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依赖》 第1章 《过分依赖》  作者:谢一淮  文案: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勾引第一步,抛弃人性。基本上来说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坂元裕二《四重奏》  靳融花了一个月把蒋易追到手,花了一年让他死心塌地,又花了两天和他分手。  五年后,他又在排练厅见到蒋易,还是很想和好。  话唠阳光嘴硬攻vs外冷内热钓系受  蒋易vs靳融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你明明就喜欢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一直都喜欢你的,我们能不能复合?”  “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拜倒  ———  大概就是心里有点阴影和障碍的靳融(受)想要一个人来帮他逃脱现实,然后他就恰好碰到了纯情男蒋易(攻)。靳融需要蒋易的陪伴,也过分依赖,但因为某些事情,他选择了分手。后来重逢,靳融无比后悔、决定追夫的温馨小故事。  *文笔不好还在努力学习。  *追夫,但不是追夫火葬场  *因剧情和人设需要,受的妈妈会比较疯批,但小说不是现实哈。妈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爱妈妈!  *前半部分走的是青春伤痛文学,后半部分走的是轻松踉踉跄跄风第1章 他有一副上好的皮囊  靳融将乐谱翻到第一页。  “一首曲子的完整性不只在于它的节奏、旋律准确。”老师指着他的乐谱批评,“如果你总是这样没骨头地弹琴,就算是有再好的技巧也不能得高分。感情,一首曲子要弹出感情,知道吗?你的情感总是憋着,怎么才能把它的气势发挥出来?做不到,做不到你模仿都不会吗?”  靳融的手指摁到中央c上,无力地按了一回,才说:“知道。”  “走吧,下次还课,希望你有点进步。”邓纪元语重心长地说,“你的瓶颈期实在是太长了,不要指望我在课上帮你突破,你要自己想办法。”  靳融合上谱子,把它们都夹在谱夹里,推开琴房门时,学校里的学生们正抱着乐谱从楼上下来,有说有笑,与靳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学音乐的学生,要活泼、要奔放,要善于把内心的情感表达出来,并运用于他们手中的乐曲中。  但靳融却怎么都做不到。  一个人的乐感是天生的,没有感情的乐手就好像没有上色的画,枯燥又无味。靳融就是这样枯燥无味的人,他内心深处掀不起很大的波澜,麻木住了。  靳融从艺术学院大门走出去,呼吸浅浅的,感受到四周里夏末的气味。  靳融总是很晚回家,晚到深更半夜,十二点将至。他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尚未插进孔里,就听见门那边传来甜言蜜语:“路上慢点,到家要告诉我。”  “我会的。”  随后安静下来,靳融还没来得及收回钥匙,那个男人就推开了门,与他打了个照面。  “啊,是小融啊,这么晚才回来?”男人笑着问他,和善模样。  靳融不去看他,从他身侧挤进屋里,随意将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脱了鞋,头也不回地走到房里,不轻不重地关上门。  他无心去听门外的动静,但还是有声音传进来。他妈靳时苑无奈地说着:“孩子叛逆,你不要在意。”  “没事儿,也难得见到他。”  那个男人与靳时苑告别,随后轻轻带上了门。不久,楼下停着的汽车发动,缓缓驶出了小区。  靳融全身从里至外泛起一阵恶心。  正当他把乐谱从书包里拿出来、要放在钢琴上弹的时候,靳时苑敲了门进来,端了一杯牛奶给他。  靳时苑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反而带着被识破的尴尬,她勉强地笑了一会儿:“喝点牛奶吧,小融。”  乐感,是乐手的灵魂,是对音乐的理解与把控。靳融有很多技巧,不过也只是有技巧,他还少了一点对情感的感知。靳融就很像一个弹琴的机器,他知道哪处弱哪处强,可就是没办法把情感表达出来。  他思虑着这个问题,完全把靳时苑抛在脑后,手指落在琴键上,钢琴声溢满了他的脑子。  靳时苑不知道怎么和儿子启齿,正好现在钢琴可以把靳融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也就不必再多说了。她放下牛奶就出门去,临走前轻轻带上了靳融的房门。  靳融听见房门声响起,也很自然地收起了琴声。  万籁俱寂。  他已经练了一天的琴了,疲惫不堪,也不想再去弹了。刚才他只是为了逃避靳时苑而已。  靳融等到一点半去洗澡,一切都完毕之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闭着眼睛转眼珠,再睁开时,恰好看见靳时苑给他递来的那杯牛奶,现在也许已经冷掉了,又或者是干脆没热。  靳时苑是一个奇怪的母亲,她最爱做的事,似乎就是本末倒置。  靳融对父亲的记忆并不深刻,自记事起他就没有见过爸爸,甚至于说根本就没有爸爸。他是靳时苑未婚先孕的产物,不晓得爸爸是谁。  虽没有爸爸,靳融却有一个“好叔叔”,就是刚刚从他家出去的那个男人,方意辙。  方意辙是一个很有钱的人,这是靳融看出来的。他停在楼底下的车、他价格不菲的西装与皮鞋,还有他手上戴的那只金表,这些处处都表明他的不菲身价。  如若方意辙是个有钱且正直的男人,那么靳融也不会如此避之不及。  方意辙是有妇之夫,靳时苑就是方意辙的小三。  “这是方叔叔。”  靳融还记得靳时苑第一次给他介绍方意辙的时候,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靳融那会儿还小。天真以为这是自己的新爸爸,可是问出口的时候,却只换来靳时苑尴尬的笑容。  “他不是你爸爸。”  靳时苑和方意辙是不正当关系,是黑夜里见不得光的存在。方意辙会经常来找靳时苑,大都现在夜里九十点钟,来了先说些温情话,一会儿就要旁若无人地关了门到屋子里做些令人不齿的事情。  以前靳融不知道他们关了门做什么,有一回回来早,靳时苑忘了锁门,靳融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响,悄悄推开门时,只看见大片花白的背。  靳融耻于这样的场面,那之后,他总要在外面呆到十一点多才回家。  方意辙和靳时苑关系不正当,但对靳融却是很好,来一回就要给很多红包,还供靳融学琴、念书。学艺术花钱要以万计,这么多年来,方意辙给他们母子俩砸了不少钱,快数不清了。  靳时苑喜欢本末倒置。她从不关心儿子的生活,但逼着他学琴,因为她觉得学艺术就是“高人一等”,是所有人都崇拜的。只有靳融知道,学艺术没什么大不了,其他艺术生是“平等”,他是低人一等。  他的一切都是方意辙赐的,他家里一百多万的施坦威、他在艺术学院一千多块钱一节课的课时费……全都是方意辙的钱。  靳融讨厌他所有的一切,却又不得不承受这一切。就在这样矛盾不堪的日子里,他过了好多好多年,有很重的石头压在他身上,他抬不起头。  他不记得自己原先是什么样的性格了,只晓得撞破之后,他越来越不敢说话,也渐渐沉默寡言起来。  性格改变倒是其次,靳融觉得自己有些疯癫了,因靳时苑的关系,他似乎不喜欢女人,可是他又对圆滑的男人极其厌恶,靠近了就会产生不适。  男人如同方意辙,女人如同靳时苑,都是靳融心里的一块疤,他把这疤藏起来,到心里的最深处,无人知晓。  靳融翻了个身浅浅睡去,连做梦都会梦见不堪入目的后背,长发从肩上坠落下来。好像他从高楼上掉下去,猛地掉入海底,巨大的浪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有一天,可以有一个人帮我逃离这里就好了。”靳融想。  他在梦里打破禁锢着自己的玻璃罩子,用力地碾碎它们,尖锐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腕。  靳融做不到像风一样自由,他已经成为快要被毁掉的人。  新学期伊始,靳融穿上久违了两个月的校服,漫不经心地从学校大门走入教室。他算是学校里很有名的人物,得亏于他有一副上好的皮囊、轻尘脱俗的气质。  音乐班有很多人都很出名,靳融算最出名的那一个。人总是会对不熟悉的东西感兴趣,相比音乐班的那些刺头,靳融要神秘多了。  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到哪里都是一副高冷的模样,这样就最打动人。  “靳融!”那边有一个女同学朝他招呼。  靳融瞥了一眼,很不礼貌地擦身而过。  因为他有一副好皮囊,所以就算他做了不好的事情,都可以很轻易地被原谅。  “靳融就是这样的性格,冷冷的,不爱说话。”所有人都这样说。  是啊,靳融就是这样冷冷的,对陌生人,靳融懒得把目光分至一寸。  他走到班级,空气里还沾染灰尘,有人洒着水、有人拖地,忙得不亦乐乎。  靳融虽不爱说话,却也不是非常难以相处。班级后头的垃圾桶满了,同学又忙不过来,于是叫他:“靳融,去倒个垃圾吧。”  没人愿意倒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这是脏活累活,一般除了班长费亦然,那就是靳融做了。靳融放下书包,闷着性子去垃圾桶边,与费亦然一起倒垃圾。  楼梯间嘈杂,不少人抬着垃圾穿梭,遇见人都喊借过。靳融和费亦然晃晃悠悠走,下楼梯也格外谨慎,费亦然叮嘱他:“慢点走,楼梯滑。”  “嗯。”  “靳融啊。”费亦然温柔地笑起来,“多和班上同学相处,不要总是一个人。”  靳融无甚表情。  “其实大家都挺喜欢你的,你开朗一点,自然能交很多个朋友。”  靳融觉得这些话太多余了,他不喜欢听说教,闭着自己不肯再听。倒了垃圾,和班长一起洗了垃圾桶,中途也不再说话。  “大家遇见都是缘分对不对?高中三年应该是最美好的三年才对,你要全心全意接受。”费亦然边洗垃圾桶边说。这垃圾桶很大,装满时需两个人抬,空了,一个人也拎得动。  靳融洗了双手,每一个角落都洗得干干净净。他不听费亦然念叨,自顾关了水龙头,头也不回地回教室去了。  “靳融啊!”费亦然在后面大喊,没喊回来。  “还真是个冷漠的人呢。”第2章 可能会上黑名单  靳融很讨厌练琴。  音乐生只需要上一上午课,下午是他们自由练琴、上专业课的时间。靳融专业成绩很好,他不是老师重点照顾的对象,下午多半是他自己一个人呆在琴房。  靳融没有几个朋友,他不喜欢交朋友,社交会让他焦虑。他宁愿在琴房里做着讨厌的事情,也不要出门和别人说话。不过总有人和他说话的,在学校里和别人交往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有一个可以说得上来的朋友,叫做吴尧。 第3章 蒋易觉得她多此一举,用力把皮都扯下来,分了一半橙子给姚雪。他替自己解释道:“我不搞暧昧,也不经常给女生剥橙子。”  “是吗?”姚雪有些不信,“你看上去,就是很会撩的模样。”  因为蒋易会打扮,全身上下都特别干净,很清爽;他看起来不羁放纵,像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如果蒋易是放纵的极端的话,那么靳融应该就是保守的极端了吧?姚雪这样想着。  蒋易轻轻摇头,他低头把那瓣橙子上的络都摘掉,很冤枉地说:“我不会撩人。”  姚雪笑起来:“你谦虚了,大帅哥,刚才你的样子就很撩人。”  正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想必就是形容蒋易的。  蒋易不作解释了,因为很多人都以为他是这样的。其实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也不喜欢聊天,更没谈过恋爱。面对面时蒋易非常话多,可到了手机里,他好像就突然变了一个人,惜字如金。  久而久之也没人和他聊天。  以前也有很多女生喜欢过蒋易,都被他拒绝了。蒋易实则是一个纯情的人,他只想和喜欢的人谈恋爱,很明显,他还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我怎么闻到橙子味了,有人在吃橙子吗?”老师察觉到了,正站在讲台上扫视全场,想要把吃橙子的人逮住。  幸好蒋易已经吃完了,神不知鬼不觉。  蒋易下午路过琴房楼的时候听见钢琴声了。他以前学过钢琴,知道这是肖邦的《冬风》。  这个人的琴音流动不拖沓,乍一听是很流畅顺快,但总是缺乏了一点点信念感。整曲情绪没有太大起伏,强弱对比没有很明显。  蒋易驻足再听了一会儿,这个弹琴的同学弹到六十多个小节就没有继续弹了,反而停了下来。他似乎对自己很不满意,休息了三分钟后,他开始分手练了。  分手练了二十几个小节,他彻底不练了。  蒋易在楼下仰视一面墙的窗户,二楼某个琴房有人推开了窗,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出来。  那只手在感受夏风,闷闷的,有热气扑向掌心。  蒋易在思考要不要离开,偷听别人弹琴似乎很不礼貌。他正好起步走,弹琴的人站在窗前,恰好与他的视线碰撞。  是靳融。  蒋易遥遥地看着靳融,如此可见,靳融确实是姚雪口中所说的“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年。他皮肤白皙,却又不是病态的苍白;他的眼神总是慵懒,配合着他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漂亮眼睛,倒有一种“无可畏”之感。他的鼻梁高挺,但不锐利,也不凛冽,徒增了几分明媚。  看面相,他应该是一个张扬的人才对。貌似现实并非如此。  蒋易微笑起来,刚刚要抬手和他打招呼,但人家冷漠地把窗户关上了,吃了一个闭门羹。  “奇怪的人。”蒋易喃喃说。  他所遇见的人里,很少有不爱和别人交朋友的,就算是内向的人,如果有人来和之主动说话,也是会回应的。靳融却不一样,他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欢喜别人进来打扰。  蒋易走了没几步,又听见靳融在弹琴了。不是《冬风》,是德彪西的《月光》。靳融对于这《月光》的把控力要比《冬风》好很多,轻轻柔柔的,好似真的就在月光与海滩之间。  学音乐的人都很会共情。蒋易学过很多年钢琴,虽谈不上专业级,也是入了门的。他能从靳融的琴声里听出一点抑郁,又夹杂着无力感。  蒋易在原地听完了一整首《月光》,又等来半硬不柔的《冬风》。  靳融还差一点东西,蒋易知道他还差了点什么。  天黑透了,还有十分钟学校就要关门。靳融在琴房坐到最后一刻,终于慢吞吞地收好谱夹,放进包里,背着拖沓出去。  他每天都很晚才走,门卫大爷也认识他了,晓得他刻苦认真。其实不然,靳融只是为了逃避回家而已。  靳融出了校门,漫无目的地在路上闲逛。他还没有吃晚饭,现在有点饿,打算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便利店就在学校附近,平时都是学生来买东西,学生放学了,便利店就鲜少有人。靳融喜欢安静,没有人打扰才是最满意的,他总是会买一桶泡面到角落里吃,不发出一点声音。  靳融走到货架前,从最上排一直到最下排,没有想吃的。泡面一共也就那几款,每天都吃,很腻。  可是不吃泡面吃什么呢?靳融望着那些泡面发呆,一不小心就入了神。  他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了,以为是挡了人家的路,所以往旁边挪了一步。  “是你啊,同学。”  靳融抬眼,怎么又是这个人,教务处主任的好儿子。他带着一丝疑惑,莫非是盯着他,想找点把柄好举报吗?那这未免也太敬业了。  “这么晚不回家吗?吃泡面?”  蒋易笑着看他,这表情不太正经。靳融可太讨厌不正经男了,这样的笑容简直是负分,再好看都拯救不了。他下意识地就皱起眉头,问道:“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吗?我们见过的,那天在五楼,今天在琴房楼下,还记得吗?”  靳融语塞:“这也算认识吗?”  “算,在我眼里,见过就算。我请你吃泡面呀,当作见面礼?”  蒋易扫过那些泡面,他莫名就觉得靳融不会喜欢吃辣,所以挑了一个不辣的番茄鸡蛋面。转身问靳融“吃不吃这个”的时候,靳融早离他很远了。  还真是难以接近,心跟冰块一样冷。  “你不想吃泡面?还是说吃点别的?”蒋易把泡面放下来,追着他又去看别的。  路过什么吃的,蒋易都要多嘴问一句:“吃这个?”  靳融很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你很热衷于多管闲事?”  “倒也不是。”蒋易耸肩,“我比较乐于助人而已。”  靳融离他远一点,他警告蒋易:“别来招惹我。”  “为什么呢?”  “你话好多。”  靳融好烦他跟着自己,索性连晚饭也不买了,掉头就从便利店出去。没想到蒋易仍然跟着他,阴魂不散。  忍无可忍了,靳融克制住自己想发脾气的心,很沉重地说:“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想跟你认识一下。”蒋易把手往身上擦几下,再伸出来和他握手,“能认识一下吗?”  靳融不领情,把手揣校服兜里。  蒋易脸皮厚,他不在乎靳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握手就不握吧,名字还是要介绍的。他笑眼盈盈地说:“我叫蒋易,容易的易。你呢?”  “靳融。”  还好,看来也不是那样冰,好歹会说自己的名字。  蒋易很自来熟地搭住靳融的肩膀,他非常热情地说:“走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现在还是很冷的小融融^ ^第4章 “我们是朋友”  靳融觉得蒋易一定是多情又花心的人。一个男的,无缘无故怎么会邀请别人吃东西,还一定要强行认识?这就很奇怪了。蒋易这样奇怪的举动,再配上他这张脸,萝卜无疑。  他不想吃的,但蒋易半强迫着他吃,一推二就地面对面坐下来吃饭了。  蒋易很大一只,吃的也多,一人吃俩份。相比起来靳融就是小鸟胃了,一个饭团就能解决晚餐。  “你吃这么少?没关系的,我请你,不要客气。我们都是朋友啦!”蒋易傻乎乎说。  靳融有些不屑,他好像还没答应跟蒋易做朋友。  “你是不是不爱说话?”蒋易明知故问,“我同学都说你很不爱说话。”  靳融反问一句:“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不爱说话吗?”  蒋易摸后脑勺傻笑:“我看出来了呀,所以我说的比较多嘛。”  他觉得气氛冰冷,就说点垃圾话来暖场。想起来靳融的名字,于是说道:“我俩挺有缘。”  靳融抬眼。  “我叫蒋易,你叫靳融,那我们俩加起来,不就是‘容易’吗?”  “……”  靳融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小小地咬了一口饭团,还没见到里面的金枪鱼馅。饭团不好吃的呀,对面那桶泡面才香呢,那香气钻进靳融的鼻子里,怎么都躲不掉。  他闭上眼睛屏气,谁晓得肚子响了,非常尴尬。  “饿了?我的泡面还没吃,给你?”  “我不要。”  靳融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吃东西,还是泡面这样多汁的东西,总觉得很不妥。但他没礼貌地不搭理别人的时候,也没觉得任何不妥。  蒋易吃完泡面,靳融还在细嚼慢咽。等他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靳融才咽下最后一口饭团,干干净净的,嘴边没有一点污渍。  真贵气啊,好像那种一尘不染的神明。  难怪姚雪总夸靳融像神明,神明可不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吗?  “你在看什么?”靳融挑眉,“吃完了吗?”  蒋易赶紧把牛奶喝完,嘴边还沾了一点油渍。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活泼地说:“吃完了!谢谢你等我。”  靳融和蒋易走在闷热的夏夜里。  周围还有小虫子在叫,抬头是明亮的月,路灯把他们俩的影子拖得很长。  蒋易比靳融高一点儿,影子也比他长一点,走路好像火柴人。他对着他俩的影子笑,不知在笑什么,引起靳融无言以对的目光:“你在笑什么?”  “我跟你的影子,很长!”  “……”  靳融没有回头看影子,因为看影子是很无聊的事情。他与蒋易并排走着,隔了两个人的距离,不近,也不太远。蒋易是一个话很多的人,他可以自言自语说一路,也不管靳融是不是在听。  蒋易说:“我原来是师大附中的,学的是物化。”  靳融听说这个事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师大附中的学生要屈尊来他们这个学校。他们学校也不是很差,但绝对算不上好学校,属于高不成低不就,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艺术生呢。  三中有四个艺术大班,音乐一个,美术两个,传媒、体育混一起。文理班也不多,文科四个、理科四个,规模不大。蒋易所在的三班大概是理科最好的一个班吧,但跟师大附中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文理科差一点,三中的艺术生是相当不错的,考不上艺术附中的学生一般都来这里。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会来三中吧?”蒋易眨巴着眼睛看他。  靳融沉思了一会儿:“没有想问。”  “但我想告诉你。”  蒋易自然不是自愿来的,是被三中请过来的。人才引进嘛,引进了一个教务处主任,顺便把教务处主任的儿子也挖来了。如果蒋易高考考得好,那自然给三中争光,将来有的吹牛;考得不好呢,那就算师大附中的,毕竟学籍还在师大附中。 第5章 “怎么会有烟味?”陈淮皱眉起来,“你这么晚回来,不会是抽烟去了吧?”  蒋易心一嗝噔:“没,路上碰见几个男的抽烟,也许是串上味道了吧。”  陈淮舒缓起眉头来:“想来也是,你应该不会这么没有分寸。赶紧去洗漱,洗漱完写作业,别耽误了。”  蒋易到家里也不能干出什么事,写作业、洗澡,钻空子玩一会儿手机。蒋诚添偶尔会来查房,帮他补习几道数学题,十点过后就各不干扰了。  十点之后是蒋易的玩手机时间,得抓紧,否则一会儿就要睡觉了。  这会儿班级群聊得正火热,蒋易往前翻了好久才翻到头,原来是在说校庆的事情。三中校庆在十月初,每五年都要搞个大型活动,今年是整十年,活动更大了。学校要每个班级都出一个节目,不可以是合唱。  “有独唱就更好啦,自弹自唱也不错,请大家踊跃报名哦。”  班长在群里这样说。  蒋易不喜欢表演节目,即使他从小到大被陈淮逼着上台演过很多回。他草草看了几眼,都是同学们在推荐别人,热火朝天地聊,没一会儿话题就偏了。  没啥好看的,蒋易也插不上话,他是转校生,连班上人名字都没认全呢,不凑这热闹。蒋易把手机丢一边,还是觉得耳后很痒,起身拿一瓶花露水涂涂。  就这功夫,班长私聊他了:蒋易同学,你有才艺可以展示吗?  那当然没有,蒋易避之不及。他装作没看到,继续用手指头沾了用花露水往耳朵后面戳,怎么摸的时候能摸到疙瘩,涂的时候就碰不到呢?  他涂花露水涂了半小时,才惜字如金地回复:“没”。  班长秒回:我听说你会弹钢琴,要不展示一下?  啊,那最好别了。蒋易又不想回复了,用意念说了一句“不想”,然后关了手机去做卷子。  后来忘了回了,早上刷完牙才想起来消息还没回,这都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蒋易心想:算了,都这么久了,还是不要回复了。  蒋易到班上的时候被班长给凶了。班长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叫陶郡。陶郡看蒋易得抬好高的脑袋,即便如此仍然气势汹汹:“蒋易,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什么消息?”蒋易假装不知,“我不是回了吗?”  “你还有一条没回复!”陶郡嘟囔,“我问你要不要展示一下你的才艺!”  蒋易在原地愣了三秒,嬉皮笑脸地说:“不要。”  “为什么?”陶郡看蒋易转身要走了,急匆匆追过去。蒋易腿长,他迈一步,陶郡要迈两步,歪歪扭扭走着,很像个企鹅。  “你会弹钢琴哎,为什么不展示一下呢?”陶郡使劲问。  蒋易把书包拿下来放好,又找出作业交掉,而后才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弹钢琴?”  “这个……”陶郡支支吾吾说,“姚雪告诉我的!她说你钢琴十级!”  “十级?”蒋易忍俊不禁,“小朋友,你知不知道钢琴十级啥也不是?小孩子都能考出来。”  “谁是小朋友啊?!我虽然个子矮,但我不是!”陶郡跺脚,“班里没人愿意表演,你以身作则,想办法出一个节目。”  蒋易立刻反问:“我以什么身作什么则?我又不是班委,只是一个转学生而已。”  陶郡急了:“班里没人愿意出节目啊。要不……”  “要不什么?”  陶郡握拳说:“要么你弹琴,我唱歌?”  陶郡缠了蒋易一上午,实在是无可奈何了,终于在第四节 课下课前答应了她的请求。  一个弹琴、一个唱歌,也就不适合那种古典音乐,随便找个流行歌曲就可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陶郡特意坐到蒋易跟前,跟他商量节目的事儿。  “我打算唱《隐形的翅膀》,你拿着谱子学学?”  蒋易额间青筋直跳:“陶姐,这几万年前的歌了,能不能换点新的?”  陶郡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是二次元,不怎么听中文歌。她假意思索,接着又说:“要么我们唱点日文歌?”  蒋易不听日语歌。他俩商议很久,终于是决定跟着蒋易来,唱《不换》。  这首歌陶郡从来没听过,在食堂悄咪咪听了一遍,旋律似乎不是很抓耳朵,听起来很奇怪。但是蒋易执意要唱这个,还说:“如果不唱这个,那我就不弹了。”  原曲是一个偏摇滚的感觉,钢琴弹不出来,所以蒋易要把它改成抒情版的。  他找了谱子,花了一整下午的时间才改出来,陶郡也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去学。因为时间比较急,没多久就要演出了,所以陶郡很着急地要合。  他们约好下午放学的时候借用音乐生的琴房用用,让他多弹几遍琴。  《不换》是一首很冷门的歌曲,听过的人很少。蒋易就喜欢听别人没听过的歌,他最喜欢里面的一句歌词:爱,总要被爱,才可以好像不悲哀。  蒋易还没爱过,也没有被爱过,不晓得“不悲哀”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拿着修改好的谱子,和陶郡一起找琴房。琴房楼有三层,一个年级一层。三楼肯定是满了,因为高三的同学要艺考了,不会有空琴房。陶郡先从二楼敲起,前五间都有人,到第六间门口,蒋易退缩了:“要不我回家练?也不太急吧。”  “急着呢!”陶郡说,“今天就在这儿弹,你弹,我学!”  她肉肉的小手捶好半天琴房门,以为是空琴房呢,正打算伸手转动门把,突然有人来开门了。  陶郡赶紧后退一步,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没想到开门的是靳融。  “有什么事?”靳融问道。  他这时候说话语气倒是极其亲切和蔼,一点不如昨天晚上恶劣。蒋易有点纳闷,看来靳融也是那种“看人发脾气”的类型,陶郡比较小巧,连冷面小郎君靳融也不忍心说狠话。蒋易嘛,傻大个,一看就好惹,不高兴了就凶几句,无所谓的。  可以理解。  这不,靳融的目光投向蒋易,果然又露出几分不爽。  “你好,靳融同学,我们是来借琴房的!因为这个时间段有好多人练琴,但我们想找个地方弹一下,请问你方不方便……借一下琴房给我们呢?”  空气凝固了五秒。  看样子似乎不是很想借。  蒋易知道自己要吃第二次闭门羹了,打算继续敲下一间,谁晓得靳融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来吧。”  作者有话说:  林宥嘉的《不换》。第6章 “那你意思是可以当个朋友?”  这是靳融的琴房,有人要暂时借用,他就坐在钢琴后面的板凳上看谱子。  靳融今天又着急上火了,这首《冬风》让他恼火至极。他对着乐谱生气的时候,有人敲他的门,他更不悦了。  敲一下两下也就算了,那么多下,能是多着急的事情?他开了门就想把人家赶走,见面前是一个娇小的姑娘,也不好发脾气。  靳融不情愿招惹女孩子,说话语气也就放软一点。抬头看见这傻大个,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爽了。  来弹琴啊,靳融不用猜就知道是校庆的事情。音乐班要出好几个节目,声乐一个,器乐几个。器乐选的是弦乐组的同学,弄一个四重奏,与靳融无关。还有民乐独奏,也跟他无关。以为可以当没事人,没想到声乐伴奏找上他了。  最近很忙碌。  靳融看要伴奏的乐谱,又是头疼的中国作品,给中国作品伴奏太困难了,好像在弹新的钢琴曲。六个降号,还有临时升降记号,全是十六分音符,得练练。  他眼望乐谱,耳边听蒋易弹琴。靳融知道蒋易的乐感很好,没想到即兴伴奏弹得也不错,如果他学艺术的话,应该也可以考一个不错的学校吧?  靳融余光瞥了一眼蒋易,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他在夕阳西下发棕的黑发。  “需要我多慷慨,才对我宠爱。”陶郡唱着。  唱歌的有在跑调,伴奏不错。靳融很欣赏弹琴弹得好的人,虽然他本人不很热爱钢琴。蒋易长得再怎么滑头,琴音却很真挚,流露的情感也很热烈,比他本人要正经很多。  “我愿献出自己,只愿留下自我。”  靳融抬眼,从那张写了歌词的a4纸看见了反过来的歌词。这首歌的名字叫做《不换》。  蒋易和陶郡合一起学歌快四十分钟,不知不觉又快七点了。陶郡很不好意思,临走前再三和靳融表达歉意:“真的很打扰。”  靳融难得做一次通融的人,他摇着头说不要紧,又坐钢琴前继续弹琴了。琴房的门关上,没想象中的安静,因为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呼吸声。  蒋易还没走呢,慢悠悠地收拾谱子,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想办法拖时间。靳融抬头,目光绕过钢琴上方看他,半冷不热地问:“有事?”  “我想听听你弹琴。”蒋易说。  靳融站起身来,手臂随意搭在钢琴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我们很熟吗?”  “不熟就不可以听你弹琴吗?”  靳融勾着手指头让他过来,靠他近一点。  蒋易走近,与他隔了一拳距离。  靳融停了一会儿,忽然朝着他的耳边凑,鼻息先洒在蒋易的耳朵里。随后,他慢悠悠说:“当然,不、可、以。”  蒋易又觉得痒起来了,分不清是耳朵里,还是耳后被蚊子叮咬的地方。  他一阵触动,耳朵连带着全身都酥酥麻麻,在靳融再次坐下来时恢复原状。  方才他看见靳融红润的嘴唇,好像咬了什么东西。  “不可以也没关系,那我就走吧。”蒋易提着书包出去,带上门,耳朵突然滚烫起来。  他双手捂住耳朵,摸至昨天夜里那个疙瘩,已经消下去了,不会再痒了才对。  蒋易失魂地踱步向前走,转了弯要从楼梯口下去,身后传来关门声。他有些期待地往后看,不是想要见的人,有些失望。  真奇怪,他在期待谁呢?  蒋易没出学校,他又习惯地在琴房门口坐着等。从天亮到天黑,蚊子围着他转,“嗡嗡”乱叫,可是他还是没舍得走。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在等靳融,他只是累了坐一会儿而已。  琴房陆续走出了好几个人,蒋易皆抬眼一一望过,不是靳融。  靳融一个多小时都在弹这首伴奏,为了这六个降号的声乐作品。合伴奏的时间定在下周,他还有时间练,先不急。  他把谱夹塞包里,想起来窗户还没关。关窗户的时候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脑袋刚探出去就看见底下花坛边坐着的傻大个。  还不走呢?靳融还真是好奇,为什么这个人就非要跟他做朋友?他又没什么人格魅力。  莫非是多情公子有点特殊癖好,看上他了,想来撩拨?靳融也觉得不现实,他这十几年除了自己就没碰见过真的gay,蒋易也不会是那一个。  真好奇,但又不屑去问。蒋易爱等着他,那就多等一会儿呗,琴房还有一个后门,他从那儿走。  靳融从另一边楼梯下去,悄无声息地离开琴房楼,回头在隐蔽处看蒋易,这小子还傻乎乎地等呢。  八点是三中关门的时间,门外大爷晓得音乐班的孩子喜欢练琴,关门前先来催练琴的赶紧走,再去门口锁门。  蒋易看大爷锁门,说道:“大爷,里面还有人呢。” 第7章 宋念远家很有钱,给了她很大一笔钱,算作安置费;又要她去把孩子打掉,以后就再不要联系。可是靳时苑没舍得,她退了学,背着父母生下了孩子。  一个单亲母亲带孩子确实不易,靳时苑在最困难的时候收到了方意辙的援助。自此,靳时苑就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方意辙,哪怕方意辙已经结婚了。  为什么要叫靳融呢?靳时苑是想,靠他来融化宋念远那一颗冰冷的心。可是靳融已经长到十七岁了,他不仅没有融化宋念远的心,还把他自己的那一颗给封住了。  靳时苑希望靳融学钢琴,因为宋念远就弹一手好钢琴。  靳时苑唯一的那颗心里只装了宋念远一个人。她不知道宋念远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走也那么决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靳时苑这么多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至于方意辙,靳时苑不知道爱不爱。她知道方意辙已经结婚,连孩子都快上高中了;她也晓得方意辙不会离婚,他们之间就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有了方意辙,靳时苑就可以给靳融好日子了,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这一些代价,算不得什么。  她在沙发上呆到睡着,醒来时,客厅的灯已经灭了。  靳融没有喊她,这房子那么大,住了两个人,却还是空荡荡。  靳时苑有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她对着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发怔,忽然间就忘了自己叫什么。  靳融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安稳。  一闭上眼,他就听见靳时苑的斥责声,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为什么不听话。  好不容易浅睡,又梦见他小时候练琴练不好,被靳时苑打。靳时苑拿着尺子抽他手心,如果今天练不好,就不要吃饭了。  还梦见那片花白的背,有长发落至腰间。  靳融猛地从梦里惊醒,周围一片寂静。他伸手打开床头的台头,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好热,有汗水从他头上滚落下来。他闭着眼睛摸索空调器遥控器,没找到在哪里,反而是把手机摸出来了。他眯一只眼睛看手机,这才发现昨天夜里十二点多有人加他好友。  靳融没看是谁,他把手机丢到床尾去,没去管。他继续在被子里摸,总算是找到了遥控器。  后半夜他还是做梦,梦到什么记不清了,第二天早晨起来脑子很痛,昏昏沉沉的不灵活。  上学的时候,靳融还觉得迟钝,依旧有人从老远处和他说“早上好”,他听见了,但就是忘记给出反应,走了好几步还缓缓转头瞥了一眼。  还是那个经常和他打招呼的女同学,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靳融没有回应,他走到楼梯口想要上台阶,脑子突然阵痛,一下子缓不过来,他伸出手臂撑着墙。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滚烫。  好像是发烧了。  作者有话说:  靳时苑是一个固执的母亲第8章 畏惧的东西  靳融的脑子一阵一阵的疼。他停在楼梯的最下一层,想等这阵疼劲过去再走。  蒋易很远就看见靳融扶着墙站了,看他模样应当是很不舒服。  要不要问问呢?毕竟昨天他试图加靳融的微信,至今还没有得到回复。蒋易在内心纠结了三秒,还是跑上前去:“早啊,靳……”  他看见靳融苍白的脸,以往红润的嘴唇也白得吓人。  “你病了?”他即刻要去探靳融的额头,眼前这个人还真是抱着一股莫名的傲气,病了还不给人摸的。  蒋易攥着他的手不准他躲,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滚烫无比。  “发烧了,呆子,发烧还来上学?”  靳融头痛,也不允许他叫自己“呆子”:“你乱喊什么?”  “你连你自己发烧都不知道,可不就是呆子吗?”蒋易失语了,“别上楼了,医务室在另一栋楼呢,跟我走!”  蒋易拽着他去找校医,这会儿人还没上班,校医室空荡荡的。可怎么办呢,要是再这么烧下去,人还烧糊涂了。蒋易有个馊主意,要他坐下来,拿额头去贴瓷砖墙。  “不要。”靳融全身心拒绝,因为这太蠢了。  “可是这样能降温!”  蒋易劝不动他,只好跑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用冷水把手打湿,再跑回来捂靳融的脑袋。  靳融闭着眼睛,他的头好像要裂开了,怎么样都不能缓解。  “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我刷脸带你出门。”蒋易二话不说又拽着靳融出校门。  门口执勤的老师都认识他,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又带着个人要出门,急忙拦住他:“去哪呢?”  “我同学,发烧了!校医室没人,我带着他去医院!”  蒋易是蒋诚添的儿子,他好像就是有特权。  可怜病着的靳融被他拖着乱走,走了十分钟才到附近的医院。靳融已经虚脱了,站都有些站不稳,老摇晃。  “你靠着我。”蒋易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宽着呢。”  “不要。”靳融再次拒绝。不过他耐不得自己的身体,挂号时还是忍不住将额头搁在蒋易的肩膀上。  好像有东西压着就好受一点,靳融一抬头,那种剧烈的疼痛感又回来了。  靳融只敢求一点安慰,多了他就不敢了。  蒋易拿了挂号单去急诊,领着靳融去看医生。这也是他第一次自个儿去医院,以前都有爸妈陪着,幸好没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急诊人也很多,还需要排队。蒋易和靳融并排坐着,他用余光看见靳融皱巴在一起的脸,有点儿心疼:“你难受就靠着我,没事的。”  靳融拧巴:“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蒋易学他说话,“你怎么老爱拒绝别人,让你靠就靠。”  就算是病到头昏脑胀、快要站不稳路的靳融,听见蒋易这样的语气,还是会忍不住翻他一眼:“闭嘴。”  “闭嘴就闭嘴。”蒋易认栽,他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给说话就不说呗。  蒋易和靳融并肩坐着,等了三分钟,还是等来了靳融毛茸茸的脑袋。这人就是嘴硬,真的扛不住了还是得乖乖靠着。蒋易以前没被别人靠过,此时此刻还有些许紧张,悄咪咪地放低一点肩膀,又往他那里挪了一丢丢,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靳融?”蒋易偷偷地喊他。  “什么事?”  “也没事。”  蒋易抬头看急诊走廊上的电子钟,一秒一秒跳地漫长。不停有人从他眼前经过,像慢放的镜头,拖着悠远的影子。  “37号!”  护士叫着靳融的号码,蒋易愣了半秒,指腹轻拍着靳融滚烫的脑袋:“到你了,快跟我进去。”  医生给靳融量了体温,问了点基本情况,这才晓得靳融昨夜里嫌热,开了十八度的空调,连被子都忘记盖。  “小伙子再年轻,吹一夜十八度也扛不住呀。何况这都已经九月了,秋天已经到了。”  靳融怔怔地听着,医生又给他开了几瓶水挂,先去缴费,再去挂水处等待。靳融听见要挂水,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想问能不能不要打针,因蒋易在旁边,愣是没那个脸开口。  “你在挂水处等着我,我去交钱,到时候来找你。”蒋易拿着诊断单要去自助缴费机,他指着那头的挂水室,离得并不远,走几步就能到。  “我跟你一起去吧。”靳融轻飘飘说。  他每个字都打着颤儿,蒋易一听可不得了,怎么病得说话都抖?不曾想,那是因为靳融晕针,一靠近挂水室就脚软。  “那好吧,你跟着我,可不要走丢了。”  蒋易个子很高,肩膀宽阔,从后面看尤其可靠与稳重。靳融半步不离跟着他,呼吸都越发沉起来。  如果不用打针、不用吃药就可以退烧,那得是多快乐的事情呀。  交了费,蒋易带着他去挂水的地方领药。这儿的护士姐姐倒是非常温柔,拿一篮药水来,附赠了一条让靳融几乎快昏过去的话:“要做皮试哦,去旁边坐下来。”  “皮试……?!”靳融的嘴唇微微颤抖,“我不过敏。”  “都要做皮试的,别害怕,很快就好了。”  靳融无助的目光投向蒋易,好像一只求食的小仓鼠。  蒋易无奈笑笑:“别看就行了,我捂着你的眼睛!”他万万没想到靳融这样傲气的人,也会怕打针。  害怕这个事儿是装不出来的,从靳融坐在椅子上就能看出来了。原本靳融就很习惯端正地坐,到针头前就弓起背了,手一直捂着,护士不叫他伸,他绝对不伸。  “手臂露出来。”护士姐姐看他实在害怕的样子,很自然地安慰,“不要紧的呀,很快就好了。打完之后等待一会儿,再来挂水。”  靳融迟钝地把袖子挽起来,视死如归地伸前面去。他皱巴着眉头闭紧眼,被蒋易揽着到怀里去了。  蒋易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像哄小孩子的轻声细语:“乖啦,打个针而已!你看旁边的小朋友也不哭!”  靳融不信,他向身侧瞥了一眼,果真有一个在挂水的小朋友,嘴里挂着三十六分笑意。后来针头刺进他的皮肤里,靳融躲得更紧了。  “好了好了,不疼了。”蒋易拍他脑袋,要他去看手臂,“这不就好了嘛!很快的。”  好疼。靳融觉得自己脸要被丢光了,头晕还要发一通脾气:“你能别说话了吗?”  护士姐姐笑得眼睛都弯了:“得了,去旁边坐着吧,观察二十分钟。”  靳融生无可恋地望医院屋顶上的灯,也许不会再有比今天打针害怕还要丢人的事情了吧。  他以前很少生病,更很少来医院的。唯独记得小时候感冒发烧,靳时苑带着他来医院。也是很害怕打针挂水,戳针的时候,靳融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转身去看靳时苑时,她还在低头和谁发着信息。  靳时苑不是很关心靳融,但也说不上不关心。生病了会带他来医院,只是不细致,挂水、拿药,没怎么安抚过。  疼也就疼了,小时候怕痛就要忍着,等到长大了,可能就不会再痛。  靳时苑觉得,只有小孩子才会怕痛。然而靳融已经不是小孩子。  “头还疼吗?”蒋易的脸悬在靳融面前,那么大一张!靳融被他突如其来的招呼吓了一跳,歪了一次脑袋,头更疼了。  “别吵我。”  蒋易偏喜欢和他说话:“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儿!你想不想听?”  靳融没表情地说“不想”,但是蒋易还是要说:“以前我小时候生病,打针要锥屁股。那天还是上学日,我妈有一个很重要的排练,不能带我来医院,就只能蒋老师带着我。蒋老师呢,请了半天的课假,特埋怨我。他觉得碍事,他的学生比我重要。”  “蒋老师?”靳融挑眉,“你爸爸?”  “嗯。”蒋易点头,“他说相比‘爸爸’,更喜欢听我叫他‘老师’。蒋老师带我去医院打针,我看见针就躲,哭着喊妈妈。我大喊‘妈妈妈妈’,结果蒋老师一把把我抓回来,‘我就是你妈妈!’他把我按在病床上打针,我的哭声震动天地!”  蒋易学小孩子哭,特别像,把靳融给逗笑了。也不是大笑,靳融从来没有大笑过,就只是浅浅得笑而已。但这样浅浅的笑也让他头疼不堪。  “好笑吧?”蒋易伸手摸他的额头,“其实你也可以这样撒泼的,多撒几次泼,也就不害怕打针了。”  靳融跟谁撒泼呢?他想了想,好像没有人给他撒泼的机会。 第9章 “笨蛋。”蒋易暗自呢喃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想亲娘》是一首艺术歌曲,其实很好听第10章 两手空空,心也空空  靳融合伴奏合到六点半,唱歌的杨卓表示“弹得不错”,反正他也搞不懂钢琴,差不多就可以了。靳融对自己要求很高,杨卓走了之后,他还在苦恼自己跟不上杨卓的情感,又回头把曲子过了一遍。  这个伴奏谱挺难的,并没有很多主旋律,完全就是“伴奏是伴奏,歌曲是歌曲”,但之间又可以很完美的融合起来。这个伴奏已经完全可以作为独立的钢琴曲了。  六个降号,细腻柔软的强烈情感,这完全就是靳融的死穴。  有时候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学钢琴,他都烂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能考第一?难道说他们班人比他烂得多吗?  靳融坐钢琴前弹右手旋律,老是没有感觉,即将没耐心。  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敲门?靳融更不悦了,不耐烦地过去开门,门一开,见到笑得跟灿烂花一样的蒋易。  “傍晚好!”灿烂花说。  蒋易的牙真好,又白又齐,靳融觉得不去代言牙膏可惜了。  “什么事?”靳融忍不住挑眉,“又要借琴房?”  “非也!”蒋易挤身钻进来,还贱贱地替靳融把门关起来,这才欠揍地说,“我想来听你弹琴!”  “……”  靳融想把他推出门,奈何这人推不走。  “就听一会儿,亲爱的。”  “谁跟你亲爱的。”靳融懒得理他,“油嘴滑舌。”  蒋易不认为这是油嘴滑舌,他们搞艺术的不都爱着么称呼别人吗?他妈陈淮就喜欢这样叫人,整天“亲爱的”挂嘴边,非常亲昵,见谁都是“亲爱的”。  “我听见了,《想亲娘》。”蒋易反推着靳融走到钢琴前,那上面还摆着《想亲娘》的谱子,弹不好的地方都被靳融圈出来了,然而标了重点也并没有什么改善。  靳融是心太硬,没体会过柔软的感觉。  “你介意我和你聊聊这个吗?”蒋易问。  “介意。”靳融回答,不过他还是把钢琴凳让了半个给蒋易,蒋易坐右边,他坐左边。  蒋易很熟悉这个歌,可以说他熟悉艺考歌曲库的所有歌。每年艺考的声乐伴奏都是省里高校教钢琴的老师去弹的,陈淮是艺术学院的钢琴老师,也有幸弹过几次。  在艺考歌曲库里,某些歌曲的伴奏真的很难,尤其是中国作品。不像外国咏叹调,一些和弦就能搞定伴奏,中国作品就不一样了。伴奏型复杂,情感细腻,要遇上带旋律的伴奏呢,那就轻松一点。像《想亲娘》这种,简直难上天了。  “我老妈以前练过,像什么《想亲娘》啦,《拾彩贝》啦,都是这样的感觉。好像旋律是旋律,歌曲是歌曲,很难合。”蒋易手放在琴键上,看乐谱的右手旋律,问道靳融,“你知道这首歌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靳融当然知道:“想亲娘啊。”  “嗯,也是。”蒋易笑起来,“这首歌的背景呢,大概是一个人,他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被迫离乡,与母亲分离。他很想要回去,也很想母亲。到最后他其实是没有见到母亲的,‘船到江心不拢岸,眼望青山哭一场’,是很遗憾的情感。”  靳融很认真地听着。  “所以我们弹琴的时候,就要,尽量地表达出这样的感情。它其实是循序渐进的情感,想念是一层一层叠加起来的。”他弹右手开头的旋律,“这里是惆怅的情感,人声还没进来,我们要先铺垫好。”  蒋易的情感把握非常好,单单一个右手旋律,一点都不觉得单调,反而带着一点愁绪。  “不要冲,也不要呆。这个音给的不要突兀,让演唱者进来。”蒋易演示完前五小节,把琴交给了靳融,“你来试试。”  靳融照葫芦画瓢地弹,手臂还不够放松,蒋易提醒他:“不要紧,松一点,缓一点。你脑子里还有一种画面,大概就是有江、有船,还有一轮月亮。带着这样的感觉,再试一次。”  有江,有船,还有月亮。靳融在脑海里努力构思这样的画面,果然手底下就轻了一点,旋律也比之前柔和。  “这样就很好呀,亲爱的。引子结束,我们的主角就出来了,你是配角,你要跟着他走,带动他的情绪。”蒋易伸另一只手,配上左手的和弦,“左手要轻,右手要有流动性。我看见了胡桃花,所以我很想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在想念我。”  他对这首歌的理解挺透彻的,分明是一样的旋律,在他手下就完全不一样。  a段弹完,紧接着就是间奏。蒋易很喜欢这一段间奏:“这是你展示的机会。承上启下,因为下面就是副歌。到副歌部分,你要比之前激昂一点儿,因为演唱者在表达思念,你在某种程度上要推进这样的情感。”  蒋易让靳融试着弹,从间奏到b段,虽然过渡还是有一点欠缺,但很明显比之前死板的时候好很多了。  “最后一段是a段再现,也不要急,弹出那种遗憾的心理,就可以了。”蒋易努力让他构想画面,“你最想见的人,没有见到;你最想得到的东西也没有得到,你很遗憾。抱着这样的感觉,再试一试再现段。”  靳融想不出来什么遗憾的事情,好像数不胜数,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他按照蒋易的意思,将再现段的右手部分弹出来,发挥得不错。  “很好,就是这样!尾声也差不多这样弹,不要急躁。”  蒋易演奏了一遍尾声,最后一个音落得很轻,收尾比靳融的收尾漂亮。  “怎么样?”蒋易歪头问一句。  靳融耳朵有点红了,作为一个艺术生,他的情感理解还没有蒋易专业,这实在是不应该。  “挺好的。”靳融说。  确实挺好,这水平放他们班,估计能跟他争第一了。  “我也就是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看法,你不要见怪啊。”蒋易摸着脑袋说。他不清楚靳融是不是好强的人,突然在人家琴房教人家弹琴,说起来也算不太礼貌的事情。他跟靳融还不太熟呢,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冒犯。  “不见怪。”靳融按照蒋易的看法又弹了一遍伴奏,忽然就找到了感觉,比以前大有进步。  “谢了。”靳融合上谱子,他的话并不多,简单表达了一下谢意。想着言语来表达谢意并不深刻,晚上靳融和蒋易一起去便利店时,他主动给蒋易买了一份饭。  最贵的那一份。  “这么见外!你非要请我吃饭吗?”  “不是见外。”  靳融拿着饭付款,他打开支付软件的动作流利潇洒,好像阔绰的霸道总裁。这时刻,蒋易有一种“找到靠山”的感觉,嘴角一直洋溢着笑。  “你笑什么?”靳融不解地问。  “你挺帅的,这个姿势。”蒋易挑眉,“刷我的卡。”  靳融和蒋易拿着饭又去角落的椅子上坐着,这好像已经成为他俩每日放学必做的事情。以前靳融还会觉得别扭,次数多了反而习惯。  蒋易喜欢喝罐装可乐,每次来都要买,“啪”一下单手打开罐子,捏着两边放下来,还忍不住嘚瑟:“有指甲就是好,以前学钢琴的时候都不能开易拉罐,现在可以了。”  他这话是在揶揄靳融,因为靳融没指甲,不好开罐子。  “是吗?”靳融弯着手指看他的指甲,确实是没有。他不介意这回事,原本他就不爱喝罐装的饮料。  “是呀,你要是想喝,我给你开。”  蒋易觉得靳融脾气变好了,估计是大病初愈懒得瞪人,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没准要呛回去了。  在便利店解决完晚饭,多走几步路就得分道扬镳了。蒋易分别也酷,不说“再见”,手一挥讲:“走了!”  今天靳融好像格外温柔,以往他都不搭理的,这时竟然破天荒回了一句:“明天见。”  “啊?”蒋易提着耳朵回头看他。  “啊什么?”  “没什么。”蒋易摸耳朵,“我忘了你说再见了。明天见啊,明天琴房见。”  靳融还是走到自动售货机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不想回家,以前不认识蒋易的时候,他还会像游魂一样在外面晃荡,现在不同了,有人吃饭的时候盯着他,他也不好乱跑。  只能等蒋易和他分别了,他才能放空一会儿。  靳融坐在长椅上看月亮,今晚月亮被云掩了一半,慢慢飘着挪开,不仔细瞧就瞧不出来。九月的天气还是热,走的时候感觉浑身提不起劲,坐下来就更闷了。  他身后是灌木丛,夜里蚊子在他耳边嗡嗡叫,不过他是不招蚊子体质,没蚊子咬他。  靳融胡思乱想呢,他回忆起早上发烧的时候,脑袋好像要裂开来,上楼梯都费劲。如果那个时候没遇到蒋易,他该怎么办呢?老实巴交去上课,昏睡一天,难受到放学吗?  他仰头倚在长椅靠背上,朝着天空叹气。仔细想来,他好像是很独立的人,却又不能自理。面对突发情况,他就是想不到对策。  幸好撞见蒋易了。  说起蒋易,靳融又想到他弹琴的模样了。蒋易弹得一手好钢琴,认认真真练的话,应该比他厉害的多。靳融不喜欢弹琴,但他欣赏会弹琴的人,班里那么多弹钢琴的他都不欣赏,这几天唯独对蒋易生起了一点欣赏的心思。  