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成妃》 第一章 【第一章 冒牌王妃】 萧国地处南方,冬天最冷的时候不过下一些细细的雪粒子而已,这对于楚音若来说,尚可忍受,只需披一件毛氅,烧一盆银炭便可过冬。而且,窗外还有一树繁茂至极的殷艳梅花,散发出幽幽暗香的香气,这在她的时代,前所未见。 楚音若知道这是一个平行时空中的朝代国家,经过这段时日,她直觉这里相当于明朝年间,因为有许多近代才出现的器物,这里已经常见。她庆幸来到的是这里,也不至于太不适应。 远处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炮竹之声,今日是腊八,再过大半个月,便是春节了。楚音若对萧国的新年感到好奇,也不知是否像她的时代那般,但无论如何,肯定是喜庆热闹的,只可惜,她身居这尼姑庵之中,丝毫感受不到节日的气氛。 叩叩叩—— 有人轻敲门扉。一般这个时候只会有一个人来探望她,庵中的住持,静宜师太。 楚音若微笑着迎上前去,在这陌生之境里,静宜师太是她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今日是腊八节,贫尼给姑娘送来腊八粥。”静宜师太道。 “多谢,”接过粥碗,楚音若揭开碗盖,只见腾腾的热气迎面扑来,“这腊八粥,我还只在书里看过,从没吃过。” 毕竟,她的时代已经不太时兴过腊八节了。 “再过不了多久,便是正月了。”静宜师太忽然道,“贫尼估计着,王府就要接姑娘回去过年了。” “接……接我?”楚音若不由一怔。 “陵信王爷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由着姑娘在这里过年的,”静宜师太道,“总得看着楚太师的面子。” 楚音若一颗心顿时焦躁起来。她还没有伪装好,很多东西她都没有学会,她害怕会露馅。 “贫尼告诉姑娘的,姑娘可都记住了?”静宜师太倒是镇定地问。 “我叫楚音若……”她咬了咬唇,“当朝楚太师之女,由当今圣上赐婚,嫁予陵信王端泊容。” “不错。”静宜师太点头。 “然而,陵信王府中已有一名宠姬,名唤薄色。我与端泊容成亲之后,他偏宠爱妾,冷落于我。”楚音若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某日,我与薄色发生争执,不慎将她推倒,导致她小产。端泊容盛怒,将我罚入水沁庵思过。” 这里,便是水沁庵。算起来,真正的楚音若迁入此地大概是半年前的事吧,而她,亦在此住了将近半年之久了。 “关于陵信王府的种种,但凡能打听到的,贫尼已经写在这上边了,”静宜师太递过一本册子道,“希望姑娘能细阅强记,以免回府之后有所疏漏。” “多谢师太。”楚音若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道:“师太……为何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是谁,从哪里来……” 彗星来的那一夜,她迷了路,当她看到一点灯火,一步一步靠近,等到看清一景一物,却已置身在这水沁庵中。 她用了好久的时间才弄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在作梦,也非神经错乱产生的幻觉,而是她误入了平行时空。 曾经,她看过一部电影,彗星来的那一夜,女主角误入了平行时空,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然而,她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无奈之下,只好把另一个自己给杀死,取而代之。 电影中的一切,居然真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所幸,她不必杀死平行空间的自己,也能顶替对方活下来。因为,那天晚上,被陵信王爷抛弃在这庵中的王妃楚音若已经自缢身亡。 “那天晚上,贫尼第一眼见到姑娘,也是惊魂不定,”静宜师太叹道,“姑娘与陵信王妃长得如此相似,简直就像同一个人,可姑娘的衣着打扮,却异于常人。贫尼一直在猜想,姑娘到底是鬼,是妖?但不论是什么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有人能代替陵信王妃活下来。” 当朝太师之女若就此死于非命,不论她受不受陵信王爷的宠爱,这座小小的水沁庵必会遭受责难。 “贫尼会替姑娘在佛前祈祷,”静宜师太道,“求佛祖保佑,姑娘去了陵信王府之后,能一切平安顺意。” “只是……这般诳骗陵信王府,佛祖真能保佑吗?”楚音若道。 “佛祖慈悲,只要心无恶念,只种善因,姑娘必得善果。”静宜师太答。 她知道师太是在安抚她,而即使心怀忧虑,她也不能在此时说不干了。 仔细想来,她冒充陵信王妃或许是天意,恰好她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楚音若。 