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天下》 第一章 【第一章 蛇女祸星】 早朝气氛热烈,鸣陆正出兵大禧,众人士气如虹,无不认为此役必胜。 天下目前以大禧、鸣陆、大燕三国鼎立,大禧皇帝蓦允治国有方,国势强盛;大燕皇帝曾修齐为人谨慎,只求偏安;鸣陆皇帝阴弼则是个极具野心之人,一心并吞天下。原本三国国势相当,阴弼眼见大禧逐渐凌驾在其他两国之上,吞不下这口气,于是主动出兵挑衅,想藉此役挫败大禧。 「陛下,蓦允自以为是天下至尊,不把咱们鸣陆放在眼里,这回若能大败大禧军,看那蓦允还能不能继续嚣张!」某位大臣声调扬高的说。 「没错,咱们这回派出的皆是精兵,定能让大禧军嚐到战败的滋味!」 「不只这样,等修理了大禧后,回头咱们还可以再杀大燕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天下就快是陛下的了!」 「是啊是啊,臣等在此先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一统江山,成为天下霸主!」众人马屁拍得熟练,齐身跪地高呼。 「哈哈哈,众爱卿说得好,此回与大禧之战若能获胜,就证明朕乃真龙下凡,是天下真正的共主,哈哈哈—— 」阴弼忘形大笑。 这时,大内总管太监朱寿快步入殿。「陛……陛下!」 「可是战前有捷报了?」阴弼痛快地一拍掌,喜问。 「这个……战前尚无捷报传来,奴才要禀报的是后宫之事……」朱寿抹着汗说。 阴弼这才注意到他满头大汗,不禁脸色一沉。「后宫出什么事了?」 朱寿用力咽了口唾沫才道:「启、启禀陛下,聂妃娘娘诞……诞下公……公主了。」 此话一出,大殿瞬间鸦雀无声,接着渐渐弥漫出一股死寂,阴弼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今年乃是蛇年,鸣陆笃信蛇为不祥妖物,蛇年出生之人乃降灾传厄之徒,因此于蛇年期间,举国上下无人产子,若不幸产下之子不是扼死就是将其丢弃,不料陛下的后宫竟诞下蛇女,尤其还是在与大禧对战的重要关头,众人的心被不安笼罩,议论纷纷。 龙座上的阴弼回神后怒斥道:「朱寿,你胡说什么!御医明明算过产期,聂妃肚子里的孩子要下个月才会出世,那时便已避开蛇年进入马年了,孩子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出世?!」 「启禀陛下,御医的估算原本无误,产期是在下个月没错,但今晨聂妃娘娘起床时,不慎跌落床下,动了胎气,孩子便提早降世了……」 「这么说……聂妃真为朕生出一个蛇女来了?!」阴弼错愕过后,霍然从龙座上跳起身,表情恼恨至极。 「陛下,蛇年产子为祸那是对一般人而言,陛下乃真龙天子,产下的亦是尊贵龙女,岂能与众人相提并论,况且,咱们鸣陆国运正昌隆,又怎会受此影响?」朱寿硬着头皮说好话。 众人畏惧阴弼残暴,担心受牵连,连忙附和讨好道:「可不是,陛下何等龙威,产下的公主就算是蛇也成龙,我鸣陆必雄霸天下!」 阴弼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正要开口说什么,又有一名太监匆匆入殿。 「陛……陛下,战前有报!」 终于有消息了!不等阴弼开口,已有大臣急着问道:「战况如何?咱们鸣陆是不是大胜?」 这名太监屈腿脆下,伏地痛哭道:「呜呜……我军死伤四万,败了!」 众人皆难掩错愕,阴弼则是难以置信又大为震怒。「败……败了?!」 「蛇女降世……果然厄兆……」不知是谁这么呢喃道。 阴弼一听,两眼大瞪,简直不敢相信大军转眼溃败,忙让那太监把两军的战况详细说来,听完后他火冒三丈。 「朕要杀了那个逆女!朕要亲手杀了她!」他勃然大怒的抽出佩剑,气冲冲的走下龙座要去杀了女儿。 此时却有一名下身淌血的女子出现在殿门口,挣开了宫人的搀扶爬上殿来,正是刚产女的聂妃。 「陛下,臣妾无福无德,这是来请罪的,请陛下饶过女儿一命……」聂妃伏在地上,眼泪直流。自知生下蛇女又逢鸣陆战败,阴弼必会迁怒,为救甫出世的女儿一命,她才刚生产完,血都还未止住,听闻消息连礼节也不顾就急着来向阴弼求饶。 「你住口!枉费朕平日最宠你,你竟给朕生下祸星,现在还敢替那个逆女求饶?!那个祸星害得朕败给蓦允,朕绝对饶不了她!」阴弼怒不可抑,一脚踢开聂妃,握着剑的手更加用力,大步要往殿外走去。 聂妃刚刚产女失血过多,又被他踹了一脚,疼得几乎要厥过去,可是她咬牙硬撑着,使尽力气扑上前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道:「陛下,那也是您的骨肉,您饶她不死吧!」她绝不能让他杀了自己辛苦怀胎生下的孩子。 「休想!」阴弼执意杀女,抬脚要再踢开聂妃。 「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愿意以死谢罪!」 这话令阴弼的动作一顿,他将脚放了下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求死?」 「没错,生下她的是臣妾,所以为祸的是臣妾,臣妾罪该万死!」聂妃徒手抓过他的剑,抵着自己的胸口,那剑锋利无比,她柔嫩的双掌马上鲜血淋漓。 「你……」阴弼一愣。 「陛下若还念着过去对臣妾万般宠爱的分上,就让臣妾以命换命,换得女儿活下。」 「混帐……」 斥骂声还未完全落下,聂妃便已抓着剑用力刺进胸口,鲜血登时涌出。 阴弼眦目反应过来,连忙丢下剑,抱住她软下的身子,激动大喊,「聂妃!」 聂妃戚然一笑。「臣妾此生得陛下宠爱,本以为是福分最厚之人,不想却是为祸陛下最深之人,臣妾惭愧,无颜见您……唯有一死方能谢罪,若陛下允许,臣妾来世、来世还想侍奉陛下,为陛下揉肩擦背……为陛下排忧解闷……与陛下相偎一起看日出日落……」 「爱妃……」怀里即将断气的女人确实是阴弼此生的最爱,她宠冠后宫,此时见她将死,饶是他心再狠,也不免痛了。 「那孩子是臣妾唯一留下的骨血,即使陛下再不待见,臣妾也求您让她活着……只要能活着就好,臣妾不奢求其他……」聂妃使出仅剩的力气抓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 「你……」聂妃就算生下蛇女,阴弼也未曾想过要杀她,可她却在他面前自戕,此举令他大憾,喉咙一阵滚动,终究点头了。「好吧。」 聂妃露出笑靥。「多谢陛下成全……臣妾虽死,魂魄还是会陪伴您左右,天上人间,唯陛下一人……」说完,她缓缓闭上眼,再也无法醒来了。 这死前说的话极尽缠绵,哪能不揪动男人的心,阴弼性情残酷,也难抵这份痴情,抱着她瘫软的身子,神情悲痛,不舍极了。 周围的臣子见状无不摇头,聂妃竟然牺牲自己保全孩子,且死前还能彻底抓住阴弼的心,不愧是鸣陆后宫第一宠妃,若是她没死,要不了多久皇后之位必是她的,只可惜打从她产下蛇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场悲剧。 十一年后。 在三国的交界处,乌云随着狂风涌现,弥漫天际。 多年来,鸣陆都没停止偷袭大禧边防,终于惹怒了蓦允,派出独子出马教训。 年仅十六岁的大禧太子蓦魏亲自率兵五万冲往边境,马背上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十分俊美,一身银色战袍,更显得英姿勃发。 「再前头一点就是鸣陆了吧?」蓦魏停下马来,神色张扬的问向随后跟上来的黑衣男子苏易,此人是他的贴身侍卫。 「回太子殿下,再过去即是鸣陆国境了。」苏易回答。 蓦魏兴致盎然的望着前方高耸的石墙。「草万金,你来说说,这鸣陆皇帝可有什么好玩的事蹟?」他问向稍后才骑着马喘吁吁追上来的小太监。 草万金边喘着气边道:「这个……鸣陆皇帝阴弼今年四十有八,野心勃勃,企图并吞天下,因此三番两次挑衅咱们大禧……」 「我说草万金,你欠抽了是不是?」某人不耐烦的打断道。 草万金身子一颤,完全本能反应的抱住身子,当真怕啊! 「草公公,鸣陆皇帝对咱们大禧垂涎三尺之事谁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与鸣陆皇帝有关的传闻秘事,这些你可有听说?」苏易稍微提点草万金一下。 第二章 太子自出生就被当「神人」来养,因为民间流传,皇后娘娘受天命而来,诞下他是为了拯救苍生,因此太子极受百姓爱戴,但太子持重的一面只在外人面前展现,私下的他,个性像极了皇后娘娘,大胆、张扬以及无比顽劣。 皇后娘娘不认为自己的性子有什么问题,却觉得儿子如同一匹脱缰野马,因此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个小太监,随时向她回报太子的大小事,若有出格之举,回去就让儿子好看。 可怜的草万金待在蓦魏身边,说穿了身分就是奸细,平日在太子面前就是个欠揍的,任何苦事、倒霉事绝对少不了他一份,而太子整他更是例行公事。 草万金的脸皮抽了抽,为自己遭受非人的待遇悲戚之余,不敢稍有延迟,马上苦思苦想之前与其他太监闲聊时可有提过鸣陆皇帝的事。 「这个……鸣陆皇帝膝下共有一子七女,儿子为皇后吕氏所生,还未满一岁,长女则是在蛇年出生,出生当日鸣陆大军即败给大禧,此女险些被赐死,是其母聂妃以命相抵求来苟活生机……不晓得这个消息能否让太子满意?」草万金战战兢兢的道,就盼能顺利交差。 「咱们大禧对蛇并不畏惧,但鸣陆却是厌极此物,想来这位公主虽然能逃过一死,但日子八成也不好过吧?」苏易同情的点点头,看向蓦魏又道:「您出世时紫光耀天,是神福之人,可这位公主却是不祥之星,两相对照,这位公主的命运还真悲惨。」 蓦魏挑起眉。「你可真能对照,不过你说的没错,这位蛇女公主确实苦命,可惜今日过后,鸣陆国运铁定要更加灰暗,就不知会不会使得这位公主的命运更加坎坷?」说完,他突然笑了,笑得狡猾如狐。 草万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位主子可不是「善类」,同情人的事是做不出来的;苏易也抿紧了唇,因为主子出马,鸣陆必败,蛇女公主也许真会再受到牵连,但若她命该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日落前,蓦魏率五万兵抄小路直逼鸣陆石城,漫天的沙尘下,攻其不备,鸣陆军败退,石城失守。 鸣陆后宫。 「果然又是你这祸星作祟,十一岁生辰这日就又让陛下丢了边境两座城池,当初陛下就不该心软饶你不死,也不致于让鸣陆至今不能强过大禧,都是你这贱蹄子害的!」皇后吕氏狠狠打了阴奢一巴掌,打得她的小身子往地上一摔,一时爬不起身,然而吕后犹不解气,继续骂道:「不愧是聂妃那贱人的贱种,尽学会聂妃那股子矫揉造作的德性,起来,少给本宫装可怜!」 阴奢忍着痛,赶紧起身走回皇后面前,人才刚站定,头又被一只杯子砸了,她登时头破血流。 四周宫人个个看了心惊,只是眼中虽有怜悯,也是一闪而逝,谁教她是蛇女,败坏了鸣陆的国势。 「啊,好脏啊!母后,您瞧她的脏血都污了您的寝宫了。」二公主阴烟指着滴落在地上的血嫌恶的道。 她是吕后所生之女,今年十岁。 吕后更为恼怒,挥手赶人。「还不快滚!别让你那不祥的血祸害了本宫!」 阴奢垂着颈子,用手捂着还在流血的额头快速离去,离开前还听见阴烟说道—— 「母后,百姓都说鸣陆有个蛇女公主,我只与阴奢差一岁,昨日来的那个大燕使臣还误以为我就是蛇女公主,对我指指点点的,真是气死我了!母后,您怎么不让父皇杀了她?!」 「母后何尝不想她死,但你父皇念着聂妃那贱人,母后若是开口,只会让你父皇以为母后嫉妒那已死的贱人……」 听到这儿,阴奢胸口一紧,不由得加快脚步,直到离开了皇后的寝宫她才慢了下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自己住的落日宫而去。 走着,她看见一只飞鸟凌空飞过,发出几声急促的叫声,她立即又提步跑了起来,才刚跑到落日宫,外头便降下大雨,她拍拍沾到身上的几滴雨珠,想着幸好她跑得快,要不身子全湿了。 她瞧了眼天空,方才那只鸟儿已飞远了,但她还是朝它离去的方向轻轻挥手,算是道谢。 阴奢走进殿中,这里以前住着被废黜的妃嫔,所以破落冷清,但她住在这里已经十一年了。 她走到桌前,想为自己倒杯水,却发现水壶是空的,她身边一个宫女也没有,平日生活都靠自己打理,她转身要去小厨房要壶水,这时朱寿走了进来,她一见他立即喜道:「朱公公怎么有空过来?」朱寿是宫里唯一对她友善的人,偶尔会来探望她。 朱寿不过看了她一眼,脸色马上就变了,急忙道:「大公主快坐下,让奴才替您上药吧!」他从袖子里掏出专程带过来的金创药。 阴奢盯着那白瓷药罐子,笑问道:「朱公公是晓得我今日有难,所以专程过来的吧?」 他望着她带伤的小脸,不舍的叹了一口气。「今日是大公主的寿辰,一早听闻皇后娘娘将您叫去,小的就知道您今日不好过了,这果然又伤了。」 吕后记恨聂妃当年夺宠,如今聂妃虽死她仍不能消气,每年大公主的寿辰必会找她去折辱一顿,前几年言语辱骂也就罢了,偏巧今日陛下被大禧年轻的太子夺了两座城池,面子挂不住,正大发雷霆,吕后难免也被皇上迁怒,回头当然更不会放过大公主。 朱寿又掏出干净的白巾替她先将脸上的血渍擦去才开始上药。眼前的可是鸣陆的大公主,但瞧这过的都是什么样生活?自出生就被陛下丢弃在冷宫自生自灭,从不曾关心过她,任她受皇后以及众人的欺凌,日子过得比一般宫女还不如。 「朱公公不用怜悯我,这是我的命,我认命得很。」察觉他同情的眼神,阴奢忍着药抹上伤口的刺痛,笑着说道。 「你就不怨?」他忍不住问道,上药的动作又更轻柔了些。 「父皇为我取名奢,意喻多余,能活命算奢侈,如此我还能奢求什么?唯有逆来顺受而已。」她小小年纪已经看淡一切了。 「您……唉,您能看得开也是好事。」聂妃在世时待他不错,总管太监一职还是聂妃替他向陛下谋来的,因此聂妃死后他才会对这被众人都鄙弃的公主多加关心,但他只是个奴才,只能暗地里帮帮她,改变不了她蛇女的悲苦命运,而她若自己能忍耐,才能坚强的活下去。 阴奢低下头,幽幽的道:「朱公公不必为我担心,我能熬得过去的,要不然就太对不起为我舍命的母妃了。」 朱寿见她小小年纪就必须承受这些苦楚,实在不忍,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当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六年后,大禧皇宫内。 「母后,娶太子妃前先让儿子找几个女人玩玩吧?」大禧太子蓦魏嘻皮笑脸的问。 他那丰神俊朗的模样完全承袭他老子,不过这个性嘛,像的则是他老娘。 大禧皇后春芸姝年近四十,容貌依然美丽,精神更是焕发,与儿子坐在一块儿,常被人误会是姊弟,此刻她正对儿子翻了个大白眼,一脸不屑。「玩什么玩,男人就该从一而终,哪能胡乱玩女人,更不该对女人始乱终弃!」 「母后这论调也只有对父皇行得通,试问全天下的男人又有谁认同过?」他不以为然的反问。 她不客气的朝儿子的额头一拍。「你少给我顶嘴!这天下是你父皇的,既然他做得到,全天下人都该比照办理,尤其你是他儿子,更该以他为楷模,好好学学他的美德。」 蓦魏抚了抚额头,颇为不平。「母后此言差矣,就儿子所知,父皇未娶您之前,身边已有二十八个妃嫔,可儿子身边至今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这像话吗?」 这话可是严重刺到某人的痛处了。「你这死孩子,你父皇这不已知错能改,当年壮士断腕的将那群莺莺燕燕处理了,你别好的不学学坏的!」 他不知死活继续驳斥道:「等等,儿子怎么听说那二十八个女人不是父皇自己处置的,是母后心胸狭隘、妒火攻心、手段恶劣的给撵走的?」 「住口!你、你这还是我生的儿子吗?居然这样说自己的母亲!」春芸姝恼羞成怒。 「母后,您可别忘了你还曾与人在长虹桥上争风吃醋打得鼻青脸肿,您的妒行可是大禧举国闻名,儿子也想为您辩解,可众口铄金,儿子一张嘴抵不过众人,不信也得信,况且,您敢说您对父皇的占有欲不强吗?瞧瞧这二十多年来,父皇的后宫还有别人吗?」 第三章 儿子说得句句事实,让她一时语塞,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憋了好半天才终于气呼呼的说:「好,你嫌母后善妒,管着你父皇不许他再有别的女人,又恼母后妨碍你找女人,那母后就让你娶太子妃,将来就让你的女人管你,那女人若许你收二十八个小老婆,母后也没话说!」 蓦魏只当母后在吓他,还笑笑的不当一回事。「母后饶了儿子吧,儿子是想要有女人陪伴,可没想过找个女人来管我,母后……」 「别喊,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反正朝臣早就不断向你父皇进言催促,让你尽快立太子妃,这会儿就如你和这些朝臣们的意,你等着娶妃吧!」儿子不受教,她管不来,就让别的女人管管看。 见母后心意已决,他这才知道要惊慌。天啊,他还想游戏人间,不想像父皇一样为一个女人放弃天下美女……不成,不妥当,他还是先溜为妙! 鸣陆,落日宫内。 阴奢累极了,等不及上床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今日一早她又被吕后叫去,给其他妹妹们当陪读,她共有六位妹妹,父皇请了夫子给大家上课,但读书没她的分,她去只是替众妹妹倒水或拿东西而已,这群妹妹对她使唤也不遗余力,完全没当她是长姊,夫子交代的功课还全丢给她写,她要是不从,妹妹们就会联合整她,不是故意指使她做更多的事,就是诬指她犯错,让母后责打她,所以每次去陪读完她都特别精疲力竭。 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有人推了她一把,她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老妪。 她吓了一跳,惊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落日宫?」自己的宫里怎么来了个陌生人?年纪看起来很大,一身黑衣包裹着身子,眼珠混浊,似看不见的。 老妪明明失明,却能准确的「看」向她,并且对她微笑道:「老身是女巫,而你长大了。」 「女巫……你认识我?」阴奢难掩诧异,她不记得有见过这个人。 「你是阴奢,今年十七岁了。」 「你真识得我?!等等,咱们鸣陆是不容女巫的,一旦被抓到就要烧死,你还是快走吧!」阴奢想起这事,心急的提醒。 女巫忍不住笑了,露出缺牙来。「多谢关心,但你不用担心老身,除非老身愿意,否则没人可以抓得到老身,而老身来见你,是有话对你说。」 「你想说什么?」 女巫望着她,表情凝重起来。「阴奢,你命贵在西方,朝那儿去,将凤还巢!」 阴奢感到相当困惑。「我蛇年出生,受人唾弃,注定命贱,哪可能贵命?还有,我身为鸣陆公主,是不可以随意离开皇宫的。」 女巫神秘的微勾起嘴角。「丫头,别妄自菲薄,世间的事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记住老身的话,朝西方去吧!」说完,她便凭空消失了。 阴奢大惊。「老人家—— 」这一喊,她彷佛醒过来了,瞧着四周,根本空无一人,难不成她刚才作梦了,那老妪是梦中人? 「大公主,您这是喊叫什么?!」一名宫女走了进来,站在她身前不满的问。 阴奢早已习惯下人对她这般态度,问道:「你……你方才可有看见人从这里出去?」 宫女皱眉摇头。「没有,奴婢进来时只有见到您一人,并没有其他人出入。」 「那就真是作梦了……但这梦也太真实了……」阴奢有些失神的喃喃道。 「大公主可能是平日太闲了才会作一些无聊的梦,奴婢奉二公主之命请您过去一趟,今日夫子所言甚是有趣,二公主想将夫子教的再传授给您,也让您习些学问。」这名宫女唤丽珠,是阴烟的贴身宫女,主子是宫里最受宠的公主,连带使得她一个奴婢也用鼻孔看人,对阴奢这个大公主没几分尊重。 阴奢心知阴烟找她过去根本不是什么传授学问,而是今日夫子交代的功课写不出来,找她过去帮忙写,明日才好向夫子交差,她无奈的道:「我知道了,晚些就过去。」 「不能现在就随奴婢走吗?二公主还等着呢!」丽珠的口气越来越不客气。 「丽珠,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女,也敢这样跟大公主说话?!」朱寿不知何时进来了。 丽珠一看见他,马上心虚不敢再放肆。「朱……朱总管,奴婢、奴婢……」 「不用说了,做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样子,咱们鸣陆宫规,对主子不敬者,重则杖毙,轻则关入暴室,下次若再不懂规矩,别怪咱家依法处置了。」 丽珠大惊,脸色惨白。「奴婢不敢了!」 「还不快向大公主认错求饶?」 「是……是是,大……大公主,请饶恕奴婢无状,奴婢下次不敢了!」丽珠慌忙的朝阴奢道。 「我不怪你,你走吧,回去告诉阴烟,我一会儿过去。」阴奢无意为难她,挥挥手让她走。 丽珠朝两人行了礼后快步离开。 「大公主就是太好说话了,若这丫头下次再无礼,您不用对她客气的。」朱寿不悦的道。 「落魄凤凰不如鸡,其实你也明白,我这主子哪里像主子了?若真要拿出权威治人,她是阴烟的人,阴烟又由得了我吗?」阴奢苦笑道。 朱寿也只知道她说的没错,叹了口气后话锋一转,关心的问道:「罢了,咱们不提这个了,倒是您,气色不怎么好,是不是病了?」 「病倒没有,可能是刚才作了个梦,有点惊……」 「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一名自称女巫的老妪……」她将梦中老妪对她说的话告诉了朱寿。 朱寿听了却高兴起来。「若梦中这位女巫说的是真的,您不妨离开这儿,朝西方去试试运气吧!」 「离开?谈何容易,公主离宫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出嫁,而我身为蛇女,谁又敢娶我?」她悲凉一笑。 「是陛下与皇后娘娘不肯为您打算,才会拖延您的婚事至今,若不然,您身为公主就是蛇女也尊贵,谁敢不娶?」鸣陆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就嫁人了,就算未嫁,到大公主十七这岁数也议好对象了,但因无人肯为她作主,她必然得孤老在宫中了。 「父皇与母后眼中无我,如何会想到我的终身大事?就算真肯为我盘算,对象又如何会适合?况且,强逼对方娶我,夫家也不会善待于我,我这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入另一个坑罢了。」阴奢凄然的摇摇头。 朱寿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陛下对大公主不闻不问,皇后又极度厌弃大公主,若由皇后出面安排,找的对象也不会是好人家,再加上对方被迫娶蛇女公主,心中又怎会舒服,这桩婚姻相必难以和谐,与其如此,大公主何必委屈自己嫁?可若不嫁,难道真要老死在这座冰冷无情的皇宫之中? 突地,他想到了什么,用力一击掌。「啊,奴才想起有个机会可让您离开了!」 「机会?」 「没错,大禧太子即将要选太子妃,大燕会派公主前往参与选妃,咱们鸣陆虽与大禧交恶,但陛下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陛下想藉联姻蚕食大禧,稍早刚决定让拥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二公主前往大禧,奴才觉得不如您也争取,如此一来便能脱离这里了!」 阴奢立刻蹙眉。「朱公公,你是不是糊涂了?我在鸣陆都嫁不掉了,怎可能嫁给大禧的太子?再说了,我样样不如阴烟,父皇若对大禧太子妃之位志在必得,又怎会舍阴烟让我去大禧?」 「争取成为代表鸣陆去选妃的公主也许很难,但让您也能跟着离宫,对奴才来说不算难事。」 他毕竟是大内总管,还有点势力,真有心运作什么,还能不成吗? 这一事果然顺利,阴弼原本并不同意阴奢去大禧的,怕她丢了他的脸,却有大臣建议,阴奢不祥,不如送去败坏大禧的气象,也好过留下继续影响鸣陆的运程,他听了觉得有理,这才同意三日后让阴奢以阴烟陪嫁宫女的身分一同前往。 【第二章 可恶的男人】 乌云掩月,夜色昏沉,在偶尔露出的朦胧月色下,一道疾风黑影敏捷俐落的奔跑在三国交界之地的小农村内,但不一会儿,前头一群激动气愤、手拿锄头镰刀的村民堵了上来,男人转过身几个纵步想避开,没想到后头居然也有人,敢情他被包围了? 男人皱起眉头,不想伤人,往左边的一条小道窜去,迎面又来了一人,他正要再闪,天上的乌云被风吹散,露出皎洁明月,藉由月光他看清对方不过是个姑娘,且穿着不像这个村子的人,似乎是个外地人,他反而走向了她。 第四章 只不过他才刚靠近那名姑娘,连开口都还来不及,另一波村民便发现了他的踪迹围了上来。 「你这无耻的偷鸡贼,还想往哪里逃?!」 小姑娘看到一群人涌上,登时一惊,连连退后几步,不敢与偷鸡贼靠太近。 「我不是贼,你们搞错了。」男人无奈的说。 「近十天来咱们村里十几户一连被偷了数十只的鸡,今日大伙埋伏等着抓贼,一晚上就你一个陌生人出现,不仅如此,瞧你身上还有鸡毛,你说自己不是贼,谁相信?!」村民指着他沾有羽毛的衣服道。 「这不是鸡毛,是鸟儿的羽毛!」男人翻了个白眼,方才他拦了只信鸽,那信鸽的羽毛沾到了身上,没想到竟害他被误认为偷鸡贼。 「你还狡辩,咱们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有理说不清,眼角余光瞥见那名姑娘正在往后退,似乎是想趁着混乱之际离开,他几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道:「娘子,你帮为夫的解释解释,为夫真不是贼,娘子!」 那姑娘一脸愕然,这是什么跟什么?!谁是他的娘子?!「放……放开我,我不是你的娘子!」 「娘子有孕在身,咱们这趟回乡是让岳母给你养身待产的,可半路上你却给为夫闹脾气,过几天见到岳母,她知道了还能放过为夫的吗?我的好娘子,你就行行好,别与为夫的呕气了。」 闻言,姑娘的双颊倏地一红。她还未出嫁,这男人竟然说她连身孕都有了,他是疯了吗?「你……」 她急着要再反驳,身子却被他给揽进怀里,耳边传来他低声的恳求,「我真没偷鸡,你帮我一把,来日我定还你这份恩情。」 阴奢紧紧蹙着眉头,一时之间不晓得该不该答应。 她以阴烟陪嫁宫女的身分前往大禧,终于顺利离开囚禁她多年的鸣陆皇宫,而她并不想去大禧,只是想藉机逃出鸣陆,摆脱蛇女公主的称号,展开新生活,因此在行经三国交界处时,趁夜晚车队紮营之后无人会留意她,便换上朱公公为她备好的布衣连夜逃了。 大半夜里,她跑了几个时辰,哪知来到这儿竟遇上这个人,而自己也是有麻烦的人,实在不宜再惹事,万一身分曝光被抓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这么一想,她决定还是拒绝他的请求比较妥当,就在她要推开他之际,听到其中一个村民说道—— 「小娘子,别怕,你说实话,这人真是你的丈夫吗?若是个贼,咱们这就打死他,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阴奢瞧这些村民手上拿着锄头和镰刀,这人若是落入他们手中,恐怕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再一抬眼,就对上他带着急切恳求的目光,让她不由得心软,想她一辈子为求生存都在求人,而这是第一次有人需要她的帮助,本该明哲保身的与他撇清关系的,她却不知从哪儿生出了勇气,竟道:「咱们夫妻……今日才抵达这个村子,若你们十多天前就遭小偷了,那肯定与我丈夫无关……」 「老子刚才听见你说这人不是你丈夫,怎么突然改口又说是了?」一名穿着鸣陆服饰的官兵走了过来,质疑的问。 她心头一颤,这里虽是三国交界处的三不管地带,但地理位置还是离鸣陆近一些,见到鸣陆的官兵出现不足为奇,而小地方也需要有人维持治安,可现在的她并不能让任何鸣陆的人认出来,于是她又道:「这……其实平日丈夫对我很好,可这次回乡的路上,他见到一名路过的女子貌美,便频频称赞人家,我听了有气想教训一下丈夫,所以才不想认他。」此刻还真得和这人扮夫妻不可,要不然让鸣陆的官兵发现她是逃脱的蛇女公主那就糟了。 「那他身上的羽毛是怎么回事?」 「那真是鸟儿的羽毛,我有孕在身,回乡的路上都靠他抓来鸟儿为我补身……你们别误会他了。」 「所以这男人真是你丈夫?」鸣陆官兵打量着她又问。 「是的,咱们夫妻吵架,造成误会,很抱歉……」阴奢一脸歉意。 「既是如此,咱们便相信了,不过小娘子,以后你别再醋劲这么大了,咱们村里虽都是老实人,但你一个女人家离开丈夫夜里在外游荡难免危险,况且乡间的野狗畜牲不少,当心惊了你的胎气,特别是近来又有偷鸡贼出现,要是遇上就不好了。」有人劝说。 「就是说,以后娘子别尽顾着与为夫的置气,自己安危要紧啊,以后为夫的保证不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可好?」男人仍揽着她的腰不放,朝她眨眨眼说。 阴奢脸红气恼,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故意退开一步不让他继续搂着。 可那鸣陆官兵眼尖,狐疑的又道:「你们两个都是陌生人,谁知道会不会联合起来骗咱们?」 「有道理,这嘴巴说说,谁都能是夫妻,咱们不能轻易相信人!」想想有理,有人马上附和。 阴奢见身旁的家伙像恼她坏事,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紧抿着唇,本想不理他,但那鸣陆官兵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一阵心虚,勉强又靠男人近一些,可她一走近,这家伙马上得寸进尺的将她紧紧搂住。 男人咬牙低声道:「你要帮就帮到底,配合着点如何?」 其实有鸣陆官兵在,现在也不知谁帮谁了,她衡量情势,迫于无奈的点了点头。「你要做什么,我配合就是。」 「那多谢了。」男人朝她露齿一笑后,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她的嘴一下。 阴奢瞬间全身僵硬,眼睛瞪得老大。 「各位,这位若不是我娘子,这嘴能让我随便亲吗?不早打死我了,你们若还不信,难不成要我当众行房给大家看?这也不是不行,就怕不好意思的是各位。」男子说得极其无赖。 这群村民是来抓偷鸡贼的,全是粗汉子,听了这话全哈哈大笑,尤其那鸣陆官兵笑得最为粗鄙。 阴奢浑身血液逆流,她虽好脾气,也习惯逆来顺受,但这王八蛋亲了她的嘴还拿她的清白开玩笑,实在太过分了,她气得双颊涨得通红。 村民当然不晓得她的想法,只以为她是害羞了。 「想来这偷鸡贼今日咱们是抓不到了,而且听你这么一说,咱们也想回去抱自己的女人了,你们夫妻俩赶夜路小心点啊!」带头的村民拍了拍男人的肩笑道。 那名鸣陆官兵看了他们一眼,没再啰唆什么,便与众人搭肩嘻笑离去。 阴奢拚命隐忍,直到四周再没有其他人,她毫不客气的甩了男人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男人的身子震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竟教人打了。 「你……你混帐!」以前无论母后与妹妹们再怎么污辱她,她都能忍着,可她没想到这会儿竟气到打人。 「大胆!」他震惊后终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原本那痞痞的模样瞬间转为阴沉。 阴奢一惊,退了好大一步,紧张的问:「你想做什么?!」 「你该死!」他杀意浓浓的朝她逼近。 她哪想到他说变脸就变脸,村民又早已远去,呼救也来不及了。「该死的是你,我帮了你,你却趁机占我便宜,你不该打吗?!」 「没人会说我的吻是占便宜,你这丫头不知好歹!」他用力扼住她的手腕。 「不知好歹的是你,若不是我,你早让那群愤怒的村民当成偷鸡贼打死了,还能凶神恶煞的抓着我不放吗? 亏你之前说会报答我,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他恼怒地瞪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依旧强烈,他只要一掌就能劈死这胆敢冒犯他的丫头,可是他确实说过要报恩的,这让他不由得陷入挣扎,过了一会儿后,他道:「好,我说话算话,你既然帮了我,这个巴掌就当回礼了,你我互不相欠!」说完,他松开了她的手。 一脱离箝制,阴奢马上转身就跑,跑了一段距离后才停下脚步,她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那翻脸跟翻书一样快的男人,莫名一阵心慌,她下意识抬手抚着左胸口,转回身继续逃。 她一离开,由暗处走出两个人,苏易与草万金忐忑的朝蓦魏跪了下来。 「卑职大意失职,护驾来迟,让……让殿下受辱了。」苏易说。 「奴才……也该死,没……没法替殿下挨那一巴掌……」草万金嘴巴快,还没怎么思考就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某人立即暴怒,抬起拳头往草万金头顶抡了下去。「你这奴才哪只眼睛看见本宫挨巴掌了?本宫把你那只眼睛给剐了!」 第五章 「奴才什么都没看见,就这张嘴不知怎地胡说八道,奴才自己掌嘴!」草万金知晓说错话,连忙往自己嘴上呼掌。 蓦魏看草万金连打了几下才勉强消气,冷哼一声这才让他停手,可是他的心情还是很不好,臭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苏易与草万金见状暗自苦叹,尤其是草万金,抚着被自己打肿的嘴唇直想哭。 主子不想被皇后娘娘逼着选太子妃,找了藉口跑来边境监兵,却意外发现鸣陆的奸细欲打探大禧的军备状况,他一时兴起只带了他们追捕,不料对方发现了,甩开了他们,主子哪能甘心,继续追踪,偏偏主子动作快,他们一分神主子已无踪影。 等他们找到主子后,才知分散后主子被误会为贼遭村民围攻,苏大人本想立即出面救人的,但主子对苏大人使了个眼色,让苏大人退下,明白主子不到非不得已不想曝光身分伤及百姓,他们只得在一旁静观其变,见主子利用那丫头顺利脱困,本以为危机已解除,怎知下一刻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丫头竟敢呼主子巴掌,这一掌打下别说主子愣住,他与苏大人也惊骇了,主子什么身分,别说呼巴掌,就是身上的一根毛发也碰不得,碰了可是要诛九族的,想那丫头今日是难逃一死的,却没料到主子居然放过她了,可这会儿他们却强烈地感受到主子那郁结的怒气。 苏易朝草万金暗暗递了个眼神,让他说话小心点。 草万金含泪点头,自己这张嘴确实贱,经常闯祸,现在打肿了也好,可以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去,给本宫查清楚那丫头的来历!」半晌后,蓦魏终于吩咐道。他虽说已答应放过她,但胆敢打他的人是谁他得搞清楚! 「是……咱们保证一天内给殿下送来消息。」苏易与草万金立刻道。 草万金忍不住冷汗直流,主子平日嘻皮笑脸的,看似好相处,实则手段多多,尤其让主子真正恼起来,那可是能令人鬼哭神号的,而他的体验最为深刻。 阴奢连夜逃离阴烟的车队,又受到那男人的惊吓,这一晚实在不好过,天一亮,便在另一个村子寻了家小客栈,累极了的她,头一沾枕便昏睡过去。 然而,一觉醒来,她顿时觉得晴天霹雳—— 「公主不用客气,本宫这不过是得知这人是你走失的宫女,顺道替你将人带回来罢了。」 「多谢殿下帮烟儿找回愚蠢走丢的宫女,烟儿都不知该如何感谢殿下了。」 刚醒过来的阴奢发现自己躺的地方不是客栈的床上,而是一辆马车里,这事已够教她吃惊的了,再听见马车外说话的两人声音十分耳熟,她整个人活像遭到雷击。 「没什么,公主要不要确认一下,免得本宫带错人给你了。」 话音方落,阴奢看到马车帘子被拉开来,露出两张脸孔,一个是拥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阴烟,另一个则是五官突出、浓眉俊目,穿着锦缎的男子…… 「你……你这无赖怎会在此?!」竟然是昨晚轻薄她的臭男人! 「放肆,此人乃是大禧的太子殿下,你竟敢喊他无赖?!」阴烟立即怒目道。 阴奢听了更为错愕。「他是大禧太子?!」 「没错,你这趟随行却私自脱队,所幸是殿下发现你倒在路边好心救你回来,而你竟这般口无遮拦,这是要丢谁的脸面?!」阴烟斥责道。 「昨夜明明是我帮了他,否则他已教人当成偷鸡贼给打死了,而我哪里是倒在路边,我好好地睡在客栈……」 「你先骂本宫无赖,又指本宫是偷鸡贼,敢情鸣陆的人都像你这般胆大包天,随便诬陷他人?」蓦魏截断她的话,冷然道。 阴奢见他狭长的凤眼带着阴冷的寒光,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威慑力,与昨晚那轻佻放荡的模样判若两人,彷佛是真正尊贵不可侵犯的太子,她倏然一窒。 其实她能理解堂堂太子被当成偷鸡贼面子挂不住,会否认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她还打了他一巴掌,若是不想继续得罪他,这事就识相的别再提了,而且就算她非要说,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阴奢,你再没见过世面,也不能对殿下无礼,还不向殿下认错!」阴烟怕得罪蓦魏,朝着阴奢严厉的道。 阴奢紧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低声下气的道:「方才是阴奢出言无状,还请殿下恕罪。」 阴烟从小到大从未唤过她一声姊姊就算了,如今竟然当着外人的面连名带姓的斥责她,真将她当成宫女对待,实在有些欺人太甚,但当初毕竟是她同意以陪嫁宫女的身分随阴烟离开鸣陆的,如今阴烟要怎么对她,她又能说什么?都怪眼前的男人恩将仇报,将她掳回来,只是她不解,他是怎么知道她是阴烟的人? 蓦魏紧盯着她,感到有些恼怒,这丫头该死,他本是要放过她的,可调查得知她竟是鸣陆私逃的人,所以昨晚的事,算来是自己帮了她一把,那么算上她对自己动手的这笔帐,他咽不下这口气,哪能让她顺利出逃,自然掳来交给阴烟,给这丫头一个教训,但她若是以为这样便可以了结此事,那就错了,回头他还有苦头给她吃,这丫头犯到他,他非整得她日子没法过! 「得了,本宫领你回来横竖也不是来讨人情的,这事本宫不计较了,不过听公主唤你阴奢,你也姓阴?」他问。 这话让阴烟神色微变,抢在阴奢回话之前道:「她姓阴没错,是烟儿的远房亲戚,严格说来是烟儿的堂姊,父皇不放心烟儿一人远至大禧,便让堂姊陪同。」 阴烟对阴奢随行去大禧一事非常恼怒,认为阴奢不自量力,蛇女居然也想和她抢男人?!虽说她没将阴奢放在眼底,但带个蛇女去大禧也挺丢人的。 而且她还怕沾染到阴奢的霉运,害自己此行做不成蓦魏的太子妃,因此一路上竭尽所能的找她麻烦,将阴奢当成真正的宫女使唤,昨夜得知她失踪反而感到高兴,甚至提早拔营走人,就是怕阴奢后悔又回头,但谁也没想到阴奢会遇见蓦魏,还让蓦魏给带回来了,这会儿当着蓦魏的面她实在做不到承认自己有个蛇女姊姊。 阴奢当然明白阴烟的想法,听她不说自己是鸣陆大公主的身分也不在意了,反正她离宫时身分就是宫女,而宫女要比蛇女公主的名号让人自在多了。 「这么说来,你也不算一般的宫女了。」蓦魏似笑非笑地瞧着低着头的阴奢,发觉她似乎总是低着头,很少抬头看人,让人瞧不清她的面孔,他转向阴烟再道:「本宫也刚好要回禧京,不如与你们一道走,路上也好护送公主,免得公主再搞丢什么人。」 阴烟大喜,回话的嗓音比平日娇媚许多,「那太好了,烟儿有劳殿下护送了。」通常她用这种语气说话,一般男人都抗拒不了。 有蓦魏护送那是再好不过了,一路相处,她有自信凭自己得天独厚的美貌,在到达大禧国都之前就能顺利虏获蓦魏的心。 她的一双美目紧瞅着蓦魏,看着看着不禁红了脸,她虽然早就知道蓦魏有神人太子的盛名,但没有料到会是这般俊伟的男子,让她一看到本人就心生倾慕,之前若是因为奉父皇之命前来争取这个男人,而今就是她自己想真正拥有他了。 「能护送公主可是本宫的荣幸,公主不用客气。」蓦魏并未特别留意阴烟的神情有多媚惑,而是不经意瞄了阴奢一眼,唇边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阴奢正巧抬头看到了,倏然浑身发寒。轻薄自己的家伙居然是阴烟要嫁的对象,之后还将一路同行,这…… 她有不好的预感,看来她惹上大麻烦了。 马车内,阴烟大发脾气的乱摔东西。 丽珠害怕得躲到角落去,担心东西等会儿会砸在自己身上。 「那阴奢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与蓦魏同车!去,去将阴奢叫回来,本公主有话问她!」阴烟又砸了一盘点心后让丽珠去叫人。 阴烟本以为与蓦魏同行,自己必定有更多时间可以与蓦魏相处,而他也必然像其他男子一样轻易恋上她的姿容,怎知这三天来他从没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过,就算她借故去找他,他也总是托辞不见,她虽然对他的行为感到气闷,但想来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倒也还忍得住。 第六章 可是今日得知他不见她却连着三天将阴奢叫去马车里伺候,她顿时火冒三丈,不说阴奢现在只是个宫女的身分,光论容貌阴奢也不如她,何以蓦魏会冷落她而接近阴奢?!这点让她自尊大损,忍无可忍。 「这……是,奴婢这就过去请人。」丽珠见主子毫不掩饰对阴奢的嫉妒和怒火,不敢再有所耽搁,连忙下了马车找阴奢去。 这一头,宽敞的马车里,蓦魏一身松绿锦袍,闭着眼,单手支颅,侧身斜卧着,轻松又惬意。 反观阴奢,局促不安的跪坐在他身前,内心万分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家伙连着三天将她叫来,也不搭理她,只让她枯坐着,若是如此,又何必找她过来?这般独处他不难受,她却是苦不堪言。今日一早他又将她提来,她真有点忍不住了,挪了挪坐不住的小臀后,她终于讷讷的开口,「这个……殿下今日若还是无事吩咐,那我……奴婢先回去了。」她得快点习惯称自己奴婢,免得真正的身分会被发现。 「你想走?」他倏地睁开眼,眼神凌厉得令人发毛。 「阴烟……公主那儿也需要奴婢伺候,不方便一直待在这儿。」阴奢不敢与他对视,慌慌忙忙低下头,死盯着铺在地上的羊毛垫子,心儿扑通扑通的猛跳。 蓦魏定定的瞧着她,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这丫头平常总是小心翼翼的,极少抬起头露出这张脸蛋,如此胆小怯懦的个性居然敢打他,这着实勾起他对她的兴趣,因此不动声色的向她施压,天天叫她过来枯坐,他倒要看看这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能忍到什么时候。 「也是,你并不是大禧的人,本宫也不好霸着人不放,不过若是阴烟同意了,是不是就没问题了?」 「同意什么?」 「同意前往禧京的路上,让你专责伺候本宫。」 「什么?!」阴奢一急,猛地抬起头,惊慌的看着他。 蓦魏终于瞧见她完整的容貌了,她有着一张瓜子脸,弯弯的蛾眉、粉嫩的唇,虽不像阴烟那般令人一见惊艳,但那小巧玲珑与温婉如玉的模样却更吸引人。「怎么,你不愿意吗?」他斜斜挑眉的问。 「不……不愿意!」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回答。 「喔?为何?」蓦魏炯炯有神的瞳眸逼视着她。 阴奢咬着下唇,挣扎了一下才说:「咱们……咱们不如把话敞开了说,这个……当日奴婢打您那耳光固然冲动,但您也不该辱了奴婢的清白,所……所以您错在先,不应该藉机报复奴婢。」 他勾起唇,很好,这丫头很清楚自己为何找她麻烦,还不算太笨。「清白?你虽是阴烟的亲族,但照阴烟的说法,你的地位不比宫女高多少,你怪本宫无礼于你,不觉得自抬身价吗?」 她不由得气结,这家伙分明得了便宜还卖乖。「即便奴婢地位不高,但是没有姑娘不看重自身的清白,您就算是一国太子也不能强欺人!」 「那好,你怪本宫毁你清白,那不简单,本宫对你负责,这就去向阴烟开口要人,让你名正言顺成为本宫的人,如何?」 阴奢瞬间脸色大变。阴烟此趟的目的就是嫁给这个男人,成为大禧东宫女主人,自己若与阴烟抢男人,可想而知阴烟必会暴跳如雷,她可不想惹阴烟生气,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想和任何男人有所牵扯,她只想尽快远走高飞,过自己的日子。 