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他有点笨》 第1章 《漂亮的他有点笨》作者:东方有鱼  文案:  知乐从小就长的好看,像漫画中的美少年  可惜是个傻的。  爷爷给小傻子知乐定了门亲事,对方似乎不喜欢自己,为了让爷爷放心,知乐认真扮演好自己角色,对“媳妇”百般好,并笨拙而努力的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哥哥好帅。”  “哥哥最厉害。”  “最喜欢哥哥了。”  “牵个手可以吗?”  “哥哥今天有喜欢我一点吗?”  ***  被迫定亲的首富之孙沈程,冷心冷面,打定主意要解除这门亲事,赶走小傻子,然而不知何时起,一听见那声哥哥,心就开始怦怦跳。  ***  沈程终于承认心意的那天,知乐欢呼一声:  “任务完成!”  沈程:……任务?!  任务结束,于是彩虹屁,所有的殷勤甜蜜统统召回。  沈程:……想骂人。  【大概就是可爱小傻子攻略冷酷精英总裁的小甜文~】  【阳光温暖会炖鸡汤的乖萌傻子受x前期冷酷后期宠妻狂魔超温柔体贴豪门少爷精英攻】  本文又名《笨蛋超甜》《小笨蛋追夫记》《豪门少爷的小傻夫》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知乐,沈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但超甜  立意: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第1章 遇见  “知乐,爷爷给你定门亲事,好不好?”  “是指媳妇吗?”  “……可以这么说。对方是很好的人,住在大城市,你会喜欢那里。”  “爷爷也,一起去吗?”  “爷爷不去。”  “那我也不去。”  “你长大了,总有一天,会跟爷爷分开。”  “我不要!永远不分开!不要定亲,不要媳妇!”  “知乐,听话!”  “不听!”  知乐站起来,撇下爷爷,头也不回的跑进卧房,将房门虚掩上,坐到书桌前开始生气。  按以往的经验,过不了多久,爷爷就会来敲门,笑眯眯的哄他,“哟,我们知乐还生气呢。”然而这一次,等了许久,门外却始终静悄悄的。  知乐坐不住了,轻手轻脚走到窗前,隔窗偷望,只见爷爷仍旧坐在院中,一动不动,仿佛凝固般,面朝院前黑色的旷野,不知在看什么。月光将爷爷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像门前冬日里枯萎的竹竿。  知乐忽然有点害怕。  爷爷好像又瘦了。  叮铃叮铃,电话铃响。  爷爷的电话响了,爷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马上回头,看向知乐的方向,知乐迅速缩头,灵敏闪到一旁,没让爷爷发现。  爷爷的声音传来,压的很低,知乐要仔细听,才能勉强听的清楚。  “喂……嗯,给他说了,不出所料,他不大愿意。”  “……治疗的事,先缓缓吧。”  “不,不行,不把他安置好,万一手术失败,叫我如何放心……还不如多陪他一段时间……”  “谢谢你的好意……勉强不了他……我再想想……不行就先不治了吧……”  爷爷讲完电话,静坐许久,长长叹了口气。  知乐从窗前退开,坐到书桌前。快九点,到写日记的时候了。知乐摊开日记本,拿起笔,坐姿端正,一笔一划认真书写:  【今天早上吃了两个糖水荷包蛋。  中午吃了红烧排骨,下午抓了只蝴蝶。  一天都很开心。”  到了晚上,我不开心了。  因为爷爷说,给我定了个媳妇。】  写到这里,知乐停下笔,眉头微皱,现出思索的神情。娶媳妇是好事,他见过村中其他人办喜事,无论娶或嫁,都是欢欢喜喜的。他应该开心的。  知乐转头,望向角落处的镜子,镜中清晰映照出知乐的面容与身影。  今年他便二十了。知乐身高一米七八,瘦瘦高高,高鼻红唇,面孔俊秀漂亮的不像话。  然而,知乐却是个傻的。  小时候因为生病,他变的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了。父母早逝,知乐与爷爷相依为命长大。知乐是爷爷的命,爷爷是知乐的全部。  虽然爷爷早就告诉过他,总有一天爷爷会死掉,离他而去,但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知乐想不到太遥远,只在乎现在每天的相伴。  知乐知道爷爷生病了。  起先只是吃不下饭,后来便开始肚子疼,再后来爷爷忽然就瘦了,一天比一天瘦。夜里爷爷总睡不好,常翻来覆去痛苦的□□。  “爷爷,你怎么了?”知乐担忧的守在床前,“很痛吗?”  爷爷汗津津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笑,摸摸知乐的脸。  知乐陪爷爷去看医生。  医生说:“老江啊,你这光吃药不行,得去大医院,不能再耽搁了。”  爷爷说:“先开药吧。”  知乐每天都倒好温开水,递到爷爷手中,看着爷爷大把大把的吃药,然而爷爷还是睡不好,日渐消瘦。  知乐希望爷爷能听医生的话,去大医院。  爷爷笑道:“那你咋办?”  知乐:“陪你,一起”  爷爷摇头,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爷爷去了不一定能出来。”  知乐听不太明白,想了想,说:“那我,在家里等你。”  爷爷还是摇头,“我不放心。”  知乐说:“你放心呀,我会很乖。”  爷爷笑着摸摸知乐的头,眼中却在叹气。  如果我是个正常人就好了,那爷爷就不会不放心了。知乐这样想。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小时候偶尔受到欺负,知乐明白自己与其他人不同后,也曾向爷爷述说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我是个正常人就好了。  得到的回答便是这是没办法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都是老天爷的安排。谁知道哪样更好呢。好好的,努力的,快乐的生活就好了。”  知乐一直这样生活着。  但今晚爷爷的提议和那通电话,让知乐生出些不安和害怕来。很多事他都懵懵懂懂不太能立刻明白,但直觉知道,这件事非常重要。  知乐翻了一页,重新提笔,在空白处写字。  “知乐,该睡觉了。”爷爷进屋了,喊道。  “哦。爷爷晚安。”  知乐忙脱了衣服,将鞋子鞋尖朝外摆整齐,钻进被窝里躺好,关掉灯。黑暗里,他睁着眼静静倾听门外的动静:关院门,爷爷的脚步,咳嗽声,隔壁房门关上……  世界安静下来。  知乐整个缩进被窝中,用被子将全身蒙的严严实实,被子外面鼓起一个小小的包,他在里头跪趴着,从枕下摸出手电筒,打开,黄色的灯光照亮他的双眸。知乐神情严肃,对着笔记本,认真思索,不时涂涂画画。  他知道自己比别人迟钝一点,但没关系,慢慢思考,总能想明白的。  片刻后,知乐吁了口气,终于理清了思路。  【爷爷生病了——要去大医院治疗——不放心我,不能去——如果我定亲了,爷爷就放心了——爷爷就能去治病了——所以要定亲】  知乐紧紧盯着这些字,虽然其中的细节仍旧不是全部清楚,但已然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知乐看了许久,最后趴在上面睡着了。  第二天,知乐早早起床,对爷爷说道:“爷爷,我要媳妇。”  爷爷一愣:“你不是不愿意吗?”  “我又,愿意了。”知乐认真道:“书上说,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爷爷打量知乐神色:“知乐,这种事不要勉强。”  知乐摇摇头,表示不勉强,很愿意的。 第3章 沈程眯了眯眼。  沈程,二十五岁,c城首富沈泰远之孙,十多岁便出国留学,今年学成归来,顺利继承家业,一跃成为c城乃至全国有名的超级单身黄金富二代。就在万千名媛,各路人马蠢蠢欲动时,沈程公布了他的性取向。  取向:男。  如今同性结婚早不是什么稀罕事,然而真正让人惊讶的,则是在沈程公布取向后,没过多久,便传出消息,沈老爷子沈泰远给这小孙子定了门亲事,据传,还是娃娃亲。  当下外界一片哗然。  外人不知道的是,当事人比他们还惊讶。  时间回到前几日,沈家老宅里。  “娃娃亲?”沈程不可置信,抬起黑色的眉毛,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嗯。”沈泰远面容肃整,正经道:“江善原,你知道的,当年曾救过我一命,真正的生死之交。我们曾约定,成婚后有了子女,就结为亲家。”  “没想到我们生的都是儿子,这约定便延续到下一代,也就是你们这一代身上。奈何又都是男孩。原想着没这缘分,但没想到……既然你喜欢男人,这约定便由你来完成。”  “江家那孩子比你小几岁,年岁也算相当,正好。”  沈程听完后,笑了,唇畔明明白白一抹嘲讽:“老爷子最近没吃核桃?搞不清现在什么年代了?”  沈泰远道:“不管什么年代,约定就是约定!再者,以你那性子,真要自己找对象,还不知找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来……”  沈程打断道:“你自己履约去,别扯上我。”  沈泰远道:“我已经给老江说好了,这事由不得你。”  沈程抬眼,看沈泰远:“若我执意不从呢。”  沈程外貌上承袭了沈家优良的基因,五官英俊而轮廓深邃,性格上某些方面也一脉相承,比如极富主张,果断决绝,典型的总裁式霸道,商业式冷漠。  童年时这一点还尚不明显,后来父母意外身故后,沈程便变得格外冷峻,并非面瘫式的冷冰冰,而是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淡,很少有人能真正接近他,而一旦他决定的事,说过no,几乎无人能让他改口yes。  沈泰远人称一代儒商,另有笑面狐之称,如今这一称号由大孙子沈明光荣传承,而次孙沈程则更像一匹野马,一只丛林豹,率性不羁,随心所欲,难以驯服。  寻常财阀之家威胁和治理子孙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切断其经济来源,但这一点却对沈程毫无效用。沈程在留学期间,单枪匹马自创事业,公司办的风生水起,即便脱离沈家,他的身价也叫常人望尘莫及。  如果沈程坚决拒绝,沈泰远还真拿他没办法。  爷孙两四目相对,俱不退让,空气中仿若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最后,沈泰远这样说道:“那我就绝食。”  沈程:……  “以死相逼?”沈程冷道:“堂堂沈氏集团董事长,六十高龄,使这种幼稚手段,也不怕人笑话。”  沈老爷子道:“我不是开玩笑。”  沈程:“拭目以待。”  沈程没有在意,无论沈老爷子用什么方法相逼,他都绝不会同意。  娃娃亲?  呵。  然而沈泰远却是来真的。  连着三日,沈泰远不吃不喝。  第一天,沈泰远端坐客厅沙发上,家中管家佣人纷纷劝食,沈泰远紧闭双眼,扭头充耳不闻。  第二天,沈泰远神情萎靡,嘴唇干枯,颤巍巍赶走了家庭医生。  第三天,沈泰远昏倒在地,被救醒后抜掉针头,拒绝任何治疗。  沈程:“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泰远奄奄一息模样:“你懂的。”  这阵仗也惊动了沈家长孙,沈程的哥哥沈明。沈明匆匆回到老宅,他跟沈程是双胞胎,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性情却大相径庭,平日里对人永远笑眯眯,此刻,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笑眼却泛着冷光:  “十多年不回来,回来就要逼死老爷子,这就是你回家的目的?”  沈程与沈明对视,剑拔弩张。  沈明目光一闪:“又没让你马上结婚,只是让你去见一面,何苦闹个你死我活。”  沈明又说:“老爷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怎么跟泉下父母交待。我也饶不了你。”  楼上传来佣人惊慌的叫声:“老爷子又昏过去啦。”  ……  “……说说啊,老爷子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电话里秦越兴味十足的追问。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居然是最传统的,现在小孩都鄙夷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要传出去,只怕将成本年度最大笑话。无论如何,沈程最终被赶鸭子上架,答应了这门亲事。  于是,也才有了今日之行。  c城到芦县,按直线距离,不过几百公里,如今交通发达,道路畅通直达,算起来顶多几个小时车程。然而芦县是典型的山城,环长江而建,许多小镇,村落星布于四周山上。  所谓山路十八弯,沈程与沈泰远并司机,清晨出发,直到下午,才终于抵达这位于芦县众多山峰中其中一座的目的地:九鹿村。  沈程足足大半日坐在车内,七弯八绕。路上又突逢急雨,在即将达到江家时不慎陷入泥坑中。所幸雨停,司机下车找人帮忙,沈泰远与沈程下车等候。  沈泰远一身唐装,头发花白,拄着根檀木手杖,仿若上世纪世家大族里的大老爷。  沈程身高一米八五,一身休闲西装,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五官英俊如雕刻,直如那电视与漫画中里走出来的人物。  一老一少立刻吸引了村人目光,不少人或围观,或在不远处观看。女人们朝沈程张望,传来阵阵笑声。  沈泰远和蔼有加,笑眯眯的与村人们话家常,沈程不耐被人围观,见路边有条小路通向清静的田野,便迈步,顺路而下,随意走走。  谁知这一走,却得到意外收获。  沈程发现了地上的伞,那少年忘记带走了。  起先沈程只是无意看见树上有人,驻足好奇看他在树上做什么而已。  少年全神贯注,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沈程脑中重现少年的身影,因为攀树的姿势的缘故,长腿绷的直而紧,露出匀称的脚踝,还有一截若隐若现的腰,腰身瘦而平,肌肤白皙。从树下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半张侧颜,轮廓柔和。  少年黑发半湿,唇角温柔勾起,一只手臂全力前伸,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鸟窝中毛茸茸的雏鸟。  被雨水洗过的树叶青翠无比,万里碧空,阳光从云层后泄出万缕金光,天地一片澄澈。  沈程抬头,注目树上的少年与他身后的天空,这幕场景令人想起了宫崎骏的动画。  沈程一路而来的躁郁在那一刻忽然烟消云散,世界倏然静下来。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后来忍不住开口,问少年在做什么。  想不到意外发生,少年被吓到,跌入他的怀中。继而,擦过他的唇。  少年的唇很柔软。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饶是沈程,在那一刻,脑中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有点轻微洁癖,抵触陌生人碰触的沈程一时没有推开少年。  最后反而是少年先反应过来,仓皇一把推开他。  接下来,沈程看清了少年的长相。  以沈程的身份地位,所接触到的圈子里,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外貌已不再是吸引他的重要因素,然而这个少年的容颜却叫沈程深感意外,眼前一亮。  精灵。  天使般的面孔,纯净的双眼,以及身处的环境,让沈程心中一瞬冒出这个词。  万万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小村庄,居然有如此人物。  沈程暗惊的同时,隐隐觉得少年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却又一时说不出。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慌张跑走,头也未回,如同森林中被猎人惊吓到的小鹿。  沈程大拇指一摸嘴唇,微微勾起唇角,捡起地上的伞,抖落雨水,拿在手中。看样子少年应该是本地人,要想打听应该不难。当然,得先解决定亲之事,无论定亲对方如何,喜欢与否,最起码的尊重都该有。  想到定亲之事,沈程的笑容淡去。  “是不是马上就要见到你那对象了?”电话里秦越问道:“你不会真的将人带回来吧。”  “不会。”沈程毫不犹豫道。  “见面可以。之后以不合适的理由,向对方说清楚。”  这是沈程的最大妥协。算是一全沈泰远在他老朋友那里的面子,也算对那所谓的约定有个交待。  “唔,先见一面。见面再说。”沈泰远说。  沈泰远有点含糊其辞,沈程有所察觉,却无所谓。见不见其实都不会影响结果。他绝对不会真的与那人定亲。感情婚姻自当自己做主,而不是被安排。  马路上传来司机的喊声,呼唤沈程,车子修理好了,准备出发。  秦越道:“想你也不会。赶紧忙完回来,跟大家聚聚,好多人都想认识你,我给你介绍几个……”  沈程:“再说吧。挂了。”  沈程暂时对其他人没什么兴趣,即将见到说亲对象,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沈泰远“以死相逼”。  十分钟后,江家小院。  “这就是你江爷爷,”沈泰远与江善原一番寒暄后,介绍身旁的孙子:“老江,这就是沈程。”  “您好。”沈程微一躬身,以晚辈之礼打招呼。  “哎,好好好,你好。”江善原连连点头,显然对沈程初见的印象十分满意,笑的满脸皱纹。  沈程不动声色打量江善原,江善原体型瘦削,面容与脊背都带着常年劳作的岁月痕迹,五官分明,浓眉高鼻,不难看出年轻时应也是个英俊的男人。只是精神明显不大好,眉目间隐有病气。  沈程微微扬眉,旋即移开目光。  “知乐呢?”沈泰远问道。  “刚去洗手间了。”江善原低声笑道:“这孩子紧张着呢。”随即朝屋里喊道:“知乐,知乐,出来,沈爷爷他们来了。  “来啦来啦。”  屋里传来知乐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沈程抬眼,望向声音来源处。  是时天空大亮,一道彩虹悄然横驾天际山麓之间,太阳彻底从云层后露出全貌,万丈光芒洒满天地。 第5章 第4章 请求  “不要打我媳妇!”  这句话一出来,整个卧房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当事人知乐倒无察觉,如老鹰护小鸡般,站在沈程面前,以保护的姿态,瞪圆眼睛,紧张注视着沈泰远。  沈泰远短暂的惊愕过后,噗嗤笑了,一张老脸简直笑成一朵花,怒气冲冲的神色瞬息变的和蔼可亲。他放下拐杖,笑不可遏,“没打架,也没打人。我们闹着玩呢。”  “真的?”知乐怀疑道。  “自然是真的,沈爷爷一把年纪,难道还会骗人不成?”沈泰远厚颜无耻道:“不信你问,问沈程。”  知乐便回头,征询的望向沈程。  沈程:……  沈程这一刻的心绪无法言说,神情复杂,他冷冷一瞥沈泰远,退后一步,稍稍离开知乐的“保护”范围。  “知乐什么时候来的?有什么事吗?”沈泰远笑眯眯问道。  “刚刚。爷爷让我来,带你们去浴室,洗漱。”知乐端着一只小篮子,里头装着雪白的毛巾,未拆封的牙刷等洗漱物品。  沈泰远想了一想,说:“我下去和你爷爷再说会儿话。你先带你……沈程去洗吧。”  知乐点头,说好的。  沈泰远警告的盯了沈程一眼,示意不可胡来,之后便离开房间,知乐跟到门口,看着沈泰远离开。  沈泰远的脚步渐行渐远,下得楼去。知乐便转身,回到沈程面前,黑亮的眼睛不放心的打量沈程。  “你们真的,没有吵架吗?沈爷爷真的,没有打你吗?”  沈程比知乐要高半个头,他微垂眸,淡淡看着知乐,被知乐这么无厘头的一搅合,一腔火气也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没有。”沈程回道。  “那就好。”知乐便真正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旋即又神情认真的说道:“打架不好。跟长辈吵架,更不好。”  沈程松了松领口,沉默。  “啊,对,带你去洗澡。”知乐看见沈程的动作,想起爷爷交待的任务,忙道:“洗浴间,在那边,跟我来,媳妇,儿。”  他不太会说儿化音,导致这三个字听起来便是一字一字往外蹦:媳,妇,儿,听起来异常喜感,他自己倒是丝毫不觉违和。  沈程:……!!  知乐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随即停下来,疑惑的回头,关心询问:“怎么不走,媳,妇,儿?”  沈程面沉如水:“谁是你媳妇,儿?!”  知乐理所当然道:“你啊。”  沈程:“谁说的?!”  知乐:“都这样说啊。两个人定亲,不就是,媳妇儿吗?不对吗,媳,妇,儿。”  沈程两颊暗暗抽动,懒得去解释什么还没定亲不可能定亲之类的,只沉声道:“不准叫我媳妇,儿。”  “那叫什么?”知乐疑惑了,想了想,“老婆?”  沈程:……  沈程:“也不准叫。”  知乐便为难了,喃喃道:“那叫什么?”他认真思索着,双目忽然一亮,想到了!  “老公?”知乐欣欣然叫了声。对他来说,两人都是男的,叫老公老婆都没关系,反正都是媳妇的意思。  沈程眉头一跳,一时间无言。  “也不准叫老公!”沈程面无表情道。  他已经没有火气了,对着这样一个人,根本有火也无处发。  那叫什么啊?知乐真的为难了,眉头紧锁,苦苦思索,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呢,媳妇好像有点难伺候啊。叮,脑中灵光一闪,他又想起几个,“亲爱的?宝贝?达令?”他记起电视中那些情侣夫妻间的某些称呼。  沈程眼角一跳,半晌后,终于大发慈悲,决定结束这无语的场面。  “我比你大,叫哥。”  知乐松了口气,马上应道:“好的!哥哥!”  小小的浴室间,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墙面与地面的地板都十分干净整洁,一看便知平日经常收拾和保持,而非一日之功。  浴室中雾气氤氲,温热的水流流过沈程线条分明的身体,他擦干身体,抹去镜面上的水汽,镜中现出英俊的面孔。  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这几点是沈家男人最典型的外貌特点,遗传基因强大,几乎代代一脉相承,只因气质的不同而各具特色,事实上外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亲系血缘关系。先前关于是否亲孙的质问自然只属于沈程愤怒的表达。他们的确是一家人。  然而亲爷爷居然这样对自己的孙子,实在匪夷所思。  因为朋友情?因为江善原的病?因为悲悯之心?  沈程没有办法不觉得滑稽荒唐。  无论如何,明天一早就回去,沈泰远要做什么随他去,他没有配合的义务,以及有拒绝的权利。  沈程换上衣服,开门出去。  门口却忽然站起一个身影,“哥哥你,洗好啦?”  沈程冷不丁被吓了一吓,眉头轻扬,定神,只见浴室门侧放着一张小板凳,知乐刚刚便坐在那里。一直守在门外?  “干什么?”沈程问道。  “我怕你不会用,那个淋浴头,所以,等着你呢。”知乐解释道。他一开始就不会用,结果淋了一头冷水,冷死了。  沈程不说话,往外走。  “哥哥,给你毛巾,擦头发。”知乐紧跟在后,像只小尾巴:“头发要,及时擦干,不然,会感冒的。”  沈程停下脚步,转身,从知乐手中接过一条宽大雪白的毛巾,单手徐徐擦着濡湿的黑发,与知乐面对面站着,微微垂眸,淡淡看着知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有什么事?”沈程冷淡的开口。  “啊?”知乐却呆呆看着沈程,双眼中毫不掩饰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媳妇好好看啊。  之前在树下没看清,下午的时候也偷偷摸摸没好意思仔细看,如今面对面,终于见到了。好高啊,比自己足足高了半个头呢。身材好好,又挺直又健康,像一棵树,肩膀宽宽的,又硬硬的,一看就很有力量,却不会像有的男人那样显得壮硕。  下巴好看,嘴唇好看,鼻子好看!眼睛也好看!眉毛也好看!  知乐想起爷爷昨天夸他像王子,心道,哥哥才是真正的王子呢。村里人都说知乐是村中最靓的仔,是村草。跟哥哥一比,就不算什么了吧。如果哥哥出生在九鹿村或以后留在九鹿村,一定会将他取而代之,成为一代村草。  这没什么。知乐对这个头衔倒没什么执念,想得挺开的。  因为想到树下,继而想到午后那个不期然的那一幕。知乐耳朵悄悄发热,原本正苦恼着这件事,没想到这人居然正好就是自己的媳妇。  那么,这便不算不忠了,不算背叛了哦。  知乐心中放下一件大事,如释重负。  “哥哥你真帅。”  知乐毫无保留的赞美道。  沈程:……  沈程手一顿,公式化礼貌道:“谢谢。”  与此同时,沈程也在不动声色审视面前的少年。  比起下午从天而降的仓促一面,惊鸿一瞥,眼前少年的面容更加清晰全面的映入眼帘。不得不承认,无论从何种角度看,知乐的五官都无可挑剔,近乎完美。而眉目间的澄澈与纯真,更平添几分独特气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犹如漫画中人物。  这样的神态与眼神,便是最伟大的艺术家,最硬核的演技派,往往梦寐以求却又最难塑造的一种。  经过沈程半日的观察,知乐的行为举止,仿佛经过刻意训练,他讲话的速度和语调,比常人要稍慢一些,短句还好,长句子便显现出来,中间会出现停顿,仿佛在一边想一边说,力求说的清楚明白。  做事上也要稍慢一拍,有种慢腾腾的感觉。  除此之外,并未显露出其他怪异之处。他整体干净,健康,单从外表看起来,貌似与常人无异。  然而,有问题就是有问题。  这是事实。  沈程一手继续慢慢擦着头发,注视着眼前笑吟吟的知乐,冷酷的想,就算你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就算你笑的这么好看,口中含蜜,我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什么相处了解的也大可不必,既然结果无法改变,何必浪费你我彼此时间。  沈程往卧房走,到了门口,停下脚步,知乐差点撞到他。  “跟着我做什么。”沈程说。  “送你回,卧室啊。”知乐笑道。  沈程便扬扬眉,抬起下巴朝房中示意:“到了。你可以走了。”  “哦。”知乐摸摸头,退后一步。  沈程进入房中,顺手关门。  “哥哥!”  沈程一手搭在门把上,一手将毛巾搭在脖子上,头发上的水已擦的半干,黑色的短发下,眉眼平静的望向知乐。  “说。”  知乐明显有点紧张,沈程毫无感情色彩,简短的一个“说”字带给他莫大的震慑感,但他还是勇敢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明天可以,不走吗?”  沈程眯起眼睛:“你偷听?”  “没有,没有,”知乐慌乱的摆手,忙解释道:“我只听到,一点点。”他上来时正好听见最后几句,见沈泰远说要打沈程,便赶紧冲进去。知乐道:“没,没有偷听的。”  沈程没说话。  知乐说:“可以多留,一天吗?我还想跟爷爷,多待一天。”  沈程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角微微一挑:“没说带你走,你跟你爷爷待多少天都行。”  “啊?”知乐一怔,说道:“你走,我就得走。”  “哦,是吗?”沈程倒来了点兴致:“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爷爷的。爷爷和沈爷爷,也说好了的。”知乐认真解释道。 第7章 于是吃过早饭后,知乐便兴高采烈去抓鸡,并对沈程发出邀约:“哥哥,走,一起。”  沈程对抓鸡这种事毫无兴趣,但比起应付不时登门的街坊邻居,或跟沈泰远江善原两个老人百无聊赖坐着,倒不如四处走走。  他只打算袖手旁观,借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正常的轨道,半个小时后,沈程经历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第6章 耻辱  半个小时后,沈程经历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在这里。”  知乐带着沈程来到屋后一片空地处,那是特意开辟出来的一块菜圃,四周用一米多高的木栅栏相围,地里散漫零星的生长着些青菜与绿草。  数只鸡沐浴阳光里,散布其中,悠然啄食。  “这园子,我种的!这些鸡,我养的!”知乐一副地主家儿子的模样,指着那些鸡,十分豪爽,“全是我的,哥哥,你随便进,随便抓!”  沈程嘴角微扯,不置可否。  今天周六,不用上学,附近的孩子们吃过饭,正无事,见有热闹,便马上飞奔而来,不一会儿,菜圃里便进来五六个孩子,嘻嘻哈哈的围观。  “知乐哥哥,抓几只啊。”  知乐算了算,今天家里共有五个人吃饭,爷爷说还要感谢昨天帮忙做饭的刘婶和王叔家,所以,“三只,得抓三只。”他看了看鸡群,又补充道:“一只很大的,两只一般大的。”  “得令!”  孩子们马上散开,从四面八方开始追逐,打闹着捉鸡。  沈程抱着臂膀,站在外围,漫不经心看着孩子们嬉闹,春天的太阳晒的人懒洋洋的,天高山阔,朵朵白云缓缓自天际飘过。  沈程从昨天便看出来,孩子们很喜欢跟知乐玩,知乐像是孩子王,又像是邻家温暖亲切的大哥哥,耐心十足,总是高高兴兴的,很得人心。  “好啦好啦,别玩了。”知乐玩了一会儿,蓦然想起自己真正的任务来,孩子们便停下打闹,站到一边。此时,可怜的鸡们已被追的魂飞魄散,四下逃开。  “哥哥,你来抓。”  知乐大方的将“首抓”机会让给沈程。  沈程扬扬眉,继而扯了扯嘴角,敬谢不敏:“谢了。”  “不客气。”知乐仍旧期待的看着他。  沈程明白到对知乐或许要直言说明,那些委婉或模糊的意思,他不一定能懂,便跟了一句:“不抓。”  知乐啊了一声,带着点意外,不明白他为什么来了却不抓鸡。  沈程仿佛懒得多说,依旧抱着臂膀,懒懒道:“不抓。”  知乐微微歪头,疑惑而带着思索的神情,看着沈程。抓鸡对他而言,是个非常好玩有趣的游戏,村里孩子们都喜欢,就连大人们来捉鸡时,也总伴随着欢声笑语,所以他才会带沈程来。没想到沈程却不愿意玩,那他岂不无聊?  “你是不是不会抓啊?”一小孩忽然大声问道。  另一小孩接着道:“肯定是。他们城里人才不会这些呢。”  原来如此啊。知乐找到了原因,笑了:“很简单的,哥哥,我教你。看着。”  小孩们闻言,马上默契的退后,全都安静下来。片刻后,鸡们便傻乎乎的以为危险已经过去,随即恢复正常,复又开始低头啄食。  沈程的目光随着知乐移动,只见知乐背着手,慢慢踱步,仿佛漫无目的散步一样,逐步走进菜地里,缓缓靠近鸡群其中一只。知乐双眼却望向别处,刻意不看那鸡,营造出一种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那鸡的氛围。  饶是沈程,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勾唇,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知乐唰的伸手,下一秒,手中便多了一只鸡。  “哦耶!”孩子们发出欢呼声,纷纷鼓掌。  鸡在知乐手中拼命拍打翅膀,发出愤怒而绝望的惨叫。  沈程在知乐出手的一瞬不由站直身体,实在没想到知乐竟有那般的身手,那一下,可以说疾如闪电也不为过。  “简单吧。”知乐提着鸡,脸不红气不喘,“哥哥,你试试。”  所有小孩都注视着沈程。  说不清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孩子们的目光,也许是因为知乐的示范让这件事显得太过随意简单,也许纯粹因为无聊,沈程沉吟三秒,优雅的将袖口挽到胳膊肘,缓缓走进群鸡之中。  沈程学着知乐的模样,靠近一只看起来比较老实,一直埋头啄食的鸡,那鸡颇为肥大,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面前食。  沈程缓缓靠近,余光紧紧盯住它。  他停在它身边,鸡似乎毫无所觉。  就是此刻!沈程倏然出手——  ——沈程双目睁大又眯起,不太置信的看着自己手掌:空空如也。  “咯咯咯咯。”  不远处,千钧一发之际逃掉的鸡拍拍翅膀,朝沈程叫了一声,悠然踱步,转身继续觅食。  沈程:……  “没关系,”知乐善解人意,说:“下一个,一定可以的。哥哥,那个,那个很弱,跑不快。”  三分钟后,跑不快的弱鸡,从沈程手中溜掉了。  沈程:……!  十分钟后,沈程双手撑在膝上,微微气喘,手中仍旧空无一物。  春日暖阳融融,沈程周身却弥漫着无声的寒意,他面沉如水,黑沉沉的目光犹如利剑,盯住菜圃中的鸡们,仿佛想用目光杀死它们。  知乐这时反倒劝起来:“要不,算了吧。”  沈程却仿若未闻。他的胜负欲已被激起,自出生以来,他还从未遭遇过这么惨重的失败。  “继续!”  沈程冷冷道。  “那我帮你呀。”知乐说。  沈程:“不必。”  知乐只好说好吧,便跟其他孩子一起给沈程加油。  其他孩子们站在一边,兴高采烈的拍手。  “沈程哥哥,加油!沈程哥哥,加油!”  “沈程哥哥,你是最棒的!”  “沈程哥哥,你可以的!”  “对,哥哥,你可以的!”  半个小时后,沈程躬身,双手撑膝,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气喘吁吁。  鸡们四散他身周,昂首挺胸,踱着散漫而悠然自得的步子,这场人类的“追杀”游戏,它们已从最初的的惶恐变得自若不惧,敌我双方仿佛角色调换。  孩子们已喊累了,或蹲,或坐在地上,沉默的注视着沈程。  知乐倒是一直站着,全程陪着沈程。  电话响。  沈程深呼吸,平定气息,转身,背对孩子们,接起电话。  “小沈总。”助理朱辉在那头说:“上午的会议结束,有一项数据需要您确认一下,还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字。您现在方便开视频吗?”  沈家祖孙三人合力共同执掌沈氏集团,随着沈程的归国,沈泰远更是将手中权利一分为二,基本都交到两个孙子手中,自己功成身退,渐隐退幕后。  公司里众人仍旧称呼沈泰远为沈董事长,更早接管公司事业的沈家大少沈明为大沈总,沈程则为小沈总。  沈程开了视频,背对阳光,拧眉看朱辉展示的数据图。  背后,孩子们安静待了会儿,开始小声说话。  “抓了半天,一只都没抓到,哎,太菜了。”  “菜鸡。”  “我就说城里人不会嘛。”  “才怪。我大表哥也是城里人,上回他来,一下子就抓到了。是这沈程哥哥不行嘛。”  “是哟,这么大的个子,抓只鸡都抓不到,有点没用哎。”  其余人都纷纷发出附和之声。  一女孩儿话语中充满忧虑:“这样的人,能让知乐哥哥幸福不?”  “我感觉不大行。”  “我也觉得不大行。”  视频中,  助理朱辉正认真征询沈程的意见:“……就是这样,几个部门经理已核对过,您再确认下……小沈总,您在听吗……您怎么了……”  沈程:……  沈程说不出话来。第7章 平衡  “小沈总?小沈总?!”助理朱辉疑惑叫道:“断网了?怎么画面静止了?小沈总,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程深吸一口气,黑眸沉沉,沉声道:“……继续。”  “哦哦,好的。”朱辉接着说:“这几份是需要您亲自签名的文件,电子签就可以,我现在发给您。”  身后的对话还在持续。  “我妈还说他跟知乐哥哥很般配,哪里配嘛。”  “长得还是很好看的。”  “男人光好看有什么用。反正我觉得跟知乐哥哥不配。” 第9章 知乐便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继而问沈泰远:“我那么,小的时候,”他学沈泰远的那个手势,也比划了一下,说:“沈爷爷就,见过我,那也见过我父母吗?”  沈泰远点头。  “他们好吗?”知乐眼中一亮,问道。  “嗯,很好。你父母都是特别好的人。”沈泰远想起一些过往的回忆,慈爱的看着知乐:“知乐应该还记得你父亲吧。”  知乐的母亲生他时难产,陷入昏迷,当地医院无计可施,正是沈泰远帮忙转院到c城,就在那时,沈泰远见到刚出生不久的知乐,小小的婴儿,由他父亲裹在襁褓中,跟着大人们跋涉千里,陪在母亲身边,籍以给病危的母亲一点力量。  不幸的是,母亲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父亲则陪伴了知乐好几年,后生病而逝。那时知乐应能记点事了。  知乐却摇摇头,他指指自己的头,说:“这里,不好后,有些事,不太记得了。”  沈程看了知乐一眼,他指着头说那里不太好的时候很平静,面孔上没有任何异色。  “爷爷也说,他们都特别好。”知乐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来,“我有他们,照片!”  那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知乐从卧室取来,给沈泰远看,又向沈程展示。  照片中,沈程的父母很年轻,虽穿着朴素,却是十足的俊男美女,在当时应是十分亮眼的一对。两人都带着些许羞涩,看向镜头,笑的阳光而温良——知乐的五官则综合继承了他们二人的精华之处,那炫目的笑容更青出于蓝。  知乐对父母已无印象,这张照片便是他对父母认知的来源和一切,因而将它保管的很好,小心装进一袖珍小盒子中,外面再用一小布袋装好。  “他们,一直都在。”知乐笑着说。  月光下,知乐的笑容仿佛一个一直被爱着的小孩,充满知足与幸福。沈程目光落在他脸上,旋即移开。  “知乐,明天要早起,今晚早点睡。”  坐了许久后,江善原朝知乐说。  “哦,好的。”知乐便站起来,转头问沈程:“哥哥,睡吗?”  沈程坐着未动,看向沈泰远。  他跟沈泰远还有未解决完的事,知乐没放在心上,沈泰远却不可能会忘记:明天就要回c城了,沈程压根就没打算带人回去。理应这个时候将此事对江善原说个明白,否则明日局面将很难看。  至于由他开口还是沈泰远亲自向江善原解释,全看沈泰远的意思,他都可以。  沈泰远目光沉了沉。  “沈程,你也早点休息——你先回房。”  言下之意很明显,待会儿去找你。祖孙二人眼神交汇,沈程扬扬眉,道:“好,我先回房。”  无论如何,这事今天会解决,老爷子逃不掉的。便先回房等他。  知乐带着沈程进屋,按道理,他要送沈程上楼,却在经过自己卧室的时候停下,让沈程等一等。他走进房中,先把照片放好。  沈程站在门口,朝卧室中看了一眼。知乐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大半个空间。  这两层的小楼房间不少,格局基本相似。知乐的卧室与沈程那间卧室楼上楼下相对,窗户的朝向一模一样,房中摆设也差不多,不同的是知乐这里多了一张书桌和书架。  书架上陈列了许多书籍,书桌上如学生的课桌那般,整整齐齐放着笔记本和文具盒,桌面擦的很亮。  知乐放好照片,正要出去,却传来江善原与沈泰远的交谈声。  “老江,你的病,知乐都清楚吗?”  知乐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窗外。  “好了没?”沈程出声问道。  “嘘!”知乐马上竖起食指,几步过来,拉住沈程,将他拉进卧室中。  “小声点,哥哥。”  知乐带着沈程,隐在窗边窗帘后的黑色阴影里。  沈程站在知乐侧后,知乐再度朝沈程竖起食指,嘘了声,而后转头,探出半个脑袋,于窗帘后偷偷往外看。  皎洁的月光撒在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  “他只晓得我病了,却不知道具体严重程度。”江善原摇摇头:“让他知道了,肯定要哭,不会放我走。”  沈程即刻看向知乐,黑暗里,知乐的面孔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十分平静,只是笑容褪去,眼中浮上淡淡哀伤。  “你……”沈程微微拧眉。  知乐转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啊,我知道的,爷爷的病。”知乐凑近沈程一点,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哥哥,你别告诉,爷爷他们。”  知乐的头发已干了,蓬松而柔顺,这么靠近沈程,洗过澡后的身体清新而带着沐浴露的香气。  沈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医院和专家都已经约好了,你不要太过担心,治愈的机会很大。”沈泰远说。  江善原说:“生死天注定,看命吧。总之多谢你——你那边,沈程真的没问题吗?如果……也不要强求。”  沈泰远说:“这两天两个孩子相处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还是合得来的。沈程这人,表面上不冷不热,桀骜不驯,本质还是不错的。再给他们些时间,放心,没问题的。”  卧室内,知乐转头看向沈程,睁大双眼,只因江善原的那句没问题吗陡然让知乐想到了昨晚沈程的话。他只顾着担忧沈程今天会不会走掉,而暂且没有想到更深层的那个问题:沈程说他没答应。  白天玩来玩去的,完全没想起这件事,眼下被提醒,顿时记起,一下子不安起来。  “哥哥,”知乐小声说,沈程的面孔隐在黑暗里,仿佛知道知乐想说什么,直接用食指戳着知乐的脸颊,将他的头推回去,截断了他后面的话语。  江善原的声音传来:“对你,对你们沈家我自然是放心的。如果万一……以后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你放心,我都会安排好。”沈泰远说道:“你还是不要悲观,为了知乐,也要调整好心态,积极治疗,知乐这孩子很聪明,别让他察觉,担心了。”  “你说的对。肯定要好好治疗,争取再多陪知乐几年。”  “这就对了。也争取多陪我几年哈哈哈。”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笑起来,转而说起些别的事来。  “还要继续偷听?”沈程低声道。  知乐这时蓦然反应过来,忙摇摇头,小声道:“偷听是,不对的。走吧走吧。”  继而拉着沈程,轻手轻脚,两人一前一后,从窗后走出,出了知乐卧室,上楼,来到沈程房间。  啪。灯亮。  沈程走进房中,解开衣领,继而将桌上的手表,衣服等私人物品往行李箱中放。  “哥哥,你会带我,回去的吧。”  知乐紧随其后,进得房中来,颇为忐忑的注视着沈程。  沈程抬眸,看向知乐,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点审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啊?”知乐茫然。  沈程的目光有些复杂,却没有再说什么。这的确是件让人意外的事,没想到知乐居然知道江善原的真实病情,且还瞒着江善原。这完全是一个正常人才有的思维。而知乐明显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什么心绪都在脸上表露的清清楚楚,他是如何瞒过江善原的?  或许最不擅长骗人的人,反而最能骗到人?  知乐的两个问题沈程都没有回答,知乐站在那里,看着沈程将东西一件件慢慢放回行李箱。  “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知乐没话找话说,轻声道:“爷爷,帮我收拾的。”  沈程没接话。  知乐看着沈程,沈程没赶他出去,却也貌似不想与他多说。其实比起前天沈程说要离开,不带他走这件事反而没那么大冲击。沈程提前离开会导致他必须提前跟爷爷分开,而带他走这件事,在他的思维里,是两位爷爷已经说好的事,说好的事自然要作数。  但沈程的态度还是让知乐慢慢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不起。”知乐忽然开口道。  沈程抬眸,扬扬眉,“什么?”  “我是傻子,对不起。”  知乐轻轻说。第9章 夜谈  “我是傻子,对不起。”  知乐忽然开口道。  沈程的手顿住,站定,望向知乐。  知乐站在灯光下,眼里微微带着不安:“我知道没人,会愿意喜欢傻子。可以可怜傻子,跟傻子,做朋友。但恋爱,结婚,没人会愿意,跟傻子,一起。”  “对不起,很,对不起。”  沈程站在知乐对面,头顶灯光照在两人身上。沈程目光沉沉,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可能是怕楼下院中的爷爷们听见,知乐的声音有点急,却很轻。  知乐继续说道:“我也不想,是傻子,可是,就是傻了。”  “但我有,努力的学习,像个正常人。爷爷说,我算很好的了。平常的生活,我,都没问题的,”知乐认真的想着,说着:“我会认字,会读书,每天都有,读书,还有锻炼。我会听话,不会,惹麻烦的,哥哥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叫我不做什么,我保证,一定,不做。所以哥哥,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很长的一段话,知乐说的有点磕磕绊绊,却仍旧算清晰明了。  沈程嘴唇动了动,仍旧没有说话,仿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知乐:“爷爷病了,他不放心。我跟你走,在一起,爷爷就会,放心。”  沈程听到这里,忽然问道:“那你呢?”  “嗯?”知乐没太明白沈程的意思。  沈程问的更清楚一点:“你自己真心愿意跟我走,去沈家?”  知乐眼里现出一抹茫然,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明白这跟让爷爷放心有什么区别,但既然是个问题,便认真对待,想了想,方回答:“愿意啊。”  “为什么?”沈程继续问。  “沈爷爷很好,哥哥,也很好,”知乐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有点不好意思:“而且,前天,我还亲哥哥了。那是我的,初吻呢。”  沈程的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跳,面上倒仍旧波澜不惊的,说:“哦,荣幸。那也是我的初吻。”  “真的?!”知乐笑起来,眼神明亮:“我们都是,第一次啊。那就,太好了。我,对哥哥负责,”他指指沈程,又指指自己:“哥哥,对我负责,刚刚好。”  他真的很高兴,书上说,初吻的意义很重大,不能轻易给别人,也不能轻易夺取别人的。但和沈程的意外,却恰恰好,解决掉了这个烦恼。  沈程不置可否。  知乐虽然傻,却还是具备一点察言观色的眼力见儿的,见沈程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忙捡起之前的话题,“哥哥别嫌弃我,行吗?我真的会,很听话,你试着跟我,一起看看,好吗。我会努力,让哥哥喜欢我的。” 第11章 “知乐啊,外面不比村里,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晓得不。”  “去了别人家,要懂事,跟沈程哥哥好好相处。”  “等你们真正定亲的时候,记得回来告诉我们,给你们办酒。”  定亲在老一辈那里只是一个传统说法,这次见面,相当于“相看”,双方有这个意向,先初步见一面了解了解,真正的定亲实际相当于订婚。因现在很少再有订婚这个环节,因而直接用定亲的称呼来代替这样一种特殊关系。  同在一个村,显然所有人都清楚江善原的病情,却没有任何人在知乐面前提及,只笑容满面嘱些家常小事。  几个婶婶拉着知乐,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胳膊,摸摸他的头,“知乐长大了。知乐要好好的。”  知乐任由她们拉着,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张开双臂,挨个抱了抱:“你们,也要好好的。”  “小沈先生,知乐这孩子,就先拜托你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沈程身上。  沈程与知乐并肩而立,阳光洒满他们肩头,俨然一对新人,沈程的目光中,眼前这一张张叫不上名来的朴实面孔,沐浴在灿烂朝阳里,充满温暖的意味。  沈程短暂的默了片刻,而后点点头:“我会尽力。”  小孩们不懂这场告别意味着什么,仍在院子里无忧无虑追逐嬉戏,瞅准时机,跑过来跟知乐告别,叽叽喳喳如同麻雀。  忽然一个小男孩急匆匆跑来,穿过人群,气喘吁吁停在知乐面前。  “知乐哥哥!二狗哥哥让我给你带句话。”  男孩喊道。  “二狗哥!”知乐眼睛一亮:“什么啊?”  “二狗哥哥原本想赶回来的,赶不回来。刚打我电话了,叫我给你说句话。”  “二狗哥哥说,如果有人对你不好,欺负你,你告诉他,千山万水,刀山火海,他会替你教训那些人。”男孩握着拳头,铿然说出这番话,说完又想了想,再次确认一遍:“对,就这些,二狗哥哥的原话,二狗哥哥说一定要大声的,一字不漏的告诉你。知乐哥哥,你记住了吗?”  众人都笑起来,“这二狗……”  知乐也笑起来,点头,表示记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沈程面色如常,大家都在笑,他礼貌得体的微微勾起唇角。  二狗?短短两日内,沈程已是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此人让男孩转达的话语,表面说给知乐的,实际却意在告诫沈程,知乐不懂其中机锋,沈程又岂能听不出。  有意思。  那边厢,沈泰远也与一众村民说着话,江善原看了看时间,与沈泰远对视一眼,沈泰远便点点头,示意老刘:“准备出发吧。”  老刘先上车,发动车子,登时汽车引擎声轰然响起。  这一响,忽然间,所有交谈悄然渐歇,打闹的孩子们也都停下,整个院落,安静下来。  阳光从天空洒下,笼罩在院中的每个人身上,铺天盖地,鸟雀儿从头顶飞过,煽动翅膀,飞远了。  知乐一直高高兴兴的,这一刻,终于真切的感受到了离别。  知乐茫然的看看众人,嘴唇动了动,却仿佛不知道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上车吧,知乐。”沈泰远温声道。  沈程站在知乐身旁,等了片刻,伸手,摘下知乐的双肩包,提到手中,继而打开车门,朝知乐示意,让他先上。  “那,我走了啊。”知乐说了这么一句。  他慢慢走到车门前,又停下脚步,望向江善原。  江善原走过来,拍拍知乐的肩膀:“走吧。”  所有人都望着这对祖孙,他们都是这祖孙两相依为命几十年的见证者,眼看着他们一个出生长大,一个渐渐老去,如今,再次眼看着他们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一场,也或许是永久的别离。  知乐轻声说:“以后天天,打电话。”  江善原:“嗯好。”  知乐:“你好了,就去看我,接我。”  江善原:“好。”  知乐:“还有……”  江善原:“好了好了,哪那么多话,走吧走吧,都等着呢。其他话电话里说啊。”  “哦。”知乐便转身,准备上车。  “知乐!”江善原脸颊肌肉隐隐抽动,干涩的嘴唇颤动,深深抑住了,千言万语都狠狠压在心底,说:“你要好好的啊。”  知乐点点头:“爷爷,也要好好的。”  知乐坐进车中,沈程对众人点点头,紧随其后,上车,车门关闭。  沈泰远坐在前面副驾驶,最后挥挥手,车子启动,众人让到两旁,目送车子缓缓驶离。第11章 偏离  知乐的思绪想不到很长远的未来,大多数时候只着眼于当下的时刻。虽然早就做好去c城的准备,然则直到了这一刻,车子启动,带着他驶离熟悉的庭院,熟悉的亲朋,才真切意识和感受到真正的分别。  “爷爷!”  知乐蓦然回头,半跪趴在椅背上,从车后玻璃拼命往后看,眼见爷爷与众人们挥着手,离的越来越远,知乐大叫一声。  外头自然听不见。  “爷爷!婶婶!叔叔!”  知乐慌忙而焦急的回头看了司机一眼,似乎想让司机停车,然而也就仅仅一瞬,又着急的趴回后窗,望向快要看不清的众人。  “他们听不见。知乐,坐好,前面要转弯了,小心摔到。”沈泰远温和的提醒。  车子转过一道弯,驶上主路,江家小院从视线中消失,再看不见。知乐仍旧趴在那里,不死心的回望。  过了片刻,知乐坐正身体,转而扒到窗户上,朝外看。路边的房屋,田野,草木等疾驰而过,如浮光掠影,让知乐意识到,这个熟悉的村庄也正在逐步离去。  别离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知乐扒在窗户,茫然而难过的看着窗外,呼吸急促,他一只手抓着裤边,潜意识中想抓住点什么,然而身边什么都没有,他侧着头,胡乱一抓,抓住了一只手,便紧紧握着。  那手动了动,似想挣开,知乐握紧,那手便静下来。  “知乐,如果想哭,可以哭,没关系。”沈泰远温声道:“你沈爷爷我年轻时第一次离家去国外,在机场还大哭了一场呢。”  知乐紧抿双唇,睫毛轻颤,眼眶发红,眼中有泪,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男人流血,不流泪。”他哽咽着说。  司机老刘噗嗤笑了,忙道:“对不起……突然想到一个笑话……”  沈泰远也忍不住笑,呵呵道:“知乐说得对,男孩子流血不流泪。知乐莫难过,以后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嗯。”知乐吸了吸鼻子,仍旧有些难过,望着窗外。  沈程侧首,望向知乐,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知乐无暇的侧颜,颤动的睫毛,这几天总是笑嘻嘻的人,此刻脸上笑容褪尽,唯有不舍,茫然,和对家乡亲人的依恋。  “你的包。”  沈程扬眉,出声道。他的膝盖上放着知乐的双肩包。  “哦。”知乐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头拿自己的包,这才发现,居然握着沈程的手,准确的说,是单方面抓握。沈程手心自然摊开,既没有回握,也没有抽开。  “……对不起。”知乐忙松开,拿过背包,放到一旁,又说:“谢谢。”  沈程望了他一眼,移开目光,转而也望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光芒万丈,洒向连绵起伏的山峦与蜿蜒流淌的河流,整个天地明媚灿烂。  黑色私家车以平稳的速度在山间穿梭,渐行渐远,九鹿村已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则是逐渐陌生的风景与城市。  “马上到县城,过桥了。知乐可以拍张照片,发给你爷爷,让他知道我们到哪里了。”沈泰远说。  “好。”  这个提议成功吸引住知乐的注意力,他马上拿出手机,认真对准窗外。  县城他还是相对熟悉的,爷爷闲暇时会带他出来逛街,他最喜欢的便是县城里的标志性横跨长江两岸的大桥。  天气好的时候,不坐车,跟爷爷两人从桥这头漫步到桥那头,和风煦煦,阳光温柔,桥面下的江水波光粼粼,大小船只穿梭而过,那是非常快乐的时光。  知乐拍了好几张,挑选出几张满意的,传送给爷爷,很快便收到江善原的回复,江善原夸他拍的好看,并让他到沈家后,也拍些漂亮的照片发给他。  知乐便高兴的答应下来,如此一来,离别的情绪被冲淡,知乐终于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他尚是第一次出远门,车子很快出得县城,驶上高速公路,从这里开始,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而新奇的。  知乐便靠在窗前,盯着外头看,双眼明亮。“哇,这里也有牛。”  他惊喜的回头,跟沈程说。  沈程正襟危坐,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昨晚睡的不算太好。  知乐见沈程闭着眼,便不再说话,兀自一人观赏窗外风景事物。  “看累了就睡会儿。到c城后更好看。”沈泰远从前排嘱咐道。  “好的,沈爷爷。”  一个多小时后,知乐打了个哈欠,眼神困倦。  高速路上车速快,景象千篇一律,着实没什么好看的,知乐犯了困,端正坐好,片刻后,眼睛闭起,开始不可抗拒的瞌睡起来。  车内流淌着轻快而平缓的音乐,仿佛一支催眠曲。  知乐眼皮沉重,慢慢合上,他起先坐的笔直,逐渐不受控制,身体朝一侧倾斜,挨近沈程,头部则跟着一歪,靠在了沈程肩上。  沈程:……  沈程脸色不大好看,昨晚他睡的不太好,老毛病犯了,而今天面对沈泰远,对方总一副笑眯眯仿佛胜利者的姿态,更使人不爽。  沈程侧首,望向瞌睡的知乐,他倒睡的香。  甚至还在他肩上蹭了蹭,往肩窝处靠靠,找到更舒服的姿势。  沈程冷酷无情的抬手,食指中指并起,抵住知乐黑色柔软的头部,毫不留情的推开。  知乐睡梦中毫无设防,猝不及防,尽管沈程力道尚不算强劲,却软软一倒,朝窗边倒去,头撞上车窗,砰的一声。  知乐蓦然醒来,摸着额头,有一瞬间的茫然。  呆了一忽儿,知乐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侧首,看向沈程,沈程抱臂,面无表情的与知乐四目相对,做好知乐责问的准备,如此正好,干脆将他气哭,闹着回家最好。