靳融唱起《想亲娘》,一字一句的唱,到“渡船哥哥先渡我”的时候停了下来。  “渡船哥哥先渡我”,有没有人来渡一下他。  蒋易可不可以。  靳融好几天没有抽烟了,他也没烟瘾,摸不到烟就想不起来抽。  今天想起来了,就从书包最深处把烟摸出来,刚刚低头抽出一根,又脚步声向他靠近。  靳融不必抬头就认出来这脚步声了,“多管闲事”的蒋易。  “你怎么又回来了?”靳融手里捻着烟,另一只手摁下打火机,火焰窜出来,在黑夜里摇晃,如同鬼魅的身影。他没想着看蒋易,将烟送进嘴中,刚刚咬了烟嘴。  “等下!”蒋易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摆在他面前,“你真要抽烟的话,抽这个吧!”  靳融视线落过去,一包中华。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蒋易,用那种惊诧与疑惑的语气问:“你疯了吧?”  “哪疯了?”蒋易深呼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把他嘴里的烟夺下来,再把这一包塞他手里,“我想着,你非要抽烟的话,就抽这个好了,这个贵。”  靳融“噗嗤”,笑了一声:“贵和便宜,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是没什么区别,都伤身体。”蒋易坐在他旁边,跟他一起感受蚊子嗡嗡叫。他难坐安,没一会儿就有蚊子亲他,噼里啪啦打好几个了。  “怎么老有蚊子!”蒋易挥手打蚊子,退着上半身撞到靳融手臂,他没拿稳手里的烟,掉在地上了。  “你这么想在这儿喂蚊子?还是想吸二手烟?”靳融弯腰把烟捡起来,拍拍它身上的灰尘。  这是一包很崭新的烟,新到连刮痕都没有。  “都不想,其实你还是别抽烟了,抽烟牙齿会变黄!”蒋易吓唬他,“到时候你一笑啊,人家看你黄牙,多难看!”  靳融耸肩:“我不对别人笑。”  “但你对我笑。”  蒋易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和靳融对视,不远不近地看,好像四周热气都停住了,感受不到闷。灯光下的靳融似乎更娇媚了,橘黄色的光遮掩住他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瑕疵,给他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边。蒋易能清晰地看见靳融发间落下来的一滴汗,缓缓流淌到他的下颚,“嘀嗒”消失不见了。  好渴……蒋易莫名觉得。  这场景挺奇妙的,蒋易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一个人,还对视那么久,就是蚊子太烦人了,老来啄他耳朵,他忍无可忍地拍了一掌。  “啪——”  靳融看笑了,露出无瑕的牙齿,白净又让人觉得舒服。随后他侧过脸,朝着远处的路灯发笑。  他笑起来也是收敛的,一点都不张扬,是无奈的意思。 第11章 “没。”蒋易托腮,他不想承认自己一直在因为靳融欺骗他这件事而惆怅,“我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蒋易很认真地问:“人与人之间,到底要多熟悉,才能交心呢?”  “交心?”  姚雪仔细思考。在她看来,或许聊一下午就能交心了,她没心没肺,很容易就真心全意待人,她问蒋易:“你有想要交心的朋友了吗?”  “好像是有。”蒋易沉吟起来。好像是有,好像那个人就是靳融。他也想不到为什么要和靳融做朋友,可能是觉得比较投缘吧。  “不过我也不想勉强,如果他不愿意,那就算了。”  姚雪倒觉得没那么难:“我想如果是很真心地对待他的话,一定能换来他的真心吧?想要交心,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你性格这么好,不会有人不肯和你做朋友的。”  蒋易听一半放空一半,他还是看外面的雨,没想过自己一会儿要怎么回家。  他没带伞。  最后一节课很无聊,蒋易困了半节课,还不容易熬到下课,又被雨给困住了。他没办法等蒋诚添下班,蒋诚添今天晚上值班,要在学校宿舍查房看学生。  也不会有人来接他的,蒋易从上中学开始就没有过这个待遇。  天越暗,雨点就越大,水流从高处往下滚,涌起了水洼。蒋易心疼自己新鞋,告别过好多同学,被困在教学楼的楼下了。  他站在门口,仰头看雨水从屋檐上串成线,卷起波纹。  “不回家吗?”有很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靳融手里握了一把大伞,他缓步走近蒋易,与他并肩站着。  他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烟草味了,不过蒋易很在乎他身上的气味,又想起来那个幼稚的承诺了。  蒋易还是看台阶上的雨水。  他想冒着雨冲出去,最好把他的脑子也洗一下,不要老是记着那股烟草味。第12章 蜂蜜蛋糕和凤梨酥  蒋易想沉默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瞥一眼靳融好看的侧颜,看着看着就说起话了:“我以为你在琴房呢。”  “下雨了,我想拿伞的。”靳融淡淡说。  “嗯。”蒋易低头,把想问的话全咽肚子里去。譬如说为什么又要抽烟,为什么不守承诺,为什么骗人,诸如此类。  靳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瞧出来他心情不佳。  “不喜欢下雨天?”靳融问道。他注意着蒋易的表情,从呆滞到有点光彩,对上自己视线时,又慢慢找回了一点神。  “没,”蒋易微笑,“今天搬椅子,有点累了。”  “搬椅子干吗呢?”  “体育馆有个讲座,要搬椅子过去充数。”  靳融和蒋易有一句没一句地聊,问起来体育馆要办什么讲座,艺术生可不可以听呢。  “可以的呀,大概明天就会通知了吧。”  聊了这么一会儿,蒋易似乎放下防备了。方才不敢多看靳融,这下还是把试探与不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启了一回齿,第一遍没说得出口,第二次还是忍不住问了:“今天在五楼……”  “我没抽烟。”  “嗯?”  靳融把手里的伞拆开了,转了一圈儿。他一字一句说:“我没抽烟,蒋易。”  “我知道。”蒋易忽然笑起来,“我们说好的嘛,你说不会再抽了。”  “所以你是因为怀疑我又抽烟,所以一直这样情绪低落吗?”  蒋易的心思被拆穿了,他只是提了一嘴“五楼”而已,没想到靳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穿他。想来他自己那么好猜,有什么都挂在脸上,别人一眼就知道他在执着什么了。  “没。”至此,蒋易还想狡辩挽回一点颜面,“我就是在五楼看到你了,好奇而已。”  靳融撑开伞,纯黑色的伞面,干燥得还没有淋过任何雨水。他突然说:“一起走吧。”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靳融的声音一直淡淡的,不浓烈,不带着强烈的色彩。  蒋易望着他拿伞的手,食指卷着抵住伞架,剩四只手指头都握着,白色与黑色交织对比,晃眼又吸睛。  “走吗?”靳融又问。  蒋易情愿跟着他走。  有雨水斜着打进蒋易的校服,他往伞里再躲了一点儿,碰着靳融的肩头。靳融个子不矮,可是看起来却莫名娇小,也许在蒋易眼里,任何人都可以算作是“娇小”吧。以往蒋易都因为个子太高不方便同别人一起打伞,故而总是一个人,今天倒成了他第一次和别人共打一把伞了。  哪怕他低下头迁就着靳融。  “淋到雨吗?”靳融朝他那边望一眼,他把伞再拿高一点,尽量照顾着蒋易的感受。  但蒋易已经跟心满意足了:“没事,按照你的心情来吧。”  靳融的心情就是再高一点儿。  学校地势高,往外走时,雨水源源不断往大门口奔赴,走一步就沾湿鞋边。蒋易光顾着惦记靳融了,没想一脚踩水里,溅起好多的水花。那些水花如同珠玉砸在衣服上,也一起把靳融的校服裤子溅湿了。  原本是尴尬的事儿,可他们就是有莫名的默契,一并笑起来。蒋易笑得傻,靳融正经一点儿,问他:“你这么喜欢搞破坏吗?”  “对不起啊。”蒋易说,“对不起啊!”  靳融还记得靳时苑发的朋友圈,她说她很想吃学校门口的蜂蜜蛋糕。  路过蛋糕店时,靳融还是有所犹豫的。不过犹豫了半秒,他就带着蒋易跨进那家店了。  “同学需要什么?”刚进门,店员姐姐就在热情地问了。  靳融绕着前台的玻璃柜看,里面摆着一排蜂蜜蛋糕,好像是刚刚烤出来的,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帮我拿一点这个吧。”靳融指着蜂蜜蛋糕说,“不要很多,一个人的量就足够。”  他等着店员给他装蛋糕,回头看蒋易的时候,蒋易正在趴着玻璃门看里面的凤梨酥。  蒋易知道靳融的目光落过来了,干脆惊呼:“凤梨酥哎!”  “你喜欢?”靳融走到他旁边,看他这么喜欢的样子,又叫店员姐姐给他拿了一盒。  蒋易受宠若惊:“你给我买的吗?”  “对啊。”  这是蒋易第二次觉得靳融付账的样子特别好看了。看似漫不经心地打开支付二维码,用指尖搭着递到店员面前,“嘀”一声,这就扫上了。  然后靳融把凤梨酥的袋子拎起来送给蒋易:“给你吧。”  蒋易把这袋凤梨酥当宝贝了,拆开来分给靳融一个,可惜他不吃。  “你自己留着吃吧,不用谢我。”靳融走到店门口,撑开了那把巨大的可以容纳得下两个人的伞,“我送你回家吧。”  蒋易抱着那一包凤梨酥。  在那一刻,夏天的最后一丝热气席卷了他的脑子,有点热,又有点凉。他有三秒钟的脑子空白,注意力全在靳融的脸上集中:“好啊,谢谢你。”  蒋易是一个纯情的人,这里的纯情,是囊括了所有的情。爱情、友情、亲情,倘若有人对他好一点,他就立刻上心,要花之百倍来对这个人好。  今天靳融给了他一盒凤梨酥,他在那瞬间已经想好要送给靳融什么了。  雨还是下得很大,又到那个交叉的路口,蒋易的家在靳融家的相反方向。靳融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停留,径直往蒋易家去,走了一半才问:“你的家,你不带路吗?”  蒋易手拎着凤梨酥,顺手再接过靳融手里的伞,这是一把很重的伞,握得久了,靳融手指已然被勒得发红。  “我家挺远的。”蒋易补充,“你还要和我一起吗?”  “走吧。”  蒋易忍不住要话唠,看见脚底下的雨水,他想起靳融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下雨天,这会儿他才认真地解释:“其实我很喜欢下雨天的。”  话题太跳脱,靳融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其实很喜欢下雨天!”他又用微不可查的细语说,“从今天开始。”  “下雨天挺好的。”靳融笑起来,他的笑莫名带着些无力,恹恹的,提不起活力。  他与蒋易在小区门口分离,因蒋易所住的小区太大,怕靳融进去了再找不到出门的路,也就没有勉强他继续送了。蒋易抱着怀里的那一包凤梨酥,纸袋子被雨水打湿得发深色,另一面还干爽。  “回家之后要洗个澡,不能感冒。”蒋易忽然提起来。  靳融以为他在自言自语,低头甩掉鞋边的水珠,没有搭理。蒋易又说:“我在和你说话呢,听见没呀?”  “说什么?”  “我说,”蒋易看着靳融琥珀色的眼瞳,凑近了还能见到他自己的影子,“你回家之后要洗个澡,不能感冒。”  靳融有点呆滞,他在脑子里反复咀嚼这句话,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点头:“知道了。”  “谢谢你的凤梨酥。”  靳融淡淡说“不客气”,转身举着伞要走了。他感知到蒋易一直在门卫的屋檐下瞧他,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伴着淅沥沥的雨一起落在他的伞面。  他在那个拐弯处,轻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子再回头看一眼。蒋易还在那里,挥着手和他告别。  “路上小心点啊,到家和我说一声。”  靳融没有作声,但他的眼神里透露了一点“知道了”的韵味,打着伞走了。  雨越下越小了,打在伞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靳融再次路过经常驻足的自动售货机处,里面的饮料已然换了新,唯独那罐可乐常在。  靳融不喜欢喝罐装饮料,因为他打不开罐子。  他的指尖划过玻璃门,落在目光所及的罐装可乐处。然后,他鬼使神差地,摁了“可乐”按钮,结了账,从里面滚出来一罐可乐。  冰冰凉的,还凝聚着许多水珠,握在手里都觉得冷。  他不会开易拉罐,也懒得费力打开。  靳融把可乐放在书包里,藏在那些蜂蜜蛋糕的底下,水珠很快浸湿了练习曲集的封面。  他没去管。  雨又下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他回家很早,家里安安静静的,除了靳时苑房间里的《吴哥窟》,其他一概无声。  靳融悄悄关了门,换了拖鞋,先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钢琴凳上,书包被雨水打潮,幸好里面还干燥,那袋蜂蜜蛋糕还完好无损。 第13章 他又跟同学打了几个球,这才在注意到篮球场外的靳融。  “看谁呢?”梁砚勾住他的脖子,自他的目光去看,栅栏外,有一个身影站着,非常熟悉。  “靳融?”梁砚有点吃惊,“这可是大忙人,平时都看不到他的,怎么就来篮球场了?”  “来看我的。”蒋易随口说。  梁砚没听清楚:“看谁?”  蒋易把篮球抛给别人,又清晰地重复一遍:“来找我的呗,除了我,你们谁跟他熟?”  “那可没你熟,你不是咱三中交际花嘛,谁跟你不熟!”  蒋易不听他扯扯,落下他到靳融面前去,隔着铁丝网说话。  “你怎么来了?进来呗,别呆在外面。”蒋易口渴,把地上的水杯捡起来,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多水,有几滴汗从他鬓间淌到脖颈,锁骨立现。  “能进来吗?”靳融问。  “怎么不能?”  靳融从大门口进来,沿着铁丝网来到蒋易身边。蒋易打球打累了,坐在地上休息。他盘着腿坐,手随意搭在膝盖上,瞧起来恣意洒脱。  “站着累吗?”蒋易抬头看。  “地上脏。”  蒋易把他自己校服外套拿过来,在地上铺好,拍了拍,说道:“坐着上面,不脏。”  “那你的校服会脏的。”  “没事儿,给你坐吧。”  靳融犹豫几秒,没耐得住蒋易的邀请,还是坐在他的校服上了。  今天的太阳好大,晒了一会儿就晕眩。靳融不喜欢这样的太阳,他面向蒋易去躲太阳的光,正好托着腮帮子看蒋易。  靳融也不知道在看蒋易什么,有时候看他的下颌,深刻分明,勾勒得恰到好处;又看蒋易的鼻梁,坐上面能滑滑梯了。还有他的眼睛,好似清澈见底的一汪泉水,不论望向谁都干干净净。  视线停留在蒋易的嘴唇时,蒋易转过脸看他。  有些发怔,蒋易皱着眼睛躲避阳光,仍还是望着靳融,目光没有落至一起。  “看什么呢?”蒋易疑心,“脸上有东西?”  靳融胡说:“嗯,有东西。”  蒋易急了:“啥东西?”  “一个黑色的……”靳融的指尖靠近,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伸过去,越临蒋易的脸,蒋易就越觉得痒。  虽然痒起来了,但蒋易没舍得避开。  靳融用指腹轻轻蹭几下蒋易的脸,这让蒋易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颤起来了,好像是被羽毛划过脸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蒋易下意识吞咽一口唾沫,真奇怪,刚刚他明明喝了那么多水,怎么还会觉得渴呢?  “好像是灰。”靳融擦完了,收回摩擦的手指,回首时才发现蒋易的耳朵根子红透了。  靳融没问,但蒋易心虚地说:“今天怎么这么热呢。”  靳融与蒋易一起看着远方,彼此之间谁都没有先说话。蒋易与靳融不同,起初他的心还稍微平静一点,越久越急促,虽然周围嘈杂,他却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反观靳融呢,他只是安静地看别人打球,偶尔用余光瞥一眼蒋易。这么久了,蒋易的耳朵还是很红。  “你不练琴啊。”蒋易说别的话来转移注意力,“很难得在篮球场碰见你。”  靳融淡淡“嗯”了一声:“累了,想出来走走。”  他们学器乐都不太打篮球的,很容易弄伤手指。手指伤了,那就不好弹琴了,靳融很久很久都没有打过球。  “琴房也这么热吗?”蒋易没头脑地问。  靳融笑起来:“有空调啊。”他把最后一个“啊”字拖得很长,犹如古琴残留的余音,绕在蒋易心口不绝。蒋易心跳停了一拍,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别回头去抚平胸口。  是啊,琴房有空调,蒋易也知道的,可为什么就问出这样蠢蠢的问题。蒋易感觉自己智商有所下降,到靳融面前怎么都聪明不起来。  他低头抠了一会儿鞋子边的灰,想问一些别的无所谓的问题,思虑好久,好像没有什么问题是正经的。  “靳融?”他偷偷看。  “嗯?”  “嗯?”蒋易重复了一遍靳融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都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  蒋易摇头:“没事儿,我就是想和你说,我要去打球了。你要打吗?”  靳融说他不打,看着你打就好了。  上半场蒋易还找到感觉,这会儿靳融在旁边看着,他突然投不进球了。  漏了好几个球,蒋易好不容易再投进去一次,球从篮筐落下,他下意识转头向靳融那儿看了一眼,很想得到一点夸赞。  真可惜,靳融根本不看他。第14章 他是个只会弹琴的呆子  蒋易是一个很爱钻牛角尖的人。  下午上课的时候,他不经意回想起靳融在篮球场上说的“我看你着打”,可是投中的时候,靳融也没有在看他。  其实这就是一个很小的事情,不看就不看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蒋易就在意这件事,没有任何缘由地在意。  蒋易不振地趴在桌上想事情,眼前是玻璃窗外的大片风景,有树的枝桠冒到上面来,在阳光底下泛出绿油油的光。  “打了个球,蔫了?”姚雪在他眼前挥手,“还是困了?”  蒋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叹:“我就是害怕最后一节课的语文默写,没蔫。”  “默写就默写呗,我给你抄。”  蒋易转过头去,看远处走廊外的栏杆发呆。他有些困倦地眨眼,即将闭上眼睡觉,走廊外突然闪过两个人影,把他给弄清醒了。  那是靳融跟吴尧,他们又要从对面的楼梯爬上五楼。是去抽烟吗?蒋易坐直身体,极尽全力地遥望,直到他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  抽烟吗……靳融和他说过,不会再抽烟了。他就是陪着吴尧一起上五楼而已。  “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蒋易又趴着面向窗外,感叹道:“今天阳光真好。”  阳光确实挺好的,天气一好人就精神,没有人不爱晴天。  但蒋易还是喜欢像昨天一样的那个雨天,不是因为凤梨酥,也不是因为那把大伞。  什么都不是,但他就是喜欢那样的雨天。  现在好像没有理由喜欢晴天。  蒋易上课的时候睡了一觉,半梦半醒的,强撑着困意做了几个笔记,笔还握在手里就继续打盹。下课他干脆就睡了过去,中途貌似有人靠近他,剩下的他一概不知。  语文课上课了他才清醒过来,意外发现桌洞里有一颗圆圆的用餐巾纸裹着的东西。  蒋易打开包裹很厚的纸,里面竟然是一颗巧克力,且有点眼熟。  这不是他给靳融的巧克力吗?  蒋易拿着这颗巧克力,在班长喊“上课起立”时问姚雪:“这谁给我的?”  姚雪挑眉:“你猜?”  “我猜不到,你快说!”  “是音乐班吴尧给你的。”  蒋易满心期待能听见“靳融”的名字,谁知道竟然是吴尧。刹那间,他又蔫了,把巧克力收到桌子里,沉思起来。  这是他送给靳融的巧克力啊,难道说靳融把它分享给了吴尧吗?虽然说,他把这盒巧克力送给了靳融,靳融再分享给别人,也是他的自由。  蒋易觉得失落了,靳融怎么能把他的巧克力给别人吃呢?吴尧又为什么把巧克力送过来呢?莫非是在炫耀什么吗?  有什么可炫耀的,不就是一颗巧克力吗!  语文默写完,蒋易又当这节课是自习课了,趴在桌上望外面的树。阳光真刺眼,都已经快傍晚了,这些光还跟中午时一样让人不快。晴天真不好,蒋易还是喜欢下雨天。  放学时蒋易还是和陶郡一起去合伴奏,大约合三四遍就散了。琴房没什么人,今天是周五,各个都早些回家了,蒋易倚在琴房走廊上看风景,耳边偶尔传来几首练习曲,不嘈杂。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总之就是要等,时间到了,他也大概就回去了。  蒋易沿着墙壁往前走,停在第六间琴房门口。他隔着门听里面动静,似乎没有人,听不见任何琴声。  今天周五,靳融可能回家了吧?蒋易一直失落,这时候也不在乎更失落。他在门口驻足好一会儿,觉得是真的没人了,才转身要下楼。  “你在等什么呢?”靳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蒋易好像被人从一潭死水里拉出来,又或者说平静的湖面突然漾起涟漪,原本他愁眉苦脸,在听见靳融声音的那一刻,他又活起来。  “我啊,”蒋易转过头笑,“我刚刚合完伴奏。”  靳融没有穿校服外套,这也是蒋易难得看他穿短袖的模样。靳融抱着一堆谱子,最下面还有一个纯黑色的谱夹,与他洁白的皮肤相衬。他的手臂上有几条突起的青筋,一直蔓延着到他的手背。  “你很急着回家吗?”靳融问。  蒋易到三秒才反应过来:“没!我不急着回家。”  靳融越过他,按动了门把手开门,里面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顿时间让蒋易觉得有可以喘息的机会。  “进来吧,外面很热。”  靳融的琴房有被整理过,先前钢琴上放的全是谱子、书,左堆右放,杂乱无章。今天都垒起来了,按照大小顺序细致摆放,看起来神清气爽。  他钢琴上还放了一个罐装的可乐,就摆在肖邦练习曲的旁边。  “坐会儿吧?”  蒋易坐下来,双手摆在大腿上,端端坐。  靳融觉得好笑:“你这么拘谨?”  “你的琴房,我是客人。”  靳融没有回应,把手里那些谱子都放在钢琴上,堆在一起,好像又要开始乱了。他坐下来,用擦拭布将琴键擦了一遍,发出声响,他在这些声响的掩护下问道:“巧克力你收到了吗?” 第15章 蒋易就是凡夫俗子。  “好看吗?”蒋易轻轻问。  “嗯!”靳融展开双臂迎着风与光,他说,“真漂亮啊!”  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就好了。  靳融转过脸,他没瞧见蒋易眼里的万千灯火,因为蒋易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你看着我干什么?”  蒋易偏过头去看灯光:“没什么,我看你挺开心的。”他又不确定地问,“你开心吗?”  余光完全分给了靳融。  “开心。”靳融说,“好像没有这么开心过。”  蒋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他想着,靳融此刻的开心是因为这一片祥和的灯火,而陪着他同享开心的那个人,正是自己。  “你开心就好了啊。”  蒋易想离他近一点,感受他真挚的欢喜。  “你看我给你喊一个吧?”蒋易手作喇叭朝山下大喊,“我讨厌学习!我讨厌考试!”  靳融咯咯笑起来:“可是你成绩不是很好吗?”  “但我还是非常讨厌学习,我讨厌条条框框的规矩。你呢?”  “我?”靳融很没有底气地说,“我讨厌学钢琴。”  蒋易点头:“那喊出来吧!除了我与山风,没人能听见。”  靳融念道:“我讨厌钢琴。”  “再大点声!”  “我讨厌!钢琴……”  蒋易觉得还是不够:“我陪你一起喊吧?”  他站在靳融身侧,用比他高许多分贝的声音大喊:“我讨厌学钢琴!”他的感情激烈,带动着靳融一起激烈起来。  “我讨厌学钢琴!”  “我讨厌学钢琴……”靳融咬牙,对着所有的一切喊道,“我特别特别讨厌学钢琴!”  蒋易望向他,满意地夸赞:“你这样很好,乖乖。”他骗靳融,“据说,对着这样的灯光大声喊出心愿,就可以成真哦。”  “真的吗?”靳融天真起来,“什么都可以成真吗?”  “嗯。”  靳融很是认真地思索,他的愿望……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自由。他想自由,他想睡一个不再做噩梦的安稳的觉,他想回到家里能感受到靳时苑的爱,他想他的家里温暖起来,他想方意辙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的家里了。  “要大声喊出来。”蒋易提醒他,“把不开心都发泄出来。”  靳融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了。他贪心地问:“我可以多许几个愿望吗?”  “可以呀。”  靳融望着那片灯海,他还做不到将所有的事情都发泄出来。  “我想……”  “大声点!”  “我想!”  靳融鼻子一酸:我想,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想,有一个人能好好爱我。  他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这好像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能有谁爱他呢?好像没有了。  蒋易在等着他说出愿望,可是都快到嘴边了,靳融又噎回去。他以为靳融不好意思大喊,干脆捂起耳朵:“你放心好了,我不听,你喊吧!”  靳融望着蒋易,又望着山底下。  他忐忑地沉默起来,有什么逼迫着他奔赴那些明灯里。  “我想……”靳融轻声说着,“我想蒋易天天开心。”  蒋易捂着耳朵,还是能听见一点点。就好像是句梦话,恍恍惚惚之间,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有关自己的东西。正当他以为是在做梦,靳融又大声喊道:“我希望蒋易天天开心!然后,”他转过头看他,“也带着我一起开心吧。”  蒋易呆滞住了,他的手已经全然忘记继续捂耳朵,缓缓放下来,连眼睛都忘记眨动。  靳融怕他没听见,又朝着他许愿:“我希望蒋易天天开心,也带着我一起开心。”  那一刻,蒋易心中的某些东西如同决堤的水坝,不断有洪水从他心头倾泻出来。他的心骤然跳动,周围山风静谧,他的心跳声如同鼓点起舞。  他甚至忘记了回答,连表情也没有做出来一个。  “不行吗?”靳融小心得问。  “行!”蒋易恍若无事地摸脑袋,“当然可以呀,我带着你开心,你不要再难过。”  蒋易假装去欣赏那片灯,可是他已经看不进去了。他的呼吸也被打乱,头一回这样混乱不堪,仅仅是因为听见靳融许的愿望,他就跃到天上去了。  希望蒋易天天开心……  希望蒋易带着他一起开心……  蒋易说话都微微颤抖:“你……为什么要我开心啊?你的愿望不应该是……替你自己选的吗?”  “不知道。”靳融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啦。有别的愿望,我以后再和你来许。”  以后?以后再一起来?蒋易心里的弦绷断了,“啪”的一声。他没脑子地点头,痴痴傻傻地笑起来:“那我也替你许个愿望?”  “许什么?”  许什么呢?蒋易想了想,对着山底下的灯大喊:“我希望!所有人都对靳融很好!”  这样他也可以悄悄地对他好了。  掩藏在人群里。  “呆。”靳融无奈地看着他,“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对我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心真意对他好的,靳时苑也不是。靳时苑只是想对自己好而已。  人人和他都是带着利益的好,他只是也想感受一下“毫无缘由”的爱是什么样的。  对你好,仅仅是因为“我爱你”而已,没有别的任何理由。  “我对你好,”蒋易对着那一片灯,又对着靳融,“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会和你做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靳融笑起来:“真的吗?”  “嗯。”蒋易说,“我愿意对你好的,我特别愿意。”  作者有话说:  这章看起来非常的戏剧化(嘿嘿第16章 你明天有空吗  蒋易送靳融回家时已经不早了,自己再走回家,都快十一点钟。  这个点陈淮已经睡了,蒋诚添还在改卷子,他的书房门开着,一点动静都能听见。  蒋易悄悄摸摸从客厅进房间,被蒋诚添逮了个正着:“你还知道回来?这几天你都那么晚回家,魂丢外边了?”  “蒋老师。”蒋易端正地站好,等蒋诚添训。  蒋诚添手下的卷子很多,厚厚一叠,看样子还有很多没有改完。他抬起头,招呼着蒋易进来,搬个凳子坐旁边:“来帮我改卷子吧。”  这是高三的卷子,高三最近有一个大考,为了能考出好成绩,蒋诚添费了很大心血。这份卷子是下午才考的,周六高三还要补课,他得把连夜把卷子都改完,明天上课讲评。  数学卷子看了头疼,每一个步骤都得看,并且算分,因此卷子改得很慢。  蒋诚添还有一半没改完,现在眼睛看得疲惫,放下笔揉眉头。  蒋易坐下来,从他面前抽过一张卷子,听蒋诚添乏倦地说:“改个填空题和第一道大题吧。”  “嗯。”  蒋易以前经常帮蒋诚添改卷子,他扣分有个习惯,能给分就给分,大题就算没写出来,只要是有字,他也会留个辛苦分。蒋诚添就不会,他绝不手软,错了就是错了。  “别心软啊,写错了就是写错了,不要给辛苦分。”蒋诚添按着眉心,“三中的学生跟附中不一样,卷子质量很差!”  蒋易没吭声,他也能察觉到,数学填空题前八题对他而言可以说是送分题,竟然有人走上来就错。答题纸前一部分一片红,全是叉。  “你在三中,能学好吗?”蒋诚添担忧起来,“三中学附中,什么没学到,只学到松散管理。学生学习靠自觉,不自觉,还这么懒散,怎么考得出来?!”  “我觉得挺好啊。”蒋易耸肩,“我感觉没区别。”  “你考试就知道区别了!”  蒋易沉默着改卷子,连续打了好几个叉,看得蒋诚添更生气了:“真差!”  “行了,蒋老师,当初他们挖你进来,是你同意的,现在又抱怨,你想回到附中也回不去了啊。而且你还是教导主任呢。”  “我也不是抱怨。”蒋诚添叹气,“你要是觉得三中不好,我跟附中校长再说一声,你回去吧。”  蒋易改卷子的手停了下来,很错愕地看蒋诚添:“我没觉得三中不好啊,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懒散惯了,在哪都一样。”蒋诚添仍然叹气,“今天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出去玩的。”蒋易实话实说,“有个同学心情不好,我带着他出去转转。”他突然担心蒋诚添胡思乱想,又补充一句:“男的啊,不是女的。”  “看你紧张的,我可不担心你早恋。你眼光这么高,三中也没哪个女生能入你的眼。”  蒋易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对:“三中的女生也没这么差啊,我同桌就挺好的,个子也高,跟我很配。”  蒋诚添皱眉头:“那个姚雪?你看上她啦?”  “你觉得她怎么样?”  蒋诚添冷笑一声:“没心没肺,心思不在恋爱上,你跟她没戏。”  “蒋老师这话说的对,我跟她没戏,我也不喜欢她。我就是想说,三中女生挺好的,不是人家不入我的眼,是我不入人家眼。”蒋易把改过的卷子堆蒋诚添面前,又说,“而且我觉得三中艺术班的学生挺好啊,三中升学率不是全靠艺术班?”  “艺术班?”蒋诚添一边改大题扣分,一边说,“高三音乐班有个弹钢琴的小姑娘不错,好像还是你妈的学生。但你跟她不行,姐弟恋,人家也不要你。” 第17章 靳融害怕蒋易出手不知道轻重,把他给打疼了,所以摇头:“我还要上课呢。”  “我很轻的,一点都不疼。”  “好吧。”靳融妥协了,他把手悬在蒋易的手掌之上,全心全意观察蒋易的小举动,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收回手。  蒋易偷笑,他玩这个游戏可没输过,谁都没他会。他突然动一下手,吓得靳融缩回去,发现是诈他,恨恨地再把手悬上去。  靳融的手不断试探,在蒋易手掌上打圈儿,底下的手忽然环上来,又不是真的打他手背。靳融再次被唬到,急忙缩回去,发觉是虚张声势。  吓两次了!靳融暗自下决心,这回不会轻易上当。他小心翼翼地放上头,与蒋易平视。  蒋易挑眉:“别害怕呀,我不是真的要打你。”  “真的?”  “假的!”  蒋易已然翻手上来,靳融完全没来得及躲,就被他的手掌心拍到。  “输了!”蒋易眨巴眼,“不疼吧?”  确实不疼,但靳融很不服气:“你耍我!”  “规则没有说不能耍你呀。”  靳融又要继续玩,他发现自己玩游戏真是毫无天赋,每回都被蒋易打到。  靳融的胜负心来了,他不服输地说要再来一次。蒋易还是试探了他几回,他搞清楚状况了,躲过好几次。  “挺厉害的嘛!”蒋易笑道,“学聪明了?”  “我一直都很聪明。”  蒋易抬眼望他:“别被我抓到哦。”  靳融严肃地点头:“你放心,我不可能……”  话还没说完,蒋易忽然反手上来握住他的手:“地铁来了啊乖乖,还玩,还玩赶不上课了!”  “地铁来了?”靳融拿空着的手拍脑袋,“我都快忘了还要上课呢。”  他和蒋易在地铁门关闭之前钻进地铁,到对面门处休憩,全然忘记手还握在一起。靳融觉得“命悬一线”,他看地铁门上的黄灯闪烁,抚着胸口道:“我以为赶不上了呢。”  “怎么会,有我在,不会有意外的。”蒋易撩了一下头发,这才想起来他还在拉着靳融的手,温热。  地铁里空调很足,站在里面都觉得凉飕飕的,只有蒋易窜出热气来。他的手心溢出汗,心中默念了三秒,放开了靳融的手。  他和靳融彼此都默契起来,一个望车窗,一个看脚下,没有谁先开口说话。  “前方到站……”  蒋易没听清报站的内容,他含糊不清地提了一嘴:“是在艺术学院站下车的吧?”  问完才觉得自己多嘴了,上面都写了“艺术学院”,可不就是在这儿下车吗?  靳融也跟着他一起稀里糊涂:“是的吧。”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错,渐渐地融于一起。  蒋易恍惚间似乎能看见靳融瞳孔里的自己,再远的,就看不清了。  “那个——”蒋易想解释来着,望对面的眼睛,突然又忘记要说什么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快到要从胸腔蹦出来,连呼吸都仓促。  靳融笑起来,干脆让蒋易的心跳告急。  “蒋老师……你的脸,好红啊。”靳融还是擅长延长尾音,带着十足的蛊惑之意,干脆让蒋易找不到东南西北。蒋易看见他微张的嘴唇,红润着带一点点光泽,好像刚刚舔过嘴唇。  这让蒋易彻底乱了分寸,很不自然地躲闪开他炙热的目光:“我有点热。”  “好吧。”靳融轻轻地揉出声音,“我也很热。这算是激动起来了吗?”  蒋易慢了半拍才点头:“算。”  “那能经常玩吗?”  蒋易脑子乱起来了,他开始胡言乱语地回答:“到时候出站从哪个口出呢,我很久没有去过艺术学院了。”  靳融不急不慢地回答:“四号出口。”  “是吗?”蒋易从地铁上的站标低首,再次触碰到靳融的目光。  “有座位啊,你要坐吗?”靳融点着那儿的空座。  “不了,你去坐着吧。”  蒋易面向车门,他透过玻璃看车站内的广告。  ——五彩斑斓的爱,会让世界更美好。  他艰难地吞咽,到好久才恢复平静。  蒋易一直恍惚地走,他把靳融送到音乐学院的琴房楼门口,目送他上楼去,无事就去路边的长椅坐着。  艺术学院的学习氛围非常浓郁,琴房各种声音传来,老远就能听见别人在唱《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嗓音极富戏剧性,声音带着挑逗与野气。  “tu crois le tenir, il t‘évite.”(你想抓住它,它就逃走。)  “tu crois l’éviter, il te tient. ”(你回避它,它又来惹你。)  ……  “mais si je t''aime, si je t''aime, prends garde à toi! ”(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了!)  蒋易的心被最后一个音揪起来,他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在小坡上看见一对情侣走过。  这对情侣看起来与一般情侣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笑着、并肩依偎着,喝着同一杯奶茶。唯一的不同就是……  他们都是男的。  蒋易以前听陈淮说过,艺术学院有很多人都是同性恋。以前他只是听说,不曾真的见过,今天难得来一趟艺术学院,倒是真的见到活生生的同性情侣了。  “学艺术的孩子呢,都非常有个性。其实有很多艺术生是同性恋,在艺术学院里,喜欢同性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陈淮和他说。  有很多学艺术的喜欢同性。  靳融也是学艺术的。  那他是不是也?  蒋易捂眼,他可不喜欢男人啊!他和靳融不就是朋友吗?  如果靳融是gay的话,那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他不是gay,又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蒋易晃头,怎么会呢,靳融应该不是gay,他就是很喜欢说话拖尾音而已。  他又在听远处唱起《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了,在那一刻,蒋易的心再次混乱起来。  是他想多了。靳融这样的人,对旁人冷冰冰,唯独对他这么敞开心意,这是他得到的意外的垂怜。  就算靳融是gay,蒋易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他尊重所有爱,就好像他对所有的爱都纯情一样。  蒋易坐在长椅上犯困。据说靳融的老师是一个很严格的人,不晓得今天靳融有没有被骂呢?  他要是被骂了,会不会和他发脾气呢?蒋易挺希望靳融对他发脾气的,如若他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给他看,那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一节小课四十五分钟,蒋易摇头晃脑在楼下等了四十五分钟,拖到天最热的时候,靳融总算是出来了。  他在琴房楼门口等待,见靳融从暗处出来,轻松模样。  幸好。蒋易松了一口气,幸好靳融是带着笑出来的,看来今天没有被骂。  “上完课了?”蒋易用手挡住越来的一缕阳光,很明知故问地问他。  “上完了。”靳融笑起来。  蒋易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他俩异口同声地说道:“今天没有被骂!”  “你真会读心术啊!”靳融反手背好他自己的书包带子,“怎么我想说什么,你都知道?”  “我猜的嘛。”蒋易得意起来,“邓老师说你什么了?有进步吗?”  靳融“嗯”了一声,他迫不及待拉着蒋易去旁边的长椅坐,从他书包里拿出厚厚的谱夹,翻开《冬风练习曲》。他指腹擦过第八小节,要给蒋易分享今天的快乐:“之前这里老是提不上来劲,还以为是手指力量不够。昨天你告诉我要有信念感,我就想着在这里默默吼一嗓子,结果今天就成了!”  “你真棒!”蒋易对他竖大拇指,“我就说了一下,你就完全记住了。”  靳融低头看谱子笑,他的笑浅浅带着和煦,激烈的感情从不会外泄,都化成小雨滴落下来了。蒋易知道他肯定特别开心,只是没有很表露出来而已。  “谢谢你,蒋老师。”靳融还是用指腹摸光滑的谱页,再相见时,就望到他干净清澈的眼睛。  蒋易对这双眼有点钟情,钟情到不敢多看,瞄了几秒就低下头抠手指。  “不用谢,我们是好朋友嘛。”他说。  靳融轻轻“嗯”:“和你做朋友真好。”  蒋易感受到一阵热风吹过,燥燥的。  “和你做朋友,”靳融又用挠人痒痒的语气说话,“真、好、啊!”  蒋易用右手握左手的大拇指,被他自己圈得发红。  “我们做一辈子朋友吧?”  蒋易一怔,握着的手忽然松掉,他的视线随意乱晃,至靳融的眼边。第18章 巧克力  “怎么了?”靳融睁着他无辜的双眼。  蒋易摇头:“没什么。”他继续搓拇指,用细微到难以觉察的声音说,“可以当永远的朋友。”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底气,没有任何缘由。  夜里蒋易辗转反侧,怎么睡都不舒服。他一会儿枕在枕头上,一会儿又往下睡,露个脚在外头,散热。  他并觉得困,眼睛一闭,脑海就自动唱歌,是今天听见的《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法语他不会唱,就是乱哼。  蒋易手臂按着额头,再睁眼时望见昏暗的天花板。  ——“我们做一辈子朋友吧?”  做一辈子朋友,那很好啊,特别好。蒋易应该很高兴的,他有那么多朋友,现在又可以再多一个,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但蒋易就是觉得很奇怪,有说不出来的复杂情感。  蒋易翻了一个身,手悬在空中,耷拉在那儿,久了就发麻。  “做一辈子的朋友。”蒋易重复,“做朋友挺好的。”他很高兴靳融能和他说这句话。 第19章 靳融在周一非常忙碌,下午是他们班上理论课的时间。所谓理论课,大致是艺考要考的音乐基础学科,视唱、练耳、乐理,乐理中又包含了“音乐鉴赏”。  理论课就是枯燥无味的,一点钟进入音乐教室唱视唱,唱到两点半开始听音,最后一节课是乐理。这些课对于靳融而言还是非常简单的,这得益于他的绝对音感,无需要给标准音就可以听出音准。  靳融一骑绝尘,除了主科之外,满分九十分的基础学科,他能考到八十多。  他不喜欢上理论课,别人唱视唱时,他就要坐在边上发呆,左脚跟着节拍器一起打拍子。他的右脚自然往前,这是弹琴的下意识动作,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踩上踏板。练耳课他就是全班的标准,听完卷子,老师多半让他把答案报出来对答案。  熬到专业课结束,靳融收拾着书包要去琴房,中途被吴尧拉去五楼抽烟。一个抽烟,一个望风。  吴尧以前抽便宜烟,这段时间改了,抽贵的,两指之间夹着烟,望向远方吐圈。他的心里没有诗情画意,周一下午的课让他不愉快,他要用抽烟来缓解。  靳融听他说什么苦恼时,更像是一个树洞,往里头说了,吐不出来什么安慰话,没有回应。  楼梯间渐渐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匆匆上来,还带着一声含了痰的咳嗽。靳融觉得一丝不妙,踱步至楼梯口,正好与四楼上来的老师打了个照面。  这个老师靳融眼生,学校里大大小小的老师他都见过,唯独这个没什么印象,想来应该是新调来的蒋诚添。蒋诚添啊,他不就是蒋易的亲爹吗?  蒋诚添站在四楼半,凝重地看着他:“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靳融不语,他是个合格的望风人,天台有他的盟友在抽烟,他要想办法提醒吴尧。  “说话!”  靳融往前走一步,恍若无事地说:“九班的。”  “音乐班的?”蒋诚添闻到烟味了,他就是依着烟味来的,天台老是出现烟头,他必须要逮到抽烟的学生,“音乐班的不去上课,跑到这里干什么?”  “已经下课了,老师。”  “下课?”蒋诚添上楼来,生生被靳融挡住了去路。  “有人在天台抽烟吗?”蒋诚添板着脸问。  靳融没有别的表情,机械地回答蒋诚添的问题:“没有人在抽烟。”  “那这个烟味,是从学校大门口飘进来的?”蒋诚添瞥了靳融一眼,径直越过他,绕到天台处,哪有什么人,只看到地上已熄灭的半支烟,抽烟者早已逃之夭夭了。  “没有人在抽烟?!”蒋诚添转头瞪靳融,“跟我来教务处!”  放学之后的教务处拥堵,挤了好些个上学迟到的,还有上课玩手机的、吃东西的,放学后统一到这里接受批评。  靳融这错更大一点,教务处主任一对一接待,罪名是:包庇学生抽烟。  蒋诚添的办公桌很大,椅子边空了很大的位置,供靳融站着。靳融昂首挺胸,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辗转在蒋诚添身上,直勾勾看着办公桌旁的巨大落地窗,对面是学校门口的小广场,不少学生刚放学,从这里经过。  “说吧,到底是谁在抽烟?”  靳融慢了半拍,说道:“没有人抽烟。”  “那你站在五楼楼梯口干什么?为什么天台还会有半支烟?烟味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三个问题,靳融统一回复:“不知道。”  “不知道?”蒋诚添冷笑,“五楼处处都是监控,不要等着我调监控你才肯招!你包庇别人抽烟,他受处分,你也要受处分!”  听见处分,靳融这才望向蒋诚添。他见蒋诚添深皱着的眉头,带点急迫的不甘。蒋诚添很想知道是谁在抽烟,他逼着靳融招出来。五楼确实有监控,因这层是考场层,监控只有在考试的时候才会开,他这样说只是在吓唬靳融罢了。  靳融毫不在意:“那主任就调监控好了,我不知道谁在抽烟。”  蒋诚添一气,眉毛都快歪了:“你!不得了了!哪个班的,学号、姓名,报出来!”  “高二九班,21号,靳融。”  “到底是谁抽的烟?!”  靳融还是面无表情地回答,无惧任何恶势力:“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蒋诚添捶桌面,他再次问道:“你是哪个班……”  “蒋老师!”蒋易在教务处门口敲门,他穿过拥挤的人群,有些呆住了。靳融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犯什么错被逮住了?可是靳融这个理直气壮地模样,也不像是犯错。  蒋诚添揉着眉心问:“什么事?”  蒋易还望着靳融,不免有些失望,因为靳融并没有看他,也无视他的存在。他愣了几秒才回答:“那个……我妈问你今天还回不回家吃饭。”  靳融听此,还是按耐不住转头看了蒋易一眼。这就对上神色,靳融紧闭的双唇微启,传递一丝不可查的笑意。  “怎么了这是……”蒋易站过来,与靳融并排,他悄声跟蒋诚添说:“这我朋友,出啥事了?”  蒋诚添抬头给他一个眼刀:“跟你有关系吗?回家去!”  蒋易悻悻缩脖子:“我跟他一起回家。”  “什么一起回家?”蒋诚添茫然地看着靳融,又开始问了,“你是哪个班的……”  “高二九班,21号,靳融。”  “哦哦,靳融。”蒋诚添兜回来了,拍桌子问道,“到底是谁抽烟?!”  靳融耐心地再说:“我不知道是谁在抽烟。”  “你是哪个班……”  “行了行了,蒋老师,您是不是被高三折磨得记忆错乱了?这我朋友,九班21号,问了几遍了都。”蒋易打断他,“要不算了吧,他也不知道是谁抽烟,你去调监控吧,找不着就算了。”  “你懂个屁!”蒋诚添骂他,“蒋易,你还真是干啥啥不行,你知道是谁抽烟?”  蒋易耸肩:“我不知道。”  算了算了,蒋诚添太烦了,把手一挥:“都出去!”他警告靳融,“要是我再看到你在五楼,立刻通知你们班班主任,把你家长喊来!你是哪个班的?”  靳融泄了一口气。  “走吧走吧,”蒋易拉着靳融离开办公室,突然想起来还没问到结果,于是又把靳融拽回来,一本正经问蒋诚添,“那你回家吃饭吗?”  “不吃了!”蒋诚添气得改卷子。  蒋易对靳融挤眉弄眼,出了办公室,他终于安抚靳融:“没事了,蒙混过关了。”  远离了人群,靳融才放出一点笑来:“谢谢你。”  蒋易有点羞涩:“没事儿,多大点事。正好我来找他,那不就正好碰见了,挺巧的。”  靳融也觉得巧,刚才在办公室死不悔改的嚣张气焰已全然消失不见,他褪去满面戾气,又化成了人畜无害的靳融了。他微微俯下头,轻悠悠解释:“我没抽烟。”  “知道你没抽烟,我也没怀疑你抽烟。”  蒋易与他并排走着,眼下是放学时间,他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收拾,光顾着来找蒋诚添了。“现在我要回去收拾书包,你还去琴房吗?要不要我等你?”  靳融还要去琴房,他今天还没有练琴。只是他的书包也没有收拾,突然两难起来:“要去练琴,也要收拾东西。”  哦,他这意思不就是想让蒋易给他收拾一下书包吗?蒋易当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一个眼神就足矣。  “我帮你收拾,你去练琴。”蒋易说。  靳融笑起来:“好啊,我东西也没有很多,桌面上的几张卷子……”他的眼神划过一丝狡黠,“抽屉里还有一本古文参考书,你一起帮我拿着吧。”  蒋易没头没脑地独自回教学楼,特意从靠着九班的这一个楼梯上去。他先给靳融收拾一下书包,这样再收自己的。  九班早已没人了,大都在琴房练琴,又或者是回家,总之空无一人。即便无人,蒋易还是敲了一遍门进来,找到靳融的座位,看他桌上乱糟糟的卷子,有些无奈。  靳融看起来很是精致,为什么偏偏收拾东西不整洁,桌子乱七八糟,琴房也乱七八糟,和他本人差别很大。桌面已经很乱了,没想到抽屉里更乱,书本杂七杂八堆在一起,找东西也费劲。蒋易叹了一口气,先帮他把抽屉里的古文参考书找出来。他一本一本地找,意外地发现里面夹着一盒巧克力。  他疑惑起来,好奇心促使着他拿出这一盒巧克力,也是比利时进口的,夹心巧克力。  这是什么情况?蒋易心一咯噔,难道是靳融自己买的吗?他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打开了那一盒已经被打开过的巧克力。  一张粉色的信纸入眼帘,蒋易眼睛骤然瞪大,心也随之地快速跳起来。  巧克力……粉色信纸……  蒋易想也没想,拿起来这张皱巴巴的纸。看样子它原先是被折起来的,是靳融打开了他。信纸上有很多字,字迹清秀可人,想必写这封信的也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我是一个默默关注你很久的人,可能你不认识我。很喜欢你,喜欢你弹琴的样子,也喜欢你凝神做作业的模样,更喜欢每一个你。可以做个朋友吗?  蒋易把这张纸揉成一团,窝在手心里望玻璃窗。  这是一封情书……且是被靳融看过的情书。有一个女生喜欢靳融很久,所以她也给靳融送了一盒巧克力,附带着这封信。  为什么要说“也”呢?因为蒋易也给他送过巧克力,也是比利时进口的,也是夹心巧克力。这不是赤裸裸地抄袭吗?!蒋易生起气来,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礼物那么多,怎么偏偏送了差不多的,几个意思?!肯定是看见他的那盒巧克力了,以为靳融喜欢吃这种巧克力,所以也要来送!  “一盒巧克力也要抄!”蒋易再次把这封信打开,又读了一遍里头的矫情文字矫情文字,不知道哪里来的不开心。  他粗鲁地把巧克力塞到抽屉里,原地生闷气很久。第20章 “也没什么意外”  靳融回琴房的时候,吴尧就坐在里面等着他。刚才吴尧逃之夭夭,亲眼看着靳融被逮到教务处,现在道歉来了。  “你没事吧?”吴尧站起身来,此时此刻他不太敢直视靳融的目光。  “没事。”靳融淡淡说,“我没把你招出来。”  靳融坐在钢琴前,他觉得这件事已经解释清楚了,但吴尧但是过意不去。  吴尧想起来靳融可能喜欢吃糖,正巧他还有去烟味的薄荷糖,顺手就拿出来给他:“给你,不好意思了。”  靳融瞄了一眼薄荷糖:“我不喜欢吃甜的。”  “那我看你之前怎么在吃巧克力……”  “我也不喜欢吃巧克力。”靳融不屑道,他只是很喜欢被人送巧克力而已。被人送巧克力,就是被人在乎,靳融喜欢被人在乎的感觉。他不要所有人都在乎他,祸害一个就可以了。  “田甜,还是蒋易?”这两个人都给靳融送过巧克力,吴尧不知道他在暗示哪一个。  靳融不回答,他望着琴凳旁边的一个小柜子,柜子的第二层就是那盒吃了三颗的巧克力。甜甜的,模样也很可爱,都让人舍不得吃了。这盒巧克力他只吃过一颗,剩下两颗,都还给蒋易了。  “你快走吧,我要练琴了。”靳融赶客,对于抽烟的事儿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下次不要去五楼了。”  靳融练琴时有些不安,心中憧憬期待着什么,却不敢宣之于口。他在等待,等待着想见的人出现,揣度那个人的心思。  他竭力平复,等到琴房楼关门,收拾好所有的谱子,轻轻带好门。走廊的灯坏了两盏,一盏忽明忽灭地闪光,还有一盏彻底暗了,悄无声息。靳融锁上门,沿着墙壁下楼,食指指腹一直摩擦着干净的墙壁,从二楼至一楼,于琴房楼的门口,他见到了喂蚊子的蒋易。  蒋易望着校园里的灯,底下闪烁地几只小虫子,扑向灯光,不停地做着努力。  他注意到靳融的脚步声了,只是碍着什么,没有看他。  靳融的指尖还有凉凉的触感,他还是保持着划墙壁的动作,走到蒋易身侧,将指尖落在蒋易的耳垂。  那些凉意都传到蒋易的耳朵上了,明明是凉快,蒋易仍觉得有什么热窜上来,点燃了他柔软的耳垂。 第21章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一闭上眼,又看见被海水浸着的靳融,隔着淡蓝色的水,蒋易望见他清澈的眼眸,纯洁无暇之中还透露着万千欲望,迫切地盯着他、凝视他,想要把他食之入腹。  “蒋易!”陈淮在外面猛敲他的门,“小伙子醒了吗?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醒了!”蒋易掀开被子,他无心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忧心忡忡地去洗漱。  