「不……别去找阴……公主,之前的事就当误会吧,您要奴婢如何枯坐发呆,奴婢就如何枯坐发呆,一切如您意不就得了。」她委屈求全的说。 「那好,本宫继续闭目养神了。」蓦魏满意地微笑。 阴奢沮丧的垂下肩膀,安静的跪坐着。 而他表面上看起来泰然自若,心绪却有些复杂,照理说她气息轻浅,应该很容易被忽略才是,但这三天来他却是与日剧增的感受到她的存在,此时此刻这份感觉越发强烈,甚至能扰乱他的心思,叫她来的目的是故意要让她不自在,怎么反倒自己受影响?他越想越气恼,正要开口让她再坐远一点,马车外却传来丽珠的声音—— 「敢问太子殿下,大公……阴奢是否在您的马车里?」既然二公主不说大公主的身分,那她当然不便喊阴奢为公主,便直呼名字。 「在,找她何事?」他瞄见阴奢听见丽珠的声音后蹙起眉的样子。 「回殿下,公主有事找她,能否让奴婢领人回去?」 阴奢心知阴烟八成发现自己天天与蓦魏同车,生气了才会让丽珠来向蓦魏讨人,想到自己待会儿又要受阴烟的气,她真的觉得很无辜。 蓦魏其实也猜得出来阴烟找阴奢做什么,阴烟目标在他,转的什么心思他当然清楚,阴烟虽号称天下第一美,可惜他还是看不上眼,找阴奢同车除了戏耍她,也是藉此给阴烟难看,让阴烟懂得知难而退。 「你若不想去见阴烟,本宫可以留下你。」他难得大发善心,他想,阴奢会感激他的。 「不,奴婢愿意去见公主。」阴奢却不领他的情。 她的回答再一次惹怒了蓦魏,他没好气的道:「哼,随你便!」 「那奴婢告退了。」她感受到了他的不悦,她还是起身就走,毕竟相比之下,她觉得不要惹得阴烟更生气比较好。当她掀开马车帘子朝天空看了一眼后,突然身子一顿,扭回头来对他说:「这个……之后几天可能会有大雷雨,此去是山路,不如绕道而行,虽然会多花一些时日,但比较安全。」 他疑惑的拧起了眉。「此刻无风无雨,不见有任何异变,之后真会落下大雨?」 阴奢抿了抿唇。「您若不想遇险,还是听从奴婢的建议吧。」 「你当自己能够未卜先知吗?哼,快走吧!若真降下雷雨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他挥手让她走,根本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张开口,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他的马车。 「走吧,二公主等很久了。」阴烟大怒,丽珠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心中不免埋怨都是阴奢害的,当着面就摆起脸色来。 蓦魏用力皱着眉头,这个阴奢也太好欺负了,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欺负她,那自己整她又有什么意思? 哼,阴奢只有他能整,其他人算什么东西,也敢凑上来! 两日后,上午本来还艳阳高照,但到了下午突然乌云密布,很快的就下起滂沱大雨,一辆载着阴烟私人物品的马车教落石砸中了,马车四分五裂,里头的东西自然也尽数毁去,阴烟闻讯冒雨下车察看,这辆马车里的东西可是她向父皇要来的一些值钱东西,让她到了大禧可以摆得出鸣陆公主的豪奢场面,可如今变成一推废渣,令她气恼得要得内伤了。 「殿下不去安慰一下公主吗?她看起来快气晕了。」草万金替主子撑着伞,看着前方的阴烟正在跳脚,显见那一车的宝贝定是价值不菲,要是换作是他,一定也是悲从中来,他好生同情啊。 蓦魏冷笑。「安慰她不如安慰本宫,那一车子的宝贝她本来是要带到禧京去显摆用的,还没挥霍在我大禧就这么砸烂了,该感到可惜的是本宫!」 草万金替主子撑伞,自己身子都淋湿了,本就觉得有些发冷,这会儿又听主子这么说,整个人都僵了,这还是人话吗? 若要论道德良知,主子是半点没有,这位公主算是好狗运,没教主子看上,否则主子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好男人,若相中她为太子妃,只怕以后日子还有得她受的,冷落事小,时不时被精神凌虐那才是可怜。 「这暴雨下得真是诡异,一点徵兆也没有,要是早点知道咱们就可以绕路走了。」苏易撑着伞走过来说。 蓦魏看着骤雨,想起某人说的话,带着沉思的眼神瞧向立在阴烟身后的阴奢,她正好也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接,她先是一怔,随即表情多了几分责怪,他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早就有人提醒过本宫天会有异变,只是本宫当时不当一回事,想不到这人却是所言成真。」 「谁这么神通广大能预知天候?」苏易讶然,注意到主子的视线落在不远处,他跟着看过去,就刚好将阴奢不自在收回眸光的模样尽收眼底。「殿下说的该不会是她吧?」 蓦魏点点头。「可不就是她,咱们过去吧!」 第七章 「主子又不安慰人,过去做什么?」草万金见主子朝阴烟过去,撑着伞忙跟上去问。 「本宫改变心意了,去安慰她几句也无妨。」 草万金见主子的笑容不带丝毫善意,心想着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阴烟正对着没教落石砸死的车夫发脾气,怪他没护好她的宝贝,但一见蓦魏过来,她态度丕变,敛起怒气,呈现出来的是一副受惊无助的样子,让人好生怜惜。 「人命为重,你也不用心疼这些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你安然无恙,不是吗?」蓦魏恳切的说。 见他看重自己胜过财物,阴烟不禁欢喜了,不过还是作态落泪道:「这回若非与殿下同行,烟儿一个女子发生这种事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本宫也遗憾公主的财物被砸,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本宫只能提醒你,记录一下损失后,赶紧派人快马回报你父皇,请他尽快再补送过来,如此你在大禧也不致于生活拮据了。」 阴烟本等着他说出失财事小,到了大禧一切有他的话,哪知他竟让她快点派人回去向父皇讨钱,她瞬间傻眼了。 草万金掩嘴偷笑,这种「安慰」人的话只有主子说得出口,他要是阴烟,这都要闷得呕出血了。 「烟儿会让人去通知父皇送钱来的,殿下不用担心烟儿往后的生活。」阴烟气得磨牙道。 「嗯,那就好,不过容本宫再提醒一下,大禧物价不低,众人的眼界也高,准备再送过来的东西可得好好斟酌,可别太差了。」 阴烟这下子羞恼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公主勿怪,殿下说话向来直接,可是殿下是真心为公主着想,怕您到禧京日子难过。」草万金替主子收拾烂摊子,出来打圆场了。 阴烟还是说不出话来,可蓦魏没打算再理她,迳自转向她身后的阴奢问:「前面路堵着了,过不去,你怎么看,要冒险走吗?」 「殿下这是在问奴婢吗?」阴奢感到讶异。 「是啊,你问她做什么,这里哪轮得到她作主?!」阴烟马上说。 蓦魏无视阴烟,对着阴奢再道:「说吧,本宫听着。」 阴奢瞧他问得认真,才低声道:「雨没那么快停,至少还要下个三天,咱们若离开这里,前头的路恐怕更危险……为了众人的安全,不如先在附近找个地方暂且落脚,等几日后雨停了再走比较好……」 「胡说八道!我瞧这雨是阵雨,很快就会停了,殿下别听她的,咱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阴烟说。 「你何以判断这雨会落不停?」蓦魏旁若无人,双眼依旧直视着阴奢。 「奴婢……猜的。」 「猜的?!你这是什么话,用猜的也敢说?!」一直被无视,让阴烟再也忍不住怒火,直接对着阴奢发出来。 「奴婢虽是猜的,但有时候颇准……」 「住口,你信口雌黄,休想咱们会信你……」 蓦魏打断阴烟的话,正色道:「本宫信你的猜测。」 「殿下信她?!」阴烟吃惊极了。 「没错,本宫接受她的建议,暂且去找地方避雨,若是公主不愿意,那咱们便分道扬镳吧,等到了禧京再聚了。」 阴烟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他这是想弃她于不顾吗?她贵为鸣陆公主,又以貌美闻名天下,可是他对她却没有一丝眷顾,简直岂有此理! 「公主,殿下是不想勉强您留下,不过阴奢是您的人,她的话您是否也该听听,就算猜错,顶多延误行程,也好过冒雨前行遇险得好。」苏易道。 「是啊,公主不妨想想这回砸中的只是您一车的宝物,若砸到了您的千金之躯,那可如何是好啊?」草万金也再次替没心没肺的主子圆场。 阴烟再怎么说也是鸣陆公主,两国虽不时剑拔弩张,但表面和谐还是要维持的,况且她未来也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皇上若有意平息与鸣陆多年的恩怨,真有可能一声令下让太子娶了她,因此一切还是圆滑处理得好,再说了,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主子这么不体贴女人,回去八成对主子有一顿好骂。 阴烟虽怒上心头,倒还不敢真正跟蓦魏翻脸,既然有人出面给了自己台阶下,她便顺势朝蓦魏压低声音委屈道:「烟儿自是与殿下一道,殿下若选择留下,那烟儿也不走了。」 「随便你吧。」蓦魏瞪了苏易与草万金一眼,怪两人多事。 说实在的,当初要不是为了教训敢阴奢,他也不会想跟阴烟一块走,他离开禧京主要就是为了避婚,这会儿回去岂不马上被母后强押选妃了?如果可以,不如现在就摆脱她,自己找机会到别处逍遥去,至于阴奢那丫头,他若向阴烟要不过来,偷偷把人掳走还不简单?偏偏被这两个家伙一搅和,将他的如意算盘给砸了。 苏易晓得主子在责怪什么,他无辜讨好的微微一笑。没办法,主子身为大禧太子,不好太任性。 那草万金可就紧张了,主子视苏易为兄弟,自是不会迁怒太多,可自己是皇后娘娘的细作、主子的眼中钉,如今让主子逮到机会,回头他又要倒霉了……他真的觉得好委屈,主子逃婚就逃婚,偏要为了报复一个丫头勾搭上阴烟,是主子自己跳坑,这会儿不玩了,想拍拍屁股走人却走不了,这能怪别人吗? 「阴奢,本宫虽信你,可你若说错,本宫也饶不了你!」蓦魏忍着对阴烟的厌烦,回头警告阴奢。 「没错,虽说你是我的人,但敢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我也饶不了你!」阴烟也有气,怒瞪着阴奢撂话。 阴奢瞧瞧刚由天空飞过的野鹰,笃定的道:「奴婢不会猜错的。」 【第三章 小庙好热闹】 苏易在附近找到一座寺庙,大队人马便往那儿去了,只是他们没想到,在寺庙前与另一批人相遇了。 「可真巧了,居然在这里遇见!」曾子昂一见到蓦魏开心的道。 此人是大燕的三皇子,今年二十五,眉目清朗,多年前曾以大燕质子的身分待在禧京一年,与蓦魏算是旧识。 蓦魏笑嘻嘻的上前拍他的肩。「多年不见,你不在大燕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曾子昂笑睨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你的选妃,父皇让我护送五妹去大禧,盼望与你结亲。」 蓦魏有点笑不出来了,早知道就别在母后面前逞口舌之快刺激母后,得罪父皇好解决,得罪母后那才是大大的麻烦,可是他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燕五公主曾巧心从马车下来,因为没预期会见到蓦魏,有些害羞,不过她的笑容腼眺可爱,蓦魏瞥见,对她的印象倒还不错,跟着扬起淡淡的微笑。 这一幕教随后过来的阴烟瞧见了,她的表情立即一沉,忍不住在心里怒骂阴奢这乌鸦嘴,说雨会下个不停还真让她说中了,沿途道路淹水不谈,雷还打中两旁树林引起大火,吓得她胆颤心惊,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可以躲雨,偏偏又遇到情敌,果然只要有阴奢在,就躲不过霉运。 阴奢刚下马车,伞才撑起就被强风吹走了,没了伞,只得淋雨走过去,人还没靠近,就先接收到阴烟的怒气,她困惑的微皱起眉,这是又怎么了?忽然,她又听见蓦魏对着自己大吼—— 「阴奢,你搞什么鬼!」 阴奢又是一阵错愕,她什么时候又惹到他了? 「还楞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蓦魏再吼。 阴奢被吼得有点手足无措,只得赶紧走向他。奇怪,他到底要她做什么? 「伞被吹跑了不会先回马车里躲着,等人送伞过去吗?还傻乎乎的淋雨过来,你是脑袋进水了吗?」蓦魏边骂边将她拖进自己的伞下,只是这么一来,他反而被挤出伞外,半边身子瞬间淋湿了。 阴奢被他这样的举动吓得都不敢动了,阴烟更是双眼喷火了,大燕兄妹也因此多瞧了阴奢两眼。 「反正奴婢已经淋湿了,用不着伞遮,伞您还是自己用就好。」阴奢边说边往旁边退开。 「少啰唆,不想生病就闭嘴,好好待着就是!」蓦魏把人拉了回来,对于她的不知好歹相当不悦。 场面顿时变得尴尬极了,所幸寺庙住持得知来的都是什么人后,慌慌张张赶出来迎接,这才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一行人被请进寺庙后,发现此处不大,只有四间简陋的厢房,刚好让蓦魏、阴烟以及曾子昂兄妹一人一间,至于随行人员不管男女就只能在佛堂或走廊打地铺。 第八章 阴奢当然也得跟着众人挤在这两处,草万金瞧主子对她颇特别,遂在佛堂一角替她围了条帘子,与其他人分开,让她有个隐密的地方可以休息。 阴奢谢过草万金后,刚在硬邦邦的地板铺上毯子,帘子突然被拉开,露出蓦魏俊美无俦的脸庞。 蓦魏看了一眼铺在地上的毯子,撇了撇嘴,高傲的道:「跟本宫过来。」 「去哪儿?」她反而往后退一步,摆明不想配合。 他见了不免气恼。「啰唆!来就是了。」 「可奴婢这儿若没整理好,晚上没法睡。」 「你不睡这儿,用不着整理。」 「厢房都满了,不是吗?奴婢不睡这儿要睡哪儿?」 「是啊,厢房都分给四位主子了,哪里还有多余的?」草万金见主子现身,也跟过来瞧瞧,听见主子的话后也奇怪的问。 「本宫与子昂一间,两个男人挤挤就是,多的一间就给她了。」他对草万金道。 草万金讶然,虽说主子对待阴奢的态度很不一般,但主子这样委屈自己也太过了吧?这可不像主子平日的作风。 「奴婢不敢让殿下让出厢房,殿下的好意奴婢心领了。」阴奢马上拒绝,她并不想欠他人情,尤其阴烟心眼小,刚才他让伞给自己时,阴烟看她的眼神就像淬了毒似的,自己若再接受他让出的厢房,绝对又会惹来阴烟的妒意,为自己找来麻烦的。 蓦魏神色一沉。「你情愿与一群人挤在一起,也不要单独有个睡处?」 「奴婢不过是阴烟公主的远房亲戚,身分与宫女相当,怎好占了殿下的厢房,让您与大燕三皇子挤着睡,这不也为难了三皇子?」 「本皇子不嫌挤,倒是好奇蓦魏这么好心让厢房的对象是谁,原来……是你啊!」曾子昂也来了,饶富兴味打量着她,似乎想瞧出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能令蓦魏又让伞又让厢房的。 他为五妹的亲事而来,面对阴烟这等有鸣陆当后盾又有绝世美貌的对手,原本就不抱什么胜算,他就当作奉父皇之命来走个过场,表示一下大燕对大禧的重视,而今发现蓦魏居然连正眼也没瞧过美若天仙的阴烟,反而对明显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宫女阴奢不时关注,实在太有趣了。 他紧盯着低着头的阴奢,见她忽然抬起头,这一瞬间他的心悸动了,因为他发现她的眼神太过干净澄澈…… 蓦魏见到他的表情变化,眼睛倏地眯了起来,不悦的道:「既然这丫头这么不识好歹,就随便她吧!」说话的同时,他的身子往前一步,挡住了曾子昂的视线。 「殿下,不知哪路匪类冒雨躲到这座寺庙来,在门口与咱们的人打了起来,眼看就要杀进来了,卑职过来领人出去杀匪,但为了安全起见,还请殿下留在寺庙内等待消息别出去。」苏易快步过来禀告。 寺庙内外聚集有三国的人马,人数约两、三百,这群匪徒是走不知路才敢来犯。 「哼,不过几个小贼你就要本宫躲起来,这象话吗?走,随本宫去给这群不要命的人好看!」蓦魏道。 「我也去,好久没有练身手了,跟去玩玩也不错。你们几个,留一半下来保护五公主,其余人随本皇子一起去。」曾子昂吩咐完,一副摩拳擦掌、准备舒展筋骨的样子,和蓦魏一样显然都没将匪徒当回事。 这两人年少的时候就曾玩在一块,多年后再聚,少年玩性都未减。 蓦魏临走前像是想起了什么,瞥向阴奢交代道:「你去通知阴烟和曾巧心,以防不测,两人没事不要离开房间,还有你,传完话之后就留在阴烟房里别出来了。」 他这是让她也躲起来的意思,他和曾子昂领人出去对付匪徒,唯有鸣陆的人马全部固守在寺庙内保护阴烟,与阴烟一道无疑是最安全的,这次她马上领情点头,见她总算听话,他才满意地离去。 等蓦魏与曾子昂离开后,阴奢立即去找阴烟,阴烟得知外头发生的事后,大惊失色,还是丽珠告诉她鸣陆的人马全守着她,且蓦魏与曾子昂正在外头杀匪,她的安全绝对无虑,她这才安下心来,她瞥向阴奢,凉凉的道:「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到外头去瞧瞧殿下与三皇子是否打退匪徒了。」 阴奢想阴烟对自己没有姊妹情,又怎会平白护她,分明想等自己张口求她,而自己并不打算这么做。「大燕公主那儿我还没过去通知,这就先过去了。」她也不多说什么,转头就走了。 阴烟见她不怕死的往外走,不禁闷了,没好气的骂道:「哼,逞什么强,不肯求我就死在外头,别想本公主给你庇护!」 关上门前阴奢将阴烟的话尽收耳里,但倒也不太在意,毕竟就算外头的匪徒再凶恶,但一群乌合之众哪能与这些皇子们和他们训练有素的护卫相比,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待在寺庙内会有危险。 来到曾巧心的厢房外,见到大燕的侍卫严守在四周,曾巧心的安全也是无虞的,但该传的话还是得传,她走上前去,大燕侍卫认出她是阴烟的人并未阻拦。 「进来。」房内很快传来曾巧心的声音。 阴奢对于曾巧心连问都没问她的身分就让她进去感到有些讶然,顿了一下才推开门走进去,寺庙的厢房摆设都十分简单,就一张床、一套桌椅而已,这对一个公主而言实在刻苦得很,阴烟先前就已为这恼怒过,还怪是她胡乱预测天气,害得她必须到这种破庙受罪,不过她倒没听到曾巧心有什么怨言。 进屋后,她见曾巧心坐在简陋的木床上,身后挂着一条深色纱罩,衬得这位公主的脸庞十分苍白,莫非匪徒袭击之事真吓到她了? 「怎未见伺候公主的人,这人都上哪儿去了?」她发现屋内只有曾巧心一人,没有其他服侍的下人,奇怪的问。 「我喜欢安静,让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曾巧心说。 「这样啊……奴婢只是过来传个话,殿下和三皇子让您安心待在屋里,不用担心外头的事……」阴奢走近后看得更清楚,曾巧心的脸色何止苍白,简直面无血色,连忙关心的问:「公主没事吧?」 「我没事……三哥也去对付匪徒了吗?」 她留意到曾巧心放在膝上的双手捏得死紧,像是在压抑什么,她安抚道:「是的,他与大禧太子一起,应该很快能摆平外头的混乱,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曾巧心露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阴奢记得稍早见到曾巧心时,她的样子虽娇怯,但也瞧得出一个公主的沉稳,可这会儿却是……蓦地,她眼角闪过一道微刺的光,似是铁器折射出的光从纱罩透了出来,她心头一紧,已然明白曾巧心为何这么异常,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原来纱罩后方藏了人;一把刀正架在曾巧心的后颈上,她低下头时还瞥见床底下有一滩血流出来,若她猜得没错,伺候曾巧心的人已经被杀了,尸体就塞在床下。 「公主若没其他吩咐,奴婢先告退了。」阴奢冷静的道。 「你……你就这么走了?!」曾巧心方才一听到有人敲门,赶在纱罩后的人有所反应前,马上急着让人进来,就是盼有机会求救,此刻见阴奢来了就要走,忍不住急了,只是这一出声她立即感受到刀锋朝后颈压了压,她怕得只好应道:「呃……好。」 阴奢假装没看到她双手颤抖得厉害,转过身假装真要离去。 曾巧心微张开口想再试着把人留住,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怕呼救的同时很可能她的颈子也跟着断了。 正感绝望之际,阴奢突然又回过头来,笑着走向她。「奴婢忘了三皇子还交代了要奴婢转交一样东西给您,说是外头混乱,身上携着宝贝怕不小心会损伤了,这支价值连城的黄山血石匕首暂时交由公主保管。」她不由分说把一样东西放进曾巧心的手里。 曾巧心低头一看,楞住了,这哪是什么名贵的匕首,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小刀,而且还有些面熟,好像是原本放在桌上那把婢女用来削水果的刀子,她抬头朝阴奢望去,见阴奢朝自己眨了眨眼,她瞬间明白阴奢要她配合什么了,马上故意再将小刀还回去。「不,这把匕首虽然贵重,但锋利无比,三哥正好用此杀敌,怎好放在我身上,你还是再带回去给三哥吧!」 「既然公主这样说,那奴婢便再将宝刀送回去给三皇子了。」阴奢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第九章 躲在纱罩后方的家伙因为被曾巧心的身子挡着,看不见那把刀的样子,当然也没瞧见两人的眼神交换,只想着哪能让到手的宝物又飞了,情急之下顾不得挟持曾巧心,急乎乎跳出来朝阴奢追去。「站住!」 阴奢见对方改为追自己,立刻对曾巧心喊道:「跳窗!」 离曾巧心最近的一面墙上就有一扇窗,窗子虽是紧闭着,但材质不坚固,一撞就会开,公主跳窗是难看了点,但保命要紧。 曾巧心闭着眼毫不犹豫的撞出去,那人吃惊,回头要再将曾巧心抓回来已经来不及,他转回头对着阴奢怒道:「臭丫头,把匕首给我!」人质丢了,至少还有宝贝,他直接去抢她手上的东西,只不过抢到手后他难掩错愕的瞪大了眼。「这把破铜烂铁是什么?那把黄山血石匕首呢?!」 「这……就是黄山血石匕首……」阴奢心虚地说。 他晓得自己被耍了。「他奶奶的,敢骗老子,老子杀了你!」他气急败坏,拿着她那把小刀要刺向她。 曾巧心撞开窗子的动静大,守在外头的侍卫立即惊觉有异,马上冲进屋里。 曾巧心也在侍卫的搀扶下回到屋里,她的衣服有几处扯破了,还沾染了泥土,模样颇为狼狈,但心绪已经镇定下来,拿出公主的威仪斥喝道:「大胆狂徒,还不放下刀子!」 此人是外头那群土匪的一分子,他们这群人原本占据隔壁的山头,但恶名远播后,近来没什么人敢靠近那座山了,他们已经好久没抢到象样的东西,这才想说到隔壁这座山试试,一众行动时遇到暴雨,本想到寺庙躲躲雨,意外发现来了不少大鱼,这群人的装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土匪头子自是下令开抢了,他则是趁乱混进寺庙内,想说背着兄弟先搜刮些财物,省得兄弟们杀进来后好东西全充公了,然而摸进来后他才发觉这群人不是普通人,赫然是三国的太子、皇子与公主! 惹上这些人不是找死吗?但祸都闯了,通知老大撤退也来不及了,于是他心一横,打算干脆挟持其中一个公主弄点财物后自己开溜,也不想管外头那群兄弟的死活了,哪知让一个丫头坏了事,如今没了护体的人质,手边只剩坏事的丫头,他只好试着谈条件,「我可以放了她,但你得让我走!」 「好,我放你走,你放了她。」曾巧心毫不犹豫的说,这人胆敢挟持她,照理是绝对饶不得的,可阴奢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能罔顾。 「不可以,这人纵放不得,来啊,将人给本公主拿下!」阴烟闻讯过来,马上下令拿人。 这人脸一黑,沉声问道:「你不管这丫头的死活了?」 「她的命如何与大燕公主相比?你要杀便杀,你的命必须留下!」阴烟冷笑说。 曾巧心讶异的看着阴烟。「她救了我的命,我已同意以她的命换这人的命了。」就她所知阴奢不是阴烟的人吗?为何阴烟会这般狠心? 「这我可不同意,这人胆敢挟持你,死十次都不够,若一时心软放人,不仅丢了你大燕的脸面,就是鸣陆也脸上无光,毕竟此刻这寺庙内大部分是我鸣陆的人马,却让一个匪徒来去自如,这样丢脸的事,如何能传出去!」 闻言,阴奢脸色一沉。敢情她的命抵不过阴烟的脸面?! 曾巧心还来不及再开口,匪徒便气恼的道:「真是个没用的贱丫头,既然你主子不要你活,那老子就送你上路!」 阴奢心凉,闭着眼等死,突然一道疾风从她身侧掠过,预期抹颈的刀没划下来,只听见一声闷哼,刀反而落地了,她蓦然睁开双眼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见一把剑插入匪徒的咽喉,她再转头一望,救她的人竟是蓦魏,他和曾子昂回来了,此刻的他脸色阴沉得吓人。 「三哥!」曾巧心马上扑进曾子昂怀里。 「你没事吧?」曾子昂关切地问。 他们刚解决了外面那群不知死活的山贼,就听说有匪徒趁乱溜进五妹房里,惊得他赶紧赶过来,所幸五妹平安无事,可想不到阴奢被那匪徒挟持,他正要出手相救,蓦魏快他一步将自己的剑飞射而出,杀了那家伙。 「殿下,听说外头的山贼有数百,你没教那群人伤到分毫吧?」阴烟见到蓦魏,满是关心的来到他身边。 蓦魏伸手将挡在身前的她推开,朝阴奢走去,臭着脸托起她的下颚,审视她颈项一道浅浅的伤痕,他的动作已经够俐落了,但还不够快,这该死的小贼还是伤了她!「疼吗?」 「还……还好。」阴奢只觉得颈子有点热热的,还说不上疼,可他这样子让她很不自在,因为众人都往他们这里看过来了。 「草万金!」蓦魏沉声一喊。 「奴才在。」草万金赶紧上前应声。 「把百里膏拿来给她擦。」蓦魏吩咐道。 阴烟听了脸色微变,百里膏是西域疗伤圣品,据说擦了之后能让伤口快速愈合且不留疤痕,如此神效令各国皇族都想拥有,但制作的药草珍贵,取得不易,西域产量极少,就是父皇也只弄到少许,平日还舍不得用,可蓦魏却将这用在阴奢身上,这不浪费了吗? 阴奢也听过这神药,心想自己目前只是个宫女,哪里有资格用,忙摇手道:「不必不必,伤口不深,随便抹点金创药就好,不需要用到百……」她发现他的神情变得更阴沉了,声音瞬间卡在喉间发不出来。 「草万金,去!」蓦魏不耐烦的挥手。 「奴才这就去。」草万金觑着主子的脸色,不敢迟疑,拎着衣摆快跑出去取药了。 「你也别以为本宫真舍得将这玩意浪费在你身上,本宫是瞧在子昂的面子上,你救了他五妹,这是替他还恩情。」 阴烟听了同样不满,感谢阴奢救曾巧心,难不成他对曾巧心也有意思? 曾巧心没想到那方面去,一心只顾虑着阴奢的伤。 倒是曾子昂盯着地上匪徒的尸体轻笑着,看来蓦魏对阴奢比他以为的更不一般,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福生有兆,祸来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蚁孔溃河,溜沉倾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福生有兆,祸来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蚁孔溃河,溜沉倾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大太阳底下,草万金站在东宫殿外迎着烈阳大声背诵《太平御览·人事·口》,惹得经过者无不侧目。 两日前众人回到了禧京,蓦魏回东宫,大燕与鸣陆等贵客则去了国宾府。 回到东宫的第一天,草万金就被自家主子秋后算帐了,每日都得背诵这段话。 主子这是怪他多嘴,使阴烟不肯分道扬镳,害得主子不得不跟着回京,所以罚他背诵此言,将祸从口出引以为戒,只是今日他都已经背诵超过两个时辰了,他口干舌燥也被烈阳晒得要变成人干了,可里头的主子还没气消,完全没喊停的意思。 「草公公还好吧?」苏易经过他身边同情地问。 草万金一身汗,哭丧着脸道:「奴才怎么想都不公平,当日苏大人也劝过阴烟公主别走的,可为什么只有奴才被罚,苏大人却没事?」 「这……我也不是没事,这不被交办了一堆任务,这是来复命的。」苏易也颇感苦命的说。 他们的主子集合了当今皇上的狠辣以及皇后的霸道,简直是当代最懂得如何磨人的混世魔王,他是仗着与主子一起长大,亲爹又是皇上跟前要人御前都统苏槽,这才得主子另眼相待,对付他时没那么没心没肺,顶多让他忙些,不像整草公公那般暗无天日。 「苏大人行行好,待会儿进去时替奴才向主子求个情吧!」草万金都要哭出来了。 「放心吧,主子不是狠毒之人,相信等一下就会赦了你……」 「大胆奴才,竟敢偷懒!再没声音,本宫拔了你的舌头,让你哑一辈子!」从殿内传来某人的吼声。 草万金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前还不忘赶紧继续用着嘶哑的嗓音背诵,「福生有兆,祸来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蚁孔溃河,溜沉倾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他现在真真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了! 苏易同情的摇摇头,同时也感觉到主子的脾气似乎比平常暴躁,犹豫着要不要晚点再过来,省得被迁怒,可是当他正想不顾草万金的请托,没义气的想开溜,就听到喊声传了出来—— 「苏易,怎么还不滚进来?!」 第十章 苏易摸摸鼻子,这下子想逃也逃不了了。 一刻钟后,草万金终于被叫进殿里,他心想苏大人果然有情有义、说话算话,替他求情成功了,然而他却见到苏易低着头苦着脸,像是也狠狠被教训过一顿的样子,他不安地瞧向主子,见主子一身银白装扮,横卧在镶金的软榻上,神情阴狠又愤怒,活像吞了火药,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用眼神请苏易给他个暗示,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易吞了吞口水,勉强道:「草公公,你不觉得这东宫有点闷吗?」 「闷?」这是什么暗示?他疑惑地问:「是不是窗没开?奴才这就去开……」 「真不知道母后在想什么,居然派了个蠢蛋到本宫身边,这是能干什么?!」蓦魏不客气的讥讽。 一道冷汗从草万金的额头往下滑落。「这个……是奴才一时驽钝,想、想必是殿下刚从外头游历回来,初回宫中难免觉得宫中沉闷,不如外头事事新鲜,不如奴才给殿下想个有趣的事做做,让殿下心情能愉悦……」他脑袋猛转,试图亡羊补牢。 「哼,得了,就凭你这猪脑袋,能想出什么讨本宫欢心的事?本宫叫你进来是要你去跟母后说一声,让她别多事办什么选妃宴,那等无聊的事本宫不会出席。」蓦魏绷着脸道。 母后一得知他回宫就大张旗鼓的要展开一系列的选妃活动,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吗?父皇也不管管母后,尽让她想着害儿子的方法。 「这……殿下不是觉得宫里闷吗?若有个活动正好可以解解闷……」草万金不知死活的说。 「啧啧,草万金啊草万金,你不只蠹,原来你还找死!」蓦魏气得坐起身来。 草万金吓得赶紧跪地。「殿下请先听奴才说完,皇后娘娘必是见您这次回来带着两位公主一起,想打铁趁热……呃……奴才的意思是,您不如顺着皇后娘娘,假意同意参加选妃宴,如此便能名正言顺的以想先了解各国公主喜好与兴趣为由,将阴姑娘叫到东宫里来整……呃,来伺候。」他见主子变脸,怕脑袋不保,赶紧说重点。 蓦魏本已抄起桌上的茶盏要砸向他的脑袋,听完他的话后,先是一楞,接着嘴角逐渐扬起。「你这奴才连母后也敢背叛,竟然唆使本宫假意奉承?」 「奴才不敢背叛皇后娘娘,奴才只是担忧殿下的心情……」草万金抹抹汗,干笑着。 蓦魏冷笑道:「看来你这个笨奴才还是有点用处的。」 「奴才为求生存,就是猪脑袋也得挤点东西出来。」草万金说。 苏大人脸这么黑,又提示主子闷,一开始他也没多想,但被逼急了也有想通的时候,抵达禧京后,众人各有去处,道别时主子对阴烟与曾巧心两位公主是连一眼也没有多瞧,唯独怒瞪了阴奢好几眼,还一副意犹未尽想带回东宫继续整的模样,可惜她毕竟是阴烟的人,主子没有理由把人带走,这不回来后脸色一日臭过一日,自己虽是皇后娘派来的,但伺候主子这么多年,又哪里猜不出主子的心思。 蓦魏跳下软榻,拧起草万金的耳朵。「你这奴才既然有了好提议,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去国宾府将人给本宫拎来!」 「痛……痛啊!」草万金苦命的喊,主子下手不留情,他耳朵要被拧落了。 「殿下,您先饶了草公公的耳朵,他才能替您去将人请来啊。」苏易忙上前相救。 「请什么,那丫头也配本宫用请的吗?本宫让她爬过来她也得爬!」 「爬?」 「对,就让她爬来东宫!」 蓦魏坐在殿内,听说阴奢来了,俊容顿时亮了起来,他翘首往殿外望去,就见阴奢跪在地上,他不禁一怔。 「这是做什么?」 「回殿下,您让她爬过来,她没照做,奴才们就只得请她向您跪伏认错了。」草万金道。 「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让她爬进东宫的?」 「您拧着小人耳朵时是这么说的。」草万金的脑袋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主子不会不认帐吧? 「放肆,本宫好端端地下这道命令做什么?!」 草万金傻眼了。「您不是要整……」 「住口,本宫要整谁?本宫要整你!还不去将她带过来!」蓦魏吼道。 这魔王!草万金好想一头撞向柱子来个一死百了,省得再继续受这非人的折腾。 「你两只狗腿是不是缺板子跑不动了?」 草万金刚迈开步伐,身后就传来主子的咆哮声,他马上将皮绷紧,撒开狗腿快跑。 由于他跑得急心里又害怕,来到阴奢面前时累得像条狗似的吐舌猛喘气,过了一会儿才有办法好好说话,「阴姑娘,殿下赦你不用跪,让你进去呢。」 阴奢微抬起头,看了殿门口一眼,慢慢地起身,但不是往殿里走去,而是后转身要离开。 草万金一惊,马上将人拦住。「殿下让你进殿,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殿下要见我可以,但这般侮辱人也够了,我并非大禧的子民,跪伏在地上这么久,也算尽到身为奴婢的谦卑,这就不再进去见殿下了,还请殿下见谅。」她也是有脾气的,一开始说让她滚到东宫,她当然死也不愿意,直接走着进来,来了还让她跪着好一会儿才说要见她,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骨气还是有的。 「啊?你……你别走!」他惊在当场。她竟敢不甩主子?! 阴奢不理会,继续走。 草万金急了,再次上前拦人。「你怎能就这么走了?」 她绕过他,脚步不停。 「站住!」原本该在殿内等人的某人,老远见她居然转身要出宫去,耐不住便跑了出来。 阴奢听到声音连回头都没有,还开始小跑步,想着离他越远越好。 蓦魏气恼的追了上去,腿长的好处就是没几步就能逮到猎物,他一把拎住人家姑娘家的后领。「看你还能往哪儿去!」 她侧过头不满的斜瞪着他。「请放开奴婢!」 他瞧着她两脚悬空踢着,样子滑稽,忍不住笑出声。「你的腿还真短。」 阴奢气极了。「奴婢是女人您是男人,奴婢的腿若是长过您,该被笑话的就是您了!」 蓦魏笑得更开怀了。「本宫本以为你是个闷葫芦,天生连舌头也短的,想不到竟然激出了你的伶牙俐齿,很好,本宫不喜欢嘴笨的。」 她的脸黑了。 「殿下,您好像勒着她了,是不是气上不来要厥过去了?」草万金好心提醒。 蓦魏这才发现自己拎着她的后领,衣服前襟跟着往上提,直接勒着她的喉咙,真有断气之虞,赶紧松手放人。 阴奢跌坐在地,方才她差点就要无法呼吸了,这会儿摆脱了箝制,她急忙大口吸气。 「喂,吸够气就随本宫来,本宫有话对你说。」蓦魏见她稍恢复一点人气,便高高在上的吩咐,完全没有差点勒死人的内疚。 她用力再吸足一口气后,让草万金扶着站起身,这下子她是真的忍无可忍了。「您是以要了解阴烟公主喜好的名义将奴婢提来的,可奴婢身分低下,没资格说公主的事,您若真想知道什么,不如自己去问公主,相信公主会很乐于告诉您有关她的一切,奴婢这就告辞。」 她说走就走。 见她板着脸,蓦魏的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 草万金怕她真走了他又要承受主子的怒火,急忙拦住人斥道:「大胆,竟敢无视殿下,该当何罪?!」 阴奢听了正要张口反驳,蓦魏已经抡起拳头朝着草万金脑袋敲下去。 「是你得罪她吧?本宫让她别跪了,要你将人带过来,可你拿鸡毛当令箭,说没两句话就将人气走,办事不力,一点用也没有,这还不去领罚?打完二十大板再来见本宫!」 「嗄?」草万金内心呕出一口老血,这无良主子,是谁说让人滚来东宫的?刚刚差点勒断人家脖子的又是谁?得罪她的分明是主子自己,竟全赖到他身上了!还有,对主子不敬的是她,为何挨板子的是他?天理到底何在?! 「楞着做什么,还不去领罚!」蓦魏催促道。 「是,奴才这就去……」草万金一脸悲愤的就要离去。 「等等,殿下想罚的是奴婢,何必借题发挥的责罚草公公,原来这就是您身为主子的担当?」阴奢说。 「你说什么?!」蓦魏锐利的眸光射向她。 「奴婢只是替草公公不平,而您要是讲理之人,必能理解。」 第十一章 草万金差点拍手叫好,简直是正义之声啊!他顿时钦佩起阴奢来。 蓦魏瞬间铁青了脸。「本宫要罚一个奴才还讲什么理?」 「您不讲理也无妨,反正这是您大禧东宫的事,奴婢是管不着的,这就离去。」她漠然道。 「你当本宫这里是你能够来去自如的吗?」蓦魏怒道。 「您留下奴婢又有何用?奴婢帮不上您任何忙。」 「有用没用本宫说了算,来人,将人给本宫架进东宫!」蓦魏喝声方落,立刻就有几个小太监上来将她架起来带走。 阴奢气到都傻眼了,难不成大禧太子实际上是个流氓? 「谢谢你刚才替我说话……」草万金靠近她低声感谢后,抹了抹汗又道:「你说的没错,咱们太子的作风有点像皇后娘娘,都有些个流氓气……」 她愕然,敢情她将心里想的流氓两字说出口了?!她赶紧瞧向后头的蓦魏,见他表情正常,显然没听见自己说的,不禁安了心,毕竟怒骂一国太子是重罪,万一他真为此翻脸,就是阴烟出面,她的小命也不见得保得住,更何况阴烟是绝不可能帮她的。 阴奢挣扎着让人架进东宫内,蓦魏则是嘴角微扬,一抹冷笑浮上来。 流氓是吧?他至今还未真正展现流氓本色,不过往后几日她必定能对流氓两字有更深的体会…… 草万金回头时不小心瞧见主子那抹阴凉的笑意,正急着要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主子利眸一眯,已然朝他瞪过来了,他背脊发凉,双腿发软险些踉跄,自己方才对阴奢说的话,主子不会也听见了吧? 「草万金。」蓦魏的音调比平日森凉许多。 「奴、奴才在。」草万金噗通一声,直接往主子面前扑跪过去。 蓦魏低头盯着瑟瑟发抖的他,啧了两声,「板子你就不用挨了,不过本宫要你去母后那儿,将方才你对阴奢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母后。」 草万金瞬间白了脸,皇后娘娘的手段可不输给太子,他刚刚说皇后娘娘也是流氓,哪有命活着出来?他声泪倶下,急切地哀求,「殿下饶了奴才这贱嘴吧!」 蓦魏阴恻恻地笑着,瞧着阴奢被带走的方向。「饶了你也可以,那你去告诉母后,本宫答应她出席选妃宴,但这几天让她别打扰本宫,本宫要闭宫养神。」 「养气?」 「是啊,本宫得了有趣的玩意,不痛快地玩个几日说不过去,而这事不方便让母后知晓,免得她又骂本宫不受教。」 「啊?」皇后娘娘最恨男人欺负女人,主子这不是摆明这段时间要恶整阴奢,还要他做帮凶?可他要是知情不报,为虎作怅,东窗事发后,皇后娘娘岂会饶过他? 「怎么,本宫不能养神?」蓦魏欺近他问。 草万金吓得双手抱头,哪敢再迟疑,马上点头如捣蒜。「能,能能能,这段时间就请殿下好生养神,奴才会肝脑涂地、竭尽所能对您尽忠的……」 「得了,本宫不用你粉身碎骨,只要你闭上嘴巴、锁紧舌头即可,其他废话不用多说。」 【第四章 眼泪是女人最强大的武器】 阴奢坐在东宫内布置颇为华丽的琼花殿里,听说这就是她这段期间的居所,可她是鸣陆的宫女,住进大禧这座豪华的宫殿正常吗?还有…… 「你是?」她面前站了几名大禧的宫女,其中带头的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此刻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奴婢晴惠,奉殿下之命专责伺候您。」晴惠姑姑不苟言笑的自我介绍。 「你我都是宫女的身分,何须你来伺候我?」阴奢不解的问。 「依殿下的意思,您在此不是宫女,是鸣陆来的客人。」 客人?那家伙抓她来是为了继续算帐,怎么可能将她当客人招待? 「阴姑娘,请您先换身衣服,殿下等着您一起用膳。」晴惠姑姑为人一板一眼,连说话的语气都硬邦邦的,没什么人情味。 「我能不去吗?」阴奢小声的问。 「不行,在东宫没有人能对殿下说不。」 「喔……」想来也是,那家伙是太子,他的话就是命令。 「衣服早已备妥,还请阴姑娘更衣吧。」 阴奢好无言又好无奈,但既然上了贼船,一时是脱不了身的,她只得乖乖更衣,只是她不明白,那家伙说她是客人,为何又让她穿上大禧宫女的宫装? 带着这样的疑惑,阴奢让宫女领着来到宣扬殿,蓦魏已经坐在膳桌前等着她了,桌上布置了十来道精致的菜肴,而他脸上有着不耐烦。 「你们女人换个衣服可真久,本宫饿死了!」 她不回话,心想着又不是她让他等的,况且这顿饭也是他强迫她过来吃的。 「阴姑娘上前去吧,殿下等您很久了。」草万金上前来催促,他已改口,对她用了敬语。 阴奢听了点头,想说蓦魏既然告诉晴惠姑姑自己是客不是奴,草公公也对她客气有加,那她便当自己是客,大方的坐到蓦魏的对面。 「你为什么坐在那里?」蓦魏突然喝道。 她吓得马上又站了起来。「不坐在这里,要坐哪里?」 「阴姑娘,您得坐到殿下身边,这样才方便伺候殿下用膳。」草万金赶紧过来提醒。 阴奢蹙起眉头,觉得不对劲。「伺候用膳?」不是一起用膳吗? 瞧她那糊涂样,蓦魏冷笑后解释,「本宫是吩咐你过来陪膳没错,但可不是让你自个儿舒心的吃,你得先服侍完本宫才能动筷,这么说好了,不是只有伺候用膳这件事,只要本宫吩咐的,你都必须亲力亲为,在本宫面前你是奴,但在这宫里你可当自己是客。」 这下她总算明白为何要换上大禧宫女的服饰了,尽管他召告东宫上下自己是客,但她还是他专属的奴,说来说去,他仍在整她! 「还不过来!」蓦魏等着享受她的伺候。说不出为什么,从她踏进东宫之后,他的心情就异常的好,自从自己十六岁那年亲自领兵大败鸣陆大军后,很少有人或事教他雀跃了,可这丫头总能让他感觉到兴奋,这么神奇的事他怎能不探究个彻底?所以说,报复她那巴掌的事早已不重要,他也没放在心上了,他现在对她感兴趣的是别的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阴奢忍着气坐到蓦魏身边,草万金动作俐落的立即将碗筷送上去,她夹了块牛肉放入蓦魏的碗里,又舀了碗汤搁在蓦魏面前。 蓦魏微笑着将牛肉放进嘴里,虽说御膳房准备的菜肴都是照他的喜好做的,平常也常吃,但今日吃起来就是特别的美味。 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她只当他胃口好,可是在草万金眼中这可真是奇了,主子向来挑食,就算爱吃的料理不过吃个几口就会腻,没想到这顿主子倒是吃得欢快,吃的量比平常多一倍。 「听说你是从国宾府私逃时被草万金逮住的?」蓦魏边喝着汤,边瞧着正仔细替他剔鱼刺的她,淡淡的问道。 阴奢剔鱼刺的手一顿,楞了一下才抬起头望向他,老实承认,「没错,当时奴婢正要离开。」在来大禧的途中这家伙一直盯着她,时时找她麻烦,她根本找不到机会逃跑,到了禧京终于能摆脱他的监视,当然得趁着阴烟不注意时赶紧离开,哪知才刚踏出国宾府就遇到来抓她的草公公,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她终究逃不了这家伙的纠缠。 「据本宫所知,你已经两次私逃了,可以说说你这么做的理由吗?」 「抱歉,不能说。」 「不能说?哼,你不说,难道本宫就不知情?」 阴奢的神情突然一阵惊慌。「您知情?」 蓦魏森然一笑。「本宫若不查清楚你的底,又怎会将你送回阴烟那儿?」 原来如此,他已知她是鸣陆的大公主、阴烟的姊姊,更明白她蛇女的身分以及出走的原因,这才将她绑回去给阴烟作为报复。 他自顾自又道:「不过你这次逃得好,阴烟不知你在本宫这里,也省得她来啰唆。」 