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夫进宝》 楔子 【楔子 传说神血珍贵……】 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肯定狼狈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目光木然的看着眼前炉火熊熊,她没有出声哀求,给自己留着最后一份尊严。 千年前便流传凤凰神族族人神血珍贵,举凡炼器、炼丹只要一入神血,便能功效提升。如此神圣却招来杀机,有权有势的炼器、炼丹、制符大家族都心心念念的要得到神族族人,养在府中,成为血奴,以致凤凰神族一夕之间被灭了村,族人无一幸免。 历经千年,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在时间的巨轮中,渐渐被世人淡忘…… 她康沐雨打出生便体弱,差点没能养活,额头上一个鲜红胎记,举凡见者无一不嫌弃,既无才学也无样貌,注定只能平庸一辈子,最后却「好运」的摊上了这个上古神族。 先皇还是太子之时便迷恋炼丹之术,五湖四海寻访延年养身之药,她娘亲生前不见受爹多少宠爱,却因为一手炼丹制药的好功夫,在康家还算受敬重。 从她懂事以来,娘亲郁郁寡欢的身影便印在眼中。 娘亲一生活得不快乐,她原以为是因为爹的多情伤了娘亲,三妻四妾的,哪个女人看了不堵心?直到娘亲被杀时,她才知道她的不快乐源于另一个男人—— 她很少听娘亲提及太多过去,只知道外祖是个塞外部落的高明巫医,娘亲是唯一的掌上明珠。 娘亲打小就是个炼丹制药奇才,当年娘亲怀有身孕却身中剧毒,是康家人救了她,却也因看中她一手炼丹功夫,逼得娘亲点头嫁进康府,成为府中一名不受夫君宠爱,却让康家上下皆不敢等闲视之的七姨娘。 康家藉着她娘亲的手,一步步的赢得名声,最后还让她挂名的爹以炼丹之术被宣召入京。 康家只差一步便能加官晋爵,享尽荣华富贵,夺下第一世家美名——可惜最后荣华转眼倾颓,先皇服用康家上呈的养生丹竟吐血身亡。 她娘亲早了一步让她逃走,自己则选择自尽身亡。娘亲用性命让她在一团乱中得以成功逃离,只可惜,她终究没能逃开。 不过一年多,她便被抓了回来,康家的人因为弑君罪命几乎死绝,除了她的挂名老爹——他竟然狡诈的用计暂且保住一条性命。 看着眼前烧得炙热的火炉,她想起她的挂名老爹为了活命而扯下漫天大谎——上古神族的血能入药能炼器,但那不过就是传说,她体弱,一入秋便畏寒,到了冬天更是只能窝在温暖的屋里,不然一受寒气便要大病一场。 她的挂名老爹明知如此却还说她有神血!这人真恶毒,为保住一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活着就是个祸害。 天元十四年是大梁国的老皇帝驾崩的那一年,几个皇子正为了皇位明争暗斗,谁知道内忧未解,外患又来,边境部落趁机生乱。 原以为大梁国国运已尽,谁知道乱世却出了个救世主,老皇帝最小胞弟恭亲王领军大胜,凯旋而归,最后还挟着盖世功勋助向来不受宠、生母连位分都没有的六皇子继位,国号天庆,开创了另一个盛世。 偏偏无论是先皇还是今上都醉心于炼丹之术,传闻平定乱世的恭亲王也是研制丹药、火器的高手。 原本害死了先皇的康家是难逃一劫,但是她挂名爹却向新皇定下死约,与专替王室打造兵器的第一炼器世家护文锻坊联手,要打造一把足以与九岁就随军出征、十二岁便手握千古名器青冥剑亲上战场、十九岁统领骑军打前锋将蛮夷击溃的神人恭亲王匹配的红焰剑。 康沐雨木然的感觉四周炼铁产生的炙热,心很冷,双手被缚在身后,所谓凤凰神族就是场笑话,源自上古传说的神族,她在心中诅咒千万次,就因这莫名其妙的传说,害得她要被丢进炉火里,只为了铸造一把可笑的剑。 传闻青冥剑也是用上古神血打造,深具灵性而认主,寻常人取之只觉得重如千斤,但在主人手中却轻如鸿毛。她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反正她也没那个荣幸可以一见青冥神剑。 她目光冷绝的透过熊熊炉火,看着站在对面的江宏和自己的挂名爹康平山,他们正准备用她的血炼器,妄想保住性命,得到荣华富贵,她不甘心,却又逃不掉…… 她念起心法,感觉额头上的红色胎记烫得灼人,胸口一股气血翻涌—— 娘亲也不是什么都没留给自己,至少她还有一颗有着过人记忆的脑子,不单记下了娘亲的绝世丹方,还有不少炼丹时必要的内功心法。只是娘亲不许她炼丹,更不许她念心法,因为她在母胎便中了剧毒,虽然平安出世,但先天体弱,内力不足,若勉强炼丹、念心法,她会心脉俱断,赔上自己一条命。 但此刻,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她昨儿个夜里听到要拿她炼器的江家二少爷说,只要一死,什么神血不神血的就失去了一切效力。 左右就是一死,她才不当什么神族后人,才不要她那个挂名老爹踏着她的血泪享福气。 「阻止她。」临死之前,她听到自己挂名爹的嘶吼。 她嘴里嚐到自己腥甜的血——背后被重重的一击,失足跌落高温炙热的火炉中,眼中似乎看到小时候娘亲在她耳边低吟的场景—— 门前几棵梧桐树,远处一片山岚缭绕,是梦境?!是仙境?! 第一章 【第一章 视若亲姊妹】 躺在硬木板床上,康沐雨有些失神看着头顶的梁柱,耳边传来交谈声,伴着远处几声狗吠—— 她想起自己之前逃离康家时,在城外捡了只受了伤的狗崽子,它睁着一双又圆又无辜的大眼睛,十分狼狈,她当时自顾不暇,却又不忍见死不救,于是采了药草,救了它一条命。 最后她给它取了个吉祥的好名字叫招财,与她一路相伴。 只可惜,财富没招来,招财在康家找上她的那时被活活打死了。 她隐约还能嚐到自残时嘴里腥甜的血味,耳里听着狗吠,她的心奇异的平静下来,她死了,可以见到招财了,她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一抹笑。 死亡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可怕。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一道声音令她惊得睁开了眼。 「不过就是个吃白食的,死了就死了。」 「你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 「叫我滚?!杨涵月,你以为自己还是杨家的大小姐不成?你娘早死了,现在杨家管家的人是我娘。」 「你娘又如何?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姨娘,可还没扶正,而你不过一个庶女,我好歹还挂着嫡出的名头。」 杨涵星耳朵里听到这嫡庶之分,一双眼瞪得又圆又大,不客气的反击,「嫡出又如何?你不过就懂得几分医术,认得些药草,论起药理、炼丹还比不上我这个所谓的庶出小姐。你没半点能耐,爹根本不待见,要不是我娘见你可怜,早把你和你那个笨弟弟赶出杨家,哪容许你还能在这飞枫山的庄子住下。」 杨涵月被数落得有些难堪,她爹是益州小有名气的炼丹师,一手创立通天阁,世人多尊称一声杨药师,实际上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宠妾灭妻,在她娘亲死前那几年,她和娘亲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娘亲一死,她爹便听着姨娘的意思把她给赶到了府外。 她虽为嫡出,却没有嫡出小姐应得的富贵尊敬,因为在她爹心中,比起嫡庶之分,更看中是否有炼丹制药的天分,将来对通天阁越有利之人她爹才越会另眼相看,而她太过平庸了…… 「姨娘大可收起对我和涵日没必要的怜悯,」杨涵月的口气很冷,「把涵日交给我,我立刻离开。」 「想走?」杨涵星一哼,「你作梦!你可得住在飞枫山里,替通天阁做好一个药奴的工作。」 杨涵月恨恨的一咬牙,飞枫山里没太多了不得的猛兽,就是毒蛇多,药草也不少,所以早在她十三岁那一年,她娘亲死后不到三个月,她就被二姨娘用丹药世家的丹方向来不外传、药奴这活计应该是要能信任的本家人来做才能防止丹方外流为由,说服了她爹让她到飞枫山住下。一转眼,也过了五个年头。 附近除了他们的庄子外,还有几间小庄园,里头住着的多半是各大世家派来采集药草的药奴。 杨涵星一脸不屑地看着杨涵月微白的脸色,「你想走也不是没法子,兴许等我嫁了人之后,日子过得舒坦了,可以替你求求我娘亲。」 杨涵月目光须臾不离杨涵星那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五官,「姨娘早就答应我,在你成亲当日便让我自由,怎么?听你言下之意姨娘反悔了?」 杨涵星冷哼,「反悔又如何?」 杨涵月眉头一皱,「别耍花样,我虽点头答应了让你代我出嫁,但若你们不照着与我的约定走,可别怪我闹得全益州皆知,让大伙儿来评评理,通天阁杨药师最宠爱的二姨娘是如何对待正室所出嫡女,庶出二小姐又是如何连脸皮都不要的抢了嫡姊的未婚夫君。」 杨涵星脸色一阵青白,「你敢?!」 「若你再欺人太甚,」相较与杨涵星的激动,杨涵月显得异常冷静,「你看看我敢不敢?」 「贱丫头!」杨涵星气不过扬起了手。 看到杨涵星的手一抬,康沐雨一个激灵的回过神,虽然还很迷糊,但仍是手脚并用的从床上爬起来。 当年被娘亲送出康家,凭着幼时娘亲提及的旧事印象,她决心逃往娘亲心心念念的故乡贵州,没料到行经益州城时大病了一场,所剩无几的银两也被地痞混混抢个精光,带着瘦得皮包骨的招财,她在走投无路时遇上了杨涵月。 或许有缘更或许是同病相怜,形同被自己的爹逐出家门的杨涵月收留了她,带着她住在益州城外飞枫山半山腰的小庄子里。 这个屋子当初是为了方便采集、保存药草而建造,坚固、舒适,空气中飘散着淡淡青草香。 杨涵月对她来说不单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亲人,年纪相仿的两人就在这里相依为命过了数年,直到康家找上门。 想起那一日,招财被打死,杨涵月硬生生的被打断了腿,跟她一起被带了回去,最后她的挂名爹以杨涵月的性命对她相逼,让她将她从娘亲那里记下的丹方都写下来,交了出去,她知道自己的作为可能会让娘亲死不瞑目,但她当时真的没得选。 只是康平山恶毒,没有放过杨涵月,在她被送进江府的炼器室时,杨涵月也被转卖到边疆为奴,最终到她死都不知杨涵月下落。 她至今还能感受心头那股闷闷的痛,眼下环顾四下,周围的摆设就如同两人相依为命住在一起那时,而杨涵月正一如过往那般护着自己。她的眼底闪着激动,这一切又重来了吗? 如果是,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自己或是杨涵月。看着颐指气使的杨涵星,过往隐忍的怨恨全都涌上心头。 康沐雨上前挥开了杨涵星要落下的手,冷眼看着她踉跄几步,要不是后头有丫鬟扶了一把,杨涵星铁定跌倒在地。 「大胆奴才,竟然对二小姐动手。」 康沐雨一双眼睛瞪了过去,认出扶住杨涵星的丫鬟叫青梅。 「笑话,你是杨府的奴才,我可不是!」康沐雨不客气的回嘴。 要是以前,她只知道躲在杨涵月的后头,让她替自己出头,但现在不了,谁敢欺负杨涵月,她会加倍还回去!「我是涵月姊姊认的义妹,你这个奴才,论礼也得叫本姑娘一声小姐。」 青梅一愣,这个丑丫头向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今日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叫你一声小姐?真是反了。」杨涵星站稳身子,火冒三丈,「你这丑丫头疯了!」 「本姑娘就是疯了。」康沐雨不客气的上前又推了她一把,「你能奈我何?」 「丑丫头,」杨涵星被推得有些傻了,一回过神后,不客气的反手推回去,「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都敢打?!」 康沐雨长得瘦小,被杨涵星用力一推,一时没站稳,往后退了好几步。 杨涵月一惊,连忙过去扶住她。 「杨涵星,我没打你。」康沐雨对自己的瘦弱感到气愤又无能为力,说要护着人,但别人一根指头就能打趴自己。「充其量不过就是推了你一下。」 「我就说你打我,回去之后,我就说你打我,让我娘把你赶出——」 杨涵星的话还没说完,康沐雨已经挣脱杨涵月的扶持,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巴掌挥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可把众人都惊傻了。 杨涵星难以置信的捂着自己发疼的脸,「你……你打我?!」 「是,我就打你。」康沐雨一副理所当然的回答,「反正横竖你回去后定会说我打你,我索性落实了打你的事。你去说啊!说得人尽皆知,最好你把我和月姊姊赶出去,到时我一定带着月姊姊上京,去那个什么陆家的给姊姊求个安居之所。」她记得很清楚,杨涵月定下的娃娃亲人家姓陆。 「你这个丑丫头真疯了。」杨涵星没想到康沐雨撞伤了头后,性子变得这么泼辣,不像以前任人欺辱也不敢吭一声就罢,现在还敢威胁她,一时气不过冲上去抓住了康沐雨。 她的气势令康沐雨一惊。 见状,杨涵月立刻将康沐雨给拉到身后,对杨涵星斥了一声,「闹够了没有?」 「你——」 「小姐,别恼,」青梅连忙拦住杨涵星,「小姐是大家闺秀,何苦跟个没教养的丑丫头计较,她脑子撞坏了,她要疯就随她,您别与她动气。」她压低声音提醒自家主子,「小姐眼下该以自己的亲事为重,若大小姐真被这丑丫头说动寻到京里找陆家就不好了。」 青梅的话一下子就让杨涵星回复了理智。 第二章 这门亲事是杨涵月死去的娘亲定下的,当初陆家也算显荣,却因得罪先皇招罪,被贬至边疆,这么多年无消无息,杨家也从未放在心上,毕竟杨涵月嫁不嫁人没人在乎,但谁都没料到在去年陆家来了消息,说陆家少爷高中状元,不日便来迎娶。 这个消息可令杨家炸开了锅,向来不受重视的大小姐转眼成了准状元夫人,别说杨涵星看得心头难受,向来把自己的闺女当宝贝似的她姨娘也满心不快,立刻将杨涵月给叫回去,说了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最终让杨涵月为了自己那个傻弟弟点头退让,现下就只等着陆家上门迎娶,杨涵星就能进京城过好日子,当个众人钦羡的状元夫人。 所以杨涵星不能冒一丝风险,让杨涵月跑到陆家坏了她的事。 杨涵星勉为其难的压下怒火,看着被杨涵月护在身后的康沐雨,「丑丫头,今日的事我记下了,改天再对付你。」她恨恨的一个跺脚,转身离去。 康沐雨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哼了哼,「讨厌的丫头。」 杨涵月转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康沐雨,「今天你是怎么了?我耳提面命的要你见了涵星能闪躲则闪躲,怎么你还硬跟她起了冲突?」 「我就是看不惯她欺负人的嘴脸。」康沐雨一个皱眉,突觉额头有些闷闷的痛,下意识的抬起手。 杨涵月见她动作,连忙手一抬握住她的手,制止她道:「乖!你别碰,头上有伤。」 今天傍晚她原本带着康沐雨在屋前收拾早上拿出去曝晒的药草,却没料到杨涵星来了,像个主子似的颐指气使,交代她将药草整理妥当,三天后送回杨家。 她向来都不与杨涵星这个刁蛮妹妹正面冲突,始终保持沉默,而忙和了一天的她口干,先行进屋去喝口水,怎么晓得出来就见康沐雨满脸是血的昏在地上。 她眼底流露心疼,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杨涵星的杰作。「当初我是看你孤苦无依才把你带回来,偏偏我在杨家不受重视,不单护不住你,还让你受委屈。」 康沐雨直视着杨涵月,感受她手掌传来的温热,一切如在梦中。她连眼都不敢多眨一下,就怕自己一眨眼,这个视她如亲手足的好姊姊就会消失不见。 「我不委屈,」康沐雨有杨涵月关心,也过了好些自在的日子,只可惜最后他人的狼子野心毁了这一切。 「是别人坏。」 生死一遭,回想过往,她看透了纵使自己不想与人相争,也得看他人愿不愿意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既不愿放过她,她就只能反击。 杨涵月的亲爹是个炼丹师,炼制的丹药品质好、疗效佳,就是名声不太好。杨涵月虽是嫡出,但能力一般,没有太多天分,倒是她那些庶出的弟妹表现优异。至于杨涵月唯一的亲弟弟杨涵日,小时候虽是个聪明的孩子,却在五、六岁的时候得了不知名的怪病,好了之后脑子也变得不太灵光,现下已经十二岁,却还是傻乎乎的。 杨涵月为这个弟弟操碎了心,为了他,委屈自己在杨家这个不论嫡庶之分,只看中能力,谁强谁就能上位的世家里卑微的待着。 康沐雨厌恶杨家,更厌恶杨涵星,这样薄情寡义的一家人,却因为一个状元郎的出现要飞黄腾达了。 她印象中,她在杨涵星大婚那日看过状元郎。陆家少爷不过二十便高中状元,他长相斯文,进退有度,当时她虽然知道这门亲事原本是说给杨涵月的,是硬生生的让杨涵星给抢了,但她怯弱不敢多言,还跟着杨涵月一起回杨家帮忙,看着杨涵星欢欢喜喜的出嫁。 回想过往,康沐雨不禁一叹,「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杨涵月担忧的看着她,「你胡说什么?」 「本来就是。」康沐雨越想越气自己,「明明就是姊姊的亲事,我怎么能眼睁睁看杨涵星那丫头抢了?」 杨涵月的表情变了,「这件事以后就别再提了。」 「怎能不提?!」康沐雨反手覆上杨涵月的手,「只要杨涵星一天还没拜堂成亲,这亲事就还没成,咱们去把姊夫抢回来。」 「姊夫?!」杨涵月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姊夫,姊姊的夫君,不就是我的姊夫吗?」看到杨涵月的笑,康沐雨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咱们想办法把姊夫抢回来。」 「傻丫头,真是出息了。」杨涵月笑道,不是她认同了康沐雨,而是被她的天真想法逗笑了,「叫姊姊去抢男人?」 「这不是抢,本就是属于姊姊的姻缘,只是拿回来而已。姊姊人善心好,该有好报。」 康沐雨说得很认真,但杨涵月只是笑,根本没往心中去。 多年来的委曲求全,早已经磨去她心中绝大部分的不甘,她不想争夺,徒惹风波,一心只希望弟弟能够安稳的长大,杨家终有一天愿意高抬贵手,让她带着弟弟离开。 「姨娘答应我,只要涵星顺利出嫁,就让涵日跟着我过日子,到时咱们就自由了,我就带你和涵日离开这里,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康沐雨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不怕受委屈,只是她比任何人清楚,就算杨涵星嫁了人,杨家也不会让杨涵月走,有这么一个好用忠心的「奴才」,他们怎么可能愿意放过。 「你昏了好些时辰,该是饿了,先去躺着。」杨涵月拍了拍康沐雨的手,催促她躺回床上,「我去给你盛碗粥来。」 原本放在一旁待凉的粥被骄纵的杨涵星打翻了,杨涵月心头带着一丝无奈,手脚俐落的收拾好,重新盛了一碗粥过来。 粥里没半点肉末,淡而无味,康沐雨毫无抱怨,乖乖的拿着汤匙一口接着一口的放进自己嘴里。 「吃慢些,小心烫口。」杨涵月看着她吃,脑子飞快的动着。 二姨娘这个月派人送来的月银少了许多,来人的意思是说,因为要为涵日多做几件冬衣,所以要她这个当姊姊的付些银子。 杨涵日虽然傻,但好歹也是杨家少爷,吃穿说什么也轮不到她这个姊姊来支出,她很清楚,姨娘只是暗地里给自己下绊子,想让她不好过罢了。 过几日送药材回杨家,她一定要找个机会见爹,还得挑个人多的时候跟她爹提一下月银的事。 她爹最好面子,在众人面前,为了面子肯定会多给她一些——虽然她很清楚这么做,她爹肯定会更讨厌自己,但都已经走到这步田地,她早不在乎她爹怎么看待她。 看着康沐雨瘦弱又无血色的脸,明明与她同年,看起来却比十五岁的杨涵星还瘦小,好像随便吹来一阵风就能将人给吹跑。拿了银子后,就可以买些好东西让她补补。 「我在灶上给你熬了些药,等会儿便能喝。晚些时候,我再去附近的几个猎户家问问,看有没有剩下的野味,买些给你补补身子。」 康沐雨一口不剩的将白粥全喝进肚子里,肚子有了东西,脑子也跟着清楚了一点,一抬头看着杨涵月还未来得及抹去的担忧,立刻摇头道:「姊姊别去,我记得附近有户姓李的猎户,他眼睛总是贼兮兮的在姊姊身上打转。他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咱们躲他都来不及,姊姊可不能自己送上门去。姊姊放心,我这身子壮得跟牛似的,不需要补。」 「这么瘦小的身子板还跟牛比?」杨涵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接过空碗,「再躺会儿,天快暗了,我先出去把晒好的药材给收进来,过几日得把这大半个月采收的药材送回通天阁。」 若是采的量不够,她回杨家肯定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看来这几日还有得忙和了。 康沐雨躺不住,坚持起身,「姊姊,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你的伤——」 「我没事,」康沐雨打断了杨涵月的话,「我若是不舒服,绝对不会逞强,一定老实说。」 杨涵月依然有些不放心,但看康沐雨一脸的坚持,只得妥协。「那你在一旁坐着看便成了,过几日,我还得上山多捡些柴火,事情真是不少。」 康沐雨换了衣服,跟在杨涵月身后,心知对方捡柴火都是为了她,因为她畏寒,若是柴火不够,她容易受寒气,大病一场恐怕免不了。 「真是麻烦姊姊了。」 「你怎么跟我见外了?」杨涵月笑嗔了她一眼。 这里说是庄子,不过就是有着围墙的一座一进房子,除了最角落的灶房外,还有五个房间,两间用来居住,其余的地方都拿来存放药草。 第三章 屋后的院子种满药草,屋前的空地上晒着各式药材。原本庄子上除了杨涵月还有个嬷嬷,但嬷嬷身子不好,前年已经告老返乡,杨家竟也没想着要多派个人手来帮忙,这庄子里外就只靠着杨涵月一个人打点,常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一出屋子,一阵凉风袭来,康沐雨闻到晚香玉的香味飘散。 原本懒洋洋趴在门边的招财一见到她,立刻兴奋的跳到她的身上。 招财——她的眼睛一亮! 招财忘情的猛舔着她的脸,她一边笑着,一边亲着它,一把抱住最疼爱的狗儿,坐在屋檐下,看着杨涵月将曝晒好的药草收拾好,拿进存放药材的房间。 「姊姊,现在是天庆元年还是二年?」 杨涵月好笑的分心看了她一眼,「已是天庆二年。怎么,摔了一下,就突然忘了今夕是何夕?」 康沐雨的嘴角一扬,「是啊!突然脑子胡涂了。」 天庆二年……时节进了八月,都是秋天了,但是太阳下了山,还是有股热气久久不散。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娘亲毒死了先皇,恭亲王手握重军回京,助新皇登基,她逃出京城,而今天下正一步步走向富强安乐。 算算日子,在明年开春,康平山会找上她——想起最终自己被丢入火炉里,只为了打造一把与恭亲王手中的青冥剑匹配的名器,她忍不住心中一股恶寒。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旦康平山找上门,不论她愿或不愿都会被拖回去……她侧头想了一会儿,自己的力量太弱,不能与之抗衡,所以只能逃了。 拍了拍一旁的招财,目光看着忙进忙出的杨涵月——一个没有血缘却不求回报照顾她的姊姊,才该是她再世为人最在乎的人。 她想在康家上门前带着杨涵月和杨涵日逃得远远的,但是杨涵月的银子被杨家克扣,她又是个吃白食的,他们手中根本没有太多银两可以当盘缠。 只剩大概半年的时间了,时间实在紧迫,她除了能靠灵敏的嗅觉分辨各种药草外,脑子里还有丹方和内功心法,只是有这些不够,她要想法子赚银子,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听天由命,这次就算不为自己,她也要为杨涵月赌一把! 【第二章 救与不救】 一大清早,庄子外几个奴才就已将药材搬上牛车,现在只等着杨涵月,而也一直到此刻,杨涵月才知道康沐雨不打算跟着自己回去。 「这屋后的药草需要人浇水,所以我留下来。」 「这些事我能抽空回来做。」杨涵月皱眉拉着康沐雨,她一连数月不回杨家也是常有,但只要她爹开炉炼丹,少不了要人顾炉火,这工作辛苦,但又怕丹方外流,所以都得是她爹信任之人担当,是以平时不把她当回事的众人,就会在这做苦力的时候想起她,这次她必得留在杨家几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放心,我会注意安全。」 杨涵月一颗心说什么也无法放下,沐雨长得比一般女子娇小瘦弱,她从没把她一个人独自留在庄子里过。 「放心吧!姊姊,我会把门给关得紧紧的,这庄子的围墙高,不怕有野兽跑进来,我也不会出庄子,会在里头乖乖的待着。」 「可是——」 「大小姐,」门口一个小厮已经等得不耐烦,过来催促道:「时辰不早,该走了。」 康沐雨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认出说话的人是杨府的一个奴才——廖进,廖进的娘是杨家那二姨娘的陪嫁丫头,爹是杨家总管,她与杨涵月回杨家时,可没少受他这个狗仗人势奴才的欺负。 见杨涵月的脸色微变,康沐雨安抚的拍了下她的手,「姊姊,你看我额头的伤还没好全,杨涵星那丫头肯定又在等着我上门,想找我的麻烦,所以我还是待在庄子里比较好。」 提到杨涵星,杨涵月原想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杨涵星确实是难以应付的麻烦。「好吧!这次我让你留下,你自个儿小心,我过几日便回来瞧你。我前些时候多做了些杂粮饼,家里还有些大米、地瓜,若真没东西吃,就去山脚边的几个猎户家里赊些东西,回来我再给他们银子,还有屋里的柴火怕是不够,你要出去捡拾柴火时可别走远。」 「知道了。」康沐雨点了点头,「我会照顾自己。」 「大小姐,府里正等着药材回去。」 听到门口的一声声催促,杨涵月不再多说,捏了捏康沐雨的手后走了出去。 康沐雨亲自送她到门口,目送两辆牛车消失在眼前,她立刻转过身,从屋里拿出杨涵月外出去采药时背在身上的竹篓。 「招财,」康沐雨精神奕奕的看着自己的小伙伴,「咱们走吧。」 她手里拿着细长的木棍,带着招财往山上的小径走去,越往深山走,路径也越来越小。 林里的参天大树几乎遮蔽了阳光,让四周显得阴沉黑暗。 飞枫山中有多种野生药草,虽说没什么伤人的可怕野兽,就是毒蛇不少,以往杨涵月因为担心康沐雨的身子吃不消,出门鲜少带着她。 看着跑在前头的招财,康沐雨脸上挂着一抹笑,相较之下,招财跟着杨涵月入山多次,比她还要熟门熟路。 她放心跟着招财的脚步,用木棍往一旁的草丛拨动,找寻她所需要的药草。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也没有不自量力的走远,只打算在这附近采集些药草,熟悉环境,等体力再好些,就能往更深山之处走。 她记得有一次随杨涵月入山,见到一条比男人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蛇,一身金银光泽,看起来很美丽,杨涵月见了却连忙带着她远离,还千叮万嘱的要她看到这蛇时千万要避开。 她小心的打量着地上的草丛,众人只知金银蛇毒,却不知这金银蛇入药不单能泡药酒、解寒症,还能炼制养身的延年丹。 想到逼她娘亲嫁入康家的康老太爷,当年便是服用她娘用金银蛇为药引炼制的延年丹,才能活到百岁,只不过活得久也没用,老妖怪的下场是被斩于午门,所以想要活得长,还得有能活着的运气才行。 走了大半天的路,康沐雨采了不少药草,最后她决定沿着溪谷下山,虽然一路不算好走,但也令她意外采到些水蔘,她累得脸色都白了,心情却是十分愉悦。 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响,她才在溪谷边找了个清凉的地方,挑了个大石块坐下来,拿出放在竹篓里的杂粮饼。 这饼用玉米和黄豆磨成粉,加入水和盐、核桃和枸杞,在炉子里烙得干巴巴,不单有嚼头,还能放上些日子不会变质,吃上一个就管饱。 尽管嚼着挺香的,但是杨家给的银子不多,她与杨涵月常常连着好几天都吃杂粮饼,吃久了,她实在不觉多美味,只觉得咬得人牙疼。 她捏碎了些饼,丢给招财,招财用爪子抓了抓,最后还是低头,看来纵使嫌弃,也得吞进肚子里。 她拍了拍招财的头,「再忍忍,等我赚了银子,就会有好吃的了。」 招财像是听得懂似的,低呜了几声。 她笑了笑,看这天色,填饱了肚子就得回庄子了。从竹篓中拿出装水的竹筒,她先将水给装满,然后用双手掬起清凉的水喝了好几口,又用水泼了泼自己的脸,舒服的呼了口气,拿着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蓦地,她注意到原本该很清澈的溪水有些不自然的暗红。 好像是……血? 想到方才泼向自己的脸和喝下肚的河水,她不由得心中犯恶心。放眼望去,却没看到什么异状,唯有溪中的血是如此清晰可见…… 「招财!」她轻唤了一声。 招财一声低咆,下一刻跑离了她的身边。 康沐雨的目光追随着招财在河谷之间跳跃着,最后站定在一块大石上,先是朝下吠了几声,又看向她吠了几声。 她想也不想的背起竹篓,往招财的方向跑过去。 果然在招财踩的那块大石阴暗处,发现了一个人。 她跳下大石,仔细打量对方。 这人紧闭着双眼,一脸苍白,右手臂上有伤口,血流个不停,左手则死命的握着一把剑。她低头看着他身上的衣物都让血迹染红了,这么多的血,他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条命。 她伸出手安抚了下跑到自己身旁的招财,接着才伸出手轻推了推一动也不动的人。 第四章 没有反应—— 她的心一沉,难不成死了?她手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虽然气息微弱,但人还活着。 她立刻将身后的竹篓放下,拿出放在篓里的匕首,这把匕首是她娘亲要她逃离康家时,让她留在身边防身的。她割破他身上的衣物,边动手时边想到,在这荒山野岭里,平时除了几个猎户和上山采药的药奴之外,人迹罕至,这个人看来眼生,绝对不是这附近的人家。 她不知他为何受伤,不过看他伤得如此重,伤他之人意取他的性命,若她贸然的出手相救,可能会惹祸上身…… 她不禁收回手,迟疑的将匕首压在自己胸前。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求的是平平安安,彻底摆脱康家,看杨涵月得到幸福,她不想自己一条小命因为多管闲事又被老天收回。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管此人是生是死,迳自背起竹篓,心狠离开。 走没几步,发现招财没有跟过来,她不由得转身,低唤了一声,「过来。」 招财呜呜了几声,没有听她的话向她移动,反而是用头推了推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耳里清楚听到从那人嘴边逸出的一声呻吟,她的心头一震。 这人还活着,真要见死不救?看着招财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比招财还不如,重活一世,最可悲的不是自己上一世死于非命,而是康平山对她所做的点点滴滴磨去了她本性中的良善。 俗话说得好,人世间靠着善良是活不下去,但如果不善良,活着就跟死了差不多,失去做人的意义。 若她因为怕麻烦而一走了之,那自己跟康家或杨家那些自私自利,一心只为自己图谋,丧心病狂的家伙也没两样了。 算了,要是真的惹了麻烦,也是她的命。 【第三章 寄卖丹药】 康沐雨心神一定,重新回到男人身旁,拿出匕首,干脆地割破他的衣服。 他外头穿着看来很普通的青布衣,但里头却是一件上好丝绸裁制的白色单衣,可惜已经被血染红,且他的伤势要紧,虽然有些心疼这好布料,她还是把单衣也割破,将割开的衣服扯开时,从他的衣襟中掉出了一个精巧的瓷瓶,她只分心的瞄了一眼,没空理会。 他的刀伤在右后臂膀,对他下手的人极狠,伤口之深几乎见骨。 不顾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她从竹篓里拿出早上采到的止血药草,将药草给弄碎,一鼓作气的将药草压向他的伤口。 昏迷的他蓦然睁开了眼,大如牛铃的眼中满满恨意让她心头一震,忙不迭的开口—— 「别误会,我是要救你!」 她说得急,注意到他就算昏迷,那紧握在手上的剑却动了一下,真怕他会拿剑向自己挥过来,要了她的小命。 她的手下意识加重了几分力道,「我真的是要救你,我是无辜的,你别杀我……」 她的话忽地隐去,因为原本凶神恶煞般的男人,突然身子一软,又晕了过去。 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死命的按住他的伤口,虽然血是因此而止住了,但肯定令他痛极。 她有些内疚的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难怪他刚刚要拿杀人似的眼神看她,要是她,肯定也会疼得想杀人。 「不能怪我,只能怪你的眼神吓人。」她喃喃的替自己解释。 原以为自己见过最骇人的眼神是那最后要将她逼进火炉的康平山跟江宏,没想到这个失血过多的家伙,虽只剩一口气,眼神却更吓人。 她替他包紮好伤口,等她忙完,才放心的呼了长长一口气,注意到太阳渐渐西下。这里离庄子还有段路,她得将人带回去,只是以她的体型想要搬动这个壮汉,简直痴人作梦。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拍了拍招财的头,「招财乖,你在这里守一会儿,我回去拿点东西。」 她背起竹篓,注意到滚到一旁的瓷瓶和昏过去的男人松开手的佩剑。她顺手捡起来,往竹篓一丢,飞快的跑回去。 太阳都快落入山后头,只见康沐雨拿了被褥放在从屋里拖出的一块木板上。 平时这木板是放在空地上晒干药草用的,上头还绑着绳子,方便移动,这下正好,可以拿来拖人。 只是事情果然是想的比做的容易,当她得意的把木板拖上不平的山路,木板上没摆放东西,她就已经走得跌跌撞撞,更别提等等上头还要放上一个大男人。 她回到溪边,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又滚、又拖、又拉的给安放在木板上。 她的耳里清楚的听着他在昏迷之中一声声因她的推拉不断冒出的呻吟声,她心中忍不住一抽一抽的不安。 不过这一切也怪不得她,要怪就怪他自己太壮,偏偏遇上她这么瘦弱的救命恩人,这实在说不清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好不容易把人安置在木板上,她都已经去了半条命。 无力的坐在一旁,有些失神的看他平躺在木板上,半截腿却硬生生的落在木板外。 康沐雨实在无语问苍天,这个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如此高大强壮,先不论她现在拖不拖得动他,就算拖得动,他落到木板外的脚,说不定还会被粗砺的石子路磨破了皮。 不管了!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起身,先检查了下他的伤口,被她这么折腾还真是庆幸伤口没裂开。 她将粗绳背在肩上,吃力的往前拖,用尽力气向前,却只是艰难的移动了一点点,她咬着牙,只顾着向前,没注意到路边的石头,被绊了一下,她一踉跄,跌倒在地不说,手中的粗绳一松,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一个转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木板上的大男人直接滚落石子路,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路旁的石块。 耳里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她感同身受的咬了下牙,知道他肯定痛得很。 以他那骇人的眼神猜测,此人脾气肯定不好,若他此刻清醒着,十有八九会想拿剑宰了她。 招财呜呜的跑到男人身旁,用鼻子推了推他,连它都同情他了。 康沐雨吞了下口水,半跪在男人身旁,苦着一张脸,小心伸出手,检查他的头。 初步检查后并无大碍,让她不禁觉得身子壮就是不一样,这样折腾都没见血,不过后脑杓痛个几天、肿个几日是免不了的。 「虽然头上多了个包,但总比没命好。」她喃喃自语,这句话其实是安慰自己居多。 在心中暗自同情他一把,她的心一横,重新将人给滚上木板,不过这次再也听不到他的半点呻吟声,不知道是不是痛得彻底晕了过去,让他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了。 招财一直很乖的跟在她身旁,突然它低呜了一声,往一旁跑去。 康沐雨连忙叫唤,但见招财没理会,跑前了几步,又回身对她吠了几声。 「招财,别闹了。」她已经没多少力气,没法子跟它玩。 招财又叫了几声,似乎要说些什么。 康沐雨这才猛然想起——对了,这附近有座废弃的山神庙,平时除了上山采药的药奴和猎户外,少有人烟,称不上舒适,但至少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懂了招财的意思,兴高采烈的一笑,「乖孩子,真是聪明。」 她可以先把人安顿在山神庙里,等他人好些,让他自个儿回去,这样她不累,他也不用受了伤还得被她折腾。 康沐雨把人拖进了山神庙,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她在四周飞快的捡了些细枝,生起了火,天气还不冷,不用担心他受寒,但怕他因伤发烧,她还是替他盖上被褥,拿出竹篓里的竹筒,灌他喝了点水。 一直到安置好他,她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也好好的喝了口水,入口的清凉令她满足地叹息,拍了拍扑上来舔着自己脸的招财,心想救人实在是件劳力活儿。 虽然累极,但她看着年久失修的庙宇,还是起身简单的清理了一番。重生一次,她相信冥冥之中定有神佛相助。 她恭敬的双手合十,对神像磕头叩拜,「山神爷爷,得要打扰您几日,希望您能保佑这位受伤的大侠度过难关,还有回去杨家的月姊姊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日后等我有了银子,肯定给您买烤鸡、烤鹅,一堆好吃的东西来答谢您。」 她连叩了好几个头,这才站起来,方才只是随意捡了几枝枯枝回来,肯定烧不了多久,所以她又出去一趟,这次多捡了些柴火。 第五章 拿出用布包着的杂粮饼,今天实在累极,没有力气弄吃的,勉强用这饼填肚子。 咬了一口,顺手拿出了竹篓里的剑,拔剑一看,剑身刻写着奇怪的铭文,她不解其意,只隐约觉得这把剑在火光之下发出来的光芒显得有些森冷,心头有股异样的感受,她好奇的挥了挥,不经意的挥到了一旁方才捡回来的柴火,不过是轻轻一碰,木头应声而断。 「哇!」她惊呼了一声,「这把剑真锋利。」 曾经听闻上好的兵器可以削铁如泥,她将饼放在一旁,挑了个块头大的木头,试探的劈过去,立刻劈成了两半。 「真是好东西,比斧头还好用。」她体弱,斧头重,往往劈没多少柴就累了,若有这把剑,她劈柴可就轻松多了。 她的目光下意识飘向昏迷不醒的男人,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身上没带半点值钱的东西,却带着一把好剑,还有——对了,想起了从他身上滚落的瓷瓶,她迫不及待的从满是药草的竹篓中翻出来。 手中的瓶身细致,上头刻划着栩栩如生的山水墨画,但她无心欣赏,急着将软布塞子拔开。 扑鼻而来的药香味令她的神情微变,倒出里头的丹药,梧桐子般的大小,色泽光亮,药香浓郁,她鼻子凑近一闻,闻出几种药草的味道,眼中亮光一闪,脑中掠过数十种药材:灵芝、雪莲,千年蔘……这是极品丹药。 是……体魄丹?!这是习武之人的宝贝,可以辅助练气,提升内力。这个丹药珍贵的不单是效用,还有药材珍贵,寻常人家根本不可得。 她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昏迷的男人,瞧他虎背熊腰,一身结实,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血,换作寻常人早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却还有气息,他肯定服用这种丹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没多想的撬开他的嘴,将一颗体魄丹给塞进了他的嘴,他失血过多,这药对他有益。至于其他——她的心忍不住雀跃了起来,原本还苦思该怎么扭转劣势,现下老天爷开眼,可给她送来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益州城是益州最繁华的城镇,它的繁华不是因为风景秀丽或是占了山川地利,而是因为这里有一间令四海江湖人都不敢等闲视之的青云阁。 天下人皆知晓,百年炼器大家——护文锻坊。 天下第一盟——天煞盟。 第一药草世家——青云阁。 青云阁是传承数百年的医药世家,手中有不少祖传的药方、丹方,祖上更出了不少能人奇才。为求丹药,五湖四海之人都往益州城而来,造就了益州城的繁华富贵。 虽说至今青云阁传到第五代都没有出半个对炼丹有奇才之人,但这一代的青云阁阁主却懂得用重金从各地请来药师和丹师,至于那些不外传的药方、丹方,他也与几个丹师、药师立下生死状,放心的将丹方交出,再加上靠着名号从各地搜罗奇珍异草、难得一见的丹药,让青云阁名声依然响亮,赚进白花花的银子。 传闻青云阁阁主不懂炼丹之术但长相俊美,对他的传闻颇多,却鲜少人有幸一见。康沐雨知道青云阁能寄卖丹药,且能被看上的东西一定得是最好的,这瓶丹药或许能替她与青云阁搭上一座桥。 她压下心头的激动,半跪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旁,道:「这瓶丹药就当是你给我的谢礼,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白拿你的东西。我在山神面前起誓,我收了你的东西,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责任,我绝不会弃你于不顾。」 康沐雨早有预期这男人的伤势过重,可能会发热,果然到半夜,他就体冒虚汗。 她怕他撑不过去,半步不敢离开他的身旁,不停的替他拧湿巾散热,累极了也顶多在他身边眯下眼,一有动静就立刻惊醒。 到了下半夜,她替他擦了汗,再拿水喂他,突然间见他睁开了眼。 她惊了一下,还来不及开口,手腕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握住—— 「我杀了你!」 看他说得咬牙切齿,康沐雨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手中竹筒里的水溢了出来,她愣愣的回道:「要杀我也得等你好了再说。」 他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只喃喃的重复,「杀了你……」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意识根本是迷糊不清,她的手腕被捏得好像要断了,但她又不敢真的拉扯,就怕他的伤口会裂开,只能苦着一张脸,任由他紧握着不放,只希望自己的骨头别真被他给捏断才好。 只是真的好疼……就在她疼得考虑要不要赏他一巴掌,让他放开她时,他松手了。 她松了口气,看他像是失了力气似的闭上了眼,似乎陷入恶梦之中,呻吟不断。 见他动个不停,怕他扯动了伤口,她只能试图压制他,但是两人体格上的差异,让她根本是徒劳无功,累得喘息吁吁,忽地,他挥舞不停的手臂停下,转而一把抱住了她,下一刻她就被男人紧紧抱在怀中。 康沐雨从没遇过这种事,想把他推开,却因为看到他双眼涌出的泪水,一时间忘了动作,她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也会哭得像孩子,她心软的拍着他的后背。 「没事了。」她柔声的安抚,就如同以前娘亲在自己作恶梦时做的事,「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好不容易他消停了,她也累了,他的怀抱暖乎乎的,让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太阳露了脸,康沐雨转醒,有一时半刻的迷糊,这才想起自己累极,不自觉的睡着了。 她连忙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手轻抚上他的脸,昨晚他反反覆覆的发烧,终于他身子不再发热,看来是度过了难关,她不由得露出一抹笑,能活下来就好。 她小心翼翼的起来,先到溪边简单的梳洗了下,再弄了些干净的水回到庙里,帮他擦了身子、换了药,惊讶的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收口了。 她注意到他身上的大小伤痕不少,但他的脉象强健,没有留下半点的积疾,果然他随身带着的体魄丹有绝妙功效,只是他到底从何而来,为何身上会有这么多的伤痕? 招财靠了过来,在她的脚边撒娇。 她低下头,伸手拍了拍它的头,知道它该是肚子饿了,手伸向供桌,心想昨天她在上头放了杂粮饼,不料手却扑了个空,她看向桌面,发现上头空无一物,她心头一惊。 看着招财,它呜呜了几声。招财是聪明,但它可没办法跳上有半个人高的供桌。至于山神……她虽相信有神佛之说,不过不信山神会显灵来吃她的杂粮饼,所以……她看着地上睡得正沉的男人,东西是他吃的? 可是她一直守在他身旁,若他曾醒来,没道理她会一无所知。 康沐雨想了一会儿,猜是自己守着病人累极了,才会睡死过去,连他有没有醒来都不知道。她不太自在的搔了搔头,说要照顾人,但自己实在太不尽责。 招财呜叫了几声,她安抚的拍了拍它,从竹篓里翻出几条地瓜,丢进还有些余火的柴堆里。 想起家里的存粮不多,除了自己和招财,现在还要再养一个大男人——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心中估算着进城一趟来回大约要三、四个时辰,若她脚程快一些,太阳下山前肯定能回来。 她伸手轻推了推他,想要跟他交代一声,但是他只是咕哝一声,没有转醒。果然民以食为天,他有力气起来吃东西,却没力气睁开眼听她说句话。 等了一会儿,她拿着树枝将丢进火堆里的地瓜给翻出来,放在一旁,这样一来也不用怕他醒来因为她不在而饿肚子了。 她让招财待在山神庙里,接着风风火火的下山,马不停蹄的脚步直到城门下。 她进益州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前几次都是陪着杨涵月回杨家才有进城的机会,这次独自一人进城,她心中不是没有恐惧,可是她鼓舞着自己,这趟来可是有要事待办,不容她怯懦。 走在最热闹的玄武大街,她的心情紧张,然而一看到周围卖吃食的小摊子,有卖肉粥、栗粽、蜜糖莲糕,她的口水不由得泛滥,忙着照料那个昏迷不醒的大男人,她才喝了口水便赶着下山,现在肚子正饿。 她身上有之前杨涵月给她的十几个铜钱,或许她等会儿可以先买些吃食填填肚子,她暗暗下决定,等她有银子了,就要把这街上卖吃食的摊子都吃过一轮。 第六章 没有迟疑的,她的脚步在大街上最气派醒目的一栋宅子前停下来。 