有精灵的血统，凯特也证实了这一点。」 「精灵的血统……那个自称是莫德雷德的男人也说过同样的话，而且他还拥有操纵雷电的特殊能力。说到特殊能力，凯特有没有提到亚特留斯拥有什么样的能力？」 「它可能知道，但是它似乎不愿意透露那么多。」 在那之后，堤格尔跟凯特单独相处的时候问过它这方面的事，凯特却说不能告诉他。 以前凯特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看来它们也有自己的规则必须遵守。虽然很遗憾，但是也无可奈何。堤格尔认为凯特之所以跟著他们一起行动，只是出于身为猫之王的善意与好奇心而已。 接著，堤格尔提起了当时山猪怪的冲撞看起来像是穿过了亚特留斯的身体那件事。 堤格尔至今仍然无法完全否定那或许只是错觉，或者是看错之类的可能性，不过也可能是双头剑本身的能力。如果那是来自精灵血统的某种能力，今后要跟亚特留斯敌对的话，必定会成为一道非常棘手的阻碍。 毕竟亚特留斯是总有一天要战斗的敌人，实在不应该低估他的能力。 跟莫德雷德战斗的时候，虽然他会操纵雷电，但雷电毕竟是自然界之中也有存在的东西，多少还是能够预测并且进而应付。再加上雷电的威力是桂妮薇亚的短杖挡得住的，直到对手失去理智而失控之前，堤格尔他们都还能够与之抗衡。 但是如果对手是亚特留斯，那就很难说了。他的能力是知道底细就有办法对付的吗？能够以莫德雷德为基准来衡量他的能力吗？毕竟目前能比较的例子只有一个，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还有，亚特留斯与妖精之间有盟约，而且持续至今。这个对手真是可怕，对于他，知道得愈多，反而更让人为他的强大感到不知所措。」 「关于这些疑问，希望以后能在别的神殿取得更多线索就好了。」 最近这两次在神殿体验的奇特现象中，共通的是堤格尔窥见了亚特留斯的过去，莉姆则是看到了三百年前的那个桂妮薇亚眼中所见的光景。虽然还不能肯定在下一座神殿是否也能这样，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应该要事前考量各种事态，先想好在紧要时刻应该先留意什么样的线索。 接下来轮到莉姆提供她看到的情报了。 「我看到的是──善精灵与恶精灵的对立。」 莉姆开始描述三百年前的桂妮薇亚所看到的光景。 「那是亚斯瓦尔岛隐藏在历史背面、漫长的斗争历史。在人类所不知道的世界、在人类所无法认知的世界、在森林深处、在山顶、在海底，我们所无法想像的存在，在暗中持续进行著我们所无法想像的斗争。」 她先说明桂妮薇亚的来历。 「善精灵与恶精灵之间似乎有过规模相当庞大的战争，战斗发生的余波甚至让以前存在于亚斯瓦尔岛西邻的岛屿灰飞烟灭。桂妮薇亚与她的哥哥诞生于那座现在不复存在的岛上，兄妹俩是岛上的唯二生还者，后来湖之精灵救了她们。」 湖之精灵即是把双纹剑赐给莉姆的存在，善精灵指的会是莫甘娜吗？那么，恶精灵又是什么？ 「精灵?梅林。」 堤格尔喃喃地吐出这个名字。在以前看过的三百年前的光景之中，圆桌骑士波鲁斯曾经提起过这个名字，那是善精灵莫甘娜之弟，同时也是把复活圣杯赋予始祖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的存在。 前几天，加拉哈德与堤格尔等人共同对抗那名为莫德雷德的半精灵的时候，曾说他是精灵梅林之子。如今想起来，这次亚斯瓦尔的动乱背后，似乎不只一次听说这个精灵的名字。 「桂妮薇亚与她的哥哥，两人生长的过程中经常与精灵与妖精之类的存在同在，能够感受到他们。湖之精灵细心地养育兄妹俩，同时也费心地指导他们适应正常人类的生活。因为她明白，人与非人者终究不能走在同一条路上，离别是必然的。」 「在你看到的光景之中，有看见桂妮薇亚的哥哥吗？」 「桂妮薇亚的哥哥在她年幼的时候便离开了她们，为的是要成为能够保护桂妮薇亚的骑士。那个人名叫兰斯洛特，也就是日后成为圆桌骑士之一的人物。」 多么令人震撼的事实。在鼎鼎大名的圆桌骑士之中特别受到喜爱的兰斯洛特，竟然拥有这样的过往…… 堤格尔虽然没见过湖之精灵，不过从他与善精灵莫甘娜接触的经验来看，不难想像她们精灵的存在确实与人相去甚远。不过既然看过莫德雷德与亚特留斯这样的例子，精灵那样的存在要与人类交配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善精灵莫甘娜曾经说过，精灵与妖精这一类的存在会带走自己中意的人类，前往他们自己的世界，据说这件事从古至今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兰斯洛特的成长经历跟湖之骑士的传说大致雷同，不过现在更进一步明白他不是湖之精灵所生的孩子。对丽涅特她们来说，这可能是相当有价值的情报。 「麻烦再说明得详细一些。」 「当然。不过，也只限于我看到的光景……」 堤格尔与莉姆两人在夜空下交谈许久，一直到月亮开始西下的时候仍未结束。 ? 莎夏带领包含裁定使者的十一个部下，骑马绕过茂密的森林，花了几天才从森林南侧绕至高原地区。 「我以为高原地区的天气应该会晴朗一点，看来很不巧，今天的天气并不好。」 莎夏抬头仰望灰色的天空，叹了一口气。看到圆桌骑士这么说，部下的骑士们笑著回答。 「这是老样子了。不如说我们一路上都没遇到下雨，反而是幸运呢。」 「东部的天气也总是如此，看来亚斯瓦尔岛的天气走到哪都是这样的吧。」 「我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副队长，您说是吧？」 年轻骑士这么说道。随著话锋转向自己，壮年的副队长也笑著说「就是啊，铠甲里很闷热，真是难受」。 「至少副队长没有头发，头盔下还算舒爽了吧。」 走在后方的骑士如此嘀咕。他有著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目前正因为沾满汗水而黏在皮甲上。他满心不耐地拨开头发。 「这座岛上几乎没有骑士会穿重装，大陆的骑士应该就不是这样了。」 骑士之间虽有上下之分，关系却很融洽，不过说不定上头是刻意选这样的人来给莎夏当部下。这样的气氛让莎夏感到非常怀念，她本来是个平凡的村姑，成为战姬之后第一次带领部下的时候也是这样。与部下们沟通，问他们内心的感受，走进他们的心。与部下们围著同一个锅子吃饭，有难同当，共同克服困难，藉此建立起坚定的羁绊。 不知不觉间，莎夏现在也在做著同样的事。看来自己似乎本来就擅长用这种方式带领部下。 「敢问大人，是否要先去见这里的领主？」 「不，先去牧羊村看看吧。」 莎夏凝视西方的天空，马上如此决定。 「我想看看当地人的生活。」 ? 翌日，天气与之前完全不同，竟然下起了雨。这样的天气实在让人不想外出，但是可不能继续留在猎人的村子虚度光阴。更何况，听说这个时期反而是晴天比较稀少，于是一行人在猎人们的目送下往西方出发了。 五匹马排成一行，在没有路标的高原沿著起伏明显的地形前进。细雨不停地下著，马的尾巴看起来也明显地无精打采。猫之王也在伊欧鲁的怀中缩起身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凯特，用毛巾把你包起来好不好？」 伊欧鲁这么询问，但凯特只是鸣叫一声，听起来兴致缺缺。 不过最前头的堤格尔却听得懂它的话。「本王刻苦耐劳，不需要奴才操心。即使所有的猫毛被沾湿、垂贴在身上，只要猫胡子仍直挺挺地竖起就没问题。这是吾等的荣耀。」它一直碎碎念著这类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不是听得懂凯特在说什么？」莉姆悄悄地问道。但堤格尔实在不想说明，也不觉得这是能说明清楚的事。 在那之后，凯特仍然用可爱的声音阴沉地不断嘀咕一些胡言乱语，不过堤格尔决定当作全都没听到。唯独这种时候，堤格尔真希望自己是一个听不懂猫语的凡人。 伊欧鲁他们一开始的时候带路带得把握十足。不过过了中午之后，周遭开始弥漫起浓雾，状况似乎不太对劲。 「咦？是这里吗？」 伊欧鲁经常停下马询问另外两个人的意见，最后三个人甚至议论了起来，对于该怎么走，竟然完全讨论不出个结论。 「迷路了，是吗？啊，别误会，我并没有责备你们的意思。在这样的浓雾中，要掌握方向可不容易吧。」 「真的非常对不起，莉姆亚莉夏大人。只是以前就算在浓雾之中，我们也是不会迷路的……真是太奇怪了，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来，方向感都忘了吗？」 堤格尔陆续看了看三个年轻人困扰的表情，接著问道： 「在离开村子之前是怎么认路的？」 「完全不用思考，凭感觉就知道了。该怎么说呢……对了，不同的地点有不同的气味，土的味道也不一样。」 「土的气味跟……味道！？」 莉姆的表情看起来很讶异。堤格尔心想，这也难怪。 「有些人与土地本身有很深的连结。」 堤格尔这么说明道，以前他相处过的猎人之中，有的人也能透过森林的气味或是从土与树木的细微差异来掌握目前所在的位置。 无论是在亚尔萨斯还是吉斯塔特都有这样的人，在培纳因山脉深处也是。 这些人在故乡生长的过程培养出了独特的感受能力，那是只适用于当地的知识。有人把这些当地限定知识的集大成统称为感觉，或者是直觉。 「有可能是因为这阵雨的关系，让你们嗅不出土地的气味，而且土壤也会被雨水冲走。这样一来，直觉也可能会无法发挥。」 「可是，堤格尔大人，还是很奇怪啊。无论是起雾还是下雨，我们在这里都经历过很多次了，怎么会只有这次感觉不出来呢？」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你们一直住在村子里，你们离开这里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也难怪感觉会变得迟钝。」 堤格尔跟莉姆刚来到亚斯瓦尔岛的时候是春季，据说他们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期从军的，而目前则是仲夏。 幼猫忽然鸣叫了一声，堤格尔靠近伊欧鲁的马，探头过去看看他抱在怀中的凯特的脸。凯特将双眼睁得大大的，注视著远处。 堤格尔转头望向凯特注视的方向。雾很浓，看不太清楚，不过看起来远方好像有人影晃过。 「那里有人吗？」 堤格尔朝著那个方向如此叫道，不过没有回应。说不定对方正提防著他们，于是堤格尔让伊欧鲁也开口叫唤看看，不过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渐渐地，可以看到有人影从雾中逐渐往这里靠近过来。 堤格尔察觉马似乎在害怕。凯特也竖起猫毛，发出警戒的鸣叫声。堤格尔见状，脑中马上想起在抵达猎人的村子前遭遇的那些黑色人型物体。 「停下来！再靠近的话，我就要射箭了！」 堤格尔举起黑弓，将箭上弓，拉满弓弦，对方却仍然继续往这里接近，于是堤格尔射出了箭，箭插在接近过来的人的脚前。这是警告。之前那些外型似人的物体忽视如此警告，仍继续前进。不过…… 这次对方的反应却不一样，停下了脚步。 「我们是旅人，正带著当地年轻人一起行动！你是什么人？」 堤格尔大声地如此宣称。同时在心里祈祷，但愿对方肯因此开口对话…… 这时候，雾中的人影看起来像是弯下了膝盖。堤格尔提高警觉，莉姆也从马背上跳下来，站到前面。随后，雾中的人影扑了过来。布满灰色体毛的手臂划开浓雾直伸过来，手的末端有著锐利的尖爪，反映出狰狞的光辉。 莉姆向前挡在堤格尔的前方，与之对峙。 她抽出双纹剑，交叉剑身向前举起。尖锐的碰撞声响起，莉姆以为自己砍断了对方的手臂，但那利爪似乎比预料中的更为坚硬。双方弹开了彼此的攻击。 「这是什么东西！？」 来袭者收回那支毛茸茸的手臂。 敌人藏身在这片浓雾之中，三个年轻人认知到如此事实，压低声音下马，将彼此的身体凑在一块，甚至连剑都不拔。从对手刚才与莉姆过招的过程来看，很明显不是这三个刚学会用剑的新手能对抗的敌人。三人都很清楚，现在他们该做的，就是尽量不扯堤格尔与莉姆的后腿。 不知不觉间，凯特来到了堤格尔的脚边。 「凯特，那是什么？是人吗？」 堤格尔小声地问道。猫之王雄赳赳地鸣叫一声。 「那当然不可能会是奴才了。尽管相信自己的心，斩除邪恶吧。」 果不其然。堤格尔锐利的眼光锁定了对手的身影。从雾中伸出来的是手臂，而不是动物的前足，不过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这幼猫能多说明一些。这时候，凯特转头望向堤格尔，大概是看得出他心里有些不满吧。 「猫的战斗有猫的规则要遵守，你们奴才也有你们的规则要遵守吧。猫是明智的，绝不对奴才的规则插嘴。」 猫之王不高兴地这么说道，意思应该是「别多想了，快动手吧」之类的。 雾中传来野兽的长啸声。「是狼人！」伊欧鲁叫道。堤格尔注视著雾中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时问道：「狼人在这岛上是什么样的传说？」 「狼人的故事在牧羊人之间很有名。关于狼人的故事有好几个，听说狼人会在满月的夜晚出来吃羊、会捕食不贞的女子以及犯了罪的人。还有……」 「这些以后再说！」堤格尔判断继续让伊欧鲁说下去，恐怕不会有什么有用的情报，于是先这么打断他。 「对付狼人的具体方法是什么？」 「银……对了，银制的剑！」 不巧的是，一行人手上目前当然没有那种材质特殊的武器。 「丢银币会有效吗？」 「是没听过这种传闻，不过……该试试看吗？堤格尔大人。」 堤格尔瞄了凯特一眼。它对他微微地摇了摇头。看来那么做恐怕只会平白糟蹋旅费。 「莉姆，能用神器对付吗？」 「还不知道。不过──」 这时候，有东西从雾中飞扑出来。不同于刚才看到的，这次出现的是压低著身子、四脚著地的动物──是真正的狼。同时有两只狼从不同的方向自雾中出现、跳了过来。 「这只是普通的狼吗？」 看到莉姆移动到其中一只狼的正面之后，堤格尔朝著另一只狼射箭。箭精准地射穿狼的咽喉，将其一击毙命。堤格尔接著瞄了莉姆那边一眼，莉姆正灵巧地用两把短剑将朝著自己扑过来的那只狼敲落，紧接著用神器的剑身刺入狼的咽喉。狼喷出红色的鲜血，浑身痉挛，最后一动也不动了。 竖起耳朵能听得到其他的狼踩踏草地往这里接近的脚步声，但是由于浓雾的关系，声音听起来会回响，没有办法判断狼会从哪个方向冲出来。 「背对背，提高警觉！用马当掩护也行！」 听到堤格尔如此指示，三个年轻士兵连忙照做。 令人意外的是，一行人一路骑来的这些马竟然忠心耿耿地没有逃跑。不，仔细看，马们似乎围著凯特聚在一起。 「没办法了。保护奴才也是本王的职责。」 凯特站在在驮兽们的中心处鸣叫一声，接下来，四面八方的雾中陆续传来猫叫声。此起彼落地，彷佛山谷中的回音。 堤格尔闭上双眼，将注意力集中于听觉，听得到狼只们慢步后退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声渐渐远去，最后刺痛肌肤的紧张气氛也消失了。堤格尔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弓箭。接著── 「看来它们是死心撤退了。」 他对其他人这么说道。 ? 一行人调查过刚才杀死的狼的尸体，看来只是一般在森林与高原出没、普通品种的狼，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收获。 于是，一行人继续战战兢兢地往浓雾中前进。 狼的脚印之中明显地混了双脚步行生物的脚印，看来这些狼应该有人指挥，或者是外型似人的东西。伊欧鲁说那是狼人，从凯特的反应来看，那确实很可能不是什么寻常的存在。不过敌人是人类还是非人之物并非重点，重要的是对方是怀著什么样的恶意来袭的、拥有什么样的能力以及在什么样的势力下活动。 「我认为应该是随机袭击，因此遭受出乎预料的反击就马上决定撤退。如果是一开始就打算要我们的命的刺客，应该会准备更多的战力，而且不会那么快就放弃，应该会继续缠著我们。」 莉姆如此说出她的看法。 她的看法很有道理，假如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堤格尔等人，那么来者应该知道堤格尔可是有屠龙勇士之称的强者。假如是始祖亚特留斯派来的刺客，应该也会知道关于黑弓与双纹剑的事。照理说应该事前就明白，光是藏身在雾中、指使狼去袭击这种小意思，连拖住他们的脚步都不可能。 「意思就是攻击的手段太松散了，是吧？」 「没错。至少要准备五十甚至百人以上的兵力。即使是操纵狼来攻击，也该准备个三、三十只，采波状攻势持续进攻。」 要是大量敌人一次来袭，那样确实很棘手。如果能骑马边拉开距离边战斗，那还另当别论，要是战场在视野不佳的浓雾之中，那就更麻烦了。不过要是没有雾，自然不会像刚才那样突然遭遇敌人，因为我方会从远处就开始提防。 目前周遭依然浓雾笼罩，现在还不到中午，可不能就这样在这里耗到晚上，而且在这样的状态下露宿野外也过于危险。 这时候── 「凯特？你要上哪去？」 忽然听到伊欧鲁这么叫道。往那边一看，幼猫凯特竟然径自迈开脚步。年轻部下们连忙牵著马追了上去，堤格尔与莉姆则是互看了一眼。 「我们跟过去看看吧，堤格尔。如果那只猫真的是你所说的那种存在，那么它会采取这种行动肯定是有什么想法。」 「是吗？或许吧。反正现在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一点线索都没有。」 于是堤格尔与莉姆也骑上马追了上去，「这样好吗？」伊欧鲁来到堤格尔身旁这么问道。 「没关系，伊欧鲁。先相信那只猫的感觉看看吧。」 幼猫正在爬上山丘。不久之后，雨开始停了，雾也愈来愈淡了。 登上山丘的时候，吹来了一阵强风，吹散了雾。眼前看到的是一处谷底，那里有一座神殿的废墟。 「这里竟然也有……！」 伊欧鲁倒抽了一口气，看来他并不知道这里有座神殿。 为一行人带路至此的凯特撒娇地鸣叫一声，然后爬上马，仰躺在马的脖子根部处。 「代价是三条鱼。虽然本王立下了值五条鱼的大功，但本王心胸宽大，算你三条就好。虽然本王也喜欢鸭肉，不过还是鱼肉最好。」 堤格尔听到它这么说，面露苦笑。确实，这次可得尽力地好好奖赏它一番。 ? 这座位于谷底的神殿废墟，天花板已经倒塌，布满了藤蔓。不同于昨天造访的那一座狩猎之神的神殿，这里不但完全无人清理、维护，看起来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靠近过，但是也没有被野生动物糟蹋的迹象。 马儿似乎很不愿意接近神殿，虽然年轻人们骑的只是普通的乘用马，但是堤格尔与莉姆的可是精挑细选的战马，竟然连它们都会表现出畏惧的样子，这样确实非比寻常。堤格尔让三个年轻部下留在原地顾马，自己跟莉姆两个人徒步走下谷底。凯特自己追了上来，稳稳地坐在堤格尔的肩上鸣叫一声。 「抱歉啊，还是要麻烦你奉陪。」 「本王说过会保护部下。猫都是说到做到。」 「感谢你。」 看见堤格尔在跟幼猫说话，莉姆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奇妙的事物。虽然知道他们是真的能够与彼此沟通，但是情感上似乎仍然无法接受。 两人来到了谷底。这里吹著冷飕飕的风。这座神殿遗迹近看似乎有一点莫名的温暖感觉。 堤格尔心想，这次一定要查明亚特留斯的能力，并且找到双纹剑──不，是双头剑的使用方法，不过会那么顺利吗？是不是只要在心里强烈地想著就行得通？ 「莉姆。」 堤格尔对他的搭档伸出手，莉姆迟疑了一下子，然后握住了堤格尔的手。 两人肩并著肩，一同走进神殿废墟。 ? 早晨的阳光照进宅邸的庭院。 「想娶我妹妹，先战胜我再说！」 一个男人正与亚特留斯正面对峙，那是个年轻的骑士，明亮的阳光照耀在他的铠甲上，反映出银色的光辉。年轻骑士的容貌精悍，即使亚特留斯看起来已成长为青年，身材也长高了许多，但这年轻骑士还是比他高了一个头。年轻骑士的右手握著剑，同样地反映出银色的光辉，想必是把名剑。 还有一个人站在男人的后方，是桂妮薇亚。虽然男人看起来是在保护她，她却是一脸打从心底嫌弃的样子。 「哥哥。」 「喔喔，桂妮薇亚，我心爱的妹妹，怎么啦？等著吧！我向养育我们的伟大母亲发誓，哥哥马上就为你赶走这不肖之徒──」 「哥哥要是说这种话，我就要讨厌你了！」 桂妮薇亚的回答让男人大受打击，彷佛被天上的星星掉下来砸到一样。他嘴巴张得开开的，全身一动也不动，手中的剑还掉了下来，银色的剑尖插进地面，男人连忙拾起他的爱剑。 这段期间，亚特留斯一直看著两人之间的对话，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扬起了嘴角偷笑。 「你们感情真好。」 「那还用说！我跟桂妮薇亚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在伟大母亲的养育下一起长大。伟大的母亲叮咛过我，要我成长为强大的男人，保护桂妮薇亚！所以我要保护她！绝不让你这种男人的魔手碰到她一根汗毛！」 「哥哥。」 「妹妹啊，什么事！？」 「太差劲了。」 男人再度全身僵直，手中的剑再度掉到地上。男人连忙拾起剑，重新握在手上。亚特留斯仍然安分地微笑著等待，不过后来他判断要是继续只让这对兄妹自己谈，将会没完没了，于是他决定插嘴。 「骑士兰斯洛特，听朕说句话。」 「亚特留斯王，你要说什么？即使你是国王，只要桂妮薇亚不满意这门婚事，那我就绝对不答应！只要有我在，任何恶意与害意都休想靠近桂妮薇亚！」 「朕听说你跟桂妮薇亚一同被湖之精灵养大，也知道你们遭遇过很多困难，知道你为了保护桂妮薇亚吃过不少苦。正因如此……」 亚特留斯抽出腰际佩带的两把剑。那是双纹剑。亚特留斯将双剑的剑柄凑在一起，顿时白光照耀。白光收敛之后，双纹剑已经变化为双头剑了。 「那是妈妈的剑！」 「这正是令堂借出的剑。另外，她也将桂妮薇亚托付给朕了。」 「就、就算是这样……！」 「当然了，朕当初就很想跟你好好地谈一谈，但是当时不巧你人在大陆。因此，骑士兰斯洛特──请跟朕过一招。」 闻言，被称为兰斯洛特的骑士脸上浮现狂暴的笑容。 「真的可以吗？亚特留斯王。我可无法手下留情。」 「明白。」 见两个男人心意已决，桂妮薇亚径自退开十步左右的距离，她明白现在两个男人的眼中已没有她。双方举著剑，脸上浮现狰狞的笑容。那是男人的本性，有如猛兽般的斗争心完全暴露在外。 双方透过本能都明白了，在眼前对峙的是前所未有的强敌，是值得自己全力以赴的好对手。 双方弯下膝盖，随时准备行动。 「准备了──」 亚特留斯这么说道。 「一决胜负！」 双方剑士同时如此吼道，脚往地面一蹬，朝著彼此扑了上去。双方的冲刺都迅猛如箭，剑与剑彼此碰撞。 堤格尔目前的状态就像在亚特留斯身旁飘忽的风，从旁看著这副光景。虽然这确实是他求之不得的情报，现在堤格尔却为了别的原因而满心惊讶。 ──那就是圆桌骑士兰斯洛特，鼎鼎大名的湖之骑士，桂妮薇亚的哥哥。 堤格尔之前就知道，后来因为王妃桂妮薇亚遭魔物杀害，兰斯洛特前去大陆追杀魔物，之后就再也不曾回到亚斯瓦尔岛了。不过当时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兰斯洛特要如此积极地为王妃复仇。 后来莉姆窥视了桂妮薇亚的过往，才知道两人其实是兄妹。 ──原来他是如此溺爱自己的妹妹，心爱的妹妹被杀，也难怪他会那样反应了。 不过关于这个哥哥溺爱妹妹的方式，堤格尔有很多意见。 ──这么蠢的对话当然不可能在亚斯瓦尔王室的传说中留下来了。 传说中，所有的圆桌骑士都以高风亮节闻名。虽然不知道事实如何，但是在王室所编撰的传说中，他们都拥有值得万人崇敬的高尚品格。其中兰斯洛特无私地奉献自己、拯救众人的传说更是留下了特别多，他是人人景仰的湖之骑士，现在依然有许多女性为传奇中的他著迷。理想骑士的榜样，完美无缺的人物──这是后人对他的评价。 如今堤格尔上了一课，这世界上有些故事没有流传后世反而比较好。桂妮薇亚公主与丽涅特想必也不想知道这种事实吧。不对，说不定她们反而会很高兴。 ──被湖之精灵养大的兄妹，还有湖之精灵给亚特留斯的双纹剑。看来湖之精灵与三百年前的事之间的关系比想像中的还要深。话说回来，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后来会成为圆桌骑士兰斯洛特…… 虽然性格似乎有一点问题，不过剑技却如传说中──不只，或许比传说中描述的还要卓越。毕竟现在他跟亚特留斯打得势均力敌。 双方的交锋剧烈无比，即使是堤格尔的卓越眼力也无法完全跟上。双方急速地互换攻守，不断地出手砍劈，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而且双方的剑每次碰撞，脚下的地面便出现新的裂痕。即使只是一次过招产生的冲击，脚下的地面也无法承受。不过双方似乎都能把立足点的恶化纳入出手时的考量，身手完全不受影响。拨开对手的一击之后马上反击，然后迅速退开，接著又马上冲上去互砍。 堤格尔忽然觉得这样看起来很像两人在跳舞，也就是剑舞。登峰造极的剑术之间的对抗，看起来就像优雅无比的舞蹈。 双方忽然大大地拉开了距离。 双方手中的剑仍没有任何缺口、裂缝，两个剑士举起剑、面露浅笑，连一滴汗都没流。看来这般激烈的交战，对两人来说不过是热身运动。 ──兰斯洛特所持的那把银色剑身的剑，莫非也是神器？ 双纹剑的锋利程度应该不会因为变成了双头剑就变钝，双纹剑的锋刃能将一般的剑轻易地断成两截。在传说中，兰斯洛特所使用的剑叫什么名字呢？丽涅特她们想必知道吧。莉姆会知道吗？ 双方的眼光转为锐利。即使只是在一旁看著，堤格尔仍然感觉全身汗毛直竖。亚特留斯与兰斯洛特相距仍有数步之远，却已同时挥剑。 兰斯洛特的剑尖伸长，袭向亚特留斯。亚特留斯似乎早就料到了，以红色那一端的剑迎击。尖锐的碰撞声响起，亚特留斯弹开了兰斯洛特的剑，顺势将蓝剑一挥，蓝白色的冲击波射向兰斯洛特。 正如兰斯洛特自己刚才说过的，双纹剑──也就是双头剑，是兰斯洛特的养母湖之精灵赋予亚特留斯的。可能是因为这样，兰斯洛特本身也熟知其能力。兰斯洛特以最微小的动作扭转身体，以分毫之差躲过了射来的冲击波。 在闪避的同时，兰斯洛特也以细腻的手臂动作操纵伸长的剑身，朝著亚特留斯砍了回去。亚特留斯再度翻转双头剑，以红剑发出的结界挡开了兰斯洛特的这一斩。 ──多么激烈的攻防。不只速度快得吓人，双方的武器看起来都很不易使用，他们却都能以最微小的动作灵活操纵。高手与高手用神器比拚，竟然是如此地惊人。 战况愈趋激烈。兰斯洛特所握的银色之剑伸长的剑身分叉为三道，各自沿著不同的轨道袭向亚特留斯。亚特留斯则灵巧自如地分别发挥蓝剑与红剑的力量，以红剑的结界轻而易举地招架，并且以蓝剑发出的冲击波反击，逼得兰斯洛特不得不闪身回避。 眼看兰斯洛特稍微没站稳，亚特留斯马上紧咬这个好机会拉近距离，钻进伸长的剑身范围。兰斯洛特将剑抽回，于是银色剑刃收缩，由背后刺向亚特留斯。 亚特留斯却好像背后有长眼睛似地马上扭转身体，以分毫之差避开了银剑的这一刺。但是他仍然被划破了皮，渗出了红色的鲜血。 虽然亚特留斯受了一点伤，不过他也成功地逼近兰斯洛特，即将用蓝剑刺穿他的铠甲。兰斯洛特命在旦夕，在蓝剑即将刺中身体的时候，他全身的银色铠甲中的左手手甲开始发出金黄色的光辉。 亚特留斯见状紧急收剑，身体往旁边一倒，这出于本能的举动救了他一命。银色手甲射出光束，惊险地从亚特留斯的旁边穿过，射倒了附近的树木之后仍然没有散开，飞向远方的空中，最后再也看不到了。 「啧，错失了机会。」 兰斯洛特不满地嘀咕，看来他很有把握这一击能拿下亚特留斯的命，亚特留斯苦笑著拉开距离。 