「你既然知晓我的身分,怎么还能将我留下,就不怕引起麻烦?」阴奢表情严肃的问。 既然身分已经曝光,她就不再以奴婢自称,也不再用您来称呼他。 蓦魏不屑地哼笑。「麻烦?你指的是自己蛇女的身分吗?若是指这个,那是你们鸣陆人迷信,本宫可不信这套神神叨叨的说辞,你尽管留在本宫这里便是。」 他是她第一个遇到不怕蛇女祸害的人,这让阴奢不禁有些感动了。「你真不怕?」 第十二章 「怕什么?就凭你想让本宫倒霉,那便试试是你的厄星凶狠还是本宫的命硬。」 阴奢有些激动,甚至有股冲动想点头留下来,但一瞧见他眼中自然流露出的狂狷,马上又想到他是个报复心极重的人,留下她恐怕不是出自什么善意,她敛起情绪,冷冷的道:「抱歉,我不会留下,而你既知我的身分,为免引起两国纷争,还是放了我吧。」这明显是艘贼船,她上不得的。 「两国纷争?一个被全国唾弃的蛇女公主,鸣陆的皇帝会为了你与大禧翻脸吗?你还真抬举自己。」蓦魏嘲讽道。 她倏地涨红了脸。「你——」 「不用觉得丢脸,因为这是事实,况且本宫之前就说过了,这东宫不是你能来去自如的地方,本宫要你留下你就哪里也去不了。」他说翻脸就翻脸,神情霎时变得比鬼还阴森,她心头一惊,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他又嘻笑起来。「所以你就好好待在本宫身边,直到本宫玩腻了你,到时候要上哪儿去随便你,不过现在本宫吃饱了,想骑马消消食,你得陪着本宫。」 「我不会骑……」阴奢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拖出去了。 瞧着前头脸色刷白,衣裳沾泥,身子微颤让晴惠姑姑扶着走的人,草万金与苏易齐齐摇头。 「殿下真狠。」草万金忍不住说,心里再暗自补上一句没人性。 苏易眉头一皱。「别这么说,是她太弱。」哪有人一上马就吓得浑身发抖,马起跑不久就吐了,接着尖叫响彻整个东宫,马上的她可与平日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弱了点没错,但殿下也不能见人家出丑,不仅不怜香惜玉还大声讥笑,人家姑娘家受了惊吓还被嘲笑,哪有脸见人?」草万金忿忿不平。可能是因为她在主子面前替他仗义说情过,他总私心向她。 苏易点点头。「殿下这点是有些不厚道。」他是武将,骑马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小事情,阴奢却连这也不会,实在不值得同情,但殿下那幸灾乐祸、捧腹大笑的模样确实也没什么风度。「但你瞧,殿下此刻是不是有些后悔了?」主子跟在阴奢后头,瞧她走不动,身子摇晃,几次想去扶她,可手伸出去又快速缩回来,还有那懊恼挣扎的神情完全掩饰不了。 「那是因为人家吓得都摔马了,他才发觉不对劲收敛态度,可人家已经气得不理他了,他这是后悔也来不及。」草万金不满的道。 苏易无话可说,主子的确欠揍。 「阴奢……」蓦魏眼巴巴的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阴奢眼眶含泪,对他的叫唤充耳不闻,让晴惠姑姑扶着走,想快点离开这劣等男子,可刚摔了马,腿和小臀都酸痛着,稍微走快一些就绊了脚,身子一倾,连晴惠姑姑也来不及稳住她,眼看就要再次亲吻地面,就在她咬牙准备忍痛之际,她感觉到身子腾空了。 「殿下?!」晴惠姑姑吃惊的看着主子,主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抱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女人就是麻烦。」蓦魏抱着人边骂边加快脚步往琼花殿走去。 身后的苏易、草万金与晴惠姑姑还有一干宫女太监立刻小跑步跟上。 阴奢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被他抱着,还成为众人的关注,挣扎着要下来。 他哪里肯,把她抱得更紧,直到回到琼花殿才将人丢到一张梨花木椅上,毫不客气的道:「本宫还不知道你这么重,以后少吃点,等痴肥到一种程度,那就不叫女人了。」他根本忘了自己方才还挺内疚的。 她伸手按了按快散架的腰,有些嗔怒,见他拿起桌上的茶盏,一仰脖子便咕噜咕噜饮尽,哪有半丝为自己恶劣的行径反省的模样?她气得转过身去,连一个字都不想再跟他说。 蓦魏喝完茶水,将茶盏交给晴惠姑姑后,瞧阴奢背对着自己,又有点上火了。「明明是你笨,连骑马也不会,你气本宫什么?」 阴奢忍无可忍的呛了回去,「我是笨,是不会骑马,可是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为何还要强迫我出丑?见我摔得这么难看,你可开心了?好,你要笑继续笑,我让你嘲笑个够!」 「本宫……」他语塞,尤其又再见她眼眶泛红,当真委屈至极的模样,自己那消失的良心又稍稍回来了一些,想起自己先前是过分了,见她骑马惊叫的样子觉得有趣,就想这丫头平日压抑得太厉害,藉此机会扯开喉咙发泄一下不也挺好?哪知她没多久就摔马了,她摔马的那一刻他也是一惊,心还差点停止跳动了,后来见她自己爬了起来,这才放心一些。「好吧,方才是本宫不好,你别放心上了。」 他破天荒道歉了,虽然没什么诚意,不过这已经够让晴惠姑姑和草万金以及苏易惊讶了,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太阳今日是打西边出来的吗?从来主子就算错,也是对,永远的对,哪见过他向任何人道过歉? 阴奢瞅着他,忽然眼泪就掉下来了。 蓦魏瞪大双眼,心像被烫了一下,慌乱的问道:「怎么哭了?」她不说话就只是哭,这下他何止心乱如麻,简直六神无主了。「你……想怎么样好歹说句话……好好好,是本宫错了,本宫以后不逼你骑马了!」 阴奢还是一个劲儿的哭,他急得有些来气,大掌往桌上用力一拍。 苏易三人都替阴奢捏了把冷汗,尤其草万金与晴惠姑姑,很想上前去提醒她该见好就收,主子能低声下气说那番话已是难能可贵。 阴奢被他的举动吓得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但泪珠可没少落,啪啪啪的直落在衣服上。 众人以为糟了,主子要大发雷霆了,却见主子脸皮一绷,吸了口气,大声道—— 「得了,本宫也答应你,以后不嘲笑你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阴奢摇摇头,仍是哭。 苏易觉得头皮发麻,草万金和晴惠姑姑倒抽着气,这已经是主子的极限了,他们直想冲到阴奢面前求她不要哭了,因为她不知这位主子有一种能耐,那就是他若不高兴了,就会让所有人都变得很凄惨。 「怎么还哭?」蓦魏怒掀了桌子,语气恶劣,大有即将发出雷霆之怒的兆头。 一干奴才全吓得跪地颤抖,偏偏阴奢不知道是被吓过头止不住哭还是怎地,还是继续哭个不停。 「别……别哭了,可好?」原来极限还有极限,蓦魏竟有些崩溃的问。 「我……我疼……」阴奢终于开口了。 「疼?本宫又没打你。」她这是还不依的意思吗? 「真疼……」她像是哭开了,眼泪越掉越凶。 「你——」 「殿下,阴姑娘方才落马,说不定是伤着哪儿了,还是赶紧唤来御医看看吧。」晴惠姑姑在主子再度发怒前提醒道。 「受伤了怎么不早说?!草万金,快去带御医过来!」蓦魏马上吩咐。 草万金见主子那么紧张,也不敢差遣其他人去跑腿,自己迈着狗腿奔出去,没多久,便十万火急的把御医给带了回来。 御医诊断后发现她扭伤了脚踝和腰,难怪疼得很,御医仔细的替她在脚踝上药,至于腰则是让晴惠姑姑把她带去房里涂抹,确定都没问题后,御医这才离去。 这下子某人终于感到十足内疚了,蓦魏慢慢踱到她面前,她已不再哭了,他几分讨好的问道:「还疼吗?」 御医的药十分有效,阴奢觉得没那么疼了,但她实在不想和这个始作俑者说话,将脸转开不看他。 「你这丫头真是——」 眼看主子又要生气,草万金用手肘顶了苏易一下,让他说点话,在这里的只有他的话主子多少还听得进几句。 苏易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阴小姐摔马受惊,大概还没回神,不如让她休息一晚,您明日再来。」 「她哪里是被吓得回不了神,若被吓傻了,还能摆脸色给本宫看吗?!她这分明是……」 「殿下难道还想再翻一次桌子吗?如果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阻止,毕竟东宫里的一桌一椅都是你的,随你处置,我在这里是客是奴全凭你一句话!」阴奢板着脸说。 「你、你、你好样的!苏易说的没错,你摔马连脑袋也摔坏了,敢这样与本宫说话,你是奴,你就是奴,休想本宫将你当成公主看待!」蓦魏指着她生气的吼完,拂袖要离去。 第十三章 由于他转身转得突然,站在身后的草万金来不及避开,挡了他的路,被踢了一脚,本来差点哀号出声,但看见主子的怒容,硬是将痛呼声给吞了回去。 草万金走进宣扬殿要复命,看到身着太子袍的主子一脸阴郁地坐主位,手里拿着茶盏却一口都没喝,浓眉紧紧蹙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他不由得胆颤心惊,连嗓音都不自觉跟着颤抖,「殿下……奴、奴才回来了……」 「说。」 「是……阴姑娘说腰和脚踩还疼着,让您尽量不要去琼花殿……」 草万金奉命去了趟琼花殿,因为这三天来阴姑娘都对主子避而不见,主子前去时,她一会儿说睡了,一会儿又说在沐浴,总之找尽理由不见主子,主子生气了,让他去问个仔细,他去问了,她的答案是不见。 「放肆!她竟敢不见本宫?!」蓦魏勃然大怒。 草万金竭尽所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很卑微、很恭敬,生怕主子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哼!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你说她凭什么在本宫面前拿乔,凭什么?!」 草万金没有回话,可是头点得好似小鸡在啄米,还努力露出阴姑娘拒绝主子就是完全错误的表情,但事实上他心里认为阴姑娘是对的,像主子这么自大的人,就该给点教训。 「等着好了,本宫定要再整得她哭天喊地,跪在本宫面前求饶不可!」蓦魏用力一拍桌面,神色气愤。 草万金继续露出「没错,阴姑娘太不应该」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竟脱口道:「可您不也答应人家,以后不随便欺负她了?」 「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蓦魏吼道。 草万金吓了一大跳,要命!他竟然将心里想的说出口了。「您……您忘了吗?您说以后不逼她骑马,还、还说不……不嘲笑她了……」 「那又如何?本宫难道不能整完她后不笑吗?」 「这……」听了这话草万金脸都要瘫了。 「哼,整她还便宜她,让她以为本宫在意她,她不见本宫,本宫还不想见她,就七日不理她,瞧她还能不先来求见本宫吗?」 草万金无声啧笑,别说七日,就是七十日不见,想那阴姑娘还乐得轻松。 蓦魏起身坐到书案后方,面前有着一迭迭的奏折,只要他在京内,父皇必将批奏的工作丢给他,自己成天与母后腻在一块,两人顾享乐,将苦活全丢给儿子干,这对没心没肺的父母!他心里边抱怨,边摊开了几本奏折,有模有样地盯着瞧。 一个时辰后,他问道:「天要黑了吧?」 一旁伺候的草万金立即应声,「还没,要再两、三个时辰天才会黑。」 蓦魏皱眉。「这么久?」 「欸,殿下天黑后有事?」 「没有。」蓦魏不耐烦的回道,继续批他的奏折。 草万金也不敢再问,只默默替他斟茶。 一会儿后,蓦魏又问,「天黑没?」 「回殿下,还没。」 他不满的瞪向草万金。「你是不是眼睛不好,怎么过了这么久天还没黑?」 草万金真是有苦说不出,主子自己也是有眼睛的吧,外头明明还亮着,难道要他睁眼说瞎话?「奴才……」 「得了,没用的东西!」 莫名其妙挨骂,草万金好委屈。 又过了半个时辰,蓦魏又开口了,「天……」 不等主子把话说完,草万金闭着眼睛大声回道:「殿下想天黑,那就天黑了。」 蓦魏火大的将朱笔一扔。「你这奴才眼睛真瞎了,外头太阳大得很,你哪只眼睛看到太阳下山了?」 「奴、奴才以为那是……月亮?」草万金一脸绝望,或许到阎王爷那里还比在主子面前好混一点儿。 「混帐!」 草万金腿一屈,先跪下再说。「奴才近来时常眼睛发酸……看不清……」一对上主子凶狠的目光,他突然觉得人生来到了尽头,狠命将头往地面叩去。「奴才该死——」 「该死什么,太阳虽然还没下山,不过也差不多了,天准备黑了,咱们走吧。」蓦魏忽然说。 草万金反应不过来。「敢问殿下,什么差不多了?这又是要去哪儿?」 「本宫说好了一下午不见她,这会儿天要黑了,也差不多了,君无戏言,这就去找她了。」说完,蓦魏大步走了出去。 草万金张大了嘴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到底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七天不见阴姑娘的?这才一个下午,而且连天都还没完全黑呢,就直接由七天缩短成半天不到了。他不由得鄙视起自己,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这才是真正的睁眼说瞎话,他自叹不如啊! 草万金虽然万分不满,但还是很孬的对着主子背影夸赞道:「殿下圣明。」赶紧跟上的同时,又忍不住小声嘀咕,「您要去见人家,也不想想人家又不想见您,之前还吃了闭门羹,这眼巴巴的去,不是自己找气受吗?活该……」 「阴姑娘不该拒见殿下,也不该带伤离开琼花殿。」晴惠姑姑搀扶着阴奢踏上东宫一处红漆凉亭,颇为不满的道。 「我不见殿下是因为见他总没好事,况且他真要见我谁也拦不了,至于出来走走,你不觉得天热出来吹吹风挺舒服的吗?」阴奢吹着夏季凉风微微一笑。 「您虽是客,但在大禧还是该听殿下的,还有,您要嫌热,奴婢可以为您搬来冰块消暑,但您这样走动万一又伤了筋骨怎么办?」晴惠姑姑还是不认同。 「其实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稍微走动一下反而有助于恢复。」 「好吧,不过您还是不要一下走太多路,在凉亭坐一会儿,奴婢去拿些果子点心过来,您乘凉时也有东西可以吃。」说着,晴惠姑姑便去准备吃食了。 阴奢望着清朗天空,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际,有一种迷蒙的美,在大禧看到的天空和在与鸣陆见到的一样美,可她却有不同的心情,她终于离开了那个不接受她、视她为毒蝎的国家,可是却又陷入另一个困境,她后悔打那一巴掌惹来煞星,其实她从来不曾失控,可是那一晚偏偏鬼使神差的打了他,从此好像再也摆脱不了他,困在大禧的东宫,这该如何是好? 还有那蓦魏,个性反复又霸道,对她的态度时好时坏,她实在拿捏不准他的心思,他到底想拿她如何? 说是要虐待她,这几天让御医天天来给她疗伤,让她吃好喝好,珍贵的补品更是每日送到,怕她躺床上养伤无聊,让人搬来一箱箱各类书籍供她打发时间,可比自己当初在鸣陆冷宫里的生活要舒服百倍不止,这几日她对蓦魏是有几分感激的,但想到要见他又莫名的害怕。 这人啊,一见面就想整她,导致自己见了他就怕,不如能躲就躲,尤其中午时又派草公公来逼问,今日若再见不到她要将琼花殿拆了,让她当场吓退两步,蓦魏这人哪是什么一国太子,根本就是土匪!这么恶霸的家伙更加深她要赶紧逃离他的决心。 「瞧,咱们姊妹平日乘凉的位置怎让人占了去?」四名宫女忽然走进凉亭内,见到阴奢,马上不悦的说。 「这是哪殿不长眼的,敢跟咱们抢位子?」 四人见她穿着宫女的衣服,只当她是别殿的宫女,在这东宫,因皇后娘娘下过严令,不许太子朝三暮四,纳一堆女子入内,东宫没女主子,当然就是宫女当道了,尤其她们是膳房的人,殿下挑食,她们是唯一清楚主子胃口的人,主子靠她们伺候,心情才会好,心情好了,整个东宫的奴才日子都好过了,瞧她们多重要,在东宫横着走都应该,而这个凉亭是她们每晚带着自己做的点心来闲嗑牙的地方,东宫不少人都知道的,自会避开,哪里想到有个不长眼的偏偏在这个时辰坐在这里。 阴奢拉回飘远的心神,说实在话,她来东宫也才三天,第一天就被拉着骑马摔得狼狈,之后就一直待在琼花殿休养,直到今天才出来,见到的人不多,这群宫女她自然一个也不认得,不过她们态度嚣张,一副这是她们的地盘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鸣陆后宫的宫女也有各自的小圈圈,经常仗势欺负其他弱势的小宫女,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却帮不上什么忙,毕竟她是属于弱势中的弱势,那些得势的宫女也常爬到她头上,随便举个例,阴烟身边的丽珠就是一个,要不是平日有朱公公压着,丽珠对她哪有半分尊敬。 第十四章 不想多事,阴奢沉默地起身想让座,但因为带着伤,动作稍微慢了点,带头的宫女见了,竟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把。 「要走便走,慢吞吞地做什么,耽误大家的兴致了!」 阴奢没料到对方会动手,身子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原本扭伤的腰和脚踝立刻泛着疼。 「你也太会装了,一推就倒,还不起来!」这群宫女平日就得意,随便欺负个小宫女算什么。 「本来就是我先到的,让位给你们已是客气,可你们动手推人是不是太过分了?!」阴奢有些生气了。 「推人又怎么样?你若不服气尽管去告状,不过东宫总管草公公成天跟着殿下,可没空管你这个小宫女的事儿,我劝你还是尽快爬离开这里,免得碍咱们姊妹的眼。」 「她的事儿草万金这奴才没空管,本宫亲自管管,如何?」不知何时蓦魏出现在凉亭了。 一众宫女见到他,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吓得跪成一片。「殿……殿下?!」 草万金赶上前扶起阴奢,但她脚痛着,刚起身又险些摔回去,蓦魏瞧见了,下意识伸手要去扶,但看草万金将她的身子扶稳了,这才又轻咳一声缩回了手,笔直地站在原地。 草万金额头上沁出了薄汗,方才他若是没抓稳让阴姑娘又再摔地上,他恐怕要完蛋了,幸好他手脚俐落没出差池啊…… 蓦魏在阴奢站稳后才走到她面前,下巴轻轻扬起睥睨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没出息的家伙,满脸都是嫌弃。 阴奢紧咬着唇,他又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了吧,她的自尊心在他面前从来撑不起来,也无法存在。 「你们几个胆大包天,竟敢欺负她!」草万金不用主子提醒,瞪向那群跪在地上的宫女,然而他虽然努力板着脸,摆出东宫总管的架势,但如果仔细一看,便可以瞧出他那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原因是主子去了琼花殿找不到人,绕到园子找人就见到阴姑娘被人欺负,整个过程主子都在凉亭外看得一清二楚,凉亭外那株牡丹花活生生让主子给掰断了,牡丹花散落一地,想想这群不知死活的宫女,平日胡闹只要不惹出什么大事他也懒得管束,可这会儿欺负到阴姑娘头上,那可是捅到马蜂窝了。 「奴婢们……只是同她玩玩罢了。」 「是啊,是她自己跌倒不肯起来,咱们也没办法。」 几个人没意识到闯了大祸,还在狡辩。 「都给咱家住口!」草万金沉声一喝。 四人这才勉强闭嘴。 「全都去领罚,各打十五大板!」 四人登时青了脸,其中一人问道:「草公公,这不过是咱们奴婢之间争闹的小事,您何须真责罚了?」 「奴婢?你们也配称她奴婢?!」蓦魏突然起脚朝说话的宫女肩头踢去。 那名宫女被踢得骨头脱节了,痛得哀号,不过她惨叫了一声就不敢再出声,因为蓦魏冰冷的眼神正凌厉的射在她身上,似是在说要是她再哀号一声,之后恐怕再没有出声的机会了,宫女惊恐的趴伏在地。 蓦魏冰冷的视线转向其他三个惹事的宫女,她们马上趴伏着身子,颤抖个不停。 「奴婢们该死……奴婢们该死……」 听主子的话还有看主子的态度,她们已然知道被自己欺负的人是谁了,她们都晓得主子在琼花殿里放了个女人,只是她们谁也没见过,只知那女人来的第一天就被殿下整惨了,至今下不了床,她们私下没少嘲笑过,后来又听说她有胆让主子吃闭门羹,主子还没拿她怎么样,才开始对她另眼相看。 今日姊妹们聚在凉亭,想聊的也是这个人,哪知说嘴的对象这就给碰上了,她们还有眼不识泰山的欺负了人家,而今瞧主子这神色,她们怕是闯大祸了。 「十五板是轻了,拉下去,每人五十板!」蓦魏沉着脸道。 「殿……殿下饶命!」五十板打下去,不残也废了,四人险些昏厥过去。 「是。」草万金应了一声,招手让人将四个放声哭号的宫女给拉了下去。 他本来还有心救这几个一命,谁教她们蠢,乖乖领个十五板就得了,偏偏激怒了主子,五十板是应得的。 「这……发生什么事了?」晴惠姑姑带着几盘的小点和果子过来,就见到宫女们被拖走的惨样,讶异的问。 「还说呢,你怎么离开阴姑娘身边了?她方才被那几个不长眼的贱婢欺负,主子正发火……」 草万金才刚上前提醒晴惠姑姑小心主子的怒气,蓦魏已朝晴惠姑姑森冷的道:「你也下去领罚二十板!」 晴惠姑姑瞬间白了脸,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儿就出事了,都怪她忘了御膳房那群丫头一向嚣张,近来又几乎每晚都会来这里闲聊,她居然还粗心的留阴姑娘一个人,她是该罚,没怨言的。 「别罚晴惠姑姑,她又没欺负我。」阴奢赶紧替晴惠姑姑求饶,方才那几个嚣张恶劣,被惩戒也是应当,所以她没求饶,可晴惠姑姑没有犯错,怎能被牵累。 「你不用替她求情,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蓦魏沉声说。 「是,奴婢甘愿受罚。」晴惠姑姑低着头说。 「不,是我执意要出来走走,遇事也是我自己该处理,哪里需要她保护。」 「处理?你也知道自己该应对,可你瞧瞧,自己这般见人低头、见事懦弱、甘受欺侮的模样,能不连累身边人吗?你算什么主子?!」蓦魏厉声指责。 他一棒打向她的最痛处,因为身为蛇女,在鸣陆后宫为了求生存,长期以来只要被欺侮她只会拚命忍受,不加抵抗,只为息事宁人,可他这般赤裸裸地说出来,直刺得她无颜见人,一张脸发烫。 蓦魏睨了她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无话可说了吧?晴惠,下去领罚。」 眼见晴惠姑姑要被罚了,阴奢着急的道:「你也知是我连累她,我也知错了,又何必再罚她?」 「你没出息,本宫拿你没办法,可晴惠是本宫的人,本宫罚的是她失职,没有好好护着你!」 「不可以打她!」阴奢焦急的将晴惠姑姑往自己身后拉。 蓦魏的脸色又深沉了几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休想挑战本宫!」他说得斩钉截铁,晴惠他是罚定了,他的权威不容被撼动。 晴惠姑姑也很认命,走出阴奢的身后。「多谢阴姑娘替奴婢求情,奴婢十分感激,但请不要违逆殿下的意思。」主子的话就是命令,他们做下人的不得违抗。 草万金在一旁偷偷叹气,有时候人就得认命,回头他再给晴惠姑姑送上好一点的金创药敷伤口就是。 阴奢突然拉住蓦魏的衣袖,眸底荡着一层水光。「是我不好……胆子小,我会改……能不能让我护晴惠姑姑一回……」 蓦魏瞧着她闪着泪光的眼眶,倨傲的态度开始崩塌了。「本宫警告你别又想哭,这是没用的……你这丫头,当本宫的话是耳边风,还真给本宫掉下泪来?!」 阴奢并不爱哭,之前摔马哭得厉害,实在是因为太疼又太丢脸了,可是她发现,他似乎很怕她的眼泪,她只要一掉泪他便会心慌,希望这次也有用。 果然,蓦魏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哭什么哭……这事、这事又不是没得商量,晴惠,以后不得再犯错,这次……这次就先饶了你!」 此话一出,晴惠姑姑马上感激得跪下谢恩。 草万金的嘴角轻抽了两下,对主子前后矛盾的话再一次表示震惊。看来以后只要面对阴姑娘,主子这种朝令夕改、自我矛盾的毛病可能会一犯再犯,他得快点习惯才行。 【第五章 各有各的心思】 自那晚蓦魏出面惩治了欺负她的宫女又替晴惠姑姑求情成功后,阴奢再也找不到理由不见他了,而他就堂而皇之兼理所当然的天天往琼花殿跑,且他每次来总会带一本书给她。 她看了眼他今天带来的书册的书封,书名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又看向正取过桌上茶盏,替自己斟了杯茶,啜饮着茶水的家伙,不禁叹了一口气,昨天他送来的是《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炉香》,前天则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他是要强调她有多懦弱无能吗? 「今日这一本也读一读,过几天给本宫说说这里头的道理。」蓦魏说。 「殿下是将我当成属下了吗?」阴奢将书推回去,这种明显嘲弄她的书籍她一点都不想看。 第十五章 被她拒绝他难得的没生气,嘴角竟还浮现一抹笑意,他冲着她招了招手。「一个人看书很无聊吧?来,本宫陪你。」 她赫然明白,这些书一半是嘲讽她逆来顺受,一半是他死活赖在琼花殿不肯走的理由。 蓦魏带着欠扁的笑意,翻开今日带来的书,念起其中一段文字,「人敬我一分,我回三分,人欺我一分,我必也回三分……来,跟着本宫念一遍。」 阴奢真想直接把书砸向他的俊脸。「我不念!」她才不任他欺负。 「为什么不念?快念!」他板起了脸。 「就不念!」 「你胆子肥了?」 「是你说的,人欺我一分,我必回三分。如果被人欺负到头上还傻傻配合,那就是蠢蛋!」阴奢学他的语气说话。 蓦魏有些讶异又有些惊喜,好啊,她居然敢反抗他了,不错,有点成效。 「好吧,不念就不念。」 见他居然这么好说话,她反倒有些不适应。「那这些书你搬回去,我不想看了。」 「嗯,回头就让草万金来搬。」 阴奢难掩狐疑,他这是转性不刁难了? 「既然这些书你都没兴趣,那本宫就陪你读别的。瞧这本怎么样?这可是最新出版,专门调教女奴成材的……」蓦魏兴匆匆的边说边慢慢挪到她身边,从怀里翻出一本小册子《女奴之道》。 草万金在殿外候着,突然听见殿内传来一声痛呼,他一惊,正要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见主子捂着额头匆匆出来了,那脸色如何,被手遮着看不清,但显然不是太好,他心里疑问重重,却不敢吭声,赶紧转身随着主子的脚步走,但实在忍不住好奇,不时伸长脖子想瞧瞧主子为什么一直用手遮着额头? 「你狗眼瞧什么瞧,小心让本宫给挖了!」蓦魏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骂。 草万金立刻低头敛目,还是先护住狗眼要紧。 等回到宣扬殿,蓦魏才把手放下来。 草万金伺候主子更衣时,终于见到主子额头青紫了一大块,显然是让人用东西给砸的,至于动手的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他暗自叫好,阴姑娘干得好,这主子就是欠砸!不过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就好,表面上他仍假装关心的问道:「殿下,是否要奴才去请御医?」 「哼,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那丫头伤了本宫,你不提罪,却不痛不痒的问要不要请御医?你是不是拿了那丫头什么好处,要替她脱罪?」蓦魏窝火的问。 草万金一惊,忙弯腰低身。「殿下千万别误会,奴才能拿阴姑娘什么好处,奴才只是想您当场都没罚她了,事后大概也不想追究,这才没提,可您是万金之躯,身子可不能有半点损伤,才想着先请御医给您瞧瞧伤是否要紧,可您若真要先问罪于阴姑娘,奴才这就让人去拿人。」 「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想那丫头也曾替你求过情,不然你这狗腿也差不多断了好几截,这还要怂恿本宫找她算帐,你这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蓦魏毫不客气地骂。 「奴才、奴才……」草万金怎么说都错,张着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越看草万金越不顺眼。「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 草万金仿佛得到大赦,急着要退下,但太子受伤可是大事,若有个差池,他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他也顾不得逃命,硬着头皮再问:「殿下,您额头上的伤不治吗?」 「治个鬼,最好给留个疤,让那丫头看了内疚!」蓦魏愤声说。 「可留了疤也会教其他人看到,若皇后娘娘怪罪下来,阴姑娘可难逃责罚。」草万金好心提醒。 「你还说没被收买,这不是在替她说话吗?滚滚滚!」蓦魏吼完后心里还是一片郁结。 那丫头敢伤他,当下他极其愤怒,偏偏她用那张无辜的脸对他说「你不是要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我这么做错了吗?」当下让他噎了,有气无处发,只能恼恨的离去。 见草万金抱头逃到门边了,他突然又将人叫了回来,「等等,滚回来!」 草万金飮恨,怪自己腿太短,只差一步就能逃出生天了,他心惊胆跳的回到主子面前,战战兢兢的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罢了,去叫御医过来吧。」蓦魏的脸上露出几分惆怅。 草万金在心底呸了一声,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主子怕阴姑娘被问罪,伤口还是得治,但他可不敢表现出半分的嘲笑,卑恭的应声,「奴才遵命,这就去请御医。」 这时,一名宫女匆匆入殿,这宫女是琼花殿的人,蓦魏认出来后,立刻想着莫非是阴奢知错派人来道歉了? 这下精神来了,坐直了身子,方才那股恼恨一下子消散不少,用眼神示意还没离去的草万金问仔细。 草万金马上意会,问道:「琼花殿有事?」 「奴婢是奉晴惠姑姑之命来传话的。」宫女说。 「晴惠姑姑要你传什么话,可是阴姑娘要求见殿下来认错赔罪?」草万金问出主子所想。 「不是,阴姑娘没说过要来向殿下认错道歉的话。」 蓦魏的脸色瞬间铁青了,语气也冷了好几分,「晴惠让你过来做什么?」 这名宫女平日就畏惧蓦魏的喜怒无常,这会儿见他又变脸,紧张得都结巴了,「晴……晴惠姑姑让、让奴婢来告诉草……草公公,鸣……鸣陆公主驾到。」 「鸣陆公主?」草万金稀疏的眉毛拧起,莫不是阴姑娘的真实身分教人知晓了? 阴奢是鸣陆大公主、如今身在大禧东宫之事,除了主子之外,知道的只有他和苏易,连晴惠姑姑都不晓得,之所以保密,一来是担心大公主单独待在东宫传出去对于她的名声不好,再来,选太子妃一事在即,主子却与鸣陆的公主「暗通款曲」,教其他来选妃的人怎么看待?另外,大公主此次来大禧并不是以公主的身分,而是妹妹阴烟的宫女,再加上有几次私逃的纪录,这都让主子顾虑着,所以也帮着隐瞒。 蓦魏烦躁的皱起眉头。「什么鸣陆公主驾到,本宫可没邀请鸣陆的人过来,把话说清楚!」 宫女更慌张了,忙道:「来……来的是鸣陆的阴烟公主,她虽没……没受殿下邀请,但求见的也不是……也不是殿下,她直接找上阴……阴姑娘了,听说得知阴姑娘私自住进东宫,大发雷霆说要立即带她走……」 「这事怎么不早讲!」蓦魏勃然大怒,大步而去。 阴烟盛怒的瞪着阴奢,咬牙切齿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阴奢再次逃离,她本也没打算去找,可是今天早上却听见国宾府一名下人说看见阴奢在国宾府外被草万金带走了,她本不相信,以寻找失踪的宫女为由硬闯进来东宫,居然真让她见到了阴奢,想不到阴奢竟舒适地待在东宫受蓦魏招待,她凭什么?! 阴奢乍见她找来也是惊讶的,但见她醋火大发的模样,她又觉得很好笑。「我怎么会来到这的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不是我自愿的。」 「即便不是自愿来的,你有本事从我身边逃离,难道就不能从这里逃跑吗?」 阴奢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国宾府岂能跟一国的东宫相比?阴烟,你是气疯了吗?」 阴烟的确是气极了才会说出这等没脑子的话,可她就是不甘心啊!在来禧京的路上蓦魏就对阴奢极其特别,她那时就有预感阴奢可能会破坏她与蓦魏的姻缘,也有所防备,不让两人多有接触,而今蓦魏公然把她绑来东宫软禁,这用不着多说什么了,蓦魏确实对阴奢有意思,而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代表鸣陆来大禧联姻的是她阴烟,不是蛇女祸星阴奢! 「那你总可带个消息给我,让我来带你走。」阴烟恨声再说。 「消息我送不出去,就算送得出去,坦白说,你会帮我吗?」她们都心知肚明,阴奢若出事,阴烟绝对会袖手旁观,不会花上一分力气相助。 阴烟脸色一僵。「你是怪途中遇土匪我没救你之事?」 「不是吗?你情愿我死于匪徒手中也不愿放人,要不是蓦魏及时赶到,我已是死尸一具。」 「这次和那回不一样,我一定会助你……」 「怎么就不一样了?上回我差点没命你都不救了,这回我只是被绑,你为何愿意相救?莫不是你怕蓦魏与我真有什么?」阴奢故意问。 第十六章 这几日她仔细读了蓦魏带给她的那几本书,发现不是全然无用,人善确实容易被人欺,该反击的时候还是得反击,要不然自己永远是弱势的那一方,只会让对方更加事无忌惮的压迫。 「阴奢!」被戳中痛处,阴烟大怒,美丽的脸庞扭曲得厉害,但片刻后她又冷静下来。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分?你虽然也是鸣陆的……」说到这她看了一眼坚持要留在殿内「伺候」的晴惠姑姑,顿了顿后改口道:「不用我明说你也明白,祸星不管到哪里都是祸星,是无法被接受的,蓦魏就算对你有点意思,你们也不可能有结果,你充其量只能为他暖床,就是个卑贱的人,而我不同,娶了我等于与鸣陆结盟,我会是大禧百姓期待祝福的对象,你真想留下来当他的玩物?」 阴奢脸色一沉。「我不会当任何人的玩物!」 「话不用说得这么早,他可是蓦魏,是天下女人都想嫁的对象,也许你就愿意成为他的玩物,别告诉我你对他没有动过心!」 被她这么一问,阴奢原本搁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捏握起来,向来寂寞的心仿佛被挑动了,轻轻拧痛着。 这一瞬,她蓦然惊觉自己对蓦魏似乎也有了奇特的感觉……可那样的恶霸……她怎么可能会心动? 「怎么,被我说中了吗?」阴烟笑得极为不屑。 晴惠姑姑朝阴奢看去一眼,虽没说什么,却也足以教阴奢红了脸庞。 「阴烟,你切莫胡说,我……」 「若是我胡说,那好,你现在就跟我走,这里不是你这种身分的人该来的地方!」阴烟起身揪住她的手,强硬的要拉她走。 阴奢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扯得踉跄。 「公主,您这是做什么?」晴惠姑姑上前阻拦。 丽珠见状也赶上前,高傲的道:「咱们公主要带走鸣陆的人,你无权阻挡!」 只不过晴惠姑姑哪里容得丽珠嚣张,直接一巴掌打下去。「好大的胆子,敢在大禧的东宫说权力?!」 丽珠被打得登时一楞,阴烟也没料到晴惠姑姑敢对她的人动手,这岂不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丽珠傻了半晌后,羞愤地哭了。「公主,奴婢挨打了……」 阴烟怒气冲冲。「你这大胆的贱婢,本公主的人也敢打,就不怕本公主向殿下告状?!」 晴惠姑姑无半丝惧色。「公主尽管去,奴婢甘愿受罚。」 「你——」没遇过不怕事敢与她对呛的奴婢,阴烟简直气炸了。 阴奢与晴惠姑姑相处了几天,晓得她的个性一板一眼,怕她真为了自己惹祸上身,连忙拉住晴惠姑姑的手,急切的道:「晴惠姑姑,我本来就是阴烟公主的宫女,她要我随她走也没错,你不用替我强出头。」 晴惠姑姑神情严肃的看着她。「这里是大禧不是鸣陆,没人敢说要带走谁,即便你是鸣陆公主的宫女,但在这里,奴婢只听殿下吩咐,您是客不是奴,既是客,谁敢对殿下的客人无礼呢?阴姑娘,奴婢要是您,一定会理直气壮地拒绝跟她走!」 阴奢先是一怔,随即感激地看着晴惠姑姑,她没想到不过几天的相处,晴惠姑姑会这样护她。 「阴奢,你今日非得跟我走不可!」阴烟彻底被激怒了。 「谁非得跟你走不可?」蓦魏走进琼花殿内,冷冷的问。 阴烟一见到他,哪还见得到方才那狰狞发怒的表情,马上变得温柔婉约。 阴奢瞥见他额头上的伤都还没处理过,想必是怕她被阴烟带走,来不及给御医瞧瞧就赶了过来,她都打伤了他,他何必紧张她?她心里虽这么想,可嘴角就是忍不住上扬。 「殿下,好久不见。」阴烟轻声说,眼前的男子穿着银底金线云蟒袍,丰神俊朗,散发着令人炫目的高贵之气,她每次见到他总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但是今日……他额头上怎么肿了一大块?实在有失威仪,她好奇他的额伤是怎么来的,好像是用东西给砸的?但谁有这个胆敢砸大禧太子的头? 见主子坐下来,草万金立刻奉上茶盏,主子这趟路赶得急,想必渴了。 蓦魏喝了一口茶水,才发现阴烟瞧自己额头的目光,马上又对某人恼恨起来。丢脸死了,这丫头砸人也不挑个可以遮掩的地方,砸在额头连遮都没法遮,他在心里骂了阴奢一顿,忽地把茶碗往小桌上一扔,茶水都溅了出来。「阴烟,你脑袋是糊了吗?本宫方才问你的是这个吗?你鸡同鸭讲什么!」 他一点颜面都不给,这几句话将阴烟骂得面红耳赤。 「你……」 「得了,本宫最讨厌人家说废话,本宫只问一句,本宫并没有邀请你,你来做什么?」 「烟儿来带阴奢走。」 蓦魏眯起眼,锐利的瞪着她。「若本宫不允呢?」 「阴奢是烟儿的人,殿下有什么道理不还?」 「你不是一心想嫁给本宫,本宫留下她,让她先替你熟悉东宫,这样不好吗?」 阴烟听了这话本是大喜,这不是表明太子妃非她莫属吗?可是当她看见他眼中的嘲弄,明白他心里想要的只是阴奢,哪里有她,她的神情瞬间一冷。「若殿下真有心,不如烟儿自己留下,用不着阴奢替代。」 蓦魏阴沉一笑,毫不客气的奚落道:「原来你不顾名节,这么想留在本宫这里啊?」 阴烟恼羞成怒。「阴奢是鸣陆的人,烟儿若真去大禧皇上或皇后那儿把这件事闹开来,她还是得跟我走!」 抬出大禧帝后,她就不信他不忌讳。 蓦魏英俊的脸庞瞬间变得冷冽。「你威胁本宫?」 畏惧于他冷锐的眼神,阴烟改转向阴奢道:「你为何想离开鸣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你跟我走,我答应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她这是在暗示只要阴奢愿意离开蓦魏,她会放她走。 阴奢心动了,若有阴烟帮忙,她一定能获得自由。 蓦魏见阴奢有所动摇,似乎真的想离开,面容浮现一层阴霾,他冷厉的瞅着她,加重语气问道:「阴奢,你敢走?」 阴奢脑海中蓦然闪过阴烟方才问的话,她对他难道没有心动? 她承认……她确实被他吸引了,他虽然整她,却也护她;虽然欺她,也保她,他面恶心善……对她其实不错的,她不是无感,既有悸动,如何能走? 然而,阴烟的玩物之说又教她神色一黯,身为蛇女怎能成为蓦魏的太子妃?就是当个侧妃也是不配的,不用等别人反对,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想祸害他,还是走得好,追随原本的初衷。 「这段时间多谢殿下招待,我这就随阴烟公主离去。」 一听,蓦魏气得七窍生烟。「你有种再说一次!」 「抱歉,我必须……」 阴奢话都还没说完,他已经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拉着人就往外拖。 「不能走!」阴烟大喊一声,随即被他一个阴冷的眼神吓得闭嘴。 蓦魏腿长步伐大,阴奢腿伤才刚好,行动还不怎么顺畅,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的。 「慢、慢些……」 他置若罔闻,直到将她带到琼花殿外的鱼池旁才停下,他捏着她的双肩,怒视着她。 「你胆大包天,竟敢真的要走?!」 她瞧他一双凤目灼灼发烫,令她心慌。「我毕竟是鸣陆人,早晚要离开的……」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些话。 「闭嘴!就算非走不可,也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是何时?」 「就……」蓦私突然答不上来了。 「你知道我并不是太子妃的好人选,而你也不可能看上我吧?既然如此,咱们就到此为止,各走各的路。」 蓦魏的眼神锐利噬人,她本以为他怒到极点了,等一下就会对她发火,怎料过了一会儿,他却露出傲睨自若的笑。 「你说的对,本宫怎么可能看上你,你要走便走!」他鄙夷的说完,不再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阴奢容颜苍白,站在原地望着他傲然的背影,泪珠克制不了扑簌簌的直落。 「本宫没醉!」蓦魏两颊绯红,半眯起双眸,口齿不清地道。 草万金用两条细弱的胳膊死命地搀扶着主子,四周一票太监也伸出双手,打算随时助草万金一臂之力,万不可让主子有任何闪失。 草万金烦恼至极,主子难得发酒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不仅如此,他还在思索着是否要将主子酒醉的事通报给皇后娘娘知晓? 第十七章 照理是要的,然而说了明早主子酒醒起来要倒大霉的,而自己这个奸细大概也不会有好下场;但要是不说,让皇后娘娘得知他知情不报,他也不见得有好果子吃,他衡量着是让主子记恨上,还是让皇后娘娘罚上一顿,哪个比较不那么凄惨?一整晚他都处在痛苦的挣扎之中。 「那丫头要走就走,本宫还拦她做什么!不希罕!不希罕!」浓浓的恶气郁结在蓦魏心中。 「是是是……」草万金一个劲的附和,免得惹得主子不快。 「让她滚,让她即刻就滚!本宫还真需要她不成?」 「是是是……」 「是什么是,你就没自己的意见吗?」 草万金满腹辛酸。他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能随意表达,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奴才是依殿下的命令办事,殿下的想法就是奴才的想法。」 「胡扯!你分明是母后派来的细作,还想假装与本宫推心置腹!」他朝草万金脑袋拍了一掌。 酒醉的人力道特别大,打得草万金头昏眼花,差点扶不住主子,眼看主子东倒西歪要跌下了,幸亏四周奴才眼明手快,几双手同时去护,才没让万金之躯有所损伤,可草万金就没那么幸运了,自己摔磕了额头,肿了一个大包。 蓦魏「站稳」后,马上忘了才骂过草万金,揪起他的衣襟含糊的喊道:「那个没心没肺的,本宫就让她走,走、走……可是……她真走了吗?走了是吧?走了是吧?是吧?是吧?」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草万金额头发疼又被揪得难受,吃力的回道:「还没走,主子若想留人要快。」 「不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了,她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走?」一听阴奢还在东宫,蓦魏瞬间清醒了几分。 「下午时阴烟公主见您带走阴姑娘,以为您要扣着不放人,气得要去向皇上与皇后告状,这走得急了,离开琼花殿时没注意到石阶,踩了个空,摔断了左腿,一时走不了。」草万金希望主子赶快松开自己,话说得又急又快。 「这事……本宫怎么不知道?」 「您和阴姑娘不欢而散后,就吵着要喝烈酒,喝得不管不顾……咳咳……主子……奴才要断气了……」草万金的衣领被揪得死紧,快不能呼吸了。 「所以阴奢还在琼花殿?」蓦魏不理会草万金的痛苦,继续问。 