正好掉头,将人送回去,一了百了。 第13章 沈泰远蓦然大笑起来。  沈程眉头情不自禁的微微一跳,眯眼,审视知乐纯真无辜的笑容,半晌,漠然道:“到时候别哭。”  无论如何,此事便这么定下来。  午后,老管家陪同沈泰远在房中最后检查和整理这趟出门要带的东西。  沈泰远忽然叹了口气。  老管家服务沈家多年,对沈家一家老少脾性也多少了解,看看沈泰远,便说:“要不我还是留下来,或者叫四姐去小沈那边照看着?”四姐是家中的老佣人了。  沈泰远沉吟片刻,却否决了这个提议。  “算了,这终究也不是办法。”  老管家:“知乐是个不错的孩子。”  “这些年老江辛苦了,知乐也一定辛苦。”沈泰远由衷对自己那位老友感到钦佩,深知知乐所表现出来常人眼中看起来正常的一切,没有多年刻意持续的教导与训练,又岂能达到,这背后的艰辛唯有他们二人才真正知道。  老管家:“您担心小沈对知乐不好吗?”  沈泰远道:“他既然将人带回来,想必也做好了要跟知乐同住的打算。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倒不至于在吃穿用度这些事上苛待知乐。我只是担心他故意犟着,不愿接纳知乐,冷落知乐,让知乐受委屈。”  老管家笑道:“恕我直言,小沈就算真有这种想法,也不能怪他。”  “说句不好听的,以小沈的条件,什么样的人找不到?”老管家继续道:“您却不声不响,不顾他意愿,给他找了这么个人——知乐虽然好,但按任何正常人的想法,只怕都难以接受。说实话,小沈愿意将人带回来,已经大大出乎意料。而至于您所担心的,相信小沈自有分寸,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  “再者,即便普通正常人之间,两个人在一起,也要经历些磨合,更何况知乐这种情况。而知乐这种情况,不管和谁,想必都是不容易的。两个人都不容易。”  沈泰远点点头:“你说的对,这件事我的确理亏,对沈程来说,是不公平。所以接下来的事,我不能再干涉,也干涉不了。你们也不必留下了,要真插手,沈程那小子说不定还真撒手不管了。”  老管家笑道:“小沈面冷心善,知乐懂事乖巧,天长日久的,一定能相处好。说不定小沈就吃知乐那套,姻缘之事,上天注定,咱们也不必太操心。”  老管家还是很喜欢知乐的,老管家等人原本对沈泰远定的这门亲事心犯嘀咕,再怎么,沈程也是亲孙子,怎么能如此儿戏。未料见了知乐,却都颠覆了他们心中原本的想法,对知乐心生欢喜。不说别的,短短一天多时间,沈泰远笑的比从前几年都多,而沈程与沈泰远祖孙两也终于时隔多年,在沈宅坐到一起吃了顿饭。  沈泰远道:“是这么个理。缘分天定,但看他们造化吧。就算培养不出夫妻情,培养点兄弟情也是好的。知乐这辈子我们沈家无论怎样都会照顾好。”  当天傍晚,知乐跟随沈程回他的住处。  “沈爷爷跟爷爷,互相照顾,我跟沈程哥哥,也互相照顾。都好好的。”  知乐临走前,跟沈泰远告别,朝他说道。  沈泰远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他在医院照顾好爷爷,也要照顾好自己,而知乐也会跟沈程在沈家好好相处,生活,不要担心。  “好,我们都好好的。”  知乐挥挥手,恋恋不舍告别这刚熟悉起来的沈爷爷。  “哇,好漂亮,好大,好……”  沈程的住所又一次刷新了知乐的认知,不同于沈宅古色古香的老宅,沈程的别墅位于寸土寸金有名的富人区,独门独栋,白色大理石,圆形屋顶,典型的欧式风格,花圃中百花绽放,道上高大梧桐树林立,院中央一方喷泉反射着夕阳五彩缤纷的光芒,犹如一座城堡。  “……好豪华啊。”  知乐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恰当的形容词。  沈程迈步,进入院内,知乐背着包,紧紧跟在他后头,眼睛简直不够看。  “哥哥,你家这么,有钱的吗?”  知乐知道,在老家有人盖栋小楼,或在城里买个房,都是让人十分称羡的事,那都算是有钱人呢。之前也听人说过,沈家很有钱,知乐没有什么概念,眼下亲眼见到,才终于从他贫瘠的想象力中,略微有了点了实感。  这么大的房子,还有沈爷爷家的那个大宅子,得多少钱啊。  沈程人高腿长,大步走在前头,随口道:“怎么,不喜欢吗?”  知乐回答道:“喜欢的!”他当然知道,钱是很好的东西,怎么会不喜欢呢。  沈程余光里瞥知乐一眼,倒坦诚。  只听知乐接着道:“娶了个,有钱的媳妇,嘿嘿。”  沈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平地里摔倒。第13章 失望  沈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平地里摔倒。  夕阳无限好,霞光万道,在这灿烂如火的云霞晚照中,沈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可不可以现在就将人送走?  原想着进入我的地盘,一切由我做主,定不让你好过的人,却还没真正进门便被来了个“下马威”,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沈程的脸色当即有些难看。  肇事者知乐却恍然不觉,沈程骤然停下,他猝不及防,差点撞在沈程背上,倒还眼明手快,伸手扶了沈程一把:“哥哥走路,当心啊。”  沈程冷冷看着知乐。  知乐无辜脸:“怎么啦?”  沈程那样子很想说点什么,然而知乐那句话槽点过多,反而一时不知该嘲讽他娶了个有钱媳妇的“得意”,还是该恼怒媳妇二字。  最终,沈程只冷冷瞥了他一眼,暂且放过他。  沈程不像沈泰远那般老式做派,家中安保等事宜自有物业等机构安排,没有固定老派管家之类,只聘用了几人打理日常起居,平日里住在园中附属楼里。  知道沈程不喜打扰,除非有事,一般不会出现。  今天得到提前通知,知道沈程要带知乐回来,因而都在正厅内候着。  “沈先生。”领头年纪稍长的叫刘姐,笑着招呼道:“这位就是小江先生吗?”  知乐见到陌生人,当下面露紧张,朝沈程身后一躲。  沈程点点头,没有多说,晚饭已在沈宅吃过,不用准备,只说道:“这段时间他会住在这里,你带他安排下房间。”  “好的。”刘姐应道,旋即朝知乐说道:“小江先生,请跟我来。”  知乐却没动,仍旧站在沈程身后。  沈程转头,看见知乐神色,顿了顿,说:“他们都是这家里的人,跟他们去。”  知乐双手抓着背包带,不动。  刘姐等人对知乐的事略微了解一点,却知之不详,一则这乃雇主家隐私,雇主不主动说起,不好相问,二则眼下也不能贸然开口哄劝,怕显得冒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拿捏态度,颇为为难。  “小江先生?”  沈程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人随之落座。知乐也跟过去,坐到沈程旁边。沈程站起来,去桌上取水喝,知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眼神始终戒备的逃避着刘姐等人。  沈程重新走回正厅,知乐随之跟上。  沈程一只手随意搭在腰上,一只手捏了捏眉心,转头看知乐。  知乐仍旧背着包,眼巴巴的瞅着他。  沈程只得摆摆手,示意刘姐等人先出去。  “你怎么了?”待刘姐等人离开,沈程问知乐:“怕他们?他们跟老宅那边的管家们一样,都是家里人,怕什么。”  知乐见人走了,明显松一口气,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里,有沈爷爷陪着。这里……不要,单独,和他们。”知乐低声道。  沈程略略琢磨,很快明白知乐言中之意。在沈宅时,虽然知乐也表现出对陌生人的紧张不安,但后来参观宅院和卧室等时,却因为有沈泰远陪着,因而能够接受。  “所以,你可以面对陌生人,前提必须有熟人陪同?”这大概也能够解释为何知乐当时能够轻易接受沈泰远和自己了。  知乐点点头。”  这一点上知乐就完全异于正常成年人,更像个孩童般。孩童面对陌生人,便总是充满不安,有亲人或认识的人陪伴在侧,则能有效减少这种焦灼与恐慌。  知乐看着沈程,仿佛也知道自己的不妥,面上现出愧疚,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沈程闻言一顿,深深看知乐一眼,眉目仍是淡淡的,片刻后,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不该你说对不起。”  沈程转身,“我知道了。跟我来。”  沈程亲自带着知乐四下观看。  人既然带回来了,便意味着至少在江善远治疗的这段期间内,沈家肩负着照顾知乐的责任。沈程虽然不会接受知乐,意图感情上切断纠葛,必要时用些手段,让对方死心,自己知难而退。但诚如沈泰远所料,倒不会在这些基本的生活日常上难为和亏待知乐。  吃穿住行,最起码都会让知乐舒舒服服的。  这个城堡似的家内部装修的低调而奢华,所有生活设施与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俱是最高品格。但事实上沈程入住不久,在家停留的时间也十分有限,很多东西只是寂寞的空置着。  沈程带着知乐,看过几间主要的影音室,游戏房,健身房之后,便带知乐上二楼,来到卧室。  “所有地方你都可以自由出入。想玩什么,用什么,都随意。不会使用的,叫刚刚那几个人,他们会教你。”  沈程一边走一边对知乐交待,“她们不是坏人。不要害怕与陌生人打交道。任何朋友,熟人,都是从陌生人开始的。”  这些话他原本不用说,不用管,这明显是江善远都没能帮知乐克服的问题,旁人三言两语又岂能管用?更何况,心理上的疏导本就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只是接下来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一一带他熟悉所有事物,是以多说两句,能不能起到作用则不得而知。  知乐背着包,手里拿着个刚从球室里带出来的台球,高高兴兴的跟在沈程后头,聆听对方的话。  “几间客卧都是新的,没人住过,自己选一间。”  “二楼不喜欢,三楼还有。”  沈程说,往旁边一让,做了个手势,让知乐走到前头,自行选择。  知乐的选择却很简单,他首先问:“你住哪里啊。”  沈程眉头挑了挑。  知乐说:“跟在沈爷爷家,一样,做你邻居,可以吗?”  沈程抱着臂膀,面无表情道:“我不需要邻居。”  知乐有点理不清这中间的逻辑,便只说着自己想说的:“这样,我想找哥哥的时候,就可以,很快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  “就,想见的时候,很快,就能见到嘛。”  沈程略一沉吟,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坚持,指了指自己卧室的方向。  知乐便高兴道:“那我住,对面那个。”  沈程便进房,略略打量一眼,因知道家中要来人,客房刻意打扫收拾过,床单被套俱是刚换下的,簇新干净。沈程当即又告知知乐洗漱间的位置,如何使用等等,虽不算事无巨细,却也细致周到。  知乐努力记住,随后在房中走来走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像巡查新地盘的小狗。 第15章 今天刚吃过饭,不适合再做剧烈运动。于是知乐便在院子里散步,顺带逛逛园子。  散完步,知乐回到房中,开始读书写字。  中午独自吃过饭,午睡一个小时,起来后呆呆坐着发了会儿呆,想起什么,便起来,跑到娱乐室里,鼓捣了许久,而后悻悻出来,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夜色降临。  知乐望望外面渐暗的天空,目光中露出期待,天黑了,沈程马上就要回来了。以前爷爷农闲的时候也曾到外面工作,便是这样,清晨出门,太阳落山后便会回家。  沈氏公司。  沈氏集团近年来业务拓展,其商业触手已伸展到诸多产业,覆盖范围极其庞大,为便于管理与发展,去年总部一分为二,城南与城北中心各立一栋楼,沈明与沈程各领其责,分管两部。  沈程回国后,入职城南部。  此际,二十八楼办公室,阳光透过透明的落地窗洒进来,铺满半个地板,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助理朱辉站在办公桌前,正在汇报相关工作。  “……这是策划部提交的最新方案。”  沈程接过,低头翻阅,眉头微拧,目光在文件上飞快浏览,不过短短几分钟,便给出反馈:“毫无可取之处,全部重新做。”  朱辉道:“这已是第三版,策划部整个部门连熬了半个月才……”结果却得到毫无可取之处的评价,朱辉不难想象策划部之后的悲惨反应。  “那就通知行政部,重新考核策划部总监业务能力,”沈程头也不抬,声音波澜不惊:“不行就换人。”  朱辉不敢再说。  沈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一身黑色简约西装,脊背自然笔直,桌面上一台电脑正运行着最新分析数据,沈程一边签阅文件,间或瞥一眼屏幕,一边听下属汇报,一心三用,却有条不紊,全无差错。  朱辉看着这位年轻的上司,再次心中涌起钦佩之情。  作为沈泰远之孙,又有其兄沈明“朱玉在前”,众人对沈程自然尤为关注。不同于沈明一直在国内,沈程这些年在国外十分低调,几乎没有爆出任何新闻来。  众人对他的了解,仅停留在英俊的外表和莫测的性子上。  朱辉来做助理前,也跟所有人一样,对沈程的商业能力持观望态度。然而短短一个月内,沈程便以出色的成绩交了份漂亮的答卷。  如今的时代,真金鲜少会被埋没,而一个人有没有真才实学,往往三言两语或一两件事便可鉴出真伪。沈程不像沈泰远那般儒雅,以和为贵,也不似沈明那般亲和,总是笑脸迎人,他雷厉风行,以身作则,严明高效,冷面无私,甚至不留情面,令人心惊胆战。  但同时又公平公正,任人唯才是用,虽不亲和,却不□□□□。  自他上任以来,整个城南部工作风气肃整,业绩激进,所有人对这位才二十出头年轻的掌权者真正又怕又敬。  如今商业圈中所有老一辈最羡慕之人便是沈泰远,有这么一对孙子,沈氏未来更加不可限量。而沈程一跃成为圈中新贵,比之当年沈明,更令人为之侧目。  出身好,长得好,还才能过人,这世上的确有这么些受上天偏爱之人啊。  “下一个。”  朱辉回神,接过沈程签好的文件,正要接着报备下一项事宜,却发现沈程的目光扫向桌角的手机。  这已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沈程不像沈明,是工作狂,但上班时间内,却非常专注,讲究效率,心无旁骛,从不会因其他事物分心。  今天却出现了反常。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朱辉迅速在脑中搜索一遍,公事上需要约见沈程的,多半都会先通过他这里,而私事上……近段时间的日程上,沈泰远北上陪同友人治病,暂无消息。  再更私人一点的……沈程才回国不久,倒是各种邀约不断,不过他现在正忙,早一概推掉,眼下这般着实让朱辉猜不透。  “沈总,可是有什么遗漏的重要电话?”  身为助理,朱辉尽职尽责,不放心的问道,怕工作上出了疏漏。  沈程短暂的分心片刻,想到早上自己朝刘姐已做过叮嘱,刘姐做事稳妥,应当没问题,而家中的安保也没问题,非常安全……听见朱辉问,便收回目光,示意无事,继续。  朱辉便接着道:“荟萃杂志的主编已约过您几次,希望能做一期关于您的个人专访。”  荟萃杂志乃当下颇具知名度的一家财经周刊。  “不是已经做过?”沈程回国之初便做过一期访谈,算是正式入场沈氏集团的一个宣告。  朱辉回答道:“这次是它旗下的娱乐新闻版,主要想就有关您的……婚事方面做相关报道。此事他们之前跟沈老先生提过,沈老先生的意思是,这种事无伤大雅,但看您的想法。”  沈程公开性向后,关于他的恋爱婚姻的热度不减反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老爷子给他定亲之事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圈子里已隐隐流传开。各路媒体更是蠢蠢欲动,只不过没得到许可,无人敢公开大肆报道。  沈程两道剑眉微微拧起。这门所谓的亲事从一开始沈泰远“以死相逼”,到带人回家,他始终处于被迫与被动状态,现在还要公布于众,世人皆知?这立刻激起了沈程心中的反感。  “不接。”沈程冷道:“通知下去,这件事没有我本人同意,不得有任何报道。”  朱辉忙应是。  沈程交待完,将手边的手机一拨,推远,连带着方才片刻的思绪也立刻烟消云散。管家里那人做什么,他如今所做已仁至义尽,其他的不必再管,住得惯便住,住不惯正好,到时他自己主动离开,岂不正合心意?  生活不是言情小说,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无脑爱。  接下来的一整天,沈程忙碌而专注,不再分心私事。  傍晚,华灯初上。  沈程起身,穿上外套,离开公司。作为公司最高负责人,只要愿意,每天自然有忙不完的工作。不过多年的国外生活,让他形成不爱加班的习惯。尤其在沈氏,他加班便意味着下属们也要跟着加班,于是他通常将剩下的工作带回家再继续做。  车子平稳行驶在主干道巨大的车流中。  沈程坐在后排,抬眼看向外面,黑色双眸沉静,略带倦色。这座一线城市,璀璨繁华,人流如织,步履匆匆,似乎所有人都在赶着回家。  车子一路驶进沈家别墅里头,外面大门无声无息合上,沈程从车上下来,像从前无数个时日一样,独自走向所居之处。  “哥哥!”  然而今天却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犹如一道天籁,从天而降,打破了这空荡荡寂静的家园。  沈程蓦然停下,抬眼望去。  庭院中已亮起灯,灯火通明,知乐站在门厅外,看见沈程,便马上跑过来,修长的双腿急急穿过花园,穿过小喷泉,来到沈程面前。  “哥哥,你回来啦!”知乐笑容满面,朝沈程说:“我等你好久。”第15章 偷看  庭院的灯光明亮而不刺目,带着种充满艺术美感的朦胧,知乐的笑容在灯光映衬下,仿佛泛着温暖的光泽。  事实上,无论白天与黑夜,他的笑容总是温暖的。  沈程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自觉眯一眯眼,心中蓦然升起中奇怪的感觉。  这座园子,自置办以来,沈程鲜少入住,直到这次归国,才作为常住居所,通常都是他一人来来去去,从前在国外也是,住在外面公寓,上学下学,上班下班,多半独来独往,形单影只,早已习惯。  这尚是第一次家中有人,等着他回来,向他飞奔而来。  这带给沈程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终于,回来了。”知乐笑道:“快点快点,去吃饭,我好饿。”  刘姐带着人正在摆餐具和晚饭,笑道:“沈先生可算回来了。小江先生非要等着沈先生一起吃晚饭,恐怕饿坏了。”  知乐看到她们便不说话了,只抿着唇,跟在沈程身边。  沈程示意知道了,布置好一切,刘姐等人便离开,沈程脱掉外套,解开领带,洗过手,坐到餐桌前。  知乐进屋后便跟在沈程身边,沈程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像条人形尾巴一样,吃饭时自发坐在离沈程最近的下首。  他大概真的饿坏了,等沈程开动后,便立刻抱着碗,大口大口吃起来。不过虽然急,却仍旧克制,没有狼吞虎咽,撒的到处都是。  “……好好吃。”  一碗饭填进肚中,知乐吁了口气,其实这个时间点也不算太晚,不过在家里时晚饭时间通常要早一点,是以才有些不习惯。一旦饥饿感缓解,便不再那么急躁。  “哥哥你吃鸡腿,好好吃。”  知乐说:“你早上,几点走的啊。”  知乐又说:“你上班,忙不忙啊。”  知乐继续说:“你每天,都这么晚,才能回来吗?”  知乐还想说,沈程抬眸,朝他看来。  沈程吃饭很安静,这倒不是恪守礼仪之类,而是除去应酬之外,他基本都独自用餐,餐桌上向来静默如斯。如此“热闹”的晚餐,实在稀少。  “你爷爷不是教你食不言?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沈程淡淡道,这是他这几日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知乐与人共进饮食时,通常都缄默不语,若要说话,一定会咽下口中食物,停下筷子方开口,想也知道,这必然经过教导。  “我,知道啊。”知乐有点心虚,说:“可是,我今天一天,都没怎么说话,也没跟哥哥说话……哥哥别,告诉爷爷。我注意的,没洒,东西出来。”  沈程手上一顿,没再说什么。  晚餐结束已是八点多,知乐急急忙忙往客厅走:“快点快点,电视剧开始了。”  他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如今智能电视机的操作方法都差不多,他喜欢看电视,在家里曾好好学过,熟练的跳到熟悉的频道,屏幕上正好播出他爱看的电视剧。  “哥哥,坐这里,一起看!”  知乐非常自觉的盘腿,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沈程过去。  “你慢慢看,我有事。”沈程却未坐下。  “啊?”知乐眼睛微微张大,他的眼型很好看,微圆。  “嗯。”沈程不知为何,解释了一句:“还有工作。”  “哦,”知乐想了想,明白了,“我知道,这叫加班!”  沈程不置可否。  “还要加班啊。”知乐望着沈程,若有所思,点点头,深沉道:“果然任何成功的,背后都是你看不见的,非凡的努力。”  沈程正在喝水,差点呛住,咳嗽了一声,眼中带了点好笑:“你说什么?”只因知乐一本正经说出这种“哲言,”那表情颇为好笑。  知乐非常认真,“我懂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还有,那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你在哪里学的?”沈程倒真有点意外了,知乐居然懂得联想,触类旁通,且能准确的背诵。  “书上啊。”知乐说,“……哥哥你,别打岔,让我背完,我,以前背了好久的。”  沈程扬扬眉。  于是知乐接着一板一眼,一字一句的背完了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长长的那一段。  中间错了几个字,沈程握着水杯,就那么站着,从头到尾听知乐背完了,没有指出那点错误。知乐眼神明亮,带着点笑,如果身高稍矮点,再换上校服,很像课堂上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第17章 第二天,知乐起的很早。他作息向来规律,这因这几日换了环境,兼路上奔波,方睡了两天懒觉。一旦适应,就又恢复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早上好,哥哥。”  沈程已洗漱穿戴完毕,坐在餐桌前,两人一起吃早餐。  “哥哥昨晚,没睡好吗?”  知乐打量沈程,指一指沈程的眼睛,沈程的眼角有点发红。  沈程眼角微微一抽,他昨晚加班,对,真正意义上的加班,加到快三点,再加上平日里本来就失眠的习惯,几乎一夜没怎么睡。他年轻,整体精神状态不受影响,面容并不见倦色,仍旧英俊整洁,唯有眼角留下一抹痕迹。  “熬夜不好,会秃头,还会,变丑!”知乐一本正经的说道:“早睡早起,才好的。”  “就像我一样!”知乐一脸自豪,神采奕奕的说。  沈程:……  “吃饭!”沈程带着命令的语气。  知乐乐呵呵的吃早餐。  今天换了中式早餐,是餐桌上最常见的豆浆油条系列,主食甜点水果太水化合物,营养均衡搭配。知乐吃的津津有味。  沈程通常早餐只喝点咖啡,几片面包,有知乐在,被他感染,也不由多吃了一些。  沈程的手机放在手边,他习惯性看一眼时间,还很宽裕,不急。  知乐看到手机,却蓦然想起一件事。  他好像还没沈程的联系方式呢。  知乐擦擦嘴唇和手心,掏出手机,认真点了一会儿,将手机举到沈程面前:“加个,微信吧。”  沈程略略一顿,抬起眼皮瞧知乐一眼,知乐则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沈程打开微信码。  一会儿后,手机传来提示音。  “不是可乐是知乐”请求添加好友。  沈程点击通过。  知乐的头像就是他自己的大头照,好像是随手一拍,刚洗过澡,顶着毛巾,露出濡湿的头发和半张脸,眼里带着笑。  沈程的头像与名字则都十分简约,只有一个沈字。  哥哥的网名,有点酷啊……  知乐认真的将沈程名字改成:媳妇儿。备注存好。  沈程吃好,清水漱过口,整理衣领衣袖,司机已在门外等候。  知乐察言观色,知道他一会儿就要出发去上班了,眼中顿时流露出一点不舍。  “哥哥,有件事,想和你说。”  沈程不急着走,仍坐在原位,手机上朱辉发来今日大概的工作日程,他低头浏览,口中道:“说。”  “以后你,去上班,出门的时候,可不可以,跟我说一声。”  沈程闻言,抬眸,看知乐,眉头微微一扬,没太明白。  “就,你出发的时候,跟我说,‘我去上班了’,这样子的。”知乐说,“你下班后,我接你,就对你说,‘回来啦。’这样子的。”  沈程:……  沈程的眼神透露出了他内心的腹诽,知乐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自己解释道:“电视上,都这样演啊。这是一种,嗯,礼貌,也是一种,嗯……”他煞有其事认真思索片刻,终于想到合适的词:“仪式,哈。”  沈程沉默。  这一时刻,听着知乐的描述,脑海中浮现出从前日剧中典型的生活场面:丈夫晨起上班,与妻子在门口彬彬有礼道别,丈夫说我上班去了,傍晚归来,妻子则在门口迎接,接过丈夫手中的包,说你回来啦。  沈程:…………  “以前我爷爷,也是的。出去的时候,都会跟我讲,我出门了,这样子的。哥哥,可以不?”  不可以。我不会配合你玩这一出。沈程心中非常坚定,却秉承绅士风格,没有直接残忍拒绝,只用无动于衷的眼神,表达了他的意思。  知乐:?什么意思?他怎么不说话。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正要再问,电话响。  “爷爷!”  知乐立刻抛开思绪,接到爷爷电话,分外开心。  江善原这两天要做各项检查,暂时没有和知乐多联系,提前告知过知乐,让他不要担心,等候他联系即可。  爷孙俩隔着千里,絮絮叨叨,互相向对方“汇报”这几日各自的情况。  沈程在一旁,只听得见知乐的声音。  “嗯,过得惯的!哥哥家吃的好,住的好,特别好!”知乐高高兴兴的说。  “……有好好睡觉,早,早睡早起的。”这里声音忽然低了几度,明显心虚。  知乐最关心的当然还是江善原的身体,但他对具体的细节不清楚,也不知如何问起,潜意识里,仿佛也不敢深问,于是问来问去,都是你好点了吗,做检查疼不疼之类的,倒是江善原主动告诉他做了哪些检查这些表面上无关痛痒的事宜。  两人聊了一会儿,江善原那边有事,便结束了通话。  知乐握着手机,因最后的话题终止在江善原的病情上,知乐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清亮的双眸中透出一抹忧心。  “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弱。”  沈程看看手表,起身。  “医院不是,好地方。”知乐微微皱眉,仿佛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生病,辛苦。爷爷,一定很疼。”  “爷爷老了,”知乐轻声说:“如果,能替爷爷疼,就好了。”  沈程系袖扣的手停住,望向知乐,知乐干净好看的眉眼轻蹙起,像阴云遮蔽日月,掩盖住昔日的灿烂光辉,覆盖上一层浓厚的愁绪。  “爷爷一定很疼,是吗,哥哥。”  知乐目光投向沈程,问道。  沈程站着,知乐坐着,微微仰头看着他,像个无助的小孩儿。  相对知乐,关于江善原的病情,沈程也并不算完全了解,但许多医学常识却要清楚些。江善原除却胃癌外,还有其他病症,比较棘手。大量检查必不可少,前期或许还好,到后面做手术,化疗等,痛苦是必然,免不了受罪。  然而既然江善原瞒着知乐这些,不想让他知道,沈程自然也不会告诉知乐。  知乐一直看着他,仍眼巴巴的想得到答案。  “还好,”最后,沈程说:“现在医学发达,你爷爷住的又是最好的医院,不会太疼。”  不知为何,知乐对沈程格外信任,听他这样说,当下松一口气,相信了沈程的说辞。  阳光从门外射进来,不能再耽搁,沈程穿上外套,迈步往外走。  知乐起身,跟随沈程直到门口。  “哥哥你走啦。”  沈程停下来,回眸望知乐,金色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地面上投射出两道修长的身影。  “嗯,我去上班了。”  知乐前一刻在餐桌上提出的请求,沈程并没有答应,而爷爷的电话也已分散知乐的注意力,他自己都忘记说过的话了。  然而沈程却鬼使神差的,说出来这么一句。第17章 十七  朱辉觉得沈程今天有点不对劲。作为首席助理,他对沈程的了解自然多过旁人,因而很快察觉到沈程的情绪不对,从早上来,眉宇间便微不可见的轻蹙,说生气算不上,却绝称不上愉快。  仿佛心中有所郁结,正为某事而不痛快。  这对沈程来说,极为罕见。他就是公司最高掌权者,无论从本身身份和能力来论,可谓说一不二,谁敢给他不痛快?  朱辉脑中仔细回想了下近来公司上下远近所有事宜,皆找不出任何纰漏。  “沈总,可是哪里有问题?”最后他出于谨慎,直接开口询问。  沈程对此的回答是:“我看起来像哪里有问题吗?”  这话更进一步显露出其主人内心不愉快的情绪,朱辉便识趣闭嘴。  沈程的心绪确实有一点糟糕,从早上鬼神使差讲出那句道别之语后,这糟糕的感觉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为什么会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理智明明是绝对拒绝的。  那种感觉又来了。明明那人看起来人畜无害,相比较而言,他才是猎场中的猎物,属于羸弱的一方,然而却充满微妙的危险性,仿佛随身带着陷阱,诱惑着本应是猎人的沈程一步步踏入。  沈程拧眉。  一定是那时说出想替爷爷疼,以及眼巴巴看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太可怜,所以自己才会心软。  心软是人类的天性。  沈程眉头微微展开。  仅此而已。沈程非常不喜欢这种无意识被“支配”的感觉。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更亲近了。  手机震动,有信息进来。  沈程正在开国外视讯会议,随手拿起看了一眼,随即丢到桌上。然而隔了一会儿,又震起来,嗡嗡嗡好几条,仿佛不得到回复便誓不罢休。  沈程面色沉静,右手放在桌面上轻轻叩击,末了,伸手一推,将手机推向一旁的朱辉。  朱辉领会,只当是商务上的信息,沈程忙碌的时候,朱辉常帮着过滤和回复此类信息,轻车熟路,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非常私人化的内容。  不是可乐是知乐:【我读完两页书了,休息一会儿。】  不是可乐是知乐:【哥哥你在干嘛。】  不是可乐是知乐:【上班忙不忙啊。】  哥哥?朱辉疑惑,沈程还有个弟弟?没听说过啊。鉴于太过私人,朱辉将手机重新递到沈程面前,示意他看内容,是否真的适合让他知道。沈程却只一瞥,继而食指轻叩一下,意思很明显,让他继续。  朱辉略略思索,低头回复。  沈:【你好,沈总在忙,暂时不便回复您的信息。】 第19章 第二天吃早餐时,知乐问沈程。他说好要陪沈程一起的,结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明明记得最后自己在沙发上坐着,早上却在卧室床上醒来。  那么晚,没有其他人,只有沈程。  “不是。”  沈程却面色平静的否认道。  “咦,那是谁?”知乐绞尽脑汁,露出思索的神情。  “你自己爬回去的。”沈程接着却丢下一个惊人的答案。  “爬?!”知乐惊了:“怎么,怎么爬?”  沈程穿雪白衬衫,头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手腕上简约款式的手表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十足十一副精英总裁模样,面不改色,一本正经朝知乐道:“手脚并用,四肢着地,像小狗那样,爬。”  知乐嘴巴张成o型。  “而且,爬了很久。”沈程慢悠悠补上一刀。  知乐犹如被雷电击中,震惊不已,不敢相信。  沈程姿态优雅切一块面包,嘴角微微翘起。  这件事给知乐造成了深深的震撼,这一整天都犹若在梦中,脑中不时浮现自己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蠕动的场景。呜呜呜呜呜天老爷,这么大的人,还在地上爬,好丑啊。  而直到晚上写日记时,知乐才醒悟过来一件事。  【昨晚在书房睡着了。自己爬回卧室的……  媳妇说,我像小狗那样爬……】  知乐停下笔,皱眉思索片刻,突然睁大眼睛。  【所以,媳妇一直看着我爬的!!!  都不帮我!  媳妇坏!  (眼泪眼泪眼泪)】第19章 十九  “哥哥再见。”  尽管沈程之后不再按要求说出那句道别之语,知乐仍然每天送他到门口,欣欣然目送沈程离家去上班。  沈程偶尔回头,看见知乐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晚上,一进园子,知乐便已等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过,高高兴兴跑过来:“哥哥你,回来啦。”  晚餐。交流。看电视。各自“工作”。  夜色深重,沈程从繁重的工作中抬头,起身,将沙发上熟睡的知乐抱起,姿势日益熟练,他抱着知乐,知乐靠在胸前,于睡梦后中被运回卧室。  翌日,两人一起吃早餐,知乐送沈程出门……  日子便这样一日日渐渐成型。  知乐偶尔会到门口,隔着一道围墙,或在门边张望几眼,目光流露出几许好奇。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固然充满吸引,但相对,也存在着屏障,更多是害怕与不安。比起外面,沈家这座城堡反而更安全。  一个人待在这样大的院落里,不孤单吗,不寂寞吗?  偶尔知乐也会感觉茫然与无聊,不知道干什么。这是他理解的孤单。但爷爷曾数次告诉他,其实每个人生来都是孤独的,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活在孤独里。常人如此,而知乐注定要比常人遭遇到更多更大的孤独,除非足够幸运,否则没有人会永远耐心陪着他。  “不要害怕。接纳它,就不会那么难以忍受了。”  知乐很小就开始习惯接纳这种感觉了:在所有同龄人都去上学的时候,在爷爷去工作的时候,在大家都在忙碌的时候……知乐便学会了一个人安静待在小小的家里,同自己玩耍。  况且,爷爷会回来。有这么一个期待和盼望,独自的时光也就没那么难过。  从前是爷爷,如今是沈程。  唯一有点难熬的是,在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刘姐等人尽职尽责,却基于知乐本身以及其他种种原因,不会时刻陪着,与之亲近交流。  知乐挺喜欢说话的,他生病前本就性格开朗,生病后江善原刻意引导,让他尽可能的多说话。语言具有巨大的力量,说话意味着思考,知乐努力思考,尽力表达,如今大概是天底下话最多的小傻子了。  沈程不在家,无人可说,好在沈程比爷爷精通网络,知乐可以通过电话和微信等方式随时跟沈程联系。  “快乐是自找的。快乐是自找的。”  哪怕是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所有事物都已熟悉到千篇一律,知乐也能从中找出不同的乐趣来,更遑论新鲜而宏大的沈家园子,简直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知乐这些天每天都能从花园中发现不同种类的花朵以及植物,有些他认识,有些则从未见过。  他将陌生的种类拍下来,到网上查询它们的名字——这是村里的伙伴们教给他的方法。  这个技巧知乐掌握的颇为熟练,但这次却遇到了一点困难。  “哥哥,我的电脑,好像坏了。”  知乐像往常一样打开那个软件,然而却一直无法上传图片,而且即将成功的时候,屏幕突然黑掉,他用伙伴们教的万能无敌大招——重启电脑,结果也不凑效,仍旧挂掉。  无奈之下,只得等沈程冲泡咖啡的工作间隙,抱着电脑,向沈程求助。  沈程一瞥,拿过来,随意摆弄几下,便找到原因。  “这电脑用多少年了?”  知乐认真数一数:“好多好多年。”  那是同龄人都去县城上学,他却只能待在家中时,爷爷买来送给他的。知乐是当年村里少数能够拥有电脑和手机的孩子,可羡煞无数人。知乐十分爱惜它们,用的很珍惜。  然而毕竟这么多年了。  沈程再看看知乐的手机,应是这几年换过的,但也就比电脑稍强一些。  “坏掉了吗?”知乐紧张道。  “嗯。”沈程简单答道。  “可以,修吗?”  沈程没有多解释,随口道:“明天试试。”  “哦。”知乐略略松口气,理解为还是可以修理好的,旋即又有点迟疑,说:“不能,今天修吗?”  沈程看他一眼:“急用?”  “要看,一朵花,”知乐似有点纠结:“书上说,今日事,今日毕,就是,今天的事,今天要做完。但,哥哥忙,明天,明天也可以的。”  沈程用自己的电脑帮知乐解决了问题,知乐这才放下心来。  知乐以为的修理是沈程会在第二天把电脑带出去,找维修店修理,然后下班时再带回来,结果他的“传统”思维模式却出错了。  第二天中午,知乐睡过午觉醒来,沈程打来电话。  这还是沈程第一次主动来电,知乐十分高兴,然而沈程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他不安起来。  “预计半个小时后,会有人送电脑上门。”沈程说。  知乐第一反应是电脑修好了,接着才反应过来,即将有陌生人进入家中,顿时笑容散去。  “他叫朱辉,是我的助理,你们手机中聊过天。”沈程继续道:“刘姐会带他进来。”顿了顿:“不要怕。”  知乐这些日子仍旧时不时发信息给沈程,那头仍旧是朱辉回复,沈程大致看过聊天内容,知道他们彼此二人都互通过姓名,算是认识,这也是为何会派朱辉过来的原因。  “哦。”知乐低低应道。  沈程那边静了一会儿,之后说:“他到后你打电话给我。”  知乐答应下来。  很准时,半个小时后,朱辉登门,手中提着几个礼品盒。  “小江先生,沈总派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刘姐在门口先招呼一声,随即领着人走进厅内。  知乐人在二楼,闻声探头往下看,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先拨沈程微信。沈程本意是让他打电话,知乐却习惯性拨打了通话视频。  那边很快接通。  “哥哥,人,来了。”  “嗯。”沈程说,“去见他。”  知乐便拿着手机,保持与沈程的通话,下楼,与朱辉见面。  朱辉微笑看向知乐,正要说话,知乐手中的手机却响起熟悉的声音:“这是朱辉。”略一停顿:“朱辉,这是知乐。”  朱辉明白过来,这是沈程在介绍他们认识,这样的介绍倒真颇为奇特。然而显而易见,对面前的这位少年来说,却有着神奇效果——他刚刚下楼时整个人显露出来的那种紧张与戒备顷刻间消散许多。  “朱辉。”沈程接着叫了他的名字。  朱辉忙道:“沈总。”  “下午不急,不用赶回公司,”沈程在那头说:“好好教他。麻烦你。”  朱辉忙道好的哪里哪里。  这已是沈程今天第二次对朱辉说出“麻烦你”。中午得知他要外出办事时,沈程问过他具体行程后,略一沉吟,对他说:“有件私事,需要麻烦你。”  身为沈程助理,为其处理部分私人事宜也属他职责范围内,但迄今为止,沈程还从未动用过这部分权利。  而今天终于提出,倒确实为一件私事,除了买相关东西外——  “你顺便教教他使用方法。”  朱辉马上明白这是送给谁,当即意外的扬扬眉,略感疑惑,晚上沈程顺道买回去岂不一样,却特地让他现在送上门?再想想也就懂了,那位一个人在家,早点送去大概就可以早点用。  朱辉看看时间,没记错的话,两分钟后有个重要的高层会议即将开始,沈程却在这时候抽空打了电话过来,为二人,不,其实是为知乐做介绍。  视频中的沈程仍在总裁办公室,西装革履,左耳戴着一只蓝牙耳机,抬头看镜头,年轻英俊的面孔几乎无可挑剔,神态看着仍是一贯的淡定从容,公事公办。  想起那天沈程拒绝媒体访谈,以及平日里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朱辉不禁摇摇头,看起来仿佛抵触和不喜,实际上却又这般关怀和体贴。  现在的年轻人。  啧啧。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沈程与知乐的通话仍在继续,沈程最后说:“他可以信任。”  知乐温顺的点头。 第21章 沈程看着知乐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订婚,结婚,都不会有。听明白了吗,江知乐。”  知乐在沈程灼灼的目光下,茫茫然点头。  “很好。”  最后以沈程说出这样两个字而结束这场对话。  知乐显然受到了一定的冲击,晚饭时不停看沈程,似还有话想问,但看沈程脸色不大好,便识趣的没再张口。  第一次,两人的餐桌上这么安静。  【媳妇说,是因为沈爷爷和爷爷,他才带我回来的。  他从来没同意过这件事。  以后,也不可能和我订婚,结婚。】  灯光下,知乐咬着笔头,反复思虑了许久,终于慢慢的将白日里那场对话的内容消化掉。  知乐黑亮双眸看向窗外,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会这样呢?到时候要怎么跟爷爷交待呢?爷爷肯定又要担心了。可是,这事也不能怪哥哥,任何人被强迫去做不愿意的事,都不会喜欢的。  知乐觉得有点失落,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哥哥的。  【要是,我不傻,就好了。】  知乐写完这行字,叹了口气。  月亮从窗口爬上半空,一阵风吹来,将发呆的知乐吹醒神,他看看窗外,意识到一天即将结束,便打起精神,换了粉色日记本,回忆今天的美好。  【媳妇……】  知乐想了想,划掉媳妇两个字。  【哥哥今天给我买了新电脑,新手机,还有平板。  还请人教我使用。  哥哥是很好的。  (心心心心心心心)】  知乐合上日记本,再看看桌上簇新的三件套,心情好了点,笑起来。  这些天知乐通常写完日记,便上楼陪沈程加班,已渐成习惯。这晚他忙完,仍旧来到书房门外。  “哥哥,我,陪你吗?”  知乐这次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先朝里问道。  书房里一如既往,沈程坐在书桌后,电脑屏幕闪烁着清冷的光芒,沈程似在出神,听到知乐声音,便抬眸,看向门口。  知乐手插在卡比丘肚子里,有点局促不安,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般,眼中带着揣测。  “不用。你早些睡。”沈程说。  “哦。”知乐答道,笑一笑:“那,哥哥也,早点睡,晚安。”  知乐转身,低着头走了。  知乐不太记仇,然而却多少会看脸色,爷爷也曾教过他,如果明确别人真的不喜欢你,就不要再上赶着,惹人厌烦。  于是从这一日开始,知乐便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  吃饭仍然一起吃,却不再那么多话。仍然送沈程出门,却不再笑容灿烂的嘱咐“哥哥慢走,哥哥再见,”晚上也不再跟沈程絮叨一天的大小琐碎,更不再陪沈程加班。那张沙发重新成为书房中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很好。  对此,沈程面无表情,冷眼旁观。这才是对的,从一开始就应该这样,让知乐明白他真正的处境,自己知难而退,这才是正确的发展方向,才是他的初衷。这些日子偏离了轨道,如今回到正轨,非常好。  非常好。  非常好。  是的,非常好。第22章 二十二  “沈总?沈总?!”  朱辉连唤两声,沈程回过神,语气低沉:“什么事?”  另一名助理慌忙递上需急签的文件,沈程低头,快速签过,助理收回,一刻也不敢多留,迅疾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总裁办公室。  “朱特助,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出了办公室,小助理拍拍心口,朝朱辉打听:“谁惹沈总不高兴了?好吓人啊。”  朱辉也是一头雾水。这两天不知为何,沈程偶尔会出神,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心情明显不怎么好。  以沈程的身份和个性,自然不需要隐藏和过于克制情绪,他向来也是个不留情面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公司领导层短短时间内都领教过他的毒舌,但同时,他也不会无故发脾气,那些传言中的公子哥儿的不羁做派并没有带入到工作中。总体来说,沈程不是个具有亲和力的上司,却也不算难伺候。  这样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还是第一次。  朱辉习惯性第一时间马上思索最近的工作事项,结论是,所有项目都进展顺利,按照计划推进,最多一年半载,c城的商业精英排行榜定会发生新的变动,继沈明之后,将出炉另一商界新贵。  那么眼下是为何?  朱辉一时也摸不清,只得嘱咐:“最近做事都加倍认真些。”  朱辉自己也加倍小心,然而还是不小心触犯到了逆鳞。  这天下午,沈程正开一个小型跨国视讯会议,朱辉和几位高级管理层陪同在侧旁听,朱辉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来了信息。  特别重要的事情自有外面的助理先一步过滤再接过来,一般的电话和信息朱辉都设置了免打扰,以免干扰会议的进行。  这些日子只有一个特例,那就是知乐。  知乐的信息无论何时发来,朱辉只要手头无事,都会第一时间回复,这一点还是沈程给养成的习惯,缘因每次知乐信息一来,沈程就会丢给朱辉让他马上回复。  只不过之前都是通过沈程的手机,现在朱辉加过知乐好友,知乐就直接与他联系了。  朱辉侧身,将屏幕朝向沈程,示意是知乐,接着便低头回信。  沈程似随意看了一眼自己手边安静的手机,再抬眸,目光沉沉看向朱辉的手机。  朱辉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人,低头专注回复知乐,知乐使用新电脑碰到了点问题,正虚心请教。待终于解决完问题后,朱辉抬头,赫然发现整个办公室气压蓦然有些不对,首位上的沈程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发生什么了?  几位高管面面相觑,显然也云里雾里。  却见沈程向朱辉投来一瞥,盯了他手机一眼,朱辉心中一沉,如果没看错,沈程那目光十分不满,虽只短短一瞬,却极为分明。  朱辉一个激灵,忙收起手机。  会议结束,高管们起身陆续离开,朱辉留在最后,正要离开,手机忽又嗡嗡响起。  朱辉心有余悸,决定出去后再看,却不料沈程敲敲桌面,朝他发问:“谁?”  朱辉看看屏幕,答:“还是小江先生。”  沈程两指在桌面上轻敲,呵了一声。  朱辉:……  朱辉一时揣测不出这声“呵”是为何意。  沈程靠在椅背后,似漫不经心:“刚你们聊了些什么。”  朱辉如实答了。知乐挺爱说话的,解决完电脑疑难问题后,还发来好几张图片,聊家常般,跟朱辉说了几句闲话。沈程问起,朱辉便事无巨细详细告知。  沈程听后,“呵。”  朱辉:……  沈程微微挑眉,“他现在说什么。”  朱辉划开屏幕,念道:“朱大哥,那个电脑,手机,和平板,多少钱买的啊。”  朱辉念完,沈程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房中顿时一静,朱辉机警抬眸,看向沈程,沈程正冷冷看着他。  朱辉感觉到了什么,连忙道:“……不是我问的,是小江先生问的。”  沈程那样子,脸色更不好看,却克制着,没有发作。  朱辉犹疑道:“要如实告诉小江先生吗?”  电脑手机等物虽都是走的沈程账上,却是朱辉经手购买和提的货,多少钱他自然一清二楚。若平日里知乐问价格,倒也正常,但眼下这个情况,朱辉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寻常,因而不敢自作主张。  沈程没说话。  朱辉等了等,“沈总?”  沈程:“呵。”  朱辉:……  连呵三声。几个简单的音节让朱辉内心万头草泥马呼啸着奔过,这到底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说!  其实这呵呵呵已然是结果,朱辉定定神,道:“我明白了。”旋即快速敲击信息:“抱歉,我不太清楚呢。”  晚上,沈家,餐桌上。  知乐吃掉两碗米饭,喝掉一碗汤,又吃过一块小甜点。虽然之前那场谈话让他有点小难过和忧虑,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无论什么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饭还是要一定好好吃。  “我吃饱了。”  知乐放下碗筷,对沈程说。  以往这种时候,通常沈程就要点点头,放他去看电视。今天沈程却坐在餐桌前,没有动。  沈程用纸巾慢慢擦拭手指,靠在椅背上,双眼盯着知乐。  这些天两人之间的正常交流还是一直有的,但知乐却少了以前那种沈程走哪儿跟哪儿,无话也要找话说的黏糊劲儿。  知乐感觉到了什么,问:“……怎么了啊?”  沈程不说话。  知乐挠挠头,不明所以:“那,我,去看电视了啊。”  知乐等了会儿,见沈程仍不发一言,便站起来,慢腾腾走向客厅,打开平板,自从有了平板后,知乐便舍弃了电视机,转而抱着平板窝在沙发上。平板让他忽然想起一事,旋即又几步跑回餐桌边。 第23章 明明已经明确陈述了自己的目的,明明决定不再管知乐,管他孤不孤独,无不无聊,不管他,才更能达到目的,况且本还打算安排人陪他,其他的何必再管。  然而沈程却无法心安理得。  此时的动摇比之前未说清楚前的动摇更让人烦躁。  沈程站了许久,最终深吐一口气,做了个决定。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他这般告诉自己,看在沈泰远的面子上。  第二日,早餐桌上,知乐双眼蓦然睁大,惊讶道:“什么?什么?哥哥你,再说一遍。”  “你要带我,去上班?”第24章 倒v开始  几分钟前,在知乐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沈程开口,丢出一个意外的消息,对知乐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让他非常惊讶。  “嗯,跟我去上班。”面对知乐瞪圆的双眼,沈程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去外面,哥哥上班的地方……公司?”知乐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沈程点点头。  这实在太意外了,知乐的大脑不太够用了:“可,可以吗?为,为什么啊。”  “你不是想去外面玩?”沈程本来带着稍许不自在开了这个口,眼下见知乐高兴的模样,随之眼中也含了抹笑意,说:“公司也算外面。”  知乐显而易见的开心,嘴上却说:“也,没那么想出去玩啦。”  沈程:“哦?那就别去了。”  知乐马上道:“去!去的!”  知乐急的站起来,饭也顾不上吃了,沈程预料到他就会这样,所以才选择快吃完时说出这个建议。  果不其然。  “那,我去换衣服。”知乐急急忙忙擦过嘴:“我穿什么啊,”他看沈程,沈程上班时虽然不是每天都整套西装革履,却都是比较正式的工作装,知乐想着,很为难。怎么办,他没有那种衣服,也没有皮鞋,白衬衫也没有……他平常的衣服多以居家日常为主,衬衫倒是有,但平常不大穿,这次就没有带过来。  哪想到现在会用,可把他急坏了。  哥哥怎么不早点说呢,现在买也来不及。  沈程慢条斯理吃完盘中最后的食物,看着着急的知乐,“不用换,身上的就行。”  今天知乐穿了件天蓝色带帽卫衣,怀旧牛仔裤,黑色板鞋,跑步后刚洗过澡,头发蓬松,十足校园中青涩的学生。  知乐扯扯衣摆,低头看看,这样真的可以吗?  沈程淡淡道:“你是去玩,不是做总裁。”  “哦。”这句话成功的让知乐放弃了对服装的纠结,他并没有想去做总裁。  穿什么解决了,接下来便是带什么。知乐自己跑去楼上收拾了背包,临上车前又仔细检查一遍:手机,充电器,纸巾,一个笔记本,一只笔,一包巧克力和饼干,一瓶矿泉水,还有口香糖,钱包,身份证,一些现金,以及一个特制的上面写着知乐个人简介和联系人电话号码的卡片。  他很认真的反复确认两遍,最后拉上拉链,背好。  “谁教你的?”  沈程在一旁看着,出声问道。  “爷爷。”知乐回答:“爷爷说,出门必须带上这些东西。”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难的的是知乐遵守的很好,看得出来已相当的熟练了。实际上去公司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沈程最后也没说什么,仍让知乐背上包。  泰远大厦立体式的玻璃外墙仿如好莱坞科幻片中的场景,巍然屹立在城南市中心区,俨然已成为新的地标。  车子一路直驱入大厦地下车库,沈程与知乐下车,进入电梯,直达沈氏集团所在楼层。沈氏集团总共占了大厦三层,沈程带着知乐直接上总裁办公室。  知乐亦步亦趋跟着沈程,这算是他来c城后第一次外出,好奇与紧张兼具。他很想拉着沈程手臂或衣袖,却知道出门在外不能做出这种小孩子举动,于是双手抓着背包带,尽力靠近沈程一些。  沈程余光中注意到几乎快贴着自己的知乐,尽管知乐已经克制,但这样的画面在外人看来仍显得有几分奇怪,沈程却没说什么,也没拉开距离。  知乐的到来首先在总裁管理楼层造成动荡。  “沈总早……嗯?”  职员们例行打招呼,继而注意到知乐,俱是一愣。  沈程颔首,“早。”  这一层工位相对没那么紧凑,但也有几十名员工,知乐一路所见都是陌生面孔,十分紧张,不敢乱看,目不斜视跟在沈程身后,来到一扇办公室门前。  “沈总早。小江先生?”朱辉从一旁的个人办公室出来,认出知乐,也大感意外,忙迎上去。  “朱辉哥!”知乐总算碰到个认识的了,登时绽开笑容。  “小江先生还记得我。”两人虽然已社交平台上来往过数次,但才第二次见面,知乐倒还能马上认出朱辉。  “记得的。”知乐说。  沈程推开门,侧身,一手绕过知乐肩膀,搭在知乐肩上,将人推进办公室,“先进去。”随之跟着入内。  职员们纷纷抻着脖子张望。  朱辉打个手势,示意不要喧哗,等会儿再说,又对每天早上准备茶水的助理摆摆手,表示自己进去,亲自招待。  这一举动更让职员们好奇心爆棚。  这人什么来头?居然特助亲自上阵招待?早上跟沈程一同来的?从哪里来的?工作这么久,还从没见沈程这般带人来过。  知乐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尚无察觉。房门关上,他松一口气。一下子面对那么多陌生人,实在有点恐怖。好在不是在街上,室内环境让他至少安心一点,不到害怕的程度。  “小江先生怎么忽然来了?”朱辉与知乐也算熟人,寒暄道。  “哥哥,带我来玩。”知乐如实答道,又说:“我叫知乐。”  “好的,知乐。”朱辉看一眼沈程,笑道:“知乐要喝点什么?”  沈程指指知乐的肩膀,示意他放下背包,对朱辉道:“现在不用,待会儿准备些果茶和点心。”  知乐取下背包,四下看看,沈程说:“随便放。上午都很忙,你自己玩,累了里面有休息室。”  沈程指指套间卧室的方向,又说:“就跟家里一样,随意。”  知乐点点头,便把背包放在沙发上。  沈程交代完毕,走到办公桌后,开始办公。朱辉则出去准备茶水点心。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在里面几乎听不到外头的声音。  知乐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双手规矩放在膝盖上,黑亮的眼珠转来转去。他所坐的区域算是个小型会客区,沈程偶尔会在这里接待来客,或与部门高层开小会,与沈程的办公区相距甚远。  占地上百米的办公室宽阔敞亮,一整面巨大的玻璃墙外是湛蓝的天空,阳光与白云尽在眼前。  知乐看看几米之外的沈程,动了动:“哥哥,我可以,看看房间吗?”  “随便。”沈程说。  得到允许的知乐这方站起来,像只小狗好奇的参观新领域。  “好大好大啊。”  知乐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发出低声的惊叹。这比知乐以前看过的,包括在电视上看过的任何一间办公室都要大,除去外面的办公功能区外,里面套房里还设有独立卫生间,洗浴间和衣帽间,一应俱全,简直给知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办公室还可以,这样啊。”知乐喃喃道:“比二狗哥哥的办公室,好好多。”  