「骑士兰斯洛特，你真是个大意不得的敌手。朕可是很久没在决斗中受伤了。真没想到你能跟得上朕的程度。」 「你的程度？光是能够躲过这把剑，就等于是拥有超乎道理的实力了。照理说，无论对手离得再远，这把剑绝对能追上、刺穿，是必中之剑。而你竟然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不过如果你想娶桂妮薇亚，应该要闭著眼睛也能躲过才够格。」 「别强人所难，朕的身体跟人类一样。」 「我倒是怎么看都不像。」 双方都险些挨了对手的致命一击，却还有闲情逸致如此斗嘴。接著双方同时脚蹬地面，往彼此砍了过去。尖锐的剑击声响再度刺激著耳朵。 ──我的眼睛根本连一半的动作都跟不上…… 堤格尔努力地试著用眼睛追上双方的动作，为的是尽可能多获取一些情报，并且尽量帮上莉姆的忙。 但是堤格尔并不是剑士，虽然身为猎人的眼力在某个程度上能跟上他们的身手，却无法参透每一斩的动作，不明白剑为何会那样动。如果不懂剑术的原理，即使看得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以前在亚尔萨斯学剑的时候也曾听人这样说过。当时他认为自己一辈子都无法看得懂剑术。 不过如果是弓箭的原理，他就看得出来了。 ──对战的层次太高了。 战况不顾堤格尔的困惑愈趋激烈，双方都愈打愈起劲，每一击的威力都愈来愈强大。每次一个挥剑都能引发爆炸，一个脚踏便让地面的沙土高高地喷起。日后将创下无数传说的两大豪杰持续激战，边打边在周遭造成无数坑洞。 兰斯洛特开始大笑，大喊过瘾，还想继续多打一些。亚特留斯回应他的期望，对他施加更激烈的斩击。 桂妮薇亚呢？堤格尔忽然想到，往她那边瞄了一眼。她站在远处望著两人激斗，双手在胸前紧紧交握。 ──莉姆现在是不是在那里呢？ 目前堤格尔无法感觉到她的动静，只能相信她一定正在那里看著。但愿这场战斗能让她多少掌握到一些诀窍，这一趟远征才有意义。 这时亚特留斯与兰斯洛特的战斗到达了一个高潮，双方的剑剧烈碰撞之后，乘著后座力往后跳开，与彼此拉开距离。然后双方忽然静止，一动也不动。 他们并不是不打了，而是无法采取下一个动作，双方都凭视线与剑尖的细微动向箝制著彼此。堤格尔只看得出这些，至于具体而言双方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进退往来，则是完全看不出来。 双方的脸颊都流下了一滴汗。 桂妮薇亚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液，听起来显得特别大声。风从森林中吹来的树叶在双方之间飘落。 在树叶遮住双方视线的那瞬间，地面发生爆炸，双方的身影消失无踪。 不，是他们各以惊人的力道蹬地，以快得看不见的速度开始行动。 不见身影，只听得到剑与剑碰撞的声音响彻周遭。堤格尔一个眨眼，看到兰斯洛特与亚特留斯两人再度现身，却交换了位置，背对著彼此。两人的姿势看来都刚挥出过一剑。 一个深呼吸的时间之内，双方维持著姿势，一动都不动。 这时终于有了动静，先是兰斯洛特开始大笑，接著亚特留斯颤抖著肩膀也笑了起来，然后双方都让各自的剑变回原状、收进剑鞘。 「是我输了。」 兰斯洛特转过身来说道。他身上银色铠甲的胸口部分多了一道浅缺口。 「太精彩了，亚特留斯王。请让我为你效忠。」 「当然。」 亚特留斯也转过身与兰斯洛特四目相交，两人朝著彼此深深地点了个头。 两人走近彼此、握手。 这时拍手声响起，两人将头转向旁边一看，桂妮薇亚正朝著他们走来。 「真是狡猾。」 她如此嘀咕。 「到头来，我不过是哥哥跟亚特留斯斗剑的藉口嘛。真是令人恼火。」 「不，不是那样的。」 「我不信！最讨厌哥哥了！」 「等等啊，妹妹！」 桂妮薇亚冷漠地将脸别过去，兰斯洛特则是慌张地安抚她。 ? 堤格尔的意识回到了神殿废墟内，与此同时，他使力地握住莉姆的手。 「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 两人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方才在过去看到的光景。不出所料，两人看到了相同的场面。堤格尔在亚特留斯身旁，莉姆则是在桂妮薇亚身旁的角度观看。 堤格尔要求莉姆讲解亚特留斯与兰斯洛特的对决，她皱起眉头说： 「我能讲解什么？别强人所难了。」 「以莉姆的程度来看，那两人也是强得一塌糊涂吗？」 莉姆长年跟随战姬上战场，不只是艾蕾欧诺拉，她还就近观看过其他几个战姬的战斗，就连亚莉莎德拉还是战姬时的战斗也看过。 即使莉姆拥有如此程度，在她的眼中，刚才在过去光景中看到的那一场战斗仍被评为是「强人所难」。虽然堤格尔也料想过这个结果，但这样可就伤脑筋了。 「已经是神话的境界了。」 莉姆这么说道。 「那已经超出了人类可能的范围，也难怪他们会成为亚斯瓦尔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信仰的对象。光是在两人单纯地较量剑技的阶段，我就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剑路了。更不用说后来两人各自发挥了神器的能力……老实说，之前我一直以为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的传说应该是后代王室稍微夸大编撰的结果，但是至少在剑术方面，本人的实力应该名不虚传，甚至在传说之上。」 莉姆简直是赞不绝口。这也难怪，刚才那段精彩的战斗也让堤格尔感动地想要放声喝采。如果那不是今后迟早要面对的敌人，他就能由衷感到开心了。 「姑且不论拥有精灵之力的亚特留斯，骑士兰斯洛特……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左手的手甲所发出的光，也是神器的力量吗？」 「虽然知道兰斯洛特是湖之精灵养大的，不过有没有可能他的出生也异于常人呢？」 「很有可能。毕竟始祖亚特留斯也是那样的存在。在同一段时期，除他之外还有继承精灵血统的人类存在，应该也不足为奇──好了，关于兰斯洛特的讨论先就此打住吧，现在我们该调查的是亚特留斯的事。」 那个桂妮薇亚又如何呢？堤格尔心想。从她所说过的话来判断，似乎只是普通的人类。她的哥哥是卓越的骑士，丈夫则是一代英雄，目前对于她的瞭解仅止于此。历史上对她的纪录寥寥无几，最后遭魔物杀害的事实也被隐藏了，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桂妮薇亚对哥哥有很深的感情。」 在观看过去光景的时候，莉姆一直与她同在。莉姆继续解说关于她的事。 「哥哥一学会拿剑，便说要扬名立功而离开了两人一起生长的森林，不过桂妮薇亚认为哥哥离去的理由是为了她。后来兰斯洛特旅居大陆各地，参与各种大大小小的战役……看来是过了类似佣兵的生活。当他累积了充分的功绩与金钱之后，回到了亚斯瓦尔岛。一回来之后，发现宝贝妹妹竟然跟亚特留斯这种名不经传、占地为王的年轻小伙子恋爱，而且当时亚特留斯的土地四周全是敌对势力，是个随时都可能被灭亡的新生小国，而桂妮薇亚竟打算要嫁给这种国家的国王。」 「身为她的亲人，心境想必很复杂吧。这确实不难理解。」 「没错。所以骑士兰斯洛特要求与亚特留斯比剑也是理所当然。在这场比试之后，骑士兰斯洛特成了为亚特留斯王效命的骑士之一，最强的圆桌骑士传说即由此展开。」 加上桂妮薇亚的视角所看到的资讯之后，自然能够更瞭解那一个场景的背后意义。这确实是亚斯瓦尔建国史上特别重要的场面，想不到背后竟有如此缘由…… 不过，这跟目前的堤格尔与莉姆没有关系。 「关于双纹剑，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听堤格尔这么一问，莉姆紧闭著嘴，很明显地有些动摇了。经过长期观察，堤格尔反而觉得莉姆其实是个表情丰富的人，甚至认为她比想像中的更不擅长隐藏情绪。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莉姆犹豫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如此说道。 两人走出神殿废墟。莉姆抽出双纹剑，将剑柄凑在一起，却没发生任何变化。没有发出光芒，两把剑的剑柄也没有连起来变成双头剑。 「可能还需要其他的契机吧。但是我目前完全想不到还需要什么。虽然亚特留斯看起来做得很轻松……」 「对了，艾蕾欧诺拉大人是不是会跟自己的龙具对话呢？」 「还不至于到对话的程度，不过战姬确实能听见龙具的无声之声，现在我也能多少理解一点双纹剑的心情了。之前在对付那一群影子人的时候，我听到了双纹剑的愤怒，不过我觉得我跟这对双剑还需要更深的沟通。」 莉姆将剑收入剑鞘。 「没关系，这个地区应该还有其他神殿才对。」 堤格尔仰望山丘，丘顶上有三个年轻人正朝著他挥手。 这里似乎不是他们所说的故乡附近的神殿。也就是说，一定还有机会。 ? 两人出了神殿之后，已是傍晚时分。一行人决定在谷底神殿旁露宿一晚。跟之前一样，包含堤格尔与莉姆的所有人轮流看顾营火。 这一晚很平安，一行人并未遭受任何袭击，顶多只有狐狸在营火周围闲晃。 ? 天亮了。今天的雾并不浓，也没有下雨，正是适合旅行的好天气。 「往那边。我已经没问题了，这次一定能带两位到我们的村子。」 伊欧鲁等人现在又能毫不迟疑地领路了。 五人一猫乘著马，从早上便开始在高原上前进。一下子登上山丘，一下子走下山丘，然后又登上山丘。中午过去了。过了一段时间，伊欧鲁停下了马。 「那边那座山丘上有一群羊，应该是邻村的羊。啊，不过……」 伊欧鲁指著一座山丘说道。山丘上有一群羊，不过羊群的动作看起来又急又慌，还听得到牧羊犬的吠吼声。 「狼来了。」 伊欧鲁小声地呢喃，语气听起来很紧张。堤格尔专注地凝视，发现有几只狼在山丘中段追赶离群的羊只，还有其他的狼正盯著羊群，因此牧羊犬无法离开羊群去救离群的羊只。离群羊只拚命地到处逃窜，但是看起来气喘吁吁，似乎快要不行了，羊群也伤心地鸣叫著。 「堤格尔大人！」 「我知道。要保护羊吧。」 距离约有二百阿尔昔远（约二百公尺）。堤格尔将箭搭在黑弓上，瞄准狼，射箭。一只即将要扑向离群羊只的狼惨遭射穿腰部、喷飞出去，沿著山丘的斜面滚下。 剩下的狼纷纷转头张望，想找出阻挠它们猎食的元凶。趁著猎食者停下脚步的时候，离群的羊只连忙跑上山丘，扑进羊群之中。 错失了捕杀猎物的机会，狼们依依不舍地抬头张望山丘上的羊群。堤格尔陆续对空射出几箭，狼群被箭划过空气的声音吓坏、仓皇逃去。 「太好了……真不愧是堤格尔大人！」 伊欧鲁等人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山丘上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壮年男人，他跑下了山丘。 「喔喔，真是得救了！真的是太感谢啦！旅行的骑士大人啊，竟然保护了我们心爱的羊，实在是感激不尽！」 男人说完之后，一看到伊欧鲁等人的脸，表情顿时转为讶异。 「难、难道……！」 壮年男人大叫道。 「原来你们还活著！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这是我的叔叔。他住在邻村。」 伊欧鲁解释道。 「我们在故乡的村子里无处可去的时候，叔叔曾问我们要不要去邻村跟他一起住。」 壮年男人──也就是伊欧鲁的叔叔从山丘上跑了下来，张开粗壮的双臂，一口气将伊欧鲁等三人同时拥入怀中。 「多么神奇的一天！同时发生了非常非常美好的事，还有非常非常不好的事！」 听他这么说，堤格尔等人不解地看了看彼此。 第3话 牧羊人之村 「恕我冒昧，话说你们是什么人啊？」 壮年牧羊人放开伊欧鲁他们之后，毫不客气地打量起堤格尔与莉姆。即使从穿著与配件就看得出来他们两人身分不低，不过壮年牧羊人却完全没有一点畏缩的样子。就跟梅尼欧与伊欧鲁他们之前说过的一样，高原地区的牧羊人就是这样。 堤格尔与莉姆简单地问候对方，然后说明自己是骑士，收留了伊欧鲁等人当随从。说明时省略了遇到他们的经过，只是称赞了梅尼欧的优秀。 「梅尼欧？喔喔，是那个自以为是都会人的家伙吧。他满口都是规则来规则去的，邻村的村长也很不喜欢他……不过，看来即使是那样的家伙也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那还真是万幸。话说回来，伊欧鲁他们还算能干吧？他们很会找走失的羊吧？」 牧羊人的价值观果然很不一样。堤格尔笑著称赞伊欧鲁他们，心里则想著，梅尼欧在这里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先生，你刚才说今天发生了『非常非常不好的事』，能告诉我们吗？」 堤格尔对牧羊人如此问道。 事情要从前一阵子开始说起。 培纳因山脉西部高原地区的牧羊人们依靠大规模的畜牧业为生。一群牧羊人的人数约数人，至多十几人。在自己养大的牧羊犬的协助下，随意地四处移动、管理羊群。 羊的数量从几十至几百都有，分散于高原各地、任意地吃草。 羊的性格阴晴不定，各有各的性子，有些个体特别任性。有时候会自己跑到谷底，有时则会误闯邻村的地盘。羊只误入邻村的羊群也是家常便饭的状况，因此牧羊人也需要培养沟通与交涉的能力，以便跟其他村子联络、恳求通融等等。 外地人都瞧不起牧羊人，认为他们个性古怪而且冷漠。但那只不过是外面的共同体使用自己的标准衡量，才会有这种看法。其实牧羊人有牧羊人自己的标准，牧羊人之间有自己的社群。虽然这是个与外隔绝的社群，不过那是因为牧羊人的生活条件严峻，为了因应严峻的生活条件才会发展出独特的样态。 牧羊人各自活动、不求他人。当然了，贸易还是必要的，因此也有对外连结的管道，也必须缴税给领主，打仗的时候村子里的年轻人也得从军。不过与亚斯瓦尔岛的其他地区相较之下显得特别少，仅限于最基本的程度，而王室也不干预如此状况。 至少到之前为止是如此。 这个地区流传著始祖亚特留斯是牧羊人出身的传说，而那个始祖亚特留斯如今死而复生，将包含高原地区的亚斯瓦尔岛西部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就算是这样，向那个自称是复活死者的人物完全效忠也是没有意义的──这是牧羊人们对此事的看法。说得清楚些，就是他们不在意。 「自己的事自己设法解决，这就是我们牧羊人的矜持。」 伊欧鲁的叔叔挺起胸膛，骄傲地这么说道。 实际上他们确实是如此，而且在漫长的岁月以来一直都是如此处世。亚斯瓦尔岛完成统一之后的三百年来，未受外敌侵袭。发生冲突的对象顶多只有附近的村或镇，而他们在冲突之中总是会亲身体验牧羊人的傲气与坚定的团结心。 极端来说，牧羊人是一群一般人不会想招惹的麻烦家伙。因此至今为止，牧羊人的社群于内于外都没遭遇过什么严重的问题。 「今天春天也是一样。听说东部局势动荡，不过那跟我们无关。我们一直以为今年也会过得跟往常一样。」 虽说内战的发生逼得年轻人不得不离开村子、加入军队，不过这里是高原地区，战场则是在隔著培纳因山脉的遥远东方。 不过，状况在不久之后有了变化。 「我想想……对了，那是差不多夏天刚开始时的事。」 壮年彪形大汉说话的语气转为微弱，彷佛呻吟。 「每个村子的东西都开始消失了。」 「消失？叔叔，是什么消失了？」 伊欧鲁问道。「各种东西。一开始是羊只」男人先这么回答，然后接著说道。 「再来发现牧羊犬都成了死尸，尸体有被尖牙残忍地咬死的迹象，最后终于连人都开始消失了。」 于是众人马上展开大规模的搜索，为了找回失踪的人并惩治掳人犯，牧羊人们带著武器在高原各地到处搜索。由于当时判断犯人可能是有智慧的狼，因此也找了擅长追踪狼的猎人加入搜查的行列。 「但是竟然连出去找人的牧羊人也消失了，约四人之中就有一个人没有回来。他们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村民们因而陷入恐慌。他们认为自己的土地上肯定正在发生某种非常可怕的事。 「各村的村长商讨过后，决定向领主大人求助。没有人反对。」 事到如今可不是执著于矜持与信念的时候，恐惧压过了荣誉感。伊欧鲁的叔叔在说明这件事的时候，途中数度向圆桌骑士与始祖亚特留斯祈祷。他的祈祷语与东部的大不相同，让堤格尔想到刚遇到伊欧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经常使用类似的祈祷语。 「后来怎么样了？」 听堤格尔这么问道，壮年男人满面憔悴地摇了摇头。 「领主大人答应帮助我们，还派出自己的军队过来。但是……士兵们深入丘陵地的深处之后，竟然没有任何人回来。全军覆没了。」 然后，今天早上又发生了更为怪异的现象。 「邻村的居民消失了，所有人都不见了。牧羊犬看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咬过，流光了血，死了。反倒只有羊只全都还在，而且毫发无伤。」 说到这里，壮年牧羊人浑身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伊欧鲁连忙询问： 「叔叔，等一等，你说邻村，不就是……！」 「没错，伊欧鲁，是你们的村子。」 三个年轻人倒抽了一口气。虽然在来到这里之前说过，他们对故乡没有留恋，但是如今发生这种事，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你是说……我们村子的人，全都消失了？」 「是狼人，肯定是狼人出来作祟。」 最年轻的男孩如此呢喃，堤格尔想起昨天对付过的那一群狼，还有从雾中伸出的那支手臂，像狼一样表面布满毛、有著锐利尖爪，形状却与人类的手臂相似。在那场战斗过后，伊欧鲁等人简要地说明过关于狼人的传说。 从结论来说，这个地区所流传的这类故事跟堤格尔与莉姆在其他地区听过的神怪故事几乎差不多。话虽如此，他们也不见得完全掌握了这个地区流传的所有故事就是了。 「在这个地区的传说之中，狼人会掳人吗？」 为了保险起见，莉姆决定向眼前这个牧羊人确认看看。 「是有流传过这样的故事，不过……狼人的食量再怎么大，应该也不至于在一天之内吃光所有村人吧。」 牧羊人困惑地回答。 「昨天之前的状况跟平常一样吗？」 「这就不知道了。最近我们村子跟那个村子变得疏远许多。」 伊欧鲁的叔父所住的牧羊村，也就是伊欧鲁等人的故乡的邻村，大多数的村民都对于在村内争执中失去父母与容身之处的伊欧鲁等三人深表同情。虽然住的是不同的村子，不过从伊欧鲁的叔叔住在邻村的事实不难窥见，高原的不同村子之间仍然有姻亲等关系，因此邻村之中也有人提议要收留三个年轻人。 不过在这个提议进行讨论之前，梅尼欧就先带著三个年轻人去从军了。由于梅尼欧在村子里的立场特殊，致使邻村的人们还来不及联络上他，他就很快地采取行动离去。对梅尼欧来说，带著三个年轻人离开那个村子是十万火急的要事。 自那之后，两个村子之间的关系便有些恶化。 有人甚至担忧，邻村自己要内斗是无妨，但是说不定有人会趁势给自己的村子找麻烦。 「但我们村子里的人去查看过羊群，从羊只的状态来判断，村民消失后应该没过几天。」 这方面相信牧羊人的专业判断应该不会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堤格尔与莉姆沉思了起来。这时候，牧羊人转而向年轻人们说道。 「伊欧鲁啊，我们村子因为骚动的关系，人手严重不足，就来我们村子吧。不然这样好了，就让你娶我的女儿吧。」 对于牧羊人的邀请，伊欧鲁他们不约而同地摇头拒绝。 「我们已经是堤格尔大人的部下了。」 三人之前就下定决心，发誓要一直为堤格尔效命，甚至跟他一起回去故乡──位于布琉努偏乡地区的亚尔萨斯。牧羊人感触良多地望著年轻人们完全没有一点迷惘的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点头说「原来如此，看来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骑士大人。看来伊欧鲁他们是跟了一个好主人，始祖亚特留斯想必也会为他们高兴。」 虽然一行人要对抗的就是始祖亚特留斯，不过这时候否定他们的信仰并没有意义。 「我看起来真的像是那么了不起的骑士吗？」 堤格尔不解地歪著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不知道屠龙勇士名号的人如此评价。 「我看得出你的眼界不同，像我们现在这样站在山丘上，你却能同时看到远处的狼并加以提防，同时留意附近的羊们，你有很好的牧羊人资质。刚才也见识过你射箭的技术，只要有你在，羊一定能安心地吃草。」 虽然伊欧鲁的叔叔对自己的评价让他很高兴，不过他所说的话听起来跟骑士的资质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堤格尔也明白，以牧羊人的角度来说，这是无上的赞美。跟他们对话，必须理解他们的价值观，并且时时放在心上。 「今天我们村子动员所有人，分成两路行动。一路去调查村人全部失踪的村子，另一路则像我这样继续照顾羊。毕竟人手只有平常的一半，牧羊犬都累坏了，因为这样刚才才会让狼趁虚而入。这下子可不知道能不能在日落之前回到村子，能麻烦你们帮个忙吗？」 听到叔叔这么询问，伊欧鲁他们望向堤格尔。堤格尔与莉姆互看一眼，接著表示愿意帮忙。 「虽然我跟莉姆不懂如何照料羊，不过可以帮忙监视周遭。」 这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必须要赶在太阳完全没入丘陵之前将羊全都赶进栅栏内侧。在这过程中需要有人监视周遭，防止狼或狐狸像刚才那样靠近，有必要的时候还必须动手驱赶。身为猎人，堤格尔很擅长这种事。老实说，这远比骑士的职务还要轻松。 「真是太好了。我们就边工作边谈吧。」 在这个时期，牧羊人整个村子都会迁移到高地居住。附近有夏天居住用的临时设置村落，女人们在村子里工作，等男人们回去。虽然是临时设置的，但是一样设有完善的栅栏，即使是狼也无法轻易入侵，算是安全的场所。 但是伊欧鲁的叔叔的村子就算是在这样安全的场所，仍有年轻的未婚女性在深夜失踪了。 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去跟男人幽会，但是天亮之后还是没有回来。而且那户人家的牧羊犬死在小屋外头，尸体上有被狠狠撕咬过的痕迹，看来像是被狼攻击过。女性的父母甚至完全没察觉女儿外出。 而且牧羊犬受过充分的训练，却连吠都没吠就被咬死，也令人十分不解。总之状况十分诡异，也不像是掳人犯所为。 于是开始有传闻说人是被狼人掳走的。 事件并没有就此结束，陆续有羊与村民失踪，村民们的不安与日倶增。今天早上更发现邻村竟然所有人都失踪了。 虽然已经向领主报告过了，但是由于之前那件事，领主也退缩了，不愿意派兵过来。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由这个村子的男人们自己去邻村进行详细的调查。被留在邻村的羊群也需要最基本的照料，不能弃之不顾，这是他们身为牧羊人的矜持。 「领主大人说王都那边会派大人物来调查，要我们等著。真是的，每年都领我们的税金，要紧的时候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对他来说，税金不是他上缴给领主，而是领主来向他领的，从这样的用字遣词似乎也看得出牧羊人的生活态度。 男人不断抱怨著领主的消极态度，同时使唤几只牧羊犬，有效率地将羊只赶进木栅栏的内侧，三个年轻人也默契十足地帮忙。虽然住的村子不同，不过他们自幼就熟悉牧羊人的工作，一下子就能跟上叔叔的步调。 「谢谢你们，骑士大人、伊欧鲁。真的是帮了大忙。」 一行人赶在夕阳完全没入西方山丘之前抵达了夏村。 这座村子建在低丘上，山丘的周遭围有栅栏，栅栏内则有一些稻草屋顶的简陋小屋排列在丘陵上，看起来相当质朴。由于到了冬天就会完全弃置这座村子，因此房屋的构造力求通风，不在乎室外的风灌进室内。 一看到跟著堤格尔出现的年轻人们，村民们都很惊讶，并为他们的平安感到高兴。 「你们三个！还以为你们已经死了呢。」 村子里似乎有不少人都认识他们，尤其是年轻世代，更是亲密地跟他们拍肩、拥抱。 ──带他们来，真是太好了。 堤格尔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堤格尔发现伊欧鲁跟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单独聊了起来，看来他之所以想再回故乡一趟，想必就是为了她吧。 ──如果伊欧鲁想留下来，虽然很不舍，但还是得欣然答应才行。 「有空的屋子都可以随便使用。」 爱照料人的中年妇女们把扫把交给伊欧鲁他们，看来是是要他们自己打扫的意思，堤格尔很喜欢她们的直爽。堤格尔给村民一点钱，让他们代为照顾马。 「我想问候一下村长。」 他对著带领一行人来到村子的牧羊人这么说道。 虽说是村长所住的房屋，不过外表看起来跟其他的房屋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位于山丘上能够一望全村的位置。堤格尔等人跟著牧羊人走进村长家，发现门口停有外表高壮、装饰华丽的马，带路的牧羊人不解地歪著头。 「看来除了你们之外，村子还有其他外来的客人。」 堤格尔与莉姆互看一眼，心想莫非是牧羊人刚才提到的、领主所找来的帮手？要是冒牌亚特留斯派的人察觉堤格尔在这里，那就麻烦了。或许应该另外找个时间再来拜访。 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村长家的门就开了。门内走出一个人，一看到他们便有些惊讶地说了一声「喔？」。 堤格尔讶异得说不出话，手下意识地伸向弓，又马上停住。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眼前？脑袋似乎在拒绝理解这个事实。 「你……！」 莉姆也难得地表现出慌乱的态度，腰际的剑抽出一半，然后停止不动。 之所以没有继续行动，是因为对方也难得地表现出困惑的表情，只是观察著堤格尔他们。不只没有采取战斗姿态，还悠哉地思索了起来。 「这真是太巧了，只能说是奇遇。」 那个人语带讽刺地如此说道。乌溜溜的秀发摇曳，有如黑曜石般澄彻的双眸来回看著堤格尔与莉姆。最后她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对著两人点点头。 「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们。这时候该说『好久不见』吗？」 「亚莉莎德拉大人……」 一旁的莉姆勉强挤出了声音。 她的声音沙哑，甚至忘了目前的敌对立场而尊称她「大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彷佛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 相反地，对方则游刃有余地扬起嘴角。 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在前一阵子的大会战中，堤格尔他们与她交手过。她曾经是战姬，目前则是冒牌亚特留斯派的一大关键人物。艾蕾欧诺拉都昵称她为莎夏，两人是相当要好的朋友。