三十多年前,青云阁的老阁主还在世之时,忧心白家百年荣华退尽,破例点头收闭门弟子。消息一出,数百人涌入益州城,一心想要投入青云阁门下,杨药师便是当年百中选一的一个,谁知道学成之后,杨药师的选择却是背叛师门,离开青云阁,在另一头的朱雀大街自立门户,取名为通天阁。 白家扛着一方药草世家大旗,却被杨药师彻底的将尊严踩在脚下,老阁主在世之时,青云阁与通天阁可说是形同水火,不过当少阁主接手之后,对于过去恩怨不再多提,但他也没再犯与老阁主同样的错误,少阁主将丹方传人,但此人却得与青云阁签下生死状,若将丹方外传,只有一条死路,就连天皇老子都救不了。 原本不过是区区一张纸,不该有如此大的能耐凌驾于律法之上,偏偏青云阁除了扛着数百年的名号外,少阁主的姊姊在二十多年前嫁给了天下第一盟天煞盟的盟主,自此五湖四海就算不在意青云阁也得顾忌天煞盟,杨药师是运气好,若是晚个几年背叛师门,命早休矣。 仰头看着朱红大门上的的闪亮招牌「青云阁」,康沐雨深吸了口气,这个与她重生前意图以她的命练剑的百年炼器大家护文锻坊齐名的青云阁,原该是她避之唯恐不及之地,但今天她却自己送上了门。 她神色坚定的走进青云阁前的石阶。 踏入青云阁,一阵清爽的药草味袭来。 熟悉的药草香让她彷佛回到了与娘亲待在康府丹房的岁月,虽然那时娘亲不受宠,而她这个庶出小姐还被说是命不好,被当奴才养大,可是娘亲疼爱她,她日子过得幸福平凡。 想起过去,她嘴角一扬,将思绪拉回眼前,入目的是一大面墙的红木药格橱柜,摆放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各式药材。 「这位姑娘,有什么需要的?」站在柜台后的一个伙计客气的问道。 康沐雨有礼的点了下头,「我这儿有些药材,想看看青云阁是否有兴趣?」 伙计看到康沐雨额头上醒目的红色胎记,心头微惊了下,但很快的平复心神,走了过去,看了看她竹篓里的药材。 「这些药材,青云阁有不少。」虽然康沐雨衣着样式有些寒碜,拿来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但掌柜千交代万交代,绝不可以貌取人,上门即是客,不能怠慢,尽管不需要,伙计还是十分客气,「姑娘不如去试试别家吧。」 伙计的回应并不让康沐雨意外,这些药材确实普通,想到接下来要开口的话,她不禁紧张得手心冒汗,「这位小哥,其实我身上除了药材,还有些丹药想寄卖。」 伙计眼底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实在不认为她能拿出什么了不得的丹药,原想将人打发出去,可又想起掌柜的交代,只能耸了耸肩,道:「请姑娘稍候片刻。」 他交代柜台后的另一个伙计看顾着,自己走进了屋内。 康沐雨压下心急,目光移到另一面墙上,注意到一格一格的柜上放着各式各样的丹药瓶,看着上头的介绍,多是些寻常的小儿、妇科用药。 没多久,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走了出来,后头跟着先前的那名伙计。 「姑娘安好。在下魏青成,是青云阁的掌柜。听伙计说,姑娘手中有丹药要寄卖?」 康沐雨点了点头。 魏青成一张圆圆的脸笑得慈祥无害,看康沐雨年幼,还以为是个不懂事的丫头跑错了地方。「小姑娘,我们阁里是能让人寄卖丹药,只是若想要打着青云阁的名号寄卖,可不能是寻常东西。」 「我明白。」康沐雨保证道:「我手头上的东西绝不平凡。」 这口气不小,魏青成翻了翻康沐雨放在一旁的竹篓,有能排毒的葛根,用来补气的水蔘,这些药材将竹篓装了五分满,药材还散着泥土的气息。 「这是姑娘采的?」 康沐雨点了点头,「是。」 「这些药材都是飞枫山上特有,姑娘一个人上山采集,不怕吗?」魏青成很清楚水蔘是长在飞枫山的水源处,那一带毒蛇不少。 「不怕。」康沐雨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魏青成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口气跟他们阁主还真是相似,青云阁的阁主白洛卿,平生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就只热中赚银子这件事。 「不如这样吧!我给姑娘三两银子,东西留下,你走吧。」 三两银子买她竹篓里的东西算是多了,不过康沐雨看得出掌柜的是想打发她离开,根本不信她身上有丹药。 她也没气恼,只是从魏青成的手中接过了三两银子,有钱拿,她可不会客气。「谢掌柜的,只是我有丹药想寄卖。」 「小姑娘,」魏青成的脾气好是出了名,更何况是面对个跟他孙女差不多大的丫头,他的耐性更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让青云阁看上眼的——」 康沐雨拿出丹药瓶倒出了一颗丹药,她不知道青云阁的掌柜有多大的能耐,是否真的识货,不过手中的丹药单看光泽、闻味道就会知道是个好东西。 魏青成一见,立刻将要说的话都吞了回去,原本笑得跟尊弥勒佛似的圆脸多了几分严肃,「小姑娘,这丹药是从何而来?」他接过来细细打量。 「从何而来掌柜就不用多问,」康沐雨看出了魏青成知道手中的丹药珍贵,心头一阵雀跃,「我只是想要寄卖,掌柜只要说一句——成或不成?」 「这丹药难得,不是我能作主,不如姑娘——」魏青成将丹药交还给康沐雨,「跟我走一趟。」 康沐雨眼底闪着不解,但还是跟着魏青成走向屋内。 【第四章 守财阁主】 青云阁的门面气派,后院更是别有洞天,布置精巧。 才过晌午时分,暑气渐渐消退,偶尔吹来一阵凉风,还带着淡淡荷花香气,精致的庭园处处讲究,四周栽种着奇花异草,每一株皆是上好的药草,建筑是由金丝楠木搭建,遍地铺满细致砖瓦,小径直通往湖中亭子,风景宜人。 不愧是青云阁,果然家大业大。康沐雨看得目不暇给。 湖中央的凉亭里,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袍、系上墨黑腰带的男子,手拿黑棋,坐在八角桌前。他衣角让微风拂动,腰间玉坠透亮,面前石桌上刻着棋盘,正下着棋。 康沐雨好奇的瞧了一眼,黑子看来已败—— 「阁主?」魏青成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听到魏青成的叫唤,康沐雨着实一惊,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能够轻而易举的便见到青云阁的当家。 白洛卿的目光从棋盘中移开,看了魏青成一眼,又看到他身旁的小丫头。这丫头长得还算水灵,只可惜了她额头上那块红色胎记毁了美感,不过那双无所畏惧、直视着自己的双眸盈着水光,煞是好看,印象中,他看过这样一双眼睛,却一时半刻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他摇了下头,既然想不起来,他也不勉强自己思虑,纵使曾见过,也不过就是个不需要记住的人。 「什么事?」他柔声的问,知道魏青成不会随意的带人来到自己跟前,只是这小丫头平凡得令他想不出能与青云阁有什么交集。 「禀阁主,这位姑娘想要寄卖丹药。」魏青成恭敬的说。 寄卖丹药?!白洛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康沐雨,「姑娘有礼,不知如何称呼?」 康沐雨早听闻青云阁阁主相貌俊秀,却没料到此人容貌精雕细刻,比传闻更胜几分,而且他态度和善,这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对他的好感不由得多了不少。 「阁主有礼,叫我沐雨便行了。」康沐雨刻意不提及自己的姓,以免跟康家扯上关系。 「沐雨姑娘请坐,」白洛卿招呼她坐下,「不知沐雨姑娘有什么丹药想寄卖?」 白洛卿的温柔语调令康沐雨卸了心防,献宝似的将手中的丹药瓶推到白洛卿面前。 白洛卿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笑,慢条斯理的伸手打开,原以为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压根没想到里头装的居然是体魄丹。 炼造体魄丹的药材皆是可遇不可求,千金难买,且不单药材难得,更是要炼丹者高超的修为,能炼出此丹的人普天之下应该只有一人,但他早在多年前就死了,丹方应该失传了。 第七章 这个小姑娘看来太过平凡,不可能跟那人扯上关系,只是她手中有丹药,数量还不少……这药是听得人多,看得人少,若让人知道她手中有奇药,只怕会惹祸上身,然而看她的样子,似乎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白洛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康沐雨,懒洋洋的开了口,「不知道沐雨姑娘打算怎么卖?」 康沐雨原以为他会问自己丹药的来处,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词,却没料到他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直奔主题。 「阁主是个明白人,」松了口气之余,她也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也不与阁主讨价还价,只想请青云阁出面代售,无论这丹药能卖出多少银子,我只拿其中三成便好,但重点是——要快。」她可没多少时间可以等,若是康家找上门就麻烦了。 三成?白洛卿忍不住失笑,这可是门好生意,青云阁只是出个面卖丹药就能分得七成,他是个俗人,平生就喜那白花花的银子,这笔好买卖他接了。 这药肯定有不少人想要,毕竟千金难得绝世好药。 正好最近日子无聊,来热闹、热闹一番也好,说不准还能见上几个他也感兴趣的传奇人物来益州城一趟,至于眼前这个小丫头,她有没有命拿到银子,就与他无关了。 「好,青云阁就替你卖丹药。」 康沐雨心头一阵激动,「谢谢阁主。」 「不过举手之劳。」看着她天真的样子,白洛卿难得同情了她一下。忽地一阵微风拂来,他在她身上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药草味,「姑娘可会炼丹?」 康沐雨原想摇头,可又想起现在的处境,她转而点头,「会炼些简单的丹药。」 「炼些拿来给我瞧瞧。」白洛卿难得的动了点善心,「若你真有点办法,我倒不介意与你交个朋友。」 能让白洛卿看上眼,还愿与她相交,康沐雨知道这意味着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若她能靠上青云阁这棵大树,说不定康平山带着护文锻坊的人找上门,她都可以不用畏惧。 「给阁主炼丹绝对没问题,只不过——」她顿了一下,眼巴巴的看着他,「有件事还得请阁主帮个忙。」 「姑娘直言,白某平生最喜欢帮助人。」 一旁的魏青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他家阁主平生最喜欢的是银子吧,别说帮人,不要害人就已属万幸了。 「我想买个丹炉,」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康沐雨心中揣测着他会不会愿意帮这个忙,「但不是一般寻常的丹炉,听闻青云阁与京城的护文锻坊有些交情,不知道可否请阁主替小女子出个面,请他们替我锻造一个丹炉。」 白洛卿说要帮忙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康沐雨这么不客气的直接跟他要丹炉不说,还指名要护文锻坊出品的! 他向来就是个斯文人,对护文锻坊江家里头那几个打铁的粗壮家伙没太多好印象,虽说青云阁、护文锻坊和天煞盟同为天下第一,不过他一心想成为天下首富,从不想插手朝堂、江湖之事,天煞盟便罢了,毕竟是自己姊夫,至于护文锻坊他实在是不想多有交集,他不可能为个素昧平生的小丫头去与江家打交道。 偏偏这个丫头说会炼丹,手上又有体魄丹,勾起了他不小的兴趣,让他帮或不帮,有些两难。 康沐雨看着低头望着棋盘不发一语的白洛卿,见他动也不动,不发一言,以为他在思索棋路,心中不由得着急,平时也就算了,今日她得赶回去山神庙,实在等不得。 她忍不住伸出手,在棋盘上动了一步。 白洛卿一惊,「你做——」他的话声隐去,原本该是黑子一败涂地的棋局,因为她动了一步棋而现了生机。 石桌上的棋局已经摆了三年,这些年来,他每一得空便寻思解局之法,没想到今天却被康沐雨轻而易举的破了局。 他与他那个讨人厌的姊夫约定了三年之期,三年内若他解不出棋局就得输他三百两银子,若是他解开了,姊夫反倒要给他六百两。眼见期限将至,自己就要赔了银子又失了面子,现下可好,他是赚了银子,又有了面子。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有两把刷子。」 「在阁主面前献丑了。」康沐雨眨了眨眼,她的棋艺是向她娘亲学的,这棋局虽难,但还不至于无法可解。 「不知阁主可否为我出面向江家一求?」 康沐雨心中对护文锻坊江家没有一丝好感,毕竟上辈子最后的一抹记忆是江家的家主押她进了锻坊,欲拿她炼器,只不过她却不能不承认他们锻造出的东西,不论兵器或丹炉都是一等一的好。 娘亲曾说过,一个好的丹炉决定了丹药的成败,以江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不可能随意替人锻造丹炉,所以她才把脑筋动到了白洛卿身上。 白洛卿看着已解的棋盘,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心情大好,「也不用麻烦的求到护文锻坊,我家中正好有个旧丹炉,是护文锻坊的老坊主亲手替我爹打造,不如你就先拿回去凑合着用。」他交代一旁的魏青成,「去炼丹阁把我爹以前随身带着的小丹炉拿来。」 魏青成双眼微瞠,「阁主,那丹炉可是要传家的,你怎么能——」 「说是传家,不过就是个死物。」白洛卿直接打断了魏青成的话,他不懂炼丹,留着那丹炉也只是好看,根本没半点用处。「更别说我今日不过只是借给她,又不是送给她。对了,小丫头,我就借你一个月的时间,若你把炼好的丹药拿来,我看了满意,说不准就将这丹炉送给你。」他开始期待这个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 「好!」没想到白洛卿竟然会借自己丹炉,康沐雨乐得心里像开了花。「就以一个月为期,下个月初七,我一定如期而至。」 「好。」白洛卿伸出手与她一击,「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康沐雨兴奋的红了脸,「阁主真是个好人。」 白洛卿笑了笑,「客气、客气,其实每个人都这么说,我就是个大善人。」 魏青成听到白洛卿大言不惭的话语,一张脸苦得不能再苦。阁主向来是个守财奴,曾几何时如此大方过? 「阁主,不如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有话直说,不用跟我客气。」白洛卿满脑子都是那六百两,有些忘了形。 「阁主果然心善人慈。」康沐雨立刻不客气的开了口,「我还缺几种炼丹的药材,不如阁主也顺便把我需要的药材都给我吧。」 白洛卿的笑容微隐,「什么?」他终于稍稍从解了棋局的得意之中回复了一点守财奴的理智。 「阁主只要肯给我药材。」康沐雨的双眼闪闪发亮,「我能够炼出比青云阁任何一个炼丹师所炼制的都更好、更稀奇的丹药,让阁主赚进更多白花花的银子。」 说到银子,白洛卿很感兴趣,只不过这生意怎么想都是还没做就先亏了一把了,但看着已经解开的棋局,又想着康沐雨寄卖的体魄丹,他心中算盘一拨,就算给她几样药材,他还是算赚了。 「小丫头你的口气不小,不过你该知道,青云阁向来不做赔钱的买卖,若你一个月后没炼出丹药,你得要为你今日所言付出代价。」 「行!」康沐雨没有半点的迟疑。 「好。」白洛卿看着魏青成,「带她下去,她要什么就让她拿。」 「阁主,你……确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听白洛卿难得想当一次君子,魏青成也不再多言,让人拿来了珍贵的丹炉,还亲自领着康沐雨去挑药。 赫赫有名的青云阁别说一般药材,就算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也不少,最后康沐雨真的很不客气的带了整整一板车的药材走,其中一部分是要熬煮成汤剂,准备给山神庙那男人补身体,其他都是要炼制成丹丸。 白洛卿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喜孜孜的看着棋盘,这棋局花了他快三年的时间,原以为没了指望,得输三百两银子,现在却解了——他即将赚进一大笔银子,现在真是怎么看怎么开心。 没过多久,魏青成神色有些古怪的回到凉亭里,看着乐呵的白洛卿,有点迟疑的开口,「阁主?」 「怎么了?」白洛卿分心的看了他一眼。「人走了?」 「是,方才小的已经送沐雨姑娘离开,沐雨姑娘拿了不少药材。」 白洛卿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无妨,我允她的。」他现在一心只想着白花花的银子。 第八章 「可是——」魏青成不安的看着「守财阁主」的俊秀脸庞,「沐雨姑娘拿走一般常用的药材不说,连珍贵的都拿了不少,包括……包括那支大小姐从幽兰山庄送来的老蔘。」 白洛卿霎时被自己的口水一呛,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你说什么?」 魏青成看着他的神情,这下安心了,还以为自家阁主今天吃错了药,对个陌生的小丫头这么好,害他都想给阁主请个大夫来瞧瞧了。 「阁主忘了吗?就是那支阁主喜爱异常的百年人蔘,所谓百年为人,千年为蔘,虽说百年蔘没有千年蔘那般有起死回生之效用,但也是难得一见……」 「我知道那人蔘有多难得,」白洛卿一点都无法淡定,「你怎么不阻止她?」 「阁主交代,她要什么给什么,要多少给多少。」 「但也不能给——」白洛卿的拳头重重一挥。「那可是我特地让我姊姊寻来的。」 这死丫头还真是扮猪吃老虎,看她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个狠角色,她也不过替他走了一步棋,让他在三年之约期满前赢了六百两,但她一眨眼就从他的库房里拿走了他花了三千两得到的人蔘,放眼天下,还没有谁敢像她如此狠狠的在他身上割了块肉。若一个月后,她没拿出好东西给他,他天涯海角也会找到她,让她付出代价。 魏青成看着白洛卿的反应,彻底的放下心来,「阁主,姑娘还拿了——」 「还拿?!」白洛卿那张好看的脸扭曲得更厉害。以后这个丫头若来,他一定得要亲自跟着,以免库房被她洗劫一空。 「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事,就是沐雨姑娘拿了太多药材,带不回去,所以拖走了辆前几日才送来的全新板车。她说,她家的板车正好坏了,阁主大度,一定不会舍不得送她一辆小小板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她不要把主意打到马厩里的马身上,不然她原还想借匹马拖板车回去。」 白洛卿无力坐在椅上,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丫头的脸皮比他还厚。 「阁主,」魏青成问道:「可要派人去查查她的来历?」 「管她什么来历,」白洛卿挥了挥手,没空去纠结这种小事,「只要知道她住哪里,别让她跑了就成了。一个月,我就等她一个月,她若敢骗我,我定要她好看!下回等她来了,直接让她来见我。」 「是。」魏青成点头,看阁主的表情,他真心希望那个占人便宜的小姑娘真有点能耐,不然阁主跟她的梁子可结大了。 对穷了许久的康沐雨来说,魏青成给的三两银子实在算是一笔大钱。 有了银子又带着满满一车的好药材,走在路上,她只觉得开心得脚下都像要飘起来似的。想起了山神庙里的男人,她忍痛买了条鲈鱼,想说回去可以煮汤让失血过多的他补补身子。 经过天香楼,她的肚子正饿,忍不住买了只散发香味的烤鸡,原想去杨家跟杨涵月一起分享,但又想着杨家与青云阁难解的恩怨情仇,这次进城的事,还是先瞒着杨涵月好了,免得让她为难。 打消了去杨府找人的主意,康沐雨加快脚步出城。 回到小庄子时,太阳已经西下,她将从青云阁拖来的板车放在屋前空地,顾不上整理,便把包着人蔘的锦布塞进衣襟里,一手拿着散发香味的烤鸡,朝山神庙跑去。 她的身影才靠近,招财就已经热切的跑出来打招呼。 她拍了拍它的头,「没有人过来吧?」 招财汪汪了几声。 知道无人来过,她稍稍心安,急急的进了庙,就见男人如她离去之时的姿势躺着,不过早上放的水和地瓜都不见了。 他的身体底子很好,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要昏个几天才会转醒,他现在不单醒了,胃口还挺好,把她留的东西吃个精光,能吃、能睡——这是好现象。 拿出在城里买的烧鸡放在神像前,谢谢山神的保佑,又小心拿出衣襟里的人蔘,心想青云阁的阁主真是好人,这种好东西也舍得给她。 她根本不知道现在白洛卿在心里早把她给骂进了十八层地狱去了,迳自拿匕首切了一小片,让他含在嘴里。 他哼了一声,微张了下眼。 「你乖。」她像安抚招财似的拍了拍他,「这是人蔘,对你有好处。你累了,就再多睡会儿,等会儿我煮鱼汤给你喝。」 他眨了下眼,听话的闭上了眼。 她微微一笑,现在的他可比昨晚那躁动的样子好得太多。 她背起竹篓,手里拿着他那把比斧头更好用的剑,到附近去砍些柴火。 以往总是绕着她打转的招财,这回看她出去,却是趴在山神庙的供桌前动也不动。 康沐雨一眼就看出它想要守着桌上的烤鸡,忍不住失笑,「贪吃鬼。」 招财好似听懂她的话,精神十足的汪了几声。 她也由着它,迳自去砍柴,没花多少功夫,就砍了一竹篓的柴火。 她擦了擦汗,往回走向山神庙。 不过才走近,她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男人赤裸着上身,头发乱糟糟,满脸的胡髭,坐在庙前的石阶上,招财则乖顺的在一旁。男人手中的烤鸡被吃得只剩骨头,招财兴奋的啃着那男人分享给它的鸡腿。 一人一狗分食,烤鸡连半点渣都不留,康沐雨一时没忍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你怎么吃了我的烤鸡?」 听到她的话,男人正好将手中最后一块肉给吃进嘴里,他清亮的眸子与她相对。 招财一见到她,兴奋的摇了下尾巴。 「这个叛徒!」康沐雨气不过的啐了它一句。 招财低呜了一声,叼着肉,转了个方向,回避康沐雨的眼神,继续大快朵颐。 男人将手中的鸡骨头丢给招财,然后缓缓的站起来。 康沐雨在搬动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很高大,但是当他像座山一样站在面前时,那股压迫的感觉更甚。 她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有些怯懦。 她原本很生气自己忙了一天,只喝了半杯的水,饿得前胸贴后背,他却一转眼就将一只烤鸡给吃了,但当他杵在面前,两人之间体格上的差异,让她心中的恐惧急升,就怕惹恼他,他一伸手,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拍死。 他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也不敢动,微低着头,悄悄拿着委屈的眼神看他。 他侧头,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低头看了看只剩骨头的烤鸡,只是再怎么看也不可能让骨头长出肉来,唯一还有点肉的就是招财正在啃的鸡腿,然而总不能跟只狗抢食,他愣愣的问:「你喜欢烤鸡?」 「谁不喜欢?」康沐雨迟疑的咬了下下唇,「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却连一丁点都没有留给我。」 她的话才说完,他原本静止不动的身子突然一动。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惹恼了他,他要对自己动手,下意识的要退开,但她才退开一步,他便从她的身旁掠过,转眼消失在眼前。 这一切快得像是眨眼间的事情,可是一个巨大身影是真真切切的在她眼前不见…… 「这……」看着四周,康沐雨一脸困惑,「怎么回事?人呢?」 招财没有反应,一个人凭空消失对它而言,实在不如嘴巴里的鸡腿重要。 康沐雨也没空理会眼中只有肉的招财,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心里没来由的发寒。 这个男人强大得不像寻常人,昨天还流着血昏迷不醒,过了一天一夜醒来,伤口还没好全,就能来去无影无踪。 如此能耐,实在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看着地上的烤鸡骨头,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能安慰自己,他走了也好,不然看他的食量,只怕留下来她也没法子养活。 只是——她想起被她拿去当柴刀用的剑,他的东西他不要了吗? 她叹了口气,没有理会吃得正欢的招财,走进山神庙,双手合十地向山神一拜。 虽说她起誓说要照顾他,不过他自个儿要走,她也不算是违背誓言,从今而后,他的死活应该再与她无关了吧。 【第五章 你以后叫进宝】 康沐雨细心的把庙里收拾一遍,才抱起从家里拿来的被褥转身要离开,却被不知何时站在庙门口的高大身影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第九章 「你……」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了,要不是肯定他有鼻息,她都怀疑他是鬼了,来无影去无踪也就罢,还连个声音都没有。 「肉。」他的手一甩,一只已死的灰兔被丢到了她的面前。 她瞪大眼看着灰兔,一时之间没法子反应。 他轻挑了下眉,看着她呆若木鸡的样子,继续说道:「你要吃肉,给你!吃。」 康沐雨迟疑的目光从灰兔移到他的脸上,再从他脸上移到灰兔上,隐约的察觉了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拿去,吃。」他催促。 「可是……」康沐雨有些为难,她虽然饿得惨了,但也吞不下生肉啊,「还是生的……」 男人侧着头,想了一会,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弯下腰将灰兔捡起,转身走了出去。 康沐雨看他一动,原本也想放下手中的被褥跟出去,可又觉得不妥,最后还是决定紧抱着被褥,心想若他真对她动手,好歹还有被子可以保护自己,虽然她怀疑能有多大效果。 等了好一会儿,也观察了好一会儿,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她鼓起勇气抱着被褥出去,只见他已经从她装着柴火的竹篓里挑了几根细柴,熟练的生起火,那样子就像过惯了野炊生活。 她不禁有些懵了,想起发现他时,他穿的外衣虽然普通,但是单衣却是上好丝绸所裁制,身上没银子或值钱的东西,却有难得一见的上好丹药,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她以为他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可是眼下看他的样子,又像是做惯粗活的人…… 就在她思索的当下,他突然转头看她。 看到他的眼神,她的心脏猛然一跳,下意识的想要退开,却见他对她伸出手。 「做……」她有些结巴,「做什么?」 「刀!」 她的心立刻提到半空中,抱着被褥的手紧得不能再紧,一副准备随时逃命的模样,「你要刀做什么?」 他拿起一旁死得不能再死的兔子。「料理它。」他是在竹篓里看到剑,但要处理这只兔子不好使。 康沐雨的眼睛转了一下,一手抱着被褥,一手拿出自己随身的匕首,丢到他的脚边。 他对她这副态度不解的挑了下眉,捡起匕首的同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天色虽然暗了,可空气还有些闷热,他不懂她为什么硬要抱着被子,也不怕热晕过去。 他摇了下头,看她身材瘦小,应该是身子不好的缘故吧。 他拿着匕首动作熟练的除毛、清内脏,手虽快速的动作着,但在火光映照下还是注意到手中的匕首刀柄很细致,隐约还刻了个图案,不过现在他没空细看。 将清理过后的兔子叉在根树枝上,放在火上翻转着。 一下子,空气中就飘着烤肉的香味。 已经吃完鸡腿的招财,很没有节操的蹭到了男人的身边。 康沐雨鄙视的瞧了招财一眼,其实自己也很嘴馋这只野味,但是她胆小,不敢靠近。 没多久,兔子烤得表面冒出油光,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若是她有他的身手就好了,想吃肉的时候,上山随手一捉便有,可惜她半点功夫不会,还是别作梦的好。 男人拿匕首俐落的割了块肉,递给她。 她迟疑的看着他,眼睛一眨又眨,「你……要给我吃的?」 他点了点头。 她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变得灿烂,看他一点头,她立刻不客气的伸出手,也不管烫不烫,一口就将肉给塞进了嘴里。 看到她的笑容,男人原本有些生硬的神情多了些柔和,「你喜欢?」 康沐雨点头如捣蒜,眼巴巴的看着他手中的兔肉,他才给她一小片,根本不够她塞牙缝。 看到她那彷佛饿很久的饥渴眼神,他想也没想的把叉着兔肉的树枝都递给她。 康沐雨的眼底闪着亮光,一手抱着被褥,一手伸出去将兔肉拿了过来,不见半点秀气的大口啃起肉来。 看着一手抱着被褥,一手拿着兔肉大啖的女人,他再也忍不住的开口问:「你不热吗?」 她分心的看他一眼,「热!」嘴巴吃着东西,把硬是黏上来绕着她打转的招财赶远了一些。这个叛徒,都吃了烤鸡了,还想来跟她抢食,没门!「我都流了一身汗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抱着被褥不放?」 「因为——」她的话声蓦然隐去,总不好说,因为怕他突然对自己动手,所以她想拿这被子挡着。 看看人家好像一点要打她的意思都没有啊,又想想自己正大口吃着人家打来的野味,她越想越觉得自个儿可笑,默默的将被褥放到一旁。 然后学着他,坐在地上,大口吃肉。这世上烦恼的事一堆,只有不委屈自己、不让自己饿肚子才是王道。 她一坐下来,招财就缠了上来,没办法,她只好撕了块肉给它,这才发现自己和招财都吃得欢,他却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你不吃吗?」她还是有一点良心的开口道。 他摇头,「你吃就好。」 「你真上道。」这只兔子不大,她还真怕他说要吃,分招财她都已经舍不得了,再分他,她铁定吃不够。随即她想到,「我今天进城给你买了条鱼,几乎花光了我身上的银子,不过没关系,喝鱼汤补气血,等会儿给你熬汤喝,让你补补身子。」 他的眼底闪着光亮,「好。」 「这兔子你捉的?」瞄了瞄他的肩膀,没有渗血,伤口应该没裂开。 「嗯。」 「你真厉害,」她给了他一个崇拜的眼神,「伤口疼吗?」 「疼。」她问得直接,他也回得老实,「但还能忍。只是你饿了,我不能让你饿肚子。」 简单的一句话却令人心中如沐春风般舒坦,想起方才自己还防着他,真把君子当小人了,她甜甜地对他一笑,「你真好。」 「当然,我会对我的媳妇儿好。」 媳妇儿?!康沐雨差点被自己吞入喉咙的兔肉噎到,她连忙顺了顺气,「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淡淡的看她一眼,「你是我媳妇儿。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我……」她猛然摇着头,「我才不是你媳妇儿。」 「不是?」他微眯起眼,「但你睡在我身旁。」 「我哪有睡——」她这才想起了为了方便照顾他,晚上是睡在他身旁的,这下误会大了。「那是因为你受了伤,我就近照顾你罢了。你怎么能随便半路认媳妇儿,该不会是脑子撞……」 她的话声隐去,终于抓到心中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他清醒了,可身上却一点都不见当初她救他时的戾气。 她缓缓对上他清明的眼——炯炯有神,但不再杀气腾腾。 她微吸了口气,压下心头不安,轻声问道:「除了肩上的伤外,你……可还有其他不适?」 他侧着头想了一下,手缓缓的摸向后脑,摸到了头发底下有一个肿得不小的包,「这里也疼。」 康沐雨看到他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自己把人给拖到山神庙的路上,可是一点都没有少折腾他,他的后脑杓疼应该是因为硬生生撞上石头的关系吧。 所以人是被她给撞傻的吗?她一惊,这怎么可能?! 「你——」她勉强压下心惊,「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名字?」他看着她。 「是啊!名字,姓啥名谁?家住何处?」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可是我知道你是我媳妇儿,我们在一起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他回得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康沐雨听到他的回答,心在哀号,握着兔肉的手一紧,「你瞧瞧这四周破败成这样,这是间废弃的山神庙,怎么会是你的家?」 「为何不成?我们很穷,穷苦人总是四处为家。」 她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无语。 「你方才说很久没吃肉,好不容易有些钱买烤鸡,却被我吃了,你看起来很难过,所以我知道,我们很穷,穷得只能以破庙为家,连肉都没得吃。你没银子,可还是花了所有的银子给我买鱼补身子,所以你对我很好,一定是我媳妇儿。」 康沐雨全身无力,这个男人虽然忘了一切,不过分析起事情来有条有理,说得头头是道,只是事情真的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啊。 她只能肯定一件事,就是自己真的很没出息,连头被撞得忘了一切的男人都能一眼看出她很穷…… 第十章 「只是媳妇儿,」男人侧着头,眉头一皱,「我有一点想不透,我方才进山,发现山里有些野兔,数量虽不多,但也不至于让媳妇儿你没肉吃。」他努力回想,却什么事情也想不起来,「我是不是昏迷了许久,让你受委屈了?」 「这位爷,我不是你媳妇儿,而且你也没昏多久,差不多一天一夜罢了,了不起两天一夜。」连昨天白天都算进去。 她的脑子里飞快的动着,目光看见竹篓里的剑,连忙拿了起来,道:「记不记得这个?这把剑是你的,不过现在被我拿来砍柴。这剑又轻又好使,轻轻一挥,木头就断成两半,比柴刀好用。」 在她期盼的目光下,他伸出手将剑握在手中,藉由火光看着剑身上的铭文……莫名的,他就是知道这是内功心法。他的眼底闪着锋芒,这确实是好东西,但他还是没想起什么,「你喜欢这剑?」 康沐雨微愣了下,原等着他能想起什么,压根没料到他沉默了老半天,却只是问她是否喜欢这把剑? 她呐呐道:「好东西,自然喜欢。」 「给你。」他想也不想的把剑给了她。 她一惊,「给我?!我又不会功夫,你给我剑做什么?」 「随你,既然砍柴好用,就让你拿去砍柴。」 她愣愣的看着他把剑硬塞到她的手中,若剑有灵气,听到这男人的话应该会垂泪。 她重重一叹,将剑给放到一旁,手中叉着兔肉的树枝也塞给他拿着,接着不死心的从自己的衣襟掏出怀中的瓶子,双眼闪着亮光地看他,「你认不认得这个?」 他没有伸出手去接,只静静的打量,然后摇头。 「你再努力想想。」康沐雨摇了摇手中的瓷瓶,「里头有八颗体魄丹,平常人家花重金都未必能取得一颗丹药,但你却足足有一整瓶,所以你的身分肯定不一般。」 她的话勉强勾起了他的兴趣,他伸出手拿走瓷瓶,在她期待的目光底下倒出里头的丹药。 「只有两颗?」他疑惑的问,她方才明明说有八颗。 「因为……」康沐雨不自在的清了下喉咙,「在救你的当下,我已经喂你吃了一颗,今天我到青云阁寄卖了五颗,留着两颗是因为怕你的身子有变,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寄卖?」 「是啊!」她下意识的垂下了头,这算是他的东西,自己不告而取实在说不过去。「去卖银子……」 「卖得好。」 她闻言激动的抬起头看着他,「真的?!」 「嗯,卖了有银子,媳妇儿可以有肉吃。」 说不出该笑还是该哭,康沐雨苦着一张脸,「你别再管我有没有肉吃了,你仔细想想,你手中拿的是练武之人的宝贝,这药里有灵芝、雪莲和千年人蔘,所谓百年为人,千年成蔘,要说起死回生,就得要千年人蔘不可,你看你这么壮,就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两颗体魄丹丢进嘴里。 他的动作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制止,丹药已经被吞进了他的肚子里。 「你在做什么?」 他将丹药咽下喉,眉头微皱,「味道极苦,不好吃。」 康沐雨的声音忍不住扬高,「这是丹药!是丹药——贵在效用,不在好吃。你怎么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吞了?」 这家伙肯定是个败家子,一口吞了千金难求的两颗丹药,她霎时只觉得星月无光,却见他一副天塌了都没他的事似的回视她,还将空了的瓷瓶还给她。 「再买就好了。」 她觉得头晕,有些委屈的看着手中的空瓶,「我不过才摔了你一下而已,怎么可能就把你摔傻了?」 他耳尖的听到了她的话,「你摔倒我?」 康沐雨神色一变,连忙正色,替自己急急辩解,「我是不小心的!真的是不小心……」 看着他怀疑的眼神,现在说自己不小心好像太多余,所以她也放弃解释,从地上爬起来,站在盘腿而坐的他身后,小心的在他乱发中找到了肿了一块的后脑杓,这么结实的身子,上头大小伤痕都可以刻成棋盘拿来下棋了,怎么可能脑袋如此脆弱,让她轻轻一摔就给摔傻了…… 他依然动也不动,静静的任由她在自己头上摆弄,只有在她试探的用手触着他肿痛的地方时,才意思意思的嘶了一声,提醒她小力些。 「没道理、没道理。」康沐雨失神似的喃喃自语。 他抬头看她,不知为何,虽然脑子一片空白,他却没有半点的惊慌失措,反而她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令他觉得有些不开心,「你真的不是我媳妇儿?」 「不是。」她苦恼的坐了下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兔肉,继续吃,希望肚子饱了之后,她的脑子能想个办法解决现在的事儿,「我叫康沐雨。」 「康沐雨。」他重复了一次,目光须臾不离她的脸,「你不是我媳妇儿,那我是谁?」 这个问题可问倒了她,「我不知道你是谁。」看着他不修边幅的外表,她老实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倒在溪边。昨儿个救你时,我在林里待了大半天,采了些药材,但一路上都没见一点血迹,所以我猜你十有八九是沿着溪谷而行,所以路上才没有你的血,最后你应该是体力不支地倒在溪边,被我救了。」 听她叙述,他的伤似乎很严重? 「你真不是我媳妇儿?」 她忍不住要翻白眼了,「不是。」她的语气很坚持,除了这句话,他老兄能不能问点别的? 「你不是我媳妇儿也无妨,我会对你负责。」 「负什么责?」她一愣。 「你照顾我一晚上,孤男寡女的,让你名声有损,我自当负责。」 她忍不住脸一红,也说不清是害羞还是生气,「这大可免了,我照顾你是为了救你,无损我的名声。」 他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瞄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令她的心一突,好似又见到当初救他时,他突然瞠大、像要取她性命的眼神,她不禁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与他争辩为好。 「算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只是如今你什么都忘了,连名字都不知道,这可怎么是好?」 「你是我媳妇儿,你想怎么叫我便怎么叫我。」 她在心头无奈一叹,绕来绕去都是媳妇儿长、媳妇儿短……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起个名?」 「你开心便好。」 这人还真是随便,康沐雨吃着手中的兔肉,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坐在一起的两人看起来会有多可笑。她是南方人,本就娇小,加上自小身子弱,所以虽然已经将满十八,外表看来不过像个十几岁的孩童,而他不知来自何方,却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北方汉子都长得高大,她连他的肩膀都不到,他一掌就能把她给拍死,现在他却硬是把她当媳妇儿…… 不过,当他媳妇儿好像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无,至少他身手很好……「你很会打猎?」 「这不难。」 「对你不难,对我可是困难重重,我以前也不是没想过抓只兔子或山鸡来吃,可是最后都以摔得鼻青脸肿收场。」这山里的野味不少,但都很机灵,对她这种不会武功的人来说,只有看的分。 「以后不会了,我护着你。」 这辈子还没人如此正经八百的说要护着自己,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没来由的令她感到安心。 想想这也正常,毕竟任何人身旁有这么一个高壮的汉子护着,都会觉得心安。 「好吧!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康沐雨很快的决定,「我既然在山神的 面前起誓要对你不离不弃,所以在你还没好前,我一定会照顾你。我先替你取一个名字,之前我救了招财,现在又救了你——你们就是对难兄难弟,以后我就管你叫进宝,你听听,招财加进宝,多吉利!」 他的神色有些怪,「进宝?!」 「是啊!进宝,名字多好。」她兴奋的看着他,「你喜欢吗?」 他静了一会儿,称不上喜欢,觉得有些俗气,但看她一脸期待,话到了嘴边,变成了简单两个字,「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康沐雨没什么心机的直指着趴在地上、吃饱喝足、双眼已经微眯的小黄狗,「招财,你以后就跟进宝好好相处。」 进宝微愣了下,看着一旁的小黄狗,这只狗他不陌生,几次昏昏沉沉之中醒来,除了看到守在身边的康沐雨之外,便是这只活泼的狗,只是—— 第十一章 「它是……招财?」 「是啊!」康沐雨还是没意会到有什么不对,在她眼中,招财就像家人一样珍贵。「当时它不知被谁给打得满身是伤,只剩一口气了,我费了好些功夫才救回它,跟你很像。」 跟他很像?!看着懒洋洋的招财,进宝一点都不觉得他跟招财有一丁点的相像。 这丫头对于取名字肯定没太大的天分,她要不是脑子不够好,就是想发财想疯了。招财加进宝——看她一副得意的模样,进宝莫名的不想反驳她,默默的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第六章 炼丹大成功】 一大清早,半山腰的庄子里外就传来康沐雨的声音—— 「进宝,去溪边打水来。」 没多久,又传来,「进宝,柴火不够,去砍些回来。」 或是,「进宝,我肚子饿了!」 康沐雨活了两辈子,直到遇上进宝,才真正过足了使唤人的瘾。 进宝长得结实,平时她要花大半天才能做完的活,他不用半个时辰就搞定。原本还担心他的伤,但他却坚持得要多动伤才好得快,最后她发现还真是如他所言,这人的身子就像铁打似的。 她救了个人,哪知平白的得到了个好帮手,带他回到庄子里,看着他俐落的身手,心想只要有他在,不论是自己或是杨涵月都不用这么辛苦了。 前几日杨涵月回来一趟,给她带了些米粮、肉干和一只天香楼的烧鹅腿,简单的交代要她好好照顾自己之后,又匆匆的回去杨府。那时正好进宝进山里打猎,所以两人没遇见,不过她知道自己救了进宝的事瞒不了多久。 进宝正拿着木桶给屋后的药草洒水,她坐在屋檐下,分心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死脑筋的认定了她是他的媳妇儿,不论她费多少唇舌,他就是打定了主意——因为她救了他,为了照顾他跟他同眠,为了她的名节,他会娶她。 想娶她也要问她愿不愿意!话说进宝什么都听她的,就是这件事没得商量,最后还搬出山神来,说她已在山神面前起誓对他一生不离不弃——她明明说的是在他痊愈前,对他不离不弃,跟一生可没半点关系。不过他失忆了,他说若是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就是一辈子不会好全,她就得跟他绑一辈子。 最后她懒得跟他争辩,瞧他年纪,看起来二十好几,寻常人在他这个年龄早已成亲,她还真不相信他真的会一辈子都想不起过去,等他想起来,要娶她当媳妇儿这种事就会被当成笑话了。 此时,她正拿着针线给进宝做衣服。这块布料是跟着杨涵月回杨家过年时,遇上杨家那姨娘赏府中上下每人几匹布,康沐雨也运气不错的收到了一块,现在正好拿来给进宝,虽说是淡雅的粉橙色,男子用可能不是那么合适,但这会儿就先凑合凑合着用吧。 直到面前的光线被挡住,康沐雨才注意到进宝站到了面前。跟他相处这一阵子,她渐渐的习惯了他的走路无声息,也不再像以前这么容易受惊吓。 她抬头对他一笑,「忙完了?」 进宝擦了擦额上的汗,点头。 「方才我在炉上放了几个馒头,你若饿了就先吃。」 「好。」嘴上说好,他却是蹲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忙碌。 她也由着他看,布料不够,所以要给他做一身衣服很勉强,只能做件短袍。 她收了线,对他招了下手,他立刻听话的靠近了些,她拿着短袍在他身上比划了下,叹气道:「怎么办,似乎还是小了些……」 「不会,」进宝拿在手上,当着她的面前就穿上,「好看。」 「又没镜子,你怎么知道好看?」 「我看媳妇儿的眼睛,媳妇儿笑,就是好看。」 这个大个儿一脸正经,说出来的话倒令人听了怪不好意思的,康沐雨的脸微红,转移话题道:「我饿了。」 简单几个字,进宝立刻走进灶房,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在他身上完全不成立,他看来做惯了各种活儿,要整治出一桌菜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他看着灶上的三个白胖馒头,想到康沐雨瘦弱的身子,她实在很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出去一会儿。」回到屋檐下,他脱下方才穿上的短袍,交到康沐雨的手上。 「你要——」康沐雨话还没问出口,就见他拿起放在屋前的木桶,连门都不开,直接跃过围墙,消失在眼前。 康沐雨耸了耸肩,对他俐落的身手早就见怪不怪。只是为什么要脱衣服?这又是哪招? 摸不着头绪的她走到摆放各式药材的屋里,趁着天色还早,她打算先把药酒给泡起来。 