说起来,她也奇怪为什么父母给她取了个这样的名字,很古典,还很拗口,常常被叫成“音落”,“音诺”,她也问过父母,给出的答案是灵机一动就随口取了。她从小像个男孩子一样活蹦乱跳,跟古典美女的气质没半毛钱关系,难为顶着这样一个让人误会的名字。 只是相比之下,这个平行空间的楚音若如此红颜薄命,婚姻不顺遂,现代的楚音若,倒是幸福得多了。 她从前在网路上看到一句话,“你付出的每一颗糖,都会去该去的地方,不要因为暂时的不幸而苦恼,或许平行空间的你正得到幸福”。 所以,现代的她得到了太多的糖,平行空间的楚音若,才会如此苦楚吗? 所以,上天才安排她来到这里,要她做出补偿? 她平心静气,不敢再多想,只希望走一步算一步,最终,能找到被困在这个所在的出路。 一直到大年三十的傍晚,陵信王府才派来了一顶小轿、两个仆从,将楚音若接回府去。 轿子一路微颠着,楚音若打起帘子,偷偷观看外面的世界。萧国的街道比她想像中的更为明净宽敞,楼宇亦高耸雄伟壮阔。或许因为是大年夜的缘故,四周的商铺已经打了烊,民居中燃起嫋嫋炊烟,几个顽童在街角率先放起了炮竹,空中飘散着酒肉的热香。看来,这里应是一处太平盛世。 听闻,陵信王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颇受皇帝器重,而皇长子已经故去多年,所以,陵信王端泊容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所以,她将来有可能当上皇后? 楚音若被自己的贪念吓了一跳,不由摇摇头。在现代,皇后相当于总统夫人吧?从前无论如何,她也不敢作这样的美梦,现在虽有机会,但身为王妃的楚音若并不受宠,将来皇后的凤印被哪个宠姬夺了去,还未可知呢。 就拿今天来接她的这顶轿子来说,虽也算一顶不错的暖轿,但完全显不出王妃的威仪,而且只派了两个仆从跟随,远不像书里描写的,什么浩浩荡荡,引人瞩目。 看来,楚音若是真的不受宠。 正思忖着,轿子已经穿过了一条长街,远远的,有两尊石狮子的所在,便是陵信王府了。 因为不受宠,也不见有多大的阵仗来迎接她,不过七八个奴婢站作一排,微微躬着身子。 为首的一个婢女,见到轿子倒甚是激动,忙不迭地迎上前来,步子微颤,笑中竟含着泪。 “小姐……王妃……”对方舌头打结,连称呼都有些分不清了,“红珊给王妃请安,红珊从昨晚就一直盼着王妃回府,王妃你可算是回来了……” 红珊?这便是她的陪嫁丫鬟红珊吧? 听说,楚音若有四个陪嫁丫鬟,红珊,蓝绣,双宁和采菊。但看样子,热切盼着她回来的,唯有红珊一人。其他三人也不知是呆站在那群妪婢之中,还是根本没在场? 红珊小心翼翼将楚音若扶下轿来,她的一双小手冻得冰冷,看来的确是为了迎接主子在府外候了多时。 楚音若微微一笑,环顾四周,并不说话。 “王妃……”红珊语中颇有些哽咽,“有好多事情还没来得及禀报王妃……蓝绣嫁人了,采菊返乡了,双宁一直病着,所以只有奴婢一人在此。” 果然,她料得没错,她就说嘛,四个陪嫁丫鬟也不至于只一个这般殷勤。 “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这里怪冷的。”楚音若说道。 待会儿,她要细细问问红珊,毕竟静宜师太给她的小册子不足以让她了解这府中的一切。 红珊点头称是,搀扶着她迈入府中,跨过三进院子,穿过长长的游廊,往一座院落而去。 第二章 出乎楚音若的意料,陵信王府并不似她想像中的奢华,虽说还算雅致,但有好几处红墙碧瓦似乎年久失修,褪去了颜色,花草也以寻常品种为主,少见奇芳异卉。要么,就是端泊容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要么就是他这个人心机极深,假装清廉。 楚音若缓了一缓,又觉得自己心眼有点坏,怎么就不见得是端泊容本人勤俭无争呢?但宠溺小妾、苛待原配这种事,应该不是什么好人所为。 正思忖着,忽然见一个衣饰华美的丽人自回廊另一端缓缓地走来,身后跟随一群仆从,有如神仙下凡、妃子出游一般,声势浩荡。 红珊霎时怔住了,楚音若也不由停下脚步,她正迷惑,不知来者何人,对方却主动上前,盈盈而笑。 “姊姊终于回府了,”对方声音流转动听,宛若莺啼,“妹妹日间还跟王爷念叨,请他早点去接姊姊呢。” 妹妹?楚音若顿时恍悟——眼前的这位丽人便是薄色?呵呵,真是倾国倾城之色,取名“薄色”,实在是谦虚了。 “妹妹好久不见,”楚音若淡淡道,“有劳牵挂。” “王爷进宫去了,”薄色道,“今晚是大年夜,宫里设宴,王爷大概过了子时才能回来。没能去接姊姊,姊姊不会怪王爷吧?” 这话倒似正妃宽慰妾室的口吻,真正的楚音若听了,会气得肺都炸了吧?但此刻的她却全无反应。 “怎么会呢?”她答,“大年夜宫里设宴是惯例,我也不是不知道。” “王爷本来打算带我入宫的,”薄色再度笑道:“只是我近几日身子倦得很,王爷疼惜,吩咐我早些歇息,可惜我见不着宫里的场面了。” 