「欸……方才御医才把阴……阴烟公主的断腿接……接回去,晴惠姑姑已……已备好轿要送……送阴烟公主回国宾府……阴姑娘也一道走……」 草万金声音还没落全,某人已将他丢下,急往琼花殿而去。 大批的奴才怕主子酒醉出事,一路苦命的追,草万金也来不及吸足气,让小太监扶着也迈着狗腿赶上。 蓦魏来到琼花殿,晴惠姑姑正护送阴奢走出来,他见到阴奢,原本狂奔过来的双腿自动定住,站在原地不动与她四目相接,晴惠姑姑看着尴尬,退开一步,好让两人看个够。 阴奢心底发酸,有的人看似尺尺,其实是天涯,她与他就是这般。 「我……要走了。」她先开口说话。 「本宫知道。」他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要紧绷。 「那……保重。」阴奢话音一落,忽然闻到一股清冽的酒味,接着她的唇就被他猛然吻住了。 她大惊,这是他第二次吻她,两次都出其不意得教她应变不及,然而上次只是蜻蜓点水,可这次却是狂躁霸道得很,她只是稍微挣扎就被他的双臂死死地箍住。 阴奢吓傻了,好不容易回神后,她正要大喊一声「不」时,蓦魏放开了她,并且邪气地抹抹嘴角。「味道不错,不过这次还想赏本宫耳光吗?」 她涨红了脸,伸手覆住被吻得发烫的唇,一颗心狂跳着。「你怎能再次……」 「再次又如何?你不是要本宫保重,这叫临别吻。」他无赖的说。 阴奢的小脸顿时没了血色,她深吸几口气后,故意学他嘲弄人的口吻说话,「殿下还是别否认了,殿下该是喜欢上我,才会强吻我吧?」 「你头脑发胀了吗?这吻算什么!一堆人巴巴盼着本宫青眼,你自负也要有个限度,凭你,也配让本宫看上?」 他这混帐话一出,让气喘吁吁赶来的草万金当场干呕。 本来老远见主子霸气吻人,以为主子搞定一切了,就是晴惠姑姑也等着主子吻完之后来个惊天动地的示爱,哪知…… 草万金直想掐住主子的脖子,让主子别再逞强,面子值几两重,要是人真走了,他哭都没用。 阴奢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心底一片黯然。「既然如此,这算是阴奢最后一次见你,咱们老死不用再相见了!」 这句「老死不用再相见」让蓦魏浑身的酒气直往脑门冲。「不见就不见,你这丫头就是死了也不关本宫的事!」他这是被折锐摧矜到一个程度,恼羞成怒了,甩袖走人。 草万金见主子说走就走,焦急跳脚,只来得及跟晴惠姑姑交代一句,「你好好跟阴姑娘说殿下这是违心之论,要她别当真!」说完便匆忙去追人了,他快要教这任性的主子整死了。 晴惠姑姑见这破碎的场面,也不知怎么收拾,哪还能安慰阴姑娘什么?只能站在一旁叹息。 阴奢看着蓦魏毫不眷恋离去的背影,神情越发黯淡。 而她没发觉不远处阴烟让丽珠扶着,正用妒恨的瞪着她。「阴奢,你敢抢我的男人,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丽珠瞧着主子好似淬了毒的眸光,也不禁遍体生寒。 七日后,大禧皇后春芸姝正式摆宴,准备召见各方佳丽,而阴烟与曾巧心也在其中。 阴烟一早盛装打扮好离开国宾府,在上马车前与同要进宫的曾巧心相遇。 「阴烟早啊,腿伤可好些了?」曾巧心见到阴烟,主动礼貌地打招呼并关心她的腿。 阴烟与曾巧心不怎么谈得来,况且两人目前是竞争关系,这令阴烟更想与曾巧心保持距离了,况且她腿受伤的事太过丢人,从东宫回来后,她仅对外说走路时不慎跌了一跤,只字未提去东宫出糗的事,当然,连阴奢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待在东宫她更不会说,毕竟蓦魏背着她带走她的宫女,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会让人笑话她不如一个奴婢。 曾巧心与阴烟同住在国宾府一阵子了,自然了解阴烟高傲的脾性,不怎么在乎她的无礼,倒是在看向搀扶着阴烟的阴奢时十分高兴。「阴奢,你回来啦?」 阴奢之前救过她,她一直感激在心,本以为来到禧京后,同住国宾府会有很多机会碰面,她可以好好答谢她,怎知这段时间她却消失了,问阴烟她去了哪里,阴烟也说得不清不楚,像是离开回鸣陆,又像是失踪了,让她担心又失望。 而前几天听说阴奢回来了,但因为大禧皇后即将第一次召见她们,众所皆知,大禧皇帝独宠皇后,皇后的权势极大,若不能入皇后的眼,那也不用在大禧混了,更别提嫁给太子为妃了,因此人人都慎重其事的准备,三哥也为此替她请来礼教师教导她大禧宫仪,盼她能在皇后面前留下好印象,所以她一时也抽不空去找阴奢,这会儿见到她自适欣喜得很。 「嗯,几日不见,公主气色不错。」阴奢赞美道。曾巧心今日也精心打扮过,整个人瞧来容光焕发。 今日大禧皇后召见阴烟她们,说穿了就是提前为蓦魏看看太子妃的人选,可惜她没资格像阴烟与曾巧心一样赴宴,只因她是鸣陆最不受待见的公主,是皇室最不想提及的耻辱,是鸣陆人叹息的祸星,所以只能看着阴烟与曾巧心以及其他女子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未来,而她除了眼睁睁看着蓦魏迎娶别人,却什么也不能做…… 「真的吗?谢谢你。」曾巧心有些不好意的摸着脸。 阴烟实在受不了,任何人在她面前都称不上出色,曾巧心也只能是她的陪衬,这样还笑得出来,不是好傻好天真是什么? 「阴奢,别浪费时间了,走了。」阴烟催促道。其实她的腿伤还不适宜下床,必须再休养几日较为妥当,但是她不能错过觐见皇后的机会,还是忍痛下床了。 她脚伤不便,要蹬上马车不易,阴奢是女子,就算在一旁扶着,她也上不去马车。 陪伴妹妹进宫的曾子昂见状,上前体贴的道:「若你不介意,可以借我的腿踩上去。」 第十八章 他半蹲下来,让阴烟的脚踩在他的大腿上,如此一来只须阴奢扶着,要上马车就不是那么吃力了。 阴烟高傲,本想拒绝,但看曾子昂相貌堂堂,十分耀眼,不知不觉就点头了。「那就有劳三皇子了。」 他礼貌淡笑,她忽然间红了脸,就怕被别人发现她的异样,她赶紧踩上他半屈的腿,顺利上马车。 只是阴烟没注意到,在她没瞧见的时候,曾子昂的笑容转冷,还带着不屑,这表情恰巧让阴奢撞见,他一怔,随即朝她露齿一笑,那样子像在说「没错,本皇子就是虚伪,根本不是真心帮忙」。 见他如此坦荡荡,阴奢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阴烟听见笑声,探头出来看,正好看见曾子昂对阴奢挤眉弄眼,两人样子亲近,她马上美目带火,心中暗骂,曾子昂也不是阴奢配得上的,阴奢竟敢连他也勾引?! 「阴奢,咱们即将去见皇后娘娘,你若举止轻浮,只会丢本公主的脸,还不戴上你的斗笠上马车去!」阴烟斥道。 曾子昂兄妹见她对阴奢态度恶劣,有些不平,这才想起平日跟在阴烟身边的丽珠不见人影,这时候阴烟不是最该找得力的人在身边伺候,怎么反让不受关爱的阴奢跟着进宫? 「怎么不见丽珠呢?」曾巧心随口问起。 「丽珠那丫头今早染了风寒,所以让她待在国宾府里休息。」阴烟简单回道。 「原来如此。」曾巧心不疑有他的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绕去买点东西,就不一道启程了,咱们各自入宫吧。」阴烟懒得与他们兄妹俩再浪费时间,淡淡的说。 「好,那就不一道走了。」曾巧心晓得这是阴烟不愿意与他们同行的借口,她也不说破,就顺着她的意思,她正要转身坐上自己的马车时,看见阴奢戴上斗笠往另一辆马车走去,她又好奇的回过头问阴烟,「阴奢怎么不是与你同坐一辆马车?」 「我为何要与她同坐?」阴烟急着离开,不耐烦地反问。 「丽珠不在,她不与你同坐一辆马车,怎么照顾你?」 「我看了她就烦,谁要与她同车!」阴烟实在懒得再应付曾巧心,丢下话后就拉下帘子不理会了。 曾巧心对她的倨傲无礼也有些忍不住了,想说她两句,但对着马车帘子又说不出什么,只能堵心的走向自己的马车,就见三哥站在马车边,皱着眉头看着阴奢钻进另一辆马车,她奇怪的问道:「三哥,坐马车做什么戴斗笠,不闷热吗?」 曾子昂闻言,眉头蹙得更深了。 【第六章 原来这是喜欢上了】 「殿下,皇后娘娘的客人都陆续进宫了。」草万金撩起衣摆跑进宣扬殿禀报。 「阴烟也进宫了吗?」蓦魏一身酒气,形容邋遢的问。 草万金捂着鼻子,免得被酒气呛得打喷嚏了。主子也真是的,人家走了七天他就醉了七天,这样买醉有什么意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啧!「阴烟公主也在皇后娘娘的受邀之列,但她好像迟了,到现在还没看到人影。」 「迟了?她不会不来了吧?」 「不会的,能得皇后娘娘的帖子,那可是天大的荣幸,谁会不来……不来的可能是别人。」草万金看一眼主子,故意这么说。 某人的神态显得有些不自然,坐不住身子开始扭了起来,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这个……你说那人可有可能一道进宫见母后?」 那人指的是谁还用问吗?草万金马上附耳低声说:「启禀殿下,奴才方才私底下要人去国宾府打听,阴姑娘这回是跟着阴烟公主出门的。」 「阴奢跟着一道?」蓦魏精神来了。 「是啊,所以殿下要不要赶紧去沐浴更衣,也去皇后娘娘那绕一绕?」 蓦魏一凛,马上拒绝,「今日是母后设的宴席,本宫没事去自投罗网做什么?」 草万金鼻翼翕动了一下,主子这还装什么,醉了这么多天,不就在等待能再见到那「到死都不用相见的人」 吗?「殿下若不去,那奴才岂不白打听了……」草万金故作懊恼可惜,好似一番苦心白费了。 自己这是给主子台阶下,主子若还拉不下脸,他也没办法了。 某人哀怨的朝草万金瞥去。「你这奴才多事成这样,本宫有叫你去打听吗?自作聪明,回头去领罚……咳咳,罢了,本宫念你也是一时无聊,这次就先不罚你了,下次不可再自作主张了,咳咳……好吧,母后召见众女毕竟是为了本宫,本宫就是去向母后道声感谢又如何?你去准备准备吧,本宫沐浴过后就去见母后。」他话锋一转,这又愿意去了。 草万金咂了咂嘴。呿,还有谁比主子更会装模作样呢? 他哈腰谢恩主子不罚,立即吩咐人准备热水让主子洗净身上的酒气。 半个时辰后,蓦魏神清气爽外加玉树临风的走出东宫,然而还没走至皇后设宴的凤宫,苏易就神情凝重的迎上来了。 「殿下,出事了!」 闻言,蓦魏的脸色倏地一沉。「出什么事了?」 「阴烟公主今早要进宫出席皇后娘娘的宴会,途中经过一条暗栈,为躲一只猫,马车翻落沟壑,阴姑娘不幸身亡……」 「你说什么?!」蓦魏脸色丕变。 草万金也大惊。「怎会发生这样的事?阴姑娘……死了?!」 苏易沉痛的点头,他平日是蓦魏的侍卫,可皇上有意让他接手父亲御前都统之职,近来常指派他去统领京卫、看顾皇城,因此阴烟的马车一翻,马上有人来通报他,晓得太子对阴奢别有情分,他立即进宫禀报。 蓦魏完全怔楞住了。「阴奢……死了?」 「刚刚从沟壑中寻获阴姑娘的尸首,由于她的面容和身子被草木石子磨得面目全非,阴烟公主见了惊吓过度已昏厥……」 苏易话还未说完,蓦魏的身影便已消失。 不多久一匹汗血宝马飞驰出宫,男人孤身骑马,银白身影急如闪电,很快抵达官道,前方一辆马车四周挤满议论的百姓,他速度不减,直冲人群,众人受惊,急忙让道。 鸣陆公主的马车翻覆,死了一名宫女,禧京的官差将尸体拖上来后,即守住现场等着人来收尸,忽然见有人快马冲过来,官差连忙上前吓阻。 「什么人敢闯过来?!还不停下!」 「滚!」蓦魏无视拦阻,直越而过。 「站住——」这人气恼的大吼。 「睁大你的狗眼,太子殿下在此还敢放肆!」苏易随后而至,斥责那名官差。 这人瞬间睁大眼睛,看清前方那奔驰的身影穿的不正是银白麒麟的太子装束,当下吓得魂飞魄散,忙跪地请罪,「是太……太子殿下?卑……卑职有眼无珠,卑职该死!」 其他官差以及百姓听见苏易的话,全都吓得跪地。 蓦魏看到那被吊起已经支离破碎的马车,急拉马缰,马儿长嘶立起,马蹄刚落,他已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他缓缓走到马车残骸旁那盖着白布的尸首前,手有些轻颤地掀开白布,映入眼帘的是具破烂的尸体…… 苏易虽是武将,即便见多尸首,但眼前的实在太惨不忍睹了,令他也不禁沉了面容。 也赶到的草万金探头去望,看见那穿着鸣陆宫女服饰的尸体,脸孔鲜血淋漓、破碎难辨,可以想象跌落沟壑时冲击力道有多大,她死时该有多痛苦。 他忍不住作呕,这样的惨状主子别多看得好,他上前想将白布盖回去,可他发现主子将白布攥得死紧,他根本拉不动,他揪着心劝道:「殿下,您节哀啊……」阴姑娘就这样没了,他也极为难过。 「草万金,确认一下这人……真是阴奢吗?」蓦魏唇色苍白的吩咐。 草万金本是没勇气再去看那尸首的,可主子这么一说,让他燃起一线希望,不能说穿着鸣陆宫服就是阴姑娘,也许死的另有其人,于是他大起胆子去看那血肉模糊的脸,可真分辨不出这人原本的相貌,遂去搜她的身,从她身上搜出一册书,他一看,不由得哽咽了。「殿下,是阴姑娘没错,您瞧这个……」他哭着将书册交给主子。 蓦魏一看到书名《女奴之道》不禁訾目了,屏息的翻开书封,第一页有他亲笔写的字——主乃蓦魏,奴为阴奢。 这是他当初为了激怒她故意写的,她离开琼花殿时亦将此书带走,若非阴奢本人,如何拥有这册书? 第十九章 天空蓦然闪过一阵震天响雷,书册从蓦魏的手中掉落,他茫然瞪着尸体,久久未能动弹,大批跪着的官差以及百姓也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四下一片死寂。 凤宫里,春芸姝趁儿子让丈夫叫去议事时,将草万金叫到跟前来。 草万金低眼偷瞄正皱眉思考事情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虽年近四十,可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十,正风华绝代,艳丽自信,而她这份张扬的美,老实说是教皇帝宠出来的,能得皇帝这般毫无节制的专宠,想来任何女人都会越活越年轻吧,因为人生实在太幸福快意了。 暗羡完皇后娘娘好命之后,他开始烦恼待会儿万一皇后娘娘问起有关殿下的事,自己该不该据实以报? 主子老是说他是皇后娘娘的细作,可他对主子也很忠心呀,不该说的他绝不多说,就怕祸从口出,造成人家母子失和,重要的是,他这「墙头草」干得辛苦,一不小心两边都给得罪了,人家是母子,哪有隔夜仇,最终倒霉的只会是他这两边不讨好的奴才。 「草万金。」春芸姝终于结束沉思,开口了。 「奴才在。」他忙应声。 「你说说,本宫那儿子是怎么回事,最近似乎怪怪的?」 「这……皇后娘娘觉得哪里怪?」草万金谨慎地反问。 「最近他明显心不在焉,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失神,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他又一副没事的样子,还有,你没瞧他那脸色蜡黄蜡黄的,也瘦了,问他是不是都没吃饭,他当场就嗑一只鸡给本宫看,说他正常又明显不正常,这……等等,你皮痒了,本宫问你太子有没有不对劲,你给本宫装什么死,还不从实招来!」春芸姝说着说着,猛地想起问话的是自己,反倒回答了他的话,桌子一拍拿回发问权。 草万金向来惧怕皇后娘娘,桌子震动,他的身子也跟着惊慌一跳。「是是是……奴才也觉得殿下有些失常。」 「是吧,他确实不正常吧?快说说他还有哪些不正常的事。」 他没想到自己心一慌竟然说出了实情,战战兢兢,苦水满腹,这到底该说不该说啊? 见他犹豫不决,春芸姝再次用力一拍桌。「你这奴才不会教那小子收买倒戈了,帮着欺瞒本宫吧?」 「没、没有,奴才不敢瞒皇后娘娘任何事!」草万金吓得腿软,皇后娘娘是个狠角色,对背叛者绝不宽待,他小小的狗胆被这么一吓,什么顾虑也没了,马上如实禀道:「这个月以来殿下整个人感觉都不大对劲了,像今日早上起来,奴才帮着梳洗的时候,还没洗脸殿下就说已经洗过了,早膳时也摔了一个碗,把筷子弄掉了,稍早奴才准备帮殿下磨墨时,殿下说要自己来,却让墨汁溅了一身……」 她担心的问:「太子的状况若不是病了,就是……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幽幽叹了口气,既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那「这次」的忠诚就献给皇后娘娘吧,他这株墙头草决定靠哪边站了,他一口气把主子遇见阴奢的过程,还有回禧京后主子绑阴奢到东宫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再到阴奢身亡,全都巨细靡遗的招供了。 「好啊,你这奴才竟然帮着那小子瞒着本宫这么多事,你真该死!」春芸姝都不晓得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气得开骂。 草万金马上下跪认错。「娘娘饶命,奴才不是不说,是殿下威胁奴才,若是告密会剥了奴才的皮……」 「你怕他剥皮,就不怕本宫抽你的筋?」 他惊惧的抖了抖身子。「皇后娘娘,您可怜可怜奴才吧,您将奴才送去殿下身边,殿下明知奴才听命于您,又怎会给奴才好脸色看?奴才是如何的水深火热,相信您不会不知道,奴才求的也不过是夹缝生存,您就给奴才一条生路吧。」 她也不是不讲理,当初派草万金去儿子身边,是看他还算机灵,想能成为儿子的帮手,哪知儿子一开始就视他为眼中钉,当成是她派去监视他的,其实她哪有那么无聊,每次找来草万金不过问问儿子的身体状况、吃得好不好,可是草万金回去都会被恶整,这些她看在眼里,也觉得草万金可怜,但若调他回来,又显得自己真有鬼,就只好让他继续待在儿子身边,又想说自己也整整草万金好了,这样儿子就不会以为草万金是自己的人,哪知儿子更认为她这是欲盖弥彰,更不待见草万金,如此下来,他们母子俩三不五时就会恶整草万金当作恶趣味,现下听草万金这般哭诉,她还真有点心虚。 「得了得了,这次本宫不为难你了,所以说,太子这看似正常其实反常的行为,是为了一个女人?!」她绕回正题,而这个答案倒教她讶异了。 儿子眼高于顶,与他老子一样视女人为玩物,他老子要不是遇见她,一辈子也不会用情,两人生下的儿子完全承袭老子的难搞,她为了教训儿子的玩世不恭,才会诏告天下为他选妃,希望他能有机会认真看待女人,不再游戏人间。 而今傲世轻物的儿子终于遇到喜欢的人了,她本该高兴的,可是她却感到忧虑,毕竟儿子看上的女人不仅打过他耳光,也砸过他脑袋,还彻底打击过他的锐气和自尊,儿子不会是有被虐狂,而自己都没发现吧? 「回娘娘,是的。」草万金点头叹气。 「阴奢原来是阴烟的姊姊啊……她真死了吗?会不会验错尸了?」春芸姝抱着希望问问。 「真死了,殿下和奴才都亲眼见到尸体了。」他一阵欷吁,阴姑娘是个好人,他还以为她与主子会有良缘,哪想到会死于非命,当真应验红颜薄命。 「唉,那就只能怪太子与她无缘了。」 她记得当日听闻阴烟在入宫途中翻车,死了一名宫女,阴烟受惊昏厥,她立即取消宴席,去了趟国宾府探视,而她之所以亲自走一趟,除了因为阴烟是鸣陆的公主,在大禧发生意外,她不去慰问一下说不过去,主要的原因就是阴烟是与蓦魏一同回京的两名公主之一,她心想儿子可能对阴烟或曾巧心有意思才肯乖乖回京,可见过阴烟后,她发觉阴烟虽然容貌美丽,却少了气质,儿子倘若看上的是这位,坦白说她会感到失望,后来她没有多问有关死去宫女的事就离开了,原来那位宫女才是正主儿。 「其实奴才觉得可怜的是殿下,阴姑娘死后,他伤心到都不知自己伤心……」 「等等,伤心到不知自己伤心是什么意思?」 草万金苦叹。「据奴才观察,殿下压根不知自己喜欢上阴姑娘,才会越想表现正常却越不正常。」 春芸姝愕然。「你是说他蠢到不知自己喜欢阴奢?!」 「奴才不敢说殿下蠢……这是娘娘说的。」他赶紧撇清。 「没用的家伙,就这么怕蓦魏,得了,这话就是本宫说的,与你无关。」 「多谢娘娘体谅……」 「唉,想不到太子会陷入情伤,这可是本宫从来没想过会发生的事。」春芸姝叹气摇头。 「奴才也很讶异,殿下处处精明,没想到竟会栽在这上头,这只能说殿下内心太复杂,才会想不明白感情是怎么回事。」 「这你就说错了,他是内心太单纯,没谈过恋爱,才会傻不隆冬,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谁不会失恋,他会挺过来的。」她对儿子有信心,这事不会困扰他太久,很快他就会走出失去初恋的悲伤了。「对了,话说回来,太子放不下阴奢,连选太子妃的事也推迟不理了,这事毕竟对前来选妃的人不好交代,本宫为这事还挺伤神的。」 她想起这件事又烦恼起来,儿子前几日告诉她,选妃前溅血,晦气,要求取消选妃,她其实也没坚持什么,若这群女人里没他满意的,她难道还逼他娶不成?尤其如今又晓得他初恋死了,哪还舍得为难他,只是当初将这群女子找来的是自己,要怎么收拾残局是个问题。 草万金可是一点也不同情皇后娘娘,反倒幸灾乐祸的想,这回是她自作自受了,没事与儿子斗,吃瘪了吧? 蓦魏快步走出御书房,因为他刚请了御旨,要前去宴山视察山崩状况。 方才在御书房内,户部尚书禀报距禧京七百里外的宴山七日前发生暴雨,造成土石坍崩,整座山几乎崩去一半,住在宴山近百名猎户竟无一伤亡,如此奇迹,教人啧啧称奇,他听闻此事后,立即请求亲自去勘验现场,了解呈报是否属实,可有地方官员隐匿不报的情事。 第二十章 他脚步不停,派人通知苏易过来后,连东宫也不回,直接跳上马带着苏易出宫去了。 「殿下,您等等奴才啊!您丢下奴才,教奴才怎么活?!」草万金背着包袱骑着马在他们出皇城前追上人了。 苏易见草万金追得满头大汗,笑着揶揄道:「草公公动作可真快,这已经赶来了,不过你说不能活,该不会是怕皇后娘娘嫌你被殿下丢下不中用,回头让你早死早投胎去?」 草万金埋怨的瞪他。「苏大人真不够意思,咱们应该有点交情吧,殿下要离宫您好歹也通知一声,您就这么害奴才?」 「殿下走得仓促,我这也是临时被通知要护驾,就是想通知你也没时间,况且殿下若是想让你跟,何须我通知?」苏易无奈的看向前方马背上的蓦魏,主子不苟言笑很久了,以前这种时候主子多少会跟着说笑两句,至少以整草万金为乐,让这太监头皮发发麻也好,可眼下……唉。 草万金哀怨的看向主子的背影,赶上前去,用哭腔道:「殿下,让奴才跟着去吧,您身边没奴才伺候不行的!殿下——殿下——殿下——」 这声声泣喊终于让蓦魏受不了了。「别喊了,本宫这回低调出京,打算微服探访,被你这鸡猫子鬼叫,岂不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太子出巡了?」 草万金挨骂,哭得更委屈。「奴才错了……可是奴才要去,您别丢着奴才不管……」 蓦魏委实头痛,未了避免他再继续哭号,他嫌恶的挥挥手。「把你的鼻涕擦了,要跟就跟,少啰唆!」他双腿一夹马腹,一鼓作气往前奔驰。 苏易皱着眉追赶上去,不知怎地,他总觉得主子这趟出宫似乎赶得异常的急…… 草万金得以跟去,马上擦干眼泪,策马赶上,但之后他就后悔了,没想到主子会夙夜匪懈的赶路,途中只让马儿喝水和吃点东西就即刻上路,这种赶路法,命还要不要?! 这一连三天,操得他虚脱,小臀大概裂成三瓣了,当初还不如留在宫里看皇后娘娘脸色,也好过这没命的奔驰,直想问,宴山无灾情,又不是要救灾,有必要这样没日没夜的赶路吗? 终于,在第四日的傍晚赶到了,下马背时,草万金因双腿打颤无力,是狼狈地从马背上滑下来的,就是练家子苏易脸色也不太好,偏偏主子自己明明也已疲累不堪,还不肯休息,非要强撑着先去见当地的官员。 宴山隶属季乡,但整个乡仅有五、六百人,是个小地方,朝廷派驻的官员层级也不高,仅是个里正,此人姓吴名刘海。 吴刘海坐在衙门里办公,见到太子到来十分吃惊,再见太子轻装简从、风尘仆仆,才知他是专程来关心宴山的灾情,当下感激涕零,太子真是爱民如子啊!他立即详细向太子禀吿宴山当日遇水走山的情况。 「所以,宴山上百名猎户是因为一名丫头及时告知大家大雨将至,劝众人提早下山,才避开此一劫?」听完吴刘海的报告,蓦魏沉声问。 「是的,那丫头可神了,预言得真准,让大家保下命来,宴山无伤亡发生,那群猎户都十分感谢,就是卑职也松口气,不必受朝廷的行政处分了。」山崩虽是天灾,但若死伤过多,地方官员还是会受到朝廷责难,怪其未能尽早防范,所幸这回无人伤亡,自己也可免其责了,而且不仅免责,还得到朝廷的奖励,赞他督护有功。 听到这里,苏易与草万金互递了眼神,两人顿时明白主子请旨来宴山的用意,以及这风驰电掣的赶路又是为什么了。 想当初阴姑娘也曾预言过天候,让大家躲雨避险,这回宴山也出现有如此能力的女子,主子定是联想到阴姑娘才会急着赶来,但阴姑娘已死,这人就算会预言天候,也不会是阴姑娘。 「敢问这位丫头叫什么名字?」草万金问着吴刘海,可怜主子都思念成狂了,居然为一个影子跑七百里路。 「那丫头姓聂,唤福儿。」吴刘海说。 「姓聂啊——」草万金看着主子,故意将语音拉长,让主子死心。 「她人在哪儿?」蓦魏不仅不死心,还立即问这人的去处。 「宴山崩了之后,福儿跟着猎户门移居到离两里外的烧铁村……」 吴刘海声音刚落,蓦魏已起身往外走了。 苏易与草万金赶紧追上去,见主子飞身上马,苏易一个箭步快动作拉住他的缰绳。「殿下这是要上哪儿去?」 「让开!」蓦魏冷声一喝。 「那人不是阴姑娘,您去了烧铁村见到了人,只会更失望!」 「不,是她没有错!」 草万金听了心里难过,完了,主子终于疯了吗?「阴姑娘死了,您亲眼确认过尸体的,不是吗?」 「那尸体不是阴奢,她没死!」 草万金焦急起来,看来主子病得不轻啊!「殿下,您这是何苦?阴姑娘根本不领您的情,当初若肯好好待在东宫,不随阴烟公主离开,也不会横死,她不喜欢您的,您又何必执着于她?」 「你这奴才胡说八道什么!本宫何时执着于她,不过是想确定她的死活,你扯什么喜欢不喜欢?她不喜欢本宫,本宫有说过喜欢她吗?你这奴才无的放矢,还不给本宫掌嘴!」蓦魏大怒。 草万金可怜的马上自掌嘴巴。 苏易看不下去,又道:「阴姑娘已死,殿下即便爱上阴姑娘,承认了又如何?」他与太子不仅是臣属关系,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不能见太子这般自欺欺人。 蓦魏不由得怔然。「连你也这么说……」 「小山,让你别跑的,瞧,这都跌倒了,疼吗?」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子关切孩子的声音。 一听到熟悉的嗓音,蓦魏原本沉寂的心倏地狂跳,他猛地朝那名女子望去。 苏易与草万金闻声也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女子扶起跌在地上年约五、六岁大的孩子,轻拍着孩子裤管上的尘泥…… 女子整理好孩子的衣服,抬起头来时,倏然看见一名男子轰立在自己面前,她瞬间一僵。 「果然是你!」蓦魏眼中燃着熠熠光芒。 阴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万万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他。 蓦魏沉沉笑着。「你母亲姓聂,福儿是你自由后想要的福气,聂福儿,本宫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你阴奢!」 她跌坐在地,小山赶紧扶她。「福儿姊姊,你怎么也跌倒了,疼吗?」 「我、我……」她紧瞅着蓦魏,面容苍白无血色,喉咙震动着,就是发不出第二个音来。 「阴姑娘为何没死?」草万金激动的赶上前问。 苏易也像是见鬼似的摇头。「是啊,您居然活着!」 「你们怎么都诅咒福儿姊姊死,你们是坏人吗?」小山看到这三个男人一出现,福儿姊姊就被吓得面无血色,小小身子挡在她前面护着。 吴刘海仓皇的从衙门里跑出来,看见小山竟这般放肆,吓得赶紧喝止,「小山,不得无礼,这些人是……」 「我家主子姓魏,咱们是来游历的,吴大人不用紧张。」草万金赶紧打断吴刘海的话。 主子显然是为了阴姑娘才会来到这里,如今人找到了,但在还没搞清楚阴姑娘的状况前,还是低调点好,别惊动太多人吴刘海得到草万金的暗示,明白太子不想公开身分,便闭口不多说了。 「我知道你们是外地人,但也不能欺负福儿姊姊,她是咱们宴山的恩人,爹说谁要欺负她,就准备挨他的刀!」小山气呼呼地说。 蓦魏眯了眯眼,不悦的道:「你爹……对她这么照顾?」 「当然,福儿姊姊与咱们是一家人,爹当然要照顾她!」 「你爹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照顾……」 得知某人醋劲大发,草万金赶在主子吓死一个孩子前连忙劝道:「您别激动,这‘一家人’里还有这孩子的娘在,应该没其他意思的。」 「我娘一年前病逝了。」小山红着眼眶补上这一句。 蓦魏的眸光变得更加危险,草万金见了发毛,正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就听到阴奢开口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似乎是我该问你。」蓦魏将怒气转移到她身上。 在他的怒目瞪视下,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正要开口,他便不耐烦的拉过她的手往前头走去。 「跟我来!」 「福儿姊姊!你要带福儿姊姊去哪里?我也要去!」小山急着追上去。 第二十一章 「主子们说话,你小子在这里等着。」草万金抓住小山的后领,不让他去碍事。阴姑娘没死,主子该有好多话对她说才是。 「殿下认识福儿吗?」吴刘海瞧这情景,惊愕地问。 「是的,两人是旧识,所以吴大人不用担心,阴……呃……福儿姑娘不会有事的。」苏易站在吴刘海身旁,回答他的话。 吴刘海这才放心,但福儿竟然结识太子,这也太出人意表了,瞄向前方,见太子强拉着她到一棵大松树后头去了,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好痛,放开我!」阴奢甩开蓦魏紧扼着自己的手。 「我以为一个‘死人’是不会喊疼的。」蓦魏讥讽的说。 她心虚的红了耳朵,低声道:「对不起,欺骗了你……」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骗!说,为什么诈死?」他质问。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随阴烟来禧京,目的就是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生。」 蓦魏瞪着她,他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才坚信她不会轻易死去,因此一听见宴山的事,直觉与她有关,便不顾一切的请旨赶来了,而他料想得没错,她果然在这里! 他本是勃然大怒的,但面对她那无辜娇容,再大的火气也升不上来了,只得放软语气问:「你……就没想过,离开之前先跟我说一声吗?」 「我以为咱们正式道别过了。」阴奢提醒他。 他嘴角一抽,想起那句「不再相见」的话,气得头顶又差点冒烟了。「得了,活着就好,我就不再计较你欺骗之事了。」其实见她好好活着的一刹那,他已经不再计较她任何事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苏易和草万金说的没错,他对她早有了情愫。 想当初知晓阴奢是鸣陆大公主的身分时,他就明白阴弼送她来大禧的目的,是想将祸星送给大禧,他觉得这种事可笑,遂起了玩心逗弄这位大公主,顺道气气阴烟那自以为是的骄纵女人,谁知道逗着逗着他却真对阴奢上了心,这回她诈死,马上让他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这会儿见到她,他立刻就明白,原来少的就是这条蛇,这条为祸他的蛇。 这个阴奢确实是个祸星,专门祸乱他的心。 她扭绞着纤手,乍见他出现,一开始是惊愕,但现在却是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她发觉自己出乎意料的想念这个欺她又以护她为乐的男人,她甚至很高兴他找来…… 「我问你,这次诈死是你与阴烟计划好的,还是阴烟真要杀你?」蓦魏犀利的问。方才她跌坐地上时露出了一截小腿,那雪白的腿上有道长长的刀伤,伤口刚愈合不久,还泛着淡淡的红痕。 闻言,阴奢纤细的身子一僵,而后开始微微颤抖。 看见她的反应,他马上又道:「是不是阴烟说要帮你脱身,所以与你合谋了这场马车意外,还找了死囚女尸冒充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连你也以为阴烟是真心帮你,却没想到她反倒找人要你的命?!」 「你……都知道了?」他说得八九不离十,让她难掩惊讶。 「哼,想也知道阴烟那狭心肠的女人断不会做好事,你只须告诉我你后来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阴奢叹口气道:「我也没想到阴烟连基本的姊妹情分都不顾,对我痛下杀手,幸亏是曾子昂赶来救我,我才能逃过一死。」 「你说子昂救了你,这是怎么回事?」蓦魏相当惊诧。 「阴烟与我乘坐不同的马车,计划在进宫的途中让我坐的那一辆翻覆,曾子昂早发现不对劲,尾随在后头,发现阴烟要杀我,在马车翻覆壑沟前将拉我出马车,阴烟派来的人发现我被救,立即追杀上来,我的小腿因而被砍了一刀,所幸曾子昂回头救下我,之后还是他让人护送我出京的。」 他沉下脸来。「他该知道那天我去过你出事的地点,他竟然没有告诉我真相!」他对曾子昂感到不谅解。 「其实是我要求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又何必诈死?再者,他救我时蒙着脸,阴烟并不知是谁救了我,若事情说开,他恐怕会得罪阴烟,以他的身分与立场,并不好与鸣陆为敌。」阴奢赶紧为曾子昂说话。 蓦魏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他了解曾子昂城府极深,这才能得大燕皇帝的信任,如今在大燕众位皇子中,只有他能与太子竞争,曾子昂不会平白帮助人,也不见得怕得罪鸣陆,他是在打什么主意?想到这里,他心生警戒。 「这事我心里有数,暂不追究,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吧,以后谁也伤不了你。」 她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道:「不,我好不容易才摆脱过去的身分,能当个平凡不受歧视的人,你自己走吧,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说过会保护你,你怕什么?」 「我想过的是平静安适不需要别人保护的生活,现在的聂福儿是个有福气的人,在此生活得很自在,是自出生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时候,请你不要为难我……」她恳求道。 说实在的,他专程来找她,她真的有冲动跟他走,但她不该自作多情,平凡人尚且不能接受蛇女,何况一国储君?他不可能真正对她动心的,况且之前他已经说过看不上她的。 「你这木鱼脑袋,要蠢就蠢到底吧!」蓦魏气得大骂,直想把她打昏绑走算了,省得浪费口舌。 【第七章 太子告白了】 阴奢开门后,顿时傻眼了。 吴刘海领着一票人把床、被褥、枕头、茶具、餐具以及各类生活用品全都塞进她狭小的屋子里。 「吴大人,这些东西是怎回事?」她吃惊地问。 吴刘海笑得一脸尴尬。「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依照吩咐采买和将东西送到而已。」 「是谁要你买来这些东西的?」阴奢追问。 「这……」 「是主子的意思,来来来,吴大人先让开一些,让人将棚子搬过去,啧啧,这屋子实在太小,才两间房,不够住得另外在后头搭个棚子了。」草万金摇着头,将挡道的吴刘海往旁边推推,让条路给工人搬东西。 「等等,草公公,这些东西为何要搬进我的屋子里?」她抓住又要忙和的草万金问。 「喔,这事您得问主子,他就在……啊,来了,您问吧,奴才先忙去了。」草万金朝门口指指后,带着吴刘海一溜烟跑了。 阴奢转头瞧见长身玉立的蓦魏,巡视似的慢悠悠走了进来。 他啧了两声,「这地方可真破烂,但也只能将就了。」 「你要将就什么?」她问。 他也不回答,径自再绕到后院去瞧瞧,只是越瞧越不满意,头摇个不停。 「蓦魏,你给我说清楚,别再耍我了。」阴奢忍无可忍的揪住他。 「福儿姊姊,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啊,福儿姊姊?」小山突然到来,在前厅没看到人,只见到一堆新买的东西,便往后院找来,竟看见平日温和的福儿姊姊正气冲冲地揪着一个男人的衣襟,立即瞠目了。 「福儿,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小山的爹马永也一道来了,同样惊讶的问。 「我……」粗暴的样子教人看见,她着火似的赶紧松开蓦魏的衣襟,尴尬不已。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想欺负福儿姊姊了吗?」小山认出蓦魏,气呼呼的上前质问。 「你这小子说反了吧,你刚才也瞧见了,究竟是谁欺负谁。」蓦魏睨着他笑问,没计较小鬼的无礼。 小山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确实是福儿姊姊揪着人家,怔楞了半晌后,他才想到再问:「这个……那你来做什么?」 蓦魏心情不错,脸色和煦的对着小山笑道:「我住这儿啊!」只是那笑容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什么?!」阴奢一脸吃惊。 「怎么可以?!」马永也惊道。 「怎么不可以?」蓦魏反问马永。这男人年约二十七、八,皮肤黝黑,身形高大,强健结实,以体魄来讲算是不错。 「当然不可以!你是福儿的什么人,凭什么搬来跟她同住一间屋子,这是想破坏她的名节吗?」马永怒问。 他是之前是住在宴山的其中一名猎户,宴山崩塌之后,他带着儿子搬到烧铁村,与阴奢是邻居,他的妻子早丧,阴奢平日会帮着照顾小山,他也会替她做些粗活,两人互相照应,相处融洽。 蓦魏撇嘴一笑。「我跟娘子同住,会破坏她的名节吗?」 「娘……娘子?!你是福儿的丈夫?!」马永难掩错愕。 第二十二章 阴奢立刻瞪大双眼。「你怎么又……」 蓦魏将她的头揽近,在她耳边道:「咱们又不是第一次扮夫妻,你若不配合,尽管公开我的身分,吓死这对父子,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你绑回禧京。」 她浑身一僵,他居然威胁她!这个流氓太子! 「别怪我,你好不容易摆脱过去的身分躲藏在这里,但我也同样辛苦才找到你,你不走,我也不放弃,咱们耗着吧!」蓦魏挑明跟她杠上了。 「你——」 「福儿,这人真是你丈夫吗?」马永见两人交头接耳,急着问。 阴奢紧咬着牙,若不配合蓦魏,这家伙真可能现出身分吓死马永,然后直接把她绑走,这事她绝不怀疑他做得出来,她咽了咽口水,才从牙缝里挤出话,「他……他是的。」 马永一脸不可置信。「原来你有丈夫了……」 「欸……」她瞧着身旁的蓦魏得意地笑着,悄悄捏住拳头,极力忍住想打他的冲动。 「那怎么可以,福儿姊姊是要嫁给我爹的,有了丈夫还怎么嫁?呜呜……小山不要,小山不要福儿姊姊有丈夫,小山要福儿姊姊做我娘!哇——」小山登时哭了起来。 某人听了这话变脸跟变天似的,瞬间晴转多云,多云转暴雨!「这丫头是我的,你这小子休想她做你娘!」 「我就要福儿姊姊做我娘,我就要,哇——」小山哭声震天。 蓦魏恼怒的紧抿薄唇。「草万金,把这小子……」 听他喊人,阴奢紧张的马上抱起哭闹的小山,将孩子塞进马永怀里,推着他们父子俩往大门去。「不好意思,今日家里乱,改日我再去找小山玩,你们先回去吧。」她将他们推出门外后,赶紧关上大门,不过小山的响亮的哭声还是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那小子在哪儿?主子让奴才缝了他的嘴。」草万金翻出她的绣花针,真要冲出去缝小山的嘴。 她急忙把人拦住。「草公公,别吧,不过是个孩子。」 「是孩子也不能夺人所爱,奴才得完成主子的交代。」 「夺人所爱?」 「可不是,主子得知您还活着,连皇宫也不回去了,就要陪您一起在民间吃苦过活,牺牲这么大,哪里容得大小情敌出现,您就是主子的,谁也不能觊觎!」草万金说得义愤填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主子的心思了,这话他来说最能彰显主子的杀气。 阴奢傻楞楞的。「草公公是不是误会了?殿下对我不是那个……」 「就是那个!」 「怎可能是那个?」 「怎不会是那个?板上钉钉的事,就是那个!信不信由您!」 葡萄架上,枝叶繁茂,藤蔓纠缠。 夕阳下山时,蓦魏坐在藤椅上,草万金正忙碌的为他添茶。 他沉静锐利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某人的身影,她正在写字卡做教材,明日好教导村里的孩子们认识新字。十日来,他与她在民间生活,看她教导孩子们读书写字,看她自己洗衣煮饭,看她卖自己绣的绢子,赚取微薄的银子,看她努力融入一般百姓的生活…… 她想摆脱蛇女公主的决心蓦魏全都看在眼里,也领悟到过去待在鸣陆宫中,她必然极为痛苦与委屈,才会让她连一国公主的身分都甘愿抛弃。 此刻,夕阳温和的光芒穿透过葡萄架,细碎的落在她身上,看着她认真秀美的侧脸,他顿时感受到一股缠绵入骨的心疼。 仿佛感受到他追随的目光,阴奢抬头望向他,葡萄藤下的他,黑眸正毫无顾忌地凝视着她,令她粉嫩的小脸烫了起来,染上一层浅浅的红,他本就是气宇轩昂的人,只是静静坐着就自然散发着一股贵气,这样的人却甘愿与她窝在这简陋的地方,她似乎再也装不了傻…… 「你过来。」蓦魏唤道。 「我在忙……」她腼腆说道。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不如吩咐奴才就好……」草万金自告奋勇后,被主子狠瞪一眼,赶紧搔头抓腮改口,「呃,奴才做不来是吧……还是阴姑娘来吧。」 「忙也先过来。」蓦魏对着阴奢又道。 这人霸道,她只得放下手边的事儿,站起来朝他走去。 蓦魏抿笑,深黑的眸子里有着坏坏的光芒。「真乖。」 「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阴奢恼红了脸问。 蓦魏瞥了眼小几上的茶盏。「草万金这奴才倒的茶有股怪味,你帮我重新倒过。」 草万金听了脸像被捶了一拳,受不了的在心里抱怨,主子为了方便与阴姑娘谈情说爱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而他克服万难还是努力伺候周详,茶叶虽不如宫里的上等,但也是让吴刘海去搜刮来附近最好的茶叶,他亲自试过,根本没有怪味道!主子未免太苛刻了! 阴奢端过茶盏,靠近鼻子闻了闻。「不会啊,这里的水质不差,茶叶也是不错的,应该不会有什么……」 「谁说不会,这茶就是有怪味,一股碍眼的味!」 草万金的心咚的一声,喝,主子这是嫌他碍眼了,这……这明说嘛!「奴才还有事忙,先告退了。」要是再不知眼色,他这根草很快会被主子彻底拔除。 「草公公,你别听他的,别……别走……」她也听出蓦魏的意思,见草万金急着要走,尴尬的要将人叫住。 「草万金这奴才识相得很,你就别为难他了。」蓦魏倾身靠近她,低声轻吐,语气怀着恶意。 他突然靠这么近,让阴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气也不敢吐一口。「他没碍着什么……」 「谁说没有,我想亲你,难道要让他看戏吗?」 「你说什么——啊!」她被他的话惊得手一震,茶水洒了出来,她不由得轻呼一声,忽然感觉到身子一紧,已被他抱进怀中,她吸一口气,鼻间满是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身子一阵阵轻颤,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她坐在他的腿上了。她的脸又更红了,有气无力的道:「放开我……」 蓦魏当然没有放开她,他拿过她手里的茶盏放回几上,替她顺了顺额上的乱发,薄唇轻扬,眉梢眼底尽带着暖暖的笑意。「又不是没吻过,何必这么吃惊,况且咱们是夫妻……」 「之前两次是被你强吻,夫妻也是假的,你说的不正确。」阴奢赶紧纠正他的说法。 他盯着她绯红的脸,还有她放在膝上用力绞在一起的十指,轻笑。「阴奢,我要你,就要你而已。」他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 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的坦露心迹,她心里一阵悸动,好半天不知如何反应,等心跳恢复平稳了才道:「我不如阴烟,连曾巧心也比不上,你怎会想要我?」 