她曾经死过一次，如今复生，她同时也是黑红色神器的使用者。 她毫无疑问地是敌人，虽然如此，她看起来却完全没有要拿出武器的样子。 从以前跟她战斗过的经验来看，目前这样的距离下，两人完全在她攻击可及的范围。只要她拔剑，堤格尔必定会当场被斩杀，不用说抵抗了，就连转身都来不及。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轻举妄动…… 「我想，这时候应该先说明自己的立场。」 她先是故作夸大地叹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不过我现在不打算跟你们敌对，我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讨伐桂妮薇亚派的英雄。」 如此说完之后，她一手摀住嘴巴，看起来是在思索。接著她看了看堤格尔跟莉姆的脸，然后点点头，像是做了某个决定。 「我决定欢迎你们的来访，而且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亚莉莎德拉自然而大方地伸出了右手。 堤格尔讶异得忘了敌意，犹豫该不该伸手跟亚莉莎德拉握手，只能困惑地注视对方的脸。 「欢迎？商量？到底是……」 「旁边这位牧羊人没告诉你们什么事吗？」 经她这样提醒，堤格尔才想起来。对了，因为这里发生了怪事，于是领主向亚特留斯求助，而身为圆桌骑士的她竟出现在眼前。 看来她正是为了解决失踪事件，远从克尔切斯特而来的帮手。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要派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过来？怎么会偏偏派来这么重要的人物？看来这表示那自称是亚特留斯的人物非常重视这里发生的事件。 堤格尔曾听圆桌骑士中的波鲁斯说过，始祖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之所以在三百年后的现在复活，理由是因为「魔物」的存在。 既然这样，之所以特地派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前来，理由可能是…… ──她并不是原本那些圆桌骑士的一员，复活的理由可能与他们不同。不过…… 既然一样身为圆桌骑士，想必还是有关系的。 「是因为魔物吗？」 一听到堤格尔提起这个字眼，亚莉莎德拉的眉梢微微一震，莉姆不解地歪著头。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理由，我想起之前骑士波鲁斯与骑士加拉哈德说过的话。目前这里正在发生难以解释的异常状况，东部明明还在战争，克尔切斯特那边却还是特地派圆桌骑士过来，肯定是因为他们判断这里所发生的威胁只有圆桌骑士才能应付。」 堤格尔的话有七成都是自己凭空猜测的。刚才提到「魔物」的时候，他发现亚莉莎德拉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于是他一鼓作气地说出了自己想到的猜测。 明明不明白，却刻意表现出一副看穿一切的态度，为的是虚张声势。不过，他完全没把握是否会顺利就是了。 但就算被对方看穿自己是在虚张声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了，对方一开始表现出来的态度让堤格尔如此判断。接下来，就看对方会如何反应了…… 「没想到你这个人挺老谋深算的。」 亚莉莎德拉这么说道，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看来被她看穿是在虚张声势了。不过对于堤格尔如此积极地虚张声势，她似乎给予肯定的评价。 话说回来，她生前身为吉斯塔特的战姬，对于这种交涉应该很拿手才对。不过从这样的条件来说，堤格尔身旁的莉姆也差不多。 「我承认你说的话有一部分是事实。」 亚莉莎德拉这么说道。 「之所以说只有一部分，是因为目前还不确定敌人必定是魔物。陛下确实很关心这个地方发生的事件，而且非常担忧。考虑到这里可能会有可怕的威胁潜伏，于是决定派我前来。所以──」 说到这里，她再度伸出右手。 「跟我谈谈吧，我有事要求你们，需要你们的帮忙。为了阻止潜伏在此地的某人之企图以及守护高原的和平，我提议暂时休兵。」 ? ──现在，状况变得很奇妙。 堤格尔望向莉姆。只见莉姆叹了一口气，接著说道：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有一点我敢肯定，这位大人说这种话，绝对不会是谎言。她不会趁机偷袭，那是没有必要的担忧。」 「也是。她要是有那个意思，早就让我们人头落地了。」 堤格尔耸耸肩，勉强装出桀骜不驯的笑容。 先前在战场上与亚莉莎德拉对峙的时候，堤格尔感觉她根本不是人类，而是某种代表死亡本身的存在，著名的骑士们全都被她一剑毙命。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只有堤格尔一个人，跟她靠得这么近早就没命了。 现在她身上却完全没有当时那种紧绷的气氛，虽然用敏锐的眼光观察著堤格尔，不过眼神中却带有一点点温情，甚至可说是慈祥。 「不愧是莉姆。当我跟艾莲还很要好的时候，你就很瞭解我了。」 「但是，现在你并不是战姬。」 「没错。我现在是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我以圆桌骑士之名义发誓，绝对不会从背后袭击你与莉姆。我保证会保障你们的安全，直到离开这高原地区为止。」 堤格尔与莉姆转头互看一眼，然后对彼此点头，两人都判断她的誓言值得相信。在这个国家以圆桌骑士的名义发誓可是非同小可，即使她生于吉斯塔特，亚莉莎德拉这个人物现在所肩负的无疑是亚斯瓦尔王国的象徵。 「知道了。我们在这里不会跟你战斗，在这样的前提下，希望你先告诉我们详情，之后我们再判断是否要协助你，可以吗？」 「当然，没有问题。」 于是堤格尔伸出手，与亚莉莎德拉握手。 她的手心很温暖。 总不能一直站在户外谈，于是一行人决定去亚莉莎德拉在这里借住的小屋。据她所说，她带来了十人左右的骑士。侦察过村子周围之后，她派部下们接著前往居民全数失踪的邻村，堤格尔一行人没有先遇上他们是非常幸运的事。 这个小屋似乎刚仓促地打扫过，看起来与其说是住家，说是仓库还比较贴切。里面仍有一点灰尘的气味，只有木制桌椅是全新的，看起来像是刚搬进来。 堤格尔与莉姆、亚莉莎德拉三人先享用亚莉莎德拉所带来的红茶，其中添加了大量的羊奶。香草的香气扑鼻而来，让心神镇定许多。 双方交换了各自拥有的情报。 不过堤格尔他们也不能将此行真正的目的说出来。总不能告诉她说「打倒你的君主亚特留斯的线索可能在这里，我们是来找那线索的」，要是真那样说，对方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于是只好说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笼络。 莉姆解释道，一行人是来找这里的领主，同时想藉著年轻部下的关系拉拢故乡村子的人手。虽然这理由很牵强，不过堤格尔接著拿出了出发时桂妮薇亚托梅尼欧交给他的委任状，使他们这临时编造的藉口有了最基本的说服力。为了以防万一而准备的东西，竟然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派上了用场。 「以上就是我们前来此地的原委，不过看来这个地区没有余力管这种事了。听说这里发生了离奇失踪事件，既然原本的计画无法继续进行，我们应该要马上离开此地才是合理的做法。」 「虽然你们谈判的技巧还很生疏，不过没关系，我就先相信你们目前的说词吧。既然你们特地提起这件事……」 说到这里，亚莉莎德拉将身子向前探了过来。 「你们应该是看到了什么吧？」 堤格尔点头，并应她的要求如实叙述了来到这高原地区之后遭遇的两起怪异现象。 包括遇到了黑色的人型物体、看起来像是影子人一般的存在，还有从雾中来袭的狼以及怪异的手臂，其尖爪甚至能弹开莉姆的神器，另外也提到，附近的猎人们也察觉到近来附近有这些怪异的存在徘徊。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们，不过领主的报告没有提到这些事。」 「你们在来到这村子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事件吗？」 「我们是沿著南边的街道过来的。」 培纳因山脉以南的森林南侧有连结东西的街道，而且治安较好。亚莉莎德拉等人走那条路线过来，因此一路上都很顺利。 「不过从你们的话中可以知道真的有不寻常的怪事发生，光是这一点就很重要了。看来我没有马上出手攻击你们，这样的判断非常正确。」 「为何故意这么说呢？您根本就不打算出手吧，亚莉莎德拉大人。」 莉姆一脸无奈地瞪著亚莉莎德拉，亚莉莎德拉豪爽地大笑，接著说「叫我莎夏就好了，莉姆」，接著对堤格尔补充说「你也一样」。 「虽说不算是作为交换，不过我可以称你『堤格尔』就好吗？」 「当然没问题，请多指教，莎夏。」 听到堤格尔称她为莎夏，对方高兴地点了点头。 「言归正传吧，莎夏。我们打倒黑色人型物体之后，他们留下了这个。」 堤格尔取出一个包了两层布的小瓶子，取下瓶盖让莎夏看黏在瓶底的黑泥。莎夏拿起小瓶子，拿出自己准备的白布，将黑泥倒在白布上。或许是因为过了几天的时间，黑泥已经完全乾涸了。莎夏将黑泥拿到照明灯下，满怀兴趣地观察了起来。 「黑泥，是吧。这可以先借给我吗？我想更进一步地调查。」 「没关系。我们带著也不知该如何调查。」 莎夏看来似乎有想法，于是堤格尔决定交由她去调查。毕竟她是为了解决怪异事件而来，说不定有专家同行。 虽然堤格尔很想知道有能力调查这种事的专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不过目前似乎还不是深究那种事的时候。 「我们几天前才刚抵达高原地区，来到这里后，我去找村长谈，得知邻村出了大事，于是先派部下过去调查。我跟村长多方讨论，决定好明天该从何著手调查之后，出来就遇到你们了。」 莎夏所拥有的情报跟之前听牧羊人说过的差不多，高原地区到处都发生羊或其他动物失踪的事件，后来连人类都开始失踪。还有就是出去调查的村人中有四分之一的人没有回来，领主派出的士兵也全数失踪……等等。 光是因为这些情报，圆桌骑士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就亲自前来了。 因为圆桌骑士的主人亚特留斯认为，这块土地发生的怪异现象可能是魔物造成的。 「请问魔物究竟是什么？我们也曾听圆桌骑士中的波鲁斯与加拉哈德提起这个词，凡伦蒂娜大人似乎也知道这个。但是对于魔物这种东西具体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如何活动、外型如何之类的，我们却是一无所知。」 莉姆直截了当地问道。「喔喔」莎夏先是笑了笑，然后接著问道： 「说到凡伦蒂娜，她还好吗？虽说我让她受了重伤，不过她应该不会因为那点小意思就丧命吧？」 「目前正逐渐康复，虽然还无法使用艾萨帝斯的能力，不过以后应该会完全康复。等她康复之后，我们打算请她回吉斯塔特替我们传话。」 「是为了对付吉斯塔特内的魔物吧。」 堤格尔与莉姆倒抽了一口气。 ──冷不防地语出惊人啊。 吉斯塔特内可能也有魔物存在──凡伦蒂娜先前这么说过，想不到莎夏也肯定这个可能性。 「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曾听说，弓之王说过之所以坚持要攻打吉斯塔特，是因为他们藏匿了魔物。不过我已经跟他们约法三章，不得要求我对吉斯塔特出手，所以那边的详细情况我并不知道就是了。」 莎夏不以为意地说出了惊人的情报。说真的，堤格尔现在真希望丽涅特马上用飞的过来。堤格尔知道自己在谈判上完全不是莎夏的对手，于是他以求助的眼光望著莉姆，并且用眼神叫她加油，莉姆叹了一口气后开口： 「莎夏，别这么坏心眼，一件一件谈吧。对于这件事，我们多少也猜测到了一些。你们之所以复活并采取行动，目的是为了打倒名为魔物的存在，没错吧。」 「整体来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团结一致地为了这个目标行动。我也无法参透陛下所有的想法，而且有些事也不能告诉你们。」 「既然这样，就当前面那些话是『告诉我们也无妨』的事了。毕竟聪明如你，即使是万一也不可能说溜嘴，我就以此为前提继续谈下去吧。首先，你们为何不先跟吉斯塔特的战姬商量呢？那样一来，不是可以省去不必要的战争吗？」 「据说后来我军曾经一度试图要谈判，但还是不成。毕竟都已经出手痛打一番了，事到如今才说要谈判，艾莲她们可没那么好说话，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结果。不过就如同我刚才说过的，详情我并不清楚。那一边的战线几乎都归弓之王管。」 竟然又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惊天动地的情报。堤格尔虽然很想追问许多关于弓之王的事，不过还是强忍下来了，因为这跟目前的正事无关。 现在的重点是自称亚特留斯的人物与圆桌骑士们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歼灭魔物的这一点。在这前提下，同时也执著地想取桂妮薇亚的性命。本来以为敌方只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见人就打，没想到这次莎夏竟然主动要求合作了。 「我真不明白你们的判断基准是什么。」 堤格尔率直地说出内心的疑问。 「为什么偏偏就这次要对我们这么友善？」 「因为就我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莉姆的武器应该对这次的敌人特别有效。」 堤格尔与莉姆望向莉姆腰际的双纹剑，这对红色与蓝色的剑，是对莎夏她们特别能发挥效力的武器。 不，不只。堤格尔忽然想到，莉姆的武器对那些黑色的人型不明物也特别有效。 「他们是……复活的死者？」 「正是。虽说这目前还只是陛下的推测，但我想你那武器拥有湖之精灵憎恨复活死者的力量。」 堤格尔拚命地试图掩饰惊讶的表情，同时思索莎夏这句话的意思。 她刚才说了什么？陛下的推测？ 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这表示亚特留斯知道莉姆持有双纹剑的事实，他是怎么得到这种情报的？而且对于双纹剑的能力，亚特留斯还是「推测」的。 堤格尔与莉姆知道双纹剑在三百年前是亚特留斯所持有的武器，如今亚特留斯复活之后，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双纹剑的能力？这太不合理了。 ──这之间的落差究竟是来自什么？莎夏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 能够想得到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三百年前的双纹剑并未附有「憎恨复活死者的精灵之力」。 「也难怪你们会感到疑惑。因为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我的根据并非只有陛下提供的情报，而是综合我在死前得到的情报才会做出如此结论。」 「你的意思是在吉斯塔特得到的情报？」 「当我还是莱格尼察之公主的时候，曾听闻一个奇怪的消息。据说有人类化身为状似黑影的物体，还会攻击其他的人类。那个东西后来遭受讨伐，被打倒之后一动也不动，最后化为黑色的灰。后来这件事被穿凿附会，被当成吸血鬼传说在莱格尼察的各地流传。」 「影子人……」 吸血鬼传说。即使是生于布琉努的堤格尔也听过这样的传奇故事。 故事中有一种怪物会吸食人血，被吸血的人也会化为一样的怪物。若是在以前，堤格尔总是把这类传说当成虚构的故事，但是自从来到亚斯瓦尔岛之后，他就不敢这么断定了。 因为堤格尔已经见识过了妖精与精灵的存在，还面对过死而复生的死者。关于魔物的存在，也多少耳闻一些不完整的情报。现在可没办法断定吸血鬼肯定不存在了。 「我从未听过这件事。」 莉姆这么说道。她为身为公主的艾蕾欧诺拉效命，在莎夏过世之后以公主代理人的身分接管了莱德梅里兹的大小事。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不见得一定会知道无关紧要的传闻就是了。 实际上，堤格尔待在莱德梅里兹的期间就常常去坊间的酒馆带回一些莉姆所不知道的传闻，例如某处的商人买断了谷粮、远处的某个城镇正在流行瘟疫之类的。 大多数的谣言都有经过加油添醋，其中也不乏空穴来风。绝大多数的消息都是本身没什么用处，经过多重验证之后才总算成为派得上用场的情报。每次听堤格尔提起那些消息，莉姆就会细心地指导他运用情报的基础。 「不过来自莱格尼察的消息确实很令人在意，被打倒之后会化为黑灰的影子人，跟我们所遭遇到的那些存在非常相似。」 看得出来莉姆正在思考刚才交给莎夏的神秘物质。那东西化身为黑影般的东西，袭击人类。莎夏所说的、在莱格尼察流传的传闻，就跟堤格尔等人在高原地区遭遇到的如出一辙。 莱格尼察与亚斯瓦尔岛相距甚远，乘船要十几天，为何会发生如此类似的怪异现象呢？ 「不过，这附近发生的失踪事件又是如何呢？」 「我向村长打听到的是，年轻女性失踪，牧羊犬的尸体上有被狼撕咬过的痕迹。说不定这附近发生的事件与黑色的影子人没有任何关连。但是依我看，目前还不能如此断定就是了……这就先不谈了。先让我说明为什么莱格尼察的影子人事件会被流传成吸血鬼作祟吧。」 其实堤格尔也很在意这一点。光从莎夏刚才所说的来看，黑色影子人与吸血鬼之间的共通处就只有「人类袭击人类」这一点而已。 「莱格尼察的部分地区流传著吸血鬼传说。既然叫做吸血鬼，当然是会吸食人血了。不过在这里的传说中，被吸了血的人类会化身为黑灰。黑灰本身会行动，彷佛生前的人类一样。他们会回到自己的家，攻击自己的家人，而被黑灰攻击的人也会化身为黑灰。之后全村的居民都化为黑灰，接著去袭击邻村，形成了一大群黑灰军团，这个军团让整个莱格尼察陷入危机。最后前来救助还活著的人们的正是──」 说到这里，莎夏扬起嘴角。 「日后将成为吉斯塔特之王的黑龙化身，以及日后将成为莱格尼察战姬的女性。他们驱除黑灰，最后打倒了吸血鬼，迎来可喜可贺的圆满大结局。莉姆，你怎么看？」 「这样的故事结局在吉斯塔特很常见，可说是典型，就跟亚斯瓦尔的传说到最后都会有圆桌骑士出面解决问题一样。在这个国家，任何故事只要有圆桌骑士登场，最后都会迎来可喜可贺的圆满大结局。我想这是一样的道理。」 在吉斯塔特，三百年前一样是群雄割据的时代。自称为黑龙之化身的男人将武器赋予七个部族献上的七名女子，并率领她们与其部族平定周围区域，奠定了国家的根基。 虽然这跟始祖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的传说有些雷同，不过与吉斯塔特相比，亚斯瓦尔这边跟圆桌骑士有关的传说压倒性地多，这也表示圆桌骑士是这么地受当地民众爱戴、信奉。 另外，圆桌骑士之中最广受喜爱的是湖之骑士兰斯洛特，不过兰斯洛特过度溺爱妹妹的事实，目前完全没听说过。可能是堤格尔瞭解得不够多，要不然就是对名声不利的事实都被隐藏了吧。 「传说之中也有记载吸血鬼的名字──斯特里戈伊。」 斯特里戈伊。堤格尔小声地重复念著这个名字，试著记住它。 「那就是魔物吗？」 「目前还不得而知。我刚才也说过，我并非知晓一切。但是陛下是考量到最糟糕的可能性，才判断我是最适合的人选。要是最后我没回去，或者是我回去向陛下求助，陛下可能会把前往大陆的两位骑士找回来。」 「你是指骑士波鲁斯与骑士加拉哈德吗？」 那自称是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目前是克尔切斯特的支配者，看来他对于这块土地目前发生的变异不敢等闲视之。弓之王目前仍在吉斯塔特与战姬抗战，剩下的战力就只有亚特留斯自己了，但是国王可不能亲自跑来这种边境之地。 说不定在他的判断之中，此地发生的变异可能比桂妮薇亚军的存在还要危险。 「骑士波鲁斯与骑士加拉哈德已经前往大陆，若要让他们再跑一趟回来，我会很过意不去。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自己解决这件事。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刚好这个村子来了适当的战力。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敌人，不久前才刚彼此厮杀过。」 「但是你们也不愿意看民众受苦，对于前几天你们的先遣队在城镇的肆虐，其实你们也很心痛，不是吗？莉姆。」 这时候，莉姆的表情显得相当难受。对于先遣队的暴行，堤格尔也有所耳闻。 姑且不论下令的贵族，战场上的士兵们难免会被激动的情绪掩蔽了理智，堤格尔实在不忍心责怪他们。明知如此，还是无法排解内心的郁闷。 堤格尔这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戳到了他跟莉姆的痛处。她摸清了堤格尔跟莉姆的性格，才故意提起这个话题，为的是让堤格尔他们无法拒绝，不得不放弃敌对的立场。 莉姆深深地叹一口气。 「这么说就太卑鄙了，莎夏。」 「莉姆，政治没什么卑不卑鄙的，你应该熟知这个道理才对。堤格尔，你认为呢？」 「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帮忙，前提是如果你能保障我们的安全。」 堤格尔双眼直视莎夏这么说道，她脸上虽然浮现调皮的表情，黑曜石般的双眼深处却蕴含著坚定意志的光辉。那是鲜明的活力、求生的力量，看起来完全不像曾经死过一次的复活死者。 「另外，我刚察觉了一件事。莎夏，你看先遣队在城镇肆虐，即判断我跟莉姆不在那里且与士兵的暴行无关，所以才放心地以少数兵力展开奇袭吧？」 堤格尔这么说，同时想起丽涅特说过的话。查清贵族的性格，便能够掌握其人会采用的策略。从军团的行动方针也能看得出军团的领导者是哪个贵族。 毕竟桂妮薇亚派并没有对外宣传此行的指挥官是谁。 因为那个时候堤格尔、莉姆与桂妮薇亚这三个桂妮薇亚派的中心人物都远离了城镇邓恩。 那是为了赴约，前去与圆桌骑士加拉哈德决斗。就结果来说，得到了相当好的战果……不过就冒牌亚特留斯派的角度来说，即使事前知道加拉哈德提出了决斗的要求，也无法确定实际上堤格尔等人是否真的会前去赴约。 因此莎夏肯定是调查过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这个人物，才能判断先遣队的举动与他无关。看似大胆的作战行动之所以能招来胜利，背后少不了如此缜密的人物鉴定。 「现在先让我厘清目的，我们要做的只有打倒在这里掳走人与羊、杀死牧羊犬的存在。至于你口中的那个魔物……吸血鬼也好、斯特里戈伊也罢，无论是否与那个存在有关，只要对我们没有害意，我们就不干涉，这样可以吗？」 「原来如此，看来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不喜欢对付魔物。」 「应该说我不认为有必要跟没有敌意的对象起纷争。」 莎夏先是注视堤格尔，沉默了一下子，然后点头说「好吧，就以这个条件缔结同盟」。 「还有其他想问的事吗？」 「我想确认一些细节。」 莉姆插嘴说道。堤格尔判断接下来的细节应该交由莉姆去谈比较好，于是决定不开口。任何事都该讲求适才适所。 贵族可分成二种，分界线具体来说就是能否察觉文件中的细节问题，堤格尔无法做到，莉姆与梅尼欧则可以发现。 于是堤格尔向两人知会一声之后，自己一个人出了小屋。 伊欧鲁等人在小屋前等待著，三人都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仔细一看，为一行人带路到这村子的牧羊人跟他的同伴们都在远处往这边看著，看来大家都察觉了堤格尔、莉姆跟莎夏之间的紧张气氛。 「堤、堤格尔大人，听说两位正在跟敌军的将军谈判……」 「对。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与我们决定暂时停战，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都会以保护这村子、这块土地为优先。停战状态会一直持续到我们离开高原地区为止，我们绝对不会让这里成为战场，放心吧。麻烦你也替我这么转告村子的大家。」 堤格尔故意说得大声，好让其他人也听得见。 村人们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堤格尔出了小屋之后，莉姆依然留在莎夏向村人借来的小屋内，两人喝起了莎夏的酒，听说是这里的村长给她的。 现在这个时候，两人都不受各自的立场限制。两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要是艾莲也在这里，她一定会欣喜若狂。」 「我比较惊讶的是你竟然肯跟凡伦蒂娜联手。」 「我并没有跟她联手，只是当时利害刚好一致。」 莉姆如此回答，强忍著不露出苦笑的表情。不过她以为自己没有展现感情，莎夏却彷佛理所当然似地看透了她的心思，说声「我想也是」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都已经与凡伦蒂娜为敌了，真亏她能这么悠哉。是因为她有信心，即使再度遭受凡伦蒂娜偷袭也能毫发无伤地应付吗？不，应该是因为她完全没把这里当成战场，莎夏就是这样的女性。 「一开始听说了你的事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惊讶。」 「我？什么事？」 「就是当初听说你出现在亚斯瓦尔岛的时候。」 原来她是指这件事，莉姆点点头。这也难怪，本来应该在吉斯塔特的人竟然会出现在十天船程之外的地点，任谁都会惊讶吧。 「那是因为一段奇妙的偶然。」 莉姆如实地描述了自己跟堤格尔的遭遇。自己在海战中被龙抓住，于是堤格尔跳上了那只龙的背上。听完之后，莎夏笑得更开心了。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既然是你说的，也不得不相信了。」 「我也是会开玩笑的。」 「是玩笑话吗？」 莉姆摇头，要是玩笑该有多好，比荒诞无稽的传奇故事更为荒诞无稽的现实降临在自己身上。如今冷静地描述看看，不得不认为这简直就是一场可怕的恶梦。 「那么，你现在对于艾莲有什么想法？」 这次换莉姆发问。 「我现在仍视她为好友」莎夏先是笑著这么说，接著── 「即使脱胎换骨、得到了新的人生，我体验过的一切仍然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这绝不会变。只是现在我有了新的立场。」 「只有国与国之间的事吗？」 莉姆暗指的是关于魔物的事。