一旁的红珊见了薄色本就气愤,此刻听了这话更是按捺不住,冷冷讽刺道:“依宫里的惯例,只有王妃才可入宫,岂是小小妾室可以取而代之的?” “你说什么?”薄色横了红珊一眼,“主子在这里说话,岂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分?” 红珊欲再说些什么,但碍着楚音若,不敢再多语。 “姊姊,你不在的这半年,你身边的这些陪嫁丫头可着实不守规矩,”薄色道,“今日你回来了,难道不该管教管教?” “我这丫头是心直口快了些,可她说的也没错,”楚音若无畏地道,“妾室是不可入宫的。” “那么主子说话的时候,奴婢可以随便插嘴?”薄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猛地扬起手来,一个巴掌“啪”的一声,重重打在了红珊脸上。 红珊的身子顿时僵了,楚音若也不由吓了一跳,没料到薄色纤弱的外表下居然这般强悍。 “姊姊既然护短,妹妹就代姊姊执事,”薄色道:“以免这府里越发没了法度。” 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是护着红珊,跟薄色硬杠到底吗?但若不护着红珊,又怕了伤了属下的忠心。不论如何,她得表态。 “妹妹,”楚音若镇定道:“若真按规矩来办,妹妹自己也该罚。” “我?”薄色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我怎么该罚?” “妹妹的头上,用了凤饰,”楚音若道,“按例,须当朝一品以上命妇方可用得。” 她在水沁庵的这些日子,所修所学也并非全无用场,虽然对萧国的风俗民情还是知之甚少,但也说得出一个大概了。 薄色一愣,霎时无言以对。 “天不早了,妹妹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歇息。”知道薄色毕竟得宠,硬碰硬不太好,她也见好就收,见薄色失了面子就道:“我也要歇着了。” 薄色盯着她,彷佛细细打量了好半晌,方道:“姊姊在水沁庵修行的这半年,倒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了?”楚音若心尖隐约一颤,镇定问道:“哪里变了?” “姊姊从前性子急躁得很,”薄色道,“断没有这般轻轻松松与我说话的时候。” 是吗?看来从前的楚音若脾气不太好,或许是因为太在乎端泊容,所以与情敌过招的时候沉不住气。 否则,她怎么会自杀? “日后我一定会跟妹妹好好说话。”楚音若答道。 她懒得再与薄色纠缠,转身便往前走去,红珊紧步跟上,扔下薄色心有不甘地望着她的背影。 “王妃今天真给奴婢长脸,”红珊在楚音若耳畔悄声笑道,“不给那贱人一点颜色瞧瞧,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从前……”楚音若斟酌地道:“我也是太过与她计较了。” “是啊,是啊,王妃从前跟她多说几句话,就会气得直掉眼泪。方才奴婢好生担忧,生怕王妃又会伤怀。” 另一个楚音若还真是没用呢,动不动就被气哭?不过现在好了,她来了,从小她的性格就像男生,一向只有别人栽在她手里的道理,她哪里会吃半点亏! 前面东边一处院落,想必便是她的住所了,因为看上去比府中别处华美一些。毕竟她是当朝太师之女,就算端泊容再不宠爱她,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奴婢已经将里里外外彻底打扫过了,”红珊引着她进了厢房,兴高采烈地解释,“还用艾叶水将地板啊桌椅全部擦了一遍,去去晦气。” 楚音若看着自己从前的寝房,倒还真是一派名媛风,想来,她从前的日子也是过得不错的,除了爱情不太如意。 “红珊,你方才说双宁病着?”楚音若落了坐,喝了一口热茶,问:“蓝绣和采菊,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妃去了水沁庵没多久,薄色那个贱人就处处刁难我们,”红珊气愤地道,“采菊最没义气,悄悄跑了,据说是回乡了。蓝绣从前就有个相好,求了王爷让她出阁,王爷便准了。双宁打小身体就不好,心中牵挂王妃,又受不了薄色的气,便一直病着。好在王爷说了,不必双宁当什么差事,养着便好。” “难为你了,一直独撑着。”楚音若望着红珊,微微一笑。 “奴婢若倒下,王妃回来,这屋里就再没人可用了,奴婢也只能强撑着。” “其实该接你一同去庵里的,”楚音若心下有些疑问,“我在庵里,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 “是啊,王妃当初就不该抛下我们,”红珊忽然吸了吸鼻子,委屈落泪,“奴婢也早想去庵里伺候,可管事说,王妃不让。” 她不让?另一个楚音若到底是怎么想的?宁可在尼姑庵里独伴孤灯,也不要一个帮手? 楚音若想了想,忽然明白了。是了,另一个楚音若当时灰心绝望,一心求死,所以,丫鬟什么的也没必要了。 “王妃要等王爷回府吗?”红珊问道,“不如奴婢替你更衣梳洗,好好打扮一番吧。” “不必了,他子时才回来,那时我也倦了。”