她拿着药材,一一放入一个瓦瓮里。 进宝回来后,看到了她在屋里忙碌的身影,也没打扰她,手中的木桶里有不少只鱼。 山上的小溪里有鱼,个头都不大,拿来煮汤味好鲜美,但若要吃肉可没多少,所以他多捉了一些,打算煮熟后小心的去了刺,把肉留给她。 他钻进灶房料理好鱼汤,最后又炒了盘菜,再加上馒头,这才像顿饭。 弄好后,还不忘再烧些水,让她晚点可以舒服的洗个热水澡。 实在让人想不到,一个大男人连这种贴心的小事都能设想妥当。 他一一把饭菜都放到院子的石桌上,等等好开饭。 之后他走到放药材的屋门前,没直接走进去,就怕吓到她,开口说道:「可以吃饭了。」 「好。」康沐雨分心的看他一眼,一边放药材,一边道:「我打了几斤白酒,打算泡些药酒,放个把月就可以拿出去卖。」 进宝这才走进来,低头看着桌上的丹蔘、桂心、黄岑、白芷……各式各样几十种药材,又瞄了下已经放入瓦瓮里头的,道:「这是治筋骨、恶疮的外敷药酒,再放二两炙蜈蚣进去,效用会更好。」 「你懂药理?!」她双眼发亮的看他,「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进宝思索了下,脑子像是想起什么,但努力想,又一片空白。 看他的样子,她知道他还是想不起来,她也不逼他,只是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想不起来也无妨。只是有时我真好奇你的来历,好似什么都难不倒你。对了,你知道金银蛇吗?」 「金银蛇?」 「是啊!这蛇罕见,喜在温暖潮湿阴暗处,飞枫山山上古树荫天,虽少有凶禽猛兽,却有不少种类的毒蛇,这金银蛇我就在山里见过,蛇身大约就你的手掌大,牙有奇毒,我曾想进山里去找,可惜后来都不见踪迹。」 进宝闻言,不由得微皱了下眉,「金银蛇既有奇毒,你就别去碰。」 「这蛇虽有毒性,但去除毒牙之后拿来泡酒,」她的双眼闪闪发亮,「有祛寒、延年益寿之效。」 「纵使再有功效也不值得你拿命去换。」 「只要小心些,别被咬到便成了。」 「不行。」关于这点,进宝很坚持,「媳妇儿想要金银蛇,进宝改天进山里抓给你。」 「你去替我抓蛇,不怕被咬?」 「不怕。」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说:「就算我被咬也好过你被咬来得强,毕竟我壮。」 「进宝,」她忍不住叹息,「你对我太好了。」 「你是进宝的媳妇儿,对你好是应该的。」 只可惜她真的不是他的媳妇儿。她眼底闪过若有所失,弯腰要抱起地上装着白酒的瓦罐,进宝已经先一步接手,不等她交代,他熟练的将白酒全倒进摆了各式药草的瓮里,将封口给密封好,搬到了角落的阴暗处放着。 她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他,忍不住开口,「进宝,你会炼丹吗?」他懂药理,会功夫,内力深厚,若他还会炼丹,真的就是无所不能了。 「炼丹?!很难吗?」 他的问题令她笑了出来,「说难不难,只不过需要收集需要的药材、收发自如的内力。」她的手直指着一旁的丹炉,「炉火纯青的火候。你想想,你会吗?」 他顺着她的手看向丹炉,脑中实在寻不到一丝记忆,「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不会。」 他的回答说不上令她失望,她也不至于指望这世上真有一个人会十八般武艺。他能像现在这样帮她做事,对她言听计从,把她当成唯一,她的心就已经大大的被满足了。 「还有事情要做吗?」 康沐雨轻摇了下头。 「好!」他拉着她的手,「你饿了,先吃饭,改天进宝给你捉金银蛇。今天天气凉快,我们在外头吃。」 第十二章 见到屋外的石桌上已放好他端出来的饭菜,康沐雨感动得都快哭了,「刚才你去捉鱼?」 「嗯,我知道你喜欢。」 来到石桌旁坐下,她接过他手中的筷子吃了口鱼肉,一脸的欢喜。 「可惜我只要一运气就会气血翻涌,不然一定要跟你学几招。」别说修习内力好炼丹,至少能狩猎、捉鱼,能偶尔打打牙祭。 「运气便气血翻涌?这是何故?」 「不知道,天生的。」康沐雨老实的回答,「我娘亲在世时,试了不少方法,但终究改不了我的体质。还有我脸上的红痕,众人皆以为是胎记,但我娘说,这不是什么胎记,而是因为她怀我的时候中毒,生下我时毒性残留在我身上,或许是因为体质特殊,所以这毒竟然被锁在这块红痕之中,只要毒解了,红痕就消失了。」 他放下筷子,仔细的盯着她的脸。 她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怎么这么看着我?」 「媳妇儿你好看。」 她的脸不由得微红,「胡说八道。」从小,她就是个丑丫头。 「说真的,我的媳妇儿是最好看的。」 康沐雨忍不住伸出手,像拍着招财一样拍了拍他的头,这人不单忘了以前的事,脑子可能连美丑都搞不清了。 「你明天出去记得再多砍些柴火,我打算炼丹。」 「好。」他没有异议的点头,只是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说,炼丹需要药材、内力、丹炉火候,缺一不可。你有药材、丹炉、柴火,但你一运气就会气血翻涌,丹火灼热,没有内力自保,你如何炼丹?」 康沐雨一愣,她常忘了他只是失忆,而不是傻了,瞧这思绪清明得很,把她的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时之间,她无言以对,只然看着他专注的眼眸,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 「媳妇儿这模样是想说谎骗我?」相处了几日,他的目光最多的时候就是停留在她身上,所以她眼神一流转,他大概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没有。」她连忙低下头不看他,救他的时候,她曾担心他的仇家找上门,让自己受到牵连,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没见有人来找他,反而是康平山要寻上门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看来会拖累人的是她才对。 「我才不说谎骗人。」她喝了口鲜美的鱼汤,咕哝道。 进宝并没有给她糊弄过去,「既然不说谎,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打算如何炼丹?」 「我先前说的是炼高级丹药,其实一般炼丹就是生火,放药材,熬药汁,然后凝结成丹。」明明是件复杂的事,她说出口却好像吃饭喝水般容易,外行人也许真的就信了她说的了。 进宝微敛下眼,隐约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这几日他脑子抽痛得厉害,夜晚总作着一个又一个的梦,梦中尸横遍野,鬼哭神号,但无论如何,惊醒后,康沐雨总会在一旁安抚的拍着他,虽然那手势实在很像是在安抚招财那条狗,可奇异的能让他再次安眠,他竟有种错觉,在遇上她之前,他应该已经许久许久没能如此安然的睡上一觉。 「媳妇儿——」 康沐雨夹了块鱼肉,塞进了他嘴巴里,「别顾说话,吃东西。」 进宝咬着她喂入口的鱼肉,眼底浮现笑意。 看他放弃追问,康沐雨松了口气,她与青云阁阁主的约期在即,她得要抓紧时间,将丹药炼出来。 康沐雨将摆放药草的屋里清出一块地方,手脚俐落的生了火,开始炼丹后,炉火不能断,所以早早她就让进宝替她备足了柴火,一下子的功夫她便生起熊熊大火。 天气越来越凉了,屋外已有些冷意,屋内却炙热难当,丹炉下的火势猛烈,康沐雨却没有一丝闪躲,丝毫没被炙热的火焰影响。 火烧了三天三夜,炉里的药材早被熬煮成汁,成或不成就看今日,为了怕分心,她把进宝赶去山里打扫山神庙。 她给了一个好理由,说那间山神庙是两人定情的地方,虽然现在他们没银子可以整建,但也不能任其破败。 进宝听了之后,真当成一回事,每几天便会抽空跑去打扫整理。 有时他看天色还早,还会进山里替她寻找一心想要得到的金银蛇,不过也不知道是否因''天气渐冷,蛇懒得出没,所以去了几趟都不见踪迹。 康沐雨心神专注,黑眸被火染成了金红,吐纳平稳,注视炉中,从天大亮到天黑,手行云流水的拨动着炉中发出淡淡幽香的药液,在最后一刻,用尽一切力量想要将液体一鼓作气凝结成丹,忽觉得心口一阵灼烧,她心想不好,现在要她收手,这炉里的药材就全毁了。 她硬着头皮不想功亏一篑,她的时间不多,与白洛卿约定的时候已到,她只能咬牙将丹炼成。 她忍不住吐了一口血,突然,她感觉到背上被人轻击,她身子僵了一 下,接着一股气从她的身后传进她的四肢百骸,和缓她心中的灼烧感,她立刻重新敛住心神,顺利将炉里的药液凝结成丹。 她一脸的苍白,就算有人帮了她一把,她依然元气大伤,整个人就要瘫在地上。 一双大手从身后将她扶住,她抬头看了一眼,看到是进宝,心头一松,脸色虽然苍白,但眼底难掩兴奋,「我成功了,你瞧见了吗?」 他根本不在乎丹炉里那些乌溜溜的东西,「你的脸色很差。」 「休息一会儿便好。」她压根不以为意,「十二颗,足足有十二颗,我的成丹数量就连杨药师都比不上了。」 她是真的得意,常理而论,一炉能够成丹五、六颗就已经了不起,而她可是足足练出了十二颗,不过她知道是多亏了进宝,要不是有他在身后渡气,别说炼药成丹,自己的小命都可能不保。 「别担心我,我没事。」看着他沉着脸,她连忙又道:「我脸色不好是因为内力不足,休息几日便好。」 他就算再不懂炼丹,但她吐的那口血却明白告诉他,事情绝对没有她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他的手轻滑过她的嘴角,上头便有一抹鲜艳的红,「媳妇儿得先练好内力再炼丹。」 「不行,我没时间。」 他皱眉看着她。 「我跟青云阁阁主有约期,他等不及,我也等不了。」她虚弱地对他一笑,「你回来得挺快的。」 「我给你带了东西。」他伸出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吃了一惊,连忙抱住他的脖子。 他抱着她走出去,屋外的石桌上摆了个加盖的竹篓,他将她给放下,打开了盖子。 她好奇的探头一看,顿时,眼底闪着光亮,竟是一窝的金银蛇! 「小心蛇毒。」见她伸出手,他飞快的拦住她。 「进宝,你好厉害,你怎么捉到的?」她原想他能捉到一条蛇就很难得了,没想到他足足抓了十多条回来。 「正好看到蛇窝,就全带回来了。」 她急急的捉着他的手审视,「你没受伤吧?」 他摇头,忽地手掌压在石桌上。 康沐雨眼睁睁的看着石桌震动,竹篓里原本不安分动个不停的蛇突然都静了下来,不知是吓傻了还是被震晕了。 「原来内力还能这么用。」康沐雨赞叹,果然人比人会气死人,她不过运个气就吐血,进宝却能收放自如,神色自若,若她有进宝的本事,那她走到哪里都不用害怕了。 「这些蛇要如何处置?」 她往后一靠,正好靠进了他的怀里,「你先收好,等我睡醒了再说。我想泡药酒,冬天或许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他又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屋里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目光拂过她苍白的脸孔,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进宝,你有没有兴趣学炼丹?」她闭着眼迷迷糊糊的说:「以你的功夫,将来必定有所成。」 「好,你要我学,我就学。」 她的嘴角微扬,他的答案早在她的预料之内,从他被她所救之后,他的眼中只有她,只要她说什么,他都照做。 「进宝啊进宝,你真是个宝!你若想起过去了怎么办?」 「我们还是会在一起。别说话,快睡吧。」 进宝的手握着她的,她可以感觉到从他手中传来的暖暖热气,令她浑身舒服的放松下来。 当初见他身上有名贵的佩剑和丹药,以为他非富即贵,现在看来,他能把粗活做得好,或许他只是个富贵人家的护卫之类——只要他的身分一般,他就算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就这样跟着她过一辈子,应该也无妨吧? 第十三章 当康沐雨醒来时,屋里已是一片漆黑,听着外头的声响,似乎是下雨了。 每到入秋之后,益州这个地方往往接连下好几天的雨,只要一下雨,天气就会变凉些,一想起冬季的寒冷,她便觉得沉重。 「进宝。」她下意识的轻唤了声。 她的话声才歇,一个人影闪了进来,看到他,康沐雨不由得松了口气,「天都快黑了,你怎么不点灯?」 「有人来了。」 康沐雨的心一紧,「是来找你的吗?」 他摇头,「找你。」 找她?!她脸色大变,康平山上门了吗?可是不可能,她明明记得康平山上门时是春季,这冬天都还没来,他怎么会出现?! 只是除了康家人,还有谁会来找她? 「她说她是你的姊姊,你若不见她,我便把人赶走。」 姊姊?!她的眼睛一转,杨涵月?她连忙起身,披了件衣服让进宝扶了出去,果然看到坐在屋檐角落的杨涵月。 虽说已经尽可能躲进屋檐下,但衣物还是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 看着杨涵月狼狈的样子,康沐雨忍不住心急的唤了一声,「姊姊,都下雨了,你怎么不进屋来?」 杨涵月看到她,不禁勉强的扯了下嘴角,目光飘向一旁的进宝,「这人说,这是他跟他媳妇儿的家,要等他媳妇儿,也就是你醒来,你说我能进去,才让我进去。」 康沐雨无语一叹,好气又好笑的看了进宝一眼,连忙伸出手把杨涵月拉进屋子,「傻进宝,月姊姊才真正是这屋子的主人,快道歉。」 进宝的反应只是轻挑了挑眉。 「做什么?」康沐雨难得对他板起了脸,「快道歉。」 进宝看康沐雨为个「外人」对他发脾气,感到心里不舒服。 「进宝——」 「失礼了。」进宝勉为其难的开了口,一双眼冷冰冰的看着杨涵月。 他的眼神令杨涵月心惊了下,觉得有些承受不起这壮汉的歉意,她下意识的反握住康沐雨的手,注意到进宝因为她的动作神情变得更阴沉,一副想要砍掉自己的手似的,她也不过碰了一下罢了,有必要这样吗? 她硬是拉着康沐雨要进自己的房里,「你先跟我进来,我要换件衣服。」 原要跟进去的进宝,听到杨涵月的话,就算不情愿也得等在外头。 「老老实实说,」一进房,杨涵月松开手,神色严肃的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他是进宝啊!」康沐雨说起进宝,眼睛闪闪发亮,「进宝可厉害了,会狩猎、会捉鱼,还会挑水劈柴、生火煮饭,只要我开口,他什么都会。」 听这口气是把这人当神仙看了,杨涵月无奈的看着康沐雨笑得得意,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什么来历?」 闻言,康沐雨迟疑的闭上了嘴。 「老实说。」杨涵月不许她闪躲。 「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康沐雨招认,「就在你回杨家的那日,我上山去采药,在溪边发现了他,当时他受了伤,所以我救了他,把他带回来。」 「我回杨家的那日?!」那都是数十日前的事了,「上次我回来为何没见到他?」 「因为他正巧去山里打猎。只要他出手,都能捉到活物回来,进宝真的很厉害,比山脚下任何一个猎户都还行。」 「你——」杨涵月无言,康沐雨口中的进宝有千万种好,但她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只怕这世上觉得他好的人,只有康沐雨一个人而已。 她方才被挡在屋外,等康沐雨苏醒,那男人就阴沉的抱着一竹篓的金银蛇在她不远处盯着她,那模样说有多骇人就有多骇人。 「你说他受伤,他受了什么样的伤?」 「刀伤。」康沐雨拿手在自己的右肩上比划了一下,「就这里,那伤口深可见骨,可以想见伤他的人一心想要取他的命。不过进宝命大,遇上了我,他自个儿的身子底子又好,所以你瞧现在也不过才快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完全好了,生龙活虎,精神得很。」 康沐雨谈起进宝时眉飞色舞,她一心只在乎进宝已经痊愈,根本忘了去追究进宝为何而伤,杨涵月有些哭笑不得。 「你没想过这里是荒山野岭,平时罕有人至,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跟谁有如此深仇大恨,让人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这些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我始终没见到有人来寻他。我想不管他的仇家是谁,应该都走了。姊姊,进宝他手脚俐落,什么粗活儿都上手,所以我猜他的来历应该是富贵人家的护卫之类的。」 护卫?!那骇人气势当护卫,哪家家主能承受得住? 「姊姊,进宝是好人,他会狩猎、捉鱼、劈柴、煮饭、挑水,什么粗活都能干。」 杨涵月无语,叹口气后看着她问道:「我已经知道你的进宝无所不能,直说吧,你打算如何?」 「我想……不如姊姊就留下进宝,当是收个奴才,以后你跟杨涵星那丫头一样,有人能使唤,开始当个正经的大小姐。」 康沐雨说得是眉飞色舞,杨涵月的脑子却是一抽一抽的痛,想起进宝那副人高马大的凶狠样子,把这人当奴才?!她还想保全自己的小命。 「我早做惯了粗活。」杨涵月没好气的说:「习惯凡事都靠自个儿,不需要奴才。」 康沐雨闻言不由得苦了一张脸,「可是人家想要进宝留下来,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根本没地方可以去,我怕他有危险。」 进宝那体格有危险?说笑吧!只有瞎了眼的才敢招惹他。 「月姊姊,我求求你,让进宝留下来好不好?」 康沐雨在乎进宝,但是她很清楚杨涵月才是她离开康家后对她最好的一个人,她不想让进宝走,又不想惹杨涵月不高兴。 杨涵月无奈地看着她,她的生活自从救了康沐雨之后多了不少欢笑,只是现在的情况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要让他留下不是不行,不过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他一口一声说你是他媳妇儿?」 说到这个,康沐雨有些不自在,「是他胡说的。」 「可我看他一点都不像是胡说。」 「其实……」康沐雨小心翼翼的看着杨涵月的表情,「他受了伤,忘了自个儿是谁,把我当成他媳妇儿了,我解释不清楚,就随着他去了。」 「名节事大,岂可随他?」 「反正住在这里,还在乎什么名节呢?」 杨涵月闻言,脸色微变。 康沐雨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个未婚的姑娘家,说什么也不该独居在山上,可是杨涵月小小年纪时就独自在此生活了好些年,当年将她送到这里的杨家二姨娘说是自家人采药草不用担心丹方外传,又说杨涵月早早就定下亲事,就算有闲言闲语也影响不了,压根不管杨涵月的名声。 头几年还有个老嬷嬷陪伴,但这两年那嬷嬷身子不好,已返回家乡,安养天年,虽说之后有她陪伴,但是背后说杨涵月闲话的依旧不少。 「对不起,」康沐雨连忙道歉,「我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说到底,我还拖累了你,让你也跟着我一起坏了名声。算了,进宝要留要走,你自个儿决定,以免我不顺你的意,你就跟着进宝跑了,让我更操心。」 「我才不会跟进宝跑了。」知道杨涵月同意进宝留下,康沐雨立刻讨好的拉着杨涵月的手,「在我心目中,月姊姊才是沐雨最亲最好的人。」 「你这话儿最好别在你的进宝面前说,我可还想留着我一条小命。」杨涵月可是发现了,进宝除了对康沐雨会有好脸色之外,对她是连赏个好眼神都没有。 「进宝不可能会伤害姊姊。」 对于这点,杨涵月可不敢肯定,她只能确定——「进宝喜欢你。」 康沐雨脸红不已,「怎么姊姊也跟着傻进宝胡说。」 「我没胡说,他确实是喜欢你。你在屋子里睡觉时,他护得可紧了,就怕我进门伤了你,所以连门都不让我进。我当你是亲妹子,你有好姻缘,我也替你开心,只是偏偏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就怕哪天他想起了一切,情况有变,让你伤心了。」 「放心吧!姊姊,」康沐雨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那上头有着血红色的痕记,「他若想起了一切,恐怕就不会喜欢我了。」 杨涵月拉下她的手,「傻丫头,他若介意你脸上的胎记,现在不论他是否失忆,都不会喜欢你。只是……你们该不会还同床共枕吧?」 第十四章 康沐雨的脸更红了。 看她娇羞的样子,杨涵月真想眼睛一闭晕过去算了,「你怎么能如此胡涂?」 「姊姊,我们是睡在一起,但不是你所想的——」康沐雨硬着头皮解释,「一开始是他病得不省人事,恶梦连连,所以我跟他躺在一起好方便照顾他,之后……姊姊也知道我畏寒,他身子好暖,只要有他,我就能一夜安眠,所以就成这样了……」 「你……」杨涵月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她才好,「你难道不担心,若是让他想起了过去,他一走了之,对你不负责任怎么办?」 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康沐雨不至于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缘分来来去去,该是她的便是她的,不是她的,想留也是留不住。 「反正现下走一步是一步,说不准进宝一辈子都想不起任何事来。」康沐雨不愿为还未发生的事烦恼,她亲热的拉着杨涵月的手,转移了这个话题,「姊姊这次回去这么些天,可打趁机打听陆家公子的事?」 杨涵月摇头。在被逼得点头同意让杨涵星代替自己出嫁之后,陆家与她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姊姊,」康沐雨皱眉,「你就只知道关心我的事儿,对自个儿的大事一点都不上心。」 杨涵月忍不住轻揉了下康沐雨的头,「不是不上心,而是事情已定,多想无益。至于你,你要做什么,我不拦你,但你可别伤了自己。」 「我现在有进宝,进宝不会让我有什么磕磕绊绊,他可紧张我了。」 看着康沐雨一脸的骄傲,杨涵月露出一抹真心的笑。 对于进宝的来历虽然心中还是疑问不少,不过看得出进宝不会伤害康沐雨, 而且这里地处偏僻,让他留下,多个人照应这丫头也不坏。 「时候不早了,我带回了些吃食,今晚给你弄些好吃的,这些日子,你一定——」原想要说她吃不好、睡不好,但看她脸似乎还圆润了些,看来也没受委屈,这进宝真有照顾人的本事,康沐雨跟她住了这段时间,身上都没长出多少肉,他才来不到一个月,丫头的身量都有些长进了。「你先待着,我去给你弄吃的。」 「不用了。」康沐雨拉着杨涵月走出房门,「我闻到柴火的味道了,进宝肯定已经在替我们弄吃的了。」 杨涵月这才发现进宝自动自发的将她屋外的东西给搬进屋,还将吃食拿进灶房,熟门熟路的切菜掌勺起来。 这么一个大个子塞进了小小的灶房,说不出的滑稽古怪,但只要康沐雨左一句厉害,右一句好棒,这个男人原本冷酷的表情就会变得温和许多,康沐雨再赞下去,别说煮东西,他可能连命都可以给了。 当吃到他煮的一桌色香味倶全的菜色时,杨涵月都不能不认同,康沐雨真是捡到了个宝。 【第七章 鸳鸯大盗?】 「最近城里不太平静。」 杨涵月吃饱了之后,与康沐雨站在屋檐下,看着外头落下的细雨,至于餐后的善后工作全交给了进宝。 本来杨涵月抢着要动手,康沐雨不舍她才回来,要她休息喘口气,而康沐雨一动,进宝就抢着去做,还真是宝贝她宝贝得很。 「为什么?」康沐雨有些意外,明日就到了她与白洛卿的约期,城里不平静,对她来说不是好消息。 「因为青云阁。」 听到青云阁,康沐雨连忙竖起了耳朵,「青云阁怎么了?」 「青云阁的阁主搞了个新花样,说要办个拍卖会。据闻他意外得了个好东西——体魄丹,这丹药可以让练武之人强身健体,还能提升内力,消息一出,就有好几个练武世家前来益州。 「益州城里可好些年没这么热闹了,但因为求药者众,青云阁就以丹药难得为由,说要办个拍卖会,还表明了只有江湖上称得上名号的人才能与会,发出的帖子不过百来张。如今益州城内,除了谈论丹药外话题最多的便是绕在那张帖子上打转,弄得普天之下的江湖人士都当只有收到那张帖才代表自己在江湖上有地位似的。现在拍卖会还没开始,连帖子都有人高价求售,甚至还有人为了帖子大打出手。」 康沐雨听得一愣一愣的,白洛卿的脑子实在不知怎么长的,这什么拍卖会卖丹药的方式都能让他想出来,难怪青云阁交到他的手上,虽说他武功平平,也不懂炼丹,却还是能让青云阁声势不坠,财源广进。 「只是青云阁越出风头,我爹就越不开心,最后还为了此事发了顿脾气。」杨涵月的口气听不出太多的喜怒,「心浮气躁的下场就是炼坏了原本要给柳家小妾的养颜丹。」 康沐雨闻言幸灾乐祸的笑了出来。真是老天有眼,像杨药师这种眼中只看到利益,不顾道义的小人,实在没道理让他一辈子平步青云,要什么有什么,炼坏几炉丹药活该。 「所以这次我回来也没时间歇息,得上山采药。」 杨涵月的话让康沐雨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可是雨季就要来了。」 入秋后,益州城常常连下好几天的雨,太阳都不露脸,别说山路泥泞,去采药危险,就算药采回来,没法子晒干,最后也是发霉。 「我爹可不管这个。」杨涵月抬头看着阴暗暗的天,「从来都是他想我如何,我便得如何,反正陆家已经请了媒人来交换庚帖,再忍些时候,等杨涵星出嫁,我就能把涵日带回来。」 康沐雨心里很清楚那杨家二姨娘在骗人,杨涵星就算出嫁了,杨家也不会放走杨涵日来跟杨涵月过活,杨涵日可是能左右杨涵月最好的利器。 「姊姊,你明天别上山,就待在家里,我与进宝要进城去谈生意。事成之后,我们都可以过上好日子。」 「你能去跟人谈什么生意?」 「这一切都要感谢进宝啊!」一说到进宝,康沐雨又是满脸发亮,「因为他身上有厉害的东西。」 杨涵月觉得好笑。「瞧你这一脸得意的模样,若有厉害的东西那也是进宝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进宝说,他的就是我的。」 不过短短时日,两人就不分彼此了,杨涵月也不拿这事取笑她,只是不放心地道:「不是我想拘着你,只是我方才已经说了,城里最近不平静,你孤身一人进城危险,所以你还是——」 「有我在。」 听到身后不远处冒出的声音,杨涵月的身子明显因为惊吓而一僵,压根不知道进宝是何时到来的。 康沐雨抬头对杨涵月身后的进宝一笑,「是啊!我还有进宝,进宝会陪着我。姊姊在庄子里等着,等我谈好生意,就去天香楼买好吃的回来跟姊姊一起享用。」 杨涵月瞄了进宝一眼,安抚了下自己受惊吓的情绪,「你……可要好好看着沐雨,若有银子,别顾着上天香楼买吃的,她身子不好,你们买些棉花,我给她制冬衣。」 「姊姊,不用了,我的衣服——」 「好。」进宝打断了康沐雨的话,虽然不喜欢自己和康沐雨的生活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但是看得出杨涵月是真心关心自个儿的媳妇儿,所以他会试着与她和平相处。 「天凉,进屋去。」杨涵月伸出手搭在康沐雨的肩上,「你身子不好,受了寒气就糟了。」 进宝身子一闪,取代了杨涵月的位置。 看见进宝的态度,杨涵月觉得好笑,明明站一起显得突兀的两人,现在看来却意外的和谐般配。 「进宝,今天进城,若谈成了买卖,我就带你去天香楼大吃一顿。」 「好。」进宝拖着板车,康沐雨闲适的坐着上头。「还要给媳妇儿买棉花。」 康沐雨闻言苦笑,杨涵月应该是被她去年冬天大病一场给吓坏了,她的身子差,她自个儿也很无奈。 好些天没进城,康沐雨注意到官道上多了不少马车和旅人,城里也如杨涵月所言热闹得很,玄武大街上的人潮更是惊人,而且那方向都是要挤向青云阁去的。 康沐雨看了心花朵朵开,这些人潮就代表着白洛卿要辨的那个什么拍卖会很成功,只要来的人越多,体魄丹就越有机会卖高价,这也代表着她将分得更多的银两。 她的好日子真的就要来了! 不过,她的喜悦在看到青云阁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时而微隐。 漆得鲜红的木栅栏摆在大门前,木栅栏前长长的人龙全都是等着要进青云阁的。 第十五章 「这么多的人,等一天都未必能轮到我进铺子。」康沐雨不由得苦恼咕哝,今日是初七,是她与白洛卿约定之日,她如期而至,自己却连铺子都进不去,这可如何是好?「进宝,怎么办?」 进宝始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在听到康沐雨的话后,脸上才有了变化,他缓缓一抬头,伸手扶住她的腰,她连惊呼都还来不及,只觉得人被推了一把,由下跃起,等回过神时,她已经落在青云阁的大门前,原本挡着人龙的木栅栏在她的身后。 「这人怎么可以插队——」 「不照规矩!」 康沐雨听着后头的咒骂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黑色身影已从青云阁内闪了出来。 康沐雨只觉得眼角一道银光一闪,进宝将她拉到身后,一手护着她,用空着的一手就跟黑衣人打了起来。 「进宝,别动手!」 见那人拿着一把很锐利的刀,刀剑无眼,康沐雨怕伤了进宝,连忙说道:「黑衣大侠失礼,请通报一声,我是沐雨,今日与阁主有约。」 黑衣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攻势反而更凌厉。这几日他像这样守着青云阁,已经打跑了无数个不照规矩来,硬要闯进青云阁的人。 没想到今天遇上了敌手,单手就能跟他过招,要不是这人还得护着身后的女人,只怕自己早就被打趴了。 「掌柜的。」一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魏青成,康沐雨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大叫,「是我啊!沐雨。」 在屋内的魏青成听到打斗声,原本只是分心来瞧一眼,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想插队,但一看到是康沐雨,神情一变,连忙出声道:「谷少侠,快快住手,这是阁主故友,阁主正等着她。」 谷亦欢一听,收起了攻势,其实他会停手不是因为魏青城要求,而是他才险险的闪过对方一掌,脚步已经有些踉跄,若现在不停手,他就要在众目睽睽下被打飞了。 康沐雨见对方收手,连忙拉住进宝,「进宝乖,别打了,只是一场误会。」 魏青成见两人分开,确定不会被波及,这才带着一张笑脸走了过来,「沐雨姑娘,阁主可等了你好几日,还以为你不来了。」 魏青成从小看白洛卿长大,可从没见他如此挂心过一个人,不过当然这份挂心不是因为喜爱,而是因为心疼康沐雨从青云阁拿走的百年蔘。 「我与阁主有约,岂能言而无信?」 「是,」魏青成退了一步,让出路来,「沐雨姑娘快快请进。」 「谢掌柜。」康沐雨立刻跟上,不过才走几步,就注意到进宝没跟着自己,她困惑的看了过去,就见进宝跟那个被魏青成叫谷少侠的男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先移动分毫,看样子两人似乎随时可能再打一架。 她不由得眉头一皱,「进宝乖,不能打架。」 进宝闻言,毫不迟疑的收回视线,听话的跟在康沐雨身后。 谷亦欢见状,放松了紧绷的情绪,不过却有些疑惑的轻挑了下眉。 这一对男女站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滑稽古怪,女的身量娇小,五官秀丽,谈吐柔和,只可惜额头上血红的胎记坏了那份柔美,至于男的,一脸的落腮胡,看不清五官,体格高大勇猛,身手俐落,一招一式掩不住身上浓重的戾气,虽然一身庄稼人的平凡装扮,但谷亦欢肯定,此人手中的血腥绝对不会少。 一派冷漠的男人突兀地跟在连他肩膀都不到的小女人身后,对这个娇小女人的保护之情溢于言表,就像——他脑子灵光一闪,就像只巨型忠犬护着主子似的。 谷亦欢向来就好管闲事,不怕事多,只担心日子无聊,这对看来突兀的男女理所当然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不管答应了白洛卿要替他护着青云阁,不让不长眼的人闯进来,硬是跟在他们身后也走进了后院。 「掌柜的,我听闻阁主为了体魄丹办了个拍卖会,」走入青云阁后院的小径,康沐雨柔声开口,「日子就订在下个月初十,但怎么日子还未到,青云阁门外便聚集如此多人?」 魏青成闻言一笑,「姑娘有所不知,阁主发了英雄帖给百家,但都得是叫得出名号、有家底的世家才能有幸得到阁主青睐,僧多粥少,有许多人无法顺利取得拍卖会的帖子,阁主最后网开一面,发出消息,在青云阁内留十张帖子,只要在期限之内在青云阁里买其他药材、丹药,价高的前十名也能送张帖子。 「这消息一出,众人一窝蜂的挤进青云阁来采买,这些日子我跟青云阁的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且因为人来得太多,应付不来,不得已在门前围起栅栏,一次只让十人到铺子里做买卖。让姑娘不得其门而入,实在失礼了。」 康沐雨实在佩服白洛卿赚钱的脑筋动得这么快,「阁主果然仁慈心善,能为人着想又能替自己财源广进。」 魏青成笑了笑,财源广进是真的,但是他家阁主的所作所为跟为人着想没半点关系,众所周知,白洛卿就是个奸商,满脑子只想着赚银子。 白洛卿一接到康沐雨来访的消息,早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出来相迎。能让他如此另眼相待,这世上还真是没几个人。 「我还以为你——」白洛卿原有一肚子的话想数落,但一看到站在康沐雨身后的高大身影,话声顿时隐去。 康沐雨看到他的目光,开口介绍,「阁主,我替你介绍,他是进宝。进宝,这就是青云阁的阁主,打招呼。」 进宝表情没有太多温度的看了白洛卿一眼,点了点头。 「进宝?」白洛卿楞楞的重复了一次,看着进宝,「你叫进宝?!」 「是啊!」康沐雨得意的点头,「这个名字好吧?」 白洛卿笑了笑,「自然是好!很吉利——招财进宝。」 康沐雨闻言,双眼闪闪发亮,真觉得自己遇上了知己,「阁主,我家里确实就养了条狗,长得可爱,我替它取名叫招财,我家就有一对招财进宝了。」 「沐雨姑娘真是幸福,这么刚好有对招财加进宝。」在场的人只怕也只有白洛卿能与康沐雨一起赞叹「招财」与「进宝」。 谷亦欢好笑的打量着进宝,进宝?!这么粗壮的大个儿,他还以为他会有个气派的名字,原来叫进宝? 进宝知道谷亦欢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但是他懒得理会他,一心只盯着自己的媳妇儿。 「进宝兄弟,」白洛卿恭敬的对他拱手,「有礼了。」 进宝没有任何反应,方才是听康沐雨的话才意思意思对他点个头,现在康沐雨没开口,他连瞧都没瞧对方一眼。 康沐雨见了,不好意思的一笑,「阁主,进宝怕生,失礼了。」 这男人不是怕生,而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白洛卿心知肚明,但脸上的笑容未减,领头走进屋里,招呼两人坐下,让魏青成吩咐下人去泡上一壶好茶。 「前些日子进宝受了点伤,」康沐雨开口道:「多亏了阁主送的百年蔘,他天天吃,才能好得快。」 白洛卿的嘴角有些抽搐,原来他的百年蔘是落到了这么一个壮汉的肚子里,只是他都 这么粗壮了,还补什么,白白浪费他的好东西。话在心里绕了几个圈,终究没说出来,只道:「进宝兄弟看来不像是本地人?」 康沐雨眼底的困惑一闪。当初她拿着体魄丹上青云阁,白洛卿不军对丹药的来历甚至对她都不见半点兴趣,今天对进宝却明显热络许多。可惜进宝根本不愿搭理人家,压根不知道能让青云阁阁主另眼相待是多难能可贵的一件好事。 她看出了进宝除了自己外,对其他人都没好脸色,她不想得罪白洛卿,想出个声搭腔,但白洛卿问进宝是哪里人氏,别说她答不出来,连进宝都无法回答,她的眉头不禁皱了下。 看到康沐雨的眉头皱起,看出她的苦恼,进宝终于有了反应,他狠狠的瞪了白洛卿一眼,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康沐雨一惊,连忙说道:「进宝,不可无礼,阁主不过是关心而已。」 进宝抿起了唇。 「阁主,失礼了。」 白洛卿脸上不见恼怒,还笑道:「无妨,白某只是觉得进宝兄弟看来有些眼熟,不知你我以前是否曾经见过?」 进宝看着白洛卿,眼神更冷,「没有。」 第十六章 康沐雨的反应倒是激动了些,「阁主以前见过进宝吗?是在——」 进宝一把拉着她,「媳妇儿,我不认得他。」 「可是……」看着进宝对她轻摇了下头,康沐雨只好无奈的把话给吞了回去。 她真想问问白洛卿是否真见过进宝,说不准能替进宝找到家人。 「媳妇儿?」白洛卿看着康沐雨,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看来年纪不大,竟然成亲了,还是嫁给跟自己的身材相差甚远的家伙,也不怕人家一掌就把她给拍死,「没想到沐雨姑娘已经婚配?」 康沐雨实在很难解释现下的情况,只能点头了事。 「这实在可——」白洛卿原想说可笑,但看到进宝的眼神时,话语立刻转了个弯,「两人看来十分登对。」 白洛卿的眼睛有毛病!谷亦欢在一旁打量着,一个娇小可人,一个虎背熊腰;一个满脸凶恶,一个笑容满面;一个如寒冬,一个如春暖——根本不登对。不过不登对归不登对,他也注意到了进宝因为一句「十分登对」 而表情和善了些。看来这个强壮威猛的男人,弱点是这个与他完全不登对的小女人…… 白洛卿亲自替两人各斟上一杯茶,「尝尝,这是今年最好的春茶。」 康沐雨喝了一口,双眼闪闪发亮,觉得入口甘甜,真是好茶。「好好喝。」 「你喜欢便好。」白洛卿注意到进宝看都不看眼前的杯子一眼,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又看着康沐雨道:「那日姑娘拿了不少青云阁的好药材,我可等着今日看你给我带来什么好东西?」 康沐雨连忙放下杯子,拿出丹药瓶放在桌上,「阁主过目。这是养颜丹,看阁主能在短时间内就弄出个拍卖会来,我相信以阁主的能耐,这瓶丹药一定也能卖个好价钱。」 白洛卿伸出手拿了过来,他原本只是随口试探康沐雪否会炼丹,没料到她还真能做出点东西。 只是养颜丹是杨药师那家伙当年偷师青云阁的药谱而研制,这丫头怎么可能会有?他微敛下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表面不动声色的问道,「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是家母。」提到自己的娘亲,康沐雨尽可能的轻描淡写,「只是家母不过是个小人物,名不见经传,阁主不会认得。」 白洛卿倒出丹药放在掌心,状似随意的拨动几下,嘴角轻扬,小丫头看来温和,但关于自己的私事防得倒紧。 他依然不动声色的问:「不知沐雨姑娘打算要如何卖这些养颜丹?」 谈到生意,康沐雨显得精神奕奕,「杨家的养颜丹要价百两,这里有十二颗,就拿阁主——」 「不用银两。」进宝插话。 康沐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震惊的看着进宝,不拿银两?那她不是做了白工?这可不成。「进宝……」 进宝表情平稳的看着白洛卿,一手在桌下压住了康沐雨激动得快跳起的大腿。「我们手上有丹方,恰好阁主为了体魄丹办了拍卖会,不如也顺道替我们卖了这个丹方。」 卖丹方?!康沐雨微张着嘴,突然脑子有些懵了。 白洛卿原本打算要拿康沐雨手中的丹方来瞧瞧,还以为要花费些功夫,没想到进宝会先开口,自动将丹方送上门。 「就白某所知,不少绝世丹方都不外传,你们真愿意转卖丹方?」 「君子一言。」进宝也回得干脆,康沐雨身子不好,炼丹是为了赚银子,与其看她冒着生命危险炼丹,不如将丹方卖出去,银子依然可以到手。 白洛卿微扬了下嘴角,「也不用费事等拍卖会了,不如三千两,你们把丹方给我。」 三千两?!康沐雨的心狂跳,这可是她这辈子想也不敢想的一大笔钱。 「价高者得。」进宝仿佛没听到白洛卿的话,「若拍卖会后没人出价高过三千两,便将丹方卖给阁主。」 没想到这个面瘫家伙倒是还价的高手。 「四千两。」白洛卿爽快的加了一千两。 康沐雨的手紧张的拉了下进宝。四千两——这笔钱可够她带着杨涵月远走高飞过一辈子了。 进宝的手安抚的往她大腿轻轻一拍,依然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价高者得。」 白洛卿不禁皱起了眉头,「进宝兄弟,你我相识便是有缘,不如就当与白某交个朋友不好吗?」 进宝依旧冷冷的吐出——「我不缺朋友。」 高傲的几个字,听得白洛卿差点要吐血。 「好了、好了。」白洛卿啐道:「算我怕了你,五千两。进宝兄弟,纵使进了拍卖会,也未必会有我出的价钱高了。」 「既然如此,你大可在拍卖会上竞价。」 白洛卿苦恼的看了他一眼,真是个该死的家伙!「要拍卖就拍卖,但得立字据,以免拍卖出去之后,你们不愿将丹方交出。」他说着转头交代魏青成去准备纸墨和红泥。 康沐雨从没想过要卖丹方,毕竟这是她娘亲给她的东西,娘亲交代过不能让他人得知,若是丹方在拍卖会上出现,这岂不弄得人尽皆知了? 魏青成拿来纸墨放好,进宝拿起笔,交给康沐雨。 康沐雨看了一会儿,想想现在的局势,柔声对进宝说:「你来替我写吧!」 「好。」进宝也没迟疑,径自立下字据,写好后拿给她看,「媳妇儿,你瞧瞧,可以吗?」 康沐雨只是约略的看了一眼,发现进宝的字写得挺好,「进宝写的,还有什么不可以。」 进宝闻言,眼神柔和了些许。 白洛卿看着眼前这一对,众人眼中高头大马的凶狠男人,到了康沐雨眼前倒像个乖巧的孩子。 进宝将手中的字据放到白洛卿面前,「拿去。」 白洛卿收下字据,原本以为康沐雨不过就是个平凡的丫头,万万没料到她背后会有这么一尊大佛。 进宝扶起康沐雨,既然生意谈成,也没有必要再留下,「走吧。」 「等等。」康沐雨拍了拍进宝的手,示意他稍候,接着看着白洛卿问:「那个阁主……可否请你帮个忙?」 谈到帮忙,白洛卿的神色变得谨慎,犹记得上次这丫头也是亮着这种天真无害的笑容,结果却狠狠刮了他一顿。 「你又想怎么样?」这次他可不会愚蠢的又让她占了便宜。 「其实是这样的,」康沐雨一脸的讨好,「因为进城的时候我答应进宝,若得了银子要带他去天香楼吃一顿,只是丹药还没卖出去,我身上没有银子,所以大方的阁主可否先让我支点银子?」 白洛卿怀疑的盯着她,「就这样,只要一点银子?」 「是啊!够让我带着进宝进天香楼,吃天香楼的烤鸡、烧鹅和五味肉粥、蜜糖糕就成。进宝,你听着这些名字,是不是都要流口水了?」 流口水的人是她,进宝对吃向来不挑剔,但他还是点头,看向白洛卿。 白洛卿一看到他的眼神,立刻没二话,「不过就是点银子,这有什么问题,我让魏青成去拿点银子给你。」 「阁主果然是大方大度之人。」 「这是当然。」白洛卿也不客气的接受了赞美。 进宝面无表情的看着白洛卿,「银子要拿,但你得跟我们一起上天香楼。」 白洛卿有些灵若惊,「谢进宝兄弟盛情相约,只是我手上正忙,抽不开身。」 「你没有空也无妨,只要走一趟天香楼,替我们付酒菜钱后你就可以走了。」 让他堂堂青云阁的阁主去付酒菜钱,这是既把他当金主又把他当奴才,白洛卿有片刻的脑筋空白,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你与我媳妇儿谈成一笔生意,我才勉为其难让你请我媳妇儿吃顿饭。」进宝脸不红气不喘的看着白洛卿,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茶,「你这茶不错,我媳妇儿喜欢,给我几斤茶叶带走。」 白洛卿的神情有些僵,这可是他花了不少银子才买到的好茶,自个儿都没多少,他竟然不要脸的像在市集跟人家要葱蒜似的跟他要个几斤!康沐雨狠,她身边的这男人也不遑多让,他今年肯定流年不利,不能怎么会摊上了这对鸳鸯大盗? 因为赶一大清早就进城来,进宝知道康沐雨早上没吃多少东西,现在肯定饿了,所以没多大耐性跟白洛卿废话。「快点!」 白洛卿很不情愿的叫魏青成去取银子,顺便拿几斤春茶过来。 「进宝,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茶?」 第十七章 进宝低头看着她的眼,「因为你的眼睛在发亮。」只有吃着喝着她喜欢的东西时,她才会有这种可爱的神情。 康沐雨被他看得脸都有些红了。 这对男女真是太不把他当一回事,要抢他的东西,还在他面前含情脉脉,打情骂俏!白洛卿压着自己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快被气死了。 谷亦欢看到白洛卿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白洛卿听到笑声,不禁气得扫了他一眼。 谷亦欢脸上不见一丝惧怕,反而开心的说道:「阁主没空相陪进宝兄弟,我正好闲得很,不如由我代替阁主陪进宝兄弟和嫂子去趟天香楼。为了宾主尽欢,不失了青云阁的颜面,阁主你好歹也得给我个百八十两银子带在身上,这样才能让嫂子好好的大快朵颐。」 白洛卿瞪了他一眼。这个臭小子,跟着外人一起来狈削他一顿! 谷亦欢一脸无辜的看着进宝,「由我作陪,进宝兄弟和嫂子应当不会介意吧?」 进宝难得露出一丝好脸色地看谷亦欢,全因为他叫康沐雨嫂子,认同她是自个儿的媳妇儿,所以他点头。 「谢进宝兄弟。」谷亦欢看向白洛卿,「阁主快点!银子给我,这都什么时辰了,嫂子该是饿了吧?」 「确实是饿了。」康沐雨点头。 进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嫂子,失礼了。」谷亦欢已经知道想不惹火这个看来脾气不好的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讨好康沐雨,「没办法,青云阁里别说主子,就连奴才都养尊处优惯了,手脚拖拉不利索。」 白洛卿闻言挑了下眉,看着跟着瞎起哄的谷亦欢,「阿欢,你现在是存心生事儿?」 「阁主此话严重了,我这不过是为我师父出口气罢了,毕竟三年前你与师父对弈,定下了三年之约。那棋局阁主想了三年,没想到差个几日约期将至,偏偏让阁主解了出来,阁主从我师父手中拿走了六百两,我师父可是耿耿于怀的放在心头上。」 解棋?康沐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直盯着白洛卿,「阁主,你们说的该不会是上次我替你解的那盘棋吧?」 白洛卿原本不悦的神情一收,有些不太自在的清了下喉咙。 「原来解棋的是进宝兄弟的媳妇儿。」.谷亦欢不以为然的看着白洛卿,「阁主这是占了家师的便宜。」 白洛卿理直气壮的回嘴,「你师父钱多得没地方摆了,被占点便宜,当分点给穷苦人,做点善事,替自己积点阴德,不好吗?」 这人不要脸起来,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若他白洛卿是穷苦人,只怕这天下不见富人了。 康沐雨实诚的道:「现在看来,该替自己积阴德的是阁主才对。」 「嫂子英明,言之有理。」谷亦欢立刻认同。 白洛卿立刻僵了一张脸。 谷亦欢见能言善道的白洛卿被说得哑口无言,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无论如何,我谷亦欢交定了你们这两个朋友。」他看向康沐雨,「嫂子,不知你与进宝兄弟是否愿交我这个朋友?」 康沐雨闻言,有些惊说,下意识的拉着进宝的衣袖,有些不自在的说:「这事儿得问进宝,进宝说好便好。」 「嫂子,别说笑了,」谷亦欢爽快一笑,「我有眼睛,看得出无论何事都要嫂子点头,进宝兄弟才会点头。」 康沐雨看着进宝,又看着一脸讨好的谷亦欢,「我无所谓,只是你以后不许跟进宝打架。」虽说进宝身手很好,但她也不想他有一丝受伤的可能。 谷亦欢满口答应,「当然,方才动手是意外。」 「进宝,」康沐雨轻晃了晃进宝的手,「我瞧谷公子人还不错。」 