「当然，也有不能说的事」莎夏笑著说道，等于是承认了莉姆的话。 「莎夏。」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之后，莉姆下定决心问了这个问题： 「你现在是活著的吗？」 「至少我个人认为自己是活著的。」 她的回答比想像中的没把握，以莉姆对莎夏的瞭解，还以为她会斩钉截铁地说「当然」。 「觉得意外吗？我以前的身体总是会辜负自己的期待，与病魔抗战是我的日常生活。那时候，活著就等于是与病痛同在。但是──」 说到这里，她先喝光杯中物。 「现在这副身体却不同，不管喝了再多的酒，也不觉得难受，稍微勉强一点也不会发烧。至于被你砍伤的手臂，如你所见，已经完全愈合了，连一点伤痕都没留下。」 莉姆心想，以前莎夏患了无法治愈的绝症，年纪轻轻就病逝了。如果说与那样的身体相处才是她人生的一切…… 「得到这副身躯之后才知道，原来呼吸竟然是这么轻松的事。」 也难怪对于「活著」的认知会有所不同。 「不过，这样不是很好吗？」 「当然好了。」 莉姆为莎夏倒酒，倒得满满的。 「但是我却忘了世界还有这么美好的一面，一直都没察觉。」 两人再度乾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莎夏的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实际感受。 「但是我却忘了世界还有这么美好的一面，一直都没察觉。」 这时候，莎夏忽然想起了艾莲，她最好的朋友「银闪之风姬」。 ──艾莲，我将赌上自己的存在，与你所信赖的莉姆争战。虽然这样的我没资格说这种话，可是……艾莲，我打从心底愿你幸福。还有，愿你贯彻自己的意志，绽放生命的光辉。例如，对了，找个能够白头偕老的伴侣。不管是什么形式，是你的话，必定…… 堤格尔回到小屋之后，莉姆与莎夏已经聊完了，她们正在喝酒。那是羊奶发酵制成的酒，听说是这里的村长提供的。堤格尔也喝了一杯，味道很酸，不过对舟车劳顿之后的疲惫身躯来说，这样的酸味反而让人身心舒畅。 「莉姆，我们准备好过夜的小屋了，你有什么打算？」 莉姆与莎夏望向彼此，同时点头。不出所料，看来莉姆应该会在这个小屋住下，所幸莎夏的随从目前都不在。 「瞭解。那我去问候一下村长。」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让你代我处理这么多细节，真是非常抱歉。这些本来是身为副官的我应该做的。」 「别放在心上，莉姆。这是很难得的机会，慢慢聊吧。」 堤格尔说完马上转身出了小屋，不打扰她们继续喝酒。 短暂的同盟结束之后，双方又会回到敌对的立场，到时候必定又得拚个你死我活。即使如此，堤格尔还是想让莉姆把握这个机会与莎夏好好相处。 夕阳正逐渐没入低丘的另一头，堤格尔看到伊欧鲁在跟刚才那个少女说话，她看来似乎在哭泣。 「堤格尔大人。那个女孩恳求伊欧鲁在这村子留下来，但是那家伙拒绝了。他说因为他是您的部下，要永远跟随您。」 其他年轻人察觉堤格尔，过来对他这么说明。堤格尔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头说「这样啊」。 「我们都知道，堤格尔大人实在是太好心了，只要伊欧鲁说要留下来，您一定会乾脆地答应。但是不只是伊欧鲁，我们三个都已经下定决心要一直跟随您。」 部下们对自己如此信赖，堤格尔也想要回应他们的信赖，为此必须设法揪出潜伏在此地的不明存在才行。 堤格尔走向村长的家。 村长出来迎接，他是个壮年的牧羊人，虽然体格圆胖，表情却有些憔悴。这也难怪，毕竟这里不断发生怪事。 堤格尔正式问候过村长之后，说明了他们跟莎夏谈判的结果。村长看起来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他握起堤格尔的手，不断地拜托他。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我知道您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毕竟那些孩子是这么地信赖您。」 堤格尔的三个部下是邻村的孩子，不过这里的村民也都很熟悉他们。能够被他们认同，这让堤格尔感觉自己受到了肯定。 不过自己还没有在这块土地上成就任何事，更何况堤格尔等人来到这个地区的目的是神殿，原本根本没打算要跟魔物还是吸血鬼什么的战斗。而且竟然还跟冒牌亚特留斯派的人联手，要是日后桂妮薇亚与丽涅特听闻了报告，真不敢想像她们会有什么反应。 不，丽涅特肯定会设法利用这个状况想出对我方有利的策略，不过自己跟莉姆光是想跟莎夏平起平坐地谈判就快要应付不来了。 夕阳西沉，月亮东升。 夏村内到处点亮了篝火，村人们提供了用豆子与羊肉煮成的汤，汤的味道喝起来挺酸的，说不定是加了羊奶。堤格尔一口气喝下一大口汤，还不小心呛到了，于是年长的妇女们都笑了起来。堤格尔赌气地要求再来一碗，这次慢慢地品尝汤的味道。香草的气味扑鼻而来，应该是为了消除羊肉本身的腥膻味吧。 「食量大的孩子能成为很好的牧羊人，要不要留在我家工作啊？」 看堤格尔吃得很豪迈，为他舀汤的妇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说道。堤格尔心想，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不过仔细想想，堤格尔跟伊欧鲁同龄，两人的差别或许只在于是否受过贵族教育。 不过这里的人们应该不会区分贵族还是平民吧，就如同伊欧鲁之前说过的，他们只在乎能否把羊毛剃得又快又好。 「堤格尔大人，这里有酒，请问要不要尝尝看？」 伊欧鲁端酒过来问道，堤格尔摇了摇头说「你们喝就好」。根据目前为止的情报，神秘的怪异现象可能会在夜间发生。为了以防万一，堤格尔决定不喝酒。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年轻人们也不喝了，将酒还给了村人。 「听说今天一整夜都会点著篝火，把风就交给我们，堤格尔大人请好好休息吧。」 村人提供的空屋内有四张床，堤格尔在其中一张躺下，马上感觉到强烈的睡意，或许是因为这几天都绷紧著神经的关系吧。不一会儿，他的意识便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 堤格尔感觉有又软又温暖的东西在不断地拍打他的额头，于是他醒了过来。 眼前看到的是一只猫爪，被窗外照进来的篝火火光照耀著。猫的胡须搔著他的脸颊，原来是凯特正趴在他的脸上。堤格尔抱起凯特，在床上挺起上半身。猫之王发出可爱的鸣叫声，让他不由得觉得有些想笑。 「奴才，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要来了。」 「什么要来？」 「睡昏头了是吧，想尝尝猫爪吗？」 「饶了我吧。」 外头忽然传来狗的吠声以及尖锐的惊叫声，堤格尔顿时睡意全消，马上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抓起立在床边的黑弓与箭筒。为了随时应付夜袭，堤格尔没有脱鞋就上床，这确实是正确的判断。 堤格尔看向房间内的其他床，伊欧鲁以外的两个年轻人睡得正香甜，完全没有察觉骚动。伊欧鲁大概是在外面把风吧。 「快起来！出事了！」 堤格尔对两个部下这么叫道。看他们起身，转身正要出去，门却在这时候开了。伊欧鲁站在眼前，看起来很慌张。 「堤格尔大人，似乎是出现了！」 出现了什么？似乎没有问的必要。 「我听到了尖叫声，带我去声音传来的方向。」 伊欧鲁扛起箭筒转身跑去，堤格尔紧跟在后。有人从前方跑来，是带领一行人到这村子的牧羊人，也就是伊欧鲁的叔叔。他看起来非常慌张，嘴巴不断地开阖著。 「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伊欧鲁！黑、黑色的人影、出现了好几道、翻过栅栏、进来了……那、那到底是么东西！？因为狗叫得很大声，我才发现的。伊欧鲁、客人啊，你、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就、就是那些家伙抓走了女孩们吗？」 「先生，先逃到山丘上去吧。伊欧鲁，不用管我了，你回去跟另外两人一起去通知每一户人家。」 「是要诱导大家避难吧，遵命。祝您好运。」 在堤格尔的眼中，伊欧鲁他们与其他一般的士兵不同，不会因为血气方刚而冲动行事，总是把堤格尔的命令摆第一，忠实地采取行动。但也不至于完全不懂得动脑，能够像这样明白堤格尔没说清楚的部分。在这趟旅程的途中，堤格尔跟他们谈论过这一点。而他们说那是因为他们是牧羊人的关系，并为此感到骄傲。还说好的牧羊人能兼顾规律与灵活思考。 堤格尔看到伊欧鲁等人跑著离去。 ──莉姆跟莎夏被骚动吵醒之后，应该能自行判断，采取最妥善的行动。所以现在我该做的是亲眼确认敌人。 打定主意后，堤格尔独自前往村子的外围。他在那里看到三个几天前遭遇的那种影子人正摇摇晃晃地往村子前进，几只狗不断地朝著他们吼叫、试图箝制，并绕著三个缓慢前进的影子人跑来跑去。 这些牧羊犬看起来应该是受过充分的训练，不会贸然地主动攻击，但也没有逃跑。可说是兼具了勇气与谨慎。 其中一只狗上前威吓。当它一靠近影子人，其中一个影子人便以敏捷得出乎意料的动作扑向那只狗。影子人趴在狗身上，咬住它的脖子。那力道大得吓人，狗的头竟然一下子就被咬断了。脖子喷出鲜血，洒在影子人的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影子人的体型似乎因此膨胀了一些。莫非那是能藉著吸血增强力量的怪物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真的是吸血鬼了……真相究竟如何？ 剩下的狗见状，吠得更激动了。影子人靠近那些狗，狗们被逼得步步后退，但仍尽责地包围著影子人们，试图箝制他们。 为了报答狗们的奋斗，堤格尔举弓射箭，这一箭射中影子人的额头，于是那影子人全身向后喷飞，重重地撞在栅栏上。身体还因为冲击的力道柔软地扭曲了。 但是也就只有如此，那个影子人全身彷佛拉紧的弓弦般地弹起、向前倾倒，然后马上爬起来继续前进。 「果然没什么效果……应该说，根本没效吗？」 堤格尔又抽出一支箭上弓，同时向善精灵莫甘娜祈祷，于是左手小指的绿色发戒发出了微光。 射箭。箭簇前端发出光辉，在空中画出一道光线。这一箭跟刚才一样地直指影子人，爆发出光辉。光辉收敛之后，影子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像这样凝聚力量应该就能打倒。」 目前视野之中还剩两个影子人。堤格尔抽出二箭，同时上弓。他又向善精灵莫甘娜祈祷，然后射箭。二支发光的箭分别射向二个影子人，各自爆发出光辉。 光辉收敛之后，所有影子人都不见了。牧羊犬停止吼吠，跑向了堤格尔，纷纷朝著他发出撒娇的鸣叫声。堤格尔先是留意周遭，确认周围没有后续的敌人出现，才放下弓抚摸牧羊犬们的头。 「你们做得很好。」 堤格尔跑向被咬断头的那一只牧羊犬，检查脖子的断口，看起来是被猛力扯断的。当初莉姆也杀进了影子人之间，要是变成这样……想到这里，堤格尔忍不住浑身发抖。 「你们做得很好，接受本王的称赞吧。」 猫之王不知不觉间来到狗的尸体旁高声鸣叫，其他的牧羊犬纷纷朝著这只幼猫垂下头，看来这些狗完全服从猫之王。 堤格尔耸耸肩抬起头。 他看到有人从山丘上跑了下来。是莉姆与莎夏。 「堤格尔，看来被你抢先了一步。」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我来迟了，请原谅。」 堤格尔简要地对二人说明状况。 「说不定其他方向也有敌人入侵，我们沿著栅栏绕一圈检查看看吧。我跟莉姆往左绕，麻烦莎夏往右绕。」 对于堤格尔开口指挥，莎夏完全没有异议，点头之后便快步跑去，猫之王指示牧羊犬们跟随莎夏。下完令之后，猫之王大声地鸣叫一声，然后爬上堤格尔的肩膀。 「猫之王刚才指示了什么？」 「叫它们别大意。」 堤格尔走在前头，一边提防周遭一边巡视，同时向莉姆说明刚才狗被影子人咬断脖子的情况，提醒她战斗的时候要多加小心。 巡视的途中遇到房屋就去敲门，如果有人还在悠哉地睡觉，便提醒他们可能有贼人闯进了村子，叫他们赶快到山丘上避难。 大约绕了三分之一圈的时候，两人发现前方传来刀剑碰撞的声响，马上就察觉那是莎夏。堤格尔还没来得及开口，莉姆便跑了出去。 「也有可能是调虎离山，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请留意其他方向的袭击！」 堤格尔的搭档转过头对他这么喊道。 「知道了！莉姆，你也小心！」 莉姆的担忧很有道理，于是堤格尔决定先尽速前往山丘上看看。 村民们都聚集在村长的家旁边，不安地将身体凑在一块。为了让他们放心，堤格尔对他们说目前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正在对付敌人。莎夏虽是新加入的圆桌骑士，但圆桌骑士的名声拥有非凡的影响力，让村人们感到很安心。 「不管来的是什么样的怪物，有圆桌骑士大人在的话肯定没问题。」 堤格尔听到有人这么说，想不到信仰的力量是这么地强大，堤格尔不禁感到佩服。 堤格尔从山丘上大致地眺望了村子周遭，但周围的篝火挡住了视线，无法看清远方。于是堤格尔小声地问凯特「如何？」。 「奴才，不得放肆。本王可不是哨兵。」 「两条鱼。」 「四条。虽然鸟类的肉也不错，但本王还是偏好鱼肉。」 还真敢说，吃鸭肉的时候明明就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 「通融一下，三条。」 「真拿你没辄，下不为例。」 幼猫跳到堤格尔的头上，响亮地鸣叫一声，山丘周围便此起彼落地陆续传回了各种动物的叫声。 「知道了。数量很多。」 「很多，是十还是一百？还是二百？该不会有一千以上吧？」 「喔喔，你这奴才还真是得寸进尺，比群集的数量还多的东西有必要细数吗？」 它这么说究竟是以什么的群集为基准？虽然感到疑惑，但现在应该不是追问这种事的时候。堤格尔放弃跟猫之王互相理解，再度聚精会神地凝视山丘周围的黑暗。莉姆所前去的那一带时而有强光闪烁，莎夏与莉姆肯定正在那里对抗袭击者。 「莫非敌人已经包围了这村子？」 「我从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猫的话还真难懂，堤格尔忍不住这么想。 「那么，敌人离栅栏有多远？有多少闯进栅栏内了？」 「还没有闯进栅栏内。他们应该是打算守在栅栏外，以免奴才们逃出去。」 ──这情报确实值三条鱼。 这时候北方传来动物的吼叫声，猫之王用猫掌轻拍堤格尔的头。 「有三个不净之物从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过来了。马上就要碰到栅栏了。」 「你能掌握他们碰到栅栏的瞬间吗？」 凯特以高声鸣叫取代回答，北方传来了跟刚才一样的动物叫声。 堤格尔决定相信猫之王，他举起黑弓，以更强烈的心意向善精灵莫甘娜祈祷。绿色发戒发出微光。 「五、四、三、」 随著猫之王的倒数，堤格尔慢慢拉紧弓弦。 「二、一！」 头被猫掌拍了一下，与此同时射出箭矢。发光的箭在空中画出拋物线飞去，落在村子的外围。下一个瞬间，那个地点发出炫目的光辉。村人们忍不住惊叫。 「不净之物被净化了。此乃吾主之伟大的恩宠。」 「谢谢你告诉我时机，我打从心底感谢你。」 「这口气太傲慢了，放肆！」 堤格尔将幼猫从头上抱下来，刚好伊欧鲁跑上了山丘，堤格尔便把幼猫交给他。 「凯特要是吵闹起来，就放它自由行动没关系。动物似乎更能敏锐地察觉危险。我要离开一下。」 「堤格尔大人，您要上哪去？」 「我要去帮莉姆她们。」 山丘下某处仍有白光断续闪烁，莎夏跟莉姆想必还在那里战斗。 村子的边缘究竟有什么样的对手让那两个人对付这么久？还是说数量非常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应该去帮助她们了。 堤格尔跑下山丘，听到刀剑碰撞的声响。 ──敌人是剑士吗？ 堤格尔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无法想像竟然有对手能够跟莎夏战上数回合。 莎夏可是连莉姆与战姬都能一击打倒的顶尖高手，真的有人能让她苦战许久吗？而且还是在这种边境的高原地区。 堤格尔看到莉姆出现在篝火附近。她举著双纹剑，双眼直瞪著黑暗处。她在做什么呢？这时候莎夏从那黑暗处翻滚出来，在莉姆身旁站了起来。 黑暗中紧接著飞出某种东西，直指莎夏的背部。莉姆立即上前，以红剑展开结界挡开那个东西，为莎夏争取起身的时间。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感谢你即时相助，莉姆。」 「莎夏，是不是该暂时撤退、重整态势呢？」 「还没呢。赌上圆桌骑士的名声，可不能在村人们面前表现出狼狈的样子。」 堤格尔停下脚步，朝著莎夏刚翻身滚出的黑暗处射出一箭作为箝制。看起来似乎没射中任何东西，不过莎夏与莉姆因此察觉了帮手的到来。两人再度举起武器，眼光从不离开那黑暗处分毫。 一道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又有某个小小的物体喷向莎夏与莉姆。在篝火的照耀下，堤格尔看到了那个小东西，是一颗小石子。小石子被莎夏以黑红色双剑弹开，打中附近住家的木造柱子，粗壮的柱子竟然发出彷佛快被折断般的声响。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村人们呢？」 「所有人都到山丘上避难了。对方使用投石器吗？」 「不，石子是用手指弹射过来的。彷佛猛兽一般的尖爪……我觉得那似乎是狼人。」 「我看也像是狼人。而且狼人带著护卫，是剑技高强的剑士。」 莫非敌人是双人组？不，是否该将狼人算为一个人，这恐怕见仁见智。 「那狼人就是魔物吗？」 「这还不知道。我的剑目前只对剑士有反应。」 现在多少能掌握一点状况了，发射石子箝制对手的是狼人，还有另一个实力高强的剑士为狼人的护卫。 「跟狼人交战的时候，双纹剑并没有反应，这次却对莎夏与影子人以外的对手有反应。所以很有可能是那剑士，不过……」 「也不能排除有第三个敌手存在的可能性，是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个剑士就是复活的死者。」 这时又有石子射来，不过被莎夏轻而易举地挡开了。只是防守的话，看来应该是没有问题，不过敌人却迟迟不肯踏进篝火照得到的范围。是因为他们特别谨慎，还是说目的只在于箝制呢？要不是多亏凯特而明白其他敌人的进攻并不积极，他这时候早就急坏了。 「堤格尔，容我再度确认，已经确定村人们都安全了吗？」 「对。影子人暂时不会闯进村子。」 「那就好。能够不用赶时间、放心地打持久战，这样一来就轻松多了。」 莎夏扬起嘴角，对著黑暗中的某物挥手挑衅。堤格尔退至莉姆的后方一步处，将箭上弓待命。 对手这时像是要回应挑衅似地，从黑暗中连续射出几颗石子，不过都被莎夏轻而易举地弹开了，堤格尔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点能耐？看来根本不是值得我特地出马的对手，真是太扫兴了。」 「该死的人类，不过只是食物，还敢嚣张！」 一道粗糙的男人嗓音在黑暗中如此说道，同时还有低吼声响起，口气听起来充满愤恨与不耐。这声音究竟属于狼人还是剑士？ ──总之，这下子掌握方向了。 堤格尔向绿色发戒祈祷，朝著声音传来的方向射箭。箭在空中画出光线，飞入黑暗之中。黑暗中闪过一道剑光，箭的光就消失了，看来箭是被砍下来了。 堤格尔非常讶异，凝聚了善精灵莫甘娜的祈祷之力的一箭竟然会被挡下，除了莎夏以外这还是第一次。当时莎夏手上还握有黑红色的双剑，那么这次的对手使用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器？ 「刚才那一击是怎么回事？唔，真是何等诡异。」 黑暗中又传出说话声，看来对手并不明白堤格尔刚才的攻击是什么。这样也好，对手知道的情报愈少，对今后也比较有利。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剑士所持有的剑并不普通。」 莎夏这么说道。 「虽然目前还没有使用任何特殊能力就是了。或许是在观察状况吧。真是被看扁了。」 光是在这观察状况的阶段就挡下了堤格尔的一击，可见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 黑暗中传来了男人的大笑声，堤格尔等人同时绷紧身子、提高警觉。不知道接著会来什么样的攻击，三人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于眼睛与耳朵。 但是笑声出乎意料地逐渐远去，堤格尔的耳朵还听到了脚步向后挪移的声响，最后脚步声与笑声都消失了。莎夏放松紧绷的肩膀，将她的黑红色神器双剑收进剑鞘。 「撤退了。应该是怕了我们吧。」 ──真的是这样吗？ 堤格尔对莎夏的看法存疑。而且莎夏虽然这么说，但她似乎并不是真的这么想。她还在用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看来应该只是玩笑话。 「我可要好好夸奖一下自己。那时没有袭击你们，还立刻提议停战并携手合作的我，究竟预测到了哪一步呢？」 「怎么说得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呢？莎夏。」 「不装出事不干己的样子、说点反话可承受不了啊，莉姆。」 莉姆转头望向堤格尔，堤格尔对她耸耸肩。虽然堤格尔不知道莎夏以前还是公主时的情况，不过想必个性非常不服输吧，说不定这一点跟她的好友艾蕾欧诺拉很相像。 「我打算去村子外面确认周围的安全。两位愿意一起来吗？」 猫之王刚才说过，有些敌人围在村子的外围，堤格尔认为确实有必要确认那些敌人是否也撤退了。 从结论来说，包围村子的敌人们已经撤退了。用火把的火光照亮一看，草原到处都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对方看来是用双脚行走的生物。有些断裂的草木缺口上沾有微量的黑泥，可能是那些影子人来过。 「竟然撤退得这么乾脆，莫非袭击村子的元凶事先知道我们在这吗？」 「不，那样的话，一开始的时候先让影子人进来引起骚动，就是没有意义的做法。真的知道我们在的话，应该会投入决战级的战力，并彻底利用奇袭的优势才对。我认为敌人攻击这个村子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提防的心态。」 敌人的全部战力究竟是如何？堤格尔开始思考。 她们说对手看起来像是狼人，光是用手指弹射小石子就能发挥惊人的破坏力，而且还有高强的剑士担任护卫。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影子人。 这一次的袭击所投入的战力就这些，说不定还有预备战力，不过如果真的有的话，应该会在刚才的僵持局面投入预备战力。但如果对手的性格非常谨慎甚至胆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应该会把预备战力藏到最后，作为撤退时殿后之用。真相究竟是如何？以目前的线索实在无法断定。 这跟丽涅特说的「没有对手贵族的情报」是一样的状况，这次的敌人似乎拥有首脑，但是得到的情报还是太少。 ──那就试著站在对手的立场思考吧。 关于堤格尔等人的情报，敌方拥有多少呢？ 有三人持有神器，一人是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另外两人则是不明──不，堤格尔刚才使用了善精灵莫甘娜的力量，莉姆也在敌人面前展开了双纹剑的结界。应该要假设敌人对我方的战力有某种程度的掌握，这样比较妥当。 综合来看，试论在这场战斗中得到的对手情报，对方似乎更胜一筹。不过那也是因为敌方一开始对我方一无所知，袭击本来以为毫无抵抗力的村子，结果却出现了意外的主力来抵抗。在这样的状况下，冲突一下子之后就决定撤退，应该说敌方的领导者老谋深算吧。一般来说，应该会更贪心、恋战才对。 ──看来敌方很谨慎，这下子可难对付了。 「不过我们现在知道展开奇袭的敌人拥有高度智能，先前也是有计画地掳人。光是明白这一点，也算是大有收获了。」 返回山丘上的途中，莎夏这么说道。 「高原地区还有其他地方也有村子，我们可不能只守著这个村子。这一点，两位同意吗？」 「我们目前还不知道敌人的目的，也不知道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之所以判断对方是狼人，是因为在对方弹射碎石过来的时候，稍微看到了对方的身影。全身上下布满浓密的毛，拥有锐利的爪。听伊欧鲁他们说，狼人会吃人……」 「无论是狼人还是影子人，我不认为会跟传说完全一样。虽说我也不是这里出身的人就是了。」 说起来，这三人的出身都跟亚斯瓦尔岛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如今却因为奇妙的因缘际会在这岛上的边境地带齐聚，共同对抗威胁。 「状况变得很奇妙呢。」 堤格尔等人相视而笑。 ? 翌日一大早，堤格尔与莉姆、莎夏以及伊欧鲁等三个年轻部下骑马出发，离开了村子，凯特则被其中一个年轻部下抱在怀中。 他们打算前往邻村，也就是那个所有村人都失踪的村子，与受莎夏指示在那里待命的部下们会合。 除了他们之外，昨天还有约十个来自这个村子的人留在那里，为的是管理留下的羊群，那是他们身为牧羊人的矜持。虽然只有一天，但他们无法对失去主人的羊弃之不顾。 羊比人更重要，他们的生活总是以羊为中心在运转。 或许应该让伊欧鲁他们留在这个村子，但是现在要前往的村子同时也是伊欧鲁他们生长的故乡。如今村人全数失踪，最适合带路的就只剩他们了。 而且目前还不知道影子人的数量究竟有多少，要是到时候有影子人以波状攻势不断来袭，堤格尔也很需要有帮手为他带著箭筒。若只是一味地让他们远离危险，他们就失去了身为部下的意义，这一点堤格尔还是明白的。 即使如此，堤格尔仍然无法完全拋开怯懦的想法，那是因为他曾经有过失去所有部下的惨痛经验。与帕希瓦尔那一战的悔恨，仍然留在心中。 ──但是我可不能妄自菲薄，更不能辜负部下们的信赖。 堤格尔如此提醒自己，这方面莉姆也叮咛过他，提醒他应该要好好学习运用部下的方式，莉姆的指教一点都没错。 「昨天的敌人应该是往西逃了。」 在直线前往居民失踪的村子之前，一行人先在早上有阳光的时候调查过昨晚敌人撤退时留下的痕迹，看来有无数的脚印往西边而去。 据伊欧鲁等人所说，那个方向有一座非常古老的要塞废墟，已经无人使用，后来被狼群占据为巢，非常危险。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因此牧羊人也已经有好一阵子不曾靠近过要塞废墟的周围了。 「领主大人一定也知道那个地方。听说大人派出过搜索队，想必第一个搜索的地点就是那里。」 「然后领主派出的搜索队全数失踪、一人不剩，看来对手一下子就露出了马脚……不过，也可能是请君入瓮。」 听了伊欧鲁的说明，莎夏兴冲冲地如此呢喃。 