楚音若拒绝,“明儿再见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端泊容对他的王妃肯定没有什么真感情,否则不会这么迟才接她回来……不过,她是无所谓。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红珊,”楚音若这才忆起,“王爷的画像,给我取一幅来,我想瞧瞧。” 她连他的面都还没见过,明儿真碰上了,岂不是对面不相识,要露馅? “王妃心里还是念着王爷的……”红珊感慨,“奴婢就知道。” 说着,红珊打开最靠近床榻的一方立柜,却见里面满满全是画卷。 “王妃想看哪一幅呢?”红珊道,“是临去水沁庵之前,最后画的那幅吗?” 什么?这柜中的画卷,全是原本的楚音若所画?全是端泊容的画像吗? 楚音若不由震惊,起身上前,打开一幅卷轴,借着灯光一览。她虽非行家,但从前在工作的拍卖行里,也曾见过不少古画,这等染彩的工笔肖像,想来是最费心力的。可她不得不说,从前的楚音若画艺真好,虽不及西洋油画那般传神,但人物的形容神采,已跃然纸上。 看了这画,明日遇上端泊容,断不会认错。 从前的楚音若,是真的很爱端泊容吧?她还以为,古代夫妻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双方捆绑在一起,所以不得不爱。现在看来,她的见识还是浅薄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微妙的感觉,本来她只想借着陵信王府寻一条回家的路,但现在,彷佛有什么责任落在她的肩上,她不能让那个痴情的女子白白死去,至少,要替故去的她好好出一口气。 第三章 毕竟是平行空间的自己,她不忍自己受到这样的委屈。至少,她要让端泊容明白,是他负了她,要让他明白,曾经她的痴情与苦楚。 就算他不动容,也不能完全不知晓。 这一夜睡得并不宁静,楚音若在迷迷糊糊之间,作了许多迷离的梦,大概天刚亮的时候,她便醒了。 院中种有梅花,如同在水沁庵里一般,每天清晨闻着梅花的香气醒来,应该最是惬意的,然而,此刻,她却嗅到了一股线香的气味。 楚音若最讨厌线香的味道,在水沁庵住了这半年,天天闻着,觉得肺里都满是烟了,不料来到这陵信王府,还得受同样的罪。 可是,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她屋里肯定不曾燃香,外面的气味怎么会钻进这深宅大院? 楚音若心下有一丝好奇,当下披起雪氅,推门望去。 守夜的婆子已经睡去,丫鬟们还尚未醒来,院中落了一地雪粒子,晨光曚曨微亮,然而,却有一个男子立在院中,手持线香,对着梅树颔首而拜。 楚音若吓了一跳,只觉得这画面十分怪异,也不知这是人是鬼,是魅是妖。这男子一袭天青色的斗篷,身形高挺,黑发束顶,戴着玉冠,晨光照在他四周,如流萤沾襟,他的身子抹了光华一般,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楚音若轻移脚步,缓缓向他靠近,透过梅树,隐隐看见了他的侧颜。她的心尖忽然微颤了一下,她看清了他的淡眉星眸,挺鼻薄唇。 原来,在古代也存在如此俊逸的美男子,她还以为这是电影里明星才有的风采,并且是经过化妆、摄影、灯光一系列配合后,呈现的美化效果。 楚音若愣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他,就是陵信王端泊容。 没错,昨夜她才看过他的画像,可是,她凭良心说,就算从前的楚音若再爱他,再用心画他,也没画出他十分之一的风华。 她这才明白,为何从前的楚音若会如此爱他,爱到宁可去死。连一向不太花痴的她,这一刻,也是呆呆傻傻的。 这一刻,端泊容亦发现了她,他转过身来,倒没责备她的偷窥,只淡淡地道:“王妃起身了?昨夜可睡得好?” 楚音若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古代的夫妻,就是如此对话的吗?冷静而疏远,像是两个陌生人。 “王爷早,”她微微屈膝,“妾身打扰王爷了。” “你也来敬一炷香吧。”端泊容却忽然对她道。 “我?”楚音若瞪大双眼。 是要她也对着梅树叩拜吗?这是萧国新年的习俗,还是另有什么讲究?当下她也不敢多问,只得乖乖地另点燃三炷香,躬身施礼。 “说起来,红珊这丫头算是能干,”端泊容又道,“你不在的这半年,她替你尽心照顾这梅树,今年的花开得比去年还好。” 所以,这梅树是什么吉祥物吗?要陵信王妃亲自看护? “红珊那丫头若听了王爷如此称赞她,定会欢喜得紧。”楚音若答道。 “这半年来,你在庵里可还好吗?”终于,端泊容想起问候她了。 不容易啊,寡情夫君薄幸郎,嫁给他的楚音若已经死了,他知道吗? “多谢王爷挂念,还好……”楚音若答道。 她话还没落音,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薄色匆匆出现。 “王爷——”薄色高声嚷道,“妾身来迟,还望王爷恕罪!” 