他边刷牙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大早醒来还很狼狈,头发像鸡窝,眼睛也皱巴着睁不开,总之是哪儿都不佳。他习惯出门前洗个头,吹完头发再吃个早饭。  洗头时看见流动的水,蒋易又想起那个梦了,呼吸急促。  “今天要吃水煮蛋吗?”陈淮问。  “随便!”  蒋易裹着头发去吹,边吹边拿着手机看。早上刷一下昨夜的朋友圈,是他对微信列表的尊重。  他快速浏览着,一下划过一整页,忽然瞄到什么,往上翻了翻,说怎么就看到靳融的名字了呢,因为他昨天晚上发朋友圈了。  “可乐其实挺好喝的,就是开罐子太麻烦了。”他说。  蒋易笑了一声,他心说,开罐子麻烦,我可以帮你开呀。想完毕,觉得自己又开始犯糊涂了:关我啥事!我为什么要给他开可乐罐!  他没好气地吃早饭、出门,晃悠到路口,再慢慢去自动售货机的长椅上。他和靳融约定好七点十五在路口见面,现在七点钟。  他想早一点、再早一点。  蒋易瞧着那个自动售货机,上面红色的可乐罐瞩目。  ——可乐其实挺好喝的。  蒋易咬着牙,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罐可乐,买完又觉得自己疯了,赶忙藏进书包里去。他坐长椅上仰头等待靳融,用左脚不停打拍子,从七十的速度到一百三的速度,再到一百六。他不断拿出手机看时间,七点零五分,明明已经等了那么久,却只才过了五分钟。  约好了七点十五见面,他从很早就开始期待了。  “蒋易?”  不远处传来了靳融的声音。  靳融看起来格外惊喜:“你这么早?”  蒋易迫不及待想要看他,但此刻竭力抑制住内心的冲动。他假装不经意地转头,本想着不笑的,可是在对视的那一刹那,还是有笑意从嘴角溢出来。  “嗯。”蒋易说。  接下来的话是他没有经过大脑任何思考说出来的:“我给你买了可乐。”  “大早上喝可乐?”靳融走到他面前,也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东西,仍旧是拿着餐巾纸团着的,十分寒酸。  “这是什么?”  “鸡蛋。”  靳融低头,拆开外头包着的纸,很不好意思地说:“给你的,怕它脏了,所以拿纸包着。”  真可爱。蒋易这样想。  “我帮你剥开吧?”靳融眨着灵动的眼睛。  ……蒋易想他应该是要完蛋了。  他支支吾吾说:“好……好啊。”  蒋易和靳融一起坐在长椅上。  一个看,一个剥。  靳融的手指很长,不过手指头有点圆润,剥鸡蛋时特别可爱。蒋易沉默着看他的手,好像比鸡蛋白还要白嫩,真奇怪啊,明明都是弹钢琴的,为什么他的手那么好看呢?  不只是他的手,还有别的很多地方。  “你吃蛋黄吗?”靳融轻轻问。  “不爱吃,但是也可以吃。”  靳融剥开一半蛋白,先递到蒋易手心里:“喏。”他看着蒋易把蛋白吃进嘴里,随后他捏出蛋黄,很认真地说,“你不爱吃蛋黄就不要勉强,我帮你吃。”  “你爱吃蛋黄吗?”  “我也不爱。”靳融把蛋黄吞进口中,狠狠咽下去,“我不想你勉强做不想做的事,所以我替你吃掉。”  “只是一个蛋黄而已啊……”蒋易低咛。  靳融把另一半蛋白再给他:“有关你的所有事情,我都认真。”  蒋易又耳朵红了。蛋白在他嘴里,他甚至都忘了嚼,光顾着看靳融了。看靳融的眼睛、鼻子,看他的嘴巴。  一时刻移不开脸,也说不了话。  被定住了。  他赶紧把脸掉过去,努力嚼碎蛋白,再用力咽下。鸡蛋落到肚子里了,可是他的心却跳到肚子外了,打着鼓唱着歌,好不热闹。  “明天我再给你带啊。”靳融笑着说。  蒋易没头脑地点头,此刻他真想问问靳融,为什么要给他带鸡蛋?为什么还要亲手剥了给他?为什么说那些暧昧的、模棱两可的话?难道说昨天的梦是他给自己托的吗?蛊惑人心?还是……  “走吧?”  蒋易沉浸在迷惑里,还无法自拔。  “再不走上学迟到了。”靳融又说。  “走啊。”  蒋易反应过来,他站起身,魂丢了一半。  纵使他万般不想承认,他确实是对靳融面红心跳。  会期待相见,会想要送给他东西,会梦到他。会渴望触碰,会情不自禁地盯他的嘴唇。  蒋易迷茫起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是gay吧?  蒋易上课睡觉时猛地蹬腿,惊醒了,脑子一片混乱。  “干吗?”姚雪被他吓一跳,“准备起来掀桌子吗?”  “没!”蒋易语塞,“刚差点睡着了。”  他趴在桌子上缓神,一闭眼又想到梦里的靳融了,真漂亮啊,像海洋馆里最美丽的鱼,漂啊荡啊,转身时留给他一个迷人窒息的笑容。  完了。蒋易想着,他一定完蛋了。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喜欢男的?可是仔细想来,他好像也没对哪个女的动心过,目前他的性取向还是个谜。  “你怎么了?这几天心神不宁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  蒋易震惊:“你也看出来我心神不宁?你还看出来什么?”  “啊?”姚雪不解,“还看出来你……为情所困?”  “啪——”蒋易一拍手掌:“为情所困。”  “你不是吧?”姚雪八卦之魂燃起,“为情所困?被谁困住了?”  “我怎么可能为情所困,只是我有一个朋友……”算了,蒋易不想多解释了。  从上课起,蒋易就开始期待靳融会不会给送巧克力。从上午第一节 到下午最后一节课,教室上空电风扇呼呼地吹,他的校服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到下课铃响起,没等到一颗包裹着餐巾纸的巧克力。  他不甘心什么,又不知道为什么不甘心,收拾好书包出教学楼,装作不经意地乱晃,到琴房楼底下去。蒋易听见二楼又传来好似印象派的伴奏曲,有甜润的男声唱起:“胡桃开呀花吊吊长……”  靳融的琴声越来越温柔了,也比以前流畅许多。一个人的心境如何,会从琴声中体会出来。蒋易觉得靳融的心情应该不错,所以才没想起来给他送巧克力。  他已经会替靳融找借口了。  蒋易很好奇,他给靳融的那罐可乐,不知道靳融有没有喝呢?就这样想着,又盼到几遍钢伴结束,靳融推开了二楼的窗,吱呀一声。  他们的目光隔着空气相遇,只见一眼,蒋易已然忘记呼吸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不知道是哪里的声乐声在唱歌了。《越人歌》。蒋易分辨不出方向,他的眼里仅剩一个人。  “坐下面干吗呢?”靳融问道,“要上来吗?”  蒋易后知后觉地回答:“好啊。”  从琴房大门到靳融的琴房不过一分钟,可是蒋易却觉得这一分钟漫长至极。他一步跨三层台阶,心怦怦跳地走到206门口,停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奇幻的梦第22章 还真是晴天霹雳  靳融的琴房很安静,凑近听了,没有琴声,也没有脚步声。蒋易与他隔着一扇门,有了这扇门,他看不见靳融,靳融也看不见他。  他在门外等了很久,里面的人没有给他开门的意思,想必是门根本没锁,要自己在外面开。  蒋易的手搭上门把手,他始终没有按下去,也不敢越过去。  正当他恍惚着要不要开门,眼下的手一顿,那扇门往里转,悄然露出靳融的半张脸。靳融躲掩着,有疑惑与欢喜交杂的表情:“你怎么不进来?”  “怕你忙着。”蒋易随口说。  “我没在忙。”  靳融转过身,还是虚掩着门。蒋易推开它,从窗户那儿打来光,这是最后的夕阳了,都映在蒋易的脸上,无处躲闪。他听见指甲剪蹦擦的声音,走进去看,原来是靳融在剪指甲。  钢琴生须经常剪指甲,剪得秃秃的,否则就会影响触键,所以很多学钢琴的都没有甲床,短短的很难看。蒋易手长,所以甲床也长。要是他手短,估计也不会有这么长的甲床了。  靳融的甲床不短,手指头看起来也不粗,是很难得见的漂亮的钢琴手。  “你在剪指甲啊。”蒋易明知故问。  “是啊,长了,要剪剪。”他伸手展示了一下新剪的指甲,只剪了两只手指头,干干净净的。  蒋易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无奈地提醒他:“不要剪那么秃,手指头都不好看了。”  “没事儿,本来就不好看。”他拿着指甲剪要继续随便乱剪,蒋易实在是太心疼这样漂亮的手了,所以主动提起:“我帮你剪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无缘无故帮别人剪指甲,还是帮gay剪指甲,会不会让对方觉得有什么?会不会太冒昧了?会不会……  他愣在那里,手伸过去,又收回来,进退两难。  有点唐突了。 第23章 他感觉靳融环抱着他,手从后背往下摸抚,摁到他腰的某处,让他溃不成军了。  蒋易喘息起来,捧着靳融的脸就吻下去。  风把白色的薄窗帘吹飘起来了,越过他们,落在他们的背上。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在接吻,吻得不激烈,却带着涩与纯。  蒋易闭着眼,脸颊早已红透。  吻过之后,靳融讥讽地笑起来:“你喜欢我?”  蒋易仍是捧着他的脸,像棉花糖,又或者是一团水,爱不释手。虽然喜欢这样的触感,可蒋易却尚存一丝理智。他还是回答:“不喜欢。”  “你看吧。”靳融的食指放在他的嘴前,“你不喜欢我,却要抱我、要吻我,不是很奇怪吗?”  蒋易不知道该看哪里,是靳融的脸,还是竖在面前的手指。  他望着靳融,余光瞄着手指,还是忍不住亲吻他圆润肉肉的、漂亮的指尖。  蒋易和靳融接吻,不顾靳融的挑逗与阻拦,当吻到靳融脆弱的喉结时,  他突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这是在做梦了。  蒋易放开了靳融,有那么一丝念头,他甚至以为是靳融在诱导自己。可是怎么可能呢?这是他自己的梦啊……靳融有这么大能耐,可以操控他的梦吗?  靳融摸索着:“你就是喜欢我。”  蒋易从梦里惊醒,突然睁开眼时,有淡淡阳光从窗帘透进来,也如梦里的光一样。  疯了吧……蒋易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很难想象且很难承认,他做了一个怪异的梦。白日里他忐忑不安,夜晚里还要失落,究竟是为什么?  他抱着脑子不想承认,可是逃避不了的,永远都无法逃避。他喜欢上了靳融,盼望碰见、渴求触碰,心生欲望。  靳融是一个举世无双的高手,蒋易没有办法逃脱他的掌控的。他只有一步一步地掉进陷阱,等回味过来,已经无法脱身了。  将会溺毙在靳融的怀里。  蒋易狼狈地去洗澡,闭上眼还能感受到梦里嘴唇的触感,不像是真的,更不像是假的。  他焦虑了,也迷茫了,从家出来时就找不着方向,坐在自动售货机前的那个长椅上也不知身在何处。  他来的太早了,如他所想,约好了七点相见,他从六点半就开始等待。蒋易觉得自己是浪荡的人,一会儿见到靳融,他该如何是好呢?靳融一定想不到,他会做一个轻浮他的梦吧?  道貌岸然的蒋易。  他隔几分钟就要看一回手机,昨天他和靳融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到家了吗”、“到家了”这两句话上,靳融绝不会多说一句,蒋易也不敢多回,怕聊起来了,越聊越停不下来。  其实他还是有点怀疑,是不是错觉,他应该不会是gay的!蒋易如此坚定地想着,在看到靳融的那一刹那,他又开始动摇了。  他看见靳融校服领子下藏着的喉结,看见靳融那副神色,明明做了坏事却毫不在乎,还要装作最无辜的样子。蒋易屏住了呼吸,坐也不敢坐,一个激灵站正。  靳融不明所以:“怎么了?”  蒋易答非所问:“你来了啊……”  他看见靳融从口袋里拿出来一颗白煮蛋,还是用餐巾纸包了几层。为什么是这样蠢蠢的可爱,蒋易最无法抗拒这颗包着纸的蛋、无法抗拒靳融用餐巾纸包裹的所有东西。用纸包着,又笨拙、又真诚,恰恰好戳在蒋易的心上。  “你坐下呗,我给你剥鸡蛋?”  蒋易木讷地坐下。  他看靳融又用肉肉的、圆润可爱的指尖剥开蛋缝,扒开壳子,露出白嫩的蛋白。就好像梦里面,靳融反圈着他去摸后背一样。他会吻靳融的指尖,会捧着他的脸……  救命啊!蒋易不敢想了,他惊吓地站起身,连话也说不周全:“我、我们班早上还要默写……我来不及了!先、先走了!”  他像风一样跑了,身后的靳融还没来得及剥完一整个鸡蛋。  靳融收起了笑容,他低首漫不经心地将鸡蛋剥完,蛋壳落在纸上,被他卷起来丢掉了。  他不喜欢吃水煮蛋,蛋黄、蛋白,都不喜欢。  蒋易在课堂上发呆,铅笔芯被他摁断一次又一次,溅起来砸到他的脸颊。  即便是睁着眼,他还是能想起靳融的眼睛,还有他白皙的手指。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把这些从脑海里都删干净?能不能整个一键删除?蒋易纠结着,他埋着脸抓头发,一副抓狂的模样。  姚雪注意着他很久了,心不在焉不说,还犯病,是不是病入膏肓?她踢了蒋易一脚,小声咳道:“怎么了,又为情所困了?”  蒋易没有搭理。突然他想起什么,转头问向姚雪:“你是……你是腐女吗?”  “哈?”姚雪迷惑了,“是,怎么了?”  “那你有……”算了,蒋易说不出口。他继续埋着脸沉思,还回想靳融的每一寸。  这把姚雪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不停问:“有什么?到底有什么?!蒋易,你说话不要说一半,有话讲完整行吗!”  行,蒋易说完整。他难以启齿,给姚雪写了一张小纸条:你有那种男男的片吗?  姚雪一愣,这下完了,她原先只是一点点八卦以及一点点怀疑,现在是很八卦和很怀疑。她逮着问:“什么意思?蒋易,你不会真的是gay吧?!没想到我身边竟然有活的gay!”  “我不是!”蒋易无奈了,“你干脆拿着大喇叭喊吧!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不!”姚雪痴痴笑个不停。她坐位子上看蒋易好久,真不错,蒋易符合她内心最完美的“1”的幻想:个子高身材好,又搞笑又正经,还贴心,最重要的是帅。  “我有好多男男的片,大课间我们一起去五楼厕所欣赏一下?”  蒋易想了想还是拒绝:“算了吧,我随便问问的。”  哪能这么算了!大课间铃声一响,姚雪就死死拽着蒋易的手腕:“跟我走!我要你看,你就必须得看!”  大课间是体育活动时间,全校人都得下去活动。在这个时间段偷溜不会有人发现,在五楼偷偷看片更不会有人发现。  五楼厕所其实是没有接水的,除了外面洗手池有水,一般人也不会来这儿上厕所。姚雪顺着蒋易,怕蒋易进女厕所尴尬,所以跟着他一起去男厕所。把隔间关上,悄咪咪地戴上耳机,这就可以开始了。  “我收藏了好多片片!”姚雪炫耀着说,“我喜欢白白嫩嫩的软娇0,你呢?”  蒋易沉思了一会儿,靳融算是白白嫩嫩的软娇0吗?算吧?他迷糊了一会儿,点头,又立刻摇头:“我不喜欢男的。”  “你放屁吧,”姚雪嗤之以鼻,“不喜欢男的,看什么片?”  她点开了她的珍藏,这么久以来周围就只有她一个人看男男片,愁找不到人分享,现在好了,有人跟她一起看了,还是个男的,还是真基。  “我的珍藏!你得戴上耳机,别错过每一个声音。”  视频开始了,这是蒋易第一次看片——是的,他以前没看过,男男、男女都没看过。他只戴了半边耳机,还是能把这个软娇0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叫得确实非常好听,一声“老公”把他的思绪拉到千里之外,看见视频里那个白皙的身影,他莫名就想起了靳融。  好像……好像身临其境了。  蒋易心慌了,他赶紧把耳机摘下来,塞到姚雪手里。  “咋的,不好看吗?”姚雪不信了,“这么好看!”  “不好看。”蒋易随口说,“没有他好看。”  姚雪抓住了重点:“他是谁?”  蒋易不答,关了门就出去。姚雪当然得追着他,刨根问底:“他是谁啊?你心上人吗?到底是……”  还没把男厕所的大门打开,姚雪和蒋易都听见门外洗手台上有人在说话。  那声音一个很沉,另一个始终不说话,非常好分辨。  肯定是吴尧和靳融。  “田甜又托我给你送信了,你看不看?”  “……”  “她说她写了一下午呢!人家那么热情追你,又送巧克力又送花的,你也不看一下人家。”  姚雪又八卦起来了,她听不太清靳融的声音,想凑近点听,谁晓得厕所大门是往外推的,一个没注意,踉跄着和蒋易一起把门推开,迎面就是靳融和吴尧。  好尴尬!姚雪苦笑着假装无事发生,干巴巴地打招呼:“是你们啊……”  其实也不熟。  吴尧倒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一脸茫然。靳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还是冷冰冰的,看人都不用正眼。他轻飘飘瞥了一眼蒋易,半句话也没说,把手上水晃干净,走开了。  那些水珠弹到洗手台上,无声响。  “靳融!”吴尧在后头追他,“我跟你说的你听见了没?田甜还给你花呢。”  蒋易和姚雪都没听清靳融回答了什么,亦或者是没有回答。  “靳融跟吴尧?看来又是来五楼抽烟的。”姚雪下意识洗了个手,也没察觉蒋易脸色不对。  蒋易有些失落,也有些生气,还有别的情感夹杂,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总之是五味杂陈。  “你咋了?”姚雪问。  “没什么。”蒋易也洗手。  他的心更乱了。  作者有话说:  狗狗又又又吃醋了第24章 玫瑰花  三中校庆将至,傍晚最后一节课突然改成彩排走场,打得人措手不及。  蒋易原本想着今天放学后再去排练,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他和陶郡有好几天没合过伴奏,不知道会不会被刷下来。  彩排是在学校的音乐厅,是音乐生与传媒生用来考试、表演的地方,正好设备齐全,先用来彩排了。蒋易和陶郡不必上最后一节课,稀里糊涂地到音乐厅去,里面坐了一片人,都是来彩排的。  靳融自然也在,他是音乐班的,音乐厅算是他们的地盘,坐的位置自然是最前面。  蒋易从后门口往前望,只见靳融圆润饱满的后脑勺,头发蓬松柔软,整整齐齐的,非常好看。也许靳融哪里都好看,蒋易见识过的,他的无数面,旁人没看见过的,他都见过。  如此想来又有点受宠若惊了,他不经意笑起来,恰巧被陶郡看见。陶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前面坐着的是靳融和杨卓。  “笑什么?太紧张了?”  蒋易摇头:“不紧张。我们坐最后一排吧。”  最后一排就对着台上三角钢琴,可以无声息地窥见弹琴的人。蒋易私心看看靳融弹琴,即便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  杨卓的节目排在第三个,靳融是伴奏,大约第一个节目开始的时候,他就要准备去候场了。靳融低着头起身,他心无旁骛地走到后台,在幕布旁边等待上场。  蒋易专心看着,不放过他上台的每一秒,自他拿着谱夹、从幕布后出来时,蒋易的视线就一直不离开他了。  报幕是什么蒋易完全没听,他只盯着靳融,看他安稳地放好谱夹,调整好钢琴凳的位置,将右脚伸前,随意地活动了一番脖颈。  “……由杨卓同学带来的《想亲娘》。” 第25章 “你有听我在说什么吗?”靳融拽他袖子,将他唤过神来,却不直接放下他的袖子,依然拽着,“蒋老师,这道题我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蒋老师肉眼可见地不开心了:“我也不会。”  “你不会?”  “我当然不会。”蒋易收回手,不许靳融再继续拽着。他把钢琴盖上的乐理题拿来,指着下一道题说,“我只会这个,f宫燕乐。”  蒋易看下一题,又随口报出来答案,一连串把剩下的答案全报了,合上书说:“教完了。”  “逃避就是不喜欢,对吗?我看他,他却不看我,算是逃避吗?算是不喜欢吗?”靳融追着他问。  越看蒋易的眼睛,蒋易越是要错开目光:“我不知道。”  靳融双手都牵上他的手腕,仰着面再问:“他要是不喜欢我,我还要不要……”  “当然不要!”蒋易严肃地说,“他不喜欢你,你喜欢他干吗?他要是喜欢你,你再喜欢他。”  靳融忽然松了一口气,抓着腕子的手也松下来了,转而抚向蒋易的胸口。他又用那种蛊惑着、延长着尾音的气声问:“那你,喜欢我吗?”  蒋易不敢动了。  原来他所猜测的一点都没错。靳融就是不怀好意地接近他,故意触摸、故意调戏,送这送那,故意引他上钩,这都是陷阱!  想来蒋易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也没有哪个男生对他投怀送抱,所以一招就把他给降服了。  蒋易又觉得自己完蛋了!这下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gay,真的喜欢男的,以前也有女的这样对他,他丝毫没感觉,怎么这回就这样轻易地上钩?!  靳融再靠近他,颇为惊讶:“你的心,跳得好快。”  下课铃响了。  蒋易跳起来,脱开了靳融的手,连带着他黏糊又迷离的目光一起甩掉:“放学了,我要回家了!”  他提着书包就跑,门带的也匆忙,缓过来时,他已经走到琴房楼的门口了。  现在才开始心乱如麻,身体各处都滚烫到难以自容。他强行抚平胸口,有喜悦与激动感冲上脑子。  刚才发生了什么?靳融也喜欢他是吗?靳融说他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喜欢他……那个人就是蒋易吗?!蒋易有点拎不清了,后悔死了,应该问清楚的,就多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不就行了吗?  他下台阶时没注意,差点又绊一跤,抬眼看二楼时,第六间琴房的窗户紧闭,倒映着蓝天白云,看不清内里。  蒋易不知道如何形容内心感受,是跑好几圈操场才能发泄出来的感受。他背着书包奔向操场,随意丢在入口处的台阶上,绕着红色塑胶跑道狂跑。  越跑他越是心潮澎湃,闭上眼不是有风拂面,是靳融入他的怀。他忘却了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你喜欢我吗?”  ——“承认你动心了,很难吗?”  ——“我希望蒋易天天开心!”  蒋易跑了好多圈,觉得浑身清爽,脑子也不犯糊涂了。他撑着大腿喘气,有汗水从他额间低落,“啪”一声溅在地上。  太阳快要落山了,他还要履行承诺,陪靳融一起上下学的。蒋易虽然怂,但不忘记这一点,提着书包又去小卖部买了一瓶水,脚底生风了赶到琴房楼。  他在206门前观望,静静听里面的《冬风练习曲》,比之前弹的更有魄力、更具信念感。蒋易想靳融已经找到了诀窍吧,很快他就能更有进步了。  蒋易在门口聆听,始终不敢打开门。约等了十几分钟,等到他身上的汗全都蒸发了,琴声才渐渐停下。  脚步声将近,门把手被里头的人轻松按下,很快,那个狡黠又甘愿示弱的靳融出现在他眼前。  彼此互相对视,皆又沉默。蒋易读不懂靳融的神情,兴许是疑惑,又兴许是料到他还会再来找自己。  那瓶水蒋易一口没喝,也没开过。他默默吞咽一口唾沫,手里的水瓶握得紧,还是放给了靳融:“给你。”  透明塑料瓶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冰水已经快要融成常温水了,湿润润的,潮手。  靳融没接过,他无表情地看着蒋易,摇着头说:“我不要喝水。”  “我送你回家。”  “我也不要你送我回家。”  靳融关了灯,侧身出去,把琴房门关好。他声音弱弱的,像是失了神采,拖着疲惫说道:“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走,以后就不用再等这么晚了。”  蒋易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看靳融走向走廊深处,一盏一盏关了所有的灯,到蒋易身边,他仍旧是木讷地关灯,什么话语都不提起。  天快要黑了,楼梯口那扇小窗户又透出月光,皎洁明亮。  蒋易跟在靳融一起走,眼看他关了所有的灯,周围都静了,只剩开关的“啪嗒”声,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  他们好像都默契地闭口不言,关灯是,下楼梯亦是。靳融先下了半层,蒋易还流连着月光,站在窗户边,那些光都落在他的后背。  好像时间暂停了,蒋易停了下来,靳融也停了下来。他们隔着半层楼对望,台阶只有七层,却好像是银河天际那样遥远。  靳融握紧了拳头,神色迷离无定。  蒋易也握紧了拳头,他的呼吸暂停住了,连眼睛也忘记眨。  对峙了很长时间,久到天色更加昏暗。  “我没有……没有不想陪你上下学。”蒋易喃喃,“我习惯和你在一起。”  “只是习惯?”  蒋易终于吐出一口气,呼吸起来。他在心里默念着“不是习惯”,往前迈出一步就不可自拔。  他默默倒数着楼梯层数,在落到地面时,恰好伸手把靳融揽进怀里。真软啊,靳融,无论是他的肩,还是他的腰,还是他无处安放的手,都一样的软。  蒋易迫切地需要这样的软。  他和靳融踉跄着后退几步,好像站不稳,就更抱他紧一点。  蒋易听见怀里一个微弱的声音:“是习惯,还是喜欢?”  蒋易的呼吸很重,碰上靳融就重,听他说话就更重了。至此,他还是不答。  靳融又问道:“你喜欢我吗?”  没听到他的回答,靳融失落地推开他的胸膛,擦过他想要再次触摸的手掌。  靳融看了他一眼,又往更下的台阶走去。  蒋易的魂被他吊着,也随他一起下楼,缱绻地跟在他的身后,与他一起走到最后一层台阶。又有光从旁边的窗户里透出来,蒋易急促地再次拥他入怀。  “你喜欢我。”靳融点醒他,“你喜欢我对不对?”  蒋易抱他很紧,似乎心贴着心,彼此都能感受到跳动的器官。蒋易的身体很热,隔着校服传递到靳融身上,一起热起来。  靳融反扣着他的肩膀,如此便相拥地更加紧密。他们的呼吸交杂在一起,起初还规律沉稳,到后来全都乱掉,繁作一团。  “蒋老师……”靳融呼唤他,这声“老师”纯粹又欲望,带着渴求与不满,黏糊糊的,酥酥麻麻的。  蒋易憋了一口气,再抱下去只会让他越来越糊涂。他松开了靳融,胡言乱语地说:“回家吧。”  走出琴房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保安大爷依旧拿着一大串钥匙来锁门。蒋易害怕见到生人,怕是撞破,所以很快步地走。靳融紧紧跟着他,灼热的目光激烈,一刻不曾放开。  他们路过便利店,也路过彼此分开的那个岔路口。  “蒋易!”靳融在他身后喊着,“我……”  他欲说什么,又把话噎回去。  蒋易还是彷徨:“我送你回家吧,算是最后一次送你回家。”  “为什么?”靳融皱着眉,又舒展开来,“是啊,你不喜欢我,所以就要赶我走。”  “我没有。”  靳融难过地问:“所以我们以后就要当陌生人了是吗?”  也不是这样。蒋易脑子很乱,这也是他第一次被男生表白,不知所措。  害怕什么,就躲避好了。蒋易还无法面对一切,所以他就只能先躲起来。或许等他想明白了,就好了。  “你让我好好想想,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做。”蒋易如实回答。  “怎么做?就接受你的心,喜欢我,不就可以了吗?你不喜欢我吗?你的脸那么红,你心跳那么快!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是啊,蒋易的脸那么红、心跳那么快,他就是动心了呀。就算靳融今天不逼问他,就算一切都平静,他还是动心了。蒋易以前都是那样大大咧咧的人,为什么遇到这种事反而不敢承认呢?  “我就是……”蒋易欲言又止,“回家吧。”  “我不想回家。”靳融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他恐惧他的家,恐惧靳时苑,恐惧方意辙,且憎恨家里的一切。他很急迫,如果今天就能把蒋易拿下,将来再怎么恶心、再怎么惧怕,都有个人可以安抚他。  这样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多等一天都不行。  作者有话说:  融融:我一定要把蒋易拿下啊啊啊啊啊啊啊第26章 拉黑  靳融想把话说个明白,今天他就一定要有个说法。能成或不能成,结果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我就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看样子蒋易并不打算回答。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了。”靳融狠心说着,“一开始我说了,别来招惹我。你招惹了,又不想负责任。反正现在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及时止损吧。”  蒋易不答话,他还是在做挣扎。  可是靳融却以为他已经给出了答案,心里明了起来:“你不喜欢我。”  蒋易启齿:“我还没有想清楚。”  靳融狠狠地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大盒巧克力,那是之前蒋易送给他的那种,一模一样,他买了全新的还回去:“我不要了,都还给你。”  还有可乐,靳融也有好几罐,全都拿出来了:“我不想欠你的。”  他把这些东西都放在长椅上,思来想去一句话也没留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靳融走得倒是干脆,剩蒋易在原地摇曳。  东西都还回来了,有些计较的、不计较的也不算数了。这本是可以及时止损的,如果此刻停止的话,那么蒋易就可以收回他的心了吧?那么蒋易就不会演变成gay了吧?  他倚在长椅上望星星,应该是平静的才对,可是他的心却坠落谷底。  靳融这样做,是不是就代表完了呢?他们之间是不是就玩完了?以后靳融再看到他,也不会笑得那么开心了,是吗?  蒋易不想当陌生人,可是他也困惑。他喜欢靳融吗?难道这一切不是错觉吗?他怎么会喜欢男的呢?他怎么会…… 第27章 靳融蹙眉的样子,很像画里被雨打湿的海棠,我见犹怜。  蒋易的心也忽得软了:“我们之间,不能有转圜的余地吗?不能先从朋友做起吗?”  “我不要做你朋友,我要做男朋友。如果不可以,那我们之间也没必要聊了。”靳融收起看不见的眼泪水,还是换成高冷脸,“我要走了,你别再来找我。”  变脸好快!  蒋易只迟疑了那么一下下,靳融就已经拿着谱夹出去了。他想着还是不能丢下靳融,所以也快步跟着他,迎面就撞见杨卓。  杨卓也拿着谱子,满面春风地过来找靳融:“老师说了,还有一点地方要改。一会儿你有没有空?我们去琴房再合一下。”  靳融点头,说话都带着娇弱——蒋易觉得是娇弱,然而别人听并没有——他说:“好啊,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去哪里?”蒋易看杨卓走了,追着就问。  靳融当然懒得解释,先开始不理,被纠缠骚扰,后来他不悦道:“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他一个这么高大的男的,要对你做什么,你能反抗吗?”蒋易说这话时打量了一下一米八的靳融,很心虚地摸鼻子。  “他不会对我做什么。”靳融说,“他很正直。”  “我也很正直!”  靳融笑而不语。  似乎也不是很正直。蒋易暗自想着。  他还是厚着脸皮跟着靳融,从音乐厅跟到教学楼,再从教学楼跟到琴房楼底下。靳融实在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给杨卓弹琴,我给你翻谱,帮你打拍子。”  “我不需要。”  靳融上一层台阶,蒋易也跟一层;靳融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可以走开吗?”  “不可以。”  琴房楼传来歌声,很熟悉的旋律,《卡门》里的咏叹调:《爱情是一只自由的小鸟》。之前蒋易在艺术学院听过,没想到在这儿还能听见。  ……  “tu crois le tenir, il t’évite.”(你想抓住它,它就逃走。)  “tu crois l’éviter, il te tient. ”(你回避它,它又来惹你。)  ……  蒋易听不懂法语,但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这首歌简直把靳融形容的淋漓尽致,太符合了。  后来转眼一想,他又觉得是在唱自己。  若即若离,不知道是谁在若即若离。  “你会弹这个吗?《哈巴涅拉》。”蒋易没头脑地冒出来这一句。  实在是觉得语塞与无厘头啊,靳融憋了一口气,朝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  “哎哟!”蒋易惊叫连连,“你怎么打人呢你?我就是问你会不会弹!”  “你离我远一点!”靳融像一只生了气的猫,炸毛了还这么可爱,“别靠近我!有多远走多远!”  蒋易还是赖皮着跟他,怎么甩都甩不掉。一想到他和杨卓平日里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一想到他们默契地合伴奏,他好不甘心。他很不爽!  他得搞破坏。  最终还是得逞了,靳融弹伴奏的时候,他就搬个椅子坐边上翻谱子。  杨卓挠头:“什么情况?这是来……”  “旁听!”蒋易笑着回答,“我来帮他翻谱子的。你唱你的,我不打扰。”  杨卓看起来还不信,又问靳融一遍:“那个……他在这儿……”  靳融冷着脸说:“随他便。”  随他便,随便就随便。蒋易从小到大随便惯了,没人比他更随便。他专心看着靳融,余光看着谱子,该翻页时他不翻页,看到靳融皱眉头了才晓得翻。  一共也就翻一次谱子,蒋易翻了之后又紧盯靳融,被靳融狠狠踩了一下脚背,不敢放肆了。  真好,蒋易想着,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温柔了,但好歹还会发脾气。人不是只跟亲近的人发脾气吗?靳融能踹他小腿、踩他脚背,那就说明他们还很亲近。  如此想着,蒋易觉得自己又行了。  靳融总不会还对杨卓发脾气吧?不能吧?  一遍唱完,杨卓还觉得不够,走上前跟靳融探讨伴奏。他说刚进来的时候再慢一点,再明显一点。靳融把谱子抽出来,用黑笔画了一个圈,打了几个感叹号。杨卓又说:“‘船到江心’这边也慢一点,我慢慢过渡。”靳融还是点头,圈画了一半,笔没水了,画不出来了。  钢琴上还有一支笔,靳融也不看,单纯靠手心摸索,摸半天都没摸到。蒋易主动起身把笔递给他,两人面面相觑,没说话。  “你不拿?”蒋易把笔塞他手里,“赶紧写。”  靳融冷哼一声,把笔拿在手心里。  “还有呢?”靳融问。  “似乎是没了。再来一遍吧?”  蒋易老老实实地把他用完的笔放回原处,乖乖替他把谱子放进谱夹,抚平柔软的页面,献殷勤道:“弹吧。”  靳融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胡桃花又开了,开了一年又一年。蒋易听这首歌也听了一遍又一遍,他都会唱了。有必要合那么多遍吗?这个杨卓他唱那么多遍,不累吗?就不能去隔壁琴房休息一会儿再来吗?反正每遍都差不多,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蒋易不懂声乐,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但是杨卓同学并不满意。  杨卓企图凑近,伸个手指头要来按靳融的谱子,快靠近靳融时,蒋易拿身子一挡,完全阻拦住了杨卓。  搞得杨卓一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蒋易不喜欢杨卓,不喜欢他靠近靳融,不喜欢他望向靳融的眼神,也不喜欢他们俩单独在琴房里合伴奏。  他就是不喜欢!  而且咬牙切齿。  “你让一下。”杨卓说。  “我让哪?”  钢琴凳子就一个,小椅子也就一个,没地方让。杨卓没办法,在这挡着也不好指谱子,所以他说:“你先坐钢琴凳上去。”  蒋易求之不得了,他偷笑着看靳融,眼神里透露着“你看吧是人家叫我跟你挨在一起的”,然后挤上琴凳。  靳融快要翻白眼了,不愿意跟蒋易挨着,又往边上挪。蒋易更加得寸进尺,硬生生快把人家挤掉了,偷偷勾着靳融的手腕,不给他动。  “你往我这来点,不然人家给你指你怎么看?”蒋易故意说。  靳融没什么办法,又懒得争辩,干脆遂他的愿往他那里坐一点,这下就大腿贴着大腿、膝盖碰着膝盖了。  杨卓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幺蛾子,他心里就只有乐谱。  “这里慢一点,这边强烈一点。”  靳融没手写字,给蒋易攥着了。他也不抬手,只给了蒋易一个眼神,蒋易立刻心领神会。  蒋易拿笔给靳融画圈圈,一边画一边念:“这里慢一点,这里强一点。几个‘f’?”  “什么几个‘f’?”杨卓乐理学得不行。  靳融沉重地吐了一口气,撇开蒋易碍事的手,亲自在谱子上做标记。他的标记并不复杂,没有精确到多少个‘f’,就是普普通通的‘慢一点’、‘强一点’,后面加两个感叹号。写完字,他又垂下手臂,手与手靠得近,但没碰到一起。  蒋易有点心不在焉,他快要感受到靳融的手了,好像有什么勾着他,心里明明知道只要再近一点,他就又能握住靳融的手腕。  不过都没有轻举妄动。  “再来一次吧,一会儿我回家去了。”杨卓提议。  再来一次就回家?那可太好了。  既然再来一次,蒋易就得回小板凳了。他有些念念不舍地坐回去,才这么一会儿,小板凳已经冰凉了,他所有的温度都留在钢琴凳上。  胡桃花又开了。  蒋易给靳融翻谱子,右手翻过去,舍不得放下来,扣在钢琴上,仿佛这样就能碰见靳融。  其实隔得还远。  弹完了,总算是没什么大问题了,杨卓满意,蒋易也满意。蒋易满意什么呢?总算逮到机会跟靳融说会儿话了呗,他迫不及待杨卓赶紧走,最好把门锁上,他好跟靳融讲悄悄话。  不容易啊,终于把杨卓盼走了,蒋易刚要说什么,自己电话又响了。  是陶郡。  烦人!  “喂?蒋易,你在哪呢?一会儿要不要再合一遍?我等会儿去琴房,你在琴房吗?”  蒋易握着电话,眼睛情不自禁就转向靳融。他和靳融对视着,望见靳融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  他出神了,鬼使神差地说起谎来:“我已经回家了。”  “回家了?”陶郡很惊讶,“什么时候走的?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还在音乐厅等你呢。”  蒋易“嗯”了一声,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所有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靳融的脸上。  靳融不再是故意冷漠的脸了,他涣散起来,带着忽明忽灭的迷离与难耐。暧昧的气息又在空气中弥漫,他的指尖又扬起来,要触摸上蒋易的胸口。  蒋易呼吸漏了一回,想到还在打电话,于是勉强振作起来:“你先回去吧,我们应该也没什么要练的了。或者明天早点来,再合一遍?”  “也行。”  靳融听见“明天早点来”这样的字眼,不悦地噘起嘴巴。他的手完全抚上蒋易的胸膛,每上移就有酥酥麻麻的感受,直到覆住蒋易的喉结。  蒋易凝了一口气。  “明天带妆彩排的话,我们穿什么呢?我应该不需要穿大裙子吧?你要穿西装吗?”  靳融的指腹已经按上蒋易的嘴唇,轻而易举被蒋易咬在嘴巴里。蒋易失神了,他完全被靳融带着走,当靳融抽出手指时,他已然失去了一切力气,被眼前的人带到怀里去。  他们黏黏地抱在一起,靳融的手不自觉地越过蒋易的衣衫,来到没有任何防备的后背。  靳融在他的皮肤上勾勒,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第28章 天花乱坠 第29章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本文中因剧情和人设需要,靳时苑会比较疯批,但小说剧情不等于现实剧情。妈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我们要爱自己的妈妈。(鞠躬第29章 月亮就是月亮  靳融迷失在黑暗的街头。  他已经绕过三条街了,这一条街是他从来没来过的地方。靳时苑也不会出门找他的,没有人会找到他的。  市中心越热闹,他的心就越凉。他的胃很疼,夜里凉风吹得他头发昏,可是他无处可去。  他能去哪里呢?身份证还在家里,他只能露宿街头了。  靳融抱紧了他的书包,迷茫无措的时候,他想到了蒋易。蒋易还在他的黑名单里躺着呢,那时候他一时气不过,把蒋易给拉黑了。  正好白天蒋易求着他放出来,也不算不妥。  靳融还气得发颤,他按手机的手指头也在发抖,解除了蒋易的黑名单后,他毫不犹豫地打电话给他。  夜已经很深了,附近是一条酒吧街,十二点多还响着音乐,吵得他耳朵痛。  这么晚了,蒋易是不是已经睡了呢?如果他睡了,自己该去哪里呢?他好像没有地方可以住了。  靳融咬着指甲,很久都没有人接通,他的心再次凉了。算了,打不通就罢了,其实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望着手机屏幕,不想等到“无人接听”,只能接受“取消电话”。他正要挂断,那边却突然接通了,蒋易的声音很快就传来:“怎么啦……”  好像才睡醒。  真温柔啊。靳融鼻子一酸,他想冷静地说“没事”的时候,强烈的情绪迸发出来,糊满了他的脑子。他不想带着哭腔的,可惜已经发出声了。  他说:“蒋易……”  “你怎么了?哭了?”  靳融用力把鼻涕嗅回去,拿校服袖口擦眼泪,口齿不清地说:“我……蒋易!我在……你能不能来接我。”  蒋易没听清:“你在哪?我来接你,你在哪儿呢乖乖?”  他这一声“乖乖”又把靳融惹得更想哭了:“我……我在酒吧门口,我迷路了。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回不了家了。蒋老师,我回不了家了!”  电话有半个多小时都没断,他听着蒋易起床、穿衣服、关门,一只手拿电话一只手骑共享单车,找了好几个酒吧门口,才看见形影单只的靳融。  就握在酒吧门口的长椅上,蜷作一团,脸都埋在膝盖里,可怜极了。  “靳融!”蒋易丢下车就去找他,“我来了我来了,还在哭吗?”  靳融的眼泪已经风干了,他把手机丢在长椅上,伸手就要蒋易的抱抱。蒋易心都化了,他自行车还没还、电话还没挂,怀里的靳融又哭成泪人了,把他胸前的衣服都弄潮湿。  “到底怎么了?这么晚不回家,跟妈妈吵架了吗?”蒋易问。  靳融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有鼻涕团在鼻子里,很不好意思地问蒋易:“有纸吗?”  幸好蒋易有。  蒋易不看他擤鼻涕,他找个位置把车还了,才坐靳融旁边,小心安抚道:“别哭了,哪有男孩子哭成这样的?”  “你是觉得我不是男人是吗?”靳融眨巴着泪眼问。  蒋易语塞:“也不是这样,我觉得你挺man的,还敢离家出走!我可不敢。”  靳融觉得他这个话是反话,听了让人不爽:“你这么晚了还出来,胆子也挺大的。”  “是吗?”蒋易笑起来,“你才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就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事才想到我啊?”  靳融望着他。  得了,原来他是想开玩笑的,但这会儿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呸呸”地拍嘴巴,哄着说:“哎呀,我希望你有事就想到我!你有事想到我、没有事也想到我,我很开心!”  “真的吗?”  “真的。”  蒋易害怕他不信,所以搂着他的肩膀说:“你有事找我,我很高兴。”  靳融低头揉皱巴巴的纸,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说:“我要抱抱。”  “抱抱抱抱。”蒋易揽着他抱,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吃晚饭了吗?困不困?要不今天晚上去我家凑合一晚?”  “不要。”靳融拒绝,“你爸妈在家,我怎么好意思去。”  “怎么不好意思啦!陈老师跟蒋老师都不在家,你来我家,没事的。”  靳融又问:“真的吗?”  “真的呀。”  靳融哭过几次,现下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假装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  蒋易家离酒吧一条街可远,他发善心打了个车带靳融回家,陈淮和蒋诚添都不在家,所以一点都不用蹑手蹑脚。  他把靳融带回家,让靳融先去他房里坐会儿,自己则去厨房倒一杯凉白开。  回房间的时候,靳融正坐在飘窗上对外面的霓虹灯发呆,他看天上星星闪烁,月亮皎洁,万物都很美好。  就他的生活不太美好。  幸好蒋易不多问,这样他也不用绞尽脑汁地说谎来欺骗。  “你没带衣服出门吧?”蒋易翻箱倒柜给他找衣服,“我有干净的没穿过的内衣,你将就一下?再给你找一套睡衣,虽然我穿过,但是很干净哦!我都洗得非常干净!”  靳融挑眉:“你手洗的吗?”  那当然不是。蒋易除了手洗内裤,其他衣服全洗衣机。  “你放心,不干净我把衣服吃了。”蒋易把叠好的衣服放靳融身边,催促他,“你先去洗个澡,不然多难受呀。”  靳融洗澡很快,蒋易在卫生间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的功夫,靳融已然洗完出来了。他拉着上衣,扭捏着说道:“你没裤子吗……”  “啊!有的!”蒋易一拍脑子,“我给忘了!我在家洗完澡都不穿裤子,下意识也以为你不穿裤子!”  蒋易毛毛躁躁地去给他拿一条格子的长睡裤,背过身等他穿好,这才放心。  “你去我房里呆会儿,我冲个澡就来陪你。”  靳融看了一眼他所穿的睡衣,都好长啊,裤子也长,拖到地了。蒋易的什么东西都很大,睡衣大、睡裤长,连内裤都很大。  这太难以启齿。  靳融提着睡裤,大约像公主提裙,蒋易看了觉得可爱又搞笑,好想给他拍个照片。  蒋易很着急地洗了一个澡。虽然很快,但是洗得非常干净!蒋易可太爱干净了,一天要洗两遍头发。他之前就洗过澡了,出去一趟也没怎么流汗,洗过一遍更干净了。  他把短头发拽过来闻洗发水的味道,香喷喷的,不错!  洗完澡,他把卫生间收拾了一遍,又把靳融的脏衣服顺手收好。这么晚了他不洗衣服,留着明天早上起来再洗。  蒋易提着吹风机进房间,发现靳融并没有上床,窝在飘窗前的小沙发上看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呢?蒋易也凑着看,他这人没什么想象力,月亮就是月亮,坑坑洼洼的并不好看。但他还是要跟靳融搭话:“看什么呢?”  靳融说:“看月亮。”  “看月亮爬上来?”蒋易把吹风机插头插上,悉心询问,“要蒋托尼给你吹头发吗?”  果然靳融还是拒绝:“不要。”  靳融这个人擅长“嘴上不要”,蒋易给他吹头发时他还是接受。蒋易吹头发时温温柔,轻轻的,一点也不笨手笨脚。  于是靳融就问:“你经常帮别人吹头发吗?”  “才不是呢。”蒋易觉得他冤枉自己了,“我就给我自己吹过头发,你是第一个。怎么样,我的手法是不是很好?”  确实很好,舒服得都想睡觉。  两个人都吹完头发时已经两点了。这已经是相当快的速度了,从找到靳融、再到接他过来,最后到洗完澡吹完头发,才仅仅用时两小时,快到不能再快了。靳融也疲惫,又饿又困,眼睛都睁不开了,肚子还咕噜叫。  蒋易偷着乐,他说:“我有吃的,拿过来给你。”  他家有很多吃的,面包、饼干,香喷喷但没有营养的泡面,总之都拿来了。靳融虽然饿,这时候也没胃口,吃了几块饼干,半个面包,一杯热牛奶。  靳融几乎没喝过热牛奶,以往不论冬天还是夏天,他只喝常温的,又或者是冻得淌水的。他握着热乎乎的玻璃杯,喝完牛奶时,心里也很热乎乎的。  “吃饱了吗?”  靳融点头:“谢谢你,蒋老师。”  蒋老师谦虚道:“蒋老师接受你的谢意。吃饱了就上床睡觉吧,冷了就盖被子,热了我就开空调。”  蒋易的被子很薄,他是火星人,怕热,就算是冬天,他也不怎么盖厚被子。只要他躺在那儿,就是人形火炉,都不用塞暖水袋的。  可怜靳融睡到一半直冒汗,被迫离蒋易远一点,缩到墙边上睡觉。他认床,突然睡别的床还很不舒适,哪儿躺就不对,翻来覆去又怕吵到蒋易,所以只能睁着眼望墙纸了。  他伸手抠了一会儿蒋易家的墙纸,好像是小兰花,又或者是小草,摸上去还有花纹呢。他听身后蒋易的呼吸均匀了,以为他已经睡着,这才偷偷摸摸翻了一个身,恰好对上他明亮的眼睛。  靳融愣了一下:“你没睡着?”  “没有。”蒋易撑着脑袋说,“困劲过了,现在睡不着了。你呢?你怎么还不睡?”  靳融实话实说:“我认床。”  他确实是认床,以后得失眠好一段时间了。只要一想到他的床被别人睡过,心里又犯恶心,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回去睡了。  蒋易听了就笑:“认床?那你以后上大学怎么办?那是要睡宿舍的哦。”  靳融摇头,他说他不知道,而且还想要抱抱。  他软软地说:“抱抱。”  靳融不知道在床上抱一起意味着什么,也不晓得蒋易心里会想什么,反正他想要抱,不管蒋易愿不愿意,他都要抱。  黏黏糊糊、磨磨蹭蹭地抱了好一会儿,他和蒋易都觉得很热。  “你……”靳融欲言又止,“要不别抱了吧。”  蒋易觉得也是:“两个男生抱在一起太热了。”  他们都背过身,看不到对方的脸,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靳融想着这一茬赶快就过去了,他努力闭着眼睛睡觉,挣扎的时候又听蒋易说:“其实我跟你抱在一起也挺好的。”  靳融很会抓重点:“所以你喜欢我了?”  “不是!”蒋易在黑夜里红耳朵,“我是觉得你不开心,我哄哄你,也挺好的。”  靳融心想死鸭子嘴硬,喜欢就喜欢,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啊! 第31章 不用再努力了,我和你都不用再努力了。  作者有话说:  蒋易别扭蛋终于开窍了!狠狠祝福!  求收藏求海星求评论拜托拜托拜托?_??第31章 再也不学就更好  彩排时,靳融不断地接到靳时苑的电话。一遍不接,她就打第二遍,后来靳融关机,总算听不见扰人的电话声了。  等到他排练过一遍,在后台打开手机时,五十个未接电话,还有微信里长到让人眼皮发麻的小作文,都是靳时苑给他发的。  她说:妈妈打了你,对不起。  她又说:你不该打你方叔叔的,这样要我怎么办?  她还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靳融看不进这些长段文字,把手机丢在桌上闭目养神。隔了几秒钟,靳时苑又给他打电话,振动和铃声吵得他头晕。  “有人给你打电话,”杨卓提醒他,“不接?”  “不想接。”靳融挂断电话,又把手机关机。他低眸望着化妆桌上的那一包餐巾纸发呆,听杨卓他们说:“马上的彩排,好像是有音乐学院的教授来看。”  “音乐学院的教授?那要是被他看中了,岂不是可以去音乐学院上课了?”  “音乐学院的教授可不一般啊。”  靳融无心听,他偷着眉心,一会儿又要和杨卓去排练了,老师的意思是做到最好,不要有一点瑕疵。  “等会儿我们得去候场了,别发呆了。”杨卓叫着靳融起身,他们在幕布后面看中阮生弹《丝路驼铃》,有身处沙漠的异域风情之感。  杨卓去看底下第一排坐着的老师,有几个生面孔,就是他们口中的“音乐学院”的老师了。两个男的、三个女的,女老师穿长裙、戴丝巾,男老师打扮得比较儒雅,一看就像是个艺术家。  这里头肯定有教声乐的,如果杨卓有幸被看上,那么将来考这所学校就比较有把握了。  “下面请杨卓同学带来《想亲娘》。”  杨卓特意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站在台上时都多了几分自信。他立在钢琴前,手搭在琴上,望台下几个老师,刚才的自信又消减了半分。  太紧张了。  反观靳融,他好像没有很大触动,也不看台下的人,今天他是配角,帮人家伴奏的,没想过会怎样。  演唱开始了,琴声伴着人声,整个音乐厅寂静,又响着动人的音乐:“胡桃开呀花吊吊长,远离家乡想亲呀娘。”  杨卓余光瞥见几个女老师点头,其中一位男老师皱眉一言不发。他对自己的声乐很有把握,在高二时能把《想亲娘》这首歌唱下来,完整度也高,就已经比其他人高一截了。  声音好,伴奏也加分。  一曲唱毕,台下人都鼓起掌,几个教授也觉得不错。女老师拿话筒点评他哪些地方很好、哪些地方有待加强,都很有道理。说完杨卓,那个一言不发的男老师终于说话了:“弹伴奏的那个同学,专业是钢琴吗?”  靳融的目光飘过去:“是的。”  老师又问:“弹过肖邦吗?”  “弹过一点。”  “李斯特呢?练过吗?”  靳融点头:“也弹过一点。”  老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鬼火》练过吗?”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钢琴生、老师都笑起来了。靳融也微笑,这么难的曲子,他还没有练过。  “我没有练过。”靳融说。  可这个老师非要他弹一首李斯特,靳融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弹个匈二吧。”  匈二即李斯特的《匈牙利第二狂想曲》,是以匈牙利当时很流行的吉卜赛民舞曲“查尔达什”为素材创作的,非常具有民族性。这首曲子的难度自然也很大,可以说李斯特的曲子难度都很大,像靳融这些普高的钢琴生,一般不会选择李斯特的作品作考试曲目。  所以老师问他有没有练过《鬼火》,在场的人都笑起来。是高估了普高的艺术生。  曲子很长,弹起来也很费精力,靳融很久没有练过这首乐曲,凭着肌肉记忆去弹,以前重点的地方都还记得。曲子很难,心态要好,这是邓纪元跟他说过的话。虽然弹得不好,但要让别人觉得你弹得好,弹错了不要慌,要保持自信。  所以弹到一半被叫停的时候,靳融的手始终没有抖过。  台下的几个老师都很满意。那个叫他弹琴的男老师点评道:“手挺大的啊,曲子的完整度目前来看也不错。你才高二吧?”  靳融点头。  这样来看,这个老师好像是挑中了靳融的意思。他问靳融现在是跟着谁在学琴,靳融如实回答邓纪元的名字。