进宝对康沐雨的话确实言听计从,反应略微冷漠的点了下头,表示愿意交谷亦欢这个朋友了。 白洛卿眼底闪过一丝戏谑,「阿欢,你不怕让你师父知道你随意跟人称兄道弟,到时扒了你的皮?」 「不怕。」谷亦欢接过魏青成送过来的锦袋,掂了掂重量,取走其中一张百两银票,剩下的全交给康沐雨,「进宝兄弟你们夫妇如此爽快,我师父不会介意我与两位结交。进宝兄弟、嫂子,这边请,咱们好好去吃喝一顿。」 白洛卿没好气地看着三人离去。 始终没开口说话的魏青成,倒看出些不寻常。 他家阁主向来自负,就连第一世家的名号都能不放在心上,五湖四海最敬重 的天煞盟盟主也不看在眼里,可今日却对个看似普通的男人处处忍让?他不禁问道:「阁主,这个叫进宝的男人,身分是否特殊?」 「何止特殊,」白洛卿喝了口茶,一脸的若有所思,「他一跺脚,只怕天下动荡。」 魏青成心头一惊,能让阁主如此忌惮,那男人绝对是个大人物。 只是白洛卿想不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轻啜了一口茶,自言自语似的道:「他竟然像是不认得我了……」 上次见面是新皇登基那日,虽说对方现在一脸落腮胡,看不清楚五官,但那高大的身躯可令见者难忘。 魏青成立刻机灵的说:「阁主可要派人去查查缘由?」 「免了,以他的身手,派出去的人只怕近不了他的身就先死了。」 恭亲王轩辕澈,与北方蛮夷交战多时,最终取得胜利,攻进蛮夷王城那日,留下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下令斩草除根,屠杀夷族,不论男女老少,整整三万余人,无一幸免。恭亲王手段残忍,引起轩然大波,他下令屠城的那一年不过十九岁,转眼已过了七个年头,这七年来,历经众皇子夺位、先皇驾崩,最不得宠的六皇子最后在他助力之下登基,短短年余,因为他的果决迎来了四海升平的太平日子。 进宝?!白洛卿摇了摇头,虽然换了个名字,但骨子里他还是他——唯我独尊的轩辕澈。 得兵权者得天下,就算是当今圣上决定的事,没恭亲王点头,也全是纸上空谈,只是近来传闻恭亲王因久经战事,身有隐疾,正四处遍寻名医,没料到他竟会出现在益州城。 前些日子京里来了消息,宰相突然急病去了,他原本还以为是轩辕澈在铲除异己,但他人在这里,就代表宫中的事与他无关,看来,京里头发生了些外人不知道的事。 康沐雨这女人看似天真温和,现在他却不确定这是真、还是假了。 说起来今天要不是碍于轩辕澈在,他早就派人将康沐雨拿下,好好的逼问一番这丹方的由来。 不过她能让轩辕澈对她言听计从,连体魄丹都能交给她拿出来买卖,他真的很好奇,她到底何德何能? 【第八章 未来姊夫】 正午时分,正是天香楼人多的时候,几间上房早被预定,谷亦欢也没抬出青云阁的名号,随意挑了个二楼的空位便坐下。 看到康沐雨和进宝也一脸无所谓,不由得心中暗自赞赏了一番,爽快的说:「进宝兄弟和嫂子要吃什么随意点。」 康沐雨难掩兴奋的坐在进宝身旁,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足天香楼。「进宝想吃什么?」 「媳妇儿喜欢吃什么,进宝就吃什么。」 康沐雨闻言也不再客气,把自己喜欢或看起来不错的东西全都点了。 看她这架式,谷亦欢的眉不禁一挑,「嫂子,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进宝很能吃,」康沐雨看了眼进宝。 进宝立刻点头。 谷亦欢识相的闭上了嘴。 「听说天香楼最可口的是烤乳猪。」 「确实,」谷亦欢马上认同,「烤得香嫩多汁,可惜得预订才吃得着,嫂子这次没口福了。」见进宝脸色一变,他又连忙道:「不如下次,下次在下再作东请进宝兄弟和嫂子,一定让嫂子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听到还有下次,康沐雨立刻点头,「好啊!谷少侠,我们就此说定。」 「是、是。」 「其实这阵子进宝跟着我都没能好好吃一顿。」康沐雨迟疑的咬了下下唇,「所以一定得要多叫些菜给他多补补拿。进宝,你瞧,有鲈鱼汤,你等会儿要多喝,补血补气。」 谷亦欢挑眉看了眼进宝那身材,一口就能把娇小的康沐雨给吞了,应该不需要再补了吧?但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没敢说出口。 「等会儿还得打包些菜回去给月姊姊。」 「嗯。」进宝点头,「还要买棉花。」 「知道了。」康沐雨开心的说。 「我作主卖了你的丹方,你不生气?」 第十八章 她摇了摇头,「我身子不好,有丹方也没用。」 虽说她心里对将娘亲的交代置之不理有些迟疑,但又想到与其留在她的手上失传,倒不如卖了,以青云阁的名声,应该更能发扬光大。 听她这么一说,进宝安心了。 算算卖掉丹方后能得到的银子,康沐雨知道只要不出意外,白己跟月姊姊一辈子都能过上舒心的日子,但是只要想到一天没把杨涵日从杨家带走,月姊姊这辈子不用指望得到真正的自由,这么一想,光是有银子还不够。 她要找到可以倚靠的权贵势力,虽说白洛卿是个好靠山,只不过以他们现在的交清,他未必会替她们向杨家出面…… 她的目光飘向一旁的谷亦欢,轻声的开口试探,「谷少侠看来与阁主交情匪浅。」 「嫂子别客气,叫我阿欢成了。」谷亦欢让小二上了酒,亲自动手替两人倒了一杯,「其实与阁主有交情的不是我,而是我师父。说到这个,嫂子挺厉害,竟然能解我师父的棋局。」 谈到棋局,康沐雨忍不住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要说到三年前,我师父与阁主在青云阁内下了那盘棋,当年阁主与我师父两人约定,给阁主三年的时间,若三年内阁主能解开棋局,便算我师父输了。没想到就在期限将至之际,阁主解了棋局,飞鸽传书给我师父,我师父愿赌服输,便派我送银子来。」 谷亦欢没有一丝隐瞒,先不论他对两人好奇,就冲着知道解了他师父棋局的是康沐雨,他就不打算与她交恶,反而想要多了解、了解,等回去之后好跟他师父说说。 「正好青云阁这阵子为了拍卖会之事常有江湖人士上门,阁主这人脑子挺好,就是功夫不行,几个护院虽是身手了得,但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上门,只怕也无法招架,我便顺了阁主的意,替他护卫青云阁一阵子,这才跟进宝兄弟和嫂子不打不相识。」 「原来如此。」康沐雨想一想,实在觉得没道理,嘟着嘴看向进宝,「进宝,这么说来,阁主解棋后得的那份银子也该有我的一份,对吧?」 进宝没有异议的点头,「回头我替媳妇儿讨回来。」 「也不用全部。」喝了口汤,康沐雨很大度的说:「一半就成了。」 「媳妇儿心肠好。」 「当然。」 看两人旁若无人的一搭一唱,谷亦欢觉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不过他很识相的不予置评,以免惹恼了武功高强的进宝兄弟。 「阿欢的功夫挺好,你师父应该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 谷亦欢一笑,「当然,我师父的武功可厉害了。」 天煞盟的盟主——齐天烈,四海之内,谁不闻风丧胆。 「进宝的武功更厉害。」康沐雨有些不服气的说。 谷亦欢不可否认进宝的身手不错,但是在他心目中,第一名永远是他的师父。「他比不过我师父。」 「才不会。」康沐雨有些不快。「进宝最棒。」 康沐雨一不开心,进宝脸色就变得难看,谷亦欢瞧了眼进宝,很有自知之明此人的功夫在自己之上,决定还是先别得罪的好。他识相的道:「没错,进宝兄弟最厉害。」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康沐雨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谷亦欢也回她一笑。 看着谷亦欢的笑脸还带着一点稚气,康沐雨随口问道:「阿欢,你多大年纪了?」 「我已经十六了。」 「才十六,比我还小。」 谷亦欢吞下嘴里的枣糕,惊讶道:「嫂子有十六岁了吗?」 「是啊!」康沐雨吃着进宝替她夹来的鱼肉,边吃边道:「我十八了。」 「真是看不出来。」康沐雨痩小,看起来年纪不大,没料到居然比他年长,「嫂子年纪轻轻,却能解我师父棋局,实在是高人。」 「我不算高人,我不过是以前喜欢跟我娘下棋,我娘才是真正的高手。」 「是吗?」谷亦欢想起了方才在青云阁时,康沐雨提及她会炼丹也是她娘亲所授。「看来,嫂子的娘亲是个奇人。」 「我娘不过就是个平常人。」康若雨依然简单的一语带过,「而且死了好些年了。」 「真是可惜了。将来若有机会,嫂子和进宝兄弟一定要上趟幽兰山庄,我替两位引见我师父。」 「幽兰山庄?名字听起来好美。」 「何止名字美,景色更美,山庄里的奇花异草不少,随着四季变化,各有风情。青云阁所售的不少药材也是出自幽兰山庄。」 闻言,康沐雨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进宝。 进宝对她一笑,「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嗯。」她甜甜的点点头。 谷亦欢看进宝几乎都没什么吃,只顾着照顾康沐雨,想方设法就是想让她多吃点东西,这画面实在突兀又有着怪异的和谐。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虽然席间绝大部分都是康沐雨与谷亦欢在交谈。知道谷亦欢自小无父无母,算是被师父和师娘带大,康沐雨不禁有些同情,还一副和他相见恨晚似的,说要结成异姓姊弟。 进宝虽然有些不快,但也不想看康沐雨不开心,所以便由着他们,看着两人有模有样的喝了杯酒认下姊弟名分,要不是进宝阻止,康沐雨还想学那些江湖人士,来个什么歃血为盟。 康沐雨吃得欢,谷亦欢这个新认的义弟也很爽快的替康沐雨交代下去,要给飞枫山的杨涵月打包好吃、好喝的带回去,离开时,更自动自发提着打包好的饭菜。 康沐雨一脸心满意足的站起身,脚步却因为看到从外头走进来的一道身着青衣、高瘦身影而微顿。 一旁的进宝和谷亦欢同时察觉她的不对劲。 「姊姊,遇见熟人了吗?」谷亦欢看了过去,是个长相斯文的公子哥,面若桃李的脸上带着几分书卷气,这可是时下姑娘最喜欢的文质彬彬典型。 康沐雨看男人看直了眼,根本无心回答。 谷亦欢看了进宝一眼,果然看到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脸上阴沉得像风雨欲来。 「姊姊,别看了。」他好心提醒。 可康沐雨才不理会,目光还是须臾不离那个翩翩公子。 进宝皱起眉头,他一点都不喜欢她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神。他干脆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康沐雨不依的轻敲了下他的手臂,「进宝,让开,我要看。」 「你是我媳妇儿,不能这么盯着别的男人。」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对劲,康沐雨连忙收回视线,解释道:「进宝,我只是瞧着他眼熟。」 「根本就眼生得很。」进宝不快的说。 「你当然觉得眼生,但我以前见过,他好像是——」她顿了一下,才开口道:「陆远风。」 进宝反应冷淡,「不认得。」 「陆远风可是新科状元郎,不单学问好,人品佳,说不准将来还会是朝廷的一大栋梁。」 进宝听她赞美那个男人,不服气的一哼,他才该是自个儿媳妇儿心目中最厉害的那个。 「不过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儿。」他一根手指就能把人推到十丈外。 「说什么弱不禁风,人家公子这叫斯文。」 康沐雨重生前只在陆远风上门迎娶杨涵星那一日见过他一次,当时他的脸上虽然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是斯文的长相和进退有礼的态度倒也赢得众人夸赞,这样一个男子原该跟杨涵月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偏偏便宜了杨涵星那丫头。 康沐雨注意到陆远风身后跟着走进天香楼的人是杨家的廖进。看来陆远风已经去过杨家……可瞒得真紧,没给杨涵月透露出半点消息。 虽说杨涵月已经死了心,但康沐雨还没——原本还在想就算有了银子,可杨涵月仍是受制于杨家,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好了,陆远风自个儿送上门来。 「进宝,」康沐雨急急的拉了拉进宝的袖子,「我得想个法子跟陆远风套近乎。」 「不许。」进宝想也不想的拒绝,「你是我媳妇儿,怎么能随意去跟男人套近乎?」 「进宝,」康沐雨看出他吃醋了,立刻柔声安抚,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陆远风跟月姊姊有婚约。」 跟杨涵月有婚约?进宝的表情好看了一点。 「可是就在一年多前,陆远风高中状元后,一切就变了,为了一个前途一片光明的状元郎,杨家硬要月姊姊将亲事让给庶妹杨涵星。」接着,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上次被杨涵星打的伤口虽然好了,但还留了一道伤疤,「看到我这疤没?就是杨涵星那丫头打的。」 第十九章 进宝闻言,双眼冒火,这杨涵星不可原谅! 看到进宝生气,康沐雨就知道进宝一定会帮她了。「杨涵星这么一个坏丫头,咱们怎么可以让她抢了月姊姊的良人?所以我一定得去跟陆远风套近乎,让他脑子清醒些,别选了蛇蝎女伴枕边。」她用着哄小孩的口气道:「进宝放心,除了乖进宝以外,我眼中没有别的男人。」 简单几句话,进宝就被安抚了。 谷亦欢在一旁将康沐雨的话听得清楚,虽说他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一听到来人是个朝廷命官,思及他师父跟皇族轩辕氏有着难解的恩怨情仇,他便不能跟朝廷命官沾上半点关系,不然下场可不会太好。 心中虽然可惜,但还是认命,他道:「我还得回去守着青云阁,姊姊,我就先走一步了,这几日姊姊若有事,尽可以上青云阁来找我。对了,青云阁有个后门,从那里递拜帖便成了,不用去大门口人挤人。」 「好,谢谢你了,阿欢。」 谷亦欢嘴角一扬,大步的越过刚进门的陆远风,眼神没有半点飘移。 康沐雨不清楚当年陆远风是否曾在成亲前来过益州城,不过今日竟然让她遇上了,就是缘分!既然如此,就不能白白错过。 「进宝,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见见月姊姊?」 进宝想也不想的道:「把人打晕了,直接带回去。」 果然是直截了当,很有进宝一贯的霸气风格,只是康沐雨觉得若她跟进宝真这么干,陆远风对杨涵月的印象肯定不会好。 「进宝,」她耐着性子劝道:「你的主意虽好,但咱们今天是要做媒人,不是要干坏事儿,所以乖,咱们当回斯文人,好好说话。」 进宝轻点了下头,所谓斯文,不过就是装腔作势、装模作样。他微吸了口气,这又不难,平心而论,新科状元不单年少,还有副好皮相,就是痩弱苍白了些,身旁的小厮亦步亦趋,一脸谄媚巴结的嘴脸,令人看了不舒服。 康沐雨见人走过来,连忙先拉着进宝到一旁,眼睁睁看着陆远风被请进了另一头的上房,杨家看来十分礼遇这个未来的姑爷。 她正苦恼着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接近陆远风时,鼻子闻到一股香味,接着就看到她一直很嘴馋的烤乳猪送进那间上房里。 「原来我最想吃的乳猪是被杨家订走了。」康沐雨不依的扯了扯进宝的袖子,对杨家的厌恶因为烤乳猪一事又增加了不少。「进宝,人家也想吃烤乳猪。」 进宝一听,拉着康沐雨,直接走过去。 康沐雨先是一愣,看着进宝走去的方向,意识到他的意图,连忙说道:「进宝不行!陆公子是读书人,咱们要斯文,不能硬闯进去。」 她想要拉住他,却是徒劳无功。 正伺候着陆远风洗手的廖进听到门开,原以为是上菜的小二,却没料到进门的是个高大的男人,那强健的体魄令他吓了一跳,接着看到被男人拉着进门的娇小身影,他认出是跟在杨涵月身边的那个丑丫头。 廖进立刻回过神,脸色变得难看,厉声一斥,「杨家有贵客在此,还不快滚出去!」 进宝听到廖进不客气的话语,原本就没多少表情的五官更是一冷,扫了他一眼,想把他丢出去,又想起了康沐雨的交代,要斯文——所以只能忍住气,直接无视他。 廖进被进宝瞪得楞了一下,奇怪这个丑丫头身边怎么冒出了个眼生的壮汉,眼神还怪吓 人的。 「公子,失礼。」进宝的表情没有太大起伏,对陆远风有礼的拱了拱手。 「公子有礼。」陆远风对突然闯进的两人有些不解,「不知二位有何事?」 「我与我的媳妇儿平时没机会上天香楼,好不容易存了许久的银子,今日就想让我家媳妇儿吃吃招牌菜,只是来了才知这道佳肴得事先预定,我不忍我家媳妇儿失望,所以贸然过来一问,不知公子可否割爱?」 康沐雨有些楞住,近乎崇拜的看着进宝,平时看他粗率,没料到斯文有礼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 陆远风心中虽觉得进门的两人唐突,但看男人彬彬有礼的模样,而他的小娘子紧揪着自个儿夫君的衣袖,看似极度不安,心想不过就是个爱妻心切的男子罢了。他不禁浅浅一笑,「兄台言重了。若不介意,不如就坐下来一起用膳。」 「陆公子!」一旁的廖进怎么也没想到陆远风竟会同意,口气有些急了,「这怎么成呢?您身分尊贵,岂可跟这些鄙夫村姑坐在一起?」 「无妨,杨药师盛情,让天香楼送上这么多好酒好菜,」看着一桌的菜肴,知道这可得花不少银子,「我一人也用不完,不如与人同乐。」 康沐雨闻言,双眼闪闪发亮,没料到这样便成了。 「夫人有什么想吃的,尽情享用。」 康沐雨其实已经吃撑了,但是都用了要吃烤乳猪的名义进来,不动筷也不成,看进宝替自己夹了一块乳猪肉到她面前,虽说她喜欢吃肉,但实在觉得今日自己的口福太好,好到有点犯恶心,看来自己还真没享福的命。 「公子不介意,就叫我进宝,这位是我媳妇儿沐雨。」进宝目光只顾看着康沐雨拿起筷子,口气显得漫不经心,「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陆远风。」 康沐雨嘴角一扬,悄悄一抬头,兴奋的看了进宝一眼,她果然没有认错人! 进宝的手在桌下安抚的拍了拍她,这才继续说道:「原来是陆公子。陆公子看着眼生,似乎不是本地人?」 「陆公子是哪里人氏,跟你们什么关系?」廖进心里急,口气也不客气,「快吃你的东西,吃完了好走,别打扰公子。」 进宝冷冷的眼神立即看过去,他看这小子实在不顺眼。 「进宝,咱们是斯文人。」忙不迭将食物给吞下,康沐雨赶紧道。虽然她也不喜廖进,但他们要给未来的「姊夫」一个好印象。 进宝眼神里的杀气一隐,似笑非笑的看着陆远风,「陆公子待人有礼,但奴才却不太像样。」 「让进宝兄弟见笑了,」陆远风眉头一皱,淡淡的对廖进道:「你退下吧。」 「可是公子——」 「退下。」陆远风的口气中多了丝威严。 廖进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默默退到角落,心中可把康沐雨咒骂了千百万次。 陆远风倒了杯酒,却没有什么食欲,这些年常州、魏城、益州河段经常泛滥,如今适逢雨季,朝廷派他走访,趟便是想要寻出一个防汛妙方,行经益州时,他决定顺道上杨家一趟。 当年他祖父为兰州刺史时,杨药师带着夫人到兰州采集药草,正巧夫人临盆,被他到城外山庙礼佛的娘亲所救,杨药师为报救命之恩,硬是定下了亲事,当年祖父还有些看不上名不见经传的杨家,只是没过多久,祖父得罪了小人,遭陷害眨官,就在陆家最落魄的时候,原以为杨家也会背弃婚约,杨夫人却送来不少银子,助他们度过头几年的苦日子。 直到他高中状元,有心操办自己的终身大事,媒婆却回禀杨涵月已心有所属,杨家失礼之余,决定让二小姐杨涵星代姊出嫁…… 不论杨家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只认定与他订亲之人是杨涵月,若她真另有所爱,他也不会夺人所好,至于另娶胞妹,大可免了。 他特意走一趟杨家的目的便是想当面将亲事退了,并且拿回当年两家订亲的信物。他忖度着杨家未必会同意此事,令他意外的是,杨家不但欣然接受,还盛情的挽留他多留几日。 他有要事在身,却又禁不住杨家盛情,这才勉强停留一晚,怎么知道昨儿夜里自己随行的下人和侍卫几个,全都吃坏了肚子,让他只能打算再多待几日。 杨家欲赔礼,特请他到天香楼吃喝一顿,但也知他不喜应酬,并不强硬作陪,只是担心他的下属都病了,他没人伺候,所以特地派来个小厮相随。廖进做事机灵,态度恭敬,可惜这份尊重只针对自己,对于旁人,这小厮恶声恶气,如此狗仗人势,杨府的主子看来也不会是个好的。 「陆某确实非本地人士,不过与杨府是世交,行经益州,拜访故友,不料家奴们都病了,只好打算再多停留几日。」 进宝看出陆远风并不想多提,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陆远风为何而来,只是这么巧,家奴全病了? 第二十章 「这是杨药师特地为陆某所调制的酒,」陆远风亲自替进宝斟上一杯酒,「进宝兄弟也尝些。」 杨药师调的酒?康沐雨可来了兴趣,眼睛闪啊闪的。 「谢公子。」进宝看出康沐雨跃跃欲试,「只是我不喝酒,就让我媳妇儿尝尝。」 「请。」陆远风也不介意。 康沐雨兴匆匆的拿起酒杯,原想一尝,不过杯子才一靠近,她便敏感的察觉到杯中物除了酒香外,还有一丝淡得几不可闻的异味,那是蒙汗药,只要少许便能使人昏迷不醒。 她的视线飘向一旁的廖进,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一对上她的目光便飞快的闪躲。 她在心头冷哼了一声,意思意思的沾了下唇,并没有喝进去半点。 进宝的目光始终留心康沐雨,她的眼神一变,他就知道事有蹊绕。 「这酒不过一般。」康沐雨将杯子放下,暗暗对进宝摇了摇头,表示酒有古怪。 「你胡说什么?」廖进一听来了气,他向来都不把康沐雨给放在眼里,当然也看不惯她在他的面前放肆,「这酒可是杨药师亲自泡制给陆公子。」 进宝紧盯着廖进,「我媳妇儿向来说实话,我不管这酒是谁泡制,她说不好便是不好,你若觉得酒好,也陪着喝一杯如何?」 廖进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等好酒,我不过一个奴才……」他的口气有些回避,隐含拒绝。「如何能碰?」 「既不能碰,那就安静点。」康沐雨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廖进被瞪得一颗心七上八下,难不成被看出酒里下了药?这可如何是好,看时辰,二小姐就快到了。 陆远风是个聪明人,看出了古怪。他看向桌上的酒瓶,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几日的点点滴滴,他着实不愿怀疑这几日的事是杨家暗地使的手脚。 「这酒虽好,但公子是个读书人,看来该是更喜茶。」进宝神色自若的拿走陆远风面前的酒杯,「媳妇儿,把咱们今天到手的春茶给公子尝尝可好?」 「好啊!」康沐雨一点都没有犹豫的点头同意,陆远风是未来姊夫,一点茶叶,又是从白洛卿那里讨要来的,她转送根本不心疼。 「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自然是好。」陆远风本来就对饮酒没兴趣,更别提他已经猜想到这酒有问题。他看着廖进,吩咐道:「把酒撤下。」 不得已,廖进只能将酒给拿到一旁放着,但又想起自己被派来此的任务,眼看二小姐就要到了,若是把差事给办砸了,回去少不了责骂,他急巴巴的说:「我去给公子备茶水。」 「不用了。」陆远风道:「茶水让小二送进来便成。」 若真的有在酒里动手脚,自然也不会放过茶水。想到今日要不是遇上了进宝夫妻,自己只能任人摆布,他心中不由得一冷,看来他低估了杨家。 没多久,小二备上茶具,康沐雨正要动手泡茶,但进宝却要她在一旁看着就好。 「进宝也会泡茶?」 「不难。」进宝对她扯了下嘴角,动手用木勺加水进壶。 虽是一身粗布衣裳,但动作流畅,就如同贵公子似的,康沐雨不禁赞叹,「进宝,你泡茶的样子好好看。」 进宝没有回应,眉眼却带了丝难掩的得意。 陆远风嘴角一扬,这一对夫妻看起来虽突兀,然而他们双眼中只有彼此,感情甚笃,令人欣羡。 他接过进宝递上的茶,轻啜了口,入口甘甜,口齿留香,果然是茶中极品。 「托了进宝兄弟的福,今日陆某才能品尝如此甘香的茶水。」 「陆公子若是喜欢就送给陆公子。」康沐雨说。 进宝看着康沐雨急巴巴的讨好,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心中只要确定康沐雨喜欢的是自己就好,其他的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谢嫂夫人,」陆远风一个拱手,「只是无功不受禄。」 陆远风的拒绝令康沐雨对他又满意了几分,果然是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 她忍不住压低自己的声音靠向进宝咕哝道,「我一定要让月姊姊跟他成亲。」 进宝的耳力向来好,虽然她发出的声音极小,但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抬起眼,状似不经心的扫了陆远风一眼。 一个状元郎,肯定是身有要事,不然不会出现在益州城,只可惜一个朝廷命官,身边却连个堪用之人都没有,杨家随便使个计策,就让周遭的人全中招,说穿了陆远风带的就是一群废物。 虽然看他的模样是看出了古怪,却还是隐忍不发,应该是顾及与杨家的情面,话说回来,跟小人讲道义,吃亏的可是自己。 门口有了声响,廖进的脸色大变,正要迎上去挡人。 进宝见了,脚一伸,直接将人给绊倒,廖进跌了个狗吃屎。 杨涵星一开门,便看到跌在自己面前的廖进,眼角抽了一抽。这丢人现眼的东西! 她对身后的青梅使了个眼色,青梅连忙上前扶起廖进。 杨涵星转头一看,没料到上房里除了陆远风外,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她向来没看在眼里的丑丫头康沐雨。 「你怎么——」想到陆远风就在一旁,杨涵星很快的换了副嘴脸,「沐雨怎么会进城来?」 看着杨涵星那副刻意装出大家闺秀的样子,康沐雨心中不屑,但面上还是不显。「听月姊姊说青云阁热闹,所以进城瞧瞧。」 听到她提到杨涵月,杨涵星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 她原本以为只要杨涵月点了头,自己就能嫁给陆远风当状元夫人,谁知道陆远风是个一板一眼的读书人,向来知礼重义,一句于礼不符,便打算退了这门亲事。 她爹年轻的时候曾拜青云阁老阁主为徒,学成之后便自立门户,原本他爹是不将青云阁看在眼里,但自从青云阁与天煞盟结为姻亲之后,青云阁可不再是单纯的药草世家。 她爹能走到今天,就是懂得审时度势,杨家是无法再与青云阁对抗的,现在能靠着养颜丹支撑门户也就罢了,若想再炼出另一种青云阁不外传的丹药,只怕白洛卿一句话,天煞盟出手,通天阁就完了。 所以为了通天阁的将来,杨家一定得要找到靠山,陆远风正是个好人选,只要能靠着他靠上朝廷,这一个个所谓的天下第一,也不敢再动通天阁。 就算不看陆远风的相貌与才情,就为了杨家的将来,说什么杨家都不打算让陆远风如愿退了这门亲事。 于是众人商议之后,知道对付这样的正人君子只能使暗招。 今日杨家便让廖进在送给他的酒里下点药,接着杨涵星来访,只要让两人之间不清不白,逼他认了这门亲事即可,却没料到会杀出康沐雨这个程咬金。 「不过也真是巧了,」康沐雨故意问道:「杨二小姐怎么会来这里?」 杨涵星很想回康沐雨一句:不关你的事!但碍于陆远风,她还是柔声道:「今天出门买东西,思及父亲请了一桌席面向陆公子赔礼,不知陆公子可还满意,想着既已出门,便来探一探陆公子。」 「原来如此。」康沐雨故作不解的侧着头,「对了,我听月姊姊提过,与杨家有故交的陆家曾与月姊姊定下娃娃亲,只是我这脑子不好,忘了对方的名字是叫……」她突然一个拍掌,仿佛这才想起这层关系,「我想起来了,陆远风。陆公子,原来你就是跟我月姊姊有婚约的人呀?」 陆远风听出康沐雨口中提及的月姊姊是杨涵月,再看向杨涵星的神情,顿觉有异,「在下确实是与涵月姑娘有婚约,只不过在下派媒人来益州城与杨家交换庚帖时,却得知杨家大小姐心有所属,因君子不夺人所好,所以在下愿成全杨大小姐的美事。」 「月姊姊心有所属?」康沐雨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跟谁?」 「大姊与李猎户两情相悦。」杨涵星急忙忙的说。 康沐雨闻言差点一口血要喷出来,那个死了老婆的色鬼,杨涵月厌恶他都来不及,还与他两情相悦…… 「李猎户明明就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到了你口中却成了两情相悦?!」她不可思议的道,先不说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谣言,若是这话传了出去,别说嫁不嫁陆远风了,杨涵月想嫁别人都困难。 杨涵星这臭丫头真是坏透了! 「这些年你虽然跟我姊姊住在一起,跟在她身边多年,但她未必会将一切告知你这个外人,而我这个亲妹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第二十一章 康沐雨闻言只觉得恶心,转头看着陆远风,「陆公子难道就听信杨家的片面之词便要退婚?」 陆远风静静的在一旁瞧着,最后缓缓开口,「是片面之词也好,不是也罢,杨家私事,陆某不便过问。」 这人真是状元郎吗?原本还挺满意他的风度翩翩,现在却觉得他的脑子愚钝,明摆着杨家骗了他、欺负杨涵月,他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陆远风站起身,道:「陆某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谢过杨家盛情相请,也谢过进宝兄弟的好茶。」 见他要走,康沐雨急了,杨涵星更是急在心里。 杨涵星顾不得什么的挡住他的去路,「陆公子的人都病了,如何能走?」 「不能走,也得走。」陆远风的声调没有太大起伏,「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入是非之地,不近不善之人。」 杨涵星从陆远风的话中读出他已经心生怀疑,让她想拦又不敢拦,陆远风可是朝廷命官,若真查到杨家对他用药,杨家可是要招罪的。 最终,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远风绕过了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气得七窍生烟,看向康沐雨,把一切都怪到半路杀出的丑丫头身上! 杨涵星的手一扬,对着康沐雨就要挥下—— 进宝的速度更快,直接往她的肩上一击。 杨涵星被打得连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地。 杨家的下人一下子都慌了手脚。 陆远风听到声响,往后一看,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的眉头不由得一皱,原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最终选择沉默,视而不见的离开。 「捉住他。」杨涵星狼狈的指着进宝大吼,「把他给抓进官府里!」 康沐雨拿起放在一旁的酒,「你若不怕把事情闹大,咱们就一起去见官。」 杨涵星脸色一变,「把酒抢回来。」 进宝一手护着康沐雨,一手拿着酒瓶,飞快的闪身出了天香楼。 杨涵星被扶着站起身,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们这一群废物,还不快去追!」 「小姐,」一旁的青梅连忙劝道:「算了吧!这件事若真闹上了官府,对小姐的名声有损,不如我们先回府,再想想法子。」 杨涵星愤愤的跺着脚,人都走了,还有什么法子好想,她真是不甘心。 【第九章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都怪杨涵星那丫头,把陆公子气走了。」 进宝带着康沐雨离开了天香楼之后,又绕去买了一大袋的棉花和布料,将整辆板车给装得满满的。 康沐雨依然像来时一样坐在板车上,对拖着板车走的进宝道:「进宝,你说杨涵星会不会真的去告官?」 「放心,不会有事。」那瓶被下了药的酒被牢牢的放在车上的一个竹篓里,到时就算见官也不怕,更别提他不认为杨家有胆子将事情闹大。 「只可惜陆公子走了,不然以他的身分,好歹可以压制杨家气焰。」 「他若真的一走了之也罢,这证明他就是个是非不分之人,就算遇事也不会相助。」 「说得有理。」康沐雨嘟起了嘴,不满道:「亏他长得好看,还是个状元郎,知道月姊姊被杨家欺负,竟然还能头也不回的一走了之。」 进宝拖着车,没有回答,不过一面之缘,说了几句话,很难判定陆远风是好是坏。 「进宝,你说我们的丹方和丹药可以卖多少银子?」 「不知道。」进宝因为听到康沐雨提到「我们」而心情飞扬,「但是媳妇儿的东西肯定值钱。」 「等咱们有银子了,」康沐雨兴奋的想着,「我一定得要先去买头牛——不,还是买匹马。」 「买马做什么?」 「我可不想每次进城,都要你拖着板车,太辛苦了。」她心疼的说道。 「不辛苦。」进宝其实挺享受这样与她相处的时光。「若有银子,全都要留着给你买漂亮的房子,一栋像青云阁一样的房子。」 康沐雨一脸惊奇,「你知道我想要一栋像青云阁的房子?」 「知道,因为我注意到你的眼睛在发亮。」 康沐雨一笑,心头暖暖的。 方才下了场雨,地面有些泥泞,出了城,正往飞枫山而去,远远的就听到马车车轮声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康沐雨转头看了过去,见是三辆寻常的马车走在官道之上。「进宝,让让,有马车要过。」 进宝分心的瞧了一眼,却还是没让,自顾自的往前走。 康沐雨正想开口再提醒一句,马车已经停在他们身后不远。 「进宝兄弟与夫人请留步。」 听到这声音,康沐雨的双眼闪闪发亮,猛一回头,看着从马车上头下来的陆远风,「陆公子?」 陆远风对她一笑。 进宝看到陆远风的身影,似乎没多大意外,只顾制止要下板车的康沐雨,「地上泥泞,别下来。」看她乖乖的坐回去,这才看向陆远风,「陆公子,不知叫住我们有何事?」 「我家的下人身子不适,马车又坏了,」陆远风有礼的道:「正不知如何是好。」 进宝瞄了一眼车轮,看来是断了车轴,而且看那断口,应该是用刀割的,这个陆远风虽说是君子,但也有其阴沉的一面。他看向康沐雨,就见他的小媳妇儿双眼闪闪发亮,反正她一心就是要让杨涵月跟陆远风结为连理,所以他就算看出了陆远风的心机,也只能顺着陆远风的意思走。 「看来得要花些时间,」进宝的口气有些意兴阑珊,「陆公子一行人今夜是走不了了。」 陆远风一叹,「似乎是如此。」 康沐雨立刻迫不及待的提出邀请,「若公子不嫌弃,不如就跟我们夫妇俩回去。」 「这太叨扰了。」 「怎么会?!四海之内皆兄弟,」康沐雨急切的劝道:「陆公子就别见外了,陆公子的随从不适,也不适合赶路,正好我家里有不少药材,我姊姊又略懂医术,就让我姊姊替你们瞧瞧吧!」 「可是——」 「没有可是。」康沐雨打断了陆远风的话,催促着进宝,「进宝,快去帮帮陆公子。」 陆远风一叹,「既然夫人盛情,在下却之不恭了。」 进宝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觉得这个陆远风不该当状元,当个戏子差不多。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对上陆远风的,竟见这人脸上没有一丝羞愧。 高风亮节的读书人?!真是笑话。 进宝力气大,一下子就将坏了车轴的马车拖到路旁暂放,马匹则绑在他们的板车上,由他领路,带着载着陆远风及随从的另两辆马车,在细雨中前进。 杨涵月才将灯给点亮,就听到外头的声响,从早上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放,也顾不得撑把伞,赶紧跑出去拉开了大门,只见除了熟悉的进宝和康沐雨外,后头还跟了两辆眼生的马车。 「姊姊,我们回来了。」一看到杨涵月,康沐雨立刻下车,迎了上去,两人携着手跑到屋檐下。 「怎么这么晚?」杨涵月拿出帕子擦了擦她微湿的脸。 「青云阁的阁主大方,请了我和进宝上天香楼饱餐一顿,也给姊姊带些好吃的,本来是件大好事,可惜最后遇上了杨涵星那讨人厌的丫头。」 「遇到涵星?」杨涵月紧张的打量着她,「你有没有怎么样?」 「有进宝在,我没事。」 看到康沐雨的笑容,杨唇一颗心放了下来,跟着嘴角一扬,目光飘向她后头,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马车坏了,我看天色已晚,所以就带着他们回来,休息一晚,进宝能替他们修马车。」 「你这是帮人帮上了瘾。」杨涵月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 康沐雨甜甜一笑,这次她帮的可不是寻常人。她连忙道:「这些人好似都吃坏了肚子,姊姊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忙?」 杨涵月的神色一变,道:「先把人给扶进来。」 杨涵月动作很快地整理出一间屋子,回到厅里,注意到一个男子穿着打扮与被扶下马车、病恹恹的另几个人不同,看来他是主子。 「不好意思!」她匆匆对他一笑,「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委屈你们了。」 陆远风静静的打量了她一会儿,嘴角微扬,「无妨,姑娘愿意出手相助,在下已十分感激。」 杨涵月让身子不适的人全进屋躺下,一一的替众人诊治,不由得眉头微皱,这分明是吃食中被人下了泻药。 第二十二章 她的眼神微敛,起身转头时差点撞到身后的陆远风,她对他轻点了下头,也没多想,拿了几味止泻止痛的药草,亲自熬药。 康沐雨原想动手帮忙,但是被进宝给拉住,她这才注意到陆远风始终不发一语的站在一旁看着,她立刻意会的跟着进宝只待在角落瞧。 杨涵月一心要救人,压根没有多加留意,直到药汁熬好了,装碗拿过来时,才见陆远风上前接过手。 「多谢姑娘,还是由在下来吧。」 杨涵月看到几个下人脸色虽然都不太好,但都能自己虚弱的坐起来喝药,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我的人可有大碍?」 「服了药之后就没事了。」杨涵月接过他手中的空碗,「只是公子出门在外,与下人们都得小心吃食。」 「谢姑娘关心。在下陆远风,姑娘恩情,定当答谢。」 杨涵月听到他的大名,手中的碗差点没有拿稳掉下去。」 陆远风?!她飞快的看向站在角落的康沐雨,原本还在想着这丫头今日怎么都不会帮忙,原来……她在心中无奈的一叹。 「举手之劳,拿不用放在心上。」杨涵月平静的将碗给放到一旁桌上,「这几个人得休息会儿,我去给他们熬些米汤,这几日饮食清淡,才会好得快。」 「谢姑娘。」 杨涵月没有多看陆远风一眼,望向康沐雨道:「跟我过来。」 康沐雨一脸无辜的跟了过去,而向来黏着她不放的进宝自然也跟在后头,杨涵月对此说了也没用,向来是由着他俩。 一进灶房,杨涵月拿起细枝要生火,康沐雨立刻讨好的接过手,身后的进宝又抢了过去,最后生火的变成了他。 「你怎么把人给带回来?」有人帮忙,杨涵月索性就站在一旁看着。 「是缘分。」康沐雨小心翼翼的看着杨涵月,「真的是在路上巧遇,他马车的车 轴坏了,我就请他来了。」 「进宝不是无所不能?」 「当然。」康沐雨用力点头。 「既然如此,不过坏了个车轴,相信他很快便能修好,何苦硬将人带来?」 康沐雨一时哑口无言,眼睛眨啊眨的。 「人是我要带回来的,」进宝生好火,熟门熟路的加水煮粥,顺便将事情揽在身上。 进宝一开口,代表这事儿就不用再议。杨涵月一叹,「算了,随你们闹,别惹事就好。二姨娘答应了我,等涵星成亲就让我跟涵日离开杨家。」她的日子很平静,不想要添乱。 「所以明日天一亮,就让他们一行人走了。」 「姊姊,那些下人全是吃了杨家的东西才闹肚子疼,」康沐雨道:「以姊姊的能耐,不过一帖药便能让人好转,但在杨家却硬生生的拖了一晚,说穿了杨家人就是要把陆公子给留下来。要不是今日遇到进宝跟我去了天香楼,阻止了陆远风喝下加了蒙汗药的酒,我看十有八九,现在陆远风已经被人发现跟杨涵星那丫头躺在床上了。」 杨涵月皱起了眉头,没想到杨家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只是——「陆远风不愿意娶涵星?」 「为何要娶?与陆远风有婚约的是姊姊,又不是杨涵星,听陆公子说是去杨家退亲的。」 杨涵月一时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陆家毕竟书香门第,士人傲骨确实不是杨家这种眼中只看重利益的俗人能够理解的,要不是当年因缘际会,陆家也不可能跟杨家定下亲事。 现在,陆远风退了亲又不娶杨涵星,这也不过是让一切回到原点。没有婚约在身的陆远风可以去娶个跟他家世匹配的女子。 「姊姊,我方才瞧见姊夫的眼睛直绕着你转。」 「别乱喊,什么姊夫。」杨涵月匆忙的看了下外头,就怕被人听见,「我与他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他人都跟着我们回来了,而且看他盯着姊姊的样子,似乎挺喜欢姊姊的。」 「别胡说八道。」杨涵月接手了进宝的工作,强迫自己不要被康沐雨的话影响,「进宝,你与沐雨忙了一日,去烧些热水梳洗梳洗,也拿些热水给陆公子他们一行人。今天大伙儿都累了,待他们吃些东西后便早点歇息。」 康沐雨看出杨涵月想跟陆远风划清界线,不禁嘟起了嘴,目光看向进宝。 进宝耸了耸肩,他什么都能帮她做,但可没办法强迫杨涵月喜欢陆远风,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他们只能帮忙起个头,能成不能成,可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少爷,老奴无能。」陆木脸色苍白,语带羞愧。 「木叔无须多言,好好养身子,身子为重。」 「可是本该是老奴伺候少爷,现在却拖累了少爷。」 「木叔在陆家多年,说这话就见外了。」 陆木张口原还想要说什么,最后只能一叹。昨日随着少爷到了杨家,杨家礼数周全,让他一时失了戒心,没想到吃了一顿饭后,包括他在内的几个下人全都吃坏了肚子。 杨家愧疚的欲多留他们几日,少爷原本不得已的答应了,却没料到今日跟着杨家小厮出门一趟,回来之后便不顾一切的要众人都离开杨家。 陆木知道自家少爷向来思虑周全沉稳,会突然如此行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当主子的没提,他也识趣的没问。 「今日还真是多亏了那对小夫妻和替我们医治的姑娘。」 陆远风扬了下嘴角,「是啊!确实多亏了他们。」 他的话声才落,就听到身后的有声音,他连忙站起身。 「我们这种寻常地方,公子无须多礼。」杨涵月将手中的陶锅放在桌上,拿起木杓子舀了好几碗粥,「这是米粥,让大伙儿喝些,若没再犯腹痛,便是好了大半了。」 「多谢姑娘。」 杨涵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看到原本躺着的人都能自己坐起身食用,应该也不用自己协助了,她便转身要出去。 「姑娘,留步。」 杨涵月不解的停下脚步,「陆公子还有何事?」 陆远风发觉她似有若无的防备,虽说都姓杨,她却与那些谄媚的杨家人不同。「姑娘难道无话对在下说?」 杨涵月静了会儿,试探的问:「你……认得我?」 「今日在天香楼,进宝兄弟的夫人与杨家二小姐起了冲突,提及了涵月姑娘,所以我知道涵月姑娘跟进宝夫妇住在一块。在下看这屋子里外,除了你们三人再没旁人,所以你是杨涵月。」 既然被认出来,杨涵月也不打算隐瞒,老实的承认,「没错,我是杨涵月,但我与公子无话可说,今日出手相助公子的是进宝和沐雨,公子要谢,就谢他们。」 陆远风没把杨涵月拒人于千里的态度放在心上,「你既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能说没关系?」 「就我所知,这门亲事已经作罢。」 「陆某由始至终全被蒙在鼓里。」 他确实是,不过她不能承认这点,不然这不就代表着她狠狠的打了自己爹的脸面,虽说她也不在乎杨家是否丢人,但是一想到弟弟…… 「陆公子想多了,不过是因为我的名声不好,担心陆公子看不上眼,所以我家才会让优秀的涵星代我出嫁,这可是杨家对公子的重视。」 「如此盛情,陆某承受不起。你或杨家以为任意摆弄我后,还能全身而退?」 听出了他口气中的嘲讽,杨涵月微敛下眼,原以为他就像外表一样是个柔弱的公子哥,原来不是…… 「你想怎么样?」 陆远风拿出了个锦袋放在桌上,「拿去。」 她低头一看,认出这个锦袋,里头放的是金锁片-当年陆、杨两家订亲交换的信物,这些年都由她收着,直到二姨娘打算让杨涵星代她出嫁,才开口要她交出信物来。 「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既与你有婚约,便依礼而行。若你不从也不是不成,但杨家定得付出应付的代价。」 「你这是……」杨涵月哑口无言,说是君子,但这行为根本比进宝还要不讲道理。 「不愧是未来姊夫!」躲在门口偷听的康沐雨忍不住叹道:「够霸气。」 在她身后的进宝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陆远风摆明了耍流氓,不过这个性子也还行,杨涵月摊上这么一个男人,以后也不用再惧怕杨家那些人。 杨涵月跟着陆远风走了之后,康沐雨就不会把心思花在她的身上,到时他的媳妇儿全心全意只要为他一个就好。进宝抚着下巴,越想越觉得美滋滋,看来他也得想想方法,让杨涵月早日嫁给陆远风才对! 第二十三章 杨涵月注意到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康沐雨,而进宝就如同以往,像只忠犬一般尽责跟在她身后。 「进来。」杨涵月没好气的说。 「姊姊,」康沐雨一笑,「我肚子有些饿。」 「桌上的粥还有些。」杨涵月没动手帮她盛,反正有进宝在,也轮不到她。 其实康沐雨早已经吃撑,说肚子饿只是借口。她暗暗的看了进宝一眼。 进宝了然于心,帮她盛了一碗粥,坐在她身旁,她吃一口,他就吃一大口,一碗粥几乎都是进了他的肚子里。 康沐雨意不在吃,她状似跟进宝随意聊起往常只有她和杨涵月时生活有多苦,想吃上这样一碗白粥也不是容易的事,更多时候是有地瓜吃就不错了。 进宝听得舍不得,瞥了一眼一旁的陆远风,看来会觉得心疼的,应该不只他一人。 「我有圣旨在身,不能久留。」陆远风像是在道家常似的开口。 「姊夫有什么圣旨?」 陆远风听到康沐雨一声「姊夫」,一点也不客气的收下,浅浅一笑,简单的提及了防讯之事。 「看来是大事儿,可不好耽误。姊姊,你看姊夫的随从们都病了,不如你跟着姊夫随行照顾如何?」 杨涵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我与他还没成亲。」 「只是早晚的事。」都这个时候了,康沐雨不怕不合礼法,只怕事情一拖,会有变化。 「不要胡说八道。」 「沐雨怎么会胡说八道,」进宝不满道,看着杨涵月又说:「你随着陆公子走,若怕闲言闲语,就让杨家派人跟着,不就成了?」 「是啊!」康沐雨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用力的一个击掌,「可以趁这个机会让杨家交出涵日,让涵日跟着姊姊走,姊夫办妥差事后,你们就直接回京城去,别再回来了。」 杨涵月闻言,心思微动,这确实是个好方法。 