「阴烟除了容貌无一处可取,又笨又蠢又贪婪;曾巧心还算单纯,但无法令我心动,而你,虽然同样又笨又蠢,还常常惹我生气,又没什么眼色,甚至打过我、拒绝过我,可我这人眼光特别,性情与他人不同,就爱你这奇怪的一味!」 躲在一旁偷听的草万金头摇得都快断了,主子这调情功夫不行,连告白都这么差劲,这串话根本多余,他实在很想冲出去替主子重说一遍,不过若真是这么做,等于直接打脸主子,主子非活剐了他不可。 果然,阴奢的表情变得怪异,哪有正常姑娘听了这样的话能欢喜得起来?「我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 「我觉得……你比我更奇怪。」 「是吗?那我们正好臭味相投,两个都怪,岂不绝配?」蓦魏不要脸的笑道。 阴奢瞪着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阴奢,我是喜欢你的,你不要再逃了。」他忽又正经起来。 「我是蛇女,你真不怕吗?」她忍不住问。 蓦魏冷哼一声,「我记得我之前就说过不信蛇女不祥这种事,反倒信你是福星,你能窥天候救人命,对了,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预测天气的?」提到这事,他顺道好奇的问起。 阴奢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我……其实我不能预测天候,我只是能听懂鸟语,当气候有异变时,从它们的交谈得知变化。」 能听得懂鸟语是她的秘密,她一直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已是大家避之惧之的蛇女,怕因此事会再被当成妖怪,更不见容于人,可是她不想隐瞒他,若他真觉得她是个怪物,正好就此离去,别再纠缠她,而她也可以死心,确定自己与他是没有可能的。 「原来你听得懂鸟语?!你是从什么时候得知自己有这项异能的?」他先是讶异,随即追问。 第二十三章 「我是八岁那一年教人推入水中差点溺毙后醒来,发觉只要天气异变前,听听天上鸟儿的声音,就能预先得知变化做好准备。」见他的表情并无一丝嫌恶,反而有些惊奇,她暗吁一口气,感到安心也有一股喜悦。 「谁推你入水的?」一听有人伤害她,蓦魏马上变脸。 「这个……只要是身边的人大概都不想我活着吧……总之,从小到大,这类的事没少发生过,但每次我总能命大躲过劫数,或许真应验了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她自嘲。 他气恼她总是逆来顺受,更气那些曾伤害过她的人,他正想说些什么,小山哭着跑来了。 「福儿姊姊,福儿姊姊……呜呜……」 阴奢马上从他的腿上跳起来,上前关心的问道:「小山,怎么哭了,出了什么事?」 被怀中的女人急急推开,本就生气的蓦魏更加不满了,偏偏这会儿有气也无法发,因为那小子正哭得震天价响,完全不给他发威的空间,只能往还躲在角落装死的草万金瞪去。 草万金死命地将自己往角落里塞,只能怪自己偷看到忘我没能及时阻止没长眼的娃儿别去坏主子的好事,更羡慕苏易能替主子先回京向皇上复命,禀告宴山灾后的情况,偏留下他一个人伺候阴晴不定的主子,他都不知道第几次后悔非要跟着主子离京了,自己实在太冲动了,以后可别一昧的「愚忠」啊! 「福儿姊姊,呜呜……爹从昨天上宴山狩猎到现在都没回来,哇——」小山边哭边说。 「宴山半毁已经封山了,你爹怎么还去那儿?」阴奢也紧张了,宴山土石松动,随时有再崩塌的可能,官府早就下令百姓暂时不得上山,马永怎么会去冒险? 「呜呜……都怪我,我告诉爹你喜欢宴山上的彩雀,经常跟彩雀们说话,若能抓几只回来,你定会高兴…… 高兴了就会将那自称是你丈夫的讨厌家伙赶出去,这样福儿姊姊又可以来照顾我,咱们两家三口又可以恢复从前快乐的日子……可怎么知道……呜呜……爹一去到现在都没回来……」小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 蓦魏听了冷笑,想讨他的女人欢心,马永这人是蠢了吧? 相较于某人的坏心,阴奢可就无奈了,她之所以经常和宴山上的彩雀说话,是想确认天气的变化,也是那群彩雀告诉她即将有暴雨,让她快通知大家逃命的,小山却误会她喜欢彩雀,还让父亲去抓,她摇摇头,马永喜欢她她是晓得的,她虽没那个意思,也想过与马永说清楚,但她与小山投缘,不忍孩子失望,便拖着没说,只等马永看清自己的态度,自动打消与她在一起的念头。 「走,我们去找你爹去。」阴奢带着哭哭啼啼的小山就要外出。 「等等,不是说宴山危险,你还去?」蓦魏马上起身拦人。 「危险也得去,马永可能出事了。」她说。 「出事是他活该,关你什么事?」 「我爹是为了福儿姊姊才去宴山的,怎会不关姊姊的事?!」小山气愤地说。 「是这女人让你爹去宴山的吗?」蓦魏冷冷的问。 「这个……」 「是你们父子自作多情,出了事别牵扯到其他人身上,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来烦我的女人。」蓦魏一把将小山拎起打算丢出去。 「哇……福儿姊姊,你不能不管爹啊,福儿姊姊——」小山大哭。 阴奢哪里忍心,从蓦魏手中抱回孩子。「你说的对,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这事不劳你费心,‘我们’自己解决!」说完她就带着小山出去了。 某人火冒三丈,她竟敢丢下他去找别的男人?! 「殿、殿下,咱……咱们要跟去吗?」草万金装死不成,还是得面对,怯怯地出来问一声,马上得到某人一记狠瞪,险些把他吓瘫了。 宴山土石流失得厉害,阴奢带着小山光要上山都很困难,还不时有土石落下,危险重重,走了半个时辰后太阳也快下山,幸亏她有带火把,天完全黑后点上照路,继续找人。 「爹,你在哪里?」小山哭着大喊。 「马永——」她也大声喊着。 然而两人又找了一个时辰,却还是没有看到马永的踪迹。 小山哭得眼泪都要干了。「福儿姊姊,怎么办,爹去了哪里,为什么都找不到?」 「这……」阴奢也很焦急,真怕马永有个万一,她本想找找彩雀,若能问问它们,也许能知道马永的去处,偏偏沿途一只鸟儿也没遇上。 「救、救命……」忽然在一处崩落成断崖的下方,听见一道沙哑微弱的求救声。 「是爹吗?」小山欣喜地问。 「不知道,可能是。」刚才那声音实在太虚弱了,只听得出是男子的声音,很难判断是不是马永,她将火把往崖下照去,约在五十公尺处见到一个人影了,但那人挂在树枝上,脸孔看不清,挂着那人的树树根松动,人一动,树根便拔出泥土一些,人跟着往下坠一点,她见情况险峻,若下山去找人来救恐怕来不及,于是她道:「小山,你拿好火把,我试着救人。」她将火把交给小山,将带来的绳子的一头绑在树上,另一头往崖下丢去,并大大声喊道:「喂!请拉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那人似乎受了伤,连移动一下都十分吃力,根本捞不到仅在前方一个手臂长的绳子,阴奢见他试了几次都失败,更恐怖的是,他每动一次,树根就外露更多,眼看树根就要连根拔起了。 「你别动,我下去救你好了!」她紧张的阻止他再动作,将绳子拉回来,绑在自己腰上后就要下崖去救人。 「福儿姊姊,你这样下去会有危险的!」小山害怕的说。 「不会的,姊姊会小心,你一定要拿好火把,如果我没上来你就赶紧下山去求救,知道吗?」她交代。 小山担心她的安危,又想到下面的人可能是爹,他勇敢的点点头。「好的,小山知道该怎么做。」 阴奢知道自己不该带小山一起上山,但小山要找爹,非要跟着来,她也不忍心拒绝,可万一待会儿她遇到危险,让他独自下山去求救她也很不放心,偏偏眼下又没有别的法子,只盼等一下救人顺利,且下面的人真是马永才好。 她深吸一口气后身子慢慢往崖下去,离火把越远,周围越暗,她试探的喊道:「马永?」这人像是昏过去了,整张脸垂着。 等接近那人时,那人终于抬起头来,微光下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老人的脸,不是马永,她一度失望,但马上想起救人要紧,立即伸手过去要抓住他,可她还没碰到他,他的身子就突然下坠,所幸他只是坠了几寸就停下了,没再继续往下掉。 阴奢心惊得浑身冒汗,那老人也死白了脸孔。 「老人家别担心……我……过去救你。」她努力定神后说。 「别过来了……那树根……快整个拔起了,我只会连累你……罢了……你自己上去吧……」老人不想害她丧命。 「不,咱们试试,不要放弃。」阴奢坚持,身子再往下移去,吃力地要勾住他。 「你这姑娘真好心……」 「老人家再忍忍,我来救你了。」她终于勾住他的身子,只要将另一头的绳子绑在他的腰上,如此一来,就算树撑不住他,也还有绳子在,他不会马上掉下去。 眼看就要顺利将绳子绑上了,哪知四周一震,支撑老人的树树根彻底脱土而出,老人往山崖下方跌落,她直觉反应及时抓住老人的一只手。 「快松开我,你会跟着掉下去的……」老人急切的说。 「不……我定要救你上去!」阴奢死命抓紧他的手,可是他的身子太沉了,仍在往下滑。 「你撑不了太久的,快放手……不然你也会死……」老人看见绑在她身上的绳子不断摩擦山崖的土石,已有断裂之虞,若再加上他的重量,可能很快就会断了。 「别担心……」她才说完三个字,就听见啵的一声,随即她感觉到身子快速往下坠,她以为自己与老人死定了,但下一刻,她的身子却奇迹似的教人抱住了。 「你这笨丫头,要我心跳停几次才甘愿!」 原本紧闭着眼等死的她,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立刻惊喜的睁开眼。「蓦魏?!」 「哼,不是我是谁!」蓦魏气闷的道。 「谢谢你……」阴奢真的很害怕,但为了救老人才硬撑着,可她没想到蓦魏会来救她,这会儿被他抱着,一下子放松了,眼泪再也忍不住狂掉。 第二十四章 蓦魏的心狂跳着,要是自己再慢一步,很有可能就会失去她,他越想越是害怕。 「啊,老人家呢?」她猛然想起老人,她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他不会已经坠崖吧? 「福儿放心,老人在我这。」说话的居然是他和小山遍寻不着的马永,而那昏厥的老人就挂在他肩上。 阴奢大喜。「太好了,老人家没事,你也好好的!」 「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为了追捕彩雀,这两天被困在一处山壁里出不来,幸亏魏公子让吴大人来救我,我获救后才知道你和小山来找我,这才和魏公子赶来寻人,后来是听见小山的哭声才找到你们,得知你在崖下,便和魏公子一起下来找你。」马永快速的说一遍自己的遭遇和找她的过程。 「好了,先别说了,上去要紧。」蓦魏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绳子,通知上头的人将他们拉上去。 他们很快脱离险境,草万金以及吴刘海带来的官兵都等在上头,吴刘海可是一身的冷汗,太子身躯金贵,居然不顾危险亲自下去救人,若有个闪失,他怕是十颗脑袋也不够换,现在见太子顺利将人救上来,太子本身也完好无损,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山看见阴奢回来,立刻扑上前去抱住她哭道:「还好福儿姊姊平安!」 她正要替小山擦眼泪,这小子已被人从她怀里拉开。「这丫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抱的,你小子也一样,闪一边去!」 「谁说福儿姊姊我不能抱,我就要抱!」小山不服气的要冲回去抱阴奢。 这回让草万金给拦了丢给马永,神情阴狠的威胁道:「你小子听清楚了,主子说女主子不可碰就不可碰,谁要碰了……嘿嘿,会没命的!」 这果然吓得小山不敢再冲过去,草万金见状十分满意,他这张脸吓孩子还是挺有用的。 马永则是神情变得复杂,心底明白草万金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他隐约发觉姓魏的不是普通人物,吴刘海可说是这里的地方官,谁都要听他的,可他见了姓魏的却只能鞠躬哈腰,还有这姓魏的,住的虽是福儿的破屋子,可搬进来后排场不小,采购的家具皆是上品,变卖后恐怕比房子本身还有价值,另外,姓魏的虽年轻,但散发着一种不可违逆的霸气,他有种感觉,仿佛自己连与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倘若这人是大人物,福儿又岂会是一般人?他对福儿是早不敢妄想了,会听从小山的话来抓彩雀,其实也只是单纯想当成礼物送给她,感谢她救了宴山的猎户,又替他照顾小山,谁知他却不小心被困住回不去,还要她赶来救,为此他愧疚得很。 马永摇摇头,除去杂念,先救人要紧。「福儿,这老人家瞧来伤得不轻,得赶紧下山找大夫瞧瞧才行。」 「那我们快下山吧,若老人家真有个万一,那岂不是白救了。」阴奢着急道。 蓦魏朝吴刘海使了个眼色,吴刘海立刻说:「交给我吧,我先将人送去医馆,这样比较不会耽误救人的时间。」 吴刘海让两名属下将昏迷的老人接走,抬着快跑下山去求医,蓦魏一行人随后下山也去了医馆,因为阴奢不放心老人,非得去探望,大夫老示老人伤得不轻,要好生治疗一阵子才可能恢复。 蓦魏令草万金给大夫一笔钱,让大夫尽心治疗,阴奢这才终于答应先跟蓦魏回家。 然而,蓦魏与阴奢才刚到家门前,就看见奉命回京多日的苏易回来了,人就站在门口等他们。 蓦魏见了苏易,轻皴起眉头。「不是要你暂时留在京里处理事情,你怎么回来了?」 苏易一脸严肃。「卑职是回来通知殿下一件事的。」 「什么事?」 苏易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阴奢。「鸣陆皇帝派人来禧京接大公主回国备嫁。」 「备嫁?」蓦魏脸色一冷。 听到苏易直接喊自己大公主,阴奢已经非常吃惊了,又听到备嫁两字更是愕然。「备什么嫁,谁要娶我?」 「是大燕三皇子曾子昂向鸣陆皇帝求娶。」 「曾子昂?他怎么会……」她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蓦魏的神情阴沉到底了,他就知道曾子昂绝不会这么好心! 【第八章 两皇子争娶亲】 苏易话才刚说完,屋里便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正是曾子昂,另一个居然是阴烟。 阴奢惊讶的问道:「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阴烟看见她与蓦魏并肩站在一块儿,立刻妒上心头,咬牙道:「父皇派我来带你回鸣陆的,还不跟我回去。」 「我……我不回去。」阴奢连忙后退,很自然的躲在蓦魏身后。 蓦魏将她拉出来改揽在臂弯里,护卫的意味浓厚。 阴烟更加妒恨了。「阴奢,父皇已经同意将你嫁给曾子昂,你不回去也不成!」 阴奢脸色灰白,不解的看向曾子昂。「你为什么向父皇求娶我?」虽然曾子昂曾救过她的命,她也很欣赏他的器度,但她不认为他喜欢自己,更别说能够不在乎她蛇女的身分。 曾子昂笑得极为亲切。「先前你机警救了巧心时我便倾慕于你,后来无意间发觉阴烟想杀你,机缘巧合下救了你,所以当我得知你是鸣陆大公主后便想保护你,免得阴烟再加害于你。」 「你是为了保护我所以娶我?」 「是的,你父皇已经答应咱们的婚事,你暂且随阴烟回国,我随后便去鸣陆迎娶你回大燕,而你也不用担心路上阴烟会再对你不利,她要再敢伤害我曾子昂的未婚妻,这回就是鸣陆陛下也休想保全她!」曾子昂阴狠的怒瞪向阴烟,严厉的警告。 阴烟气得牙痒痒的,可恨的曾子昂,不仅从她手中救走阴奢,还要娶阴奢,他堂堂一国皇子娶个蛇女为妃已是天下笑柄,还敢威胁她?!她本以为他是有点头脑的男人,没想到也是个脑袋有洞的! 「你以为父皇愿意将阴奢嫁给你是为什么?那是因为全鸣陆无人敢要阴奢,谁娶她就等着祸延自身,你不怕死,想自招祸端,那也是你的事,我只要不用再见到阴奢就乐得清心,还免得想办法杀了她脏了自己的手!」 她故意蔑笑。 「你们鸣陆人得了宝贝不知珍惜,偏要将她当成灾星,我倒要看看阴奢到我大燕后,对我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你不知死活敢娶蛇女,将来横死也是活该!」 一直冷着脸保持沉默的蓦魏突然冷声道:「阴烟,你这话连本宫都咒了。」 「殿下听错了吧,烟儿可没咒你,找死的是曾子昂。」 「你说谁要娶阴奢就等着横死,本宫正打算飞鸽传书给鸣陆陛下求娶阴奢,若鸣陆陛下同意了,那本宫岂不也是自寻死路?」 「什……什么?你也想娶阴奢?」阴烟丽容扭曲。 「蓦魏,鸣陆陛下已经答应让我娶阴奢,你怎能再来抢?」曾子昂眸光一沉。 「抢?阴奢这丫头从头到尾就只属于我蓦魏,何来抢?」 「你——」曾子昂变脸。 「本宫不妨告诉你,阴奢会是本宫的太子妃,等鸣陆陛下接到本宫的求娶信函后,就可以知道他会想跟我大禧还是跟你大燕联姻了。」 「蓦魏,你欺人太甚!」曾子昂怒道。 众所皆知阴弼为人阴险背义,大禧目前国势明显高于大燕,可想而知阴弼的选择会是什么。 「够了,你们想娶我,却只在乎取得父皇的同意,可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嫁?」阴奢恼火的瞪着两人,他们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却完全不尊重她的意愿,分明将她当成商品买卖。 两个男人被这么一骂,终于醒悟,纷纷急着解释—— 「臭丫头,你听我说……」 「阴奢,我这是在保护你……」 「都住口,现在谁的话我都不想听!」丢下话后阴奢便从蓦魏的怀里挣脱,进屋去了。 两个男人对看一眼,也火速跟上去。 阴烟不知道第几次被忽视,她愤怒跳脚。 丽珠见主子受气,赶紧上去要安抚,「二公主……」 不过她才开口就成了阴烟的出气筒,阴烟狠狠打了丽珠一耳光后扭头而去,丽珠也不敢吭声,含着泪跟在主子屁股后头走。 另外还有一对被遗忘的父子,马永与小山目瞪口呆的站着,草万金走过去,同情的拍拍马永的肩。「你没听错,主子是大禧当今的太子,女主子是鸣陆的大公主,你能认识他们也算福气,相信不久之后主子就会带着女主子离开这里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也匆匆进屋去了。 第二十五章 他话虽说得漂亮,但若主子搞不定女主子,心情不美丽,他也休想快活。 「爹,福儿姊姊是那个谣传谁遇到就会走霉运的鸣陆蛇女公主吗?」小山惊恐的扯着父亲的袖子问。 「嗯。」 「可是咱们上百人不都因为福儿姊姊才获救的吗?」 「是啊……」马永神情复杂。 「我不管,福儿姊姊是好人,我要她做我娘!」 「你说的对,她不是祸星……她是这世上心地最纯净的人,而爹一个粗人,连她的衣袖都不配沾染……没资格娶她做你娘……」 阴奢公主的身分既已公开,烧铁村便留不得了,再加上父皇要她即刻回国准备嫁给曾子昂,即使她万般不愿也不得不走。 好不容易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无奈这样的美梦这么快就结束了。 被她救下的宴山猎户们知道她要离去,纷纷来送行,小山更是抱着她哭了好久不让她走。 阴奢再怎么不舍,还是得启程,临走前她去医馆探望那位老人家,老人家已经清醒,得知她是鸣陆公主后,便说将来有机会必定会报答她的救命恩情,这话她没放心上,毕竟她救人也不是为了要人家报答,况且这一别,他们恐怕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而她这趟回鸣陆有两个人也一道去了,正是蓦魏和曾子昂,他们决定亲自护送她回去,由于两人气宇轩昂,外型与气质委实抢眼,身分又是尊贵,到处惹人注目,无形中让她的身价整个抬高了,无论到哪儿都成了众人议论的谈资,说是鸣陆大公主乌鸦变凤凰,一夕成为众家皇子争抢的对象。 「你得意了吧,居然有两个人争着娶你,这可真让人意想不到。」阴烟与阴奢坐同一部马车内,阴烟瞪着她,心里相当不是滋味,极尽讽刺的说。 阴奢并不理会阴烟的挑衅,静静坐着闭目养神。 阴烟怎么也没料到蓦魏没看上她,却看上阴奢这不起眼的人物,想到自己连阴奢都不如,简直是奇耻大辱,这让她怎么有脸回去面对对她寄予厚望的父皇与母后?又有什么脸面对鸣陆百姓的眼光?她越想越气,一把扼过阴奢的手,粗鲁的将她拉到自己面前。「阴奢,你别得意得太早,等回到鸣陆就是我的天下,你以为我会让你顺利嫁给蓦魏或曾子昂吗?告诉你,别作梦,我会让你两头空,最终打回原形,做你人人喊打的蛇女!」 阴烟格完狠话的下一刻,身子突然被撞到一旁去了。 「我警告过你别碰我的未婚妻,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曾子昂出现在马车内,是他将阴烟摔出去的。 「等到了鸣陆,本宫便昭告天下你品性不良,被本宫嫌弃,看看还有谁愿意要你。」蓦魏也钻进马车里阴冷的说。 「你们——」被摔得狼狈吃痛的阴烟气炸了。 「看来你不适合与阴奢坐同一辆马车,丽珠,滚进来把你主子带去坐另一辆马车!」藤魏朝外命令道。 丽珠就坐在外头与车夫一道,马上探头进来急道:「可是载着主子们的马车只有三辆,您与三皇子各一辆,两位公主共乘一辆,其余的都是载货的,怎好让二公主与货物挤一块儿?」 「载货的又如何?还是她想用走的回鸣陆?我算算,那可得不眠不休走上一个月,让她自己选吧。」曾子昂毫无同情心的道。 阴烟白了脸,那蓦魏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没什么好说,可这曾子昂平日看还像是个体贴的君子,这会儿却成了混帐。 「还不滚,真要走回鸣陆?」蓦魏没耐性,脸孔一摆,十足吓人。 阴烟吓得胃部一阵翻搅抽痛,赶紧爬起身,让丽珠扶着换马车坐。 阴奢看着两个作恶的男人有种啼笑皆非之感,这两个目前正为争娶她之事敌对着,但对付人时又随时可以联手,两人要是看谁不顺眼,那人便准备踩钉山、下油锅了。 「你可真长进,阴烟不入流,你连她也治不了,这还能做我蓦魏的太子妃吗?」弄走了阴烟,蓦魏数落起阴奢来。 「她本来就不是你的太子妃,她是我的皇子妃,阴烟用不着她对付,交给我就可以了。」曾子昂立刻驳道。 这下子两个男人又剑拔弩张了,阴奢无奈,干脆推两人下车。「你们也可以走了,我想休息了。」 「我留下陪你……」 「我们一起打发时间……」 「启禀太子,鸣陆陛下给咱们的回信到了,他答应将大公主嫁与您做太子妃,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草万金在外头大声的贺喜。 曾子昂脸色大变。「岂有此理!鸣陆陛下既允婚于我在先,怎还能答应你娶阴奢,他这是要将女儿二嫁吗?」 「三……三皇子,咱们刚刚也收到鸣陆陛下的飞鸽传书了……」曾子昂的属下也在车外支吾地禀告。 「内容是什么?」 「内容……鸣陆陛下无耻背信,送来的是……是退婚信函。」 曾子昂愤怒的瞠大双目。 「子昂,鸣陆陛下的决定已经很清楚了,阴奢不可能嫁给你,你还要跟着去鸣陆吗?」 蓦魏幸灾乐祸的笑问。 曾子昂的表情难看至极,他与蓦魏几乎是同时接到阴弼的来信,也如预期阴弼会选择蓦魏,就因为明白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才坚持要送阴奢回国,逼阴弼履行嫁女承诺。 阴奢无奈的摇摇头,父皇回复极快,很明显的根本没考虑就直接悔婚,要将她改嫁蓦魏,父皇这势利的性子还是没变。 「哼,鸣陆陛下先将阴奢许婚给我,哪能再悔婚,这可是污辱我大燕,我绝不接受,我要亲自去向鸣陆陛下要个交代!」曾子昂怒说。 「你这是浪费时间,阴弼什么人,见利忘义之辈,任你再不服,只要有本宫在,他定不会将阴奢嫁给你的。」蓦魏凉凉的道。 「那便试试,这天下不是只有大禧而已,我大燕也占有一席之地,阴弼若真要悔婚,就是与我大燕为敌。」 蓦魏见曾子昂坚持要介入他与阴奢之间,恼上心头,干脆挑明了问:「子昂,你与我抢女人心中必有谋算,我不信你真对阴奢上心了,你这么来搅局究竟想做什么?」 曾子昂的怒气稍微褪去,严肃的道:「蓦魏,目前我大燕虽不如你大禧的国势强扞,但阴奢能助我一臂之力,你我虽然有交情,但也不能阻止我争取阴奢。」 他想娶阴奢,除了确实对她有好感,真正的理由是因为看中她的能力,这回宴山之灾,是她预言暴雨救了众人,上回也是她让他们一行人先行躲雨避险,阴弼愚蠢,不知道女儿有窥视天候的能力,更不懂得善加利用,若她在自己身边就不一样了,这女人定能帮他大燕趋吉避凶,使大燕强盛起来。 所以他明知蓦魏喜欢阴奢,仍想先下手为强,尤其得知他竟然已经找到她,怕自己慢了一步,遂直接向阴弼求娶,阴弼不看重阴奢,他愿意娶,阴弼自是乐意,若与大燕联合,对强大的大禧也是威胁,阴弼当然不会拒绝联姻,可如今蓦魏得知他介入后,毅然决然表明也要娶她,阴弼发现女儿居然奇货可居,立即有了新盘算,当然倾向靠拢大禧,因为阴弼真正想蚕食与觊觎的是大禧的天下,可他不甘,仍想搏一搏。 阴奢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难掩失望。「你想娶我,只是要利用我?」 「对不起,但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你的心比任何人都干净澄澈,能拥有你是福分,我向你保证,若是娶了你,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必善待你一生。」曾子昂承诺。 蓦魏铁青了脸,不等阴奢有所回应,便气恼的抢白道:「子昂,你莫要忘了鸣陆陛下已经退了你的婚,她不再是你的未婚妻,她是我蓦魏的!」 「你……」 「启禀三皇子,禧京有要事传来。」外头曾子昂的人又出声急禀打断他的话。 「又有什么事?」曾子昂烦躁的问。 「五公主出意外了!」 曾子昂脸色骤变。「巧心出了什么意外?」 「五公主得知三皇子与大禧太子正前往鸣陆求娶阴奢公主,便也想跟着来瞧瞧,才出国宾府就摔马了,五公主摔断腿,伤势颇严重。」 曾子昂离开禧京时故意公开阴奢不是宫女而是公主之事,将阴烟因妒谋杀亲姊的事传出去,使阴烟无法厚着脸皮待在禧京,这才说奉命接阴奢回国,其实是羞愧的要逃回鸣陆。 第二十六章 众人得知阴奢被迫害,大禧太子与大燕皇子皆追婚去鸣陆,目前这事正在禧京闹得沸沸扬扬,曾巧心也想到鸣陆凑热闹,谁知运气不好,一出门就出事。 「曾巧心可是你唯一的同母胞妹,摔断了腿可不是小事,万一治得不好恐怕会瘸了,一个瘸腿公主前途全毁了,你还不赶回去瞧瞧吗?」蓦魏冷冷的问。 曾子昂黑了脸。「巧心不会瘸腿的!」 「那是最好,可瘸不瘸也得你亲自回去看过才知道。」 曾子昂陷入挣扎,他心知肚明,一旦他一走,阴奢就是蓦魏的了,自己再无一丝希望。 阴奢见他不甘,叹口气道:「曾子昂,我十分感谢你救了我,但我不会嫁给你,因为我心中无你,不能勉强。」 曾子昂一怔,问得更直接,「你对我无意,难道是因为你的心已给了蓦魏?」 她脸庞瞬间酡红了。「我只说不嫁你,没说喜欢蓦魏。」 「没说喜欢,难不成讨厌?」蓦魏不悦的问。 「我……也没这么说……」阴奢长睫轻掩,脸颊烫红。 两个男人将她忸怩羞怯的样子看在眼里,答案已经很清楚了,蓦魏笑得心情苍翠,曾子昂的脸色就惨淡许多。 曾子昂虽是有野心之人,但并非卑鄙之辈,强扭的瓜不甜,她既明白拒绝他,他也只能暗叹可惜,选择放手。「我晓得你的意思了,不强迫,我这就先返回禧京确定巧心的伤势。」 阴奢点点头,由衷的道:「替我向巧心问好,希望她早日康复。」 「嗯,我先走了。」曾子昂不再耽搁,快速离去,他确实相当担心妹妹的伤势。 他一离开,某人便死死盯着阴奢。「你没喜欢我?」 「没……」 「没什么?」 「没说不喜欢……」 「那可愿意嫁给我?」 「我……」 「嗯?」 「不能……想想吗?」 「不能!」 「没人这么霸道的。」 「我就这么霸道!」 「那我不嫁……」 「嗯?」 「我……嫁。」有人逆来顺受惯了,尤其心给了人家,就连底气也没了。 「那就好,这趟回鸣陆,一切听我的,明白吗?」 「为什么要听你的?」 「既然你父皇已经允婚,我便是你的未婚夫婿,丈夫是天,你当然得听我的。」 「喔……」阴奢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听得他很舒服。「可是现在我不用嫁曾子昂了,你还随我回鸣陆吗?」 心知他是为了阻止曾子昂抢人才非要跟去鸣陆的,而今曾子昂知难而退了,他不一定要随她回鸣陆的。 「去,怎么不去?你父王让你回去备嫁,如今不嫁曾子昂改嫁我,我更是该走一趟鸣陆,看看你住的地方,好好认识一下你的亲人,与他们培养培养感情。」 奇怪了,不知为什么,他说这话时明明亲切自然,她却听出浓浓杀意,还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怎么回事? 「来,过来让为夫的亲一口。」蓦魏转眼又变成浪荡太子。 「你……你能改改无赖的性子吗?」 「就你敢说我无赖,不过……我就是无赖。」他嘴角微微勾起,双眼闪烁着精光,反正他就是打算对她无赖到底。 「你……」 阴奢才刚开口,小嘴便被封住,他的舌尖一触碰到她的唇瓣,立刻如大火燎原,将她吻得缠绵悱恻,难分难舍。 这丫头是他的,身心都属于他,不容有一星半点落在旁人身上,就是优秀如曾子昂也不允许,她说心里没有曾子昂,这一点让他相当满意。 她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不过心里甜,与他在烧铁村的相处,再加上他先前刁滑强横的表白,以及他赶去宴山救自己,尤其在得知曾子昂向父皇求娶她成功后,不仅不退,还马上言明也要娶她,手段雷霆的逼父皇悔婚改将她许给他。这家伙为人虽然傲慢不驯,但种种的表现都让她明白,她自卑蛇女身分根本是不必要的,他是真正喜欢她,无论如何都决心拥有她,因此,她心里早已认定了他,愿意将自己交给他,未来的路,她用不着再孤独了,从此,她的生命里将有他一起。 蓦魏结束这一吻,稍稍退开,这才发现怀里的女人很是享受的闭上双眼,嘴角微微勾起,他不由得调笑道:「你这丫头开窍了,居然也能吻得投入?」 阴奢抿嘴笑,害羞得不肯睁开眼。 「喂!」他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 她躲了躲,就是不睁眼看他。 「马车里有虫!」 阴奢吓得倏地瞪大双眼,一迎上他炽热的眼神,她马上晓得自己被骗了,娇嗔道:「你坏,骗人。」 蓦魏眉头一挑,嘴角噙笑,比旭日还要光芒四射。「不坏你不肯看我。」他牵起她的手,十指交缠,俊脸低下,薄唇再度覆上她的唇,轻柔地舔拭吸吮,她再度沉溺了。 两人吻了许久,他才徐徐放开她,却仍有些意犹未尽。「阴奢,你的滋味很好。」 她肌肤晶莹,脸庞绯红。「你的……也是。」 他先是一楞,随即胸膛震动,放声大笑。「这甚好,咱们互相满意。」见她双眉弯弯,嘴唇鲜红,似是在「邀请」他,他低首又是一吻…… 互相确定情意后,一路上两人甜蜜而行,只是速度越来越慢,十五天的路程都走了二十天了还没抵达鸣陆,而这期间他们的车队人数却越来越壮大,因为蓦魏沿路不断调来人马,在抵达鸣陆的前两天,就连人理应该在禧京东宫的晴惠姑姑也来了,奉命专责照顾阴奢。 但她告诉蓦魏,晴惠姑姑是大禧的宫女,自己回到鸣陆怎好还由她伺候? 可蓦魏说晴惠姑姑做事向来通情达理、知道进退'',让她安心留人,不用顾忌什么,既然他坚持,她便让晴惠姑姑待在身边了。 车队继续慢行,等一入鸣陆国境,他们立刻拉开旗帜,完全是大禧太子出访的仪仗规格,蓦魏坐在四马齐驱金碧辉煌的太子车驾上,领头的是苏易,车驾两侧各有四名金甲骑士负责开路,后头则是大禧侍卫,人数没有千个,也有至少八百人,队伍浩浩荡荡,可谓摆足了一国储君的排场。 大禧太子光临,阴弼率领皇后以及众大臣到城外亲迎,众人等了两个时辰终于见到蓦魏的车驾出现,待一声悠长洪亮的通报声响起,蓦魏才由坐驾慢悠悠地出来,阴弼因为等得久了,正不高兴,想数落蓦魏几句,就见阴奢也从太子坐驾内出来,这下子他可惊讶了。 太子坐驾一般只能太子与太子妃乘坐,阴弼虽已许婚,但毕竟还不是太子妃,同乘太子坐驾其实于礼不合,但显然蓦魏不在意,此举无疑是宣示阴奢未来大禧太子妃的身分。 众人见蓦魏穿着华贵的太子袍服,阴奢同样一身紫色锦缎,两人站在一块儿竟十分登对,谁也没想到阴奢站在气场强大的蓦魏身旁也能自成蕴光,不被忽视。 阴弼暗忖,他对大燕三皇子向大女儿求亲已是极为惊讶,万万没料到蓦魏居然也来求娶,被视为不祥的大女儿转眼成了两国皇子追逐的对象,这太令人意外了,他从没留意过这个大女儿,不知她竟有这样的魅力,难免心存怀疑,有心瞧瞧蓦魏到底是真想娶奢,还是只为戏弄他鸣陆。若真娶也罢,他正好利用阴奢蚕食大禧,但若玩假的,他也能以此为藉口与大禧闹翻,找到出兵的理由,给大禧好看,所以蓦魏娶不娶阴奢对他来说都有戏唱,他这才会毫不迟疑的悔婚曾子昂。 「蓦魏,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阴弼上前才说话,阴烟突然由后头奔出来,经过阴奢身旁时还故意要撞她,幸亏蓦魏及时将阴奢揽过才没被撞倒,阴烟不管不顾的直扑吕后怀里,呜咽的道:「母后,您要为烟儿作主……」 「谁欺负了你?」吕后故意问,她之前就已收到阴烟的哭诉信函,得知阴烟这一路坐着载货的马车回来,蓦魏完全不当她是公主看待,半点礼遇不给,现下亲眼看见阴烟委屈的样子,当然想替女儿出头。 「是阴奢欺负烟儿!」阴烟指着阴奢怒道。回到鸣陆她就有靠山,再不怕蓦魏,也不会对阴奢客气了。 「阴奢,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烟儿,本宫要你立即向烟儿道歉!」吕后摆出皇后的架势,根本不信蓦魏会舍烟儿娶阴奢,没忌惮的情况下,当众斥喝阴奢。 阴奢只是静立着没说话。 第二十七章 蓦魏冷笑道:「皇后误会了,欺负阴烟的不是阴奢,是本宫。」 「是你?」这答案实在太出乎意料,吕后相当惊讶。 「可不是,本宫教训这不思伦常、不尊长姊、自以为是的女人,本宫自认为并没有做错。」 阴烟听了脸都气歪了。「你非我族人,凭什么教训我?!」 「就是因为本宫不是你族人,之前见你谋害亲姊才没拿你怎样,不过如今本宫已是阴奢的未婚夫婿,就不能不替未来的太子妃讨公道了。」 「阴奢好端端活着,又没有死,你要讨什么公道?况且我即便真的对阴奢做了什么,那又如何?那时的她不过是我阴烟的一个奴婢,我杀一个奴婢算什么!」阴烟气焰嚣张的说,完全不在乎自己杀阴奢的事当众被提及,反正在鸣陆没有人会觉得阴奢该活着。 「奴婢?你是说本宫未来的太子妃是你的奴婢?」蓦魏的神情霎时变得阴沉。 这怒容吓得阴烟赶紧躲到母后身后去。「那时……确实如此,阴……阴奢自愿当宫女跟着我去大禧的……不信你问阴奢!」她把一切责任推到阴奢头上。 阴奢苦笑,谁会这么笨公主不当自愿为奴?但她又如何能坦白她当初这么做的原闪。 「是我……自愿为奴的没错。」 蓦魏何尝不知她的苦处,阴冷一笑。「好吧,既是前帐难算,那现下的帐可就不能马虎了。」 「现下什么帐?」阴烟有些不解的问。 「方才你冲撞了本宫未来的太子妃,这笔帐就当众处理处理吧,草万金,你告诉她,在我大禧冲撞皇族是什么下场。」 草万金立刻挺直腰杆上前,扬高声调,大声的道:「阴烟公主,在我大禧,太子妃尊贵如皇后,一般人若有所冲撞,轻则五十大板,重则砍头。」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砍……砍头?本公主又……又不是一般人!」 「阴烟公主不是一般人,但公主又怎能与大禧未来的太子妃相比,您说,是不是呢?」 草万金笑得很欠打。 阴烟惊惧又错愕,老半天回不了话。 「蓦魏,你不会因为一个蛇女要对烟儿怎么样吧?这太离谱了!」吕后相当护着女儿。 闻言,蓦魏的脸色又深沉了几分。「一个蛇女?您敢蔑视本宫的女人?!」 吕后见他勃然大怒,吓了一跳。「阴奢是蛇女的事鸣陆上下谁不知道……」 不等她把话说完,蓦魏已向阴弼怒道:「陛下,本宫的太子妃是蛇年出生之事本宫并不介意,但您的皇后口气诋毁轻视,这点本宫不能忍,除非陛下不是真心想与大禧联姻,否则希望您能给本宫一个交代。」 阴弼随即瞪向吕后,他也恼怒吕后居然当众说阴奢是蛇女之事,此事虽全国皆知,但她身为阴奢的母后,又怎能不知轻重的在这种场合宣扬家丑,这丢的不只是蓦魏的脸,也丢了他的脸,这个蠢女人!「皇后失言,枉为人母,也破坏朕与大禧的情感,禁足宫中一个月,虔心思过。」 吕后被斥责又被禁足,颜面尽失,一张脸乍青乍白,气得嘴唇都颤抖了。 「陛下莫忘了还有阴烟,方才她对阴奢无礼的样子您也看到了,若照大禧的规矩,阴烟就算不用砍头至少也得挨板子,可这里是鸣陆,该拿她如何才能不让我大禧未来太子妃受辱,还是由您作主吧。」教训完吕后,蓦魏可没忘记还有个阴烟。 阴弼的神色阴晴不定,阴烟杀阴奢之事早有探子向他回报,他虽气阴烟心胸狭隘,甚至对姊姊下手,但也没想过要加以责罚,毕竟阴烟可是他最宠爱的女儿,而蓦魏显然拿方才阴烟冲撞阴奢的事借题发挥,要他拿出个态度责罚阴烟,藉此替阴奢立威,他本想不理会,但蓦魏那句「不让大禧未来太子妃受辱」,压得他不得不罚阴烟了。 「阴烟跟她母后一样,禁足一个月。」阴弼终于开口。 蓦魏失望的摇摇头,冷笑道:「这罚得可真重啊,瞧来陛下似乎不怎么重视咱们两国的联姻。」 阴弼被逼得只得再说,「阴烟,阴奢是你姊姊、鸣陆的大公主,可你却不敬长姊,还对她做出不可饶恕之事,除了禁足之外,再加上二十大板!」 「父皇——」阴烟秀眉倒竖,双目几乎喷出火来,堂堂公主挨板子她恐怕是史上第一人! 「住口,二十板已是念在你不懂事的分上轻饶了,再闹朕就将你交给蓦魏,让他处置。」 若将她交给蓦魏她还有命活吗?阴烟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再吭声。 「岂……岂有此理……」吕后不忍女儿遭此大辱,又想替女儿说话。 「你也想挨板子吗?」阴弼当即喝问。 「不……不想……」被皇上这么狠狠一瞪,吕后马上闭上嘴。 阴奢低笑,她的男人本事可真大,才刚踏进鸣陆皇都,城门还没进去,就先给了十足十的下马威,整了母后与阴烟,连父皇也只能听他的话行事,兴风作浪的功夫,当真没人能比得上。 而周围的人见皇后母女满脸灰溜溜,不禁议论纷纷,这对母女过去可是意气风发得很,但这回却让个蛇女压得抬不头来了,这让众人对风光归来的阴奢另眼相看,也对于蓦魏会看上这祸星感到不可思议,这算不算是时来运转? 【第九章 当年的真相】 阴奢走进之前住的落日宫,这次回来,有蓦魏在,父皇怎还可能让她住在简陋的冷宫里,她已移到符合公主身分的苏明宫,可落日宫毕竟是她住了多年的地方,本没想过会再回鸣陆的,既然回来了,就忍不住回旧居看看。 「这就是您过去住的地方?」陪着她过来的晴惠姑姑皱眉,鸣陆的帝后也太苛待人了,竟让女儿住在这样破落的地方。 她晓得晴惠姑姑是在为自己抱不平,轻笑道:「这里没什么不好,平常不会有人来打搅,很安静的。」 「但这里实在……」晴惠姑姑说着话,发现主子坐下后神思似乎就远游了,不知在想什么,她不敢打扰主子的思绪,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阴奢想着她为何会下定决心离开鸣陆,就是因为那个梦,梦中的老妪告诉自己,她命设在西方,朝那儿去,将凤还巢,当初她并不相信,只是想藉此理由给自己勇气寻找新生活,然而她确实有了新际遇,她遇见了蓦魏…… 「奴婢们四处找人,大公主果然在此,想必是住不惯苏明宫,还是习惯落日宫的破床吧?」一名年纪稍长的大宫女带着两名小宫女走了进来,大宫女冲着沉思的阴奢讽笑道。 这人是吕后身边的大宫女摇夏,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朱寿,她之前仗着吕后之势,没有少欺负过阴奢。 阴奢收回思绪,蹙眉看着摇夏。「你……」 摇夏无礼的抢白道:「大公主若习惯睡这里,回头奴婢就奏请皇后娘娘让您搬回落日宫,如何?」 阴奢晓得摇夏不尊她惯了,也懒得计较,本想算了,问她找自己做什么就好,可是晴惠姑姑已经步上前。 她上下瞟了摇夏几眼,教训道:「有你这样做奴婢的吗?若在我大禧,敢这么同主子说话,早就让主子剥皮喂狗了!」 「你说什么?!」摇夏哪想得到大禧的人敢在鸣陆皇宫呛她这地头蛇。 晴惠姑姑神情高傲,冷眼看她。「原来你还聋了,鸣陆皇宫连聋子都收留了。」 摇夏气炸了。「你一个大禧宫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嚣张?!」 「我即便是大禧的人,但女主子是鸣陆的大公主,为什么不能嚣张?」晴惠姑姑反问道。 摇夏气极冷笑。「你若以为仗着大公主能让你为所欲为,那就太蠢了!这里是鸣陆,不是大禧,即使她有你家主子撑腰,让咱们皇后娘娘与二公主吃了亏,但那只是暂时的,谁也改变不了她是蛇女公主的事实,一个蛇女在鸣陆即便是公主也……」 啪! 摇夏无预警的被晴惠姑姑狠赏了一耳光,错愕得一时忘了该怎么反应,她身边的两个小宫女见状同样惊得不知所措。 阴奢也对晴惠姑姑会动手感到讶异,这才想起之前晴惠姑姑也毫不客气的打过丽珠,接着又记起蓦魏告诉过她,晴惠姑姑做事通情达理、知道进退,让她尽管留人,她倏然明白他的意思了,晴惠姑姑不是一般宫女,她可是吸足东宫傲气养大的,谁能在她面前放肆,谁又能对她的主子不敬,那是找死。 第二十八章 摇夏虽然也是养在吕后身边,可吕后那气度养出的人岂是个料,有的只是蛇鼠的胆气,没有丝毫皇家出来的锐气。 摇夏回神后,恼羞成怒要打回去,晴惠姑姑一把抓住她挥来的手。「你可能忘了你们皇后娘娘是怎么被禁足的,你主子尚且这个下场了,你一个奴婢口无遮拦到这个地步不是一个巴掌就能了结,我要将你送去殿下面前,让殿下将你交给鸣陆陛下处置。」 摇夏这才想起主子吃瘪就是因为当众提起阴奢是蛇女之事,自己若让大禧太子送去皇上那儿,那下场还能好吗?她登时白了脸。「我……我不去见你们殿下……」 「那可由不得你。」 摇夏用力甩开晴惠姑姑的箝制,带着两名小宫女转身就逃。 晴惠姑姑眉一挑,正要去将人抓回来,摇夏三人已让几个太监给绑了回来,朱寿随后走了进来。 「朱公公!」整个鸣陆皇宫阴奢最想见的人就是朱寿,可是她回来后并不见他在父皇身边伺候,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病了,她本想去探望,可是听说他病得不轻,早已不见客,这才忍着没立即去找他,但心里却十分挂念他的病况,这会儿见他出现,她马上关切的先问:「你的病可已经好多了?」 朱寿脸色极差,病容明显。「回大公主,奴才这病时好时坏,大概是好不全了,之前不让人探是怕病容难看,会吓着了人,但……咳咳……听闻大公主回宫,饶是样子再见不得人,也得……咳咳……来看看大公主,因为奴才怕大公主嫁到大禧后,奴才再无缘见您了,咳咳……」他边说边咳得厉害。 阴奢红了眼眶,起身快步来到他面前,替他拍着背顺气。「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找人给你瞧瞧。」 「奴才这是旧疾,再治也这样了,大公主不必为奴才多费心,倒是您……咳咳……摇夏这奴婢没规矩,您的人教训得好!」他指着被架住的摇夏骂道。 「朱公公,您可是咱们鸣陆的人,怎么反倒帮起外人来?!」摇夏不甘心的道。 「还不给咱家闭嘴!大公主不是鸣陆人吗?你这话说出去是讨打!」 「大公主……饶了奴婢们吧……奴婢们并没有冒犯您……」摇夏身边的两个小宫女见连朱公公都没帮摇夏,瞧摇夏这次肯定惨了,马上见风转舵的求饶。 「你们两个没用的蹄子,他们不敢拿咱们怎么样的,咱们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提大公主过去的,若没回去复命,谁能交代?」摇夏还不知死活,有恃无恐的说。 晴惠姑姑冷冷一笑。「你们皇后娘娘找不到你,尽管来向咱们殿下要人,殿下不会扣着人不放,自会将尸首交给皇后娘娘带回去安葬的。」 「你……你们敢对鸣陆的人动私刑?!」摇夏大惊。 「我们殿下最忌以下犯上,你偏犯了殿下的大忌,这事殿下只要向你们陛下说一声,你这条小命还能保住吗?」 摇夏一听,腿不软都不行,自己只是个宫女,冒犯了大禧太子,就是皇后也不可能保她,更别说陛下会怎么处置她了,八成会将她直接送去给大禧太子随便他折腾了。 两个小太监原本架着她,见她瘫了,扛不住人,只好随她瘫到地上去,朱寿与晴惠姑姑见她这副模样都不免摇摇头,恶人无胆就是在说她吧。 阴奢也叹口气,人善被欺这道理她懂,从前只是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活着,可在蓦魏的「谆谆教诲」下,她已明白委曲求全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并不会让人适可而止,有的时候还是得给这些人一点教训,才能让他们明白做人的道理。 「大公主……饶命啊……」两名小宫女眼见摇夏吓得瘫软,担心自己也要遭殃,急着再为自己求饶。 