这是什么情况?这两口子大年初一约好到她这里来见面?楚音若实在弄不懂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爷昨夜回府后也不通知妾身一声,”薄色语带娇嗔,“妾身还炖了补身的药膳,等着王爷呢。” “傻瓜,宫里都吃了那么多御膳,哪里还用得了你的药膳?”端泊容对着薄色微微一笑,“你身子不好,又怕冷,该早点睡才是。” 啧啧,这是在秀恩爱吗?旁若无人的模样,彷佛早忘了还有她这个正牌王妃。楚音若忍不住腹诽。 “想不到,今年这梅花开得还不错,”薄色抬头看着那一树红梅,“王爷,妾身觉得,王妃大概也无暇照顾它,不如将它挪到妾身的院中,让妾身亲手来护理,如何?” 是啊,既然她这么得宠,这宝贝树也该归她才对。楚音若心中连连附和。 不料,端泊容却答道:“树已根深,移之不宜,且种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过来上香吧。” 原来,他也有拒绝宠姬要求的时候。楚音若挑了下眉,有些意外。 “此树是母妃当年亲手所栽,”薄色道,“妾身知道此树对于王爷的意义非凡。妾身也是想尽一份孝道。” 哦,原来这梅树不是什么吉祥物,而是关于母亲的念想?楚音若顿时恍然大悟。所以,大年初一叩拜梅树,是聊表孝道的意思? 听闻,端泊容的母妃是宫中最为得宠的正一品雅贵妃,看来这位雅贵妃竟是个风雅之人,否则怎会去亲自栽种什么梅树? 正思忖着,薄色已经上完香,缠着端泊容继续说话,“王爷今日是要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吧?妾身可真想随王爷一同前去,妾身还没见过贵妃娘娘呢。” “若有机缘,日后自然会见着的。”端泊容答道。 “对啊,等王爷被策立为太子,妾身便为良娣,便是有阶有品的命妇,可随王爷一同入宫了。”薄色笑道。 “策立太子的话,可不能随便说。”端泊容道,“父皇正值壮年,身边也不止我一个皇子,也不一定能轮上我。” “妾身失言。”薄色连忙认错。 “你一向心直口快,”端泊容的语气依旧宠溺,“这一点最是可爱。” “王爷谬赞了——”薄色笑逐颜开,声音嗲得能滴出水来。 楚音若在一旁,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巨大的电灯泡,甚为尴尬。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薄色定是故意的吧,以此来彰显自己在端泊容心中的地位,而端泊容待她,也确是亲昵,与其言笑间,也更像是情侣的日常。 “王妃还不去更衣吗?”忽然,端泊容看向楚音若,“巳时我们便要一同入宫给母妃请安了。” 所以,他要带她入宫?哦,对了,薄色这个妾室不能去,她这个正牌王妃却必须要去的。 想来,这便是萧国皇室新年的传统。她真得好好把关于礼制的书籍看看,以免捅了娄子,失了身分。 “那妾身先行告退。”楚音若缓缓施了一礼,转身便打算回屋去,然而,端泊容却再度叫住她。 “等等。”他道,上下打量着她,眼中似有深长意味。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楚音若转过身来,诧异道。 “王妃在水沁庵这半年,确是沉稳了不少。”端泊容道:“从前若也是这般好心性,本王也断不会让你独自在庵中待那么久。还盼王妃从今以后,都像此刻才好。” 什么意思?是说她以前太爱吃醋闹事,所以他迫不得已惩罚她? “妾身在水沁庵半年,已经如再生为人。”楚音若回道,“从前若有什么过错,还望王爷都忘了吧,只要今后妾身不再犯便好。” 这样的回答还算得体吧?其实,她也找不出更好的说辞,只觉得端泊容目光如炬,总能将她一眼看穿似的。 对,她不再是从前的楚音若了。另一个楚音若,或许会因为嫉妒而乱了方寸,但如今,她看着昔日情敌兴风作浪只觉得可笑,面对端泊容这丈夫,心亦无波澜。 感情的事已经伤害不了她了,她却可以在背地里射冷箭,替另一个楚音若报复。 【第二章 小叔疑是前情人】 与端泊容同乘一辆马车进宫,这让楚音若有些手足无措。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样面对他,又怕自己哪里出了疏漏,被他看出破绽。然而,终究还是得与他在咫尺之间同处,彼此的距离那么近,彷佛呼吸都能听得很清楚。 楚音若穿着层层叠叠的大礼服,云髻插满钗饰,觉得周身无比沉重。从前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华服美艳无比,想不到这般让人难受,她都快要窒息了。 然而,她只能端坐着,忍受着马车的摇晃,以及眼前这个男子带给她的窘迫,生平第一次,她产生了晕车的症状。 “王妃哪里不舒服吗?”端泊容一直闭目养神,却忽然开口对她道。 “啊?”楚音若一怔,“王爷……何出此言?” 第四章 他怎么发现的?难道他长了第三只眼睛? “王妃坐立不安的情况,本王就算不睁眼,也能感受到。”端泊容答道。 