他声音不高,熟料沈程却听见了,“还去过谁的办公室。”  知乐见沈程开口,便走过去,回答道:“二狗哥哥,他在工厂里,做组长,有自己的办公室,很厉害的。”  沈程挑挑眉。在这样一间无比现代化的空间里,听到二狗这样的名字,相当具有对比感。  “不过,还是哥哥的,最厉害。”  知乐站在桌前,眼中充满好奇,看沈程的手指在两台电脑上熟练的切换,忽然按了哪里,宽大的办公桌上竟忽然冒出一个蓝色电子屏幕,呈现出某个立体建筑模型。  “哇!”知乐第一次看到,简直惊呆了。  知乐情不自禁靠近,伸出手,似想要触碰,意识到不对,又赶紧放下,双眼发亮,看看沈程,又看看那投影。  “可以碰。”沈程说。  知乐小心翼翼伸出手,碰到画面,手掌从画面中穿出,知乐顿时笑起来。  “呵呵。“知乐笑道:“像电影中的,那种。”  知道的还不少。  沈程不予置评。  知乐最后伸出手,摸摸沈程的电脑显示器,眼神小心而热切。  沈程抬眸看了他一眼。第25章 二十五  知乐最后伸出手,摸摸沈程的电脑显示器,眼神小心而热切。  沈程抬眸看了他一眼。  朱辉送进来茶水和点心,放在桌上,知乐参观完整个办公室,好奇心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便坐到沙发上,从背包中取出手机和笔记本,开始读书——  这已是他生活中固有的习惯,就跟早上刷牙,一日三餐一样,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进行,哪怕只读几行字。出门为了方便他通常阅读电子书籍。  会客桌是大案几,比较矮,知乐坐着不得劲,很快便换了舒服的姿势——像在家中一样,坐到地毯上,曲腿,靠着沙发。  沈程很忙,办公室中不时有人出入。  敲门声响起,有人进来,知乐马上抬头,眼中带着些许紧张,注视着来人,直到他们交流完工作,离开,他才略松口气。下一个人进来,他又再度紧张起来。  进来的职员们自然看见知乐,不好贸然招呼,通常礼貌的笑笑。  “不用在意他们,做你自己的事。”  沈程对职员们暗藏的打探目光视若无物,或者说全无在意,见知乐不自在,这样对他说道。  知乐点点头,然而下一个人进来,他仍会不由自主紧绷。  沈程看看他,待来人离开后,便叫来朱辉:“今天需要签发的所有文件,统一交给你送进来,其他人暂不要入内。” 第25章 那是个与沈程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人,平头短发,侧面剃了三道斜杠,露出青色的头皮,浓眉大眼,衣着休闲,嘴角勾起,挂着抹笑容。第27章 二十七  知乐不其然看到陌生人,马上朝沈程身后躲了躲。  “嗨,你好。”年轻男人却很自来熟,站起来笑呵呵打招呼:”我是沈程的朋友,秦越。你是知乐吧,初次见面,你好。”  “我朋友。”沈程拍拍知乐胳膊,安抚道:“别怕。”  “哇哦,这是哪里走出来的美少年?”秦越发出夸张的赞叹声:“简直像个天使。怪不得沈程一直瞒着,不带你见人,原来如此。”  沈程对知乐说:“不用理他。”  秦沈两家算是世交,秦越与沈程同龄,从小认识,一路同校,直到沈程后来出国留学,也没断了来往,算沈程国内为数不多的朋友。  自从知道沈程将人带回沈家后,早想见见这相亲对象,今天得到消息后,马上一路狂飙,赶来沈氏。  “嘿,别听他的,我可是好人。”秦越笑眯眯对知乐挥挥手:“知乐你好。”  知乐在沈程身侧,略不自在,却礼貌的回应:“你好。”  秦越指指桌上:“我顺路带了许记的招牌点心。”  桌上果然放着只精致的小盒子。  沈程问知乐:“吃吗?”  知乐摇摇头:“现在,不饿。”继而对秦越礼貌道:“谢谢。”  秦越笑道不客气。  沈程说:“等会儿饿了再吃,”言毕,又对秦越道:“你可以走了。”  秦越:“哇哦!我才来多会儿,再说你回来后,这都多久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一面,就赶我走,沈总不要太冷酷。”  见沈程是假,好不容易见到知乐,还没怎么说话呢,岂会轻易离开。  正要再说,敲门声响起。  朱辉走进来,见到秦越略有意外,打过招呼后,看看知乐,向沈程请示,沈程嗯一声,让他直说。  朱辉办事效率相当高,刚刚那四人的事已马上通报到各部门经理,“他们四人已做检讨,经理保留他们本年度考核升职加薪机会。”  这种事可大可小,但被当事人双方当场听见,且其中一方为公司最高层领导,无论如何,总该有个交待。  朱辉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太好把握尺度,说完后见沈程没有做声,脸色仍旧不好看,明显不太满意,赶紧跟上预备的第二套方案:并会将这私人调至分部,半年后同其他人一起重新进行人事考核,合格后再考虑调回。  这四人当初也是历经重重考验,好不容易加入总部,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相当于重头开始,对职场人来说,可谓一大重创。  沈程脸色稍缓。  朱辉轻吁一口气,这样的处罚决定,对他们四人来说已是庆幸,朱辉真只担心沈程不解气,失去理智,直接霸道总裁作风的开除了事,那就惨了。  这小江先生无论现在跟沈程究竟何种关系,在沈程那里的分量非常人能比,朱辉再次心中警醒,以后万万不可半分怠慢知乐。  朱辉又道:“他们想向小江先生当面道歉,现在和经理们等在外面。”  朱辉说完,就等候沈程决定,沈程却转向知乐,问他:“你要见吗?”  知乐自然听见朱辉的汇报,也大概听懂,只是有些部分还需要再消化一下,闻言便看看沈程,又看看朱辉。  沈程耐心等着,没有催促。  知乐想了想,摇摇头,意思是不见了,顿了顿,又道:“不用道歉,没关系的。哥哥,你别生气了。不好。”  沈程看一眼知乐,即便把那几人开除也无所谓,但这样一来,未免将会滋生更多关于知乐的流言,小惩为戒,已然足够。沈程默然片刻,便对朱辉点点头。朱辉领命而去。  房中还剩三人,沈程没管秦越,秦越识趣的当自己隐形人,拿了粒盘中的糖果,静悄悄的吃着。  “真没关系?”沈程打量知乐眉眼。  知乐点点头,啊了一声,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道:“我本来,就是傻子啊。”他说的极其自然,坦诚,显然对这一点早有认知,也许是他爷爷从小的教导,也许是听过太多次,才会有现在的不介意,不计较。  他没有心机,如何想便如何说,却不知听在寻常人耳中,则是另一番感觉。  房中一静。  秦越的目光在知乐脸上转了一圈,又转到沈程身上。  沈程面容仍旧平静,看着知乐,一时没有说话。  知乐却忽然想起什么,眼中带了点不安,说:“对不起啊,哥哥,好像我又,添麻烦了。”又说:“啊,不对,也不能喊哥哥。”  知乐摸摸鼻尖,不大好意思,觉得好像喊哥哥是挺傻的,便说:“以后我改。喊,喊沈程哥吧。”  沈程双眼微眯,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一抹不快。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目光一转,注意到另一人的存在,登时不客气丢过去一个冷峻的眼神。  秦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了,马上站起来,举起双手:“ok,我该走了,不打扰二位。”  “知乐,我开了家店,好吃好玩的都有,以后来找我玩啊。”  知乐看沈程,不知怎么回答。  “啊。哦。”知乐最后点点头,说:“谢谢,再见。”  秦越挥挥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潇洒的走了。  房中只剩知乐与沈程两个人了,就像上午一样,但气氛却跟上午明显不同,知乐后知后觉的察觉出沈程似乎有些不高兴。  两人仍站在小型会客区,沈程单手撑在腰间,另一手松了松衬衫领口。  “以后不要说对不起。”沈程说:“没说你添麻烦。”  这突然的话语让知乐似懂非懂。  沈程又说:“不要再说自己是傻子。”  知乐:“……可,我就是傻……”知乐看到沈程的眼神,直觉的吞咽下最后一个字眼,乖乖哦了一声。  沈程将水杯递给知乐。  知乐正好渴了,便接过喝了几口,沈程迈步走向办公桌,知乐便抱着水杯跟在他后头,走着走着忽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升职加薪,是指,要升级和加工资吗?”  沈程点点头。  “他们几个人,今年就不能,升级和加工资了吗。”  沈程坐到桌后,输入电脑指令,屏幕亮起,嗯了一声。  “……好惨哟。”知乐说。  沈程:……  倒还可怜起别人了。  “哎,工作,是很不容易的啊。”知乐无知无觉,兀自感叹着:“是吧,沈程哥。”  沈程抬眸,盯着知乐。  知乐:??  沈程:“叫我什么?”  知乐:“沈程哥啊。”他想了想,好像有点明白了,为难道:“可是,叫哥哥,会被说哎。”  沈程冷声:“管别人做什么。”  知乐揉揉鼻子,其实说他他是真不大在意的,但如果涉及到别人,便有点不好了,他认真思索,最后道:“以后,有人时,叫你哥,在家里时,还叫哥哥,好么?”  “哥。”知乐叫了一声。  沈程没有再坚持。  “你又要开始工作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沈程今天已经进度滞后,下午必须加快速度。  知乐便知趣的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又走回来,停在沈程桌前,咦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沈程。  沈程扬扬眉,不解其意。  “你刚刚,很生气,是吗?”知乐的神情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因为,别人说我傻,所以生气。”  沈程注视着电脑屏幕,似乎没打算理知乐。  “我明白了。”知乐恍然大悟般:“哥哥可以欺负我,别人,不可以欺负我。”  沈程闻言抬眸,注视知乐:“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上次啊,”知乐认真道:“你说,我不是你对象,还说不会喜欢我,以后也不可能嘛。”  沈程眯了眯,那样子仿佛无话可说,过了会儿,方道:“那算欺负?”  “嗯!”知乐重重点头。  沈程薄唇微抿,冷酷道:“难道不是事实?你现在也不是我对象。那些话,现在也不会变。”  “哦。”知乐却笑道:“没关系啦,我现在,一点也不生哥哥的气,也一点也不难过了。”  知乐弯起眼睛:“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我努力一下的嘛。”  知乐站着,沈程坐着,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窗外湛蓝的天空下,群鸟飞过,沈程有无数的反驳之言,可以兜头扑灭知乐盲目的乐观,让知乐收起那些“妄念”,最终,沈程说的却是:“傻的吗?”  知乐嘿嘿嘿:“我就是傻的啊。”  一个才让对方以后不要再说自己傻,一个刚答应对方不说了,此际却都马上触犯条例,然而这对话却充满平和与温馨。  沈程说:“我说你傻,你还笑?”  知乐:“嘿嘿嘿。”  沈程:“为什么不生气?”就像知乐听到那四人的谈论时,虽然他口中说不介意不计较,但当时他眼中的黯淡却是存在的。  知乐说:“因为我感到,哥哥说我傻,没有恶意。要是哥哥愿意,可以天天都喊我,傻子啊。就跟爷爷,一样。嘿嘿。”  沈程看着知乐,看了许久,知乐一直笑着,那笑容单纯,真实,不掺杂质,犹如窗外的阳光一样澄净明亮,沈程轻声道:“小傻子。”  “哎。”知乐高高兴兴答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周三晚上,周三见哦~ 第27章 知乐边走边侧头看,目光很快被湖对面工人们精湛的技术所吸引。  哇,原来那种圆圆的树,不是天生成,而是修剪出来的?原来剪草机是那样工作的……  知乐只顾着看那边,而忘记注意脚下的路,冷不丁前方传来一句:“嘿,小心。”  知乐猛的转头,相距几步的地方,出现两个男人,穿着统一的工装,显然也是修葺花园的工人,一个年纪较大,一个则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斜戴着顶遮阳帽。  说话的正是那年轻人。  知乐一回头,便与两人正面相对,年轻人看到知乐面孔,霎时一愣。  知乐则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跳,本能慌张的后退几步,惊慌的看着两人。  “嘿嘿看你没注意路,怕撞到了,才出声提醒。”中年人手中搬着架梯子,笑着对知乐说道:“被我们吓到了?”  知乐没有回答,再退一步,继而转身跑了。  中年人挠挠头,又摇摇头,咕哝道:“我们有这么吓人吗?啧啧,果然不太正常。”  “不正常?”年轻人耳朵尖,听到了。  中年人四下看看,低声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上头说的,说这里有点问题,”中年人空出的一只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让我们注意着点。啧啧,长的倒挺好,可惜了。不过好在生在有钱人家,衣食无忧的,就算那啥,也看着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  年轻人一直看着知乐跑走的方向,见知乐背影仓皇,差点摔了一跤,扬扬眉,现出一抹笑容。第30章 三十  “今天,家里来人了。”  晚饭时,知乐向沈程说起白天来的园丁们。这些事自然有人打理,沈程不太管,不过晚上回来时有注意到草坪被休整过。  “见过他们了?”沈程问。  知乐点点头。  沈程看他一眼,想了想,说:“虽然是陌生人,但都是长期合作的公司,不是坏人。”  这处别墅区寸土寸金,其安保和其他配套服务自然不会差,所雇佣的公司都经过严格甄选,员工们也都相应培训,至少都遵规守矩,靠谱专业。  沈程对家里的安全是放心的。  知乐哦了一声,点点头,他现在对沈程的信任更上一层楼,快赶上自家爷爷,因他跟爷爷一样,对他是坦诚的。  “有好几个呢。”知乐说。  “我差点撞到,其中两个人。”知乐想起迎面碰上的那两人,朝沈程讲述当时的情景:“……真的没,看见他们,吓好一跳。”  “然后呢。”沈程顺口接道。他本来吃饭速度很快,但知乐比较慢,两人一起就餐时,沈程会不知不觉慢下来。  “……然后,我就,转身走掉了。”知乐说道这里,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显出懊恼神色:“哎呀,这样,就不对了,他们……肯定,要背后,笑我傻了。”  沈程漫不经心道:“管别人说什么。”  从前江善原也总说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但更多则出于无奈,沈程的言语中则仿佛真的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带着笃定的力量,知乐有被感染到,马上解开了这小小烦恼,又笑起来。  沈程睨他一眼,过了会儿说:“如果真有人让你不高兴,可以让他们走。”  “很高兴的。”知乐说:“这么多人,好热闹啊。”  知乐开始给沈程讲白天他所看到的一切,工人们具体有几个,那轰隆隆的剪草机是如何神奇的工作,树木怎样被修建出各种形状……可惜后来他回到房中,透过窗户看的不完整。  沈程已经吃完了,一边看手机一边听知乐说话,这些事对他来说太过琐碎,并无兴趣,却没有表现出不耐。  “想看就去看。”沈程说:“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直接问他们。”  沈程不知道平常江善原是如何教知乐跟人打交道的,看知乐对这些园丁和他们的工作流露出兴趣,又是在家中,如果他愿意,跟人多接触接触,说说话,倒可以算作一个消遣。  “如果不愿意跟他们说话,也不用勉强,”最后沈程说:“你姑且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忌旁人。”  之后沈程没太在意这件事,而知乐又隔了一天才再次走出去,来到花园中。  工人们有条不紊地推进工作进度,相比上次,似乎又多了几个人,前后的花园和草坪,高大的树木,庭院中央的喷泉,原色的网球场……都分别有人进行维护修整。  知乐出现时,工人们自然注意到,不过大家都很忙,又见知乐似乎不太爱说话,便只对他笑笑或简单的打个招呼,继而便各忙各的去了。  如此一来,倒让知乐自在不少。  于是每天下午,知乐睡过午觉,便漫步庭院,远远观看,得到一种新的乐趣。遗憾的是,依旧不太敢与他们攀谈。  “嘿,你好。”  这一天,知乐目不转睛看一个工人爬上树顶,爬的老高,正担心他会不会掉下来时,身旁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知乐一惊,蓦然转头。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对着知乐笑。  知乐马上站起来,那男人动作却比知乐更快,立刻大步后退几步,拉开跟知乐的距离,并举起双手,“嘿嘿嘿,别怕,别跑,我不靠近你。”  这一举动让知乐暂停下逃开的念头,警惕而不安的看着年轻男人。  “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年轻男人仍举着双手,保持“安全”的姿势,“我也是工人,上次我们差点撞到,你还记得吗?”  男人将头顶的帽子换了个方向,反戴着,冲知乐眨眨眼。  知乐眉头一动,想起来了,正是前天他差点撞上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当时转身就跑,并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反戴的帽子却有印象。  “想起来了?”年轻男人笑道:“上次吓到你了吧,你跑的太快,都没机会跟你说声不好意思。我叫阿健,你叫什么名字?”  阿健朝前走了一步,知乐马上退后一步,阿健便停下了。  “我不是坏人,”阿健笑着说:“总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刚好路过,跟你打个招呼,别紧张。不打扰你,我也该去忙了,有机会再聊。”  阿健对知乐挥挥手,很快离开了。  知乐松了一口气,到底是在家里,没有那么那么害怕,而这之后,这个叫阿健的年轻人,时不时会冒出来。  “嘿!今天又一个人?”  阿健肩膀上扛着一只梯子,从知乐身边走过,停下来,跟他闲谈几句。  “我是阿健,还记得我吧?”  知乐只是不说话,阿健仿佛也不在意,自找话题:“今天日头很大,你不怕晒?”  “哟,今天换地方坐了?这树下好,不晒。”  阿健拎着把大剪刀,咔嚓咔嚓的从知乐面前走过,“看你很喜欢园艺啊,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想修树枝,还是剪花朵?”  “免费教你没问题,但我只教朋友。”  “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是知乐来c城后,第一次有人想跟他做朋友,阿健皮肤有点黑,对着他总是笑眯眯的,一笑露出口大白牙,这让知乐想起老家的二狗哥哥,因而感到一丝亲切。  他仍然紧张,却不像最初那般看到人就落荒而逃。  这是家里,不怕不怕。  爷爷也说过,即便怕,也要努力去克服,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如果还想跟其他人打交道,就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我,叫知乐。”  在阿健又一次跟他主动搭话时,知乐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回应。  阿健一愣,继而笑起来:“知乐?有意思的名字啊。”他想到了什么,笑的更欢畅:“告诉你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什么?  “我有只狗叫乐乐,跟你名字是不是有点像哈哈哈。”阿健哈哈的笑,观察知乐的脸色:“这么说你会生气吗?”  知乐没有生气,反而被勾起兴趣,眼睛微微睁大:“狗?”  “嗯,狗。大狗,很威风,”阿健问:“你喜欢动物是吗?养过宠物吗?”  动物与小孩总是容易让人放下心防,是聊天最有效的武器,知乐双眼微微发亮,诚实的点头:“喜欢!养过。”  “是吗?养过什么?”  这是知乐喜欢的话题,知乐仍带着点戒备,却不再保持沉默,而愿意开口聊这样的事。  “养过狗,还有,猫。”  知乐以前的确养过一只猫和一只狗,狗狗后来生病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猫跟一只野猫跑走了,他便再没有特意养过。反正村里很多人家都有猫狗,还有野地的小鸟小动物们,乡村不缺宠物,他随时都可以和它们玩。  说起这些,让他感到亲近。  他最喜欢的还是狗。  “真厉害。”阿健说:“我看你们家没养宠物吧。想跟狗玩吗?我可以把乐乐带来跟你玩。”  知乐眼睛亮起来:“啊,可以吗?”  “当然可以。乐乐很乖,你一定会喜欢它,不过,”阿健挠挠头,说:“得主人家同意,我才能带它进来。”  “你是在沈先生家中做客吧,”阿健说:“那得沈先生同意才行。”  知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沈先生指的是沈程。“你问问沈先生呢,如果沈先生点头,我就带乐乐来跟你玩。”  当天晚上,知乐便跟沈程提起这件事。晚饭时倒没顾上说,在书房写日记的时候,正好写到这里。  现在知乐把写日记和看电视打游戏的时间调整了一下,晚饭后先到书房,跟沈程一起写完日记,再追剧或打游戏。现在他有ipad,沈家又有外网,可以随时网络看。  “健康的健,怎么写啊。”  知乐咬着笔头,抿唇苦思,半晌后无果,不得不向沈程求助。  沈程看也不看知乐,仍注视着屏幕,一手拿起笔,手起笔落,写好,丢给知乐。  “谢谢!”  知乐本来弄了张小桌子在沙发那边,后来发现沈程的大书桌似乎更宽敞更舒服,又完全够几个人坐,于是便搬了椅子,坐到沈程侧首。  沈程:……  沈程最终没有赶人。  于是两人开始共用书桌,一个坐正上方,一个坐侧旁,各自“奋笔疾书”,沈程也成为人形检索器,知乐不会的东西,可以随时向他求教。  不过知乐很识趣,尽量不打扰沈程工作。  【阿健说,带狗来玩。】 第29章 “哥哥?”  沈程:“睡醒了?”  知乐是个实诚孩子:“被你,吵醒了……”  沈程默了默:“上午做了些什么?”  知乐不明白沈程为何突然问起这些,但还是认真回答,将上午的行程大致告知。  “嗯。”沈程听后,似随意问道:“你朋友阿健,对你好吗?”  “很好啊。”知乐没有犹豫的答道。阿健总是笑眯眯的,愿意做他朋友,陪他说话玩耍,还带乐乐来跟他玩。  “很喜欢他?”  知乐稍稍顿了一下,回答:“喜欢呀。”虽然这些天阿健有点奇怪,有些地方让人不舒服,但阿健整体还是很好的,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相互包容,不能因为一点缺点而否定所有。很多书上都有教。  知乐刚醒,思绪仍在迷糊中,没有像从前那般事无巨细,所有的细节都跟沈程分享。而阿健约他出去的事,他已经拒绝,对知乐来说,这件事就算已经过去,完成,无需再提。  “哥哥?”  知乐回答完,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静默了好一会儿,知乐看看手机,还以为挂断了。  “听到了。”沈程出声,似在思索与斟酌,一时没有说话。  知乐懒洋洋的趴着,说:“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哥哥。你不要吃醋。”  沈程:……  沈程:“那个阿健……”沈程想了想,仿佛又改变了注意,最后说:“没什么。今天我会早些回来,到时见见你朋友。”  “好啊。”知乐顿时高兴起来:“那我在家等哥哥。”  知乐虽然很高兴,但美好的午睡时光到底毁掉了,再睡不着,却又不想起床,又躺了一个多小时,才磨磨蹭蹭爬起来。  起来后仍浑身懒洋洋的,连游戏也不想打,什么都不愿意干,知乐坐着发了会儿呆,听见窗外鸟雀鸣叫,便走出门外。  他来到草坪上,四肢摊开,懒懒晒太阳。  刘姐将果汁榨好,放进冰箱里,待知乐待会儿渴了喝。  沈家家政人员不多,也不住园内,一日三餐,每天的工作完成后,便离开。真正常驻随时在的,只有刘姐。  刘姐中午接到沈程电话,电话里沈程交待如果下午知乐跟阿健在一起,让她多留意些。  刘姐大抵能明白沈程的意思,估摸着毕竟阿健是外人,担心知乐跟人相处不好。沈程对知乐还是很上心的,那么忙,还会照顾这些小事,不过大可不必担心,根据刘姐这些天看下来,知乐好不容易有个说得上话的,阿健也十分有耐心,两人相处的很好。  刘姐朝外看了看,没见到阿健身影。  园区的工期即将结束,有人叫刘姐,刘姐便急匆匆走去后院。  灿烂的阳光铺天盖地,知乐晒了会儿太阳,满电复活。  他伸个懒腰,坐起来,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以往这种时候,只要他出现,乐乐便会立刻奔过来,围在他身边。眼下却不见它身影。  知乐四下看看。前院的修葺基本都已结束,工人们大多转移到后院,隐隐约约传来机器嗡鸣声。  知乐没有看到乐乐,却看见了阿健。  阿健从不远处走过来。  见知乐醒来,阿健慢慢走过去。  “乐乐呢。”知乐问。  “我送它出去了。”阿健回答:“它生病了。”  知乐双眼睁大,“生病了?”  阿健告诉知乐,上午与知乐分开后,乐乐就仿佛不舒服,很没有精神,中午还吐了,好像吃坏了什么东西,于是阿健刚刚便将它送去了医院。  知乐立刻着急起来,“怎么,会这样。很,严重吗?”  阿健面容很颜色,点点头:“医生说很严重,还要打针。”  “啊。”知乐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心。  “我回来请假,正要去医院。”阿健看着知乐,说:“知乐,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它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要v啦,预计周一入v,从24章-31章为倒v章节,看过的小伙伴就不要再重复购买了哈。明天周日暂不更啦,周一三更!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与支持,期待能继续同行~  *****  下个文,求个预收:  《听说我们绝配》  路路生与隔壁学院的男神教授周知桥并无交集,却因两人人气过高,被网友隔空磕起cp。  路路生:滚。我不喜欢老男人。  *  直到有一天,路路生见到了周知桥本人。  *  那时他被人围攻,路路生一脸戾气,正要一击绝杀。  周知桥文质彬彬走来,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儒雅而清冷。  “这么多人欺负个小孩儿,合适吗?我已经报警了。”  众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周知桥蹲下来,递给路路生一张手帕。  “小朋友,天黑了,早点回家。”  *  路路生捏着那手帕,看着周知桥离开的背影,舔了舔唇角的血,无声的笑了。  ******  二十八岁的周知桥因工作忙碌至今单身,最近网上认识了个男生。两人还没见过面,却很聊得来。  男生听话乖巧,讨人喜欢。  唯一有一点不好,喜欢磕cp。  *  磕的还是周知桥跟隔壁学校校草路路生的cp。  周知桥对这些向来无感。  那男生却磕的好像很上头。  *  男生时不时发一张网友p的周知桥与路路生的合照。  男生:“网友们都说他们绝配,你觉得呢?”  周知桥:“不觉得。”  男生生气了,三天没理他。  周知桥:……  ****  又野又甜直球受x清冷禁欲闷骚攻第32章 三十二  “我回来请假,正要去医院。”阿健看着知乐,说:“知乐,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它吗?”  “你不想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吗?”  “它要打针,会很疼。”阿健继续道:“有它喜欢的朋友陪在身边,一定会好受很多。”  知乐眼中的焦急被犹豫取代。  比起阿健,乐乐跟知乐在一起的时间更多,阿健还时不时走开一下,乐乐却几乎时时在他身边。  “它很喜欢你,一定很想你去看看它。”阿健微微压低音量,不断抛出引|诱的枝条:“现在过去,陪它打完针,再玩一会儿,晚上最迟八点前就送你回来,怎么样。”  知乐心中天人交战,面露担忧,忐忑的纠结之色,既忧心乐乐,又不想跟着阿健出去。  他兀自纠结着,以至于没有察觉到阿健眼里暗藏的急促。  阿健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年,又收拾的干干净净,像个小少爷般。  最关键,还是个傻的,单纯的不得了,稍微哄哄,就成了朋友。要换做寻常这样家庭的孩子,哪里会理他这种人。  不过他也打听过,知乐是这沈园主人的定亲对象,不过似乎亲事还未真正定下来,这些日子里,只见沈程早出晚归,将知乐独自丢在家里,想必并不怎么上心。也是,沈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个傻子在一起呢。说不定过些日子,就打发走了。  阿健也要走了。  他的工期即将到期,过两日交工后,就没有办法再出入沈园。  他在外面跟朋友吹嘘有钱人家的小傻子如何好看,如何跟他亲近,被朋友要求带出去相看相看,一起玩玩,酒醉的阿健满口答应。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阿健不敢让沈程知道这件事,哪怕沈程同意知乐出去,肯定也要派人跟随,那就没意思了,他跟朋友们玩的东西,可不怎么上的了台面。  只有偷偷将知乐带出去,再早点送回来……看知乐的样子就没经过什么事,到了外面万一闹,威吓一番,再哄哄,还可以将责任推到知乐头上。倘若是知乐自己主动出去的,大不了阿健被责骂一顿而已……  但这几天几次试探,好说歹说,这傻子竟不愿意出去。  没有办法,只好利用乐乐,铤而走险了。  “乐乐现在还独自在医院呢,多可怜啊。”阿健又说。  这最后一句终于叫知乐彻底动摇,知乐想着乐乐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样子,抿唇,说:“应该,去看它的。”  阿健心中一喜:“这才对嘛。”  知乐又说:“看过它,就,马上回来,不在外面玩。” 第31章 知乐慢慢的平静下来,终于渐渐停止发抖。  “睡一会儿?”沈程说:“晚饭好了叫你。”  沈程拉着知乐起来,知乐没有拒绝,很乖很安静的跟着沈程走,任由沈程帮他脱了外套和鞋子,躺到床上。  沈程按下床头按钮,窗帘缓缓合上,房中光线变的昏暗,沈程开了一盏小小壁灯,在床边坐下。  “睡吧。”  知乐很累很累了,很快闭上眼。  警察来的很快,同时赶来的还有朱辉和沈氏律师,以及管理处的负责人,俱急急而来,站在沈家客厅里。  沈程待知乐睡着后,留人守在卧房门口,而后慢慢下楼。  沈程未换衣服,白衬衫领口解开,头发略略凌乱,几缕头发搭在额前,现出冷峻的眉眼。他边走边挽挽袖口,眉头微皱,遮住几滴血迹。顺手抽了张纸巾,擦去手背上血痕,揉做一团,丢进垃圾桶。  所有人注视着沈程走过来。  沈程比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要年轻,却给在场所有人造成种无形的压迫感,尤其管理处的几人,三月的天气里,几乎要冒冷汗,不仅仅因为沈程的身份——他们匆匆看过监控视频,沈程的身手与当时的狠劲隔着屏幕,都叫人不寒而栗。  幸好那阿健不经打,晕了过去,否则还不知会怎样。  “请坐。”  沈程对警察很客气,也很配合。能回答的问题俱具体作答。  待问答告一段落时,管理处负责人忙在一旁道:“沈先生,园林公司的负责人已在沈园外,想见您和小江先生一面,您看……”  此番出事管理处的免不了追责,罪魁祸首阿健所在的单位更要面临相关法律责任。阿健的从业资格证和健康证等证件的的确确没有问题,平日里虽然脾气品性不讨人喜,但也没有什么前科,谁知道这次竟能胆大包天做出这等事来,倘若不是沈程恰好早回,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园林公司负责人希望能见知乐和沈程一面,解释解释,并致歉。  “不见。”沈程听了,直接明了拒绝了见面的要求,冷冷道:“动了我的人,没道歉可言。”  这便是没有任何私下协商的余地了。管理处的负责人自身难保,只得擦擦汗,不敢再提。  沈程配合完警察,朝朱辉和律师示意,两人便起身,道:“警察先生,请这边说话。”  接下来的事宜沈程便没再参与。  待送走警察,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时,已是晚上,一轮弯月爬上黑色天空,静照人间。  沈程洗过澡,换了衣服,推开知乐房门。  知乐这一觉睡得很沉,暖黄的灯光照着他面孔。睡着时的他已然不见之前的惊惧,仿佛白日的遭遇并没有发生。  这尚是沈程第一次见到知乐睡觉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像个从未受过苦,遭过罪,不谙世事的少年。  沈程凝视着知乐睡着的面容,面上现出懊悔之色。  在一开始察觉到有点不对的时候,就应该谨慎起来。今天是他大意了,跟阿健只是匆匆一面,再加上对家中安保过分放心,只想着知乐好不容易有了个“朋友”,至少等他亲自确定过后再下定论……  白日里他一直心神不宁,最后干脆提前回来,打算亲自见见阿健。  幸而回来了。  沈程本是上来叫知乐起来吃晚饭的,见知乐熟睡,便没有出声。他什么时候醒了饿了,再做便是。  知乐一只手臂露在外面,露出细而白的手腕。沈程伸手,想要帮知乐放回被子里,熟睡的知乐却蓦然醒了。  在沈程握住知乐手腕的瞬间,知乐忽然惊醒,像被碰到某个开关,条件反射般一挣,大力甩开,人也往后猛的一缩,双眼中露出惊慌。  “是我。”沈程马上举起双手,呈现一个无害的姿势,“别怕,是我。”  知乐喘息着,眨眨眼,看清了,慢慢平息下来。  “天黑了,晚饭好了。”沈程放下手臂,问道:“现在吃吗?”  知乐往被中缩了缩,摇摇头。  “不饿,还是不想吃?”沈程很有耐心的问道。  知乐还是只摇头。  “要么让人送上来?”沈程坐在床畔,想了想,朝知乐说:“在卧室吃东西不是好习惯,但偶尔一次没有关系。”  知乐终于开口:“不饿。”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微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低沉。  沈程没有深劝,说好,又说:“那接着睡吧。如果半夜饿了,再做。”  知乐呆呆的看着沈程,眼中映照着壁灯微弱的光芒,像暗夜里掉落的两颗小星子,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对不起……我好像,又添麻烦了。”  知乐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傻子。平日里多多少少言行举止间带着点傻气和孩子气,沈程忽然很希望这一刻知乐能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哭闹也好,撒娇也好,甚至撒泼都行,怎样都行,而不是这样说对不起。  沈程已是个真真正正的成年人,家境和身份,让他所受过的教育和技能,品性等培养中,很早就有重要的一项:情绪管理。沈程年轻,还算不上炉火纯青,心如止水,但也相对出类拔萃。沉稳从容,理智冷静,不轻易为物悲喜,亦不轻易产生太多心绪波动。  在这个春夜里,沈程清楚感觉到,胸腔那里狠狠抽了一下。  三月末,春风悄无声息轻拂人间每扇没有关紧的窗,花香趁机溜进来,月光也趁机溜进来。  沈程薄唇微动,似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他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摸了摸知乐的脑袋。  暖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知乐躺着,沈程坐着,侧首注视着知乐,灯光照出两人的轮廓剪影。  “我想回家。”知乐蹭了蹭沈程的掌心,缩在被窝里,只露出脑袋,眼角微微泛红,小声说:“我想爷爷了。”  沈程静了静,说:“需要帮你打电话吗?”  知乐却摇摇头:“别,告诉爷爷。”  “好。”沈程说。  沈程又坐了一会儿,将灯光调暗一点,轻声说:“睡吧。”  他站起来,将被角压一压,准备离开。却没有走掉。  沈程转身,衣服被人拉住。  “今天晚上,哥哥,可以不走吗?”  当晚沈程便留下了,陪知乐睡。  知乐往里面让让,给沈程留出床的大半空间,一副很乖的模样。  沈程穿着睡衣,躺上去,没有挨到知乐。  翌日清晨,知乐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面孔,吓一跳。  “哈!你怎么,在我床|上。”  知乐一只手横过沈程胸前,环住沈程脖子,一只腿搭在沈程大腿上,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沈程身上,此刻头挨着沈程的肩膀,带着无辜与疑惑发问。  沈程平躺着,双目注视天花板,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知乐的问题。  “哥哥?”  沈程深吸一口气,克制了所有情绪,转头,看向知乐:“醒了?那就起床。”  知乐清醒后慢慢记起昨晚自己的请求,同时也记起了昨天所有的事。一夜过去,恐惧有所消减,却没那么快彻底消融,知乐的情绪仍处于低落状态,整个人闷闷不乐,不复从前的明朗开心。  这天警察再度上门,知乐怕陌生人,却不怕警察,只是有些不安  。沈程陪同在侧,做了相关笔录——这几天沈程能调整的,不能调整的行程,统统做了调整,暂且在家中办公。  再过一日,律师也再度上门,带来后续处理结果。  大门口摄像头被阿健蓄意破坏,对于整件事的动机与预谋,阿健知道无可辩驳,全部供认不讳,案子进行的十分顺利。  阿健必将得到严惩,会比他想象中更为严重。  听完律师的陈述,沈程将目光投向知乐。  有些细节知乐听的不是太明白,结果却是听明白了的。  知乐点点头,仿佛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知乐没有像小孩般哭闹,也没有像正常人那样事后心有余悸的咒骂或控诉阿健,甚至也不向任何人倾诉。这令所有人都莫名不安,沈程也颇为意外,生平头一次感到有点棘手。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沈泰远在电话里怒斥,“我不管什么原因,发生这种事,就是你的错,你的责任。”  这种事瞒不过沈泰远,沈程也没打算瞒,唯一要瞒的是还在手术中的江善原。  面对沈泰远的责骂,沈程没有辩驳,只沉默听着。  “老江之所以愿意将知乐交给我们沈家,就是因为相信我们会将知乐照顾好,结果呢,却发生这种事……还好没有酿成大错,否则让我如何跟老江交待!”  “以后我会亲自向江老致歉,赔罪,”沈程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暂且不告知为宜。”  人心难测,谁也想不到经过重重筛选的公司里仍夹杂着渣滓,沈程给予知乐充分的自由,认为结交新朋友对知乐利大于弊,这是好意,但出了这种事,不管怎样,身为带知乐回来的主人家终究难辞其咎。  “这还用你说。”沈泰远哼了一声。  对于事件的处理结果,沈泰远尚算满意,又问过其他一些事,见沈程考虑的都算颇为周到,总算气顺了些。  “对知乐上点心。”最后沈泰远说:“无论如何,别在我们沈家受了委屈。”  沈程第一次在知乐的事上没有与沈泰远持对立的态度,嗯了一声,说:“正好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  “知乐惧怕陌生人,是从小就这样?还是发生过什么事?”  起初沈程只以为知乐是普通性的害怕陌生人,就像很多正常人面对陌生人也多少会有些拘束不自在一样,而知乐不过表现的更严重些罢了,但阿健的事却触发了一些不寻常的点——知乐对于被人抓住手腕的动作非常恐惧和抗拒。  之前与知乐不曾有过这般的肢体接触,是以并未察觉到异样。  知乐的反应很像曾经受过什么刺激后产生的应激反应。  若贸然向知乐问起,怕引发什么不好回忆,是以先问问沈泰远,或许江善原曾对他说过。  沈泰远:“这倒没听老江说过,估摸着还是生病后认知产生紊乱,见人少,便不太敢与陌生人打交道。改天我问问老江。”  原先的园林公司已被终止合作关系,剩下的工期另找了团队接手,这一次自然审查更加严格,万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与此同时,沈园新增一批人手,轮流值班巡逻,而园内所有的监控设备,从里到外,也全都重新布置与更换,确保沈园每个角落都无遗漏,都尽在掌控。  知乐虽然精神恹恹,却还是按照作息,每天做功课。  沈程打完电话,从楼上下来。知乐已经写完字,坐在厅里,面朝外面,他的视线落在经常晒太阳的草坪上,有些发怔的看着。  沈程站在楼梯拐角处看了一会儿,走过去。  “怎么不出去玩?”  知乐双腿弯曲,蜷在沙发上,胳膊抱着双膝,摇摇头。  沈程脚下踩到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支骨头玩具。 第33章 萨摩耶全身雪白,阿拉斯加灰绒绒,单从外形说,也算……应景。  “换。”沈程言简意赅。  知乐想了想,道:“要不,白的叫小程,灰的叫小乐。”  沈程眉头跳了跳,黑沉沉的双眸盯了知乐一眼。  “还是不行啊?”知乐想不通为啥不行,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名字,倒是可以叫小白小灰,但更想叫小乐小程。  “要不,哥哥你取吧。”知乐最后说。  沈程捏了捏眉心,知乐坐在地毯上,和两只小狗一起抬头,看着沈程,眼中充满期待和信任。  沈程搭着双腿,凝视着腿上笔记本的屏幕。  几分钟后——  “算了。”沈程说:“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知乐反应过来,顿时笑了。  “还是这两个好吧。嘿嘿。”旋即眉头一扬,毫无心机道:“哥哥该不会,是取不出来吧。”说完便低头去看小狗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小乐,你,就是小程,都要乖哦。”  得到名字的小乐与小程蹭蹭知乐脚背,默认接受。  沈程唇角微抿,算了,何必计较一个代号,他开心就好。  小狗们带来的巨大快乐一直持续到当年晚上,直到夜深,该睡觉了。  知乐玩归玩,晚上仍旧没有忘记写日记,当晚在书房写完日记,等沈程忙完,便一起走出书房。  小乐小程早已躺在它们温暖的狗窝中呼呼大睡。  知乐跟在沈程身后下楼,径直往他的卧室走去,沈程却忽然停下。  “怎么了?”知乐有点困了,左右看看,发现停在沈程卧房门口。  “我到了,”沈程说:“你自己回房。”  知乐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不一起睡了吗?”  这几天沈程晚上都到知乐卧室陪|睡,知乐很喜欢,并很快习惯了。但显然,沈程并不习惯。  在此之前,沈程从未与其他人同|床过,所以无从比较,但根本不用比较,也能得出知乐实在不是个好“床|伴”的结论。  为什么白日里看着那么乖那么规矩的人,睡着后却判若两人。  沈程睡姿很好,一旦躺好,几乎可以维持同样的姿势到天亮,宛若僵尸。知乐则可以换无数个姿势。  翻来翻去倒也罢了,为何喜欢抱着人睡?  无论沈程怎么推开,怎么压制,知乐总会不知不觉缠上来,从那熟稔的姿势和神态,显然以前曾习惯抱着布偶之类的东西睡觉。  然则沈程并非玩偶。  沈程甚至轻微的讨厌肢体接触。  这几日的耐心已快达至极限,精神力也同样快超越极限。  “可我,想跟哥哥一起睡。”知乐说:“哥哥的身体很温暖,抱着,很舒服。”  沈程说:“明天给你买个玩偶。”  知乐却摇头。他并没那么喜欢玩偶,家里那个是小时候爷爷买的,抱惯了,方一直放着。  “真的不能一起,睡了吗?”  沈程颔首。  知乐张张嘴,却听沈程道:“我很困了,想睡个好觉,可以吗?”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坏脾气不留情面的直接赶人走,但克制的语气中,隐隐有丝不耐。  知乐马上感觉到了。  知乐看着沈程,初时仿佛有点不解,但慢慢的,仿佛明白了,“因为我,哥哥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吧。”  知乐轻声说:“对不起啊。”  墙上的壁灯照射下来,沈程比知乐高半个头,微微垂眸,眼中映照出知乐的脸庞,以及安静而歉疚的双眼。  沈程静了好一会儿。  两人静静站着,寂静的夜里,似乎听得见彼此的呼吸。沈程将头转向一侧,看向延伸的走廊尽头。  “不是你的错,”过了片刻后,沈程开口,声音仍有些克制,却不再是之前的不耐,说:“我本来就容易失眠。”与知乐同睡,的确有所影响,但真正的主因还是在于他自己。  知乐轻轻眨眼,似在判断真假。  “不要再说对不起,”沈程说:“犯了错,应该道歉,但不要什么事都说对不起。”  知乐眼中微露茫然。  “至少在我面前,不要再说。”沈程说:“听明白了没。”  知乐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但还是顺从的点点头,说明白了,记住了。  沈程又看了知乐一会儿,说:“去睡吧,”顿了顿,又说:“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想,也不必再怕。”  知乐哦了一声。  沈程便指指前方,示意知乐可以回房去了,他转身,推开卧室房门。  知乐却没有马上离开,仍站在那里,想了想,不死心的开口道:“其实,我还是,有点怕……”  沈程回头,冷冷道:“江知乐,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我要告诉你爷爷。”  知乐:……!  知乐马上说道:“我错了。”  旋即一溜烟跑掉了,仓皇中还回头喊了一句:“千万别,告诉爷爷。”  沈程看着仓皇而逃的背影,捏了捏眉心,勾起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这些天所有的投雷和营养液,鞠躬~  朋友连载文,很好看哦!  《梦中情o是樱桃味alpha》  闻景曾闻过一种信息素。它的主人鼻尖有颗可爱的痣,身上萦绕的是甜美的樱桃味儿。  他视其为梦中情o,一直在追寻对方的踪迹。  直到高一体检的时候,一向把自己当成猛a的闻景得知,他正在分化成omega。  闻景坐在操场的角落的大树下,难过得要死:请问oo恋可行吗?  *  傅星闲是德新中学的学生会会长,成绩永远是第一。为人冷漠克制,甚少参加学习和学生会工作以外的活动,从未因高a值失控,也从不用信息素压人。  没有人知道,他身为alpha,信息素却是甜甜的樱桃味。直到有一天,他路过树下,听到某个人喃喃自语要寻找一个樱桃味的家伙。  傅星闲:难道我暴露了?  *  商场广播负一楼有omega发.情,傅星闲生怕是刚才遇到的闻景,飞奔过去。  闻景在卫生间不省人事,傅星闲刚要把人抱起来,突然就被啃了脖子。  闻景:看我标记你!  傅星闲:……  *  请问梦中情o是alpha怎么办?  多年后,闻景终于会答这道题了——  那就自己先分化成omega!  嗜睡黑客受x高冷男神攻第35章 三十五  “哥哥再见,早点回来。”  现在开始,早上送沈程出门的成员多了两位。小乐小程屁颠屁颠跟着知乐,站在门廊下,知乐挥手说再见,这两位便跟着奶声奶气汪汪两声,仿佛也在说再见。  有时候知乐会说“去,送哥哥到门口”,小乐小程便颠颠的追在沈程后面,直到门口,看沈程坐进车中,然后再颠颠跑回来。  不知是这两只小狗天性聪明,还是知乐教的好,总之令人惊讶。  “嗨。”  知乐坐在一棵树下,面朝对面树上的一只摄像头打招呼。  摄像头的对面,是沈程。  知乐第一次知道沈程可以在摄像头中看见他时吓了一大跳,随之惊讶,园子里很多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摄像头,这意味着沈程随时可以看到他,而他也随时可以跟沈程说话,便高兴起来。  于是乎,知乐有事没事,想起来了就呼叫沈程,随时随地进行远程交流,比通讯视频类甚至还要方便。  沈程装监控的本意只是多加一层防护而已,并没有窥探知乐私人生活的意思。而之所以会兴起这个念头,进而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实则还是源起知乐本人。  起初沈程回归正轨,回到公司上班,一切似乎如常。  嗡嗡嗡。  朱辉的手机响动,朱辉点开查看,接着便笑起来。  “真可爱啊。”  沈程抬眸,看向朱辉。  朱辉笑道:“小江先生跟小乐小……跟两只小狗玩的很开心呢,它们可真可爱。”  朱辉点开视频,将屏幕朝向沈程,让沈程看知乐拍的画面:小乐小程在草地上滚成一团,互相咬对方的耳朵,十分有趣。  沈程看完足足十秒的视频,没说什么。  朱辉离开办公室,在他走出门口的时候,手机又来了信息,他边推开门边浏览,又笑起来。 第35章 周知桥:“不觉得。”  男生三天没理他。  周知桥:……  *  周知桥觉得,有些话得当面说清楚。第36章 三十六  知乐啊了一声,没有说话。  沈程脱掉外套,简单折叠了一下,放在身旁,“怎么这么看哥哥?”  知乐转动双眼,注视着沈程的动作,又移到沈程面孔,“哥哥今天,有点奇怪。”  沈程一顿:“哦?哥哥哪里奇怪了?”  知乐还未回答,刘姐托着茶盘进来,将一杯清茶放在沈程面前,沈程微微颔首,刘姐见知乐与沈程正说话,以为两人已认识,便没有多说,招呼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知乐看着刘姐背影,觉得刘姐今天也有点奇怪。从前沈程回来,刘姐从不会这般隆重,像待客一般,特地泡茶。  “你还没回答,哥哥哪里奇怪了呢?”沈程端起茶杯,轻吹了一下,喝了一口。  知乐却又说不上来,眼中带着疑惑,看着沈程。  “说啊,”沈程也看着知乐,语气听起来很温和:“说说哥哥哪里奇怪了?哥哥跟平常有什么不同吗?大胆说,说实话,哥哥不会生气。”  “哥哥今天好像,有点儿……”  “嗯,有点什么?””  知乐倒不是怕沈程生气,只是一时不知如何说,努力思索,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个不久前在网上学到的词:“有点儿,油腻。”  “嗯,对,油腻。”  知乐确定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说完又重复一遍。  沈程:……  沈程神情倒未变,仿佛觉得很好玩,说:“哦,那你可不可以告诉哥哥,哥哥哪里油腻了?”  沈程放下茶杯,一只手臂搭在腿上,一只则搭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认真看着知乐,仿佛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  “你,总是,哥哥哥哥的。”知乐说。哪有人叫自己哥哥哥哥的,像电视里那种调戏小姑娘的不正经男人。  “这样么?”沈程点点头,“那哥……我平常是怎么对你的呢。对你好吗?”  “好啊。”知乐回答。  “是么?怎么对你好的,你详细给哥……我说说。”沈程朝知乐温和一笑,带着鼓励的意味。  知乐双眼微瞪,随即起身,坐到沈程身边,靠近沈程,很近的打量沈程。  沈程眉头微抬,没有动,笑容愈发温和。  “哥哥你,是不是鬼上身了啊。”知乐疑惑而又担忧:“太不对劲了。”  沈程:……  沈程的笑容僵在唇边,只是一瞬,很快恢复从容模样,不过笑容淡去几分,自然许多:“哪里不对劲了呢?”  哪里都不对劲。知乐黑亮眼珠转来转去,只觉今天的沈程哪里都不对劲,哪里都奇怪,可眼前的眉,眼,又分明是沈程。  “江知乐。”  门口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知乐循声望去,顿时吓的站起来。  又一个沈程!  知乐看看门口,又看看沙发上的人,双目圆睁,瞳孔巨震,两个一模一样的沈程!怎么回事?真的被鬼上身了,裂出两个来?知乐登时充满惊恐,这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门口的沈程大步走进来,停在几步之外。  “江知乐,过来。”  知乐在这一瞬间判断出真假,马上跑过去。这冷清,低沉的嗓音,仿佛不容置喙,有些不讲理,有点霸道的语气,才是熟悉的味道。  他一过去就马上站到沈程身后,接着望向沙发上的那个“沈程”,他是谁?  “你来干什么。”沈程冷道。  “还用说吗,自然是来看看我亲爱的弟弟。”“沈程”站起来,举起右手,优雅的挥了挥,“知乐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沈明,你沈程哥哥的,哥哥。”  知乐正从沈程背后探头打量,听过介绍,顿时想起来,爷爷曾大致告诉过他沈家现在的家庭成员,的确沈家有两兄弟,但他从没有见过沈明,沈程平日里也从未提起过,是以知乐一丁点儿都没想到。  更没想到,居然是双胞胎!居然这么像!  沈明掸掸衣袖,从西服口袋中取出一副金丝眼镜戴上,朝知乐微微一笑。  这笑容一出,如一条界限分明的线,立刻将两人区分开来。  但两人的五官实在太像,简直如出一辙,只要沈明取下眼镜,不,即便戴着眼镜,只要不笑,就完全是另一个沈程,常人难以区分。  “你以后也可以叫我哥哥。”沈明朝知乐笑道。  知乐站在沈程身后,好奇的看沈明,沈明的身份和面孔让知乐没有像见到其他陌生人那样害怕,只觉很新奇,忍不住看看沈明,又看看沈程。  沈程伸手,看也不看,将知乐的脑袋推回去,仍冷眼看着沈明:“少来占人便宜。”  沈明一侧眉毛微挑:“还不许别人叫吗?””  两人冷冷对视,明亮的灯光照在二人身上。  沈程鼻腔中轻哼一声,不再理沈明,将手中一直提着的一只小蛋糕盒子递给知乐,而后径直去倒水喝。  知乐眼中一亮,却没有马上打开吃,捧着盒子,跟着沈程去琉璃台倒水,沈程喝完水,又跟着他回到厅区,坐到他身旁。  沈明占据了主座区,沈程与知乐坐在侧旁沙发上。沈程没有赶沈明走,却也明显不想搭理他,视若无物,兀自喝水。  两个各据一方,一模一样的面孔,同样的英俊,互不理会。  房中静谧无声。  知乐膝盖上搁着蛋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识趣的安静待着。  “我来看看你们相处的怎么样,”片刻后,沈明直接了当开口,“看来还不错。”  沈程冷淡道:“不劳你费心。”  沈明:“不客气,受老爷子之命而已。”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沈程就真的十分不客气,下逐客令。  沈明:“怎么办,还不想走——还没跟知乐好好认识下呢。”、  沈程抬眸,“他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  沈明微微眯眼:“陌生人?我们可是一家人,知乐恐怕比你更清楚。知乐,是不是?”  知乐看看沈明,又看沈程,往沈程身旁挪了挪。  沈明看看腕表,站起来,慢条斯理扣上外套衣扣,,将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朝知乐道:“时间不早,我走了。知乐,要是你沈程哥哥欺负你,或者在这里住的不开心了,欢迎随时找沈明哥哥。”  知乐看看沈程,沈程眸色黑沉沉的,知乐轻声说:“没欺负。很开心。”  沈明扬扬眉:“那就好。不过沈明哥哥还是随时欢迎你……”  话未完,沈程冷冷道:“滚。”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礼貌啊。”待沈明走后,知乐对沈程说。  沈程回来后,便开晚饭,知乐与沈程坐在餐桌上,沈程明显有些不高兴,面色沉沉。  沈程没有回答知乐的话,反而开始算起帐来:“你将他认作我?”  知乐啊了一声。  “别人也就算了,你跟我天天在一起,还会认错?”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常有人将他们兄弟二人认错,尤其小时候个人特性还不那么明显时。但不知为何,知乐错认,沈程就是满心不悦:“我们哪里像了。”  知乐手指在脸上比划,意思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像,像的不得了,“而且,他还装是你呢。”说道这里,知乐后知不觉的反应过来:“他故意的。有点坏。”  “我就说嘛,有点不对。当时我就,感觉到了。”知乐说。  沈程轻哼一声。  知乐忙说:“现在我,晓得了,以后,不会错了。