她看了陆远风一眼,原以为失去的东西,难道真能失而复得? 陆远风在杨家没见过他们口中的杨涵日,却听下人提过,说是小时候病得烧坏了脑子,是杨涵月同母的胞弟。注意到杨涵月的目光,看来她很重视那个弟弟,他很快的决定,「明日我会上杨家一趟,让杨家先把涵日交给涵月照顾。」 「你真愿意替我出面?」杨涵月忍不住心头激动起来。 「若你点头嫁我,」陆远风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哇!」康沐雨一脸的赞叹,「姊姊,姊夫这么好,你一定得点头。」 杨涵月的脸微红,有些不自在的说:「等把涵日带出杨家再说。」 看出杨涵月的软化,陆远风不假思索的道:「就此约定。」 进宝嘲弄的看着陆远风,「你明日大可上杨家试试,只不过杨家不讲理惯了,你得有他们不会把人交出来的准备。」 杨涵月听到进宝的话,眼神一黯。 陆远风的眉头轻皱了下,想起杨家的作为,和杨涵月这些年过的日子,他的目光看向进宝,「进宝兄弟,可有好计?」 进宝似笑非笑的看着陆远风,「我媳妇儿说你是个斯文人,只怕我说出来的计谋有辱斯文。」 「只要事成便是好计,无关斯文。」 不错!进宝点头,不是个不知变通的读书人,「一条路——若讲不通,直接抢人。」 「这不成,」杨涵月第一个反对,「还有王法。」 王法?进宝的表情有些讥讽,要论王法也得跟依法而行之人论,跟姓杨的一家,压根不用多费唇舌,直接动手快些。 陆远风也认为不妥,但是他有要事在身,的确没空跟杨家人周旋,又想到杨家人都敢对他下药,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沉吟道:「进宝兄弟说的,确实是个方法,若和杨家人真说不通,也只能得罪了。」」 进宝和康沐雨起哄也就算了,杨涵月万万没料到陆远风会点头同意,她提醒道:「你可是朝廷命官。」 「他们连朝廷命官都敢下药,我不追究,已经是客气了。」陆远风向来口才过人,一句话便止住了杨涵月的担忧。「总之你明日随我回杨家一趟,若杨家敬酒不吃,也只能动手,只是就要有劳进宝兄弟了。」 看他的随从虚弱的躺成一片,明日应该还没能耐去抢人。 「好。」康沐雨开心的点着头,「我也要跟你们去。进宝,你要不要顺便叫上阿欢?他身手不错,一定帮得上忙。」 不过是抢个人而已,实在用不着谷亦欢,但向来只让沐雨高兴,进宝一点意见都受有。「好,就叫阿欢来,你开心就好。」 杨涵月顿觉无力,难道只有她心中还有理智尚存?眼前这几个人,对于闯进杨家抢人这种事,怎么能说得跟吃饭喝水一般轻松愉快? 【第十章 杨家的报应】 才用过午膳,杨家二姨娘的丫鬟正轻捏着她的双足,令她昏昏欲睡,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吵闹,扰了这份闲适平静。 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女儿,二姨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昨儿个杨涵星因为陆远风离去,闹了一夜,杨药师也因此指责她办事不力,让她头痛欲裂,好不容易消停了会儿,杨涵星又来了。 这女儿还真是让她给宠坏了。 「娘亲,」还没进屋,杨涵星高昂的嗓音就传来,「杨涵月——杨涵月那死丫头竟然回来了!」 「她回来又如何?」虽说杨涵月只有送药材跟杨药师开炉炼丹时才会回杨家,但也不是没有过突然心血来潮来见杨涵日的情况。 「可是除了她回来之外,居然还带着陆远风。」 二姨娘闻言,微眯着的眼一下子大睁,坐直了身子,「什么?」 杨涵星一脸气愤的跺着脚,「她跟陆远风一起来了。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杨涵月搞的鬼,昨天就是她让丑丫头和一个粗汉子上天香楼坏了我们的好事,今天她还不要脸面的带着陆远风来,说要跟他成亲。」 二姨娘皱起了眉头,这两个人怎么会遇上了呢?「他们现在人呢?」 「与爹在大厅。」杨涵星满脸的不服气,「爹还不许人家去瞧瞧。娘亲,我不管,你一定要替女儿作主。」 二姨娘的脸色沉了几分,站起身。 杨涵星迫不及待的说:「娘,我随你去。」 「不行。」二姨娘示意身旁的丫头阻止她,「你爹都开了口,你别去。」 「可是娘亲——」 「二小姐就待在屋子里,夫人去去就来了。」二姨娘的丫头私下早改了对二姨娘的称呼,这会儿连忙上前拉住了杨涵星,不让她跟出去。 杨涵星挣脱不开,只能恨恨的看着自己的娘亲走远。 二姨娘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原以为自己的女儿长得好,又有好家世,陆远风识相的话就该选择自个儿的闺女,谁知道她低估了士人的傲骨,礼义摆在前头,迎娶的若不是杨涵月,情愿不要这门亲事。 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逼得她不得不使出阴招,对他们一行人下药,只可惜功败垂成,原以为他就此一走了之,怎知他会去而复返,身边还带着杨涵月……这丫头凭什么成为状元夫人?! 她深吸了口气,踏进大厅时,脸上已经挂着柔和亲近的笑意。 「你来得正好。」杨药师一看到二姨娘立刻说道:「昨儿个远风说要离城,却没料到马车坏了,在城外遇上了涵月。」 二姨娘在心中暗恨,但表面上还是不显,「这还真是巧了,这么大的一个益州城,还能让两人遇得上。」 「这便是有缘千里能相会。」陆远风柔和一笑,有礼的对杨药师道:「晚辈不管涵月姑娘是否心有所属,还是想娶她为妻,盼杨伯父成全。」 「自然成全!你们本来就有婚约,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杨药师心 情大好,他虽然较为希望是自己疼爱的二女儿嫁给陆远风,但不论涵月或涵星都是他的女儿,只要能帮杨家飞黄腾达,谁嫁都一样。 「陆大人可是考虑清楚了?」二姨娘面上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不留情面。「涵月这些年都住在山上的庄子里,名声可是不太好,有这么一个状元夫人,只怕会误了大人自个儿的前程,这可就是杨家的罪过了。」 杨涵月闻言,脸色一冷。 站在杨涵月身后的康沐雨不服气的出声,「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姊姊是为了替通天阁采集药材才会被你送去庄子住,在庄子里没个奴才、丫鬟伺候也就算了,现在你还跟着外人一起胡言乱语、毁她名声,也不怕话传出去,届时丢人的不是姊姊,而是通天阁。」 第二十四章 二姨娘瞪了康沐雨一眼,这个丫头向来畏畏缩缩的,没想到士别三日变得全然不同,真是后悔没听涵星的话,早早将这丫头给赶出去。 「你就是这么管奴才的?」二姨娘高傲的瞧了杨涵月一眼。 「沐雨是我认的义妹,不是奴才,」杨涵月平静的语调没有太多的情绪,面对二姨娘,她连发脾气的精神都没有,通常她只当是疯狗乱吠。「她说的话,便是我心中所想,你毁我名声,丢人的不是我,而是整个杨家,到时要是连累涵星没有好亲事,这才真是罪过。」 二姨娘眼底闪过一抹阴郁,转向杨药师时,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老爷,你听听,涵月竟咒自个儿的妹妹……」 「涵月,陆大人还在一旁,你这是什么家教?」 杨涵月在心中冷哼,表面仍温顺的道:「是涵月心直口快,给姨娘赔罪。」她早就习惯了在这个家里自己不论做对或做错,道歉就是。 陆远风虽知杨涵月在杨家不受重视,可现在亲眼所见,心中还是对杨家人更加厌恶了几分。将小小年纪的她丢到庄子里形同自生自灭,还任意毁她名节,若今日他没有留下来问个清楚、坚持迎娶她,只怕这么一个好姑娘此生不是被任意嫁为继室,就是孤老终生,凄苦过一辈子。 「不论涵月姑娘是什么个性、家教,晚辈此生就认定她为妻,毕竟,这样的真性子还是比那些只知用些下作手段下药的人高尚多了。」 二姨娘闻言,脸色微变。 杨药师当然也听懂陆远风的嘲讽,他这个人向来自私自利,他不是不知道二姨娘对陆远风做的那些下三滥的事,但他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只要最终杨家能得利,就算出事,他也能置身事外,他便不管过程。 「你就少说几句。」杨药师装模作样的对二姨娘皱了下眉头,「让远风笑话了。今天是远风要娶涵月,他与涵月好便好了,咱们做人爹娘的,求的不就是自个的心头肉能一生幸福平安吗?」 康沐雨听到杨药师的话实在觉得恶心,现在才来扮演慈父,未免也太迟了。 杨涵月尽管早就不在乎自己爹的作为,但耳里听到那令人作呕的一番话,仍是迟疑的看向了陆远风——若他真聪明,实在该毁了这门亲事,别再坚持与她的婚约,与杨家牵扯不清。 陆远风察觉到她的视线,对她浅浅的一笑。 他娶了她,她就是陆家的人,与杨家没半点关系,除非她开口,不然他绝对能把杨家视为陌路人。 「对了,此次来,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都是一家人,别客套,说吧!」杨药师爽快的说。 「晚辈有圣旨在身,明日定得起程离开益州,而晚辈想带着涵月随行,又担心于礼不合,落人口实,所以恳请杨伯父派人随行,以杜悠悠众口。」 二姨娘一听,似乎又找到了机会,来了精神,不假思索的开口道:「不如就让涵星随行吧。」 杨涵月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找她去?!是想平白给自己心头添堵吗? 「涵星姑娘也是一介女流,若她随行,只怕不妥。」陆远风的口气温和,但很直截了当的拒绝。「晚辈以为,就让涵日少爷随行吧!」 杨药师原想答应,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杨涵月走了,又带着杨涵日,该不会就此一去不回吧? 这几年他知道自己对待这对姊弟不算厚道,但是二姨娘才是这些年助他在益州城站稳脚步之人,生的孩子又个个聪明伶俐,这点真不是杨涵月姊弟可以比得上的,他们两姊弟自个儿不争气,也怪不得他偏心。 「涵月一路上确实需有人相伴,不如我就让涵月带府里的几个丫头小厮一同去吧,涵日可是我的心头肉,我可舍不得让他舟车劳顿。」杨药师眼中闪着精明,给了陆远风一个软钉子。 他还得留着杨涵日好牵制杨涵月,以免这丫头嫁了人之后就不受控制,不理会杨家。 陆远风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杨涵月听到这个答案也称不上失望,只是嘴角带着冷笑的看着自己的爹。 「既然如此,那就照杨伯父所言吧!」陆远风也懒得多坚持,这一家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日就要走,」杨药师提议道,「不如今夜就留宿在此,涵月也好去挑几个看得顺眼的仆婢。」 「这点事儿老爷就交给妾身吧!」二姨娘连忙摆出一副关心的嘴脸,「涵月应该还得收拾行李,不如我先派个人跟着涵月回庄子帮把手。」 「不用了。」杨涵月冷淡的拒绝,「我的东西不多,有沐雨帮我便成了。至于要带去的仆婢就由姨娘挑选,姨娘的眼光……涵月信得过。」 杨涵月猜想这群跟去的仆婢之中,正好会有一个杨涵星…… 「好吧!」杨药师也不强求,「就由着你,明日我再让人带涵日给你送行。」 杨涵月敛下的眼神闪过一抹怨恨与决心,只要一带走涵日,她定就随着陆远风离开,先前心中的迟疑全都隐去,她恨恨的在心中起誓,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她至死都不会再回来。只是—— 「我也有一事想求爹。」 杨药师难得正眼看着自己这个女儿,「什么事?」 「飞枫山的庄子可否给女儿当嫁妆?」 杨药师与二姨娘对视了一眼。其实那块地本来就是属于杨涵月她娘亲的,是他们在人死了之后占为己有,杨涵月自个儿也是心知肚明,现在来讨要不过是仗着陆远风在场,吃定他们若敢拒绝,翻起旧帐就难看了罢了。 「不过就是一个庄子,你想要就给了你吧!」反正那庄子并不值钱,杨药师很快就作了决定。 「谢谢爹。」杨涵月微敛下眼,「还请爹把地契交给女儿。」 「现在?」 「是,请爹成全。」 杨涵月已经打定主意不回来了,讨要庄子只不过是想让康沐雨与进宝有个栖身之处,以免她走了之后,杨家人将他们赶出去,虽说依进宝的性子不会让沐雨受苦,但是冬天马上就要来了,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安适之所,索性就将庄子留给他们。 杨药师虽然迟疑,但是碍于陆远风在,只好交代府里的管事去拿来地契。 杨涵月接过手,盈盈一拜,谢过了杨药师。 「可还有事?」陆远风问。 杨涵月看他一眼,对他轻摇了下头。 「时候不早,晚辈告退。」陆远风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康沐雨跟着杨涵月走在后头,门外的马车旁早站了两个等待的高大身影,一个是进宝,一个是谷亦欢。 谷亦欢一直说服自己出现在这里是要帮康沐雨这个新结拜的义姊,跟朝廷命官陆远风没半点关系,压根不愿承认,其实内心深处是自己爱凑热闹。 「进宝,」要上马车时,杨涵月将手中的地契交给他,「收好。」 康沐雨见状微瞠了下眼,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月姊姊,你怎么把庄子的地契给进宝?」 「因为我想要他好好照顾你。」杨涵月知道为了自己的将来,她一定得离开,可她就是放心不下康沐雨,「以后你要乖乖听进宝的话,照顾自己。」 康沐雨的眼眶微湿,「谢谢你,月姊姊。」 「傻丫头。」杨涵月拍了拍她的脸,上了马车。 「进宝,月姊姊这么好,杨家人却都欺负她。」康沐雨不禁替杨涵月觉得委屈,若是杨家对杨涵月好一些,今日她就不用急急的跟着陆远风远走高飞,让自己连好好跟她说上几句话的时间也没有。 进宝低头,摸了摸她的脸,「进宝替媳妇儿讨公道。」 康沐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点了下头。 「先到城外等着。」进宝将她扶上马车,「我去去就来。」 康沐雨上了马车,坐在杨涵月的身旁,「阿欢。」 「姊姊。」谷亦欢听到康沐雨叫自个儿,立刻凑上前。 「你要照顾进宝。」康沐雨交代。 谷亦欢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姊姊是在说笑吧?进宝的功夫在他之上,若真的遇到麻烦,谁照顾谁实在难说。 「进宝兄弟,有劳了。」陆远风最后坐上马车,轻声的道。 等陆远风坐下,一声令下,马车便直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第二十五章 进宝将地契稳妥的放在自己的衣襟里,一等马车走远,他与谷亦欢就无声无息的跃过杨家院墙,在后院抓了个经过的奴才,问了杨涵日的房间位置,然后将人给打昏,在最偏僻的小院里找到被人用绳子绑住、坐在地上、正拿着一个大碗吃东西的杨涵日。 明明已经十二岁,却长得很瘦小。 谷亦欢见了,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杨家人不厚道。」 进宝徒手就将绳子扯断,这力气令谷亦欢看得眼角一抽一抽的。 杨涵日平时很少见到陌生人,一看到两个人,吓得缩进了角落。 谷亦欢连忙上前,蹲了下来,看着杨涵日的眼,安抚的说:「我是阿欢哥哥,是你涵月姊姊要我来带你走。 你知道涵月姊姊吗?」 提到杨涵月,杨涵日的双眼一亮,手脚并用的爬向谷亦欢,一把扑向他,像八爪鱼似的紧抱。 谷亦欢被这么一扑,差点跌倒,他将人给抱起来,看着进宝道:「走吧!」 进宝却轻摇了下头,「你先走。」说完,他往另一个方向跃去。 谷亦欢虽然好奇,但是看着抱在怀里的人,他也不敢迟疑,他听说这个小子是个傻的,若是哪根筋不对突然大吵大闹,这就麻烦了。 谷亦欢才离开杨家,杨家的东院就突然起火烧了起来。 那里是杨药师平时炼丹之所,里头置放了不少药材、丹方,这把火来得凶猛,一下子就把东院给烧个精光。 杨府乱成一团,偏偏杨涵星跟着二姨娘赶去一探究竟的途中,在花园里被蛇给咬了。 杨涵星随即昏迷不醒,当晚就没了气息,跟在身后的奴才只看到那条蛇不大、身上有着金银色彩…… 等到杨涵月得知消息时,她早已经带着杨涵日随陆远风远远的离开了益州城,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不能亲眼见证到杨家这些人的下场。 谷亦欢等到天一亮,立刻从青云阁来到飞枫山的庄子,急急忙忙的告知杨家的那场火和杨涵星的死讯。 康沐雨知晓之后,着实楞了好半晌,脑子一片空白。 谷亦欢不客气的拿起桌上的野果子啃了起来,这都快冬天了,山上都没什么果子了,进宝也不知是走了多远的路才采到这些新鲜的果子。 虽说对杨家人,他是没半点同情,只是——看着正在园子里劈柴的进宝,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个人很可怕…… 康沐雨冷不防从椅子站起来,跑了出去,「进宝、进宝,出大事了。」 进宝停下了动件,拉住急匆匆的她,「今天有点凉了,多穿件衣服。」 她摇了下头,「杨家被火烧了,杨涵星死了。」 进宝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拉着她进屋子里去。 杨涵月走时交代,在冬天来临前,一定要备足足够的柴火,不能让畏寒的康沐雨受了寒气,不然会病得厉害,所以他现在一心只想多备些柴火,其他事都不想管。 「进宝,杨家这样是——垮台了吗?」 他捏了下她有些冰凉的手,帮她从炉上热着的壶里倒了杯热茶。 康沐雨拿起杯子,吹了口热气,慢慢地喝了一口,「进宝,你说……这算不算老天爷开了眼?」 谷亦欢在一旁眨了下眼,老天爷开眼?!杨家发生的这些事跟老天爷实在没什么关系。 「媳妇儿说是就是。」 「阿欢,」康沐雨看着谷亦欢,「杨涵星是怎么死的?」 「就是……」谷亦欢的眼神一对上进宝,立刻心里一寒,转口说道:「说是急病去的。这炼丹世家,总喜欢拿自己试药,八成是被自己的丹药毒死的。」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进宝,见他面色稍缓,该是满意自己的回答,他暗自松了口气。 进宝晓得若让康沐雨知道杨涵星是被毒蛇咬伤,再追问下去就会知道是金银蛇,而这蛇现在可是只有他手上有,他并不想让媳妇儿觉得他可怕。 康沐雨侧着头想了一会儿,以前受杨涵星和杨家的欺负不少,如今他们受到了报应,她的心里反而觉得有点不真实。 杨涵月跟陆远风走了,这个庄子现在属于她跟进宝,常欺负她的杨涵星死了,来自杨家那边的威胁可说解除,眼下只等着拍卖会结束——她的眼底闪着光亮,有了银子之后,就能跟进宝一起躲一阵子,只要不让她那个挂名老爹和护文锻坊的人找到她,她的日子一定能够过得越来越好。 「今日青云阁又从通天阁收了几个伙计和药师。」 一大清早,白洛卿坐在湖心的凉亭中,魏青成认真的在一旁禀告。 这阵子益州城里除了青云阁的拍卖会外,最多人谈论的便是那把烧了杨家通天阁的火和暴毙的杨家二小姐。 大伙儿都当是场意外,但白洛卿很清楚这是谁的杰作——果然什么人都能得罪,就是别得罪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恭亲王! 杨家遭祝融之灾的隔日,白洛卿便交代魏青成,说是青云阁缺人手,愿出高价请人来青云阁干活。 魏青成很清楚青云阁并不缺人,白洛卿不过是想趁着一把大火烧得杨家元气大伤时从通天阁抢人。 想这杨家不过风光了短短十几个年头,一场火再加上青云阁出手扯后腿,看来是没有再翻身的可能。 白洛卿并没有心思去与杨家斗,说实在的,杨家是有点成绩,但也算不得太大的威胁,不需太在意,不过有机会的话,他倒不介意踩上一脚。 魏青成退下后,白洛卿坐在凉亭里喝着茶,想着拍卖会——那不停涌进的人潮,代表滚滚而来的财富,越想他整个人都舒爽了起来,眼睛也闭起,口中哼着小曲儿——每日只要想着有白花花的银子即将入袋,他的心情就没来由的好啊! 突然,他的心思微动,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不知何时坐在他对面的锦衣男子。 白衣如雪,翻飞的白袖绣着华丽的人头鸟身图腾,传闻是上古神兽,守护着天地万物。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男人俊秀的容貌,沉静时看来温和大度,童叟无欺,只是他们认识得太久,白洛卿可不会被他那身皮囊给蒙骗住。 「难得——什么风把你这个高人给吹到了青云阁这个小地方?」 齐天烈冷冷地看他一眼。 白洛卿被看得心底微微发毛,暗自腹诽着,这家伙就一张脸长得好看,实际上是个脾气很差的暴君,嘴一张,立刻就能毁了他俊美相貌。 「你广发英雄帖,不就是想生事。」 白洛卿一脸的无辜,「我不过是想热闹、热闹罢了。怎么,今日只有你一人来?」 「只有我一人便够了。你姊姊说你尽做些无聊事,与其来看你唱大戏,不如待在幽兰山庄里莳花弄草,她没兴趣掺合。」 「我好歹是她弟弟,她竟如此不给面子。」 齐天烈不屑的瞧他一眼,「老子我本也懒得来,但是岚儿成天担心你出事,为了你姊姊,我才勉为其难跑一趟。」 「我能出什么事?」白洛卿一脸的不以为然。 齐天烈懒得回答他,只说:「阿欢呢?」他这个徒儿,不过要他来益州给白洛卿送银子,谁知道一去不回。 果然年纪轻轻,还是孩子心性。 「该是去了飞枫山。」 飞枫山?齐天烈挑了下眉,知道那山里有不少药草,但毒蛇也不少,难得一见的金银蛇更是偶有出没,这次来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去捉些回去泡酒,冬天喝喝,暖暖身子很不错。 「你使唤他上山做什么?」 「他是你徒儿,我何德何能能使唤得了。」白洛卿忍不住翻了下白眼,「他是去找他刚认的义姊。」 「义姊?」 「是!现在你那徒儿可出息了,认个义姊还不够,还外带了个义姊夫,这义姊夫的名字还取得好,叫进宝。」 「进宝?!」齐天烈嗤了一声,「听起来像狗的名字。」 白洛卿大笑,「你这话最好别在进宝的媳妇儿面前说,她可喜欢他夫君这个吉祥的好名字。不过我看那进宝确实也像只巨大忠犬,他长得人高马大,对他媳妇儿可是言听计从。」 「听媳妇儿的话?」齐天烈认同的点了下头,「是个好汉子。」 白洛卿嗤之以鼻,「你不要自己惧内,就认为全天下惧内的都是好汉子。」 第二十六章 「你懂什么?」齐天烈瞪了他一眼,「这是夫妻之间恩爱,彼此敬重。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大年纪了,竟不知找个人定下来,每每让你姊姊一提及你就烦忧。」 「你们自个儿去过你们的好日子便好,别管到我头上。」白洛卿吊儿郎当的挥了挥手,「你这次难得来,要不要我先暗地里替你留颗体魄丹?」这可是身为青云阁的姑爷才有的好福利。 齐天烈一脸不屑,「我可不像外头那些呆子,任你摆布,被假货糊弄。」 「打着我青云阁的名号,」白洛卿觉得受到侮辱,「怎么会是假货?」 「你这个人为了银子,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齐天烈摆明了不相信,从一开始接到拍卖会的消息,听着天下人都在谈这难得一见的丹药,他就满心的不以为然直到现在。 他跟白洛卿都心知肚明能炼出这丹药的只有他兄长齐天宇一人,而齐天宇早就不在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根本就是假货。 「你这小子,」齐天烈狠瞪了白洛卿一眼,「要不是看在你姊姊的面上,你卖假药的事我一定不饶你!」 「我能以性命担保,东西肯定是真的。」 白洛卿索性叫来魏青成,要他去他屋子里取丹药。 齐天烈看出白洛卿的认真,神色不由得严肃起来。 魏青成很快的拿来一个黄杨木盒,白洛卿接过手,将装着体魄丹的丹瓶 交给齐天烈。 倒出丹药一打量,齐天烈脸色一沉。「丹药从何而来?」 「别人寄卖的。」 「何人?」 「说了你也不识。」 「白洛卿,别人或许不知,但你很清楚体魄丹的丹方理应除了我兄长外无人知晓,胆敢窃取齐家丹方,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齐天烈的眼中闪着杀气,白洛卿不见半点惧意,「我不管你伤谁杀谁,这个丹药就是别人寄卖的,我只管卖出高价,其他我不管。」他顺手拿出放在一起的一张字据,「还有,拍卖会那日还会拍卖养颜丹的丹方。」 齐天烈的脸色越发难看,「那丹方又是从何而来?通天阁?」他进城的时候已经耳闻前几日通天阁被一把大火给烧了。「难不成你放火去抢人家的丹方?」 白洛卿瞪大了眼,「我看来是这等小人吗?」 「你为了银子,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真是侮辱人,这件事不是我做的,这丹方也是他人寄卖的。」 齐天烈恶狠狠的看着他,「白洛卿,你当老子是被人骗大的吗?」 「信不信由你,反正真的是别人寄卖的,寄卖的还是同一人,是个丫头,年纪约十七、八岁,名不见经传,所以你与她绝无交集,但她手中确实有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她不单有丹方,还能练出养颜丹,且她的养颜丹的品质可比通天阁还来得好,说不定也是你齐家的东西?」 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能够忍耐丹火灼烈,炼制出极品丹药?齐天烈眉头一皱,多年前,他也曾遇过这么一个天分近乎逆天的女子,只可惜…… 蓦地他的手一握紧,问:「她是否姓崔?」 白洛卿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只知她叫沐雨,从未听过她提起姓氏——这也不能怪他迟钝没想到,他是真没把这么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 「她从未提及自己姓啥。不过不管她是谁,我先提醒你,她是进宝的媳妇儿,这忠犬夫君护他家小娘子护得可紧,你要动她之前可得三思。」 齐天烈只是冷冷一哼,这天底下还没有他想动而动不得之人。「我要见她。」 齐天烈向来高傲,但白洛卿相信这次他肯定会踢到铁板一块。 「早晚能见,」他卖了个关子,「你就耐着性子等到拍卖会那天。」 「她的身分特别?」齐天烈难得在白洛卿身上看到了一丝忌惮。 「她看来平凡。」他说得隐讳,特别的是她身旁的男人。 他想着若齐天烈遇上轩辕澈——这还真是两团火球撞在一起了。「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千千万万别弄砸了我的拍卖会。」 说到底,他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白花花的银子。 齐天烈看着手中的丹药,眼底闪着阴郁。 【第十一章 一触即发】 康沐雨兴奋的坐在青云阁的拍卖会会场。 白洛卿很上道的给了她一间最好的包间,她兴奋的东张西望,拍卖会还没开始,已有人陆陆续续到来。 她坐的这个包间,因为角度和隔着层特殊编法的帘子,她可以看得到外头,外头却看不到里面,所以她更无忌惮的打量,几乎大梁国叫得出名号的大家族都聚集在此。 「姊姊,」看出康沐雨对各路人马感兴趣,所以谷亦欢很尽责的在一旁介绍,「现在进来的是武氏太极拳的家主。」 康沐雨听过武氏太极拳,太极以松功主导,以柔克刚,以弱胜强,以静制动,武氏太极拳的家主看来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好人。 「那是华山掌门燕天海。」 康沐雨的目光随着谷亦欢的介绍,转到一个又一个高手的身上,相较于她泛滥的好奇心,一旁的进宝就淡定多了,他只顾着给康沐雨泡茶、上茶点。 「那是谁?」康沐雨好奇的目光看向刚进门、一身破旧衣衫的痩小男人,在一群穿着华丽的武林人士中显得突兀。 「那个人姊姊可别小看,他可是丐帮九大长老之首,说不准这届帮主仙逝后就由他接掌丐帮了。」 听起来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阿欢好厉害,认识不少人。」 「也不算认识,只不过这些人都来过幽兰山庄,所以我有些印象。」幽兰山庄的主子是天煞盟盟主,盟主向来不参与江湖恩怨及各派纷争,地位超然,受人敬重,各门各派若有事无法解决,便会请出这个天下第一盟的盟主来主持公道。 「阿欢,现在进门这个呢?」康沐雨直指着门口进来的男人,一身白衣锦袍,长袖上有金线绣的凤鸟,随着步伐走动,更显玉树临风。虽然隔了段距离,但能看得出他面若桃李,长得极为好看。 谷亦欢见到来人后瞪大了眼,身子一探,想要看得更仔细。 看他激动的样子,康沐雨眼底闪着不解。 谷亦欢目光紧跟着正缓步上楼的身影,这份风采翩翩的潇洒气度,不论何时都十分引人注目,他久久才愣愣的道:「我师兄。」 康沐雨没料到是谷亦欢的师兄,笑道:「原来是阿欢的师兄,可要过去打声招呼?」 谷亦欢想了会儿,摇了摇头,「不了,我师兄已被我师父赶了出去,若我跟他走得太近,让我师父知道只怕少不了一顿打。」 他师父前几日来了益件城,现在说不准正躲在青云阁的哪一个角落打量着,所以他还是乖乖坐着就好。 「你师兄为何被赶出去?」 谷亦欢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脸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轻松神态。「因为我师兄进宫当了官。我师父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跟皇室扯上关系的人事,自然就把他赶了出去。 「我师兄是我师父的独苗,打小被我师父用尽心血教导,却没料到最后忤逆了他,要不是我师娘拦着,我师父还打算连族谱上头的名字都给剔除。这些年,就算我师兄回去,我师父也没有二话,直接把人轰出去。」 「听来似乎父子不和,只是在朝廷为官就会被逐出家门,当今皇室跟你师父有仇吗?」 「若硬要说,不是跟我师父有仇,而是跟我师伯。我师伯和师父是双生子,感情极好,两人天生不凡,我师父深谙奇门遁甲之术,懂得利用山川水利炼器,师伯则能探窥三界,看透天命,精通岐黄,妙手回春。」 「这么厉害。」 「是厉害,可惜我师伯救了一个带着幼子的可怜女人,我师伯对那对母子极好,偏偏那女子是受了轩辕狗皇帝的命令而来,目的是抢夺我师伯手中一个据说能长生不老的丹方,但是我师父家的丹方不能外传,一旦偷盗,就是死路一条。那女人趁我师伯炼丹之际,进丹阁偷丹方,最后害得我师伯的双眼都瞎了。」 「恩将仇报,那个女人太坏了。」 「这女人是不是恩将仇报我不清楚,因为我曾听我师娘劝过我师父,说当年的事是误会,只不过我师父就是一口咬定女人是祸水,尤其是长得好看的,毕竟我师伯都因此而失去了双眼。 第二十七章 「不过最后那女人的下场也不好.听说被我师伯打死了,我师伯似乎也因此而神伤,没多久也去了。」 康沐雨闻言,有些不胜欷吁。 「就因为这场恩怨,所以我师父对轩辕皇室深恶痛绝,谁知道我师兄也不知是不是脑子傻了,当年说要出门游历锻炼,最后却游历到了宫里去当官,跟着恭亲王上战场,现在还成了国师。」 「国师?」康沐雨的目光连忙四处找寻,可是已经不见那道俊俏的白色身影。「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国师齐云曦?」 「姊姊认得?」 康沐雨点了点头,谁不知道恭亲王身边有个奇人,懂得用符摆阵,随之征战四方,恭亲王总是一身黑衣锦袍,齐云曦则是一身白衣,在战场之上一黑一白如同黑白罗刹,令人闻之色变。在康家之时,康沐雨常听着府中婢女谈及这一对英雄人物,只不过这些人向来离她太过遥远,她可没料到有朝一日能与传奇如此接近…… 谷亦欢爱莫能助的看着康沐雨,「可惜我师父不原谅我师兄,不然就能替姊姊引见,跟师兄交个朋友。」 「算了,虽说可惜,但国师……」康沐雨「啧」了一声,「人家高高在上,我平凡得很,不敢奢望与之相交。」 「媳妇儿喜欢国师?」进宝突然开口问,脸色有些阴郁。 康沐雨对他一笑,「说不上喜欢,只不过他长得好看,又听了他不少神勇的传闻,难免有些好奇。」 「我比他厉害。」 「这是当然,我的进宝最厉害。」康沐雨很懂得投其所好,她不可能为了不相干的国师,让她的进宝心中不痛快。 谷亦欢在一旁听了,再也忍不住恶寒,「姊姊,你也真是够了。」 虽说进宝也还行,但是跟国师一比,可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闻言,进宝冷冷的看他。 谷亦欢连忙神色一正,顾左右而言他,指着下头道:「真没想到,打着青云阁的名号,天下第一炼器大家的护文锻坊也来了,喏,刚走进来的就是江家二少爷。」 康沐雨的身子蓦然一僵。 前半生几乎被养在康家的小院子里,认不得多少人,但进门的这个穿着紫衣锦袍的男人不用介绍她也认得,他是江家二少爷江宏。 想起上辈子要被丢进火炉前的那一夜,他还意图轻薄自己——他就是个人渣!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下意识的往进宝的身边靠。 进宝的手立刻握住她的,「怎么了?」 康沐雨正要开口,却因为看到跟在江家二少爷身后走进来的康平山——她的挂名老爹时,脑袋轰一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谷亦欢也注意到康沐雨的情况不对,「姊姊,没事吧?本来还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康沐雨身子一缩,将脸埋进了进宝的怀里,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他。 他身上的温暖传到她的身上,永远能给她足以依靠的感觉。 进宝察觉怀里的人身子抖得厉害,眼底戾光一闪,目光往门外看过去,最后放在江家二少爷和其身旁一个矮胖的男人身上。 「站在江家二少爷身旁的那人是谁?」他的语调有些阴沉。 谷亦欢看过去,摇了摇头,「不认得。江家的随从?不过看起来不像,江家可不会白白浪费一张帖子让个随从进来。」 能让康沐雨受到惊吓,不会只是一个随从。进宝神色一沉,抱起了康沐雨,也顾不得拍卖会就要开始,直接起身离去。 谷亦欢一惊,跟着站了起来,几乎同时,他看到自己的师兄也迅速跟了出去,然后竟然连他师父也走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搔了搔头,虽说拍卖会热闹,但是以现在的局面看来,外头似乎会更精采。于是他想也不想的在大门被关上、宣告拍卖会开始前,飞快的闪身出去。 进宝一出青云阁就察觉身后有人追了出来,他神色一厉,抱着康沐雨闪进小巷子,很快的将人给甩开。 康沐雨一直抖得厉害,回到飞枫山庄子,他便将她塞进被子里,「媳妇儿忍忍,我去给你生火。」 「别——」一看到他转身要走,康沐雨这才回过神似的紧拉着他,「进宝,不要放我一个人。」 进宝连忙坐到床沿,「进宝不会放媳妇儿一个人,只是要去给炭盆生火,拿进屋里让你暖和些。」 「进宝,这里不能再住了,咱们得快逃。」 进宝安抚的揉了揉她的脸,「别慌,有我,没事。」 「你不懂,他们找来了。他们要抓我回去,要我的命!」 「谁敢?!」进宝的眼中寒光闪烁,滚动杀意。 康沐雨拉着他的衣襟,「他们是阴险的小人,他们想杀死我,我要逃得远远的,贵州——我们去贵州!」 她以为江家会在明年开春时才会找上门,没料到这场拍卖会提前将人引来,她猜测是否是康平山听闻了那个丹方,才想要来一探真假…… 「好!」他拍了拍她的背,「媳妇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激动的点点头。 「只是不论我们要去哪里,总得先收拾东西。」 康沐雨闻言稍稍镇定了下来,瞧她这脑子似乎遇事就慌了,她回复了些许理智,看着一脸沉稳的进宝,喃喃道:「是啊,收拾东西……」她扯了下嘴角,「还要有银子……我们得等拍卖会结束,只要有银子,我就能带你走得远远的。」 进宝看着她失神的模样,他从未见她如此惊慌失措。 护文锻坊的江家——他感到一阵气恼,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都不可原谅! 进宝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今晚屋外似乎很热闹。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康沐雨睡得安稳,没被打扰,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他小心的起身,替她盖好被子,这才来到屋外。 山林间起了夜雾,月色之下,景物朦胧,院子里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有志一同的都是一身白衣长袍,谷亦欢则可笑的站在两人中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全都滚。」进宝的声音不大,因为康沐雨好不容易睡着,他不许任何动静惊扰了她。 「口气不小。」齐天烈微眯着眼看着他,「瞧瞧这是谁——几年不见,怎么变得如此狼狈,这胡子是多久没刮了?」 进宝冷冷的看着齐天烈,「滚。」 齐天烈不悦,对他伸出手,「东西交出来,我就走。」 「阿爹——」 「闭嘴。」齐天烈看都不看齐云曦这个逆子一眼。「不许叫我,枉费我与你师伯尽心教导,最后你竟偷了青冥剑给了这个杂种!」 齐云曦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阿爹,这是恭亲王,你怎么可——青冥剑认了王爷为主,是师伯给王爷,不是偷……」 「你的意思是说青冥剑认了姓轩辕的当主子?」 「事实胜于雄辩。」齐云曦同情的看着自己的阿爹,知道齐天烈对轩辙氏恨之入骨,但青冥剑认了恭亲王当主子,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小杂种,」齐天烈不客气的叫着进宝,「青冥剑交出来。」 谷亦欢听着自己师父和师兄的对话,又看着进宝冷得要冻死人的眼神,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青冥剑、恭亲王——进宝?! 「师父、师兄,这之中是否有什么误会?」他硬着头皮开口,实在很怕眼前这三个人打起来,就武功而言,他只有被打成灰的分。「姊夫,这是我师父和师兄,人是我带来的,因为他们知道我们认识,他们来只是想要问你些事。师兄,他是进宝,是我义姊的夫君,不是什么恭亲王。至于青冥剑——师父,我姊夫身上别说剑,连把小刀都没有。」 听着谷亦欢一口一声的叫着姊夫,齐云曦的眉头皱了起来,在夜色之中打量着轩辕澈,就算是在军中,他也从未见过恭亲王如此寒碜狼狈的样子…… 「王爷,」他轻声的问:「你不认得微臣吗?」 进宝的目光阴沉沉的看着齐云曦,不发一言。 「哼!」齐天烈见他高傲的样子就不顺眼,要不是当年兄长交代,他早就毁了轩辕一族,哪容得了天下还在轩辕氏手里,而这个小子居然还敢在自己的面前放肆!「就爱装神弄鬼,看我教训——」 听到屋内有动静,进宝眉头一皱,懒得理会要冲过来的齐天烈,飞快的转身进屋。 齐天烈一愣,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怯懦怕事?他立刻伸手要拦。 第二十八章 齐云曦连忙拿着自己的羽扇一挡,他并不想跟父亲动手,但他深知轩辕澈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若父亲再挑衅,两人真的动起手来,最终只是两败倶伤。他劝道:「阿爹,冷静些。」 齐天烈手一挥,推开了齐云曦。 谷亦欢见状立刻上前,一把扯住了自己的师兄。 齐云曦不解的看着他。 「师兄,你就别跟师父打了,打输了,你面上不好看,打赢了,又会让师父更恨上你,你就忍忍吧!让师父去瞧瞧,进宝真的没有青冥剑,师父找不着,自然就会走了。」 齐云曦微敛下眼,抽回自己被拉着的衣袖。这个小师弟功夫一般,但说起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倒是跟他爹学得十成十。 他面无表情的进了木屋里,对四周散落的药草视而不见,直接走进内室,原以为王爷会因为阿爹硬闯进去而与阿爹动手,却没料到屋内十分平静。 康沐雨作了个恶梦,梦中好似又回到江家的炼器室,周遭的热气驱不走心里的寒气。 才叫了声进宝,身旁就有熟悉的气息环绕,她的心立刻一定,迷迷糊糊的靠进他的怀里,闭着眼睛问:「你去哪里了?」 「没事,我只是去外头待了会儿。」进宝拍了拍她的后背,听到身后的声响,不由得气恼的看了过去。 齐天烈一瞧,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眼前这幕可真要吓坏了人,没料到冷酷无情的恭亲王也会抱个女人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滚。」 「把剑给我。」齐天烈依然重复这一句话,「我立刻走人。」 听到陌生的声音,康沐雨连忙睁开了眼,借着屋内微亮的光线看向来人。 此人一身白衣显得飘然,她似乎见过这样一个人,但想想又觉得是错觉,这么好看的一个人,若真见过,她绝对不可能忘。 「进宝,他是谁?」 「不重要的人。」 齐天烈闻言忍不住气愤起来,这天下还没人敢这么说他。 「我是齐天烈。」他微扬起下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不过他预期的惊讶神情没有 出现在康沐雨的脸上,他眉头微皱,「你没听过我的名号?」 康沐雨不安的看了进宝一眼,「他很厉害吗?」 进宝摇了摇头,「我也没听过,看来能力只是一般。」 齐天烈瞪大了眼,有些气急败坏的进一步说道:「我是幽兰山庄庄主,天煞盟盟主。」 「原来你是幽兰山庄的庄主。」康沐雨眼底终于有了惊叹,「进宝,他是阿欢的师父。」 她并不知道齐天烈在江湖上的名声有多响亮,她的惊叹只是因为他是谷亦欢的师父。 「只是这么晚了,阿欢的师父怎么会来?」因为认了谷亦欢为义弟,所以她也把齐天烈当作自己师父一般尊重。 听着康沐雨热络的口气,齐天烈觉得莫名其妙。 「姊姊,」随后跟进来的谷亦欢连忙道:「我师父和师兄是来看看姊姊和姊夫的。」 康沐雨一脸受宠若惊,眼神更是因为看到进门来的齐云曦而闪闪发亮-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国师,简直就像在作梦似的,她竟然能亲眼见到如仙人般的国师。 她连忙推了推进宝,「进宝,家里可还有什么吃的、喝的?快!快去拿出来招待人家。」 明明就是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康沐雨却毫无所觉,一双眼还直盯着齐云曦。 齐天烈被搞胡涂了,现在他是要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突然进宝站起身,齐天烈的身子下意识的绷紧。 进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我媳妇儿说要招待你们。我去给你们弄吃的,你们全都出去等。」 齐天烈傻了眼。弄吃的?恭亲王轩辕澈要亲自动手给他弄吃的?! 谷亦欢立刻趁着齐天烈发楞的机会,拉着他师父出去。 经过齐云曦的身边时,齐云曦清楚的听见了自己阿爹的咕哝—— 「他给我弄吃的?这个恭亲王是不是脑子坏了!」 这也正是齐云曦心底没敢说出来的担忧,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轩辕澈一眼,微低下头看着康沐雨,最后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给关上。 进宝将康沐雨扶起来,体贴的替她加了件外衣,「外头有些冷,你小心别着凉了。我给你煮些粥,让你暖暖胃,顺便弄些给他们。」 康沐雨对他一笑,「我帮你。」 天气变冷后,她总是畏寒,他只想让她窝在温暖的床上。 但进宝一想到屋外那些人,最后也没开口拦她,为她把衣服穿得密实,决定还是将人给留在自己的身旁稳妥些。 【第十二章 只想当你的进宝】 「你说,他会不会下毒,毒死我?」站在窗边看着灶房里那一高一矮的身影,齐天烈喃喃问道。 齐云曦听着自己阿爹的话,没什么心情回答。看着恭亲王在灶房里忙和着,他的太阳穴就一抽一抽的痛。 「这柴火不够。」康沐雨弯下腰捡起一旁的木头正要丢进去,又想着块头有些大,顺手拿起摆在木头堆旁的剑,一挥就把木头给劈成两块,然后丢进灶里。 齐天烈见到这一幕,差点吐出一口血。 那是青冥剑,他们齐家的宝贝,那丫头竟拿青冥剑当柴刀! 他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康沐雨的衣角,整个人就被进宝的手一挥,推开了好几步。 「你到底想如何?」进宝实在觉得忍无可忍,这人的速度很快,差一点就让他碰到了媳妇儿。 齐天烈没理会他,一双眼紧盯着康沐雨。方才房里昏暗,她又被护在轩辕澈的怀里,所以他没看清楚,现在灶房里光亮,她的五官清晰可见,看到额头上那醒目的印痕时,他微愣了下,「你的脸……」 康沐雨下意识的往进宝的身旁缩了缩。 「她的脸如何?」进宝一脸气愤,「不许再看,再看,我便挖了你的眼!」 听到进宝的话,齐天烈露出耻笑的神情,「小杂种,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我承认,你是挺厉害的,但若真要打起来,你未必是的我的对手。我不过是看她脸上红痕有点趣味,若我没看错,那不是胎记。」 康沐雨眼底闪过一丝惊釾,不禁问道:「阿欢的师父,你看得出这不是胎记?」 「当然,我是何许人,」齐天烈得意的一扬下巴,「你娘在怀你的时候,是否身中剧毒?」 康沐雨点了点头。 「看你脸上的痕记,你身上应该还有余毒,虽对性命无虞,但脸上的红痕却也因此无法消去。真是造孽,是哪个家伙那么心狠,竟然会对个有孕之人下这么重的毒手?」 「我没听我娘提过害她中毒之人。」康沐雨眼中带着一丝期待的看着齐天烈,「阿欢的师父,你既知我脸上的红痕是毒,你可有法可解?」 「当然有法可解。」 「什么法子?」进宝已沉不住气的脱口问道,他很清楚康沐雨嘴上不说,但其实很在意脸上的痕记。 看着进宝紧张的样子,齐天烈更是得意,回了一句,「我不会。」 康沐雨眼底的希望一下子消灭。 进宝的眉头一皱,感到一阵光火。 「不过……」齐天烈又开口了,「我知道有一个人会。」 「谁?」进宝追问。 看着他一脸急切,齐天烈觉得有趣,「还有谁,我大哥!他身上可有与生倶来的先天之气,别说解毒,只要有一口气在,他还能替人续命,不过可惜,他死了。」 「师父,你也真是的,有说不等于没说。」谷亦欢看着康沐雨失望的神情,忍不住发出不平之鸣。谁不知道他师父的双胞胎兄长早就已成了一堆白骨了。 「怪谁呢,谁叫当初有人为了个丹方丧心病狂,痛下杀手。」齐天烈可一点都不觉得同情。 「阿爹,」齐云曦忍不住叹道:「上一代的恩怨早已过去,何苦硬要牵连到晚辈身上?」 齐天烈没好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想当初他出生时,自己是多么的欣喜若狂,悉心教养,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结果他大了后却老做些忤逆他的事,让他实在又气又懂。「你难道忘了是谁害惨了你伯父的一生?」 齐云曦知道每每提到伯父的事,便是无解,他只能闭上嘴。 「你们别吵了。」康沐雨虽然不清楚他们有何恩怨,但实在不想看进宝为了想解自己身上的毒而跟阿欢的师父有不愉快。她拉了拉进宝的袖子,让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进宝,算了,反正都这么多年,我不在乎了。」 第二十九章 进宝抚了抚她的脸,心知她此刻说的是违心之论。