「虽然很想马上杀进去一探究竟，不过我派去邻村的部下有十名骑士，还有一个特别有来历的随从。他们的情报应该会很有帮助，这一趟绝对不会白跑。」 「实际上，我们仍然严重缺乏情报。昨天那疑似狼人的人物以及会化身为黑泥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人？虽说以速度为重、尽早行动也不是不好，不过既然眼前有现成的情报，为了保险起见，先去听听也不迟。」 一行人如此讨论过后，决定按原订计画前往伊欧鲁他们故乡的村子。 今天的天气晴朗得让人心旷神怡，这座岛上很难得有如此晴天。而且没有起雾，视野相当好。虽然仲夏时节的气温高得让人即使静止不动也会全身冒汗，不过由于是骑马前进，风吹起来还是很舒适。 高原上，布满茂盛草木的丘陵地绵延不绝，一片广阔的景色闲适祥和，彷佛昨夜被可怕怪物袭击的那一晚是场梦。有兔子从远方望向这里，也有看到狐狸。 不可思议地，所有动物都往这边看一眼之后便深深地垂下头，静静地看著他们的马通过。年轻部下们与莎夏似乎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或许这些动物们是在对伟大的猫之王磕头行礼吧。 至于猫之王──凯特，现在正闭著眼睛缩在伊欧鲁的怀中。光是这样看，看不出来它是不是在睡觉，不过有时候它的耳朵会微微地抽动一下。看它这样，伊欧鲁等人与莉姆都忍不住面露微笑。 一行人在坡度平缓的丘陵地上不断前进。酷暑之中，几乎没什么遮蔽物。因此一行人经常停下来休息，细心地留意马的身体状况，避免它们累垮。这是伊欧鲁他们的建议。 休息时，莎夏叫住伊欧鲁他们，取出针线为他们缝补衣服的破洞。年轻人们当然不敢当、想要推辞，莎夏则说「不用客气。我以前也是个村人。而且体弱多病，甚至无法在山野间奔跑。所以特别擅长这类家事」。 「以前你在吉斯塔特的乡村也养过羊吗？」 「养的是猪，羊倒是没有呢。」 年轻人们对于遥远的吉斯塔特偏乡农村的情境似乎很有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伊欧鲁等人的故乡村子之后，邻村的牧羊人们与莎夏部下的骑士们出来迎接一行人。 出来迎接的共十几人。一部分骑士一看到堤格尔的脸便大喊「屠龙勇士！」并血气方刚地想要动武，莎夏立即上前制止。 「我决定跟他们暂时结盟。我以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的名义下令，绝对禁止对他们出手。」 「敢问大人，有必要跟敌人联手吗？」 「就是有。」 部下不服地质问，于是莎夏简要地描述了昨天发生过的事，骑士们听了无不讶异不已。 「亚莉莎德拉大人与屠龙勇士联手，竟然只能勉强击退敌人？真是太难以置信了。」 「这是事实。而且毕竟是在黑暗之中，我们也不敢穷追就是了。就我来看，敌人有一个是不易对付的剑士，还有一人则是──只能用狼人来形容的奇妙人物。如果你们发现这样的人，绝对别轻举妄动。你们都是陛下托付给我的忠臣，可不能轻易牺牲。」 莎夏转身面向其中一位骑士，那是个身穿黑色金属铠甲的男人，头盔完全罩住脸部，看不到表情。 ──只有这一个人，程度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堤格尔从那骑士的身体动作如此判断。 ──不，不对。根本来说，这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一股异样的感觉，该怎么说呢……对了，彷佛不是人。 「你并不是我的直属部下，有什么打算？」 听到莎夏这么问，全身黑的骑士微微地点了个头。 「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陛下有令，我必须优先完成你所指派的任务。」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骑士说完将脸转向堤格尔等人，堤格尔发现他正在注视某一个人。观察他的视线仔细一看，他在看著的似乎是伊欧鲁抱在手上、缩著身子的那只幼猫。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肯定无法理解在这种状况下，他为什么要盯著别人养的猫。 这时候，凯特睁开双眼对全身黑的骑士点头，于是全身黑的骑士悄悄地挪开眼光。难道说──堤格尔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莫非这位就是裁定使者之一？」 莉姆这么问道。从视线来判断，莉姆应该没有察觉刚才的事。裁定使者──堤格尔也有所耳闻。是自称亚特留斯的人物的直属部下，在立场上等于是国王的代理人，能行使强大的权力，因此领主们都非常害怕他们。 「没错。陛下这次特别要求我带他同行。他剑术高强，十分可靠。不过若要跟昨晚遇到的那个剑士对抗，我认为还是不太容易。」 想想也是。如果敌方阵营有好几个实力跟莎夏同等的高手，那么桂妮薇亚派可就头痛了。 之前曾听莉姆说过，以前莎夏还在吉斯塔特担任莱格尼察的战姬时，实力就非常强大，即使同时对抗三个战姬一样能打赢她们。后来虽然病逝，不过死而复生之后，原本体弱多病的她得到了强健的肉体，剑术的精湛程度看来也比以往更高个一、两级。也就是说，即使好几个战姬一起对付现在的她，也可能打不过。 「问题在于潜伏在此地的存在……就暂且称之为『敌人』吧。我们的敌人活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目前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们会掳人。」 骑士中的一人如此回答莎夏。从他的口气来看，意思应该是「光是这样就应该予以断罪」。「我不是那个意思」莎夏摇了摇头说道。 「我的意思是，他们掳人的目的是什么？是当成食物吃掉？还是作为邪恶仪式的活祭品？还是当成人质来跟我们谈判？」 「只要杀进敌人的据点，不就可以知道了吗？」 「领主的部队想必也是这么判断的，然后他们没有一个人回来。」 骑士无言以对。他或许以为他们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吧。但是堤格尔认为，身为猎人，明知是陷阱就不该主动上钩。莎夏的想法应该也是如此。 「当然了，对于无法之徒的想法，或许多做揣测也不是办法。不过只要能厘清对方的目的，自然就能找到对策。」 为了让骑士们理解，莎夏细心地说明。敌人抓走居民到底想要做什么？消失的羊也是被敌人抓走的吗？牧羊犬之所以被杀，真的只是因为它们阻挠了那些来历不明的敌人吗？ 「想要食物的话，应该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抓走人类，只偷走羊只就够了吧。」 堤格尔加入讨论。 「这个村子却只有人消失，羊反而都留下了。这让我百思不解。」 「说不定，人与羊的用途不同。」 众人纷纷转向莎夏，一心想知道她为何这么说。 「目前还没什么根据，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目前完全没看到人的尸体，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知道那个要塞可能是敌人的据点所在，是那些年轻人刚才告诉我的。假如敌人真的在那里设立了据点，如果能够知道他们掳人优先于羊的理由，或许就能推测他们在据点里所做的事。不过狼人特地设置一个据点，究竟会在里面做什么？这我完全想不到。各位都是土生土长的亚斯瓦尔岛人，有没有听过类似的传奇故事呢？」 「传奇故事，是吗？」 骑士与牧羊人们看起来都很困惑。莎夏对他们面露柔和的微笑。 「如你们所知，我并不是在这座岛上长大的人，那边的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与莉姆亚莉夏阁下也一样。说不定有些岛上的人们都知道的事，却反而被我们遗漏了。」 「既然这样的话……」 骑士们应莎夏的要求，纷纷说起了自己的故乡流传的故事，不擅长言词的牧羊人们也尽力地描述自己的村子流传的传奇。 一群老大不小的成人聚在一块儿讨论起传奇故事的各种细节，如此情境看起来难免有些滑稽，不过莎夏认为现在应该尽可能地掌握各种线索。堤格尔与莉姆也认为在一点情报都没有的状况下，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 不过每一个跟狼人有关的传奇故事都有不小的差异、难以整合，有的故事中的狼人只是单纯地杀人，也有失恋的男人化身为狼人的故事，也有故事提到一整族的人都会在满月之夜化身为狼。 狼人在每个故事中的角色与定位都不尽相同，伊欧鲁曾提过的「银制武器对狼有效」的说法，在其他故事中也不曾出现过。在其他的故事中，有的狼人最后是被普通的剑斩杀、被枪刺死甚至是被人徒手掐死。 顺带一提，徒手掐死狼人的其中一个衍生故事中，掐死狼人的是圆桌骑士加拉哈德。堤格尔亲眼见过加拉哈德，觉得他确实有可能办得到。 「有几个故事提到狼人即使死掉也会复活，还会吸食人血。」 莎夏如此统整。 「跟我的故乡莱格尼察流传的吸血鬼斯特里戈伊的故事一样。」 「吸血鬼也会死而复生吗？」 莉姆这么问道，并刻意不说「就像你一样」。莎夏点头回应。 「有些传说提到，数百年前被黑龙化身与莱格尼察的战姬打倒的吸血鬼，总有一天会再度复活。在我还是莱格尼察公主的时候，曾发生了不少据说是吸血鬼所为的怪异事件。那些事件后来都不再发生，但是仍然没有人查出真相，成了不了了之的悬案。」 假使那些事件仍然持续发生，在莎夏死后代为治理莱格尼察的艾蕾欧诺拉应该就会介入调查，莉姆很可能也会得知相关的情报。 「有没有可能是莱格尼察的吸血鬼转移阵地，到亚斯瓦尔岛以狼人的身分行动呢？」 堤格尔脱口说出了心里浮现的想法。看到大家都望著自己，堤格尔顿时感到羞愧无比，连忙挥了挥手说： 「算了，忘了我的话。毕竟距离实在太远了，不太真实吧。」 「不，堤格尔的想法说不定有一些道理。」 堤格尔试图让讨论回归原点，但莎夏仍紧抓著他提起的这个话题不放。 「实际上，我跟你们也是远从吉斯塔特来到亚斯瓦尔岛，现在正在这里活动。来的理由各自不同，想必也不乏身不由己的因素。不过既然人类都会移动了，怪物会移动也不足为奇。更重要的是，虽然我没见过莱格尼察传说中的影子人，不过你们昨天击退过的存在确实跟吸血鬼传说里所描述的非常相似。啊，对了。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裁定使者阁下，你看看这个。」 莎夏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那是堤格尔交给她的瓶子。她要裁定使者看看瓶子里面的黑泥。 「我打算如果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的话，就先托你把这个拿回去给陛下看，请陛下判断。」 莎夏说明事情的经过，并表示透过这些黑泥说不定可以查出一些线索。裁定使者看了似乎非常震惊，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反应让莎夏感到疑惑。「莫非你看过这东西？」她这么问道。 「没看过。但是──」 裁定使者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此乃死者所化之物。自古存在一种操纵死者的力量。被那股力量操纵、沦为傀儡的死者，最后都会化成此物。那一股力量已被人类视为禁忌而舍弃，没想到现今世上还有存在能够造出此物。」 ? 堤格尔等人困惑地你看我、我看你，因为裁定使者的话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于是莎夏代表众人开口问道： 「裁定使者阁下，你这样说话，彷佛你亲眼看过古代的世界似的。」 「我并没有记忆。我们只是知道，只是继承。我承认在这方面我跟人类不同。我们遵循盟约协助那个人，不过并不知道特地让身体与心灵的形式与其相似的意义何在。」 包括莎夏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似乎只有堤格尔一个人能理解裁定使者的话。 ──这个男人说话的方式跟凯特一样。 堤格尔觉得猫之王对他说话的方式以及思考的型态，都与这个人完全相同。 脑中想起的是在三百年前的光景得知的事实──亚特留斯继承了精灵的血统，以及当时的王妃桂妮薇亚所提过的关于妖精的事。关于这些有著不同道理的生命，堤格尔只比其他人稍微多知道一点。现在的堤格尔就能明白这个人刚才与凯特的视线交流是什么意思了，那是同族之间的简短沟通。 如果想要更进一步瞭解，或许现在就该在这里提起这方面的问题。 但是堤格尔并没有那么做，因为目前跟莎夏之间的停战只是一时的，而且与猫之王之间的关系对堤格尔他们来说是重要的王牌。刚才裁定使者没有当场揭穿凯特的身分，想必也是某种重要的暗示。 ──虽然还只是猜测，不过我想这些裁定使者……不像传闻所说的那样。或许他们并不是完全听命于亚特留斯的部下。 也就是说，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是为了盟约才提供协助。 最重要的是，堤格尔不能让其他人察觉他对这件事有所理解，因为认知的落差说不定会在以后成为有用的武器。 「先让我确认一件事。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人类，是吗？」 莎夏对裁定使者这么问道。 「圆桌骑士亚莉莎德拉，你应该知道不少接近我们生活场域的存在才对。」 「确实如你所说，我经常感觉到克尔切斯特的王宫里有总是不现身的女仆与管家的存在。还有莫德雷德，那个人似乎也有精灵的血统。而且……」 莎夏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吞了回去。堤格尔心想，关于亚特留斯的身世，莎夏究竟知道多少？说不定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丝毫不感兴趣。但是堤格尔与莉姆要是提出这个问题，就等于给了对方相当重大的提示，所以两人就连有疑问的态度都不能表现出来。 过了一会儿，莎夏叹了一口气说： 「好吧。不管你是什么来历，只要陛下认可你的存在就够了。言归正传吧。你的意思是，这黑泥是因为操纵死者之力而动起来的尸体最后所化之物，是不是？」 「正是。我们知道那个东西，并且判断这是该告诉你们的情报，因此据实以告。是否难以理解？」 「虽然你说话的方式很拗口，不过我应该大致都理解了。那么你知不知道什么人有能力使用那操纵死者的力量？当然了，我指的是现今还活著且在世上活动的存在。」 「如果是崇高无比的贵人应该办得到，但是那些大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即使是莎夏，也不得不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倒是堤格尔因为与凯特相处了一段时间，反而多少能理解裁定使者所说的这一句话。每次凯特提起善精灵莫甘娜的时候，也总是用这一类的词汇指称。 堤格尔心想，或许这时候应该出面协助沟通。 「你指的大人是湖之精灵之类的存在吗？」 「那位大人也是其中之一。」 裁定使者这么说并望向莉姆。不，他看著的是莉姆佩带在腰际的双纹剑。 「那位大人对于那种力量有深入的瞭解，因此在那武器中封入了足以对抗那种力量的诅咒。对于那种力量，那位大人怀有强烈的情感。」 这件事莉姆也提过不少次了，她说过从双纹剑以及赐给她双纹剑的精灵身上能够感觉到对复活死者深恶痛绝的强烈憎恨。不过直到几天之前，他们一直都以为所谓的复活死者仅指自称亚特留斯的人物以及他手下的圆桌骑士们，还有眼前的莎夏。 莎夏的部下骑士们全都愣住了。这也难怪，他们想必什么都不知情。虽然刚才莎夏似乎稍微提过克尔切斯特的王宫似乎也跟这方面的事有关，不过这些骑士似乎完全置身事外。 因此对于堤格尔的疑问与裁定使者的回答，能理解意思的就只有莉姆与莎夏而已。莎夏瞄了堤格尔一眼，说不定她察觉了什么，不过她很快地将视线再度转向裁定使者。 「总而言之，你就是那一类的存在吧。吟游诗人总是在酒馆的暖炉旁弹唱、传颂自古流传的传奇故事，而你就属于传奇故事的登场人物在故事中会遭遇的那一类神奇存在。」 莎夏应该也知道圆桌骑士的传奇故事。在一些故事中，圆桌骑士也曾跟森林里的妖精或精灵有所交流。 「看来也只能当作是这么一回事、不得不接受了。」 最后莎夏耸耸肩这么说道。 「毕竟这世上有魔物跟吸血鬼存在，那么有精灵也是理所当然的吧。那么，关于操纵死者的力量，你所知道的就这些吗？」 「你所谓的『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基准判断的？你的疑问难以解释。你真的理解自己知道哪些、不知道哪些吗？」 堤格尔拚命地忍著笑意，因为裁定使者的回答，就跟凯特总是让堤格尔感到困惑的回答方式如出一辙，看来他们的思考方式就是这样。莎夏与莉姆不解地互看彼此。 「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任何你想得到的情报。例如，魔物或吸血鬼是不是会使用这类的力量呢？」 堤格尔再度插嘴。裁定使者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这次倒是回答得简单扼要，让人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 猫之王也一样，它对亚斯瓦尔岛内部的事瞭若指掌，对其他的事却大多都不知道。或许以猫的立场来说，要听闻来自海洋彼端的传闻并不容易吧，说不定眼前穿著铠甲的男人也跟它一样。 他们这些非人的存在并非万能，于是堤格尔决定改问其他的问题。 「你这么说，是否表示你完全不知道关于魔物跟吸血鬼的事呢？」 「如果是魔物的话，我知道关于某些个体的事，不过我所知的魔物都没有操纵死者的能力。至于吸血鬼，我只在你们的传奇故事当中听过。」 「那么，狼人呢？如同我们刚才说过的，昨晚我们遭遇了联手来袭的狼人与武艺高强的剑士。关于他们，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个剑士──」 堤格尔只是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态提出了这个问题，裁定使者的反应却出乎预料。 「是圆桌骑士兰斯洛特。」 他的话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名裁定使者总是语出惊人。圆桌骑士兰斯洛特，只要是亚斯瓦尔王国的人就没有人不知道他，那是传说中最好、最强大的骑士。 他是圆桌骑士之中留下最多传奇的人物，并且广受大众的喜爱，有湖之骑士之称，是亚特留斯最可靠的部下，对于亚斯瓦尔岛的统一大业贡献匪浅。 兰斯洛特最后离开了亚特留斯，在大陆销声匿迹。 堤格尔与莉姆已经知道他与亚特留斯分道扬镳、前往大陆的理由。桂妮薇亚───亚特留斯之妻、兰斯洛特之妹，遭魔物杀害。为了报仇、追杀魔物，兰斯洛特踏上了旅程。 在那之后，没人知晓他的下落。在大陆流传的一些传奇中曾提到圆桌骑士兰斯洛特在某些地方有活跃的表现，但一般的见解认为那些都是后人的创作。 可以肯定的是，兰斯洛特的复仇并没有成功，因为杀害桂妮薇亚的魔物直到最近才被复活的圆桌骑士帕希瓦尔打倒。这件事是听猫之王说的，魔物的名字叫托尔巴兰，曾留下许多残虐无道的传闻。 不过比起已经被打倒的魔物，现在更重要的是圆桌骑士兰斯洛特。为什么裁定使者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莫非那个三百年前的人物也跟亚特留斯一起复活了吗？ 堤格尔、莉姆与其他骑士们的眼光同时聚集在莎夏身上，莎夏无奈地举起双手，翻出手心给众人看。 「我知道各位想问我什么，关于圆桌骑士兰斯洛特是否跟著复活了，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至少我不曾从陛下与其他圆桌骑士口中听闻过这件事。」 果然是这样。堤格尔与莉姆在之前看到的过去光景之中，多少得知了一些关于复活的条件。亚特留斯与另外三位骑士喝下了那个杯子中的水，应该就是复活的条件，莎夏想必也经过了这道程序。 不过三百年前的那个时候，喝下杯中水的圆桌骑士只有三人。帕希瓦尔、波鲁斯与加拉哈德，都是堤格尔见过的人物，其中的帕希瓦尔已经被堤格尔亲手打倒了。 兰斯洛特应该没有喝到那种水才对。 「不过如果除了陛下所知的方法之外，世上还存在著其他能跨越三百年时光的方法，那就另当别论了。假使圆桌骑士兰斯洛特真的就是昨晚来袭的剑士，那个人可不见得跟陛下志同道合。」 「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那之前──」 莎夏举起手打断骑士的发问，转身面向裁定使者。 「我有个疑问。你是如何判断那就是圆桌骑士兰斯洛特的？你并没有亲自跟那名剑士交手，我虽然曾与他交战，但是在黑暗中没看清他的身影。而且他全身穿著铠甲，头上也罩著头盔。即使在大白天遭遇，也完全看不出容貌才对。」 「辨识个人的方式并非只有脸部。」 裁定使者若无其事地如此回答。 堤格尔心想，如果是猫之王来说这句话，它应该会说「奴才只能靠眼睛判断，真是一群不方便的家伙」，然后抽动猫鼻子、抖动它的猫胡须。 裁定使者想必就是这个意思。举例来说，猫跟狗追踪猎物靠的主要是鼻子，眼睛只是次要。之前还听经验老道的猎人说过，某些蝙蝠能够靠更特别的方法分辨周遭的地形与猎物。 「圆桌骑士兰斯洛特的铠甲乃是崇高无比的贵人所赐，此物睽违三百年重回这块土地，正正表示圆桌骑士兰斯洛特也回到了这块土地。」 裁定使者说得直接而斩钉截铁。对他来说，这是伟大存在们据理归纳的结论，理所当然、毋庸置疑。但是对渺小的人类来说，这样的逻辑完全不通，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莉姆与莎夏互看彼此，深思了起来。大概是在试著以想像补足裁定使者省略没说的部分吧。 ──但是，这可能只是白费功夫。 被他们这类存在的道理牵著鼻子走，恐怕只会愈想愈混乱。与猫之王相处多时之后，堤格尔渐渐懂得拿捏分寸了。他们的理论并非突发奇想，而是因为作为前提的部分与人类大不相同，也可以说是看得到的眼界不同。 因此，堤格尔决定再度插嘴。 「意思是，你所说的『崇高无比的贵人』能够察觉铠甲的接近，是吗？她发现铠甲时隔三百年后再度回到亚斯瓦尔岛，所以你们认为圆桌骑士兰斯洛特回到了岛上，因为你们觉得会穿那铠甲的人物除了圆桌骑士兰斯洛特以外不可能会有其他人。」 「正是如此。」裁定使者满怀信心地回答。 莎夏与莉姆瞪大了双眼，不过堤格尔只是运用了跟猫之王对话时所得到的知识而已。他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因此两位女性的眼光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不过他只能选择忍受，任由莎夏盯著他看。 「以我们的立场来说，这完全是多管闲事，不过还是要说……莎夏，或许你该马上联系你的君主，把至今为止得到的情报传达给他。」 「我现在也正这么想呢。」 莎夏微笑著说道，口气听起来有些疲倦。这也难怪，跟猫之王这类的存在沟通时，想要一直跟上他们的思考是非常累人的苦差事。 「不过即使派出传令给陛下，我们也不能一味等待陛下回覆指示。好歹我也是圆桌骑士之一，既然有人在这块土地为非作歹，我就应该尽速排除，那是我的使命。即使敌人穿著圆桌骑士兰斯洛特的铠甲也一样。」 在传说之中，究竟是怎么描述兰斯洛特的铠甲的？堤格尔并不清楚，只知道在神殿看到的过去光景之中，他施展过奇妙的技巧…… 「以上就是我的看法。各位明白了吗？」 刚才对于莎夏说「兰斯洛特不见得会是自己人」的说法存疑的骑士，似乎心服口服了，他们向莎夏行了骑士礼。 「为了这块土地的居民，我们会竭尽全力。」 「谢谢，期待你们的表现。那么，堤格尔、莉姆，你们呢？如果你们不敢挑战圆桌骑士的铠甲，可以趁现在调整计画。如何？」 「莎夏，这样说话真的有点坏心眼。」 莉姆抗议道。 「裁定使者阁下，如果你知道关于兰斯洛特的铠甲的情报，能不能告诉我们？虽然我认为铠甲终归只是铠甲就是了。」 即使全身穿著铠甲，那个剑士的身手仍然卓越无比，就连莎夏都会陷入苦战。对于这样的强敌，对策是有必要的。所有人同时望向裁定使者。 裁定使者摇头。 「我们认为传达间接的情报容易造成双方理解的落差。你们不也是如此吗？」 这次似乎莎夏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们应该要问陛下或当时的圆桌骑士才恰当，是吧？但是很不巧地，现在我们没时间跑一趟克尔切斯特之后再回来了。不管再怎么赶路，至少也要花上十天的时间。要是我们只是一直在这里静候指示，敌人想必会在这段期间造成更多的悲剧。」 向上呈报情报是身为部下的义务。即使如此，还是应该视现场的状况当机立断，做该做的事──这是莎夏的决定。她打算跟堤格尔等人联手，挑战在这块土地威胁和平的敌人。她认为这是最好的判断。 从常识的角度来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如果是以保护民众、避免其再度遭受损害为前提的话，至少是如此。 不过…… 「如果让我去的话──」 裁定使者若无其事地说道。 「往返只需一天。」 不只是堤格尔跟莉姆，就连莎夏与她的部下骑士们都讶异得瞪大了眼睛。 「这种事……」 莎夏大概是想说「不可能」吧。不过她很快又转念、摇了摇头。 「不，就是因为这样，陛下才会派你跟我一起来的吧，为的是在万一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传递消息回克尔切斯特。」 如果裁定使者真的是猫之王那一类的存在，拥有神奇的能力也不足为奇。虽说只要一天就能往返此地与克尔切斯特，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不过如果是飞龙应该就轻而易举吧，或许他有类似的手段也说不定。 莎夏一手摀著嘴巴，思索了一下子之后，对堤格尔与莉姆说道： 「两位，现在情况不同了。我决定命令裁定使者回去向陛下通报在这里取得的所有情报。当然了，也包括你们出现在这里的事。只要陛下有令，视情况，我可能不得不毁弃与你们之间的协定。我看你们还是尽早离开……」 「慢著。关于通报克尔切斯特，这一点我们没有异议。但是我们不想因为这种事就对这块土地的居民弃之不顾。」 堤格尔没有多想，脱口就冲出了这句话，说完以后他才望向莉姆。虽然她还是一样面无表情，不过堤格尔感觉她的表情好像在说「真拿你没辄」。 如果是为了要完成原本的职责，堤格尔与莉姆应该尽早撤退，离开这块土地才对。 两人都是桂妮薇亚派的关键人物，身上也背负著相当的责任，该做的事的优先顺序甚是明显。毕竟要拯救眼光所及之处的所有人，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堤格尔明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 莉姆点点头。 