「别吵了,你们平日没少跟着摇夏四处狐假虎威,大公主若要罚你们也是活该,在受罚前先说清楚皇后娘娘找大公主过去要做什么?」朱寿忍住不咳,板着脸问。 其中一名小宫女连忙回道:「皇后娘娘被禁足,但听闻除了被禁足的二公主外,大禧太子将所有公主都找去苏明宫了,皇后娘娘不解用意,急着请大公主过去问问是怎么冋事。」 「蓦魏将妹妹们找去苏明宫,这事我怎么不知道?」阴奢讶然的看向晴惠姑姑。 「殿下不过是想认识公主的手足罢了,您不必多想。」晴惠姑姑面不改色的说。 阴奢哪能不多想,某人并不是什么爱屋及乌、和善可亲之人,她忍不住替妹妹们捏把冷汗,想了想,她对朱寿吩咐道:「朱公公,摇夏和这两个宫女就交给你处置了,我回苏明宫瞧瞧状况。」丢下话后她便匆匆离去。 朱寿让两名跟班小宫女下去领罚,给她们一点教训,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这般嚣张,至于摇夏,她可是个「关键人物」,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阴奢才刚踏进苏明宫,就感受到气氛不对,似乎有一股恐怖的死寂感。 她先朝殿内几个妹妹们望去,她们一个个表情惊恐,有几个已经眼眶泛泪,要哭却不敢哭。 她突然听见一道窸窣声,立即往蓦魏的方向看去,他的坐姿与表情未变,可身旁的草万金正急急忙忙把什么东西往怀里塞,她快步走过去,朝草万金伸出手掌。 「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草万金一脸尴尬,为难的看向主子,让主子救救命。 「她要瞧就瞧,这样也好,省得本宫隔靴搔痒不够痛快。」某人摆摆手后,唇边浮起一抹惬意的笑容。 草万金得了主子的话,这才敢拿出藏在怀里的一张纸交给阴奢。 她接过一瞧,眼儿登时瞪大。「这是……」 「回大公主,这是名单。」草万金道。 「我知道是名单,但这些名单与事迹是怎么来的?」 「这……」草万金再度看向老神在在喝着茶的主子。 「得,这名单上列出的是以前曾经欺负过你的人,要弄到手不难,有心就行了。」蓦魏哼笑一声,亲自解释,替草万金解围。 阴奢真不知他是怎么有本事弄来这份名单,不过查得可真仔细,就连她七岁那年被阴烟从后头推了一把,摔伤膝盖卧床一个月的事都查得出来,还有前年中秋,由于天候不良不见月亮,三妹迁怒于她,夜里到落日宫泼墨,说落日宫不祥遮月,要祛邪,害得她洗了一整晚才将黑墨清理干净。 想到这儿,阴奢记起刚进来时三妹用袖子遮着脸,该不会……她下意识朝三妹望去。 三妹似乎忍了很久,放下手,露出一张黑漆漆的黑墨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过当她看到蓦魏那冷峭的神情,马上止哭,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阴奢深吸一口气,这男人果然照着名单一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她又看向手中的名单,十四岁那年,她不小心撞了七妹一下,七妹就拿桌上的糕点往她身上砸…… 她立刻抬头寻找七妹的身影,看了半天才在角落找到人,七妹的身子被淋了一身甜汤不说,还有蚂蚁爬上身,而七妹居然连动也不动,原来是早被吓到昏迷不醒了,因此被丢到角落去自生自灭,可想而知,待七妹醒来,全身的皮肤大概都让蚂蚁咬遍了,不知要痛痒几天才能好。 阴奢看向蓦魏,她未来的夫婿可真狠啊……她已经没勇气再看名单上还记录了什么,把名单还给了草万金。 「四公主!」蓦魏突然喊道。 四公主身子一颤,抖得不象话。 阴奢猛然想起四妹十二岁生辰时,她送了礼物过去,四妹却嫌她送的礼物秽气,当众砸毁不说,还骂她是狗娘养的…… 「阴奢,过来瞧瞧吧。」蓦魏突然又笑着朝她招招手说。 「瞧……瞧什么?」阴奢有股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心惊胆跳。 「今日是你四妹认狗为母的大日子,你可得好好观赏才行。」 「认狗为母?」她满脸错愕。 「嗯,草万金,将狗带上来。」蓦魏吩咐。 「欸!」草万金马上让人牵了条土色母狗出来。 四公主瞧了险些昏厥,哭着拒绝,「太过分了,我才不认狗做娘!」 蓦魏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眼神却是无比阴沉冰冷。「草万金!」 「奴才明白。」草万金立刻上前将拴着那条母狗的链子松开。 母狗被绑着时看不出凶狠,一松绑马上张牙舞爪的朝四公主扑去,吓得她七魂六魄四窜,抱头哭喊求饶道:「好好好,我认狗做娘,我愿意认狗做娘!」 第二十九章 草万金在主子的示意下,让人及时抓住母狗,不让它真往四公主身上扑去,不过它那龇牙咧嘴的模样还是够吓人的。 「那可不行,你是鸣陆的公主,若是认狗为娘,岂不污辱了鸣陆陛下与皇后?本宫怎会做出这样失敬的事,但你骂阴奢是狗娘养的是事实,当时不少人都听见了,这仔细说来,其实你辱的不是阴奢,而是你父皇,因为阴奢可是你父皇亲生的女儿啊!」蓦魏说完,笑得跟鬼见愁似的。 四公主张着嘴,想阖上却抖得怎么也阖不上,这句狗娘养的她当年不过是偶然听见太监私下笑骂,记上心头后对阴奢脱口而出,哪知多年后竟然因此被算帐,要是父皇知道了…… 她的身子抖个不停。「我错了……请你放过我吧……」 「阴奢,你说该怎么办好呢?」蓦魏瞳眸里的笑意已经无影无踪了,转而问向阴奢。 阴奢脑袋发凉,这家伙想做什么她已非常了解,说什么隔靴搔痒不痛快,背着她整人哪有亲眼见她自己对付欺负她的人好看,果然是顽劣之徒。 「四妹当初用词不当,确实有错,就……罚写《论语》、《诗经》各十遍好了。」她若不给个责罚某人是不会罢休的。 「辱骂鸣陆皇帝原来只须罚写《论语》、《诗经》各十遍,那谁都能辱骂皇帝了!」蓦魏嘲讽的啧声。 阴奢脸色一僵。「那……那再各多罚写十遍!」 「你就这点出息?」男人再一次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 「那就再加罚她闭宫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一个月!」 「哼!」他不屑一笑。 「不然……她认狗做母不成,就收养狗吧,养个一……三……五只的狗在她宫里,天天与她共眠。」 「不要啊!我最讨厌动物了,还要和五只狗共眠,这不等于要我的命吗?」四公主惊慌失措的痛哭。 「原来你怕动物啊,那取消……」阴奢一时心软,但一听到男人不悦的哼声马上咬牙改口,「不取消,怕才叫做惩罚,这事就这么定了!」 要是她不够狠,这个男人绝对会更狠,她可是在救四妹。 「定什么定,别以为这样就够了,猫狗一家,五只狗再加五只猫,有了猫,该再来五笼老鼠,让猫捉老鼠。」蓦魏兴匆匆地说。 四公主的脸色越来越死白。 「殿下,也该为狗儿找鸡作伴才是,‘鸡飞狗跳’嘛。」草万金插嘴道。 某人赞许的拍桌。「这好,就再多养五只鸡。」 「那蛇鼠同笼,是否也该养蛇呢?」 「没错,再来五笼的蛇……」 突然间碰的一声,四公主两眼一翻,倒地了。 「四妹——」 一票人惊慌地扑上去察看,阴奢也赶上前去关心。 躺在地上的四公主突然又睁开眼,看到阴奢马上道:「大姊,我不敢了,死也不敢得罪您了……」说完,她又马上厥了过去。 此时众人看阴奢的眼神都带着敬畏了,再不敢有任何轻蔑。 摇夏让朱寿和晴惠姑姑押着进来了,由于朱寿身子不好走得慢,这会儿才到。 摇夏见昏了两位公主,其余的也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不禁豁出去的道:「殿下这样欺侮鸣陆的公主们,皇后娘娘不会善罢甘休的!」 蓦魏冷笑。「你倒提醒了本宫,鸣陆的皇后干的事才大,打铁趁热,这帐不如一并算算。」他吩咐站在门边的苏易,「苏易,快去请鸣陆陛下到皇后的宫里去吧!」 苏易点头,晓得主子玩开了,要个尽兴,这便去请阴弼了。 「您……您修理了一票公主,还要去找皇后娘娘麻烦,竟还敢将陛下请来?」摇夏心想这人将陛下的后宫妻女搅得天翻地覆,怎还敢见陛下? 「怎么不敢?这才有趣,不是吗?」蓦魏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双瞳也闪着诡奇的精芒。 阴奢想起名单上也有吕后的名字,打骂的小事就不提了,当年她落水差点丧命,获救后开始有了倾听鸟语的能力,她想,蓦魏要算的应该就是吕后推她落水这笔帐。 「母后已被父皇禁足,就当是为我报仇了,不行吗?」吕后毕竟是鸣陆的皇后,他总不好像整她妹妹们那样的整吕后。 蓦魏笑得很是邪佞,心肝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别说这么多,跟我来就是。」他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往皇后的寝宫而去。 众人有的想看热闹,有的想顺便向阴弼告御状,一大票人也跟在两人后头一起去了。 蓦魏拉着阴奢进到皇后寝宫时,吕后因为迟迟等不到摇夏将阴奢带来,正气得摔东西泄愤,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阴奢,却见蓦魏也一同现身,后头还跟着一大批人,不禁吓了一跳。 「这是做什么,怎么全来了?」由于即将联姻,皇上特意准许蓦魏到苏明宫走动的要求,但可没说其他地方他也能去,尤其他现在浩浩荡荡带着人来到她这儿,简直无礼至极,无奈他是皇上的贵客,她只得忍下怒气。 蓦魏没有回话,看着满地的花瓶碎片摇了摇头。「你这是自作孽,待会儿可怜了。」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在场没有人听得懂,吕后也是一头雾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阴奢忍不住问。 「等着瞧吧,她这叫自作自受。」 「这……你若因为母后曾害我落水的事要算帐,那就算了吧,母后应当不是故意的。」 蓦魏深沉一笑。「落水这件事我勉强可以算了,毕竟你也算因祸得福,老天给了你别人没有的能力,但有件事你若是知道了,恐怕不会再希望我放过她。」 吕后听他们提起多年前的旧事,心头一阵忐忑。那时她怎么看阴奢怎么碍眼,某次逮到机会就推她落水,想让她淹死,虽然这件事失败了,但应该无人知晓,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不过她的不安也仅仅片刻而已,她立即勾起微笑,阴奢又没死,且事隔多年,有什么好追究的?但她仍是不明白蓦魏说的因祸得福是什么意思?另外,蓦魏难道抓到她什么把柄,否则为何说阴奢不会放过她的鬼话? 吕后皱眉,摆出一国皇后的态势喝道:「蓦魏,你也太放肆,竟敢到本后这里来胡闹,真当这是你大禧皇宫吗?!」 「本宫可不敢这样以为,只是想问问,十七年前您对聂妃娘娘做的事,不感到心虚吗?」蓦魏笑着问道。 听他提起聂妃,吕后的心猛地一突,但表面上仍力持镇定。「聂妃去世多年,你提她想做什么?本后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阴奢也不懂蓦魏在说什么,难不成吕后真对自己母妃做过什么? 蓦魏瞧着吕后,眼底是满满的嘲讽。「瞧您这态度,果然不心虚,那可能是因为良心被狗吞了吧。」 「你说什么?!」这个臭小子居然敢骂她?! 「我说您良心被狗吞了。」蓦魏皮笑肉不笑的故意再重复一遍。 「你——」吕后被他气得身子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蓦魏,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事关母妃,阴奢沉色问。 他这才不再绕圈子,严肃认真的道:「当年你母妃因意外跌下床而早产,让你提早于蛇年出世,你父皇要杀你除祸,你母妃不得不以命换命的保住你,而你们母女所经历的这一切厄运,不是意外,根本是拜某个人所赐!」 阴奢听到这里已忍不住全身颤栗,当年母妃为保她自尽一事举国皆知,她虽留下命来,却也背负着母妃产下蛇女的悲愤,以及母妃因她而死的愧疚,然而这一切她原本都归咎于老天的安排,是要给她的磨练,可是听他的说法,根本是有人刻意所为,至于那个人是谁,她不用想也知道,她强忍着怒气瞪向吕后。 吕后眼神闪烁,气势瞬间弱了几分。「聂妃的死与本宫何干?你这样看着本宫做什么?」 「本宫还没说出这人是谁,又是如何造成她们母女厄运的重点,您怎么就这么急着否认?这岂不是欲盖弥彰吗?」蓦魏森冷的笑说。 吕后的表情更加心虚了。「本宫……」 阴奢紧握着双拳,激动的打断道:「蓦魏,请告诉我她究竟对我母妃做了什么?」 蓦魏轻叹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并不想勾起阴奢对聂妃犠牲自己换取她性命的伤痛,但真相必须揭露,为恶者得付出代价,如此才能让聂妃真正瞑目。 「草万金,这事儿是你查到的,就由你来说吧。」 「是,奴才这就禀告了。」草万金站出来。 第三十章 他有个长才,那就是包打听,这也是当初春芸姝看中让他留在儿子身边的原因之一,他有本事将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陈年破事追根究底,蓦魏初遇阴奢时,之所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查出她鸣陆公主的真实身分,以及弄来一大串曾欺负过她的人的名单,全是他的功劳。 草万金微弯着腰,故作谦卑的朝吕后笑道:「十七年前皇后娘娘还只是个妃子,尚未受封册为皇后,当时的兄长是鸣陆的大将军,那一场战役大禧大败鸣陆,可吕将军第一时间并非将消息回报给鸣陆陛下,而是先送给了您,您便趁着前朝关注战况之际,去找聂妃娘娘假意要谈心,聂妃娘娘因怀有身孕容易疲累,您于是在裹妃娘娘熟睡之际支开其他下人,而后狠狠将她推下床,聂妃娘娘受到惊吓再加上身子遭受撞击因而早产,原该马年才出生的娃儿提早于蛇年出世,消息传至前朝后,紧接着再让人将战败的事送到,让聂妃娘娘担下产下蛇女祸延皇朝因而战败的恶名,逼得聂妃娘娘不得不血溅朝堂,自尽谢罪。」 吕后没想到当年干的好事被当众拆穿,她大惊怒斥,「你这奴才一派胡……」 「这事若是真的,你这贱人就该死!」早先听闻蓦魏来到皇后宫中的消息,阴弼刚好在草万金开口的同时到来,将草万金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怒不可抑。 聂妃是他心头最爱,当年她的死状他至今不能忘怀,每每想起就极端不忍,可若这一切全是吕后的阴谋,他绝不会饶恕她! 吕后乍见阴弼到来,魂飞天外,赶忙跪在他身前,拉着他的衣摆喊冤,「这事无凭无据,怎能仅凭一个大禧奴才所言就定臣妾的罪?臣妾无辜!」 其他人早就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吕后会是这等毒妇。 「草公公,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证明吕后当年所为?」阴奢无比激切的问。 她相信草万金所言,但若是没有证据,她无法替母妃申冤。 「朱公公当年目睹一切,他就是最好的人证。」草万金指着刚踏进殿内的朱寿说。 朱寿虽是押着摇夏而来,但他却是让两个小太监扶着过来的,他拖着病体,脸色越发蜡黄。 「朱寿,你真看到皇后推聂妃下床?」阴弼吃惊质问。 朱寿推开扶着他的人,朝阴弼跪下。「奴才隐瞒了当年的真相,奴才……该死!」 阴弼瞪大眼怒斥,「枉朕这么信任你,你这老东西真骗了朕?!」 「咳……奴才辜负陛下的信任……」 「说,你到底瞒了朕什么!」阴弼气急败坏。 「奴才当日奉陛下之命,给孕中的聂妃娘娘送养身的汤药过去,走进裹妃娘娘的寝殿内却不见半个伺候的宫女,正觉得奇怪时,惊见皇后娘娘狠推熟睡的聂妃娘娘下床,见聂妃娘娘痛瘫在地上皇后娘娘这才快速离去,奴才因为对皇后娘娘的所作所为过于吃惊,一时惊吓躲了起来,直到皇后娘娘离去奴才才赶紧找御医抢救聂妃娘娘母女的命!」朱寿努力提气,让自己能够一口气说完。 吕后顿感冷水浇背,她以为连聂妃也不知道推她的人是谁,没想到居然有人亲眼目睹事情经过。 「朱公公怎能诬蔑皇后娘娘,若真是皇后娘娘推聂妃娘娘下床的,为何当初你不禀报,现在才提?」摇夏是吕后的心腹,吕后推聂妃时她也在场,这会儿连忙替主子找活路。 「咳咳……那是因为聂妃娘娘不让说。」 「朱寿,本宫若是害聂妃之人,她怎会不让你说,你这是想诓谁?!」过去的狠毒恶行被揭穿,吕后虽慌张,但在摇夏的提醒下很快冷静下来,附和质问。 朱寿病气缠身,强忍着不适回道:「聂妃娘娘说,不管她是不是遭人谋害,生下蛇女已是事实……鸣陆举国是容不下她们母女了,咬出您也不能改变她们母女的命运,咳咳……您虽不仁于她……她却对您还存着一丝姊妹情,不愿置您于死地……咳咳……她到死都没说出您做了什么,也要求奴才不可以说…… 「如今大公主有了大禧太子依靠,奴才也就不用担心您会对大公主不利……咳咳……所以当草公公来请奴才出面作证时,奴才毫不考虑就答应了,盼望聂妃娘娘的冤情能有解开的一日,咳咳……陛下,奴才瞒了您这么久,奴才有罪,请陛下赐罪!」朱寿朝阴弼用力叩首,然而他重病在身,面色本就难看,这一叩把额头给磕破了,煞是吓人。 阴弼见状不禁楞住了。 阴奢赶紧上前拿出帕子替他止血,含泪道:「朱公公,你保重……」 朱寿愧疚的看着阴奢。「也请大公主原谅奴才,没能早日告诉您真相。」 她落下泪来,终于明白人人都避她如蛇蝎,为什么只有朱公公总是偷偷帮她,原来母妃被害之事他知情却苦不能言,见她成为人人唾弃的蛇女,他心生怜惜。「你虽没说什么,却是整个鸣陆皇宫里唯一真正对我好的人……」 「奴才其实有愧聂妃娘娘所托,根本没帮到您什么,要不然……您这几年也不会过得这么苦……咳咳……好在老天总算开眼,让您遇见了大禧太子殿下,奴才看得出殿下是真心待您,才愿意插手鸣陆内宫的事,为您母妃申冤……奴才……高兴您终于找到好夫婿,聂妃娘娘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了。」朱寿热泪盈眶。 「母妃……」说到冤死的母妃,阴奢忍不住恸哭。 蓦魏走过来搭住她颤抖的双肩。「别哭了,现在该哭的不是你,是某人。」 此话方落,就听见吕后的惨叫声,她被阴弼狠狠赏了一耳光。 「贱人!你真干了这种事!」阴弼怒火中烧。 吕后被打得扑跌在地,而地上正是她之前打碎的花瓶碎片,碎片刺进她的双手双脚,伤口渗着血,她痛得差点晕过去。 众人见了这情景,猛然想起蓦魏进殿时见这地上的碎片后说的话,他说她是自作孽,当时没人明白这话的意思,这会儿可就理解了,蓦魏早算准她会挨打,这些碎片正好加重她的惨状,这叫自作自受。 吕后忍着剧痛,搜肠刮肚找寻救自己的方法。「陛下怎……怎能凭朱寿一个人的证词就断定臣妾的罪?他也可能诬陷臣妾,毕竟他未入宫前就认识聂妃了,与聂妃交谊非常,两人私下经常见面,他定是怨臣妾抢了聂妃的皇后之位,便胡咬臣妾……陛下,臣妾伺候您这么久,您难道不相信臣妾,宁愿相信一个奴才吗?若是如此,臣妾不如死了算了!」 吕后不仅狡辩还影射他与与聂妃有私情?!朱寿怒气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颤指着吕后。「您竟含血喷人……」然而他话都还没说完就断气了。 阴奢大惊,抱住他倒下的身子。「朱公公!」她悲愤的瞪着吕后。「枉我母妃到死都没想过要你偿命,可你却连她死了都不肯放过她,不但毁她名誉,还让朱公公含恨而亡,你辜负恩情,泯灭良心,欺人太甚!」 「本宫是冤枉的!你母妃是自己摔下床的,早产之事与本宫无关,朱寿这狗奴也不是含恨而亡,分明是羞愧而死,怪不得人!」吕后仍打死不承认。 阴奢气愤难当。「你简直丧尽天良!」 蓦魏的面容也极为阴沉,他低声一喝,「苏易,将人带上来!」 苏易将阴弼请来后,立即又出去了,刚回来就听闻主子叫唤,马上将一个人拖了进来。 吕后见那个人,双目暴凸。「大哥?!」 这人正是她的母家兄长吕长先,他此刻一脸的颓废灰败。「皇后娘娘……臣已经招出曾帮你对付聂妃之事了……」 闻言,吕后身子一晃,大汗涔涔地瘫坐下来,无力的问:「你为何承认?」 「你忘了,咱们吕家唯一的香火志儿,去年被派去大禧当质子,蓦魏以此要胁臣……」 由于当年交换质子时,阴弼尚无皇子,交涉之下才从皇后母家选定人送过去。 「就算他要胁你要杀志儿,你也不能不顾咱们的兄妹情,我若毁了,整个吕家又焉能存活?你那儿子一样活不了!你太愚蠢!」吕后愤声大骂。 吕长先面色如土。「臣知道吕家都靠你这皇后撑着脸面,才能在朝中稍有地位,但志儿是为兄的命根,蓦魏答应,臣若坦承当年事,便保志儿在大禧平安无忧……」 「你、你——」吕后险些吐血,但回头阴弼一个箭步往她肚子踹去,她真吐出一口血来,脸还直接扑向地上的花瓶碎片,登时划出好几道口子,怕是毁容了。 第三十一章 摇夏见主子模样惨烈,赶紧去扶;其他公主们则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贱人!」阴弼气得发抖。「朕记得当年你与聂妃情如姊妹,聂妃还不时在朕跟前说你的好,让朕分宠给你,可你竟是残害她的人,甚至连她死了还想把脏水往她身上泼!没错,朕就是信朱寿胜过你这狠毒的贱人!」 吕后自知连兄长都出来作证了,自己再无从辩解,是彻底的完了,她有些疯狂的仰头大笑。「姊妹?在后宫之中谁能真正做姊妹?她在您面前称赞臣妾,也不过要突显她的大器,让您对她更加疼惜,她才是阴险的女人!她连到死都在算计您,紧紧扣住您的心,臣妾虽做了皇后,可您心里永远觉得臣妾不如她!」 「你确实不如她,要不是她死了,也轮不到你做皇后!朕决定杀了你为聂妃报仇!」阴弼厉声道。 「陛下,您不能杀皇后啊,她可是为您生下太子的人!」摇夏赶紧说,担心吕后一死自己也难活。 阴弼只有一子,今年仅七岁,是吕后所生,吕后年色已衰,早失宠多年,全靠生下太子才能稳坐皇后之位,然而太子天生体弱多病,这阵子又染上怪病,已一个月没下床了。 阴弼顾忌太子的关系是有些动摇了,但对吕后谋害聂妃之事仍无法气消,他可以不杀她,但不能放过她,于是他怒声道:「念你生下太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刻废去皇后之位,打入冷宫,就算将来太子登基也不得赦免,你不用妄想做太后了!至于摇夏这贱婢,助纣为虐,一起进冷宫,老死不得出!」 吕后面如死灰,再说不出半句话,摇夏也绝望了,进了冷宫暗无天日,这与死没什么两样了。 「还有你,吕长先,第一时间不将军情报与朕知情,竟是与废后同谋害死聂妃,你也该死!来人,将吕长先拖下去处死,吕家人在朝为官的也一律罢免,朕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吕家人!」阴弼再道。 吕长先白着脸,早明白自己没有活路了,吕家也玩完了,所幸志儿人在大禧,蓦魏承诺会保住儿子,吕家唯一香火能留命,已算庆幸。 阴奢流下泪来,母妃之冤终于大白,所有害她之人都受到惩罚,只是朱寿也死了,抱着他的尸体,她无限感伤。 殿上其他人包括公主们,还有赶来看热闹的其他妃嫔们,见吕后以及吕家倒了,没有半点同情,吕后善妒,待后宫妃嫔极为严苛,对旁人生的孩子更是极尽所能的打压,而今被废,幸灾乐祸的人多,至于吕家,靠着吕后生下太子,嚣张多年,早该有报应的。 「恭喜陛下清理了后宫与前朝的毒瘤。」蓦魏嘻皮笑脸的道喜。 阴弼恼怒至极,吕氏再毒也是他的女人,这小子却拿吕家的儿子做要胁,逼吕长先指证自己的妹妹,当着众人的面他虽然处置了吕氏这个贱人,但让人逼着这么做,多少心有不甘,再加上过来之前他就听说女儿们被蓦魏整得凄惨,自己的后宫妻女被个小子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偏偏自己还无法对他发作,只因他说的没错,后宫毒瘤丛生,他已在人前丢尽老脸,又还能多说什么? 「我昨日已让人通知你父皇,订下两国联姻的日期,日子就订在下个月中旬,你这就带着阴奢回去好好准备大婚!」阴弼恼恨蓦魏,急着要送走这个瘟神。 「本宫也有此打算,计划两日后启程。」蓦魏点点头说。 「如此甚好。」阴弼咬着牙道。 「对了,这趟本宫是随阴奢回来备嫁的,不知陛下嫁妆准备得如何了?可来得及让本宫带走?」蓦魏厚着脸皮又问。 阴弼咬牙切齿暗骂他混蛋。「自是准备好了,后日你可顺道带走,准备的东西不会让阴奢失面子的。」 「陛下这么说就错了,两国联姻,若嫁妆太轻,失面子的怎会是阴奢,而是陛下您呀!」蓦魏这是逼阴弼再割肉充面子。 阴弼火冒三丈,可他说得在理,这场联姻大家都在看,大女儿的嫁妆若是少了,显示鸣陆不富,丢脸的只会是自己。「知道了,回头朕会再让人准备,这样你可满意了?」他气得不得了,悔恨当初不该退了曾子昂的婚,将大女儿改嫁给蓦魏,这小子就跟他老子一样难缠而且讨人厌。 「那就多谢陛下了,不过本宫还有个请求。」蓦魏的厚脸皮是没有极限的。 「你还想做什么?!」阴弼忍无可忍的低咆。 「本宫想带阴烟走。」 「你说什么?!」阴弼吃惊。 阴奢也感到惊讶。「你要……阴烟?」 「是的,我要阴烟,若你父皇同意,我想让阴烟做陪嫁。」 「陪嫁……你怎能……」阴奢不敢相信他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阴奢,你身为太子妃,将来得统管东宫众多女人,你既要嫁给我,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若为此难受,就有失太子妃的体面和教养了。」蓦魏神情严肃的道。 阴奢的心阵阵抽痛,震惊不已。 「蓦魏,你一次要朕两个女儿,不觉得太贪心了吗?」阴弼不满的问。 蓦魏轻笑。「本宫喜欢阴奢的善良,但对阴烟的美貌也颇为欣赏,陛下同是男人,又怎会不理解男人的贪心呢?」 阴弼放声大笑。「懂,朕怎会不懂,当年朕喜欢聂妃,但也抗拒不了其他女子的美色,得,朕将阴烟给你!」他看向大女儿劝道:「阴奢,太子妃以后要做皇后的,皇后要母仪天下,你不应善妒,必须接纳阴烟才行。」 他说这话是对阴奢没半点爱护了,虽说他对聂妃念念不忘,但仍旧无法移情给一个蛇年出生的女儿,根深蒂固认为阴奢是祸星,对阴奢基本上没什么父女情,相较阴奢,阴烟更懂得他的野心,当初送阴烟去大禧就是要她拴住蓦魏的心,好助他拿下大禧的江山,如今蓦魏主动要她,自是正中下怀,他当然愿意奉送。 阴奢明白父皇的心思,自是不会在乎父皇怎么说,她真正不解的是蓦魏的态度,他是真看上阴烟的美貌了吗?若是这般,之前又何必整阴烟替她出气? 【第十章 真心不容置疑】 蓦魏大闹鸣陆后宫后,终于要离去了。 阴弼当送瘟神,率领鸣陆文武百官送客,阴奢的嫁妆也如承诺准备了一车又一车,绵延数里,做足面子。 大禧太子仪仗前,蓦魏简单向阴弼告别后,准备启程回国。 「来,我送你上马车。」他朝阴奢伸出手,要携她上马车。 「不必,我自己会走。」阴奢避过,不让他碰,连眼神也不与他交流。 蓦魏耸耸肩。「既然如此你就自己走吧。」他无所谓的转而对阴烟说:「阴烟,来,我送你上马车吧。」 自从知道蓦魏主动向父皇要她,阴烟没有一刻不开心,此时见他对阴奢这般冷淡,她自是喜上眉梢,完全忘了母后被废、吕家跨台,后宫那些愁云惨雾的糟心事,一心只想着他终于看上她了。 虽说此去大禧自己只是陪嫁,地位在阴奢之下,身分上极为委屈,可蓦魏迟早会成为大禧皇帝,未来她也会有妃位,若她再发挥更多的魅力,彻底媚惑他,让他废了阴奢也不难。 她得意的看了脸色微青的阴奢一眼后,握住蓦魏伸来的手。「多谢殿下。」 蓦魏微笑。「谢什么,你是陪嫁,这等体贴也是应当的。」 阴烟欢喜至极,阴弼见了也满意,阴烟若真能得蓦魏宠幸,对自己才有帮助,未来更有利用价值。 阴奢看着蓦魏握着阴烟的手上了马车,心头忍不住发凉,双手捏皱了衣裙。 晴惠姑姑见了不忍,正要开口宽慰她,阴弼过来让晴惠姑姑先走远点,他有事对阴奢说,晴惠姑姑只得闭上嘴退到一旁。 「阴奢,虽然朕亏待你多年,可咱们还是父女,尤其你母妃是聂妃,朕对你是别有感情的,如今你要出嫁了,有几句话虽不中听,但为了你好朕还是得说,像方才那样端着脸对男人,吃亏的是自己,之后莫再任性。」阴弼教训道。 阴奢望着父皇,心中酸涩,父皇虽口口声声说最爱的是母妃,又说对她别有感情,但其实她知道父皇对她没有半分怜爱,若不然,又怎会让阴烟跟着去大禧破坏她的幸福?因此面对父皇的「好言提醒」,她选择沉默以对。 见大女儿这般冷淡,他不免生气。「哼,明明是聂妃的女儿,怎么没一处像她,你这样如何伺候得了男人? 第三十二章 罢了,还好有阴烟一道,到了大禧,你虽为正妃,但也别与阴烟争宠,你以后都听她的吧,让她教你一些驭夫术,最重要的是你们姊妹俩要齐心,将有关大禧的情报回报给朕知道,助咱们鸣陆强过大禧。」 她听了更无言,父皇居然自私自利到利用女儿当内奸,替他灭大禧,可他怎么没想到,她与阴烟是蓦魏的女人,大禧国破,两个女儿此生也跟着葬送了,他没顾虑女儿的未来,只想着自己的野心,对这样的父皇她已全然死心。 阴弼见她仍不说话,心里厌烦,果然不受教,再次庆幸还好此去有阴烟,阴烟更贴他的心,她才是靠得住的人。「好了,你走吧,阴烟都上车了,你也别让人家等太久。」他懒得再与她多说,催促她上路。 晴惠姑姑见阴奢与阴弼结束谈话,立刻过来伺候阴奢上马车。 也不知蓦魏是不是故意的,居然安排她与阴烟共乘一辆马车,晴惠姑姑送她上车后,与丽珠一起坐在车夫旁边,丽珠之前让晴惠姑姑修理过,这会儿看见晴惠姑姑余悸犹存,拚命挤到旁边去,让出大位子让晴惠姑姑坐,晴惠姑姑只看她一眼,可那一眼已经够让丽珠心颤了。 大禧车队在蓦魏一声令下,启程了。 马车内,阴奢见阴烟占了最好的位置,只留一个小角落让她坐,似乎忘了两人的身分,但她不想计较,安静的往角落坐下。 偏偏阴烟不想轻易放过她,讽笑道:「世事难料,记得回鸣陆时我被赶下车,以为再无机会与你争蓦魏,可谁能料得到,转了一圈咱们又成死敌。」 「我没想过和你成为死敌,是你一直把我当敌人。」阴奢忍着气说。 「阴奢,你少假惺惺了,你以为已牢牢抓住蓦魏的心,却不想他心里其实还有我,你敢说不怨他向父皇开口要我吗?」 阴奢的手一寸寸收紧了。「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要说?你得面对现实,此刻你虽是太子妃,可是凭我鸣陆二公主的身分,到了大禧至少也是个侧妃,未来你我之间的地位会如何变化还不一定呢?男人的心思谁也抓不准,更何况论容貌你根本不如我,男人最终爱的还是女人的美色。」 阴奢表情发僵,仿佛结了层冰。「蓦魏不是重色之人……」 阴烟冷笑道:「愚蠢,他若不重色,娶我做什么?」 阴奢恍惚了一下,心渐渐闷痛。蓦魏这回真伤了她,他竟能面不改色当着她的面向父皇要阴烟,事后也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现下又安排她俩同乘马车,他是想看热闹,还是想见她难堪? 想起在烧铁村时他说过只要她、就要她而已,如今多了个阴烟,这又算什么?莫非她错看了他? 「阴奢,你太天真了,只信男人的花言巧语,却不知男人真正想什么,你等着好了,蓦魏最终只会真正臣服于我!到时候谁是太子妃,谁只是侧妃,咱们等着看吧。」 阴奢拧着心,正要开口,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帘子被用力拉开来。 「殿……殿下,你怎么过来了?」乍看拉开帘子的人是蓦魏后,阴烟吃了一惊,不知他是否听见自己刚才的大放厥词。 蓦魏笑着打量马车里的两人,神情并无异状。「我自己坐一辆马车无聊,要人陪。」 阴烟见他神色如常,又说了这话,放心之余登时欢喜起来,他分明是来找她过去同坐的,她得意的瞟了一眼阴奢,轻轻挪动腰肢,臀一抬就要起身—— 「阴奢,你动作快点,我无聊死了,要你陪!」他催促道。 阴烟半抬着臀,僵住了。「殿下不是要烟儿过去陪您吗?」 「你陪?不用了吧。」蓦魏又回到之前对她的嫌弃态度。 「你怎么……」阴烟难堪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别啰唆了,你老实待着,别给本宫找麻烦。」他不耐烦的说。 阴奢惊诧又不解,他对阴烟的态度怎么又变了? 「阴奢,你还在磨蹭什么?得得得,女人就是麻烦,动作慢,我抱你快些!」 阴奢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让男人抱起,转身就离开了马车,留下目瞪口呆的阴烟。 过了一会儿阴烟才回过神来,顿时气得想杀人,刚巧丽珠不安的探头进来,她立即抓过身旁的点心盒子砸去,丽珠哀号一声,已是头破血流。 而这头蓦魏抱着阴奢回到自己的马车边,草万金手脚俐落的帮主子掀开车帘,蓦魏一扬手,跟丢球似的把阴奢抛进马车。 她侧着身子摔进了马车,所幸里头铺着软软的皮草,摔进来并不痛,不过不管痛不痛,这家伙都欠揍。 蓦魏上了马车,冲着外头的草万金吩咐道:「启程!」 马车再次行驶,车轱辘辗压路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就跟阴奢此刻的心情一样躁动。 「你太过分了!」 某人上车后舒服的躺到一侧,翻着书看,没理会她的怒气。 「你——」 「你如果无聊,左边有个小柜子,里头有几本书是你的,你再翻翻。」他抬手随意指了指。 阴奢觉得自己简直对牛弹琴,坐着不动生闷气。 见她板着脸,没去开那柜子,蓦魏只得自己起身替她拉开小柜子,随便抽出一册书丢给她。「这册看完还有其他的,都在这儿了。」 她绷着脸低头去看他丢什么书给她,这一看,眼珠子瞪大了,居然是当初在东宫时她丢还给他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等等,他说柜子里的书都是她的,她赶紧去翻那柜子,里头除了《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炉香》、《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还有新的《复仇大全》、《整人大法》、《培养杀气》…… 「这……这些书怎么会在这里?」阴奢错愕的问。 「什么怎么会在这儿,当然是随身携带。」 「你随身携带这些?」 「我就随身携带上层的几册,《复仇大全》、《整人大法》那几册是让草万金在鸣陆搜括的。」 她彻底无语。 「唉,你得复习再进修才行。」蓦魏摇头叹气。 阴奢脸都绿了,咬牙切齿的道:「你要我复习以牙还牙,进修如何复仇,那我要练习的对象难不成是你吗?」 他伸手朝她前额敲下去。「我是你夫婿,你再怎么样也不能冲着我来。」 「你还不是呢,到了大禧我还不见得嫁你。」她捂着被敲疼的额,新仇旧恨全起,又委屈又气愤的道。 某人听了这话,俊脸瞬间沉了下来。「你不嫁我了?」 「不嫁!」 「啧啧啧,瞧来这些书还没能给你启示,你果真又笨又蠢。」蓦魏不客气的骂。 被这么一刺激,阴奢不知哪来的勇气与力气,抡起小拳头就朝他肚子回敬过去,这力道不小,痛得他抱肚傻住,像是不敢相信她又会动手打他。 她看着他惊愕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展露出暴力的一面,她也吓到了,不免有些语无伦次,「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我是故意的……不是……总之,你、你活该!」 蓦魏惊恐地盯着她。「原来你真有虐夫倾向,不是打我耳光就是砸破我的额头,现在还揍我的肚子!」 阴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虽然她每次动粗都是被他气的,可她使用暴力是事实,她为此羞愧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眼泪不自觉在眼眶中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某人在她掉泪前赶紧哄道:「不过我喜欢女人凶一点,偶尔来点蛮力,这样生活比较有情趣。」 她先是一楞,下一瞬眼泪还是忍不住滑落。「你这家伙反复无常,一会儿欺负我,一会儿又逗我,你……你混帐!」她生平很少骂人,这会儿急了,脱口而出。 蓦魏看到她的眼泪马上就慌了手脚,哪还在乎她怎么骂,急忙要替她擦眼泪。「好啦,别哭了。」他最怕她哭,屡试不爽,她一哭他就投降。 「我就哭,我就要哭!」阴奢耍起任性来。 他的头皮整个都发麻了,六神无主,怕她真哭个不停,他马上解释道:「好好好,我承认,向你父皇要阴烟是故意的,我要她不是喜欢她,是要继续恶整她给你出气的。」 阴奢的眼泪悬挂在眼角,表情愕然。「你要阴烟是为了整她?」 「可不是,这女人之前要杀你,这事我怎能这么轻易就算了,自是有仇必报,哪可能让她留在鸣陆逍遥享福,当然得带回大禧给她好看。」蓦魏恶笑道。 她傻眼了。「所以你并不要阴烟?」 第三十三章 「当然不要,我还假意在你父皇面前体贴阴烟,让他放心将人交给我,藉此让他错以为将来可以利用阴烟来图谋我大禧。」阴弼的野心他一清二楚,带走阴烟另一个目的就是让阴弼错打算盘。 「阴烟还以为你真看上她的美色了……」 「呿,她长得是差强人意,但在我看来,连给你提鞋都不够格!」蓦魏伸手赶紧将她挂在眼角的泪珠抹去,省得自己越看越刺目,讲话连底气都没了。 瞧着他紧张自己的模样,阴奢一扫这两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可是当她心情放松的长吁一口气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脸又板了起来。「你若不是真心处她,为何不事先告诉我,事后又不解释,让我、让我……」 「我是存心让你气死。」擦掉她的眼泪,没了刺目的东西,蓦魏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什么?」 「哼!」他把柜子里那些书拿出来放到她腿上。「这些书你都给我好好再读读。」 「为什么要再读?」 「我以为你长进了,出息了些,谁知道回到了鸣陆,面对你那群没天良的亲人,你还是心头软趴趴,要不是我替你清算,你还打算混过去,你的表现证明我调教得还不够。」 阴奢怔楞的指指自己。「你这是教训我不受教?」 「没错,你太令我失望了,这次我本想借着假意让阴烟陪嫁一事再给你一次机会,看你能不能拿出点手段对付情敌,最好也像打我一样试试对别人动手,可是你只是生闷气不说话,既然你这么没出息,为了惩罚你这块朽木,我何必主动向你解释什么?就让你伤心,你越伤心,老实说我越痛快。」 她微张着小嘴,迟迟说不出话来。 「所以,在回禧京前这些书你再给我读个透澈,回去后我要看你的表现。」 「表……表现?」 「阴烟就在眼前,是个再好不过的练习对象,你可不要再让我瞧不起你了。」蓦魏阴恻恻的说。 这下子阴奢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她与阴烟同车了,原来是要让她有机会「表现」……这家伙的心真是坏透了!「若是我不……」 他淡淡的瞥她一眼。「不什么?」 方才打人的胆彻底收起,她呐呐的道:「没什么……」积重难返,她还是怕这家伙的。 「另外有件事也我也想知道一下,你是不是想过我是个好色之徒,贪图阴烟美色,背信于你?」蓦魏微眯起眼凑向她,森森然的问。 阴奢呼吸一窒,仍硬着头皮道:「你突然求娶阴烟,又向父皇表明喜欢阴烟的美色,还能怪我误会吗?」 他狠狠瞪她。「即便我这样说,你也该相信我不是这样的人,你真教我伤透心了。」 「啊?」这是谁伤谁的心啊? 蓦魏恶声恶气的警告道:「你这女人给我听好了,将来东宫只有一个女主子,我蓦魏只要你一个女人就够了,以后别再给我胡思乱想,你要是敢再把我看作什么急色鬼、负心汉,我饶不了你!」 「你的意思是以后东宫只有我,不会再有其他女人?」阴奢难掩惊讶,再次确认的问。 「废话,君子一言九鼎,更何况我是一国储君,说的话还能颠颠倒倒吗?」 「你这性子本就颠颠倒倒、喜怒无常,这会儿阴烟八成已经被你吓懵了,我怎知你下一刻会不会又反复?」 她不满的道。 「我再反复,对你的感情也不会反复,总之,你记着,永远别怀疑我对你的心。」蓦魏现在终于能够理解父皇为何甘愿只守着母后一人,心被一个女人夺走了,自然不会再想要其他人,这趟回去他打算向母后忏悔认错,自己不该说她霸着父皇是妒妇的行为,之前自己无知,以后不会再笑他们了,因为笑他们就是笑自己。 闻言,阴奢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对不起……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再怀疑你的心。」 「这就好。」他满意的点点头,将她揽进怀里,正满心爱意低下头想吻她时,马车猛然急停,所幸他抱着她,不然她可能摔出去了,稳住身子后,他沉声问:「草万金,怎么回事?」 「回……回殿下,突然出现一群乞丐挡了路,咱们只得紧急停下,惊扰了两位主子,罪该万死。」草万金急忙解释。 「一群乞丐?哪来的乞丐?」 「这……奴才也不清楚,苏大人已经去了解了。」 「嗯,本宫也去看看。」话才说完,蓦魏已经下了马车。 「等等,我也去!」阴奢探出头来也想跟。 「好,一起走。」他抱她下马车。 两人快步往前头走去,那里闹烘烘的,苏易站在最前面,赶一群挡道的乞丐离开。 这群乞丐全是鸣陆人,约莫三、四十人,有男有女,还有几人怀里抱着仍在襁褓中的孩子,每一个都像饿了很久,面黄肌瘦,老人们抱着拐杖坐在地上,孩子们饿哭着不肯走,大人们自己都没有力气动了,只能放任孩子狂哭,襁褓中的婴儿更是哭得脸都发黑了。 「快走,你们可知挡的是什么人的车队,竟敢在这里胡闹!」侍卫们上前赶人,可这群人就是不动。 苏易苦恼,只好严声警告,「再不走咱们就要治你们冲撞殿下的罪了!」 「治罪?随便啦,最好拉咱们去牢里,这样还有牢饭可以吃,胜过在这里饿肚子。」一名乞丐说。 苏易黑了脸。「你们有手有脚怎么不去干活赚钱,光靠行乞如何过日子?」 「说什么风凉话,咱们若能讨生活,谁又想来行乞!咱们这是找不到活儿可做,这才带着一家老小露宿街头!」另一名乞丐忿忿的说。 「什么都能干,田能种、菜能卖,粪也能挑,为何找不到差事做?」苏易不以为然。 其中一名乞丐一笑,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鸣陆行苛政,农田都被朝廷征收了,谁还有田可种?没田哪来的菜可以卖?就是一份挑粪的活儿也有上百人抢着干,且找着工作朝廷还要横征暴敛,咱们赚的钱又全让朝廷当成税拿走了,妻儿连一口饭都吃不到……」 蓦魏携着阴奢站在稍远的地方,听着苏易与乞丐们的对话,阴奢脸色难看,蓦魏则是注视眼前发生的事,眸中深思,未发一语。 半晌后,他拉着阴奢跃上一匹马,两人单独而去。 「你连草万金也不带,这是要上哪儿去?」她往后一看,草公公和晴惠姑姑正急着跳脚。 「我想更深入了解鸣陆百姓的生活状况。」蓦魏策马往最近的村庄奔驰而去。 「可是就要下雨了,咱们现在去,回来准成落汤鸡。」阴奢也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但是天候将变,他们什么都没准备,她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他轻笑。「若雨不大,咱们淋点雨当情趣。」 她窝在他怀里点点头。「就听你的。」 蓦委脸上虽有温情,但眼底仍有一丝冷峻。 两人一路上见到许多乞丐与流民,当他们抵达附近的村庄时,正好看见粮行被抢,有官差出面,但那官差抓了人后竟然只是打了一顿就将人放走,然后将那人抢来的东西据为己有,让粮行老板气青了脸,可面对恶行恶状的官差,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看到鸣陆官差不保护百姓反而成为强盗,阴奢惊愕又气愤,正想上前去制止官差的恶行,一旁的面店也有动静,有几个人吃了面却不付帐,被东家拿着擀面棍追打,一路打到街上,还差点撞上她,好在蓦魏护着将她往一旁躲开,她才没被撞到,但随即她发现腰间少了什么,低头一看,她挂在腰上的玉佩不见了,是刚才那群人顺势摸走的,但她不知摸走玉佩的到底是哪方人马,因为双方看起来都不是好东西,全都一脸凶神恶煞。 然而这么一个插曲,回头那黑吃黑的官差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粮行老板哭丧着脸大骂世道炎凉,朝廷暴政。 阴奢怔怔的站着,极为忧心的道:「蓦魏,父皇不施德政,这事我早有耳闻,但我上一次离开鸣陆的时候,百姓们的生活还没有这么糟,怎么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竟变成这般情景?」 