哥哥,别生气。”  沈程没怎么信知乐的话,本来算账也只是借题发挥一下而已,没有指望这么见过一面,知乐就能将二人完全区分开来。  知乐态度良好,讨好的说别生气,就让人很受用。  “你们,关系不好吗?”知乐问。他再怎么笨,也看得出这两兄弟之间貌似有问题。  沈程没回答。  “为什么啊。”知乐纯粹好奇,忍不住追问。  沈程还是没说话。  “如果我有个,哥哥弟弟,或者姐姐妹妹,一定会相亲相爱,舍不得不好。”知乐没有谴责和说教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表达,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  “不是天下所有兄弟姊妹都会相亲相爱。”沈程睨知乐一眼,理智冷静的泼冷水。  “我知道啊,我还是想要。”  ‘你要有兄弟姊妹就好了’,爷爷以前也曾这样说过。而知乐自己也很想要,老家中大多数伙伴都有兄弟姊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跟朋友是不一样的。朋友会分开,会疏远,会有秘密,兄弟姊妹也会,但哪怕这样,哪怕长大后各自成家立业,相隔万里,也依然是一家人。  知乐也见过不和睦的兄弟姊妹,但还是很羡慕。  无论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哪怕有一个都好。  不过爷爷后来又说,没有也是种福气,对知乐的兄弟姊妹来说或许是,对知乐来说,或许也是。  但知乐还是想要。  他的家人太少了,如果能有,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可以吵架可以打架,但永远是一家人。  “你们为什么,关系不好啊。”知乐开始喝第二碗汤,重复第二个问题。 第37章 知乐郑重点头。  沈程尚有工作未结束,因不是在沈氏公司本部,不方便带知乐随行,也怕他无聊,便让他在车中等候,看看行人与风景,或去店里喝点东西,不会闷。  沈程考虑过是否让刘姐,或者安排专人随时陪着,但被知乐拒绝。  “不能永远让人,陪着啊。”知乐说:“我不会乱跑的。”  沈程略一沉吟,最后交待司机,无论知乐去哪儿,做什么,务必跟紧,看好。  事实上知乐的表现远远超乎沈程意料。  商场街道上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知乐坐在街角的车中,看着窗外如梭的车水马龙,脸上充满兴奋。  司机小刘是个年轻人,坐不住,到车外走动走动,抽根烟,知乐却始终坐着,没有走出去,只面朝窗外,安静注视着人群。  直到等来沈程。  “我没有乱跑。”知乐说。  沈程扬扬眉,点点头,“很好。现在想去哪儿,带你去。”  知乐看看商场,意思是先逛逛吧。  沈程解开衬衫领口,脱掉西装外套,另换了件休闲外衣,远处一众商场高管和下属见沈程尚未离开,也不敢擅自先离,仍在门口候着。直到朱辉接到指示,告知众人们沈程只是私事,方纷纷散开。  沈程带知乐进入商场。  知乐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他虽恐惧陌生人,却并非避如蛇蝎。商场内灯火璀璨,喧闹嘈杂,人影流动,知乐神情紧绷,充满紧张,却没有退却之意。  “要牵着吗?”沈程时刻注意着知乐神情举止。  知乐摇摇头。  爷爷告诉过他,在外面尽量不要与人拉扯。他很近的跟着沈程,手臂与沈程手臂紧紧相贴。这个姿态单看会稍显怪异,但商场到处都是人,寻常人间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并不少见,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奇怪。  “如果不舒服,告诉我。”沈程说。  知乐还是摇头。  他只是紧张,但可以克服。多一点勇气,就能克服了。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有沈程在,不要怕。  沈程陪着知乐漫无目的的闲逛,乘电梯一层层上。慢慢发现,只要陌生人不太靠近,不与陌生人单独打交道,知乐便相安无事。  第一次出行两人就这么随意走走看看,什么也没做,但这次的顺利,为以后打下了良好基础。  之后沈程尽量抽出时间,但凡有点空闲,便会带知乐出来。  倘若工作结束的早,沈程便亲自回来接,倘若晚一点,便让司机将知乐带到说好的地点,两人汇合。  只是暂时没有办法去太远的地方,有些场合又不适合知乐,目前能选择的不过商场,街畔,公园等一些大众场所。  但这对知乐来说,却已足够。  繁华喧闹的街景,五光十色的灯光,映在知乐黑色的双眼中,直叫他眼花缭乱。这里没有家乡辽阔的山水风光,却是另一种都市繁华,比之家乡小县城要大太多,知乐的紧张与忐忑,逐渐被新奇和惊喜所取代,日渐放松下来。  奶茶店前排起一条长龙,知乐看看,停下脚步。  “想喝就买。”沈程说。  先前在外面买东西,都由司机或沈程出面,后来知乐便慢慢开始自己动手。这些他本就会,只是没常人那么自然熟练。  起先沈程会贴身陪在知乐身边,后来逐渐退到一旁,在不远处等候。  知乐排到队伍中。  他穿着纯色套头薄毛衣,背蓝色双肩包,黑色口罩遮住半张面孔,露出乌黑澄澈的双眼,头发沐浴着夜晚的灯光,柔软而蓬松的搭在额头,看起来与身周那些上完晚自习,出来逛街买东西吃的大学生并无二异。  快排到知乐了,他有点紧张,回头找沈程。  沈程站在街边,目光定在知乐身上,露出安抚和鼓励的眼神。  轮到知乐买单,他动作稍微慢了一点,便不安而真诚的跟人说对不起。  忙碌的柜台小姐姐看到知乐的双眼,不知为何,人跟着温柔起来,忙道没关系,慢慢来。  知乐自己一杯,给沈程一杯,沈程并不喜欢这种东西,只提在手中,走着走着,最后还是进了知乐肚中。  他们最常去的,还是最初去的那个商区,知乐最喜欢那里的广场。巨大的广场延伸数里,漂亮的瀑布墙映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旁边长长的阶梯上坐满了逛街逛累的行人,对面宛若外星飞碟的标志建筑上滚动播放着最新电影片花。  广场上人来人往,年轻人踩着滑板飞驰来去,小孩们追逐嬉闹,男女老少,三三两两,谈天说地,热闹非凡。  知乐这看看那看看,样样都好,看的入迷。沈程脱了外套,有时候搭在臂弯,有时候放在膝上,长腿弯曲,略慵懒的坐在阶梯上,整个气质与周遭环境稍显违和,却也不算格格不入。  沈程漫不经心注视着街景行人,回国后他很少有机会这么出来,因为知乐,这段时间倒体会到了另一种人间烟火。  知乐有时候会带小乐小程出来。  好看的年轻男孩牵着两只毛茸茸小狗,站在春天的夜晚里,犹如一帧美景,登时引人瞩目。  况且,两只小狗乖巧聪明的不像话。  “出门要乖,听话,不然回家挨打。”知乐提前警示小乐小程。  知乐握着绳,起先人牵狗,后来变成狗牵人,小乐小程在广场上追逐跑跳。大家瞬间就喜欢上它们。有人靠近,知乐便让它们停下。  小孩儿们上来摸它们,知乐见它们并没有排斥,便由小孩儿们与它们亲近,怕小狗无意吓到或伤到小孩,知乐便让它们不要动,两小只便真的一动不动,任由人们rua来rua去。  “天啊,怎么这么乖啊。”  知乐略有点拘束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有人掏出手机,起先只是拍可爱的小狗,后来开始对准狗主人。  知乐有时候戴口罩,有时候戴棒球帽,遮住眉眼,露出红润的嘴唇和秀挺的鼻梁,不爱说话,但被人问起,也会回答,只是话语简单,语速较慢,遇到听不懂或不知如何应对的,便抱歉一笑,微微低头,像个腼腆的大男孩。  他的眼中始终带着善意,真诚,和一点抱歉。  沈程在不远处看着知乐,在外与在家的知乐,完全两种模式,知乐切换得当,几乎不曾出现什么差错。  这一点,江善原教的很好,而知乐也做的很好,其背后功夫,可想而知。  “你家小狗真可爱。”一女孩儿夸赞道。  “……谢谢。”  知乐还是不太习惯陌生人的接近,回头去找沈程,沈程坐在人群中,微微颔首,知乐心定了些,轻声对人说谢谢。  “我拍了一些照片,嗯,不小心也拍到了你——你放心,我不会乱发。都特别好看,我发给你,你自己保存一下好不好?”女孩儿说。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他问过沈程,沈程让他自己决定,知乐还挺喜欢那些照片的,所以通常都会点头。  “那,帅哥,加一下微信吧。”  片刻后,女孩儿满脸欢喜的捧着手机走了。  如此几次后,知乐的手机开始忙起来。  “她们怎么,话比我,还多啊。”  知乐一张张收了照片,保存到相册,但与对方的交谈却一直没有结束,知乐是个非常懂礼貌的人,没办法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因而一度不得不时时捧着手机,回复她们。  沈程冷眼旁观多日,偶然一瞥,见对方邀请知乐一起看电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想去?”  知乐摇头,面上带着一抹苦恼。  他当然不想跟陌生人去,也明确说了不去,但女孩儿一直约,除了看电影,还有吃饭,出去玩等邀请,这让他不知如何应对。总拒绝别人似乎也不太好。  “她们怎么这样呢。”知乐苦恼道。  恰逢刘姐来送果盘,听了一耳朵,随口道:“小江先生人气很高啊,这么多女孩子搭讪。”  刘姐并不觉得意外,知乐本身外形条件相当亮眼,脾气又好,无论对谁,总是和和气气,眼神干净,哪怕知道了他的具体情况,不见得跟他恋爱结婚,大家也乐意跟他交交朋友,或当做弟弟般。  刘姐看看沈程,呵呵一笑,转身离去。  搭讪?知乐还是懂这个词意的。  知乐啊了一声,仿佛终于明白了,“是这样啊。”他笑起来。  沈程淡淡道:“很得意?”  知乐忙抿嘴,“没有啊。”无论何时,人都不可以得意骄傲,书上说的。  沈程:“很开心?”  知乐忙摇头,却又不能违背良心,最终还是坦诚的又点点头。喜欢才会搭讪,被人喜欢,总比被人讨厌好,还是有点开心的。  知乐嘿嘿嘿,唇角弯起一抹小得意的弧度:“我以前,就是我们那里,最靓的仔。”  沈程面无表情:“你现在是那条街最靓的仔。”  被讽刺了知乐也听不出,忙谦虚的摆手:“那,不敢当的。”  沈程扬扬眉,不知为何,知乐觉得沈程似乎有点不高兴,并不明显,但眼神显得有点冷淡。  “以后,再不加微信了。”知乐想了想,说。  沈程:“不是很开心吗?”  “但我,又不喜欢她们。”知乐说:“嗯,不加了。”  沈程不置可否。  知乐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再有人来加联系方式,知乐便摆摆手,拒绝了。  “哎呀,帅哥,别这样嘛,这样我有点丢脸哎。”女孩儿不大死心。  知乐不好意思的轻声说:“对不起,我有人了。”  女孩儿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你是说,你有喜欢的人啦?”  天气渐渐热起来,知乐面颊上一抹红晕,虽然沈程说他们不是对象,但在知乐心里,他还是算对象的,女孩儿的问题让知乐不知如何回答,略茫然的啊了一声。  女孩儿惋惜的叹口气,收回手机,忽然又说道:“你说的是不是他啊,”女孩儿抬起下巴,朝阶梯的方向示意:“就是你总回头去看,他也一直看着你的那个啊。”  知乐顺着女孩儿的目光,看见阶梯满满的人堆中,沈程独坐着,正看着他们的方向,眉头似乎微微蹙着。  沈程穿着白衬衫,五官深邃,神情淡漠,这些天他不时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早觉得不对,果真如此,”女孩儿笑道:“他好帅,也很在意你,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哦,那祝福你们啦。”  女孩儿不再打扰,逗逗小狗,转身离去。  知乐回头看沈程,每次回头,都能碰到沈程的目光。知乐看看沈程,也觉得沈程很帅,便不由笑起来。  “我把她们,都删掉了。”知乐对沈程说,并把手机给沈程看。 第39章 “有点堵车,晚几分钟到。你到了就在原地等我。”沈程的声音有一点疲惫,却很平静温和,不紧不慢道。  “沈,沈先生,小江先生……不见了。”小刘颤声道。  “什么意思?”沈程的声音骤然沉下来。  “我只是去买了杯咖啡,出来小江先生就不见了,我以为小江先生步行到广场这边了,可找遍了,也,也没见到小江先生。”  几分钟后,一辆车子刷然停在广场门口。  沈程从车上走下来,面沉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哦。第39章 三十九  “究竟怎么回事?仔细说清楚。”朱辉紧跟其后,他回家顺路,便搭乘一段,没想到半路会出这事。  小刘这次不敢再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从头如实细细道来。说道流连手机店时,简直不敢抬头。  沈程下车后,便迅速扫视一遍入口,接着大步走向广场内,双眼锐利如电,边走边搜寻每个角落,边听着小刘述说,小刘说完,沈程冷冷扫了他一眼。  小刘先前是满头大汗,这一眼,立刻叫他浑身冷汗。  朱辉食指点了点小刘,意思是你自求多福吧,能顺利找到人便算了,找不到人……当时接到小刘电话时,朱辉就坐在副驾驶,听见风声不对,回头一看,便眼见沈程神色大变,眼神瞬间凛冽如寒冰。  那模样,比上回暴揍那阿健更恐怖更令人不安。  朱辉觉得沈程此际是很想揍人,或者立刻让小刘滚的,但显然眼下先找人要紧,无暇顾及其他。  朱辉,小刘,还有公司另一名司机,跟着沈程,分头在广场迅速搜寻一遍,俱无所获。  “回商场,”沈程略一沉吟,果断吩咐道:“联系商场,调监控。”  “是。”朱辉立刻联络商场那边。  “那我……”小刘不敢靠近沈程,问朱辉道。  朱辉也着急,此事不是小事,未多想,便道:“你先跟着过去看看,好好想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车子调转车头,疾驰回商场。  那头知乐穿过小巷,转个弯,果然就是广场,原来这么近。  知乐走到之前说好的入口转角处,四下张望,天色已全黑,街灯亮起,照亮晦暗的街道,晚风骤起,风势先是较小,逐渐变猛,呼呼刮的人们衣角与头发群魔乱舞。  不远处的滑板少年们在风中挥手,告别伙伴,慢慢四散。  知乐左右看看,没看到小刘,也没看到沈程。  他呆呆的站了一会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来吗?  说好的入口转角处,为什么都不在?  知乐眉头一皱,忽然记不太清,当时约的究竟是广场入口还是商场入口呢?两个地方都以前曾约过。手机不在身上,没有办法查看信息或者向沈程确认。  知乐想了想,转身,再次步入那条小巷。  商场。  监控室负责人迅速调出相关视屏。  沈程双眼紧紧盯住画面。  画面中,可以清晰看见知乐下车,抱起小狗,过马路……商场的监控范围只到门口马路,知乐过马路后便没办法再追寻到他的行踪。  一段时间后,知乐重新出现在画面中,手中小狗已消失,他回到原地,发现车子不见了……他再度穿过马路……  沈程皱起眉头。  短短片刻,通过这些画面,还有身后闻讯而来的高管和相关负责人,大致推断出事情经过,沈程更从知乐在街头向两个方向张望的举止,猜测出了他的大致思路。  “对面是否能通向广场?”  “那里有近道。”一工作人员答道。  沈程当机立断转身,向朱辉打了个手势,旋即疾步而出。  朱辉知道沈程这是亲自赶去广场那边了,当下会意,立刻安排继续紧盯监控,同时联系尽快调动其他片区监控,看有无新线索。  沈程亲自开车,风驰电擎,回到广场门口。  宽阔的广场上还有些许行人,但比之天气好的日子堪称寥寥,一些工作人员正在拆广告牌,收摊位,赶在大雨降落之前收工回家。  风吹起沈程风衣衣摆,他双眉紧蹙,目光如电,仔细搜索这些时日已然熟悉的身影。  没有。  知乐不在。  “有没有消息?”沈程按着耳畔的耳机,打给朱辉,目光仍在广场逡巡。  朱辉回答道:“暂时没有。我已联系对面小区和广场的相关部门,但需要一点时间。沈总,请稍等等……您别着急,小江先生应该走不远,我们推测,小江先生有可能迷路了——那边近道不止一条,巷陌交错,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  “我已安排人过去分散寻找,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您。”朱辉又说。  沈程挂掉电话,手中握着知乐的手机,解开领口,烦躁的扯了扯衣领。  一滴雨水落到他脸颊下。  下雨了,行人陆陆续续撑起雨伞。春末风雨交加的夜晚,颇有点凉意。  沈程站在原地,略一沉吟,转身,朝不远处的巷中走去。  他选了其中一条,迈步进入。  诚如朱辉所说,这片老建筑区里头巷道纵深横陌,时不时冒出条岔口,倘若不是长居此处,确实很容易迷失方向,晕头转向。  沈程打开手机导航,边走边注意四周岔口与行人。  与沈程相隔一排房子的另一条巷道中,知乐停下脚步。  知乐走到一半,犹豫着停下来。他一直在想最后跟沈程的约定,想了又想,始终觉得不太对,他站在那里呆呆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转身,往回走。  沈程朝南,知乐朝北,平行着交错而行。  路上,沈程遇到朱辉安排的帮忙寻人的商场工作人员,稍微对了对信息,再各自分开。  沈程将附近几条巷道走了一遍,最终走出来,来到主街上,站在知乐曾穿过的十字路口,看向斜对面——很显然,知乐并没有回到此处。  柔和的细雨变的淅淅沥沥起来,沈程撑开工作人员给他的雨伞,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令人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来。  沈程迅速接起。  “沈总,找到了!广场那边刚来消息,小江先生此时在那里……不过……”  知乐方向感还不错,牢记住那对母女的指示,只顺着那一条巷道直来直往,倒顺利的出入,很快回到广场入口处。  他应该一直在这里等的。  说好了这里,就是这里。  知乐站在入口处,朝路口方向张望,期望沈程快点来。  雨越来越大了,知乐头发已淋湿,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流进眼中,他胡乱抹一把,不远处有凉亭和车棚,知乐向前走两步,又退回来。  马路上车辆疾驰,溅起细碎水花。  入口处空荡荡没有遮挡,雨水铺天盖地飘洒。  路上仍有行人,急匆匆雨中疾步或跑过,路过知乐面前时,纷纷诧异。  “站这里干嘛,怎么不躲雨啊。”  有人说道。  “喂,你怎么了?怎么站雨里。”一对中年夫妇停下来,大声问知乐,男人的声音粗犷,听起来很凶。  知乐往后退了一步,不做声。  “问你话呢!”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来,知乐睫毛上都是水,不停颤抖,不安而沉默的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女。  “走吧走吧,冷死了。”女人抱怨道,拉着男人走了,走时嘟囔了一句:“怕不是个傻的吧。”  两人急急忙忙走了。  知乐看着二人背影,嘴唇微动,低喃“对不起”,而后微微垂眸,看着路面,仿佛希望不要被人注意到。  过了一会儿,两个女孩儿缩着肩膀路过,问知乐怎么了,要不要去其他地方避雨,见知乐摇头,便匀出一把伞借给他,知乐全身滴着水,看看女孩儿并不够两人共撑的小花伞,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女孩儿们面面相觑,带着不解走了。  雨水哗啦啦,整个城市彻底被浸透,一阵风刮过,雨水横斜,知乐打了个冷颤。  “你是小江先生吗?”  忽然跑出来几个保安和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知乐面前,打量知乐,辨认他的面容。“对对!就是他!”  “可算找到了,赶紧通知那边。”  有人开始打电话,其余人成半扇型站在知乐面前。  “小江先生,你怎么站雨里呢,走走走,跟我们去休息室,一会儿您家人就来了。”  知乐却立刻后退,面露警惕与紧张。  为首的队长想为知乐遮雨,上前一步,知乐却马上又后退一步,始终拉开与众人距离。  队长一怔,与同伴们互看一眼,他们得到消息和照片,帮忙寻人,其他情况并不了解,眼下人找到了,对方的反应却让人意外。  “别站这里淋雨了,先去休息室吧。”  知乐沉默着不动。  队长年纪四十上下,在他眼中,眼前这个男孩子跟他即将高考的儿子差不多大,此刻怕是被雨淋傻了,看着颇为可怜,便上前一步,试图靠近他,拉他前往休息室。  谁知才伸出手,这一举动却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关,原本只是沉默安静的知乐,仿佛受到极大刺激,被雨水冲刷的雪白的面孔更加苍白,双眼中露出恐惧,猛的挥手,挥掉队长的手,并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大叫一声:  “不要!” 第41章 沈程看着知乐的双眼,顿了顿,说:“好。我们都不说。”  知乐忙点点头。  “你没有做错,”沈程接着道:“那只小狗,一生都会感谢你。”  知乐想起那只小狗,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你今天独自一人,也做的很好,这很棒,”沈程微微垂眸,注视着知乐:“但要记得,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随时带好手机,不能联系不上,明白吗?”  这也让沈程进一步想到改进通讯方式,电话手表或许更适合知乐,手机上的定位追踪器之类的也需要加强,避免再出现任何会失联,找不到人的情况。  这是他需要做的事,该给知乐说明的,仍旧需要对他说明,强调。  沈程没有责备,没有说当时因为联系不上人而产生的种种情绪,只轻描淡写,又郑重的这样说道,既是叮嘱,也是要求。  知乐却听明白了,他想要说对不起,但刚刚沈程的话犹言在耳,便乖学生模样的点头,说好的,我记住了。  沈程还有话要说。  “为什么一直等在那里?”  冷静下来后,沈程稍稍思考,通过部分报告,便能大概推断出知乐的行程路线,以及他们是如何阴差阳错错过的。无论是知乐犹疑往回广场与商场两地,还是最终回到约定的地方,抑或沈程他们的寻找与猜测,本身都没有什么错误。  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寻一个人,实在有太多不确定。  沈程想要问的是:“怎么不去避雨。到其他地方,也可以等我。”  知乐的回答是:“说好那里,就是那里。”知乐想了想,又说:“原地等,别乱跑,要听话。不听话,会危险。”  沈程:“那为什么不接受他们——那些工作人员的帮助?”  沈程知道,知乐现在已经没那么抵触陌生人,有他在身边时,甚至可以较为流畅自如的跟人交流,他独自一人时,或许没那么自在,还是会有些许害怕,但大体还是能分清善意恶意。  按理,知乐应该不会拒绝工作人员的帮助。  “他们做了什么吓到你了吗?”沈程神情平静,语气很轻,问道。  知乐看着沈程,张张嘴,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说:”他要,抓我走。”  知乐左手摸了摸右手手腕,抿着唇。  “你不喜欢别人抓你手是吗?”  “嗯。”  “他们不是想抓你走,是想帮你。”沈程很耐心的解释。并非责备知乐,而是不希望真正的好意被误解,给知乐留下阴影。  知乐摇摇头,不知道那意思是不信,还是不明白,抑或尽管如此,也还是不喜欢被人抓手。  “以前有人想要抓你走?”沈程看着知乐,问道。  知乐先是没有说话,啊了一声,接着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眉头微微蹙起来,脸上明显浮起少有的焦虑,左手有些神经质的使劲揉搓右手腕。  沈程马上拉开知乐的手,他手腕上已红了一小片。  “不想说就不说。”沈程问出口的瞬间就已后悔,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想来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爷爷说,要忘记,”知乐带着点不安和茫然,说:“我快忘掉了,不去想。”  “那就不想。”沈程说:“抱歉,我不该问。”  知乐松了口气,又摇摇头,意思是不用抱歉。  晚餐早已准备好,但知乐有点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说不想吃,沈程也没什么胃口,索性作罢。  “那就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吃早餐。”沈程说。  “今天日记,还没写。”知乐那样子像好学生偶尔想偷懒时的模样,心虚而负疚。  “偶尔一回不写没关系。”沈程说。  知乐写蓝色日记还是粉色日记,沈程平日里并不关心和在意,但今天,他知道,如果知乐要写,肯定会是蓝色日记,沈程忽然很不希望被记录在册。  有沈程的“支持”,知乐便很心安理得的偷一天懒,不写了。  沈程说睡吧,要走,却被知乐揪住了衣角。  “哥哥今晚,陪我睡吧。”  沈程马上道:“不。”  知乐不放弃:“今晚,想要人陪。”  沈程指了指小乐小程。  “它们,不可以。”  沈程扬了扬眉。  “晚上,”知乐竭力思索,说:“也许,我会生病。”  沈程冷静道:“你不会生病。真生病了有医生。”  “可是,以前,这种时候,爷爷都会陪我。”  “我不是你爷爷。”  “你是哥哥。”知乐想了想,“还是对象。”  沈程这次没有去辩驳他用词的正确性,或许是懒得辩驳,只是眼中现出一点无奈,有时候小傻子伶俐起来,逻辑清楚,言辞精准,还带着些许撒赖,令人无法招架。  “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沈程没有嘲笑的意思,是真的有点疑惑。  知乐理直气壮又天真无辜的回答:“真傻的。就没,傻完。”  沈程有很多种科学理性的方法统管成千上百的员工,以及游刃有余的应付各种应酬交往,但这些方法面对知乐时统统都失去效用。  知乐盘腿坐在床上,半湿的头发软软搭在额前,抬起头,眼中映着沈程,黑亮的双眼跟他怀里的小狗如出一辙。  在这双眼睛面前,沈程的某些原则和坚持,便没有办法再那么强硬的维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一般为晚上9点哦。  特殊情况会在凌晨。  其他会请假或说明的~  谢谢支持~第41章 四十一  最后沈程面无表情的妥协了,答应知乐晚上陪他睡,不过还有事要忙,得晚一点,知乐倒很理解的点头,自己先躺下了。  沈程离开卧房,先到书房处理了一些邮件,这个时间不算晚,略一沉吟,站到窗前,拨通沈泰远的电话。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泰远在那头道:“居然舍得主动联系我。”  沈泰远的心情不错,刚从医院出来回到酒店,正准备休息,忽然接到沈程电话,颇为意外,调侃一句后,忽然严肃起来:“知乐出什么事了?”  公司的事沈泰远对沈程一百个放心,这时候打来电话,只有知乐一个可能。他虽关心,却并非时时盯着二人日常生活,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得给予足够的自由和空间。  “没有。”沈程平静道。  这种事告诉沈泰远,被骂事小,沈泰远如今断不会告诉病中的江善原,免得他担心,而沈泰远自己则会陷入自责和内疚中,终日不安。于是沈程选择暂时不告诉他们,日后再说。  沈程顺口继续道:“上次提过的关于知乐对陌生人的忌讳以及缘由,可有什么消息——过几天想带他认识几个朋友。”  “你的朋友?唔,很好很好。”沈泰远道:“正好前几天跟老江聊过,知乐以前并不怕生,只是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  那是知乐生病后的第二年,江泰原带知乐上街,平日里因为忙和不方便,没有办法经常带知乐出门,每次逛县城,对知乐来说,意义都颇为重大和特别。  “你在这里等我,我买点种子,马上回来,不要乱跑啊。”  那一天,阳光明媚,码头集市上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江泰远见下面的市场挤都挤不开,怕知乐挤得难受,于是让知乐在集市桥头处等待,他片刻即回。这不是第一次这样了,知乐很乖的点头。  知乐站在桥头,白净乖巧,眼睛澄澈。  “小朋友,怎么站这里啊。”一个中年男子忽然出现,靠近知乐:“你一个人啊。”  知乐那时候很喜欢跟任何愿意跟他讲话的人说话,中年男人一口外地口音,不知道从哪里来,但他笑眯眯,很亲切的模样,知乐便也笑起来,告诉他爷爷在下面。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下面,说:“我看到过你们爷孙好几次了,跟你爷爷也算认识咯。小朋友,叔叔想请你帮个忙。”  知乐问是什么。  中年男人指指桥下面的一艘快艇,说舱房钥匙掉进一道缝隙里,大人手太大,没办法取出来。  桥头上人来人往,做生意的小摊小贩与路人们大声讨价还价,无人有闲心注意中年男人和知乐的对话。  中年男人看起来很着急,说房中还生着炉子做饭,担心可能会失火。  知乐听到失火吓了一跳,中年男人恳求道:“你们老师都一定教过要助人为乐,小朋友,帮帮叔叔哦。就两分钟的事儿,弄完就送你回来,我跟你爷爷解释,保证你爷爷不会生气,还会表扬你呢。”  知乐还在犹疑着,中年男人拉起他的手腕,半拉半劝的拽着知乐,知乐身不由己的跟着走了。  走过一段长长的阶梯,快至江畔,人变的稀少,知乐忽然害怕起来,停下来不肯再走。  中年男人顷刻间变了副模样,凶神恶煞,目露凶光,威胁知乐不准停。甲板上出来一个中年女人,远远的招手,喊他们吃饭。  知乐拼命挣扎,男人一只手如铁钳般抓着知乐手腕,一只手捂住知乐嘴巴,整个后背遮挡住路人视线,偶有路人看过来,只以为是父母拉扯不听话的孩子回家吃饭,瞥一眼便一笑而过。  “给老子乖一点,否则现在就打断你的腿。”男人恶狠狠道。  知乐死命挣扎,手腕快要被男人捏断。  男人拖拽着知乐,离江畔越来越近,女人搭上跳板,准备迎接,幸而就在这时,江泰原终于追来,他狂奔下来,一路狂吼,半途跌了一跤,从水泥地的阶梯上滚下,爬起来疯了般像中年男人冲过去。  路人终于察觉不妥,上前帮忙……  “要是晚一步,可能知乐就那么被拐走了。”沈泰远说:“县城里很少发生人口拐卖这种事,所以平日里反倒缺乏这方面的戒心。那对人贩子是惯犯,正看中这一点,驾船沿江,专门对小县城下手,寻找落单的小孩,一旦得手,马上驾船离开,很难再追寻。据交待,他们已这样成功作案好几起。知乐上天保佑,逃过一劫。”  沈程静默听着。  当时江泰原险险将知乐救下,急怒之下,狠狠打了知乐一巴掌,责骂他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再原地等,要乱跑。  那是江泰原唯一一次打知乐,后来回家后冷静下来,江泰原跟知乐道歉,说自己也有错,又好好叮嘱和教导以后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正因为这次的遭遇,知乐变的害怕起陌生人,甚至再不愿出门。  “老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缓解这种状况。只是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哪怕知乐不太记事,时至今日,其影响也还没消除殆尽。”  “不过老江说,知乐已学着渐渐遗忘,如今面对陌生人,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不强迫他做什么——你上次说的拉手腕,我问过老江,应该属于应激反应,这一点在家里并不明显,在外面你稍稍注意些便是了。他如今已是成年人,一般也不会有人随随便便拉扯他。”  沈泰远继续道:“老江之所以没有特地叮嘱,也是怕我们太过小心翼翼,反而适得其反。老江有他的考虑,是希望知乐能够再独立一些。” 第43章 知乐:“你在生病!!”  沈程:“只是感冒!!!”  知乐忽然顿了顿,眉头微蹙,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感冒,发烧,很可怕的。”  他看着沈程的眼睛,语气带点恳求:“不能,发烧。哥哥,不要发烧,听话,好不好。”  沈程静了。  沈程没有再坚持,顺从的躺下。知乐松了口气,露出个笑容来,替沈程盖好被子,“我守着哥哥。”  刘姐将早餐送到卧房,用小推桌在床前放好,知乐与沈程两人各自吃了些,知乐拿来书,一边守病人一边读书。  今天读的是《小王子》。  窗外雨后天空如洗,阳光灿烂,房中沈程高大的身躯躺的笔直,宛若僵尸,静默凝视天花板,双目无神。  “还没看完?”沈程说。  他记得好久前知乐就在看《小王子》。  “看完了啊。”知乐回答说,想了想,又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书。”  沈程不置可否。  “我念给,哥哥听?”知乐提议。  “多谢。不必。”沈程冷酷拒绝。  “不必守着我,”沈程说,“天晴了,你去外面玩。”  知乐摇头:“得守着。”  沈程:“我不会偷偷工作。”  “啊?”知乐原本没往这上面想,眼下倒被提醒了,恍然道:“那更得,守着,万一,你偷偷工作呢。”  沈程闭了闭眼,克制道:“我不是小孩子,说话算话。”  “呵。”知乐微笑:“成年人才,最喜欢说谎。”  沈程:……  知乐继续道:“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  沈程鲜少在这个时间段内躺在床上,何况一旁还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哪里睡得着。想将人哄走,偷偷工作的计划也被破毁,一时简直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电话响。  电话还是在知乐允许范围内的,知乐将手机递给沈程。  “沈总早上好,”朱辉的声音不太确定:“十分钟后的会议是否照常举行……冒昧问下,您现在在哪里呢,是路上堵车了吗?”  沈程入职后,除却上次因为知乐的事耽搁过几天,平日里从未迟到和缺席,今早没来办公室,朱辉着实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昨天知乐受惊,大抵今天需得安抚一番,但上回好歹提前告知,今天却没有任何信息,朱辉不好胡乱揣测,是以试探询问。  “在家。”沈程低沉的声音传来,“出了点临时状况。今天没有办法去公司,非紧急事宜,延至明天。需要今天处理的,发我邮箱,下午,或者晚上……”  说道这里,沈程瞥了一眼知乐。  知乐严肃的看着沈程。  沈程薄唇微抿,慢慢道:“下午,或者晚上,等病好后,我再处理。”  知乐满意而宽容的点点头。  “您生病了?”朱辉惊讶道:“什么病,很严重吗?”  以沈程性格,居然需要在家休养,工作也推后,看来病的不轻,朱辉忙表达关心之情。  那头静了一会儿,才再度传来沈程的声音:“感冒。”  “……哦。”不知是否是错觉,朱辉只觉从刚说道处理工作事宜时,沈程的语气便显得有些沉重,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咳,咳,感冒不是小事,不能忽视,”朱辉语气充满诚恳:“那,祝,沈总早日康复。工作事宜这边会安排好,您不要太挂心。养病要紧。”  沈程没有说谢谢,沉默。  朱辉默默挂掉电话。  叮——  知乐拿着体温枪过来,照着沈程额头开了一枪,发出叮的声响,知乐笑起来。  他第一次看见这种体温计,新奇不已,过几分钟想起来便拿起,朝沈程额头上一叮,玩的不亦乐乎。  沈程由最开始的无言,到后来已放弃挣扎,面无表情,生无可恋。自从知乐来后,沈程便越来越经常露出这种表情。无往不胜的天之骄子商界精英也遇到真正的对手了,沈程总是拿知乐没有办法。  毕竟高烧,加上药效,撑过上午,沈程终于睡过去。知乐小心关好门,拉上窗帘,尔后爬上床,想了想,怕打扰病人,还是决定睡到沙发上。  阳光灿烂,和风温柔,宁静的午睡时光一个小时后结束。  “哥哥?哥哥!”  沈程猛的睁眼,大口喘息,眼中犹残留着梦境里的猩红。  “又做噩梦了吗?”  仍是知乐发现不妥,将沈程从梦中拖出,知乐赤脚过去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立刻倾洒进来,整个房间刹那明亮起来。  知乐将床头的水杯递给沈程,担忧的看着沈程。  沈程一头薄汗,喝过水,气息渐平,坐起来,靠在床头。  “你经常做噩梦吗?”知乐把空水杯放好,站在床畔,问沈程。  沈程捏捏眉心,没说话。  知乐不懂这是变相的不愿回答,仍以自己的节奏和思维继续道:“你晚上睡不好,是因为,噩梦?”  以前不知什么时候偶然说道睡觉的话题,沈程不经意提起过,没想到知乐居然记得。  沈程本不愿回答这种问题,也无人敢问,但不知为何,此刻面对知乐,忽然没有那么排斥,仿佛说说也无妨。  或许因为知乐的眼神太过真挚。他的不懂避讳不懂隐私是真的,他的关怀也是真的。  沈程回答:“嗯。”  知乐:“梦到了,什么啊。”  “车祸,鲜血。”沈程平静道。  “啊。有人死了吗?”  “嗯。”  知乐双眸微微睁大,带着点同情,说:“那的确,有点可怕。”  沈程没说话。  “不过,梦都是假的。”知乐笨拙的安慰道:“好梦,可以成真,坏梦,都是假的。”  “是真的。”沈程低声道,眸色平静而深沉:“那是真的。”  知乐疑惑的看看沈程,没太懂,继而又问道:“你常常,做噩梦吗?”  “还好。”  沈程只是有习惯性失眠综合症,从前用学业,如今用工作,填充夜晚消耗精力,身体疲累之下能更容易睡着一些。至于那个梦,并不经常做,这两天频繁梦见,大抵真是生病有所影响所致。  知乐看着沈程,最后说:“哥哥别怕,我陪着你。”  “退烧了!”  知乐对着沈程叮了一下,惊喜的发现温度下降了。  谢天谢地,终于退了,沈程出了一身汗,浑身不舒服,就要下床去洗澡,却又被知乐一把按住。  理由是发烧可能反复,必须等彻底没事后再洗。  沈程一手抚额,揉着太阳穴,沉默不语。  “再忍一忍哈,乖。”  知乐拿出哄病人与小孩的姿态,耐心而坚定的执行守护人的职责。  说一不二的沈程,遇上“顽固不化”的知乐,最终败下阵来,硬生生接着继续在床上躺尸。  所幸知乐“人美心善”“善解人意”,还记得这病人终究是位总裁,在又“叮”过两次,确认体温没明显变化后,知乐上楼亲自抱来笔记本,并在床上置了张小桌子,允许沈程可以适度办公。  沈程:……  ……不知道要不要说谢谢。  夜幕降临,沈程彻底退烧,并有了食欲,晚餐主动吃了不少。知乐看在眼里,便放下心来。人是铁饭是钢,能吃能喝才是真正病愈的标志。  沈程洗过澡,到书房接着处理完一些事宜,回到卧室,床单被套已全部换过,沈程掀开被子,上床,下一秒,整个人短暂的僵住。  被窝里躺着个人。  “嘿!”知乐窝在被子里,被掀开后露出乱糟糟的头发,满脸写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呀~”!  意外是真的,至于惊喜……沈程眯了眯眼,站在床边,淡淡道:“做什么。”  知乐理所当然道:“陪你啊。”  沈程顿了顿:“我已经好了,谢谢。”  知乐解释道:“我决定,以后都来,陪你睡,直到,你不再做噩梦。”  沈程:“……不用,谢谢。”  知乐:“用的。你睡不好,工作忙,身体,会吃不消。”  沈程:“真的不用,谢谢。”  沈程动手掀被子,知乐马上捂住,有点急,大声道:“别赶我走!有人陪着,阳气足,就没有,噩梦了!”  沈程:……  “阳气?哪里听来的这些。”  “村里的老人,还有,电视上,”知乐解释道:“养生,的医生,都说的。”知乐紧紧抓着被角,像一只毛毛虫护着自己的躯壳,认真道:“我可以把你,从噩梦中叫醒,就像前两次那样,哥哥,别赶我走,真的,我也想帮你。”  冷色的壁灯光亮下,知乐眼中像蕴着水光,眼巴巴的望着沈程。  从知乐的话中,似乎他认为沈程帮了他很多,沈程却不知自己帮过他什么。但沈程没有问。这个小傻子,永远更善于记住世间的善意和美好。  沈程并不喜欢与人同睡,他有很多种方法与说词赶将人赶出房,但不知为何,都没有使用。 第45章 几人走过去,侍者过来调试器械,很快玩起来。另有两人在一旁玩手机,看电视,各自自得其乐。  知乐独自看了会儿舞台,看的尽兴了,便走回厅内,喝水吃了点东西,而后左右看看,没找到其他感兴趣的,便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期间小涛走过来看看,试图组局,结果观看了片刻,发现知乐水平太菜,随即放弃,默默走开。  沈程坐在里间,不时一瞥外间。  偶尔知乐刚好抬头,目光相碰,知乐一笑,摇摇手机,沈程唇角微微一勾。  房门忽然打开,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径直大步走进来。  外间所有人顿时一怔,纷纷抬头,知乐也随众人目光,望向这半途从天而降的来人。  只见来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半长的黑色头发扎在脑后,肤色苍白如雪,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仿佛许久未见阳光,不到一米八,很瘦很瘦,衣服空荡荡的罩在身上,令人怀疑一阵轻风便能将其刮走。  年轻男人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病恹恹的孱弱无力,一开口却颇有力度。  他一进来,环视一眼,便冷冷道:“都出去。”  小涛等人停下玩乐,面面相觑,而后看年轻男人。  “你哪位?”  “你们,都给我出去,”年轻男人伸出食指,隔空点点他们,语气愈发阴冷:“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宁明一动,正要说话,就在这时,秦越闻声出来。沈程在年轻男人进来的刹那就注意到,身形一动,下一刻认出是谁,微一扬眉,便没有站起。  里间其他人听到动静,停下交谈,也随之齐齐转头,侧目而视。  “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秦越朝年轻男人说道。  年轻男人没答话,懒洋洋的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刚醒?还是没睡?吃东西没?”秦越又问道。  年轻男人还是没说话,仿佛觉得秦越话多,不耐的皱皱眉,接着伸手指指宁明他们几个,意思不言而喻。  秦越说:“他们碍不着你。”  年轻男人抬眼,冷冷看了秦越一眼。  秦越瞬间举手:“好好好,知道了,祖宗。”  秦越转头,朝宁明等人笑眯眯道:“不好意思了,几位,得委屈你们移步隔壁厢房了。”又向里间笑道:“各位兄弟,多担待了。”  里面的男人们笑起来,显然都认识这个年轻男人,并且对眼前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公主大人不高兴,谁敢忤逆。你们都先出去吧。”  宁明等人只好先行离开。  知乐有点茫然,不知自己要不要走,跟着站起来。  “哎,知乐,你不用走,好好坐着。”秦越忙道。  知乐转头看沈程,沈程颔首,示意无事,知乐便又坐下来。那年轻男人瞥了知乐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  “知乐,这是方木,”秦越说:“你不用理会他,当他不在就行了。”又对那年轻男人说:“这是我的贵客,祖宗,不要欺负人家。”  整个外间便只剩下知乐和这个叫方木的男人。  知乐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跟那几人同处一室尚能克服不适,但他有感觉到他们似乎不太喜欢他,尽管小涛看起来颇为和善,却仍叫知乐有点不自在。这对知乐来说不算什么大敌意,可以不用在意,但他们被打发走,自然更令人舒心。  不过新来的这个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善茬。  方木没有理由的赶走人后,懒洋洋的坐在沙发里,一句话不说,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生气。  知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却马上被方木抓住,回瞪他。  “对不起。”知乐忙道。旋即转开目光,垂眸看地板,心想这人有点凶。  知乐听见方木哼了一声,似乎又冷冷打量了他片刻,再没理他。  数平的大套间,两人默默坐着,不知何时开启的慢音乐若有若无的流淌,倒也没人觉得尴尬,过了片刻,知乐拿出手机,继续玩游戏。方木则继续发呆。  这么呆了一会儿,方木懒洋洋起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出张画板,往厅里一架,开始画画。  知乐好奇的张望一眼,被提醒,想起今天玩游戏太多,还没看书,便关掉游戏,从带来的包里摸出本书,低头阅读起来。  方木一瞥,扬扬眉,继而落回自己的画板上。  c市最大的娱乐会所里,楼下红男绿女,奢靡绮丽,知乐与方木两人坐在最豪华的套间内,一个读书,一个画画,那认真的姿态,简直叫人疑惑是否时空错乱……  然而当事人都似乎丝毫不觉违和。  “喂,你过来。”  方木忽然出声,知乐抬头,确认方木是在叫他,便拿着书,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总共预计二十多万字,不长,我会尽量搞快点的  不过该写的还是要写呐  实在等不及的大人们可以养肥(作者假装若无其事……),只要到时候记得回来就好~第44章 四十四  “喂,你过来。”  方木忽然出声,知乐抬头,确认方木是在叫他,便拿着书,走过去。  “叫我吗?”知乐指指自己。  方木问知乐:“看过画展吗?”  知乐摇头,方木又问:“那也没看过什么名作了。”他往旁边让了让,“现在给你个机会。”  知乐走过去,看向画板。  短短时间内,方木完成了一幅简单的画作,画面中线条简洁,布局一眼望去却仿佛有些凌乱,各种乱七八糟的线条像随意涂抹而出,中间勾勒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动物形象。  方木手肘架在膝盖上,一手撑着下巴,不带希望的让知乐随便看看。  知乐看的很认真。  “小猫好像,失眠了?”知乐看了片刻,忽而侧头,问方木。  方木明显一愣:“你看得出是猫?”  知乐点头,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这儿,耳朵,这儿,尾巴……不是猫?”  “……是,”方木双眼刹那提亮起来,“你还看见了什么?”  “它失眠了,想睡觉,睡不着,生气……对吗?对不起,我不太懂……”  方木一改方才的傲慢随意,说你等等,继而起身,走到另一间房内——知乐这才发现,房中还有其他房间,是一道隐在酒架上的暗门,方木旋转其中一只酒瓶,门缓缓打开,方木走进去,一会儿快步出来,手中拿着几张画纸。  “坐。”方木与知乐坐到一张沙发上,将手上的画纸一张张递给知乐,“看看这些。”  知乐将画摊开在桌面上,逐张阅览。  “猫在躲猫猫?”  “猫狗打架。”  “狗喝醉了。”  “猫晒太阳。”  “它想……喝酒?”  方木的画大多以动物为主,其中又以猫狗占比最多,所有画面整体看起来凌乱或过分简洁,令人观之云里雾里,然则知乐一看之下,却每张都能言之有物。  一般人评论画作可能会从技巧,流派,画风等上入手,知乐显然不懂那些,只凭他观察到和感觉到的,如实告知。  方木侧目看知乐,双眼眯起。  知乐不知自己说的是对还是错,流淌的音乐里,略带茫然的回视方木。  一时安静如斯。  “你病了吗?”知乐忽然开口问,因为隔的近了,可以清楚看见方木眼下的黑眼圈,浮动在苍白的皮肤上,宛若国宝。  这句问话乍听颇不礼貌,尤其与对方还不够熟的情况下,因此知乐立刻得到了不客气的回击。  “你傻的吗?”方木说。  “啊,”知乐坦诚道:“我傻的。”  这下方木反而怔住,无话可接,无言的瞪视知乐。  知乐眼神澄澈,漂亮的大双眼无辜一眨。  “啊,我病了。”方木过了一会儿后说。  “啊,真的?”知乐马上露出惊讶和关怀的神色。  “真的啊,我都快病死了。”  知乐不疑有它,只因这方木太瘦,太过苍白,一副病恹恹模样,太有信服力,只没想到竟这么严重,竟要死了,当下大为同情,“什么,病啊。”没得救了吗?  “神经病。”方木慢悠悠道。  知乐:……  “你干什么?”方木问。  知乐将画纸放好,“我要,看书了。你,自己玩吧。”  “哎哎,不准走。”方木制止道:“行了,不逗你了——也不算逗你,确实很多人认为我神经病。”  “是吗?”知乐仍带着点怀疑。  方木耸耸肩。  “你真傻的?”方木也带着点怀疑,打量知乐。  “是啊。”知乐也学着方木耸耸肩,说:“看不,出来么?”  “看不大出来。”方木不以为然道:“你比很多人看起来正常多了。”  “是吗?”知乐想了想,说:“谢谢。你也一样。” 第47章 微风吹拂,鲜花怒放,斑斓的蝴蝶翩然飞过,一碧如洗的蓝天白云下,两个帅气的年轻男生安静睡着,些许阳光透过树隙洒在他们身上,那画面不得不说煞是养眼。  “真惬意啊。”  秦越家中最近跟沈氏有项目合作,白天便三五不时来沈氏,待晚上顺道去沈园接方木,一举两得。  自从方木跟着知乐“同吃同睡”后,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脾气貌似也相应好了不少,是以秦越越发喜欢知乐,非常乐意两人多多在一起,看到画面中这幕,欣慰的感叹。  沈程却微微蹙眉。  只见树下两人睡着睡着,不知不觉滚到了一起。方木的脑袋毫不客气的枕在知乐肩膀上,知乐则胳膊搭在方木身上。两人都无知无觉的,不知为何,沈程却觉得这场景很是扎眼。  “江知乐。”  知乐睡醒,眼罩胡乱扒在额头上,正懒洋洋的醒神,摄像头里传来沈程的声音。  “啊。”知乐应了一声,打起精神。他渐渐察觉到,每次沈程叫他全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沈程的声音平而沉:“以后午睡,你们各睡各的。”顿了顿,说:“不要这么近,影响睡眠。”  知乐转头看看,方木还没醒,埋头睡的正香。知乐还未完全清醒,懵里懵懂的应了声。  沈程叮嘱完毕便关掉声音。自从方木来后,除非必要或知乐要求,沈程很少再开启监控通话,自觉规避二人隐私,不去探听他们谈话。  “呵。”  方木醒来,伸个懒腰,望一眼树叶间的摄像头,神情略带不屑,明显早已醒来,听见了方才的通话。  “两个小受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方木说。他不是知乐,显然听出对方话中机锋,觉得沈程简直瞎担心,同时也颇为意外,沈程居然连这种事都在意,看来……  却听知乐不解道:“什么?什么小受。”  方木扬扬眉,意思很明显,就你和我啊。  知乐眼中仍透出茫然。  方木搓了把脸,心想知乐可能不懂这种名词,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两个男人在一起,睡觉时,小受就是下面那个,小攻就是上面那个。懂了吗?”  有些人不喜欢这种称呼和分类,但外面的确常这样划分夫夫之间的角色。方木无所谓的。  刘姐送来鲜榨果汁,知乐慢慢喝着,慢慢消化方木的解释,片刻后,懂了,点点头,说:“哦,这样啊。”  方木嗯了一声。  “那我不是,小受,”知乐继续慢慢道:“我是上面,那个。”  噗嗤!方木一口饮料尽数喷出,一脸惊诧,瞪着知乐:“你?!上面那个?!!”  “是啊。”知乐双眼清澈,坦诚,认真,无辜的点头。  是时,知乐的手机响起,来了信息。方木并非故意看,因就坐在知乐旁边,再喝口饮料压惊,目光本能随意的一扫,看见知乐打开页面,显示出沈程的头像,头像旁是他的备注名——  我媳妇儿。  方木再度被饮料呛住,疯狂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这些天的营养液哦~第45章 四十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程办公室里,秦越看完方木发来的信息,疯狂大笑。  “不是吧,你,沈总,沈二少,老沈,你居然是……!”  秦越指着沈程,一脸不可置信。虽然情侣之间不必要分的那么清楚,上下攻受什么的,也不存在优越弱势之分,但无论怎么看,高大英俊的冷峻霸道总裁,纯真可爱的俊美小傻子,其“身份”分配一目了然。现在说,他们是反过来的?!  简直不可思议晴天霹雳!  秦越稍稍脑补了一下不和谐画面,实在无法想象两人颠倒的模样,只笑的打跌。  沈程快速了解到整个事件内容后,面沉如水。  “沈二少,这不是真的吧,嗯?”  “出去。”沈程冷冷逐客。  “别介啊,这么好玩的事,不多乐会儿多可惜。”秦越一脸贱兮兮笑容,哪里舍得这么走掉,而且敏锐的从中获得有效信息:“这么说,你们两个现在起码是睡在一起了?”  沈程面色平静,修长的手指翻阅文件,刷刷刷。  “啧啧啧,我们沈二少当真是口嫌体直,嘴上说着不要包办婚姻,实际却……而且还……哈哈哈哈!”  “滚,出,去。”  “等会儿等会儿,让我再笑会儿哈哈哈。”  “来人,叫保安,送客!”沈程拨打办公室内线,一会儿后朱辉领着几个保安匆匆进来,满腔疑惑兼莫名其妙,将大笑的秦越架出去。  “误会误会,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实际秦越稍稍一想,便明白这其中必然是个美丽的误会,然而沈程平日里冷淡低调,几趋完美,好容易出这么桩事,勉强算得上件“痛脚”,怎能轻易放过,当下合格损友秦越笑了个够,扬长而去。  “这怎么回事啊?”体贴特助朱辉关心道:“沈总没事吧。”  沈程面色颇为复杂,一句话没说,摆摆手,示意无事。  而这天,不到六点,沈程破天荒提前下班,疾步离开办公室。  “我,没说什么啊。”  沈程的提前归来让知乐意外和惊喜,然而他很快便发现沈程的脸色似乎不太对,接着便被问起下午和方木说的那些话。方木今天离开时对知乐讲“你晚上可能要糟”,知乐不解其意,方木说“等沈程回来问你话你就知道了”,然而现在沈程回来了,问了些话,知乐却还是不太明白。  “我,就说了实话嘛。”  知乐不明白自己说错哪里了,方木说睡觉时上面的那个是小攻,每晚他手脚都搁在沈程身上,就像趴在他身上一样,难道不是上面吗?  沈程捏了捏眉心。  知乐有点惴惴。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知乐不安的打量沈程神色,他看起来并非生气的模样,似乎想要训人,又似乎有点无奈。  “手机拿来。”沈程说。  知乐乖乖递出。  沈程打开聊天页面,扫视一眼,眉头跳了跳,指间手机一转,递回给知乐,“把备注改了。”  “啊,”知乐接过手机,“改什么呢。”  知乐摸摸鼻子,这个备注有什么不对吗?  沈程不说话,一言不发望着知乐。  ……好吧,知乐只好低头,打开备注修改。  “老婆,可以吗?”知乐抬头,征询意见,看到沈程脸色后,马上说:“哦,也不行。”  两人坐在餐桌前,晚餐还没开始,沈程解开还未换下的领带,抱着臂膀,指尖无意识的敲击肘部,像个考官,黑沉沉的双目注视着知乐,监督他提交试卷。  “老公?”知乐认真思索,提出另一个方案。  沈程敲打的手指骤然一停。  “也不行啊,”知乐察言观色,见沈程也没说话,便自行否决掉,继续冥思苦想:“宝贝?darling?亲爱的……啊,都不行……你别皱眉。”  这些都是知乐从书上,电视上学到的,绞尽脑汁尽数搜刮出来,已黔驴技穷……而这一幕忽然让知乐感觉似曾相识。  是了,当初刚认识时,就进行过称呼方面的探讨,那时沈程便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称呼,最终勉强接受“哥哥”这个叫法。  “那,还是,改成‘哥哥’吧。”  知乐见沈程脸色没什么变化,便知道算是同意了,总算松一口气,然后将其改过来。  然而这也让他意识到一件事。  “哥哥,我们现在,算对象吗?”  事实上自从上次沈程明确说过后,两人再没说过这个话题。当时知乐有说要努力让沈程喜欢上自己,但后来发生一系列事情,两人关系随之有所改变,知乐便忘记了“努力”的事。  还以为这段时间,沈程已经改变了想法,原来还是没有。  “还是不算啊,”知乐轻声道:“哥哥,还是,不喜欢我啊。”  知乐的语气中没有抱怨,没有责怪,只是在陈述一件他刚刚发现的事实而已,也说不上伤心,只是有些失落,同时不得不重新开始忧心,日后怎么跟爷爷交待。  备注顺利修改完毕,正了名,然而沈程却并没有多高兴多满意。看着知乐肉眼可见的情绪变的低落,沈程的心情忽然跟着沉下来。他本意并非让知乐不开心。  让知乐开心很简单,一句话而已。  但越是不够清楚不够明朗的时候,越不能敷衍哄骗,那样实在不道德,也太不负责。  “先吃饭。”沈程最后慢慢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哦。”饭来了,知乐仿佛又没在意了。  但事实上,知乐还是挺在意的。之前“得意忘形”的忘掉了便算了,如今被提醒,记起来,便为其计上心头。  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小乐小程欢快的奔跑追逐,知乐则充满愁绪。  “爷爷快要回来了,怎么办呢?”知乐轻叹一口气。  虽然爷爷也说过不喜欢就不强求,但既然爷爷当初促成这件事,想必也是心怀期待,希冀有个好结果的。  “渣男。”方木愤然道。  他原本只是想问问知乐昨晚挨骂没有,谁知却问出了其他东西。  “你不要,说他坏话。”知乐说。  方木切了一声:“难道不是吗,都跟你睡过了,却还不……等等,”说道这里,方木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来,问知乐:“你们睡觉是怎么睡的。”  知乐不明白为何问这个:“就那样,睡的啊。”  “哪样?”  知乐觉得方木好奇怪,这要怎么答,认真想了想,据实道:“我们睡一头,头挨着头睡,有时候我还,抱哥哥的腰睡……哥哥的腰,很舒服。”  “……没做别的?”  “别的?别的什么?”  方木比了个手势,知乐迷茫的看着他,方木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第49章 知乐非常真诚,然而收到的效果貌似不太尽人意,有点不太对……  不过没关系,书上说,万事开头难,任何事,最开始都没那么容易,慢慢来嘛。  知乐没有灰心,决定再接再厉。  “哥哥,你个子好高啊,是我见过,最高的。”  知乐站在沈程旁边,伸手比划两个人的肩膀,知乐不矮,但跟沈程比,肩膀却低了一截。  “你的肩膀,好宽,腰好薄。”  知乐发出赞叹,沈程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本身身体比例非常匀称,而规律适度的锻炼,则进一步优化了整体线条,与知乐偏单薄的少年感相比,沈程则更具成年男人的美感。  “哥哥你的腿,好长啊。”  知乐也有双漂亮的长腿,沈程的却比他更长,又长又直,无论穿西装,还是运动裤,都非常有型。  “手也好漂亮。”  沈程的手真是知乐见过最好看的了,指节均匀修长,白皙而具备力感,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指盖上有着健康的小月牙,无论做什么,看起来都赏心悦目。  知乐是个实诚的孩子,说要真诚赞美,便努力发现沈程的优点,做到言之有物,真心诚意。  身体外貌这些都是能够一眼便看到的东西,而通过仔细观察与挖掘,知乐还发现了许多平常不曾注意的东西。  比如,餐桌上的礼仪,哪怕只有两个人,沈程也不会忽视。细嚼慢咽,不慌不忙,既优雅又自然,没有半分刻意,知乐吃饭慢一点,沈程也会相应放慢速度,基本陪到最后,避免知乐独自就餐。  再比如,偶尔沈程亲自开车带知乐出去,车开的极稳,遇上堵车,慢车流时,单手控方向盘的样子非常好看。  还比如,沈程不怎么跟小程小乐玩,仿佛并不是很喜欢它们,然而它们调皮时打破或弄坏家里的东西,他从不责怪,反而第一时间察看它们是否受伤。  更比如,认真工作的样子就不必说了,打游戏也非常厉害,明明平常没多少时间玩游戏,上手依旧王者水平,吊打全场。  还有各种运动,都是个中高手。甚至还会修理东西——上次家中一台电器出现故障,正逢沈程有闲暇,卷了衣袖,三两下就修好了……  这天底下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哦,有的,抓鸡他不会。  但这委实算不得什么瑕疵。  知乐觉得,只要沈程愿意,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不管外在还是内在,从整体到细节,沈程就如同一座宝藏,藏着数不尽的优点,既让人仰望膜拜,也不乏生活化的一面,简直堪称完美。  “爷爷,给我找了个什么媳……”知乐越发掘越觉得厉害,由衷感叹,忽然感觉到沈程警告的眼神,忙识趣的改口:“……对象啊。”  沈程淡淡一瞥,收回目光。  沈程没将这件事当回事,但也没阻止,问他的感受……他的感受不重要,知乐开心就好。  而那些充满戏剧性的赞美,起初他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好笑,知乐就像学生在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但他态度太过认真,其投入的感情乃真情实意,倒不算虚假恭维。  不得不说,赞美的力量的确强大。  “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沈程低头垂眸,神色如常,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万能攻略作战第二条:加深存在感。  这一点对知乐来说颇为有利,两人本就住在同一屋檐下,晚上更“同床共枕”,相较其他人而言,条件可谓得天独厚,不必费尽心力制造相处机会。  但白天沈程去公司,至少有八小时不见面,从前这八小时不算什么,如今却不可忽略。  “哥哥,你到公司了么?开始工作了吗?我刚散完步,准备读书了。”  知乐认真读书,知道沈程那边随时可以看见,便不时一瞥摄像头,露出笑容。  总视频或通话会打扰沈程工作,知乐便采取折中的传统方式,拍下照片,发到沈程手机上,这样待沈程有空时再看即可。  “猜猜我中午吃的什么?喏,给你看,超好吃,给你留一点,晚上回来吃。”  “小乐小程今天打架了,小乐赢了。小程闷了一下午。”  “哥哥忙完没啊,有想小乐吗——是狗小乐,不是说江小乐。”  以前知乐也会跟沈程分享日常,但不会这么细碎这么频繁。知乐不管了不管了,一定要多多努力刷存在感,慢慢慢慢多多多多的渗入到对方生活中去。  但这样一来,也出现了弊端。  知乐发现自己的学习效率明显下降了。  “我以前每天,可以读十页书,现在每天,只能读五页了,”知乐跟方木通电话,方木最近有点忙,没时间来沈园,与知乐的联系却没有断。  “怪不得,学校,禁止早恋。谈恋爱真的,耽误学习啊。”知乐感叹道,“好费时间啊。”  “倘若爱情随随便便就能获得,未免也太廉价了。”方木在电话那头说,“这世上大部分爱情,都需要付出相当多的心力与时间,才有可能得偿所愿。而现在的人啊,却大多缺乏耐性,随随便便追一追,短期内得不到结果,便觉得好累,算了,不做舔狗,不浪费时间了……这种人啊,就活该一辈子单身。”  知乐:……  知乐赶紧说:“我不算了,还要,追的。”  “乐仔加油。”  “谢谢木头。”  早晨的阳光温和明亮,洒满人间。  “哥哥,你今天有点怪。”  早餐过后,沈程整理袖口,准备出门,知乐送他到门口,注视着沈程面孔,忽然说道。  “哪里怪了?”沈程随口接道。  “怪好看的。”  沈程:……  沈程站在台阶下,那表情甚是无言。  知乐笑起来,阳光跳跃在他得意的眉眼间。  第三条:撩动人心。  有了前面的花式夸赞和刷存在感作为铺垫,撩动人心便顺理成章,粉墨登场,力求达到进一步催化作用。  “这些情话虽然……,但也要看谁用,怎么用。”方木自己是绝对没办法说出这些话,主要怕说了,被秦越当成失心疯,“但你可以试试,反正你也不会别的,说不定正好对沈程管用。”  “哥哥,你今天累不累啊。”  “不累。怎么了?”  “可是你,都在我心里,跑了一天了啊。”  ……  “哥哥你忙完了吗?”  “嗯。”  沈程坐在办公桌前,签署剩下的文件,戴着蓝牙耳机,耳朵里传来知乐的声音。  “那你,能帮我洗个东西吗?”  沈程笔头微微一顿,这几天已经被知乐时不时冒出的那些话套路惯了,一听就知道又来了。  只是这小傻子真笨,挑选“剧本”也不看看适用的场合,一个在家里,一个在办公室,相隔两处,能帮他洗什么。  “洗什么。”沈程还是接口道。  “喜欢你。”  沈程:……  朱辉站在办公桌前,身后跟着另外两名汇报工作的员工,几人忽然同时露出惊讶之色,迅速交换眼神。  “天,沈总刚在笑?”  走出办公室,两人仍不敢相信方才所见。  “没见过沈总笑吗?”朱辉波澜不惊。  “那可不一样。”两个女员工马上反驳道,“今天这笑容明显不一样,就好像……”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冒出同样的念头,却记起之前的事,不好八卦上司私事,当即心照不宣的一笑,继而双眼发亮:“沈总这样笑起来好帅啊呜呜呜呜,要天天能看到这样的笑脸,我愿三年不加薪。”  朱辉摇摇头,大惊小怪,我们沈总最近天天都这样笑呢。  夜色如水,华灯初上。  黑色的车子缓缓驶入沈园,沈程下车,穿过喷泉池,漫步向前。  主楼灯火通明,门廊前站着一人,身边跟着两只小狗,小狗转来转去的打闹,那人便也跟着转来转去,地上的影子犹如动漫中的精灵,洋溢着快乐。  “哥哥!”  知乐发现了沈程,马上向沈程跑去。小乐小程颠颠跟在后头,与主人一起,迎接另一位主人。  “你今天,回来的好快啊。”  知乐跑到沈程身边,然后并肩与沈程一同往回走,侧头笑看沈程。  这样的知乐,总让沈程想起一些往事。那是小时候,母亲便常这样在沈宅门口,等放学的沈程沈明。偶尔父亲下班早,会与母亲一起,牵起两兄弟的手,带他们回家。  有时他们放假,则会陪伴母亲,等候晚归的父亲。  自从父母离世后,这种场景便也随之消逝,一去不复。  “今天累不?”  知乐跟在沈程身后,熟练的帮他递毛巾擦手,再熟练的送上一杯清水。  沈程年轻,事业有野心有规划,的确忙碌,尽管精力充沛,一天下来,也会略有疲感,从前靠运动,游戏,或抽烟来排遣调整。  如今则不用那么麻烦了,知乐一个笑容,就立刻让所有的疲累消失殆尽。  “哥哥,你今天,有喜欢我一点吗?”  晚上坐在书房时,知乐写完日记,忍不住问沈程。  天气渐渐热了,知乐仍坚持睡觉前穿着那套比卡丘睡衣,两只手捏着比卡丘两只耳朵,眼中充满期待的看沈程。  沈程向后,靠在蓝色皮质转椅上,微微眯眼,回视知乐。  “这才几天?这么没耐心吗?”沈程不紧不慢的说。  知乐想起方木那番话,忙道:“没有没有。有耐心的。”知乐马上放弃追问,改口道:“那个,时间多的,不急,不急的。”  过了会儿,又认真道:“明天我再,更努力一点。”  知乐已经写完日记,便坐到地毯上抱着小程小乐看电视,等着沈程。 第51章 知乐把小乐小程也带来了,另从沈家花园里摘了些许初初绽放的鲜花,扎成一束,花瓣上滚动着露水和清香,带来给方木。  方木找来一只花瓶,当即插好,放在工作桌上。  “你们好好聊聊,”秦越笑容满面的说:“知乐,想吃什么都别客气,在这里多玩会儿。”  沈程还有其他应酬,稍坐片刻便与秦越离开。  知乐跟方木各抱一只小狗,盘腿坐在厅里地毯上,边吃东西边聊天。  “你好像,瘦了。”知乐打量方木。  方木本来就瘦,现在则更瘦,锁骨高高隆起,快接近形销骨立了,头发也长了些,用一只便签夹胡乱夹起遮眼的刘海,露出苍白的额头。  “我发誓,以后再懒,就变狗。”方木显然已经也有点受不了赶稿了,当真是拖延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你帮我看看,”方木取来几张成画,摊在知乐面前:“哪几张不错——凭你的直觉选。”  这些是个人展的候选画作,知乐便认真的看,选出几张他喜欢的。  “很好!”方木伸出手,与知乐击掌,显然知乐选到方木心上。  方木呼出一口气,面容疲倦,精神却颇为不错,双眼明亮。知乐看看房中乱七八糟的画具,画稿,眼中流露出些许羡慕。  “来,说说你,你最近怎么样?”方木问知乐。  正说着话,房门被敲响,继而打开,秦越走进来。  只见他手托两只托盘,亲自来做服务生,左手红酒与果酒,右手新鲜出炉的烘焙点心,殷勤送到知乐与方木面前。  “这是我亲手调制的绝世果酒,全世界再找不到第二杯,知乐,慢慢品尝。”秦越打了个响指,右眼朝知乐一眨,wink。  知乐忍不住笑。他还挺喜欢秦越的,秦越性格豁然,插科打诨,八面玲珑,待朋友却很真诚,又颇为风趣。  “知乐,跟方木一起,多吃点东西,本市最出名的烘焙师,非我店内的师傅莫属……”  秦越正说着话,方木却皱眉暼了他一眼。  秦越住口。  方木冷道:“你出去。”  秦越:“我坐会儿。”  方木:“我们俩说话,你杵这干什么。”  秦越:“我就坐会儿,不打扰你们。”  方木:“不行。”  秦越:“你特么这些天都懒得理我,我现在蹭个光,听你说话都不行吗?”  方木冷酷道:“出,去。”  秦越叉着腰,显得很愤怒,貌似要发火,方木端起红酒杯,喝了口,仍冷冷看着他。  ”好好好,我走!”秦越忍着气,对知乐道:“你们好好玩。”  旋即大步走了,砰的摔上门。  知乐看看门口,又看看方木,不禁道:“你对他,好凶啊。”  这方木看不顺眼不顺心的,当真不留情面,就连秦越也一视同仁。知乐觉得秦越看起来有点可怜。  “对他就得这样,不然,他反而害怕。”方木不以为然道。  知乐怀疑的看方木,不太理解这种模式。  “不信?你看着。”  方木发了条短信,很快,秦越再度推门而入,脸上挂着笑容:“哟,想我了。”  方木抬眼看了秦越一眼,表情颇为柔和,说:“刚刚我态度不对,不该那么对你。”  秦越笑容顿住。  “你想留就留下吧。说起来我们也的确好几天没说话了,坐吧,一起聊聊。”  秦越狐疑的看方木,眼中渐渐现出惊恐。  “你又怎么了?心情更不好了吗?你别这样,我心慌。”  方木温和道:“不是你嫌我没搭理你吗?”“……没有!绝对没有!”秦越连连道:“你沉浸创作,专注作品,理所应当。”  “是吗?确定不留下吗?”  “你们朋友说话,我杵这儿干嘛。”秦越撸了把头发,仔细观察方木脸色,确定他是否心情起伏不定。  “那你还不走。”方木复又恢复冷淡神色。  秦越反而吁了一口气,“马上走,祖宗,你别闹了。”  秦越恢复笑容,“知乐,陪方木多吃点东西,我先出去了。”  秦越再度离开,拉开门,门外下属过来,恭敬的说着什么,秦越咬着一根烟,漠然点头,转身走开。  知乐微微张嘴,方木耸耸肩,意思是你看对吧。  “我因为生病,从小脾气不太好,情绪特别差的时候会走另一种极端,变得温和好说话。秦越比谁都清楚这点,所以我越凶他反而越放心。”  知乐琢磨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只觉得他们这样很有趣。  “我还没,凶过沈程呢。”  “你可别,”方木说:“沈程不是秦越,你也不是我,这套你们不适用。他可能更吃你这种小甜豆。”  知乐摸了摸鼻子。  “接着说,你们现在情况如何了?”方木重新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看看知乐。  与方木的瘦削相反,这些日子知乐显然过的十分滋润,脸颊长了些许肉,一身白t工装裤,周身洋溢着健康明朗的气息。  知乐便将这些天的情况慢慢述说,方木边听边不时发问,很快便了然于胸。  “居然没叫停,没觉得无趣,还会笑,”方木撑着下巴,总结道:“形势一片大好,胜利指日可待。”  知乐笑起来。  方木想了想,说:““个进度不错,继续保持。等过段时间,再循序渐进,可以进入下个阶段了。”  “下个阶段?”  “基础互动后,自然是深入互动,比如肢体接触,以及更深一点的……接触。”方木很老师派头的说,理论知识一套一套,听起来有模有样。说道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来,眯眼打量知乐。  知乐:  方木开口道:“你应该不会……吧。”  知乐:??  知乐的情况有点特殊,方木想了想,点点头:“估计你也没怎么上过生理课,没关系,到时我教你——并非教唆你那个啥,但这是爱情里必学的功课。哪怕你们现在不那个,以后也总要那个的。现在你至少要懂点基本的,先从简单的开始,不失为一种试探手段——对方若是对你有感觉,嘿嘿,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方木霹雳吧啦说了许多,知乐听的云里雾里,什么这个那个的……但知道方木是帮自己的,便顺从的点头。  “好朋友,不必谢。”方木说。  两人坐着又闲聊了片刻,吃了点东西,方木站起来,终于决定走出房门,外出透透气。  “我带你去楼顶看风景。”  知乐便跟方木走出去,边走边给沈程发信息,预备告知他一声,却不料,转过走廊拐角,就看见沈程。  沈程站在另一条包厢通道上,面前站着几人。  知乐一喜,就要迈步过去。  却被方木拉住。  方木及时拉住知乐,往后,退到拐角处,竖起食指,朝知乐嘘道:“别过去。”  知乐略感茫然。  “那是沈明。”方木探头,再度看一眼,确认过,说:“他们应该有事,等他们说完我们再过去。”  沈明?知乐记起,这是沈程的双胞胎哥哥。  知乐也稍稍探头,隔着走廊上的壁灯,看清,果然是沈明,跟沈程一模一样的面孔上戴着副金丝眼镜,与沈程面对面而立,沈明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年轻女孩儿。第48章 四十八  沈明怎么会在这里?  距离上次知乐见到沈明,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这期间知乐没有见沈程与沈明联系过,也没有听沈程提起过沈明,知乐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  不过一见到沈明,知乐马上就想起来了。  沈程与沈明面孔极为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不过倘若沈明没戴眼镜,两人都不说话时,却也叫常人难以分辨。  要去顶楼,必须得经过这道走廊。  方木稍稍沉吟,对知乐指指后面,意思是先回房,等会儿再出来。知乐看懂,正要转身跟方木离开,却听见沈明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不仅是老爷子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沈明拔高音量,看来两人之前已谈过几句,过程并不愉快,沈明终于忍不住大声,语气很硬。  沈程侧着身,面孔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没有说话。  沈明扶了下眼镜:“既然已经回来,以后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样子。这次忌日,你必须一和我一起,让……”  “不去。”沈程的声音不大,却很冷淡。  沈明再度大拇指和食指顶了顶眼镜,深吸一口气,“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也该释怀了。难不成,要我跪下来求你宽恕原谅?!当年……”  “沈明。”  那年轻女孩忽然出声,截住沈明话语。  沈明生生止住。  沈程冷冷直视沈明。  两兄弟相对而立,俱冷着脸,周遭气压如乌云罩顶,令人窒息。  “两位沈总今天都还有客人,不如改天再谈?”仍是那年轻女孩开口,打破这沉重的无声对峙。 第53章 “我tm的……”方木低声开骂,嘴里蹦出一连串不和谐词语。  知乐吓了一大跳,第一次听见方木骂人,他竟然这么能骂……知乐也低声:“不要,说脏话。”  方木:“挖人墙角,卑鄙!戴人绿帽,无耻!男婊,死贱!”  知乐:……  方木撸起袖子,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腕,他低头看了看:“算了,打人自己更痛。等着,我叫秦越来。”  说着便拿出手机。  知乐听明白了,忙说:“不要,打架。”  两人站在拐角处,靠着墙,小小声说话,方木眉头皱着,眼中些许愤然,说:“你知不知道他在干嘛?抢你男人!”  知乐抿唇,认真道:“还没,追到。”  “不也一样?!”方木说:“总之,是你情敌。你傻不拉几的,不是这个宁明对手,等着,我找人揍他,这种人……”  “情敌……”知乐默念这个词,然后按住方木的手,制止他叫人的举动,说:“书上说,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  方木抬头,看向知乐,目光中充满怀疑。  知乐却探头,再望向走廊那边。  那头,黄色的壁灯之下。  “不能。”沈程薄唇中吐出冷淡之极的字眼。  宁明一怔,似没想到沈程会如此简单粗暴的拒绝,且没有任何抱歉和说明的意思,不远处他的同伴们纷纷耳朵竖起,侧目关注事态进展。  “是因为那位所谓的定亲对象吗?”宁明眼中笑意更甚,更柔和,轻声道:“我知道,那不是沈总自己的意愿。沈总,我不介意,我想你也……”  剩下的话语宁明倏然打住,只因清晰看见对面的男人眼神一瞬间变的犀利阴沉,他心中一惊,就在看到沈程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插进来。  “哥哥。”  所有人闻声转头,沈程也略意外的扬眉。  知乐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冷脸的方木。  沈程看方木就明白他们应是要去天台,只没想到会凑巧撞上这一幕,不知他们听到多少。沈程看着知乐。  知乐却未看沈程,他站到沈程旁边,与他并肩而立,而后面对宁明。  宁明是豁出去,势在必得的直接,知乐也直接,坦荡荡,不懂拐弯抹角的问道:“你喜欢,他啊?”  宁明一怔,索性道:“对。”他挺直脊背,眼中带着少许轻蔑。  “你去喜欢,别人吧,”知乐不紧不慢道:“别喜欢他。”  宁明一笑:“这可由不得……”  知乐:“他有我了。”  宁明笑容僵住,旋即道:“但你们……”  知乐:“我们正在,互相喜欢。你,不要打扰。”  宁明一窒,竟有种打在棉花上软绵绵,无话可说的感觉,扯了扯嘴角,说:“这可不是你说了算,而且沈总又还没结婚,人人都有喜欢的权利……”  “挖人墙角,卑鄙。戴人绿帽,无耻。男婊,死贱。”知乐再度截断宁明的话语,双眼直视他,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宁明:……  走廊刹那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不远处宁明的同伴们几成石化。那个叫小涛的没忍住,噗嗤一笑,忙捂住嘴。  沈程侧头,注视知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知乐,眼前的状况不算坏,他便没有开口,只看着知乐,眼中带着笑意。  啪啪的掌声响起,是方木在鼓掌。  方木:“……哇哦!”  宁明脸色变得难看,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发展,万万没想到,这个傻子居然不好对付。他飞快瞥向沈程,沈程的眼神却在知乐身上。  “沈总,我,”宁明眼眶泛红,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你再叫他,我就生气了。”知乐微移一步,挡在沈程身侧,面色沉静:“警告你,不要再,靠近他,否则……”  知乐微微一停,接着道:“我会让你好看。”  “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知乐慢慢的,清晰的说道。  黄色的壁灯迷离朦胧,照出知乐突变的脸色,无辜温和的神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陡然冷冰冰的眼神,他唇角斜斜一勾,勾起一抹阴沉邪恶的弧度,似笑非笑,眸光微垂,冷冷凝视着宁明。  走廊空气凝滞,一片死寂。  宁明等人都知晓些知乐的情况,只不敢明目张胆取笑。刚刚知乐的言行虽也颇为让人意外,但并未太将他放在眼里,毕竟还是跟常人有异,如何能是宁明对手。但就在这一瞬,知乐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阴沉的眼神与邪恶的笑容,加上灯光的衬托,竟让所有人忽然汗毛竖起,胆上生寒。  就连一旁的我|军成员方木,也不禁呼吸屏了一瞬。  宁明不由后退一步。  “马上,离开。”知乐仍带着那冷笑,冷冷道。  宁明张张嘴,大势已去,挫败的准备离去。  “方木,”沈程忽然开口,冷声道:“告诉秦越,会所的管理有待加强,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尤其放进六楼。”  方木:“哦。”  宁明脸色一变,看向沈程,随之一凝。沈程神情波澜不惊,目光却犹如实质,没有明言,却实打实的在警告,从今往后,不可再出现在知乐面前。  “还看!”知乐马上抱住沈程胳膊,皱眉道:“不许看了。我的。”  知乐忽然想起一事,看向沈程,接着道:“我们才是,明媒正娶的,对吧。”  方木咳嗽一声,心道果真有点傻,不知道适可而止,沈程能配合至此已属不易,还得寸进尺,只怕牛皮要爆,该露馅了。  却听沈程嗯了一声。  知乐下巴抬起个小嘚瑟的角度。  方木看了沈程一眼,沈程神色如常。  “滚。”方木朝宁明冷道。  宁明全盘溃败,携同伴们灰溜溜离去。小涛走在最后,无所谓的耸耸肩,冲知乐笑笑。  人都走了,走廊中唯剩知乐他们三人。  方木修长手指夸张的掸掸胳膊,继而向知乐伸出大拇指:“可以啊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套?”  方木扯扯嘴角,学知乐最后那个笑容。  沈程也看向知乐,胳膊仍被知乐抱着,也没有想着抽出来。  “电影里学的,”知乐回答道,有部电影里面,有个女孩子,最后就是那样笑的,非常可怕。他当时看后毛骨悚然,又觉得好玩,便刻意对照镜子模仿过,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用场。  “什么电影,我也看看。”方木说。  知乐却忘记名字了,说回去找找看。  方木点点头,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还挺会凶,我都被吓出鸡皮疙瘩了,以后怕是不敢惹你了。”  知乐严肃道,“书上说,对待敌人,绝不能,手下留情——情敌也是,敌人。”  方木伸出两根大拇指,接着看看两人挽着的胳膊,指指楼上,问:“还上去吗?”  知乐记起正事,就要松开胳膊,却手臂一紧,被沈程夹住,不能动弹,沈程开口道:“  不去了。”  沈程侧首,看知乐,低声道:“我忙完了,你要一起回去吗?”  知乐啊了一声,他说好陪方木跳广播体操。  沈程看向方木,两人目光相接,沈程神色淡淡,方木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轻扬,说:“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乐仔,下次再找你。”  知乐闻言只得点点头。  沈程手机上告知了朱辉一声,提前离去,接着去方木房中取了知乐背包,然后带知乐乘坐电梯,下楼。  露天电梯的玻璃上映照着街市五彩缤纷的各色灯光,沈程手臂上挂着知乐的黑色背包,与知乐站在电梯中徐徐下降,直达地下停车场,一路上一言不发,密闭的空间里静谧无声。  电梯到达目的地,沈程按住厢门,知乐走出,两人上车。  “哥哥?”  沈程的沉默让知乐感到有点忐忑,不知自己刚刚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车子启动,缓缓开出停车场,驶上回家的道路。  沈程按下开关,隔板隔开驾驶位与后排,形成独立的私密空间。沈程手搭在膝盖上,抬眸,看向知乐。  “你说。”沈程说。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很低,很轻。  “我刚刚,厉不厉害?”知乐无话找话,行驶的途中,凑近沈程一点,对他说。  “你自己觉得呢?”  “很厉害。”知乐有点不好意思,却坦诚道。  “的确厉害。”沈程说。  “真的?”  “嗯。”  知乐便笑起来,他在书上和电视上学到过,动物为了争夺配偶,常会彼此凶狠厮杀,而人类,正常的普罗大众,也不乏为情打架斗殴,相互谩骂,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离奇者有,幼稚者有,凄惨者有,优雅者有……知乐既不太会骂人,也不太会打架,但竭力以自己的方式捍卫过。  “那你今天,有没有喜欢我一点呢?”知乐得寸进尺的问道。  沈程没说话。  自从展开追人大作战后,知乐总时不时这般问询沈程,通常都得不到回应,知乐已经习惯了,此刻沈程不语,知乐也没有多失望,只习以为常的叹口气。  “好吧,我再努力一点。”  沈程仍然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知乐。  知乐感觉到了一种异常,好像沈程哪里有点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哥哥,你……” 第55章 松林墓园位于郊区地带,背依青翠山峦,场地开阔,植被郁郁葱葱。  车子停在园口,知乐下车,跟着沈程顺着阶梯步行而上,进入园区,今天非节假日,墓园内人不多,只零星一些其他家属,知乐头一次来,一无所知,安静跟着沈程默默前行。  走了一段,知乐忽然看见熟悉面孔,顿时停住。  沈明站立的地方正是沈家夫妇的墓地处。  “知乐也来了?”  沈明看见知乐似乎并不意外,反倒多看了沈程几眼,似乎既在意料中,又在意料外,看到沈程出现,沈明不易察觉的吁了一口气,眼神微带复杂。  “沈大哥。”知乐礼貌的招呼。  沈明身旁还有一人,正是上次会所见过的那位女孩,知乐不知她姓甚名谁,只朝她微微一笑。  女孩却很友善,对知乐露出柔和的笑容,声音也很好听:“小沈总,小江先生。”  沈程颔首,算打过招呼,并未理会沈明。  不知哪家点的什么香,香味十分浓郁,被风吹过,四散在墓园上空,知乐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沈程看他一眼,示意知乐上前,站到沈家夫妇墓碑前。  显然沈明来了一会儿,已拜祭完毕。墓前一只矮脚小香炉里细烟袅袅,一旁放着一捧鲜艳的雏菊。  知乐与沈程则带来纯洁的白玫瑰,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露水,知乐将白玫瑰小心安放在墓前,而后与沈程一起躬身上香。  知乐尚算初次看到沈家夫妇。墓碑上两人的照片十分年轻,沈母眼窝深邃,美目流盼,端庄优雅,沈父高鼻薄唇,英俊逼人。  两人将各自的优点尽数传承给了他们的儿子,沈明沈程集父母之长,青出于蓝。  “沈叔叔,沈阿姨,你们好,我是知乐。”  上完香,知乐便双膝跪下,按照江善原的嘱咐和教导,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  “想必你们都知道了,这是沈程的那位,叫知乐,很乖的小孩。”沈明扶了扶眼镜,对知乐扬眉,弯腰倒上酒水,洒在墓前。  知乐仰头看看沈程,沈程没有反驳,也没有多说,见知乐磕完头,便拉他站起来。  那女孩站在一旁,说:“知乐,过来。”  知乐便走过去,站到女孩身旁。  墓碑正前便只有沈明沈程二人。  沈家仍遵循传统的中式风俗,每次拜祭,皆会上香跪拜,沈程身着黑色西服,衣扣解开,缓缓跪下。  沈明随之双膝跪地。  两兄弟齐齐跪在墓碑前,静默注视着永远定格的沈家夫妇。  一阵风吹过,葱茏树木间有鸟儿低鸣,不远处传来低低人声,不知谁家在与亡人倾诉哀肠,更显此处一片寂静。  知乐看看二人,又看看女孩,女孩对他笑笑,示意无事,稍等片刻。  沈明沈程两人一直静默无语,直挺挺跪着,看着沈家夫妇,沈家夫妇也沉静的凝望着他们,天地无声,知乐却有种感觉,在这短短的静谧时刻里,他们一家人似乎已说过千言万语。  只不为外人知。  过得片刻,沈明沈程起身。  沈程转身要走,沈明却叫住沈程,“等一等。”  沈程面无表情,似乎不欲留下,但不知为何,却还是停在原地。  “小江先生,我想先下去了,你可以陪我一起吗?”那女孩朝知乐说道。  这个女孩对知乐而言不算陌生人,她跟在沈明身边,又见过两次,态度友善,知乐倒不抵触她。知乐看沈程,显然沈程认识并对这个女孩有所了解,略一沉吟,便点点头,示意知乐跟她先走。  于是知乐便跟着女孩慢慢往外走。  知乐回头看一眼,见沈程与沈明仍站在他们父母墓前,似在交谈。  该不会打起来吧。  知乐想到那天会所时的争吵,有点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突如其来的加班……  估计还得有两天……争取早点更……  *  晋江余额不够了,今晚暂不想充值了,上章的红包以后补~第51章 五十一  “小心脚下。”女孩儿轻声道。  知乐与女孩儿缓缓走下阶梯,阶梯幅度平缓,但昨晚下过雨,路面略微湿滑,知乐边走边回头看,女孩儿适时出声提醒道。  “别担心,他们不会打起来。”女孩儿又说。  跟上次在会所见到的不同,女孩儿今天海藻般的长发在脑后用一方素色丝巾低束起,身着同色套装,淡妆,减去几分成熟,显得青春靓丽。相同的是,仍有着同龄人少有的稳重从容,待人处事进退妥帖,令人十分舒服。  她走在知乐身侧,保持礼貌的几步之隔,脸上微微带着笑。  迎面走来一波人流,她便走近知乐,替他侧身挡开行人,直到所有人过去,再带着知乐慢慢下行。  知乐对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仿若老家的邻家姐姐。  “真的,没事吗?”知乐问。  “没事。”女孩儿道:“今天小沈总能来,就都不是事儿了。”  “他以前,不来吗?”知乐边走边问。  “小沈总出国后很少回来,每到这一天,会托人代他祭拜。”女孩儿缓缓道:“偶尔回来,也会避开沈……大沈总。今天终于两人一起出现,他们父母定会很高兴。”  知乐走到平地,回头看一眼。沈明摘了眼镜,在说着什么,沈程静默听着,两人神情都很平静,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  “小江先生,这边走。”  “我叫知乐。”  女孩一笑,说好,然后道:“我叫周小静。”  周小静领着知乐往门口走,继续方才的话题:“他们关系其实不坏,毕竟一母同胞,只有彼此一个兄弟。只是因为父母的事,两人结下心结——准确的说,是小沈总的心结,至今未解。”  知乐看向周小静,眼中带着好奇和疑惑。  很明显周小静对沈家,至少对沈程沈明“不和”之事要比朱辉方木等人清楚的多,而且也许是她自己的决定,也许是受到了谁的指示,并不避讳对知乐说起这种事。  不过眼下一则时间不允许,二则她也知道,此事沈程自身并不愿提起,因而她也没有太详说。  “他们之间的问题,需要一个契机去解开。这次小沈总能来,就是最大的转机。也许不要多久,他们兄弟俩就能‘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周小静最后这样说道。  知乐仍对沈明沈程间的“矛盾”一知半解,不过听到周小静这样说,便跟着点点头。周小静并非简单的评头论足,显而易见呈现出发自内心的关怀,希望沈家这两兄弟早日和解,她的神色和语气也给人一种信任感。  “你,是谁?”知乐看着周小静,问道。  周小静听懂了,微笑道:“我是大沈总的助理。”  也是助理吗?朱辉也是沈程的助理,但今天这样的场合却没有陪伴跟随。知乐看看周小静,又回头望望墓园。  “他们下来了。”  知乐停下来,与周小静站在园门外一棵松树旁等候,一同望向徐徐走来的沈程沈明。  今天沈程与沈明同穿了黑色西装与白衬衣,身高相差无几,同样的短发,只有些微的长度差异,沈明取掉眼镜后,两人俱神色沉静,一言不发,两张面孔上五官如出一辙,简直一模一样。  “现在你能分清他们两个吗?”周小静笑问道。  知乐目不转睛注视着二人渐渐走近。  周小静也看着他们,老实说,他们不出声,没有任何表情时,她也略有些混淆。这两兄弟实在太像了。  然而知乐没有辨认太久,很快便露出笑容,继而迈开双腿,走向其中一人:“哥哥。”  “错了,我才是沈程。”旁边那人说道。  知乐皱皱鼻子,笃定道:“你不是。”  “唔。”沈明笑起来,他一笑顿时“原形毕露”,形象立刻与沈程区别开来,“怎么看出来的?我们也不过见过几次而已。”  沈程也看向知乐。  知乐想了想,像是不知道如何说,最后说道:“你们的眼睛,不一样。”  周小静双目流转,打量沈明沈程二人双眼,沈明轻微近视,看人时会小幅度眯眼,但二人眼型并未有太大不同,同样深邃有神。旋即明白过来,知乐所指应该是眼神。  “哥哥一直,看着我,你一直,看着她。”知乐补充完毕。  所有人一愣。  继而周小静忽然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面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沈程轻扬眉,眼中现出一点笑意,沈明则畅快的笑起来,看一眼周小静,继而则端详起知乐与沈程,尤其在沈程面上停顿少许,笑的意味深长,说:“有意思。知乐,你很有意思。”  沈程沈明两人今天都还有工作,从墓园出来,便分道扬镳,各自驱车离开。沈程先送知乐回家,阳光出来了,铺满返家的路途。  知乐坐在副驾,侧头看沈程。  沈程神色平静,淡然,这让知乐很难从表面判断他的心情。  今天的墓园之行,让知乐想起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忌日一个在秋天,一个在冬天,但因为就安葬在家附近,倒是随时可以去看望。  “在想什么?”红灯亮起,沈程的声音响起。  “我爸妈也,埋在一起。”知乐说。  他的母亲先离世,父亲则提前预留了墓穴位置,原本待百年归世后使用,谁知英年早逝,提前夫妻同墓了。这些都是江善原告诉他的。  “在一起好,”知乐接着说道:“沈叔叔,沈阿姨他们,都不孤单。”  沈程注视着前方的交通灯,也不知是未听见,还是不想说话,并未搭话。  这天沈程回来的比平日晚,知乐等他等的快睡着了,沈程没再到书房加班,洗过后便径直回卧房,不多时与知乐一起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知乐被身旁沉重异常的呼吸声惊醒,他睁开眼,借着夜灯的光芒,看见沈程于睡梦中眉头紧蹙,眼皮颤动,急促的喘息着。  “哥哥。”  知乐马上坐起来,抓住沈程胳膊,一边叫他一边摇他。  沈程大喘一口气,猛的睁开眼,脱离梦魇的刹那,眼中带着痛苦之色。 第57章 “都是无心之言,不要往心里去,”沈泰远后来叹息道:“不是你的错。”  沈明后来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不对,低头向沈程致歉。  沈程没说什么。父母葬礼结束后,沈程便病了,发烧,心悸,反复做噩梦,在他内心深处,始终回响着那句:都是你。  后来情况稍好后,沈程立刻申请去国外留学。  这一去便是多年。  在异国他乡的岁月里,教育,学识,自我的调整,成长……沈程逐步能够理智客观,知道那只是意外,也明白沈程与沈泰远并非真心责怪。但理智客观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  谁说过,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沼泽。  沈程心中这片沼泽杀伤力不足以致命,却一直未曾消失。  “我还是会不时梦见他们的惨状。”  沈程吁一口气,惨烈的回忆任何人都不会感到舒服,他眉头微蹙,沉声道:“看见沈明和老头子,难免会想起曾经的事——或许是我该向他们道歉。如果那天不是我……”  沈程停住。  知乐是个很好的听众,始终安静而专注的听着。  他的手也始终与沈程相牵,沈程绝不会对他人流露出的,外人不可知的,少有的低谷心绪,在这个深夜里,对知乐没有遮掩。  知乐可能永远也不会懂得这意味着什么,而沈程讲述的往事中所包含的信息量,他也并非能百分百全部理解,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知乐笨拙的感知到了沈程的情绪。  “不怪,你的。”知乐轻声说:“沈爷爷说的对,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沈程嗯了一声。  知乐却仍旧在思索,沈程的情绪牵动他的心,他黑亮的眸子盯着沈程的眼睛,仿佛想要看进他的心里。  “那天,你们没,去游乐园,沈叔叔沈阿姨,就不会死了呢?”知乐慢慢的说,努力表达心中所想,自问自答道:“书上说过,爷爷也说过,人的命,老天爷,说了算。”  生死天注定,沈程听懂知乐的意思。  知乐轻轻摇了摇沈程的手掌,沈程微微用力握紧些。  “沈叔叔,沈阿姨,不会怪你。”知乐继续说道:“是他们,自己要去的。”  沈程没说话。  知乐停下来,认真想想,“那天他们没有答应,去,以后有一天,还是会答应的。如果,那天重来,他们也还是会,愿意陪,你们去的。”  “他们爱,你们。”  知乐停一停,最后说道。  这段话表述并不严谨,旁人不一定能能明白其意,沈程却全然听明白。  沈程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会永远困囿这段往事,虽然至今它仍同鬼魅般,残留些许影响,但终有一日,必将永久沉寂,甚至消散。知乐却让这一日提前到来。  知乐的话让沈程想起母亲康雅临终前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以及轻轻摇头的画面。陡然间明白了它们蕴含的悲悯,与温柔之意。  知乐又轻轻摇了摇沈程的手。  “哥哥?”  “没什么。”沈程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垂眸,目光落在知乐脸上,微微勾起唇角。  见他笑了,知乐立刻也笑起来。  “这样好,”知乐抽出手,食指按在沈程嘴角,勾出笑容的弧度:“笑起来,真好看。”  沈程捉住知乐的手,改而握住,他个子比知乐高,手掌也比知乐大,轻轻松松整个包住知乐。  “不要闹。”沈程说,嗓音很低,却又不同于方才的低沉。  暖色调的夜灯光芒如同小小的太阳,温暖祥和的照耀着二人。知乐感觉到沈程此刻放松的情绪,片刻前的沉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气氛。  他说不清,看不懂,只觉沈程的目光忽然充斥着一种特别的东西。像阳光,又像月光,从额头,划过他的眉眼,鼻子,停驻在他的嘴唇上,一路似带着火。  知乐呆呆看着沈程,不知为何,忽然有点不对。  “……有点热。”知乐轻声说。  沈程没做声。  “哥哥,你热吗?”  “唔。”  知乐动了动手,感觉到沈程掌心灼热的温度,似乎比他还要高。  “我去,调空调。”  知乐想起身,却被沈程拉住。  “不是空调的关系。”  整个楼栋设置自动恒温,一年四季室内温度宜人。  “那是,为什么?”知乐懵里懵懂,茫然询问。  沈程不说话,静默无声的看着知乐。  “哎。”知乐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离的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咫尺间,鼻尖快至触碰到,彼此呼吸可闻的距离。  “让开一点,”知乐想要推开沈程一点,艰难的称述当前的窘况:“再近,就……就,就要亲到了。”  沈程不动,仍不说话。深邃眼眸里,映着知乐光洁的面孔,红润的嘴唇。  “别这样,看着我,”知乐微微仰后一点,莫名不安道:“我,有点怕。”  听他这样说,沈程终于动了,退开稍远距离。  “好。”他低声道,目光上移,落在知乐眼上。  “江知乐,”沈程说:“我刚说过,今天你可以问任何你想问的问题,我都会回答你——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知乐啊了一声,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了啊。”  “你确定吗?”沈程难得耐心,再提醒一遍。  知乐毫不犹豫的点头。  沈程定定的看着知乐:“江知乐,再给你一次机会。”  知乐拧眉,眨眼,思索半晌,肯定道:“真没有了。”他打了哈欠,说:“有点困了,我们,睡觉吧。哥哥,晚安。”  知乐没有抽开手,沈程的手掌温暖而舒服,他只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便自顾自闭上眼,不多时,呼吸绵长,已然坠入睡梦。  沈程:……  沈程在黑暗中凝视着知乐的面孔,良久后,缓缓笑了。  小笨蛋,江知乐。  作者有话要说:  知乐:感觉又错过了一个亿~  下一更在周日晚。  周日见~第53章 五十三  知乐一夜无梦,睡的香甜,第二天起来尤为神清气爽,再看沈程,似乎也有点不一样,眉宇间带着股说不出的轻松,从里到外仿佛没有任何阴影,知乐便更加开心,浑然不觉昨晚自己错过了怎样绝佳的时机。  几天后:  【乐仔。】  【木头。】  方木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只要将手头的画作完成,剩下的部分交由工作室,他便不用再操心,可以完全歇工休息了。  方木:【听说你跟沈程去扫墓了。】  知乐:【嗯嗯。】  方木:【这也算带你见家长了——都这样了,还没跟你说什么?】  知乐:【说什么啊。】  方木:【……他就是欺负你傻!】  知乐嘿嘿嘿。  方木:【听我的,别追了,晾着他。】  知乐:【要追的。】  知乐:【幸福要主动,才可以。】  方木无言以对,十分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不过这世上有很多种情侣模式,各自相处方式不一样,倘若当事人双方乐在其中,外人眼中的奇怪,不平,或许也正是他们的情趣之一。  方木:【也行,你开心就好。】  方木:【不过你可以进入下个阶段了。】  知乐:【什么啊。】  方木:【这两天我忙完,会整理些东西给你,你看就知道了。】  知乐:【嗯嗯。】  知乐没有等多久,几天后,知乐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打开包装,里头一枚朴实无华的黑色u盘。  方木在电话里说:“免得你电脑操作文件麻烦,索性打包给你送去,你直接上电脑就能看。”  知乐戴着耳机,打开电脑,在方木的远程指导下,一步步学会插u盘,打开文件这些简单的操作。  “顺序我都标注好了,你按数字逐部看就行了。”  “好的。”知乐数数,一二三四五……足足五个。  “这些都是我为你量身精心挑选出来的,从第一个开始,你好好看,好好学,不要浪费我一片苦心。”方木说。  “嗯!”知乐感激道:“谢谢啊。” 第59章 他若作弊,一定是天底下技术最烂的学生,所有的做贼心虚,心怀鬼胎统统写在脸上。  沈程进一步发现一段时间过去后,知乐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明明室内的温度刚刚已经吩咐降低了两度。  “你到底怎么了?”沈程放下筷子,眉头微蹙。  知乐转眼看沈程,“啊,什么?”眼睫忽闪。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程问的更清楚明白:“怎么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知乐明显一惊,却没说话,眼珠乱转,不敢直视。  沈程双眼微眯,定定注视着知乐。他的目光十分具有穿透力,虽然年轻,肃然看一个人时,哪怕公司里资历最老的管理层也要心中打怵,知乐没有与他对视,却也感到浓重的压迫感。  片刻后,沈程却敛了神色,仿佛无事发生,没再多问。  知乐的不正常一直持续到睡觉前,书房里写日记时,他也显得心不在焉,拿着笔,仿佛忽然不知如何下笔,目光呆滞,停顿许久,最后磨磨蹭蹭写了点,便胡乱放下了。  然后坐到沙发上,小乐小程咬他裤脚,求陪玩,也被知乐赶开,手机也没拿,然后便坐在那里发呆,呆一呆,又偷偷看看沈程。  沈程仿佛一无所觉。  十一点,书房灯灭。  沈程洗过澡,慢慢吹干头发,稍坐了会儿,慢悠悠走向卧室。  知乐已经躺下,裹着被子侧身朝里躺着,像条毛毛虫。  “睡着了?”沈程问。  知乐没出声,身体却不由自主动了动。  沈程扬眉,唇角微翘,伸手调暗灯光,上床,躺下,闭上双眼。  片刻后,里面的毛毛虫动了动,起先幅度很小,像在试探,后来慢慢胆子变大,翻身坐起。  “哥哥?”  夜晚里,知乐小小声唤道。  沈程身躯平躺,双手随意搁在被外,双眼紧闭。  知乐等了等,小心蠕动,半落在腰间的被子发出摩挲的悉索声,他靠的很近了,大半个身体斜斜朝向沈程,探身注视着沈程。  “……沈程。”  知乐伸出手,修长食指小心翼翼戳戳沈程嘴角。  沈程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已然熟睡。  知乐手臂撑在一侧,漆黑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定定看着沈程。灯光下沈程的睡颜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凌厉气场,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温和,显出另一种英俊。  知乐目光缓缓下移,来到沈程唇上,他耳尖微微发红,静夜里传来略略急促的呼息,知乐慢慢伏身,轻轻靠近。  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碰上的刹那间,沈程忽然睁开眼。第54章 五十四  知乐眨了眨眼,接着啊的一声叫,魂儿都要被吓出来了,瞬间弹离,狠狠撞在床靠上,所幸是软靠,没有伤到。  沈程慢慢坐起,面无表情看着知乐。  知乐呼呼喘气,眼睛瞪的溜圆,犹如深夜撞鬼,短暂的瞪视后,惊慌的移开目光。  “你干什么?”沈程开口道,嗓音低沉。  知乐黑漆漆的眼睛里惊魂未定,不看沈程,左右乱转,支吾着没出来只言片语。  “江知乐,”沈程沉声道:“看着我。”  沈程的口吻不容置喙,犹如老师般的威严,“做贼”的学生知乐被迫抬头,看向他。  “告诉我,你刚刚想干什么。”沈程盯着知乐双眼,没什么表情的慢慢说道:“不要撒谎。”  晚餐时侥幸逃过一劫的知乐最终还是迎来了灵魂的目光拷问,沈程眼神犀利而凌厉,如同探照灯,能够穿透被注视者的内心深处,所有谎言与掩饰在他面前无处可遁。  知乐舔舔嘴唇,耳尖一层薄红,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想,勾引你……”  他声音因紧张而干涩,目光闪闪烁烁,边说边诚实的为其所言语做忠实佐证,从沈程的面上移动,来到胸前,再往下……  沈程:……  沈程知道知乐不会撒谎,也不能藏住心事,因而等着知乐自己主动露馅儿。刚刚假装熟睡,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万万没想到……  沈程思绪难得停顿一瞬,喉咙一动。  继而想到什么,眉头微扬,“今天白天一天没出房门,你到底在做什么。说实话。”  知乐:“看……电影。”  沈程:“……看什么电影?”  知乐不知怎么形容:“……外国的,电影。”  沈程起先疑惑,继而从知乐躲闪的目光,异常的举动陡然想到什么,沉默片刻:“从哪里找来的?”  知乐:“木头给的。”  沈程:……  沈程:“看了多少?”  知乐啊了一声,眼中略带茫然。  沈程没有再问下去,显然也不用再问,今天知乐整整一天足不出户。沈程沉默不语,眼中透着难言的复杂之色。  知乐仿佛理清了,这时候说道:“看了,一点儿。”听起来像狡辩。  “是吗?”沈程说,并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东西在哪儿?”  知乐完全可以拒绝,他已是成年人,沈程又非他家长长辈,即便是家长长辈,也不能随意侵犯个人隐私,然而知乐对这些并无什么概念,他的意识里,这种事本身似乎是不对的,于是只好跟着沈程,来到他自己的卧室,乖乖打开电脑。  “看了两个。第三个只看了,一点。”知乐站在书桌前,自我指证道。  沈程迅速查看了下观看记录,略略松了口气。知乐所言属实,抛开那两节生理课,其他的他的确算看的不多。  沈程拔下u盘,拿走了。  知乐跟在沈程后头,返回沈程卧室,弱弱道:“……我的。”  “没收。”沈程冷酷道:“以后不准再看。”  沈程将u盘丢进抽屉里,上锁,啪嗒一下锁住。  两人重新躺到床上,一时间房中一片静谧。  “为什么不准再看?”  知乐侧头,打量沈程神色,沈程似乎不太高兴,但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知乐已然忘记原本要做的事,心思转到另外的方向。  “木头说,这是,正常的事。”知乐继续道。  沈程笔直平躺,双眼闭着,闻言睁开眼,“事属正常,但,”他顿了顿,一时无言。  沈程想说什么,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忍无可忍问了出来:“就这么点……你看了一天,你怎么看的?”两节生理课加第三部 电影,时长都不算很长。   知乐啊了一声。  诚如方木所想,知乐犹如一张白纸,雪白无暇。许多普通人即便没人教,但会通过朋友,媒体或其他渠道,各种环境里了解到,学会的事,知乐却委实一无所知。  当年二狗等人被揍事件后,江善原既无奈,又怅然,还有点忧伤,告诉了知乐一些事情。江善原说的简单,隐晦,知乐听的懵懂,茫然,只记住了其中最为明确和最基本的一些东西,譬如不管男人女人,有些事绝不可以在公众场合谈论,有些地方,也唯有最亲密的爱人伴侣才可以触碰……  方木帮他推开那扇迟开的大门,对白纸般的知乐而言,惊吓大过惊喜。尽管的确只是入门级,那些画面却依旧给知乐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  …………  …………  知乐瞠目结舌,简直惊慌失措,夹带着茫然不解。  打电话给方木,方木大概彻底睡过去了,无人接听。  知乐迷茫,无措,惊惶,全身冒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向其他人求助。虽然方木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同时方木也告诉他,不可被其他人看见,而小时候二狗等人被揍被罚的惨烈阴影,以及爷爷不甚明了,模糊的态度,都明里暗里的让知乐隐约意识到,这似乎是件难以启齿,绝非光彩的事。  知乐很是混淆。  他看一看,停一停,呆一呆,睡一睡……差不多整整一日就这么折腾过去了。  知乐与沈程对视,答不出所以然。  沈程微叹口气,说:“总之,以后不要再看。”  知乐顺从的点头,片刻后,又开口道:“木头说,以后,我们早晚会,那个。”  沈程黑沉沉的双目注视着天花板,没有像以前否决继续这门亲事那样一口否决掉,也没有说话。  “木头还说,只要,那个,你就会,喜欢我。”  沈程的侧面线条流畅,轮廓分明,此刻右侧的咬肌处明显的跳了跳,仍没有说话。  “哥哥,我们,那个吧。”  知乐半坐起来,倾身过去,认真道。  沈程眼皮一颤,转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乐黑亮的双眼清澈纯净,神情介于无辜和无知之间,点头道:“知道啊。”仿佛想到什么,耳朵慢慢变红。  沈程躺着,知乐半坐着,两人无声对视,知乐耐心的等待着。黄色的灯光笼罩在两人身上,一层毛茸茸的光。  “可不可以啊。”知乐又靠近一点点,轻声道。  “不可以。”沈程面上看着仍保持镇静,并伸手将知乐脑袋推开:“睡觉。”  知乐:“为什么啊。”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沈程□□而冷酷:“再说一次,睡觉。”  “不睡。”知乐少有的坚持与固执。 第61章 知乐与方木一晃好几天没见,方木工作结束,一身轻松,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没睡醒的模样,搭着知乐的肩膀,摇摇晃晃上车,两人挨着坐一排。  沈程与秦越坐在前排,跟俱乐部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四人一起提前吃了点东西,由工作人员送往至马场。  这是本市最大的马术俱乐部,其名下的马场占地上千坪,全国闻名。秦越从国外弄来两匹名种马,养在此处。  今天周末,除了沈程一行人,还有其他身影。  “知乐。”  知乐看见两个熟悉面孔,竟碰上沈明与周静,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几位男女。不用介绍,沈程那张与沈明一模一样的面容就是最好的名片,于是众人纷纷朝沈程打招呼。  外界都传沈家两兄弟不和,真正商界中人却知,沈明与沈程分管城北城南两部,势均力敌,各领风骚,但实际沈氏核心业务并未分家,仍为共同体,为共同利益和目标奋进,并不存在他人想象中的兄弟阖墙,争权夺利之事。  如今兄弟俩同场,只见兄友弟恭,沈明笑眯眯为沈程与众人相互介绍,沈程点头示意,握手寒暄。  “知乐,方木,你们先去喝点饮料。”沈明说。  秦越在本市混迹多年,众人大多认识他,也知道他身边的方木向来清冷孤傲,不太将他人放在眼里,如今却与一个陌生少年颇为亲热……那少年是沈程带来的,莫非是沈程那位传说中的定亲对象?  圈中都知沈程被迫定亲,没人将这件事当真,但最近却又传出其他声音,不知是他们假戏真做,还是原本传言有误,据说沈程对那定亲对象很不一般……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多看一眼知乐,也不知究竟如何个不一般。  沈明沈程,包括秦越,却都似乎没有向众人介绍知乐和方木的意思,仿佛并不需要向无关人等介绍。  知乐现在面对陌生人,已全然不复当初的害怕,唯余点不伤大雅的小局促和小紧张。尤其今天好多认识的人,更不必担心。  沈程对他点头示意,知乐便对刚出声叫他的周静笑笑,然后跟方木走开,到一旁去喝东西。  “等等我。”  走出一段,身后传来声音,周静追上来,笑道:“我跟你们一起。”  今天周末,并非正式工作事宜,大家都以娱乐为主,周静不用时刻陪着,便脱身出来。  “我们去那边看台,免得晒。”  方木显然与周静认识,彼此点点头,而后三人一起,来到马场边的一栋凉亭式小楼。  小楼为观景台,视野开阔,整个马场赛道尽在眼底。凉亭内开了充足凉气,阵阵冷风从头顶屋盖上四面八方吹来,清凉怡人。  “这里视野最佳。”周静说:“等会儿他们要赛马,你们两玩儿么?”方木懒懒摆手,敬谢不敏。知乐也摇摇头,沈程来前已告诉过他,赛马需要专业技术,以后想学可以教他,现在不可以上赛道。沈程说,等他们赛完,便带知乐跑马玩儿。  周静也不玩儿,工作人员送来凉饮和水果,周静让人离开,洗过手,自己拿刀切西瓜给知乐和方木吃。  她今天换了休闲装,一身运动短裙,露出颀长匀称的大长腿,波浪般的卷发束起简单的高马尾,犹如大学里美丽动人的学姐。周静比知乐和方木大两岁,虽是女孩儿,却如姐姐照顾弟弟一般,动手给两人切水果,递饮料。  “谢谢。”知乐忙帮忙分盘。  方木最懒,也很把周静当自己人来,给了便吃,懒懒坐着。  “真是凑巧,碰上你们,否则今天一定无聊。”周静说。  “的确很巧,”方木漫不经心道:“据我所知,沈明在国外有自己的私人马场,可不太来这种地方。”  周静笑道:“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偏偏今天要来。”  两人一起耸耸肩。知乐听不懂二人打机锋,在一旁安静吃东西,吃到提子特别甜,便提出其中一串,放到一旁,待会儿让沈程也尝尝。  “知乐,最近过的如何?”周静问知乐。  “对,差点忘了,赶紧说说,你跟沈程怎么回事?”  方木直接切入今天的正题,俨然没将周静当外人,连沈家这种“家事”也不避讳她。周静似乎也颇为关怀二人进展。  知乐老老实实回答:“我,亲他了。”  “哟——”周静与方木一起哟了声。  “然后呢?”方木追问。  “然后,我就,睡觉了。哥哥,也睡觉了。”  方木:“……就这?”  知乐:“啊。”  方木:“你是说那天被沈程发现你看小电影,没收u盘后,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亲了他一口,然后各自蒙头睡了?”  知乐想了想:“还说了,我一顿,让我不准,再看。”  周静笑吟吟的,倒也落落大方:“小电影?是不是方木的主意?方木,你不要带坏知乐。”  方木不以为然:“我有数。”仍有些不可置信:“他没说别的,也没做别的了?”  知乐摇摇头。  方木眯眼:“这tm的什么……神仙总裁。”  周静忍不住笑,正要开口,远处传来响动,几人循声看去。  只见赛场上出现几人,沈程等人各自换上骑马装,来到赛场,几名骑士和教练牵着几匹高头大马随即入场。  “哇。”  知乐尚是第一次现实生活中见到真马,一下还是数匹,当下兴奋的站起,走到看台前方,搭在护栏上往外看。  场中马匹皆是真正良驹,骨骼精壮,四肢修长,体型优美。  “那是你家赛德?”  周静朝方木问道,两人也来到护栏前,看众人上马,秦越率先骑上一匹淡金色马匹。  方木点点头。  “声名在外。”周静夸赞道。  方木不以为然:“老秦的得意之作,天天得瑟。大概过了今天,应该会有所收敛。”  周静微微一笑。沈明既然有自己的私人马场,马术方面自然不可小觑,至于沈程的马术如何,则不可知,毕竟他在国外的生活低调神秘,鲜有人知。  沈程等人都各自上马,先绕场半圈热身。  “哪个是沈程,你看得出来吗?”周静忽然问道。  知乐看着场中身影。  加上沈明今天应酬方那边的朋友,以及俱乐部其他参与的客人,场上共有约莫十位。尽管只是娱乐性质的比赛,较为灵活宽松,但基本的装备与礼仪却都遵循赛场规矩。  沈程等人均换上专业骑士背心,白裤,靴子,头戴黑帽。沈程沈明与秦越三人年纪相当,皆常常运动,身材都锻炼的十分有型,三人骑在马上,脊背挺直,在一众人中相当亮眼。  沈明摘了眼镜,与沈程并肩而行时,犹如两棵一模一样的树,叫人难分彼此。  “天,太像了,”周静看了片刻,举手认输:“在他们不说话,不笑的情况下,我无法分辨。知乐,你呢——这次他们可没看任何人。”  方木仔细看片刻,同样放弃。  知乐注视着面朝这边行来的身影,很快,指向其中一个。  “你确定?”周静问。  知乐点头。  周静好看的平眉轻扬,接着一手笼在唇边,朝下喊道:“大沈总。”  场中人都闻声抬头,沈程沈明两张同样的面孔在灿烂的阳光下同时抬头,循声望来。  “加油,大沈总。”周静挥挥手。作为助理,给自己老板加油理所当然,众人都笑起来。  沈明也笑起来,微一扬鞭,聊做回应。  他身旁的那人,自然便是沈程了——知乐答对了!  “哟——”方木夸张道。  “怎么区分出来的?”周静十分好奇,她向来眼力不错,观察细致,但在这事上,却显然不够完美。  知乐揉揉鼻子,“就,看出来的啊。”  “直觉?”  “啊,是吧。”知乐不懂如何说。除了第一次毫无防备之外,之后知乐便再未出错,只要看一看,就能准确辨认出沈程。  方木乱揉了把知乐的脑袋:“我乐仔厉害——你得学学,现在沈程回国,于公于私,他们两人见面的时候绝对不少,你若认错人,尴尬不说,更会让某人生气。”方木朝周静道。  “大沈总摘眼镜的时候少,不笑的时候也少。万一再出现这种情况,”周静灵机一动,笑眯眯道:“那就让知乐先认呗,剩下的那个自然一目了然。”  周静也揉一把知乐的头发。方木伸出大拇指。  知乐眼睛仍然盯着场中。  沈程抬头,似不经意朝他看来,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对视,知乐笑起来,也学周静,单手笼在唇边,用嘴型说道:“哥哥,加油!”——在外头,他始终记得谨慎,少说话,别引人注目。  沈程坐在马上,一身骑马装,腰背线条流畅优美,面孔如雕塑,金色阳光洒满他全身,犹如电视里上个世纪优雅英俊的英伦绅士。他食中二指抵在眉头,朝前向知乐漫不经心的轻轻一送——  ——好帅。  知乐心里忽然蹦了一下,砰砰直跳。其他人瞬间在他眼中都变成背景板,整个马场似乎只余沈程一人。第56章 五十六  知乐心里忽然蹦了一下,砰砰直跳。其他人瞬间在他眼中都变成背景板,整个马场似乎只余沈程一人。  “砰。”  发令枪响,比赛开始。  数匹马冲过栅栏,于赛道上疾驰。  上场之前大家预测的名次排位主要集中在秦越和沈明身上,毕竟这两人的马术大家都有所耳闻,然而开场后不久,沈程却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程犹如一匹黑马,于众人间脱颖而出,遥遥领先。  第一场,秦越第一,沈明以微弱优势第二,沈程第三。  第二场,沈明第一,沈程第二,秦越第三。  第三场,沈程第一,沈明第二,秦越第三。  秦越:“操!”  第四场,沈明沈程并列第一,秦越第二。 第63章 知乐递给他,方木摆弄了一会儿,展示给知乐看:“你把我拉黑的?”  知乐茫然摇头:“什么拉黑?”  方木这下还能不明白?先将自己从知乐黑名单里放出来,忍不住嗤笑:“呵,男人!”  知乐不明所以,拿回手机。  方木道:“再给你找几部电影?”  知乐说:“他不让我,看了。”  方木:“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我除外。相信我,他内心深处巴不得你多学点,以后也绝对会感谢我。”  知乐表示怀疑:“是吗?”  太阳升上正空,沈程终于放过秦越,秦越已被虐的体无完肤,发誓再也不跟沈程骑马了,不,一年内再不来马场了,现在看到马就双腿发软。  “哥哥!”  知乐迎上去,跑向沈程。  沈程脱掉帽子,交给工作人员,先来到凉亭中,与知乐汇合。  他浑身湿透,像被水洗过一样,头发与眉毛都挂着晶莹的汗珠,胸膛微微起伏,双眼明亮,全身散发着剧烈运动后的热气,充满年轻男性气息。  “别碰。有汗。”  沈程用马鞭一段抵在在知乐胸前,止住他扑过来的身影。  知乐却全然不顾,仍扑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抱住沈程胳膊,倘若不是顾忌在外面,看样子恨不得更蹭到沈程身上去,知乐耸动鼻子,小狗般嗅了嗅。  “不臭。好闻。”  沈程扬眉,大步进入凉亭内,冷风扑面的一瞬,长出一口气,秦越随后哀嚎着跑进来。  “快喝水。”知乐将水拧开,递到沈程面前。  “水。我也要水!”秦越喊道,旋即下一秒胸口砸来一瓶水,方木面无表情拍拍手。  沈程扬脖,汗水顺着扬起的脖颈流下,一口气将一瓶水喝净。  “哥哥,你好帅啊。”知乐浑身干净清爽,眼睛却像跟着赛场上驰骋过,闪烁着炽热与崇拜的光芒:“跟马儿一样,帅。”  沈程:“……谢谢。”  沈程气息稍平,脱掉马甲背心,白衬衫已湿透,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出精壮而流畅的肌肉线条,沈程一手解开领口,说道:“下午教你骑马。”  知乐双眼发亮,已然兴奋,拿了之前特意留出的提子,喂进沈程嘴里:“哥哥,你吃,超甜。”  工作人员早已被沈程打发走,亭中唯有他们四个人,知乐一颗接一颗的喂沈程吃提子。  沈程手上有汗,没有任何排斥,自然的偏头,张嘴,接受投喂。  作者有话要说:  家庭氛围很重要。  知乐的这个嫂子也是个值得被爱的人。大哥也是个专情重情之人。  知乐以后的人生大抵就是这样:和他的朋友们,家人们相互尊重,治愈,被宠爱,以及互相宠爱,生活富足,爱无处不在。  也希望喜欢这个文的每位读者大大,生活充满爱,能够每天,或者经常感受到各种爱意~第57章 五十七  “祖宗!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什么了?”那边秦越终于缓过来一口气,毫无形象的瘫在椅上,朝方木道:“老子差点死了!”  方木马上反驳:“关我什么事,别乱甩锅,你自己技不如人。”  秦越手掌颤抖如筛糠:“这次分明就是你害我。”  方木自然打死都不会承认,但想到沈程看着衣冠楚楚,一副成熟稳重年轻有为精英模样,私底下却幼稚无聊,将人拉黑,间接破坏好友间情谊,不由冷笑,嗤了一声:“分明你自己交友不慎,小心眼……”  沈程轻飘飘扫来一眼。  方木还是有些怵沈程的,毕竟沈程跟秦越在某种程度上是同类人,并不好惹,且沈程比秦越还要厉上几分,秦越会让着自己,沈程的纵容与忍让则只针对知乐。当下便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也要吃提子!”秦越吼道。  “没有。”方木冷道。  “我先洗澡,换身衣服,再去吃饭。”沈程对知乐说道。  知乐点头,收拾好手机,便跟沈程一起前往洗浴室。  秦越一瘸一拐跟在后头,犹自不满:“为什么我没有提子?!你瞧瞧人家。”  方木:“你自己说过不爱吃。”  秦越:“我现在爱吃了。甜的我都爱!”  方木冷冷道:“爱吃也没有。”  秦越叫道:“你压根就不关心我,根本没想到我。方木,你有没有心!”  方木深吸一口气,知乐忙将手中提子摘下几颗,塞给方木,说:“别吵架。别吵架。”  方木转手递给秦越:“吃。”  秦越却又叫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这意义一样吗?”  从凉亭到洗浴室有一段距离,方木在太阳下走了一会儿,已然不耐,闻言顿时将手中无辜的水果顺手丢到一旁垃圾桶内。  “你喝马尿了,还是来大姨夫了?”方木向来不计形象,惹毛了百事不忌,当下冷脸骂道:“在这儿发什么疯?”  知乐生怕他们吵起来,担忧的不行,见方木生气,想劝劝他,却被沈程拉住,沈程扬眉,示意无事,不要管,继而拉着他臂膀,快走几步,跟两人隔开一段空间。  被方木骂了,秦越反而服帖了,不再发疯,老老实实走路。  方木手插在口袋里,走在最后,看着秦越一瘸一拐,踉跄的身影,秦越虽不算娇生惯养,但也鲜少吃这种亏,今天身体和心灵显然受到双重打击,导致整个人都快失控,彼时一身是汗,狼狈不堪,像条可怜的丧家犬……  方木快走几步,赶至秦越身边,努力忽略掉热腾腾的汗味,抓住秦越一只胳膊,搭到肩膀上。  秦越:……  秦越身体一僵,僵硬的侧头:“你要干嘛?怎,怎么了?”  方木冷道:“扶你!”  秦越双眼瞪的溜圆:“没事你扶我干嘛?!祖宗,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要整我?!”  方木:……  方木拽了拽,秦越根本不敢动,满面惊恐。  方木狠狠踢了一脚,秦越发出惨叫,方木松手,甩手走了。  俱乐部里有餐厅,工作人员已替他们定了午餐,只待洗漱完毕,收拾好,便可前去就餐。  知乐与方木一上午吹着冷气,没有出汗,便在休息室外等沈程与秦越。  “他们还要按摩放松,得要段时间,”方木看看手表,又看看外面,不愿干等,对知乐说道:“我带你去看小马驹,就在前面马厩。”  知乐一听,立刻欣然前往。  那是一匹半岁的小马驹,才刚断奶,跟它父亲一样,有着淡金的毛发,四肢修长,像个王子般,年纪虽小却已初显神武优雅,知乐一看就喜欢上。  这正是秦越那匹马的孩子,母亲则是方木那匹马——两匹马儿弄回国内没多久,母马就怀孕,生产,加上方木本身并不怎么热衷这项运动,是以几乎没怎么骑过。方木知道知乐定会喜欢那小马,因而特地带他来看。  正值中午,客人都已离开,大部分工作人员业已下班,只留有两个值班人员。他们拿了些饲料与食物,让方木和知乐喂小马驹。  方木常来看小马驹,略懂一些,当下教知乐如何喂食。  “咦,你挺会嘛。”  知乐学其他东西较慢,不知为何,跟动物有关的东西却很容易上手。知乐一手拿奶瓶,一边在宽敞的室内草坪上慢慢后退,小马驹小跑着紧跟知乐步伐,伸长脖子吃东西,十分温顺。  俱乐部的马厩室内温度适宜,占地数亩的大草坪绿意葱葱,犹如一片草原,为马儿们提供舒适自然的生存环境。  此处养的都是小马驹,此刻关在马栏里,正愉悦的享受它们的午餐时间。  突然传来一声响。  知乐与方木循声望去。  只见一匹小马脑袋伸在栏外,左右晃动,不停拱动马栏。  两个工作人员正试图安抚它,小马对工作人员诱哄的食物无动于衷,脑袋在栏上撞来撞去,显得异常躁动。  “怎么了?”方木随口问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好好的。”工作人员换了其他食物,抓着缰绳,企图使它安静下来。一人说:“我去找医生和教练来。”说着就要走。  就在这时,知乐忽然出声:“我知道。”  几人转头,同时看向知乐。  知乐站在原地,没有走过去,身体微微紧绷。  方木:“知乐,你知道什么?”  知乐回答道:“它很疼。”  有外人在场时,知乐说话速度放慢,语句简单,但很清晰,几人都听的清楚明白。两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疑惑道:“可是它并没有什么问题,刚刚我们也检查过,身体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这里的马儿养护自然没得说,每周定期检查,健康状况随时关注在册,受伤虽不可避免,但这匹小马尚在训练阶段,训练强度不大,生活环境更安全有余,也几乎不会无意间伤到哪里。  方木看着知乐,“知乐,它哪里疼?”  知乐看向那小马,略带踌躇。方木便抬手示意工作人员让开些,腾出地方。  知乐走上前,站在小马面前,端详小马。小马仍在拱来拱去,四蹄在地面来回踢踏,不停摆动头部,似要摆脱什么似的,带着不舒服的躁动,只是苦于无法说话,不能将它的痛苦宣之于口,直接告知人们。  “嘘——”  知乐缓缓靠近小马,伸出手,先试探的抚摸小马头部,小马没有抗拒,黑色的大眼睛里映照出知乐的身影。  “别怕。别怕。”  知乐跟小马挨的很近了,低声对它说话,注视着小马的眼睛,像哄小孩儿一样。  神奇的,小马渐渐停止躁动,仍不时摆头,却不再那么不安,它在知乐的抚摸下仿佛镇定下来,马头靠向知乐,鼻腔里发出翕动声。  片刻后,知乐抬头,告诉众人:“它眼睛,有东西。”  两个工作人员马上过来检查,知乐退到一边。 第65章 沈程低声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知乐想了想,点点头,他的脸色好了些许,手指不再发抖,只余一点苍白。  “不喜欢别人看你吗?”沈程接着道。  答案显而易见。被看的多了,知乐就渐渐明白了那些目光的含义。  “也许他们只是看你长的好看。”沈程轻描淡写的说道,“不用管他人目光,如果实在不喜欢,你就看着我,只看我。”  知乐看见沈程眼中映出自己清晰的身影,眼神暖而温和,书上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内心世界的映照,知乐每次看沈程的时候,沈程也会看他,当彼此对望时,那方世界里就仿佛只有彼此。  知乐笑了起来。  爷爷也曾说不要管他人目光,只当它们不存在,但知乐觉得现在沈程提出的方法似乎更好。  “还有,不要再说对不起。”沈程顿了顿,接着说道:“没有照顾好你,该我说对不起。”这句话他已说过不止一遍,也许今后还要强调多次,才能改掉知乐的这种心理,但没关系,来日方长,他耐心足够。  知乐忙摇头,表示不是沈程的错,说:“是我,给人添麻烦的。”  “没有觉得你麻烦。只是每个人都有做不好的地方,我也一样。所以以后,我不跟你说对不起,你也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江知乐,听明白了吗?”沈程微微低头,声音很低,凝视着知乐的双眼,说道。  知乐觉得听明白了。  “当然,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沈程伸手,拂去知乐眼上的一缕头发,“相信我吗?”  知乐怔怔看着沈程。  “不相信?”沈程挑眉。  “相信的。”知乐连忙道,仍以那种目光看着沈程。  “怎么了?”沈程看着知乐的眼睛。  “你不,骂我吗?”知乐说,他在外面“丢了人”,出了事,毁掉了今天原本的计划,沈程却没有任何责骂,也没有任何教训。即便爷爷,也不会这般“纵容”他,多少会教训几句,让他“长记性。”沈程非但不如此,还这般温柔。仿佛他做什么都可以,都没关系,一切都不必怕。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沈程淡淡道。  知乐想了想,好像是的,严格说起来,沈程的确从未真的骂过他。  “凶……凶我。”知乐说。  沈程默了默,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开口道:“知道了,以后不骂你,也不凶你。”  他的表情很平常,仍隐隐有着平日里的严峻与强势,但言语却有股说不出的温和。知乐只觉今天的沈程特别好说话。  “哥哥,你真好。”知乐由衷道。  沈程微微勾唇,顺手揉了揉知乐柔软的头发。  今天知乐被很多人揉过脑袋,大家都跟逗宠物似的,但只有被沈程的手碰触的时候,让知乐油然生出一种依恋。  “哥哥,我可以,抱抱你吗?”知乐忽然说。  沈程微微一愕,旋即意识到这是撒娇了,知乐式的撒娇。沈程勾唇,没有多说,伸展双臂。  知乐便双手环抱住沈程的腰,头自然的埋在沈程胸前,沈程腰细胸阔,腹肌微微绷起,知乐的身体带着沐浴后的味道,与他贴合在一起,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室内明亮如斯,沈程抬手,环住知乐,低头,下巴挨在知乐头顶。  知乐一动不动,仿佛很喜欢这种感觉。  两人就这么抱着,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得片刻,知乐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他抬起耳朵,又贴上去,仔细听了听。  “哥哥,你心跳,好快啊。”  咚咚咚,隔着薄薄的t恤,如春雷般传入知乐耳中。  知乐仍抱着沈程,抬头,看沈程,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今天,摔下来的时候,你抱着我,我也听到了,你的心跳。现在,就跟那时候,一样快。”  “哥哥,你还在,害怕吗?”知乐仰脸,有点担忧。  沈程低头,眸色微沉,与知乐四目相对。  “没有。没害怕。”沈程低声道。  “那为什么,还这么快?”知乐面露疑惑。  沈程没有回答。  知乐还想再贴近确认一下,沈程却轻推开他,转而找到遥控器,按开关,厚实的窗帘缓缓合上,房内顿时一片黑暗,恍如夜晚。  “不是困了吗?睡吧。”沈程扭开一盏壁灯,投出一小方光亮。  知乐吃过那安神的药,确实有点困了,于是依言躺下。  让他意外的是,沈程居然也上床,在他身侧躺下。  他不去书房工作了吗?  沈程轻而易举猜到知乐心中所想,他将手机调静音,放到柜上,说:“陪你睡。”  知乐顿时笑了。  等沈程一躺好,知乐便马上挨过去,像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习惯性的自发自觉缠在沈程身上,手与脚各司其职,非常自然,到位。  沈程像一棵静默的树,早已习惯这嚣张的树藤。  两人从没有在这个时间段,这么早的一起睡过觉,知乐吃过药,有点困,却又感觉新鲜,没有马上睡去,他侧着身,扒在沈程身上,心绪已经完全放松。  知乐手臂动了动,放到沈程心口出,感受了片刻,喃喃道:“还是很快啊。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沈程制止了知乐的手乱动,却没有推开他,改而握在掌中,仍放在胸口。  “老实说,今天有一点害怕,”沈程开口说道,嗓音低低的,坦诚当时心境:“很怕你出事,怕你受伤。”  知乐略抬头,看着沈程的面孔,明白他担心自己的意思,心中感觉暖暖的,情不自禁说道:“哥哥,你真好。”  沈程手指微微紧了紧。  “而且,你今天,好帅。”知乐想起马场上沈程骑马的英姿,当真如电视里的将军般,纵马驰骋,俾倪群雄,帅的不得了。场上那么多人里,他是最亮眼的那个,知乐总能第一眼便看到他。  “是吗?”沈程嘴角翘起,带着笑意,“所以更喜欢了吗?”  知乐毫无心机的点头。  沈程唇角的幅度于是变的更大。  “那,哥哥,有没有喜欢我一点啊。”知乐福至心灵,问出这段时日的例行问句。因为从没得到回答,所以这回也没有太大期望。  然而,今天却出乎意料。  沈程先是静了静,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唇齿间却逸出一个字眼:  “嗯。”  简单,清晰,坦诚。  知乐眨了眨眼,“嗯是,什么意思啊。”  “你说呢?”  沈程不答反问,他的头发长长了一点,随意搭在额上,这刻的沈程不再是办公室中那个身居高位,生人勿进的冷峻总裁,更像大学里的学长,在春日的和风里,面对仰慕自己的学弟,小小的逗弄。  知乐黑亮的眼珠转来转去,忽然若有所感——  “你喜欢我了?!”  小傻子终于聪明了一回。  “哥哥,你喜欢上我了,是吗?”知乐欣喜不已,整个人半仰起,趴在沈程胸口上,双眼晶亮的看着沈程,确认答案。  “你赢了。”沈程认输,唇畔却带着笑意:“是,喜欢上你了。”  知乐顿时眉开眼笑,猛的爬起,竟在床上蹦起来。  “哎,小心。”沈程忙阻止,怕他掉下去,幸而知乐只是蹦了一下而已,口中叫道:“成功了!欧耶!”  沈程扬眉,事态的发展已完全与他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脱离他的掌控,对他来说,这算自我管理上的一种失败,也曾不想轻易承认过,但眼下知乐的快乐与欣喜顿时令人觉得,统统不必计较,一切都值得。  “这么高兴吗?”沈程也笑起来,嘴角勾出鲜少出现的弧度,心情从未有过的好,好到难得轻飘起来,“就这么喜欢我,想在一起?”  知乐蹦过之后,躺回床上,仍有点手舞足蹈。  “任务完成!”  知乐一脸喜悦和如释重负,开心道:“可以跟爷爷,交差了!欧耶!”  笑容在沈程脸上凝固。第59章 五十九  “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里传来方木欢畅的笑声。  “他骂我——”知乐不满道,渣男不是个好词,他还是知道的。  “他也不算骂错——人家满心欢喜,以为你真心喜欢,谁知你不过是在玩通关游戏,曾经的“付出”都只是手段,且一旦任务达成,马上停止,甜蜜情话,赞美,拥抱,体贴黏人……统统都没了……从npc工具人的角度来说,确实有点渣。换做谁,多少都会不太舒服吧。不过,你家这位的反应,有点超乎常人。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叽哩哇啦一番话,知乐听的并不是太懂。  “乐仔,你喜欢沈程吗?”方木忽然问道。  知乐点头:“喜欢啊。”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你喜欢我们谁更多一点?或者说,喜欢我与喜欢他,有什么区别?”  知乐啊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  “算了,这不是该我俩费心的问题。”方木略带惋惜:“真可惜,没有亲眼看到那历史性的画面——能让小沈总吃瘪的人,估计再难有第二个,啧啧,真可惜啊。”  方木跟沈程无冤无仇,只是马场里秦越被虐太狠,到今天都还没振作起来,让人糟心,于是他很乐于看到沈程在其他方面被虐。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知乐。  “他为什么生气呢?”知乐想不明白原因。  方木:“小沈总心里苦,哈哈哈哈哈。”  知乐忽然想起一件严重的事:“他,会不会,反悔啊。”  “你怕什么,现在该着急的是他,不是你。”方木慢悠悠道:“让他先前故意吊着你,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他做牛做马做狗了。”  知乐纠正道:“他是人。” 第67章 “还,痛不痛啊。”知乐小心摸了摸伤处。  柔软的大床微陷,灯光照在两人头顶,沈程比知乐高大半个头,面对面坐着,也要比他高出些许,微微垂眸,目光落在知乐干净的面孔上。  一点小伤,算什么。  沈程沉声道:“痛。”  “那,怎么办?”知乐忧心道。  “是啊,怎么办呢?”沈程看着知乐。  知乐说:“那我,轻一点啊。”  知乐小心翼翼的按揉,手法生疏而轻柔,目光十分专注,与其说在按揉,不若说在抚摸,像哄小孩一样,低下头,边揉边轻轻吹气。  沈程垂眸,眼中映照出知乐柔软的脖颈,修长白皙的手指。  “好了,”知乐抬起头,“还痛吗?”  “不痛了。”沈程回答。  知乐顿时松一口气,露出笑容。  “你做的很好。”沈程说。  被夸赞总是令人开心的,知乐眼睛微弯,他收拾药箱,准备去洗手,却被沈程拦住。  沈程的手搭在知乐的胳膊上,说:“做的好,应该奖励。”  知乐正要说话,沈程用受伤的手臂,拇指与食指捏着知乐下巴,微微抬起。  接着,沈程身体小幅度前倾,吻在知乐嘴角。  “嗯?!”  灯光覆在二人身影上,像初秋的阳光,静谧柔和。  只是短短一瞬,犹如蜻蜓点水,沈程松开手,离开柔软的唇瓣。  知乐双目圆睁,愣愣看着沈程。  “这是奖励,也是要告诉你的,第一件恋人们会做的事。”  沈程低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这几天几位大大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第60章 六十  “乐仔,你要小心。”  方木语重心长的说。  这天下雨,难得的凉爽好天气,知乐与方木各自在家赖床,过了九点都还没起来,窝在床上打语音电话。  方木对知乐的事挺上心,听过知乐讲述后续后,在电话里这样说道。  “原以为他只是有商业头脑,想不到感情上也有一套,这么快就化被动为主动。”  方木不得不承认,沈程是个高手,短短一天,轻而易举,便重新掌控局面,知乐在他面前,货真价实犹如一只小白兔。  “乐仔,你要坚持住,不要那么快沦陷,多少给他点苦头吃。”  知乐问:“为什么,要让他吃苦?”  方木说:“因为男人都一个德性,太容易得到,就不会珍惜——你我除外。吊着他,吊他一段时间。”  上回方木解释过何为吊着,知乐想了想,问:“你以前,也这么吊着,秦大哥的吗?”  方木:……  方木:“我们情况不一样。当年我追的他……”  知乐:“我也是,追的啊。”  方木:“……算了,说不清楚。反正结局注定无法改变,既然如此,不能反抗时就享受吧,也许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顺其自然吧,宝贝。”  方木悲悯的叹了口气,已经能预感到,不要多久,自家好友就要被拆骨入腹,恐怕连一粒渣滓都不会剩。错过眼下这最好的阶段与时机,以后再想拿捏沈程,谈何容易。  然而事实上,知乐跟沈程之间,自从那天说明,确定关系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有所改变,又似乎仍是老样子。  每天早上一起吃早餐,知乐送沈程出门,而后一个在公司,一个在家中,各司其职各做其事,晚上沈程下班回家,晚餐过后,书房里待几个小时,十一点左右先后回卧室,关灯,睡觉。周末或平日有空闲,沈程便带知乐出去逛逛玩玩,吃点外头的东西,看看其他风景与人情。  这是这几个月来,已逐渐形成和固化的模式,如今与之相比,大体未变,却似乎又多了点微妙的东西。  “哥哥,再见。早点回来。”  早晨的清新气息里,知乐站在门厅处,朝沈程再见。以往通常沈程会点点头,之后在知乐的目送里,头也不回的走出沈园。  “送我到门口。”  某天起,沈程忽然提出要求。  于是知乐便陪他走过花园,沈程西装革履,知乐仍一身简单的家居棉t恤,头发睡的后脑勺翘起一撮,还没好好打理。地上影子一高一低,穿过绿意盎然的草地与漂亮的喷泉,一路送到大门口。  “我会早点回来。”  沈程揉揉知乐的头,手掌摸摸那撮翘毛,嘴角随之翘起,似乎满意了,转身,上车,方去上班。  知乐挥挥手,车子驶出视线范围内,便转身,沿着与沈程刚刚走过的路径返回,阳光有点刺眼,心情却很好。  中午。  餐桌上,知乐打开视频,画面中沈程也在吃饭。沈程最近调整了就餐时间,中午特意留出一个小时,放下手头的工作,专心吃饭。不像从前那样,随便找个地方应付一顿。  知乐坐在家中餐桌前,沈程则坐在办公室小会议桌上,连上视频,面前摆放着一模一样的菜品——中午家里提前做好,再派人送到公司。这样一来,就好像两个人在一起就餐一样。  “今天的汤,真好喝。”  知乐满足的感叹。  俗话说,人多吃饭香,从前知乐一个人吃饭似乎也不赖,但自从两人这样连线后,他的胃口与饭量与日俱增,明显吃的更多。  沈程慢条斯理喝了碗汤,“上午读了什么书?”  知乐便说了书名。  两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沈程工作时言简意赅,一针见血,从不多费口舌,与人应酬交往时,也沉静稳健,鲜少侃侃而谈,久而久之,给人一种冷峻寡言的印象。然而事实上,他并非内向木讷之人。当遇到愿意交谈的人与事,寡言便不复存在,反而十分健谈,且很懂得说话艺术,徐徐言之,不紧不慢,无论哪种话题,都能接下去,言谈间使人如沐春风。  知乐与沈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之间从未冷过场。  “这种瓜皮薄,但水分和甜度都一般,不如另一种。”  朱辉偶尔进来送紧急文件,起先听到这种话语,当真大吃一惊,后来便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我们家总裁越来越接地气了呢。  从早上改成送到大门口后,知乐自发的晚上也到大门口等沈程。  高大的梧桐树下,知乐站着或蹲着,有时则干脆坐在路边干净的草地上,翘首张望,沈程回来,让司机停下,他先下车,司机再将车开进园内车库,他则牵起知乐,一同步行回去。  吃过晚饭,沈程会陪知乐看会儿电视,或者与他出门,牵着手,绕湖巡园一样的散散步。  知乐发现一件事,沈程很喜欢牵手。  “嗯,恋人们总是手牵手。”沈程说。  “可是方木和秦大哥,就没有总是,牵手呢。”  “所以他们总是吵架。”沈程面无表情道:“他们不是合格的恋人,别跟他们学。”  “哦。”知乐被说服了。  知乐也挺喜欢跟沈程牵着手,沈程的手型很好看,大而薄,手指修长,掌心温暖干燥,被他握着时,有种安心和温暖的感觉。沈程有时只是浅浅握着,有时则与与他十指相扣。  早上出门,晚上归来,饭后散步,甚至从书房出来,只要两人走在一起,沈程便总会拉住知乐。  出门在外,更不必说。  从前两人出去,虽也亲近,却远不如现在这般一目了然的亲密。  无论人多还是人少,但凡带上知乐的场合,沈程总会握着知乐的手,于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走过。  “他们,在看我们。”知乐说。  “让他们看,”沈程说:“记得我说过什么——不用管其他人,你只看我就行。”  沈程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与知乐十指相扣,微微侧首看知乐,眼中含着令人着迷和安心的笑意,知乐发现这个方法真的很管用,只要看着沈程,就不会再注意其他人。  而沈程自始至终都不曾在意过他人目光。从前只是朋友时,他没在意过,如今确定关系后,更加不在意。碰见熟人,会点点头,带着知乐泰然自若寒暄应酬,至于陌生人的目光,则完全不care。  沈程并没有刻意介绍过知乐,但他的态度和举止已说明一切。当一个人足够尊重和在乎自己的伴侣,其他人便自然而然不敢小瞧这位伴侣,哪怕他们之间存在着常人眼中的“差距”。沈家的身份地位本就摆在那里,如今加上沈程明确的态度,众人的惊诧,怀疑,好奇等种种心绪,都纷纷打住,不再评头论足。  更何况,知乐看起来完全不像有什么问题。  漂亮的少年,有点腼腆,不爱说话,却很懂礼貌,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眼神善良澄澈,不谙世事般,令人看了,不由自主想要对他温和一点。  知乐最喜欢去的地方,还是那商场广场。  沈程便尽量抽出时间,带知乐过去。作为领导者,工作是永远忙不完的,但如那句流传很久的名言,当你真的想见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千方百计想尽办法去见面。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夏天的夜晚,广场尤为热闹。  c城是有名的大学城,广场台阶上坐满了大学生们,谈恋爱的,打闹说笑的,对面主体建筑上的屏幕滚动着某个演唱会,街道上滑板少年们飞来飞去,另一边则传来凤凰传奇高亢欢乐的歌声,一群大妈大爷们摇晃身体,跳着广场舞。  这里如同世界的缩影,包罗万象,熙熙攘攘,青春与暮年,浪漫与现实,在此处碰撞,融合,充满人间烟火气息。  “慢点儿……不要乱跑……”  知乐拽着狗绳,在人群里穿梭。  小乐小程几个月里长大了不少,知乐太过惯它们,饮食上从不管控,于是导致两个小家伙如吹气球般猛长,在同龄狗里,个头与体重绝对傲视群雄,整个圆滚滚的,撒起欢来时,犹如猛虎出笼。  小乐性格更为活泼好动,一旦出来,便异常兴奋,到处跑来跑去,小程向来是小乐的跟屁虫,唯小乐是瞻,小乐一跑,它便摇着尾巴追在后头,互相追逐嬉闹。  “要命啊。”  知乐快要控制不住了。被拽的狼狈不堪,搞不清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  沈程有时候会出手帮他,大多时候则“袖手旁观”。缘因知乐虽然狼狈不堪,却仍喜欢看它们闹腾。  沈程不置可否,便不远不近的跟着。  “嗨,帅哥你好。” 第69章 “啊,又放多了!”方木激动之下,手一抖,半勺料下去,整个都毁了,顿时将面团狠狠一摔,恨不得掀了桌子。  这已经是今天做坏的第三个了。  知乐同情的看着被抛弃的面团,最初方木兴致勃勃说做蛋糕甜点时,知乐还以为他很厉害,膜拜不已,谁知根本一窍不通,从和面开始,每步都要参照菜单。刘姐说帮忙,却被拒绝,头铁的要全部自己包办,结果呢……  “叫刘姐,来做吧。”知乐为了留着肚子吃蛋糕,午饭和零食都吃的很少,现在已经有点饿了。  “不!”方木仍旧坚定拒绝:“以前能做出来,今年就也能做出来。”  “你以前做过啊?”  “嗯。”  “那,怎么,现在还不会。”  “……因为做完就忘了。”  知乐看着方木,方木说:“我又不是天天做,一年就做一次,哪里记得住?”  “一年就做一次?为什么?”知乐顺着话题问道。  “因为秦越一年就过一次生日。”方木脾气来的快也去的快,又恢复了冷傲的模样,系着张小猪佩奇的围裙,扎了个松散的丸子头,冷道:“重新做。”  客厅里的挂钟当当当响了几声。  知乐看看手机,说:“今天,不做了。哥哥要,回来了。”  “不行,我今天非得做出来——他回来就回来嘛,怕什么。”  “不行。我们要,谈恋爱。你,快走吧。”知乐说。  方木顿时无语,“知乐同学,重色轻友要不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说着说着抓起面粉便砸过去,知乐啊一声,笑起来,开始不断躲避,后来也抓起面粉进行回击。顿时厨房变战场,硝烟弥漫,粉末飞扬。  小乐小程蹲在门口观战。  “………投降!”知乐终究打不过,认输了。  “硝烟”散去,江知乐变成白知乐,方木变成白木,两人都跟白胡子老头儿一般,全身雪白。  小乐跟小程跑进来,又马上跑出去,只在门口远远看着两人。  “它们笑,我们了。”知乐说。  “谁?笑什么?”  知乐指指门口的两只狗,说道:“它们说,我们是,可怕的人类。”  方木看看那两只狗,又看看知乐,微微扬眉:“它们说的?”  知乐点点头。  方木想起上回马场,知乐关于小马的那番话,眯了眯眼,点点头,说:“有意思。”顿了顿,像想起什么:“我以前生病时,梦中能听见非地球语言的人跟我讲话。”  “说了什么啊?”知乐问道。  方木耸耸肩:“忘了。”  “现在,还听到吗?”  方木摇摇头:“人一旦长大,通常就会失去这种能力。”  方木拍拍身上的面粉,帮知乐也拍一拍,说:“你很厉害。好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走了。”  “怎么回事?”  方木走后没多久,沈程便回来,知乐还没来得及洗澡,穿着围裙便跑到门口,晚上昏暗的路灯下,像鬼片,吓司机一跳,沈程亦微微挑眉。  “打输了?”  知乐与沈程牵着手,走在园里时,大致讲述了做蛋糕的事。沈程稍稍一听便知怎么回事。倘若知乐赢了,估计早就忍不住得意的炫耀一番。  “下次帮你赢回来。”沈程说。  进屋后,知乐伸手脱围裙,准备去洗澡。那围裙却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过来。转身。”  沈程伸手,三两下帮忙解开,解开死结后却仍未松手,微微低头:“什么味道?”  知乐背对着沈程,闻言便转身,与沈程面对面,抬胳膊嗅了嗅,闻到了面粉,奶酪,还有果酱的气息。  “臭吗?我去洗澡。”  “不臭,很香。”沈程的手仍握着围裙细带,放在知乐腰后,就像抱着他的腰,两人离的很近。沈程的西服上沾到了知乐身上的面粉。  “今天有没有想我?”  今天下午沈程外出到分公司巡查,也知道方木过来,便没有跟知乐怎么连线。  “想了。”  “有多想?”  知乐白头发白眉毛,一双眼睛愈发漆黑明亮,像雪人国里的精灵。  沈程环着知乐的腰,另一只手替他抹去鼻尖上的一抹白,眼里带着笑意,看知乐。  知乐一看见沈程这样的眼神和笑容,便不知为何,就很想再靠近沈程一点。  他们已经离的很近了,知乐朝前,轻车熟路的仰头,亲上沈程的唇。  沈程笑起来。  接着低下头,捏着知乐的下巴,深深的吻上去。  这就是知乐为何急着赶走方木的原因之一。  知乐与沈程的二人世界,随时会出现这样的亲密行为,他隐约知道,这是私密性的东西,不能秀之于众。  知乐喜欢这样的二人世界。这是跟朋友在一起完全不同的感觉,也跟从前与沈程在一起时的感觉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并不太清楚。  一声轻响,惊醒相拥的两人。  沈程抬眼,眸色中蕴着克制的炽热,略带不悦的看向声源处。  “哎哟,不好意思,”是刘姐,正要过来收拾厨房,蓦然撞见这一幕,顿时停下脚步。  知乐像个雪人,嘴唇红的不像话,不好意思的低头,鹌鹑般埋在沈程胸口,露出红红的耳朵尖。  “呵呵,打扰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待会儿再来。”  刘姐笑眯眯离开了。  刘姐越来越喜欢在沈园的工作了,作为家政人员,雇主家事太多不好,事太少也不好。以前沈园太冷清,如今则不一样,家里热热闹闹,甜甜蜜蜜的,从上到下,大家都开心。  “还这么害羞?”沈程轻揉下知乐的红耳朵,牵着他,上楼去洗澡。  “以后要是做其他更厉害的事,你怎么办?”沈程随口闲闲的逗人。  知乐只是不说话。  知乐害羞的时候很害羞,有时候却又叫人大跌眼镜。  晚上,卧室。  “哥哥,你说的,更厉害的事,是小电影吗?”  知乐与沈程躺在床上,他脑袋枕在沈程的胳膊上,沈程抱着他。两人彼此的身体都很温暖。拥抱,也是恋人们喜爱的事。  或许是受白日里方木的影响,知乐临睡前,突然想起这件事,并福至心灵的,与沈程所说的那句话结合起来。  沈程本已闭上眼,闻言,睁眼侧首看知乐。  “哥哥,我们为什么,不做,小电影?”  知乐仍像张白纸,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懵懂无知,经过小电影和方木的“教导”,耳濡目染的多少了解了一点。他心中并无多少邪念,只是知道,那是恋人间很重要的一件事。  沈程目光沉沉,看了知乐半晌。  “不是不做,”沈程说:“还不到时候。”  知乐微露疑惑。  “我不是什么传统男人,婚前婚后对我来说,都可以。但是,”沈程温声道:“等你爷爷来,定好婚事后,你爷爷可能会更放心点。”  “哦。”知乐想了想,说:“那希望,爷爷可以,快点来。”  知乐心思纯净,对这种事并无太大感觉,疑问被解答,便安心了,不再去想。  知乐抱着沈程,闭上眼睛。  片刻后。  “江知乐,不要乱动。”沈程沉声道。  知乐的腿蹭来蹭去,寻找最合适的位置,被沈程说过后,老实下来,不动了。  然而沈程却忽然坐起。  “你去哪儿,哥哥。”知乐问道。  沈程不答,下床,穿拖鞋。  “哥哥?”  “热,洗澡!睡你的。”沈程像生气了般,没有好气的答了句,头也不回,径直走向洗浴室。  不是洗过了吗?知乐不解,他躺着等沈程,卧室自带的小浴室里隐隐传来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  沈程换了身睡袍,赤着脚,走出来。  知乐卷着被子,已经睡着了,柔软的头发搭在眉眼上,人畜无害的模样。  沈程上床,侧身半躺,一手撑着头,在灯光下看着知乐。知乐睡的香甜,毫无所觉。  沈程静看半晌,眼中现出温柔的情意,又带着几分无奈与不甘,伸手,惩罚似的捏知乐的鼻子,知乐不舒服的动动,只得又松开。  过会儿,又忍不住捏了捏知乐的脸颊。  最后让知乐枕在肩上,抱着他睡着了。  约半个月后,江善原出院了。 第71章 沈程瞥了眼,不太记得是几岁的玩具了,竟没丢掉。  沈程的心思此刻不在这上面,随口道:“不是记性不好吗,还记得小时候的玩具?”  “有的,记得的。”知乐说。  他还想看看其他的地方,却被沈程叫住。  “知乐,过来。”  知乐走过去,沈程拍拍身旁的位置,知乐便乖乖挨着沈程坐下。  知乐偏头,望着沈程,似在无声询问叫我做什么。  沈程也看着知乐。  今天他们整天都在一起,然而这一整天知乐都陪在江善原身边,就连饭桌上,都跟江善原坐在一起。话也说了不少,对沈程说的却没几句。  “给你准备了客房。”沈程说:“就在我对面,和沈园那边差不多。晚上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啊,客房啊,我要跟,哥哥一起睡啊】,沈程猜到知乐一定会不乐意,毕竟这些日子他们一直一起睡,彼此早已习惯。沈程已提前想好解释和安抚之词:我们还没正式结婚,有长辈在,分房睡是种礼貌。你的卧室就在对面,不远,不用怕。晚上我不关门不关手机,有事随时叫我。如果还是不行,也可以陪你睡会儿,等你睡着,我再过来……  “啊,客房啊,”知乐的声音响起,“不用的,我跟爷爷,一起睡。”  房中蓦的一静。  气氛仿佛有些莫名的凝固。  “哥哥?”知乐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  沈程面上似波澜不惊,说:“你爷爷住一楼客房。”  “是呢,因为爷爷腿脚,不好,爬楼不方便。”知乐很懂的说。  沈程不说话了。  窗外池塘里传来几声蛙鸣,在夜晚叫声尤为响亮,却不聒噪,显得房中更为静谧。  沈程眸色沉沉,那模样似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忍住,只面无表情的坐着,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知乐。  知乐:?  “终究是错付了。”  外头沈明忽然出现,手里提着只不知哪里弄来的老式收音机,里头传来咿咿呀呀的戏剧声,从门前走过,幽幽说道。  “咦,你们还没睡?”沈明说,笑眯眯走了。  沈程捏了捏眉心,看见沈明,脑海中不由自主蹦出一句台词,终究没有忍住。  “有了爷爷就忘了哥哥,嗯?”  知乐:“啊?”  “嚯嚯嚯,”沈明发出戏剧里的笑声,肩膀憋的发抖,提着收音机,再次路过。  “滚!”  嗖一声,伴随着沈程的骂声,一只枕头飞过去,堪堪擦过沈明的后脑勺,虎虎生风,掉在走廊上。  收音机的声音远去了。  “别打架。”知乐吓一跳,赶紧过去捡起枕头,拍拍灰,放到原位,认真朝沈程说道。  沈程雕塑般的英俊面孔上,咬肌不明显的动了动。以拇指与食指重重捏了下眉心,沈程抬眼,面沉如水,沉默不语的看着知乐。  知乐有点感觉到了,拉住沈程的手:“哥哥?”  声音中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沈程扬扬眉,注视知乐片刻,像惩罚,又像无奈,微微发力,掐住知乐的脸颊。知乐吃痛,短叫一声,捂住脸,睁大双眼。  沈程很快松手,说:“行了,没事,去睡吧。”  知乐捂着脸,哦了声。  “不要跟你爷爷一直讲话,他需要早点休息,知道吗?”沈程交待道。  知乐点点头,捂着脸,头也不回的走了。  “知乐~”  知乐走到走廊拐角处,有人轻声叫他。  知乐循声望去,沈明站在楼梯口,冲他招手,笑眯眯的,轻声道:“知乐,你过来。”  知乐走过去。  沈程在床边坐了片刻,抬手,摘掉腕表,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轻响。  沈程抬头,看见知乐去而复返,竟又回来了。  沈程眼角一跳,或许心也跟着跳了下。  沈程没做声,也没动,静静看着知乐来到自己面前,嘴角不知不觉勾起。  知乐在沈程面前站定,以站立的姿态,从上方注视着沈程。  “怎么又回来了?”沈程说:“不陪爷爷了,还是觉得跟……”  “你在吃醋吗?”知乐开口道:“哥哥,你刚刚,说那些,是在吃醋吗?”  沈程唇畔的弧度飞快淡去,身体定格了几秒。  知乐审视般的端详沈程神色,带着点笑意,似觉得很新奇。  “刚刚你碰到谁了?”沈程双眼微眯:“说实话。”  知乐便说实话:“沈大哥。”  沈程点点头,眼神晦暗不明。  知乐沉浸在自己的观察中,执着道:“对吗,你吃醋了。”  沈程神色冷淡,不说话。  知乐笑起来,“吃醋,嘿嘿,吃醋。”  沈程:“江知乐——”  知乐似乎觉得很好笑,仍旧笑着,接着道:“你吃醋的样子,好……”  沈程:“江,知,乐。”  沈程预感到了什么,出声打断他。既然是受沈明“点拨”,接下来要说的话,想必绝非什么动听之言,沈明岂会错过这般揶揄他的好时机。  知乐被打断,顿了顿,好像有点受到干扰,看了沈程一会儿,又笑了。  “哥哥吃醋的样子,好可爱啊。”  知乐笑笑的说完那句话,仿佛很开心。事实上,沈明教他的是: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笑。  知乐没有觉得很可笑,弄明白了沈程在吃醋后,不知为何,他觉得沈程看上去更迷人,更英俊,也更可爱了。  “就今天晚上,陪爷爷。明天,就还和你睡。”知乐轻声,带着点哄的语气,说:“哥哥别吃醋,别生气。”  沈程眼角再度一跳,正想说什么,知乐却微微前倾,低下头,膝盖碰着沈程的膝盖,鼻尖碰着沈程的鼻尖,柔软的唇瓣亲上沈程的唇。  轻柔的蹭了蹭,而后离开。  “明天就一起呢。哥哥,你乖。”  知乐离开房间,这次是真的走了。  沈程坐在床头,许久未动,良久,伸手轻抚嘴唇,低头笑了。  第二天,众人一起在沈宅共用了早餐。今天大家都要去公司,便不能再继续陪江善原。江善原知道他们都忙,叫他们不用管,也不必担心,有知乐陪着,就足够。  “我结束会议就回来。到时候再陪你出去逛逛。”  沈泰远虽已基本退居幕后,但每年几度最重要的董事股东会仍会参加。这几个月的会议他都不在,终于回来了,恰逢会议召开,又是城南城北两部总部会议,无论如何得去。  于是吃过早饭,沈泰远与沈明便一同从沈宅出发,直接去往公司,沈程则先送知乐和江善原到达沈园,才离开。  “你先陪爷爷随便看看,”知乐送沈程到门口,沈程低声说:“我尽快回来。晚上一起吃饭。”  知乐知道晚上沈泰远和沈明都会来,家中会像昨天那样热闹,便现出高兴而期待的模样,说:“早点回来啊。”  沈程揉揉知乐的头,吻吻他的额头,走了。  走到花园里,回头,见知乐还站在那里,便对他挥手,示意他进去,知乐也挥挥手,一脸笑容。  刘姐上过茶和点心,知乐陪江善原吃了些,便带他到园中闲逛,这天天阴,似要下雨,乌云密布,气候闷热,园中开了调温系统,倒很凉爽。  知乐陪江善原湖畔走了一圈,指给江善原看园中的一些设施,两只小狗跟在他们身后,摇着尾巴。  江善原边听边点头,不时看知乐。  这算祖孙两真正独处,昨天有其他人在,晚上他又很快就睡下,也没和知乐真正的好好说说话。江善原有很多问题想问问知乐,现在觉得似乎又没必要问。  可以看出来,知乐在沈家过的不错。  对于沈家的人品他是放心的,这也是当初敢将知乐独自交到他们手中的原因之一。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再看沈程与知乐,两人似乎也进展的相当不错。  走了会儿,江善原累了,知乐便扶他回房。  知乐将江善原带到自己卧室,让江善原睡一会儿。  “这是我的,房间。”  知乐说,然后发现忘记带水上来,便跑去一楼取水。  江善原站在窗前,四下看看,房中都是知乐的东西,一看就是他自己收拾的,摆放东西的习惯和以前在家里一模一样。  江善原不禁一笑,这一点上,知乐不会让人操心。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笔记本上,一看就知道,是知乐的日记本,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知乐还是很自觉的,遵守了以前的习惯。  江善原上前,拿起日记本。  知乐在他面前没有什么秘密,以前江善原还会在一旁监督他写,写完又帮他检查错字,等知乐长大后便监管的少了,只偶尔会翻一下。知乐的日记不过是每天的日常记录而已,不存在能不能看的问题。爷孙两都没有在这个方面特别在意过。  江善原面带微笑,随手翻开日记本。  才看了两页,顿时脸色一变。 第73章 沈程的声音微哑,或许开会太久,带着些许沉重与涩意,他顿了顿,说道:“江爷爷,抱歉,我先跟知乐说句话,怕他担心。”  江善原没有多说,将手机递给知乐。  “哥哥。”  知乐握着手机,叫了一声,眼里忽然有了泪水。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跟他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上一刻明明还开开心心的,忽然江善原就脸色难看的收拾行李,不由分说,拉着他就离开沈家。为什么?去哪里?他感觉到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却无法弄清始末。  说走就走,连告别都没有,知乐一路上忐忑,惊惶,不知所措,被动的跟随,听到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忽然所有的情绪都涌上来,鼻子有点酸。  “知乐,别哭,”沈程静了静,嗓音里压着某种情绪,说:“没有事,别怕。”  “没哭,”知乐吸了吸鼻子,说:“我要回家了,哥哥,以后,不能见面了。”  “会见面,”沈程说:“江知乐,不要乱说。”  “爷爷说的。”知乐说,泪珠在眼里滚动。  江善原在一旁始终看着知乐,他们的对话尽数听在耳里。  “爷爷吓唬你而已,”沈程低沉的声音里,含着安抚的力量,“就算你们回家,我们也能见面。你忘了吗,就几个小时的车程,想见时随时可以见。”  知乐抿了抿唇,“真的吗?”  “什么时候骗过你,”沈程说:“现在就去见你。”  “真的?!”  沈程嗯了一声,说:“可能追不上你们,晚上到你家吃晚饭,可以吗?”  知乐笑起来,眼泪变成灿烂笑容:“可以啊!做小鸡,炖蘑菇,给你吃。”  沈程又嗯了一声,然后让他把电话交给江善原。  知乐笑着将手机给江善原,亲近的挨着江善原,小脾气和坏心情全部消失殆尽。  “江爷爷,”沈程一如既往的谦逊,说,“抱歉,那些事并不是特意瞒着您,不管您信不信,本来打算今晚跟您说……”  沈程面色冷峻,领带被烦躁的扯开,唇线紧绷,刚刚在会议上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人失去从容冷静,极力控制着车速,出了市区后,猛打方向盘,踩油门,以最快的车速,疾驰向前。  路边的景物飞掠而过。  “没照顾好知乐,责任在我,您要打要骂,随您责罚。”沈程戴着蓝牙耳机,目视前方,语气极力维持沉着平稳,“但我对知乐,是认真的。”  “当初你并非自愿。”江善原说。  “最开始的确是这样,但后来……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请您允许我当面告诉您,您再自行判断。”  江善原没有说话。  “我对知乐是认真的,知乐对我……知乐也正在接受我。”  “知乐还有本日记,不知您是否看到,或许从中能看到知乐心境。”  “您如果现在不愿回沈家,恳请您允许我上门拜访——我已在路上,稍晚就到。知乐今天应该受惊了,我也想见见他。”  沈程的声音听起来仍旧谦和礼貌,镇定冷静,但江善原不难从中分辨出一抹克制的焦灼。  江善原眼神复杂的看着知乐,心神产生动摇,这份情感似乎不像作假,尤其知乐不会假装,刚刚跟沈程的交谈,表现出的对沈程的信任与依恋,让江善原感到吃惊。知乐从未对其他人这样过。  而沈程,比起向他解释,第一时间考虑的却是先安抚知乐……  也许,的确需要面对面的沟通交流,问清楚。  江善原微一沉吟,正要说话,就在此时,电话里忽然传来巨大声响,嘭的一声,撞击着人的耳膜……第65章 六十五  一场大暴雨正在酝酿,天际乌云滚滚,下午如同傍晚般昏暗,路上的车辆全都冲足马力,试图赶在大雨降临之前达到目的地或回到家中,避免雨中行路。  沈程打开车灯,照亮能见度不太高的马路,一手控方向盘,一手按了按耳机。  开车打电话不对,但现在已顾不得许多,沈程竭力稳住心神,必须尽快与江善原见面,这种事越拖越难办。必须尽快见到知乐,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让他被带走……即将驶入高速公路。  就在转入高速公路的岔路口,对面忽然斜插出一辆车,车速极快。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  嘭的一声,再一声……沈程的车避无可避,直接迎上正面一撞,而在之后连环撞击后,那车失控冲向路下,沈程的车被迎面撞过后,再撞上护栏,最终侧翻悬挂在路边。  “什么声音?”江善原耳中听的清楚,顿时脸色一变,忙问道:“怎么回事?”  电话忽然中断。  再打过去,却无人接听。  “怎么了?”知乐也听到了,不明所以。  江善原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不停拨打沈程电话。大约几分钟后,终于接通。  “小沈,刚……”  “嘘,请小声点。”沈程重重喘了口气,声音明显刻意压低,“不要让知乐听到。”  江善原看了知乐一眼,知乐正贴在他身边,侧耳听着耳机中的声音,江善原手指微动,将音量键按了几下。  “什么情况?沈程。”江善原大致猜到,满心焦急,却问的隐晦。  “不算太严重,”沈程倒在驾驶位上,安全带和气囊将他的身体固定住,车身半截悬挂在路边,他一只手艰难的拿着电话,另外一只手则无法动弹,他吸了口气,胸腹处传来隐隐疼痛感。微微吐气,沈程语气冷静沉稳,说:“不要告诉知乐。”  不远处其他被撞的车辆横陈在马路上,受害者们劫后余生,回过神来,纷纷下车,开始喊叫,报警,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江善原听到动静,知道情况定比沈程所说,所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当即道:“我们马上回来,你现在在哪个位置?”  前一刻还在无比期望和希望他们返回的人,此刻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别,”一道血痕从脸上流下,沈程说:“现在别回来。”顿了顿:“您先带知乐回家,过几天我再去找他。现在……别吓到他了。”  江善原张了张嘴,一时无话可说。  “可是你……”  “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沈程说:“稍后再详细说。”  有人发现了沈程的车子,跑过来帮忙,救护车和警车的鸣声由远及近。  “爷爷?”  江善原回过神来,侧头,见知乐盯着他已经挂掉的电话,眼中含着些许询问。刚刚音量减低,知乐没能听到声音了。  “说完了啊?”知乐问。