「出现在这里的不明威胁，日后也可能危害到城镇邓恩。这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 「嗯。所以，莎夏，就是今天。」 有了莉姆的支持，堤格尔的意志更加地坚定，他对莎夏说道： 「现在就潜入那座要塞废墟吧！我们要尽快收拾危害这块土地的威胁，然后当场跟你们道别。可以的话，希望你们在讨伐完敌人之后能够先在高原上散步个一天再回到村子，那样我会很感激你的。毕竟在你的君主回覆指令之前，我们之间的协定都还算数，不是吗？」 莎夏以难以置信的眼光注视著堤格尔与莉姆。 一会儿之后，她大笑了起来。而且她似乎真的觉得非常好笑，甚至笑弯了腰。 「我中意你，堤格尔。我代表这块土地的人们感谢你。就按照你的提议进行吧。」 ? 裁定使者骑上马，独自出发向南。他骑著普通的马快步前进。照这个速度，应该半天之后会走上连结亚斯瓦尔岛东西的街道。他的马没有什么异状，看起来只是很普通地快步前进。但是神奇的是，他的身影却一下子远去，转眼之间就化为远处的一个点，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 众人感觉像是中了幻术。 「你们的阵营里有很多那种家伙吗？」 堤格尔好奇地向莎夏如此打听道。 「那种自称是裁定使者的人物，我不曾看过复数的他们同时出现。我本来以为是有好几个裁定使者被陛下派遣到各处办事，不过说不定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忙碌地四处奔走。」 既然有这种特技，要办到那种超乎人类理解的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唉，陛下也真是坏心。」 莎夏耸耸肩。 「要是事前就告诉我，就用不著讨论那么多了。」 重点是亚特留斯这次派遣有如秘密武器般的存在跟著莎夏前来，或许克尔切斯特现在的主人对于这块土地上所发生的事已经预料到某种程度了。毕竟他还认为最糟糕的情况下莎夏可能无法独自应付，因此才事先准备了能够缩短克尔切斯特与高原地区之间联络距离的手段。 不过他再怎么料事如神，应该也想不到敌军的将领堤格尔与莉姆会穿越培纳因山脉南方的广大森林，千里迢迢造访这块土地吧。 如果连这种事都料得到，那么他肯定拥有预言家的能力或者是千里眼了。不过如果他真的能完全掌握亚斯瓦尔岛上发生的一举一动，应该会让所有的圆桌骑士一起来处理，而不是只派莎夏一个人前来。几乎同时，骑士波鲁斯与骑士加拉哈德正在前往大陆的船上，要临时派其他任务给他们、使他们折返应该也不难才对。 「我们也出发吧。」 莎夏上马。堤格尔与莉姆跟在她之后，其他跟来的只有堤格尔的三个部下以及伊欧鲁抱在怀中的凯特。 莎夏的部下们跟著牧羊人们前往其他的村子，确认各村是否平安并安抚民众。这是只有骑士才能胜任的重要任务。 另一个理由是因为他们的力量无法应付接下来的战斗，昨晚来袭的那个发射小石子的人物与武艺高强的剑士自然不在话下，即使是对抗影子人，他们也只会成为负担，毕竟即使是堤格尔也要借重绿色发戒的力量才能打倒。 虽然堤格尔的三个部下也一样会在战斗中成为负担，不过他们是当地出身的人，能够胜任带路与物资补给等重要任务。虽然堤格尔害怕丧失部下，也为此与莉姆商讨过，不过却被她斥责了。「难道你以后都要因为害怕让部下死去而让他们离得远远的吗？」。 太阳即将升至正上方。 「加快脚步吧。得赶在今天之内做个了结才行。」 莎夏如此号令道。于是六人一猫骑著六匹马，在高原上往西前进，前往要塞废墟。 第4话 高原地区的吸血鬼 高原地区的地形并非全部都是布满草原的丘陵，还有宽阔的平缓斜坡，也有树林与森林。有些山丘的草被羊完全吃光，草皮尚未恢复，仍是光秃秃的一片。 根据伊欧鲁等人的说法，此地的牧羊人们似乎熟知各山丘有多少草可供喂羊，牧羊人清楚掌握整个高原地区的牧草数量，并妥当地管理著。 「应该不是夸大其词。」 莎夏这么说道。 「被我们称为民众的人们，在各自所居住的地方都是当地的专家，就跟骑士擅长剑术一样，民众每天在自己的土地上营生，产出各种人们在生活上所需的各种东西。要是这块土地的领主对于居民们的求助能更早察觉异状与危险性，及早禀报陛下……或者是阶级比领主更高的人早点采取行动就好了。不过终究只是理想论。」 「然而──」莎夏接著说道： 「尽管知道东部的战线状况严峻，陛下还是派我来了，希望你们别为这件事责怪陛下。」 「怎么会呢？我跟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反而为了他的处置之快而感到惊讶呢。我原本甚至怀疑那自称始祖亚特留斯的人物可能跟精灵一样，拥有能够掌握远处状况的眼光。在调查这块土地潜伏的敌人的过程当中，我认为这里的威胁可能超出他的预料。如果没有查清这一点，直到回去东部之后我们可能依然会高估始祖亚特留斯的能力。」 「那样一来，对我们来说也算是达到了欺敌的效果吧。」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亚特留斯拥有精灵的血统，要是真的有千里眼之类的能力，我方的军事行动将会大为受限，以丽涅特为首的布里达因家的战略也必须大幅地趋向保守。能够早点厘清并否认这个可能性，也算是大有收获了。 如果面对的对手是亚特留斯，在一般状况下不用考虑的事也可能成为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光是可能性的存在就足以限制对手能采取的行动。 如此来看，藉由窥视过去的光景来获取情报，果然是不可或缺的措施。目前这块土地还有一座神殿没去，也就是伊欧鲁等人所知的神殿遗址…… 但是因为莎夏在这里，无法贸然提起这个话题。 ──算了，这场战斗结束后再说吧。 照理说，本来是不该花费功夫陪她来讨伐这种未知敌人。 即使如此，堤格尔与莉姆还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讨伐成功。不只是因为昨晚遇袭的村子对伊欧鲁等人有照料之恩，出现了会攻击民众、吃人的怪物，拥有力量的人有义务出面为民众排除。堤格尔与莉姆都是这么想的。 ──假如是波鲁斯或加拉哈德，如果布里达因家的人在他们面前遭受魔物攻击，他们肯定也会出手相救、不会犹豫。 堤格尔相信他们的诚意。因为两人真挚地对他开诚布公，使他也想用一样的方式对待他们。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总有一天能抬头挺胸地回到亚尔萨斯。 一行人在阳光转红之前接近了目的地。从这里看得到前方的矮丘上有一座要塞废墟。残破倒塌的外墙布满藤蔓，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敷使用，照理说不会有人靠近。 或许这个要塞是这块土地仍有小部族之间的冲突时所使用的，那样就是三百年前了。在那么久之前遭废弃、无人整理的话，也难怪会如此荒芜。不知道要塞内还有多少部分仍维持著原样。 一行人在目的地的前一座山丘下马，让三个部下留下来看管六匹马。不需堤格尔开口，凯特便径自走向他，爬到他的肩膀上。 「堤格尔，你打算带那只小猫一起去吗？」 「这孩子感觉很敏锐，救过我不少次。而且很聪明。」 「这样啊。只要不会妨碍我们，我就没意见。你可要管好它喔。」 对于莎夏无礼的发言，重视荣誉的猫之王可爱地鸣叫一声。「我们知道奴才全都是愚昧的。因此本王不会跟她一般见识。你们该赞颂猫的宽宏大量」只有堤格尔听得懂它正在这么说。 莎夏以狐疑的眼光盯著凯特，然后摇了摇头。莎夏很敏锐，说不定她察觉了什么。 「让我打前锋吧。」 堤格尔让幼猫站在肩上，藏身在高草之间，悄悄地接近要塞废墟。如果有人认真地监视，可能还是会被发现，所幸要塞的瞭望塔已经连底座都倒塌了。 感觉不到来自要塞的视线。 靠近一看，能更清楚地看见要塞的荒废状态。久远古代的人们用石头砌成的石墙到处都有倒塌形成的缺口，能看得到要塞内部。与其说是要塞废墟，说是一堆瓦砾还比较恰当。看起来实在不像能住人的样子，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在这里设立据点吧。 ──不，不对。 堤格尔犀利的眼光察觉墙上的青苔被磨掉了一部分。 ──有人用手摸过这里。 仔细一看，地面满布的藤蔓也有一些被踩扁了，有些藤蔓甚至还沾著黑泥。 ──这是有人出入的迹象，肯定不会错。那些像影子人一样的家伙还有他们的首脑，肯定就在这里。 堤格尔留意不发出脚步声继续靠近，身体靠在要塞周围的外墙上，悄悄地往墙内观望。看得到的还是只有要塞倒塌后堆成的瓦砾堆，目前为止仍未察觉任何人的动静。 「敌人目前在里面吗？」 堤格尔对猫之王问道。 「附近有不净之物，这是错不了的。他们的臭味熏得本王的胡子都要弯起来了。」 凯特短鸣一声。它脸颊上的胡子仍然竖得直挺挺的。或许这只是一种猫用俗语。 「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肯定是躲起来了。」 躲在哪？堤格尔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毕竟都跟它相处这么久了。 ──找出躲藏的敌人是我们该做的事，它是这个意思吧。 堤格尔思索一下子，然后对留在稍远之处待命的莉姆与莎夏挥了挥手。两人小跑步靠过 来。 「敌人就躲藏在这座要塞废墟的某处，但是从这里看不到。我从围墙外侧稍微张望过，并没有发现能够藏身的地方。」 「既然这样就只能杀进去了。」 莎夏一派轻松地这么说道，同时抽出双剑，露出黑红色的剑身。堤格尔与莉姆还来不及制止，莎夏便从围墙倒塌形成的缺口处跨进要塞，踩踏瓦砾发出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响亮。 堤格尔与莉姆互看一眼，也举著各自的武器跟随莎夏。事到如今，战战兢兢也不是办法。 围墙内侧完全没有风，空气出奇地静止，逐渐西下的阳光把要塞周围的石墙映照成一片橙红。堤格尔察觉眼界的角落有影子在动，于是马上把头转过去，那个方向似乎有东西迅速地躲入瓦砾堆后方。 堤格尔对莉姆与莎夏使眼色，于是两人分别从左右绕向瓦砾堆的后方。堤格尔将箭上弓、举弓瞄准，以便任何一方遭受攻击时都能立即出手。 「没有人。」 莎夏这么说道。 「不过有营火的痕迹。」 堤格尔放下弓箭，小跑步去瓦砾堆的后方与两人会合，瓦砾堆的后方有一小堆炭化的树枝堆在莎夏的面前。不过，这看起来…… 「不是这一、两天内留下的。」 堤格尔马上就看出来了。营火之所以仍维持著堆起的形状，可能是因为这个地方莫名其妙地完全无风的关系。 ──为什么这里完全没有风？ 堤格尔不解地仰望天空，天空开始呈现红色。今天非常晴朗，没有一片云。凯特细微地鸣叫一声。 「是结界。是受万物尊崇的贵人恩宠之残渣所形成的结界。」 意思是这里以前曾经有过神殿吗？ 这么说来，伊欧鲁等人曾经说过，他们故乡村子附近有神殿遗迹，堤格尔一行人就是为此来到这块土地。那座神殿会在这附近吗？不过目前莎夏也在，可不能离开她自己去找神殿…… 堤格尔环视周遭，又看了眼前这层层堆叠的瓦砾堆一眼，这次他有了新的发现。 「这些石头是人为堆起的。」 猎人的眼光看出了不自然之处，自然崩塌的瓦砾是不会这样堆叠的。 「就是这里。」 堤格尔将弓挂在身上，动手挪动大石头。莉姆与莎夏也马上跑过来帮忙。三人将瓦砾陆续移开，就这样忙了一会儿。 挪开瓦砾之后，发现了用瓦砾巧妙掩藏的入口。入口呈阶梯状，通向阴暗的地下。带有湿气的风从里面吹出，而且还有一股令人厌恶的臭味，很像是某种东西腐败的气味。 「想不到竟然会有地下室。古代人建的要塞竟然这么周到。」 莎夏讶异地说道。堤格尔也很惊讶，虽然他本来就认为这下面可能有藏什么东西，没想到…… 「现在需要照明吧。」 莉姆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三支火把，一人握著一支点燃的火把。先不论另外两人如何，堤格尔的武器是弓箭，不能空出双手的话会很麻烦。 这种时候，要是有随从代劳就好了……但是堤格尔实在不想叫他们过来。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还不知道这下面是宽是窄，贸然增加进入的人数可能反而会陷入动弹不得的窘境。 猫之王鸣叫一声，从堤格尔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在堆叠的瓦砾堆顶端坐下。 它似乎打算在堤格尔等人探索地下的时候在外面等候，堤格尔认为这样也好，他在黑暗之中可能顶多只保护得了自己。 「我打前锋吧。堤格尔、莉姆，保持距离跟在我后面。」 于是，莎夏、堤格尔、莉姆依序走下阶梯。 ? 石头阶梯表面湿滑，三人小心翼翼地往下前进。约下了二十级阶梯之后，来到了一处平坦的地面。这个挖空山丘内部形成的空间有石砌的天花板与地板。空间似乎挺宽广的，至少火把的火光所及之处看不到尽头。腐臭味比刚才更为浓烈，甚至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深处吹来一股温湿的风，感觉更是诡异。 「有东西。」 莎夏左手拿著火把，右手握著其中一把黑红色的剑，往前跨出一步、二步。 跨出第三步的那一瞬间，视野的左右两旁各冒出两个有如黑影般的某物，合计四个不明物体同时扑向莎夏。 「是影子人！」 最新加入的圆桌骑士身手矫捷地避开影子人的冲撞，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出手砍劈。只出一招就几乎同时砍下两个影子人的头，头被斩断的影子人却完全不以为意，继续伸出双臂攻击莎夏。 「断了头还死不了的生物，可真难对付。」 莎夏横挥黑红色短剑，砍断其中一个影子人的躯体。被砍成两半的影子人倒地之后，只有上半身再度爬起，继续逼近莎夏。莎夏用长靴的前端将影子人往后踢飞，被踢飞的影子人从堤格尔的身旁飞过，重重地撞上背后的墙壁，化为一摊黑泥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还剩下三个敌人。 但是这时候，黑暗中又冒出了几道黑影。 「我也来！」 莉姆以蓝剑劈向从背后袭击莎夏的影子人，这一剑只是浅浅地擦过黑影的躯体，那一道黑影便立刻瘫软无力地倒下，彷佛断了线的傀儡，最后溶解成黑色的块状物体。其他的影子人有一瞬间看起来有点畏缩。 「莉姆，事实证明你的剑不只对我有效，对这些怪物也特别有用。」 「是，莎夏。就交给我应付吧。」 「嗯，我就专注于助攻吧。」 两人之后的表现可说是势如破竹。先由莎夏箝制影子人，莉姆马上接著一剑劈中。虽然两人的武器都是双剑，但是在一手拿著火把的状态下仍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将来袭的敌人陆续打倒。 堤格尔用无名指与小指撑著火把，准备在万一的时候出手，不过两人看来完全不需要掩护。打倒了十几个影子人之后，便不再有新的影子人现身了。 三人同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堤格尔不小心吸入了臭得吓人的气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虽然还不知道是否打倒了所有的影子人，说不定这些只是前锋。不过因为打倒了眼前的敌人，至少现在有空档可以确认周遭的状况。 两个前卫满心警戒地盯著前方的深沉黑暗，一手举著剑，准备随时应付突发状况，丝毫不敢大意。堤格尔背对著入口处的阶梯，仔细观察左右的黑暗。虽然很想放下火把、将箭上弓，不过现在应该还不是时候。 再说了，堤格尔的弓箭攻击对影子人没什么效果。如果向善精灵莫甘娜祈祷就另当别论，不过堤格尔并没有把握能在这狭窄的空间内精准地拿捏那么强大的破坏力。 地下室看来已被废弃多时。要是天花板不够牢固，稍微受到一点冲击就倒塌的话，后果可不堪设想。就算能够打倒全部的敌人，要是自己不能平安回去也没有意义。看来这次只能先保留绿色发戒的力量，不得已的时候再考虑吧。 ──如果狼人跟那个剑士现身，那就另当别论了……不用全力对付的话，反而会被打倒的。 要是遇上那么强大的敌手，除了借重善精灵的加持、冒著建筑物倒塌的风险施放强大的攻击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对付他们，犹豫只会让同伴身陷险境。堤格尔很清楚，对手就是这般难缠。 「先让我当诱饵吧。」 莎夏将火把举向前方，稍微蹲低一些，缓慢地前进。 如果只有堤格尔跟莉姆来到这里，这场战斗想必会非常辛苦。光是有莎夏打前锋就让两人倍感安心。不只是他们，对莎夏来说，能够从背后掩护的堤格尔以及能靠武器的效果一击打倒影子人的莉姆，都是非常可靠的帮手。 话说回来，这个位于要塞下方、利用山丘的内部筑成的地下空间究竟是什么？堤格尔跟著莎夏与莉姆前进的同时，脑中如此思索著。如果是作为要塞的防卫设施或者是生活空间，做成这样似乎过于大费周章。既然这里面的空气会流动，是否代表还有其他的出入口？ 就在一行人前进十步左右的时候，上方传来彷佛石头摩擦的声响。 「上面！」 莎夏大叫道，同时脚连忙往地面一蹬、往后跳开。一颗大石头从天花板上落下，压在她一瞬之前所在的位置，最后自身因冲击而破碎。 「是天花板的机关吗！？」 无数碎石喷向四方，走在数步之后的堤格尔与莉姆连忙举起持火把的那一手遮挡脸部。 对方似乎就是在等这个时机，左前方的黑暗之中有某物冲了出来。情急之下，堤格尔立刻将身旁的莉姆拉倒。一个大小如指尖般的某物擦过莉姆的头，在阶梯右侧的墙上射穿一个孔。 那恐怕是一颗小石子，光是投掷小石子就能发挥如此威力，堤格尔与莉姆都想得到对方是什么人。因为那正是他们昨晚刚交战过的对手。 「是狼人！那边就交给你们了！」 莎夏这么叫喊道。她似乎有了新的发现，握著火把果敢地冲进前方的黑暗。白亮的剑光闪烁，与莎夏的黑红色短剑激烈碰撞。 莎夏手中的火把照耀范围出现了敌方的银色手甲，那手甲与堤格尔在三百年前的光景中看到的兰斯洛特的手甲是一样的。 「看来随从的剑士也在。」 在一片黑暗中，剑士在前方，狼人则在左前方，阵形与昨晚有点相像。由莎夏对付剑士，这也是跟昨晚一样的组合。 「莉姆，站得起来吗？」 「没问题。看来我们是被引诱进来了。」 敌人似乎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在这里等待猎物上钩。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都在这样的大白天前来突袭了，一行人也不期待能趁人不备。而且敌人都聚在一块，这样反而正好。 毕竟我方可是有莎夏在，她可是即使病魔缠身一样被称为是最强的战姬。堤格尔跟莉姆也持有神器，这次不需要再观察状况了。无论对方是魔物还是穿著兰斯洛特之铠甲的强大剑士，从正面一次打倒即可。 没错，既然战力占上风，尽管以力量碾压即可，多余的谋略反而会让敌人有机可趁。唯一不安的要素就是魔物这样的存在有著太多的未知数…… ──不过听说帕希瓦尔独自打倒了魔物。既然这样，我们应该也办得到！ 堤格尔心里这么想，他拋开火把，将箭上弓、同时起身。莉姆没有贸然地冲上前，而是站在前方，将手中的剑换成红剑。 这时，极细微的脚步声──有如摩擦地面般的脚步声响起。那疑似是狼人的人物正要从堤格尔等人的左前方绕至左侧。 「莉姆。」 堤格尔左挪弓箭的指向，以此告知莉姆敌人的位置。她马上就明白堤格尔的意图，一语不发地点头。敌暗我明，堤格尔等人的身影在敌人眼中应该被火光映照得很清楚，因此堤格尔打的暗号应该都被敌人看到了，不过这样也无所谓。 随后，左侧的黑暗中连续射来好几颗小石子，是狼人的指弹。莉姆举起短剑，张设红色的光膜弹开小石子，黑暗中传来「啧」的一声。 ──在那！ 顺利引诱敌人表现出反应，堤格尔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射箭。 箭飞入黑暗中，传出刺中某物的声响，高度看来差不多是成年男人的躯体。潜藏在黑暗中的某物发出怨怼的呻吟声，然后有如动物般地低吼了起来。 堤格尔这一箭并没有透过祈祷向绿色发戒借力，他没有空档那么做。即使如此，看来还是对敌人造成了使其感到恼怒的伤害。 不过躯体中箭的反应却只是如此，可见敌人肯定不是一般人类，下一箭应该要借助善精灵莫甘娜的力量比较好。 「可恨、可恨啊！为什么！为何那么多人持有神器！这座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疑似是被堤格尔的箭射中的人物在黑暗中忿忿地吼道，声音听起来非常沙哑，彷佛老人一样。 「你以为躲在这边陲之地就能安心地吸食人血吗？你太小看人类了，老先生。」 莉姆如此挑衅道。目前堤格尔等人还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是吸血鬼、目的是否真的是吸血。莉姆这么说是在套话。然后──黑暗中的人物倒抽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家伙……究竟知道多少！？……唔！」 从语气来判断，对方在吼完之后似乎察觉自己闯了祸，如此反应等于是肯定了对方的假设，但是为时已晚。 「真是太有意思了。看来斯特里戈伊的传说是真的。」 前方的黑暗中陆续传来刀剑碰撞声响，莎夏同时朝著这边这么说道。她正在对付的那个全身穿铠甲的剑士，身手似乎非常了得。莎夏身穿轻装，而且在体术上占上风，才能勉强应付对手的每一招。但是迟迟无法反守为攻，陷入了苦战。 在这样的状态下，莎夏仍然向堤格尔等人正在对付的对手喊话，因为她判断这样的挑衅对那黑暗中的敌人是有效的。 果不其然，几发指弹马上射向莎夏，莎夏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这些自斜后方射来的攻击，彷佛她的背后有长眼睛。在应付正面的骑士的同时，竟然还能展现如此神乎其技的身手。 「想不到你会这么激动。看来不管再怎么长命，魔物终究只有这点程度。」 最新加入的圆桌骑士继续挑衅，她似乎是打算先断定对方是魔物，刺探对方的反应。不过对方似乎不会多次上当，一直沉默不语。因为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都会让莎夏她们掌握到更多的线索。 ──她们一直在挑衅……不过目前确实有必要。 堤格尔在内心赞叹，在如此短时间的交手之中，堤格尔直觉地察觉了一点，那就是再这样下去必定会被敌方打败。 至于理由是什么，堤格尔也说不出来。莎夏、堤格尔与莉姆，这三人是目前亚斯瓦尔岛上实力名列前茅的骑士，而且还拥有三组神器。等于是凑齐了一手好牌，前来挑战这孤注一掷的赌局，目前看来局势并不差。 即使如此，他心里仍有一股莫名的焦虑。仍然有一股缺了什么的感觉、构不著的感觉。身为猎人的直觉正在如此大声警告。 堤格尔曾经在酒馆混在平民之间一起玩纸牌，那是几乎完全凭运气决胜负的赌博游戏，但是厉害的玩家总是异常地厉害，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押注大把筹码一举得胜。 他们并没有出老千。堤格尔曾问过他们，据说他们在决胜负的关键时刻，某一种特殊的感觉会变得特别敏锐。 「这种感觉，小少爷应该不懂吧。」 「我觉得这跟猎人追捕猎物的时候抓到关键时机的感觉很像。」 「对了，猎人们也都这么说呢。」 堤格尔想起以前在亚尔萨斯听过的这一段对话。 同样地，有的人在战斗中能发挥特别敏锐的感觉。有的人在关键时刻，直觉会变得特别灵敏。有的人能看得到无形的趋势。 莎夏应该也是这一类人吧。 这时又有指弹射向莎夏。 ──就是现在！ 堤格尔向善精灵莫甘娜祈祷，绿色发戒发出微光。这次只在箭中注入些许威力，朝著发射指弹的人物射箭。发光的箭射进黑暗之中，一瞬间映照出了人影。看起来是个脸与全身都布满狼毛的男人，而且有著尖牙。 箭不偏不倚地射中那个男人。男人大声哀嚎，随即发生了大爆炸。爆风朝著堤格尔他们吹来，莉姆以红色短剑张设结界，挡住了风压。 天花板上掉下了一些碎石。堤格尔连忙移动，千钧一发地躲过了一颗跟他的头差不多大的石头。 不知道前方的战况怎么样了？现在已经听不到刀剑碰撞的声响了。 「莎夏！」 莉姆大声呼唤，但是没有任何回应。这时候，堤格尔刚才那一箭的行进方向之左侧的墙壁开始倒塌，发出骇人的巨响。夕阳的光照进地下室，这时才总算能看清这广阔的空间。 ──只是注入一点力量就有如此破坏力，看来在室内使用这力量果然必须特别谨慎。 房间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向下的阶梯，莫非这下面还有同样的空间？ 阶梯旁堆叠著大量形状似人的物体，而且一动也不动。从服装来看，那些似乎都是士兵的尸体。 而在尸堆前方的地上破了一个大洞，那是刚才莎夏与剑士战斗的位置。虽然堤格尔很担心莎夏的安危、想马上赶去找她，但是情况并不容许。 因为在倒塌的墙壁旁边、夕阳映照处，有一道人影爬了起来。 那个人浑身布满兽毛、尖锐的牙齿从口中突出。不，不是人。从刚才他自己的反应来看，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斯特里戈伊。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原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斯特里戈伊的双眼闪烁强烈的红光，直瞪著堤格尔。口中伸出鲜红的长舌头，流出大量唾液。双手的爪子长而尖锐，在阳光的映照下彷佛短剑般地反映出银色的光辉，全身的灰色体毛直竖著。 这样的外貌，在黑暗中看来确实会误以为是狼人。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却不像传说中的狼人那样壮硕，也没有发达的肌肉。这非人之物看起来骨痩如柴，肩斜而肌肉萎缩，背部诡异地弯曲，身材看起来比堤格尔更矮小。脸颊凹陷，在阳光下显得更为瘦弱。 「弓！」 斯特里戈伊狠狠地瞪著堤格尔，似乎完全不把莉姆放在眼里。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堤格尔与他手中的黑弓上。 「弓！弓！弓！当代的弓之王！狭路相逢，能在这里遇到你，是吾人的幸运！」 「不，因为你就要在这里被我们打倒了。」 莉姆已经采取了行动。她拋开火把，自敌人的眼界中消失，悄悄地靠近敌人。她来到敌人的斜后方，靠近到攻击确实可及的距离，左手抽出蓝色短剑，举起双剑同时从旁边扑向吸血鬼。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执著于黑弓的理由是什么，但是现在没必要跟他多说，不管如何都要打倒这家伙。 堤格尔事先料到他的搭档会如此行动。他信赖著她，所以为了吸引斯特里戈伊的注意，他一直直视敌人的眼睛，故意完全不瞄莉姆一眼。 斯特里戈伊却以彷佛背后有长眼睛般的动作躲开了莉姆的这一击，并射出指弹对她反击。莉姆以红剑张设结界弹开指弹，紧接著朝著开始逃跑的对手拋出蓝剑。斯特里戈伊缩起身子躲过了蓝剑，不过蓝剑在空中转弯，再度朝他的背后袭来。 