「媳妇儿放心,既知有法可解,我就一定会找到法子替你解毒。」 齐天烈一哼,只觉得他的话是不自量力,不过看这丫头双眼闪着泪光,瘦弱的样子还挺让人怜惜的……他摇了下头,他向来没太多的慈悲心,更别提是对轩辕澈的女人,他直接对康沐雨伸出手,「丫头,把你手上的剑给我。」 康沐雨微楞了下,「阿欢的师父,你喜欢我的剑吗?」 齐天烈的心一突,「你的剑?」 康沐雨点头,老实的回答,「进宝之前送给我的,因为我的力气小,柴刀太重,这把剑锋利又轻巧,拿来劈柴挺好用的。」 劈柴?!齐天烈好看的脸抽搐了一下,「青冥剑乃千古名器,是我齐氏一门的传家宝物,你拿来劈柴?」 青冥剑?康沐雨的脸色微变。 这把剑的名号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雷灌耳。 青冥剑是恭亲王的兵器,伴恭亲王驰骋沙汤多年,传闻能削铁如泥,一出鞘见血封喉,重生前她就是要赔上自己这条命,来打造足以与之一较长短的兵器。 她的手蓦然一抖,握不住手中的剑。 齐天烈眼明手快,立刻上前,在剑落地前稳稳的拿在手中。 原以为轩辕澈会动手来抢,却没料到他竟然顾不得剑被夺,只顾着安抚康沐雨—— 「媳妇儿,你怎么了?」 康沐雨有些失神的摇了下头,若这把剑是青冥剑,那进宝……她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进宝不解的看着她。 齐天烈握着剑柄,这把剑沉得无法任意挥动,除了他大哥之外,轩辕澈是唯一一个可以任意挥使的人,只是——他想起了方才那丫头拿着剑劈柴时的模样…… 「丫头,」他露出怀疑的神色看着康沐雨,「你不觉得青冥剑很沉吗?」 康沐雨慢半拍的意会到齐天烈是在跟自己说话,她摇了摇头。 看她摇头,齐天烈受到不小的打击。 青冥剑用他先祖的骨血打造,他拿在手中却难以挥动,他的兄长说剑只认有缘之人,没想到这剑认了仇人之子当主也就算了,现在连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丫头都能随便在手中挥动,还当柴刀用!他忍不住咕哝,「这是什么青冥剑?!真他娘的怀疑是个假货。」 康沐雨的视线迟疑的看着进宝,对上他的目光之后又急急的移开,这把剑是青冥剑,那进宝呢?进宝又是谁? 恭亲王——九岁随军出征,十二岁手握青冥剑亲上战场,十九岁就能统领骑军打前锋。 他平定四方,将蛮夷击溃,说轩辕澈是神人一点也不为过,且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 她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你做什么?」进宝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她皱了皱眉头,会疼,不是作梦,一切都是真的—— 「你是恭亲王?」她喃喃自语,「你真是恭亲王?!」 她神色一正,看着齐云曦,「你是国师,你随恭亲王出征,你认得他,进宝是恭亲王?他是恭亲王吗?」」 齐云曦看着康沐雨有些苍白慌乱的脸色,正要开口,却因为轩辕澈的一个眼神而选择沉默。 他的反应康沐雨清楚的看在眼里,虽然只是一个眼神交流,但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若只是一个寻常老百姓,怎么有能耐一个眼神就让国师闭上了嘴。 看着进宝伸出来要扶住她的手,她忙不迭的退了好几步,老天爷真是跟她开了个大玩笑,她竟然出手救了一个会害死她的人…… 「媳妇儿——」 「别叫我。」康沐雨连看都不敢看他,「你是恭亲王。」 「我只是你的进宝。」 他的话令她的眼眶忍不住一红,心一狠,连看都不看他。「国师大人,把王爷带走吧。他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齐云曦听到「失忆」,脸色都变了。 就见进宝急急的说:「媳妇儿不走,进宝也不会走。」 「你不要傻了,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等你想起一切,你就会忘了你跟我说过的话。」 「我不会。」 康沐雨用手捂住自己的双耳,不想听他的话,也不敢看他,就怕只看一眼便会让自己动摇。 「媳妇儿——」 「走!」她一把推开走向自己的进宝,以她的力量根本无法制止他,但他怕伤了她,只能木然的停下脚步。 「媳妇儿,你不喜欢他们,我把他们全赶走,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真希望事情能够这么简单,但这是不可能的! 她从他身边绕过去,跑回房里用力的把门给关上,「我求你走。」 她的声音中有了哽咽,随即传来呜咽的闷哭声。 「这小丫头看起来怪可怜的。」齐天烈隐约听到房里传来的哭声,拿着青冥剑,难得的同情了一把。 谷亦欢耳里听着康沐雨的哭声,嘴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扁了起来,「师父,这一切都要怪你。」 齐天烈瞪了他一眼,才几天的功夫,这小子的心就向着外人了。「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来拿回属于我齐家的剑罢了。」 「若你不来,我姊姊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要怪就怪这小子,装模作样——还改名叫进宝!」齐天烈虽然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点,但说什么也不会认错。 他拿了青冥剑,转身就走,至于轩辕澈要怎么安抚自个儿的女人,不关他的事。 「姊姊,我改日再来看你。」谷亦欢虽然很想留下,但是看齐天烈走人,他也只能乖乖的跟上师父的脚步。 齐云曦见轩辕澈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康沐雨的房门前,轻声的上前说道:「王爷,姑娘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待她冷静下来便好了。现在夜已深,不如随微臣回去,暂居青云阁在城郊的别院,这些日子王爷受苦了。」 进宝没说话,只是转身回到灶房,继继方才熬粥的动作。 齐云曦知道轩辕澈小时候因为习武,住在深山好些年,这些粗活他做来是驾轻就熟,只不过如今他已经贵为王爷,这些活儿根本轮不到他动手,也没人敢让他动手。他立刻接手要帮忙,但是他才一动—— 「让开。」进宝冷冷的看着打算帮忙的齐云曦。 「可是王爷-」 「让开。」他的口气中已有了戾气。 齐云曦一叹,只能退到一旁。 进宝亲自看顾炉火,熬好了粥,小心的端着放到康沐雨的房门边,「媳妇儿,粥放在门口,别饿肚子。」 房里已经没了哭泣声,静得仿佛没人似的。 「你不想见我,我就到外头去待着。」进宝道,「我出去了,你要记得趁热把粥拿进去吃。」 进宝的头一低,走到院子里的石椅坐下,离开屋子一段距离。原本窝在屋檐下的招财跑了过来,窝在他的脚边,他伸出手轻拍了拍它的头。 齐云曦无言,只能寸步不离的站在一旁。 没多久,天空下起了雨丝,进宝却动也不动,没有离开的打算。 「王爷,下雨了,还是进屋去躲躲。」齐云曦劝道。 进宝依然没有理会他。 齐云曦轻叹了口气,看着屋里的窗户有人影闪动,看来屋内的人也是听到了雨声,担心屋外淋雨的人。 「阿欢说这位姑娘叫沐雨,看来是个心善之人。」 「她确实是。」提到康沐雨,进宝才有心情搭上几句话。 齐云曦向来聪敏,终于找到了能让进宝开口说话的话题,「可惜以沐雨姑娘的身分,配不上尊贵的王爷。」 进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本王想要,谁敢说个不字。」 齐云曦的心一惊,「王爷,你——你记得?」 他一哼,一开始他确实什么都忘了,但在替康沐雨带回那一窝金银蛇时,他就突然想起了不少事。 是的,他早已想起自己就是轩辕澈。 他离京,为的便是金银蛇,他这一年来,以身患隐疾为由,不再涉足朝堂,但暗地里收到宰相密信,说他的皇帝侄儿中了寒毒,需要金银蛇做药引,他于是连夜带着侍卫统领石西成离京,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飞枫山被石西成暗剑砍伤。 他知道许多人想要他的性命,但他完全没料到妄想取他性命的人当中,还包括了 与他联手助新皇登基的宰相大人,及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侍卫统领。 第三十章 权势迷惑人心,贪婪引乱,说什么皇上中了寒毒,骗他出宫,宰相的话他或许不信,但是石西成得到他的信任多年,让他安排在宫里守着皇上,他的话他没有任何怀疑,可惜这叛徒最后狠狠咬了他一口。 多年来的情分,就在石西成趁他不备,从后头砍了他一刀,而他取了石西成的性命后,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他的嘴角扬起冷笑,所谓权势,不过就是弄瞎人心眼的东西。 他本该回宫砍了宰相那个老贼,偏偏就是失忆了,后来他也知道了这是他的小媳妇儿的杰作,他当然不会跟她计较。等到他想起一切,又听到那老家伙被皇帝给宰了,他的心中有快意,不是因为宰相死了,而是他一手教导的侄儿心狠手辣没留情面,替他也替自己解决了一大忧患。 他本就担心新皇年幼,容易受人左右,宰相心术不正,早晚得除去,小皇帝先下手为强,大患已除,他更能心安理得的不回宫了。 这里的日子平淡,就像小时候的无忧无虑,他不想离开,那个丫头是这天下唯一他心甘情愿被她指使得团团转,为她做东做西的人。 他还记得不论是昏迷时或是他被恶梦纠缠时,都是她的声音安抚了他,让他一夜好眠。 一旦让她入了心,他怎么看她都是好的,就算恢复了记忆,对他而言,她还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王爷该知此次落难全是宰相所为,与皇上无关。」 「宰相乃是他的岳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岂能说与他无关?」 齐云曦微敛下眼,「皇上已经杀了宰相,将皇后押进冷宫。」 「我早听闻,只是不论他杀或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轩辕澈抿了下唇,「我不回宫,你要圣上从今而后,好自为之。」 「可是王爷失踪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到时若有消息传出,我怕军中人心浮动。」 轩辕澈一脸不在乎,好似纵使天下大乱,宫廷染血,也与他再没关系。 「更别提还有一事,必要王爷进京劝阻皇上。」 他眉头一挑。 「皇上从被押入天牢的宰相口中得知,宰相请了江家人要打造一把足以与青冥剑抗衡的神器。」 轩辕澈嘲弄的笑了,「传闻青冥剑是上古神血所制,怎么,那老贼还妄想用人血铸造?这话若让你阿爹听了,只怕会耻笑他痴人说梦。」 「若是康家与江家联手,也并非不可能。」 提到康家,轩辕澈的眉头微皱,康家这十多年来以炼丹之术冒出头来,他当时在边疆,也耳闻了康家丹药神奇,但还没有机会一见,就听闻康家家主被他皇兄宣进宫,进贡了养生丹。 他很清楚天下的确有个人能炼制养生丹,但那人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死在他的面前……他不知丹药真假,原打算返京一探究竟,就收到他皇兄服了丹药暴毙身亡的消息。 宫中正大乱,他当下立即带兵返京,稳住朝政,助他向来最疼爱的六皇子继位。 关于皇兄的死,他并没有太多的悲喜,毕竟这么多年来,皇兄迷恋炼丹之术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不单亲自试药,更为夺丹方无所不用其极,就算今日没有康家,他也早晚会动手杀了他,康家人不过早了他一步。 齐云曦当初奉令抄家时,从康家那里搜了不少丹药,其中也包括了养生丹,他原以为丹药是假的,才会让皇兄一命呜呼,不过拿到手后让人一验,发觉丹药是真的,只是表面泡上了无色无味的毒物,皇兄长久食用,最终中毒而亡。 想起了毒死他皇兄、那夜在逃亡途中死去的康家小妾,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在十多年后才知,原来人死了可以复生。 她隐姓瞒名了这么多年,是为了报仇,只可惜仇报了,却来不及逃。只怪他知道得太迟太晚,当时他没能忍住心头怒火,已下令将康家全押入天牢,斩首示众。 「康家至今还有活口?」 齐天烈点头,「宰相救下了康家家主康平山。」 「这个老贼!」轩辕澈冷冷一哼,「倒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皇上知情之后,召了康平山问话。」齐云曦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皇上对康平山要与江家联手打造神器的事颇感兴趣,下令要他们不论用何种方法都要铸造出来,皇上的意思是,想拿剑做为王爷的寿礼。」 「荒唐,别人胡闹,他也跟着闹腾。」 「王爷也知皇上小孩心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王爷不再理他,所以一听康平山有办法可以替王爷打造神器,自然动了心,还说若事成,就免了康平山死罪,赏赐白银万两。」 「混帐!」轩辕澈忍不住啐了一声。 齐云曦识相的闭上嘴。当今圣上只有恭亲王能责骂。 当初皇上不过是宫廷里最不受重视的一个皇子,生母身分低下,所以在幼时便被恭亲王带到边疆。对皇上来说,长他八岁的皇叔父亦兄亦父,比起自己的父皇,他与恭亲王更为亲近。 「你立刻传本王口谕回宫,康家活口,一个不留。」 他的话声才落,清楚听到屋内响起了东西破碎的声音。他的眉头一皱,都怪自己因激动而声音大了些。他不满的看着齐云曦,他从不想自己凶狠的一面让康沐雨得知。 齐云曦一脸无辜,王爷将气出在他的身上,实在没有道理。 只是王爷的态度着实令人玩味,曾几何时他恭亲王轩辕澈要一个人死,还怕让旁人知晓?这个康沐雨确实特殊。 他打量轩辕澈不修边幅的样子、不合身的衣衫及满脸胡子,不见往日的俊朗潇洒,外表就像个满山跑的野人似的。「以王爷今时今日的容貌,沐雨姑娘还能恋上王爷,这眼光也是独特。」 轩辕澈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滚。」他的口气很冷,知道这家伙杵在这里,就算康沐雨心软,也不会出来瞧他一眼。 想他纵横沙场,曾几何时为了求得一个女人的一个眼神而用上了苦肉计,不过为了康沐雨,他认了。 「可是王爷——」 轩辕澈打断了他的话,「去青云阁告诉白洛卿,本王要他把今日拍卖会该给本王的,一毛不少的交出来。」 「王爷的意思是要独吞这笔银子?」 「她是本王的媳妇儿,她的便是我的,何来独吞之说?」他脸上不见一丝心虚。他知道康沐雨一直盘算着有银子在身边之后,便要离开这里,另寻地方生活。正所谓人是英雄钱是胆,为了怕她真的跑了,他只能让她继续当个穷鬼,身上没有半点银子。 齐云曦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王爷,这不厚道。」 不过一看到轩辕澈扫来的眼神,也意识到自己的可笑,恭亲王曾几何时跟人谈过厚道? 他看向屋内的眼神染上几分同情,王爷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十分认真,这是个优点也是个毛病,他一旦认定了某种事,别说十匹马,二十匹马也别想拉回来。现在王爷认定了这个女人,就算她想逃,王爷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人拖回来。 雨越下越大,也让人越来越觉得冷,他知道轩辕澈自小练武,更刻苦的环境都经历过,这点寒气对他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也不怕他病了。 既然王爷已想起了一切,他不用担心王爷的安危,先回青云阁去找白洛卿倒无妨,只希望还来得及在阿爹走前见一面。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早就已经说不清,纵使知道阿爹恼他,毕竟骨肉血亲,就算是被打、被骂,他也只能用尽一切方法求得谅解。 【第十三章 欺负媳妇儿就该死】 康沐雨偷偷在窗边看着,就见进宝还是站在雨中,招财也跟着站着,这一人一狗就是个傻的。 淋了大半夜的雨也不会去躲躲! 她不知对谁生气的跺了跺脚,不想心软,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心,方才她听见进宝说不留康家活口,她吃惊他冷酷无情的口气,更惊惧他话中传达的消息—— 他已经想起一切了。 只是既然已经想起来,为什么还是不走? 难不成就像他之前所说的,就算想起来了,他对她的感情也不会有变? 这么一想,她的心更软了,可一想到她的娘亲毒死了他的皇兄,他下令杀了所有姓康的人,她又没有走向他的勇气…… 但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站在雨中,叹了口气,她有些垂头丧气的拉开了门,向外头小声的说了一句,「进来吧!」 第三十一章 她的声音虽小,不过轩辕澈听得清清楚楚,他立刻起身走了过去,「媳妇儿——」 「别这么叫我,你——王爷……」明明就已经想起来了,一口一声再叫她媳妇儿实在不妥。 她低头看着浑身湿漉漉的招财,没有与他对上眼,先去取来两条帕子,其中一条塞给他,「先擦一擦,再换件衣服。」说完她自己蹲下来替招财擦干身子。 他无奈的跟着蹲下来,「我是进宝。」 「嗯。」康沐雨没有反驳,「但也是恭亲王轩辕澈。」 他一个咬牙,「恭亲王又如何?跟你我之间的感情没半点关系。」 康沐雨的眼神一黯,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是一想到他的身分,她就觉得无法喘息。 她让招财进屋,依然没有抬头看他,「我给王爷拿把伞,把湿衣服换下后,您就快走吧。」 看她低着头要从自己的身旁走开,他伸出手拉住她。 她想挣脱,但看两人体型上的悬殊,最终她认命的没有白费力气,「你回去吧!」 「我没地方可以去,你要我回哪里去?」 她不禁惊奇的看向他,这天下之大,他是恭亲王,去哪儿都成,怎么可能没地方可以去? 她嘟起嘴,让道:「你别再骗我了,你明明就想起了一切,你可以回京城,回王府,回宫里!多得是你能待的地方。」 「媳妇儿,半生戎马,我累了,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只想跟你在一起。」若能选择,他也不愿满手血腥,他做尽一切都是为了替母妃和姨母报仇,他不愿再提过去,让自己难受,也让天真的她看到自己阴暗的那一面。 他的哀伤写在脸上,她不由得心弦一动。 他抬起手,轻触她的脸,「我只想陪你。」 他温柔的触碰令她的眼眶红了。「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他眉头一皱,「这个世上没有不能。」 「你不懂。」 察觉到她的退缩,他立刻眼明手快的拉住想要转身跑走的她的手,眼神锐利的注视她,不让她逃避,「我有得是时间让你说到我懂。」 她的心在发颤,根本没勇气说出,他的皇兄就是被她娘毒死的,她不敢想象若让他知情之后,他会有多怨恨自己。 「你走吧!」她选择畏缩的逃避,「算我求你,对我来说,你是恭亲王,不再是进宝了。」 「不论是轩辕澈或是进宝,你想要我是谁,我就是谁。」轩辕澈想破脑子也想不通,若是寻常人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后,不是更该紧巴着他不放,她却是一心想要逃开。 「我只是想过平凡过日子,你太高高在上,我配不上你。」 「胡言乱语,我们都是一样的。」 她一脸认命地摇着头,「你与我根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媳妇儿,你要惹我生气了。」他脸色越来越沉。 她苦恼的咬着下唇,「这才是真正的你,传闻中的恭亲王冷绝,不留情面,杀人不眨眼。」 康沐雨说的话轩辕澈并不陌生,这是世人眼中的他,以往他也不当一回事,但现在听她说出,句句分外刺耳。 他的眸光很是复杂,蓦然,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面上带着狠色,松开了她的手,对招财吹了声口哨。 招财乖乖的跑了过来。 他弯下腰,将招财给抱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她的心跳加快,不知所措。 「他是招财,我是进宝,我们是一对招财进宝,要走自然也得一起走。」 「不行!」她连忙伸手拉住他,「招财是我的。」 「你如何证明招财是你的?」 康沐雨一时语塞,「它受了伤,我救了它,它当然就是我的。」 「我也受了伤,你也救了我,你怎么不把我也当成你的,硬要赶我走?」 「这……这哪里能一样?」她生平从没过思绪如此凌乱,急得都快结巴了,「招财是条狗,你怎么能跟它比?」 「我是不能跟它比,因为在你心目中,我还比不上它。」 「你——」 「若你想要它,就来找我。」 他没等她把话说话,直接抱着招财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以他的速度,她就算用尽一切力气也追不上他,更别提她根本没追出来。 越过围墙时,轩辕澈回头看了站在屋檐下红着眼的康沐雨一眼,最终不留情的离去。 招财呜叫了一声,动了动身子。 「别动。」他一声叹息,「靠我一个人不够,就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把我媳妇儿给勾过来了。」 堂堂恭亲王,现在只能指望怀中这条狗了。 一早起来,康沐雨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发热,十之八九是昨夜受了寒的缘故。 她下意识的叫了声「进宝」,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想起进宝走了,还带走了招财。 她压下心头的难受,无力的躺在床上。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太习惯他的陪伴,他一走,她整颗心都空了。 无精打采的梳洗后,正要往灶房里随便找点东西填肚子,突然前头响起了声音,她的心不能克制的雀跃了起来。 虽说知道自己与轩辕澈没有将来可言,但她还是想要多看他几眼,不料下一刻她便察觉到不对劲,这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外头撞门。 她的脸色大变,这不是进宝,进宝功夫好,根本不用撞门就能进来。 正在迟疑的当下,门被撞了开来。 看到进来的人,她大惊失色,是康平山! 「果然是你这死丫头,原来你真的逃到了这里来。」康平山看着康沐雨说得咬牙切齿,就是这丫头她娘害惨了康家,众人都被押入狱,唯独这个小杂种趁乱给逃了。「要不是听到益州城要拍卖养颜丹的丹方,我心知有异,还真是找不着你。」 康沐雨的心直往下沉,果然是那个丹方将康平山给引来的。但她此刻没时间感到后悔或害怕,下意识冲上前并用双手用力一推。 康平山没有料到向来胆小如鼠的康沐雨竟然会反抗,防备不及的被她推得踉跄了下。 康沐雨腰一弯,灵巧的从他身旁钻出去,往门外逃。 但是才跑到外头,硬生生的就被眼前的阵仗给吓住,江宏守在门外,四周还围着十几名随从。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看着康平山一脸贼笑的走过来,她根本前后无路。 「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康平山的眼神带着恶意,「识相的话就乖乖跟我随着江二爷回去,若让人动手,可有你好受的。」 「江二爷,」康沐雨压下慌乱,看向江宏,「我不知道康平山到底跟江家胡说了什么,但我不是什么神族后人,我不单长相丑陋,甚至还体弱多病,不如常人,江家若真拿我炼制神器,只怕会让世人耻笑。」 江宏闻言,冷冷的看向康平山。 「江二爷,别听她胡说,她娘亲是神族后人,不然你想想,她一个普通女人怎么可能通得如此多药理、丹方。」 「这世间懂药理、丹方的也不只我娘亲一人,我娘亲只是聪明。」康沐雨不服气的说道:「更别提我的外祖父是个大夫,这点‘爹’不是很清楚吗?」 「死丫头,不许叫我爹,你就是个杂种——」 「闭嘴!」江宏不耐烦的看着他们,「废话都少说几句,是假是真,等拿她来铸剑之后便知。」 康平山的脸色变得有瞬间迟疑,但随即隐去。他承认自己是胡言乱语,但他也是没法子可想了,反正若他要死,这个杂种也得陪葬。 听到江宏的话,康沐雨的气不打一处来,「护文锻坊号称第一炼器世家,没想到竟是这么轻易就能被人糊弄,区区一个康平山就把你一个世家公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弄得不讲道理,是非不分。」 康沐雨的话惹恼了江宏,「大胆的丫头!竟敢说护文锻坊不讲道理、是非不分?!我今日就拔了你的舌头,教训教训你!」 他的手一扬,就要狠狠的给康沐雨一掌。 康沐雨向来体弱,知道江宏这一掌打下来,自己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只是他的手还没落下,突然轰的一声传来。 江宏被一股大力击中,整个人掀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吐了一大口血。 突生变故,在场的人全都傻愣住,没想到有人会突然从旁出手,而且手段还如此狠绝。 「你找死!」 一道黑影映入众人眼帘之中,来者以极快的速度掐住了只剩半口气的江宏。 康沐雨怔怔的看着轩辕澈。 第三十二章 「你好大的胆子!」康平山被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大吼,「这可是护文锻坊的江二少爷,你们这几个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江宏闷哼一声,断了气。 几个随从脸上染上震惊之色,自家二少爷自小天资聪颖,武功出众,没想到今天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死在一个连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手中。 他们回过神,齐齐出手,企图压制住轩辕澈,若没将人给捉住,带回江家问罪,等回到江家,他们也是难逃一死。 「该死!」轩辕澈怒喝一声,一跃起身,连连挥拳,不管不顾的招招置人于死地。 康沐雨震撼的看着他与众人交手,杀气腾腾,充满浓浓的血腥戾气,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他陌生的一面,但是这或许才是真实的他,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恭亲王,而不是连句大声话都舍不得对她说的进宝。 早躲在一旁的康平山看得目瞪口呆,只见这黑衣男子不留清的将人打得血肉模糊,整个人显得有些癫狂。 冷不防他的目光移到康沐雨身上,立刻回过神,现在说什么都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他趁她不备,上前捉住了她。 「你做什么?」康沐雨没料到康平山会突然抓住她。 听到她的声音,轩辕澈停下攻击的动作,转眼间来到两人面前。 他的速度快得令康平山有些失神,「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 康平山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手一空,自己的胸膛随即被狠狠的一击。 他吐了一大口血,跌坐在地,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好似大山般高大的男人,此刻男人正紧抱着康沐雨。 「不许碰我媳妇儿。」轩辕澈眼中的血色未褪,整个人显得阴沉骇人。 「她是大逆不道的罪……」 轩辕澈没让康平山把话给说完,脚一踢,直接将人踢出丈外远。 空气中有着浓重的血腥味,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康平山和地上那一具具尸首, 康沐雨这辈子还没看过这么多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无法控制的一阵反胃,她连忙弯下腰,恶心的吐了好几口,只是她没吃东西,根本吐不出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 「媳妇儿?!」轩辕澈见状,赶紧过去抱着她,看着她瘫软在自己怀里,眼底闪过惊慌。 他根本不理会四周的尸首,抱着她径自离去。 当康沐雨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她睁开眼当下有片刻的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试图坐起身,但才动了一下,就有人制止她—— 「你身上还发热着,躺着。」 轩辕澈的声音令她的心安了下,但是随即想到昏迷前那一幕幕血腥画面,她惨白着一张脸,逼自己开口,「那些人……都死了吗?」 他顿了一了「嗯。」 她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心头空空落落。江宏,康平山,这些将要害死她的人,都死了?! 「没事了,没人可以伤害你。」轩辕澈轻声的安抚是承诺也是保证。「你昏迷了一日,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她连忙抓住了他的手,不想要他离开,神色有些慌乱,「这里是哪里?」 「别怕,这里是青云阁的别院。」他拍了拍她的手要她心安。 康沐雨知道青云阁有座别院在城郊,平时有人看守,寻常人根本不能靠近。想到今天早上在庄子上发生的事,看来那里也不能再住了。 「你身上正发热,快躺着。」 康沐雨楞楞的被压躺下来,看着他体贴入微依旧,在无措的情绪之中,心头不禁蔓延一股温暖,「进宝,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媳妇儿,我只能对你好,难道你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 她看着他专注的目光,最后一叹,「招财呢?」 这个节骨眼了她还想到那条狗,轩辕澈好半晌才缓缓的举起手,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放心,招财很好。」 「嗯。」她垂下眼,他是大梁国如天一般存在的男人,她应该恐惧和害怕,但或许之前他如孩童般纯真信任自己的记忆太深刻,此刻除了担心被他发现自己的身分外,她并不怕他。「看来招财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 他挑了下眉,「你想说什么?」 「你跟招财一样,没有我也能过得好。」纵使他的眼神有点吓人,她还是老实的说了。 「媳妇儿,」他的声音轻柔得危险,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该知道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现在—— 躺好,我给你弄吃的。」 「等等。」她叫住了他。 他状似无奈的一叹,重新坐到床边。 「你可知今天来抓我的人是谁?」 「听闻是护文锻坊的人。」 「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抓我?」 「我不在乎他们为何要抓你,只知若有人敢伤害你,就全都该死!」 她在他眼中看到戾色一闪,她想,她出身康家这件事终究纸包不住火,与其让他日后发现,她是不是自己先坦诚? 只是她真的舍不得,他或许可以顾念旧情不要她的命,但也不可能再要她了……她低下头看着他握着自己的大手,直到听到门外熟悉的狗叫声,她的眼中闪动光彩,「招财?!」 虽说喜欢看到她的笑脸,但是她是因招财而笑,还是让轩辕澈有些嫉妒那条狗。他站起身,将门打开,让牵着招财的随从将绳子松开。 招财立刻冲上前凑到他脚边,他拍了拍它的头,让它进屋去。 康沐雨惊喜的抱着扑过来的招财,一人一狗玩得欢畅,把要不要坦白的事先丢到脑后。 轩辕澈关上了门,亲自动手张罗吃食,好像压根没注意随从们全摆出又惊又惧的神清,不敢置信的看着灶房里的他。 躺了好几天,康沐雨终于不再发热,也得到轩辕澈的同意,能够离开床铺,出去走走。 这几日情绪起起伏伏,她都忘了问问拍卖会的事,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 她穿着料子上好的大氅,把自己包得密实温暖,带着招财,走在屋前的小院子里,想到她当初与青云阁立据,若对方将丹方卖出,自己就得交出丹方。 如今她一定得去问个结果,然后把丹方交出去,把银子全拿到手,到时就算轩辕澈真的不要她,她也有银子傍身。 压下心头的千头万绪,她对招财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一人一狗像做贼似的偷溜了出去。 一颗心悬着,因为担心自己会被发现拦住,没料到还挺顺利,直到带着招财出了别院,她的心里还觉得有些不踏实。 「那些侍卫看来也没多厉害。」康沐雨咕哝一句,她拍了拍招财的头,始终没发现她口中没有很厉害的侍卫,从她一出房门就一直隐密的跟着她。 到了玄武大街的青云阁,魏青成一见到她,立刻迎了过来。 「听闻姑娘这几日身子不适,还以为会迟些日子才看到姑娘。」 康沐雨柔柔一笑,避重就轻重:「只是受了些风寒罢了,怎么不见阿欢?」 「姑娘迟了一步,谷少侠今儿个一大早就随着齐盟主回幽兰山庄了。」 康沐雨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没想到谷亦欢连道声再见都没有。 「谷少侠特地交代我转达沐雨姑娘,」魏青成又道:「他日若有机会,请姑娘定要去幽兰山庄与他一聚。」 康沐雨心头一暖,「就算他没提,我也想去幽兰山庄看看。魏掌柜的,拍卖会还顺利吧?」 「十分顺利,共卖得近五万两银子。」魏青成恭敬的将人请到了青云阁的丹楼,里头摆放了白家历代的丹方古籍,「阁主正在里头,姑娘请。」 康沐雨脚步踉跄了一下,五万两?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大财富,若她分得三成的话,也有一万五千两…… 魏青成看到她的表情,不禁一笑,道:「姑娘请。」 康沐雨连忙回过神,要自己有出息一点,别听到银子就这么不淡定。 她将招财留在外头,打起精神走进了丹楼。 「你来了。」白洛卿正坐在一座木梯上头,高高在上的拿着一本书,低头看着她。 「自然得来。」康沐雨语气轻快,「当初立据为凭,总要给阁主送来丹方。」 白洛卿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将书给放回架上,缓缓的从木梯上走了下来。「丹方已经送过来了。」 康沐雨脸色微变。 第三十三章 白洛卿伸出手,拿起放在另一边架上的木盒,「这不是你让进宝派人送来的丹方吗?我可用了六千两买下。」 康沐雨接过手,怔怔的看着,她并没有把丹方交给轩辕澈,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有,更别提能交给白洛卿。一时之间她心头慌乱,曾想过他懂药理、有内力,还笑问他会不会炼丹,他明明说他不会…… 想起他,她不由得苦笑,他果然深藏不露。 康沐雨失神的将手中的丹方还给白洛卿。 「怎么了?」白洛卿不解的看着她,以往看惯了她精神奕奕的模样,对如此失魂落魄的她不禁觉得有些陌生。 「阁主,」康沐雨的声音很轻很淡,「我想取我卖丹方和丹药的银子。」 白洛卿终于看出事有蹊跷,「银子全让进宝取走了。」 康沐雨心中一凛。 「就在拍卖会的隔日,云曦上门说是奉了进宝的命令,赶着来将银子拿走了。」白洛卿撇了下嘴。 康沐雨难以置信的看着白洛卿,「阁主,你怎么能让他们把银子拿走?」 「你是他的媳妇儿,给他不等于给你吗?」白洛卿可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扛不住恭亲王那名头的压力,才乖乖的把银子奉上。 康沐雨无言,杨涵月带着杨涵日随陆远风走了,原本她还想着等拍卖会结束后便有银子,到时能跟着进宝天高地远地任他们遨游,去哪里都行,谁知千算万算没算到进宝不是个普通人,现在他还拿走了她的银子—— 体魄丹是轩辕澈的,不论卖了多少银子,她也不好意思去讨要,养颜丹的丹方虽然她也有,但现在白洛卿手上拿的丹方不是她的,是轩辕澈的,所以他拿走所有的银子也不能说不对,只是他是恭亲王,权势财富大过天,而她什么都没有,他却连一星半点都不留给她,她心中突觉委屈。 看她红了眼,白洛卿问道:「怎么,你们小俩口吵架了?」 康沐雨扭着手指,闷声的说:「我不是他媳妇儿。」 「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白洛卿笑道:「之前还在我面前一口一个进宝好、进宝厉害,现在知道害羞了?」 康沐雨子抖了一下,随后恢复沉静,低眉垂眼地说:「阁主,不知能否帮我一个忙?」 白洛卿露出谨慎的神情,照着以往的经验,当康沐雨说出这句话时,肯定没好事。「你又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想跟阁主借点银子。」康沐雨知道要离开益州,身上一定要有盘缠,她是不可能去找杨涵月,毕竟等她与陆远风成亲之后就是诰命夫人,轩辕澈是王爷,两方难免有接触的机会。她打算去贵州,去找谷亦欢,他应该会愿意帮她这个义姊。「阁主向来大方,肯定愿意的,我只要一百……不,五十两便成了。等我安定下来后,一定还给阁主。」 白洛卿发出啧啧声,「瞧你可怜的,进宝拿走了一大笔钱,你身上却连五十两都没有,你说笑吧?要银子你该去找进宝拿,他才真是家财万贯,无人能敌。」 康沐雨说什么也不可能去跟轩辕澈开口,只能拿祈求的眼神看者白洛卿,「阁主,你仁慈大度,帮帮我。」 「瞧你可怜的模样,看来还真是跟进宝吵架了。好吧!也别说我不帮你,你不是还有一身炼丹的本事?」 上次炼丹是因为有轩辕澈在,她才免于被丹火灼烧之苦,若这次没有他……但就算没有他,她的日子也还是得过下去。 她的心一横,道:「好!我炼丹卖给阁主,只是上次借我的丹炉,我已经还给了魏掌柜。」 「这有什么问题。」白洛卿没多想的指着一旁,「丹炉在这里呢,你拿去吧!其实你若真的喜欢,不如送给你。」 康沐雨受宠若惊。 「丹炉就是在丹师的手上才有其价值。」白洛卿对她笑了笑,「起精神来,没什么难关是过不去。我看飞枫山的庄子你是不会回去了,所以肯定也没炼丹的药材在手,你要什么药材便随魏掌柜去取,只是这次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你所拿的每样药材都得算在账上,不能白白给你。」 之前被她拿走百年蔘的事,他还记得牢牢的,心底还在滴血,要不因为她有恭亲王这尊大佛护着,他早就想办法讨要回来了。 康沐雨激动之余连忙点头,「这是一定。」 「去吧!」白洛卿对她挥了挥手。「去找魏掌柜。」 看着康沐雨离去的背影,白洛卿脸上的笑意微隐。前些日子飞枫山上的杨家庄子死了不少人,其中还包括可能会接手双锻坊的江宏,消息若传回江家,只怕会掀起滔天巨浪,但偏偏动手的人是恭亲王——在绝对的实力与权力面前,任何人的命只能如同蝼蚁,江家纵有天大的怨怼,面对的是轩辕澈,最终也只能吞进肚子里去。 只怪江宏不长眼,谁不好惹惹上了康沐雨——这个现在被恭亲王捧在手心上的人,如今赔上一条命,也是刚好而已。 【第十四章 当年真相】 康沐雨将从青云阁拿来的药材全都放在背后的竹篓中,抱着有些沉的丹炉,谢过魏青成要派人送她的提议,兴匆匆的离开。 她脑子飞快的转着,杨家的庄子她是怎么也不想再回去,但是青云阁的别院——那里有进宝,进宝不许她炼丹,而且她出来了,就该趁这个机会离开,别再跟他纠缠不清,所以思来想去,她想起了那个当初救了轩辕澈时,暂时成为他安置处的山神庙。 一打定主意,她就带着招财,往城门的方向走去,耳边听着街边小贩的吆喝,鼻子闻着食物的香气,她的脚步不由得的顿了下,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 「饿了?」 听到身旁的声音,她下意识的点头,「嗯!」然后心一惊,猛然转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身影,有些目瞪口呆。 轩辕澈低下头,原本柔和的神情在看到她手中的丹炉时微冷,「你抱着丹炉做什么?」 康沐雨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媳妇儿,你抱着丹炉做什么?」 康沐雨嘟囔着,「炼丹。」 「我似乎说过,」他朝她走近了一步,「不许你炼丹。」 她退了一步。他是说过不许,但那是他还是进宝的时候,她敛下眼,没有回嘴。 「把丹炉给我。」 她摇头,不管她是否炼丹,这个丹炉白洛卿交给了自己,她就不能平白无故的交给他。 「媳妇儿,」轩辕澈的口气一沉,「听话。」 康沐雨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怪,以往都是她要他听话,曾几何时两人的身分对调了过来。 「不给!你要我不炼丹也行,你——」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冲口而出道:「你给我银子。」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要多少都给你,但是你要银子做什么?」 若说自己要盘缠,逃他逃得远远的,康沐雨肯定自己别想脱身了,她只能说:「我总要有银子才能吃东西。」 「只要跟着我,你想吃什么都有。」 就算没有卖丹药和丹方的钱,打着恭亲王的名号,确实可以吃遍五湖四海,可是,她只要一想到她娘亲毒死了他皇兄的事早晚会被他知道,她就打心底发寒。 「我不要吃的,我只要银子,给或不给一句话。」 轩辕澈忍着气的看她,要是别人,他就把人扛着走,还跟她好声好气说什么。这样一想,他干脆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丹炉,还将她背上装着药材的竹篓给扯下。 她被扯得晕头转向,根本来不及抢回来,就看到自己身后突然冒出两个眼生的人,一人一手接过轩辕澈抢走的丹炉和竹蒌,很快的消失在眼前。 她忍不住气得跺脚。 「你该饿了,」看到她孩子气的动作,轩辕澈眼底浮现笑意,「我带你上天香楼。」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很没有骨气的吞了回去。 她确实是饿了,而且她真的很喜欢天香楼的菜色——俗话说得好,饿死脸皮薄的,撑死脸皮厚的,她情愿厚着脸皮好过饿肚子。 轩辕澈见她不再反抗,勾了下嘴角,握住她的手,坚定的不让她逃脱。 康沐雨坐在天香楼的上房里,招财也喜孜孜的摇着尾巴坐在桌边。原本天香楼不许招财进来,但是轩辕澈不过一个眼神,就令店小二闭上了嘴。 这个世上果然是权势大过天,只要有权有势,去哪里都能被奉为上宾。 第三十四章 这样的权势是她这么一个平凡的小老百姓从未享受过,看着原本趾高气扬的店小二变得像个龟孙子似的鞠躬哈腰,康沐雨心中不由得小小的为这所谓的「权势」虚荣了一下。 轩辕澈叫了满满的一桌菜,任由她一个人大快朵颐,她也就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他见了,心情跟着好了不少。 「过几日,我会让云曦去跟白洛卿谈买卖。」 「什么买卖?」一个权势大如天的男人,跟一个视钱如命的商贾能有什么生意好谈,她嘴巴吃着东西,闷声问。 「你喜欢青云阁,」他拿起帕子,擦了下她的嘴角,「我叫他让出来给你。」 康沐雨听到他的话,差点被自己口中的食物噎到,「让给我?!」 轩辕澈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了顺气,像是谈论外头天气般的口气,「媳妇儿喜欢,他就得让。」 她喜欢就得让给她?!康沐雨肯定若真让轩辕澈任意妄为下去,她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树立许多敌人。「我不要青云阁。」 「也好。」轩辕澈点点头,又道:「我本也有迟疑,毕竟青云阁是旧宅,配不上你,新建一座宅第给你更好。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等云曦在京中完事向我复命时,你再交代他。」 叫风华绝代的国师替她办事?她怕自己会遭天谴。 「还有山神庙——我也会让他派人重新整修,毕竟那是你我定情之处,你还在山神面前许诺我一生一世。」 她的双颊不禁微红,他不单想起了过去,连失忆这段时间,她说的话他也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下她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门口响起了声响,门被推开,齐云曦的身影出现。 当朝国师能够风华名满京城,不只因他聪明绝顶,运筹帷幄,老谋深算,最主要的是他长得好看……康沐雨不由得看得痴了。 齐云曝早以习惯这样惊艳的眼神,对她柔柔一笑,这个笑容几乎闪晃了康沐雨的眼。 「吃东西。」 康沐雨听到身旁明显不快的声音,立刻很识相的收回视线。 齐云曦一眼看出了王爷的嫉妒,心中惊奇,但面上不显,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对轩辕澈冷冽的眼神视而不见。 就算没人招呼,他还是自在的拿起筷子吃东西。这一路从京中赶来,他可没好好的吃过一顿,眼角余光看着轩辕澈替康沐雨夹菜,要不是康沐雨摇头,轩辕澈还不介意喂她,这样柔情万千的样子,跟从前那种冷酷又高高在上的存在,简直是两个人。 「陆远风此人如何?」 齐云曦正吃东西,没料到轩辕澈会突然问起一个不相干的人,他放下筷子,神色一正,「王爷指的可是新科状元?」 轩辕澈没看他,只是点了下头。 齐云曦回道:「去年科举由丞相主考,微臣不便多过问,只与此人在去年的翰林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印象之中,陆大人相貌堂堂,风度翩翩,陈词条理分明,态度不卑不亢,该是个不错的人才。」 「既是个好的,为何没能留在朝中重用,反而派到了常州、魏城、益州一带,身边还无几个可用之人?本王看来,这个状元做得倒是寒碜。」 齐云曝有些惊讶轩辕澈会知道这些,但也没有多问,只道:「此人乃是河南鲁城进士,拜告老还乡的前尚书魏东英为师,魏东英与丞相有些交情,所以让陆远风进京赴考时,入丞相府为门生。丞相本想重用,只是此人颇有主见,与丞相的意见相左,而皇上曾看过陆远风在贡院写的文章,对他颇为欣赏,钦点为状元,丞相心中该是不喜,所以没几日便用常州、魏城''益州一带有水患为由,派他离京寻防汛之法。」 「这个丞相倒真以为他才是皇帝,赏罚都由他。皇上一句不吭?」 「皇上本是气恼,但也想看看陆远风的能耐,若是陆大人徒有文采,不能苦民所苦,也不配受到皇上重用。 所以微臣以为,若他此次真有所成,返京之后定有大机缘。」 