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车窗和车顶上,劈啪作响。  江善原告诉知乐,沈程今天没办法赶来了,因为下雨,刚刚来的路上路面发生忽然发生坍塌,无法行驶,所以不得不掉头返回。  “那什么时候,来?”知乐问。  “过几天吧,他毕竟还得上班。来之前沈程会提前跟你说。”  “好吧。”知乐明显有点失望,却没有多说什么,温顺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场雨越下越大,司机开的谨慎,更中途在服务区停留,避开大雨,这么一折腾,到家时已是晚上。  江善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知乐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打发知乐上床,知乐奔波一天,也乏了,便听话的早早睡下。  江善原关上卧室门,这才打电话给沈家。  “沈程吃过药,睡了,老爷子刚被我赶回去了,”沈明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带着笑:“本想明天再联系您的。不用担心,小伤而已。等明天沈程亲自给您打电话,您就知道了。”  然而事实上,沈程的伤势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轻松:右手骨折,肋骨断掉两根,轻微脑震荡,再加上其他擦伤,可谓伤的不轻,至少一个月以内需要静养。  “都怪我。”  江善原自责的无以复加。  站在他的角度,一气之下离开,也在情理之中,只万万没想到,沈程会追上来。要万一酿成惨事,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心安,现在也是自责,愧疚不已。  “人之祸福,谁能预料,”沈泰远昨天在医院守了半天,确定沈程脱离危险后,才离开医院,此时已恢复镇定,淡淡道:“一切皆有因果。真要怪,从源头说起,该怪我“强他所难”,以及没对你说清楚。也怪他自己处理方式不当,且对知乐没尽到心。”  江善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些事严格说来,也不能怪沈程……”  “一码归一码,该赔罪的,等他好了之后,再跟你赔罪。”沈泰远说道:“至于这两个孩子以后的事……事已至此,相信你心中应该也有所判断,老江,不如我们再看看,再给他们彼此一些机会和时间,让他们自己决定,如何?”  事至此,江善原也不好再说什么,之前知乐理解的不能再见面也只是顺口的气话而已,并非真从此让他们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要么,我带知乐去看看他?”  “暂时先别,沈程也是这个意思——哼,说什么怕吓到知乐,我看就是死要面子,不想被看到现在狼狈的丑样,”沈泰远笑道:“知乐那边先瞒着,沈程会尽快跟他联系。”  “可是……”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天天在一起,如今分开一段时间,或许对他们彼此也有好处,”沈泰远说道:“就顺其自然,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江家大门打开,很快村民们便知晓知乐与江善原回来了,一时间,邻里纷纷上门来看望,见江善原手术成功,都替他高兴。只是不免诧异,怎么两人忽然回来了。  江善原简单解释在外面太久,很挂念村里,村里环境清幽,又毕竟生活习惯,更适宜养病,于是就带着知乐回来了。  “哟,知乐又白了,是不是还胖了点,看样子在沈家过的不错嘛。”  “很好的。”知乐耐心回答不管是打趣还是调侃的每个问题,说:“天天,吃好多东西。”  “那你舍得回来啊,不想沈家,不想你对象吗?”  “想的。”  江善原倒茶,给大家喝,岔开了话题:“村里都好吧?”  知乐回到家中,见到久违的乡邻与朋友们,十分开心。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他跟在江善原身边,像从前一样,帮忙力所能及的端茶倒水,招待上门的邻居村人,听他们谈天说地,有朋友来,便跟他们一起玩,又或者跑出去,穿梭在田野中,去找其他小伙伴。  知乐没有提起沈家,也没有主动问起沈程。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让他很快切换到从前的生活模式,一整天都显得高高兴兴的。  只是他多了一个习惯,无论去哪里,哪怕只是去厕所,或到院子里走一趟,都一定要带上手机。从前在家里,没有这样与手机形影不离过。  除此之外,知乐还多了另一个不太明显的习惯性动作。  他时不时会抬头,朝院里院周围的树上看。  “在看什么?这种树上不会有小鸟窝。”江善原问。 第75章 “出,去。”沈程眯了眯眼。  “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发小,知乐的好友不能听的吗?要讲情话吗?你跟知乐天天聊,我又不是不晓得,听来听去就那些嘛,用不着避开。谁还没谈过恋爱,说过情话。都是男人,有啥好避开的,你说是吧,祖宗?”  方木无聊的掐了一朵花,在指间把玩,没理会,也没动弹。  若目光能化成剑,秦越此刻估计已一剑透心,尸体横陈了。奈何现在沈程不能起床,连动手赶他们走,关上门都没办法做到,只好硬生生忍下来,当他们不存在。  沈程手指滑动,发出视频通话请求。  熟悉的铃声响起。  沈程盯着屏幕,注视着按键,等待连接。  房中一片静谧。  “祖宗,你说,此时此刻,他内心活动是什么?有没有心跳加快?”秦越以房中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道。  方木抬眼,瞥向沈程。  沈程看起来面色如常,警告的瞪秦越一眼,示意安静。  只是极短暂的一眼,立刻视线又回到屏幕上。怎么还不接?在干什么?难道没带手机?人不在手机旁?去忙什么了?现在临近中午,还出门?不怕中暑吗……沈程薄唇微抿,时间过的很慢,心跳却不知为何,越来越快。  “喂,哥哥!”  视频接通,几乎同一时间,熟悉的声音立刻响起,画面显示出来。  沈程眼角一跳,刹那松了口气,终于接了,然而紧接着,心跳却忽然大力搏动,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咦,人呢,”知乐在画面里看镜头,目露疑惑:“怎么,没有人。”  “有。我在。”沈程回答道。  知乐的脸小,五官精致,几乎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穿了件白色短袖,大概刚从外面回来,脸晒的有点红,盘腿坐在竹椅上吹电风扇,一旁放着只盆,里头泡着只大西瓜。  八天。  整整八天,没有看到这个人了。  沈程几乎目不转睛看着画面中的人,在自己家里,而且对方又看不到自己,因而不需要任何克制与压抑。至于房中的另外两人,已被当做空气屏蔽掉了。  自从知乐闯入沈程的生命中来,他们每天都能见面,称得上朝夕相处。从来没有像这样分开过,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  乍见到熟悉的面容,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这段时间住院的躁郁,身体上的疼痛,顷刻间得到治愈,不复存在。也在这一瞬间,真切明白了何为真正的想念。  “没卡……”知乐听到沈程的声音,便笑起来,旋即道:“那怎么,看不到你啊。”  电脑上的隐藏摄像头没有打开,画面里黑乎乎一片。沈程眉骨上覆着雪白纱布,高高肿起,鼻梁附近几处玻璃划伤的血痕也仍旧形容可怖。  沈程面不改色回答道:“工作需要,封闭式办公。所以最近可能都没办法开这边视频。”  “哦。”知乐丝毫没有怀疑。  “那,哥哥,能看到我不?”  “嗯,可以。”  虽然看不到沈程,知乐却很满足,仍旧高高兴兴的。  沈程:“刚刚去哪里了?”  知乐:“去村长家,拿西瓜了。”  知乐告诉沈程,村长家自种了几十亩西瓜,每年成熟之际,第一拨都会先分给村民。这次知乐和江善原不在家,回来后村长给补上,他今天才去拿。  “村长家的瓜,超甜,超甜。”  沈程耐心的听完,眼睛始终未离开知乐,知乐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尽数落入眼中,他说超甜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沈程不由自主一笑。  “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沈程仔细端详知乐的脸庞:“是不是瘦了?”  “胖了呢!”知乐说:“昨天村里有人,卖猪崽,我也称称了,胖了两斤!给你看,肚子。”  秦越差点笑出声来,与方木两人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一起看画面。两人很想打趣几句,奈何现在的情景设置中,沈程在国外,他们不太可能忽然出现,只好安静的旁观。  知乐说着就要掀开衣服,展示他的腹部,沈程马上制止了他,并向秦越与方木投去危险的眼神,示意他们滚远点。  秦越耸耸肩,拉着方木走开。  “天气太热,就少出门,以免中暑。”沈程说。  知乐听话的答应,说,“哥哥也,一样。”  两人天天都有联系,真要说,其实也没有太多可谈的,无非是些日常琐碎。但本身交谈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随时能看见,听见对方,就像一直在身旁一样。  聊了片刻,护工在外面探头,到换药的时间了,于是不得不结束通话。  “原来小沈总谈起恋爱来,也跟我等凡人一样酸腐呢。”秦越可以开口了,顿时开始口嗨:“‘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瘦了。天气太热少出门’,哈哈哈哈”。  沈程关掉通话后,立刻变了一副面孔,温柔退散,又是那副冷峻的霸总气场,正好刘姐前来送果盘,当即毫不留情下指示:“送客。”  刘姐呵呵笑,对他们朋友间的相处模式已习惯,知道只是开玩笑,端了果盘过去,“两位吃点水果。”又放了一份到床边桌上。  秦越道:“没有西瓜吗?我觉得今天小沈总应该会想吃西瓜。”  护工边换药边提醒道:“西瓜凉性,现在最好别吃哦。”  秦越:“啧啧啧,真可怜呢。”  护工又道:“实在想吃,少量也是可以的。”  秦越:“哦——刘姐,还不赶紧去……”  沈程:“……滚!”  秦越哈哈大笑,上次马场被虐,事后找到原因,简直不敢相信,堂堂小沈总竟那般小心眼,外加丧心病狂,害的他好长一段时间提到马就有心理阴影。如今终于找到机会“报仇雪恨”,痛快!  护工换好药,离开。秦越也心满意足带着方木走了。  沈程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了片刻,待伤口被新药刺激的疼痛暂缓,睁开眼,取水杯喝水。  水杯旁仍放着那只果盘。  沈程目光从盘上划过。紧接着,按下内部连线。  “刘姐,送块西瓜过来。一小块就行。”  那头,知乐则与江善原一人一半,分吃了整个大西瓜。  外头阳光炽烈,知了在树间鸣叫,中午时分,气温升高,十分炎热,知乐却觉得心情很愉悦。电风扇吹来凉爽的风,西瓜多汁甜美,还跟沈程视频聊天了,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不知为何,刚刚接通视频的刹那,知乐竟然莫名有点小害羞。好久好久没跟哥哥视频了。  只可惜,看不到沈程。  这之后的每次视频通话,都只能单向显示,最开始知乐有点不习惯,但慢慢的,也就习以为常。他清楚的知道对面是沈程,很快便找回了在沈家随时随地视频的熟悉感。看不见对方,对方却能看见自己,这也带来了不一样的新鲜感。  “这么热还出去?”沈程的声音略带不满。  知乐戴着只大草帽,顶着太阳走在田野中,背着只老式军用大水壶,微微气喘。  他去给在地里干活的王叔送水,王叔家人都不在身边,今天天太热,江善原注意到早上从门前经过的王叔只带了一小瓶水,算算时间,估摸着这时候已喝的差不多了,便让知乐跑一趟。  “不远。马上就回来。”知乐手里拿着自拍杆,照着前面的路。  “摄像头对着你。”沈程说。  “好吧。”知乐乖乖切换视角。  “嗯,乖。”  “哥哥你看!”  知乐手里提着几支枇杷,果粒不大,却熟的金灿灿的。  刚刚走到目的地后,知乐便切断了视频。这串枇杷不知从何而来。  “王叔田头上的,那棵枇杷树,黄了。”  “你自己摘的?”这是沈程的关注点。  知乐啊了声。  沈程的声音顿时沉下来:“以后不要随便爬树,摔下来怎么办?”  “不会啊……”  “江知乐。”  知乐便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才说:“树,不高的。”  “那也不行。”沈程顿了顿,说:“以后我不在时,禁止爬树,以及其他任何具有危险的行为。”  知乐揉了揉鼻子,盯着镜头,不太明显的撇撇嘴角。  “你好像,在说小孩儿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程那边静了静,说:“我比你大,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儿。大人管小孩儿,管自己的爱人,天经地义。”  沈程并非管制知乐,相反,很愿意知乐多去尝试任何事,只要知乐喜欢,知乐开心。但前提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在沈程身边时,知乐做什么都可以,一旦不在身边,便没有办法不担心。  并非真的将他当小孩儿,只是如同所有真正相爱的情侣与爱人间一样,一旦分隔两地,因为不在身边,无法随时保护,便心中挂念,会担忧,一点小危险也会被思绪无限放大。  知乐听了这话,便笑起来,耀眼的阳光跳跃在知乐的大草帽上,映出他明亮而快乐的眉眼,知乐笑眯眯说:“那你管吧。我再不爬了。”  夜晚,清风轻拂,树影婆娑。  “哥哥,你那边,好安静啊。”  知乐坐在窗前,窗户打开,对着小院的夜空,伏案写日记。  沈程那边,则半靠在床头,用电脑办公。  两人跟从前在c城沈程白天工作时一样,不用刻意一直说话,屏幕开着,各干各的事,随时抬眼一瞥,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即可。如今知乐看不到沈程,只能听到偶尔的键盘声和鼠标点击声。  “稍等。”  片刻后,沈程那边传来音乐声。  空灵和缓的轻音乐轻轻流淌,伴随着知乐这边池塘里的蛙鸣,远处偶尔的狗吠,人声,犹如动漫中的夏日画卷。  两人的窗前都能看到月亮。  风吹来,纱帘飘扬,月光在不同的两个地方,用同样的温柔覆照着年轻的男人,与他的少年。  夜深了,窗户半掩。 第77章 大厅中,沈程摇着轮椅,到门边捡起刚砸人的抱枕,接着看向沈明等人离开的方向,片刻后,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方木的画展如期举行。  他在圈中小有名气,不过本人比较低调——其实是懒得社交。鲜少接受媒体采访,即便有,也从不刊登照片,因而外界几乎不知他本人真容,从而来参展,看画买画之人,基本都是因为画作本身。  方木平常散漫慵懒,但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还是很注重的。画展期也会亲自来到现场,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听取来自他人客观真实的反馈和意见。  他朋友不多,但展厅门口处摆满了空运而来的新鲜玫瑰,以及其他各色花朵。低调中含着奢华,奢华中透着庸俗,凑在一起,也堪称花团锦簇,煞为壮观。  “玫瑰来自秦越,其他的来自沈明,以及你家那位。”  方木面无表情的说。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几位审美都一样简单粗暴,以及一样铺张夸张。  “好漂亮啊。”知乐感叹道。  “嗯。还是感谢他们撑场。”方木说。  沈明与周静来亮过相,转了一圈,便因公离开。沈程还不能出门,委派助理送来花篮。  方木穿一身中国风休闲潮装,头发剪短少许,夹在耳后,颇有艺术家风范,先在楼上接受了一家杂志和一家新媒体访谈,接着下楼,在展厅中漫步。  他领口处别着支胸针形状的摄像头,带着知乐远程观看,低声给他稍做解说。  知乐坐在门口,新奇的看着画面中的一切。  他眼中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方木。这是工作时的方木,整个人都跟平日不一样,仿佛在发光。而通过方木所拍摄的视角,知乐也看到了其他工作人员,大家都有事可做,都在忙。  “要是我能去,就好了。”  “要是你能来就好了。”  两人几乎同时,异口同声说道。  知乐笑起来。  “你那个爷爷够冲动的,说走就走,要不然,你现在……”方木随口道。  “对不起了,知乐的好朋友,都是我的错。”江善原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端着杯茶,从门口走过,听到一耳朵,笑呵呵插言了一句:“人老了,还这么冲动,确实不对,以后我会努力改正的,也请你们这些年轻人多多监督。”  方木那边安静了,隔了一会儿,才问了句好。  “好好好,你也好。谢谢你对知乐的照顾啊。”  方木那边规规矩矩的说您客气了。  江善原说了两句,就不再打扰他们好友闲话,走了。  方木明显松一口气:“吓死我了。”  知乐:“你怕啊。”  方木少有的认怂:“老人家谁不怕,尤其自家的老人,打打不得,说说不得,稍稍不注意,就怀疑被嫌弃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方木,看来也有克星。  知乐嘿嘿笑。  摄像自带录像功能,方木将录像发给知乐,知乐晚上跟沈程视频的时候,带着同样没去现场的沈程一起又重看一遍。  知乐的注意力在录像上,沈程的目光却在知乐身上,偶尔一瞥录像画面。  “方木,好厉害的。大家都好厉害。”知乐感叹道。  沈程看着知乐,“你也很厉害。”  “我什么,都不会。”知乐看了方木的展会后,若有所感。  “你每天看书,写字,学习,仅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厉害。”沈程耐心而诚心道。  厉害的标准因人而已,而事实上,知乐多年如一日坚持的那些习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更别提知乐还拥有许多美好的品质。  知乐又高兴起来,脸上露出笑容。  “你想工作?”沈程当然也懂的知乐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知乐点头,可是他能做的工作太少了。  以沈家的条件,知乐这一生衣食无忧,根本用不着工作,但如果这是知乐所渴望和希冀的,又另当别论。沈程更清楚,知乐所谓的想工作并非指去上班,打一份工,其内在本质,其实是希望能做一点事,而不是像个废人一样,一辈子无所事事。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沈程问。  视频中,知乐眼中还带着一抹羡慕,这样的目光,沈程不是第一次看见,以前带知乐去公司,知乐看到公司里的职员时,还有在其他时候,都或多或少透出些许。  沈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记在了心里。  在从前两人还只是普通关系时,沈程的想法便是,只要知乐愿意,应该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被禁锢在他的小天地里。当然,前提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  两人关系变了之后,沈程更希望知乐能够享受到一般正常人都能做能享受到的东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参与和感受这个无限广阔和精彩纷呈的世界。  不能否认,这其中也夹带着沈程的私心——如今他去哪儿都想把知乐带着。  当然,如果知乐只想在小天地里安静的待着,沈程也会如他所愿,会搭建一座城堡般的世界,让知乐安心快乐自由自在的生活。  一切以知乐个人的意愿为主。  关于工作,沈程曾有过一个念头,即在自己办公室里随便给知乐安排一个职位,帮他整理整理资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但恐怕时间久了,知乐会厌倦,毕竟办公室里的大部分工作其实都挺枯燥的。  更何况,这样一来,沈程可能会没有办法工作——平常只是视频连线,便总忍不住不由自主看看他,倘若人就在眼前,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其他出格的举动。  最终沈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更多也希望,知乐能做他自己真正感兴趣,喜欢的事。  面对这个问题,知乐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显然没有什么答案。  “照顾更多的小动物,喜欢吗?”沈程问。  “就像你老家的那些猫狗,也像小乐小程那样的。”沈程说:“除了陪它们玩,可能还得花一点心力,照顾它们。”  知乐眼睛一亮:“宠物店吗?”  “差不多。”沈程目前只有初步的想法,具体方案还需要再考察,反正不急,到时带知乐亲自去看看,再做决定。  “我能做的。”知乐明显很有兴趣:“我很会,照顾小动物,很讨他们,喜欢的。”  “我知道。”沈程说。  “那我什么,时候去做啊,”知乐说:“我不用,工资。”  沈程勾唇,话中带了笑意:“工资还是要给的。”  知乐嘿嘿笑,过了会儿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好想快点,回c城哦。”  沈程顿了顿,“是因为工作,而想快点回c城吗?”  知乐啊了一声。  沈程如今对知乐的小动作小脾性基本了如指掌,这声啊代表着默认,肯定。  “江知乐。”略带危险的语气。  知乐则茫然:“又,怎么了?”  同样的,知乐也具备了一定的默契,对沈程的小习惯小情绪有所了解。每当沈程叫他全名时,多半没有好事。  沈程那头静默片刻,手边是刚签署完的文件,此刻注视着镜头,黑沉沉的双眸盯着知乐,眼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然而过了片刻,却捏了捏眉心,一副无奈的模样。  有个小傻子,有些话不明说,靠他自己领悟,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不是因为想我吗?”沈程站起来,去倒了水。他已经可以自己行走了,只是要注意力度和速度。  “想的。”知乐马上说:“好想你的。”  “是吗?有多想?”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的那种。”知乐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但往往发自内心里朴实真诚的话语最动听。  “那你,”沈程停顿住。  墙柜上的一块玻璃映照出沈程的面孔,那些擦伤已基本全部愈合,痕迹全无。眉骨处的纱布和缝线都已拆除,不再肿胀,但留下一道疤痕,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擦点祛疤药膏,总会消失。事实上他这些天已经在开始擦了,已显出些效果,疤痕的颜色变得浅淡许多,如果找好角度,或者戴顶帽子,也不是不能遮掩过去。  但不知为何,沈程在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间,打住。  知乐说着很想念的话,但在这些天里,却没有提出过要看他的要求,仿佛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够了。  也可能只是因为单纯的听话,始终记得沈程说的封闭式办公,不能视频。  沈程抬了抬眉,一时间,不知是何种心绪第68章 六十八  “宠物店吗?很好啊。”方木说:“很适合你。”  知乐连连点头,也这样觉得。  却也有他的担忧,害怕人家不要他,毕竟他没有做过。  “谁敢不要你,你秦大哥带人砸了他的店。”秦越的声音传来。  知乐笑着挥挥手,跟秦越打招呼。  这是秦越拉的一个微信群,他们这几个人都在里面。空闲时便开了语音群聊。沈程原本是拒绝的,但看知乐挺高兴的样子,只好忍了。他仍然保持着他在国外的场景设定,群聊里也是黑漆漆的画面。不过今天他在开会,没有进来。  沈明和周小静也都不在,应该也在忙。  方木鄙夷的声音:“动不动砸店,你土匪吗?!”  “乐仔别理他,我们说,”方木朝知乐说道:“我觉得沈程的意思应该不是让你去宠物店打工,而是直接开一家宠物店的意思。”  “啊?”知乐没想到这点。  方木耸耸肩:“如果不是,我给你开啊。”  “对,你沈哥哥不给你开,我们给你开,咱有的是钱,你想开多大开多大。”秦越插言道:“到时候多带着点方木,别让他老在家。哎,这些日子你不在,他除了画展出去过,又宅成个鬼了。”  方木无视了秦越,却被提醒了:“欸,要不我也开家店吧。”  “什么,店?”  “烘焙店!咱两开一起,一层做蛋糕,一层做宠物沙龙。”  接着方木给知乐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宠物沙龙,又简单描述了一下这两个店开在一起的可能性和可塑性:客人们喝点咖啡,逗逗小动物,饿了就吃点蛋糕甜点……  知乐默默听完,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  “你,做蛋糕吗?” 第79章 知道沈程的决定后,那几人立刻安排行程,赶在这一天,一同出发。沈程已经懒得管他们了,他们开心就好,知乐开心就好。  为了互不干扰,众人各自座驾自有安排。最前面沈泰远打头阵,沈程第二,秦越方木第三,最后则是沈明与周静。  沈程这是第二次来,头回来只觉山路崎岖,路程颠簸,如今再看,却别有一番景致。窗外树木飞掠而过,阳光于山林间铺开金光大道,犹如仙境。  沈程一身休闲服,车镜中照出他英俊的面孔,嘴角带着笑意,眉眼柔和。  如果时光倒回几个月前,无论如何,沈程也想不到有一日他会归心似箭般的回到这里,为见知乐。  知乐。  那个小傻子。  即将见面,不知他是否跟他一样的心情。这几天,知乐每天晚上会倒计时,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太激动的表现。  “小程,知乐你是晓得的。”在前几天,沈程接到江善原的电话,江善原先关心过他的身体后,有点迟疑的开口,说起知乐。  江善原看过知乐的日记,这些天他们两人的相处情形也都看在眼中,关于沈程对知乐,已没有什么好说的。然而却又滋生出些其他心绪。  他曾经的想法不过是知乐不被嫌弃就好,其他没有想太多,如今看到沈程对知乐的情意,却生出些愧疚与不安来。  “知乐懂得别人对他的好,却恐怕一辈子都弄不懂什么喜欢,爱呀这些。他可能,没有办法同等的回报你,让你委屈了。”  沈程的回答是:“没关系。”  车里开着冷气,阳光越来越炽烈,天地间一片明亮绚烂,沈程看着窗外,双手交叠,放在翘起的膝盖上,眯了眯眼。  某些念头,不是没有起过。  在知乐“追求”成功的那天,欢呼着说任务完成时,就曾想过,如果当初江善原给知乐安排的不是沈程,而是王程,李程,江程……知乐是不是也会欣然接受,他的在意,讨好,殷勤,以及那些拙劣的情话,追求,都可以无差别的转嫁给别人?也会围着那个人,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  这不是让人愉悦的念头,所以沈程很快将其丢弃。  车子驶过一座石桥,江面上碎金点点,犹如繁星散落人间。  沈程其实是个简单而直接的人,喜欢或讨厌,都明明白白,坦坦荡荡。自确定心意那天开始,便义无反顾,不再纠结。  知乐的确异于常人,是个小傻子。但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纯真,澄澈,乃一片极致简单的净土。  沈程并不在意任何世俗的目光。知乐的不好,没人能诟病,知乐的好,也不必外人知道。他们的世界,与外人无关。  沈程从未觉得知乐麻烦,也没有将他当小孩子。知乐的身份是沈程的爱人,终身伴侣。  或许知乐永远没办法像其他伴侣那样,给予事业工作上的扶持,但有什么关系,沈程不需要这些。或许知乐还需要沈程额外的照顾,但对爱人多照顾一点,本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吗?  如果说,内心尚有那么一点不甘,也在这次短暂的分离后,而彻底消失。  知乐很黏人,这一点,在沈家时便表现的很充分,总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沈程后面转来转去。那时他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环境,只认识沈程,或许有雏鸟般的情结,也或因为信赖,或因排遣孤独,而不得已为之。  而回到老家后的知乐,熟悉的地方,不再缺人相伴,却依旧那么黏人。  知乐的每一条信息,每一条语音,每一声哥哥,都是一支小小的箭,携着温柔而炽热的光芒,射在沈程心尖上。  知乐没有对其他人这样过。  或许知乐什么都不懂,却以他的方式,给予了他能给予的。  沈程很喜欢知乐的笑容,他的笑容总是让人想起春天开满鲜花的山坡,只要知乐待在身边,无论何时,抬头就能看见他的笑容,一切便以足够。  知乐对他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是否跟沈程同等,都不再重要。  沈程说没关系,是真的没关系。  司机小心绕过一个大弯道,沈程身体微微倾斜,拿起手机,看了看。  “哥哥,你们到哪里了啊。”  沈程看了眼导航,回复知乐。  “哦,爷爷说,叫你们注意安全,慢点开,不着急。”知乐回信。  沈程嘴角不自觉勾起,心跳以缓慢而均匀的速度渐渐加快。  “恐怕不行。”沈程顿了顿,说:“我有点儿急。”  江家。  “爷爷,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啊。”  知乐手里提着两双鞋,征询的问江善原。  江善原指指其中一双,知乐看了又看,然后再怀疑的看江善原:“是吗?”  “你不相信我的眼光你又问我做什么。”江善原哭笑不得。从早上问衣服的搭配,到鞋子,次次问,次次被鄙视,老人家的心灵遭受到了暴击。  “我还是,去问问,小方姐和小诚哥吧。”知乐说。  “回来!”江善原制止了他,“咱们稍微矜持一点好吗。你穿什么都好看。”  “好吧。”  知乐换了新鞋子,在镜子前站定。  镜中的少年简单的白色logo衫,肩直腿长,领口微微露出弧度漂亮的锁骨,皮肤白皙,头发柔软而蓬松,双眼漆黑如宝石,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纯净。  “本村,最靓的仔。”  知乐呵呵一笑,满意的离开镜子。  “我做什么?”知乐在家里走来走去,家中早已提前收拾好,至于做饭,江善原早已请好邻居帮忙。  “你没事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不要晃来晃去,晃的我头晕。”江善原说。  知乐却坐不住,不时看手机,问到哪里了。当沈程说已出县城,开上山路后,便站起来,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不要乱跑。待会儿他们来了,反而找不到你。”江善原直看得好笑,从小到大,还没见知乐这样过。  知乐应了,接着来到屋旁的东面,从那里可以看到通往镇上的公路,路上车辆不多,间歇性驶过几辆。  “我有点儿急。”  知乐又重听了一遍沈程的那条语音,听着便笑起来。  知乐也有点急。他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只觉得今天时间似乎过的特别慢。隔一会儿看,怎么才过了三分钟,再隔一会儿,怎么才过了一分钟?  知乐坐在树荫下的一块石头上,呆呆看着远方的路。  怎么还不来。  知乐从来没有这样迫不及待想见过谁。  跟爷爷分开时,也没有这般强烈的感觉。在沈家时,他也会想念家乡的伙伴,却也不曾这样渴望与之相见过,也不曾这般抓心挠肺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程已成为知乐生活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  陪伴很重要,但心灵的感受更重要,也是能够陪伴的前提。跟沈程在一起,知乐每天都很开心,人生好像充满了缤纷色彩,他喜欢跟沈程分享任何琐碎,也喜欢听沈程对他说的每句话。  沈程好的不得了。这个世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知乐喜欢沈程的一切,而与沈程在一起时,无论牵手,拥抱,还是亲吻……又或许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让知乐体会到一种美好与幸福的感觉。这是最棒最奇妙的感觉。  我可以为哥哥做点什么呢?  每天都觉得幸福的知乐,想要沈程也一样幸福。  沈程说只要看到知乐的笑容,跟知乐在一起,就很高兴。那就永远笑给哥哥看,永远跟哥哥在一起吧。  知乐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他可能永远不会思考这种问题,即使思考,也得不到答案。他不太回忆过去,也不太畅想未来,他只会一天天的过日子。  知乐希望,在这一天天的日子里,沈程都在。  终于来了。  公路上出现四辆车,疾驰而来。  知乐飞奔回家,告诉江善原。于是爷孙两便来到小院,迎候客人。  几分钟后,车子驶进小院。  就像他们第一次上门一样,沈泰远先下车,后面紧接着出现沈程的身影。上回知乐错过了这一幕,这一次,终于在家里第一时间见到沈程。  不同的是,上回他们还互不相识。  这一回,沈程远远的看着知乐,向他张开手臂。  于是知乐跑上前,扑上去,紧紧抱住沈程。  “哥哥,我想你想的,快要死掉了。”第70章 七十  “我想你,想的快要死掉了。”  知乐扑向沈程,被沈程抱住,沈程的双臂有力,抱的很紧,像要将知乐箍进骨头里,声音却很温柔,低头,在知乐耳边说:“我也想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日的思念终于得到纾解。  沈程紧紧抱着知乐,这一刻,一向自持稳重的人情绪外露,恨不得将人揉进骨子里,心中滚烫,手指微抖。  不过一月而已,竟似多年未见。  知乐脑袋埋在沈程肩上,两人胸膛紧紧相贴。不知过了多久,知乐微微动了动,说:“哥哥,我的心跳,好快,你的也……”  “嘘,”沈程稳了稳神,低声道:“先招待客人。”  沈程松开知乐,知乐恋恋不舍的抬头,耳尖微微发红,由沈程带着,先跟沈泰远打过招呼,再看向其他人。  “知乐,我们也抱抱。”  秦越夸张的伸出双手。  “沈大哥。秦大哥。小静姐。”  知乐瞬间笑的灿烂,跑过去,依次跟他们都抱了抱。  “木头!”  “乐仔……”  知乐扑上去,大力抱住方木,方木有点晕车,脸色苍白,被这么一摇,差点当场吐了。幸好秦越眼疾手快,拉了一把。知乐忙扶住方木。  “木头你看起来,好惨哦……”  方木:…… 第81章 中间鸡们咕咕咕,周围一群娃。  这场景着实有点滑稽,然则几位都是俊男美女,气质十分出众,即便置身乡野,各自散发出来的气场与气势,也犹如身在谈判桌上,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  方木打开手机,无聊的拍了张照片,帮他们记录下人生中难得的一幕。  “快快快,押谁。”  孩子们跟着凑热闹,马上掏出硬币,开始下注。半天的相处,这些孩子们已全然不认生,挺喜欢这些新来的客人。  “我投双胞胎有钱哥哥。”  “我投□□哥哥。”  “那我投美女姐姐——人不可貌相,姐姐说不定最厉害呢。”  ……  小孩儿们陆陆续续下了注。  知乐看来看去,听来听去,发现了什么。  “怎么没人投,哥哥啊。”第71章 七十一  知乐看来看去,听来听去,发现了什么。  “怎么没人投,哥哥啊。”  领头的小孩儿耸耸肩,一脸“这还用说嘛”的表情,并好心真诚的提出建议:“知乐哥哥,我觉得你还是让沈程哥哥下场比较好。”  场中的秦越哈哈大笑:“看来小沈总上回给小朋友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呢。”  沈明:“小朋友的提议很好,毕竟天热,跑来跑去很累。”  周静莞尔,略带促狭看一眼沈程。  沈程没说话,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仿佛躺平任嘲。  知乐看看众人,又看看小孩儿,明白了,他摸了摸口袋,问方木:“你有钱吗?”  方木一副“好无聊啊你难道也要玩吗”,摸出来两块钱,递给知乐。  “一块,就够了。”知乐拿了其中一块:“我投,哥哥。”  小孩儿纷纷摇头,露出不赞同或同情的目光。  沈程看过来,朝知乐眉头一挑。  方木把剩下的那一块钱扔进去。  “美人哥哥,你投谁啊。”一小孩儿问。  方木不看场中,仿佛有点不耐烦道:“黑|社|会。”  秦越顿时裂开两排大白牙,挥动大花臂:“黑|社|会|爱你。”  几人进入“战斗”状态,秦越躬身,做出起跑姿势,沈明手掌摩擦,放松手指。周静则将长发拨至脑后,凝神注目。  沈程站在原地,未有任何动作,黑沉的双眸淡淡随意瞟了一眼。  哨声响。  一小孩儿吹响哨子,比赛开始。  “加油加油加—”  声音戛然而止。  一分钟,比赛结束。  沈程左手一只,右手一只,两只鸡扑腾着翅膀,似完全没反应过来。如果鸡有表情,大抵跟此时场中其他人类的表情如出一辙——  所有人犹如被点穴,集体石化,这一瞬间,时空也仿佛静止,孩子们嘴巴张开,保持着“加油”的口型,知乐和方木两人同时瞪大双眼,下巴往前一伸,差点掉地。  唯有沈程四周的鸡被惊吓,疯狂跳开,四下逃散。  刚刚那一下实在太快了,犹如闪电,且左右开弓,众人根本都没看清沈程到底如何出手,只见虚影一晃,如武侠中的刀光剑影一般,唰的一下,出鞘,收剑,战斗结束。  沈程提着鸡翅膀的样子有点生疏,神色却非常平静,朝三人淡声道:“承让。”  “哇!”  知乐居然最先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哇出一声。  其他小孩们也终于回神,顿时叫起来,“啊太厉害了吧!沈程哥哥好棒。”  秦越:……  沈明:……  周静:……  几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结束了?”秦越很是茫然。  沈程绅士的颔首:“如果需要再来一次,我乐意奉陪——只要你们不嫌天热,跑来跑去累。”  沈明:……  “知乐。”沈程叫知乐。  知乐马上跑到沈程身边。  “一,二,三,”沈程抬抬下巴,朝那三人点过去:“一共三套房,回c城后记得跟他们办理手续。”  “啊?”知乐没懂。  “都给你了。”沈程说。  知乐:“都,给我啊?”  沈程点头:“小礼物。”  收礼总是件好事,知乐顿时高兴起来,一下子收了三个呢。他看看那三人,想了想,对沈程说:“小静姐,女孩子的,不要。”  沈程眉头微扬,将手中扑腾的鸡递到周静面前。  周静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个交易当然值得,立刻从善如流,识趣笑道:“我来提回去。谢谢沈总。”  她还颇有经验,找来根绳子,拴住两只鸡各一只脚,轻轻松松牵回家。  一行人从进园到出园,共计花费不到十分钟,这实在是……  秦越终于回过神来,继而充满怀疑:“老沈,你是不是偷偷练过了?”  沈程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  秦越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好歹是总裁,偷偷专门练习抓鸡之术?相信沈程没这么无聊,然而刚刚他的身手,又实在太惊人。  沈明眯起眼睛:“亲爱的弟弟,耍人好玩吗?”  被这么一提醒,秦越也若有所悟,一拍手:“你压根就会!所谓上次的‘惨败’,是假的吧,或者说夸大其次,先抑后扬,只为引我们上钩,放松轻敌——在听到我们说要来玩时,你便开始有所准备,又知道沈明不会干玩,哪怕沈明不提议,你刚刚恐怕也会伺机提出赌注吧——深谋远虑啊,心思深沉啊,小沈总。竟玩这一套!知乐不用说,孩子们是不是也被你收买了,配合你演戏,啊?!”  方木快要翻白眼:“你能不能闭嘴。”  秦.假福尔摩斯.越:“难道不是吗,你看……嘶。”小腿上被踢了一脚,只好噤声。  沈程走在最前头,姿态优雅从容,嘴角微微翘起,走了一段,发现知乐还未跟上,便回头找人。  “知乐。”  知乐一人大获全胜,不过他没有收小孩儿们的赌注,只拿回了自己和方木的两块钱,还给方木,剩下的则让小孩儿子各自取回。  “知乐哥哥,你有两套房了啊。”小孩子们走在后面,围在知乐身边,朝知乐问话。  知乐笑容满面,点头。  “两套房有多少钱啊。”  知乐想了想:“应该,好几十万吧。”  “哇!”  前面刚输掉c城随便一套房就要几百万的某两人:……  知乐听见沈程叫,便摆摆手,不再说,跑到沈程身边去。  晚上大家都喝到了美味的野蘑菇炖鸡汤,晚餐过后,清风习习,家家户户亮起灯,天上繁星点点,相映成辉。  村长跟几位老人陪沈泰远喝点小酒,沈明秦越则和年轻人们打纸牌,孩子们也来了,在院子里玩躲猫猫,捉迷藏和木头人,周静当裁判。  妇人和阿婆们摇着蒲扇笑呵呵聊天,围观,时而吼一声哪个调皮的孩子。  知乐跟小孩儿们玩了会儿游戏,又跑去看牌,从小到大,他见过别人家过年,还有办喜事时的热闹,他家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从未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沈程也在玩牌,他今天运气奇好,把把好牌,面前已赢了一堆筹码,知乐端个矮板凳坐在沈程旁边,一脸崇拜。  片刻后,沈程将位置让给其他人。  “不玩了。”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沈程问知乐。  这次来主要为接知乐与江善原去c城,明天便将离开。  知乐答道:“还有,一点点了。”  沈程便说:“现在去收拾。”  知乐还想说点什么,沈程侧头,靠近他,低声道:“我帮你。就我们两个。”  知乐眨眨眼,马上站起来。  “爷爷,我进屋,收拾行李。”  江善原摆摆手,让他去吧去吧,仔细点,别丢三落四。  知乐跟沈程进屋,来到知乐卧室。  行李几天前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临走前的整理,不过是再检查一遍,看有无遗漏。知乐只有两只行李箱,外加一个背包,装满常用的日用品和衣物等东西。其他的东西仍放在家中。毕竟知乐的父母都在这里,房子不会卖,每年至少会回来一次。  灯打开。 第83章 知乐看到日记这段,也露出惊讶之色,虽然是他亲手写下的东西,然而时间毕竟太过久远,那段记忆只化作纸上的寥寥数语,却无法想起具体的内容来。  “不记得了。”知乐带点抱歉与新奇:“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啊。”  沈程摸摸知乐的头,日记里说,他们约好了?这代表他们肯定不只是见过面而已,至少有过交谈。  那段时间是沈程人生中最为黯淡痛苦的一段时光,为何会愿意跟知乐交谈,又做出约定?  沈程遥远的记忆里隐隐约约出现一副画面,画面中两个模糊的身影时隐时现……再苦苦回想,却再无所获。  沈程将日记本放下,又拿起,再度看了看那两页。  没关系,他们不记得,总有人记得。  沈程很想要弄清和找回那段记忆,即便那只是小时候极其普通的一面之缘而已,但对他和知乐而言,也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对啊。你们小时候就见过啊。”  江岸钟声响,夜色渐深,村邻们陆陆续续告别回家,秦越等人轮流去洗澡,沈程与知乐送走客人,仍在院中坐着。  沈程拿出日记本,询问沈泰远,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江善原戴着老花镜,就着路灯与月光辨认日记内容,笑道:“唔,记得记得,这还是我当年看着他写下来的。他那时小,估摸着都忘光了。你今天要不提起,我也想不起来这事儿。那一年啊,你们……”  江善原与沈泰远两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讲述很多年前的那段往事。而随着他们的讲述,那曾被遗忘的记忆,也一段段,慢慢以碎片化的方式,在当事人的脑海中逐渐浮现,继而连接成完整的画面。  那一年,沈程失去父母,知乐已是小傻子。  卧室里,窗户紧闭,窗帘遮挡住外面的世界,房内亮着一盏灯,昏暗沉闷。  小沈程躺在床上,急促喘息。  父母的葬礼过后,他便病倒,高烧不退。夜夜噩梦,冷汗淋淋,不愿外出,不愿说话,更拒绝与沈泰远沈明交流,连阳光也讨厌,终日恹恹的躺在昏暗中,时睡时醒。  沈泰远知道他的郁结,却束手无策。  那一日,江善原带知乐来c城看病——那时江善原还没彻底放弃医治知乐的希望,到了c城,与沈泰远联系,才知沈家变故,因而特地上门来看望。  江善原与沈泰远在客厅里谈话,小知乐坐不住,佣人便带他去参观房子。  小知乐跟着佣人上楼上去看空中花园,走到楼上,佣人忽然有点事,让知乐等一等,接着离开。  小知乐站在走廊上,左右看看,看见走廊尽头的窗台上停着一只小鸟,瞬时被吸引了目光,迈步往那里走去。  经过一道半掩的房门,里面传来声响。  小知乐推开门,走进去。  少年沈程躺在床上,脸颊通红,一头冷汗,刚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喘息。  “谁?!出去!”  小沈程发现了小知乐,手臂盖在脸上,嘶哑着说道。  小知乐站在床边,眼中带着好奇,看着沈程。  “你在,哭吗?”  眼泪顺着小沈程眼角淌下,小沈程哽咽道:“出去。”  小知乐却没有走,站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擦去小沈程眼角的泪水,说:“玩具,给你玩。”  小知乐将手里抱着的今天刚买的船模递到小沈程面前,小沈程却随手一扫,将船模扫落在地。  小知乐有点被吓到,顿时眼泛泪光,撇了撇嘴,仿佛要哭,小沈程眼角发红,与他对视,两人眼中各自映着对方的身影。  最终小知乐先移开目光,眨了眨眼,没有哭,默默蹲下,捡起船模,小心抱在怀里,他也没有生气,反而看着沈程,轻轻说:“哥哥,别害怕。”  他试探的摸摸小沈程的手,露出一个笑容。  小沈程想要甩开他,不知为何,却没有动。也许父母离去后,留下的阴影在无限扩大,已快负荷不住。他已很久没有与人说话了——他不愿面对沈泰远与沈明,也不愿跟家中其他任何人开口。  这个陌生的小孩,叫他哥哥。  “你是谁?”小沈程问,刚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知乐看到桌子上有水,便端来给他喝。  “哥哥,你怎么了?”  小沈程喝过水,气息微平,哑声道:“我爸妈死了。”  小知乐啊了一声,过了会儿说:“我爸爸妈妈,也死了。”  小沈程抬眼,看小知乐,小知乐对他微微一笑,大大的眼睛纯真干净,映着黄色的灯光,像两盏小小的灯。  “我害死了他们。”小沈程喘息着说,噩梦醒来,仍没有结束,像一张网,束住他的心脏与脑袋,日益收紧。  小沈程冒出冷汗,抱着头,痛苦的呼吸。  小知乐听不太明白,见他痛苦,便握着他的手,又摸摸他的头,轻声说:“没事的,没事的。”  “你的手,好烫。”小知乐说,“你生病了吗?”  小沈程被小知乐拉着手,侧首,看着他。  “我也,生病了,”小知乐说:“这里,病了。”小知乐指指自己的脑袋,天真无邪的笑。  小沈程看着小知乐,手紧了紧。  他没有松手,也没有叫知乐走,知乐便一直站在床边,累了,便换换脚。  江善原与沈泰远上来找知乐,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不免惊讶。  “你不是说,小程谁也不愿见吗?”江善原问。  “的确如此,没想到,却跟知乐投缘。”沈泰远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更为意外。  两人悄悄离开,没有打扰两个小孩儿。  已是傍晚,小知乐累了,索性爬上床,小沈程略一犹豫,往旁边让了让,于是当晚,小知乐便睡在了沈程房中。  沈程白天打过针,吃过药,病情反反复复,身体温度高于常人,这温度却让小知乐觉得很舒服,便紧紧贴着他睡,小沈程不舒服的动了动,却没有力气推开他,只得由他去。  两人很快睡着了。  半夜沈程做起梦,眉头紧蹙,难以挣脱,身体在梦中挣扎着,小知乐被惊醒,忙拍拍他,嘴里道:“不要怕,不要怕。”  小沈程猛的挣醒,眼里带着惊惶与茫然,口中短促的叫了声爸妈。  小知乐眯着眼,困的不行,努力安抚道:“不怕的,不怕的。你爸妈,爱你的。”  这是他以前生病时偶尔闹着要爸妈时,爷爷哄着他的话。  小沈程侧头看他,眼中现出短暂的茫然,接着变得清醒,呼出一口气,缓了一会,再度闭上眼睛。  这一夜,无论小沈程何时醒来,小知乐总会感觉到,跟着醒来,抱着他,在他耳边重复那几句单薄的安抚之语。  后半夜,小沈程终于安稳的入睡,他侧过身,被小知乐紧紧贴着,两人头挨着头,手始终牵着。  温暖的黄色灯光温柔笼罩两人的身体。  第二天早上,小知乐被江善原从床上抱起,唤醒,洗过后,下楼吃早餐。离开房间时,小沈程仍在沉睡。  吃过早饭,江善原便要带小知乐回家了。  小知乐去跟沈程告别。  医生正在给沈程打吊针,沈程半躺着,嘴唇干裂,昏昏欲睡。  “我要走了。”小知乐趴在床边,说。  沈程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小知乐。  “我回家。”小知乐又说。  针打进去,医生贴好胶布,小知乐轻轻的触碰沈程的手背,小少年瘦削的手背上青青紫紫,布满针孔,指尖冰凉。沈程动了动,虚弱的捏住小知乐一根手指。  “  什么时候再见面。”沈程说。  小知乐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哎。”  他在医院门外听见医生跟爷爷说“现在这样已属奇迹,不要再浪费时间跟金钱到处跑医院了。”爷爷出来后拉着他,在街上沉默的走了很久,给他买了玩具,最后告诉他该回家了。  小知乐朝沈程无声的笑笑,沈程静静的看着他。  小知乐想了想,说:“长大后,再见吧。”  “不要,生病了。你的病,好起来,我的病,也好起来。等长大,就好了,就见面。”小知乐一边想,一边慢慢的说。  沈程昏昏沉沉的,仍是听懂了。  “好。”沈程说。  小知乐小心地用小指轻轻勾一勾沈程的小指。沈程手上打着吊针,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小知乐便用拇指按按自己的嘴唇,再贴上沈程的嘴唇,轻轻一按。  “拉钩,盖章。说好了啊。”  小知乐跟爷爷走了,沈程躺在床上,枕边放着小知乐那架船模。接下来的三天,沈程反复高烧,最后不得不送去医院重症室,这一次,沈程没有像从前那般抗拒。  十多天后,沈程出院回家。接着便提出去国外。  那架船模被佣人放在书架上。  沈程仍不大愿意说话,没有向任何人问起小知乐,病中的那一夜就像一个梦,很不真实。既是沈家的客人,以后总有机会再见。  几天后,沈程便坐上飞机,飞往国外。  这一去,便是十多年。  国外的生活,忙碌的学业,渐渐占满沈程的思绪。曾经的阴影,也慢慢褪色,埋藏到心底角落深处,而病中那短暂的昏沉不清的一面之缘,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像个梦,久而久之,便被遗失在记忆的河流中。  “船模!”知乐叫道,显然想到了沈家老宅中,沈程卧室里的那架船模。  沈程也想到了,还想到那天知乐看见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曾问他,他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那时只觉好笑,如今想来……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沈程朝沈泰远道。  “我怎么没说过了。当时跟你说这事时,就说你也认识,不过……”沈泰远说道这里,适时打住,瞟了江善原一眼。  沈程明白了,也想起,当初沈泰远向他说起定亲之事时,的确说过一句“那孩子你也见过”,只因那时他正在怒点上,根本没在意这种事。沈泰远估摸着也没底,是以没有多提。  “你以为我乱点鸳鸯谱么?正因为你们小时候有这么段缘分……哼,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也会知道,这世上许多事啊,冥冥中自有天定。瞧瞧,你们现在这不和和美美的么?”沈泰远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模样,笑眯眯看着两人道。  沈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知乐只隐约记得一点,这天晚上,所有人熟睡后,沈程轻轻推开知乐的卧室门,抱着知乐,将他所回忆起来的,记忆里的所有细节,慢慢朝知乐讲述。 第85章 知乐没有任何犹豫,笑着松手,跳下树,准确落进沈程臂弯里,落进他的怀里。  “那天,我们,亲到了。”知乐说,然后目光落在沈程的嘴唇上。  “那是,我的初吻呢。”知乐说。  “很巧,我也是。”沈程轻笑。  知乐仍还记得那天的心情,惊吓大过惊喜,之后只想赶紧跑掉。事实上他也确实跑掉了。  “如果那天我拉住你,再吻你,会怎样?”沈程与知乐相拥,轻声说道,那时的他,如果真的拉住了知乐,又会是怎样的发展。  知乐认真的想了想,说:“我会喊,非礼,然后,你被全村人揍。”  沈程没忍住,低笑出声。  清风吹拂,树叶飒飒作响,田野里杳无人烟,天地一片静谧,这方世界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泰远曾说过,倘若知乐没有生病,说不定根本与他不会有任何交集。沈程曾想象不出那个场景,如今想来,如果知乐没有生病,像其他人一样,去读书,在某个城市上大学,交到朋友……但他们仍旧会在某一天遇见,然后相识,继而相爱。  就像那天知乐从树上跌落,跑掉,后来他们还是再相见……  无论哪种方式,兜兜转转的,最终他们仍将在一起。  所有的安排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这也是沈泰远说过的,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沈程以前对这些无感,如今信了。  “哥哥,你还痛不痛。”  知乐忽然伸手,抚摸沈程眉头。太阳下,那道浅淡的疤痕无法掩盖,稍稍留意,便会注意到。  沈程还以为知乐没看见,却原来已发现。昨晚知乐与他躺在一起时,几次触碰他的身体,似在摸索什么……如今看来,怕是并没有完全真正的瞒过他。  沈程没再继续隐瞒,道:“已经好了。”  “哦。”知乐说:“只有这里吗?”  沈程顿了顿,回答道:“还有其他一点伤,但都没事了。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知乐又哦了一声,仍旧看着沈程眉上那道疤痕,眉头微微拧着。  “过段时间疤痕会消失掉,不用担心,”沈程温声道:“你从哪里知道的,谁告诉你的,嗯?”  应该不会是秦越与沈明,周静也不会,那么大概率应该是方木,或许两人聊天时,无意说漏嘴,又或者是江善原酌情透露了一些。沈程猜测着。  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  知乐说:“那天,我听到了,车子,嘭的声音。”  沈程明白了。  那天电话里车子相撞发出的巨响,被知乐听见,不知他怎么判断的,总之,他是明白的。这也就意味着,知乐从一开始,就知道沈程应该是出了事。  至于后来沈程的“出国工作”,知乐可能无法判断真假,但那或许已无所谓,只要听见沈程的声音,重新取得联系,知道他还好,其他大概就不重要了。  知乐从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却在这件事上,藏到极点,滴水不漏。  沈程眸色幽深,一时无言,半晌,方开口:“对不起,不该瞒着你——为什么一直没问?”  知乐慢慢道:“你们不想,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沈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知乐与沈程背靠树干,十指相扣,只听知乐又说:“以后,不这样了,好吗。”  沈程侧头看知乐,知乐的眼睛明亮如旭日,  “我想,陪着你。”