老师满意地点头:“邓老师以前是我的直系师姐,我和她很熟悉。你也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靳融还愣在钢琴凳上,被杨卓一把抓来到老师的面前。他手心里冒汗,这会儿倒有点结巴了:“我叫,我叫靳融。”  “靳融?”  “是的。”靳融回答,“革斤靳,融化的融。”  男老师抬头对上靳融的脸,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似乎是在思索靳融的名字。旁边女老师提醒他:“宋老师,小孩儿叫靳融。”  “哦,靳融。你姓靳?”宋老师端详着靳融的脸,又说道,“加一下我的微信吧,小同学。”  加了微信,靳融才知道这个老师叫宋念远。  排练完,靳融被宋念远叫到琴房说话。因今天艺术生与非艺术生的彩排不是同一个时间点,故而与蒋易不同路。排练完的琴房很热闹,有音乐学院的教授过来很不容易,都抢着要唱几首,让老师指导一番。  也有人来找宋念远的,都被宋念远婉拒,他好像就是非常中意靳融,与他单独呆在一个琴房,还关切万分。  宋念远问道:“你现在在弹什么曲子?”  靳融说:“现在在弹《冬风》,前段时间练了《革命》。”  “都是肖邦?邓老师有没有给你布置别的曲子呢?”  “最近都在弹肖邦。”  “巴赫呢?《十二平均律》有带着练吗?”  靳融有点紧张地点头:“《十二平均律》以前练过。”  宋念远沉思了一会儿:“所以说邓老师想让你统考考《革命》和《冬风》?将来要是校考单招,光弹肖邦可不行啊。”  206外面围一圈人,门没有关紧,许多钢琴生都围在外面偷听。他们知道靳融弹琴厉害,也想领略一下宋老师,干脆当大师课来看。不知是谁轻推了一下门,开了一道大缝,把里面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靳融默默吞咽,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宋念远倒不以为意:“没事,不要在意外面这些东西。”  靳融不自然地用手抠钢琴凳的皮面,听宋念远又说:“把你高中阶段弹过的所有曲子都给我听一遍,我会叫停。”  外头的钢琴生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嘟囔道:“高中阶段所有弹过的曲子?我三个月前弹过的都忘了。”  “靳融脑子可比你好。”  又有人从走廊里冒过来了,不乏过来彩排的文化生,都凑热闹地往206琴房里看。蒋易自然也在人群里的,老远看了就不对劲,没想到真是靳融的琴房。他随便抓了一个人问,这才晓得原委。  “这老师应该是挺喜欢靳融的,不然哪能听他所有的钢琴曲啊!”  陶郡问道:“靳融不就弹了一个伴奏吗?这都能发掘?”  艺术生甲说:“伴奏也能看出来水准的!是金子,在旁边弹和弦都发光。”  陶郡不懂什么是“和弦”,戳了蒋易的手臂来问,蒋易并不答,他专心地望着琴房里,好像置身事外了。  靳融从柜子里拿出第一本厚谱夹,高一时候的谱子了,那会儿邓纪元已经在帮他物色高考的曲目,一首一首弹下来,还在摸索。  第一首巴赫的《十二平均律》第九首,宋念远满意地点头;继续第二首贝多芬的《悲怆》第一乐章,弹到四分钟左右被叫停。宋念远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听他下一首《热情》第三乐章,还是弹到一半停止。  “还可以,就是太软了,你的手指力量还不够,弹琴时有太多粘连,还有杂音,考试的时候都会成为扣分点。”宋念远点评道。  门外的钢琴生叹为观止:“这都有杂音,我感觉没啥毛病啊!”  宋念远耳朵很好,他能听见外面人在说什么。他认真对靳融说道:“你是一个弹琴的好苗子,但总感觉你消极待琴,这样是不好的。有考虑考我们学校吗?如果你想考的话,可以来找我上课。”  其实许多音乐学院的老师们都很看眼缘的,眼缘好了,完全可以免费给你上课。兴许宋念远觉得靳融不错,就那么恰恰好戳他心窝子,所以才说这番话。  但靳融对未来没有那么多考量,如果可以的话,不艺考也行,再也不学钢琴了就更好。他把此番想法埋在心里,始终没有说出口。  靳融说:“谢谢老师。”  宋念远临走前又和他说了一些话,不过也不是有关于学习,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生活中有没有烦心事,家里面怎么样,靳融还疑心他为什么要问这些,后来宋念远说:有时候周身环境状态也会影响人,这可能是你消极弹琴的原因。  应该是这样的吧,靳融学琴因靳时苑,讨厌钢琴也是因为靳时苑。  宋念远说他最近几天都会在这里,如果想要来试上一节课,可以随时找他。  靳融怎么就觉得像是忽悠他上课的,没有哪个老师求学生来上课,这个宋老师还是头一个。送走了宋念远,靳融全身心一起松懈下来,坐在钢琴前直抖。蒋易遣散了人群,轻轻关上门来见他,捂着他的手问道:“怎么啦,太紧张了?”  “我真讨厌弹琴。”靳融说。  蒋易听他抱怨,也很喜欢听他抱怨。  他甘愿做靳融的大垃圾桶,生活有不愉快的事儿全告诉他,这样才让他有做男朋友的感觉。  哦是了,现在他已经是靳融的男朋友了啊!蒋易骄傲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拆开糖纸放到靳融面前:“吃颗糖吧?”  作者有话说:  融融的手真的很大(可以跨十一度!第32章 和煦的风  “我没有不开心。”靳融望着蒋易手心里的糖,“你给我吃糖干什么?”  “喜上加喜?”  靳融轻笑:“那我吃一下吧。”  奶糖有点硬,要在嘴巴里融一点儿才软。这糖果黏牙,咬了一下就挣不开,靳融用力把牙齿从糖果里拔出来,没好气说:“黏死了。”  因为彩排,蒋易换了一身衣服,白衬衫和裁剪得将将好的裤子,衬得他人特别修长。靳融这才想起来,他们今天是带妆彩排啊,蒋易这算带妆了吗?  他一边吃糖,一边凑到蒋易怀里去,微微说道:“你真好看啊,蒋老师。”  蒋老师耳朵红了。  靳融的手机又响了,刚才加了宋念远的微信,还没来得及继续关机,靳时苑又给他打电话了,前前后后估计得有一百多个。 第33章 靳融讨厌弹琴,但又不得不练琴。  即便他已经身处男朋友的家里,即便男朋友光着身子在卫生间洗澡,他也得心无旁骛地练琴,乖乖地从练习曲到乐曲,一刻不停。  弹琴时宋念远又给他发微信,看来是执意要靳融做他的关门弟子,给他发了一天的练琴计划,好像是想把靳融原先的课程方案全部打翻。  靳融又要忙学校里的曲子,还要忙邓纪元布置的作业,现在又得多加一份作业?他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为什么宋念远会看中他呢?靳融不懂,他这样一个消极弹琴的人,学钢琴这事儿还得有人逼着他学,他宁愿在角落里数手指头,也不要出风头做第一名。  但三中艺术生水平确实不好,就算靳融随手弹弹,也能得第一名。  “休息了吗?”蒋易敲门进来,“要去洗澡吗?”  “你为什么在自己家里还要敲门?”靳融不解。  “怕你有事儿。”蒋易把湿发刮到后面去,露出额头来,倒是比平时更精神。  靳融没事,他把手机放在钢琴上,无奈叹了一口气:“音乐学院的宋老师给我发了一份练琴计划,要我跟着这上面来练。”  “那岂不是很好?”  “好什么好。”靳融伸手勾着蒋易又来抱,他埋怨着说,“平时作业已经很多了,学校一份、外面上课还得一份,现在无缘无故又要多一份。好累啊,我才高二就这么累。”  蒋易拍他后腰,安抚道:“没事儿,我替你练一份。”  “你怎么替我练?”  蒋易耍滑头说:“我每天都陪你练,你练一份,我也练一份,有人陪着是不是不累?”  靳融又叹气:“那你不要学习了,改学艺术好了。”  “我妈以前是想让我学艺术的,但蒋老师不给。蒋老师觉得我们家已经有一个艺术家了,不需要再多一个。”现在看来,他们家还是得多一个艺术家。  “我陪你练,你先去洗澡。”蒋易喜欢拍拍他的后背叫他做事,有点督促的意味,“吃不吃苹果?”  蒋易喜欢人的方式就是请吃东西,弹琴时就来捣乱,有时候递过来一个苹果,有时候送来牛奶,很烦人。靳融哭笑不得:“你是仓鼠吗?为什么你家里会有这么多吃的?”  “因为我老是半夜饿。”蒋易盯着他练琴,“刚你这个地方拍子不对哦,要不要我拿节拍器给你?我有白色的、黑色的,你喜欢哪种颜色?”  靳融说喜欢白色。  以前他练琴没有陪练,一个人总是孤单,久了就懈怠。现在好了,有个陪练出现,有哪处错误就立刻指出来,倒是比以前效率高很多。  蒋易说他真的当过陪练,好几年前,他妈领了个学生回来,是哪个同事的小孩,不爱练琴,所以带回来看着练。陈淮当然不会看着了,只有蒋易这个冤大头看,陪练半年,练就一身好本领。  “这段等会儿重新弹一遍。”蒋易指着这一行说,“你的左手老有杂音,弹琴的时候不要有那种砸琴的声音,很奇怪。”  靳融认真地把左手弹了一遍,怎么好像无论怎么样都有杂音。蒋易就坐左边,顺手就把刚才的左手部分弹了一遍,他弹琴就没有杂音,干脆利落的。  “你这个手不要太僵,不要用蛮力!下去,就上来,不就没有杂音了?还是说你指甲没剪干净?要不要我帮你剪?”  靳融看了一遍手指头,哪有指甲,秃秃的和冬天的光树杈一样了。  “白天的时候宋老师说我消极弹琴。我很消极吗?”  蒋易沉思了一会儿:“有一点。你看你练琴的时候,老耷拉个脸,苦大仇深一样。”  靳融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要这样吗?”  蒋易笑着倚在他的身上,拿额头蹭他的脖颈:“不爱笑就不笑了,乖乖。”  靳融弹琴,戴着痛苦的面具。虽然男朋友在旁边陪着,休息的时候男朋友给他示范,但他还是痛苦。练琴的时间要按小时来算,从晚七点半到十一点半,除去洗澡和投食、示范,靳融也才练了三个多小时。  “还练吗?不练也可以,现在也可以睡觉了。”蒋易说。  靳融问道:“你以前练琴都练多长时间?”  那就说不准了。陈淮在家的时候,要练四至六个小时;陈淮不在家呢,就零小时。蒋易这人比较随意,练琴也按性子来,他洒脱惯了,如果今天状态好,那就多练几个小时;状态不好,练十小时都白搭。  “困了吗?”蒋易问。  靳融点头:“困。”  “那就睡觉!”  靳融又问:“我要是认床怎么办?”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蒋易打保票说他今天不会认床,今天一定睡得着,结果还是翻来覆去地失眠。  靳融失眠,蒋易就陪着他一起失眠。蒋易给他讲故事催眠,说那些无聊的幼稚园小故事。他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一个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呢?老和尚讲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大约循环了三次,靳融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故事。他打了一个哈欠,眼角笑出了一点泪花:“哎呀!你好无聊啊!”  “无聊吗?”蒋易戳他的脸颊和嘴唇,“无聊你还打哈欠。”  “蒋老师是老和尚,我是小和尚。”靳融说。  蒋易觉得不对:“我是和尚,你是妖怪。”  “我是什么妖怪?”靳融上前搂着他的腰说,“蜘蛛精?白骨精?还是狐狸精?”  又拖着尾音说话了,蒋易听这样的语气就酥软:“别勾我。”  “这叫勾吗?”靳融轻轻掐他腰,“这叫勾吗?”又往下乱摸,“这叫不叫勾?”  “靳融!”蒋易把他的手捉上来,“你这样,我以后都不给你讲故事了。”  “好吧,”靳融妥协,“你再给我讲别的故事吧。”  蒋易想了一会儿,又构思了一个:“从前!有个小男孩,他是一个小小钢琴家。周围人都只能看到他弹琴的样子,可是却看不到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其实小男孩很讨厌弹琴,但是没有人懂他。”  蒋易摸靳融柔软的嘴角,他轻飘飘地说:“我不想知道你有多少个奖杯,也不想知道你拿过几次第一名。我只担心你累不累,如果你累了,就躲在我这里休息,我会帮你骗所有人的。”  靳融怔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好哭。  “蒋老师,我有和你说过吗?”他突然愿意对蒋易敞开心扉了,“我家是一个单亲家庭。我妈妈一直逼着我学琴,她说学琴就可以让很多人都仰慕。其实是她自己仰慕弹琴的人,所以她也想我变成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靳融思索了很久,要不要把家里那些事情透露给他。蒋易这么好,他会帮自己保守秘密的吧。如果这些事情,能有个人替他分担,会不会就不那么痛苦。  所以他还是说了出来:“那个人,是我爸爸。”  靳融平静地说:“我爸爸以前也是一个钢琴生,弹琴弹得很好很好。我妈妈就是因为看过一次他弹琴,所以就一见倾心。后来她怀了我,我的爸爸就和她分手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爸爸不想要我,是我妈妈背着他偷偷把我生下来的。这么多年来,我爸爸也从来没有找过我,他像消失了一样。我妈妈想把我变成我爸爸那样的人,她逼着我学琴,逼着我做艺术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和那个人并肩。”  蒋易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时候我在想,我出生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呢?是成为那个人,还是成为我自己?我想我一直都没有当过‘我自己’。”  “你当然是你自己。”蒋易说道,“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替代别人的,那是你妈和你爸之间的事,你再怎么与你爸并肩,也不会变成他。你妈也没办法把你变成你爸的,对不对?”  “对。”靳融也这么觉得,“我是我,他是他,就算我和他很像,也不会变成他的。”  “其实你该和你妈妈好好聊聊的,如果真的不想做,那就别做,这样彼此都会痛苦。我当然支持你了,其实除了艺术之外,你完全可以再做别的事情。学艺术的话,以后要走的路确实不宽,学文化就好多了。”  靳融没想到以后的路是怎么样,他只关心现在,现在的他很烦,很疲惫。  “你两天不回家,妈妈不会担心吗?”蒋易问道。  会担心吗?靳融可不觉得。靳时苑心里就只有她和她那个白日梦,至于靳融怎么样,无关紧要。毕竟靳融就只是她追梦的一个工具而已。  这会儿估计方意辙才从他家里出来吧?都不用猜的,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不想提到她。”靳融抱紧蒋易,“再讲点别的故事吧,蒋老师。”第34章 入我怀  靳融是在蒋易的故事声中睡着的,睡着的时候还捏着蒋易的耳垂。  也许每个人睡觉都有个小习惯,靳融小时候一定喜欢摸着妈妈的耳垂,摸耳垂会让他心神安定。  蒋易拍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和哄小孩儿一样的。靳融也是小孩儿,有个性的小孩儿罢了。  翌日他们是没有彩排的,不过靳融有一节艺术学院的小课。醒来时他挣扎思考了很久,决定旷了,躲在蒋易的家里逃避现实。  等他赖床赖到十点钟,宋念远忽然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宋念远说:“我下午去三中,你方便来吗?我想给你上一节课。”  靳融把手机丢在旁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个宋老师总要找我上课?我应该还没有优秀到要老师求着教的地步。”  “也许他觉得你很不错。”蒋易说。  “我倒不觉得。”靳融窝在被子里,回想起宋念远的模样,不由皱起眉来,“我总是觉得这个宋老师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我们明明没有见过。”  他努力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来遇见的人,好像真的没有看过宋念远。  靳融赖床久了,被蒋易拖到钢琴前捶背。这是要练琴的意思了,可是靳融并不想练,他耍赖地说肩膀酸,等着蒋易给他捏捏。  捏肩的时候,靳融看到钢琴黑色镜面中的自己了。看他自己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还有身型,好像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宋念远。  靳融心里有一种不太详的预感升起。  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是,他好像和宋念远长得有点像。  “也许艺术家都很相似?”蒋易打趣,“我和陈老师也很像。”  “怎么能这样类比。”靳融光脚踩着延音踏板,手机又恼人地响起来了。靳时苑又给他打电话,这回靳融没接。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凉了,走路上也感觉不到热气。靳融穿了蒋易宽大的白衬衫作外套,挂在他身上,太松垮。不过现在不是很流行这种风格吗,靳融穿上它,倒有一种慵懒的感觉。  他不想去艺术学院上课,但宋念远的课还是有点兴趣听的。正好蒋易也要去学校里找卷子,就一起过去了。  走半路时经过一家零食店,蒋易牵着他的手进去逛,给他买了很多吃的。靳融并不爱吃零食,可是却喜欢被人塞零食的感觉,有人在乎着自己,这就很好。  靳融喝着蒋易给他打开的罐装的可乐,突然蒋易抓了一颗糖摆在他面前:“喏!”  “你什么时候买的?”靳融把糖拿过来,刚才他也没有看到蒋易买糖。  “给你点小惊喜。”蒋易口袋里还有别的东西,都是在挑选时偷偷先付钱的。  他还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如何制造惊喜,想来突然一下子的小礼物就叫惊喜吧。  靳融不喜欢吃糖。  但他把这颗糖含在嘴里,认真地感受了一下糖果的滋味。  到了学校,蒋易把他送到琴房楼的门口,很苦口婆心地说:“要好好上课,不要开小差。”  “一对一怎么开小差?”  “一对一也能开小差。”  靳融笑起来,他把蒋易推走,催促着他赶紧去找卷子,不要磨蹭。蒋易拖拖拉拉地走远几步,想了又想还是回来拥抱一下靳融,趁着无人的时候。 第35章 “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靳时苑质问。  “当然是去一个没有方意辙的地方。”  “你就这么讨厌他吗?”  靳融比靳时苑高一个头,看她的时候也居高临下。他轻轻扯开靳时苑的手,推回去,说道:“我很讨厌,只要有他在,就不会有我。”  “你这身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靳融不想说。他欲转身进电梯,被靳时苑一把拉住拖回家里去。靳时苑抓人很疼,把靳融的手腕抓出三道红印子。  “你到底去了哪里!”靳时苑把他推到沙发上去,门猛得关上,她有些撒泼打闹的念头了,再次将玄关柜子上的抱枕用力砸到靳融身上,“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你还把我当做你妈吗?!”  靳融不回答,她就越疯,掐着靳融的手臂责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有完没完!”靳融脑子一白,把她推到沙发角落里去,“不要碰我。”  靳时苑也懵了,她撞在沙发柔软的角处,虽然不疼,可着实是伤了她的心。她想着,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就这样对待她,竟然推她!如果不是沙发,是桌角;如果沙发不是软的,是木制的……那她会不会就流血?  “你这个没良心的!”靳时苑哭起来,“你和他一样!都没良心,都是个白眼狼!”  “他是谁?”  “白眼狼啊……”靳时苑还是哭。  靳融用力把茶几上的玻璃杯砸碎,震地靳时苑停住哭声。  “他是谁?”  靳时苑红着眼睛望他。  “我亲爸吗?”  靳时苑不回答,那答案就显然易见了。  “所以你把我当成他,还是当成你儿子?”靳融把内心一直有的疑问提出来,望见靳时苑躲避的神色,他又有点明白了。  “我真的很害怕你。”靳融说,“我回来收拾点衣服,这段时间都不想回家了。”  “你要走?!”靳时苑不愿,她哭着上前挽留靳融,把他的衣服捏皱、手臂抓红,都不允许他收拾衣服,“你要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吗?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吗?靳融,你跟姓宋的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们都一样不讲情谊,都一样……”  “宋什么?”  “你们都……”  靳融按住靳时苑的肩膀,逼着她直视自己:“他叫宋什么?”  “你想知道他是谁,然后去找他,抛弃我是吗?我是你的妈妈。”  靳融用力晃她的身体,希望她在此刻能清醒起来:“你也知道你是我妈,你也知道我是你儿子!你把这个家搞成这样怎么没想起来你是我妈,你跟方意辙在我房间里做那种事情怎么没想起来你是我妈!他是有妇之夫,他儿子都快上高中了,这么多年了到底有完没完?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把你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是你自己了!”  靳时苑哭起来,她在沙发上抱膝盖哭,抽泣地快要喘不过气来。靳融无心管她,他在柜子里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回头时望见自己凌乱不堪的床。  真恶心啊,靳融咬牙,他把被褥卷起,露出床板,想要遮掩住一切。  “你去哪里呢?”靳时苑问。  “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我再回来。”  “那我永远也想不明白了。”  靳融抽了好几张纸给她擦眼泪,他是一个心软的人,但此时此刻,心软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他还是和靳时苑说:“跟他断了吧,不做第三者,你会是我的好妈妈。”  靳时苑还是不肯。  靳融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深到不能再深的夜。他徘徊在街头,之前他为了不让蒋易担心,骗他自己已经到家了,并且睡了。  蒋易偏偏也信。  “晚安,好梦哦。”  蒋易这个笨蛋。靳融怎么可能好梦,这些日子来他几乎就没有好梦过。他被噩梦缠身,夜里睡了醒、醒了又睡,现在干脆连觉也没地方睡了。  假期还没结束,蒋易的爸爸妈妈还没回来。  靳融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想法,且萦绕在心头很久。  如果他自己真的和靳时苑断绝了母子关系,那他该何去何从呢?如果哪一天,他和蒋易也走到了尽头,他又该去哪里呢?他已经开始杞人忧天了,他怕蒋易以后不喜欢他,他怕蒋易不要他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爱他了。  靳融一头埋进夜色里,他全靠记忆和感觉摸到蒋易的家,在楼下给他打电话。一次没接,两次到一半,才有人迷迷糊糊接起了电话。  听上去是刚刚醒,说话声音都带着哑,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分明增添了几分性感。  “怎么了?”  靳融望着蒋易他家黑暗着的玻璃窗,半柔弱地说:“我好想你。”  “你在哪?”  “我在你家楼下。”  蒋易房间的灯亮了,他冒出脑袋往下望,很惊讶地与靳融对视:“这么晚了,你不睡觉?”  靳融张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抱抱我。”  他等了两分钟,蒋易匆匆忙忙地从楼上下来,还没看清人是什么表情,就已经拥抱上了他。夜色撩人,有树影婆娑,月光黯淡。靳融紧紧贴着蒋易,哪里都不要放过。  “我好想你。”靳融说,“蒋老师爱我。”  “我爱你,你跟我上去吧,这么晚了。”  靳融边走,还边要问清楚:“你爱我吗?”  “爱。”  “我要你说完整。”  蒋易完完整整地说:“我爱你,我很爱你。”  “那你会永远都爱我吗?”  “我会永远都爱你。”  靳融还是不信,他怀疑自己的耳朵,也怀疑自己的眼睛。他跟着蒋易进家门,迫不及待地和他接吻拥抱,连门都来不及关。蒋易边吻他,边把大门关上,踩着他的鞋跟把他的鞋子脱下来,踉跄间往后推,双双倒在沙发上。  靳融吻得激烈,耳朵、眼睛、喉结也要吻。吻着吻着,他觉得委屈极了,眼泪水巴巴地往下掉。  “蒋易……”靳融哭起来,“我要怎么办呢?我……”  “怎么了?你有什么委屈的事,可以告诉我的。”  可以告诉吗?可以告诉他,我的妈妈是小三,我连我爸爸是谁都不知道,这些事情都可以告诉吗?这听起来很难听,但就是事实:靳融有个不要脸的妈,他本人也是个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  这些事情,是可以说出来的吗?靳融信不过,他信不过蒋易,也信不过自己。如果蒋易知道了,肯定会在心里说的吧,肯定会看不起他的吧?就算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有想法的。  靳融害怕这些丑事曝光,如果蒋易知道了,那肯定就不会再亲近他了。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靳融哭着抱他,“你会讨厌我的,你一定会讨厌我的。”  “我不会,无论你是什么样,我都喜欢你的。”  “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蒋易愣了一下。  他喜欢靳融弹琴的样子,他喜欢靳融只对着他一个人笑的样子,他喜欢靳融对他摆脸色,他喜欢靳融腼腆地用一张纸包裹着巧克力送给他……  还有很多很多。  年少的喜欢好像是没有由头的,喜欢就是喜欢了,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喜欢你所有的样子。”蒋易擦去他的眼泪水,“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也不想窥探你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  一个小小的评论,会让作者非常开心~所以求评论拜托拜托~(>人<;)第36章 爱是不是也抓不到实影  蒋易说不开心的时候要吃糖,所以他给靳融拿了好多糖。  靳融不喜欢糖果,他蔫了一会儿,问道:“有棒棒糖吗?”  “有。”蒋易从糖果深处抽出来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只有这一个口味了。”  橘子味的棒棒糖,其实于靳融而言,什么口味的都一样。他吃不出味道,想来大概所有的糖都一个味道吧?  他和蒋易倚着坐在钢琴前,他光着脚踩柔音踏板,蒋易踩延音踏板,只是放在上面,并不刻意踩下去。  靳融闭着眼睛吃糖,淡淡能感受到甜味,蔓延在他的嗓子里。后来甜味散了,仅剩一点儿黏腻,堵住他的嗓子。他喝水,想冲散这样难过的感觉,可是却无法。  “好吃吗?”蒋易比他高一截,问他时还需低着头。  靳融咬着糖点头,又摇头,不知道是在说怎么样。但吃糖确实很开心,可以忘却一切烦恼,也可以麻痹自己的味蕾。  如果有一种不吃糖就可以开心的办法就好了。可以是失忆药,也可以是刺激的运动,过山车与蹦极。靳融有些失落,他伸手点了几下琴键,忽然说道:“德彪西。”  “什么?”  “印象派,德彪西。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弹,《月光》,《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水中倒影》。”靳融伸长脖颈,他没用力够右边的琴键,只弹着左手的音。  蒋易替他弹右边,明明是两个人,却如同同一双手,深刻的、安逸地弹完这一首曲子。  飘忽不定的月光,倾泻,洒下来,朦胧不清、暧昧无尽,从夜幕缓缓降临到明月冉冉升起,水中月、月中水,河面荡漾着波纹,一圈、一圈,连起来了,皱起来了。  靳融的呼吸由浅至深,伴随着乐曲蔓延、舒展,窒息、救赎。  《月光》,是靳融最喜欢的乐曲。他喜欢安静,喜欢印象派,喜欢捉摸不透的东西。他在弹琴中摸索,寻觅,抓到什么想要挣脱。  他的左手完美配合蒋易的右手,不过蒋易没他哀愁,靳融又从他的琴声里找到一丝希望。除了希望,还有愉悦、近乎沉溺的幻觉。  “……你太快了,”靳融拉着他的手腕,“你要跟着我。”  蒋易慢不下来了,这是他第一次乱了节奏。  最后几个音落闭,好像带着依依不舍的眷恋,夜色将要落幕,月亮还朦胧地照着。  靳融在钢琴镜面里看到他和蒋易的影子,好像也飘忽不定起来。  靳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叹息:“我好爱你啊……”  还有《水中倒影》,水光斑驳、摇曳,皱褶、斑斓,卷起内心那一处最柔软的部分,拉进水中。 第37章 蒋易跟他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边逛还边说:“你那儿没有琴,以后只能去学校练啦?”  “嗯。”靳融挑了牙膏、牙刷丢在购物车里,他无意抚过蒋易推着购物车的指背,“其实我回家也不稀罕练琴的。”  “你来我家练。”蒋易一本正经地说。  他们互相笑过,靳融勾着蒋易的领子拽过来,在他耳边吹气:“那你想好怎么跟你妈介绍我,是同学,还是男朋友。”  蒋易脸一红,把靳融的脖颈搂过来,假装是好兄弟之间的勾勾搭搭,实则内心融化成一滩水了。  超市生活用品区人倒不多,往别处就人多起来。蒋易往那儿一瞧,原来是打折,不少人围在那儿选购,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要去看看吗?”蒋易问。  靳融不喜欢往人堆里钻,他恐惧这么多的人脸,正要转身逃离,却于人堆里发现熟悉的身影。  那是方意辙。他穿了一身不菲的西装,在人群中还确实是有些突兀。  蒋易摸着自己快要长出来小胡渣的下巴,揶揄道:“这西装挺显眼。”  靳融觉得他和蒋易还挺有默契,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他俩偏偏就注意到同一个人了。  “衣冠,”靳融轻蔑地瞥了方意辙一眼,很轻地咬着说,“禽兽。”  “什么?”蒋易没有听清楚。但靳融不愿意再说了,他低下头来,把目光放到最低,躲在蒋易身边,掩着身经过那片打折区。  很吵,但是靳融的耳朵很好,他听见方意辙不耐烦地抱怨:“你为什么非要来这儿买东西?!”  旁边一个穿着风衣的女人瞧起来略有些沧桑,棕色的头发随意扎成一个马尾,靳融没太看清她的脸,只听见她说:“你以为钱这么好赚!”  “我没有给你钱吗?!”  靳融心中有些猜测,他又抬头去注意快要吵起来的两个人,不经意对上方意辙乱看的眼神。  方意辙怔了一下,他嘴里还是在和面前的女人争辩,心思却完全放在靳融身上了。  靳融恶心他的目光,很冷地翻了他一眼,与蒋易匆匆从那儿走过。  蒋易完全不知道靳融的心思,他看见前面有巧克力专区,很自然地摸了一下靳融的耳垂,问道:“吃巧克力吗?”  靳融不理他。  蒋易勾着他的肩膀又问:“吃不吃巧克力?我想给你买。”  这下靳融才缓过神来,他露了点笑容,望见金灿灿包装的巧克力,摇头说:“吃巧克力会胖呀,蒋老师。”  “胖就胖吧。”蒋易喜欢吃甜的,他觉得吃甜的会变开心,所以也想靳融吃甜的。  他给靳融挑选了一盒酒心巧克力,放在购物车里,又问他要不要吃别的糖果。  “我想回家了,蒋老师。”靳融小心地抠着蒋易的手心,“不想吃糖了,改天再来吧。”  他很担心再和方意辙碰见。  “好吧。”蒋易如是说。他付了账,提了半袋子的东西,当作是散步送靳融回家。靳融一个人住,蒋易还有些不放心,铺了床、拖了地,还觉得不够,又嘱咐靳融睡前要检查好门窗,不要粗心大意。  靳融坐在床上点头回答,听完嘱咐,空气中静默了几秒,他张开双臂求蒋易抱他。  “蒋老师啊。”靳融紧紧地圈着蒋易,好像要把他揉到自己身体里了,“谢谢你。”  “不要谢我。”蒋易也回抱他,“晚上要是害怕就打电话给我,我偷偷摸摸出来陪你睡。”  靳融摇头:“那你干脆不该走了,我一定会害怕的,蒋老师。”  蒋易无奈地亲一下他的嘴唇:“乖乖听话,我离你很近。”  “那我要是害怕,就给你打电话吧。”靳融说。  “好。”  “那我要是睡不着,也给你打电话吧。”  蒋易又说“好”。  过了一会儿,靳融问:“你爱我吗?蒋老师。”  蒋易耐心地告诉他:“爱,我爱你。”  那就好了,只要有这句话,靳融就可以睡一个很安稳的觉。  他无限依赖着蒋易,好像有蒋易在身边,他就可以无所不能。  夜里起风,靳融与蒋易同床共枕了几天,都习惯旁边有个小火炉子了,今天忽然缺了,很睡不惯。  靳融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想给蒋易打电话,打开手机就看见靳时苑发的微信。  她还是在质问:你真的不回家吗?靳融,你要是今天晚上不回家,我们就断绝母子关系吧。  靳融不想回。没一会儿,靳时苑又示弱着给他发消息:小融,不要再生气了,回来吧。妈妈很想你的。  靳时苑猜到靳融能看到消息,这就给靳融打了个电话,接通时,她带了点哭腔:“你在哪呢?”  “当然是在没有你们的地方。”  “我听你方叔叔说,在超市看到你了?你去超市干什么?”  靳融头晕眼胀,他按着太阳穴皱眉,很没好气地说:“我去哪里,关方意辙什么事?”  靳时苑吼道:“不关他的事,关我的事!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半夜不回家,靳融,你想翻了天吗?!”  “我很讨厌你这样。”靳融忽然说。  “你说什么?”  靳融重复:“我说,我很讨厌你这样的语气。”他挂了电话,连坐了手机里的所有人。  他关了机,将手机藏在床底下,眼不见就心不静。  靳融应该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希望别人温柔待他,如若有一点点不好的语气,他就会无比恼火。没有人会永远温柔的,但蒋易会。  靳融越发想念蒋易了,想念蒋易无时不刻的温柔,想念他轻和地喊他“宝宝”,又或者是揉他的耳垂。  人和人为什么这么不一样呢?靳时苑是他亲妈,却对他这样反复无常;蒋易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可温柔到无可挑剔。  靳融到半夜仍然辗转,后来还是忍不住给蒋易打电话,他也学着哭腔求救:“蒋老师,我好害怕。”  你来了,我就不会害怕了。第38章 很没有定力  蒋易半夜出现在靳融这里的时候,靳融有一种“天神下凡”的错觉。他没有开灯,就着客厅窗户外的月光和蒋易拥抱,光着脚踩上他的脚背。  “穿鞋,地上凉。”蒋易抱着他去找鞋,又关切地说,“不怕了,我来了。”  他搂着靳融躺在床上,像哄小孩儿一样拍他后背入睡。靳融的呼吸很浅,呼到一半甚至没有声音,吓得蒋易晃晃他:“融融。”  “嗯。”靳融迷糊起来,他抱紧蒋易,喃喃说,“有点困了。”  “那你好好睡。”  靳融睡了一半又醒过来,很着急地问:“你会走吗?”  “我不走。”蒋易吻他的额头,安抚着他,“你放心睡。”  “你会永远地陪着我吗?”  “我会的。”  靳融还想问“你会永远爱我吗”,但蒋易已经先给他答案了:“我也会永远爱你的。”  “永远是有多远。”靳融认真地问他,“一个小时那么远,还是一辈子那么远。”  “你想有多远,那就多远。”  如果是这样,那靳融想有八百辈子那么远。他抱紧蒋易,尽情诉说着自己的思绪:“不要你走,你走了,我就再也没有好觉。你留下来陪我,我在梦里都能见你。”  “我不走。”  “永远都陪着我。”  蒋易拖着他的被子来盖,抱在怀里哄睡,手轻轻拍在他的后背上。  “你要相信我。”  假期结束了,三中的校庆也就开始了。这天算是学校的开放日,不少校友回校,许多家长也特意过来看一眼。  上午是三中的示范课,向家长、校友展示现在的教学过程,下午则是演出。  示范课选中的班级是蒋易他们班,上课时教室里坐满了人,外头也有家长围着看。蒋易是年级第一,他也成了班里的焦点,难题都是他来解答,写黑板时倒潇洒利落,每一步都非常准确。  “这个学生厉害。”外面的家长交流起来。  另一个家长接话:“可不厉害吗?这可是蒋主任的儿子,从师大附中转过来的。在师大附中就能排年级前三呢。”  “哎哟,那到我们学校可不屈才了。”  靳时苑挤进人群里,她望着刚才家长们讨论的蒋易,又拿起手机,把手里的照片放大了数倍。那天方意辙在超市里碰见了靳融,拍下了这张照片。  原本靳时苑没有把蒋易放在眼里的,可是就在半夜辗转难眠、反复查看这张照片时,意外发现靳融在勾着这个男孩的手。  真奇怪,在靳时苑的印象里,靳融应该没有朋友才对。她疑心重重,今天得以见到真人,隔着窗户看去,确实是个优秀的人。  蒋易在黑板上把最后一步写完,教室里自觉响起掌声。这是一道很难的题目,是出题组为了压分出的题,陷阱很多,步骤也很复杂,没几个人能拿满分。但是蒋易做到一分都不扣,非常漂亮。  “确实不错。”靳时苑旁边的一个家长赞叹道,“他很聪明,这道题用以往的方法非常复杂,所以他就用了别的办法。这个方法都扯得上高数了,看来他已经把高中的内容都学完了。”  靳时苑也不由点头,确实厉害,蒋易小小年纪,题目做的怎么样且不说,他从里到外散发出一种坦然自若的气质,已经很难得可贵。  靳融会和蒋易做朋友,多半也是看上他的优秀。  欣赏优秀的人,和优秀的人做朋友,在这一点上,靳融和靳时苑还是很像的。  这节数学课还在上着,但靳时苑没有继续听下去了。她很久都没有关注过靳融在学校的动态,打算去找一趟靳融的班主任,问一些近况。  下午一点就要开始走台,午饭前杨卓一直在靳融的琴房合伴奏,要最完美的状态。  靳融这几天耐性极好,一遍又一遍地弹,没觉得疲惫。临到午饭,最后一遍唱完,门外响起敲门声,蒋易推门进来,问起靳融:“要不要一起吃饭去?”  杨卓这才想起来到点了:“也差不多了,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再来找你。”  靳融一直看着杨卓把谱子收好放在钢琴上,目光对视后,他淡淡说:“你先去吃饭吧。”  “那我走了啊,吃完饭我再来。”  杨卓走出琴房,他以为靳融一会儿就要出来,特意把门留着。在他走了几步远,蒋易悄悄关上了门,背对着锁好,那儿靳融就晃着身子走向他,仰面和他抱在一起。 第39章 蒋老师点头:“我还生着气呢。”  靳融笑起来,亲了他嘴唇一口,蜻蜓点水一般吻过,并在他耳边轻语:“别生气啦,老公。”  蒋易脸“刷”地红了,全身体温骤升。他仓皇地望地上的几点灰尘,磕磕绊绊说:“我、我不生气了!”  “你送的花特别好看,我很喜欢。”靳融亲了一口花,抱着坐化妆台的椅子前欣赏。蒋易又问:“那你是喜欢花,还是喜欢我呢?”  靳融认真地回答:“我喜欢送花的人,所以喜欢这束花。”  蒋易都不好意思了,他很受用。  他看着靳融欣赏玫瑰花,衬得他的脸微微泛红。蒋易痴了一会儿,想起他喊自己“老公”,于是鬼使神差地问:“那我能叫你老婆吗?”  “啊?”靳融抬起头来。  “没什么。”蒋易难为情地低下头,把衬衫角揉得很皱。  不能叫“老婆”,也不能叫“亲爱的”。他记住了。  演出结束之前,靳融收到了靳时苑的消息。她说她还有事儿,要先走了,希望靳融今天晚上可以回家。  靳时苑能有什么事呢?她又没有工作,无非就是方意辙来了。在靳时苑心里,方意辙比靳融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哪怕靳融发着烧、生着病,只要方意辙一个电话,她也能抛下靳融而出现在方意辙面前。  靳融不会想回家的,那不是他的家。  演出完天还亮,靳融换回自己的衣服,坐在琴房里弹很久的琴。宋念远让他现在开始练李斯特,在后台化妆间时还送给靳融一套李斯特。  正版钢琴谱不便宜,这一套有七册,靳融翻阅了几面,头疼地把书丢下,按了一会儿眉心。  钢琴啊,为什么所有人都默认他爱弹钢琴呢?他真的很讨厌弹琴。可是他又不得不弹,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上了贼船了,想下去实在是困难。  靳融仰着脖子等蒋易过来找他,时间一分一秒地跳,他等不及,给蒋易发了好几条消息,求他快点过来。  蒋易送给他的玫瑰还鲜艳,闻着它,好像蒋易就在他的面前。  他送给自己花,那么自己要送给他什么呢?靳融想不到完美的东西,他知道蒋易喜欢吃甜的,喜欢打篮球,喜欢耍酷,喜欢篮球鞋。  那就送给他篮球鞋吧,没有比这个更适合蒋易的了。靳融打开手机看了很久的鞋,没看价格就下单了。他不会用方意辙的钱的,以前他参加过很多钢琴比赛,把这些奖金都存下来了,就是为了将来有用。  确实是有用,租房子要用,谈恋爱也要用。靳融以前只为自己花钱,有时候还想着省省,现在为男朋友花钱,反而大手大脚起来了。  蒋易值得最好的,他想,所以他付这双四位数鞋的时候,眼睛眨也没眨。  鞋到的很慢,靳融每天看好几遍物流信息,等了一个月,总算是等到了。可是无缘无故送给蒋易鞋子就很奇怪,他得等一个契机。  最近蒋易很忙,市里组织了一场月考,他忙着复习、考试,很少分心。  今天成绩出来了,靳融和蒋易站在成绩排行榜前看。蒋易不在乎自己考多少名,他徘徊在中下游的位置看好久,总算看到了靳融的名字。  三中一共就十二个班,总共四百多个人,靳融排三百八十三,在倒数一百名里。  蒋易认真地看着他每门的成绩,语文还行,一百分,数学四十七,英语五十,三门加起来,两百分都不到。  “一百九十七分?”靳融有点满意,“过线了。”  音乐生的文化线划线很低,去年仅一百八十分,靳融这次考一百九十七,确实是过线了,且过线很多。  蒋易“啧”声,他勾着靳融的脖子要他看成绩,恨铁不成钢地说:“一百九十七就心满意足啦?我的小艺术家,我听说考专业艺术院校文化分也得挺高的吧?”  “没有啊,那也不高。我又不是文化生,考那么高也浪费呀,我的蒋老师。”  靳融挺想知道蒋易考多少分的,但蒋易不好意思让他看,半拖半拉着到排行榜第一版,于理科班最上面看到了蒋易的名字。  “蒋易,第、一、名。”靳融一字一句念,“语文一百三十七,数学一百五十加四十,英语一百零三……”  蒋易捂住他的嘴巴:“好乖乖,你看看就行了,别念出来。”  “为什么不能念出来?”  “我考这么高,怕别人听了打我。”  蒋易的成绩一骑绝尘,总分四百三,第二名的总分才三百七十五。  “怎么考这么高的?”四百多分,靳融的分数还不到他的一半。  蒋易在他耳边问:“想知道?”  “想。”  “晚上来蒋老师的补习班,蒋老师倾情教学。”  靳融觉得耳朵痒,懒得理他。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几章都在走剧情,感情戏要往后排几章~  其实少年时代的融融还是很压抑的,后面长大了就好点了!第40章 好端端的非要下雨  送鞋的契机就是考得好。  靳融把蒋易骗到他租的房子里,还是像往日一样写作业,被蒋易教作业。靳融的作业几乎都不会写,蒋易就负责教他,不过靳融懒得举一反三,教了一题,转过脸又不会了,纠缠着蒋易继续教。蒋易也愿意,他要是学会了,就亲他一下,又或者抱一下;学不会就得让靳融亲他一下,反正怎么样都不亏。  蒋易给靳融分析考试卷子,看他四十分的数学是怎么考出来的。  “这题也能错呀,乖乖,这是集合题。”  靳融托着腮帮子点头,颇有理直气壮的气势:“我就是不会呀,你教我。”  “我就教你一遍?”  “我现在不想听。”  靳融黏糊糊抱着他,他们有一两天没有接吻了,平时只是蜻蜓点水亲一下,靳融觉得不够,恰好现在没有别人,吻一下也放肆自在。  “想我吗?”靳融咬着他的嘴唇问。  蒋易说不起来谎,他心扑通扑通地跳,被靳融摸得发晕,只好点头:“想。”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蒋老师。”  “什么礼物?”  靳融不直接说,他伸直手臂搭在蒋易肩上,卖关子道:“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  蒋易吃他这一套,搂着腰说:“求你,融融。”  “你把眼睛闭上。”  蒋易这就乖乖闭上眼,一丝都不敢睁开。  靳融起身到柜子边,把里面藏了好几天的鞋盒拿出来,沉甸甸的。他走到蒋易面前,懒散地说:“可以睁开眼了。”  蒋易睁开眼,眼珠子差点瞪掉下来。  “这是?!”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你送我一双鞋?”  “打开看看呀。”  蒋易可太喜欢鞋了,以前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篮球和鞋,现在多了一个爱好是靳融。他不知道为什么靳融就那么懂他,这可是发售没多久的鞋啊!蒋易还觉得难以置信:“你送我一双鞋?!”  “嗯。”靳融看似漫不经心地点头,“你喜欢吗?”  可不要说是“喜欢”了,蒋易简直高兴得要死!他有很多双鞋,但还是要买新的。这一双鞋他磨了陈淮好久都没同意,今天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有了!  “我可太喜欢了!”蒋易把鞋子从鞋盒里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端详很久,不由夸赞道,“这花纹!这质感!”  靳融不懂鞋,但看着蒋易这个表情,那就是很满意了。他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所以再问:“喜不喜欢呀?”  “我喜欢!”蒋易把鞋丢一边,再抱着靳融转一圈,啵啵对着他脸亲好几口,说道,“谢谢融融!”  蒋易还坚定地说:“我爱你。”  蒋易教靳融做作业教到很晚,耽误了些时间。等靳融洗完澡出来,抱着数学题又讲了几道,后来不知道是谁先说玩游戏,都把作业丢下来了。  无非就是打手游戏,靳融总是玩不过蒋易,被打过几次手就不高兴,要掐他的腰算账。蒋易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腰,摸几下就不行了,躲到角落里求饶。靳融跪着爬到他面前去,歪着脑袋看他,轻嗅了几下他的鼻尖,吻上去。  忽然陈淮打电话过来,第一回 蒋易不接,又急匆匆打一个。靳融搂着他的脖子问道:“你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  “也许她是有重要的事情。”  蒋易把电话够过来,不情愿地接。陈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生硬地问道:“这都多晚了,你还不回来?”  “我在同学家里做作业。”蒋易嘟囔,这时候靳融又钻他怀里,他展开双臂拥他进来,抱紧了,扣在一起。  “感情那么好,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蒋易“嗯”了一声:“我住他家里。”  陈淮怎么就不信呢,真是在写作业?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要问清楚:“男孩女孩?”  靳融笑了,在蒋易脸颊上亲了一口。蒋易不许他乱动,按着他的手回答陈淮:“男孩!你不信,我让他说句话给你听听。”  “我才不听呢,你住人家家里,自己注意点分寸。”  蒋易连连答应,啰嗦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他把手机丢到一旁,继续抱着靳融,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毛绒娃娃,又或者是猫猫。  靳融和他枕一个枕头上睡觉,他脑子还嗡嗡地发晕,摸着蒋易的头发,忽然问道:“你不回家,你妈妈不会说你吗?”  “她说啥?”蒋易转念又想,“她见多识广的,估计能猜到吧。”  “猜到什么?”  蒋易“啧”了一声,撑着脑袋望他:“我半夜不回家,你说她能猜到啥?”  靳融有点怔:“猜到你不做乖孩子了?”  “我本来就不是乖孩子呀。”蒋易埋在靳融肩膀里笑,“我早就不是乖孩子了。”  嗯,靳融也不是乖孩子。之前他唯唯诺诺的不敢对生活发出反抗,现在仗着有蒋易在,他也敢发脾气了,也敢大半个月不回家。  期间他接到靳时苑无数个电话,哭听了几回,骂也听了几回,就是不肯回去。久而久之,靳时苑也随他去了,但每天还得发消息骂他。  其实他家里有没有自己的存在并不重要,没了靳融,靳时苑还能更自在。如此想来,靳融也不会有负罪感了。  他很困,在蒋易怀抱里就能睡个很好的觉,一眼过去到天亮,被蒋易拖着拽着起床,迷迷糊糊地被他亲吻。  靳融刷完牙出来,看到蒋易正在欣赏新鞋。  “这么喜欢?”靳融抱着手臂望他。 第41章 蒋易在琴房楼底下等他,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蒋易傻乎乎地在花坛边打瞌睡,被靳融一手指弹脑门了。  靳融手指力量可大,弹一指头下去,脑门都红了。蒋易哼唧地按着脑门,嘟囔道:“疼啊,哥哥!”  “怕你不醒。”靳融把书包背后面,张开双臂就要和他抱抱。  蒋易担心受怕:“抱啥?还在外面呢,那楼上还有人呢!”  但靳融没有退缩的意思:“抱一下吧。”  好吧,反正蒋易也想抱他。  蒋易和靳融抱在一起,楼上有咳嗽声,却都不能影响他们的拥抱。  费亦然从楼上下来,他微笑地看着对方,倒是把蒋易吓一跳。蒋易忽然就离开了靳融,他怕费亦然会议论什么,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好好的啊,我走了。”费亦然跟靳融告别。  靳融也挥手和他告别,眼底的笑意全开了。  “啥意思?”蒋易还摸不着头脑呢,“他知道了吗?”  “嗯。”靳融云淡风轻说,“他说你是个好人。”  “我可不就是个好人吗?”蒋易臭屁地说,“那你觉不觉得我是好人?”  是好人啊,蒋易是一个很好的人。靳融被他带的也成为一个很好的人了,不再冷冰冰了,变得活泼与温柔了,这都是蒋易的缘故。  没有蒋易的话,那么靳融还会是不近人情的样子吧?那么高中三年他都交不到好朋友的吧?现在好了,有很多人都愿意和他玩了,他在不用关闭自己,敞开心扉的感觉真好啊。  都是因为蒋易。  “他有没有说啥啊?”蒋易担心起来,“没阴阳怪气的吧?他要是阴阳怪气我就揍他。”  “没有阴阳怪气。你怎么天天要揍人啊,你以为你是金刚吗?”  蒋易不服气起来:“要是有人欺负你,我肯定帮你打架!”  靳融被他揽进怀里,咯咯笑,替费亦然辩解:“他没有阴阳怪气,我们班的人都很好的。”  “那我也很好。”蒋易认真地说,“我肯定要比他们好。”  靳融好像越来越喜欢蒋易了,他再次和蒋易拥抱,并且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他不再问蒋易“爱不爱我”,因为他始终知道这个答案,他也不用试探地说“我爱你”,因为他就是很爱蒋易。  “我爱你,蒋老师。”靳融说,“谢谢你救了我。”  蒋易不好意思地摸头脑:“我可没那么大能耐,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那他们就算互相救赎吧,靳融被他拯救了,再也不会每天失眠、又或者是做噩梦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得发个朋友圈。”蒋易说,“我憋了好久,我一定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谈恋爱了!”  他牵着靳融的手,拍了一张正方形的照片,因为色差有那么一点大,他怒p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整得跟靳融一样白,然后发了一个朋友圈:好的大家不用猜了,不是网恋!  很快就有人评论:“?”  蒋易回复:恋爱了,男朋友是音乐班最好看的那个靳融。  靳融哭笑不得:“这也要发,好幼稚。”  那不行,蒋易还能更幼稚。自此,他只要发朋友圈,都是在秀恩爱,日常就是“和靳融在一起”。  *  靳融和蒋易恋爱谈得挺长,身边小情侣谈三四五个月就分手了,他们却没有。不过谈恋爱总不可能不吵架的,  高二下学期要小高考,靳融学习成绩不好,化学那一门总是过不了。蒋易学得好,辅导他,周末从早到晚看着他学习。  靳融烦了,不舒心就扔笔,往那儿一坐,不听了。  蒋易知道他发脾气,得顺顺毛:“听厌啦?那看会儿电视?”  “看什么电视,不想学了,化学不过就算了,反正我没学习的天赋。”靳融站起来到床上一躺,蜷缩在那儿,背对着蒋易,不言语。  靳融只对蒋易一个人发小脾气。发脾气大约有以下几个方式:摔东西,说话刻薄;不说话,不搭理。蒋易已经摸透了他发脾气的规律,上前呼噜他的后背:“累了就出去玩会儿,去超市逛一圈要不要?”  “逛完回来也不要学,不想看化学。”  “不看化学就过不了,小四门不过没办法高考了哦。”  靳融回头瞪他一眼:“艺术生可以三门不过!”  “那你要是地理也没过呢?你地理只是刚刚在及格线上哦。”  “烦死了!”靳融推他,“不过就不过了,不过就不考试了,不高考了,不上大学了!”  “快点起来看书。”蒋易哄着他起来,可他撒泼打滚:“你凶我,那题不会就不会呗,你怎么肯定小高考就考?”  “那不是必考题吗?”  靳融不听,硬得不行就软乎乎求他:“今天不学了好不好,好累,好困,我们出去玩吧,买糖吃行不行?”  蒋易妥协:“可以啊,买完糖回来继续看。”  “我不要!”靳融看蒋易又要来捉自己,滚了一圈要从床上跳下去,被蒋易一个眼疾手快抓住:“快点的,今天不学完不能睡觉。”  “蒋老师,我求求你了!”靳融求饶,“不想看不想学,我讨厌化学,讨厌学习!买完糖回来能不能直接睡觉,不写题目了行吗?”  那当然不行了,蒋易非常有原则:“去买糖,回来休息一会儿,再学。”  “你怎么这么死板呀,不学了,不学不学不学……”靳融扑到他怀里要抱抱,百般恳求、折磨,“不学了,真的累了……不过就不过吧,不过了我明年再考。”  蒋易托着他屁股把他抱起来,还是坐写字台边上,认真道:“把这题讲完就不讲了,明天再讲行不?”  靳融嫌弃地看了一眼题目,选择题,他猜选c。  “c。”  “你确定?”  靳融又不确定了:“b?”  “真选b?”  靳融闹了:“那选什么,选d!”  蒋易笑起来:“你在猜猫猫呢?”  不学了,真的不想学了。  作者有话说:  西小协的分析有参考百度以及各种网站的论文。  由于这周整到了小小的榜单所以狠狠更了4000+,求评论求海星嘿嘿(>人<;)第42章 一个不太行的蛋糕  靳融被逼着学习,气得一晚上不跟蒋易说话。蒋易起初也没察觉他在生闷气,还躺旁边给靳融粘谱子。  谱子不长,是靳融帮人家声乐生伴奏的曲子,只有四页。一页一页翻很麻烦,但家里又没有那种长谱夹,所以就只能把谱子粘起来。从后面拿胶带粘好,上下都对整齐了,他有强迫症,得完完全全整齐才行。  粘好了谱子,蒋易得意地给靳融看,想要他夸奖一下,结果靳融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翻了个身,不看他。  “真生气啦?”蒋易戳他肩膀,他故意塌下来不给碰。  靳融不理他,蒋易自有办法,知道他怕痒,对着指尖哈一口气就挠他痒痒肉。靳融没料到他来这一招,痒得乱钻,后来憋不住笑了,才破功:“烦不烦!”  “你看我给你这谱子粘怎么样?”  靳融拿过来看了几秒:“一般。”  “一般?那我以后不给你粘了。”  “那不行。”  蒋易把谱子拿回来,细心地合起来,第一页在最上面,还要仔细欣赏一下自己粘的谱子,粘的真好。他知道靳融在气鼓鼓地瞪他,回头去看的时候,靳融又假装不看他。  闹脾气了,还挺有意思。蒋易故意说道:“小没良心的,是你求我粘谱子,不是我求着跟你粘。”  靳融反驳:“不是你自己非要替我粘?”  “那我给你撕了。”  “你敢!”靳融坐起身来,皱巴着眉头,嘟囔着嘴,一会儿又哼唧起来了,“蒋老师!我生气呢!”  蒋易怎么不知道他生气,刚写化学作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不爽了,错了几题被说就更不爽了。去逛超市,靳融忽然跟他说“蒋老师,我好想吃棒棒糖”,被无情拒绝,更更不爽了。回来洗完澡,蒋易在收拾他的作业,忘记给他吹头发,不爽升级。  然后就躺床上生气。  “你在旁边不说话,我以为你睡着了呢。”蒋易调侃,“一点声儿都没,还睁那么大眼睛瞪我。”  “你不哄我,我睡不着。”  蒋易俯身把他的头发都理理顺,亲吻一下他的额头,温柔道:“我哄你,别生气了,赶紧睡觉。”  “那你今天晚上还回家吗?”靳融问。  “不回了,我要是回家,你岂不是要气成胖头鱼?”  烦死了,靳融掐他腰上的肉:“你才胖头鱼呢!”  哄睡着了也不生气了,第二天还能一起吃早饭、上学,后来到学校又不行了。  因为蒋易说:“大课间带着化学作业来找我。”  “什么啊!”靳融推搡他,“我不找,大课间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练琴不下午才练吗?”  靳融百口莫辩,只好先嘴上答应了。回头大课间他人也没了,不晓得去哪里,蒋易在教室等五分没等到,跑到他们班去找,也没人。  一问才晓得:“靳融老不早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啦!”  蒋易就知道他不会那么乖乖听话的,满校园抓他,后来在地下车库找到了靳融。  此时此刻靳融正在和吴尧蹲地上看视频,吴尧说这视频特搞笑,一定得要他看。为什么选择地下车库呢?因为吴尧之前玩手机被没收,害怕被老师再发现;索性靳融也躲着蒋易,所以就到地下车库来了。  没想到蒋易能找到他,学校那么大,到底怎么找到的?  “蒋老师……”靳融咽了一口唾沫,“你怎么……”  “你不是答应下课了来找我的吗?” 第43章 蒋易重重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差点把人家漂亮脸蛋给亲变形了。  “我好看吗?”蒋易还是捧着他的脸问。  靳融无言以对了:“好看,你快把衣服穿上,会感冒的。”  “好看你再亲我一下!”  靳融烦了,用手指头掐他手臂,掐得蒋易嗷嗷叫。蒋易捂着自己的手臂,委屈巴巴地把衣服穿好,现在才正经起来:“明天我们文化班有一次开学摸底考试,一大早就得考,所以明天我不能陪你上学了。你多睡一会儿,我给你调五个闹钟。”  “嗯。”靳融帮他把校服领子整理好,每一个扣子都扣上。  靳融在外面租房子住了很久,蒋易一周留宿二至三次。不留宿的时候呢,他就每天接送靳融上学,非常准时。通常是靳融六点起床,蒋易五点半就能到他家里来,做好早饭,准时拖他起来。  明天蒋易有考试,不能陪他上学了,所以提前和他说,不然就得迟到。  “我知道了。”靳融摸他的嘴唇,指腹轻轻触碰,像羽毛似的挠痒痒。蒋易也觉得痒,他张嘴咬住乱动的指尖,静默半晌,又难缠地亲在一起。  不过时间并不久,因为靳融还要练琴,蒋易趁今天还没有作业,赶紧去篮球场打会儿球,要走了。  “练完琴给我打电话啊乖乖!”  靳融也得耽误一会儿,他们班级打扫卫生,费亦然开班委会去了,没人愿意洗垃圾桶,得他去。  他皱着眉头看满当当的垃圾桶,暗自叹了一口气。有人问道:“能搬动不?要我们帮忙吗?”  靳融摇头:“你们忙着吧,我去倒垃圾。”  他拖着垃圾桶去楼梯口,再拎着下楼去倒,最后把垃圾桶拖到洗手池那儿去洗。这附近洗垃圾桶的人也多,看到靳融都和他打招呼,聊了一会儿,该走的都走了。  靳融不刷桶,干冲,冲了好久好久,连他自己都等困了。他站在垃圾桶前发呆,听到后面有人进来,也拎了一个垃圾桶。  靳融没注意这个人,主要是他累了,不想侧目去望。不过那个人倒是先开口和他打招呼了:“学长好啊。”  这才让靳融转过眼看。  是个高一的学弟,因为是新生,连校服都没穿身上。  靳融对熟人还能聊一会儿,陌生人就真的不行了,他淡淡点了个头,没再说话。  学弟又说道:“之前我在军训的时候看到学长的表演了,弹钢琴,李斯特的《钟》哎!那么难弹,学长弹得真的很好。”  流水哗啦啦在响,冲到垃圾桶的桶壁,不断有清水流下来,滴在洗手台下边儿,沾湿了一点鞋边。  靳融分得清真实夸赞和阴阳怪气的区别,他觉得这人来者不善,懒得搭理,关了水龙头要走开。  那个学弟又笑起来:“啊,大家都觉得你弹的琴无可挑剔,你是耀眼夺目的第一名。如果他们知道你这个钢琴课是拿什么换来的,会怎么样?”  靳融关水龙头的手一顿。  他听这个人又说:“如果蒋易知道你是第三者的儿子,会怎么样?”  靳融的神情冷到冰点,他毫不客气地瞥这人一眼:“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挺好奇的。你知道你妈是小三吗?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你拿着有妇之夫的男人的钱,真的那么心安理得吗?”  靳融有些窒息,他咬住牙关,问道:“你是谁?”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方卓见。也许你觉得我的名字陌生,但你一定不会对我的姓氏陌生。”方卓见微笑起来,他的笑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我对你的姓氏也不陌生。靳融,靳时苑,是同一个’靳’吗?”  方卓见跳起眉头,表情极具挑衅:“是你妈吗?”  有人来洗手池旁边洗抹布,看来是方卓见的同学,刚认识的,还算客气。  “你朋友?”  方卓见笑着点头,人畜无害的模样:“我一个哥哥!”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啊。”  他的同学拿着抹布离开,拖把间又安静下来,唯有水淌在垃圾桶上的声音。靳融紧闭双眼,他已经听不清水声了,只有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慌张。  “你是我的好哥哥吗?”方卓见歪着头看他,“你是不是也想跟我抢爸爸?”  “你想多了。”靳融冷静地睁开眼,“我很讨厌方意辙。”  “那你为什么还要用他的钱呢?为什么还要上钢琴课呢?”方卓见替他把水关上了,“桶已经很干净了,是你太脏。”  靳融提起桶,转身准备离开,可方卓见的一番话差点把他打入地狱。  方卓见说:“你怕不怕我把你妈当小三的事情告诉蒋易?”  “你敢?”  “我怎么不敢?”  方卓见抱着手臂望他:“你胆子比我大,还敢和教务处主任的儿子谈恋爱。蒋主任要是知道你勾引他儿子,会怎么样?哎呀,他知道蒋易是gay吗?他知道蒋易的男朋友其实是小三的儿子吗?”  窒息感扑面而来,靳融艰难地屏住了呼吸。他想冷眼离开,可又害怕方卓见真的会牵连到蒋易,毕竟方卓见是方意辙亲生的,方意辙是个不顾后果的人,方卓见也一定是。  “你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怎样。”方卓见笑起来,“我客客气气对你,就只有一个事情要你做。靳时苑一定听你的话,我给你三天,让他们彻底分手,我不会为难你的。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就把你妈当小三的事情公布出来,第一个就告诉蒋易。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他知道你的身世,会不会也一样恶心呢?”  “我管不了靳时苑。”  “你一定能管。”方卓见关闭所有的水龙头,走到靳融面前。他和靳融几乎同高,看人也不必仰俯。  “你管不了,我就只能让蒋易来管啦。他是你的男朋友,有他逼着你,你什么做不出来?”  靳融放下垃圾桶,他望着拖把间外面,并无一人。  他心里冒出恨意来,突然揪住方卓见的领子,把他逼到狭小的角落,一字一句警告他:“你要是敢告诉他,我不会让你好过。”  方卓见觉得这太奇怪了:“小三的儿子还这么嚣张?靳融,谁他妈给你的勇气?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占理,谁他妈会管你是谁?你只要记得,”他用力戳着靳融的肩头,“你是小三的儿子。你要时时刻刻记得,你妈是什么身份,你的一切到底是怎么来的!”第44章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靳融好像丢了魂一样。  他恹恹地从拖把间回到教室,再到琴房,坐下来时都忘记是怎么回来的了。  方卓见那句话萦绕在他的心头:你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是啊,靳融泡在蜜罐子里那么久了,真的就差点忘记家里的破事。原本他逃避了一切,以为真的与这些事情脱离了,方卓见狠狠给他一棒子。  他是小三的儿子,他是个下贱的人,他妈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他和靳时苑是罪恶的一方,不论怎么样,他们都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靳融又有慌张与负罪感了,他拼命想逃离的现实,再次如同魔爪一样扑向他。  方卓见给他三天,要他解决这一切。可是他要怎么解决呢?靳时苑跟方意辙都那么久了,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迅速断掉?这对靳融而言是天大的难题。  他也尝试过要靳时苑放弃,吵也吵过,都已经搬出去住了,靳时苑还是放不下方意辙。  都已经这样了,到底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一切?!  靳融不知不觉颤抖起来,他的嘴唇发干,眼睛情不自禁地盯在某处忘记转移,涩得他用力闭上眼睛。  绝对不能让蒋易知道!如果蒋易知道了……如果蒋易知道了!蒋易是那样有正义感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男朋友是小三的儿子?靳融生在这样的家庭,还能是正常人吗?  靳融捂住脸,窗外嘈杂声渐渐化成飞鸟逃离,他也想化成飞鸟,赶紧离开这里。  “融融!”蒋易只敲了三下门就进来,他看靳融发着呆,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开门。  蒋易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这才让他突然缓过神来,眼里无尽的错愕与惊悚。  “怎么了?”蒋易紧张起来,“怎么这个表情?”  靳融躲开他的手,微微喘着气低头,只是淡淡说:“我……我有点累了。”  蒋易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还早呢,远没有到天黑的地步。靳融最近练琴都刻苦,经常呆到天黑,今天倒反常起来了。蒋易觉得有点不对劲,勾着靳融下巴尖儿再问:“怎么了?不高兴啦?”  当他触碰到靳融时,靳融立即躲开了。  蒋易的手悬在空中,放也不是,再摸也不是,默默垂下来。  “怎么了乖乖?怪我打球不陪你?”蒋易蹲下来看他,却发现靳融的眼睛都红了,好多血丝凝结在眼里。  蒋易再去摸他的脸,把他揽到怀里去关心:“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揍他去。”  “没人欺负我。”靳融说。因为这是他的报应,靳时苑做别人的小三,家里人找上门来,也只能是他们的错。  他没有任何理。  靳融不敢回抱蒋易,他已经在脑子里想象蒋易知道这件事的样子了。暴跳如雷?还是,恶心至极?会不会厌恶地对他翻白眼,恶心到想吐?  会这样吗……?  靳融推开蒋易,他像是受了极大惊吓,越是幻想就越不敢再触碰蒋易。  “宝宝,你怎么了?我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靳融有些想落泪。蒋易这么好,这么温柔,是他自己配不上蒋易。  “我最近……有点家里的事情要处理。”靳融说,“最近我要回家去住,你先不要接送我了。”  蒋易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是不喜欢自己打篮球吗?怪他没陪?那他也可以解释的。  “宝,”蒋易从口袋里拿一颗糖出来,“吃点糖吧?”  靳融望着他手心里的那颗糖,五味杂陈。  “我不吃。”他说,他只要蒋易抱抱。  拥抱的时候他还在想,要快点把这件事解决好,这样才能瞒天过海。  靳融又和蒋易分别在那个岔路口了,往前走一点就是那个自动售货机。里头的饮料换了好几波,可乐还在,模型的红罐子被太阳照得褪色,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蒋易依依不舍和他告别,走之前还要亲亲抱抱,嘱咐他:“到家要告诉我啊,别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  靳融先走了,蒋易就站在那儿看,看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和黑夜融在一起。他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且越来越强烈。不知道这样不好的预感是什么,蒋易想着,不会是靳融他妈妈发现他俩谈恋爱了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  靳融妈妈是个比较极端的人,虽然说蒋易不应该私底下揣测的,但听靳融说,他妈妈不怎么管他,也不怎么爱他,凡事总要逼迫。靳融和妈妈住一起就不爱说话,就要板着脸,搬出去住了,反而比原来开心。  蒋易担心着,突然手机亮起来。他拿出来看,是陌生人加了他的好友。  不是微信,是qq,这人是从新生群里加的。三中每年都有新生群,蒋诚添不会建群,就让蒋易来建。蒋易是高三学长,重要的事情几乎都是他来回答,他算比较权威的。  蒋易疑惑着同意了好友请求,那个人说他是学弟,想认识一下。  我叫方卓见。那个学弟发消息说。  蒋易不喜欢在手机上跟人聊天,淡淡回复了一个“蒋易”就不再看。走路走到一半,方卓见又给他发了一个信息:学长,我知道一个关于你男朋友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第45章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促又荒唐。  “融融?”蒋易开了门,他在黑暗里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靳融,无奈道,“怎么不开灯呢,乖乖。”  靳融望他,怔怔的,没有言语。  “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的呢。”蒋易提着一箱酸奶,挺得意的,“我妈给我买了一箱酸奶!我想着你不是挺喜欢这个口味的嘛,怕明天忘了,就今天先放你这儿。”  靳融没有说话。因为他在看见蒋易的那一刻,眼里就已经酝酿泪水了。  “你手怎么了?”蒋易赶紧把牛奶放下,“流血你都看不见啊?糊里糊涂的。碘伏在哪?”  “蒋老师。”靳融鼻子好酸,“我好想你。”  “我在呢。”蒋易拿了碘伏过来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口,乍一眼看就皱眉头,“伤成这样,谁给弄的?”  靳融不回答,他只是说:“我想抱。”  “抱抱抱抱,”蒋易俯身和他拥抱,还拍着他的后背哄,“谁欺负你啦?告诉我,我揍他去。”  “没有人欺负我。”靳融说。  没有人欺负我……从来都是没有人。  蒋易把他拥在怀里,一边故意五音不全地唱歌逗他笑,一边给他上碘伏。他这个伤口不太深,就是流血,用点碘伏应该能行。  “疼就叫出来,这回可以不man。”蒋易说。  “不疼。”  再疼能有被咬的时候疼吗?  可是上药还是很疼的,就跟打针一样。靳融怕得躲在蒋易怀里,一边忍着疼,一边流眼泪。  也不是疼得流的,是因为委屈。这委屈他不知道找谁说,找蒋易也不行。他不想蒋易知道家里这点丑事,说不出口。  他害怕蒋易知道,不过看蒋易这个表现,应该还不知道。那靳融就稍微放心一点了,能瞒一天是一天,能在这样的温柔里苟延残喘一天也可以。  “干吗哭呢,我的小艺术家。”蒋易替他擦眼泪,亲昵地吻一吻他的眼睛,“洗澡没?我带你去洗澡?”  靳融什么都不想做。他想再冷静一会儿,就跟蒋易一起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音乐频道,现在正在播放古典音乐,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我弹过这个。”蒋易拿下巴点电视,“第三乐章,以前陈老师让我拿这个去参加比赛。”  “拿到名次了吗?”  “那当然!”蒋易臭屁地说,“第一名,厉害不?”  靳融说他厉害。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靳融完全没力气了,好像被抽了魂。  “我妈是弹钢琴的,我外婆也是弹钢琴的,我外公是吹圆号的,我还有个小舅舅,拉小提琴的。”蒋易喃喃说。  过了一会儿,靳融才问:“音乐世家?”  “算,又不算。”蒋易说,“我又没继续学了,我爸学文化的,他连乐谱都看不懂,不算音乐世家。但以后你来我家了,那咱们家还得算音乐世家。”  “为什么呢?”  蒋易咳了一声:“你也会弹钢琴啊,我这一代就算是延续下来了。对不对?”  靳融有点想笑:“那我努力学好一点,不给你丢人。”  “你才不给我丢人呢,”蒋易搂紧他,“你是我的骄傲。”  但靳融觉得他从来都不是谁的骄傲。  音乐世家。靳融真羡慕,羡慕他家的氛围,羡慕他有爸爸,且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爸爸。还羡慕他的好妈妈。  靳融真喜欢陈淮,虽然他们都没有真的见过面、说过话。蒋易口中的陈淮是一个“既温柔又严厉”的人,她会照顾人,会关心蒋易的感受,会给他足够的自由,又不让他过火。  恰到好处。  陈淮真好,靳融想着,如果靳时苑能有她一半好就好了。不要多,让他有个正常的家庭,那已经很好很好了。  “我喜欢你妈妈。”靳融说,“如果她也是我妈妈就好了。”  “以后她也会是你妈妈的。”蒋易说,“高中毕业我就领你去我们家好不好,我把你介绍给她,我跟她说这是我男朋友。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真的吗?”  “真的。”  靳融真想哭。可是他心里飘摇不定,因为他配不上蒋易,也不配有这么好的妈妈。  靳融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蒋易,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是一个烂人,会怎样呢?”  “什么烂人?”  靳融和蒋易对视着,他从蒋易的眼里发现了单纯的疑惑,像一只大狗狗。大狗狗还不知道靳融的事情。  “就是……”靳融构思着,“就是品行……品行不端的人。”  “你品行很端!”蒋易给他竖大拇指,“我们靳融怎么品行不端啦?就是三观很正!”  他用脸颊蹭靳融的脸颊,快把靳融脸给蹭歪了:“我相信你,我无条件相信你。”  “嗯。”  可是,再怎么无条件相信,靳融妈妈还是第三者,靳融还是容许他妈妈犯错的人。他是包庇犯,也该被牵连。  就该被打入地狱。  “对不起……”靳融忽然道歉,“也许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就是……”  “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也不完美。”蒋易抚摸他的脸颊,那么轻、那么柔和,“你觉得我好吗?”  靳融冒出更多的泪花:“好,特别好。”  “可是我也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你喜欢我的每一面,我也喜欢你的每一面。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永远永远。”  “蒋易……”靳融的眼泪像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蒋易伸手拭去他的泪水,又说:“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最完美的。你不是烂人,你也没有品行不端,你特别好。”第46章 噩梦  靳融有些失眠,前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或者说是睡着了,睡的浅,时间过得很快。  半梦半醒的时候被蒋易搂着腰,他听见蒋易说:“有些事情,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的。”  靳融只记得自己说:“我没有的,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了。”  他忘了蒋易是怎么回答的,总之就是睡着了,还梦见很难过的事情。  梦见靳时苑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就长大了,跟他一样的年纪。这小孩站在靳时苑边上,亲昵地叫她“妈妈”,而靳时苑也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这小孩身上,丝毫不管靳融了。  靳时苑原本就不管靳融,现在更不管了,把他完全当作陌生人。靳融问她:“他是你的孩子,那我呢?”  “你不听话,就不要做我的小孩了。”  靳融默念着自己不听话,后来场景又变幻成了那片花白的背。靳融许久都没有梦见过这了,所以出现时极刺他的眼球,他猛然惊醒,额间流了好多的汗。  蒋易还搂着他的腰睡觉,呼吸浅浅的,头发也被睡得乱七八糟。  靳融喜欢看这个时候的蒋易,毫无防备,鸡窝头比他平时正经的样子要可爱百倍。也只有这个时候,靳融才会打心底觉得,“这个人是我的”。  方卓见给他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剩下两天,他真的可以让靳时苑断掉吗?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如果三天内靳时苑和方意辙真的不分手,那方卓见会把一切都告诉蒋易吗?  到时候的场面,一定非常难堪。  靳融睡在里面,他伸手去把蒋易那边的小夜灯打开,亮了一小片,恰好照亮蒋易的半边脸。靳融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脸颊,没把他给亲醒。  他的蒋易,会不会有一天就突然不是他的了?靳融好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怎么了?”蒋易被灯光给照醒了,眯起眼睛望他,强行睁圆了,把他往怀里带,“做噩梦了?”  “嗯。”靳融环着他,“困。”  “关灯睡,不然睡不着。”蒋易替他把灯关了,擦着他额头的汗,听他又说:“蒋易,明天你是不是还有考试?”  蒋易“嗯”了一声。  “那我明天早点跟你走吧。”  “去那么早?”蒋易刚刚睡醒,嗓子还哑哑的,声线很低,“多睡会儿,不困吗?”  靳融不困,他就想跟蒋易一起走。  “别丢下我。”靳融有些委屈,“你走那么早,一觉醒来我就是一个人了。”  “哎哟,”蒋易心软透了,“我不丢下你,乖乖,明天我喊你起来。别委屈了,哥在。”  早上蒋易起得很早,靳融自然也起得很早。吃了个早饭就赶到学校里,蒋易忙着去考试,靳融没地儿去,只好去琴房。  一大早琴房还没什么人,靳融推了门进去,把钢琴上的谱子都收拾了一下,发现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还有两天哦。”  这是方卓见给他写的。  靳融看见纸条就怒气攻心,他把纸条狠狠握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两天,还有两天,他他妈怎么知道什么办法能让靳时苑和方意辙断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方意辙就是想出轨,靳时苑就是想当小三,他有什么办法?!  还有宋念远,靳融看见那些李斯特就难受。钢琴上的小闹钟显示七点整,靳融思虑了很久,还是想给宋念远打个电话。  他不能直接问宋念远“是不是自己亲爹”,拐着弯儿套路,也许有办法吧。  宋念远的电话响了很久,久到靳融以为他不会接通了,不过后来还是有男声传来。七点整,宋念远应该刚起来吧,又或者是被电话吵醒。  “喂?”  “宋老师!”靳融的声音有些颤抖,“打扰到您休息了是吗?对不起,我就是有点事情想找您说。”  “不打扰的,你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有什么事呢?”  靳融捋了一把刘海,钢琴的黑色镜面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他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宋老师,关于去北京的事情……”  宋念远激动道:“你想清楚了?”  “我妈妈不同意我去。”靳融闭着眼睛说出来,“其实我挺想去北京的,所以我给您打电话,就是希望您可以帮我劝劝我妈妈。”  宋念远那头沉默了,且沉默了很久。  靳融再三确认他不是挂了电话,又继续试探道:“宋老师,您看……”  “你有和你妈妈说过我吗?”许久,宋念远才这样问道。  靳融怔了一会儿:“没有,我一直没说过。” 第47章 蒋诚添气得直喘气:“你啊,我不是说蒋易怎么样怎么样,你跟他玩这么好,怎么一点点东西都没学会?不说成绩,那蒋易有跟人家打过架吗?他个头比你高吧,他怎么就……”  “蒋老师!”说曹操曹操到了,蒋易在教务处门口呼唤。蒋易才写完卷子,就听人家说靳融跟高一的打起来了,被揪到教务处,急得他连卷子都来不及写,火急火燎过来了。  “你来干吗?”蒋诚添老揉眉头,“还嫌不够乱啊!滚蛋。”  靳融不敢让蒋易看他狼狈的样子,把脑袋低更低了。他手指头在低下勾勾绕绕,心虚至极,但还能露点柔弱的样子给蒋易看。蒋易当然心疼死了,他看始作俑者靠墙角罚站,气得踹了他一脚,方卓见惊叫连连。  “你干吗?你也想背个处分是吧?刚还说你不打架!”蒋诚添把他给拎过来一起教训,“好的没学到!非要打架是吧?那全都给一个处分好了!”  “我没错!”方卓见说,“我不背处分。”  “你还没错?不要脸的,你打没打人?”  蒋易比吴尧还凶呢,方卓见立马怂了:“我打了!我打了!”  “看吧,他承认了。蒋老师,你就给他个处分,不要别人听了都觉得高一能欺负高三的。”  蒋诚添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好几下。  那处分是说给就能给的吗?不要老师们之间商量讨论的吗?真是的,添乱!蒋诚添拿卷子把他们都赶走了,还骂蒋易:“你能不能教人家点好的东西!好的没学会,净学打架!”  方卓见被踹的屁股疼,出办公室门的时候还捂着,没人心疼他,他只能默默哭泣。蒋易和吴尧就在他后头盯他,他也不敢说狠话,但不能示弱。  所以他瞪了靳融一眼。  “你再给我瞪?”蒋易扬拳头准备打他,他吓得直哭,赶紧跑了。  “你再来招惹靳融,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见没?!”  方卓见走了,他的声音还回荡在走廊里。他说:“听见了!听见了!”  吴尧看了都拍手,他对蒋易说:“不愧是你!蒋易,我真心佩服你。”  “还好还好。”蒋易谦虚说。  他忙着看靳融的脸,肿得都大一圈了。可怜是一半脸肿、一半不肿,很不匀称。蒋易在小卖部买了两瓶冰水,贴在靳融脸上消肿,看他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逗他:“要不我亲你这半边脸,也让它肿起来?”  “你有毛病吧!”靳融嗔怪,“谁跟你嬉皮笑脸的。”  蒋易逗人没成,哄他半天:“疼不疼?凉不凉?冰的消肿,凉就凉一点。鼻子疼不?去不去校医室看看?”  “不去。”靳融仰面看着他噘嘴,“我想你了,蒋易。”  “在呢在呢,那我不就来了吗?有我在你边上,谁敢打你?欠揍的。”蒋易搂着他说好听话,手上还不闲着,就拿冰水瓶给他捂捂。  小卖部旁边的座位没几个人,现在是上课时间,蒋易又旷课了。这节课还是数学课,他不稀罕听,恨不得长靳融身上,直到他脸不肿了才肯走。  头顶上电风扇呼呼吹,不知怎么传来的是热风。靳融不热,蒋易热,就手心那一块凉。  他没问为什么方卓见要和他打架,靳融也没主动说。他们彼此间都有默契,如果你真的不想说,那我也不问。  “蒋易。”靳融望着小卖部的货架喃喃自语,“谢谢你。”第48章 遥远得好像天边的云  “谢我干吗?”  “就是想谢谢你。”  “呆。”蒋易揉他的耳垂,“还疼不疼了,疼我再去揍他。”  “不疼。”靳融笑笑,“看到你,我就不疼了。”  “我是什么神药啊,看到我就不疼了?”蒋易觉得他这话挺有意思,也挺受用,补充道,“那你多看看我,我给你多看看。”  “我多看看。”靳融一直盯着他,一直、一直地看。看着看着,他的眼里好像就冒了泪水。  恍惚一刹那,他以为过了一个世纪。他不明白为什么蒋易的脸开始变得模糊又陌生,遥远得好像天边的云。  云都是摸不到的,就算伸手去够也够不到。他是云,也是天上的月亮,抬头望到眼欲穿也望不全。  “哭什么?”蒋易伸手擦去他的眼泪,还逗他,“我太好看了,都看哭了?”  “嗯。你太好看了。”靳融突然沮丧起来,“多看你几眼,就多看几眼。”  蒋易不懂他的意思:“你想看,随时都能看。下午练完琴我就来接你好不好,那么伤心。”  可是靳融怎么就有不好的预感。  下午蒋易又回去上课了。靳融一个人在琴房练琴,他实在是无心去弹,手也被靳时苑咬破了,现在都没好。弹琴时总是拉扯着,很疼。  他的脸不太肿了,乍一看也看不出来。  靳融坐在椅子上发呆,想着方卓见骂他的那些话,仔细想来,好像也没什么错的。靳时苑是烂货,他也是烂货。他到前几天才晓得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烂货,贱货!”  靳融鼻子还有点疼,有点鼻血流下来,他木讷地用手背擦掉,有液体“嘀嗒”落在裤子上。  “你跟你妈一样,都是烂货。”  靳融捂脸。琴房的窗户还开着,有淡淡的风吹起窗帘,抚着他的后背起舞。他感受不到微风拂背,只有那些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烂货……贱货……  “不知道蒋易到底喜欢你哪点,想来你也会那种勾引人的手段,不然他怎么会喜欢你?狐狸精!真他妈疯了!”  靳融有点恍惚地怀疑起来: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蒋易为什么会喜欢他?单纯是因为自己勾搭他吗?如果他没有主动引诱蒋易,蒋易还会喜欢他吗?  就跟靳时苑一样。方意辙为什么会离不开她呢?是不是也是因为靳时苑会勾搭他呢?  有其母必有其子。靳融再不想和靳时苑像,他们毕竟是亲母子,还会有地方很像的。  靳时苑缠着方意辙,所以方意辙离不开她。靳融不断对蒋易示弱,缠着他,所以蒋易也不开他。  现在想起来,蒋易那样光芒万丈,他是第一名,他是教务处主任的儿子,他是三中的希望。靳融和他比起来,好像暗淡到不值一提了。  “蒋老师。”靳融难过地涌出眼泪,他对着钢琴里的自己自言自语,“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这么烂。”  他反思着自己,想找出自己身上有哪些优点。除了他会说好听的情话,除了他会触摸蒋易,好像就再没有能吸引到蒋易的地方了。  他这么烂,蒋易那么好。他根本就配不上蒋易啊。  想到这里,靳融颤抖起来。有血从鼻子流出,窜到他的掌心,流得他满脸、满手都是。但他没有去管,他一心想的是:“我配不上你,蒋易。”  靳融不断否定自我,他列举了无数理由,都不能说服自己。蒋易就是喜欢他犯贱的样子,他要靠这些不正当的手段来获得蒋易的欢心。  天台上的太阳很大,直直照着。靳融迎着太阳坐,刺眼的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感受偶尔吹过来的风,说不上来热或者凉,体会不到。  靳融坐在台阶上,他身后是三层的楼,栏杆很矮,一翻就能坠下去。  他冷静、却又不冷静,手机还放在口袋里,他想起来给靳时苑打电话。  电话好久才有人接,接通时靳时苑也不先说话。他们都不肯先说话,非要对峙到天荒地老。  靳融转过身去坐,他看楼下有人说笑着经过,背着琴,看起来真开心。每个人都是笑脸,唯有靳融不笑。  风轻轻的,吹在他的脸上。  “妈。”  “嗯。”  靳融叹了一口气,他想说点别的话,可是靳时苑比他要先:“你终于知道给我打电话了?”  “嗯。”  随后,她又立刻说:“我听说,你把方叔叔的儿子给打了?”  沉默片刻,靳融承认:“嗯。”  “为什么打他?你打了方叔叔还不够,还要打他?!你就这么讨厌方意辙吗?!”  靳融张嘴想要解释,根本不是他打了方卓见,是方卓见打了他。可是靳时苑这样咄咄逼人,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还口。  索性也不还口了。  “你为什么要打人?就因为他揭穿了你的秘密吗?”  靳融的一顿:“什么秘密?”  靳时苑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你还要来问我是什么秘密?”  “我不明白。”  “你那么明白。”靳时苑一字一句道:“他看穿了你,你那么好猜,不是一眼就看穿?靳融,你是同性恋吗?”  靳融突然慌起来,是石头坠入大海,是树枝劈落。  “你是同性恋吗?!”  靳融的呼吸急促,隔着电话他也能想象到靳时苑暴怒的样子,一定恨极了他了。  “你很好啊,你在学校里肆无忌惮地跟男的谈恋爱,到底是想要怎么样?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吗?现在他要揭发你是吗?把你的破事告诉所有人!”  “你知道了?”靳融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你什么时候……”  “敢做不敢承认?你以为你跟他的事情我不知道吗?我看你什么时候能改,结果你不仅不改,还要去打方卓见!他也知道你心思龌龊,让你迷途知返,你还打他……”  靳融立刻打断她的话:“我龌龊?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龌龊的人吗?”  若是靳融狠起来,那么靳时苑就一定比他更狠:“你别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废话,现在你就给我回家!我要和你好好聊一聊。”  “……”  “你听到了没?靳融,不要装作哑巴!我给你一个小时,回家,不然我亲自去学校找你!你听到了没?!靳融!靳融!我不仅要找你,我还要找他,我得问清楚,他知不知道礼义廉耻!你们知不知道‘丑’字怎么写!”  靳融眼睛涩得完全忘记眨。他想的是,完了,完蛋了。靳时苑是疯子,如果她来学校里,一定会闹的全天下皆知。  如果闹到学校里,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了,连蒋诚添也知道了,那要怎么办?!蒋易该怎么办?会因为谈恋爱被劝退吗?他又是蒋诚添的儿子,蒋诚添那么严厉,会不会打他?如果真的闹大了,蒋诚添会被处分吗?  ……他们都会被靳融毁掉的。  “你听到了没?你那个对象叫什么?是不是叫蒋易?我记住他的名字了,你要是不回来,我把他的照片贴在大字报上!我要所有人看看他干的好事,他竟然勾引我儿子当同性恋……”  “你不要说了!”  “我就要说!靳融,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叛逆?难道不是因为他吗?既然你不肯回来和我聊,那我就找他聊,找他那个当主任的爸爸聊!我倒是看看,是他在理,还是我在理?!”  靳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他一点都不敢停留,为了安抚住靳时苑的所有情绪,连书包都没有收拾,即刻从学校的小洞钻出来回家。  他有把柄的,这个把柄会害了蒋易和蒋诚添,他不想因为自己,害了蒋易被劝退,害蒋诚添被辞。  靳融从没觉得学校和家那么远,跑得他双腿无力,手上的疼钻着他的心,他要用尽全力才能忘却疼痛。 第49章 “嗯。”  蒋易自嘲地笑起来:“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我宁愿你是在骗我。”  “没有。”靳融说。  靳融确实是骗人了,说没有喜欢过是骗人,说及时止损也是骗人,说腻了也是骗人。明明过分依赖蒋易的人是他才对,蒋易还没有腻,他却要说腻。  他又想哭了,“分别”是他说过最狠的话,是把他牵连着蒋易的那一根线给割断,他舍不得。  “你在哪里?”  “我在家。”靳融想了想,还是补充,“我在我妈家里。”  “我去找你。”  靳融反复摇头:“蒋易,我已经决定好了。”  “你决定什么?”  “我决定要做乖孩子。”  蒋易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怒气冲冲说:“乖孩子?!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们还能做乖孩子吗?!你以为是在过家家吗?你以为我们都是玩具娃娃吗?!”  “你放过我吧。”  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我也就能放过你,我们互相放过。  可是这句话就犹如一把刀狠狠刺在蒋易心里。  还要挽留什么呢?已经用“放过我”这个词汇了。  “我知道了。”蒋易冷冷说,“挂了吧。”  就算是分手,他也不会主动挂靳融电话的。想到这里,靳融就觉得好难过,他五脏六腑都剧烈疼痛,心如刀绞,难以喘息。  挂了吧,断了吧,靳融看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萌生出想死的心情。他绝望地挂了电话,藏了一片尖锐的玻璃碎片在口袋里。  “真乖。”靳时苑夸奖他,“现在就去洗澡,小融,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了好不好?我替你办转学,我们离开三中,什么都不想了好不好?什么都结束了,什么都不必愁了。”  她把靳融抱进怀里,可是靳融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反而寒气四起。靳融问道:“你会和方意辙断了吗?”  靳时苑没有回答。  “如果宋念远回来,你会和方意辙断了吗?”  提到宋念远,靳时苑又好像个疯子。她按着靳融的肩膀,晃得他头晕眼花。  “他会回来吗?你果然还是和他有联系的对不对?”  “如果他回来,你会和他断了吗?”  “他不会回来的!他是个负心人!”  负心人,靳融在靳时苑心里也是负心人。但凡是不按照她心愿来的,都是负心人。她希望靳融是木偶娃娃,摆一个姿势就停留一个姿势,怎么摆就怎么做,永远都不会违背。  蒋易的话真对啊,玩具娃娃。可是只有靳融是玩具娃娃,娃娃怎么能有思想呢?娃娃怎么可以不听话呢?  只要靳融还听靳时苑的话,她就能勉强继续爱着靳融。  那是爱吗?靳融不知道。如果算爱的话,那实在是太沉重了。  晚上靳时苑抱着靳融一起睡觉,她睡不着,靳融也睡不着。她怕靳融会跑,所以用方意辙的领带把他的双脚绑起来。她怕靳融偷偷给蒋易打电话,所以把他的手也绑起来。  她和靳融一起躺着,轻轻用手拍着他的后背,唱首《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靳融失眠很严重,他一闭上眼睛就想到蒋易,想到蒋易失恋的样子,会不会哭?有没有骂他是“没良心的”,有没有再给他打电话求复合?  蒋易应该是很爱他的,靳融想。可是想了又想,靳融又不确定了。靳融这样卑劣的人,如何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何况蒋易还那么年轻,十几岁的少年,懂什么是爱吗?  虽然他说了无数遍“爱你”。虽然他给足了靳融安全感。  靳融后悔,也羞愧。他自责无比,因为他把好学生蒋易给带坏了,都怪他,如果不是他,蒋易肯定会更优秀的。蒋易和他呆在一起,也变成了烂人,越呆在一起,只会越烂。  靳时苑半夜睡不着觉,摸着黑起来,开了一盏小灯去柜子里找药。靳融眼神很好,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柜子里的几瓶安眠药。  作者有话说:  再次提醒:本文中融融出现的抑郁心理、想要寻死的心理纯属剧情需要,请勿模仿(划重点!!第50章 救救我  靳融被靳时苑关在家里,寸步不离。她替靳融请了假,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去学校;她把靳融拴在自己身边,不断地告诉他,她有多辛苦,她有多爱他。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你刚会说话的时候。我抱着你睡觉,你不想要睡觉,那时候你会笑的,伸个手喊我‘妈妈’。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靳融,那时候我想着,这是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会长得很大,一下子就窜很高。你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吗?第一次去学琴,你开始学五线谱,开始认琴键,开始学指法。小融,我想你变成一个钢琴家,我想你在舞台上发光。”  靳融沉默。他脸上完全失去了任何表情,连吞咽的动作也很难做成。他只是痴痴看着靳时苑,发呆、放空,又或者是什么都不听。  她还在说钢琴,难道她不知道靳融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弹钢琴吗?他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他讨厌钢琴,他讨厌讨厌讨厌,可是靳时苑还是要说。  她希望自己成钢琴家,可是靳融只希望自己赶紧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要么就是世界毁灭,所有人都死了,他也死了。  靳融恍然大悟:死啊。是不是死就能解脱一切呢?是不是死了就能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也不用弹琴,再也不用听靳时苑说话,再也不用看到方意辙了。  死去的世界是什么样呢?是不是五彩缤纷,是不是彩虹遍地,是不是在那里,喜欢同性就不是错。  靳时苑不允许他发呆,要叫醒他,晃他的肩膀和他说:“小融,你是妈妈的乖孩子。你要乖乖的,听到吗?你一定要很乖、很乖。”  靳融有点听不懂她说话,他貌似听见有小提琴的声音传来,拉的是西贝柳斯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开头像救护车声音的伴奏,是他自己弹的。  海原。  灯塔。  一望无际的大海,风雨漂泊。  穿越风雨、蹚过大海,只为与你并肩。  靳融好像就身处疾风暴雨的海面,周围昏暗无比,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在甲板上张望,能看见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灯塔。灯塔的灯光闪耀,那是指引他方向的照明。他要靠近灯塔,他要穿过风雨,他要在滔天巨浪中侥幸逃生。他不断地走啊,走啊……周围的海浪几乎把他吞噬,他的身上沾满了海洋的气息。可惜他没听到雨过天晴。  他要被困在黑夜里。  “小融,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我们继续学琴,到一个新的学校,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我们喜欢女孩子好不好?妈妈给你挑一个特别特别漂亮的,你和她在一起,不要喜欢男人了,好不好?”  靳融只能看见她的嘴在动,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靳时苑的眼神很像尖锐的钉子,令他整个人都发颤。  “好不好?好不好?”靳时苑一直在问他。  靳融突然笑起来,毫无缘由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靳时苑不解,“你为什么要笑?”  靳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他控制不住自己大笑,笑完了,再涣散地看着靳时苑:“不好。”  “你说什么?”  “我说不好……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女的,这辈子就只能做同性恋。这辈子就只能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就像你啊,就像你跟他厮混在一起一样。”  靳时苑气得打他嘴巴:“你是铁了心要气死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不能喜欢男的!靳融,你是个疯子!”  “我的心长在我自己身上。”靳融喃喃,“我的心……长在我自己身上……”  “你看看你这样啊!靳融,你说你自己像不像个疯子?你和疯子有什么区别?你总要干那些出格的事情,你总要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错吗……?  “你这种人到社会上也是遭人唾弃的!你是要遭人白眼的!”  靳时苑拽着他的衣领,恨出骨来:“我问你,你跟蒋易谈恋爱,到底做过什么?”  靳融不解地看着她。  “你们有亲过吗?有抱过吗?有做过更出格的事情吗?!”  靳融笑笑:“你猜啊。”  靳时苑被他这样挑衅的笑容激怒,踹了他好几脚:“不知廉耻!靳融,你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的吗?”  “你知道吗?”靳融反问,“你知道怎么写吗?!有其母必有其子啊,妈妈,你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我没办法治你了是吗?”靳时苑四处找东西打他,小时候她也经常打他的,用长长的木棍,以前靳融不听她的话,她就狠狠打他。  “我到底是怎么教出来你这样的孩子?你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免得危害社会!”她边打边骂。  靳融挨了好几下,反手夺过木棍,扔到垃圾桶里,“砰”一声。  “你这么盼着我死吗?我知道了,”靳融指着她的肚子,“因为你已经有了新的孩子,是吗?因为你有了新的小孩,所以这样垃圾的我,就可以被丢掉。”  “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呢?”靳时苑哭起来,“我要你改邪归正,有那么难吗?”  靳融还是说:“我没错。”  “你还说你没错?你这样的破事传出去,到哪里都会遭唾弃!他们只会怪你害了好学生,他们只会怪你把蒋易毁了!会有人在乎你吗?会有人替你说话吗?靳融,你以为蒋易会帮你说话吗?”  靳融没有说话。  “你们才几岁,有最基本的判断吗?东窗事发的时候,你觉得蒋易会为了你放弃他自己的前程吗?他只会抛下你!”  “不要和幼稚鬼讲什么地久天长,他能护你一辈子吗?他能为了你和父母决裂吗?靳融,受伤的就只有你才对!而我是你的妈妈,我怎么可能抛下你呢?到头来,站在你身边的,就只有我。我不会害你的,我怎么可能害你?”  他惊慌地捂住耳朵。  “不要逼我了!”靳融啜泣,“我讨厌听到你的声音,我讨厌你!”  “你不听话!靳融,你为什么不肯听听我的话呢?男人有什么好,你偏偏要喜欢?你既然喜欢男人,为什么那么讨厌方意辙呢?我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你。方意辙也是个男人,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靳融的脑子很疼,他紧紧捂住耳朵说:“不要再说了!”  “你能不能听听我的话?!”  “不要——!”  靳融的脚被她绑起来,现在只有手还自由。他窒息住了,眼泪水不断地流,眼睛瞪着,半天都想不到闭上。他好像是到崩溃的边缘,怎么都救不回来。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求救:救救我,救救我。他好想蒋易,他想蒋易来救他,他想蒋易抱抱他。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了,靳时苑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夺走了。他恨自己懦弱,恨自己没用,他生下来只能是累赘!  “靳融!”  “靳融!”  “啊——!”靳融失声尖叫,“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女的?你为什么……” 第51章 他被拉进去洗胃、缝针。抢救时有多痛苦,他完全感知不到。  他做梦梦见自己在一艘大船上。  大船上有很多人,有方意辙、靳时苑,还有宋念远,还有蒋易,还有吴尧、杨卓、费亦然……好多好多人。他上前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呢?”  费亦然说:“因为我们要走了。”  “去哪里?”  “去天堂。”  靳融看着他们,他们都是活人,为什么要去天堂呢?应该只有他去天堂才对——不是,是下地狱才对。  他急忙赶他们下船,生气地说:“你们快下去!你们还活着,是不能去天堂的!你们要去人间才对……”  靳融看见蒋易满脸愁容,不像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他还记得呢,他跟蒋易已经分手了,所以再见时,他们都要装作不认识。可是靳融还是忍不住和他说话,他上前去问蒋易:“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因为我要跟你一起走了。”  “不行!”靳融说,“不可以这样的……”  他不想蒋易死,他自己死就可以了。  眼前有强光把他拉回现实,靳融挣扎着惊醒,抬眼是医院里冷冰冰的吊针,有人围在他的身边,消毒水的气味非常浓烈。  他动不了,只能转动眼珠。  他边上站了个护士,看他醒了,有些欣喜:“不要乱动,我去叫你的家属来。”  家属?他的家属,不就是靳时苑吗?  不要,他不要见到靳时苑。他好害怕靳时苑,好害怕、好害怕。他别过脸,把眼睛紧紧闭上,企图逃避这一切。  