轩辕澈嘴角一扬,「派几个可用之人好生照料,还有,他的未婚妻姓杨,如今可说是无父无母,身边只有一个弟弟相伴,本王想,镇国公正好也姓杨,就让镇国公收为义女,由镇国公府出嫁。」 看着康沐雨因为轩辕澈的话而满脸惊喜,齐云曦没有多此一举的去问为何轩辕澈会莫名其妙的提及陆远风,还要给他婚配一个显荣的妻子,反正一定是为了他的「媳妇儿」。 「镇国公的义女,」媳妇儿的笑容令轩辕澈的心情也跟着变很好。「从今以后再也无人敢看轻了。」 康沐雨激动的点着头,「进宝,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有轩辕澈出手相助,她相信杨涵月这一世一定能永保平安。 齐云曦似笑非笑的看着轩辕澈,平时看他冷酷,但讨好起女人的手段倒也高明。「王爷身体既已恢复,是否该是时候起程返京?微臣离京前皇上染了风寒,身子不太好,正等着王爷探视。」 轩辕澈原要替康沐雨夹菜的手一顿,随即恢复常态,口气没太多悲喜,「皇上身子不好便请太医。」 「可皇上已经发话,除非王爷回京,不然他不愿用药。」 轩辕澈的牙一咬,正要发怒,然而一抬头目光对上康沐雨,他微吸了口气,冷静 了下才道:「染了风寒的人是他,身子难受的人也是他,随他怎么闹腾。」 他的口气虽然和善,但字字句句还是没太多感情,想当初轩辕澈对当今圣上轩辕韬也是多有照料,只是轩辕韬登基之后,轩辕澈渐渐放了手。 轩辕澈不是不再关心,只是轩辕馆既已为帝王,总不能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是依赖着叔父。轩辕澈的立意良善,却没想到向来依赖惯的人是否能接受? 轩辕澈不回京,皇上闹腾不休,苦的也是众臣和百姓。齐云曦不禁看了康沐雨一眼。 康沐雨一对上他的眼神,心思微动,这是国师要寻求她帮忙吗?没想到风华绝代的国师也有请求她帮忙的一日,她当然得要帮这个忙。 「王爷——」看轩辕澈表情微变,她立刻讨好的改了口,「进宝,不如你就回京一趟,毕竟皇上的身子重要。」 轩辕澈瞄了她一眼,淡淡一问:「你要随我回京吗?」 回京?!她想也不想的摇着头,当初康家因为她娘亲的炼丹之术受到重用被延请进京,后来在康家人被押入大牢前,她才惊险逃离京城,如今怎么可能再回去,虽说康家的人都死绝了,但也难保没有见过她的人还活着。 「既然如此,」轩辕澈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我也不回去。」 康沐雨无语了。 齐云曦知道不用指望说服轩辕澈,但想打动康沐雨就容易多了,「沐雨姑娘不愿随王爷回京,应该是担忧京城有人对姑娘不利。姑娘大可放心,只要有王爷在,没人敢动姑娘分毫。」 齐云曦的话惊得康沐雨的心中一突,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她怀疑他是否是知道了什么? 「之前返京,」齐云曦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我已将江宏的棺椁带回护文锻坊。」 康沐雨的手一抖,连筷子都掉了。 轩辕澈轻瞄了一眼,神色自若的唤人替她换了一双筷子,「人死了便死了,本王没兴趣听。」 齐云曦似乎也不意外轩辕澈会这么说,但他还是得说,「护文锻坊坊主说,江宏乃是领了圣旨而来捉人。」 「所以?」轩辕澈的声音有着几不可闻的嘲弄。 齐云曦似笑非笑的看着轩辕澈,这狂妄的口气可以称为大不敬,但没办法,恭亲王就是有任性的本钱。 「微臣已传王爷口谕,交代由礼部协办后事,要江家节哀顺变。」齐云曦下了结论,话是说得好听,实际上是体面给了江家,但是不许江家再追究此事。 轩辕澈向来不在乎树立敌手,这些年实在多亏了齐云曦替他做了不少表面功夫,不然想要他命的人可不会只是一两个。 康沐雨看轩辕澈的样子根本没兴趣知道为什么江家找上她,她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只要她不说,轩辕澈也不问,这代表她的秘密还能保住,只是……她迟疑的咬着下唇,下意识的看向齐云曦,齐云曦这么好巧不巧的也看向她,两人四目相接,她的心一突。 「沐雨姑娘莫心慌,」齐云曦嘴角微扬,柔和的安抚道:「在下以为,姑娘理该相信王爷。」 第三十五章 就算再愚钝也听出齐云曦话中有话,他肯定知道了些什么,只是要她坦诚……她还是很不安与害怕。 轩辕澈伸出手,稳稳的握住了她,「不想说,就别说。」 他掌心的温度传来,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她忍不住苦笑,这口气不就是他也是知道了吗? 她微吸了口气,道:「进宝,我有事想要告诉你。」 「我说了,你不想说就别说,我不在乎。」 一个肯处处维护她的人,是她绝对不能辜负和欺骗的,在他专注的目光之下,她拉开了他的手,站起身,面对轩辕澈跪了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先别碰我。」康沐雨一脸肃然,心中如翻江倒海,打算在自己后悔之前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齐云曦见状,双眼一敛,站起身,静静的退了出去。 「你要说话可以起来说。」 康沐雨没理会他,低下头,就怕看见他会失了勇气。「我叫康沐雨,是康家庶出的九小姐,只不过我娘亲说我命不好,只能在康家被当成奴婢养大。在康家进献养生丹进宫而害得先皇殒天那日逃出康家,一路逃到益州,正值秋初,染了寒气,病重之时被杨涵月所救,她待我极好,这些日子以来,我与她住在飞枫山,之后—— 」她的声音陡然一低,「因缘际会救了你。」 轩辕澈伸出手,一把将她给拉起来。 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康沐雨着实楞住。 「吃东西。」他像是没事发生,将筷子放在她的手里。 那态度、那口气,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康家人?!「你不生气?」 轩辕澈好笑的看着她,「我连杨涵月都能给她个新身分,从头来过,更何况是你——是康家人又如何?我不在乎。」 齐云曦向他提过康平山在圣上面前提及,康府落难那时逃了一个庶女,而此人有神族之血,能入药、炼器。 后来康平山找上门,看康沐雨惊恐的模样,他也猜出康沐雨便是康平山要找的庶女。人说虎毒不食子,康平山为了自己的命,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出卖,此人死不足惜。 他的媳妇儿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相,她娘竟说她命不好,要当奴婢养,想想这个康平山,他还是让他死得太快了。 康沐雨压抑不了心中的激动,「你真不怪我?就算我娘亲杀了你皇兄?」 轩辕澈的身子一震,脸色变得古怪,「你……你说什么?你娘杀了我皇兄?」 康沐雨眼中的热切缓缓隐去,「你……不知道?」 「我知你是康家人。」 她的心一下子像沉进了冰河里,「我娘是康家的七姨娘,先皇就是是服了她炼制的养生丹才殒天。」 轩辕澈蓦然起身,双手抓住了她的双臂,「你娘亲是康家的七姨娘——崔云妍?」 康沐雨脸色惨白,印象中从没见过他如此激动,捏着她的手力道太大,几乎要把她的手捏断,果然——他能忍一个康家人,却无法忍受她娘是杀他皇兄的人。 「是。」她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我娘亲或许早就预谋此事,所以才说我命不好,只能当一个奴婢养大。 在康家,除了娘亲以外,没人在乎我。我娘亲弑君的事……我不想瞒你,你若想杀我,我也认命。」 「杀你?!」她的话让他从震惊中回过神。他一脸不敢置信,冷不防将她整个人用力抱进怀里。 他的拥抱很紧,紧得几乎令她不能呼吸。他不顾一切,现在满脑子只想紧紧抱着她。 康沐雨的双脚被抱得悬空,他力大无穷,但实在不该用在这个时候,她被紧抱着,骨头都快要断了,虽说死在他的怀抱里,想来还挺温暖的,但实在……难受…… 「我……」她艰难的开口,「我快要……断……断气了。」 她喘息的乞求拉回了轩辕澈的理智,他心头一惊,连忙放松力道,露出慌张的神色,手揉着她的后背,「媳妇儿,对不起,你没事吧?」 她迟疑的看着他,大口喘着气,他脸上闪着的明明是狂喜,在知道她娘亲杀了他皇兄后,他怎么可能会狂喜? 「你不生气?不杀我?」 「别尽说傻话,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杀你?」他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这辈子我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伤害媳妇儿你。」 康沐雨有些胡涂,楞楞的喝了口他放到她嘴边的水,「可是我娘……我娘亲杀了你皇兄……」 「杀了便杀了,他本来就该死。」 她冷不防的被水给呛了一口。 他立刻放下杯子,大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我皇兄确实该死,若没有你娘亲出手,我早晚也会夺了他的命。」 他说得理所当然,她听得却是心惊胆跳,没料到他竟然有弑君的念头。 他对她一笑,「你可听闻你娘亲提及你外祖父?」 听到他提到自己娘亲和外祖父,她感到错愕,但还是老实回答,「我娘亲提过外祖父是个边疆部落的巫医。」 「没错,你的外祖父确实是个巫医,来自一个依附边疆蛮夷族的小部族,人口不过百余人,过着游牧生活,子孙世代都得对部族族长效忠。我的母妃便是族长之女,你娘亲与我母妃自小一起长大,被你外祖父安排跟随我母妃左右,两人情同姊妹,感情甚好。」 她的双眼微瞠,完全想不到两人的娘亲曾有这么一段过去。 「你娘亲虽然年幼,但医术绝伦,尽得你外祖父真传。十岁那年,一次蛮夷族长中毒,你娘亲出手相救后,此人便厚颜无耻欲强娶为童妻。我母妃不满我外祖父为了迎合,让你娘亲受委屈,便在蛮夷族长前来迎娶那日帮着你娘亲逃了。 「蛮夷族长迎娶不成大怒,一夜之间灭了我母妃的部族,百余人口不论男女老少全都无一幸存。我母妃当时因送你娘亲一程而逃过一劫,只是回家后才发现家园已毁。走投无路之际,被一位边疆老将军所救,此人便是镇国公杨恕——我名义上的外祖父,他将我母妃带回京城,几年后,我母妃被选入宫。」 众人提及恭亲王是又敬又惧,因为他英明神武,却也心狠手辣,下令灭了蛮夷族,不论男女老少,不留一个活口。他的手段凶残,如今想来,他就是以牙还牙,如同当年蛮夷族灭了他母妃的部族时一般狠绝。 「你娘亲不久之后便得知因为她而惨遭灭族一事,而我母妃虽留住性命,后来却得入宫,从此不得自由。她想尽了法子随着我母妃进宫,当年我母妃甫入宫,是否怀有子嗣,关乎她将来,你娘亲用尽心思调理她的身子,果然让她顺利怀了我,即便在产子时难产,九死一生之际仍保了母子平安。 「经此一回,你娘亲妙手回春之事便在宫中传了开来,我皇兄当年还是太子,迷恋炼丹、制药之术,府中丹师、药师、医者不少,自然也觊觎你娘亲的本事。他向我母妃要人不成,竟在宫中造谣甫出生的我命中带煞,偏偏我父皇没多久后果然病重,大权落入我皇兄手中,我母妃担心我皇兄夺权之后,真会危害我的性命,便让你娘亲带着我离宫,就在不久后,我父皇驾崩。」 康沐雨这才知道,传闻恭亲王曾流落在外多年,习得绝伦武艺,原来是这个缘由,只是——「如果我娘把你从宫中带走,为什么最后你回宫了,她却嫁进了康家?」 「我回宫是因为当今圣上,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以为你娘死了。」她讶然。 「因为你娘亲此生一直为了自己的出逃害死了部族百余人命而内疚,为了报答我母妃,她十分疼爱我,可惜在离宫之后数年,我七岁那时,你娘亲听闻我母妃在宫中受苦,于是不顾一切的返京,可惜被我皇兄用计所害。世人只知当今圣上的生母身分卑贱,是个连位分都没有的宫人,但实际上,当今圣上是我母妃所出,他既是我侄儿也是我弟弟。」 康沐雨倒抽了一口冷气,打心底生起一股恶寒,「你皇兄——根本不是人!」 「他确实不是人,他让我母妃疯了,生下当今圣上后断了气,还害得你娘亲在我眼前被人一掌打死,这么多年来,我从不知道姨母其实还活着,她隐姓瞒名多年,只为杀了我皇兄报仇。」轩辕澈嘲弄一笑,眼底闪动苦涩。 第三十六章 多年来,他也一心一意的想着要报仇,所以他咬牙忍耐一切苦难折磨,让自己变得强大,无人能敌。回宫后,他拿着皇兄做过的龌龊事强逼,皇兄不得不点头同意派了六千将士给他,让他领兵带着六皇子去了边疆。 当年皇兄或许不认为他能用六千将士玩出什么花样,但最终他还是领着六千将士灭了蛮夷族,之后更助六皇子登基。 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最终坐上了龙椅,他让禽兽不如的皇兄下了地狱也不得安生。 康沐雨一时之间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只觉得心头空空的……她心疼轩辕澈这一路走来的艰难,更不知自己娘亲有如此沉重的过去。 「只是可惜得知康家七姨娘就是姨母时,她已经自尽身亡。我一怒之下,下令杀了所有康家人。我只是不解,这么多年,她明知道我回宫、人在边疆,为何她不来寻我?若她来寻我,她或许就不会死了。」 康沐雨无法揣度她娘亲的想法,只能易地而处的说:「你毕竟姓轩辕,纵使她想相信你,也会害怕吧。但我想,她最终一定明白你的心思,不然她也不会选在你灭了蛮夷族那年下手。」 他苦笑摇头,「就是因为如此,我心里才更难受。」 看着他僵硬的身子,她忍不住心疼的伸出手抱住了他,「虽然娘亲死了,但她现在该是快乐的,毕竟她自尽那日,送我离京时说过,黄泉路上有人在等她,她已经让他等了太久,她要去找他了。」 他抱着她的手微紧,「有人等她?」 「是我亲生的爹。我娘说,纵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爹恨她,她还是要跟着他。」 轩辕澈的脸色变得难看,微把她给推开,「你爹不是康平山?」 「自然不是。」她皱起眉头,一脸厌恶,「我娘亲嫁入康家时已经怀有身孕。」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一亮,「进宝,我娘照顾你多年,你可知道她的身边有谁相伴,我爹是谁?」 轩辕澈的心一突,最后无语的摇了下头。 看他摇头,她眼神一黯,「你也不知道啊!算了,或许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我爹是谁。」 「你有我了,你爹是谁,」他伸出手摸着她的脸,目光定在她额上那块鲜红的红痕,「不重要了。」 她压下心头的失望,重展笑靥,「是啊,我有你了,其他——不重要了。」 「随本王回京吧!从今而后,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可是我想去贵州找阿欢。」她的心中还是存着一丝希望,或许他的师父能寻得方法替她解毒。 「过些时候吧!」他轻柔的说:「趁着天气还不算太冷,我带你回京,我要你正正式式的成为我的媳妇儿、我的王妃,这辈子你不用再担心受怕受委屈。」 她甜甜一笑,温驯的被他拥在怀里,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但是青云阁给的银两你得一个铜板不少的交给我。」 真亏在这好气氛的时刻她还能想到银子,他好笑的轻捏了下她的脸,「好,全给你。」 【第十五章 身子越来越差】 康沐雨很清楚当初救轩辕澈的时候,他虽因失血过多而一脸苍白,但依然看得出其俊朗的外表,只不过后来他跟她在山里不修边幅惯了,顶着满脸的胡子,多了几分粗犷,现在剃了胡子,换下不合身的粗布衣裳,一身锦衣华服,英姿飒爽,与齐云曦相较毫不逊色,反而气势上更胜几分。 「怎么一直盯着我?」回京这一路上,轩辕澈已经算不清这是第几次捕捉到她直盯着自己的样子。 「进宝好看。」康沐雨总是笑着这么回答。 轩辕澈闻言,心中不由得得意几分,虽说他从不认为男子的相貌重要,但自己媳妇儿的目光若是老停在齐云曦身上,这可大大的伤了他的自尊,要看男人就让她看自己就好。 「咱们快到了吧?」 轩辕澈拍了拍还算乖巧趴在一旁的招财,这辆马车宽敞舒适,就算是两人一 狗待着依然不显拥挤,这可是他一句话就从白洛卿的青云阁给「借j来的,现在白洛卿的心中,进宝和康沐雨这一对就是鸳鸯大盗。 「明日便能进城,你身子可还好?」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只差还未降雪了,幸好马车用毡布和兽皮包得密实,不透一丝寒气,所以康沐雨丝毫不觉得冷。 「回京之后,我得进宫面圣吗?」虽说在康家的小院子长大,她没太多机会接触人,但也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更别提高高在上的皇室。 「没必要。」轩辕澈看出她的不安,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其他一概不用理会。只要多给我几年,等皇上年纪再大些,我便带你四处游玩,过自在的日子。」 康沐雨听到他的承诺,不单身子暖,心更暖了。 「王爷,」马车外,传来了齐云曦的声音,「阿欢来了。」 听到阿欢,康沐雨的眼睛亮了。 看到康沐雨开心,轩辕澈的嘴角微扬,谷亦欢来得比他想象中快。 马车停下来后,谷亦欢飞快的钻进马车里,「姊姊。」 康沐雨看到熟悉的笑容,忍不住也笑逐颜开,「阿欢,你怎么来了?」 「姊夫派师兄向我师娘说,要我进京陪姊姊一段时间。」阿欢坐了下来,舒服的呼了口气,这辆马车极大,不单外表华丽,里头更是舒适,左右各有一张软榻,现在他、康沐雨与轩辕澈各坐一侧,中间还有张稳稳固定的矮桌,上头摆放着茶和糕点、蜜饯,他不客气的用手一抓,塞进嘴里,赶了几天的路,餐风露宿的,这里就像极乐世界。「我师娘问我,我一口就答应了。」 「进宝?」她不解的看向轩辕澈,「你为何让国师出面叫来阿欢?」 轩辕澈下令马车继续前行后才道:「决定带你回京之初,我便担心你一个人不安,索性叫云曦出面,把阿欢叫来,过几日杨涵月也会到京城。」 康沐雨满心感动,但又担心轩辕澈得罪人,毕竟齐天烈对他的不满她是看在眼里的,轩辕澈让齐云曦离开齐家也就罢了,现在又叫上阿欢……「阿欢,你师父该是生气的吧?」 阿欢吃着东西,耸了耸肩,「他是很生气,但因是我师娘发话,他闹腾个几日,应该就好了。再说我只是陪姊姊,又不是像师兄一样入朝为官,跟轩辕一家牵扯不清。」 阿欢这番话,说得有理又好像有什么地方奇怪,因为恭亲王姓轩辕,她是未来的恭亲王王妃,也算是入了轩辕家的门,而他与自己成了义姊弟,更是与轩辕氏牵扯不清。 康沐雨想了一会儿,她身旁有进宝和招财,现在又有阿欢,她决定不理会那些恩恩怨怨。可随即她想起另一个问题—— 「进宝,你将月姊姊叫回京城,姊夫怎么办?」 轩辕澈轻挑了下眉,陆远风还真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当初会让杨涵月随着陆远风赴任是权宜之计,两人能在成亲前相处一段时间,在他看来已经算不错了。 「他们日子还长着,现在让杨涵月回京陪你,等他们成亲后,自然能够日日相对。」 话是如此没错,但她总觉得像是棒打鸳鸯…… 「姊夫,若是这样的话,」谷亦欢喝了口茶,直接说道:「你跟我姊姊也不用日夜相对,反正还没成亲,等成亲之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 轩辕澈没好气的瞪着他,他让他来是陪伴康沐雨,可不是听他胡言乱语。 谷亦欢用力的把嘴里的糕点吞下,无辜的一眨眼,看向康沐雨时丢出求救的眼神,真怕自己被轩辕澈一气之下丢出去,他赶了几天的路,好不容易在这温暖舒适的马车里可以歇会儿,一点都不想离开。 康沐雨一笑,「阿欢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媳妇儿——」 「但因为我一心只想赖着进宝,天天看到他,所以只能厚着脸皮跟着。」 轩辕澈不悦的心情很快的就被抚顺了。 谷亦欢是很乐意陪着康沐雨,但实在受不了他们眼中只有彼此,肆无忌惮的说着情话。 本想到外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但又想起外头的天寒地冻,随即塞了块糕点进嘴里,他还是勉为其难的待着吧。 看着他们卿卿我我,他不禁暗暗发誓,他也要去找个小媳妇儿,到时恶心死他们! 康沐雨随着轩辕澈进京的第一个冬天,就这样平安舒适的度过。 第三十七章 开春之后,迎来了杨涵月出嫁的日子。 镇国公义女出嫁,排场自然不小,康沐雨也跟着忙得早出晚归,比任何人都还上心。 轩辕澈被冷落了好些日子,甚至还动了念头想让杨涵月早点嫁人,因为只有嫁人之后,他的小媳妇儿才不会三天两头上镇国公府忙进忙出,让他连人都看不到。 但当然在不惹恼康沐雨的考量之下,这个念头他没有付诸行动。 终于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天,杨涵月出嫁,康沐雨也累得在恭亲王府睡了一天一夜。 轩辕澈见此后媳妇儿眼中又只剩自己一人后,心情大好,镇国公府上下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来,别说康沐雨天天来,连恭亲王也随行,镇国公府如临大敌,就怕有个招待不周,全都吊着心眼做事。 接下来,该准备恭亲王和王妃的大婚了,这可不是件易事,所有事情忙下来没花上大半年的功夫不行。 时序飞快,很快进入夏季,炎炎夏日里,恭亲王府湖中的荷花盛开,清香随风飘来,一旁的八角亭一早就热闹不已—— 「就是上次我说的那个吏部侍郎丘从一,他养的外室闹到府里去,这些天一家子可热闹了。」谷亦欢正说着最近在外头听到的小道消息。 康沐雨听得一脸趣味,「那丘大人怎么办?是护着正室还是外室?」 「说来好笑,最后他被正室连着外室压着一同打了一顿。」 的话说完,康沐雨忍不住大笑,而除了她的笑声之外,还有另一个爽朗的男声。 他不是别人,就是当今圣上轩辕韬,他现在下朝之后,闲来无事就是上恭亲王府,若是以前他三天两头上门,早就被轩辕澈给关在门外,连大门都不让他踏进,现在可好,他有了个大靠山,只要康沐雨开口,轩辕澈根本拿他没半点办法。 「皇上,这样的人朝廷还要重用吗?」谷亦欢这阵子也跟轩辕韬熟稔起来,这事若传回幽兰山庄去,只怕他被逐出师门的日子不远。 「此乃私德有损,」轩辕韬喝了口茶,一脸严肃的说道:「但是众人耳语不能尽信,得要查清是否真有此事才能论定。」私底下,他可以眉飞色舞的听谷亦欢说着京里那些大小官吏的私事,但于公他不会任意妄为、就凭一句耳语判定一人好坏。 「皇上一定是个好皇帝。」康沐雨不由得赞叹道。 轩辕韬得到赞美,忍不住一笑。 「不过我最近听李公公说,皇上夜不安寝。」 轩辕馆轻挥了下手,「只是小毛病,一夜下来总是睡睡醒醒,已请太医看过,无事。」 「一定是政务繁忙,又正值夏季,心浮气躁,用枣仁和莲子心泡制莲枣饮试试。」 轩辕韬立刻看了一旁的李公公一眼,李公公意会的记下来,一回宫就张罗给皇上飮用。 「用莲子心?」谷亦欢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人,看着满园的荷花,兴起个主意,「皇上,我去给你采些新鲜的。」 轩辕韬还没来得及说话,谷亦欢已经径自下了水。 「这可好玩了,朕自个儿来。」轩辕韬也卷起了袖子,跟着要下水。 「皇上,万万不可。」李公公连忙上前要拦。 「让开。」 李公公苦着一张脸退到一旁,皇上平时看着沉稳,但玩心一起,谁也拦不住,只是也得看看地方——这是恭亲王府,若让恭亲王瞧见,李公公实在不敢想象…… 「小心!」站在岸边看热闹的康沐雨提醒道。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就这么在湖心采莲,一旁的招财则兴奋的跳来跳去,这酷暑难当,它也想要下水去凉快一下。 谷亦欢找到了朵莲蓬,一拔却连水带泥地溅到了轩辕韬的脸上。 「哎呀,皇上,你成小花猫了。」 轩辕韬看谷亦欢哈哈一笑,也不客气的手用力一拨,将水给泼到他身上。 「喂……」谷亦欢一抹脸,「这过分了。我是不小心的,你这是故意的。」 「是故意又如何?朕是皇帝。」 「你这家伙,难怪我师父说姓轩辕的没半个好东西。」 「你说什么?」 「就说你不是个好东西。」 轩辕韬双眼一瞪,一拳挥了过去,谷亦欢也不甘示弱的跟他打了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康沐雨见状连忙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偏偏两个人打得起劲,就算听到康沐雨的声音也都自动忽略。 康沐雨急急的下水想阻止他们,顾不得弄湿了衣衫,哪知湖底这样泥泞,举步艰难不说,这水面虽不过到谷亦欢的腰际,但她长得娇小,水一下子就漫到她的胸口。 她吓了一跳,想要退后,却觉得双足深陷泥里,正不知如何是何,她的身子突然被人向上一提,还没回过神,已经安然的回到岸上。 「两个混帐!」轩辕澈怒目看着在湖中打起来的两人,飞身一跃,一手一个,直接将人捉起,直接摔在湖畔。 两人被这么一摔,都痛得龇牙咧嘴,轩辕韬一恼,本想喊出一声「大胆」,却在看到站在面前的轩辕澈后自动消音,目光随即看向一旁惨白着脸的李公公,示意他想想办法。 李公公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王爷息怒,皇上只是一时兴起……」在看到轩辕澈扫来的冷冽眼神后,他默默的闭上了嘴,转身去将皇帝扶起。 谷亦欢倒没替自己辩解些什么,只是看着一身湿的康沐雨道:「姊姊,你身子不好,快去换件衣服,若着凉可就糟了。」 这句话果然比任何话都有用,轩辕澈立刻一把抱起了康沐雨。 「别,都把你也弄湿了。」 「无妨。」轩辕澈的语调众人无福消受,是专属康沐雨的温柔。 看他转身,轩辕韬和谷亦欢同时松了口气。 「不许再有下次。」突然轩辕澈的声音传来,「清楚不清楚?」 「清楚。」轩辕韬连忙说。 「非常清楚。」谷亦欢也很识相。 一等轩辕澈走远,轩辕韬连忙带着太监、宫女溜回宫去了,免得等等轩辕澈来找他算帐。看来这几天,他还是安分的待在宫里,别上恭亲王府了。 谷亦欢想了一想,很没有节操的决定巴着他,也跟进宫去避几天风头。 不过两人以为的几天,最后变成了一个月——因为他们压根没料到康沐雨会病了。 为了小命着想,所以他们很识相的把几天延长成了j个月。 直到谷亦欢得知恭亲王进宫寻国师商议国事时,他像是逮着好机会,立刻回恭亲王府探望康沐雨。 「姊姊,你没事吧?」 康沐雨正在屋前的小院子晒着太阳,招财趴在一旁,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它。 「没事,我八成没享福的命,日子好过了,身子反而更差了,」她丢给他戏让的一眼,「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谷亦欢讨好的坐在她身旁,「这不是怕姊夫找我算帐。」 「你啊!」康沐雨忍不住一笑,「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还行,屋子挺大的,吃得也不错。」谷亦欢老实的道:「但没在外头自在。」 「虽说皇上与你打打闹闹惯了,但你也别失了分寸,再如何他都是皇上。」 「我不怕他,反正我有姊姊。」 康沐雨轻摇了下头,「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你能左右恭亲王,这面子才大。」 「伴君如伴虎,谁知将来会如何?」 「别人我不敢说,轩辕韬那小子不会的,你看他风风光光,一呼百诺,实际上寂寞得很,宫中是有很多人,但那心思弯来绕去,烦都烦死了,无怪乎他整天想往恭亲王府跑,就算没有姊姊,至少姊夫是真心诚意关心他的。」 「总之相识是缘分,你跟他好好相处,别再说什么轩辕家的没一个好东西,这可也把进宝给骂进去了。」 「知道了。」谷亦欢勉强的点头同意。 他看着康沐雨大病初愈还有些病恹恹的,不禁道:「姊姊,要不你去幽兰山庄吧?」 康沐雨不解的看着他,「怎么突然提及此事?」 「贵州的天气好,四季如春,你畏寒,那里正好适合你,山庄里的奇花异草也不少,加上我师娘医术了得,或许可以替你调养身子,让你不再为体弱多病所苦。不如赶在我师父的生辰前,你跟我一起回贵州去?」 第三十八章 康沐雨心知肚明,以轩辕澈的能耐,若她的身子有法子转好,他也不会毫无作为,谷亦欢对自己的关心,她感动于心,她也想去贵州一趟,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也想见识谷亦欢口中所言美不胜收的幽兰山庄,只是轩辕澈与齐天烈的心结难解,为了避免纷争,她还是不走这一趟。 「我不跟你走这一趟,但一定给你备份厚礼回去。」 谷亦欢听到她拒绝,心中难免失望,只是考量到轩辕澈和齐天烈的关系,康沐雨的决定也不令人意外。 「在说些什么?」 听到轩辕澈的声音,谷亦欢一惊,连忙跳了起来。 轩辕澈冷冷瞄他一眼,直接无视他,只是看着康沐雨。 「没什么,阿欢提了他师父的寿辰,我想给他备些礼让他带回去。」 齐天烈的生辰轩辕澈没兴趣,但康沐雨开了口,他便轻描淡写的道:「你拿主意吧。」 「嗯。」康沐雨轻点了下头。 看着两人,谷亦欢忍不住脱口道,「姊夫,不如你让姊姊陪我去贵州好吗?」 轩辕澈眉头微皱的看向他。 谷亦欢心一抖,有些气弱的说:「我师娘兴许能给姊姊调理身子。」 「她的体弱是天生的。」 谷亦欢本以为自己说了这话会被逐出去,却没料到轩辕澈会平心静气的跟他说话,他有些受宠若惊。 「你关心你姊姊,本王感激于心,但有些事无法尽如人意。」 谷亦欢听轩辕澈所言,也知道康沐雨的情况棘手,不由得眼底浮现担忧。 「傻瓜,」康沐雨一笑,「只是体弱罢了,怎么一副我就快死似的表情?」 「媳妇儿!」轩辕澈不悦地喝止她。 康沐雨匆匆地看他一眼,「说笑罢了。」 「我不喜欢。」 「进宝不喜欢,」她往他的怀里一靠,顺手把招财给抱了起来,「我就不说了。」 若再留下去,就真的不识相了,谷亦欢也没招呼一声就走了,反正没人在乎。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的早,明明觉得还在盛夏,转眼秋天到,轩辕澈如愿的娶了康沐雨,此后这声「媳妇儿」唤得货真价实,小夫妻过了恩爱的一段日子,昨天京城里第一场雪无声无息地到来。 再如何精心伺候着,在今晨恭亲王妃第一声轻咳之后,恭亲王整张脸立刻变得比外头的冰雪还冷,众仆婢吓得连走路都显得小心翼翼。 「别怪奴婢,是我自个儿没分寸。」康沐雨的脸色因为发热而显得微红,虽然身子难受,但精神看来还不错。 轩辕澈抿着唇,接过奴才送上来的药碗。 这药还真不是普通的苦,但是康沐雨很识相的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全喝下肚。 「明知身子不好,还胡闹。」他昨天进宫面圣,天便降下白雪,回来就看到她穿得厚实、带着招财和好几个丫鬟在园子里玩雪,这可着实把他震惊了一把。 「不是胡闹,前些时候圣上到王府来,跟我提及他入冬总是心烦气躁,我记得我娘亲提过有种清心丸可解,这丹药需四十几味药材,更重要的是要用初冬之雪熬制。」 「那小子身子好得很,就爱无病呻吟。你越是关爱他,他越是得意,硬往你面前凑。」 虽说当今圣上与自己有叔侄、手足之亲,但不代表他乐意对方三不五时来霸占他王妃的时间,让康沐雨花心思在他身上。 「他自小受尽委屈,身边只有你,你又总是说一不二,他是苦在心里。」 轩辕澈觉得好笑,「他苦?!他可是当今圣上,等着关爱他的人何其多,何苦之有?」 「你也知他是皇上,众人对他好是因为他的身分,但你我不同,我们待他好只是因为他是亲人,皇上也心知肚明。」 「你关心他,我只能由你,但若是让你自个儿也病了,这就不成。」 「我这身子就是这么差劲,」她无奈的抚着被角,「也庆幸是遇上了你,若是这时候我还在外头,只怕早病得下不了床。」 看着她一脸认命,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养着,身子会好的。」 「连娘亲都没法子,还有谁能帮我?」她轻咳了一声,察觉他身子一僵,她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只是得躺个几天。招财呢?」 看着她打了个哈欠,微眯着眼,他不由得轻摇了下头,「它好得好!众人只差没开口唤它一声世子爷了。再睡一会儿吧!等醒了,用膳时,让人把它带来。」 「好。」她嘴角带着笑,闭上了眼睛,「陪我躺一躺。」 他依言躺在她身旁,顺手将她抱进怀里。 她安稳的在他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他身上温暖,只要靠着,就能使她一夜好眠。 她睡熟之后,原本闭着眼的轩辕澈睁开了眼,静静的看着她,他厌恶看到她虚弱的模样,或许解毒之后,身子有希望好转,只是若要去贵州齐家……他沉着脸,原本就缺少表情的五官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阵阵冷意。 【第十六章 原来她是齐家人】 「天寒地冻,王爷不在府里陪着王妃,怎么月夜之下独自一人来这荒芜废墟?」 轩辕澈听到声音,微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齐云曦,他一身白色雪擎,似乎与白雪融合一起,多了几分飘然的味道。 这是康家进京替先皇炼丹时所住的宅第,已被轩辕澈下令一把火烧了,如今放眼望去,只剩断垣残壁。 轩辕澈凭着记忆走来,他还记得七岁那年进京,崔云妍便是带着自己居住在这里,原以为康家居住于此只是巧合,如今回想,一切都是崔云妍运筹帷幄多年的棋局。 多年来,他一心只想着要灭掉蛮夷族,毕竟若没有那族长的厚颜无耻,很多事便会不一样;他也从未想过踏足这块伤心地,就是在这里,他看到崔云妍被打了一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来便听说她死了。有些事他此生不愿再想起,然而现在他不得不踩在被烧得漆黑的残瓦和白雪之间,试图寻找过去的一些回忆片段。 齐云曦没多语,只是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近来轩辕澈对外宣称长久征战,身患隐疾,鲜少再踏足宫廷,昨日进京与皇上深谈,虽说皇上发了顿脾气,但是也奈何不了这位王爷。 齐云曦知道等皇上年纪再大些,天下人便会看到昭告——恭亲王久病离世,而今看着轩辕澈的样子,齐云曦心知,恭亲王「离世」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轩辕澈突然停下脚步,双手负在身后,道:「这里原本有几棵梧桐树。」 听到他的话,齐云曦微敛下眼,没有答腔。 「你说是我姨母喜欢梧桐树,还是他喜欢?」 齐云曦依然无语。 轩辕澈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答,隐约好似看到崔云妍在她最爱的梧桐树前,被那人打了一掌,脸上不带血色的躺在地上。 他闭了下眼,情绪平复之后才道:「本王昨日听闻,你要回贵州。」 「是。」齐云曦也没隐瞒,「回去前会先去益州城与我舅父会合,再一同回幽兰山庄。」 齐云曦很清楚,若是没有白洛卿相挺,只怕他连家门都无法踏进一步。一思及此,他脸上不禁泛着一抹无奈。 只希望父亲这次可以看在舅父和娘亲的面子上,给他些颜面。 「本王打算随你走一趟。」曾经,他以为这辈子他不会再踏足贵州,但如今为了康沐雨,他不得不去。 「王爷这岂不是在为难微臣?」他爹跟恭亲王形同水火,若他真与王爷同行,就算有娘亲和舅父撑腰,恐怕他还是会被打出去。 「放心吧!我不会与你爹起冲突,只是顺道要去祭拜那个人。」轩辕澈的口气没有太大的起伏。 齐云曦脸上温和的笑容随之消失,神情高深莫测,「王爷,人死如灯灭,纵是遗憾也无法弥补,不如就让尘归尘,土归土,随风散了吧。」 轩辕澈眸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久久,他口气清冷的说:「只怕这笔胡涂帐,怎么也算不清。」 齐云曦在心中一叹,「今天寒地冻,王妃的身子不好,王爷舍得离她而去?」 「这次去便是为她。」轩韩澈抿了下唇。「我要寻法子替她解毒。」 「我阿爹不会帮忙的。」虽说齐云曦也不舍看康沐雨难受,但是他爹那脾气是谁说也说不动,除非……「不如微臣此次返家,寻个机会向我阿娘一提,或许我阿娘能劝动我阿爹。」 第三十九章 「要你们救人,还得相求?」轩辕澈冷冷一哼,「可笑。」 「王爷——」齐云曦正想相劝,但到嘴边的话因为看到轩辕澈对自己摊开的掌中那把黑得发亮的匕首而微隐。 他也顾不得犯上,大步向前,将匕首拿在自己手上。 这把匕首看来钝重,可握在手中却很轻巧好握,他的手细细的滑过匕首刀柄上刻划的人首鸟身,虽因为已经过了多年,有些模糊,可他依然可以辨别出是齐家的家徽。 「王爷手上怎么会有这把匕首?」 「说来真巧,」轩辕澈嘴角似笑非笑,「是我的王妃所有。」 齐云曦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怎么会……」 「你虽查出沐雨是康家人,却没查出她是康府七姨娘所出,更没查出,她娘是怀着她嫁入康家。」 齐云曦握着刀柄的手一紧。 「你说,单凭这点,你们齐家救或不救?」 齐云曦难得哑口无言,康沐雨天生体弱、内力不足……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离开。 轩辕澈表情一变,出手拦住他。 齐云曦冷着脸,闪过了轩辕澈的手。 或许轩辕澈功夫了得,但是在轻功的修为上却是差了他一截,一道白色的身影速度快得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闯进了恭亲王府。 康沐雨睡得正熟,忽觉得指尖一痛,睁开眼,看着床边的阴影,还来不及惊恐的喊出声,人就落入了熟悉的怀抱,在黑暗之中看到轩辕澈一掌打在齐云曦的身上。 齐云曦没站稳,连退了好几步,吐了一口血。 「进宝?!别——」康沐雨紧揪着轩辕澈的衣襟,虽说她搞不清状况,但她隐约察觉齐云曦并不是真的想伤她,只是他为什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食指被划了一刀,血还在流。 轩辕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鲜红的血液令他的眼中戾气闪动。 齐云曦丝毫不顾轩辕澈盛怒,目光只是紧盯着匕首,上古神器向来滴血不沾,但康沐雨的血却清楚的消失在匕首之中。 「她真有返古骨血。」齐云曦难掩惊讶的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轩辕澈诅咒了一声,要不是康沐雨拉着他,他已经动手跟齐云曦打起来。 他飞快的点亮烛火,替康沐雨包扎,边动作边冷冷说:「但纵有返古骨血,也与齐家无关。」 齐云曦回过神,猛然抬头看着轩辕澈,「她是齐家人,怎么会与齐家无关?」 「在齐家人杀了我姨母的那一刻,她就与齐家再无干系。」 齐云曦向来温和的神情难得凝重,「王爷,微臣多年来追随左右,便是盼着你能放 下仇恨,而今——请你让我带她回幽兰山庄。」 「幽兰山庄我会去,但是她,只能留在京里。」轩畅澈替康沐雨包扎好伤口。 「王爷……」 康沐雨一脸迷糊,「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王妃,这把匕首跟青冥剑一样是用神族血液所制,」齐云曦目光柔和的看着康沐雨,向来温和的语调,此刻也难掩激动,「只是神族血液经过千年,代代更替,血脉早已不复当年,最精纯的骨血几代才可能出现一位。相传,凤凰神族皆各有神通,或炼器、或炼丹、或窥三界、知天命,但拥有精纯骨血之人却天生无法修谏,与常人无异,可一身骨血能炼丹造器,甚至能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康沐雨认为自己一定是在作梦,凤凰神族、神血?那不都是传说吗?上一世康家那个挂名爹还胡言乱语,让人信以为她真有返古骨血,害得她赔上一条命,现在竟连她视如天神般存在的国师都这么说—— 她立刻恐惧的缩进轩辕澈的怀中,喃喃的说道:「进宝,我不是什么神族之人,我不要被捉去当血奴炼造兵器。」她紧靠着他,知道天下人都可能害她,只有她的进宝不会。 轩辕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是啊!王妃别怕,回家来吧,我们会守着你。」 轩辕澈不悦的看着齐云曦,「出去!」 「王爷,你不能阻止王妃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康沐雨的心微动,愣愣的看向齐云曦。 齐云曦一身白衣飘飘,看着她的双眼,接着在她面前衣袖一抖,让她仔细的看清上头所绣的图腾,「这是齐家的家徽,跟你手中匕首刀柄上的图样一模一样,所以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齐家血脉。」 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孤苦无依,无父无母,只有进宝一人,难道她还能有其他家人? 「进宝!」康沐雨的心莫名悸动,期待的看着轩辕澈,「国师说的是真的吗?我还有其他家人吗?」 齐云曦半悬着心看着轩辕澈,他知道王爷的话会左右王妃的思绪,若是王爷否认,王妃兴许就会与齐家形同陌路…… 「是。」轩辕澈顺了顺她的头发,「但纵是血缘至亲,多年来对你与你娘亲不闻不问,也算不上亲厚。」 「王爷,此言差矣,那是因为我们根本不知——」 「闭嘴!」轩辕澈斥了一声,杀人似的目光看了过去。「她的娘亲当年死了,你们齐家还想如何?」 齐云曦原本雀跃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想起了过去的恩恩怨怨。 当年崔云妍与齐天宇有段情缘,但最终崔云妍为了先皇而伤了齐天宇,齐天宇震怒之下,亲手了结了崔云妍。想到康沐雨的娘亲怀她的时候中的毒,那应该是齐天宇下的手。 轩辕澈不让康沐雨认祖归宗,不是因为放不下过去的恩怨,有更多的思虑是不想伤害康沐雨,毕竟对他娘亲下毒手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爹…… 那时齐天宇以为崔云妍背叛自己而杀了她,但他可能从没想到,其实崔云妍没死,还替他生下了孩子。 后来崔云妍隐姓埋名,杀了先皇报了仇,死时还想着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齐天宇赔罪,只是到底是谁才该向谁赔罪? 齐云曦无奈的苦笑,将手中的匕首放在花厅桌上,心中一叹,终是一句——造化弄人。 他不再多说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康沐雨张口想要叫住他,但是轩辕澈却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 「进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深了,」轩辕澈轻声的安抚,「等你睡饱了养足了精神,我再慢慢告诉你。」 她迟疑的看着他,隐约知道有事,但见他不想多提,她也决定不再多问。她的心早已满足,这辈子只要有进宝在,是不是还有其他家人都不重要。 只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看着被齐云曦搁放在桌上的匕首,她怔冲出神,原来传说,不真只是传说…… 过了几日,康沐雨的身子好了许多,虽然还是被三令五申不能踏出房门,但已经可以下床随意走动。,地龙烧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穿得厚重些,还会冒一身汗,只是康沐雨每到入冬就畏寒,如此倒觉得舒适,也不觉得热,反而在屋子里逗着招财玩。 轩辕澈半靠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手中看着书,偶尔分心看他们一人一狗。 「王爷,国师求见。」 轩辕澈微敛下眼,齐云曦这几日打着送药的名义,跑王府跑得勤,不少好药都送进府里,看在他绝口不再提康沐雨的身世,轩辕澈才勉强让他进门。 「王爷。」齐云曦意思意思的对轩辕澈行了个礼,然后就把人晾在一旁,只顾看着康沐雨,「王妃今日看来气色极好。」 康沐雨甜甜一笑,「这都多亏了国师送来的药材,我身子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便好,日后只要王妃有需要,不论要什么药材,微臣都会给王妃寻来。」 轩辕澈看着康沐雨对着齐云曦亮出甜美的笑容,不由得心中不快,他府中还差齐云曦手中的那几味药材吗? 他的长手一伸,将康沐雨拉到自己的身旁坐着。 「人看过了,」他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可以走了。」 齐云曦好脾气的一笑,「今日来,除了看王妃身子是否好转外,还有一事要告知王爷与王妃。」 轩辕澈看齐云曦的眼神一转就知道没好事,他没兴趣听,但是康沐雨却兴匆匆的开口—— 「国师请说。」 「王妃畏寒,每到秋冬总得待在屋内,久了对身子也是不好,正好微臣知道有个药方可以一试,虽说未必能根除,至少不会总是畏寒难受。」 第四十章 康沐雨的双眼闪着光亮,「国师说的可是真的?」 轩辕澈冷冷看着齐云曦,看他到底想变什么把戏。 「自然。」齐云曦根本无视轩辕澈的眼神,对康沐雨道:「只要有紫叶昙花,王妃以后身子便能舒服些了。」 「紫叶昙花?」康沐雨困惑的皱了下眉,「我怎么从未听闻?」 「王妃没听闻也是自然,此花难得,只在子时开花,早已绝迹多年。」 康沐雨闻言,不由得心一沉,「国师这么说,不就无解了吗?」 「本是无解,但家母可是青云阁的大小姐,她寻访古籍,在种植各式昙花中寻方设法,还真让她给养出了紫叶昙花。」 康沐雨的心在雀跃,「所以国师手中有此花?」 「我手中没有,但是幽兰山庄有。」 康沐雨的脸色一黯,因为轩辕澈跟齐天烈的关系,她不可能去幽兰山庄的。 「相信只要王妃开口,王爷一定会陪你走一趟。」 轩辕澈没好气的扫了齐云曦一眼,耍心眼耍到了他跟前来了。 康沐雨轻咬了下下唇,「还是别了,反正我早已习惯……」 她的话令轩辕澈的心一紧,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本王派人随国师快马加鞭赶赴贵州,替你寻来紫叶昙花。」 「微臣也想过此法,」齐云曦的眼中闪着光亮,「但是紫叶昙花娇贵,离土不过一个时辰便会死去,更别提一路从贵州而来路途遥遥,所以还是要王妃亲自走一趟。」 轩辕澈微吸了口气,轻拍了下康沐雨的大腿,「你先在屋里乖乖待着,我正好想起宫里有东西要交给国师,等会儿再来陪你。」 康沐雨不疑有他的点着头。 轩辕澈使了个眼色,齐云曦识趣的跟在他的身后。 「你到底想如何?」才离开屋里轩辕澈便开了口,他向来沉得住气,但一遇上康沐雨的事就无法淡定了。 「只是不舍王妃罢了。」 轩辕澈没好气的看着他,「若真不舍,就让人送来紫叶昙花。」 「可是紫叶昙花真的娇贵,离土不过一个时辰便会死去。」 轩辕澈怀疑的看着他。 「微臣可以用性命起誓,」齐云曦保证道:「所言不假。」他只是没说,紫叶昙花就算枯了,也能有效用。 「你可知你处心积虑让沐雨去贵州,若让她知情一切,她会难受?」 齐云曦微敛下眼,「微臣明白王爷心中担忧,但是对王妃而言,要解身上的毒,还是让她亲自走一趟较好。 至于其他——就看天意吧,王妃顾忌着王爷与家父的恩怨而情愿不去贵州,而王爷见她受苦,难道真的忍心?」 轩辕澈的拳头不自觉的紧握,「你何时要起程回贵州?」 齐云曦的双眼一亮,「若王妃随行,微臣就等春暖之时。」 