斯特里戈伊这次没有闪避。 蓝剑刺在他的背上。几乎同时，堤格尔借绿色发戒之力朝他射出一箭。不过在跟莉姆战斗的同时，斯特里戈伊似乎一直留意著堤格尔的弓，忽然以前所未见的敏锐动作跃起，跳进房间角落、太阳照不到的阴影处，藏身于黑暗之中。 这一箭竟然被躲过了。堤格尔射出的这一箭扑了个空，朝洞外飞出，在山丘的遥远彼端引发了巨大爆炸。 黑暗中传来斯特里戈伊的刺耳哄笑声。堤格尔还没来得及射出下一箭，原本插在敌人背上的蓝剑便被拋了过来。堤格尔射箭迎击，于是在空中旋转而来的蓝剑被堤格尔的箭弹开，刺在石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莉姆，别捡！」 看搭档正要伸手去捡回刺在地上的剑，堤格尔厉声喝止。于是莉姆即时停止前进。 瞬间有一发指弹射过蓝剑旁边，瞄准的似乎是腰部以下的部位。那一记指弹没射中，穿过堤格尔的身旁，打碎了另一边的墙壁。 莉姆见状不由得浑身一抖，要是刚才过去取剑，她的脚早就被打断、喷飞出去了。红剑张设的结界可防御的范围不如桂妮薇亚的短杖，无法完全遮盖到脚。而且长时间张设结界会造成强烈的疲劳感，无法一直用结界防守，需要频繁地切换使用。敌人似乎就是冲著这个弱点而来。 这恐怕是第三次与这个敌人交手了。第一次，他出现在浓雾之中。第二次，则是藏身在夜晚的黑暗之中袭击村子。 从这次的战斗方式来看，他似乎特别擅长躲在安全处攻击敌手的战法。身为活了数百年的魔物，这样小家子气的战术似乎显得胆小，但实际应付起来确实非常棘手。加上他即使被善精灵莫甘娜之力加持的箭射中，却还能手脚健全地活动，肉体想必非常顽强。 ──这就是魔物。不过至今仍完全搞不懂魔物究竟是什么，帕希瓦尔竟然能打倒这种对手。 堤格尔的心里忽然感觉有一些不对劲，他在心里重新整理至今为止的情报，感觉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 圆桌骑士、魔物、堤格尔等人、神器…… ──到底是什么？我忽略了什么？ 堤格尔思索著，同时与斯特里戈伊持续著激烈的攻防，看来自己跟莉姆的攻击对这被称为吸血鬼的存在造成的伤害似乎十分有限。对于这之前遭遇过的所有敌手，黑弓与双纹剑总是发挥十足的效果。唯独这次…… ──是神器的力量不够吗？不，那是不可能的。帕希瓦尔与莫德雷德都是非常强大的强敌。 透过善精灵莫甘娜的力量得以发挥力量的黑弓，以及湖之精灵所赐的双纹剑。虽然还不能称得上是发挥了完整的力量，但是堤格尔等人还是打倒了实力足以消灭魔物的帕希瓦尔，实在不觉得是单纯地力量不足。 ──会是属性的相克吗？ 堤格尔想到双纹剑对于帕希瓦尔与莎夏等复活死者能发挥特别大的力量，刚才那些影子人就连莎夏的黑红色武器都不易一击打倒，莉姆的攻击却总是一击制伏。莫非这名为斯特里戈伊的吸血鬼，也就是魔物这类的存在，不属于复活的死者吗？ 就算是这样，堤格尔以善精灵莫甘娜的力量射出的箭对他造成的伤害似乎也很有限，这又是为什么？ ──但是，帕希瓦尔却讨伐了魔物。 堤格尔回想起三百年前的光景。他与莉姆、桂妮薇亚在那座山的神殿，透过加拉哈德窥见了他的过往。 在过去的光景中，帕希瓦尔与亚特留斯好像说过什么。 对了，几个圆桌骑士同时对付魔物，依然无法将其打倒，还让他逃走了。帕希瓦尔与亚特留斯确实这么说过…… ──三百年前的帕希瓦尔跟几个圆桌骑士联手对抗魔物，仍然无法使其伏法。但是帕希瓦尔几个月前却独力讨伐了魔物，复活过的圆桌骑士究竟有何不同？ 将条件限缩到这个地步，能够想得到一个可能的条件。因为堤格尔看过帕希瓦尔在三百年前与现在的状态，才想得到这个答案。 ──是那种黑红色的武器。那是用来消灭魔物的武器！ 现在堤格尔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就是让莎夏来对抗这个敌人──斯特里戈伊。至于穿著兰斯洛特之铠甲的剑士，就由堤格尔与莉姆来对付即可。 现在的问题是，莎夏与身穿兰斯洛特铠甲的剑士掉进了房间深处地板的洞内。那个洞位于往下的阶梯附近，因此她落下去的地方应该也有够宽的空间。以她的能耐，现在肯定还在跟那个剑士缠斗。 现在有必要尽早与莎夏会合。是不是该跳下那个洞呢？可是…… 「堤格尔。」 莉姆叫住他，同时双眼仍紧盯著从黑暗中射出指弹的敌人不放。 「我会完全遵从你的指示。请任意指挥我，不要客气。」 这段话让堤格尔做好了觉悟。他将箭搭在黑弓上，稍微汇入一点点绿色发戒的力量。斯特里戈伊察觉堤格尔似乎有企图，发射指弹过来干扰。莉姆莉姆以红剑张设结界，将指弹全数挡下。 堤格尔举著弓箭，指向房间角落处的地面，这时候他听到藏身于黑暗中的敌人倒抽一口气的声响。 「慢著，你想干嘛！？弓！还不住手！」 堤格尔无视他的制止而射出箭，凝聚了强大力量的箭射向石地板、引发爆炸。不只地面，整个房间都在剧烈晃动。 浑身浓毛的男人慌张失措地叫著，同时跳出黑暗、扑向夕阳照耀处，莉姆趁机拾起蓝剑逼近敌人。莉姆以蓝剑发出斩击，却被尖锐的爪子挡下了。 「莉姆，我先过去了。」 「要上哪去？」 「那个洞里！」 堤格尔这么叫道，同时抓起掉在地上的火把，拋进刚才用箭在地上打出来的裂缝，随后自己也纵身跃入。 堤格尔感觉自己在往下掉落，他强忍著恐惧注视下方。刚才先拋下来的火把照亮了下方的地面，地面看起来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水，所幸并不高。堤格尔弯著腰，顺利著地。 地面是湿的，鞋底不慎一滑。堤格尔拚命地稳住脚步，免于滑倒的下场。 他先「呼」一声地吐气，然后吸气。闻到的是浓烈的腐臭味，甚至让他感到头昏脑胀。 ──这是什么地方？ 这时听到刀剑碰撞的声响，转头往旁边一看，发现莎夏正一手拿著火把，另一手持剑与银铠剑士交锋，双方看起来都还是毫发无伤。不管怎么说，现在看到莎夏仍然平安，堤格尔感到相当庆幸。 「嗨，你来帮我啦，堤格尔。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你尽管说。」 「我需要照明。光靠火把实在不够，而且对付如此强敌，只用单手对抗实在是太吃力了。希望你尽可能把这房间弄得明亮一点。」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就彻底把这里点亮吧。堤格尔决定再冒一次险，将箭上弓。以跟刚才一样的要领汇注绿色发戒之力，同时在脑中想像这个房间在山丘内的大致位置。 找到离山丘外最近的墙壁之后，朝著那里射箭。 箭发出光辉，射向那道墙，引发第四次的大爆炸。墙上开了个大洞，阳光照了进来。所幸这建于三百年前的地下室够牢固，这次一样没有坍塌，不过天花板还是掉下了一点碎石。 阳光把室内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莎夏忍不住惊叫一声，堤格尔也紧咬著唇，拚命地忍住惊叫。 宽广的房间地面是一片血海。 地面上随处有肉片散落，看来正是腐臭味的来源。 有人头的碎块、人手的碎块、人脚的碎块、人的躯体的碎块。男人的碎块、女人的碎块、老人的碎块、孩童的碎块。眼珠子被随意丢在地上，被撕裂的小手掌掉在墙边，断掉的脚连同鞋子堆叠在阶梯旁。 这些是无以计数的尸体，曾经是人类的存在被彻底糟蹋过后所剩余的东西。这些人恐怕是被掳走的村人们。伊欧鲁的故乡的村民们。 他们被吃掉了。 被谁？当然是楼上那个吸血鬼。 房间角落有一堆无数白骨堆成的小山，旁边摆著一具棺木，上面有奇妙的装饰。那就是吸血鬼睡觉用的床吗？ 「原来这就是……」 听到咬牙切齿的声音。是莎夏。夕阳映照黑色的双眸，彷佛燃烧著熊熊怒火。 「这就是魔物的恶行！食人者的恶意！」 莎夏有如猛兽般地咆哮，左手拋开火把，握起另一把短剑，以双剑对银铠剑士展开猛烈的攻势。 莎夏怒火攻心，不顾一切地凶猛进攻。令人惊讶的是，那银铠剑士竟然能够接下如此莎夏的所有攻击。他只靠著一把剑，不断地挡开莎夏的砍劈，以分毫之差避开突刺。即使黑红色剑刃时而划过铠甲，也因为施力的方向被错开而没能对铠甲造成任何损伤。 面对堤格尔所知的最强剑士，那个人竟能应付得天衣无缝。 ──不对劲。 堤格尔在一旁关注著激烈的攻防。看著敌人的动作与进退应对的方式，让他心底涌现一股奇妙的感觉。 ──我好像认得这个剑士。 他回想起在神殿看到的三百年前光景，亚特留斯跟穿著这身铠甲的男人战斗。男人为了保护妹妹而战，为了桂妮薇亚这个亚特留斯未来的王妃，他与亚特留斯刀剑相向。 那正是湖之骑士兰斯洛特，受湖之精灵养育成人的桂妮薇亚之哥哥。也是日后被称为圆桌骑士兰斯洛特，为了追寻杀害桂妮薇亚的魔物而前往大陆的人物。 ──不可能，那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难道他跟波鲁斯与加拉哈德一样死而复生？而且还因为亚特留斯所不知道的原因成了魔物的部下，并与圆桌骑士为敌？ 这真是太奇怪了，甚至可说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是合理的。但是眼前这个剑士的剑技非比寻常，也是不争的事实。既然能跟莎夏打得不相上下，表示其他人也都不是他的对手。 堤格尔之所以来到楼下，本来是打算让莎夏对付吸血鬼斯特里戈伊，但是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反而得先设法制伏银铠剑士才行。 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光靠莎夏跟堤格尔能够马上打倒他吗？莉姆现在应该仍在楼上对抗斯特里戈伊，没时间了。不管怎么样，现在只能尽力而为，以速战速决为优先。 「莎夏！」 堤格尔将箭搭上黑弓，汇注绿色发戒之力。比刚才多一些，但是又不能太多，箭镞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辉。莎夏似乎瞭解了他的意图，一边躲避银铠剑士的猛攻，同时巧妙地将其诱导至墙上的大洞旁。 堤格尔射箭。那一箭发出亮得让人无法睁开眼睛的光辉，结结实实地射中了银铠剑士，让他整个人喷飞出去。 莎夏也被爆风弹飞，喷向堤格尔所在的方向。堤格尔连忙搂住她的左臂，将她拉过来。两人在地上翻滚，摔至房间的角落。地上的血海溅起，沾湿了两人的全身。 堤格尔起身，同时用手擦去沾在脸上的鲜血，房间内已经不见银铠剑士的身影。他被弹出了这个掏空山丘内侧而成的空间之外，应该是掉到了比旁边的山丘另一头更远的地方，生死不明。虽然只是一时的，不过目前至少远离了连莎夏都陷入苦战的威胁。 「莉姆！」 堤格尔抬头朝著上方大声叫唤，上头马上传来了回应声。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后，莉姆也跳了下来，房间内惨绝人寰的景象同样让她瞠目结舌。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随后，天花板破裂，无数的碎石落下。莉姆高举红剑至头顶张设结界，这么做是对的。跟著碎石落下的斯特里戈伊朝著墙壁的裂缝发射指弹，如果往外逃的话，这时候就已经被他射中了。 斯特里戈伊降落在满是鲜血的地上，血海溅起，沾湿他全身的灰色体毛。 「当代的弓之王，别耍小聪明。竟然如此捣乱吾人的地盘，你们休想活著离去。」 斯特里戈伊高举双手。 与此同时，堆在房间角落的尸山开始蠢动了起来。状似黑泥般的物质有如间歇泉般地喷起，彷佛捏黏土似地一个接著一个地形成人状的物体，摇摇晃晃地朝著这里逼近。 「是影子人！」 莉姆惊叫出声。原来斯特里戈伊就是用如此邪恶的手法玩弄村人与士兵的尸体来造出影子人，堤格尔等人亲眼目击了如此骇人的过程。 几具刚形成的影子人逼近堤格尔与莎夏，莉姆上前举起双剑挡在前方。 影子人朝莉姆伸出手臂。他们臂力惊人，一旦被抓住就死定了。莉姆避开影子人的手臂，同时用双剑砍向他们那不安定地摇晃的头部。 影子人发出苦闷的呻吟声倒在地上，身体开始崩解，最后形成一滩烂泥，一动也不动了。看来双纹剑真的对影子人特别有效。 「可恨哪！」 地面上的血海掀起波澜，形成无数的柱状液体射向堤格尔等人。莉姆以红剑张设结界，抵挡来自正前方的血柱，莎夏则以黑红色双剑将从两旁绕过来的血柱全数砍下。血柱被黑红色武器砍中一次，便有如失去力量般地落在地上，变回普通的液体。 堤格尔试著用箭射穿其中一支血柱，但血柱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继续朝著他射来，于是莉姆以左手的蓝剑将其砍下。血柱被蓝剑砍中之后，看起来只是变得有些衰弱，仍然继续逼近，于是莎夏过来将其斩断。 「看来，我的武器对影子人较为有效，而莎夏的武器则是对吸血鬼斯特里戈伊特别有效。」 「看来是这样。那就由我来对付他吧。至于那银铠剑士……」 「让我跟莉姆来应付。」 三人对彼此点个头。如果堤格尔刚才那一箭就杀死了银铠剑士，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是他内心有股奇妙的感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剩下的影子人逼近过来，莎夏踢开其中一具。 「去吧！」 莎夏一声令下，堤格尔与莉姆马上朝著倒塌的墙壁跑去。斯特里戈伊焦躁地大吼，伸出血柱去阻止两人。但莎夏挡在前面，以黑红色的剑一挥破坏了有如蛇般蜿蜒前进的血柱。 于是，堤格尔与莉姆顺利地跳出了要塞废墟。 艳红的夕阳即将没入丘陵之后，外面的景色十分祥和，彷佛要塞废墟内的死斗不曾发生过。 但是和平的气氛马上就被终止了，某个人物从山丘的另一头飞奔而来，是刚才被轰飞出去的银铠剑士。 「我们要在这里打倒他。」 「是。趁莎夏还箝制著斯特里戈伊的时候。」 变长的银色剑身有如绳索般地从远方伸来，刺在堤格尔他们附近的地面。接著剑开始收缩，银铠剑士以杠杆原理跃上空中，从上方逼近堤格尔等人。 他的银剑拥有如此特殊的能力，堤格尔与莉姆在事前就知道了。两人都在三百年前的光景中看到他跟亚特留斯决斗的过程，对这特殊能力印象深刻。 ──要是没看过过去的景象，可能就被他偷袭得逞了。 堤格尔搭箭上弓，汇注绿色发戒之力射出。 发出强光的一箭直指银铠剑士，这次不需有所顾忌，堤格尔在这一箭汇注了相当多的力量。银铠剑士扭转伸长的银色剑刃在空中转向，并朝著那一箭伸出左手的手甲。 手甲射出金黄色的光，烧掉堤格尔射出的这一箭，引发强烈的爆炸。虽然莉姆以红剑张设结界，但是在开阔的野外无法完全挡下爆风，两人都被强烈的爆风吹飞出去。沙尘高高地扬起，挡住了堤格尔的视野。 ──在亚特留斯跟兰斯洛特的决斗中也看过这一招。 听到了银铠剑士著地的声响之后，堤格尔连忙拉著莉姆的手一起趴倒在地，随即有三道银剑扫过两人一瞬之前所在的位置。银铠剑士将银剑分裂成三道，趁著沙尘弥漫出手攻击。同样地，要不是在亚特留斯的决斗中看过这一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想必是躲不过的。而且对手还懂得利用爆炸扬起的沙尘掩护，真不愧是…… ──真不愧是圆桌骑士中被誉为最强的人物。 两人在地上翻滚，然后起身。这场战斗惊险万分，只要一个判断失误就会丧命。紧张感让两人的额头不断冒出汗水。 「我认为那个剑士是兰斯洛特。」 「你说他真的是骑士兰斯洛特本人吗？那怎么可能……不，说的也是。毕竟不是没有前例。」 莉姆以弹性思考接纳了堤格尔的意见，毕竟她一直跟随著破天荒的公主。而且眼前的对手本就小觑不得，还是当成设想可及的范围内最强的敌人来面对比较保险。 莉姆将两把剑举向银铠剑士。 「我感觉得到，双纹剑对那名剑士显露出强烈的愤怒。」 「看来无论铠甲下的是什么人物，那对双剑应该都能发挥效用。」 不只是莎夏与其他圆桌骑士，双纹剑也对那些影子人有反应，两者的共通点应该是曾经死过一次的存在。既然双纹剑对于银铠剑士也有同样的反应，决定跟莎夏交换对手应该是正确的判断。 「那把会伸长的剑似乎能追踪敌手至任何地方。莉姆，千万不能试图闪避，一定要确实地挡开他的攻击。」 「知道了。真庆幸有先预习过。」 沙尘依然弥漫，看不清周遭。银铠剑士再度让银剑分岔为三，到处乱甩一通。莉姆以红剑张设结界，抵挡这波轨道复杂莫测的攻击。 弹开剑刃的瞬间，堤格尔的耳朵捕捉到了蹬地的声响，看来敌人掌握了我方的位置。 「他来了！」 银铠剑士从弥漫的沙尘中冲了出来，堤格尔马上射出汇注了绿色发戒之力的一箭。银铠剑士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手，在堤格尔放箭的瞬间就扭转身体、避开射线。堤格尔射出的箭划破弥漫的沙尘，射中前方的山丘引发了爆炸。堤格尔这一箭没有射中，但是这就够了，重要的是阻止了银铠剑士的突击。当对方重新稳住架势的时候，莉姆已经顺利逼近他了。 莉姆以右手的红剑一砍，被银铠剑士以剑挡开。左手蓝剑向前突刺，对手向后跨步避开。连击被躲过，但莉姆没有选择后退、另寻出手时机，而是穷追不舍地将身体撞了上去。 「这次一定──」 莉姆将蓝剑与红剑的剑柄凑在一起，双纹剑的相接处发出白色光辉，下一瞬间，变成了一把双头剑。 ──跟三百年前看到的景象一样，这是亚特留斯在三百年前跟兰斯洛特战斗时展现过的能力。 自从在神殿看到那幅景象之后，莉姆自己也试过几次。不过无论再怎么试，双纹剑还是没有变化成双头剑。当时所不足的究竟是什么？当时所欠缺的条件，现在似乎是满足了。在这十万火急的紧要关头，孤注一掷的挑战得到了成果。 蓝色与红色的剑身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辉。 在堤格尔的眼中，莉姆举起双头剑的英姿有一瞬间看起来跟往年的亚特留斯完全一样。现在这一刻，莉姆化身为比任何人都还要可靠的存在，彷佛是让人怀念的传奇故事中的英雄。 莉姆以裂帛之势刺出双头剑的蓝剑那一端，彷佛雷光般犀利的突刺不偏不倚地刺中银剑骑士的咽喉，黑色的液体如血般喷出。 这无疑是致命伤，至少对活人来说必定是。 这一刺的冲击让银铠剑士的头盔喷飞出去，头盔下露出的是一张跟影子人一样由黑泥形成的骇人容貌。与此同时，莉姆这一击的冲击也让银铠剑士向后倒下。堤格尔看到那个被蓝剑刺中咽喉的人…… 那张由黑泥构成的脸，似乎在微笑。温柔地微笑。 接著，他的嘴动了起来。 「谢谢。」 看起来似乎是在这么说。 银铠剑士后仰倒下，再也不动了。 脸部的轮廓开始瓦解、化为泥块，包覆手脚的铠甲彷佛失去了内容物般地掉落在地，黑泥从铠甲的接缝处流出、渗入地面。 堤格尔与莉姆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如此过程。 夕阳照耀下，黑泥渗入土壤、回归大地。没多久之后，只留下了剑士的铠甲与剑。 莉姆的双头剑光辉收敛，剑柄分开，变回了双纹剑。 身旁响起猫叫声。本来留在丘顶废墟上的白色幼猫，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蹲坐在铠甲与剑之前。 「凯特，你……」 猫之王仰望天空，拉长声音高鸣一声，彷佛在唱镇魂歌，周围的山丘上陆续有狼与狐狸现身。像是在呼应猫之王的鸣叫似地，动物们也纷纷开始鸣叫了起来。眼前上演的光景是如此梦幻，彷佛先前的死斗不曾存在过。 幼猫的绿色眼睛像要射穿他般地直视堤格尔。 「为人子女者已尽其忠义，献给其母的祈祷终于得到了回报。崇高无比的那位大人表示很感谢你们──这些是我替那位大人传的话。」 「崇高无比的大人，指的是湖之精灵吗？」 看来银铠剑士果然是兰斯洛特本人，湖之精灵一直挂念著自己养育长大的儿子。 他从三百年前一直以这样的状态存在至今，直到刚才那一刻为止。虽然或许不能算是活著…… 「看来圆桌骑士兰斯洛特前去大陆之后，被吸血鬼斯特里戈伊变成了这副模样，而且湖之精灵也知道这件事。我说啊，湖之精灵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一刻才赋予了双纹剑消灭复活死者的力量呢？或是湖之精灵之所以对复活死者深恶痛绝，是因为兰斯洛特遭受了这种折磨……」 猫之王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注视著堤格尔，看来堤格尔的问题肯定超出了猫之王可以回答的权限。所以堤格尔也不等它回答，继续自顾自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与心情。 「说不定亚特留斯也早已透过某种方法得知了骑士兰斯洛特的下场，在这前提下，他选择了复活的时期。虽然骑士帕希瓦尔想要讨伐的是杀害了王妃桂妮薇亚的魔物，不过亚特留斯真正想要消灭的可能是用诅咒永远束缚了骑士兰斯洛特的魔物。」 吸血鬼斯特里戈伊。这个魔物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开始行动？为何他会带著骑士兰斯洛特作为自己的傀儡？为何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会刚好在这个时期复活？这一切可能都息息相关，这么想似乎比较自然。 凯特依然直视著堤格尔，对于他的假设没有肯定或是否定。说不定只是堤格尔想太多，说不定他的想法有关键性的错误。不过假设成立的话，还能得到一个重要的暗示。 「猫之王。吸血鬼斯特里戈伊一看到我就说我是当代的弓之王，这个词我已经不知道听说过几次了。但是万万没想到连魔物这样的存在都会提起这个词。」 堤格尔摇了摇头，仰望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之前听说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复活是为了对抗魔物，老实说我听了一点都不觉得踏实。我们的目的是在亚斯瓦尔岛发生的战争之中打倒亚特留斯，所以才认为掌握对手的想法是很重要的，不过也就只是如此而已。我怎么也想不到，我这把弓，甚至是我本人，都可能会跟魔物牵扯上关系。如今回想起来，既然那个自称是弓之王的家伙在吉斯塔特跟战姬战斗的理由是为了打倒魔物，这其中想必还有其他的缘由吧。」 目前仍有很多不解的疑问，魔物们来到亚斯瓦尔岛究竟所求为何？先不论帕希瓦尔打倒的魔物，斯特里戈伊在这块土地的行动很明显地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里活动，甚至造成了恐怕连莎夏都无法独自应付的威胁。 为什么？就是这一点，怎么都想不透。 「堤格尔大人！」 伊欧鲁等三人牵著所有人的马，从旁边的山丘跑来。堤格尔跑向他们，换上新的箭筒，还多拿了一个备用的箭筒扛在背上。这样一来，接下来的战斗就不用担心箭的数量了。 「堤格尔大人，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好几次听到了巨响，还有刺眼的闪光跟爆炸……啊！堤格尔大人，请用这块布，至少先把脸擦乾净吧。」 「谢谢，得救了。」 堤格尔刚才在血海中大大地摔了一跤，脸上想必沾满了血。他从部下手中接过水壶，从头上倒下，接著用布擦脸，莉姆也跟著这么做。 「你们三个先在这里待命，因为要是回程没马可骑就麻烦了。如果发现苗头不对就尽快远离这里，千万别迟疑。」 堤格尔转头望向山丘上的要塞废墟，那里面的战斗肯定还没结束。 「我们回去吧，莉姆。去帮助莎夏，消灭吸血鬼斯特里戈伊！」 「是，当然！」 堤格尔让三个部下留在山丘下，带著莉姆赶回那座开了个孔的山丘。 ? 两人回到了山丘侧面开得大大的破洞之前，里面就是那个要塞废墟的地下室。洞里冲出了几具影子人，莉姆挡在堤格尔面前保护著他，用双纹剑劈砍影子人。影子人们都被一击打倒，化为草地上的污渍。 洞里不断传出刀剑碰撞的声响，死斗似乎仍在持续。 「就这样进去吗？」 「不，暗处对敌人有利。最好赶在天黑之前解决。」 从先前的战斗之中，几乎能确定斯特里戈伊拥有良好的夜视能力，没必要选在对敌人有利的环境战斗。 堤格尔瞄了一眼即将没入山丘之后的夕阳，将箭上弓、拉紧弓弦，同时注入绿色发戒的力量。 「莎夏！从洞口出来外面！」 堤格尔一这么喊，浑身是血的莎夏立刻从洞里飞奔出来。 「动手吧，堤格尔！」 在她这一声的驱使之下，堤格尔射出这一箭。发光的箭正中追著莎夏出来的吸血鬼之躯体，将他轰飞出去。隔了一拍的时间之后，洞内发生了爆炸。 堤格尔这次没有克制威力，毫不留情地朝著密闭空间射出全力以赴的一击。大爆炸让洞口内猛地喷出碎石瓦砾，莉姆挡在莎夏之前，以红剑张设结界抵挡瓦砾，但仍然承受不住暴风。眼看两人就要被吹飞，堤格尔连忙从背后撑住两人的身体。 即使如此仍然承受不住爆风的推力，三人一起滚下山丘。 堤格尔低吟一声爬了起来，他往山丘上一看，发现丘顶正不断冒出浓浓黑烟。烟应该是从堤格尔他们一开始进入的阶梯口涌出的。 「你们来得正好。不只是吸血鬼，甚至还有一大群影子人包围我，里面又窄得没地方到处闪躲，差点就要撑不下去了。」 莎夏也站起来，喘得有点厉害。看来即使拥有圆桌骑士们赞不绝口的身手，在阴暗处同时对付影子人与吸血鬼一样会陷入苦战。堤格尔觉得好不容易才稍微看到了这个高手的极限。 「银铠剑士呢？」 「被我们打倒了。」 堤格尔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在最后似乎为自己的死亡感到欣慰。」 莎夏点头表示理解。 「再来就剩斯特里戈伊了，要是这一击能打死他就省事多了。」 莎夏虽然这么说，但口气听起来似乎很肯定事情没这么简单，堤格尔也完全不认为这一击能打倒他。 这时候，不断冒著黑烟的丘顶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 一个人形物体从浓浓黑烟之中猛地窜出，那是吸血鬼斯特里戈伊，他全身的灰色体毛在夕阳映照下闪灿金色的光。挨了威力如此惊人的一击，看起来却似乎毫发无伤，鲜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著堤格尔。 「你这卑鄙的弓！竟然如此捣毁吾人的新墓碑！唯独你，绝对不能放过！」 来自山丘上的怒吼声，让堤格尔顿时感觉像是全身都被射穿了。他忽然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堤格尔难受地呻吟了起来。 「堤格尔，你怎么了？你在发抖……手脚动不了吗？」 「难道那家伙的眼光跟声音含有特殊的力量吗？就像传奇故事里出现过的那种能操控人类的怪物一样……」 堤格尔的身旁响起了猫叫声，那是猫之王的声音。堤格尔顿时感觉有如无形锁炼般束缚著他全身的某种东西忽然消失了。 「太大意了，奴才。」 「得救了。」 这下子欠得可多了，该奉上多少鱼跟肉才够呢？堤格尔心里这么想著，同时将箭上弓。斯特里戈伊很快就察觉堤格尔身上的束缚被解除，他立刻转身，身影忽然自山丘上消失。 他肯定是打算逃跑，失去了银铠剑士这样的可靠保镖，他判断形势对自己不利。 这真是个棘手的敌人，不但对于状况的判断相当准确，而且还明确地敌视著堤格尔，要是没能在这里打倒他，不知道以后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危害堤格尔。 「追吧。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打倒他。」 堤格尔叫来了在山丘下待命的年轻人们。于是六人骑著六匹马，开始追踪斯特里戈伊。 ? 堤格尔等人现在是追捕猎物的猎人。 