知乐轻轻的说:“那样的,时候。任何的,时候。”  沈程的心口又软又酸,知乐的表达一如既往有些笨拙,但胜过千言万语,胜过世间所有甜言蜜语与山盟海誓。  沈程声音微哑,说好。  “那,说定了啊。”  沈程又说好。  知乐像仍有点不放心,再次说:“哥哥以后,不要受伤了,一定不这样了。要乖一点,好吗?”  沈程还是说好。  知乐便显得很高兴,看着沈程:“要永远,这么乖啊。”  沈程也笑起来,眼中映着阳光和知乐的笑容,温柔地说:“嗯,知道了,我会永远这么乖。”  沈程倾身过去,知乐便顺从的闭上眼。  江家小院。  行李已全部上车,同上次一样,院子里站满了送行之人。  村长接过钥匙,对江善原说道:“家里放心吧,我们会帮你照看着。什么时候回来住,提前打个电话,给你们收拾好。”  江善原点点头,张了张嘴,却微有些哽住。  沈明等人已上车,留下江善原知乐与乡邻们话别。  知乐与沈程并肩,陪在江善原身侧。  “这些年,我们爷孙,受你们照顾了。”江善原说道。  村长看看知乐,笑道:“村里的这些孩子们,我们最担心的就是知乐,如今知乐有了归宿,我们也就都放心了。这些年你们爷孙俩太不容易,以后都是好日子了,老江,知乐,都好好的啊。有时间就常回来看看。”  “好。”江善原握住村长的手。  知乐这些年的时光里,除却江善原血缘之亲的呵护,更因有这些温暖善良的人们,默契而不计任何报酬的缔造了一个充满善意的环境,最大程度的守护住知乐纯真的世界。  “知乐哥哥。”一小孩儿气喘吁吁的跑来。  正是上次替知乐的好友二狗传话的那位小朋友,这次也同样带来了那位神秘二狗的口信。  “二狗哥说,听说你对象很不错,那他就放心了。让你跟对象好好过日子,要像歌里唱的那样,狠狠地狠狠地幸福。”小孩儿模仿大人语气惟妙惟肖,神情一变,大声道:“万一他欺负你,还是要告诉二狗哥,等他放假出来,照样帮你揍他。”  沈程扬了扬眉。  众人哄笑,有人笑道这二狗,也不看看能打得过人家吗,尽知道吹牛。知乐也跟着笑,对小孩儿说:“晓得啦。不会,欺负的。”  沈程拉着知乐的手,看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知乐跟着弯腰。  院中为之一静。  有人抹了抹眼角。  “好孩子,好好过啊。”  旋即又有人笑道:“记得到时请我们喝喜酒。”  沈程郑重道:“一定的。”他没有做什么其他空口承诺,来日方长,自有岁月见证。  司机扶江善原上了最前面的车辆,沈程提着知乐的包,打开车门,让知乐先坐进去,而后对众人颔首,再鞠一躬,上车,车门关上,驶离。  知乐还是有点难过,离开意味着什么,他心里隐约是明白的,然而这一次的离别和上次不同,知乐趴在车窗,看着那些笑脸,慢慢也笑起来。  “哥哥。”  “嗯。”  沈程握着知乐的手,十指相扣,两人对视,沈程勾唇,轻吻知乐额头,两人都笑起来,看向前方,前方阳光铺满路面,金光万丈,带他们驶向另一种美好生活。第74章 七十四  c城城南开了家店,就在沈氏大楼的对面。  总共三层,一楼为面包甜品,二楼为宠物咖,三楼则是小型花园。整面玻璃墙,装修的十分具有现代感,里里外外无不显露出金钱的味道——c城寸土寸金的商业圈中心地段,如此大店,还装修的这般高大上,实乃大手笔。  白天阳光一照,它犹如一座空中花园,晚上灯光亮起,又犹如一座水晶城堡,亮瞎人的双眼。  然而它却有一个非常朴实的店名:  开心就好。  【一定是某些死有钱人开着玩玩的,钱多了没处使。】  【又是动物又是植物又是食物,花里胡哨的,看着吧,不出半月,一定关门大吉。】  众说纷纭,猜测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的确是死有钱人开的——【开心就好】由沈程与秦越共同投资,遵循知乐与方木的意愿与构思,并交由他们二人全权经营管理。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开来玩玩的。  然而它并没有关门大吉。  反而短短几个月后,生意火爆,要提前预约才能得到进店名额。  门口排起长队,人们手中拿着预约单,依序进店。  “哇,一号帅哥。”  一楼充满香甜的气息,玻璃柜和木架上陈列着各色漂亮的蛋糕,小点心。后面是大型的开放式厨房,左侧则有个小型的小厨房,会不定时开放,供有需要的客人们烘焙和制作小点心。  方木站在收银台后,熟练的扫码,帮客人结账。他每天画过画之后,便会来店里帮忙。  【开心就好】的店员大部分都是帅哥美女,最著名的还是店长他们几位。因方木多数在一楼,因而得封为一号帅哥。  “果然好帅。”  方木扎了个小辫,头发有点自来卷,几缕搭在额前,神情与语气都冷冷清清的,近来又熬夜了,眼下一抹淡青,皮肤苍白,带着一股病美人般的颓丧与脆弱感,叫人移不开眼睛。  “谢谢。下一位。”  店长的身份稍稍医治了一下方木孤高冷傲的个性,毕竟是自己的店面,多少得上点心,总不能对客人们摆着个脸,方木适当的放下脸面,学着跟人打交道。但除却适当的礼貌和修养外,更多的热情是不可能的。  “帅哥,可以给签个名吗?”  “没时间。”  “可以拍个照吗?”  “不可以。”  “小姐姐不要生气,这边留下您的姓名与签名本,我们方店长会抽时间统一签好名,下周您过来取便是。”马上有店员上前解围,将客人领到一边:“想拍两位店长的,可以偷拍,但正面照不可以上传到任何媒体哦。本店其他店员则随您蹂|躏,欢迎蹂|躏!”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冷点就冷点吧,美人冷点也无伤大雅。  是以方木仍获得【开心就好】店员人气排行榜前三名。  客人们逛完甜点,顺着楼梯上二楼。 第87章 这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哒,正文即将完结啦~  感谢这几天的营养液灌溉哦。  终于要完结了……第75章 七十五  【开心就好】迅速崛起,成为人们放松身心的好去处。  后来更成为c城的另一地标型标志。其火爆程度与后续发展,远远超出所有人,包括当事人的预料。  这是后话了。  知乐对这些不太懂,也不特别在意,连盈利多少,赚了多少钱,这些事也一概不管。只要每天有事做,做好每天的事,跟沈程一起回家,就非常开心了。  “嗨,江老板。”  “小涛!”知乐回头,看见来人,目露惊喜:“好久不见啊。”  “最近在忙论文。”小涛说道。  来人是之前在秦越会所里认识的小涛,当初小涛就对知乐表现出善意,更在宁明挤兑知乐时帮过他。后来跟宁明划清界限,偶然的机会来到【开心就好】,发现老板是知乐,在开店初期,常带朋友过来捧场,一来二去,跟知乐熟悉起来。  小涛比知乐还要小几个月,是真正的同龄人。知乐还蛮喜欢他的。  小涛头发天生自来卷,染成金黄色,剪个典型的日韩花美男发型,皮肤白皙,左脸有一只小酒窝,也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起,干净而阳光。  小涛这次来,是跟知乐告别的,虽然稍稍早了点——一个月后,他将休学,去外地工作一段时间。  至于为什么不在本市工作,小涛的回答是:在c市的圈子里,他“声名”在外,可能会比较麻烦。  知乐起初并不太明白公关,包养的意思,经过方木的解释,才懂得。  “听说他家很穷,当初家人等着手术费。”方木没有多评价,只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和选择。”  知乐每次看到小涛,小涛都是笑吟吟的。  “试试看新的人生。”小涛耸耸肩,笑道:“万一外地不好混,到时回来来给你打工啊。”  知乐觉得小涛可以的。  知乐抱抱小涛,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小涛便起身,告辞,知乐送小涛下楼,在楼梯转角处,小涛跟一人差点撞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小涛忙道歉。  他撞到的是个男人,身材高大,胸肌硬邦邦,小涛一头撞上去如撞铁,差点痛的叫起来。  偏偏是他没看路,撞到人家,还得道歉。  小涛捂着额头,仍露出招牌笑容,抬头对男人说抱歉。  看见男人的脸时,微微一愣。  男人的脸跟他的身体一样,也充满阳刚之气,棱角分明,只可惜眼角到鼻梁处一条疤痕横亘而过。  男人视线从小涛面上一掠而过,冷漠的点点头,侧身让开。  “这人谁啊。”小涛见男人身上也穿着【开心就好】的logo围裙,以前却从未在店里见过他,下楼后问道,“新招的店员吗?”  知乐点点头。  “看起来不太像。”小涛随口道:“我走了,有时间再过来找你。”  小涛挥挥手,跟知乐告别,背着个单肩包,走进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他是谁?”  知乐回到店里,那个男人从窗口收回目光,来到知乐面前,问知乐。  知乐有点惊讶。  这是男人第一次主动说话,并问起其他人。  男人的全名知乐不太清楚,一个月前店里发生了一起顾客争吵事件,稍稍波及到知乐,之后沈程便亲自招聘来这个男人,大家都叫他影哥,小涛这一个月里未曾来过店中,是以没见过影哥。  影哥是这个店里最叫客人迷惑的店员。  他系着围裙,显然是店里的员工,然而却什么都不做。每天在角落的桌子前坐着,要么看着外面发呆,要么就面无表情追剧,从早看到晚。沈程一来,便到点下班走人。  有客人叫他,他要么不理会,要么冷冷的指指其他店员,意思是找他们。  “这人是干什么的啊。好拽的样子。”  有客人不满,不解。却没人敢惹他。  影哥身材精壮,一身货真价实的肌肉隐藏在简单朴素的t恤衫之下,沉默静坐时,就像万千人中最普通最让人忽略的那类人,然而一旦他抬眼,眼神之锐利,加上脸上那条疤痕,顿时叫人瑟瑟发抖。  “专门看着你的,”知乐也曾疑惑,沈程的回答是:“预防你在外勾三搭四。”  知乐哈哈大笑。  倒的确是专门看着知乐的,哪怕在店里,影哥始终不离知乐身周左右。直到有一次知乐外出,遇到街头有人挑衅滋事,影哥以一敌众,干翻所有人,而后脸不红气不喘的护着知乐淡定离开,知乐终于搞清了他真正的工作内容。  保镖。  虽然冷淡,虽然脸上有疤痕,却超厉害的帅哥保镖。  知乐非常喜欢,也能理解影哥不爱说话的个性了。电影电视里保镖都这样酷酷的嘛。  大家也都渐渐习惯影哥不说话的个性了。  所以今天他居然主动说话,还问起他人,不得不让人惊讶。  知乐听了影哥的问题,想了想,说:“他是我,朋友。你不要,打他。”  影哥:“叫什么名字?”  知乐回答:“小涛。怎么了啊。”  影哥却没有再说话,也没再问,只点点头,回到窗前,看了眼窗外,而后低头,继续追剧——甄嬛传。  知乐看看影哥,不明所以。有客人来,知乐便转而去接待客人,不再想了。  下午,周静跟沈明来了。  “小静姐。”知乐高兴迎上去。今天周末,店中人满为患,店员们全都忙的脚不沾地,到这时还没时间吃饭。周静和沈明带来一大锅鸡汤。  沈程手臂上挂着周静的外套,周静手里提着简易碗筷,后面司机搬进来鸡汤。  “就知道你们今天忙,”周静说:“都还没吃饭吧,先喝点汤垫一垫。”  周静长发梳成复古长辫,搭在肩前,清丽动人。沈明站在周静身侧,周末时光,两人身份颠倒,沈明俨然周静的助理。  “太好了。”知乐饿死了,赶紧叫来方木,先喝为敬。  “小静亲手熬的。多喝点。尤其你,知乐,江爷爷下令,你最少要喝两碗。”沈明笑眯眯道。  知乐已埋在碗里,滋溜溜喝汤,别说两碗,现在三碗都不成问题。  方木目光从二人身上一扫而过:“从沈家老宅过来?”  “嗯哼。”沈明略略扬眉。  周静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微微一笑。  方木道:“明天的烘焙活动,要报个名吗?”  方木当初开这个烘焙店,主要为满足个人小爱好,店里聘请的都是业内资深烘焙大师,平常自然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但每个月一定会抽出一天,一展身手,过把烘焙瘾。  客人们见他动手,随之也加入,一人多,便难免互相比较,评比。于是渐渐形成了烘焙比赛。  方木反正玩,无所谓,干脆将自己做的东西作为奖品,免费送给获胜之人,作为小小奖励。然而收到之人品尝过后,纷纷认为,这哪里是奖励,分明是惩罚……后来索性改了赛制,直接成为最后一名的惩罚大赛。  通常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举行大赛,被客人们戏称为黑色周末。  方木很是郁闷了一阵,最后只好随波逐流,听之任之——反正这世上至少有一人不嫌弃他的手艺。  本周的大赛是情侣活动。  据方木了解,周静与沈明两人貌似都不擅烘焙。方木极力邀请。  周静温柔道:“不了,我明天有点事。”  沈明无情道:“谢了,我味蕾挑剔,不好吃的东西难以下咽。且,我明天也有点事。”  方木冷冷道:“你完全可以只说最后一句。”  沈明礼貌道:“下次我会注意。”  知乐最喜欢听沈明跟方木两人讲话,一个笑眯眯,一个冷冰冰,语速都很快,你一句我一句,犹如电视里的双人相声。“你们明天,干什么去啊。”知乐插言道。  沈明笑道:“约会。要不要一起?”  知乐看看周静,又看看沈明,摇摇头,说:“我明天,也要约会。”  沈明点点头:“ok。不过你们上周没回家,两位老爷子念叨几回了,明天最好先回去一趟。”  “明天是要,回去的。”知乐说:“和哥哥,说好了的。”  周静与沈明逗留片刻,便离开。知乐则继续忙碌,直到沈程下班,过来接他,两人牵着手,牵着狗,一起回家。  晚饭过后,两人看会儿电视或打会儿游戏,便到书房——即便工作忙碌,知乐读书和日记的习惯还是没有丢弃,哪怕每天少读一点,少写一点,也依旧保持。  知乐现在只写一个日记本,因为每天都只有开心美好的事。  星光满天,夜渐浓。  沈程关掉电脑,与知乐先将小乐小程送回它们的狗窝,之后洗澡,进卧室,躺上床,聊天,拥抱,接吻,以及做做其他快乐的事。  两人虽还没举行婚礼,但已如同结婚,到了这程度,沈程亦不用再做柳下惠,快乐的事,是可以做做的。  曾经的白纸知乐,如今在沈程的带领下,已被渲染的五彩缤纷。  “不要了……”  知乐浑身泛红,几乎说不出话来。  “乖,马上就好。”  沈程胸膛起伏,轻声哄道。  …… 第89章 接下来应该会有番外,大概如下:  方木秦越番外(个人很喜欢这一对。竹马竹马)  影哥与小涛(硬汉保镖与漂亮“柔弱”小公关)  知乐与沈程:求婚,婚礼。以及一个平行世界。  具体看灵感哦,也可能变动。番外就慢慢更啦。  *****  专栏求个作者收藏。  以及预收坑,求个收藏:  《听说我们绝配》又名:《磕自己cp上头了咋办?那就搞成真的!》  文案:  *  路路生与隔壁学院的男神教授周知桥并无交集,却因两人人气过高,被网友隔空磕起cp。  路路生:滚。我不喜欢老男人。  *  直到有一天,路路生见到了周知桥本人。  *  那时他被人围攻,路路生一脸戾气,正要一击绝杀。  周知桥文质彬彬走来,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儒雅而清冷。  “这么多人欺负个小孩儿,合适吗?”  末了,周知桥蹲下来,递给路路生一张手帕。  “小朋友,天黑了,早点回家。”  *  小朋友?多少年没人这么叫他了。  路路生捏着那手帕,舔了舔唇角的血,无声的笑了。  **  二十八岁的周知桥因工作忙碌至今单身,最近网上认识了个男生。两人还没见过面,却很聊得来。  男生听话乖巧,讨人喜欢。  唯一有一点不好:磕cp上头。  磕的还是周知桥的cp。  *  男生时不时发一张网友p的周知桥与路路生的合照。  男生:“别人都说他们绝配,你觉得呢?”  周知桥:“不觉得。”  男生三天没理他。  周知桥:……  *  周知桥觉得,有些话得当面说清楚。第76章 番外  “叫弟弟。小子,以后要将小木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疼爱他,保护他,晓得不。”  秦越这天刚睡醒,便被老爸拽着来到邻居方叔叔家,站在一间婴育房里。  秦越从老爸身后探头,见房中一只摇篮床里,躺着个小小婴儿,正闭着眼睡觉。  “跟弟弟打个招呼,小声点,别吓到他。”  老爸低声说,大手将秦越往前推了推,而后跟其他大人离开,只留下保姆,秦越与那小小婴孩。  保姆笑着示意秦越上前,没有关系。  三岁的秦越还没摇篮床高,保姆帮他垫了只小凳子,秦越摇摇晃晃爬上去,看到了被叫做方木的小婴儿。  好小一只。  一点点面孔,脑袋尖尖的,五官皱成一团,皮肤红红的,像动物园里刚出生的小猴儿。  秦越没怎么见过其他小婴儿,但家中相册里有自己刚出生时的照片,白白胖胖,近八斤,壮实的如同小牛犊。  眼前这个,实在太小,太丑,太……  秦越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小婴儿的手,小婴儿的手与脚仿佛透明,仔细看,似能看见内里细小的骨头,秦越没见过比这更脆弱的小家伙,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可以轻而易举伤害他。  太弱了吧。  我才不要这么弱的弟弟。没意思。  秦越皱了皱鼻子,很是嫌弃,想要离开,就在这时,小婴儿的手指动了动,无意识的抓住秦越的小指,抓的紧紧的,小手掌柔软而脆弱。  秦越将小指抽回,小婴儿闭着眼,嘴巴一撇,哭起来。  哭声也很弱,细细的,如刚出生的小奶猫,然而听在秦越耳里却很尖锐,令秦越心中一惊。  “不准哭!”  吓唬不管用,小婴儿反而哭的更厉害,秦越慌忙握住小婴儿的手,小婴儿顿时安静下来。  秦越试着松开,小婴儿撇嘴……秦越只好再度与小婴儿握着手。  好吧,就让你一回。  秦越站在小凳上,呆呆看着小婴儿,脚都麻了,直到大人们进来,老爸带他离开。  “……早产,先天不足……心脏……缺失……”  “能活下来吗?”  “难说。活下来估计也一辈子断不了医。”  “老方家几代单传,好不容易盼来这根苗……啧,孩子也遭罪。”  “没事你就多去陪陪老方爱人,看她怪难受的。记得看好我们家那小子,别碰着人家小孩儿。”  “知道知道。”  秦越在一旁看动画,跟着奥特曼变身,父母的对话听一半漏一半。  秦越家祖上黑白通吃,后来新的大环境下,逐渐转行,如今只涉足合法生意,在娱乐和房地产上乃一方霸主。  虽然改了行,其祖上浸淫多年的霸气风格却一时难以彻底去除,秦越父亲身高近一米九,威猛健壮,嗓门洪亮,哪怕西装革履,笑容满面,仍叫人一看便想叫声大哥。  秦越父亲年轻时叛经离道,不爱读书,后来接手家族事业时,多多少少吃了些亏,因而幡然醒悟,这个时代的确不再吃祖上那一套,因此对所谓“文化人”格外敬佩尊重。  搬到新家后,新邻居方家祖祖辈辈读书人,祖上要么书法家,老师,艺术家,要么科研人员,方木祖父乃颇有名望的画家,父亲则为著名小提琴家,母亲大学教授,是地道的书香门第。且为人宽和谦虚,毫不在意秦家的历史以及秦越父亲的粗犷作风。两家十分和睦亲近。  方家一向待秦越如自家小孩,事事惦念着他。  秦越则继承了父辈家的风格,小小年纪,便已霸气初露,成日在小区里领着帮孩子打来打去,俨然已是这一带的小孩子王。  方木出生前,秦越父亲随他闹,方木出生后,秦越的活动有所受限,主要体现在不可在方家别墅外,以及方家家中打闹,因为这样会吵到小方木。  秦越撇撇嘴,不大乐意的答应。  然则事实上,秦越很少见到方木。  方木在医院的时间远多于在家中。偶尔回家一段时间,隔几天,便又被救护车带走。  “呜——”  急促的救护车声音响起。秦越手里拿着木剑,满头大汗,停下来,看着救护车驶进方家车道,片刻后,方妈妈抱着小方木急急出来。  大夏天,小方木仍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露出一点细软的胎发,在方妈妈的哭声中,被送上救护车,接着飞速驶离。  秦越与孩子们站在梧桐树下,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是要死了吗?”  “不知道。”  “我妈妈说,他活不长。”  “我妈妈也这么说,还说,这样还不如死掉,免得受罪。”  几个小孩议论道。  “你们两个,”秦越忽然喝道:“今天不准再参加我们的游戏,滚回家去。”  两个小孩儿面面相觑,不敢得罪秦越,只好哭着回去了。  小方木的情况似乎有所好转,获准回到家中。  秦越背着他的木剑,站在小凳上,探头朝摇篮里看。保姆不知道去哪里了,客厅里隐隐传来大人们的说话声。  小婴儿似乎长大了一点点,皮肤不像之前那么皱巴巴,显得光洁柔嫩,然而看起来还是那么脆弱,双眼紧紧闭着,一直在睡觉,眉头紧蹙,似乎很不舒服。  秦越看到他的手,手臂上,头上,遍布着打针留下的青紫色痕迹,甚为可怖。秦越从未在哪个小孩,甚至大人身上看到过这么多针眼。  秦越伸出手,碰碰小方木的手,小方木的手指还是那么细,那么薄。  “喂,你可别死啊。”  “想玩打仗游戏吗?你不死,以后我带你玩。”  秦越轻声说。  小方木的手指勾住秦越的小拇指,仿佛在回应。  秦越笑起来,却不小心背上的木剑掉下来,在床沿碰出声响,小方木一惊,顿时哭起来。 第91章 家人围在身侧,轻声劝慰,方木一动不动,像没听见。方母和方奶奶不断抹眼泪。最后方奶奶受不了,颤巍巍走出病房。  护士忙扶她到一旁转角静僻处。  “姑娘,你实话告诉我,这次手术成功率高吗。”  “方奶奶,该说的主治医生都已说过,您不要为难我。”  “说是一半一半,这实在太危险了……”方奶奶摇摇头:“就是在赌啊。”  护士眼中露出怜悯,没有说话。  “可不赌也没办法了,总是个机会。”方奶奶自言自语道:“愿老天保佑我木儿。木儿太受罪了。他只以为是场普通的手术……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方木发了顿脾气,后来累了,精疲力尽睡过去。  地面收拾干净,所有人都离去。  夜晚,病房里留着一盏灯,窗外夜色如水,方木醒来,看见秦越坐在床边,趴着睡着了,一只手紧挨着方木的手。  方木一醒,秦越紧接着睁开眼。  方木愣愣看着秦越。  “你怎么没走?”  “醒了?”秦越说,“给你看样好东西。”  旋即将那只玻璃瓶递到方木眼前,瓶塞有透气孔,蝴蝶在瓶子里扇动着金色的翅膀,试图飞高,找到逃离的出口,却均以失败而告终。  方木看了一眼,说:“它本来活的好好的,却被你捉来,关在瓶子里,就要死了。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秦越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这么一想,好像是挺残忍的,忙解释道:“不会死的。等你看过后,就把它放了。”  方木收回目光,投向虚无的空中,静静躺着。  秦越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有离开,沉默坐着。  “我没有头发了。”方木喃喃道,好像在自言自语。  “……哦。”秦越说:“以后可以戴帽子,还可以戴头巾。”  “可不可以不做手术呢。”方木低低道。  “都已经定好了啊。”  “手术会很痛。我不想痛。”方木说。  “会打麻药的,你放心。”秦越说。  …………  方木终于怒了,忍无可忍:“你在外面也这么讲话吗,怎么没被人打死?”  秦越大拇指得意的朝自己一指:“谁打得过哥。”  方木翻了个白眼。  秦越道:“你不信?等你出院后,我带你去现场观摩,你……”  方木侧首,看向秦越:“我也许出不了院了。秦越,我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秦越顿住。  方木说:“这些天你多来看看我吧,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清冷的灯光照在两个半大的孩子身上,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彼此对望。  秦越笑了:“不会的。方小木,哥不会讲话,但哥跟你保证,你不会死。手术会顺利,你会活下来,然后跟哥一起长大,成家。”  秦越想了想,说:“等你做完手术,哥送你个礼物。”  方木撇撇嘴,很不屑秦越的礼物,想也知道,以秦越的个性,能送出什么好东西。  秦越嘿嘿嘿,不再多说。  天彻底黑了。  秦越打开窗户,晚风吹来,蝴蝶扇动翅膀,从瓶口飞出,飞向远处璀璨的灯火。  两天两夜的手术,方木鬼门关前走一遭,活了下来,昏睡几日后,从重症监控室出来,慢慢清醒和好转。  来看望他的众人里,秦越显得犹如突出,方木见到他便愣住了。  秦越走上前。  方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方小木,不认识哥了么?”  秦越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冲方木亮出招牌式的嘿嘿嘿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还有人在看不?第77章 番外  “方小木,不认识哥了么?”  秦越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冲方木亮出招牌式的嘿嘿嘿笑容。  方木睁大双眼,定定看着秦越,呼吸微微急促。  秦越单膝跪在地上,趴到床前,将脑袋凑到方木面前,“要不要摸一下,热乎乎的,挺有意思的。”  方木伸出手,小心的碰碰秦越的头顶。秦越的头型很好看,才剃掉的头皮有点扎手,摸着却很舒服,带着温暖的意味。  “丑死了。”方木说。  “嘿,你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秦越哈哈笑着,一如既往的嘴巴甜如蜜。见方木抬手吃力,便主动更往前凑了凑,脑袋挨在方木肩旁近侧,方便方木观看和与自己说话。  “我们比比,谁的头发长的快。”秦越说。  方木:“幼稚。”  秦越啧了一声。  方木偏过头,轻声道:“秦越。”  “嗯?”  “我活下来了。”  秦越低声道:“嗯,我就说你不会有事嘛。”  方木唇角浮起浅浅的微笑,过了一会儿后,又叫了声:“秦越。”  “嗯?”  方木张张嘴,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侧首,微微低头,嘴唇贴在秦越头顶。  方木后来又做过几次小手术,病症奇迹般的被根除,虽然无法像其他同龄人那般健康,但无论如何,终于彻底脱离死亡的威胁,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他的头发重新长出,发色黑而柔软,可以留任意想留的发型了,他却仍旧蓄起长发。  “习惯了。”方木说。  仍旧只留到脖颈的长度,在脑后或头顶扎起来,并不显得女孩子气,有种花样少年的感觉。  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和训练,方木走出家门,开始去上学。  方木早已习惯独处,骤然加入集体生活中,不大适应,不懂得,也不太情愿跟人主动交往。身边人对他大抵也怀着同样的态度,他聪明,成绩好,却有点冷傲,而且瘦弱,体质不好,大部分体育活动都不能参加,更别提平常男孩子们间的运动或打闹。  久而久之,大家彼此都习惯了互不理会。  大部分人只是不与方木交往,却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心怀恶意,试图欺负这个晚加入的瘦弱男生。  “大姑娘。”  有高大的男生扯方木的头发。  方木冷冷看着他。  “看什么看?想打架啊,我不跟女孩子打架。”男生嬉皮笑脸的说。周围其他人嘻嘻哈哈的笑。男生说:“怕把你打哭了。”  话音落,忽然背后飞来一脚,男生被踹飞出去,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我他妈先让你哭。”秦越慢慢走过来,扯掉校服的领带,脱掉外套,下巴抬起:“方小木,过来。”  方木慢慢走过去,接过秦越的外套,搭在臂弯上,站到一旁。  接下来秦越开始进行他的表演,噼里啪啦,三下五除二,一对多,以满地哀嚎而结束正常战斗。  “下次打听清楚,这是谁的人。”  秦越从方木手中拿回外套,反勾在肩上,同时取走方木的背包,替他背着,带着方木走了。  跟秦越一起来的,还有沈程。  方木知道这是秦越很好的朋友,从前在家里不能出去时,便听秦越说起过。方木对商业上的事不太关注,却也知道沈家在c城的背景跟地位。沈家这对双生子聪慧过人,是许多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许多孩子眼中望尘莫及的榜样。  秦越跟沈程走得近,提起他时口吻充满欣赏与好友般的自豪。  方木跟沈程没什么来往,偶尔见面,不过点头之交。沈程看方木的眼神,从未出现任何异样,不管是小时候方木真的像个小姑娘时,还是长大后过分孤僻与瘦弱的方木。  沈程五官精致,带着点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淡,却也很绅士礼貌,十分有修养,完美融合了天之骄子的骄矜与富家少爷的做派。  反观秦越,则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秦越个头蹿的飞快,不到高中,便已接近一米八,他的头发又黑又硬,剃的铁青,摸上去像胡茬一样刺手。  他身材高大,四肢修长,开始学习跆拳道,剑术,拳击……曾经的吊儿郎当不复存在,而变成一种接近成年人,更为强悍的气势。  秦父小时候动辄揍秦越一顿,然而随着秦越长大,反而在这种事上不加干涉,只要秦越不违法,不欺凌弱小,便任其发展。  “秦家男人,嘿,就这样。”秦父大手一挥,不当回事。  好在秦越从不欺负弱小,相反还挺有义气,从小他所在片区的小孩子便没有外人敢欺负。只是这样的秦越,却让老师和其他人十分苦恼,害怕。  打打不过,管管不了,愁。  好在这世上总是一物克一物,秦越唯一的克星,就是方木。  秦越生气,只有方木敢上前;秦越打架,只有方木敢拉架。秦越抽烟喝酒,方木皱皱眉头,秦越赶紧扔掉…… 第93章 方木怀疑的看秦越。  秦越不大在意的说道:“以后遇到了告诉你。不过,方小木,你可也不准早恋。”  方木哼了一声:“你管我。”  “哥是怕你伤神,你成绩好,还是专心读书吧,”秦越说,接着又坏笑道:“不过就你这幅冷冰冰的样子,估计也没女孩儿敢喜欢你。”  方木冷哼一声,没说话。  事实上秦越知道,方木还是挺受欢迎的,他跟秦越属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同样倾慕者众,只是大多不敢明目张胆示爱罢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秦越忽然起了好奇心,问道。  方木的回答是:“我不喜欢女生。”  此言一出,两人都是一静。  同性婚姻如今已不是稀奇事,但异性恋仍旧是大主流。秦越没想到随口一问,竟问出这么个事情。  而方木以前从未想过感情的事,被秦越一问,自然而然的就脱口而出。  方木认真思索一会儿,好像并没有什么错,便没有改口。  “唔。”秦越道。  “唔什么唔。”方木眼角微挑,斜眼看秦越。  “怪不得你不太搭理女生。原来是这样。”  “你又晓得了——男的我也不愿意搭理。”  秦越笑起来,忽而又道:“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方木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不看路,差点撞上花坛,被秦越一把拉住,秦越的手掌有力又温暖,语气十分嫌弃,显然已经习惯方木时不时的走神,说:“抬头,看前面。”  方木便抬头,目视前方,过了会儿,说:“没有喜欢的男生。”  “这就好。”秦越说:“不管男的女的,都别早恋,好好读书,上了大学再说,嗯,听见没?”  方木难得听话,顺从的点点头,接着道:“你也一样。”  “你还管起哥来了?”秦越揽住方木的肩膀,说:“放心吧,哥本来就没这打算。走了,看电影去。”  两人跑向电影院。第78章 番外  秦越留级一年, 方木则跳级一年。秦越大二的时候,方木作为新生,成为秦越的学弟。  秦越仍旧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足球队的队长, 还挂了个学生会副主席的头衔, 又开始帮家里打理生意, 小有名头,在学校和c城横行霸道, 耀武扬威, 春风得意。  人人都知道方木是秦越罩的,再加上方木家本身的名望, 尽管方木颇有点清高冷傲,却没人敢得罪和招惹他, 方木的大学生活也算一帆风顺。  不过他仍旧没有恋爱。  “没喜欢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要哥帮忙,给你介绍?”  “滚!”方木冷冷道。  秦越挠了挠头,不明白为何方木像有点生气。  秦越也没有恋爱,喜欢他的人很多,不知为何,却就是没有中意的。  “特么的, 谈个恋爱也不是那么容易啊。”秦越感叹道。  方木正在调色, 修长的手指握着画笔, 在颜料盘里搅动。  “方小木,哥跟你说件事,”秦越在外头很酷很霸气,像个□□,在方木面前仍旧改不了从小到大的行事作风,像个带点孩子气的大男孩, 压低声音,神秘的说:“昨天有人向我告白——是个男的。”  方木手一顿,抬头看秦越。  “然后呢?”  “然后?当然拒绝了啊。”秦越说。秦越身边不乏男生,但基本都以兄弟相称,哪怕有喜欢他的,知道他是直男,也就不会明说,这尚是第一次,他正儿八经被同性告白。  “觉得不舒服吗?”方木看着秦越,问。  “还好,就有点奇怪。”秦越想了想,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女生。男的……没感觉。大概就跟你对女生没感觉那样吧。”  方木没说话。  “明天周末,我有个约会,你要不要一起去?”秦越换了话题。  “你约会我去干什么,做电灯泡吗?”方木冷道。  “只是普通约会而已,还有其他人。大好春光,你不要总宅在屋里,多出去走走,你画画也要灵感的嘛……哎,别推我,知道了知道了,哥自己走……”  秦越被方木赶走,画室里只剩方木一人。  方木坐在画架前,抬起笔,却久久没有落下,他怔怔看着画布,忽然有点烦躁,不知为何,心烦意乱,啪的扔了笔,脱掉鞋,坐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发呆。  窗外阳光明媚,万物蓬勃,花园里的青草生机勃勃,生长的灿烂茂盛,方木的心里也有一蓬草地,却杂乱无章,不知土壤下根在何处,也不知将去往何方。  秦越在眼前,让人心烦。  不在眼前,也心烦。  秦越又在约会。  这一次跟从前有点不一样。  女生跟秦越分开时,在宿舍楼下,手里拿着只精致的小盒子,送给秦越,秦越接了。  秦越不排斥女孩子的邀约,如果合眼缘,有点好感,大家一起吃个饭,朋友一起玩玩游戏,与其说约会,不如说正常的社交,双方互相增进了解,给彼此一个机会罢了,女孩们也都心中有数。  秦越虽看上去有点痞气,却从不会占女孩便宜,无论金钱还是其他。约会向来规规矩矩,从不会让女孩儿花钱,女孩子赠送的礼物,倘若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也绝不会收取。  这是头一回,收女孩儿礼物。  四周路过的学生,基本都认识秦越,顿时拉长声音起哄。  女孩儿脸红的道别,有人围住秦越,要看送的什么东西,被秦越痞笑着赶开:“滚,没你们的份儿。”  那是一份漂亮的小点心,白色的奶油上铺洒着玫瑰花瓣,中间点缀一颗鲜艳的草莓,像一颗小小的心,精致而可爱。  “她说她亲手做的,”秦越说:“看起来还不错。”  方木系着围布,上面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颜料,衬的方木脸色愈发雪白。  “你很喜欢吗?”方木盯着秦越。  “哥喜欢吃甜,”秦越拿过叉子,先递给方木,说:“来,一人一半。”  “我不喜欢吃甜。”方木低声说。  “哦,对,哥忘了。”秦越便收回手,说:“那哥自己吃了。”  “因为喜欢吃甜的,才收下它吗?”方木仍旧盯着秦越,这样问道。  秦越不大在意的唔了声,也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你要答应她,跟她在一起了吗?”方木问道,他今天的话很多,一句接一句。  秦越洗过手,拆掉包装小盒,听方木这样问,便陷入短暂的思索。  那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有一会儿,对方木来说,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可以再进一步了解看看,”秦越说:“她挺不错,很……”  他说着就叉了块奶油,正要吃,忽然之间,方木嘭的一下,将盒子扫落在地,甜点顿时支离破碎,秦越避之不及,奶油糊了一身。  “你干什么!”秦越简直莫名其妙,抬头看方木。  方木站在那里,胸口起伏,气息急促,不住喘息。  “你怎么了?”秦越一惊,不明白方木为何突然生气,还气的这样厉害。  “不要跟她在一起。”方木勉强维持镇静,说:“我不喜欢。”  秦越愕然,这些年他交什么朋友,跟谁约会,在一起玩,哪怕打架斗殴,方木从未说过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干涉是为何。  “她哪里惹你了吗?”秦越微微蹙眉:“方小木,怎么,管起哥交女朋友的事了……”  “我说,我不喜欢!”方木突然大吼到,并将手中的画笔随手往地上一掷,紫色的颜料溅在秦越的白鞋上。  秦越顿时也火了。  本来高高兴兴来找方木,好心想让他也吃点,孰料却被全部摔碎不说,还莫名其妙被吼了一顿,身上更是弄的乱七八糟,狼狈不堪。  “你搞什么,”秦越终于忍不住,不满道:“是我交女朋友,又不是你交,你谈什么喜不喜欢。平常太惯着你了吗,没大没小,有什么资格管这种……”  “我喜欢你。”  秦越呆住了,一脸震惊,看着方木。  方木也静下来。  “我喜欢你,所以不喜欢你跟别人谈恋爱。就是这样。”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室内一片寂静。  “这……这……方小木……你搞什么恶作剧,别玩哥。”秦越那神情不敢置信,一时间语无伦次。  “没恶作剧,也没开玩笑。”方木镇定的说:“你……”  方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嘴唇微动,正要再说,秦越的电话响起,打破了室内微妙的气氛,秦越接起,匆匆瞥了眼方木,说:“我有事,先走了。”  言毕,飞速推门离去。  方木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秦越的身影出现,秦越走的又快又急,衣服跟鞋上一片狼藉,平地里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方木认识秦越这么多年,从未见秦越这么失态过。  只是一句喜欢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方木注视着秦越狼狈逃离的背影,久久站立,一动不动。  在此之前,方木其实从未想过这种事。方木侥幸能活下来,已属奇迹,所以对其他并不奢求,也不太在意。他的家人也不曾对他施加任何期望,学业事业,金钱地位,包括恋爱结婚,都随方木心意,一切他喜欢就好,开心就好。  恋爱结婚?方木不曾认真想过。  他无法想象自己跟其他人生活在一起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一天,面对秦越可能即将要恋爱的情境,方木瞬间被惊愕,愤怒,恐慌,害怕,以及难过等种种情绪包围,继而,快速的明白了它们的源头所在—— 第95章 秦越心神不宁目送方木回宿舍,回去时顺道拐去女生楼下,女生满脸怒容甩了秦越一巴掌,秦越本来就歇了心思,今晚打算跟女生说清楚,但无论如何,这么半路将女生丢下,实属有点不礼貌,他没什么好解释的,生生受了这一巴掌,沉着脸离开。  真正叫秦越烦恼的还是方木。  这天过后,方木不再跟他见面,上课,吃饭,居然统统都抓不到他。很显然,方木在故意避着秦越。  秦越打电话,发短信,也统统得不到回复。  秦越烦的要死,却不能像对待其他事那样干脆利落的丢开,懒得理会。  周末,方家,秦越终于逮到人。  秦越从窗户里跳进来,方木坐在地板上听歌,闻声抬头,看向秦越。  秦越本来气的想骂人,看见方木的刹那,却一腔火气轰然散尽,瞬间失去所有语言。  短短几日,方木肉眼可见的瘦了。  方木向来很瘦,体质原因,无论吃多少都长不胖,但眼下却瘦的格外厉害,颧骨变的明显,脸色苍白。  “怎么回事,你没好好吃饭吗?”秦越开口问道。  “吃了。”方木摘掉耳机。  “那怎么瘦了这么多。”  方木轻描淡写的说:“失眠。”  秦越张张口,过了会儿,说:“我没打算跟她在一起。以后也不会见面了。”  方木淡淡的哦了声。  “明天一起回校,几点出发?”秦越说。  “司机会送我。”方木慢慢的理着耳机线,漫不经心的说。  秦越终究没忍住,眼神沉下来:“你什么意思?我都说了,跟她不会再见面了,你还要怎样?难道以后都要这样避而不见了吗”  “跟她没关系,”方木站起来,揉了揉眉心,说:“只是,我觉得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各自冷静一下比较好。”  方木神情冷冷淡淡的,显得非常理智,非常平静,带着他特有的疏离与清冷,秦越从前不觉得,如今终于切身体会到它的威力,当真让人寒意沁沁。  他用对待其他人一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秦越感到异常烦躁,忍不住火大,口不择言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越来越来劲了是吗?方小木,别仗着我惯你……”  “你也别仗着我喜欢你。”方木冷冷截断道。  秦越一下子哑火。  方木别过脸去,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情绪并不如他面上表现的那般冷静。  秦越深吸一口气,说:“方小木,别这样,你这样哥不知道怎么办……我们不是说好了,就像以前一样吗?”  方木道:“现在做不到的是你。”  秦越眼角一跳,神情怔忪。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要骗我,看电影这么点小事,值得说谎,值得你惊慌失措,杯弓蛇影?”方木回过头,两人面对面站立,方木直视秦越:“秦越,你当真……”  “我没有!”秦越马上截断,大声道。  方木盯着他:“没有什么?”  秦越在方木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索性道:“没有你想的那种心思!对,我确定,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撒谎。现在又来解释什么,管我干什么!”  “我怕你伤心,怕你难过!”  “管你什么事!”方木露出一抹惯有的嘲讽,说:“还真当自己是哥了。”  秦越非常受不了方木那种笑容,像一把火,点燃了他心里本就沸腾的油,当即怒火中烧,厉声道:“方木,这他妈不像你!你到底闹什么!”  “因为我他妈的感觉要失去你了!”  方木的声音响彻房中,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失控的怒吼,以及少有的骂出脏字。  方家人今天有事都出去了,只有保姆在家,听到楼上争吵声,根本不敢露面。这是两人长这么大,第一次爆发这样的争吵。  方木吼完这句,胸口剧烈起伏,马上别过头去,看向别处,眼尾微微发红。  秦越胸口一撞,怒火消失,呆呆看着方木。  他几乎本能的伸手,想要碰触方木,方木却立刻退后一步。  秦越的手顿在空中,从未有过的无措,艰难地说:“不,不会,你不会失去我。就算……就算我们没办法成为那种关系,我们也不会分开,我……不会离开你。”  方木回过头来,情绪稍敛,语调平静而犀利:“是吗,你确定能做到?”  秦越张张嘴,在方木沉静而深邃的双眼下,忽然失去语言。  秦越最终走了,方木颓然坐到地板上,耳机线胡乱缠绕在手腕上,犹如他心中的一团乱麻。  秦越能做到吗?如他所承诺,永不分离,两人恢复从前那般亲密。  方木喃喃道:“我做不到。”  方木低估了自己对秦越的感情。明确心意的最初,他确实并没有多余的想法,是否有结果,似乎没那么重要。既然秦越不能接受,那保持原样也就好。  然而看到秦越与其他人在一起,这段时间秦越有意无意的举止回避,以及撒下的谎言,都刺痛了方木。刺痛他的不是这些东西本身,而是他们背后隐藏的真相——  他们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而秦越终究会向前走,会恋爱,会结婚,会跟其他人在一起。倘若他们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势必有一日会渐行渐远,终将成为陌生人。或许比陌生人要好一点,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但换来的不过是某日街头相逢,稍多一点的寒暄而已。  秦越是否动心而不自知,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这些天秦越那些欲盖弥彰的反常举动,不由让方木生出这样的揣测,然而或者,更多是因为厌恶和避嫌?  身为当事人,置身其中,方木无法做出准确而笃定的判断。  太难了。  除去身体的病痛外,方木迎来了人生里另一种疼痛。生理上的病症尚有药可医,如今这种疼痛却无医可治。只能生生的煎熬着,直到愈合或者彻底烂掉那天。  或许应该从现在开始,做出一些改变,试着过过没有秦越的生活。解脱他,也解脱自己。  方木抱住膝盖,疲惫的叹了口气。  “一起吃午饭?”  从画室出来,一个男生等在门口,朝方木说道。  这些天方木独来独往,引起众人注意,大家渐渐感觉到方木跟秦越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有人试探性的邀约方木,没想到方木居然答应了,虽然只是一起去图书馆,一起上上课这种小事,然而方木作为学校有名的高岭之花,此举却像一枚信号弹,释放出了某些信号。  慢慢有人更大胆一点,譬如眼前这个男生,在一同去过一次图书馆后,便提出了进一步要求。  方木眉目平静,想了想,点点头。  男生顿时心花怒放,跟方木并肩朝校外走。  没走多远,却被人拦住。  “方木,过来。”  秦越单枪匹马,人高马大的站在他们面前,挡住两人前行之路。  男生看看秦越,又看看方木,方木没有动,眼神冷淡,这给了男生一点底气,男生扬眉:“你有什么事?”  秦越看都没看他一眼,始终盯着方木。  “没事就别挡路,让让,我们要去吃饭。”男生没敢说太难听的话,却也不好在方木面前太落下风,虚张声势不太客气的说道。  秦越终于看向他,眼神冰冷,隔空点了点男生,沉声道:“给你个机会,走开。”  这男生也颇为威猛,见秦越今天只身一人,终究有点不太甘心就这么走掉,“该走的是你。麻烦你别打扰我们约会。”  这两句话彻底激怒秦越,男生只觉眼前一闪,领口被人揪住,眼前一只充满力量的拳头直扑面而来,男生不由大叫一声,万万没想到秦越说出手就出手,这一瞬,恐惧简直直达头顶。  电石火光之间,方木一声暴喝:“住手!”  拳头距离男生鼻梁一寸之处生生止住,男生侥幸逃过一劫。  “滚。”秦越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用尽全力克制挥拳,“再让我看见你跟他在一起……”  男生头也不回的跑走。  “你干什么!  “是你干什么!”  午后的小树林里,秦越与方木面对面站着,秦越怒气未平,质问方木,得到的是方木的反问。  秦越焦躁的走来走去,犹如深陷困境的野兽,自从这些天听闻方木在与其他人约会后,他就开始是这种状态。  “约会?”秦越说:“方木,你跟他们约会?”  “有什么问题?”方木冷冷道:“难道我得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吗?”  秦越:……  秦越当下被方木的直白噎的说不出话来,却又无法反驳,只得强势道:“不管怎样,就是不行。”  方木奇怪的看他一眼:“你现在幼稚的像小学生。”  “……反正就是不行。”  方木冷哼一声。  “听到没有!”  方木直视秦越,望着秦越的眼睛,问道:“你凭什么要求我,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你。”  “我他妈不想看见你跟别人在一起!”秦越吼道。  树上的鸟儿被惊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秦越胸口起伏,眉间充满戾气与茫然,死死盯着方木。  不远处传来欢声笑语,树下这方空间却陷入片刻的寂静。  在那寂静声,方木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不跟我在一起,也不让我跟别人在一起,是这个意思吗?”  秦越:“……不是。”  方木:“那你跟我在一起吗?”  这是第二次,方木问出这个问题。  秦越狠狠捏了捏眉心,“我不喜欢男的。”  这句话忽然激怒了方木,方木骤然怒起,“我也不喜欢男的!” 第97章 “这辈子我们都在一起吧。”  这个承诺,方木与秦越,也会践行。  用一生。第80章 番外  知乐跟沈程正式交往后的第二个月, 江善原跟沈泰远便开始催婚。  这些年来,江沈两家都没办过什么大喜事——沈家的那些公司庆祝活动,年会之类的不作数。两人都是中年丧子,连带自己也不愿意大张旗鼓过寿, 孙子们从前又还小, 只好眼热别人家的婚嫁喜事。  好了, 现在自己家的终于尘埃落定,直恨不得马上, 立刻让他们结婚。  沈程问知乐意见。  知乐的回答是:“我都, 可以啊。”  沈程明白知乐的意思,现在两人天天在一起, 跟结婚也没什么区别。沈程原本也想早点将婚期定下,但知乐开店的事也提上日程, 再加上公司恰逢有个重大项目,时间不好安排。沈程虽想早点结了,却又不想太仓促。  毕竟一辈子的事,希望能够从容不迫,尽善尽美,不留任何遗憾。  “我跟你讲, 乐仔, 你一定不要求婚, 要让他求婚。”方木对知乐说。  “哦。”  “别不以为然!”方木就差揪知乐的耳朵了,严肃道:“这是仪式感!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记住了,听到没有!”  知乐正挖冰淇淋吃,想了想,说:“我感觉,谁求, 都一样的。”  方木:“哪里一样了?!凭什么我们做受的,还要跟他们攻求婚?!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知乐对攻受还是没啥太大概念,方木其实平常也不大提,这些天貌似跟秦越吵架,整天一副很不爽很计较的模样。  “你想,做攻啊。”知乐感觉到了好友的心情,问道。  方木却面无表情道:“不想。”  “嗯?”知乐就搞不太懂了,只好顺着问道:“为什么啊。”  方木木然道:“因为懒。”  知乐疑惑加深:???  方木:“懒得动。”  知乐:……  知乐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弄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过了会儿,想起来个问题,于是问道:“你和,秦大哥,谁求的婚啊。”  方木不说话。  知乐:“秦大哥吗?”  方木沉默。  知乐:“木头,你怎么,不说话。”  方木没有声音。  知乐:“木头?!”  知乐疑惑的盯着手机:“没网了吗?”  方木的嘴唇忽然动了动。  “啥,你说啥?”知乐没听清。  “我!我说是我!”方木蓦然吼道:“我我我!我求的婚。”  知乐被吓了一大跳,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还叫我,不要求。”知乐笑的不行。  “我这是悔不当初,不希望你跟我一样!”方木提起当年,仍有些愤愤不平,甚至难得爆了粗口:“谁特么知道他近一米九一个大男人,喝的烂醉,痛哭流涕,跑到我家里,跟我家人哭诉,说我把他弄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时刻打算离开他,对他始乱终弃……”  方木从小到大,家人无限纵容,那次遭到了全家的谴责,家人一致认为秦越真可怜,从小到大的霸王竟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可见平常对方木多没安全感。  “爱人之间,安全感必须是双向的。”家人教训方木。  方木实在没办法,只好跟秦越求婚了。  这件事成为秦越一辈子最得意的事。那段时间恨不得跟全天下宣告:看,是方木跟我求的婚!  求婚之后,秦越再没有任何怨尤了。  方木后来总怀疑自己掉进了精心设计的陷阱,奈何没有证据,相当憋屈。  “总之,让沈程跟你求婚,你不要求,听到没有。”方木最后殷殷叮嘱。  “好的好的。”知乐答应下来。  不久后的一个周末。  阳光灿烂,天空水洗过般的蔚蓝。知乐与沈程在公园散步,恰逢几个特殊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在路边做社会活动。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买点花吧。”  一个小女孩左臂空荡荡,右手提着花篮,有点害羞的朝路人兜售玫瑰,声音很小。  旁边年纪相仿的男孩,坐在轮椅上,朝女孩投去鼓励的眼神,之后大声喊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啰。”  他面前则摆着张小桌子,桌上铺了块黑色绒布,摆了些小玩意儿。  知乐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男孩面前的东西。  不过是些诸如手链,耳钉之类的小饰品,材质款式都很普通。沈程等在知乐身旁,两人今天穿了同款卫衣,白色休闲鞋,像出来踏青的大学生。  小女孩看看两人的衣着,又看看两人始终牵着的手,清澈的双眼在两人面上打转,脸有点红,最终鼓起勇气,开口道:“大哥哥,给小哥哥买枝花吧。”  “嗯?”沈程没听清,小女孩儿声音太小。  “她说让你给这位小哥哥买朵花。”小男孩声音清亮,笑容明亮:“这是我们自己种的花,充满爱,大哥哥小哥哥,你们要把爱带回家吗?”  沈程扬扬眉,还未说话,知乐已经连连说道:“带带带。”  沈程嘴唇微翘,默默付钱。  小女孩儿选了十朵玫瑰,用绸带扎成简单的花束,沈程递到知乐怀里。  早上才剪下的玫瑰,花瓣上滚动着晶莹水滴,知乐深深呼吸,闻到淡淡清香,笑起来。  “小哥哥要送大哥哥礼物吗?”小男孩说:“我这里有超适合你们的东西。”  “什么什么?”知乐又马上被吸引注意力。  沈程抚额。  小男孩从绒布里拿起只小木盒,小木盒半开,全部打开后,露出里面一对戒指。  “这是手工组的同学制作的,花了好多时间。”小男孩小心捧着木盒,“完成的那天,每个同学都亲吻了它们,并送上了心里最好的祝愿。我们也希望最美好的人得到它们。”  小女孩在一旁轻声道:“他说的是真的。”  几位老师微笑点头。  很普通的材质,很简单的样式,但打磨的很光滑,可以看得出的费了不少心思与功夫。不知为何,沈程看到它们的时候,忽然心中莫名一动,不由自主望向知乐。  知乐眼睛微微睁大,已经完全陷入那对戒指的魔力中。  “多少钱啊。”知乐问男孩。  “九块九。”男孩说。  知乐现出惊讶神色,就连沈程也有些意外,居然这么便宜。  “我们不为赚钱的,”男孩笑着说:“只是想力所能及的做些事,让关心我们的人看见,我们可以的。然后让有爱有缘分的人,带走它们。大哥哥小哥哥,小灵很喜欢你们,她刚老远就看到你们,悄悄跟我说你们好帅,希望你们能买她的花。”  旁边的小女孩脸唰的红了,用完好的那只手给了男孩轻轻一拳。  “你们买了她的花,这对戒指你们要的话,盒子免费送给你们——小木盒也是我们自己做的,本来单独卖的。”  “好的好的,”知乐忙道谢,想了想,破天荒一改以前在外对陌生人尽量少说话的习惯,主动道:“你们,很棒。”  小男孩坐在轮椅上,扬起笑脸。  沈程正要掏钱,知乐却说道:“我买的。”  沈程扬扬眉,没有跟他争,在一旁耐心等候,知乐慢慢付过钱,男孩问:“要包起来吗?还是现在戴着啊。”  小男孩随口一问,却叫两人都短暂的愣了一下。  知乐转头看沈程,两人四目交汇。  知乐说:“现在戴。”  男孩便将盒子递给知乐,知乐一手鲜艳的玫瑰,一手戒指,就那么转向沈程。沈程不自觉的也侧身,面向知乐。  知乐张了张嘴,像是情不自禁,忽然低头笑了。  沈程心头一动,很久没看到知乐害羞的样子了。  知乐抬起头,注视沈程,双眼澄澈明亮不输旁边两个小孩,眼中还带着抹羞涩与紧张。  紧张?沈程感觉到了什么,心跳蓦然加快。  “你……”  “我们的样子,好像,求婚的啊。”知乐笑着,轻声道。  “求婚?”小男孩听到了,顿时叫道:“你们要求婚吗?”  小男孩机灵又活泼,当即大叫起来:“求婚求婚!在一起在一起!”  小女孩儿跟着叫起来。  快乐的叫声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群。其他孩子围过来,老师们也来了,附近其他游玩的人们三三两两好奇过来。几个坐在草地上弹唱的学生们,抱着吉他闻声而来。  春天,灿烂的阳光,盎然的大地,蔚蓝的天空,翩飞的蝴蝶与风筝。  鲜花,戒指,笑声,歌声,神明温柔的凝视。  可爱的人们。  相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