轩辕澈看着齐云曦兴匆匆的样子,突然发现原来康沐雨有双齐家人的眼睛——血缘至亲果然是不容磨灭。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齐云曦,两人年纪相仿,也曾有过一段无忧的岁月,只是后来的经历让他们之间的情谊虽然依然深厚,却难免变了味道。 他原打算报了仇、助六皇子登基,朝堂稳定后便昭告天下自己急病离世。 他只想孑然一身,踏遍三川五岳,不再受人世牵练,或许终有一日能放下轩辕氏与齐家的恩恩怨怨,偏偏他遇上了康沐雨…… 这是缘分,也是造化弄人——多年前他发过誓,从今以后不会再踏上贵州,而今他不单得走一趟,还得带着康沐雨。 「你该知道,」轩辕澈的声音幽幽传来,「若她难受,我会很生气。」 齐云曦自然知道,不然早把康沐雨的事传到贵州去了,他阿爹若知道,肯定会不顾一切的赶来,毕竟这是他同胞双生兄长的子嗣。 「微臣会想办法让我阿爹克制些。」 轩辕澈冷冷一哼,他还真没办法相信他。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野草迫不及待的冒出头,带来了一抹新生的颜色。 十数辆华丽的马车沿着官道缓缓而行,天还没暗,就已经寻了一处空地停了下来。 只因这里有一条小河经过,河边杨柳轻垂,恭亲王妃多看了几眼,恭亲王就爽快的下令众人停下,要在这里歇一夜。 「我说,别说你娘的生辰都快到了,这赶一天路休一天的,十有八九到了贵州,连你爹的生辰也过了。」 这回回贵州,便是打着要为齐云曦母亲过寿的名义,只是看这行进速度,哪有可能赶得上。 齐云曦看着白洛卿一脸戏谵,只能苦笑,他也想赶路,但是轩辕澈一路不慌不忙,他也催不得。 「不如我们先行一步吧!」白洛卿提议道:「不然先别说若你晚到你阿爹会如何修理你,就我天天看着那小俩口卿卿我我,都快要吃不下饭了。」 齐云曦看向陪着康沐雨在溪边赏景的轩辕澈,「王妃脸皮薄,舅父把这话跟她一提,她肯定会跟王爷保持距离——至少是在舅父面前。」 白洛卿一哼,他可不想自找麻烦,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康沐雨是个好姑娘,但她身旁的轩辕澈却绝对不是个好人。 瞧这一路上,他们就像是春游似的走走停停,最好笑的是明明随从、丫鬟不少,但每日三餐,轩辕澈还是事必躬亲,亲自下厨,当然他准备的是专属康沐雨的分,别人没胆或没荣幸可以尝个一口。 「不如舅父先行一步,」齐云曦道:「替我跟我阿娘说一声,请她在阿爹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你好歹堂堂一个天煞盟的少主,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舅父,你不懂。」以前他的包容是因为与轩辕澈的情谊,现在则是因为康沐雨,她是伯父的血脉,他得好好看着,以免轩辕澈突然改变了想法,半途决定不去幽兰山庄就糟了。 「我是不懂,也不想去懂。」白洛卿不是不知道轩辕澈跟齐家那乱七八糟的关系,死去的齐天宇将毕生所学都传给了轩辕澈,但轩辕澈却恨齐天宇入骨,齐天烈认为轩辕澈不知感恩图报,对轩辕澈恨得牙痒痒,偏偏齐云曦又一心向着轩辕澈——胡涂帐就是胡涂帐,难解。 「我明日一早便先行一步。」白洛卿很快决定早一步到好跟自己的姊姊提点一番。他肯定这阵子三教九流都会趁着祝寿名义上幽兰山庄攀关系,若这个时候天煞盟跟皇室闹出不愉快,对任何一方都未必是好事。 「先谢过舅父。」 「一家人不用客套。」白洛卿拍了拍外甥的肩,抬起头,正好看到轩辕澈竟然不顾身分的涉足溪中,看来是想捉些活物给康沐雨吃。 这人向来高高在上,但一遇上康沐雨,就变成个傻子。 齐云曦也看向同一个方向,只不过他看的是康沐雨。他若有所思的问:「舅父,你印象的崔云妍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洛卿有些意外听到齐云曦提到崔云妍,简单的给个答案,「美人。」 齐云曦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我问的不是这个。」 白洛卿回他淡淡一笑,「崔云妍确实是个美人,但关于她实在无须多提,人毕竟都死了。」 齐云曦目光重新回到不远处的轩辕澈和康沐雨身上,「舅父,如果当年她与我伯父之间有误会呢?」 「不管有没有误会,天宇的眼睛都是因她所伤,单就这点她就是齐家的罪人。」 齐家的罪人?!齐云曦看着笑容灿烂的康沐雨,他可一点都不认同。 白洛卿拍了拍齐云曦的肩膀,「那女人跟你伯父都死了,过去就随风消逝吧,你别跟你爹一样陷在过去,你伯父是个仁慈大度之人,不跟轩辕澈计较,还传授其一身功夫,你只要记得这点便好。」 齐云曦一叹,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啊!他移动步伐,缓缓的走向溪边。 看着齐云曦的背影,白洛卿的眉头微皱,觉得有古怪,只是又想不透古怪之处…… 齐云曦直走到站在溪边的康沐雨身后不远处才停下脚步,轻声问道:「怎么不见王爷?」 康沐雨转头一笑,「方才进宝捉鱼,湿了一身,现在去换衣物。他说晚上要给我们熬鱼汤,进宝很会熬汤,国师一定要尝尝。」 「这是一定。」嘴巴虽然这么说,但是齐云曦很怀疑自己能喝得到王爷亲手做的东西。 其实方才他是看到轩辕澈离开才过来,不然以轩辕澈的性子,只怕自己很难和康沐雨单独说几句话。「马车行走速度正常的话不出三日应该就能到贵州了,王妃心情如何?」 第四十一章 「很好。」康沐雨脸上的笑意不减,「我挺想阿欢的。」 「阿欢啊!」齐云曦对这个他离家后、父亲收的小师弟也有不错的印象,「确实是个不错之人。」 「嗯。」康沐雨点头,「他当然是好的,他可是我的义弟。」 「王妃对个义弟都如此想念,但怎么与自己有血缘之人,反而看起来没什么兴趣听闻?」 康沐雨闻言,脸上的笑容微隐,「我不是没兴趣,而是——」 「而是什么?」齐云曦向来温和的语调带着一丝急迫。 「只是我看得出进宝好似不愿多提。」 这个答案让齐云曦微楞。 「我知道他若不想提,一定是有些不好的事。」康沐雨平稳的对上齐云曦的眼,「他想要我快快乐乐,所以对不起,国师,关于我的身世,我情愿不问。」 在所谓的血缘与进宝之间,她已经作了选择。 齐云曦微敛下眼,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似乎到头来是自己一相情愿,齐家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多年,自然比不上对她万般珍宠的轩辕澈。 他淡淡一笑,「我明白,王妃不问,我也不提了。五日后便是我阿娘生辰,若是在路上多作停留,只怕会赶不及。」 康沐雨神色一正,「这可不好。」看着走回来的轩辕澈,她连忙说道:「王爷,明日我们就得赶路,不然会误了国师的正事。」 轩辕澈对齐云曦挑了下眉头,他虽不在乎是否能赶得上齐云曦娘亲的重压,但因为沐雨开了口,他自然会顺着她的意。 【第十七章 苍灵山上】 虽说这天下属于轩辕皇族,但一入贵州,举目望去都是天煞盟的地盘,举凡酒肆、南北货买卖,都有天煞盟的影子。 在这里,天煞盟的盟主才是真正的地下帝王。 因为天煞盟盟主最宠爱的夫人生辰,不少人早早就赶来贺寿,贵州城内比起往常可要热闹许多,幽兰山庄前的车道更是挤满了上门的宾客。 只是上门的人多,真正能见到齐天烈夫妻的人少,往往都是由三个副盟主接见。 毕竟盟主和夫人高高在上,可不是什么人随意想见便能见。 幽兰山庄后院的花开得正欢,满园春色,暗暗飘香。齐天烈躺在自己娘子的腿上,眯着眼,在一棵参天的梧桐树下正在小睡,外头的热闹纷扰仿佛皆与他无关。 「姊姊,我看到东海那边的门派送来不少珍珠,正好可以给我。」白洛卿昨夜便先到,今早去库房绕了一圈,眼下很不客气的来讨要东西。「还有玛瑙若有多的,也给我——」 白洛岚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白洛卿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看着齐天烈就这么大而化之的躺在自己姊姊的腿上,这都成亲多少年了,儿子都二十好几岁,这恩爱真不知是晒给谁看? 原以为摆脱了进宝和他媳妇儿那对,没料到进了幽兰山庄又看到更恶心人的一对。 看着白洛卿的神情,白洛岚柔柔一笑,「喜欢什么便拿去。」 白洛卿的神情立刻一亮,他与白洛岚不单相差十岁,就连个性也南辕北辙,对于自己的东西,他守得死紧,但是白洛岚向来对他这个弟弟很大方。 「谢姊姊。」看齐天烈动了一下,白洛卿知道他醒了,只是还懒得动,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故意道:「明日便是姊姊生辰,不知道云曦是否能赶回来。」 白洛岚柔声说道:「他说了会回来,便一定会回来。」 孩子大了,天高地远的任他游走,只要记得回家来,看看她这个娘亲,说几句体己话,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头便感到安慰了。 「他其实早该回来,只可惜这一路上轩辕澈走走停停,硬是拖了时间。」 听到轩辕澈的名字,齐天烈果然睁开了眼,猛然坐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那个杂种也来了?」 白洛卿点头。 「这该死的——」 「我也好些年没见澈儿了。」白洛岚像是没有注意到齐天烈的怒火似的,柔声说道:「挺想他的。」 「娘子。」齐天烈没好气的一唤,这不存心惹他发怒吗? 白洛岚抬头对他一笑,「夫君该也想他吧?」 齐天烈翻着白眼,想他?!他确实是想他,想他死! 「夫君既然已把青冥剑拿回来,就把过去恩怨放下吧!」白洛岚是个好脾气的,向来不懂那些执着仇恨,总认为那些东西会蒙骗了人心,让人变得疯狂、愚昧。 齐天烈闭上嘴,不愿因为此事跟白洛岚起争执。他一跃起身。 「你去哪里?」 「走走。」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白洛岚不由得摇头一叹。 「姊姊放心,姊夫知道分寸的。」白洛卿在一旁说道。 「他向来是知道分寸,」白若岚轻压着太阳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偏偏对上了大哥的事他总是变得盲目,就像魔怔了似的。」 「没事的,不是还有云曦在吗?」白洛卿看着自己姊姊一脸担忧,他很有手足之情的留下来,不过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功夫不好,齐天烈的轻功了得,他就算想跟,也跟不上,倒不如陪陪柔弱却大方的姊姊,说不定等回益州城时,他又能多拿些金银珠宝。 只不过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听到谷亦欢急急的跑了过来,说齐天烈在城外跟人打了起来—— 白洛卿还未来得及开口多问,只见本该是柔弱无骨的白若岚站起身,一个眨眼就消失在眼前。 谷亦欢连忙跟上。 白洛卿微张着嘴,最后在心中一叹:姊姊外表柔弱,但都是假象啊,看来不论白家或齐家还是轩辕家,随便来一个人都能一掌把他给拍死,可怜啊! 他连忙叫人给他一匹最快的马,有马可用,他也用不着什么轻功了——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真怕去得迟了,看不到好戏。 轩辕澈敏感的察觉到空气中飘浮的不寻常气息,他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正在小憩的康沐雨。 空出一只手掀开马车的布幔,就见原本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齐云曦已改为骑马,那一脸的浅笑依旧,但眼底却闪动着一抹严肃,与他对视了一眼。 多年来的并肩作战,让两人心意相通,有许多事无须言语。 突然好几道黑影从四周而来,马匹受了惊吓,外头乱成一团。 康沐雨惊醒,听着外头吵杂的声响,一声高过一声。 轩辕澈安抚的拍了拍她,已经快进入贵州城,这里受天煞盟掌控,齐云曦可是天煞盟的少主,无人敢动,齐天烈纵使恨儿子恨得牙痒痒,也从未真正的想要伤害他,所以来的人绝不是天煞盟的人。 只是这里的地点麻烦,若他在这里出事,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只怕他动摇国本也会踏平此地。 他的目光冷冷的看着拦路的十几个黑衣人,功夫不错,一下子就杀了好几个随行护卫,不过他信得过齐云曦的能耐,料定他能够轻易的压制来人。 但没想到,这些杀手武功了得,他眼睁睁看着齐云曦一时闪躲不及,肩上被对方划了一刀,一身白衣染血。 他的神色一冷,眼中戾光闪动,「媳妇儿,乖乖坐好,我去去就回。」他对康沐雨交代了一声,立刻从马车飞身而出。 康沐雨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她向来不喜血腥场面,但是又压不住心中担忧,目光紧紧追随着轩辕澈。 看着他与齐云曦联手,渐居上风,心头微松之际,突然感觉马车一震,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嘶叫的马鸣声,紧接着车身一个大颠簸,马匹受了惊吓,她猝不及防之下身子被抛起,狠狠的摔出马车外。 这一摔几乎令她的五脏六腑摔移位,她痛得不住呻吟,觉得嘴中有血的腥味,一开口想叫进宝,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吐了一口鲜血。 轩辕澈眼睁睁看着她摔落地面,那一口鲜血震得他的心都要碎了。他的手一挥,手中一把匕首就把挡在他面前的黑衣人一刀封喉,之后身形极快的赶到她的身边。 「媳妇儿?」他小心翼翼的将康沐雨扶起来,注意到她的手骨断了,他才一碰,她就痛得直呻吟。 看他一脸慌张的模样,她想安慰,却发现自己疼得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不会有事的。」轩辕澈眼底闪着惊慌失措,他能看出她的手断了,而她体内的内伤更重。 「敢在我的地盘闹事,不想活了!」突然凭空响起了一阵吼声,齐天烈怒红了眼出现,目光看到自己的儿子肩上染血,更是眼前一片血雾。 第四十二章 他家的不孝子只有他能教训,谁敢动就是公然与他为敌! 齐天烈惯用双剑,见自家的不孝子没有利刃在手,只是学着那些没用的文人雅士手拿羽扇,若平时遇上一般功夫的也就算了,一遇上高手就只能屈于下风。他忍不住心里唾弃了一番,丢了自己手中的一把剑给他。 齐云曦将剑接过手,嘴角一扬,嘴角一划,破空划出森冷声响,与他爹联手,将来人打得 片甲不留。 只是局面一受控制之后,齐云曦决定交给自己的爹处理,自己则飞身赶到康沐雨身旁。 康沐雨本来就体弱,这么一摔,肯定伤得不轻,他单膝跪在一旁,见她一脸苍白,气息微弱,而轩辕澈额上一层薄汗,神色凝重,心知不好。 「曦儿,你受伤了。」 听到一旁响起的声音,齐云曦连忙转头,惊喜的唤道:「阿娘!」他不在乎自己肩上那一刀,急道:「我没事,阿娘,你快瞧瞧沐雨,她是——是王爷的心上人。」 白洛岚一听,立刻蹲下来查看康沐雨的状况,现在她就像个破娃娃似的无力倒在轩辕澈的怀里。 「她看起来情况不好,右手断了,最麻烦的是内脏出血,若血止不住,只怕大罗神仙难救。」白洛岚轻声一叹。 轩辕澈脸色一白。 「澈儿,」白洛岚轻声一唤,「你该清楚这世上有谁能救她。」 轩辕澈如梦初醒,抱起康沐雨,脚尖点地,飞身跃出。 白洛岚起身,尾随身后。 「阿爹,」白云曦唤着齐天烈,「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也连忙跟上。 「喂!」正好解决完了最后一个人,齐天烈傻眼的看着自己的娘子和儿子跟着轩辕澈头也不回的离开,忍不住啐道:「这一个一个的,都是出世来跟我讨债的。」 那两个小鬼也就算了,自己的娘子竟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真是大大的伤了他的心。 「师父。」谷亦欢喘了口气,这才赶到,别看他师娘看来柔弱,但是一用起轻功,他连追都追不上。他站在齐天烈面前道:「徒儿来迟了。」 「没出息!」齐天烈忍不住抬起手,敲了下他的头,「派人把这里清干净。」 「是!」揉了揉自己被敲疼的额头,谷亦欢应道。 齐云烈目光复杂的看着众人消失的方向—— 苍灵山,是贵州人人望而却步之地,终年云雾缭绕,虽是美不胜收,但在林中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入山之人往往在山里绕来弯去就是找不到出路,更有传言说,这座美丽的山峦是直往地狱之门,因为有命去,没命回。 不过齐天烈比任何人清楚所谓地狱之门不过是幻术,在多年以前,山上被布下了迷魂阵法,导致终年云雾缭绕,寻常人根本无法破解。 「瞧瞧我们天煞盟盟主,果然神勇,」白洛卿这才赶到,从马上一跃而下,「以一敌十。」 齐天烈的嘴一撇,嘲讽道:「你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没办法,最重要的人总是最后出现。」白若卿一点也不客气的回嘴,目光扫向眼前一片狼藉,然后走向其中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动起手翻找。 「你也不嫌脏?」看着白洛卿翻动着尸体,齐天烈不禁啐道。 「这你就不懂了,我得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白洛卿没翻出太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能判定其身分的令牌。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看着落在一旁的长剑,笔直锋利,冷光闪动,「就只有这剑是好东西。」 齐天烈瞄了一眼,冷冷一哼,「东西确实还行,不然也伤不了我那个不孝子。不过再怎么好,也比不上我铸造的刀剑。」 「这是当然,你的铸器之术堪称天下第一。」白洛卿拿起地上那把剑挥动起来,「不过只要是护文锻坊的东西,拿回去还是可以卖个好价钱。」 「你就这么爱钱?」齐天烈手一挥。 白洛卿右肩被击了一掌,手一麻,手中的剑就掉落在地。 「不许拿脏东西回我庄子里。」齐天烈不屑道:「这些人想也知道是那个忘恩负义的杂种引来的,这小子一来就惹麻烦,也不想想我娘子生辰,却逼我大开杀戒,真是造孽。」 他的话惹得白洛卿一笑,齐天烈这辈子杀的人可不少,现在才想到「造孽」,也太迟了些吧。 「护文锻坊的江二爷意图伤害恭亲王的小媳妇儿,恭亲王一怒为红颜,杀了江二爷,现在护文锻坊上门寻仇也是正常。」 「莫名其妙。」齐天烈啐了一口。 「是啊!莫名其妙,」白洛卿语带戏谵,「你负我,我负你,你杀我,我杀你——冤冤相报,纠缠不清,不过好像你也是其中之一?!」 齐天烈一恼,瞪着白洛卿。 白洛卿一脸无辜。 齐天烈哼了哼,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脾气真是多年不变。」白洛卿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开口交代,「阿欢啊!记得把地上的兵器收一收。」 「阁主要兵器做什么?」 「自然是拿去卖。」 谷亦欢不由得一挑眉,「可是这是护文锻坊的东西,阁主不怕江家因为此事把阁主记上一笔?」 「阿欢,你说这是什么话?」白洛卿很慈爱的看着谷亦欢,「人明明就是你师父杀的,我只不过恰好路过,捡些值钱的东西罢了。今天跟护文锻坊结下梁子的是轩辕澈和天煞盟,跟青云阁没半点关系。」 瞧他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心虚,为了银子,这人的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谷亦欢也见怪不怪了,很快的让人收拾妥当,没一会功夫,这官道上就一如往常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苍灵山上雾气浓,湿气重,轩辕澈小时候还挺喜欢在这片云雾中穿梭,不过长大之后,他却厌恶这一片茫茫白雾。 他曾在白雾之中迷路,三天三夜靠着本能,与野兽搏斗,飮生血,吃生肉才活下来—— 而这不过是他修炼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环节,他身上的大小伤痕,有些是在战场上得到,但绝大部分却是拜这片山林所赐。 他抱着气息微弱的康沐雨,因为白洛岚一句大罗神仙难救,他就知道凭自己的能耐救不了她,所以他来了。 山中被人布下迷魂阵法,终年白雾缭绕,原以为自己得花些时间破阵,却惊讶发现,离开多年,迷魂阵法却没有任何更动,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凭着记忆顺利穿过阵法。 他不想去细思为何阵法多年未有变更,只是急急的穿过云雾,然后眼睛一亮,景物突然变得清晰。 他飞身来到了山中一栋看似平常的木屋前,里头正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这里平静,一如往年,他的心一凛,没时间缅怀,抱着康沐雨闯了进去。 琴声蓦然一停,「我不是说过,我不想再见你。」 他的不留情,总是能够轻易的令他的心中一痛,他咬着牙道:「我要你出手救她。」 坐在琴后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一脸的冷漠,「不救!滚。」 轩辕澈压着心头的怒火。曾经他敬眼前的男人如父,但最后他却杀了他视为娘亲的崔云妍,所以他恨他;在他不留情面的逼他修炼,让他几次命悬一线时,他更是恨他。 玄衣男人是众人闻之色变的天煞盟前盟主,十数年前,众人都以为他已伤重身亡,实际上他没死,一直待在苍灵山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在自己拿着青冥剑砍伤他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苍灵山,离去时,他不留情的要自己此生不能再回头。 轩辕澈也从没想过要回来看他一眼,但是现在—— 他双膝一跪,「在我姨母死后,我从未求过你,今日我求你救她。」 屋内一阵沉默,齐天宇的声音依然平淡,「你——为了一个女人向我下跪?」 「不单下跪,只要你愿出手救她,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能给你。」 「真没料到……你是个痴情的,可惜我双眼已瞎,帮不了你。」 「别人或许不行,但你一定可以。你有与生倶来的先天之气,能够养身护体,还能替人续命。」 齐天宇面无表情,「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何要用先天之气替你救人,让自己元气大伤?」 「就凭她的娘亲是崔云妍,就凭她的娘亲在怀着她的时候被你一掌打伤,让她在母胎时便带着余毒,就凭——」 齐天宇猛然站起身,他虽眼盲,但能敏锐的察觉周身气息变化。他来到轩辕澈身边,伸手抚上康沐雨的脸。 第四十三章 半晌之后,一声微弱的叹息响起,「将人放下。」 轩辕澈立刻将康沐雨抱到屋内的床上。 齐天宇将手搭在她的腕上。 握住手中显得冷凉的小手,将内力送入她的体中,只是他的先天之气到了她体内遇到阻力,他不由得眉头轻皱,强行将真气送入她的体内,从天色明亮到昏暗,其中无数次康沐雨痛得呻吟,轩辕澈心揪得紧,他都不放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始终不动的齐天宇动了,轩辕澈赶到他身旁,焦急问—— 「情况如何?」 齐天宇没说话,站起身,身子因疲累而晃了一下。 轩辕澈下意识的伸手一扶,但一等齐天宇站稳,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立刻将手松开。 齐天宇对他的冷淡冷情早已习以为常,吩咐道:「这几日我待在后山,等她身子好些,带她下山去吧。」 轩辕澈惊愕,他明知道康沐雨是他的骨肉,却不认她,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愿? 齐天宇木然的走出屋外,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尽管眼睛瞎了,他感官依然敏锐,可以感觉到屋外有人的气息。他淡淡的说道:「我这里安静,不喜有人。」 他没等回应就飘然远去。 齐云曦不由得呼了口气,他连憋气这招都用上了,还是被发现。 白洛岚在屋外站了好几个时辰,始终没有打扰,她跟来只是怕轩辕澈跟齐天宇起了冲突,现在见他们相敬如「冰」,又得知崔云妍替齐天宇留下孩子,心中不禁有些欷吁。 恩恩怨怨她向来不想搭理,自己的日子只有自己看透,旁人插不上手,连她向来大刺刺、骂轩辕澈绝不嘴软的夫君,人干脆都没有出现,就知道只要扯上他的「亡兄」,就是两个字——别管。 她进屋去看了眼康沐雨,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但气息稳定,看来有惊无险的过了一关。 看着桌上那些山参,她的眼角一抽,这可是把山里有百年以上的人参全挖来了,这若让自己那个弟弟瞧见,肯定傲叫不停。 「曦儿,跟娘回去。」白若岚轻声的说:「我还得好好问问你。」 齐云曦早有准备,既然话已说破了,也就没什么可瞒了。看着屋内的轩辕澈和康沐雨,又想到方才离开的齐天宇,他心中一叹—— 康沐雨半倚在门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还好。望着远处的山岚缭绕,她忍不住走出屋外。 蓦地,轩辕澈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阻止她走远,「身子才好些,回屋歇着。」 「我好多了。」康沐雨抬头对他一笑,「除了手还有些疼。」 摔断了手,得要养个几日才能好全。 「今日是阿欢师娘的生辰吧?」 「是。」轩辕澈的反应不冷不热。 「于礼你该去祝贺一声。」 轩辕澈一挑眉,他对白洛卿的印象确实不差,但一想到齐天烈——只怕他看到自己会气急攻心要吐血。 「我不知你与阿欢的师父有什么恩怨,只是国师夹在你们俩中间也是难做。阿欢的师父总是长辈,趁这次机会,你去露个脸,化解心结。」 轩辕澈想拒绝,但看到她眼中的希冀,只好道:「好,我等会儿就下山。」 「别等了,都什么时辰了,去迟了不好。要不是我身子还虚着,真想陪你去一趟。」 轩辕澈打横的将她抱起,走回屋里将她放在床上,「你先睡会儿,我去去就来。」 康沐雨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轩辕澈轻抚着她的脸,他根本不打算去祝寿,盘算着去外头晃一圈,就能回来交代了。 康沐雨不知道轩辕澈心里打的主意,屋里一静之后,她睁开了眼,缓缓的坐了起来。这几日她一直躺在床上,都觉得身子僵了,只想起来走动走动,轩辕澈一走,她自然就躺不住了。 右肩还有股酸麻的痛,但尚能忍受。她缓缓的走出屋外,屋外的景色似曾相识,她很清楚自己从未来过,只是这里就好像娘亲曾提及的梦境…… 她不自觉得走远了,放眼望去一片青葱,微风拂来,平静美好得犹如遗世净土,忽地,她见到有一座孤坟矗立于此—— 她的心头微震,忍不住好奇的靠近。从这里望去草地青青,近处有几棵梧桐树,远方山岚缭绕,似远又近,仿佛另一个时空…… 墓前有些凋萎的仙丹花,她抬头看着墓碑,原本平静的眼眸霎时有了波动——她看到自己娘亲的名字!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眼花,但是没错,娘亲的名字清清楚楚的刻在石碑上。 爱妻崔云妍她喃喃的重复隐着,崔云妍?崔云妍……爱妻?! 她的脑袋轰的一声,看向落款之处,齐……天宇?她的情绪一阵激动,觉得有些晕,双腿一软,瘫坐在墓前。 齐天宇——是天煞盟盟主齐天烈的双胞胎兄长,他怎么会为她的娘亲立坟,还以夫君的名义? 她极力的搜寻脑中一个个的片段。 轩辕澈说过,她娘亲是被他皇兄用计所害,被人一掌打死。 谷亦欢也说过,他的师伯救了一个带着幼子的可怜女人,对那对母子极好,偏偏那女子是受了轩辕狗皇帝的命令而来,目的是抢夺一个据说能长生不老的丹方,那女人偷了丹方,最后被他师伯一掌打死了…… 齐天宇——当年在轩辕澈面前打死她娘亲的人,是他?! 「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听到身后的声音,康沐雨一楞,缓缓的转过身。 那是一张与齐天烈近乎一样的容貌,一身玄色衣袍,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他视而不见的越过她,手轻抚了抚石碑上的名字,放下了新摘的、还带着水珠的鲜红仙丹花。 康沐雨无法言语,只能静静的看着他。 这一瞬间,她知道为何当初在飞枫山上第一次见到齐天烈时会觉得似曾相识,因为她确实见过——她曾撞见娘亲独自看着一幅画像,当时她没有多想,如今她知道了,原来那是她爹。 「你走吧,我娘子喜静。」 康沐雨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着站定在坟前的男人。 「你真的是——齐天宇?」 齐天宇没有任何的反应。 见他不搭腔,她的眼眶红了。父女初见,但他根本从不知她的存在,她娘亲自尽,为的是去九泉之下寻他,但他此刻却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你可知我是谁?」她试探的问。 「我不在乎你是谁。」 他冷淡的话伤害了她,她的泪几乎要落下,「我的娘亲是崔云妍。」 齐天宇沉默了一会儿,「是吗?」 是吗?!简单的两个字,使康沐雨几乎招架不住,他知道她是谁却没有一丝激动,只有冷漠,似乎她可有可无…… 轩辕澈远远看到站在一起的两人,心狠狠一缩,飞速来到康沐雨的身旁,将她揽进怀里。 康沐雨无力的靠着他,喃喃道,「他是齐天宇……」 轩辕澈抱着她的手一紧,柔声道:「回去吧!」 康沐雨只能任他扶着自己走开,但忽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轩辕澈的眼底难掩担忧。 康沐雨抬起手拔掉了插在发中用梧桐木做成的木钗,纵使成为恭亲王妃,拥有无数珠宝首饰,但她始终簪着这支木钗,因为这是她娘亲的最爱。 「对座空坟怀念太过可笑。」她走到齐天宇面前,不管不顾的拉过他的手,强行将木钗塞进他的手中,「还给你,埋进去。」 齐天宇的手轻触过木钗平滑的表面,心思微动,「这是——」 「你忘了?」想起了死去的娘亲,康沐雨的心头闪过对齐天宇的埋怨,「这是我娘最爱的木钗。」 轩辕澈轻叹,伸手抱过了一脸委屈的康沐雨,解释,「他不是忘了,而是——他看不见。」 她一脸惊愕。 「他看不见,十多年前就已经失明了。」 她看着齐天宇,心中五味杂陈。 「原本这里确实只是个衣冠冢,但在几年前你娘亲自尽后,我已派人将她的尸首送回苍灵山,这里便是她长眠之处。」 康沐雨的眼神闪着激动,楞楞的被轩辕澈带走。 她转头看着齐天宇,他没有追上来,依然静静的站在墓前,手中紧握着木钗…… 【第十八章 你不认,我认】 「你让人送回我娘亲的棺椁,却从未告诉我这件事,让我以为我娘亲曝尸荒野,为什么?为什么不说?」 轩辕澈敛下眼,「我只是怕你难过。」 第四十四章 「怕我难过?」康沐雨觉得讽刺,「可是我知道后现在更难过!你不要再瞒我,我想知道一切。你说过,你误以为我娘亲是被人打死在你面前,阿欢也说过,他的师伯打死了偷齐家丹方的女人,你说,齐天宇是不是就是我娘亲怀着我时打伤我娘亲的人?」 轩辕澈点头。 她的心头一震,「我娘亲真的那么坏,害得……他失明吗?」 「那是意外。」轩辕澈叹口气后解释道:「是我皇兄逼你娘亲交出丹方,你娘亲无法,只好先寻丹方救人。 当时齐天宇在丹庐炼丹,她偷潜入一旁放着丹方的丹阁,惊动了幽兰山庄的守卫,害得齐天宇分心,导致丹火灼烧了眼。 「你娘拿了丹方带我返京时,根本不知道此事,在与我皇兄约定那日,她如期赶至京城,却得知我母妃已经死了。她当时约我皇兄到了之前你所居住的康府旧宅,那本是当年我母妃所赐,她想与我皇兄同归于尽,却没料到还没等到我皇兄就先等到了齐天宇,他不听你娘亲解释而杀了她,并强行将我带走。 「回到苍灵山后,他将我丢入迷魂阵中,几天几夜对我不闻不问。我知道,他是因为你娘亲疼我,所以想要折磨我。就在我以为大限将至的时候,他竟然来了,出手救了我。」 「他为什么要救你?」 「因为后来白洛岚发现,你娘亲拿走的不过是一个令女子顺产的丹方,虽然难得,但并非是齐家祖传丹方。 你娘亲当年只是因为时间急迫,所以没等齐天宇闭关炼丹出来,才未告知而取,只是当齐天宇知道他错了之时,以为你娘亲已死。我知道他有回去找过你娘亲,但没找到她的尸首,所以就在苍灵山替她建了这座衣冠冢。也从那年起,他没再下山过,世人都以为他死了。」 康沐雨心中觉得空空落落,她娘死了,为了去寻她爹而死,可她爹却活得好好的? 这老天爷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想起了她爹对自己的冷漠,他现在已经知道他们是骨肉至亲,却当她是陌路人。 为什么?她闭上眼,将头埋进了轩辕澈温暖的怀抱里轻摇了摇头,她想不透。 轩辕澈抚着她的后背,望着远方,也是无语。 康沐雨睡得并不安稳,隐约听到床边有人低语的声音,随即有一股温暖的气息进到自己的体内。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是轩辕澈,还有另一个人坐在床边,手正搭着自己手腕,舒服的热气便是从他身上传来。 这几日她常感觉身上有股温暖的气息,原还以为是轩辕澈的缘故,原来是他——齐天宇。 「你身上的伤已好。」齐天宇从她的气息转变知道她已经醒来,口气没有太大的起伏,「明日应该就可以离开苍灵山了。」 康沐雨的心一沉,看他起身,忍不住脱口说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齐天宇背对着她,脚步微顿。 「你为我娘造坟就说明在当年你就明白,我娘并没对不起你,只是为什么……你不认我?」 齐天宇没有回答她,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迈开步伐。 康沐雨见他走开,连句话都不愿多说,不禁哭了出来。 看到她的眼泪,轩辕澈忍不住对齐天宇出手,他想逼他给他媳妇儿一个交代,就算只是说一句话也好。 康沐雨见状,连忙说道:「进宝,住手。」就算再难过,她也不愿见轩辕澈跟齐天宇打起来。 轩辕澈停了手,「做错的人明明是你,你还令她难过,你到底是不是人?」 齐天宇淡淡一笑,「早在我杀了你姨母那刻,我就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他不认康沐雨,而是他有何颜面认?他的冲动不单毁了自己的一生,还有崔云妍,然后是她——他的女儿。 「好一句不是人!」轩辕澈一哼,「放心,明日我便带沐雨下山,还你一世孤寂的平静。」 「如此甚好。」冷淡丢下一句话,齐天宇头也不回的走开。 轩辕澈一个咬牙,坐到康沐雨的身旁,将她拥入怀中。「别难过了,不值得。」 康沐雨伸出手紧紧的攀着他。 「你有我!」 「是,」她哽咽的喃喃说道:「我有进宝就好了。」 她有他确实就够了,但心里却有一丝想不透、看不开的遗憾困惑。 一大清早,齐天宇就知道轩辕澈带着康沐雨离开了,这里又将只有他与他的娘子。 站在崔云妍的坟前,他喃喃说道:「云妍,我不是不认她,是我不配。就让她跟澈儿一样恨我吧!我不配得到谅解,他们越恨我,我心里才会好过些。希望他们一路相扶持,别像咱们一样——」 另一边带着轩辕澈和康沐雨的马车才离开贵州城没几里路,就被齐天烈追上。 「臭小子,把人交出来!」 轩辕澈没好气的看着齐天烈,这个人开口不是向他要剑,就是要人——剑是可以给,反正本来就是齐家的东西,但是人……沐雨可是他的媳妇儿,就算要他的命,他也不会放手。 康沐雨不顾轩辕澈的反对,硬是下了马车。她大病初愈,整个人看来有些病恹恹,更添了几分纤弱。 「姊姊,」跟着齐天烈来的谷亦欢看到康沐雨,眼睛一亮,「你的脸……你的脸变得好美。」 康沐雨微微一笑,脸上的红痕除去,她原该感到欣喜,但只要一想到齐天宇,她的喜悦好似蒙尘。 「阿欢的师父。」康沐雨有礼的跟齐天烈行了个礼。 「怎么叫得这么生疏。」一看到康沐雨,齐天烈忍不住激动,露出大大的笑脸,「我可是你的亲叔父。」 康沐雨的眼底一黯,「阿欢的师父或许还不知,齐前辈不认我。」 齐天烈的笑容微僵,他当然不能说自己的兄长老胡涂了,只好说:「他不认你,我认你便成了。想当初我们见面之时,我就觉得你特别的有我的眼缘,果然骨肉天性,咱们俩就是一家人。」 「师父,你记错了吧!第一次见面时你明明就把我姊姊惹哭了。」谷亦欢忍不住开口,「你还抢了她的青冥剑。」 齐天烈瞪了谷亦欢一眼。这个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扯他后腿。 谷亦欢缩了缩脖子,一脸无辜,他不过实话实说。 「沐雨,」齐天烈收回视线,继续陪着笑道:「跟阿叔回去,从今以后你就是咱们天煞盟的大小姐,只要你开口,阿叔什么都给你,青冥剑算什么,你喜欢阿叔回去立刻给你。」 轩辕澈冷冷看着齐天烈,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巴结一个人。「区区天煞盟的大小姐,哪比得上当恭亲王王妃。」 「恭亲王王妃又如何?」齐天烈瞪着轩辕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沐雨是我们齐家的人。」 「你始终认为我姨母对不起齐家,她所生之女,为什么要入齐家门?」 齐天烈的表情有些尴尬,他也知道当年有误会,只是齐天宇的一双眼,确实是因为崔云妍的关系而瞎的,总不能要他心平气和的当没这回事。 他恼羞成怒的啐道:「都多大的人了,尽纠结过去的小事,能有什么出息?」 轩辕澈冷冷瞧着他,谷亦欢也满脸不以为然的看着他。 齐天烈苦恼的搔了搔头,「沐雨,你娘亲来自塞外,最爱吃些烧烤肉类,幽兰山庄里的香料多不胜数,你跟阿叔回去,阿叔宰头羊,烤只全羊给你尝尝。」 忽地康沐雨双眼闪闪发亮,注意力全被烤全羊吸引了,「一只烤全羊?!全给我?」 「是!」齐天烈肯定的点头。 「阿叔对我真好。」 听到这声「阿叔」,齐天烈一脸满足。 轩辕澈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的王妃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只烤羊给勾引了?! 「我说沐雨,你真是太上道了。」白洛卿捧着康沐雨送的百年人蔘,眼角、嘴角都带笑。 看他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白洛岚真是好气又好笑。 「阁主别客气,」康沐雨说道:「当初要不是你大方的给了我一株百年人蔘,进宝也不会好得这么快,说到底,是我要谢谢你。」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竟然会将百年人蔘送人?」白洛岚十分怀疑,这作风可一点都不像自个儿这弟弟。 白洛卿目光坚定的看着姊姊,「我本来就是大方之人。」 白洛岚要不是不想让他在后辈面前失了面子,还真想嗤之以鼻。见他此刻捧着人蔘,一副满足的样子,她懒得理会,拉着康沐雨进了丹阁。 第四十五章 丹阁里头有不少药方,她得找些适合调养康沐雨身子的,让她补补身子。 康沐雨跟着进去,也顺手拿了几个方子看,「婶娘,这个药饮是否能治哮喘,不得安卧之症?」 白洛岚走到她身旁,低头看着,「此方虽无法根治,但养身,长久服用是可减少喘症发作。沐雨也有喘症吗?」 「不是我,是当今圣上。」 白若岚不由得挑了下眉,「看来你对当今圣上极其关爱。」 「这是自然,他毕竟是——」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王爷的亲侄儿。」 当今圣上的身世只能是皇室的秘密,她也不愿多提。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白洛岚,「婶娘,这个药方可否给我一份?」 看着她可爱的小模样,白洛岚喜欢得紧,拍了拍她的脸,「自然可以,你可是齐家的大小姐。」 提到这事,康沐雨有些不自在,留在幽兰山庄的这几日,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她极好,但事实上她那日答应她阿叔回来,只是因为心中有份希翼,希望她爹或许会肯再看她几眼,更或许会改变主意,愿意认她这个女儿…… 白洛岚注意到康沐雨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她淡淡一笑,牵着她走,来到外头水波盈盈的湖中亭中,可以远远看到苍灵山。 「你想你爹了吗?」 康沐雨一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别瞒我,你关心阿欢、关心当今圣上,关心许多人,代表着你是个心慈之人,所以怎么会不想自己的爹?」 康沐雨垂下眼,「可是他不认我,或许是我不够好。」她没有她娘亲好看,也没有太聪明的脑子,功夫更是贻笑大方,在卧虎藏龙的齐家,她就像当初在康家一般,是个一点都不起眼的存在。 「傻孩子,你很好,问题在他,是他不敢认你。」 「不敢认我?」 白洛岚温柔一笑。 「是啊!他不认你,是他自个儿的问题,」白洛卿拿着人蔘跟在后头,插嘴道,「他这一辈子都在坐心牢,关住了自己,让你或轩辕澈恨他,他才会好过一些。」 「你或许不知,你爹身上有着与生倶来的先天之气,他能养生护体也能续命,只是一旦流失,便一生无法回复,若是用尽,便是死期。所以当年在误会你娘亲而将澈儿丢入迷魂阵、令澈儿差点死去时,他已经出手救过他一次,那次令他元气大伤,损了功力,而今他又出手救你——相信我,」白洛岚拉住了她的手,「他心中早就认回你,只要你出事,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会愿意把命拿出来给你。」 康沐雨从没想过她爹是拿自己的命来救她的命…… 她看着苍灵山,久久不语。 白洛岚见状也没打扰她,看着时辰,也得去盯着厨房,这些日子做了不少给康沐雨补身子的菜。 「好好看着你姊姊。」白洛岚交代一直跟在不远处的谷亦欢。 谷亦欢点头,他心中还震撼着方才师娘说的话,所以他可以想见,姊姊现在心里肯定五味杂陈。 瞥见只顾盯着人蔘的白洛卿,谷亦欢不禁翻了个白眼,「阁主,再看也不会多生出几株出来,不如想想办法,让我姊姊父女团圆。」 「知道彼此有苦衷,心里相互体谅,就算没有朝夕相对,这不也算是团圆了吗?」白洛卿对这种事可是看得很开。 谷亦欢撇了下嘴,「什么相互体谅,话总得当着面说个清楚,不然不就一颗心一辈子悬着了吗?」 白洛卿似笑非笑的瞧了谷亦欢一眼,道:「要当面说清楚还不容易,你师伯心里肯定关心自己的女儿,只要女儿一出事,听到消息,他绝对会出现。」 谷亦欢眼睛立刻眨啊眨,跑到了康沐雨面前献计,「是啊!阁主说得有道理,若姊姊想要见师伯,不如用苦肉计,若师伯来了就代表真心关心姊姊,也算是认了姊姊,姊姊就能放下这桩心事了吧?」 康沐雨被谷亦欢的话打动,以她的能耐,她不可能闯过苍灵山的迷魂阵,若是她开口,轩辕澈就算百般不愿也会带她走一趟,但是与其她苦苦相逼,不如就试探一次—— 她看着眼前的湖水,在谷亦欢还喋喋不休时,毫无预警的一跃而下。 「姊姊!」谷亦欢一张脸白了,他是要康沐雨用苦肉计,可没要她跳湖啊。 他连忙大声叫来人,自己也一跃而下,赶紧将人给捞起。 他真的死定了!等会儿就要收拾包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然别说轩辕澈不饶他,他师父就会让他生不如死了。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闪进幽兰山庄,轻功了得,竟没有惊动庄内护卫,如入无人之境。 轩辕澈本就没有睡沉,所以当人进了屋内时,他已经坐在床沿,点亮了烛火。 看着眼前的齐天宇,轩辕澈的心情十分复杂,声音有些冷,「你为何而来?」 「她如何了?」齐天宇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问道。 齐云曦匆匆赶来苍灵山,说康沐雨落水,情况不好。他相信有轩辕澈在,女儿不会有事,但他还是没忍住,自己亲自走了这一趟。 「她?!」轩辕澈声音里有着嘲弄,「她是谁?一个你视为陌生人的女子能让多年未下山的你连夜下山,面子还挺大的。」 「看来她是无事。」 轩辕澈正要开口,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他在心中一叹,站起身,让出位置,「是否有事,你自己过来瞧。」 齐天宇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过去替康沐雨诊脉,只是一诊脉之后,他不禁眉头微皱,果然,他被愚弄了,她根本没事,脉象还比以前更加有力,看来这些日子被照顾得很好。 康沐雨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须臾不离齐天宇的脸,「我没事,只是落湖,喝了几口水。」 「为何要骗我?」 「我没骗你。」听到指责,康沐雨有些委屈,「我落水是事实,只是情况并不严重,没有大碍,这怎能算骗你?」 这是强词夺理。齐天宇站起身,转身要走。 「其实你明明很关心我,你嘴上说不认,但心里早就认了我这个女儿。」 齐天宇闻言,身子一僵。「你今日闹出这一出,就是要逼出我的关心?这也太过可笑。」 「是可笑,更可笑的是我已经决定,你不认我没关系,我认你就好。」康沐雨顿了一下,道:「以后只要我出事,你一定要来看我。」 这么多年来,齐天宇第一次感到自己想笑,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笑的能力。 「你要守着娘就去守着,等你放了自己的那一天,记得来找我和进宝。」康沐雨柔柔道:「我们等你,爹。」 她的一声「爹」,令齐天宇的心头一震。 康沐雨拉了拉轩辕澈,「进宝,你快跟爹说,我们等他。」 轩辕澈的眼角抽了抽,有必要非拉上他不可吗? 「进宝?」康沐雨的声音里多了些严肃。 轩辕澈一叹,「过去恩怨就算了吧!反正已是生死两茫茫,我不想以后后悔。姨父——或许我该改口叫声爹?」 「我不值得。」 「值得与否,是我说了算。」康沐雨出声道。 「你就跟你娘亲一样,只要认定一件事,就是执着到底。」齐天宇扯了下嘴角,说完这句便径自离去。 康沐雨的心上像是压着颗大石,但她知道,她爹只能自己放过自己,而她也知道,她爹说得没错,她是执着到底的人,她迟早会打动她爹的,毕竟她有轩辕澈当后盾,而未来还很长…… 「进宝,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她紧抱着轩辕澈,她不要他们两人像她的爹娘一样,有着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当然会在一起,只是……」他幽幽一叹,「你要骗他下山也不是不成,只要让云曦去他面前说几句假话,没必要真的落水。」 康沐雨搔了搔头,「一时之间,我没想到这么多。」 「你啊!」轩辕澈听到她落水时,差点没被她吓死。至于谷亦欢把人救上来、确定她平安之后就溜了,连白洛卿也逃得挺快的,害他想找人算帐也找不到人。 看来这两个人,以后只有一条路走——能离康沐雨多远闪多远……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