蓦魏晓得她亲眼看到这些景象很难不受到打击,他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捏了捏她的掌心。「鸣陆的富裕只是表面,你父皇只顾着扩张疆土,四处征战,不顾百姓死活,他正走在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上。」 第三十四章 她闭上眼,潸然泪下。「父皇不是好皇帝,暴政虐刑加于百姓,终将自食恶果。」她不舍鸣陆百姓在父皇的统治下,民生雕敝,苦不堪言。 他面色凝重陷入沉思,不一会儿正如阴奢所言下起雨来,但两人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压根没有心情享受淋雨的情趣。 蓦魏骑车马带着阴奢往回走,途中遇到来寻他们的苏易。 苏易护送他们回到车队,草万金与晴惠姑姑见两个主子安全回来,皆松了一口气。 看了看天色,很快就要天黑了,蓦魏便下令扎营。 「奴才请求殿下饶了奴才吧,下回无论去哪儿,好歹带上奴才,万一出什么事,也有奴才挡刀。」帐篷里,草万金叨念着。 晴惠姑姑在内帐替阴奢换下淋湿的衣裳,人在外帐的蓦魏也在草万金的服侍下换好衣服,阴奢一出来就听见草万金说的话。 「别啰哩啰唆的,去准备膳食,本宫肚子饿了。」蓦魏赶走念个不停的草万金。 草万金见阴奢出来,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连她一起抱怨,「大公主也真是的,主子连个护卫也不带,您怎么都不阻止他,还跟着去冒险。」 阴奢也知道草公公这是担心他们,不免有些歉然,正要开口说抱歉,蓦魏已不耐烦的吼道:「你这奴才是嫌舌头太长吗?再不走,本宫拿剪刀亲自剪了你的舌头!」 草万金心一惊,忙闭嘴夹着尾巴出去了,晴惠姑姑摇头笑出声。 「对了,晴惠姑姑,方才急着先换衣服,没来得及问,不知后来苏大人是怎么劝那群乞丐离开的?」阴奢关心的问。 晴惠姑姑敛起笑容。「那群乞丐不肯走,苏大人只好拿出食物给他们,他们吃完便愿意离开了。」 阴奢长叹一口气。「这群人什么都不求,只求一顿温饱,这让我想起父皇为了面子拿出的那些嫁妆,要是这些用于民,一定可以救助许多人免于饥饿。」 蓦魏走过来,按着她的肩。「鸣陆的状况我在来之前就已经透过探子得知了,只是亲眼见到后更加震撼,我之所以让你父皇多准备嫁妆,是因为早知道他无道,若不要来这些东西,他也会全化为军用,逼百姓替他出征,导致更多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失去性命。」 她闭上眼,明白蓦魏的用心,但仍不住为鸣陆的未来忧心忡忡。 这时草万金命人送来吃食,蓦魏晓得阴奢恐怕没什么胃口,还是拉着她在桌前坐下,劝她多少吃一些。 苏易要来向主子禀报明早拔营的时间,途中见到阴烟让丽珠端着什么正往大帐过来,他一进帐立刻先禀告,「殿下,阴烟公主好像正要过来。」他认为主子应该不想见这个人。 「本宫懒得应付她,让她滚吧。」蓦魏果然马上不耐烦,他今天没心情玩她。 「是,奴才去拦人。」一旁伺候的草万金快步往外走去。 苏易开始禀报明日启程的事宜,不久居然见到阴烟带着丽珠不顾拦阻进来了。 草万金拦不住人,汗颜的朝蓦魏瞧去,当然得到蓦魏一记狠瞪。「阴烟公主说今日是大公主生辰,非进来祝贺一声不可,说是祝贺完就走……」 「今天是你生辰?」蓦魏讶异的问着身边的阴奢。 「我……我其实也不记得。」阴奢从不过生辰,所以完全没留意过日子。 阴烟讽笑。「姊姊不是不记得,应该是不想记得吧!因为一出生父皇就战败,十一岁那年生辰又让父皇丢了边境两座城池,一再坐实蛇女祸国之言,如何还敢过生辰?」 蓦魏回算起她十一岁那年正是自己带兵夺走鸣陆两座边城之时,那时他还笑说这位蛇女公主会因为他,命运变得更加凄惨,没想到戏言竟一语成谶。 「那日父皇废后,你虽被禁足在自己宫里不在场,但事后也应该得知废后被废的理由,我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可你好像也忘了造成我母妃早产的凶手是谁。」阴奢沉声道。 本来要教训阴烟的蓦魏,见自己的女人似乎发威了,满意的勾起淡笑,惬意的双手盘胸向后靠着椅背,等着看她表现。 阴烟讥讽的笑容瞬间冻结。「我母后是被陷害的,她怎么可能……」 「既然废后是冤枉的,你该留下来替她伸冤,怎还欢天喜地的离开鸣陆,对废后的死活不顾?」阴奢冷冷质问。 「你……你懂什么!父皇才不会真狠下心将母后关在冷宫太久,父皇很快就会查明母后的冤屈放母后出来……」阴烟僵着语气转移话题,「这个……我找了你一下午,原来你来了殿下的帐里。」 「我一直与蓦魏在一起,你找我做什么?」 阴奢虽说得清淡,但听在阴烟耳里又是一阵恼火,原来两人一下午都在一起,完全将她排除在外。 「下午咱们遇上了一群乞丐挡道,我担心姊姊安危才四处找你,可你既然与殿下一起,那我算是白担心了。」阴烟不知阴奢是怎么了,平常总任由自己欺凌,可是她进来到现在,一直落于下风,她面上含笑,但心里不知已暗骂了阴奢多少回。 「你真的担心过我吗?」阴奢勾起冷笑。 「当然,那些可是又臭又脏的乞丐,赖着不走多吓人啊!我本想和你在一块儿,彼此有个照应,比较不害怕。」 「你想找的应该不是我,是蓦魏吧?」 阴烟并不知蓦魏与阴奢离开过,为了找蓦魏是瞎忙了许多时候没错。「我就是找殿下也没什么不对,不是吗?」她看向蓦魏,神情娇媚,可他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她那媚眼算抛向空中蒸发个干净了。 「阴烟公主不是说来给大公主祝寿的吗?话要是说完了就赶紧走吧。」草万金深知主子耐性有限,若真发火了,放她进来的自己也不好过。 「哼,本公主多说几句话,你这奴才催什么?本公主让人炖了羊肉汤,温补的,特意端来给姊姊品尝,当祝寿了。」阴烟让丽珠把手里那锅汤端上前。 「妹妹的好意我收下了,这就多谢了。」阴奢让晴惠姑姑上前接下。 晴惠姑姑接走汤锅后,阴烟仍站着未动,似在等着蓦魏开口让她留下来。 可蓦魏只是侧首问阴奢,「桌上的不吃了吗?」 「嗯,不吃了,我饱了。」阴奢说。 「那就撤膳了,连那锅汤也给撤了,羊肉腥,熏得帐里都有股难闻的味儿。」蓦魏抱怨。 阴烟尴尬极了。「殿下不喜欢羊肉?」 「哼!」蓦魏重重哼了一声。 「咱们殿下自小讨厌羊骚味,您这锅汤可熏得殿下受不了了。」草万金冷笑说。 阴烟更为窘迫。「那……那就赶快撤了吧。」她暗恼自己为了找理由进帐见蓦魏,随便抢过外头侍卫的一锅汤,就这么充数的过来,哪知却是惨撞墙了,后悔不已。 不用她说撤,草万金也已经让人快速将那锅汤端了出去,回头见阴烟还站着,便问道:「二公主还有事?」 「这个……时间还早,本公主想留下来与殿下喝杯茶再走。」阴烟厚着脸皮说。 「也好,本宫正巧有话同你说,晴惠姑姑,上茶。」蓦魏点头让她留下了。 阴烟喜出望外,心想着原来他也是想找她的。「那烟儿就坐下了。」她本想坐在他身旁的位子,可阴奢已经坐在那儿了,她只得不甘心的往另一旁离蓦魏较远的位子坐下。 不一会儿,晴惠姑姑送上了茶。 阴烟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立刻皱眉。「这是玫瑰茶,花茶味道太淡,怎会让殿下喝这个?」 晴惠姑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这茶不是殿下爱喝的,是大公主爱喝的。」 一听这茶是为了阴奢准备的,阴烟忍不住发怒了。「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伺候当然得以殿下为主,怎能让殿下迁就别人?」 「阴烟公主误会了,这茶是殿下吩咐依照大公主喜好准备的,不是奴才自作主张。」晴惠姑姑面无表情的回道。 「殿下的意思?」阴烟楞楞的转头看向蓦魏。 「没错,就是本宫的意思。」蓦魏说话了。 「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配合阴奢?」 「不勉强,阴奢喜欢的本宫都喜欢。」他笑望着阴奢,神色无比宠溺。 阴烟妒意横生,当场就想将手中的茶盏摔出去,可在他面前她毕竟不敢,还是努力挤出笑来,可是心里却恨恨地想,此生休想她再喝一口花茶。不想再纠结在花茶的话题上看阴奢得意,她问道:「殿下说有话对我说,不知想说什么?」 第三十五章 蓦魏这才正眼看向她。「今天挡道的乞丐你也见到了,阴奢说要拿出部分嫁妆盖几间收容所安置他们,你怎么看?」 「这怎么可以,父皇给的这些嫁妆不是只有姊姊一个人的,也有烟儿的,怎能让她作主拿去安顿乞丐,这事烟儿不同意。」阴烟立刻拒绝。 阴奢皱眉。「他们都是鸣陆的子民,他们三餐不继、无以为家,你难道不想帮助他们吗?」 「姊姊这话就说错了,咱们鸣陆国富民强,这些乞丐们都是不思努力的废物,咱们管他们做什么?再说,照顾百姓是父皇的责任,咱们可没义务拿出嫁妆做这些事。」 阴奢冷笑。「咱们鸣陆国富民强?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吗?」 阴烟自以为是的道:「鸣陆哪里输人了?姊姊莫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若咱们民困国穷,殿下会求娶咱们吗?」 阴烟摇摇头,已看出她的无知。「我明白了,不会动用到属于你的那份嫁妆。」阴奢不想再与她多说什么了。 「那就最好了。殿下,姊姊不懂事,随意挥霍,可我知晓自己嫁了你,这嫁妆连同我的人最终都属于你的,我不会像姊姊一样脑袋不清,胡乱将钱给出去。」阴烟讨好的对蓦魏说,彰显自己比阴奢聪明,表达自己的一切都让他作主。 蓦魏扬笑。「你既然要将自己的嫁妆都交由本宫处理,你脑袋确实清楚,很好,你既然有这样的认知,那本宫就不客气替你作主处置这些嫁妆了。苏易!」 「卑职在。」苏易还待在帐内未走,连忙应声。 「就依阴奢想的,将嫁妆挪出一半盖收容所,安顿鸣陆的乞丐。」 「什么?!」阴烟惊愕的倏地站起来。 「怎么了?你不是说全权交由本宫处置吗?」蓦魏故作不解的问。 「那也不能依阴奢说的送给不相关的乞丐!」 「不相关?那些乞丐不是你们鸣陆的百姓吗?」 「嫁妆是我的,就算他们是鸣陆的百姓又如何?我哪管他们死活,我只管我的钱!」 「你的钱?」蓦魏微眯起眼眸。 「这……」阴烟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才说这些嫁妆以后都是他的,这下被坑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第十一章 东宫女主人】 晨起拔营,出发前,阴烟再次妒火中烧。 今日蓦魏一时兴起,想骑马而行,而与他一道的不是自己,是阴奢! 蓦魏与阴奢分坐在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蓦魏身穿金线云蟒袍,腰缠软缎玉带,散发着王者之气;阴奢则穿了一身崭新的绛紫色衣衫,乌黑长发俐落的高高束起,显得英姿勃勃。 蓦魏当然记得阴奢不会骑马,但他想让她感受一下骑马的乐趣,顺便欣赏一下风景,于是他命侍卫牵着她骑的那匹马缓缓前行,他不时侧首同她说说话,神态温恬和煦,亲昵过人,她也渐渐放松下来,笑得双目明亮如星,璀璨生辉。 两人骑在马背上的俪影分外夺目,众人目光中哪还有阴烟这第一美人的影子。 阴烟眼里闪着愤恨,她是陪嫁,也有资格与他一起骑马的,可是她才上前,蓦魏已携着阴奢扬长而去,她气到不行,心里郁结,要寻人撒气,丽珠摸着才被额头上才擦过药的伤处,吓得躲得老远,她找不到人发泄,只能恨得用力跺脚。 这之后,车队一路平顺无波的往大禧去,十五日后抵达禧京,但因为还没举行大婚,所以阴奢不便住进东宫,暂时住在国宾府。 大婚订在五日后,举国上下正为这件大喜事欢庆,大禧皇宫更是忙碌不已。 然而身为新娘的阴奢却是特别的轻松,因为有晴惠姑姑在,根本用不着她费半点心思,晴惠姑姑自会替她打点好一切。 国宾府里还有两个故友在,曾子昂和曾巧心兄妹,曾巧心的腿伤严重,躺在床上养伤至今不能回国,所幸伤势已有起色,并无当初所担心的会有残废之虞,因此阴奢天天去探望必须卧床且无聊得要死的曾巧心,两人时常腻在一起,真培养起亲如姊妹的感情。 「你可怨我?」阴奢坐在曾巧心床边,犹豫了一会儿后问。 「怨你什么?」曾巧心不解。 「你来大禧是做太子妃的,结果却是我要与蓦魏成亲,你还摔断了腿……」 曾巧心笑了。「我摔断腿可不能怪你,但嫁不成蓦魏就得怪你没错。」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横刀夺爱?那也要蓦魏对我有感觉才成啊,他啊,从一开始就没将我放在心上,我这是早有心理准备来大禧玩一场就回去的,而我喜欢你这个人,输给你我不仅不恼还很高兴,总比让阴烟那只骄傲的孔雀嫁给蓦魏得好。」曾巧心豁达的说。 阴奢放心的笑了。「你也不喜欢阴烟?」 「拜托,谁会喜欢那眼睛长在鼻孔上的人。」 阴奢被她逗得笑得更欢。「她是骄纵了点。」 「何止骄纵,简直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该臣服于她,幸好我三哥有眼力,早看出她是空有外表没有脑袋的草包,没被她的美色诱惑,要不然我可要唾弃我三哥了——呃,对不起,我快人快语,倒忘了蓦魏专程将阴烟带回来,他这么做你不生气吗?」 曾巧心想不通蓦魏之前明明看不上阴烟,对阴烟没有过好脸色,怎么去了一趟鸣陆后就转了性,连阴烟也要了? 阴奢微笑回道:「不生气。」 曾巧心对她大方过度的态度也是大惑不解。「你怎么这么镇定?阴烟嚣张蛮横得令人发指,做了侧妃绝对不会安分,你怎能容许?」 「她会跟着我进东宫,但不会是侧妃。」 「不是侧妃那是什么?」 阴奢笑得耐人寻味。「到时候你便知道了,总之,蓦魏说过,东宫未来只有我一个女主人,不会有其他人的。」 「天啊,男人居然肯给你这种承诺,更别说蓦魏还是储君!」曾巧心大为吃惊。 「是啊,我很幸运,遇上专情的男人了。」阴奢感动的说。 曾巧心张着嘴,羡慕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又道:「难怪我三哥抢不赢他,这唯一的话要我三哥也说不出口,你心会落在蓦魏身上也是理所当然。」 提到曾子昂,阴奢笑容一敛。「辜负子昂,我很抱歉……」 「别这么说,是你与我三哥没缘分,再说了,我三哥的性子其实有点阴沉,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随和,他……」曾巧心欲言又止,三哥城府之深,有时连她都不能理解,就像他突然求娶阴奢,她也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阴奢点点头,没多追问曾子昂的事,毕竟她即将嫁给蓦魏,再多问他的事似乎不太妥当。 可曾巧心却像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的再道:「对了,有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三哥跟蓦魏原先为了争夺你,听说已经撕破脸了,两人是见面分外眼红的情敌,可近来三哥却天天往东宫跑,你说这两人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个……我也觉得怪,但他们本来就是朋友,也可能和好了。」 「这也是有可能,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你说他们是不是在计划什么?比方说在大婚前再来一次男人之间的竞争,私底下文武比试,若蓦魏输了,就将你还给三哥。」 阴奢瞅她一眼。「你是不是躺在床上太无聊了,尽会胡思乱想。」 曾巧心也知不可能,摸摸鼻子干笑几声。「对不起,我是很乐意你做我三嫂的……不过,哼哼,别因为蓦魏专情你就选他,他会只娶你是因为这是家规吧,瞧瞧大禧帝后,他们不也只有彼此,这蓦魏头上有圈紧箍咒,想要多娶也难的。」她故意这么说,好歹替三哥争点面子回来。 阴奢笑道:「大禧帝后恩爱,只拥有彼此,尤其大禧皇帝多年来眼里只有皇后娘娘,从未变心过,这不也是让天下女子嫉妒的事?若蓦魏也能遵循家规,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我都是赚到的。」 「好好好,你别这么甜蜜得意,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我这就先祝福你幸福如意,至于阴烟,嘿嘿,我可是等着看你会怎么收拾她。」 大禧太子与鸣陆大公主大婚,排场自然空前盛大,蓦魏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来到国宾府,庞大的迎亲仪仗浩荡而行,一路上净水泼街,到处有红、黄两色装饰,沿途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争着见太子夫妇。 当蓦魏牵着阴奢的手进宫时,钟、鼓、石磬耸然鸣响,大禧的王公大臣、正副使节以及观礼人员等依身分地位一一向他们行跪叩大礼表示祝贺。 第三十六章 之后蓦魏携着阴奢去大殿向大禧帝后叩首,帝后瞧着大殿下的两人,都很满意,尤其是春芸姝,她的灵魂来自未来,崇尚自由恋爱,大婚前儿子来见她,慎重地告诉她阴奢就是他今生所爱,他将会如父皇守着母后一般守着阴奢一辈子。 她忍不住侧首看着紧握着她的手的皇帝夫婿,他心情也很好,蓦魏是他的独子,独子跟他一样找到相守一生的人,他的喜悦不下于自己,只是他比自己内敛多了,喜怒不形于色,这份欢喜只淡淡展露在脸上,只有她看得出他的内心有多激动。 阴奢对帝后行了大礼,早些时候皇后单独面见她,外传大禧皇后不容后宫出现其他女子,在皇上还是摄政王时,就曾一连赶走二十八个王府侍妾,轰动一时,皇后善妒之名因此传扬开来,可她反倒觉得皇后热情开明,完全不像传言那般难以亲近,而且皇后审视自己过后,只说了三句话—— 若我儿子负你,你尽管休了他,母后给你撑腰! 她听了不禁啼笑皆非,自古只有男休女,哪有女休男,更何况一国太子哪容得被休?她若当真送出休书,不被天下人骂得体无完肤才怪。 不过话说回来,由此可见皇后并不难搞,但霸气倒是真的比男人还旺。 而她真心喜欢皇后,她早年丧母,感觉皇后是会将自己当成女儿看待的人,那日婆媳见面后,她回去后还欢喜得流下眼泪,曾巧心见了,取笑她嫁了丈夫多了娘,便宜占尽,骂她哭得太矫情,惹得她又破涕为笑了。 蓦魏志得意满的与阴奢并肩,在众人的注视与祝福下完成大婚仪式,步出大殿,回到东宫。 这时的国宾府内阴烟暴跳如雷,她为了风头不输阴奢,将从鸣陆带来的珍贵饰品全往自己身上戴,彻底彰显贵气,她这番费心装扮,就是等着蓦魏连她一起迎娶,哪知他来时只有一顶轿子,就接走阴奢而已,竟将她留在国宾府内不管,她气急败坏要追上去。 晴惠姑姑将她拦下,不客气的说:「今日大婚,闲杂人等不得干扰!」 闲杂人等?她可是鸣陆的二公主,蓦魏要一起迎娶的侧妃,哪里是闲杂人等?! 这贱婢目中无人,她气得要一巴掌过去,但这贱婢居然反扼住她的手冷笑。 「大禧不是鸣陆,东宫也不是可以任意放肆的地方,今后不可再如此没规矩,否则自讨苦吃怨不得奴婢。」 阴烟简直气坏了,敢情这贱婢当自己未来与她一样是奴婢了,敢对她谈规矩?右手被抓住,她气得用左手又要打过去,晴惠姑姑眉头一皱,将她甩开,她重心不稳跌了一跤,丽珠赶紧去扶她起来,她甩开丽珠的手,坐在地上气颤的指着晴惠姑姑。 「你敢对本公主动粗,等本公主告诉殿下后,他饶不了你!」 晴惠姑姑看着还搞不清状况的阴烟,摇摇头。「随你便吧。」今日得忙的事多得是,没空理她,转身走了。 阴烟抓头跳脚,一早画得精致的妆容早已变得狰狞丑陋。 东宫的洞房内,阴奢坐在喜床上,老远听见蓦魏从殿外就开始喊—— 「阴奢,本宫的阴奢在哪儿?」 草万金扶着他,跌跌撞撞的进房了,他眼皮半睁,走到床前,直接扑向阴奢,一把将人紧紧抱住,鼻子赖在她颈间又是嗅又是厮磨。 阴奢吓了一跳。「草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草万金伺候酒醉的主子,搞得满头大汗,苦着脸道:「太子妃见谅,殿下在外头让大燕三皇子灌了不少酒,有些醉……」 「本宫哪里醉了,本宫还能喝!那曾子昂什么东西,拚酒本宫会输他吗?作梦!」某人不满的大喊。 「是是是,殿下酒量惊人,三皇子哪是您的对手。」草万金抹抹汗,在心里痛骂,主子在外头与人拚酒,才喝了几杯就醉成这副德性,还说什么大话啊!不过主子也不知是不是要了太子妃太开心,今日好像醉得特别快,有点失了平日的水平。 「今日可是本宫的大喜日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奴才还不滚!」蓦魏醉醺醺的挥手。 草万金恨不得现在就滚,才不想多留一刻碍人眼,晴惠姑姑本留在寝殿内陪伴阴奢,这会与草万金对视一眼后,两人招了殿内其他伺候的宫人,识相的全退下,留下一对新人。 阴奢被蓦魏抱了个满怀,动弹不得,有些无奈。「你先放开我,我动不了没法帮你脱衣服,你会不舒服的。」 「脱衣服吗?这好,我让你脱。」蓦魏马上松手,像个孩子似的两手张开,表情一个劲的猴急。 她微微楞了一下,小脸倏地绯红。 「怎么不脱?快脱啊!」他催促。 阴奢咬咬唇。「我还是请草公公进来好了……」 某人立即不满了,故意扬高嗓音道:「那奴才若敢现在进来,我打断他的腿!」 守在外头的草万金一颤,忙吞着口水朝晴惠姑姑道:「我滚了,你自己看着办。」 晴惠姑姑绿了脸,因为又听见主子吼道—— 「谁进来都不成,都与我有仇,我一个个要他们好看!」 晴惠姑姑镇定的转过身子,朝守在外头的几个宫人轻声道:「今晚这里应该不需要咱们了……若想活命的就告退去……」说完,她脚步匆匆的先走人了。 开玩笑,草公公与晴惠姑姑都怕死的逃命去了,他们难道还蠢得留下?所有人踮着脚尖走了个精光。 只剩苏易留守,他是护卫,得保护太子安危,走不了,不过他老神在在,他是外臣,主子不会把气发在他身上,然而他才这么想,就听见主子哀号一声,他一惊,想冲进去救驾,但在门口时紧急顿住脚步,因为这声音像是某人鼻子让人捏着发出的惨叫声…… 他抹抹额头冒出的汗,还好没进去,否则撞见主子被虐,岂不死得更难看?呋,外臣也难做,今晚还是闪远点,除非有人冲出来喊救命,否则他装死到底了。 房里头的男人鼻子真让人捏着,因为他的头在阴奢的肩膀上蹭了蹭之后,装酒疯的吸吻一口,她吃痛,反手打了他一掌,用力死捏着他的鼻子。 「好个狠毒的女人,新婚之夜你就虐夫!」某人拍开她的手,救回自己的鼻子后,义愤填膺的指控。 「是你自己讨打,怨不了我。」她毫不惭愧的说。 「你、你这泼妇!」蓦魏继续骂。 「你若不满我,那就下床去吧,今天不洞房了。」 某人一听,气焰登时溃散得无影无踪,涎着脸,奴性坚强的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不洞房呢?咱们凡事好商量,我这就正经了。」 阴奢没好气的睨他一眼。「你是不是吃饱太闲,需要借酒装疯?」 他脸一僵,怪自己刚才玩得太狠了,想说装醉逗逗小娘子,谁知被看破,万一真被赶下床,错失春宵,他真要咬舌自尽了。「这个……是这样的,曾子昂那小子娶不到你,挟怨玩阴的,想灌我酒,破坏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我就陪他喝几杯,装装酒醉的样子就开溜……」 她听了微怔。「子昂……还没能释怀咱们的事吗?」 蓦魏不满的撇撇嘴。「他那人小心眼,口口声声说我抢婚,明明你父皇先将你许给他的,我这是横刀夺爱,他脑袋进水了,是他坏人姻缘,我还由他吗?我今天看着宾客多,就给他这面子,他日后再啰唆,瞧我不给他好看!」 「你回京后他不是天天来找你,我以为你们已经和好了……」 难道真让曾巧心说中了,为争夺她,两个男人在大婚前比试?思及此,她甩了甩头,觉得好笑,蓦魏虽然幼稚,但曾子昂可不是,不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 「好个屁!我和那家伙是有事合作,要不然我才不想见他呢!」 「合作什么?」 蓦魏哼笑。「过几日再告诉你,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阴奢挑高一边的细眉,本要再追问,但想了想又不问了,既然他过几日会告诉她,她又何必急于一时? 男人突然一指托起她的下巴,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无比满足的喟叹,「我可总算把你娶回来了!」 听了这话,她总算露出女儿家的娇态。 望着她绯红的脸,蓦魏眼中荡出朦胧之色,低下头吻上她的唇。「咱们别浪费时间了,好吗……」他越吻越深入,搂紧了她,身体向她压去。 男人手掌有些凉,女人身体是滚烫的,掌心伸入她衣裳内,她轻轻倒抽了一口气,呻吟了一声,而这夜还长着…… 第三十七章 「蓦魏、阴奢,你们出来!」怒气攻心阴烟一早便出现在东宫。 草万金没拦她,因为主子交代过了昨夜就可让她来了,只是这女人不知天高地厚、没规没矩,居然敢在东宫叫嚣,还直呼太子与太子妃的名讳,让他忍不住大摇其头,相当不满。 晴惠姑姑已经去请主子了,昨夜洞房花烛,这时候去吵新人实在不妙,好在主子先前就说了,阴烟若来闹,尽管进去禀报,否则谁敢在这个时候打扰。 不多时,蓦魏一身深紫色华服,阴奢也穿着与他同色、象征太子妃尊贵不凡身分的紫色曳地长裙,两夫妻一同现身。 这般恩爱甜蜜之姿,看得阴烟切齿嫉妒。「你们两人欺骗我!」 蓦魏冷笑。「本宫夫妻欺骗你什么了?」 「蓦魏,是你说要娶我的,可你食言,阴奢还帮着你欺辱于我!」阴烟愤愤难平。 他的笑容更冷。「本宫何时说过要娶你?」 「是你向父皇要我,我这才跟着来大禧的,你想不认帐?」 蓦魏皱起眉头。「要是本宫没记错,那时本宫是向鸣陆陛上要了你陪嫁,没说过要娶你。」 「陪嫁不就是娶?」 「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就跟当初阴奢陪你到大禧是一样的,你是个陪嫁宫女。」 阴烟顿感晴天霹雳。「我堂堂鸣陆二公主,怎么可能做陪嫁宫女?我再差也是你的侧妃!」 阴奢叹了口气。「阴烟,我不妨告诉你,蓦魏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要娶你,他只向父皇要了你而已,是你自以为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蓦魏确实没承诺过任何事,就连娶这个字都没对她说过……阴烟太过急怒,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她扶着桌子,破口大骂,「不,以我的条件怎能委屈,阴奢,定是你从中作梗,不让他娶我,我只是侧妃,这样你也容不下我吗?你这个妒妇!」 「羞耻心人人有之,自知之明也是基本美德,而你何来自信够资格做本宫的侧妃呢?」 蓦魏极尽嘲讽之能事,那笑容更是十足刺激人。 阴烟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蓦魏,你欺人太甚!」 「会吗?你要是不满,尽管回鸣陆去,本宫不会拦你的。」 阴烟愕然惊惧,自己上回输给阴奢已是丢了脸面的回去,再次来到大禧,她以为自己准是侧妃无疑,为造声势,因此大鸣大放、敲锣打鼓的随他来,若又被他赶了回去,她要如何见人?父皇也不会接受,从此当她是废物了。 「我不能回去……」她颤声说。 「不回去?那是厚着脸皮想赖在这儿了?」蓦魏撇唇一笑。 看着他嘲笑的脸庞,阴烟感到愤恨又委屈。「我既然离开鸣陆跟了你就不回去了,你不能不要我!」 「你何时跟了我?又为什么我不能不要你?」 阴烟简直要吐血了,这男人当真一点点情面都不给她。「你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可能会爱上我……」 她话还没说完,他已仰头大笑,还笑岔了气,让草万金上前拍了背,顺了气才说:「本宫不妨告诉你,要本宫爱上你这个蠢蛋,除非马角乌头,否则不能实现!」 阴烟被羞辱得用力磨牙。「蓦魏,你会后悔的!」 「后悔?那就试试吧。」蓦魏勾起一抹阴笑。 阴烟恨极了,但她只能拚命忍下怒气,改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道:「就算……你看不上我,可我……却认定了你,我不走的……」再不堪自己也是个美人,美人相求,男人于心何忍? 蓦魏一脸的不耐和不悦,对她的美色半点没感觉。「不走的话,就得问问太子妃的意思了,只有她能决定你能不能留下。」 阴奢轻睐他一眼,瞧他眼底那邪邪坏坏的德性,怎会不知这家伙又存心考她了。「阴烟,你若要留下,必须以宫女的身分,这样你可愿意?」 阴烟大怒。「你说什么疯话,当然不愿意……」在阴奢清冷的目光注视下,她倏地噤声。 「不愿意就回去吧。」阴奢说。 她望着阴奢,向来都是自己耀武扬威的踩着她,她只能逆来顺受,什么气也不能吭,曾几何时阴奢不再低着头说话了?神态与语气都透着威仪,自己根本压不住她的光芒,她一句话自己就矮一寸,她一个眼神自己就低一截,怎么会这样? 「不……我愿意……愿意做宫女……」阴烟面如死灰,瑟缩地说,她不能回去,鸣陆已无她的容身之地。 「你若真愿意做宫女,那将来就得听晴惠姑姑的。」 「她也配……」阴烟本想发怒,但在阴奢冷凝的眼神下,她再度灰头土脸的吞下这口气。「好,我明白了。」 「在东宫没有不做事的宫女,我会安排你干活,希望你能尽快上手。」晴惠姑姑上前,一板一眼的对她说。 如今形势没人强,她又不可能回鸣陆去让人耻笑,阴烟只得隐忍下这口怨气,来日再向蓦魏与阴奢报这个仇。 「那就这样吧,你先回国宾府收拾东西就可进宫,进宫后若还想作威作福,违了规矩,晴惠姑姑尽管用刑,不用客气。」阴奢继续说。 阴烟脸色发青,身子摇摇欲坠,这趟丽珠没跟来,因为草万金没让宫女的宫女进到东宫,阴烟的身子没人扶,还真摇着摇着就倒了。 可她昏倒在地上只是惹来众人的嫌弃,没人多加理会就各自散了,随她趴在那超过两个时辰,最后还是苏易刚巧来东宫向蓦魏禀报事情,看了碍眼,离去时顺道把人拎出宫去,丢到城门外的草丛里。 到了半夜阴烟才被夜露冻醒,看到自己满身杂草,一身湿答答,气得欲破口大骂,但一开口就打喷嚏,冻得牙齿打颤。 她抖着身子回到国宾府,当夜即得了风寒,她悲愤地想立即写信回鸣陆求救,但想起母后被废,人还待在冷宫里,自身难保,哪里帮得了她什么?而父皇若是得知她连蓦魏的女人都不是,只是个卑贱的宫女,岂不是连她这个女儿也不想认了? 想着想着,她顿时悲从中来,抱着棉被哭到天亮。 蓦魏满意阴奢的表现,对阴烟心软是自找麻烦,娘子能养出杀气,不再像小兔子一样任人宰割,能得这样的成就不容易,他沾沾自喜,自己调教娘子真有一套啊! 而曾巧心也于几日后明白阴奢所言,阴烟不是东宫侧妃,只是一名宫女,生死操纵在阴奢手中不说,一应吃穿用度都照宫女规矩办理,就是丽珠也不得进东宫帮她,这下娇生惯养的阴烟可要吃足苦头了,她大笑阴烟活该,有这样的下场全是她自找的。 大婚后七日,本该还是甜蜜蜜的日子,却发生了令蓦魏晴天霹雳的大事! 大禧帝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颁下一纸诏书,内容是帝后为体察民情,决定隐于民间,让太子监国,全权处理国政,蓦魏接到这份诏书时,简直气到最高点。 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爹娘吗?不事先说一声就将国家丢给他,夫妻俩拍拍屁股走人,他暴跳如雷,命人尽速出宫将这对没良心的父母寻回来,继续干他们该干的活,休想自己卸责玩乐去。 可这对夫妻像是计划许久,布局周密,诏书一下随即人间蒸发,任他再怎么找也找不到,最后他只得憋屈的咳声叹气道:「也不想想我才刚成亲,就不能让我和娘子多过几日痛快的日子,他们难道不想抱孙子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这一忙,还怎么生子?若没法传宗接代,可是要绝子绝孙的,到时候他夫妻俩怎么面对蓦族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千万黎民百姓,怎么对得起我?!」越说他越不平。 阴奢原是同情他被爹娘抛下,瞬间肩负重任,但听了他这番话后,又收起了无谓的同情,已能理解为何帝后要不告而别自己逍遥去,因为不这么做,他们那无耻的儿子即便累死爹娘也不会感到良心不安。 「娘子,你怎么这么镇定?你都不怨父皇母后出走,影响咱们快乐的夫妻生活吗?」他见她没啥抱怨,忍不住哀怨的问。 「咱们成婚后腻在一起的时间也够多了,你干点正事也是好的。」她淡淡地说。 事实上成亲以来这家伙天天粘着她,要不是帝后出走,她还不知道要让他关在房里蹂躏到什么时候呢! 男人大掌往茶几上一拍,横眉竖目的道:「你这女人什么意思?居然嫌我碍眼!」 阴奢面不改色的道:「我没这么说,只是告诉你该干点太子该干的事了。」 第三十八章 「太子该干什么事用得着你说吗?与太子妃在床上厮磨生娃娃,不就是太子该干的事?你这女人,才成亲几天就嫌弃我,显然我调教得还不够,今天非让你知道为夫的厉害,瞧你以后还敢不敢说我不干正事!」男人无比任性又无比无赖的拉着她要回房里「调教」。 「蓦魏。」 女人凉淡的声音引来他一颤,他缓缓地扭过脖子望着她。「怎、怎么了?」 阴奢伸出另一只没让他拉住的手,慢慢握成拳头,搁在他鼻尖前。「我今晚手很痒,很想打人,明显是施暴前的征兆,这你怎么看?」 蓦魏盯着她的拳头,浑身发毛,乖乖地松开她的手了,他吞吞口水,再吞吞口水,干笑道:「我看……若有不良的征兆,还是预防克制得好,暴力这种风气在东宫不可长……」自己这女人平日温良恭顺,但暴力起来他也是会怕的。 这时苏易与草万金一起进来了,苏易急忙禀道:「殿下,帝后不在,群臣恳请您即刻上朝处理国政!」 「没错,百官都到东宫外跪地请您上朝了。」草万金补充道。 「既然如此,那就上朝,马上上朝,本宫要用心为父皇母后看好江山,半点不容怠懈。」亏他说得大言不惭,这是怕被揍,快步出去了。 草万金看着主子僵硬的背影,很想笑又不敢笑,主子险被揍之事他和苏易在外头都瞧得一清二楚,这才抓紧时间进来救他的。 草万金偷偷朝女主子比出了大拇指,暗赞一声后,才匆匆去追主子了。 「之前帝后就有意放手让殿下监国,殿下始终推拒着不肯,如今有娘娘在,帝后总算能放心离去。」苏易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留下来说了这些话。 阴奢晓得他平常话不多,今日却刻意说这些的用意,微笑道:「其实蓦魏知道自己的责任,他只是不想父皇和母后离开,这才任性不肯放人,而今人都走了,他也追不回来,他不认命都不行,他会治理好国家的,你不用担心,只是咱们偶尔要忍受他耍耍太子脾气了。」 「您可真了解殿下,不过他这太子脾气还真不是普通人可以忍受的,一旦发火六亲不认,身边的人没一个躲得过,尤其是草公公。」 「这个嘛……我应该有办法治治他的脾气,到时候就交给我吧。」 苏易忍着笑,俗语说得好,恶马恶人骑,一山还有一山高,或者说一物克一物,主子的克星就是太子妃,想来皇后娘娘就是得知这点才放心和皇上陛下出走的。 「卑职明白了,之后还请娘娘多替咱们担待了。」他笑着告辞。 帝后走人,连自己的爹也带走了,主子得负起君王的职责,他也得接替爹的工作,他也忙得很,不得闲啊! 【第十二章 彻彻底底的背叛】 这日,置身朝堂的群臣正低声讨论着什么,待蓦魏上朝后,立即有人上前禀奏道:「启禀殿下,浙北出现暴民,抢夺官粮,捣毁府衙,损失惨重。」 「臣也有事要禀,陕西出现死鱼无数,川南也有煌虫过境,灾难频传。」 「不只这些,河南的田种出的稻谷有毒,已毒死数百人了!」 蓦魏神情越见凝重。「怎么突然会发生这些事?」 「殿下,钦天监监正夏眉山有话要禀!」 「禀来。」 夏眉山从一排官员中站了出来,沉声道,「启禀殿下,问题似乎出在人身上。」 「人?」 「是的,近日钦天监观得天象,得知大禧出现祸星,才致使国难连连!」 蓦魏逐渐沉下脸来。「你说祸星?」 「正是,而且这颗祸星就在东宫。」 蓦魏彻底变脸。「大胆!放肆!」他已明白夏眉山指的是谁了。 「臣不敢!」夏眉山见太子动怒,立刻跪下。 其余官员也跟着跪了下来。 「谁敢胡言乱语,本宫饶不了他!」蓦魏怒不可抑。 死寂了一阵后,有不怕死的还是出声道:「据说太子妃是蛇年出生之女,蛇女在鸣陆视为不祥……」 其他人纷纷附和—— 「太子妃出生时差点遭到鸣陆皇帝杀害,后因其母以命换命才留下命来,但自小即被唾弃,鸣陆陛下怕沾染上晦气,连女儿也不敢亲近,将她长期弃养在冷宫……」 「她出生后,鸣陆大军即未曾赢过大战,更是多次败给咱们大禧,据闻这些都跟蛇女的命格有关,鸣陆皇帝故意将祸国殃民的不祥之女送给咱们,就是要败坏咱们的国势,事实证明祸事真的发生,殿下为了大禧百姓着想,必须立刻废黜太子妃,另娶她女护国!」 蓦魏沉声一喝,「全给本宫住口!」 「殿下,帝后将天下交给您,殿下可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尽毁之啊!」夏眉山硬着头皮说道。 「荒谬,简直荒谬!就你的一派胡言,就让本宫废妃,岂有此理……」 蓦魏话还未说完,一名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启禀殿下,不好了,季乡发生大火,里正吴刘海派人来报,死亡一百五十人,情况最严重的是烧铁村,居民全数被烧死,无一幸存!」 蓦魏无比震愕。「烧铁村的居民无一幸存……」 「宴山才山崩不久,又发生这等厄事,殿下不能再犹豫了,请尽快送走太子妃!」 「没错,请殿下莫再心软,尽快送走太子妃!」群臣齐声了。 蓦魏面色如土,草万金见状,立刻扯开嗓子喊,「退朝!」 阴奢人虽在东宫,却已听到消息,她不敢相信烧铁村被祝融毁灭殆尽,想当初她离开烧铁村时,小山抱着她哭着不让她走,没想到那一别便是永别,还有她救起的老人,他伤好后若是离开烧铁村也许还能逃过一劫,否则也可能命丧火窟了。 她心痛又难以置信,眼泪直落。 「烧铁村之事固然令人可怜,但此刻您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晴惠姑姑忧心忡忡。 「众人深信您就是祸水,将所有的灾难全归咎于您,这排山倒海的指责声浪逼得殿下非要将您废黜不可,这可怎么办才好?」 「蓦魏会护我的。」阴奢沉定的说。 「殿下是一国储君,不能无视臣民的议论,否则会失去民心的。」 阴奢闭上眼,屏息问道:「你说……民心与我,他会……选择谁?」 「这……」晴惠姑姑无法回答。 「他会选我,因为他说过,蛇女为祸是无稽,他不信!」当初娶她时,他便明白她是蛇女,大禧人虽是不在乎,可终有人会以此作文章,外头的风浪她相信蓦魏会摆平,她信任他护得住她。 「可他……殿下!」晴惠姑姑突然惶恐一呼,人急忙跪下了。 阴奢倏然睁开眼,果然看见下朝回宫的男人,她连忙起身相迎。「你回来了。」 「嗯,我有些乏,先休息了。」蓦魏并未理会因多嘴而不安地跪在地上的晴惠姑姑,只对阴奢说完这话,随即转头走向寝房。 见他要走,阴奢举步跟上去,草万金却上前拦住了人。「娘娘,殿下连日来耗费心力于朝政,今日想休息,还请娘娘见谅,先别打扰殿下。」 「我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太久……」 「殿下累了,您还请体谅吧。」草万金也很坚持。 阴奢瞬间明白是蓦魏不见她,草万金才敢这么拦着她,她一时觉得有些心凉。 晴惠姑姑也看出端倪,站起身跟着劝阻,「娘娘,既然殿下累了,您有话不如改天再说吧。」 「不,我还是尽快与他谈谈的好。」阴奢神情严肃的说完,还是往寝房走去。他有心避她,两人就更应该将话说清楚,她不想对他有任何误解。 「娘娘何必为难奴才……」草万金见挡不住她,急着说。 阴奢皱眉,不懂草万金怕什么,非阻着她去找蓦魏。「你让开,等我说完要说的话,自然会让他休息。」她推开草万金,往前走去。 「娘娘——」草万金和晴惠姑姑只得追上去了。 在阴奢要推开寝房门时,门被打开了,蓦魏就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连嗓音都生冷得有点过分,「你想说什么?」 她自遇见他至今,他还不曾真正冷待过自己,此时他阴寒的模样让她原本想说的话一时间全卡在喉间。 「若没事就别再来打扰了。」他见她不说话,立即转身要回房。 「蓦魏,等等!」阴奢一急,大声叫住人。 蓦魏停下脚步,但只是站在原地,并未转过身看向她。 第三十九章 她走上前去,在他身后停下,盯着他直挺挺的背道:「我想,不是我该说什么,应该是你有话对我说吧?」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没有,我没有话要对你说。」 「当真……没话?」 蓦魏动了一下,似乎想回头,但终究还是没转过身,不过语气稍微放轻了一些,「你先退下吧,有话咱们以后再说?」 阴奢的心狠狠揪着,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往日那份熟悉感好似瞬间不见了。「什么话现在不能说,要以后说?」 「你真想听?!」他倏地转过头,剑眉危险的扬起,神情沉怒。 四周宫人为之一惊,阴奢也不免忐忑起来。 「殿下,东宫被朝臣们包围了,百姓们也聚集在皇宫宫门外!」苏易忽然出现禀道。 「什么人胆大包天,连东宫也敢包围?!」 草万金才问,外头已传来响彻云霄的喊声—— 「臣等谏请太子殿下休要沉溺于女色,请即刻废黜太子妃,还大禧一个国泰民安!」 「草民们也请太子殿下给咱们一条生路,将太子妃赶回鸣陆吧!」 草万金愕然,阴奢白了脸,蓦魏则是摔了寝房内的一只酒杯。 「殿下若不肯废黜太子妃,臣等与百姓们就跪地不起,直到殿下点头为止!」外头的人又继续喊道。 蓦魏这回没摔东西,阴着脸坐在床缘,气氛令所有人紧张,阴奢的脸色也越显苍白。 「臣等规劝殿下不要为了一名女子痛失民心,民心乃国本,国本不可动摇!」外头的人持续苦劝。 「蓦魏,我和你起出去吧,向他们解释清楚,大禧发生的祸事与我无关。」阴奢说。 「你以为说得清楚吗?」蓦魏目光凌厉的射向她。 「说不清也得说,难道你想我走?」 蓦魏脸色一沉,却没有说话。 阴奢看清他眼底的挣扎,倏然心惊,他真考虑废了她?「蓦魏?」 蓦魏半垂着眼不去看她。「老实说,我真不确定蛇女为祸是不是谬言……」 阴奢浑身一僵。 「自从娶了你之后发生太多事,很难让人忽视钦天监的话……」 「你信钦天监的话?!」阴奢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蓦魏深深的看向她,良久后,他突然扼住她的手腕。「出去吧,你若真能解释什么,我就信你。」他用力拉着她往外走去。 阴奢立即被外头的场面吓到,东宫外黑压压跪了一片的人。 这些人一见她出现,马上激愤起来,怒吼道—— 「滚!你这祸国殃民之女,滚出咱们大禧!」 「回你鸣陆去,大禧不需要蛇女太子妃!」 这些怒吼声震山震地,阴奢畏惧的倒退一步,背后就是蓦魏,她自然而然回身紧紧抱住他寻求保护。 蓦魏低头看着她,冷声问:「怎么,怕了?不敢解释了吗?」 「我……」她抬头见他表情森冷,倏地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众人。「各位听我说,我不是祸星,我没有危害大禧、没有危害过任何人……」 「妖女厚颜无耻,还敢狡辩,咱们当如鸣陆人一样对蛇人处以极刑!」 「对,再不能让她苟活下去!杀了她!」 众人开始吵着要她的命了。 阴奢的身子猛烈颤抖,再度靠向身后的男人。 「安静!」 蓦魏一出声,鼎沸的吵闹声便全部消失,他眸光极冷的扫过众人,那气氛肃杀,像是随时会大开杀戒,众人胆颤心惊,莫非殿下枉顾臣民请愿,真要一意孤行,护太子妃到底了? 众人将头叩伏在地上,又怒又怕又失望。 就在众人准备等他说出要包庇太子妃的话后,立即再死谏时,他竟是出乎意料的顺从大家的意思了。 「本宫已决定了,将太子妃送走!」 原本靠在他怀里的阴奢不敢置信的猛地仰头望着他。「你要送我走?」 「是的,你走吧。」蓦魏毫不犹豫的点头。 她退离他几步,难掩震惊。他竟如此轻易的抛弃她,脸上毫无温情,更别说有任何的不舍,仿佛……他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此女无处可去,鸣陆恐怕也不肯让她回去,否则至今鸣陆方面怎会没有任何表示?所以还是请殿下杀了她,为民除害!」夏眉山进言,就要她的命。 「说的对,没人敢收留她,杀了她才能根本解决问题,让她不再祸害大家!」 「杀了她!」 「请殿下杀了她!」 面对丈夫的背弃、众人的围剿,阴奢的心一寸寸死去,脸庞也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天地之大,当真没她容身之处,合该以死谢罪。 