呃……她不过挪动了一下身子而已,有这么大动静吗? “好久没入宫了,只是有些紧张。”楚音若涩笑道。 说起来,她还是挺想进皇宫参观的,也不知这萧国的宫里是怎样的金碧辉煌,奇珍罗列?她对历史文物一向很感兴趣。 “王妃自幼在宫里长大,就像回家一般,有何可忐忑的?”端泊容淡淡道。 经他这一句,楚音若才恍然,对了,据说从前的楚音若曾在宫中的御学堂读书,与公主们是同窗,当朝太师之女,确应该有些殊荣。 所以,公主们都曾是她的闺蜜?天啊,等会儿与公主们闲话家常的时候,她这个冒牌货不会真要露馅吧?她甚至连哪位公主出了阁、驸马是何人都不知道……不,她甚至连公主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楚音若顿时脸色苍白,一口酸水从喉间涌了出来。 “停车!”端泊容见她忽然呕吐,连忙唤住车夫,掏出袖中的帕子,擦拭她的嘴角。 楚音若深深地吸着气,过了好半晌,方才觉得舒坦了些。 “这到底是怎么了?”端泊容皱眉道,“不过进个宫罢了,何至于紧张至此?” “妾身只是……只是晕车。”楚音若轻声答道。 “晕车?”他彷佛没听过这个词。 好吧,是她唐突了,说话太现代。 “妾身有些害怕……见公主们。”楚音若索性道,“妾身待在水沁庵这半年,也不知宫中是如何议论的,公主们说话又厉害,妾身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本王猜来也是如此,”端泊容道,“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就是爱面子。” “妾身可否只向母妃请完安便回府?”楚音若恳求道,“可否今日暂时不去见公主们……” 好歹等她回去,把公主们的画像都看过一轮,再把她们的婚恋八卦都打听清楚再说。 “父皇设了午宴,本来你该露个面的,”端泊容道,“好在今天只是家宴,比不得昨夜,并无群臣在场,一会儿我推说你病了,让你先回府便是。” “多谢王爷。”楚音若终于如释重负,微微笑了。 猛然间,她倏忽想到,昨夜的宫宴一定排场更大,出席者更多吧……原来,他也曾在暗中为她着想过? 呵,她是否该感动呢? “王妃在水沁庵待的这半年,确是不同了,”端泊容再度凝视她,“彷佛说话直接了许多,本王听了,也易懂许多。” 哦?这么说,从前她是一个说话弯弯绕绕的人? 这么想来,从前的楚音若挺悲剧的,明明爱着端泊容,私下画了无数他的肖像,却好像从没让他明白她的爱,把力气全花在跟情敌的争风吃醋上,最后寻死觅活终于让自己完了蛋,真是令人唏嘘啊。 当下她低头不语。马车继续前行,穿过了宫门,她和端泊容又改乘了辇,经过大半御花园,终于来到了雅贵妃的宸星殿。 一路上,楚音若也忘了仔细欣赏皇廷美景,只觉得这里处处华美,但美在何处她也没看清。 雅贵妃正坐在晨曦阁里饮茶,正如楚音若所想,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举手投足间的风姿,足以见年轻时的倾国倾城。 “给母妃请安。”端泊容引着楚音若来到雅贵妃面前,双双跪下行礼。 然而,雅贵妃却没有回话,只是继续徐徐饮着盏中的茶水,眉心若蹙,似有不快。 端泊容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一贯的不动声色,笑道:“母妃昨晚可睡得好?” “今儿你怎么来得这么迟?”雅贵妃终于开口道,“可是被什么事耽误了?” “依制巳时入宫,儿臣并没有耽误啊。”端泊容不解道。 “容儿——”雅贵妃眼眶里却忽然蓄满泪花,声音也哽咽了,“母妃这些年一向待你可好?” “母妃何出此言呢?”端泊容更加惊讶,“母妃待儿臣一向极好啊。” “那你可有把本宫当做你的亲生母亲?!”雅贵妃猛然道。 亲生母亲?怎么……端泊容不是雅贵妃亲生? 楚音若也大大地吃了一惊,心里只怪静宜师太怎么没把此事告诉她,这可是天大的要紧事,那本小册子上什么鸡毛蒜皮的都写了,怎么唯独漏了这个! “母妃视儿臣为己出,儿臣也一向视母妃为至亲。”端泊容连忙道,“也不知母妃为何如此生气?可是儿臣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全?” “依我萧国礼制,大年初一头一件事,便是为人子女者,须给亲生母亲请安。”雅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容儿,你今晨做的头一件事,是什么?” 头一件事……拜梅树啊,那梅树不就是雅贵妃亲手栽种的吗,拜了梅树,不就等于给雅贵妃请了安了吗?楚音若想道。 不!她顿时醒悟了,那梅树……应该不是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妇人所栽吧?眼前这娇弱的贵妇人,哪里会做那般粗重的事。 那梅树,应该是端泊容的亲生母亲所种。 “儿臣……”端泊容一时语塞。 “本宫虽身居在此,可是你在外面做过些什么,本宫统统都知晓。”