靳时苑的哭声果然过来了,从病房外头到里面,呜咽着,哀嚎着,好像靳融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没死成。  “小融!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你为什么……”  靳融听得头疼,他的手疼,所以只能用另一只手捂起半边耳朵。  “病人需要休息,家属稍微安静一点。”  靳时苑被人拉到边上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温暖的手。宋念远的手很大,指尖肉肉的,是弹钢琴的手。他握着靳融,传递来无数的暖光,靳融放松了一点,转过脸去看他。  “醒了。”宋念远说话也温柔,“哪里还不舒服吗?”  靳融反应迟钝,他没来得及回答,看见靳时苑边上站着的那个男人,浑身又起了浓烈的厌恶之情。他大惊失色,针管都被他扯得四处摇晃。  “啊——!”靳融尖叫,“我不要看见他!让他滚!让他滚!”  “小融!”靳时苑无力,她知道靳融很讨厌方意辙的,眼下只能先把方意辙叫出去,稍微平复他的心情。靳融也讨厌见到靳时苑,只要她一在,靳融就情绪激动,完全不能安静。  他崩溃地想要钻到床底下去,针管被扯得几乎脱离手背。  他们都走了,靳融才冷静下来,望着天花板默默流泪。  “靳融,他们都走了,我在这的。”宋念远在他旁边轻声道。  靳融哭了,他觉得自己很狼狈,很难堪。他想要宋念远的拥抱,他知道,这是父亲的拥抱,他欠了十几年的父爱,求了十几年的温暖臂膀。  “爸爸……”他抽泣,“你是我的爸爸吗?你为什么不要我呢?你为什么要丢下我走?这么多年我都一直想问,我的爸爸去哪里了……”  “对不起。”宋念远安慰他,“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靳融有太多“为什么”想问,全堵在他的心口。同时他也害怕听见这些答案,他怕宋念远说他是累赘,他怕没有人爱他。  十几年了,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宋念远不要他。因为宋念远也是个坏男人吗?也是玩完了就抛弃别人的负心人吗?如果是这样,靳融宁愿不要再见他,把他一个人丢到孤儿院去。  宋念远和他解释:“我不知道你妈妈把你生下来了。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对不起。当初我确实不知道你妈妈已经怀上了你,我和她分手之后,她才说她已经怀孕了。她问我孩子要不要,我和她都没有能力抚养这个孩子,所以我说不要。我有愧于她,我尽量满足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她要想什么我都答应。她也同意了,后来她把孩子打掉就消失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亏欠她,但怎么都联系不到她。我也不知道她把你生下来了,是前段日子,我的一个同学告诉我,他看见参赛列表上有你的名字,监护人叫靳时苑。……我就去找你,才发现也许你真的是我的儿子。”  靳融觉得这样的解释太苍白了。可是他又找不到别的理由去恨宋念远。  真奇怪啊。搞了半天,他就是个意外,是意外中的意外。  “都会好起来,融融。”宋念远这样说,“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孩子。”  “真的吗?”靳融不信。  “如果我一开始知道她把你生下来,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带着你呢?融融,我自诩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以前也做过错事。可是不能一错再错,有机会弥补你,我一定会弥补的。我不敢叫你喊我‘爸爸’,但只要我在,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就算那个人是你妈妈也不行。”  可是他们都欺负他。  他们都不要他。  靳融能信宋念远吗?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融融快被靳时苑给霍霍死了,打个120还只知道哭,怎么回事!  少年时代快结束了哈!第52章 风不会回头的  靳融还虚弱着,需要多休息,宋念远就哄他睡觉,不过入睡还是困难,半天都睡不着。他不想宋念远没耐心,后来索性装作睡着了,闭着眼放空。  医生还要找他们谈话,并不敢走远,只在病房外面悄悄说。靳融的耳朵很好,隔着门,他也把外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孩子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其实我还是建议你们带着他去检查一下。”  “什么意思?精神状态差?我儿子可不是神经病!”  “时苑,你听医生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现在孩子已经出现了自杀这样的情况,我看他状态很差,还是建议去查一查,是不是有抑郁症这方面的病。如果没有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有的话,还是要好好治疗。”  “抑郁症?他怎么会有抑郁症!他还会谈恋爱呢,他还知道气我……怎么会得抑郁症呢?”  “抑郁症,和谈恋爱没什么直接关系。你们家长平时就忙着工作,孩子病了都毫不察觉。以为身体上没有疾病,那就不算是病了!以防他再次有自杀的举动,家长最好寸步不离。身边不要放能够伤害到他的东西,塑料袋也不行。先让他保持一个稳定的情绪。”  病房门被推开,靳时苑在外面望,不敢进去。  “我来吧,你们先回去吧。”  宋念远关了门,他看见靳融已经睁开眼了,温柔地问道:“睡不着?还是睡醒了?”  “我是不是疯了?”靳融问。  宋念远坐到他面前,替他把额前的发掀起来降温,和蔼地解释:“不是。”  “是不是因为我是疯子,所以他们才都不爱我?”  “你不是疯子,他们也没有不爱你。”  靳融觉得手腕疼,哪里都疼。他又想哭了,眼泪水往外淌。  “我会和你妈妈商量的,如果真的查出来是抑郁症,那你就跟着我去北京吧。你觉得呢?”  “去了北京,她也会跟着吗?”靳融怕极了,“我不想再见到她了。她已经怀孕了,等她的孩子生下来,就真的不会有人在乎我了。我不想一个人,能不能不要她也跟着去?”  宋念远看得眼眶红,他抱紧靳融,安抚着他的后背,轻轻地说:“不带她,我们不带她。我们俩去北京,我带你吃烤鸭,吃好吃的,去故宫,去长城,好吗?”  靳融哭着,不假思索地说“好”。他太希望有人带他走了,死神带不走他,爸爸可不可以带走他,带他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永远都不回来了。  就是舍不得蒋易,靳融想起蒋易,又难过地要哭。都是他的错,如果当初他不招惹蒋易,离他远远的,那么也不会变成这样。  都怪他。  现在他走了,蒋易就可以好好生活了,对不对呢?蒋易又可以安心做他的第一名,没有人打扰他,没有人半夜还给他打电话求抱抱,再不会了。  靳融放过蒋易,也是放过他自己。  靳融检查的结果也出来了,确实是抑郁症,还有一定程度的狂躁症。先前靳时苑还有无数种理由想要把靳融留下来,看到检查报告,她也无话可说了。  “北京有好的医生,我会带着他去好好看病的。”宋念远保证道,“他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放任他不管的,请你相信我。”  靳时苑又要和他掰扯当年那些往事了,碍着靳融在边上,她说不清楚。想起靳融这样憔悴的模样,靳时苑也没办法了,还是松口:“能治好吗?这病。”  “竭我所能。”  夜里靳时苑悄悄推开靳融的病房门,里面很暗,只能看见一点靳融的身影。她忽然才发现,原来靳融那么瘦,盖起被子就那么一点儿。  什么时候靳融开始得病了呢?是不是从他不爱吃饭开始,从他老是在钢琴前发呆开始?他好几次求着靳时苑跟方意辙断掉,是不是他求救的信号。  靳融谈恋爱,是不是因为那个人可以给他安全感,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可是靳时苑还逼着他分手。害他变成这样的人,真的就是自己吗?  可是靳时苑不明白,想要谈恋爱,为什么一定就得找个男的。  “嘘。”方意辙把她拉出来,轻轻带上了门。他也自责,这几天的消息太多了,让他忙不过来。  他看着靳时苑的肚子,抚摸几下,郑重说道:“我会和你结婚的,你等我。我们一起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宋念远回来了。”靳时苑流起眼泪来,“他会不会怪我把孩子害了?可是他先不要我的呀……靳融变成这样,我……”  方意辙抱住她,脑子里乱。  “怪我,靳融讨厌我,就是因为我没能给你未来。我会处理好我这里的事情的,到时候大家都圆满。”  “能圆满吗?”  病房里的靳融睁开眼睛,薄薄的窗帘遮不住光,他能看见窗户外的大树在摇晃,月光冷冷的,都撒在地上。  他睡不着,偏偏那些话还往耳朵里钻。  靳时苑会和方意辙结婚的,他们会有一个小孩,这个孩子活在健全的家庭里。所以说受伤的只有他一个人,不可挽救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靳融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失败的工艺品,烂了,不好看了,还能捏一个新的代替他。可是谁能想到,他该怎么办呢?他又不能回炉重造,一切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没办法了。  靳融的眼泪水淌在枕头上,他不敢发出声音,咬着嘴唇哭了好久,哭着哭着,他渐渐浅睡了。  没做梦,也没听到西小协。  靳融准备去北京了,临行前,他和宋念远要去学校里办转学手续。  他的学籍不能随便调的,只能先保留,具体的靳融也没有过问,都是宋念远替他弄的。  刚进学校时,靳融下意识停住脚步,他还以为远处会有女声喊他“早啊”,但现在不是早晨,也没有人站在那里喊他。靳融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他跟在宋念远的身后,渔夫帽压得很低,半露出一双眼睛;他戴了一个黑色的口罩,完完全全把他遮挡住了,难以分辨。  靳融和宋念远去教务处办理手续,外头有人来围观,一来一去消息都传开了。  有人说:“因为靳融家里知道他是同性恋了,所以来给他办转学。”  又有人说:“我听到靳融生病了,所以要转学。” 第53章 蒋易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明明他心里就还有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这个小学弟全心全意。  “对不起。”蒋易说,“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小学弟眼睛哭红了:“为什么?”  “我心里还有个人。”  谈恋爱到分手仅用时:三十分钟,不到。  室友都骂他脑子有病,好端端拒绝别人干什么?非要咬着心里那个白月光不肯放,这都多少年了。  “你不找下一个,他肯定找了!你还苦苦为他守什么呢?”  蒋易也不知道,他就是倔,心里一个坎没过。有白月光了就不想祸害别人了,后来所有和他表白的,他都拒绝。  说梦不到是不可能的,有时候晚上还是会梦到靳融,就看见他在舞台上弹琴,穿着格子西装裤,白衬衫上的格子领带真可爱。  “蒋老师,”梦里的靳融亲昵地蹭他脸颊,“你还喜欢我吗?”  蒋易说不上来。  他还是喜欢。  后来年复一年,又过了两年,转眼间,他和靳融已经分别五年了。这五年来,靳融杳无音讯。他的微信也不再用了,电话号码也换掉了,什么都没了。  像突然消失了,一下子,就消失了。蒋易会觉得靳融就是个梦,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是他的梦而已。可是照片是真的,他也为他发过很多朋友圈,那双鞋也是真的,他送的所有东西都是真的。  蒋易缅怀靳融的时间,已经超越了他们在一起过的时间。  “蒋哥,你去不去搬椅子?”  蒋易“嗯”了一声,他还是很困,不过起床气已经过去了:“搬,我是班委,能不搬吗?”  他是生活委员,同学间有事得找他,收班费也找他,大事小事都找他。他要是不去,那更不可能有人愿意搬板凳了。  蒋易睡不醒,刷牙都困,吃早饭的时候也困,差点把面条吃鼻子里。江贤哭笑不得:“这么困?看来你年纪大了,熬点夜都顶不住。”  “忙着找资料。”  “哎,我听说你妈是艺术学院的钢琴教授,是真的吗?”周健好奇起来。  蒋易漫不经心地点头:“真的啊。”  “那你怎么不学艺术,学艺术多优雅!”周健指着食堂窗口那儿走过的一排背小提琴的,感叹道:“你瞧瞧!那就是学校请来的乐团的吧?”  蒋易瞟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面。  然后他又瞟了一眼,怎么在这群人里,看到他小舅舅了呢?  蒋易的小舅舅,陈淮的亲弟弟,仅比蒋易大一岁,今年研二,姓陈名演,拉小提琴的。  “陈演?”蒋易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也是乐团的?”  “我听说是音乐学院的交响乐团,合唱还是我们学院自己搞的。前几天我去看他们彩排,那唱的,不堪入耳。跟人专业的比起来,实在是太丢人。”  蒋易耸肩:“有什么丢人的,反正我不唱。”  蒋易他们宿舍一共就三个人,本来四个,有一个搬出去了。这三个人都不表演节目,一个侥幸没被抽中,一个跑调,一个个子太高格格不入。蒋易就是个子太高了,可能是高中毕业吃得太好,又或者是悲伤化成了动力,原来他就一米八七,到大一竟然长到一米九一,惊得他盯体检表看了好长时间。  “你要再长,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二十岁还长个子!”  蒋易愣了一下,懒得搭理:“可能我原来就有一米九一,只是以前量的不准罢了!”  “你怎么不去学体育呢?”有人问。  蒋易不理解,个子高就要去学体育吗?  个子高也未必吃香,运动会要他参加、篮球比赛要他参加,给专业教室擦玻璃要他擦,宿管阿姨捅马蜂窝也要他捅。蒋易好想分十厘米给周健,这样俩人就一样高了。  蒋易吃完饭得去学生剧场搬椅子。乐团演奏人员都坐台上表演,管弦组、木管组、铜管组、打击乐组,几乎都要椅子。  一来剧场,老师就开始嚷嚷了:“快点搬,把椅子按屏幕的顺序排!”  搬了椅子还要搬谱架,还得把三角钢琴推到舞台边上,这才算完成。  蒋易体力好,搬了也不累,周健就不行了,坐台阶上喘气,并感叹他们学院主任:“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前迎新晚会也没这么大阵仗!”  那边交响乐团的下午一点开始正式彩排,今天不是联排,一个节目一个节目的来,乐团也是第一次和合唱团合,还要慢慢磨。  蒋易在后台见到了他的亲小舅,两个人实则是从小抹泥巴玩长大的朋友,彼此见了面都不喊“舅舅”或者“外甥”,就喊名儿。  “你们大四还要来参加迎新晚会啊?我以为你们大四就养老了呢。”陈演把他的琴盒放下来。哪儿有灰就擦哪儿,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有节目吗?”  蒋易摇头:“辅导员说我个子太高了,不适合参加合唱。”  “也是。要我给你找个活吗?凑个学分?”  “我都大四了,还凑什么学分。”蒋易意思是不用,但他挺好奇的,“你给我找什么活?”  陈演笑道:“缺个翻谱员,你要想来,我和指挥说一声。”  钢琴伴奏其实是不讲究背谱的,一般这种演出的钢伴都会配一个翻谱子的,要求不高,会看谱子就行,该翻页就翻一下,没什么技术含量。  蒋易会弹琴,翻个谱子对他而言小菜一碟。  “来不来?但我们团弹钢琴的有点话少,你话那么多,人家估计不搭理你。”  蒋易耸肩:“我也话少,俩话少的就不在一起工作了,太无聊。”  那就是拒绝了,陈演晓得他不爱凑热闹,以前还活泼,喜欢看人家热闹,现在蒋易突然冷起来了,做事也提不起兴趣。听陈淮说是失恋了,还拐着弯儿要陈演在音乐学院找个合适的、弹钢琴的男同学给蒋易认识一下。  陈演当然心领神会:“我们团弹钢琴的小哥长得挺好看,你不想认识一下?”  “不想,我现在是断了红尘的根了,不想再有任何感情方面的纠葛。我跟我妈说了,将来毕业就去庙里当和尚,剃光头。”  “但那个弹钢琴的小哥长得很帅!”  蒋易语塞:“我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  陈演笑得差点琴盒都没打开,想到他要去当和尚,值得鼓励,但必须泼他一点冷水:“现在当和尚都得研究生学历,你先考个研吧。”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下第54章 眼神不好  一点准时排练,指挥一早儿就站前面敲小棍了,人员都坐齐,他望了一眼一提的后排,问道:“那谁啊?怎么还没来?钢琴呢?钢琴也没来?”  有人回答:“钢琴和一提的那个今天有比赛,比完赛再过来,之前跟你请过假了。”  指挥记忆力不大行,人家提醒了,他才想起来,确有其事。  “钢琴不来,等会儿合唱怎么办?谁发消息催一下,让他们早点来。”  蒋易他们宿舍没啥事,但辅导员要他们彩排的时候也呆着,干点杂活。现在没有杂活干,也没东西搬,他们就坐在观众席的隐蔽位置玩手机。  第一个彩排的节目是唱歌,当然是比较符合交响乐团伴奏的歌曲。他们学院很少有学过声乐的,从大二那儿挖来几个,现在在唱《我的祖国》。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周健挠耳朵:“怎么和老年晚会一样。”  “你懂个屁,这叫艺术,经典永流传,知道不?”江贤批评教育周健,接着就看舞台上一提的那个首席,长真漂亮,貌似是蒋易他小舅。  “你看谁呢?”蒋易发现端倪了,“你不会在看我小舅吧?”  “放屁,”江贤否认,“我又不是gay!”  “谁知道呢。”蒋易挑眉,“我遇到我初恋之前也一直觉得自己不是gay。”  “……”江贤沉默了。  一点钟开始排练,没钢琴的节目先排,排完休息了十分钟,钢琴终于来了。  靳融和费亦然打车加飞奔从音乐厅赶过来,连演出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风把他们的头发吹得很乱,顾及不上,赶来排练场时,靳融喘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生死时速啊!”费亦然扶着最边上一排椅子大喘气,“咱从音乐厅赶来这儿,仅用时二十五分钟!”  靳融有点岔气了,捂着肚子缓劲。他可没空听费亦然说相声,无力地摇手说:“再也不、再也不这么赶了。”  “不得不说,靳融,你还是穿黑的好看,显得嫩!”  靳融瞥他一眼:“别跟我说这么多,两百块,赶紧转钱!”  费亦然今天有个小提琴比赛,其实就是他们系自己比的,本来说晚上举行,结果因故放在中午开始。靳融是他的伴奏,两人商量好一起穿黑衣服,比较统一。  两百块是伴奏费,铁面无私靳融,对谁都不手下留情。伴奏统一收两百,关系好的打个折,能多合几次。  靳融穿个宽松的黑衬衫,他本身也不是爱暴露的人,九月天气还热,他却把衬衫所有的扣子都扣得紧,连手腕那一处扣子也不放过。  黑衣服衬得他皮肤更白了,加之他先前一路跑过来,累得脸微微发红,鼻尖、眼尾全都红了,头发也带到后面,凌乱的,比平时规规矩矩的样子还漂亮。  不过他不喜欢别人说他长得白、嫩,这样显得他很弱。  “钢琴来了!”里面大提首席喊道,指挥顺着他的手指往背后看,果真是钢琴和一提的。  “赶紧来了,就等你们俩了。”  靳融还没喘上气呢,猫着腰从舞台侧面楼梯上去,正好路过第一列的隐蔽座位。  他一心无二用,专心地走路,边走边找谱子,修长手指从包里抽出一本谱夹,甚至还把房卡碰掉出来了。他弯身捡起房卡,食指轻轻勾起,只见到旁边某个人的鞋,有些脏,脏得发灰。  靳融微微皱眉,就这样了,都完全没注意到第一排最边上坐的那个前男友。  眼神不好。  可怜他前男友,眼睛瞪得老大,差点掉出来,目不转睛地看,从盯人家正面到望人家背影,坐到钢琴前了,也没和人家对视上。  靳融穿黑衬衫、黑色牛仔裤,黑袜子、黑色帆布鞋,一身黑,头发也乌黑。他坐在钢琴前,几乎和黑色的舞台阴影融为一体了。他坐得非常端正,站着时裤子正好长,坐下来就短一截,不过他袜子提得很高,完全没有皮肤露出来。  蒋易望见他轻微晃动的手腕,指尖划过黑色的谱夹,翻到某页乐谱上。他还喘着细气,脸上的红还没完全消下去,唇红齿白,舞台灯一照,就更甚了。  蒋易的心一嗝噔:五年了,突然一下子,他就和靳融重逢了。隔着那么远的舞台,蒋易脑子里跳出来很多思绪,不停往外冒,跟汽水泡泡一样。  他也有想过重逢是什么样,以前第一次高考的时候,他就想,靳融的学籍还在这里,高考是不是也能碰到他。然而命运造化弄人,他没见着。高中第一次拍毕业照的时候他也看,音乐班所有人都来了,对着镜头笑可灿烂,有个位置空着,那是他们班人留给靳融的位置。靳融没来,后来毕业照上也没有p上靳融,单单一个空座。毕业前他去靳融呆过的琴房,摸着他曾经弹过的黑白键。琴房早就换了人了,琴谱也不是当年的琴谱。蒋易在他弹过的琴前发呆,弹了一首他以前弹过的《冬风》,希望能触碰到他指尖的温度。  可是都没有。  当他终于完全放弃再见他,又奇妙地相见了。  蒋易是错愕与诧异,他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揉了几遍眼睛,台上的人还是靳融。  这下子,蒋易的心才剧烈地跳动,伴随他起伏的情绪一起狂欢乱舞。 第55章 看他不握上去,靳融才转而温和,往下瞥了一眼,又回到蒋易脸上,他意思是:为什么不握手呢?  蒋易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与之对峙、叫嚣,随后他心惊胆战地靠近靳融的手掌,再还没有覆上去之前就被靳融握紧。  靳融的手不热,也算不上很凉,不过恰好让蒋易倍感清醒。  握了五秒,如同五分钟、五个小时,松开时,蒋易手心冒出了汗。  蒋易抽回手,也将目光一起带走。  “我叫周健!”  周健擦了手跟他握,江贤也擦了手和他握,但时间都很短,握了一下就了事。众人没发觉靳融和蒋易之间有什么小九九,正好上了一道新菜,都关注菜了,没人注意到他们。  靳融还在桌子底下摩擦着自己的手掌,他闭上眼睛沉思,再睁开时,突然有餍足的神色。  吃饭时就各怀心思了,江贤和周健、陈演聊得挺开心,蒋易沉默着不说话,靳融也不说话。没人觉得奇怪,因为蒋易老是搞忧郁、装深沉,靳融也不太爱和别人说话,自然无人注意。  蒋易听他们说好笑的事情,他还在感叹为什么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能聊得如此之欢,果然学艺术的就是健谈吗?感叹到一半,他发觉身侧的人慢慢向他靠近。  并非是全身都压过来,偏了一点儿,离他有些近,但并不明显。蒋易觉得是自己错觉,拿手摸了一遍脸颊,果真听靳融用气声说道:“好久不见。”  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靳融离他更近了,他隐在昏暗的角落里,影子都找不见,更别提悄悄靠近蒋易了。  陈演他们还在开心地交谈,殊不知蒋易这儿已经是“命悬一线”。  蒋易强行用平稳的声线说道:“好久不见。”  他不敢看。  作者有话说:  融融:被我逮到了吧!过来吧你!!  或许还有人记得融融是不招蚊子体质吗?招蚊子体质的蒋易,不招蚊子体质的融融,横批:天生一对~(*ˉ︶ˉ*)第56章 “我穿的增高鞋垫”  靳融意味深长地看他,眼里好像飘着点什么耐人寻味的东西,后来轻笑起来:“你好像长高了。”  “我去上厕所。”蒋易突然站起身,“失陪了。”  “懒驴上磨。”周健调侃,顺势和靳融说,“他就这样,你别在意。”  靳融礼貌地笑笑,单手拖住腮帮子,微皱眉往蒋易的餐盘里看了一眼。他趁别人都不注意,伸手摸过蒋易触过的叉子,有奇怪的感觉。  蒋易去前台把餐钱付了,到餐厅的另一处天台看风景。  夜景真漂亮,从这儿恰好能见到城市的高楼与霓虹灯,看到远处的江水,滔滔的闪着光。有微风拂面,不太燥热,但蒋易的心燥热,他从口袋里找出什么东西来握着,什么都没找到,就找到他的宿舍门禁卡。  蒋易学号21号,大一刚得知自己的学号时,还有些莫名的恍惚。因为靳融在高中的学号就是21。  他擦了一遍自己门禁卡上贴着的学号,静静出神。  靳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他还出神。  “这儿的夜景真好看啊,”靳融在他旁边带着礼貌的声线问道,“你也来看风景的吗?”  蒋易觉得尴尬,他点了一次头,“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  靳融从台阶上要过来,不知怎么没看清路,一脚绊倒,差点儿栽下来。蒋易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碰到他手臂的那一刻,脑子突然不灵光了。  “谢谢。”靳融擦过他的拇指,他没来得及躲,生生等着靳融握住他的手掌,他才反应过来,抽开自己的手。  “你果然是长高了啊。”靳融还是笑,“比以前更高了。”  “我穿的增高鞋垫。”蒋易胡诌道。  “增高鞋垫?”靳融低头去看他的鞋,看上去不像是增高鞋垫。  “你跑这儿干什么?”蒋易问他。  “我来看风景。”靳融和他并肩站着,扶好面前的栏杆,漫不经心道,“没想到碰到你了。”  蒋易低头把手腕上的珠子都整理齐了,想说点什么寒暄的话,始终是没说出口。  “我们得有五年没见了吧?”  “是吗?”蒋易望着风景,没想着去看靳融的脸,他把手腕上的佛珠摸了千百遍,以缓解自己躁动的心,“我没数几年。”  “我也是刚刚才数的,”靳融说,“我听陈演说你还在读大四,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蒋易随口:“你没记错,我复读了一年。”  “复读?你成绩这么好,怎么还复读呢?”  靳融淡淡笑着,这里风景确实太漂亮,也赏心悦目,但他无心看风景。他的视线一直在蒋易侧脸上,目光缱绻,明亮着带点光。  说不上来的脉脉。  蒋易也没想着看他,反而自嘲道:“人都有发挥失常的,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次次都考第一。”  靳融抿唇,在他心里,蒋易和神仙无甚区别了。以前的蒋易甚至可以控分,说要考多少就考多少,怎么会发挥失常呢?再失常,也不会连一本都考不上的。  “那你第一次高考多少分?”  “三百七。”蒋易回忆了一下,“考得很差。”  “三百七也能上不错的学校了,复读一年压力也挺大的吧?”靳融有一句没一句和他聊,始终带着笑。  蒋易不笑,他拍了一下面前的铁栏杆,叹出一句:“我不要将就着读不喜欢的学校,与其这样,不如复读一年。”  “挺好,不要将就。”靳融重复着他的话,“你们学校真不错,要是给我,我肯定考不上的。”  “你又不是学文化的,考我们这儿干吗?”  “是哦。”靳融笑起来,“我成绩不好嘛,后来回去高考,也就三百来分吧。”  “三百多分?那你比以前高多了。”  说完,话题就戛然而止了,彼此之间又沉默起来。靳融对着江景眨了好几次眼睛,异想天开地说:“对着江许愿,也能成真吗?”  蒋易没有说话。  靳融又说:“还是说愿望不能大声喊出来,要放在心里呢?”  蒋易笑了一下:“对着谁许愿都不好使,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能满足心愿的东西。”他顿了一下,“我不信神。”  “对不起。”靳融忽然说。  “什么对不起?”  靳融磕磕绊绊说:“就……以前的事儿嘛,那时候挺唐突的,不知道是不是害得你……害得你不高兴,所以跟你道个歉。现在应该不算迟吧?”  这下蒋易不假装四处看风景了,他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故意没心没肺道:“你说你甩我那事儿?嗨,那也不算啥。小时候不懂事,玩玩嘛,都过去了。”他怕这番话显得自己心虚,又补充,“我也没当回事的。”  “嗯。”  蒋易又又说:“我复读跟你也没关系,考试前一天晚上我空调温度打太低,发烧了,才没考好。”  靳融点头:“我还以为你因为……我呢……”  “怎么可能,我又没那么傻。”蒋易说这话连自己都不信,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伤心也确实是蛮伤心的,但人总得向前看啊,每天都那么伤心,日子也不要过了。你说对吗?”  靳融看蒋易的眼神,似乎是真的无所谓。是啊,他说的也对,没必要那么伤心,每天都难过,那岂不是活不下去了?人跟自己不一样,自己是抑郁症天天伤心,蒋易又没有抑郁症,哪可能天天伤心?分手的时候是九月,高考都来年六月了,伤心个几个星期也就得了,再多就是矫情。  “都过去了。”蒋易轻松说,“人不可能为一棵树吊死的,我也不会。”  靳融赞同他的话:“是啊,很有道理。那你大学里有谈过恋爱吗?或者说,现在还有男朋友?”  蒋易心中打鼓,外表纹丝不动:“当然谈过,好多人追我呢。”言下之意是“你不要我自有别人要我”,又转口表示无奈,“后来分了,因为我平时实验太多,他又黏人,我忙不过来。”这也有言下之意,以前靳融不是和他说的吗,说不喜欢别人黏着他,太腻了。现在蒋易嫌弃前男友黏人,他忙不过来,挺讽刺的。  你不来黏我,自有别人来黏我。太黏了我还不要,就这么有个性。  ……其实都是骗人的,除了那段半小时的恋爱,蒋易压根没跟别人谈过。更别说什么“黏人”了,他亲戚家的橘猫确实黏他,其他再没有了。  但他装得很像,好像确有其事!  靳融尴尬地笑两声:“黏人不好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呢?”你是不是也身在福中不知福。  靳融没把他的话联想到别的地方,以为是问自己有没有谈恋爱,他当然如实回答:“我这几年都没谈恋爱,高三的时候忙着艺考,本科的时候忙着比赛、考研,没空出时间来。”  其实也不然,艺考、比赛、考研都次要的,主要是他忙着治病。他这个病也没那么容易好,治了四五年了,每天吃药,副作用也不小。他以前还自杀过一回,半夜拿塑料袋套头上,幸好被宋念远发现,否则现在蒋易都见不着他了。  靳融不让别人知道他有病,吃的药都放维生素c的瓶子里,逢人问起来,他都说自己在吃维c。快大四的时候,靳融的病已经好很多了,几乎不发作,所以就想去外地上学,想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试试。宋念远当然不放心,又不敢不依儿子的意思,磨了几个月总算同意了。  宋念远找了个以前的学生带着他,正好也在a市读研。现在他们合租一套房子,每天晚上都跑靳融房间好几次,看看还活着没。  “那确实忙啊。”蒋易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忙点好,忙点不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不会想,睡觉的时候也会想,做梦的时候还是会想。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忙,忙里偷闲总有的。”  蒋易不应,靳融却反而主动提起:“你怎么不问我在想什么?”  “跟我没关系。”  靳融的心一空:“我在想……”此时他的室友兼学长打电话查岗来了,他一拿手机就看见屏幕上硕大的“孙启逸”。  有些烦躁,本想不接,但蒋易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电话响了,不接?”  “你等我一会儿。”他转身几步,怕蒋易跑了,回头再说,“你别走啊!”  靳融到边边角去接电话,如实回答了自己在外面吃饭、很快就回去,孙启逸嘱咐他不要到处乱跑,一会儿可以开车去接他,被拒绝。  “你放心吧,回头我走的时候给你发消息。”  “行,你可别瞎跑啊,晚上十点不回来,我报警了。”  靳融哭笑不得:“我会回来的!”  打完电话,他又到蒋易旁边站着。蒋易耳朵好,也是故意偷听,听见靳融说什么“回去”,非常抓耳挠腮。但他不说出来,拐着弯问:“你男朋友?”  “我没恋爱啊,这是我室友,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这么关心你啊。”蒋易说完,自己都觉得酸酸的,赶紧附加一句解释,“我室友也不关心我是不是晚归。”好像更酸了。  靳融没想那么多,他低头把自己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扣好,笑着说道:“人和人不一样嘛,你要是和我合租,我肯定会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易嗤笑:“我怎么可能跟你合租?” 第57章 蒋易晚上又得帮陈淮找资料,眼睛都要看瞎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资料还没找完,陈演就给他打电话。  “啥事?”  陈演笑眯眯说:“给你找了个工作!”  蒋易看英文原稿非常眼花,那字母都快跳舞了。都怪他英语好,能看懂,不然也不会白受这罪!他话只听一半:“找什么工作?你教小学生拉小提琴?劝你还是别,那小学生家长可不好糊弄!你一个学生……”  “不是!我给你找了个工作!”  “我不干,我不缺钱。”  “义务劳动,不发钱!”  蒋易“啧”了一声:“义务劳动还找我?我有这么闲?”怎么姐弟俩有事都找他,这么烦的,干脆他蒋易分成两半好了,“你跟你姐怎么都爱来找我!我跟你说,我大四了也很忙的,别妄想我替你义务劳动!”  陈演咯咯笑:“找你来当翻谱员!给我们钢琴小哥翻谱呀!”  蒋易看英文的思绪断了,一下子前文都忘光,单单把陈演的话都听进去,呆滞住。  翻谱?钢琴小哥?给钢琴小哥翻谱?那不就是给靳融翻谱子?蒋易被自己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太激动啦?我也知道我们钢琴小哥长很帅的!是你的菜不?”  那能不是他的菜吗?蒋易失语了:“你找我给人家翻谱,人家同意吗?这也太仓促了!”  陈演立刻说:“不仓促!我都答应好人家了!人家很满意呀,还给我回复可爱的表情包!”  “……”蒋易无话可说了,感觉是陷阱,但还要再挣扎一下,“我明天下午有课……你们彩排,我过不去。”  “没事!你表演的时候没课就行了!好啦就这样定了!不许反悔!反悔我就马上告诉我姐,你等着吧!”  蒋易他这个小舅……怎么说呢,长得不错,能力也不错,啥都不错,就脾气暴躁了一点,非常任性。因为外公外婆年纪很大了才生下他,全家都宠着,惯坏了。蒋易不敢惹他,马上不高兴了就要告诉陈淮,陈淮再揍他……可恶!蒋易气得捶大腿,他是造了孽了遇见这俩姐弟!  抱怨完、看完所有的资料,整理好发给陈淮时已经很晚了,凌晨两点。蒋易伸个懒腰上床睡觉,突然想起来貌似还没回复靳融微信。  他用意念回复了,不想跟他一起吃饭,所以打算直接回复“不用”,结果脑子里还义正严辞想要拒绝,手却不受控制地打下:明天没空,改天。  发出去的时候,蒋易一激灵,手机都掉被子里了。  赶紧撤回!蒋易再拿起手机想要撤回时,靳融已经回复他了:那后天晚上?我都有空。  蒋易叹气,果然他对靳融还是没办法心硬。都两点多了,靳融怎么还不睡呢?所以他又礼貌地问了一下:还不睡?  “睡不着,认床。”  又是认床。以前靳融就说自己认床,这么久了还认床?那他在自己怀里怎么睡那么香的。  莫非他是人型安眠药?  蒋易要睡了,他很困,这几天熬夜眼里都有血丝。他想跟靳融说“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吧”,又觉得发得太长,太显亲切,所以抠抠搜搜地删了大半,留下个“我睡了”,比较冷漠。  靳融也没恼怒,挺开心地给他发:晚安!  还附带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猫咪的,真可爱。  蒋易把手机放下,没过一会儿又亮了。靳融说:能和你再见面真好。  靳融:我挺想你的。  三分钟后,靳融:我很想你。  蒋易把手机关了,藏在枕头底下,心控制不住地狂跳。  *  实验室不给戴佛珠,蒋易更衣前要把佛珠摘了,放进柜子里。  他是学化学的,平时几乎泡在实验室里,手机都不看。他要是做起实验就忘记时间,饭也忘了吃。有时候上午进去,再抬眼,外头都已经天黑了。  蒋易学生时代成绩一直很好,上大学自然也好,绩点总是排在系第一,这段时间保研的名额差不多要定了,蒋易大概率能保研。  “谁手机一直在响呢?响好几遍了,铃声是《恋爱循环》。”  有人提起,周健猛然察觉:“好像是我的。”  周健没舍得放下手里的东西,和蒋易又交流了几分钟,稍微喘一口气,说道:“我接个电话去。”  实验室里有钟,周健顺便抬头看了一眼,快十二点。他问蒋易:“吃不吃午饭?到点了。”  蒋易不觉得饿,他摇头说不去,周健也随他:“我柜子里有点饼干,你要吃就拿几块。”  “嗯。”  蒋易心里只有实验,其实他也没听清周健说了啥。  周健到外面的柜子里接电话,辅导员打过来的,晓得他今天没课,催促他下午去学生剧场盯排练。  “我做实验呢,下午没空啊。”  “那蒋易呢?”  “蒋易今天下午有节课。让江贤去吧,他闲。”  周健挂了电话,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脱了白大褂就飞奔到食堂,他得打最后一份糖醋排骨。  下午排练,中午时乐团的人就已经过来了。原因无它,a大食堂好吃,比音乐学院的好吃一点,他们都来这儿感受一下。  周健老远就看见昨天一起聚餐的靳融和陈演。学艺术的人有特别的气质,背挺老直,特别显眼。周健也是自来熟,碰到熟人可不蹦哒几下,跑到两个人面前打招呼:“是你们啊!”  陈演性格外向,高兴和别人聊天,靳融就不了,他淡淡笑了一下,多半是听他们在说。  “我大外甥呢?”陈演问。  “他啊,他在做实验呢。蒋易做实验废寝忘食,回头我给他带点包子回去。”  靳融听闻,轻轻挑眉:“做实验?”  “是啊,我们学化学的。”  靳融并不知道蒋易的专业,他记得以前蒋易选修就是物化,到了大学果然学了化学专业。  a大化学系很厉害,考研率也不错,但靳融想蒋易大概率会被保研吧,成绩那么好。  “我大外甥好学,你多给他带点吃的进去。化学实验室给吃东西吗?”  那当然不给了,每次想吃什么都蹲外面吃,手捧着碗底,比较寒酸。  “没事,我给他带。”  靳融淡然看着窗口里的菜,荤素俱全,看上去确实很好吃,不过他一直没什么胃口,食欲不振。  “你吃什么?”陈演问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竟然说:“我给蒋易送吃的吧,毕竟昨天那顿饭是他请我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周健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蒋易人傻钱多,你太客气了。”  “也不好,我和他非亲非故……”提到“非亲非故”,靳融自己都心虚地摸鼻子,总之就是要给蒋易送饭。  “那好吧!”周健答应,“但我们实验室也不给吃东西!送这些菜也没地方吃,就把他叫到食堂里来吧,反正他那实验也快做完了。”  到食堂里也不错,反正都可以,只要能把他骗出来见一面就行。靳融得逞地笑:“那麻烦你了!我去接他!”  周健给他同学打电话,意思是有人在楼底下等他一起吃饭,务必下来。他给靳融指了个方位,他们化学实验室,很好找,也不太远。靳融难得活泼起来,说了好几遍“谢谢”,快步赶过去了。  “哎!”周健忽然一拍脑子,“我怎么感觉这钢琴小哥在哪见过!”  “你怎么可能见过他?他本科在北京念的,难道你是北京的?”  周健不是,他江浙沪一带的,以前也没去过北京。可是怎么就感觉靳融很熟,就像在哪看过。在哪呢?真人?照片?周健脑子一激灵:“我想起来了!”  他和陈演对视一眼:“我在蒋易手机里看见过他!他那个私密相册,哗啦啦全是钢琴小哥的照片!”  蒋易那个私密相册,堪称是蒋易手机里最宝贵的东西。他自己都说了,钱可以被骗、微信可以被盗,这些照片不能丢。  周健是怎么知道这个相册的呢?某天晚上凌晨三点,周健尿急醒来,准备去上个厕所,发现蒋易还没睡。他就睡蒋易头边上,都不必用力看,手机里的内容真的是一清二楚。  “这谁啊?”周健眯着眼睛看,笑容颇猥琐,把蒋易吓一跳。  “还不睡觉?”蒋易赶紧把手机收起来,当无事发生。  周健笑得可狡诈,问道:“这不会就是你那初恋吧?长得真不错。”  “那可不吗?”蒋易快嘚瑟死了,“他全世界最好看。”  “哎哟,全世界最好看。”周健学他讲话,嘲讽道,“可惜把你甩了!”  “滚。”  蒋易夜来非的时候就爱看这些照片,周健有幸瞟过几眼,确实是好看啊妈的!难怪蒋易念念不忘,这要是转换个性别,有个漂亮成天仙的姑娘跟周健谈过恋爱,周健也念念不忘。况且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蒋易这傻大个又那么纯情,肯定被吃的死死的!  “你说靳融是蒋易的初恋?”陈演大吃一惊、目瞪口呆,“不可能吧?靳融也没和我说过这事儿。”  “你不懂了吧?他俩都掰了,钢琴小哥也不可能到处跟人家说‘傻大个蒋易是我前男友’,蒋易不也没说吗!”  陈演点头:“所以说……他俩就是认识的,但昨天非要装作不认识!还假装自我介绍!可恶!我大外甥脑子缺根筋呢,怎么不知道把人家追回来?”  周健和陈演都痛骂蒋易是个二逼,平时脸皮厚,遇到正经事反而不行了,还得人家主动找他。  “回头我不好好提点他,真是的!”周健在心里暗自说。  作者有话说:  说点题外话~  蒋易应该算是“爹系男友”,高中跟融融谈恋爱那会儿就已经无微不至,甚至热衷于照顾融融的日常起居,非常可靠!靳融六点钟起床,蒋易五点半就能到融融家楼下。他也舍不得融融受任何委屈。  因为小蒋是第一次谈恋爱,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全力以赴。小朋友不太懂什么是爱,但蒋易把自己所有能给的全都给了。  靳融更像小孩,他从小就没受到过什么父爱母爱,在某些方面真的很依赖蒋易,因为蒋易真的很有“爸爸”的感觉。但他对蒋易也很好,在路上看到什么好东西,他首先想的一定是“送给蒋易”,很舍得给他花钱!因为年少的时候真的狠喜欢,所以就算分手还是难以忘怀。说是“追夫”,但因为是双箭头,过程会很顺利~  就酱第59章 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靳融在楼下等了很久。  中午太阳大,实验楼附近没什么高树,遮不住太阳,他就只能站在太阳下面等。有不少人从实验楼大门出来,手上挽个白大褂,看上去真有那么一回事。  不知道蒋易穿白大褂是什么样的,靳融也是在脑子里想象。蒋易个子那么高,白大褂是不是也得定做,否则短一截?对了,蒋易是不是睡不下宿舍那床?是不是得蜷着睡?  他这样想着,莫名就觉得好笑。  靳融等了好久,以为蒋易不会出来了。他叹了一口气,决定再多等五分钟,要是不来,他就走了。 第59章 第60章 变猫、变狗,变小老虎  排练很枯燥,一遍又一遍的来,指挥又很挑剔,难排。排完都快六点,靳融把谱子收进包里,再转头时,蒋易又跑了。  他叹了一口气,跑了就跑了吧。他们之间也真的没什么关系,蒋易不可能留下来陪他的。  靳融拎着包出门,从此刻就开始盼望后天晚上的约饭了。人一旦有点盼望的东西,做梦都得笑醒,靳融当然也笑着回家了,和孙启逸说话都带点风:“我回来啦,师哥。”  “今天挺开心?”  靳融点头:“挺开心的。”  他不敢主动找蒋易,怕影响他写实验报告。明天他们有大课,排练又去不了,见不着蒋易了。  夜间下了一场大雨,还劈了几道雷,靳融睡觉容易惊醒,况且雷声大作,第一道雷劈下来他就已经醒了。窗帘薄,透一点光,那外面打雷闪电,全都冒到靳融的眼里了。  突然就想到西小协,还有狂风暴雨的海面。  他不害怕雷,是害怕后半夜再睡不着觉,翻来覆去,逾越着想给蒋易发消息。  有人说追求别人时要变成淋了雨的狗狗,靳融深刻记住这一条,此刻他就像淋了雨的小狗,发消息的语气里还透露着可怜。  现在是十二点半,发消息时他也不确定蒋易能不能回复。他说:打雷了,蒋老师。  又补充道:有点害怕。  蒋老师是他对蒋易的爱称,高兴的时候喊、不高兴的时候也喊,做什么都爱喊一声“蒋老师”,蒋老师很受用。五年没叫了,打字还好,要从嘴里说出来还是陌生。  “蒋老师……”靳融躺在床上,手机的光微弱,照亮他一半的侧脸。  蒋易被周健他们缠着逼问,从洗过澡一直逼问到现在,气势汹汹的。  “钢琴小哥是不是你初恋?!”  蒋易拒不回答:“我困了,要睡觉。”  “你困个屁,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江贤啧声,跟周健在这说相声,你一言我一语的,叫蒋易完全插不上话。先夸赞一下钢琴小哥的长相:“真帅!学艺术的跟咱们就不同哈,穿个简单的黑衬衫都能帅成这样!”  蒋易咳了一声,表示赞同。  “所以他是你初恋?”  蒋易还是不回答。  后来周健和江贤又说靳融弹琴好,倍儿棒!蒋易也点头:“那都考到音乐学院研究生了,钢琴能不好吗?”  这话也是。周健和江贤不停夸赞钢琴小哥以看蒋易的表情,估摸着蒋易还是喜欢初恋。  “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啊?那为什么吃饭装不认识?还假模假样自我介绍,还握手!我天呢,你们gay分手都爱玩这一套?”周健嗤之以鼻,“不懂你们!”  江贤瞪了他一眼:“gay怎么了?别瞎说,蒋易仅代表个人,不代表全体gay!”说完开始数落蒋易,“你天天哭丧个脸说失恋了好难过,初恋在你面前,你怎么又跟死了一样,还躲?还不说话?要是我,我立刻上前一个熊抱!我亲死他!”  蒋易无语地挑眉:“我有说他是我初恋吗?”  “那你把你手机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你的私密相册!”  “不行!”蒋易立刻拒绝。  “那他就是你初恋!还不承认,真是的!怎么这么没担当!”  蒋易被逼着打开他珍贵的私密相册,都不必点开大图看的,小图就能分辨是谁了。  “钢琴小哥!”周健点开一张他所认为最清楚的正面照。照片里的靳融对着镜头浅浅的笑,背后是某棵盛开的樱花树,粉红色点缀着盎然的春天,也衬得靳融脸色红润有光泽。他还穿着高中的校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最上面扣子都扣得那么整齐。  “是他吧?”江贤拿出来手机一对,今天他偷拍了好几张,各种角度都有。这是靳融的最新照片,蒋易眼疾手快看到了,伸手要夺过来看,被江贤拒绝:“你还说不是你初恋?”  “是我初恋!”蒋易把自己手机抢过来,他看了一眼照片里的靳融,叹出一口气道,“分了都五年了,跟我早就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是初恋关系,是前前男友关系,恨也行、爱也行,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你还喜欢他吗?”  蒋易没出息地点头:“我还说为了他出家当和尚呢……”  “那你看到他怎么不追?还装不认识?”  “大爷的,你们是在pua我吗?”蒋易整不明白了,“是他跟我装不认识的好吧?是他先跟我握手的行不?怎么到头来都怪我?要怪也怪他!狠心!他甩的我!”  哦对了,周健和江贤记起来了,貌似确实是钢琴小哥甩的蒋易。还记得某个月黑风高夜,三个人买了很多烧烤、几瓶酒热闹一下,蒋易喝多了,看江贤以为是初恋,抱着就咒骂:“你妹的,你知不知道我多恨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说啊,当年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把我给甩了?你知道我多讨厌你吗!呜呜呜呜……”  大概就是这样。  “我有病啊,他把我给甩了,完了我再见到他,我还追他,那我不就是舔狗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了,还舔!我才不干这种没出息的事呢。”  周健和江贤也沉默了,彼此交换了个神色,突然改口:“蒋哥说的对!男人嘛,男人都靠不住!他不要你,那咱不要了,以后看到他也不搭理!叫他不好好珍惜!真是的,我们蒋哥那么好一人,怎么舍得甩?”  三个人躺在床上聊陈年旧事,问蒋易被甩的细节。他俩纯粹是凑热闹的,非得在蒋易快要痊愈的伤口上撒几把盐:“靠,喝了酒给你打电话,还说分手?绝情男人!”  蒋易不许别人说靳融不好,要说也得自己说。他凶起来:“别说他不好!他也不算绝情,就是没那么喜欢我罢了。”  他又要叹气了,以前靳融一天要问他几百遍“你爱我吗”,可是他自己也没说几遍。“我爱你”三个字,说多了确实不值钱,但说少了,就一定是“不太爱”。  到头来,蒋易的“我爱你”变成不值钱的“我爱你”,靳融的“我爱你”就消失殆尽了。  蒋易他们宿舍热闹着呢,你一言我一语说“高中暗恋那些事儿”,说到一半,蒋易不说了。  因为他看见靳融给他发的消息了:打雷了,蒋老师。有点害怕。  他们几个聊太开心,都没注意到外面风雨交加。正好这时候有闪电劈过,划破天际,确实是有些吓人。  蒋易看了一眼,还是狠不下心不理靳融,他回复道:头埋被子里。  发完消息,好像又看见闪电了,还有雷声,轰隆隆响。  靳融说:能听你给我发段语音吗?  一会儿,他又说:不发也行。  蒋易问:为什么要给你发语音?  靳融好半天才扭捏着回复:想听你的声音。  靠,蒋易觉得鼻子猛地酸一下,他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这条消息,心想这是要干吗?  又开始没事找事地瞎聊?  不会是想复合?  绝不可能!  当初他轻而易举把蒋易给甩了,怎么可能又要他轻而易举和好?他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蒋易自己把自己给想气了,冷冷地说:不发!  三个人聊天聊好好的,蒋易突然不说了,其他两个人都奇怪。看他表情不对,立马八卦:“怎么,钢琴小哥找你了?”  “不会是说‘打雷了我好害怕’吧?”  蒋易挑眉:“你怎么知道?”  周健愣了一下:“因为我看小说,里面女主都喜欢在打雷下雨天讲这句话。”  “然后呢?”江贤问,“小说里讲完这句话都干啥?”  “这个嘛……他们就……嗯……”  不用说了,蒋易已然懂得。  蒋易语塞:“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不要瞎想。”  他跑到卫生间假装上厕所,偷摸着给靳融发了一条语音:“早点睡吧。”  短短四个字,相当暖心,相当温柔!  他在卫生间等靳融的回复,要是三分钟之内他回复了,那就再聊会儿;不回复就算了,他很忙!  靳融回复超快:睡不着,能打电话吗?  蒋易:你得寸进尺了吧?  靳融:就一小会儿!蒋老师,打雷了我真的很害怕,你知道我害怕打雷的。  他可不害怕打雷!但靳融喜欢装可怜,以前打雷下雨天就爱钻他怀里示弱,皱巴着眉头,噘个嘴巴要亲、要抱,害怕的模样都是用来骗爱的。  烦了,这种无聊的把戏,怎么五年后还耍!可是蒋易就吃这一套,他掐自己大腿,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再上靳融的当,可是根本毫无办法。  他没出息地打电话过去,还假装冷淡,其实嘴角已经上扬了。  “喂?”  “蒋老师……”靳融喜欢拖长了尾音说话,最后一个字轻轻地发颤,跟揉了弦的琴一样,勾着人不放走。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拖长了尾音,亦或者是轻咛出声,特让人痒痒。  “有事说事。”蒋易正经地说。  他在电话里轻声呢喃:“我睡不着,蒋老师,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蒋易咳了一声:“你可以在网上搜搜睡前故事,有很多,也蛮有意思的,不必我讲。”  靳融估计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复,愣了一会儿,又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  “我不是给你发语音了吗?而且现在你也听到我的声音了。”  “我想听你说话,说很多很多话。”  蒋易咳了一声,严肃警告:“我跟你说过了吧,不要大半夜给我发消息聊骚。”  “……”靳融沉默了,随之他换了一种语气,干脆利落的,一点不像受了惊吓。他说:“你讲不讲?”  怎么着,靳融这是在胁迫他吗?蒋易逆反了,就不吃这一套!他要是再软绵绵地撒几次娇、求几回,蒋易也就妥协了,说几个睡前故事哄哄他,可他非要来硬的,蒋易才不惯着。  “怎么,你是在和我发脾气吗?”蒋易也严肃起来,电话那头果然又示软:“我没有,蒋老师。”  “我很忙,没空给你讲故事。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马上都一点了,你不睡觉,人家不要睡觉?”  “嗯。”靳融像个猫儿似的,“对不起。”  “你别跟我道歉。我要挂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蒋易听到靳融那里传来翻身的声音,他离话筒近了一点,说话就更清晰,气声说话也听得一清二楚。靳融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是真的轻,风拂水面、羽毛揉腕一样的轻。  “求求你了,蒋易。我好想听你讲故事,讲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你跟我讲好不好?没有你,我怎么也睡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靳融回忆了一下,笑起来:“我知道。”  陈演继续和他说笨拙的计划:“你把他骗出来,说点好听话,贴着他,他肯定就心软了!你最好再卖个惨,表现得很可怜,那他一把子投降!”  人人都知道蒋易耳根子软,上一秒还坚持不动摇,下一秒立刻摇尾巴。陈演给靳融加油打气,让他不要担心,回头他还跟蒋易做做心理工作。  “好。”靳融笑起来,“那我听你的,师哥。”  作者有话说:  靳融:感谢小舅送来的底气,我要一把子冲了谢谢谢谢第62章 见 色 起 意  靳融笑得可开心,感觉心情好了十倍不止,晚上回家时还意外哼小歌。  “心情很好?”孙启逸问。  “好呀,当然好。”靳融心情好了,甘愿分享点开心事给孙师哥,“我要追一个人!”  “追谁?初恋?”  “你怎么知道!”  孙启逸怎么不知道,他每回去靳融房间打扫卫生,都能看见床头柜上的旧照片。是个弹钢琴的小朋友,看上去也初中吧。靳融可爱惜这个相册,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了还要抱着。后来问了宋念远才知道,这是靳融初恋,当年因为某些事情分手了,一直挂念。  “要去约会?”  靳融点头:“约好了周四晚上,我请他吃饭!”  孙启逸表示:“那你得打扮好看点。”  是啊!要打扮!靳融跑到房间里去挑衣服,他满柜子的衣服,光夏天的就摆半柜子了。有很多衬衫,因为衬衫保守,长袖子遮住、衣领子也遮住,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也不喜欢浅色衬衫,阳光下会透一点光,暴露他纤细的腰身,以前蒋易看了会皱眉头,偷偷吃醋。  除了衬衫,那就是t恤。他后来完全随了蒋易,蒋易爱穿宽大的,他也穿宽大的,松松垮垮不显身材,个子高、瘦就能穿得有型。蒋易也喜欢穿很松垮的裤子,这个靳融学不来。  靳融坐在地板上猜想,蒋易会穿什么呢?靳融想了一会儿,瞥见柜子里的蓝色衬衫了。他不知道蒋易会不会穿衬衫,但他一定会穿蓝色。因为蒋易最喜欢蓝色。  靳融把那件蓝色衬衫短袖拿出来,不单单是蓝色,还点缀着不知名的花,慵懒之余带着些异域风情。他穿蓝衬衫,里面必然还要加一件白色的短袖打底,总之捂得严严实实。  靳融捂了一夏天的长裤,双腿没一点晒黑。这回他穿个黑色的短裤,跟又白又长的腿衬在一起,果真是勾引人的最佳利器!以前蒋易就喜欢他穿短裤,方便摸,手从泛红的膝盖往上延伸,一路痒到大腿根。  除非蒋易改性了,不然靳融绝对能一下子就勾得他转圈圈。  靳融仗着蒋易喜欢他,更有底气一点,说话都不必刻意示软。他抓住蒋易的小把柄,要为非作歹。  *  靳融订的是一家淮扬菜餐厅,比较清淡。他和蒋易都不太吃辣,实际上蒋易更不能吃辣,靳融这几年胃不好,渐渐也不沾了。  他在包间里望落地窗外的傍晚,水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流云,被什么染成了粉色,粉蓝交杂,格外的温柔。云还会飘,慢慢从这儿飘到那儿,最后看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电话响了,靳融以为是蒋易,不过蒋易貌似只有他的微信,没有号码。他低头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他不熟悉。  靳融接了电话,听见声音不由地就厌恶起来。  “那个,靳融。”方卓见在电话那里颤颤巍巍,“今天我爸和你妈领证了。”  沉默良久,靳融不冷不淡地回复:“所以呢?”  “我……”  靳融端坐起来,再去望外面的云时,蓦地发现没有之前那样好看了。  “当年……当年不是我告诉我爸你喜欢男人的事情的。”方卓见忽然说,“我从你们学校公告栏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就去找了一下你的资料,后来看到你的号码。很对不起,但我是真的非常想联系你。”  “联系我做什么?”  “我想和你道歉!以前我不懂事,我在学校里打了你……后来我知道你差点因为这个事闹自杀,我很自责。”  靳融想挂断电话了。方卓见也没那么大能耐,让靳融为了他闹自杀。  “现在你妈和我爸结婚了,那我们也算是兄弟了吧?”  靳融讥讽:“可我不是很想和你做兄弟。”  “我想问你最近过得好吗?我听……听我爸说,你病情控制的不错。我想有机会和你一起见一面,我请你吃个饭,你看行吗?”  靳融毫不留情地说:“不要。”  他把电话挂了,很快收到方卓见的短信:九月二十八日17:00,我在赋格餐厅等你。你会来的吧?  靳融看着这条短信,脑子里嗡嗡地发晕。他烦躁地把手机关掉,再抬眼时,蒋易就站在屏风后面看他。  事实证明他还是猜得准蒋易,蒋易也穿了蓝色的t恤。  蒋易在包间门口驻足好久没肯进去。约定的时间是五点半,现在才五点,他来太早了。  他应该迟一点到,来这么早只会显得太积极。可是他已经来了,外面服务员也盯着他,时不时就来问:“先生是这个包间的吗?”  是逼于无奈,他才进去这么早的。  包间很大,但大半面都不设桌椅。一扇屏风挡住了餐桌,屏风上绣着江南水乡的景,有人坐着船采莲蓬,还有桥中起舞。  靳融坐在屏风里,他在接电话,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了。未见其人,倒先听他噎人:“可我不是很想和你做兄弟。”  又等了一会儿,靳融说:“不要。”就挂了电话。  真够冷的,蒋易好久都没见识过靳融的冷漠了。  还觉得有些陌生。  不过冷面小郎君见他来了,很自然地就换了一幅面孔,弯了眼角,柔了神色,说话都轻飘飘地:“来啦。”  蒋易腹诽:真该让他去学表演,这表情转的可真够快的。  “嗯。”蒋易板着脸说,“我以为路上会堵车呢,没想到没堵。”  他意思是,不是我故意来这么早见你,单纯是出发早了,怕堵车。  靳融也懂,抿唇笑了一会儿:“也行呀,你来得早,那就吃得早。你点吧。”  他把菜单拿给蒋易,蒋易摆架子,先坐端正了,整理一下衣领和袖口,才突然发觉:他们怎么都穿了蓝色!  蒋易愣住,靳融肯定料想到他会穿蓝色,所以也穿了蓝色,这俩人的蓝都那么接近,乍一看很情侣装没什么区别。  不会吧?靳融不会那么了解他吧?穿什么衣服都能猜到?万一自己没有蓝色衣服呢?  蒋易觉得被摆了一道,把菜单推回去:“你请客,你点。”  “好吧。”  靳融认真地看菜单,这下蒋易又无事可做了,盯着他的蓝色衬衫看。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那衬衫扣子与扣子之间本就很远,第一个扣子不扣,大片锁骨都露出来了,白皙深刻,要是戴个项链就更好看。  蒋易半眯着眼摸自己下巴,发现靳融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打底。他冷笑,看来靳融自己都觉得露!  “你笑什么?”靳融歪着脑袋问他。  蒋易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随意在桌上扣点,从食指一直轮到小拇指,漫不经心模样:“这么热的天,你穿两件,不热?”  “这不有空调吗?”  也是,蒋易没资格管他。事实上他穿个吊带都跟自己无关。  蒋易靠着椅背想事情,不小心瞥了一眼桌底下,恰好看见靳融露在外面的腿。  他微俯身一看,黑色短裤。  蒋易坐正,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包间里没人先说话,他不说,靳融也不说,各发各的呆。反正不说话能让蒋易自在点,何必先搭一句嘴。  蒋易低头把他心爱的小佛珠整理好,手掌一抚就发出碰撞声,挺悦耳。他闲来无事数了一会儿这面有几颗珠子,桌下传来一声动静,有人伸脚,勾住了他的脚腕。  他直视靳融,发觉靳融眼里有一丝狡黠的笑意。  但彼此默契,都不点破。  靳融还是穿长袜子,提很高,帆布鞋倒挺显青春。他也的确青春,五年来似乎没一点成长。他的脚腕轻轻擦过蒋易的脚腕,慢慢勾住,望自己这儿拽。蒋易没有拒绝,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拉过来。  勾过来了就要困住,靳融双脚都压上来,按着他不动。  室内温度有些上升,蒋易觉得燥热起来,呼吸渐渐慢了一拍。  “饿吗?”靳融朝他挑眉,“要不要我催一下?”  蒋易一秒后才有所反应,把那只被困住的脚抽回来,说道:“不用。”  后来他另一只脚也被靳融玩弄,牵过来扼住,他感受到靳融的小腿蹭上了自己的小腿。  没拒绝。  靳融似笑非笑更甚,又问道:“渴不渴呢?我给你倒水?”  “不用。”蒋易这回想抽身,靳融早已有了预判,卡住了,不给动了。  第一道菜上了,服务员进来,蒋易才得以寻求一点宽慰:靳融放开了他。  他以为这就已经结束了。  菜上齐了,包间的门被关上,落地窗外天色也渐暗,再后来一点日色都消失殆尽了。屋外是望不尽的霓虹灯,有月光点缀,暧昧弥漫。  蒋易心绪不宁,他低头咬着菜,时不时被靳融无意碰到一回腿,只得假装无甚发生。后来靳融得寸进尺了,想要触碰更深,被蒋易瞪了一眼:“刺挠好几次了,想干吗?”  靳融乖乖地收回去,诚实道:“想碰碰你。”  “很痒。”  “我知道痒,我也很痒。”  蒋易没好气说:“那你还碰!不许碰我。”  他喝了一口汤,听靳融乖巧说:“你不拒绝我,是不是就代表你还喜欢?”  “什么跟什么。”蒋易澄清,“任何人刺挠我,我都不拒绝。”  “为什么?”  “我见色起意呗。”  破罐子破摔,蒋易确实见色起意,靳融这么大个“色”放这里,他又不是真的和尚,怎么可能不触动。  只要你不撩拨,那我就能安心念会儿经。你要是撩拨,那我就半推半就,反正我们都不吃亏。蒋易就是这么想的。  靳融有些失落:“那是不是如果刺挠你的是别人,你也不拒绝?” 第63章 “送你!”靳融把花递过去。  “我不喜欢玫瑰花。”蒋易说,“你拿回去。”  花被推回去,靳融低头握着这两枝花,似乎有些委屈了,不知所措地转了脸,悄悄叹了一口气。  真可怜。  “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回去扔掉。”他说。  他说话都发颤,快要哭出来了哦,甚至还摸了一下眼角,假装擦眼泪。  蒋易真是无可奈何了,抓回来玫瑰的枝:“算了,先放我这。”  他和靳融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多半是靳融问,他答。不由又回想起高中的时候,那会儿他跟靳融还不熟,靳融老是拒绝他。  现在怎么颠倒光景,变成他不爱搭理。  蒋易发呆愣神了一会儿。他记得以前和靳融不熟那时候,每次被拒绝,他都有些小失落。蒋易脸皮厚,被拒绝还能笑嘻嘻的,靳融脸皮那么薄,老是泼他冷水,他会不会难过?  想到此,他忍不住瞥了靳融一眼。明明靳融是在笑,怎么现在看起来笑得勉强。眼睛那么亮,是不是下一秒就能掉出眼泪。  真的好可怜啊。  蒋易欲伸手摸一下他的眼皮,抬到一半,愣住了。  靳融也愣住了。  “得了,我走了。”蒋易假装无事发生,机智地用手指弹靳融一脑瓜子,他手指力量大,弹得也痛,靳融眉头一皱巴,惊呼:“疼!”  蒋易不为所动:“疼吗?”  “疼。”靳融嘟囔着噘嘴,仰面靠过来,手都抓住蒋易的手腕,“抱一下再走吧,蒋老师。”  蒋易又要弹他脑门儿了:“抱什么抱?我俩啥关系你就抱!我没说原谅你呢。”  靳融额头确实被他弹得红了,蒋易心疼地揉了一会儿,没说要抱,靳融着急起来:“抱一下,我先提前讨一个行不?算在我账上,以后你少抱我一次。”  “你这么确定能追到我?”蒋易挑眉,“我很炙手可热,追我的人老多了!”  他这话没错,虽然蒋易本人心如止水,但追他的学弟们不少。表白墙传遍了,大四化学系有个“天菜1”,个子高身材好长得帅,校园小0一见倾心。  “追不到我就一直追,追到为止!”靳融在他面前下定决心,“我肯定能追到的!蒋老师,你信不信我?你可怜可怜我嘛,我好久都没抱你了。就一秒钟,抱了我立刻松手!”  可怜可怜,蒋易心都要化了,怎么这么磨人。他推一把靳融脑门,妥协了,张开手臂等他来抱。  作者有话说:  你们以为下一章就是和好吗?当然不是嘿嘿  敢不敢给我来点海星( ̄^ ̄)第64章 一个糟糕的理由  抱到了!  靳融扑进他的怀里,顿时就带来了无数好闻又安心的香气,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比蒋易小了一圈,在怀里那么弱弱一只,抱了就忍不住回搂,要多抱一会儿。靳融也蹭,抱着踉跄后退几步,这便更紧密,严丝合缝地贴,呼吸都同步。  蒋易还要掩耳盗铃,咳了一声:“兄弟抱一下。”  靳融微笑,圈他更紧了,好像要把他吞入腹中。  想必兄弟之间不会这样抱的吧?  说了一秒,其实有好几个一秒。靳融不知道餍足,手在他后背乱摸不说,还更加得寸进尺地问:“给亲吗?”  “你说呢?”蒋易掐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好说话?”  靳融眨巴眼睛看他:“你不好说话吗?”  蒋易想教训他一顿。天黑了有人出来买西瓜,恰好是蒋易的朋友。狐朋狗友们看蒋易跟人抱在一起,兴奋地直吹口哨,还欢呼:“蒋易恋爱了吗?”  “你看看,他们都误会了。”蒋易低头看,怀里的人不松,说道:“误会就误会吧,我不在意的!”  “我在意!”蒋易掰他的手,跟他站远了一点距离,迎着别人的口哨声,耳朵根子都红了。  天黑,灯照得亮,蒋易磕巴起来:“你、你快回吧!”  “那我走了。”靳融开心,他打了个车,等待的时候又和蒋易说话,“明天还能见吗?后天能见吗?大后天?大大后天?”  “迎新晚会不就下周六吗?过了周六,那就见不到了。”  靳融沮丧:“我来找你,你别跑。”  后来靳融钻进车里,笑眯眯对着他告别。告别完还不忘威胁:“你别跑啊,你要是敢跑就死定了!”  蒋易轻笑:“我怎么死定了?”  靳融放狠话:“我折磨死你!”  他全身隐在黑暗里,车门一关,彻底瞧不见了。车缓缓开动,越过无数路灯的光影,消失不见。  “折磨死我。”蒋易重复了一遍。  蒋易目送他远离,等他真的看不见了,又失落起来。是烟花落幕的失落,是宴席散场的失落。  他一个人回宿舍,见到搂搂抱抱的情侣,在树底下亲昵。  蒋易有好多次都幻想着靳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比如夏夜里牵着手散步,又或者饭后揉着肚子一起走操场。他会给靳融买半个西瓜,坐在操场上吹风,一勺舀了放进嘴里,红色的汁水漫出来,蒋易替他擦掉嘴角的渍。  大二是蒋易最忙的时候,课多、实验多,活动也多,为了学分,他起早贪黑地学,参加各种竞赛,忙得焦头烂额。那时候宿舍另外一个室友还没有搬走,每天晚上蒋易回宿舍都能在宿舍楼底下看见他和他的女朋友,亲密地抱在一起,互相鼓励。  蒋易什么也没有,他最喜欢的人抛弃了他,不知身在何处。连他迷失自我想寻求安慰的时候,都找不到任何联系的方式。  靳融一句“我腻了”,把他所有的努力都毁灭干净。现在他又回来了,想要说几句话、送几枝花打发他,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蒋易想狠心一点的,可是他也舍不得。  他觉得自己没出息,很没出息。  迎新晚会在周六举行,正好在新生军训中期,聚在一起看个节目。  乐团排练排了近一周,音乐学院的学生基本功都很好,一周之内就能排练得很不错了。乐团统一要求演奏演员穿黑色衣服,下午最后一遍走台,然后晚上表演。  靳融这周有很多钢琴作业,他起得很早,上午在家里弹了一整个上午的琴,中午掐着点去彩排。闲暇之余偷偷在后面吃肉松饼,那是宋念远给他寄的,怕他饿着。  蒋易刚彩排时没来,靳融等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忍不住给他发消息。过了很久蒋易才回:我睡过了。  靳融无奈,他又拆了一个肉松饼,偷摸着吃完了,还没擦完嘴,费亦然拿了一堆谱子来找他。  他俩是高中老同学了,平时聊聊天,关键时刻弹个钢伴,弹完请吃顿饭,大概就是这样。  靳融擦干净嘴,有些为难:“又有伴奏啊?”  “这次短!”  “十页叫短?”靳融一页一页地看谱子,和弦居多,不算很难。但他最近好忙,有作业、有比赛,还要替同年级的一个小提琴弹伴奏,还接了一个声乐伴奏……  靳融眼花了:“我最近很忙!”  “不急!这个期中才用呢,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伴奏了。”  靳融嘟囔:“钢琴系的那么多人呢,一个伴奏也找不到?本科生也找不到?”  “我不认识本科生!哎哟,哥,帮帮忙吧!我请你吃饭?请你喝奶茶?伴奏费给你八百八十八?”  “不用,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时间的问题!  靳融再翻了一遍谱子,算了一下如果加入这个伴奏的话,他每天又得多练半小时琴,那干自己事的时间就少半小时,骚扰蒋易的时间又得少半小时。  “好吧。”靳融妥协,“我接了,给我多弹几周吧。”  费亦然用五分钟表示感谢,握他的手,差点把他晃晕。  “感谢老哥,真的,我为你做牛做马!”  靳融抽回手:“不用。”  “哎对了,”费亦然问起来,“你跟蒋易,和好没啊?”  靳融扶着他晕乎乎的脑袋,非常痛心疾首地摇头:“没有,还在争取。”  “啧,你别紧张,实在不行我帮你把他给办了,绑过来送到你这儿。”  “你是黑社会吗?还办了,绑了,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他一拳把你打趴下。”靳融语塞,“赶紧走,别来烦我。”  “这确实,哥,我确实打不过他。”  费亦然走了,但靳融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把他办了,送到自己这儿来。  把他办了。  把他绑了!  他捂着脸沉思,连蒋易坐他身边都没发觉,还以为是费亦然,埋怨道:“还有别的伴奏?我最近忙得很,我的事你也别掺和,别多管闲事。”  身边人没理他,他才抬头去瞧,蒋易正捧着谱子查看,津津有味啧吧嘴:“你最近忙什么?掺和什么事?”  靳融装傻充愣,掰手指头数:“忙作业、比赛,还有钢伴!”他停了一会儿,又补充,“哦,还忙着追你!”  蒋易有意跳过这个话题,问他:“什么比赛?”  “有一个钢琴比赛,老师要我参加,锻炼锻炼。”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得去新加坡。”  “挺好。”他把谱子还给靳融,活动了一下脖颈,“我睡过了,所以来晚了。”  其实没有睡过,单纯不想来。害怕,羊入虎口。  “没事儿,”靳融大度,“我自己翻也行的。”  “那我晚上不来也行?”  “那不行。”  靳融把合唱谱翻到第一面,前面他是七小节休止,第八小节前备注“弦乐声音弱就准备进”。  “你怎么睡过了呢,给你发消息都一点了。”靳融弱弱说。  蒋易轻描淡写:“晚上有点事呗,睡晚了,那就醒得晚喽。”  靳融又问:“晚上什么事?”  “跟你有关系吗?这么爱问,装个摄像头在我宿舍。” 第65章 回来的时候蒋易还躺在床上想事情,纠结,想不通。  “行了我蒋哥,赶紧下来吧!我专门为你买了小花生米,贴心吧?”  “我不喝这个。”蒋易嫌弃,“我滴酒不沾好不好!”  “赶紧下来,别吹牛了!”  刚喝酒的时候蒋易不说话,就光喝,后来江贤和周健都给他灌酒,喝多了,他头晕,埋头栽了一会儿,再醒来,彻底醉了。  蒋易脸都红,眼睛半睁不开,打几个嗝后还要喝。  好像真的醉了。  “怎么样?喝了酒,爽吗?”  蒋易点头:“爽。”他愣了一会儿,稀里糊涂的,“爽得想骂人。”  他们还没怎么听蒋易说过脏话呢,据说蒋易他爸是教务处主任,平时在家都不敢说脏话的。  “今天是放肆日,想说就说,没人拦着你。”  蒋易扶着半边脸,原本就泛红,久按着就更红了。他看着桌上零碎的花生米,摇头:“骂他,他会生气。”  “谁会生气啊?初恋啊?钢琴小哥?”  蒋易点头:“他生气起来,就不理我,我不让他生气。”  还真是痴情!江贤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男人,哭一会儿不是罪。”  这话跟开关似的,蒋易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来找我复合!他……他真的能当所有事都没发生啊!我有病才跟他复合呢,我,我脑子有病才答应他和好!”  “没错!”狐朋狗友们附和。  “我他妈有病还给他翻谱,我被他骗去吃饭,他卖几个惨、讲几句可怜话,我就心甘情愿抱他!我他妈有病吗?”  “就是!”周健吃了一嘴花生米,直言道,“他不懂珍惜!”  江贤在旁边八卦:“抱了啊?进展挺快。”  蒋易又换一边脸扶,望见旁边说风凉话的江贤,气起来了:“还跟别的男人合租!什么直男不直男的,那直男他妈色胆来了,才不管男女呢!他他妈长那么漂亮,还跟男的合租!还告诉我!问我吃不吃醋,我他妈当然吃醋!”他突然扶住江贤的肩膀,质问道,“他们是不是睡了?”  江贤语塞了:“呃这个应该不会吧!不是说直男吗?”  万万没想到这话是火上浇油了,他心里头难过,又爱又恨,喝醉了酒还放不下,捂着脸崩溃大哭:“我就是工具人呗?你说要追我,不就是想和我睡!他妈的还抱我、亲我,还说傻逼话!人找鸭子还要给钱呢!他找我免费,我他妈还赶着上!乌龟王八蛋靳融!”  “他说要睡你啦?”江贤百般琢磨,“想不到啊!钢琴小哥看起来那么斯文,他怎么跟你说的?”  蒋易才不说。  周健挑眉:“要不你打个电话骂他?你说以后别想来睡爷,除非给钱!”  “?”  “就是!”江贤煽风点火来了,“你不是有他微信吗?打电话骂他!让他知道,虽然爷是1,但爷的心也很脆弱!狠毒男人别想来羞辱我!”  蒋易没脑子思考,反正他也觉得打电话骂才过瘾,翻到靳融原来的微信号,五年没联系过的那个,打过去,没人接听。这下更难过了:“狗日的!他给我打电话我他妈秒接,我给他打,永远装死!”  “钢琴小哥微信是这个不?他头像不是猫吗?”  蒋易瞪大眼睛瞧仔细了,哦,打错了。他心里憋气,找到最新的那个微信,这会儿犯嘀咕了,不敢打了。  他闭上眼休息一会儿,突然问:“你怎么知道他头像是猫?”  江贤支支吾吾转移话题:“打不打啊?再不打人家睡觉了。”  睡觉?蒋易糊涂了,把“睡觉”和“上床”划等号了,暴躁起来:“跟谁睡觉?”  “他独立自主。”江贤打嘴。  蒋易眼一闭,电话打过去,没几秒,接了。  “喂?”  靳融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他那儿安静,搞得周健、江贤他们都安静下来,完全不敢呼吸的。  都看蒋易怎么说呢。  蒋易有点撑不住场面,但支棱起来了,阴阳怪气问道:“你在干吗呢?”  靳融挺惊讶的:“我练琴呢,怎么了?”  “练琴?”他想起来了,靳融最近说很忙,作业很多,还有比赛,现在肯定在练琴。  蒋易想骂他来着,连周健和江贤都在等着他骂人,结果话到了嘴边,变成“呜呜”哭声了。  他大哭:“我他妈好想你!靳融,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你他妈回来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二更一下。  你们以为喝完酒就会和好吗?并不第66章 一次严肃的吵架  “你喝酒了?”  “没有!”  蒋易打了一个嗝,恨不得钻地缝去,还嫁祸别人:“周健,你打什么嗝?”  周健举双手投降:“是我打嗝!”  靳融在电话那头轻笑:“所以打电话就是来告诉我,你很想我?”  “嗯。”蒋易闭着眼睛沉思,突然反应过来,“我想你个屁!你不是说追我吗?你就这样追我的?为什么晚上你不跟我打电话?还要我主动、嗝!主动打给你!你还说追我,你追我还……你还……”  “我怎么了?”  蒋易不太敢造次,弱弱说:“你还跟别的男的合租。”  “你不是说跟你没关系吗?我跟谁住,不都跟你没关系吗?”靳融一边揶揄,手下钢琴也不停,都传蒋易这儿来了。  蒋易火冒三丈,顿时找到借口骂他了:“我操你大爷的,我他妈打电话给你,你还弹琴?”  话说出来就后悔了,蒋易以前都没骂过靳融呢,怎么喝醉酒就敢骂了。果然,靳融那儿好像生气了,反问道:“你刚说什么?”  “对不起。”蒋易认怂,“不该骂你,我就生气。”  周健在旁边听得快笑死了,拳头捶他手臂,说他没点出息,怕老婆。蒋易瞪他,手足无措地在那蹂躏花生米,乖乖听训。  “你生气什么?”  蒋易说:“我生气你跟别的男的住一起。”  靳融无可奈何:“我都说了只是合租,他是直男,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什么态度啊!”蒋易再次嚣张起来,“你追我,这点小事我都不能说?我不高兴了不能说吗?我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住一起,不行吗?”  “行啊。”靳融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复合了?”  “不。”蒋易摇头,“我讨厌你,不跟你复合。”  “那你给我打什么电话?打电话骂我一顿,然后呢?”  蒋易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怪江贤和周健:“你们非要我给打电话,我说什么嘛!”  “你不是说不给睡吗?现在就说啊,别来睡我,你说你要出家!”  好,蒋易打算说了,只不过一个字比一个字弱:“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  “你什么?”  “我……”蒋易好昏,闭着眼睛努力思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聚精会神。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靳融,想骂他、想揍他,还想跟他和好。可是感情这事,能这么儿戏吗?那说分手就分手、说和好就和好?他不得硬气一点?  “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蒋易问,“你知不知道我很伤心?你知不知道我很难过。”  靳融在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似是无奈的叹息:“对不起,我知道你很伤心。都是我的错。”  “你没错,是我错。怪我当初招惹你,怪我要跟你谈恋爱,怪我那么喜欢你。”蒋易哭丧,“你分手就分手,现在还吃回头草。我才不跟你重归于好,你以为回头草那么好吃?我就不给你吃,我就不跟你和好!”  “对不起。”靳融又道歉,“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是想吃回头草,我现在还是很爱你。”  “靳融,你没心没肺。”  靳融沉默片刻,承认道:“是我没心没肺,我是坏人。”  “所以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要我,你把我狠狠丢了之后,想和好就和好是吗?还是说我就是很好说话,我就是很好哄,你以前一句话也不问我,一个信息也不发给我,现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对不起。”  “我他妈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你说那么多遍,有什么用啊?你说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我他妈跟你和好,完了之后你还无缘无故地跟我分手。我觉得真没意思,靳融,你觉得有意思吗?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江贤和周健都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吵起来,原先欢乐的气氛逐渐冷冻起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俩低头吃花生米,不敢吱声。  蒋易也捏花生米,他看起来挺生气的,眼睛里还有点血丝,瞧起来就更不好惹了。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好像蒋易他从来都没有生气过。  “我没觉得有意思,是我咎由自取。”靳融软下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你,我也想过来找你的……”  “但你没来找过。”蒋易觉得好笑,“谁他妈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我,谁在乎啊?其实到最后伤心的人只有我而已,所有人都该干吗干吗。随便吧,我就觉得很他妈奇怪,很他妈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我很爱你,我到现在都很想不通!我不明白啊,到底什么事让你要跟我提分手,我到现在都不懂。而让我更不懂的是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我呢,我是不是任你摆布,我就该很听话?”  “不是的……我想见你,我想跟你当面说。蒋易,我马上来找你,我们好好说行不行!”  “不行,我不想见你。我很讨厌你,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我太讨厌你了,靳融,你不要再来找我,我很讨厌你!”  江贤觉得这形势不对,赶紧拦住:“别说了别说了!”  可是蒋易醉意上来了,还是要不顾地说:“我不想犯贱,是你不要我,我犯得着吗?你觉得我犯得着吗?”  “对不起……”  “我他妈不要你跟我道歉!我要你还我,我要你把你丢掉的、不要的所有东西都还给我!我要把你丢掉的这五年,把你所丢弃的一切都还给我。你还得清吗?你用手指头算算,五年是多久,我凭什么为你守五年,我他妈是神经病!”  “蒋易……”靳融在电话那头哭了,“我……我真的没办法……我是很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不想听你说了,随他妈的便。靳融,你不要以为我好说话,是什么给你的错觉?别跟我联系了,就这样吧。”  “蒋易!你疯了讲这种话!”江贤急了,和电话里的靳融解释,“他喝多了!他酒后胡言,千万不要吵架啊!”  蒋易猛地把电话挂了,骂道:“关你他妈什么事?我跟他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来说!”  “操,蒋易,我他妈不是为你好?你自己那么喜欢他,现在他想跟你和好,你还拒绝?”  “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个屁呢你!” 第67章 他在剥鸡蛋,靳融就在边上看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悄悄地挪近一点儿,将额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蒋易没有拒绝的意思,于是他又大胆起来,伸手环住蒋易的腰。  “干什么?”蒋易把剥好的茶叶蛋给他,“想吃茶叶蛋吗?”  靳融摇头。反而抱得更深:“你不要凶我了,我爱你。”  “我没凶你,我凶你了吗?这世界上还能找到比我还温柔的人吗?”蒋易自夸,“没了吧?没人比我更惯着你。”  “我讨厌你。”靳融如此说着,“你凶我,还跟我发火生气。”  蒋易把蛋白塞他嘴里,还继续揶揄他:“你讨厌我?那最好,你赶紧离开,别跟我和好。”  靳融又着急上火了:“我不讨厌你,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爱你,我爱惨你了。”说罢,他竟然又有想哭的意思了。  “打住,不许流眼泪!”  “我不流。”  看他不哭了,蒋易才继续说话:“你卖什么惨,你都见识过我了,都怕成这样,还敢招惹?”  靳融摇头:“我爱你。”  “吃早饭。”  “我也要你爱我。”  蒋易把他摆正,不许他继续抱了。  马上要到早餐高峰期,食堂里的人渐渐多起来。蒋易揉了几次眼睛,对人来人往唉声叹气,好像完全没有办法。  “你要是不哭,我就爱你。”他说。  “我没哭了,我也再不哭了。”靳融发誓,举三根手指头对着天花板,没想出来用什么来发誓。蒋易也不是真的要他发誓,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惹了,哭了,哭那么伤心,眼睛都成金鱼眼。  蒋易抚摸他的眼皮,问道:“这么乖?今天有课吗?困不困?”  “没课,困。”  “那就回去睡觉,别乱想。”  靳融颓丧个脸:“我是真的爱你,和好吧,我给你做牛做马。”  “还做牛做马,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谁舍得你做牛做马?”  “你不舍得,还招我哭。”  蒋易又给他塞包子在嘴里:“你自找的,还怪我。”  吃完早饭蒋易送靳融到大门口,给他叫了车,百般伺候。还得照顾一下他的情绪,时不时勾着他的下巴哄:“别伤心了啊,再哭真的不理你了。”  “我爱你,蒋老师。”上车前靳融还这么说,蒋易心说真他妈烦啊,他真的很想有骨气一回的。第68章 被抓了  吵完架之后靳融果然老实了几天,说话都软软的很懂分寸。只不过没几天又打回原形了,开始嚣张起来!  靳融老问他出不出来玩,说找到一家好吃的店,要请他吃饭。  真烦啊,蒋易说了不想去,这个人怎么还硬要他去!  “不去。”蒋易再三拒绝,“你最近别来找我,我有事,很忙!”  说了别来找他,但蒋易还是能在学校里看见靳融。也不懂靳融哪来这么多时间,平时他不是很忙吗?  他没空问,因为看见靳融就觉得自己好他妈没骨气,赶紧逃跑。  他俩好比小白兔和猎人,一个跑一个逃。言情小说套路全用在他们两个身上了,蒋易发现自己根本逃不掉,他所有的行踪已被靳融牢牢掌握!  蒋易怀疑身边有内鬼,抓了周健来问,他说不是他,肯定是江贤;于是把江贤逮过来问,此时江贤正在笑嘻嘻地聊微信,蒋易低头一看竟然在跟自己小舅聊天。  那不必问了,内鬼一定就是江贤!  “你大爷的,你别把我的事告诉陈演,你明知道他俩是一窝子的,干吗临阵倒戈?”蒋易非常愤怒。  但是江贤却不以为意:“他问我了,那我就说啊,我肯定向着陈演。而且上一次你跟我吵架,我不待见你!”  蒋易说他肚量小,吵一架就气这么久!  蒋易一整天不敢回宿舍,怕被抓住。等八点多钟他才从实验室出来,现在楼上看有没有奇怪的人,再慢吞吞下楼,左看看右看看,像个小偷。  确认靳融不在,他才大摇大摆起来,卷好自己的小佛珠,放心大胆地往宿舍方向走。  走着走着他觉得不太妙,感觉有人盯着他,一回头,靳融就在实验楼台阶上看他。灯从他头上照下来,他的脸色非常阴郁,非常可怕!  蒋易颤颤巍巍地抱紧自己:“你怎么……你怎么在这?”  靳融也不高兴了,从台阶上冷冷走下来。  “来找你啊,躲我好几天了,看你很自在?”靳融缓缓走到他跟前,面对面站着了,也没有一点笑的意思。  蒋易默默吞了一口唾沫:“这么晚还不回家,有啥事儿啊?”  靳融冷笑一声:“你说呢?”  蒋易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被靳融拉进小树林里了。他们学校啥也不多,就小树林最多,有湖有石头,情侣们窝在里面怎么都看不见。  蒋易回头看了一眼路灯,手腕上的热越来越烫。  他被靳融拉到无人能见的石块上面,逼着他坐正了,不许乱动。现在是靳融审问时间,蒋易眼神也不敢四处乱瞟。他觉得自己有把柄,被靳融抓住把柄了,怎么都逃脱不了。  四周昏暗,不过能看得清靳融的脸,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怎么又变委屈了呢?靳融深知蒋易吃这一套,还要可怜巴巴地作委屈模样,蒋易忍不住用手背轻抚他的脸颊:“别委屈了,我没躲着你。”  “蒋易,你讨厌我了对不对?你还是讨厌我,你还是不想见我。”  靳融失落地弯了眼尾,眼里似乎团着一团雾气,他的嘴角也下坠,什么都蔫蔫的。蒋易不忍看他这个样子,将他嘴角提上来,安抚说:“我没有,我没有讨厌你。不许哭,你又哭了,我说了你要是哭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靳融努力把眼泪水憋回去:“我没哭。”  “你还说没哭?我警告你啊,不许哭,哭了我现在立刻就走。”  蒋易说话严肃,板着脸讲,好像生气的模样。靳融怕他生气,赶紧把眼泪水收回去,擦干那些溢出来的泪。  “你乖乖听话,不许流眼泪。”  “那我不要你躲着我。”靳融的目光飘到别处,似乎是难过,“可是你之前明明说爱我,为什么要这样躲着我呢?”  “我也没有躲着你。”蒋易捧过来他的脸,“我什么都没做!我最近很忙,你也知道的,没空来处理你的事情。”  “忙什么呢?我也很忙。”  “忙着学习。”  蒋易不再捧他,手要落下去,被靳融再捉住,重新覆在他的脸上。  “我想你。”靳融如此深情说道,“我想见你,我想抱你……”  蒋易静静看着他,不知不觉呼吸已经漏了一拍。靳融抓住他的漏拍,又倾身向前,鼻尖凑近他的嘴角,细细嗅了起来。  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人中,再到鼻尖,彼此的嘴唇快要触碰,但谁都没有先行一步。  蒋易闭上眼,不要理会面前,他以为闭上眼就是杜绝一切。靳融不如意,松开束缚蒋易的那双手,悄然来至身后。  “我想你……”靳融微微吐出一口气,与蒋易的呼吸彻底搅和在一起。  他的手指越过蒋易的衣衫,指腹从背后一路滑上去,反扣住蒋易的肩膀。  “靳融!”  “我在这儿。”  “你不要摸我。”蒋易反手把靳融的双手都拽下来,那肉肉的指尖抠着他的后背,好痒,痒到堪比被蚊子亲吻。  “我要你抱我。”  靳融扑在他的身上,“你抱我好不好……”  “好好好,”蒋易哄他,“不要乱摸,我都抱你。”  他抱紧靳融,可是靳融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手还是放在他的后背上,完全没了衣物的阻隔,他在自己的皮肤上肆意乱触,每路过哪里,都要战栗好一阵。  这下好了,蒋易被他吃的死死的,又哭又闹,软硬皆施毫无办法!  “都怪你。”靳融埋怨,“你躲着我,你是不是躲着我?”  “我是躲着你。”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靳融用可怜的指甲盖抓他,“你知道我会不高兴的。我不高兴了就要哭,可是你又不许我哭,我一哭你就要说我,要熊我,还跟我吵架。”  蒋易竟然下意识咬他的耳垂:“啧,别抓。”呼吸全都打在靳融的耳垂里了。  “你又不要我哭,又要欺负我。要是我不高兴了,就折磨你。”靳融推开他一点儿,认真地、仔细地盯住他的眼睛,“我会好好折磨你。”  “你怎么折磨?”  靳融笑笑,又去嗅蒋易的鼻尖,伸出一点儿舌尖舔舐他的嘴唇。  好像点着了什么,蒋易张开嘴唇欲咬上去,扑了空,他的眼里泛红,像得不到玩具的小狗。  “我就是这样折磨啊。”靳融似笑非笑,“你不是被我折磨到了?”  “你这个变态。”蒋易蛮狠扣过他的后脑勺,不顾一切地和他接吻。  那是时隔了五年的吻,有点儿不灵光了,笨拙,心急,追着咬好久。  “你还想折磨我?”蒋易怎么不信,“你永远都没办法折磨我的。”  靳融细细喘息了一会儿:“我爱你,蒋易,我好爱你。”  “我们互相折磨好不好,一直折磨到死好不好。”靳融抱紧蒋易,不愿他离开一丝一毫,“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太晚了,你回家去吧。”蒋易松开他,这会儿是真的不要纠缠了,“我送你回家。”  “我想住你宿舍,”靳融得寸进尺,“我回不去了,太晚了,我好害怕。”  蒋易舔了舔嘴唇。  “我真的好害怕。”  蒋易认真道:“我发火你不怕?我生气了你不怕?你不怕我现在就把你丢在马路边?”  靳融抖了一下,勇敢说:“我觉得你不会。”  * 第69章 蒋易傲娇:“怕我还不讨好我?”  “送我回家?”靳融笑问,“还是去开房?”  听到开房,蒋易不由耳朵根子发烫,但好歹有理智尚存。他强烈谴责靳融:“开什么房?你怎么这么轻浮,出来吃个饭就要跟我开房!”  “你开不开?”  “我不跟你开房。”他抱着手臂往前走,靳融来抓他,他一个扭身躲避,“我回去了,还有事。”  “这么晚还有什么事?”  有个屁事,蒋易只能把他老妈搬出来:“替我妈找资料!”  “我家有电脑,来我家找?”  蒋易眼睛咕噜直转:“你那室友不在家吗?”  “不在,今天周末,他女朋友找他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在家,他反而不放心,我说有人陪着,正好他也不用回来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蒋易寻思靳融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呢:“那你还挺会替他着想的。”  “走嘛,蒋老师。”  现在靳融又来撒娇了,刚怎么不撒?刚还凶巴巴地说“爱吃不吃”,两幅面孔转换真快!蒋易知道他又要得逞了,拗不过,被他拽着左绕右绕,不知不觉就到他住的小区了。  对面果然就是音乐学院的南门,走几步就到。  蒋易这会儿还不肯进,得表达一下自己是正经人:“我就送你回家,一会儿我走了。”  “不跟我上去玩玩?”  “玩什么?”蒋易抱紧自己,“不玩钢琴,不打牌。”  靳融笑了:“玩点别的,走吗?”  蒋易还是不妥协。  靳融便开始软磨硬泡,拖他去隐蔽的树底下磨,环着他的腰、蹭着他的腿,柔柔喊一句“蒋老师”,再外加一个“求求你了,我一个人睡害怕”,这就破功了。  “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一直折磨我到死?”蒋易真诚发问,“做难吃的饭毒我,每天卖惨要我心疼,现在又要吃我,你好毒啊。”  靳融勾他的脖子,要他俯身望自己,并不亲吻他的嘴唇,反而磨蹭他的鼻尖,兴致来了再嗅一口,呼进他吐出的气,全都咽到肚子里去。  “对啊,我就是毒,我都说了,一直互相折磨到死。”  “你真够讨厌的。”蒋易低头咬他的嘴唇。  “蒋老师吃饱没?”靳融又问。  蒋易纳闷:“刚不是问过了?我吃饱了。”  “古人说,”靳融在蒋易耳边轻声细语,“饱暖思淫/欲。”最后两个字是完全的气声,吹到他耳朵里的,叫他顿时忘了呼吸,心里头有个东西猛然撞起来。  靳融隔着衣服拉他裤腰带,“啪”一声弹回去,又问道:“跟不跟我走?跟我走吧,我家里有猫,想让你摸摸。”  “什么猫?”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家根本没有猫。  蒋易搂他的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真烦。”  嘴上说烦,心里可不这样想。坐电梯时蒋易还冷静,手也不牵,渐渐到了楼层里,把电梯门一打开,两人便相拥着出去。“我好想亲你。”靳融皱着眉喃喃说道,“亲我好不好,就一下。”  蒋易忘却天南地北,低头就与他吻在一起。  这吻激烈,没给靳融准备的机会。他咬靳融的嘴唇,闯进去胡乱地搅。靳融想伸手去开门外走廊的灯,刚刚抬臂,被蒋易发觉了拦下来,牢牢锁在身后。  还吻,靳融被迫仰头,呜呜咽咽地求饶,他被蒋易按在门板上,这些吻辗转到了喉结。湿润的舌尖舔舐过,靳融忍不住“嗯”了一声,缓些头绪:“进门……”  蒋易松开了他,在后面望他开门,嘴唇一阵的发麻,摸了一遍,莫名有些空虚。家里很暗,客厅里有扇窗,米白色的窗帘,有月光透进来,恰好照亮沙发的一隅。  靳融拉他进来,关好了门,还来不及开灯,蒋易又吻上来。先前在门外还含蓄,进了门就放肆了,到口腔里肆意掠夺,撬开牙关狂舞,还咬、吮,靳融的嘴里彻底麻了,分开时还有些晶莹连缀。  他扶着蒋易的手臂喘,力不从心道:“好亲吗?”  蒋易捧他的脸,踢了他的鞋,干脆托着屁股抱起来,结实的臂膀锢着,把他压在沙发上。  “好亲,好好亲。”蒋易咬他脸颊上的软肉,“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钱了?”  靳融点头:“你就是欠我的钱了,这辈子我不要你还钱,你以身相许好不好?”  “你狮子大开口吗?想的美呢。”蒋易压着他,扒开他肩头的衣服,白晃晃的,忍不住低头去咬。靳融吃痛,扭着身体要避开,再被蒋易禁锢住。  蒋易在他耳边喘,从鼻腔里发出好几声长叹,情不自禁吻上他的耳垂。  “你还喜欢我对不对?”靳融咛着问道。  “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要亲我?”  蒋易掐着他的腰,好痛。  “你就是还喜欢我。”靳融的手四处乱摸,抓到他的把柄了,提醒道,“蒋老师,你好硬啊。”  蒋易突然清醒起来,从他身上移开,坐沙发上抓头发。瞥见靳融嘴唇上亮晶晶,替他擦了一把。  “你就是喜欢我啊。”靳融起身抱着他,“我们都要忠于自己的身体。”  蒋易不搭理他,环视屋子一周,没看见猫。他问:“猫呢?不是要摸猫?”  “猫在这儿。”靳融牵着他的手往身下带,“猫就在这儿,你摸到了。”  摸了一会儿,靳融问:“怎么样,好摸吗?”  好摸。  蒋易拍开他的手:“我就知道你在骗人。”  “我在骗人,你也在骗人。”  “我哪里骗你了?”  靳融环上他的脖颈,轻飘飘地说:“你爱我啊。”  “胡说八道。”  “和好吧,我好想你。”  “我不想你。”蒋易板着脸说。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我都快成为你的专属小厨房了。”  “小厨房做饭不会那么难吃。”  靳融笑了:“那你说我怎么追你啊,我不得体贴入微照顾你吗?”  “你是要杀我。”  “我要谋害亲夫。”靳融说。  靳融就在自己面前晃,伸着舌舔舐空气,越来越近了,近到下一刻就要舔到自己的嘴唇。  “蒋老师……”靳融迷离地看着他,“想不想我?”  蒋易欲要用牙齿咬他的舌尖,没咬住。  “我想你。”靳融用气声,“特别、特别想……”  “不要……”不要勾引。  蒋易扣着他的后脑勺,不准他动了,再次用力地亲吻他。靳融攀着他的肩膀,缠着他的腰,双双倒在沙发上。  嘴唇、耳垂、侧颈、锁骨,都沦陷了。第70章 怎么是自己的黑历史  靳融要开始脱衣服了!蒋易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锁住,严肃道:“没完没了了?”  说完,他瞧见靳融戴着镯子的那只手腕,有两道淡淡的浅色阴影,问道:“你手上那是什么?”  “手上?”靳融下意识躲闪,被蒋易抓个正着,拎起来问:“这什么?”  “这是纹身。”靳融说。  “纹身?你家纹身纹成这样?”  靳融点头:“嗯,我特意叫他这样纹的。长的这道是你,短的这道是我,我们俩永远在一起,怎么样?”  蒋易语塞:“你怎么这么能扯?”  “真是纹身!蒋老师,”靳融柔弱起来了,伸手抱他,“我好想你,再亲一会儿好不好。”  蒋易呼呼他的后背,他没回答靳融的话,不过潜意识里已经回答了。他也很想靳融的,五年来不知多少日夜都妄想再见,后悔没有在最后一次相见时再多做挽留。  所有话都凝结在心里,他不愿透露,都化到掌心去了。他的手掌安抚靳融的后背,轻轻拍着,好像以前靳融夜里睡不着觉,他拍着哄一样。  现在靳融也会睡不着觉吗?睡不着觉时,是不是也要人哄。  “我大四毕业之前回过一次n市,那时候路过三中,我在门口徘徊好久,想进去看看的。可是后来我想,你也不在,我去看了没意思。”  蒋易无言语。  靳融又说:“其实这几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不敢告诉你,一来是怕你恶心我,二来算是家里的丑事,我不想告诉别人。我就跟你说过,我妈是别人的小三,也不是我偶尔发现她做小三的,她是一直在做小三。我怕你嫌弃我,恶心我妈,所以不敢和你说。”  蒋易抓他的后背:“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你是你,你妈是你妈,你和你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方卓见是我妈情人的儿子,所以他打我的时候,我没还手。我知道我没理,因为我是我妈的儿子,别人骂我下贱货,我没办法还口。这些都是事实,我妈犯的错,别人找不到她,就得我来承担。”  蒋易心疼他,但此事他实在无法评断,所以只好安抚:“一切都过去了,都好起来了。”  “是啊,都过去了。”靳融点头,“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  他欲和蒋易多说一些倾诉,可还是没吐露出来。他想说靳时苑生了方意辙的孩子,他们要结婚了;方卓见又来找他了,还要和他见面。他想说他当年查出了抑郁症,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所以狠心说“再也不要见了”。可是靳融不想为自己找借口。  “当年我知道你妈的事情,”蒋易忽然说,“刚开学那会儿,方卓见通过群加了我的联系方式。那天晚上他就和我说了,可我没理他。我想,你是你,你妈是你妈,如果你无药可救,那我也不想搭理你。可是你知道羞耻,你知道哪些事情是错的、哪些是对的,我就不在乎你家里的事情。后来你走了,方卓见也背了一个很大的处分。我挺讨厌他的,看见他我就要揍他,我总觉得是他赶走了你。可是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和你的缘分就这么浅,你单纯就是因为腻了,所以才不跟我好。挺纠结的,也想孤独终老。”  “我不要你孤独终老。”靳融难过起来,“我喜欢你黏着我,我也喜欢黏着你。所以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蒋老师,你能不能原谅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真是纹身?”蒋易忽然又问道。  “嗯,真是。纹两道,花了我几千块钱呢,好贵。” 第71章 蒋易摇头:“哪有这么多故事讲,我又不是故事家。”  他和靳融并排躺在一起,一只手揽着,另一只手揉他的肚子,轻轻的,好像是在帮助消化,又或者是单纯的想要揉他肚子上的软肉。  蒋易恍惚地还以为是在十七岁,躺的不是这张床,而是靳融那张单人床,又或者是自己的大床。他听见哪里传来的秒针声音,“啪嗒啪嗒”地走,一秒一秒地数,大约是好多秒。以前他就爱数钟声,要与秒针比速,夜里手指挽过靳融发梢的乌黑,吻在唇间。  靳融忽然说:“当时艺考统考,宋老师陪我回n市考试,就给我带了一个小闹钟。秒针走路的声音就这样的,跟节拍器差不多。嘀嗒嘀嗒嘀嗒,我没事就听着这声音发呆。”  “考试考得怎么样?后来你的录取分数都没有出现在学校公告栏里,我以为你没学上了。”  “考挺好的呀,”靳融回忆起来,“考笔试的时候脑袋嗡嗡的,但听音都能听出来。写乐理的时候脑子也嗡嗡的,老犯困,但也能写出来。当年我考试考挺高的呢,小三门八十二。”  “这么高。”  “嗯,但也没用。后来校考,也不看你省统考多少分。我考完省统考就要准备单招,那时候挺累的,白天晚上都打瞌睡,超级困。”  靳融那段时间正是最痛苦的时候,十二月初,医生都建议他休学,住院治疗一阵子,不要到处乱跑。可是靳融却突然执着起来,他想把省统考给考了,再回n市看看,也许在街头就能碰见蒋易,远远看着也行的。  宋念远拗不过他,也就同意了。靳融一边治疗一边考试,那会儿还吃很多药,每一颗像要了命一样。省统考他没怎么准备,主要也就是练了钢琴。考试的时候也没有很大压力,宋念远说了,去考个试感受一下,可以明年再好好准备。  靳融走在十二月初的城市街头,感受了一阵初冬气息。不少艺考生都来考试,各个围着厚厚的围巾,有时手中握一杯热奶茶,吸一口,就有无数热气吐出来。他妄想在街头发现蒋易的身影,痴心促使着他不断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马路。他不停地走啊,闯啊,跟着一个虚影跑。没见到蒋易,也没听见任何有关他的声音。  他停在三中门口,篮球场内还有少年戏耍,欢笑着在天地间飞奔。他盼望着能见到蒋易,他扒在栅栏那儿渴求有熟悉的身影。可真的当高三学生出来的那一刻,他又跑了。靳融的勇气早就消失了,也许消失在那个带着紫色霞光的傍晚。  考了笔试,休息两天就到面试,也快,考完他就走了,没多停留。  “怎么犯困呢,太累啦?”蒋易问。  “嗯,太累了。睡着的时候能见到你,我就想睡觉。”  其实是因为靳融吃了药,那药似乎就会让人觉得很困,嗜睡,晚上还好,本来就是要睡觉的,可是到白天就不行了。白天也困,考试候考的时候就点头打瞌睡,整个人都提不上精神,像蔫了的树叶。  后来靳融回了北京,住院了,不怕嗜睡了。就是不做梦,挺无聊的,眼睛闭上,再一睁开,天都亮了。  宋念远以为他统考考的不怎么样,结果成绩出来倒是可人,靳融也挺高兴的,随口就说:“要么今年就考了吧,不要留到明年了。”  他嘴上是怎么讲的,夜晚发作时又不这么想了。那晚上他总感觉自己是不听话的小孩,拖累靳时苑,又拖累宋念远,再后来又要自杀,也是后话了。  这些话他没跟蒋易说,反正最近睡眠质量都有所提升,不太嗜睡,也不太能睡得着,马马虎虎吧。蒋易拍拍他,他就困,困了就埋在蒋易怀里睡觉。睡着了还说几句梦话,蒋易在回微信,碰巧听靳融说:“明天再吃好不好。”  “吃什么?”蒋易轻声问他。  靳融无意识地回答:“明天……再吃药……今天好了,不想吃。”  蒋易不知道他吃什么药,想继续问的,靳融不搭理他了,睡得更深。  大四比较忙,这段时间差不多要论文开题,他在问老师论文的事情。又忙实验报告,江贤把数据发来跟他对,忙完都很晚了。  他难得有抱着靳融睡觉的机会,心里惬意,偷偷在靳融脸上亲好几口。  