「谁说她无处可去,我大燕愿意收留她!」曾子昂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掷地有声的说。 居然有人肯接纳祸星,众人为之惊讶。 「三皇子曾经求娶过太子妃,莫非余情未了,想将人带走羞辱我大禧?!」夏眉山当即质问。 「闭上你的狗嘴!你们太子妃乃是本公主的至交好友,本公主邀请她到大燕作客有何不可?亏你还是钦天监的人,说出口的话竟如此不堪,思想这般卑鄙龌龊!」曾巧心腿伤已经痊愈,也由人群中走出来,气怒的大骂。 夏眉山被骂得面色通红,不再提阴奢与曾子昂的事。「你们真要带她去大燕,就不怕她施祸给大燕吗?」 「我大燕才不像你们这般迂腐,听信谬言,她到我大燕是贵客,我兄妹将以礼相待,她不会有一丝委屈!」 曾巧心说。 「没错,她是我和五妹的朋友,我大燕欢迎她,而此刻你们若敢伤害她,我兄妹俩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曾子昂也道。 人群议论起来,看来大燕真愿意带走祸星。 「蛇女要走便走,咱们不留!」有人高喊。 阴奢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头望着自己的男人。「你真要让我走?」 蓦魏叹了口气。「你不是问晴惠民心与你我会选什么吗?我这就告诉你,我会选择民心。」 晶莹的泪珠瞬间从眼眶滚落,阴奢颤抖着嗓音道:「你说的对……我哪来的自信说你会选我,是我……不自量力了。」 「抱歉,若失民心何以为帝?我护不了你了。」 江山之前,她又算得了什么?她闭上眼,任眼泪滑下。「不用多说,我明白的,我走就是了。」 曾巧心为她不值,怒视蓦魏与众人,愤慨的道:「蓦魏,你会后悔抛弃妻子的,大禧的臣民也会悔不当初,不该赶走仁德善良的太子妃!」 臣民还想反驳,但在曾子昂阴狠的瞪视下,皆不敢出声。 太子一向偏宠太子妃,众人能顺利逼走蛇女已是值得高兴,就不去计较大燕兄妹的话了。 隔日,阴奢便随曾子昂兄妹启程去了大燕,临走前,只与蓦魏在城门前相互远望,两人没说一句话,场面凄凉决绝,此一别,夫妻情断,再无相见的一日。 东宫里,阴烟拿了一盒珠宝交给丽珠,得意的道:「告诉钦天监监正夏眉山,他干得好,这是说好的报酬,你交给他吧。」 丽珠接过珠宝盒,十分垂涎。「公主这回可是将从鸣陆带来的宝贝全给用上了,没了钱,以后您可怎么过日子啊?」说着,她偷偷盒里摸走一只手环藏在袖里。 阴烟进到东宫成为宫女,丽珠无法跟着进宫,只能隔几日偷偷来见主子一面,听主子吩咐帮忙办事。 「没了向父皇要就好,反正阴奢被赶走了,父皇想要大禧,能倚靠的就只有本公主,之后本公主向他要钱,他自然会给。」 「可是您现在的身分只是个宫女,皇上可还会信您?」 丽珠说出阴烟的痛处,这阵子就是因为她做不成蓦魏的侧妃,父皇得知后,翻脸无情,立刻来信要她留在大禧自生自灭,别再回鸣陆丢人现眼,虽然她本来就有自知之明没打算回去,但还是教父皇的态度给激出更深的恨意。 而这股恨意都指向阴奢,若没有她,自己怎会有这难堪的下场?所以她拿出所有家当买通夏眉山,将她花大钱在各处制造的祸端全赖到阴奢头上,连烧铁村的火也是她叫人去放的,死了这么多人正好更加证明阴奢就是祸水,让蓦魏都不得不怀疑阴奢是灾星。 然而虽然成功弄走了阴奢,但也花光了她的钱,若父皇不帮她,她真要喝西北风了。 她目前只是宫女,虽然有月俸,但那些钱连让她买支簪子都不够,平日的花用还是得拿出私钱贴补。「可恨当初蓦魏把父皇给本公主的嫁妆拿走了,要不然我还有钱可以花用!」 第四十章 她想起这事就更为恼恨。 「可那份嫁妆也是您为了讨好殿下才交出去的。」丽珠提醒道。 「住嘴!本公主那时怎么知道他会听阴奢的话将钱送给乞丐,若早知道他会干这种蠢事,我才不会把嫁妆交给他!」阴烟越想越恨,抡起拳头用力敲击桌面,随即又烦躁的踱起步来。「丽珠,拿笔跟纸过来,为了证明本公主在大禧不是一无是处,本公主得把近来阴奢为害大禧被赶走的事详细向父皇禀明……」 「公主,陛下除了不知道是您陷害大公主,其余的事不须您说,陛下也已知晓,而您翅告诉陛下您因妒逼走了大公主,害他将来不能利用大公主探取大禧的消息吗?毕竟大公主才是太子妃,而您只是宫女,相形之下,大公主比您有利用价值多了……」 阴烟上前打了丽珠一耳光,大言不惭的道:「要你多嘴!本公主不会永远只是个宫女,阴奢走了,太子妃头衔虽还留着,但瞧两人离去时那决绝的模样,阴奢是回不来了,本公主就是下个太子妃!」 丽珠被打得脸颊刺疼,又气又恼,忍不住讥讽道:「那奴婢就先恭喜公主了,希望您真能取代大公主成为大禧的太子妃。」 阴烟一火,又甩去一巴掌。「你这贱婢是在嘲笑本公主吗?!」 这回打得丽珠眼冒金星,不敢再多嘴。「奴婢不敢……」 「最好不敢,虽然本公主现在落魄了,但还是你的主子,我若倒了,你也不会好过!」 「是,奴婢知道了。」 「知道就好,再要脑袋不清楚的忤逆本公主,本公主先处置你!」 丽珠惶恐的点头,表示不敢再犯。 就在阴奢去了大燕不久,各地的气候发生异变,不只大禧,大燕与鸣陆都有灾情,大燕连日豪雨淹大水,鸣陆也发生地震,大禧则出现干旱。 大燕因阴奢预测了天候,帮助大燕百姓预先防灾,损失极少;鸣陆因为官家赈灾成效不彰,群情激愤,国内一片混乱;至于大禧虽然灾情不大,到底不能与能事先知道且做好预防的大燕相比。 此刻的大禧朝堂上,气氛沉凝,群臣大气不敢喘一口,就算憋了满肚子的话,一抬起头对上蓦魏那张阴沉的脸,也立刻就蔫了。 尤其是夏眉山,他觑着蓦魏的面色,极度忐忑,但仍硬着头皮道:「也许……是巧合,太子妃并非真有能力预测天象……」 「事实胜于雄辩,各国都有灾难,为何唯独大燕损失最小?」也有人开始相信阴奢了。 「这……但她还是祸星,若不然之前咱们怎么会发生鱼死、蝗虫过境、火烧村等事?她不祥是事实!」夏眉山依然坚持。 「事实?那请拿出证据,证明那些祸事真正与她有关。」 「这事是钦天监观得的天象,如何能拿得出来证据……」夏眉山有些心虚的道。 「你要是拿不出证据,不如看看我的证据。」苏易代替父职,他往前一站,大声的说。 「你的什么?」夏眉山一楞,不明白苏易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易没有看他,直接向蓦魏跪下道:「殿下,卑职要证明太子妃是被诬陷为祸星的,请让卑职带人上殿。」 「等等,太子妃怎么会是被诬陷的?」夏眉山急问。 「苏易,将人带上来。」蓦魏也没理会夏眉山,挥手准了苏易所求。 苏易立刻让几个人进殿,上来的分别是浙北、陕西、川南、河南等地的地方官。 夏眉山一看见这些人,顿时心惊胆颤。 「卑职等……见过殿下。」这些人神情惶恐地朝蓦魏跪下道。 蓦魏冷冷的扫视他们,没让他们起身。 苏易朝他们喝道:「还不向殿下禀明实情!」 四人身子颤抖,四颗脑袋一起用力叩在地上。 浙北官员首先颤声说:「卑职该死!暴民抢夺官粮、捣毁府衙之事是……是捏造的!」 「蝗虫过境也是假的,川南农作并未有损失,卑……卑职有罪!」 「河南毒榖毒死数百人是谎报的……卑职也罪该万死!」 「陕西死鱼是卑职派人毒死的……卑职大错特错!」 几个人接连说完,大殿上立即鸦雀无声,夏眉山的冷汗都由头顶流到后背去了。 「依你们所言,这些祸事是捏造的、假的、谎报的以及人为造祸的?」蓦魏寒着一张脸质问。 「卑职等……诬陷太子妃,死有余辜!」四人跪趴在地上,抖如秋风落叶。 「说!你们为何要造谣诬陷太子妃?!」 「卑职等……贪财……」几个人不敢隐瞒,承认收钱办事。 「谁给你们的钱?」 「这……卑职们也不知道,只知一个女子拿着大笔钱来找咱们,交代好一切就消失了……咱们谁也不清楚她什么来历。」 「那就死无对证了,是吗?」 「卑职们若再见到这女子一定能认出。」 蓦魏笑得极其冷冽。「夏眉山,姑且不论是谁指使他们的,这几个被人收买是事实,钦天监却说是这些祸事与太子妃有关,这是怎么回事?」 夏眉山心慌之余,拚命绞脑汁想着脱身之辞,他看季乡的官员并未现身,赶紧道:「就……就算这些人是自己搞鬼陷害太子妃,可……烧铁村被毁死伤惨重,这可不是假!」 苏易冷笑。「你说烧铁村的事,是吗?吴刘海,上殿吧。」 吴刘海立即牵着小山出现了,吴刘海先朝蓦魏跪拜。「卑职拜见太子殿下。」 夏眉山一见到吴刘海,再也压抑不住惊惧,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小山见到高坐的蓦魏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苏易本来要拦他的,但被蓦魏用眼神制止,小山抱住蓦魏的腿,哭喊道:「太子殿下,小山的爹死了,还有烧铁村的所有人也都活活被烧死了,那些人您也认得的,请殿下给咱们公道!」 蓦魏动容,轻抚着小山的头。「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 小山抬起头看着他,抽抽噎噎的道:「那夜小山因为半夜尿急醒来,发现屋子着火,赶紧摇醒爹,爹抱着我逃出屋子,想呼救请人帮忙救火,到了屋外才知人人的屋子都着火了,爹大喊失火想破门救其他人,可火来得又急又猛,爹靠近不了,大家逃不出屋子,一个个都被烧死了。」 蓦魏沉痛的闭了闭眼,那日的烧铁村必定有如人间炼狱。小山说的没错,他和阴奢住在那里一段时日,被烧死的人他大多都见过的,而今……他深感遗憾。「你父子不是一块逃出来的,你爹怎么也死了?」 「爹和我绝望的看着大家痛苦被烧死时,忽然见到几个人抱着稻草鬼鬼祟祟的要离开,爹觉得这些人有问题,马上追了上去,揪住了其中一人,可那人反将稻草往爹身上扔,他的同伙同时点了火,爹的身子瞬间着火……」小山想到那怵目惊心的情景,惊恐得泣不成声。 众人听了也忍不住跟着鼻酸。 「烧铁村居然就剩你一个而已……」蓦魏怜悯的看着小山好一会儿,可是当他再抬起头时,神色已变得无比严厉。「吴刘海,那些纵火人可抓到了?」 「回殿下,还没。」吴刘海道。 「为何还没?」 「因为这人不在季乡,而是在禧京。」 「禧京哪里?」 「国宾府。」吴刘海此话一出,众人又鼓噪起来。 「住在国宾府的皆是大禧的贵客,怎会有纵火之人?你休要胡说!」有人道。 「吴大人没说错,那人正是鸣陆二公主的宫女,她去过烧铁村,小山见过!」小山激动的道。 众人更为惊愕,阴烟虽以陪嫁的身分到东宫做宫女,但大多数从鸣陆随着阴奢与阴烟过来的人还是暂时住在国宾府,过一阵子若阴奢没意思留下他们,才会将他们遣回鸣陆。 「苏易,去将丽珠带过来!」蓦魏寒声道。 「是!」苏易立刻去抓人。 不一会儿,一脸惊惶的丽珠便跪伏在蓦魏面前。 几个地方官员一见到她,全吃惊的伸手指着她。「是你,收买咱们的就是你!」 丽珠仓皇失措,脸色死白。 「咱们烧铁村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残忍的烧死大家?!还我爹和大家的命来!」小山冲过去要打她,但半路被苏易抱住了。 「你别急,殿下会替你爹和烧铁村的冤魂作主的!」苏易安抚道。 小山这才没再冲动,安静的退到一旁,但仍恨恨地瞪着浑身发寒的丽珠。 第四十一章 丽珠明白东窗事发了,难掩惶恐。当初二公主拿钱给她买通各地的人造祸并嫁祸给大公主,她原本是透过其他人付钱给浙北等地的官员办事,没人知道她的身分,唯有烧铁村是她亲自领着由鸣陆带来的人去做的,因为她不想将主子给的钱再交出去,哪知会被小山父子俩撞见,情急之下她让人杀了马永,小山见爹惨死,当场昏了过去,她本要杀人灭口,但吴刘海已带着官兵前来救火,她没能来得及动手就先逃了,早知道就算冒险也该让小山再也不能说话的。 「你好大的胆子,敢做这些事,是谁指使你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蓦魏怒问。 丽珠趴在地上抖个不停。「没人指使,是奴婢自己这么做的,因为在鸣陆蛇女是受人唾弃的,大公主怎么有资格抢了二公主太子妃的位置,奴婢替主子抱不平,才会想要替主子出气。」 「你是说,这些事全是你一人所为,与阴烟无关?」 「是的……与二公主无关。」主子早就警告过她,若事迹败露,她必须一个人顶罪,若咬出主子来,那她在鸣陆的亲人一个也别想活。 蓦魏哼笑,也不再逼她,转而盯上夏眉山。「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夏眉山自知再辩解不了什么,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卑职观错天象,错怪太子妃,卑职……卑职汗颜!」 蓦魏眼底一片怒涛。「你只认错怪,不认收钱陷害?!」 夏眉山一惊。「卑职无能,怎么可能收钱构陷太子妃……」 「夏大人,这是刚刚由您府上捜出来的珠宝盒,盒子上头有鸣陆皇家的徽章,您身为人禧钦天监监正,怎么会拥有鸣陆的珠宝?」草万金带着珠宝盒回来了。 方才苏易去逮丽珠时,他也跟着出宫去抄了夏眉山的家。 夏眉山脸色大变。「这个、这个……」 「丽珠,这可是你给的?」草万金问。 丽珠除了不能咬出自家主子外,什么都认了,点头道:「是奴婢给的没错,这是感谢他煽动大禧的朝臣与百姓,顺利赶走大公主的报酬。」 众人哗然,没想到连夏眉山也被收买了。 夏眉山惶恐的瘫坐在地。「卑职……罪该万死……」 「来人,将夏眉山以及丽珠还有那四个混帐官员全押下去,处以极刑!」蓦魏戟指怒目。 殿前侍卫立即将一干人等拿下。 夏眉山泪出痛肠,悔不当初,竟为了一点贪念毁了前程又丢了性命;丽珠则是对自己的下场早就心里有数,失魂落魄的让人拉着走;至于那四个地方官员,屁滚尿流的有,呼天抢地的有,昏厥的有,呆傻的有,一干人或拉或拖或抬的离开大殿。 「呜呜……坏人死了,爹和烧铁村的人也可以瞑目了……就是福儿姊姊,不,是太子妃太可怜了,被所有人误会,还被赶出咱们大禧……呜呜……我要不是昏迷太久,没能早日上京指认那个坏女人,太子妃也不会走了……呜呜……」小山又忍不住哭了。 闻言,朝臣们个个羞愧得涨红了脸。 「臣等误信夏眉山所言,错将大禧发生的祸端怪罪在太子妃头上,铸成大错,臣等有愧于殿下与太子妃…… 然而,臣等虽错,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你们还有理由?!」蓦魏目光一沉。 群臣不寒而傈,但又不得不为自己留点颜面。 「臣等……固然有错,但太子妃一出生就克死生母,使鸣陆军多次战败,咱们大禧虽不忌讳蛇女,但因这些事已在百姓间传开,造成百姓对太子妃心存恐惧,恐怕也有损殿下威望!」 「没错,殿下乃一国储君,并非普通百姓,您的妃子是将来的皇后,皇后命格有污,如何母仪天下让众人景仰?」 「况且太子妃已离去,憾事已铸成,这事补救不了,不如将错就错,也让百姓松口气。」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卸责。 这些家伙明知阴奢无辜,但一个个老脸挂不住,不愿承认自己愚蠢被夏眉山所利用,蓦魏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些顽固之人全都拉出去砍了。 这时殿外匆匆进来一名太监,禀报道:「启禀殿下,国师求见。」 「大禧已经多年没有国师,哪来什么国师?!」蓦魏心情恶劣,又是哪个没脑的想来骗人? 太监被他的怒气一吓,双肩和头垂得好低好低。「这人……姓言名信,自称是已经隐退的国师。」 「言信……是言国师!」有人听到名字后惊呼,众人再次騒动起来。 蓦魏对言信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他年幼时,此人已是名闻天下的当代大儒士,学问渊博、通古博今,桃李满天下,人人以成为他的门生为荣,殿上有一半的朝臣都曾受过他的指导,见了面皆得尊称他一声老师,父皇封他国师一职,然而二十年前他毅然隐退云游去,从此朝中再无他任何消息。 「快请国师上殿!」这样受人敬重的人物,就是蓦魏也不敢怠慢。 太监领命而去,不久,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来到殿内,所有人见到他万分恭敬的行礼,而他目不转睛的直直走到蓦魏面前,双膝落地道:「草民言信见过太子殿下。」 蓦魏自见到他的人后眼珠子逐渐瞪大,还来不及说什么,草万金已经先吃惊的说:「你不是跌落宴山山崖,让娘娘救下的人吗?!」 言信微笑。「正是,这位公公,好久不见了。」 草万金张大了嘴阖不上,蓦魏则是回过神来马上亲自去扶他站起来。「想不到阴奢救下的人竟会是老国师,当年您离开时本宫年纪还太小,没能一眼认出您来,还请老国师见谅,不过您老人家怎么会回来?啊,对了,烧铁村大火,您没事吧?」 言信的笑容一敛,沉痛的说:「草民蒙太子妃相救,在烧铁村养伤数月,没料到草民离开才几日,烧铁村就发生大厄……」 「以为整个烧铁村幸存的只有小山一个,这么看来,老国师也是福气之人,能逃过此劫。」蓦魏道。 「草民虽逃过一劫,但无法原谅居然有人为了赶走善良仁德的太子妃,而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还有,太子妃冤屈已昭雪,却仍有人昧着良心不肯认错,要继续相信蛇女不祥的谬论,草民不敢相信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竟是如此愚昧无知,是专程为了此事回来,要给这群自大的家伙当头棒喝!」言信老眼如炬,责备的扫视殿上一干朝臣。 这些人个个低下头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太子妃与我素昧平生却愿意冒险出手相救,危急之时,太子妃自己也有性命之忧,可她却愿意舍命也要救我,此等良善有德之人,你们竟要舍弃,你们好糊涂啊!」言信痛心痛斥。 众人灰头土脸,头垂得更低了。「学生们……不知她救过先生……」 「你们这些愚蠢而不明事理的东西!并非太子妃救过我,我因为感激才说出这些话,那是因为太子妃是我见过命格最为特殊之人,她到大燕反助大燕避过天灾,这事不用我说你们也都听说了,如此你们还不明白吗?! 太子妃是福星而非祸星,她是龙女转世,有预测天候之能,能助大禧从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你们难道都忘了,殿下一出世就是神子,既是神,又怎会有祸星相伴?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受天命而来造福我大禧的,你们拆散这对福星是想遭天谴吗?!」 他一说完,众人既惭愧又心惊,无人敢与之辩驳,只能汗颜道:「学生们知错,老师教训得是。」 「知错要改,不是将错就错!」 「可太子妃已离去,学生们也没法补救……」 「离去就不能再迎回来吗?」 「可是咱们这样伤害她……她还愿意回来吗?」 「混帐!那就要拿出诚意道歉,诚心的去迎,若真的求不回来,你们让大禧痛失一位德善有福的国母,你们是大禧罪人,一个个都该以死谢罪!」 众人脸色铁青,一片静默。 蓦魏瞧着这变化,嘴角轻轻上扬,扭过头冲着草万金使了个眼色。 草万金立即上前道:「有老国师在,奴才斗胆一言,殿下也有错,不该听信谗言放弃太子妃,不如殿下亲自率臣民去大燕迎回太子妃,太子妃定能因此心软回国。」 「如此甚好,若殿下能顾得大局,为民着想,亲自去接太子妃回来,保我大禧日后能继续昌盛,人民能长久富足,草民也敦请殿下即刻前往大禧接人。」言信道。 第四十二章 朝臣们见言信都赞同了,赶忙跪地同声附和,「为了大禧,请殿下走一趟大燕,臣等也愿意负荆请罪前去,务必迎回太子妃!」 蓦魏瞧着一地跪求的身影,忽然想起言信曾对阴奢说过,将来若得机会,会报她救命之恩,当时他没放在心上,却不知真有这么一天。 他隐住笑意,朝众人颔首。「既然是群臣之意,那本宫便亲自去迎回太子妃。」 【第十三章 受天命而来】 鸣陆大殿上,朝臣分列两侧,正热火朝天的向阴弼禀告事情。 「陛下,不好了,承平地方的人暴乱了,这次咱们的官兵死伤三百。」 「仙山也有饥民捣毁官仓抢夺官粮,损失一千五百担的米!」 「南方的大批乞丐也正往京都而来,说是要在皇城下占地乞讨!」 「军饷两个月未发,自上个月起每日均有数百人私逃,人数还在增加……」 「什么?!」坐在龙椅上的阴弼听着前头几件事还能镇定,但得知他最重视的鸣陆军溃逃,再也忍不住怒气。「朕还要用兵左打大禧右攻大燕,怎能有人逃走,全给朕抓回来!」 「陛下,抓回来咱们也没钱养,不久还是会逃……」 「住口!朕怎么会养着你们这些饭桶废物,没钱不会再向百姓征收吗?绝不能让朕的军队溃散!」 「可是陛下,各地有动乱,百姓没饭吃,饥民变暴民,乞丐还扬言占领皇城,咱们要如何征到税银?」 「那是你们无能,连镇压也不会,才会让暴民坐大,四处作乱,派军队围剿,不管是饥民还是乞丐,全数给朕抓起来!天下就太平了!」 他不思解决百姓疾苦,一昧暴政,朝臣们惧于他的暴虐,个个敢怒不敢言,只敢点头称是。「臣等会谨尊陛下之意出兵镇压。」 「很好,等解决了这些事,国库就又有钱出兵打仗了,总有一天朕要拿下大禧与大燕,成为天下真正的霸主!」阴弼又得意忘形起来。 「启禀陛下,二公主回来了,人在宫门外求见。」一名太监上殿禀告。 「阴烟回来了?」阴弼讶异。「让她进来……」 「陛下,这时候让二公主进宫恐怕不妥。」有朝臣阻止。 「如何不妥?」阴弼问。 「大公主在大禧发生的事咱们都清楚,而此刻正是蓦魏大张旗鼓去大燕迎大公主回大禧之际,陛下哪好收留二公主。」 「这又如何?与阴烟回来何干?」 「陛下想想,蓦魏带了大批朝臣浩浩荡荡的去大燕接人,用此昭告天下,大公主是福星而非祸星,大禧臣民对太子妃诚心认错,将来国母必定是她,最重要的是,蓦魏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女人,因此甘愿低声下气去求她回来,而咱们心知肚明,当初将祸事嫁祸给大公主的真正罪魁祸首绝对不是丽珠,丽珠哪有这么多钱能够买通人办事,这点蓦魏必定也知,只是急着先去大燕接人,还没空处置二公主,然而二公主见丽珠惨死,必定也怕了,这才逃回鸣陆寻求您的庇护,而您若真的留下二公主,待蓦魏与大公主回禧京后必定与您翻脸。」 「翻脸就翻脸,朕还怕了他蓦魏不成?!」 「陛下别忘了,咱们国内正一团乱,都自身难保了,您若是惹怒了蓦魏,对咱们没好处的。」 「没错,陛下若收留二公主,大公主那儿可就不好交代了,毕竟她才是对蓦魏真正有影响力的人,是咱们该拉拢的对象,至于二公主就……」 听到这儿,阴弼神情已有了转变。「哼,朕早就告诉阴烟,莫要心狭坏事,她就是个蠢货。」他衡量情势,决定舍了往日最疼爱的女儿。「罢了,让她滚!」 但其实他想的不是拉拢以及挽救与阴奢的父女关系,而是盘算着蓦魏此次去接阴奢,禧京无人,宛若空城,正好趁虚而入,赶走阴烟恰巧能让蓦魏以为自己支持阴奢,不会对大禧不利,更加无防卫的前往大燕…… 宫门外,阴烟愕然。「父皇不让本公主回宫?」 丽珠虽没供出她,但她清楚蓦魏还是不会放过她的,留在禧京定是死路一条,因此趁着蓦魏去大燕期间,连日逃回鸣陆,但想不到父皇竟拒绝让她回宫! 「是的,陛下说您去了大禧,已是蓦魏的人,理应待在大禧,所以您还是快走吧,若让人当成乞丐也不太好。」连来回话的太监都嫌弃她。 刚才在殿上等陛下回话时,已听得大臣们的讨论,得知阴烟被陛下舍弃,再者,她带去大禧的钱全都花光了,身上没钱,只有少许碎银,逃回来的路上餐风露宿,吃足苦头,此刻的样子狼狈,没了往日风华绝代的高贵模样,这奴才心里就更瞧不起她了,说话也就不客气。 阴烟气结。「你好大的胆子,敢说本公主是乞丐?!」 「还二公主请见谅,奴才只是嘴快形容,没别的意思。」他凉声的说。 她愤愤的打了他一巴掌。「混帐,竟敢对本公主不敬!告诉你,别想当本公主是落水狗打,父皇不顾父女情不肯收留,本公主还有母后,母后不会不管本公主死活的,你再去告诉皇后,本公主回来了,让她接本公主进宫!」 太监抚着脸颊咬牙道:「二公主莫不是忘了,鸣陆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皇后了,目前只有废后吕氏,可她被关在冷宫,这辈子是别想出来了,您让奴才向谁说去?」 阴烟猛地一楞,她怎么会一时忘了母后也帮不了她? 「哼,奴才奉劝二公主,今非昔比,脾气还是收敛点好,这一巴掌奴才就不计较了,但之后可别再自以为是的教训人,宫外可不是人人都像奴才这么好脾气。」说完,他毫不客气的甩袖离去。 连个奴才都能教训她了,气得她身子不由得打颤,想再冲进宫去找那名太监算帐,却马上被侍卫轰了出来。 她站在宫门外,直到入夜了还无处可去。 忽然两名乞丐扑了过来,抢夺她身上虽脏但质料上等的衣袍。 「啊!放肆——你们这群乞丐要做什么?!救命啊,来人救命啊——」 然而无论她怎么放声叫喊也无人理会,最后她除了衣袍,连鞋子也被抢了,头上本来还有一支细簪子也不见了,这下子她披头散发外加衣不蔽体、脚不及履,日子真不知怎么过了…… 阴弼一身戎装骑在马背上,好不容易凑齐五万大军,正准备御驾亲征,挥军大禧,只是一干大臣不断阻挠,让他颇生厌烦。 「得了,都别说了,朕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乘其不备拿下大禧!」 「可咱们国内民生紧迫,正是需要安养求生的时候……」 「住口!朕大战在即,谁敢触朕霉头!」阴弼压根不管国内百姓困苦,执意达成野心。 「臣等……不敢……」一干大臣们对阴弼这样的皇帝已感到深恶痛绝,却无法反他,只能任他继续暴虐无道下去。「陛下,此时五万兵虽有了,但弓箭武器还未备妥,必须再等两日才行。」 「还要两日?再两日蓦魏都回禧京了,这哪还有胜算?」 「可士兵没武器也打不了仗啊!」大臣让他面对现实。 「可恶,探子去大燕探到什么消息了?」阴弼急火攻心的问。 「刚有消息回来,蓦魏四日前已接到大公主了!」负责打探消息的人道。 「什么?!四日前就接到阴奢了?不是已让人前去通知阴奢,让她不可轻易答应随蓦魏回大禧,让她能拖几天尽量拖吗?!」阴弼的表情显得惊愕。 「消息是送去了,可是大公主并没有答应。」 「为什么?」阴弼气急败坏地问。 「这个……当初她被大禧众人走时,咱们也没伸出援手,任凭她受委屈,是咱们无情无义在先,这会儿咱们的话她又怎么会听?」 阴弼脸色奇差。「她确实是蛇年出生的蛇女无误,难道要朕否认?而她既已嫁出去还怎么接回来?况且是她自己要去大燕的,脚长在她身上,朕还能阻止吗?!」他不承认是自己做得绝。 大臣们暗自冷笑,心知这个皇上向来自私自利,当初他只想看大禧内乱,哪会在乎女儿的死活。 「哼,是阴奢没用,被赶出大禧时蓦魏也没护她,让她如丧家犬般离开,这会儿随便几句好话就哄得她前嫌尽释跟他回去了,我阴弼的女儿怎就这么没志气?!当真一点出息也没有!」阴弼恼羞成怒继续骂。 第四十三章 大臣们实在听不下去了,知晓情况的人忍不住道:「大公主可不是随便就原谅蓦魏的,蓦魏带着八十名大臣以及两万人前去大燕要把大公主迎回大禧,沿途百姓不断加入队伍,据说抵达三国交界处时人数已超过十万,那场面之浩大,吓坏了大燕皇帝,为了安全起见,下令这群人不许进大燕国境,让曾子昂带着大公主到三国交界处去见蓦魏。 「大公主本来不愿意,但为了不让曾子昂和曾巧心这对兄妹为难,这才勉强去了三国交界处,但大公主闭帐不见蓦魏,蓦魏当众朗读了自省文,字字情深意重,直呼她发妻,允诺天下只与她共享,此生唯她一人。大禧臣民更在德高望重的老国师言信的率领下,同时跪地求她回去,那景象撼天震地,世间哪个女子不动容,又有哪个女子能得此尊荣? 「过去是咱们亏待大公主了,若蛇女为祸,那大公主到了大禧与大燕又怎会让那两个国家都风调雨顺……」 「别说了!你们这是在怪朕未善待她吗?那也成,朕认错,只要大禧到手,将来自会补偿她!」阴弼毫无悔意,一心还是要拿下大禧,但他完全没想到大禧若是灭了,蓦魏也毁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身为蓦魏妻子的她焉有活路?「废话少说,咱们不能等蓦魏回禧京才打,那就迟了,士兵没有弓箭就用肉搏,总之,先杀往禧京再说!」 众人拦不住,正怒上心头,此时远方忽然传来战鼓雷鸣,众人一楞,大军未发,哪来的鼓声连天? 正吃惊之际,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赶来禀告,「陛下,不好了,大禧与大燕联军打来了!」 阴弼震愕,一把揪住此人的衣襟,确定的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大禧与大燕联军「没……没错,联军的旌旗就在前方不远处了……」士兵指着前方十里白烟沙尘弥漫之处。 阴弼放眼望去,果然看到大禧与大燕的旗子飘扬,他心神震撼,目瞪口呆。「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多久,蓦魏与曾子昂率领联军直捣鸣陆皇城,两国人马加起来二十五万,那气势惊人,一路势如破竹,鸣陆军内忧外患下,军备又不足,一见联军出现立即争先恐后的溃逃,不用几个时辰,鸣陆城毁,皇宫被攻陷,阴弼被联军抓至蓦魏与曾子昂跟前了。 阴弼惊见国破,吓得一塌糊涂。「蓦魏、曾子昂,你们什么时候结盟的?!」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 阴奢在士兵的护送下由后方出现了,蓦魏转过身搂着她踅了回来,才冷笑着朝阴弼道:「本宫与子昂的人马在三国交界处碰面后就没分开过了。」 阴弼想了想,忽然如梦初醒,眢目怒吼,「朕上你们的当了!」 曾子昂勾唇。「你这才发现,迟了!」 阴弼已然清楚怎么回事了,大女儿和蓦魏根本从未决裂,大女儿会离开大禧根本就是他们夫妻俩套好的招,一方面解决大女儿被陷害为祸水之事,一方面奇袭他鸣陆。 众人皆知蓦魏要高规格迎回阴奢,其实这支队伍是军队,在三国交界就与大燕兵统整,自己生性多疑,但这回想都没想过要提防这支队伍,还天真的想趁机去攻打禧京,原来自己才是蓦魏奇袭的对象,措手不及之下就被打得一无所有了。 阴弼急火攻心的瞪向大女儿,指责道:「朕白养你了,你竟联手外人灭咱们鸣陆?!」 阴奢严肃的摇首。「不,毁灭鸣陆的是父皇自己,不是我!」 「你说什么?!」 「您虽是我的父亲,但残暴不仁,鸣陆在您的统治下,百姓被压榨,苦不堪言,为了鸣陆百姓的将来,不能再让您为所欲为了,必须阻止您无止境的野心!」 阴弼气得全身颤抖。「你果真是祸国殃民的蛇女,朕当年不该心软,该杀了你才对!」 「大公主做的没错,蛇女护国并非祸国,真正祸国殃民的是陛下,您刚愎自用,残暴无道,咱们都愿意成为大禧或大燕的子民,以后不用打战,不会伤及无辜,百姓们才能安生,日子才过得下去!」同样被俘的鸣陆朝臣悲痛的说出真话,国破反而是好事,对百姓而言才有生存的机会。 「没错,咱们再不要在暴君的统治下苟延残喘的活着!」 「大公主救了咱们,大公主是老天派来解救鸣陆百姓的救星!」有人这么大喊。 阴弼怒极,哪能忍受,冲过去要杀阴奢。「你就是我阴弼的克星,朕杀了你!」 然而阴弼才刚有动作就让曾子昂给轻易制伏了。 「你自身难保,还想杀谁?」曾子昂取笑他。 阴弼面红耳赤,全身发颤。「你——」 「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这是你的下场!你对内残暴统治,对外穷兵黩武,早已失去亲信的拥护了!」曾子昂继续说。 「你住口!」阴弼吼。 「联军里一支军队是你鸣陆的义军,这些人就是让你逼急无处维生的乞丐所组成的,岳父大人还没明白阴奢所说的吗?鸣陆是教你自己给毁的。」蓦魏沉声道。 他本没想过要拿下鸣陆的,但上回陪阴奢来时,却亲眼见到鸣陆民不聊生的惨况,回到大禧后两夫妻商量了此事,阴奢决定解救鸣陆百姓于水火,扳倒自己的父皇,而他愿意义无反顾的帮她,这才计划了一连串的事情,包括任阴烟在背后指使,散播阴奢乃祸水之言,以及将计就计让阴奢去了大燕,而他早也与曾子昂通过气,共同筹谋今日的一切,也就是洞房花烛夜时他同她说过的合作计划。 阴弼的脑袋一阵晕眩,不得不承认大势已去,他已彻底完了,身子一晃,缓缓滑坐至地上。「朕是霸主,天下唯一的至尊霸主……朕要一统江山……谁也不能阻止……谁也不能……」他呢喃着,仿佛半疯了。 半晌后,众人惊见他嘴角流下一条鲜血,这是咬舌自尽了。 「父皇!」阴奢心惊悲痛,可瞬间四周却爆出欢呼声,高兴暴君终于亡了。 阴奢沉痛落泪,父皇死众人虽额手称庆,但这人再不仁也是自己的父皇,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揪得她心头闷痛,欷吁难忍。 蓦魏将她的头轻轻压向自己的胸膛,再用双手捂着她的双耳,不让她见阴弼的死状,也不让她再听见众人的叫好声,只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父皇的下场,我会引以为戒,将来会做个仁君,不让你有丝毫后悔今日所为。」 她在他怀里轻轻点头。「你……定不要辜负百姓……」 几年后,阴奢成为大禧至尊至贵的皇后,后宫中,苟且偷生留下来的阴氏人,正伏在阴奢脚边奴颜陪笑,小心侍奉,原因是,某次三公主与其母私下抱怨阴奢某事,让蓦魏得知,随即两人便去洗恭桶了。 还有,六公主见了阴奢的面未屈腿行礼,让蓦魏在膝上绑了一年的铁块,松绑后,腿也伸不直了,从此走路都是屈的,就像随时向人屈腿行礼一般。 阴氏旁支的某个亲戚进宫时与人闲聊说起有多厌恶蛇,从此以后那人的腰间随时都绑着一条蛇,那蛇虽无毒,但不时咬他一口,让他苦不堪言,悔不当初。 四年前,五公主看中一名侍卫要嫁,向阴奢要嫁妆,阴奢给了,被嫌少,蓦魏听闻后,五公主就谁也没嫁成,如今都二十一了,还待字闺中,继续迈向老姑婆之路,这辈子恐怕也别想嫁了。 阴奢明白蓦魏的用意,他要让之前将她踩在脚底下的阴氏人明白「蛇行天下」的道理,想活唯有匍旬她脚下一途,她虽无奈,也没向他抱怨过此事,就随他恶整阴氏人,否则自己又要重新复习《复仇大全》、《整人大法》、《培养杀气》等书了。 不过蓦魏不是对阴氏人都苛刻,他对阴奢唯一的弟弟阴伦倒是不错的,鸣陆被灭了之后,阴伦不再是太子,只是一般人,但蓦魏还是封他为仁王,可他身子不好,一年有十一个月是躺在床上养病的,蓦魏不吝啬,什么珍贵药材都往他那里送,让阴奢颇为感激,阴伦也不怪蓦魏与阴奢灭了鸣陆,国灭时他年纪虽小,也晓得父皇无道,国破家亡是早晚的事。 而吕氏也因为阴伦才没被蓦魏给杀了,接出鸣陆的冷宫后,跟着阴伦住在仁王府,但她毕竟是阴奢的杀母仇人,虽苟活下来,自认阴奢不会原谅她,因此长年吃斋念佛,不敢出仁王府一步,形同被软禁一般,日子过得极为枯燥乏味。 第四十四章 其实阴奢也没想过为难她,只是真的不想再见到她罢了,反倒是蓦魏,三不五时就下道旨让吕氏到聂妃与朱寿的坟前去省过,一去至少跪三天,每个月一到两次不等,全看蓦魏心情而定。某个月蓦魏心情不佳,即让吕氏前去跪墓九次,跪得她腿残,昏死在朱寿的墓前,五天后才让人抬回仁王府。 蓦魏与曾子昂联手灭掉鸣陆后,过去一分为三的天下成了两分天下,大禧与大燕各取得鸣陆一半的江山,曾子昂因此役立了大功,回去后大燕皇帝撤换掉太子,改立曾子昂,去年大燕皇帝宾天,曾子昂已登基为帝了,而曾巧心则嫁给大燕的名臣,夫妻两相敬如宾,十分恩爱,曾巧心三不五时会到大禧作客,与阴奢叙旧,两人感情至今很好,是名副其实的姊妹交。 这日,蓦魏带着阴奢微服到民间走走,在茶楼里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失明老妪,怕对方跌倒,阴奢赶紧去扶,只是这一扶,瞧清对方脸孔后,她吃了一惊。「老人家是真人?!」她本以为眼前的这人是梦中人物,但居然活生生出现了。 老躯满脸皱纹,笑容满满。「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二人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阴奢明白她说什么,老妪曾说过,她命贵,而她真成凤凰了。 然而蓦魏就听不懂了,问道:「朕有什么任务?」 「你母后生下你,就是让你照顾黎民苍生的,而你做得很好,大禧在你的统治下,民生富裕,生灵安逸。」 老躯满意的点头。 「是你?!当初就是你向母后预言生出的孩子得背负着万里江山以及千万黎民大计,因此朕一出生就是神子,受尽瞩目……」蓦魏马上明白老妪是何许人了。 老妪微笑。「你父皇与母后以及你夫妻二人都是受天命而来,皆有使命,恭喜你们都做得十分圆满,老身我这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你们面前,之后当无缘再见了。」 「之后您要上哪儿去?」阴奢追问。 老妪笑得神秘。「有天命的不只你们,大燕还有一对,老身得往那儿去安排安排。」 「大燕?莫非是指子昂?」阴奢马上联想到。 曾子昂虽掌管大燕,成为一方帝王,但始终未娶,大燕至今无后,朝中大臣多次进言,都未得他点头,此事至今让大燕臣民十分不安。 但蓦魏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曾子昂自从被悔婚后,再没动过心念娶别的女人,摆明对他的免人念念不忘,这能教他高兴吗?这家伙要一生不娶,孤独终身也随便他! 老妪淡笑不语,只轻轻朝阴奢眨了眼就离去了。 阴奢追了出去想再多问她几件事情,可出了茶馆却不见老妪的身影,仿佛她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阴奢怔怔然的站在茶馆门前。 不一会儿蓦魏走了出来,搂过她,叹口气。「咱们也走吧。」 「你说,她指的是子昂没错吧?」她仰头问他。 他双眉拧起。「你还在关心那家伙?!」那一副打翻醋坛子的模样。 阴奢马上摇头。「我关心他做什么?我关心的是巧心,她担心自己三哥再无后,恐怕动摇国本,引起大燕臣民不安,为此经常写信给我诉苦,所以我才想着若老妪能为子昂也找个皇后,那巧心就不用再成日愁心了…… 当然,除了巧心外,我更为你着想,若子昂有对象了,你就不会除了公事外,私事处处针对他了。」 「我私下何时处处针对他了?」蓦魏不满的反问。 「你敢说没有?他上个月才派人送了我几匹昂贵的云织,可你马上让人拿去做成桌巾,还有,他知晓我喜欢吃橘,大燕盛产橘,让人运来了几蒌子,可我一颗也没吃到你就吩咐喂猪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那云织算什么好货,拿来当桌巾刚好而已,橘子更算个什么东西,你要吃,我连夜要人去摘还更新鲜。」 阴奢瞧着他那张狂的德性,不想再与他争辩了,这男人是属于爱吃醋又不肯承认的类型,不过尽管很小心眼又喜欢报复,但对她的宠爱程度真的没话说,否则那阴氏族人也不会让他欺压得这么惨,凡曾对不起她的人都休想翻身,而这似乎让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个人。 「我很好奇,你对谁都是有仇必报,尤其大恶者绝不放过,可是阴烟所做的错事不少,你对她却从没杀意,还放她自由离去,这是为什么?」 蓦魏冲着她勾了勾唇角。「你怎知我没杀她就是要放过她的意思?」 「欸?多年来不都没阴烟的消息吗?」 「你没听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吗?」 「嗄?」 「好吧,既然你关心她,我就带你去见她。」 「你知道她在哪里?」她讶异。 他笑得堪比刚才那老妪一样神秘。 「你……」 「跟我来就是了。草万金,走。」蓦魏带着她上了马车。 草万金立即让马车驶往一个地方。 阴奢下了马车,看见四周的景象,确定这里是哪里之后,神情大变。「这里是……」 「皇后娘娘认出来了,这里是烧铁村。」草万金边扶着她往前行边道。 她愕然瞧着这一片烧焦的废墟,尽管多年过去,这里仍能闻到一股焦味,还有像是腐尸的味道…… 她走着走着,看见了一个人,这人蓬头垢面,衣服破破烂烂,浑身恶臭,正在扒着一碗馊掉的饭。 「那个人……」 「那人是这里的居民。」草万金说。 「这里全毁如何能住人?」 「嘿嘿,不能住也得住,这人是自食恶果。」 「自食恶果?」什么意思? 「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别来找我了,我不敢了……不敢了……」那人突然像发疯似的抱着头大喊。 阴奢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倏然一惊。 「火是丽珠放的……你们找她不要找我……丽珠死了,那贱婢跟你们一样同是鬼,你们找她就好,何必来找我……不要找我……滚……滚……」 阴奢震惊,那人居然是阴烟! 阴烟可能因为长期没洗脸,全长疮了,牙齿更是黄得蛀洞,全身脏乱得像个乞丐,哪里复见当年一丝丝的美艳? 「阴烟怎会在这里,又怎会变成这样的?」她吃惊的问。 蓦魏走了过来,草万金退到一旁去,蓦魏亲自回答她所问,「你不是问我我有仇必报为何独独放过阴烟吗? 那是因为像她这种人,轻易死了多可惜,得让她活得痛苦才是最好的报复。」 惊讶过后,阴奢看着远处还在惊恐抱头哭喊的阴烟,她终于明白,阴烟消失的这几年原来一直待在烧铁村,这里已成废墟,但上百条的人命葬送在此,蓦魏让阴烟到这里来赎罪,自己面对这些因她而死的冤魂。 没错,错了就该罚,不该同情,这才能让人负责任、知对错,阴烟是该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想过去与她说话吗?」蓦魏问。 阴奢摇头。「不用,就让她静静赎罪吧。」 蓦魏点点头,接过草万金呈上来的凤披,亲自为她披上,带着她回宫去了。 马车里无聊,某人看似闲闲的问道:「阴奢,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老实说无妨,你对曾子昂可曾有过一点点心动?」他耿耿于怀这事,偏要装得轻松,似笑非笑地问。 她抬头看向他。「老实说,有过。」 蓦魏先是一怔,随即表情一拧。「你这女人有种再说一次!」男人没风度的发火了。 女人睨他一眼。「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我是说,虽然觉得他这人不错,但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就是蹙个眉头也能教我心跳加速,想当初你同曾子昂抢婚,那股子霸道劲多年来我还忘不了呢!」 他一听,哪还有什么怒气,笑得眉开眼笑。「我那年抢婚说的话真有那么嚣张?」 「当然,简直流氓恶霸也比不上。」 「我那时候是太子,比什么流氓恶霸,多不入流,直把我降格了。」 「降格?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我怎会不在乎,我也是有品格的。」 「是吗?你若有品格,当初我就能成功不理你了。」 「咦?这话什么意思?」 「那年你向父皇要阴烟,我嫉妒到发誓一辈子不理你了,可惜你太无赖了。」阴奢一脸惋惜,好似当初他若不无赖,她就能做到一辈子不理他似的。 「嗯哼,所以我无赖时你最是喜欢了?」男人贼笑起来,深黑眼眸不怀好意的瞅着娘子,双臂一紧,低头吻了下去…… 后记 【后记 忙翻了 浅草茉莉】 大家好,我是浅草茉莉。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其实是讨拍文来着! 大家有没有发现浅草茉莉的出书速度变慢了,那是因为近来工作忙碌到接近疯狂的地步,压缩了我写书的时间,但是、但是,不管多忙,我还是没有忽略掉写书的重要性,还有你们的期待,即便爆肝咬牙还是要创作,所以继‘妒行天下’之后‘蛇行天下’熬了近5个月终于问世了!而这事,连我自己都激动得想哭了!呜呜…… 好吧,哭完,看到后记,代表你们已看完这本书,那大家应该都知写的就是《妒行天下》那对嚣张夫妻的下一代,两人生的儿子蓦魏的故事。 蓦魏的性格与他的老子蓦允不相同,这小子个性外放又腹黑,以逗弄为求生存经常得委屈求全的阴奢为乐,故事发展较为轻松活泼,对照我近来水生火热的真实生活,有强烈的对比,如此大家应该可以看得出我多向往轻松无压的生活,只能藉小说反映内心了。 唉,不抱怨了,说正事吧,在此预告一下,这系列的书我预计写四本,所以《妒行天下》、《蛇行天下》之后就会着手写另一对男女的故事了,而相信你们看了《蛇行天下》的末文,想必就能猜出我接下来要编织的是谁的人生了! 敬请期待唷! 而我刚刚说了,这系列有四本呢,那第四本的主人翁是谁呢?嘿嘿,就容我卖个关子了~总之,阿姊近来作品虽然少了,出书速度慢了,但请大家多给些耐心等待,我会用尽方法抽出时间努力创作,因为这不仅是不辜负你们的期待,也是对我自己的交代,所以请大家一定要继续支持我喔。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妒行天下》作者:浅草茉莉; 02、《蛇行天下》作者:浅草茉莉; 03、《媚行天下》作者:浅草茉莉。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