雅贵妃冷冷一笑,“从前你去求你父皇,要将那株梅树移到你王府里去,本宫起初还没有多心,直到半年前,你大婚之日,听说要拉着新娘子去拜那梅树,本宫才恍然大悟。” 端泊容整个身子都僵了,侧眸看了一眼楚音若。 “你别瞪音若,”雅贵妃道,“不是她告诉本宫的。” 哦,所以是怀疑她告了密?难怪能感受到他的怒气,隐隐向她袭来。 “音若,你先起来。”雅贵妃换了和悦神色,对她道,“就单让这逆子一人跪着,叫他反省反省。” “为人妻者,唯夫君马首是瞻,”楚音若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假装一下贤良,“王爷跪着,妾身也该跪着。” “你对他倒是一片痴心,”雅贵妃道,“可他如何待你?把你打发到水沁庵,半年不闻不问。本宫真没想到,他竟是个薄情的孩子,日后说不定也会如此对待本宫。” “母妃,孩儿真的冤枉……”端泊容简直百口莫辩。 “母妃,妾身在水沁庵这半年,倒也想通了不少事情,”楚音若忽然道,“母妃想听妾身讲讲吗?” “哦?”雅贵妃眉一凝,“你说。” “妾身从前与薄色妹妹相处不融洽,虽然并非完全是妾身一个人的错,可想来妾身也确有纰漏。在水沁庵这半年,妾身痛定思痛,如获重生。从前成天埋怨王爷为何不独宠妾身一人,嫉妒成性,但现在,却没了这样的心思。”楚音若答道。 端泊容似没料到她竟道出如此冷静之语,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 “妾身从前怨恨王爷不曾为妾身着想,可是,也许是妾身太过贪心,或者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看不见王爷的体贴之处。”楚音若又道。 “哦,你倒说说,他有何体贴之处?”雅贵妃问。 “昨日,王爷很晚才派人将妾身从水沁庵接回来,”楚音若道,“以致妾身错过了宫中晚宴。” “所以说他这个人凉薄呢,”雅贵妃叹道,“不亲自去接你便罢了,年夜饭也不跟你一起吃,还谈何夫妻之情?” “本来妾身也是如此想的,但刚才妾身忽然明白了,”楚音若道,“昨晚宫宴,不仅有皇亲贵胄,还有朝中大臣,若妾身出席,他们肯定会对妾身议论纷纷。王爷是故意那么晚才把妾身从庵里接回来,就是为了让妾身避免尴尬。” 此言一出,不仅雅贵妃一愣,就连端泊容也明显怔住了。 “是吗?”雅贵妃望向端泊容,“容儿,你真是这般想的?” “儿臣……”端泊容彷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儿臣只是希望省些麻烦。” 他抬眸,第三度看着楚音若,但这一次不再是匆匆一瞥,却是郑重的端详。彷佛,他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瞧过她,也从来不似此刻这般,发现她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所以,母妃方才或许是错怪王爷了,”楚音若趁势对雅贵妃道,“王爷叩拜梅树,倒也可见王爷是个真正孝顺的孩子,对生母尚且如此感恩,对母妃岂能有不敬之心?生娘不及养娘大,这个道理,谁都懂。” 第五章 不过,话又说回来,端泊容的生母究竟是何人呢?她日后得好好打听清楚…… “生娘不及养娘大?”雅贵妃似从没听过此语,“这话是何意?” “这是民间俗语,”楚音若道,“毕竟生孩子容易,人人可以生得,但把孩子拉扯大,却是要肩负无比重责,禁得住岁月的折磨。故有此语。” “好,好,”雅贵妃不由微笑,连连点头,“这话说得好!容儿,你听见没有?” “儿臣也是头一次听到这句俗语,”端泊容答道,“一字一句,说进了儿臣的心里。儿臣记挂亡母,却并不表示忘了母妃。或许儿臣行为有失妥当,还请母妃责罚。” 哦,原来他们都没听过这句话吗?也对,这是平行空间,文化终究有些不同。 “都起来吧。”雅贵妃终于满意,“午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咱们先去拜见皇上。” 楚音若连忙给端泊容递了一个眼色。方才她帮他解了围,他该不会忘了答应过她的事吧? “母妃,”幸好,端泊容领会了她的意思,“音若身子不太舒服,给父皇请了安,就让她先行回府吧。” “怎么?”雅贵妃怔了一怔,随后也明白了其中涵义,当即微笑道:“母妃懂得,午宴人多口杂,音若还是回避的好。” “多谢母妃。”楚音若乖巧地施礼道。 “先去给皇上请安吧,本宫自会与皇上解释。”雅贵妃道。 楚音若颔首,与端泊容一并跟随雅贵妃往皇帝的养心殿而去。 “想不到,王妃居然变得如此能言善辩了。”忽然,端泊容在她耳畔低声道。 楚音若心尖颤了一颤,生怕真被他发现了什么,然而看他的神情,不过随意一句闲话罢了,便告诉自己也用不着太过紧张。 她只盼着,能快点拜见完萧皇,逃出这宫闱重地,让她能好好舒一口气。 然而上天偏生不让她好过。 才至养心殿门口,却见迎面来了一紫袍金冠的俊美少年,衣袍上的四爪游龙图样,让楚音若猜测这定然也是一位皇子。 