他们骑著马，追逐在晚霞的天空下逃跑的一个有如黑点般的遥远黑影。 骑马技术仍不纯熟的三个年轻部下早就被远远拋在后头，最擅长骑马的堤格尔跑第二，而跑在最前头的则是莎夏。她骑的是全克尔切斯特的马当中特别优秀的马。莉姆拚命地紧跟在后，离两人有一小段距离。 斯特里戈伊手脚并用地急速逃跑，有如野兽一般。全身灰色体毛的男人用这样的方式奔跑，看起来真的很像狼，或许狼人传说的由来就是因为有人目击了斯特里戈伊的如此姿态呢。从之前他对莉姆的话的反应来看，他很可能是从吉斯塔特的莱格尼察公国远渡重洋而来。如果是这样，途中应该会经过大陆各国，跟狼人有关的传说应该也会广为流传。 刚才斯特里戈伊说那个地方是墓碑，让堤格尔想起里面那血池肉林般的凄惨景象。 斯特里戈伊是否在各地都留下了那么惊悚的景象？如果是的话，这次绝对不能让他逃跑，一定要彻底将其斩草除根。堤格尔的心意十分坚定，想必莉姆与莎夏也是一样。 尤其莎夏在生前还是莱格尼察的公主，如果斯特里戈伊真的曾经在她生前统治的国家做过如此残暴的事，而莎夏却没能察觉，不难想像她心里有多么地懊悔。 三人的心意都是一致的，绝对不能继续放任魔物到处肆虐。 「狼这种动物……」 堤格尔骑马奔驰著，同时朝著前后两人喊道。 「会趁牛羊吃草的时候捕食它们。狼的脚力不如大部分的草食动物，但是有足够的耐力能够长距离奔跑，体力够持久。狼会持续不断地追著猎物，等到猎物精疲力尽之后就马上捕食它们。」 他为什么这么说呢？以前在亚尔萨斯的森林里，堤格尔在年长猎人的教导下记住了关于动物身体构造的基础。狼的体型与跑法适合长距离奔跑，如果斯特里戈伊的身体也有一样的特质，再这样继续用马追，最后可能还是会追丢。因此我方需要更积极地出手。 堤格尔让马继续冲刺，同时将箭搭上黑弓。双方之间的距离大于三百阿尔昔（约三百公尺），而且双方都动得很激烈。即使堤格尔弓术过人，要射中目标也绝不容易。 但还是非动手不可，堤格尔拉紧弓弦，汇注绿色发戒的力量，箭镞发出白色的光辉。他向众神祈祷，愿众神照望这一箭。 射箭。 射出的这一箭在空中画出拋物线，直指在遥远彼端奔驰著的四脚兽，命中。箭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堤格尔看到斯特里戈伊在中箭的前一瞬间扭转身体，用右手臂护住脸部。 他避开了致命伤。但是没关系，这样就够了。堤格尔的马速虽然稍微慢了下来，但是他还有同伴。 斯特里戈伊从爆炸扬起的烟雾中飞扑出来，他全身流著污浊的黑血，还失去了右手臂。虽然仍拚命地想要逃跑，但是全身摇摇晃晃的，怎么也无法加快速度。因此莎夏很快地追上他，两者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许多。 莎夏放开缰绳，抽出黑红色双剑，在马背上站起，脚往马鞍一蹬，高高地跃起，从空中扑向还来不及站稳的斯特里戈伊。 面对这出其不意的奇袭，斯特里戈伊及时反应过来，一转身就用左手朝空中射出指弹。莎夏扭转身体，在空中避开了射来的小石子，只有一部分的黑发被指弹射断。 「呜！」斯特里戈伊畏缩地惊叫一声。 莎夏的黑发大幅摇摆，她挥出一斩，在斯特里戈伊的左肩砍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从中喷出黑血。斯特里戈伊大声哀嚎，同时在草地上打滚。莎夏降落至地面，顺势跳向斯特里戈伊。这样一来，对手应该是无处可逃了。但是…… 「愚蠢的骑士！」 黑血自斯特里戈伊的双肩喷出，有如生物般地在空中蜿蜒、蠕动，扑向空中的莎夏。黑血形成的物体分岔、扩张，转眼之间就变得有如一张大网，身在空中的莎夏无法避开。 「愚蠢的是你。这招我已经看过了。」 莎夏却依然保持冷静，她似乎早就准备好要应付如此状况，以手中的黑红色双剑斜劈，呈网状的黑血固体便被切成碎片。莎夏缩起手脚，穿越破网的空隙，往斯特里戈伊所在的位置落下。 堤格尔犀利的目光从远处看到这活过长年岁月的吸血鬼异常惊愕的表情。 下一个瞬间，莎夏的黑红色短剑斩断了斯特里戈伊的脖子，吸血鬼的头飞上空中。 「原来这就是当代的圆桌骑士。」 只剩下头的吸血鬼仍动起嘴唇说道。 「我记住了。」 那颗头在空中化为黑色的块状物，有如沙土般地瓦解、随风消散。剩下的躯体则跟影子人一样地化为黑色块状物，瓦解而散落在地。 莎夏著地，转身面向斯特里戈伊的亡骸。 「被他跑了。」 「为何这么说？」这时候追上来的莉姆问道。 「我曾经亲手打倒过魔物，当时魔物消失的样子跟这不太一样，他可能是用巧妙的方式逃之夭夭了。不，说不定这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本体。」 堤格尔默默地听著两人如此交谈，同时左右张望，查看附近草原上的状况。草原上唯一在动的影子，就只有拚命地骑著马追上来的三个部下而已。看起来，至少本体没有潜伏在附近。 竟然让那么可怕的威胁跑掉，这下子可严重了。 「那个斯特里戈伊想必是个非常老谋深算的家伙，我想起莱格尼察也有传闻说吸血鬼会派出自己的分身去做坏事。我本来以为分身指的是影子人……这样说来，他刚才说山丘下的那个设施是他的墓碑，这一点也很耐人寻味。」 墓碑。堤格尔想起刚才在那满地是血的房间深处，有一具看起来像是棺木的东西。说不定斯特里戈伊会制造备用的肉体，保存在那样的棺木之中。或许斯特里戈伊在这块土地活动的目的，就是像这样在各地准备多数的备用肉体。 至少现在已经避免了最糟糕的结果，要是对这块土地发生的怪事置之不理，斯特里戈伊肯定会牺牲这里的居民造出无数的分身，最后让整个亚斯瓦尔岛陷入恐慌。 只是，虽然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却还是留下了祸根。 「好了。」 莎夏抬头望著骑在马背上的堤格尔与莉姆。 「这样一来，我跟你们要共同对付的对手都解决了。」 第5话 恶精灵 「该道别了。」 莎夏这么说道。夕阳沉入山丘之后，夜幕降垂。莎夏吹了一声口哨，对自己的马发号施令。马像是要追逐落日似地跑向远方，身影消失在远方的山丘上。 「我的马似乎被刚才的战斗吓跑了。毕竟这一趟以强行军的速度赶来，马应该也累坏了。这下子我得去追它、抓住它、让它休息，然后再悠哉地踏上回程。」 堤格尔明白，这是莎夏对他们的体贴。多么好的同盟，多么好的战斗，多么好的同伴。但是不管再怎么好，都到此为止了。下次见面，就是敌人。 「告辞。」 在堤格尔等人开口之前，莎夏便转身背对他们，朝著马消失的山丘跨步走去。 堤格尔与莉姆都没有开口叫住她。这一股感觉，两人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要是开口，就会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某种重要的东西。这时候只需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起来，收藏在心底即可。只要当事人自己彼此理解，那就足够了。 因此堤格尔与莉姆也转身背对战友，正要跨出脚步、离开此地的时候…… 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寒意，让堤格尔仓促转身。 离两人约五十阿尔昔（约五十公尺）处，莎夏停下了脚步，她的眼前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个孩童。年纪看起来约十一、二岁左右，是个年幼的少年。不，说不定那只是假装出来的外表。 因为那个少年的蓝眼珠，那种蓝色怎么看都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还有著一头色泽鲜明的绿色头发。 ──是精灵！ 猫之王躲在堤格尔的脚边畏缩地鸣叫，堤格尔往下瞄一眼，发现这勇敢的猫中之猫竟然缩起全身发抖著，抖得牙齿甚至吱吱作响。唯有尾巴拚命地挺直，那似乎是它唯一能表现的反抗态度。 堤格尔马上将箭上弓，莉姆举起双纹剑。就算对手看起来像个孩子，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两人自认为自己明白精灵是多么不得了的存在。 这时三个年轻人好不容易追上，脸上纷纷浮现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只知道自己骑著的马看起来非常害怕，完全不敢前进，加上现场的气氛紧张异常，三人完全不敢出声。 堤格尔很想叫他们快逃，但是不敢动嘴巴，他害怕发出声音会让诡异的情况继续发展。 堤格尔将箭朝著地面，默默地拉紧弓弦，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准备。 「你这样让我很困扰唷。」 少年开口说道。他仰头望著莎夏，扬起嘴角，面露阴险的笑容。 「叫你出任务可不是叫小孩子跑腿，怎么可以只做完被交代的事就拍拍屁股走人呢？那样可不行喔。」 莎夏背对著堤格尔等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不知为什么，堤格尔却从她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愤怒。 少年朝莎夏举起右手，指尖发出绿色的光辉。 「现在，我要你遵从誓约。亚莉莎德拉──给我亲手杀掉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堤格尔举起弓，朝著少年射箭，这一箭不偏不倚地命中少年的眉心。但是少年仍然站著，完全不为所动，他任由那支箭插在自己脸上，蓝色的眼珠子转向堤格尔。 「姊姊所中意的人类，女神的傀儡。多亏你，我的计画全被打乱了。我受够了，再也不能让女神为所欲为了！」 少年一个弹指，发出清脆的声响。 莎夏转过身来，堤格尔发现她的眼神空洞，似乎没看到任何东西。眼睛看起来像是在望著堤格尔，却又迷蒙而失焦，全身还不断涌现红色的光之粒子。 堤格尔马上察觉，这跟那个时候一样。 ──跟帕希瓦尔当时失控的状态一样。 堤格尔没有任何根据，只是凭直觉察觉到这件事。事到如今，说再多都没有意义，只能动手交战了。 莉姆挡在堤格尔前方护著他，全身散发红色光粒的莎夏这时脚往地面一蹬，往这里冲了过来。 「莎夏！快醒醒！」 莉姆用剑迎击，却只过一招就被弹飞到一旁。之所以没被一剑斩杀，是因为她先用红剑张设了结界，不过即使是结界的力量也阻挡不了莎夏片刻。 但是这一瞬间的空档已足够让堤格尔做好了准备。他抽出三支箭，全都注入绿色发戒的力量，先朝著逼近过来的莎夏射出第一箭。 莎夏右手的黑红色短剑轻轻一挥，于是发光的那一箭在碰到剑身之前便在她的前方爆炸，消失得无影无踪。堤格尔察觉她刚才应该是射出了某种看不到的东西，不过莎夏本身也因为自己引发的爆炸而稍微缓下了冲刺的速度。 爆风扬起的沙尘遮蔽了一大半的视野。即使如此，堤格尔仍然马上陆续射出第二箭、第三箭。莎夏这次似乎放弃迎击了，脚往地面一蹬、扭转身体，躲过第二箭的同时跳出沙尘笼罩的范围。堤格尔在射出第三箭的时候以斜向旋转的方式使箭的轨道变化，射向莎夏前往的方向。 莎夏朝著那一箭挥出左手的剑，箭镞被断成两半，并因冲击而发生大爆炸。爆风冲向莎夏，莎夏在地上翻滚，逃开爆风的冲击，紧接著脚迅速往地面一蹬，再度朝著堤格尔冲了过来。 「就是这里！」 莉姆从旁边砍向莎夏，虽然只争取到一个呼吸的空档，但这么短的空档已足够让刚才被弹飞的莉姆追了上来。这样的奇袭却完全奈何不了莎夏，被她轻而易举地拨开了。双方使用的一样是双剑，论经验与熟练的程度，还是从当战姬时就开始使用双剑的莎夏占上风。转眼之间，莉姆已被逼入险境。 即使如此，莉姆仍能撑上数个回合，这表示她的武艺也大有进步。历经与莫德雷德的严峻战斗之后，她能够从双纹剑中引出更强大的力量。 但是还是不够，莉姆仍远远不及莎夏，无论是经验、能力、技巧等方面，仍然无法与曾经被誉为最强战姬的莎夏抗衡。 莉姆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她马上祭出杀手锏。 她将双纹剑的剑柄凑在一起，二把短剑发出白色的光辉，双纹剑化为双头剑。对于眼前发生的变化，莎夏既不惊慌也不困惑，继续挥剑劈向莉姆。 ──如果莎夏还有意识的话…… 堤格尔思索著。 ──她聪明谨慎，看到新的武器出现，应该会提高警觉、先观察状况才对。要不然应该也能从新武器的形状推测其能力，一转眼之间改变应对方式。 但是现在看起来，莎夏的理性与智能似乎完全被剥夺了，就跟帕希瓦尔那时候一样。堤格尔与莉姆并非第一次面对这种状态下的黑红色武器使用者。 经验的有无带来极为关键的影响。 莉姆用双头剑的蓝色剑身往前突刺，迅速有如电光。莎夏凭著本能的判断，扭转身体以躲开这一刺，不过侧腹皮肤还是被划出一道浅伤，鲜血在空中溅起。 莎夏举剑朝莉姆砍劈，莉姆迅速地翻转双头剑，以红剑张设结界，挡开了这一击。接著莉姆再度翻转双头剑，以蓝剑砍向莎夏的躯体。莎夏向后跳开，躲过了这一剑。 莉姆把双头剑运用得炉火纯青，事实证明她从过去的光景中仔细地学习，彻底理解了亚特留斯使用双头剑的方式。不过莎夏虽然被第一剑伤及皮肉，但之后仍能有惊无险地躲过。如此适应能力，称得上是非比寻常。都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却仍有如此应变能力，令人既佩服又畏惧。 要是拖得太久，莉姆的战法肯定会被莎夏破解。于是莉姆决定果敢地积极进攻，莎夏被迫屈居守势。 紧迫的攻防令人甚至不敢呼吸。堤格尔在一旁观察，然后有了一个发现。 现在的莎夏应该跟帕希瓦尔一样，完全失去了理智才对，她却有一瞬间瞄了堤格尔一眼。 ──难道说…… 堤格尔的脑中顿时有如电击般闪现灵感，他想起之前加拉哈德与莫德雷德战斗的时候，虽然无法反抗莫德雷德，仍然设法采取抵抗的行动。 是誓约。是那个在莎夏身后待命的少年说过的话。 莫德雷德曾对加拉哈德说过「你无法反抗我身上流的血」，莫非那就是誓约？堤格尔现在仍无法明确地判断，不过如果莎夏跟那时候的加拉哈德一样，试图在誓约的限制范围内利用此状况…… 追根究柢而言，那个少年──不，是貌似少年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目前应该已经有了足够的线索才对。 猫之王先前的言行、现在的态度。加拉哈德说过的一些话。在过去的光景中亚特留斯与圆桌骑士们提及的各种情报。 综合这些线索来看，答案只有一个。 「恶精灵梅林！」 堤格尔如此喊道。绿发少年转过头望向堤格尔，蓝色的双眼满是憎恨。他正是与善精灵莫甘娜相对的存在，被称为恶精灵、传说中黑红色武器的制造者，其名为梅林。堤格尔鼓足气势，尽可能装出满怀信心的模样继续喊道： 「你为何要进行这种游戏！？」 「当然是因为好玩。」 他回答得简单扼要。那貌似少年的存在，脸上浮现邪恶的笑容。而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莉姆逐渐受制于莎夏。莎夏适应的速度很快，马上就能应付莉姆的攻击。即使莎夏真的试图在反抗誓约，现在她的身体恐怕也完全不受她的意志控制。 要是被梅林察觉莎夏仍能表现出反抗誓约的意志，那就真的完了。从刚才的对话可想而知，这个只为了愉悦而行动的存在，到时候一定会对莎夏下达更为致命的命令。 对堤格尔而言，莎夏本来就是敌人。但是像这样跟完全被迫服从的莎夏战斗，怎么想都没有意义。 莉姆的心情想必也是一样的。不，不只。莉姆在莎夏生前即与她相知相识，莉姆对她的心意想必比堤格尔更深、更强烈。莉姆逐渐受莎夏的攻势反制，只能咬紧牙关，紧守在原地。 莎夏的突刺划伤了莉姆脸颊与肩膀的皮肤，血珠溅起。 在对抗过银铠剑士之后，又与斯特里戈伊决战，双方的体力应该都到了极限。即使如此，两人的身手依然犀利，正绞尽最后一丝力气持续与彼此抗战。 「你让莎夏她们复活，也只是为了享受乐趣吗？」 「她们是凭自己的意识跟我签订契约的。」 「一定是你用花言巧语哄骗了她们！」 「不，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谎。只要双方都诚实地履行契约，一切都不会有问题。她却打算放过你们，真是太小看我了。加拉哈德那一次，我就不跟他计较了，但是我不会再容许下一次。」 「为什么要这样视我们为眼中钉？你真的……」 堤格尔知道，如此危机同时也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他应该尽可能跟这疑似是恶精灵的存在对话，尽量多引出一些反应。毕竟现在情报缺少到绝望的地步，从假扮成少年的存在口中套出的一字一句都价值不斐。 「对你来说，这把弓真的那么碍事吗？」 疑似是恶精灵梅林的存在一瞬间愕然地张著嘴，隔了一拍的时间，他笑了起来，那是彻底瞧不起人的笑法。从他的反应来看，堤格尔发现自己套话失败了，他说出来的假设似乎完全不对。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你将死在这里。理由是我已经厌倦了无知却爱出风头的臭小鬼。」 貌似少年的存在高举右手，难道他打算亲自下手吗？ 堤格尔可不能乖乖等死，他将箭上弓，开始引出绿色发戒的力量。他以特别坚定的心念向善精灵莫甘娜祈祷，对方的右手食指指向堤格尔，几乎同时，堤格尔射出了箭。 疑似恶精灵的存在的指尖发出雷电，闪耀的电光直指堤格尔射出的箭，在两者中央的位置引发激烈的爆炸。强烈的爆风扑向在一旁战斗的莉姆与莎夏，两人双双遭受撼动、站不住脚。 先重新稳住姿势的是莉姆，她似乎预料到堤格尔与那假扮成少年的存在之间的攻防，事先将双头剑的红剑那一端转至背后张设结界，挡住了爆风。接著，她以电击之势冲向莎夏。 如果是在平常的状态下，莎夏必定能预测到爆炸的冲击。但是现在她失去了理智，以致于无法判断、采取对策。她被正面扑来的爆风逼得后退几步，满面愤恨地挥手拨开眼前的沙尘。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她忽略了莉姆的身影。 对莉姆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从数步之外挥动蓝剑，发出蓝白色的冲击波，这是在三百年前的光景中看到的，亚特留斯对付兰斯洛特时使用双头剑的方式之一。她一直藏著这招，直到这个时候才使出。为的是在对手还没看过这招的状态下将其一击打倒，因此她一直在等待对手无法应付的时机来临。现在，终于让她等到了。 隐忍的时候已过，她的战术奏效了。面对突然从沙尘中冲出的蓝白色冲击波，莎夏仍然以非比寻常的反应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躲，只被冲击波稍微擦到，受了一点皮肉伤。 但是她能做到的至多只有如此，莉姆紧接著冲上去突刺，刚采闪避姿势、还来不及站稳的莎夏闪身不及。即使如此，她仍及时扭转身体，以左肩接下蓝剑。大量鲜血高高地溅起，莎夏发出苦闷的呻吟声。 这时候，她的嘴唇动了。 ──很好。 堤格尔将视线从她们身上移开，直瞪著眼前这疑似是恶精灵的存在。他一次抽出三支箭，将其中二支上弓，绿色发戒开始发出微光。 「猖獗的家伙，还想借用姊姊的力量吗！？」 堤格尔射出第一箭，那称善精灵莫甘娜为姊姊的存在从右手食指朝著那箭射出电光迎击，箭镞爆炸了。堤格尔紧接著射出第二箭，对手同样地几乎同时出手迎击，箭镞再度爆炸。 「不管试几次都是徒劳无功，终究只是人类的血肉之躯。如今姊姊因为对自己施加的誓约无法干预这块土地，现在谁都威胁不了我……」 「如此轻慢，只会让你自取灭亡。」 是莎夏的声音，外型貌似少年的恶精灵顿时说不出话。莎夏的双剑刺中了他的躯体，并深深地插入到底。 虽然伤口完全没流出任何一滴血，但恶精灵脸上仍浮现痛苦的表情，他扭转身体挣扎著。 「为……为什么？你是、怎么摆脱契约的？」 「堤格尔之所以出言挑衅，是为了让你将眼光从我身上移开。竟然连这点都没察觉，所以才说你愚蠢。」 莎夏轻描淡写地说道。原来她刚才藏身在爆炸扬起的沙尘中，悄悄地靠近了恶精灵。 「莉姆的剑第一次划伤我的时候，我被施加的束缚便减弱了一些，堤格尔与莉姆应该当场就发现了。只要他们如此期望，我就算在这里被杀死也无所谓，他们却都想要救我。真是鸡婆，明明同盟都已经解除了。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当我再挨了莉姆一剑、让我被施加的束缚几乎解除之后，我当然会想要这样回敬你一剑了。」 「妮妙！是那家伙在搞鬼吗！？」 这便是那疑似恶精灵存在的最后一句话，接著他的身体彷如烟雾般地消散，什么都不留。 「梅林，我再也不会陪你玩这恶质的游戏了。」 莎夏如此宣示，然后闭上双眼。 ? 被称为梅林的存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 莎夏的身体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地了。莉姆连忙跑向她，却停下了脚步。 因为莎夏的身旁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撑住了她瘫软无力的身体。 那是个体型瘦小、金发碧眼的青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只有一只手臂。右手缺了手肘以下的部位。身上穿的是华美的丝绢衣裳，虽然发色与眼色都不同，但是他的容貌与桂妮薇亚公主却有几分神似。 一看到那个男人，堤格尔与莉姆都忍不住「啊」地叫出一声。 「亚特留斯。」 堤格尔不由自主地如此呢喃，眼前这个男人正是他在三百年前的光景中看到的始祖王，而且外貌分毫不差。 亚特留斯满心爱惜地望著失去意识的莎夏，然后左手抱著她，转身面向堤格尔与莉姆。 「事情老身都听说了，你们挺身对抗了魔物。」 他的声音沙哑而沉著，与他的外貌极不搭调，不过却非常响亮。而且他的话语气势十足，连堤格尔与莉姆也不由得绷紧全身。 「老身朋友的剑与铠甲掉在那边的山丘上。」 他指的应该是圆桌骑士兰斯洛特的剑与铠甲。 「打倒那个的，是你们吗？」 「对，是我跟莉姆一起打倒的。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我认为那应该是圆桌骑士兰斯洛特。是个剑术非常高超的剑士。」 「这样啊。」亚特留斯如此低声呢喃，闭著眼睛一会儿，看起来似乎是在祈祷。 现在的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似乎随时都能将箭与剑刺在他的身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堤格尔完全不认为自己的箭能射中眼前这个人。 体型痩小的青年睁开眼睛，缓缓地点了个头。 「那厮独自前往大陆之后，被邪恶的存在所掳，老身早已有所耳闻。自那之后，将他自漫长的束缚中解放一直是老身的心愿之一。可以的话，老身真想亲手达成，或者至少由波鲁斯或加拉哈德……不过这仍是值得欣慰的事。他迷惘的灵魂想必已经得到了救赎。」 苍蓝色的锐利眼光直视堤格尔。 「值得嘉许。」 他这么说的那瞬间，堤格尔忍不住浑身颤抖，喜悦的情感不断自心底涌现，肉体因欢喜而颤动，这个男人让人忍不住想对他俯首称臣。原来这就是被称为始祖之人的王者威严吗？这就是让那些圆桌骑士们臣服的领导魅力吗？ 堤格尔动员所有的心力抵抗其威严，他摇了摇头调整好急促的呼吸之后，凶狠地瞪著亚特留斯。至少要在他面前表现出威风的样子，否则心志恐怕会完全挫折。察觉自己的肉体竟然不受意志控制地感到欢欣，这让堤格尔感到无限的恐惧。所以他以更凶狠的态度瞪著对方，坚定地把持住心神。 亚特留斯注视著这样的堤格尔，然后微笑说道： 「原谅你。变强吧。」 何等傲慢，他以为他是谁？堤格尔这么想，内心涌现激动的愤怒。马上举起黑弓，拉紧弓弦。亚特留斯却只是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要抵抗的样子。 绿色发戒发出光芒，堤格尔在善精灵的后援下射出这一箭。发光的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亚特留斯的胸口…… 然后穿透过去，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堤格尔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凝视著眼前的景象，心底简直不敢相信。 箭射中远处的山丘，引发了巨大的爆炸。山丘的丘顶被轰碎，过了一下子之后，爆风吹至堤格尔等人的所在之处。 ──这跟在加拉哈德的记忆之中还有在神殿看到的三百年前的光景一样，圆桌骑士跟山猪怪的攻击都这样穿过了他的身体。 「无论试几次，结果都一样。当代之弓，你的箭只会射中虚无，岂能射得中老身？」 「虚无……」 亚特留斯转向莉姆，注视著她手中那对双剑，缓缓地点了个头。 「听闻报告的时候，老身就想过了这个可能。女人，你就是当代的使用者吗？」 「是自称湖之精灵的存在赐给我的。」 莉姆如此回答。说完之后，她才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刚才她的嘴巴竟然不顾她的意志自动答话，这是亚特留斯全身散发的王者霸气的效果吗？还是他使用了某种其他的神秘力量？ 亚特留斯「嗯」地点了个头。 「看来老身是彻底被她讨厌了，虽说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老身不得不感到惭愧。」 说到这里，青年挺起胸膛。这个动作，一瞬之间让人错觉他的身体彷佛变大了一、二圈。 「勇者们，听好。作为奖赏，就把老身生涯之友的铠与剑赐给你们，那厮应该也会含笑九泉吧。带著奖赏，速速离开此地。」 强风吹起，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剧烈地撼摇地面。 那是一头飞龙。原本应该是红色的鳞片，在月光映照下反映出银色的光辉，一头巨大的飞龙降落在亚特留斯的身旁。 莉姆绷紧全身提防著，亚特留斯看了脚下一眼，也就是莎夏掉在地上的两把剑。两把黑红色的剑彷佛被风吹起的叶子般飞起，插进昏迷不醒的莎夏的腰带内。 「虽然梅林受了伤，但他绝不会因为那点小事就丧命。在跟吾等一决雌雄之前，可别被那种不肖之徒杀死了啊，当代之弓。」 亚特留斯的这一席话让堤格尔受到相当的震撼。 ──中了莎夏的那一击而消失的精灵，竟然还没死？ 或许是有可能的，或许精灵这样的存在本来就不该用人类的感觉来判断。不过眼前这个男人为何要把这件事告诉堤格尔他们？追根究柢而言，梅林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他似乎是善精灵莫甘娜之弟，不过…… 「后会有期。」 亚特留斯抱著莎夏，一跳就跳至比自己的身高高上数倍的高度，骑到飞龙的背上。飞龙大声咆哮，双翼拍动几下，刮起了强劲的暴风。堤格尔用手遮住脸，接著有一阵更强的风吹过。 飞龙飞上了空中。 在上方大大地盘旋之后，飞向东南方的天空，最后消失无踪，那应该是王都克尔切斯特的方向。 「那就是始祖亚特留斯。那就是──王者。」 莉姆茫然地喃喃自语。 「层次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