靳融睡得香,早上七点钟自然醒,只见蒋易紧紧搂着他,密不可分的,尤其高兴。孙启逸早上走的早,一大早听他吃了早饭、关门出去,家里顿时安静,没其他人了。  “蒋老师。”靳融哑着声音叫他,非要把他摇醒,还说,“煮饺子给你吃呢,蒋老师,快点醒!”  蒋易没醒。于是靳融就坐他腰上,又压在他身上,对他耳朵吹气,还“嘟噜嘟嘟”唱歌。  这谁能不醒!  蒋易在心里叫好几遍“老天爷”,被他拖着起来刷牙洗脸,站厨房里陪他下饺子。速冻水饺,白菜馅的,过几遍水后就熟了,飘在上头。靳融拿大勺舀出来,顺便盛满了汤,高兴说:“怎么样?”  “挺香。”  “那当然,”靳融得意起来,“靳大厨煮的,能不香?”  那当然,只要不是自己亲自下厨的,都不会很难吃。  他跟蒋易吃顿早饭,饺子里的馅可烫,让他嗦好几回嘴。蒋易笑他“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靳融不跟他计较,吃完饺子后就瞧着他吃,歪着脸看,表情又说不上来的深长意味。  “看我干什么?我等会儿回学校了。”  “你周一不是没课吗?”  蒋易点头:“没课不能回去?留在这干啥?陪你弹琴?”  那也不是不行。  靳融想个办法留他,没穿鞋袜,光着脚四处摸索,从蒋易脚踝慢慢蹭到大腿,踩住某处,不动了。  蒋易不动声色,吃饺子的动作倒是慢了半拍。  靳融还揉,动作越来越放肆大胆,他托着下巴笑看蒋易的反应,笨笨的,脸红,好不受勾搭。  “吃完了吗?”靳融明知故问。  “嗯。”蒋易觉得好热,“我帮你洗了碗就走了。”  “去哪?”  “学校。”  靳融“嗯”了一声:“等会儿再走吧,我给你弹首曲子啊?”  蒋易皱眉头轻哼,把他脚捉住了,摇头:“不听。”  “不想听?”  “谁不会弹琴,我也会。”  靳融笑道:“那你弹给我听吧,”他靠近了,俯身越过半边餐桌,弱弱喊了一声,“老公。”  蒋易整个人一震:“谁是你老公啊!”  “我当然只有你一个老公。”  …………  靳融胖了,但也没多胖。蒋易以前摸他背、腰,一点肉都没有。现在好些了,摸了有手感,捏着像小面团。  “胖了。”蒋易说,“十斤?”  “差不多吧。”靳融伸长了腿伸懒腰,“十斤胖了一圈。”  看不出来,但摸得出来。  说好了要弹琴的,也没人弹琴。蒋易帮他洗完澡,还给他洗床单,像是来这里做家务的。  靳融歪沙发上看,他舒坦了,腿都翘在沙发背上,脸红扑扑的,格外红润。他的腿很长,随意挂在那儿,有时晃荡;他的手臂坠着,指尖无意在空气中划动,慵懒。  蒋易望他就觉得好笑,问道:“累不累?”  靳融摇头:“不累啊,就腰酸,爽过头了。”  蒋易懒得搭这种话。  靳融笑了一会儿,又说:“嗓子也疼,你去给我倒杯热水来。”  “你还使唤起我来了。”  蒋易给他倒水,看着他咕咚喝完半杯,满足了,嘴唇都沾满了湿润。  有点儿不好意思,蒋易看他嘴唇,莫名其妙想到点别的,心跳的快,干脆把脸背过去了。  “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蒋易说,“我等会儿要走了,回去做实验。”  靳融调侃他:“蒋老师体力那么好,卖力一上午还能做实验,看来再来几次也可以了?”  “我行,你行吗?”  蒋易洗好床单,挂阳台晒,又整理了一下客厅,给他做了一顿饭,准备走了。靳融哼唧着站起来,跟他拥抱一会儿,在耳边嘀咕几句。  “好担心啊。”靳融就差咬到他的耳垂,鼻息和嘴中吐出的气全都混在一起。  蒋易莫名想到香炉中的烟,飘上来,弥漫开,钻进身体里。有个什么东西一直拉着他,拽着他,束缚着他。他推了一点面前的人,却越离越近。  “担心什么?”  靳融不怀好意地握住蒋易的手,带到小腹上,突然又转换成无辜的神色:“被你折磨成这样,会不会怀上你的小宝宝啊?”  蒋易听得脸和耳朵全红了,磕磕巴巴道:“我折磨你了吗?”  “你看你给我咬的,我腿上,我脖子上。”  他还把裤子卷上去给蒋易看,蒋易捂着他大腿上的红印傻笑:“下次我咬轻点。”  “那怀孕了怎么办,有小宝宝了怎么办?”  靳融一点不知羞耻地讲这些话说出来,和他这副漂亮无暇的脸完全不符。蒋易无地自容了,他干脆顺着他的错话说:“有宝宝了就生下来啊,我养。”  “我不会生宝宝。”靳融笑起来,“但你要养我,我想当你的宝宝。”  蒋易努力不去看他,可是却偏偏被他勾着下巴尖儿望。  “我当你的宝宝好不好。”靳融喃喃说,“我做你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哈第72章 见面  蒋易到学校的时候才看见靳融给他发的消息,小猫咪的表情包,还问他:后天再一起吃饭吧?  还吃饭,再也不敢吃了。吃一次就被抓到盘丝洞回不来了,哪还敢吃?  蒋易嘴角扬起半分,冷巴回复:最近没空,看心情。  靳融:好吧。那大后天呢?  “……”蒋易不回复他了,假装没看见。  回宿舍的时候都下午两点半了,两位室友还在昏睡,蒋易开了灯,照醒了其中一个。  周健还打呼,江贤醒了,昏昏沉沉问道:“几点了?”  “两点半。”  “两点半?!我去!给我整精神了。”  江贤坐起来醒困,望见蒋易神采奕奕的模样,问道:“昨天晚上夜不归宿,跑哪去了?给我一顿好找!”  “找我干吗?忙着呢,没空。”  江贤八卦起来了,眼冒金光:“和钢琴小哥开房去啦?” 第73章 周健似懂非懂:“小哥弹得不错啊,和你那个初恋比呢?”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蒋易推他往前走,责令他不许提起靳融。  坐位置上了,周健听人弹琴,也听不懂,反正旋律蛮好听的,就问蒋易:“这什么曲子?”  “《悲怆》,第二乐章。”  “厉害!”  周健四处乱看,正好瞥见餐厅那一边的某桌,怎么有个人那么像钢琴小哥!他拽蒋易看,还问道:“这人,是你的钢琴小哥吗?”  蒋易寻声看去,呼吸顿时慢了一拍。是靳融,还有方卓见。  “你干吗!”周健看他猛得站起来,急忙拦住他,“你跑过去干吗?你先别动!”  靳融看面前那杯柠檬水,淡蓝色的玻璃杯,里头偶尔飘过一片柠檬果肉。  水是服务员刚刚倒的,她很有礼貌,倒完水鞠了躬就走了。  靳融伸手触摸杯壁,在拇指与食指指尖磨蹭,转了几周,凝思着不言语。  方意辙等着他的回答,从刚才就满怀期待地看,期望着能得到什么满意的答案。靳融一直沉默,后来想清楚了,说道:“我不恨你。”  “真的吗?”方意辙忽然笑了。  “其实我很感谢你的,”靳融继续慢速转玻璃杯,“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了。换句话来说,是你造就了我,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拜你所赐。”  他话里藏刀,方意辙也听出来了,笑容凝固在脸上,干裂着,快有裂纹。他艰难地吞咽,又喝水来缓解,说道:“我还是希望你恨我。这么多年了,我想,恨也算是有感情吧。”  靳融轻笑:“你还真会给你脸上贴金。”  “小融,我和你妈妈结婚了。”  说罢,方意辙从包里掏出来两本证,上面烫金色的“结婚证”三个字非常耀眼。  方意辙把结婚证推到靳融面前去,态度真诚:“前几天刚领的。”  靳融不屑看,他只看封面,崭新的,新到还没有一点点灰尘与褶皱。他没有靳时苑的好友,靳时苑那样喜欢发朋友圈的人,领了证一定会发几张照片炫耀吧?  也许她会说她守得云开见月明,十多年了,终于有了结果。  “五年前你走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上妹妹了。这些年你不知道,妹妹已经上幼儿园了,挺快的。你妈妈希望她也学钢琴,可是怕你知道了不高兴,所以没让她学。”方意辙说。  靳融笑笑:“我为什么不高兴?”  “你是老大么,妹妹算二胎。”  靳融还是把那两张结婚证拿起来了,翻开来,里面靳时苑和方意辙笑得灿烂。他太久没有见过靳时苑了,不知道她染黑了头发,只是一见到她的照片,就要想起那个痛苦的夜晚,他被靳时苑绑在身边。  “你是妈妈的乖孩子。”  “你为什么不乖呢?”  “你喜欢男人,就该去死。”  靳融一头扎进回忆里,跟他溺在深海中一样。有人按着他的脑袋,他挣扎,他呛水,海水涌进他的肺里。  后来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突然就醒过来。  靳融确实听到有人在叫他了,这声音怎么熟悉。他并没有四处去望,单纯是觉得自己幻听了,因为以前就有过幻听。他把结婚证推回去,说道:“恭喜啊,再也不用背着老婆偷情了。”  方意辙的动作慢了一排,还是羞愧地点头:“对不起,小融。”  方卓见顺势就一起道歉:“对不起,靳融!”  “是我妈让你们来的吗?”靳融平静地问。对面人没有否认,也不承认,那大概率就是正解了。靳融继续低头去折磨那只玻璃杯,里面那片柠檬细碎,有一颗柠檬籽浸在水里。他觉得可笑:“她自己怎么不来,因为怕我不见她吗?”所以就派这两个人来恶心我。  “她希望我亲自来跟你道歉,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应该生分。”  “你脸皮真的好厚啊,方意辙,你是你,她是她,我是我,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家人。”靳融被他这样的言论逗笑了,“我不会跟不要脸的不知道廉耻的偷吃男当一家人的,你想都不要想。”  方卓见握紧拳头,替他爸爸辩解:“我爸很爱你妈!”  “别放屁了,求你们了,不要装深情男,你配吗?深情男不会婚后出轨,深情男也不会跟别人偷情那么多年,更不会跑到情妇儿子床上撒野。你也配,方意辙,你也配说‘爱’这个字?”靳融说这番话依旧语气平淡,他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柠檬水,想完还得刺一句,“好恶心啊,方意辙。”  “对不起。”方意辙低头道歉,“是我的错,这些年我收到很多谴责,我背负了无数骂名,我害的你得病,也害的你和你妈妈决裂。都是我的错,可是日子还得走,我爱你妈妈,我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我会好好爱她,也请你放心……”  “跟我保证没用,我不在乎。你跟她怎么样,关我屁事?”  方意辙和方卓见都不敢说话了。他们只能尴尬地笑着,又或者互相看着对方,眼神里透露出别样的情绪来。  “对不起。”方意辙还是说。  靳融拿包起身,没再多留一句话给这父子二人。  出门时看见蒋易站在门口眼望天空,预料到他此刻会来,所以恰好转头。  靳融怔住了,慌张起来,那颗心扑通跳。  “你怎么在这?”  “我来跟朋友吃饭,正好碰见了。”蒋易欲言又止,“你跟方卓见……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方卓见?没有,他约我出来有点事,现在事情解决了。”  “你不是有课吗?”蒋易问。  靳融胡编:“有课啊,旷了。”  “吃饭没?”蒋易下意识捏他脸,靳融说没有,那他就顺势邀请了,“我去带你吃好吃的。”  蒋易这人见色忘义,可以随时随地为了初恋抛弃他的朋友,属实正常。他只在微信群里简单说了一句“走了”,就再也不回。  江贤问道:哥晚上还回来不?  没回。  蒋易和靳融一前一后穿梭在街道里,九月底了,天气凉爽起来,穿短袖还会竖汗毛。蒋易穿一件薄卫衣,浅灰色的。他跟靳融有点默契,都穿浅色系的,不过靳融是白色衬衫,里面还有一件白色的短袖打底。  路边人多,聚集着、拥着走,有时候从他们之间略过。靳融小步跟上,心里有许多东西攒动,他拿食指尖去勾蒋易的手心,挠挠,几下就收回去。蒋易不理他,他就继续挠,把人挠烦了,打他手。靳融见蒋易不动嘴骂他,变本加厉地试探,总算把人勾着了,蒋易牵住他的手,让他不许闹腾。  他就是想和蒋易牵手,搞小动作。  “方卓见找你干什么?”蒋易问。  靳融摸了一下鼻子,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爸要跟我妈结婚了,特意来告诉我。”  蒋易沉默起来。他低头对上靳融的眼睛:“你……我不知道怎么说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没事,我跟我妈五年没见了,她结不结婚,跟我也没关系。”  蒋易把他揽在怀里:“你不开心可以骂出来,我是出气筒,可以骂我。”  “我骂你干吗?”靳融抬头看他,“跟你没关系,我平白无故骂你干啥?我把气往你身上撒?我才不是这种人呢。我说过风凉话了,他们脸色很难看,我挺爽的。”  蒋易捏他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揉完了,还在他眼皮上亲一口:“饿吗?带你吃东西去。”  走这么远了,经过一家又一家的餐厅,蒋易始终没停下脚步。靳融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遂问道:“吃什么?”  蒋易说:“没想好。”  “我好想吃你以前带我去吃的那家面条。”靳融突然说。  蒋易笑了:“那在家呢,要么我们现在就坐车回家?”  靳融在那儿早没家了,回什么家。他任性闹一回,故意甩开蒋易的手,见蒋易不追着回握,他不高兴了,再牵回去。  蒋易乐了:“你搞什么?”  “没搞什么。”  蒋易把手甩开:“得寸进尺了还,牵了还甩,甩了又要牵,几个意思?”  靳融蛮横地与他十指相扣:“我作,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你也有今天。”蒋易心情好,扣得紧紧的,差点儿哼歌庆祝了。  靳融趁隙问:“蒋老师。”  “干吗?”  “我们和好吧。”  蒋易望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好想吃烤肉。”  “……”靳融无话可说,“走吧,我请你吃烤肉。”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烤肉店,现在又得排队。无聊了就玩打手游戏,靳融手被打得通红,火辣辣的,现在放烤盘上也许能成烤猪手。靳融怪他出手太狠,不玩了,但握着他的手不松,就放自己大腿上。  “吃完去哪里?”靳融问了,明确表示希望他跟自己回家,但蒋易拒绝。靳融又问:“明天呢?”  蒋易还没回答,那儿排队排到他们了,蒋易就拉着靳融进店,吃着吃着竟然忘记邀请回家了。吃完饭靳融才又想起来,只不过他们都已经到a大门口了,刚刚下车。  “怎么了?”蒋易假模假样问。  靳融气得踹他一脚:“你故意的吧,扯开话题,你知道我记忆力不好,故意整我?”  真疼,蒋易说你这人怎么还有暴力倾向呢,好凶哦,以后家暴怎么办?还是不能和好。  靳融听完果然老实了,站得笔直,嘴上一直挂着笑,非常乖。第74章 “我没什么好的”  天黑透了,a大不少校外恋的,都在学校门口卿卿我我。还有出来买烧烤吃的,几个小0出来压马路,边走边唱歌。蒋易和靳融就夹在这里头,别样。  “你干吗这个表情?”蒋易拿手机拍他憋着坏的表情,他把蒋易手机抢了,逼他在后门口坐着,陪他一会儿。  靳融一直藏着玩手机,还不给蒋易看,蒋易才不看呢,别过头不跟他说话。  “我给你买份臭豆腐吧,吃吗!”  蒋易说自己不是猪,真的吃不下了。靳融又说:“那带回去当夜宵吧,我多买几份,贿赂一下你室友。”  后门口就美食一条街,靳融快速去给他买了六串臭豆腐,还有三根烤肠,还有烤冷面,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夜宵,一大袋子,递他手上:“喏!买了很多,我贴不贴心?”  蒋易笑起来:“贴心。”  “还有!”靳融等着呢,他强迫蒋易在门口多等几分钟,没一会儿有个骑摩托车的大哥飞奔而来,绑着一大束玫瑰花。他还戴个墨镜,大半夜的靳融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路。  反正来了,还拽拽地问:“哪位是蒋易的小粉丝?”  靳融跑过去:“是我。”他跟陌生人讲话不带笑,表情严肃的,大哥都不敢多说:“你订的花,签字吧。”  靳融签下他的名字,捧着过去。那花超级大,比之前门口稀稀落落的小花高级很多,红艳艳的,要滴了血。 第75章 蒋易觉得很好:“我要一睁眼没见到你怎么办?”  “那你十点钟再醒,那我一定就不迟到了。”  蒋易闷哼一声:“起不来就算了,我明天早上起得早。”  靳融睡着了,没搭理他。  “喂?”  “嗯,你说。”  蒋易气急败坏:“你听我说话没?都睡着啦?”  靳融点头:“困,好困好困。”他每次吃那个药都困,困到睁不开眼。  “困了就睡吧,可是你不是刚吃了水饺吗?”  靳融反应慢了半拍才回答:“嗯,怎么了?”  “撑了,睡得着吗?”  靳融当然睡得着,他眼睛都完全睁不开了。但他还要说:“我想你,蒋易,我好想好想你。这五年,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我要是表现好,能不能抱抱我?”  蒋易“哼”了一声:“看你表现。”  夜里靳融做梦,梦见靳时苑和她的新小孩。  是个妹妹,穿漂亮的公主裙,梳小辫儿,笑起来脸上有酒窝。她和靳时苑都站在自己面前,亲密无间,靳时苑会夸她“真棒”,还要踩靳融一脚:“不像你那个哥哥!”  又梦见蒋易,大学时候跟别人谈恋爱,一起牵着手在操场散步。靳融看见了,发疯似的跑过去,问道:“你不爱我了吗?”蒋易说:“早就不爱了,我为什么要替你守着。”  还有鬼追着他,他跑啊跑啊,摔倒在地上。他醒不过来,梦魇住了。  后来闹钟不停响,把他从窒息的梦境里抽离出来。  他醒了,明明睡在沙发的,可醒来时在自己的床上。被子盖得很好,掖好了被角。  六点整,他爬起来,给蒋易做早饭!  靳融做饭很难吃,但为了追蒋易,他费尽心思。每次做饭都非常用功,一边看菜谱一边做,自我觉得跟菜谱步骤一模一样,半分不少,但每次蒋易吃了脸色都不好看。  虽然说难吃,但蒋易还坚持吃,很少抱怨。  今天的早餐是爱心蛋包饭,因为蒋易有一次看到蛋包饭的视频流口水了,说有点想吃。靳融记着呢,蛋包饭,买好材料就来做了。  他做了三份,两份贿赂给蒋易的室友,不过这两份都是简约版本,给蒋易的才比较花里胡哨。一颗很大的爱心,旁边还有水煮西兰花当点缀,还放了巧克力,大杂烩。  做完了,他火速赶往a大,在江贤和周健的掩护下进了宿舍。  蒋易当然还在睡觉,现在是七点半,昨天晚上他写论文写到半夜,还在不省人事。  周健和江贤把他护送到宿舍,拿着混来的早饭撤了,宿舍里就只有蒋易和靳融两个人。  靳融踩他板凳上看他,因他睡觉埋着被子,硬是没感觉到床头有人望他。翻了个身,被子掉了,他在恍惚地感觉,怎么有人在盯着他呢?  一睁眼,就看见靳融,他吓一大跳。  “我去,你不要盯着我睡觉好不好!”蒋易惊魂未定,他抚着自己的胸口强行安定,坐起来了,觉得丢人。  “我给你做了早饭,”靳融骄傲地说,“我早上很早就起来做了,你尝尝吗?”  蒋易觉得自己在做梦,又闭上眼睡了。靳融就在边上等他醒,一直看一直看,这让蒋易不得不醒。  他睁开眼,摸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鸡窝头来,自然抬手摸了一下靳融的脸,问道:“不困?”  “不是说一睁眼就要看到我的吗?现在我就在了。”  蒋易有点想笑,但忍住了:“你真会给我惊喜。”  他爬着下床,凑到前面去看是什么饭,辨认了一下,淡绿色的饭盒,里面是一个很完整的蛋包饭,黄色蛋皮上用番茄酱画着巨大的爱心,边上躺几颗西兰花,还有巧克力。巧克力快化了,黏糊糊地摊着。蕃茄酱嘛,也糊了。  有点儿……不太好看。  “怎么样?”靳融求夸,“我第一次做蛋包饭!”  “挺好的。”蒋易说,“不是给我在外面买的吧?”  “不是!我自己做的呢!”靳融想方设法钻他手臂底下,贴上来,圈住他的腰,“奖励!”  “没有奖励。”蒋易低头亲一下他的额头,无奈说道,“我要去刷牙了。”  “抱一会儿,蒋老师。”靳融说。  蒋易抱他,拍一会儿他的后背,问:“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没来得及。”  “你真是我祖宗,跟我一起吃。”蒋易被他缠得放不开了,被迫又亲他一口,才被允许去刷牙洗脸。  刷牙回来的时候,靳融就盯着他桌上那捧大玫瑰,细细打量,咂舌,还拍照。  “你干吗呢?”  靳融说:“昨天你捧着花回去,什么感受?有没有又幸福、又激动?”  蒋易坐宿舍大桌边,打开热乎的蛋包饭,闻到番茄酱的气味。他拿出勺挖一口,里面是淡红色的饭,可能是番茄饭。再仔细挖,还有鸡肉粒。  这真的不是在外面买的吗?靳融厨艺有那么好吗?  “没有感受,我只知道我上表白墙头条了。”蒋易耸肩,他还得到了一个新的外号:菜。  “真的吗?”靳融挤他边上坐,“给我看看,他们都怎么说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凑热闹。”  靳融当然不爱凑热闹,不过有关蒋易,他得看看。他拿着蒋易的手机,打开了表白墙的账号,最热一条果然就是有关蒋易的。  “天菜蒋易……天菜什么意思?”靳融不知道,“天,真的菜?”  蒋易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他也说“不知道”。  靳融又看,底下提到有很多人追蒋易,不过蒋易一心只有初恋,笑了:“真有那么多人追你啊?你真的心里只有我吗?”  “没,我心里才没你,因为我不想跟他们谈恋爱,所以编了一个理由罢了!”蒋易这样说。  靳融才不信呢,那底下分明就说“蒋易心里只有那个初恋”,难道蒋易还能有别的初恋吗?靳融很高兴,有点小得意,清了一下嗓子说:“你要是非要和我复合,我也答应的。还辛苦你为了我守身如玉。”  蒋易哈他痒痒,他才不继续说了,但仍然得意:“我心里也只有你的。”  又看人家提到“之前那位”,疑心起来:“之前那位是谁啊?”  “我前男友呗,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靳融生闷气:“那你们没做过什么吧!”  蒋易可不得借这个机会杀一杀靳融的锐气,所以胡编乱造说:“当然做过什么了,不然谈什么恋爱?”  靳融怎么这么不信:“做个屁呢,你不是说要出家吗?出家人不打诳语,出家人也戒色。”  “戒色?那我已经被剥夺了做出家人的机会。”蒋易还有点儿遗憾,“我寺庙都看好了呢,打算研究生毕业就去报到来着。”  “傻逼。”靳融不理他了,“你去呗,你爱去就去。你要是出家了,我就搬到寺庙边上去住,每天都拿肉来吸引你,你定力不足,人家不要你出家,把你打还俗。”  蒋易摇头:“还俗也不至于,我当个假和尚。况且我可以不吃肉。”  靳融觉得蒋易不配吃饭,干脆把饭拿走;觉得他不配拥有花,把花也拿走了,全搬到门口:“你别要了。”  “生气了?”  “我不至于生气。”  蒋易痴痴笑:“我不出家,骗你的。”  靳融刻薄道:“天天说谎,佛祖不渡谎话精!”  “我爱你。”蒋易托腮说,“这句话是谎话吗?”  “不是。”靳融笑了,兴高采烈跑到蒋易面前来,“这句话不是谎话,我高兴听。”  “你高兴听,我不高兴说。”蒋易装起老爷,“把我饭拿来,很饿!”第76章 “那你要说爱我~”  蒋易上午还有实验要做,做完实验还要开组会,然后定论文题目,很忙。他保研的事情下来了,算是这段日子里最好的消息。  靳融也忙,也许跟蒋易一样忙,要练琴,要准备去新加坡比赛的曲目。去新加坡的事情还没有和蒋易说呢,他老忘。  送他去实验楼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十月中旬要去新加坡。”  “移民?”  “移什么民,我要去比赛!要是晋级呢,那就比的时间长一点;没晋级呢,那就很快就回来了。”  蒋易点头,似乎是不关心的模样,心里却已经在思索十月的行程。他肯定不能去新加坡的,但可以去机场送送他,不然又要在微信里哭诉了。  “好好比,以后早上别跑我这儿来了,浪费时间。”蒋易对他说。  “可是你不是要我追你吗?我有在好好追你的。”靳融眨巴着眼睛算,“还有半个月去新加坡的话,那还有十五天。这几天多陪陪我吧,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他怕蒋易不答应,又把他小舅搬出来:“之前陈演师哥说了,想一起出去旅游,也把你带上,你去不去?”  “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就前几天。”靳融摸鼻子,“他说他开车。”  “他开个屁车,他在美国漂移差点被罚款,开什么车?”蒋易无言了,“而且这段时间怎么出去?我很忙!到时候再说,我要进去做实验了。”  “等等!”靳融拦住他,“那你要走了,能不能抱一下?”  “你又预支?”  “就当我求你的,好吗?”靳融嘟哝,“好久都没抱了。”  蒋易非要让他好好回忆:“刚才在宿舍没抱?抱多少回了都,你看哪个追人的还给机会抱的?”  靳融沮丧:“不抱就不抱呗,我不稀罕。”  “那随你。”  “那你抱不抱啊?”  烦死了,蒋易把他揽进怀里,抱得超紧,有意锢着他,让他喘不来气。靳融憋着,问道:“我要是在新加坡拿了名次,你就和我复合好不好?”  “看情况呗。” 第77章 蒋易在电话那头笑出声了:“那我马上飞到新加坡找你好不好?”  “真的吗?”靳融认真起来,“真的会来吗?”  “骗你的。”蒋易及时说,“这次去不了了。下次你再有比赛,我会来的。”  靳融满意地说:“好啊,那下次。”  他躺在酒店的床上发呆,望天花板,听蒋易边写论文边嘟囔、埋怨,又或者唱歌。蒋易唱歌像蚊子叫,嗡嗡的,还跑调。  可是靳融就很爱听,听到一半还困了,打哈欠问他:“什么时候睡觉?”  蒋易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随口一答:“很晚呢,我先哄你睡。”  他没办法分心讲故事,只好唱摇篮曲,唱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我干吗哄你睡觉?”  “因为我是你男朋友。”靳融困倦地说。  “才不是呢。”蒋易如此说道,但还是继续唱歌。到那边再无声响了,悄咪咪问一句,“睡了没?”  靳融哼一声:“没睡,要你承认是我男朋友才睡。”  “赶紧睡吧你,二十好几的人还撒娇呢,天天就知道诓我。”  靳融笑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好爱你,你爱不爱我啊?”  “这个回答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有。”  蒋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靳融满意地笑起来:“我每天都说五百遍爱你,我每天都很爱你。”  比赛比了半个月,等一切落幕时,已是十月的最后一天了。  前几天方卓见发消息给他,是说靳时苑和方意辙要在十一月中旬举办婚礼,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他来。  靳融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坐在窗前发呆。新加坡的景色与国内还是不同,虽是一个月亮,但好像换了个方向看,那月亮就不一样了。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前几天忙的时候他没发觉,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靳融思虑了很久,还是买了一张直达n市的机票。他要去把户口迁走。  靳时苑要结婚了,虽然宋念远说了无数遍“不要管”,但他还是去了。  他妈妈要结婚了。说起来还不可思议,这竟然是靳时苑第一次结婚。方意辙说要给她办一场婚礼,现在真的做到了。  不过有些讽刺,靳融觉得讽刺。如果他还在靳时苑身边的话,是不是要去做花童?或者,做伴郎?靳融没想,也不敢想。  回n市的时候是下午,十一月的第二天。从机场高速下来,一路沿着去市区,越到市中心,越能看见路旁那些金黄了的梧桐树叶,飘下来,哗啦啦撒了一地。有骑电动车的行人经过,车轮碾了,树叶就扑腾起来。  三中门口的蛋糕店还在,刚刚出炉了一批蜂蜜蛋糕,靳融远远问着香味,心里有些触动。  靳融多久没回来了,他都忘了梧桐树叶什么时候黄,也忘记他小区里种了一路的树,都坠叶。他把自己的行李寄存到酒店,没多做停留就去了以前的家。  也许靳时苑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但这套房子是方意辙买给她的,靳融不确定她是不是还留着。  钥匙还在他身上呢,他手里攥着,渐渐冒出汗来。  靳融把钥匙插进孔里,扭开,那扇沉重的门便压过来,露出这间房里面的模样。  陈设还是当年的陈设,房门都开着,很透亮。他看见客厅的沙发,还是原来的沙发,比原先要旧一些;茶几也没换,上面摆着新的杯具,当年那套被靳融砸碎了几个,所以都换了。茶几下面放了新的玩具,芭比娃娃,盖好被子躺着,好像在睡觉。  家里没人,靳融关了门进去,想要习惯地脱掉鞋,但没有合适的拖鞋去换。索性不换了。  他从客厅走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那架琴,施坦威的,被琴布盖着,大约是很久没碰过了,连琴布上都有灰尘。他环视整个房间,床还是那张床,不过是空板,没有床单;书架上还放了很多谱子,当年他用过的。还有他以前做过的卷子,学完的书,都完好地放在书架上。  书架没有灰,干干净净的,应该是经常打扫。  他抽出一本谱子,随意一翻,就翻到那首《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他的指尖触摸每一个音符,全都跳进他的脑子里,从引子到主题,再到再现,再到尾声。  他还看见书架上摆了一个新的相框,那是靳融小时候弹琴的照片,大概是他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戴歪扭的领结。  右下角写了:第一名。  靳融有六年没住过这间房了,自从他发现靳时苑和方意辙污染了他的房间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现在再回来,还是会有一种恶心感,但没当年那么强烈了。  他走到钢琴前,拿掉了厚厚的琴布,那架漂亮无比的施坦威就映入眼帘。这架琴一百多万,方意辙买琴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现在琴已经不用了,靳融右手随意弹了一遍c大调音阶,音已经不太准了。  靳融坐在钢琴前的时候就想到了靳时苑经常听的歌,《吴哥窟》。不知道现在她会不会听了,她已经变了身份了,不是第三者,是妻子。  妻子不会听《吴哥窟》,她应该也不会再听了。  靳融记忆里还有那段旋律,左手配了很花的琶音与和弦,这就弹奏起来。  没有人声,只有琴音,淡淡的带点苦涩和酸楚,轻描淡写地就带过十几年的那些事情。  靳融体会不到靳时苑的情感,他没做过小三。靳时苑大概也体会不到他的情感。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甚了解,却又非常了解。  他弹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开门,他也感受到有人站在门边看他。  从钢琴的镜面,他看见靳时苑的表情,诧异、难以置信、思念、心酸,还有很多。她手边搀着一个小女孩,穿白色的公主裙,辫子扎了两个,还戴着漂亮的蝴蝶结。  “不应该滥用名义,被你引诱多一个名字。身份远记忆深,浮尘滴进觉悟寺。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原谅你太理性,与我在一起要守秘密;原谅我太野性,想这段情更深刻。”  靳时苑跟着钢琴声轻声哼唱起来,不觉地,就有一滴眼泪流下,伴随着的,是她朦胧不堪的双眼。  “妈妈……”小女孩懵懂地拉着她的手。  她和靳融五年不见,五年,是一千八百多天,是数不清的分和秒。他刚离开的那几个月,靳时苑何尝不是夜夜难眠。每当她走到客厅的沙发处,便想起一片狼藉的吐泻物,还有靳融手腕上刺眼的鲜血。她还能想起靳融声嘶力竭的责问,“为什么一切都要我来承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靳时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靳融,眼睛红透了,嗓子也哑透了,眼泪流不尽地往下滴落。  可是现在的靳融,又不是那天的靳融。  有种恍如昨日的错觉,靳融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从来没有过。他一直都在,也很乖乖地听他话,也没有的得过病,也没有吵过架。  “小融……”她这样唤他。  靳融还是在弹琴。  作者有话说:  收尾一下,还有点没解决好。明天休息,结局还在改哈哈,抱歉~第78章 永远都不能和解  “好久不见,妈。”靳融说。  “你怎么来了。”靳时苑很不自然地摩擦袖子,“来了也不说一声,你看我……”  “我有点事找你。”靳融淡淡说。  “什么事?”  靳融突然笑起来:“跟你聊聊天。”  靳时苑突然手忙脚乱:“好啊,聊聊天。我给你倒点水?”  “我就在这里说。”靳融从他的包里拿出来一大袋蜂蜜蛋糕,放在琴上,故作轻松,“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的,正好路过三中门口,我就买了一点。”  靳融余光看见小女孩盯着那袋蛋糕,咬着指甲想要说什么。他笑不出来,但也不是板着脸:“想吃吗?”  “想。”  靳时苑拍了一把孩子的肩膀,不太高兴地说:“你回房间去。”  靳融把蛋糕拎在手上,没有上前,等着她自己过来拿。但她还是犹豫,转头去看靳时苑。靳时苑无奈:“你拿走吧。”  等到小朋友走出了房间,关好门,靳融才说到正题:“我来迁户口。”  “迁户口?”靳时苑一怔,“迁什么户口?”  靳融耸肩:“当然是迁我自己的户口。我已经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了,老是在你家户口里,也不是办法。你觉得呢?”  “你回来,就是为了迁户口吗?你……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小融,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妈妈说吗?”  “有啊。”靳融想了一会儿,一字一句说,“我好恨你。”  靳时苑心里一咯噔。  靳融又重复一遍:“我真的很恨你。”  “我刚去北京的那段时间,很痛苦。”靳融喃喃自语起来,“我有很多问题问宋老师,但又不是很多,每天就只问那么几个。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我有病,所以我妈才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所以她才不爱我。过了一段时间,我又问他,是不是因为我不让她和方意辙在一起,她恨我。如果不吃药,我就彻夜难眠,我就翻来覆去在想,我在想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靳时苑泪流满面,她没有辩解。  “我总是在想,爱到底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爱才叫爱。后来我想通了,爱有很多种,呵护叫爱,关心也叫爱,折磨的也叫爱,面目全非也算爱。爱有那么多种,不止呵护算爱。你对我的严格,对我的锻炼,也算是爱。我这样安慰自己,我觉得你爱我,你真的有把我当做自己最骄傲的小孩。就算我这样想,都没办法说服自己。”靳融转头,没有起伏,也没有眼泪,只是很认真地在问,“你爱我吗?我在你心里,算不算是你的骄傲?”  “我一直爱你,你是我的骄傲。”靳时苑哭着说,“这五年来我又何尝不是在想,是不是对你太苛刻,是不是对你太狠了。我迫切想要你成才,我想要你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我没有什么本事,我怕你跟着我受苦,可我又想要你学琴。小融,我没想过你会被我逼成那样。”  靳融又看琴键,他用指尖擦了一会儿琴,问道:“小时候我问你,爸爸在哪里,别人都有爸爸,我也想有。你说我没有爸爸。后来你不再关心我了,也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一直问,你就一直不耐烦。我很想有个人可以对我有耐心,我很想有个人可以夸我,说我很棒的,说我很厉害。我想有个人每天都陪着我,每天都说爱我。我想有爸爸,如果爸爸在的话,他会不会每天都夸我,会不会每天都陪我。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男的,为什么会喜欢蒋易。因为他会夸我,他会陪我,我生病的时候他抱着我,他说我要学会撒泼,要任性。跟他在一起,我可以发脾气,也可以任性,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他会给我买糖,会给我买好吃的,会把好的都先给我。”  “小融……”  “我跟蒋易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他好像我的爸爸。我甚至想着,如果我是他的孩子就好了,我可以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放学了,他会问我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他会问我学习开不开心。我练琴的时候他会陪着我,我不想练了他就哄我,我讨厌了他就陪我出去玩。我太需要蒋易了,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很早就想死了。我需要他陪着我,我需要他安慰我,我需要他哄我,夜里我睡不着觉,只要打个电话他就会来。我这么需要他,不是他需要我,是我不能离开他。去北京那几年,我就想着,哪一天我还是得找他,因为我不能没有他。你让我和他分手,你不希望我喜欢男的,你觉得我应该是别人的依靠才对。可是我已经这样了,我已经很烂了,我怎么成为别人的依靠呢?”  靳时苑哭着摇头:“也许你只是想要一个爸爸而已。”  “我想要的,也不止爸爸,还有妈妈,还有所有的亲情。我好像拥有,可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生病那会儿我老做一个梦,梦见我被困在一个爱的牢笼里,这个笼子是金子做的,很灿烂,很辉煌。这个笼子里只有我,和妈妈。妈妈可以出去,但我不可以,我只能在里面。后来蒋易出现了,他带着我出去,但我被发现了,就被妈妈抓回来。她不许我跟别人出去,她要我听话。可是我不想做笼子里的人,我是我自己,我不是宋念远的翻版。我不喜欢弹琴,不喜欢艺术,可是我只能被迫学,我不想这样,我真的很讨厌这样。”  可是现在好了,靳融以前最讨厌的东西还是伴随了他的一生,因为除了弹琴,他什么都不会。  真他妈天底下第一讽刺事。  其实今天他想等靳时苑的一个“对不起”的,但说到现在,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靳融刚才看靳时苑的孩子,那是他半个妹妹。长得和靳时苑很像,眼睛很大,无辜地眨着,好像小鹿。  她可以躲在靳时苑的身后。靳时苑会保护她,可是靳时苑从来就没有保护过靳融。  “对你而言,我是一个失败的工艺品。一个物品而已,不好看了,不喜欢了,就可以随意丢掉,就可以做一个新的。”他说。  “不是的,你从来不是一个工艺品,也不是一个物品。对不起,小融,这些年我都一直疏忽了你的感受,是我逼着你,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  “不用了,也没什么好弥补的。你要我弹琴,我能做到;你要我不吵不闹,和你说很多话,我也能做到。你让我不要和蒋易在一起,我真的做不到。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现在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应了。”靳融低头,在口袋里拿出来一张银行卡,放在钢琴上,“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张卡里有一点钱,是我以前学钢琴欠下来的学费,都还给你。其实我也算不清欠了多少了,学钢琴也不便宜,这里面都是我本科时候出去比赛的奖金,还有我演出的薪水,反正都在里面了。新婚快乐,妈妈,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不要你的钱。”靳时苑哭起来,“我不要你还我,靳融,你把它拿走!”  “这架钢琴不用浪费,音都不准了。回头我找个调音师来调琴,琴好了,你给她也学学,就当作陶冶情操吧。”  他欲要起身走,靳时苑猛地拦住他:“你真的那么狠心吗?你是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吗?靳融,我养你这么大……你为什么从来都看不到我的好?你眼里只有我对你不好,你只想着我的坏!” 第79章 “不正经!”蒋易可劲儿揉他,“我回学校了,你赶紧回家睡觉去。”  靳融知道蒋易不禁勾的,说几句话都要脸红。他低头用手指头戳蒋易的脸颊,又揉他的嘴唇,忍不住了,还是很想和他接吻。  “亲我一下吧。”靳融请求。  “刚不是亲过了吗……”  靳融不管。他只要吻住蒋易,蒋易永远都闭着眼。他喜欢蒋易闭眼接吻的样子,好像把一切都献出来了,全心全意地亲吻,没有任何顾虑。  “你明天也要揉我。”  蒋易脸一红:“你别说了!”  “还要亲我,还要……”  “我让你别说了你还要说!”  真烦啊,蒋易被他挑拨的无法冷静,坐小区长椅上良久。靳融还真是小机灵鬼,只要是他俩单独相处,那必然要动手动脚,一会儿贴一下一会儿抱一下,还说那种脸红心跳的话!  他背倚着,刚想要放松一会儿,忽然感觉手机震动。  两条消息,一个是靳融发的,肉麻死了的话;还有一个是宋念远发的:我有个事儿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分两章发,第一是因为它就该是两章的内容,第二是因为完结了想多骗点评论。第80章 我的蒋易,什么都不换。  蒋易不清楚是什么事,但他有预感。只要他想起靳融手上那两道疤,不详的预感就越来越重。  他又不是傻子,这两道疤绝不可能是纹身,只能是割腕。  宋念远没有多说什么,给蒋易发了几张照片。三张医院的报告单,一份病危通知书,两份诊断书,还有药,很多很多药。  蒋易脑子“嗡”地懵掉了,他看那份病危通知书,就是五年前九月,靳融和他说第二次分手的那一天。蒋易死也不会忘记那个日子的,他昏昏沉沉度过上午,好不容易等到靳融的电话,没有什么挽留,只有无尽的自责与愧疚。  “我配不上你……”  “对不起……”  蒋易将医院报告单放大了看,呼吸一窒,刹那间他清楚深刻地感受到心如刀绞是什么样的感觉。  抑郁症,吞药,割腕,看着这几张单子,蒋易无法控制地去想象那时候的靳融会是什么样。  他想到靳融被推上救护车,在抢救室里洗胃;下病危通知书时他是不是奄奄一息,他离鬼门关那么近,近到一脚就能踏进去,差点就回不来。  “我配不上你……”  蒋易觉得难以呼吸,他用力地喘气,空白的思绪几度失控。  “我羡慕你有个好妈妈。”  “我是个烂人。”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蒋易奔向夜色,迎着月亮一直跑啊,跑啊。  “我很坏。”  “我对不起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抑郁症发作了呢?所以他把自己看成尘埃、看成世界上最无用的人,他觉得自己是累赘,他怕自己拖累蒋易。  所以他说分手,分手之后他就去寻死,而蒋易却天真地以为他是喝醉了。  蒋易觉得自己不够关心他。重逢这么久了,他从来都没有仔细问清楚过,听他几句打发话就跳过了。是他的错。  他跑到靳融家楼下,按电梯的手都在颤抖。  靳融没想到蒋易会折回来,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一开门他就笑:“怎么?还是说你决定不走了?”  蒋易跑得累,现在还喘,原来想着立刻就问他“是不是得了抑郁症”,看见他的脸,不知为什么又不敢再提起来了。  “我落了点东西。”蒋易站直身子,“有个东西,当你这儿,忘记拿了。”  靳融摸了一把口袋:“没吧?你有把东西放我这里吗?”  “你过来。”蒋易招他。  蒋易把他拉到昏暗的楼梯口,厚重的门遮掩着,外面光透不进来,只切了一道小小的光线。蒋易远离那光,把靳融再往里拽,到最暗的地方去。  安全出口弱弱的绿灯照亮了靳融的鞋。  “什么东西?”靳融还问。  “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吗?”蒋易假装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什么,放在手心里,“你猜一下?”  “你好无聊。”靳融不要理他无聊的把戏,“能有什么?你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你要是想留下来就直说,不想留下来就赶紧回学校,这么晚了,到时候车都……”  蒋易张开手,靳融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果然什么都没有,还是上当:“你还骗我。”  “融融。”蒋易忽然喊,他捧着靳融的脸,越发靠近,近到鼻尖相触。靳融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一点儿,扬起嘴唇要亲他,却被蒋易躲开。  靳融嗔怪:“你要亲就亲,躲开是什么意思?到底什么落我这儿了?”  “我的心。”蒋易肉麻道,“我把我的心都装你肚子里了,你说我落下什么了?”  “油嘴滑舌,你好土啊。”靳融浑身起鸡皮疙瘩,但还是用胳膊勾住蒋易的脖颈,“心放我肚子里了,那就跟我和好啊,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蒋易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单单低头咬他的下嘴唇。靳融的嘴唇柔软,他也有什么条件反射,咬了,就要回吻,扣着蒋易的脑袋不许他走,软绵绵说:“我放你回家你不要,现在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爱你。”蒋易抱住他,“我真的好爱你。”  靳融有些受宠若惊:“怎么突然……”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蒋易问道,“当年你第二次给我打电话,根本就不是喝醉了酒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说什么?”靳融的心一震,“我……我就是喝醉了酒……”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都不要再隐瞒彼此了。我也不想隐瞒你,我就是爱你,一直一直都爱你。”蒋易继续捧着他的脸,要跟他四目相对。他们眼里只有黑暗,以及黑暗里模糊不堪的人脸,就算是看不仔细,也能知晓其中耐人寻味的眼神。  蒋易迫切,靳融躲避。  “我也爱你。”靳融别过脸去,“我也一直都爱你。”  “我知道你有些事情不想告诉我,你家里的事,我可以不知道,也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你能不能别瞒着我?什么事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我想亲口听你说。”  靳融还是想竭力躲闪他的目光,可是蒋易不允许他躲。没办法了,只好直视蒋易的双眼,黑暗里看不清瞳孔里倒映的神色,靳融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不是疯子。”  他艰难道:“我不是疯子,蒋老师,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的……”  靳融觉得心里空落落,他努力平静地说:“因为某些原因,所以我有点毛病。我怕你觉得我是疯子,我怕你……”他呜咽起来。  楼梯上静谧无比,什么声音都没有,唯独靳融小声的抽泣声,犹如一个鼓槌;而蒋易就是那面鼓,鼓槌打在鼓面上,用力地“咚”一声,几乎快要把蒋易震裂。  他抱紧靳融:“你不是疯子,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你是疯子?”  “她说我是疯子……她说我会害了你……当初,她就是这样和我说的。我想我不能毁掉你,我不能毁掉你们家……蒋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蒋易听他哭泣,好像是有刀刺进他的身体里,好痛,痛到忘记呼吸,也无法呼吸。他不能想象当初的靳融是带着何种心情同他拨打最后一通电话。打完了电话,靳融就决心要去赴死。  死亡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没有什么能挽回死亡。而他差一点点就再也见不到靳融了。  “你不会毁掉我的,我很爱你,我需要你,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活得很好。”蒋易抚摸着他的后背,他在自己怀里俨然成了泪人,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也不想离开你,但那个时候真的很想死。我不知道我得了病,我就想着是不是死就是解脱。蒋老师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没有错。”蒋易不停地对他说,“你没有错,你要和我在一起没错,你喜欢我也没错,你做什么都没有错。”  靳融用力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很抱歉!当时我给你打电话,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就是想……我想见你最后一面,哪怕我是死了,我好想给你托梦……”  “笨蛋,你怎么这么笨?”蒋易不得已怪他,“我不要你一个人憋着,我想分担你的不快乐。我也不要你死,更不要你托梦!我不要你道歉,靳融,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告诉我呢?”  他再去看靳融的脸,用拇指轻轻摩擦眼角,还有他皱巴的眉头。  “我不想告诉你,怕你怪我,怕你嫌弃我,怕你不要我。我想能瞒一日是一日的,是不是宋老师告诉你的?是不是他乱说?”靳融好着急,着急地跺脚,“你当做都不知道不行吗?蒋易,我不要你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蒋易亲吻他湿润的眼睛,“我不会怪你、不会嫌弃你,我不要你瞒着我。我要你相信我。”  “我信你,蒋易,我很信你。”  先前蒋易总没有“失而复得”的感觉,如今靳融在他怀里,把以前的事情终于说开了,他才有“回来了”的感觉。  他和靳融在楼道里抱了好久,也听靳融哭了好久,哭得没力气了,就与蒋易坐在台阶上。  “我很爱你……”靳融的嗓子也哑了,“我很想你。”  “我们复合吧,好不好。”蒋易摸着他额前的碎发,捋上去,再抚摸他的额角,落下一个吻来,“我好好照顾你,再也不让你难过了。”  “我们和好吧。”蒋易拉着他的手腕,语气柔软到骨子里,“我还是想做你男朋友。你要是不同意也行,反正我喜欢你,你要不同意的话我再努努力。”  蒋易还记得以前和他表白的时候,也是这样: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再努努力。  那时候靳融怎么说的呢?他说:你不用再努力了。  蒋易都还记得呢,好像他们之间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靳融也记得,他依偎在蒋易怀里,一抽一抽地说:“你不用再努力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们都不用再努力了。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蒋易对他说。  *  蒋易高中表演的时候伴奏过一首歌,名叫《不换》。里面有一句歌词他最喜欢:爱,总要被爱,才可以好像不悲哀。  他坐在楼梯上给靳融唱这首歌,温温柔柔的。他唱“需要我多慷慨,才对我宠爱”。从前靳融错过了表演,那算是他高中倍感遗憾的事情。现在亲耳听见了,似乎不会再感到遗憾。  “非要我多明白,才给我未来。”  “什么都能换,可惜我的痛快,什么都不换。”  靳融枕在他的肩膀上:“什么都能换,唯独我的蒋易,什么都不换。”  -完结-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了!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捧场,真的很谢谢呜呜呜呜  本文有很多的不足、缺点,写完之后我也总结了很多。非常感谢大家的宽容与捧场,也很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非常非常非常感谢!  完结了我也很舍不得,但是番外还没有很好的灵感,所以一直都没有写,很抱歉!有什么想看的都可以留言评论~谢谢大家的喜欢,非常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