这少年看来端泊容要年轻好几岁,神态也活泼了好几分,只见他提着一只硕大的鸟笼,笼子以黑罩遮着,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他步履轻快,想必心情甚好,一见着端泊容便主动上前打招呼。 “给贵妃娘娘请安,”他朗声道,“二哥好!” “泊鸢啊,”雅贵妃笑道,“瞧瞧你,又弄了什么稀罕的宝贝给你父皇?难怪你父皇这般疼爱你。” 哦,这就是比南王端泊鸢吗?听闻,这位五皇子是皇后娘娘亲生,本来也是太子的一时之选,只可惜皇后故去得早,皇后娘家在朝中渐渐式微,端泊鸢便也失去了靠山。所幸他为人十分聪慧,在朝中也办了几件得力的大事,颇得萧皇喜爱。 “泊鸢啊,这笼子你怎么亲自提着?”端泊容道,“随侍的人都没了手脚吗?这么没规矩!” “是我不让他们提的,怕笨手笨脚的摔了我这宝贝,”端泊鸢笑道,“二哥,你就是太一板一眼了,怪不得父皇常说你无趣。” 要开始了吗?皇子之间的唇枪舌剑,并不比市井妇人宽厚。 楚音若正打算看热闹,忽然发现端泊鸢的目光向她袭来,那双炯亮的眸子,让她的心兀地停顿了片刻。 “二嫂好久不见了,”端泊鸢对她道,“听闻二嫂这半年都在水沁庵静养,为弟本打算去探望的,又怕二哥责怪。” 听这语气,端泊鸢竟与从前的楚音若很是相熟?不过,这话中着实藏有些古怪的意味,一时间猜不透。 “王爷有心了。”楚音若中规中矩的回应。 不知为何,端泊容的眉心蹙得更紧,彷佛不太喜欢楚音若与端泊鸢太过接近。 他打岔道:“还是快些进去给父皇请安吧,不必在此闲话家常,这天怪冷的。” 雅贵妃莞尔,率先引步而去,楚音若并着端泊容紧随其后,端泊鸢亦不再言语,依旧那般笑盈盈的。 一行人入了养心殿,正值太医给萧皇把过了晨脉,萧皇换过衣衫,才宣了他们入内。 “给皇上请安——”雅贵妃带着他们行了礼。 萧皇神情甚是和悦,与楚音若想像中的帝王半分也不差,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英姿,也依稀能窥见那内在的威仪。 “音若好久不见了。”萧皇道,“听说到庵里静修去了?” 呵呵,每个人见了她,总是这样一句话。 “劳父皇关心。”楚音若也照例答了同样一句。 “父皇,”端泊鸢倒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儿臣给父皇觅了一件宝贝,祝父皇新年诸事顺意!” “什么宝贝?”萧皇看着他手中的鸟笼,“又是海冬青吗?” “海冬青太常见了,父皇这养心殿里也早养了一只,”端泊鸢得意地道,“回父皇,是雪枭。” 雪枭?白色的猫头鹰吗? 楚音若翘首观望,只见端泊鸢揭了笼上的遮罩,果然一只通身如雪的猫头鹰便呈现在大家眼前。 “奇哉,怪哉,”萧皇频频点头,“一般的枭都是杂色,这只竟如此纯白,实属罕见啊!” 确实漂亮得紧,像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动物,楚音若想起从前看过的好莱坞电影。 “儿臣知道父皇喜欢奇禽,”端泊鸢趁机道,“给儿臣取名“鸢”也足以见父皇希望儿臣能像这些奇禽一般展翅高飞,所以儿臣每次见到奇禽,也头一个想到父皇。” 啧啧,这马屁拍的!足见端泊鸢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有这份孝心,朕很是欢喜。”萧皇高声唤道,“来人,让人把这雪枭挂到窗边。” “皇上——”一旁的太医却道,“皇上易染肺疾,寝殿中不宜养有禽鸟,原来那只海冬青已是让人提心吊胆,再多一只怕是不能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雅贵妃忽然开口道,“都知道皇上自幼易染肺疾,禽鸟的细毛若吸入鼻中,常常几天几夜咳嗽不止。可这雪枭是鸢儿的一片孝心,也不能枉费了。” “这……”太医面露为难之色,“至多只能留一只,不能再多了。” “那海冬青是去年容儿送给陛下的生辰贺礼,”雅贵妃对萧皇道,“若舍了海冬青,留下这雪枭,也不太妥当。不是臣妾这个做母亲的为儿子说话,那毕竟也是容儿的一片孝心啊。” 说着,雅贵妃脸上呈现可怜楚楚之色,颇惹人疼惜。果然是一代宠妃,真是懂得说话,明明是想帮着自己的儿子,却也不做强硬之态,男人估计最吃这一套。 “贵妃说得是,”萧皇点头,“但太医的话,也不能不听。” “那该如何是好?”雅贵妃问。 “这样吧,”萧皇彷佛有了决断,“鸢儿,你上次送给朕的白虎现下关在后庭里,等会儿,你把它送到这园中来。” “白虎?”端泊鸢一怔,“父皇要那白虎何用?” “也不知雪枭与海冬青相比,哪只更凶猛?”萧皇微微笑道,“不如就将它们同囚在白虎的笼中,与白虎厮斗,存活者便留在朕的宫中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震惊。 “怎么,朕这个提议不好?”萧皇挑眉道。 “不……”雅贵妃面色有些吓得发白,但努力笑道,“陛下圣明,本该如此。” “如此对容儿和鸢儿都公平,”萧皇道,“海冬青和雪枭都是他们的一片孝心,朕舍了谁都不好。” “是。”雅贵妃附和道。 “那我们都去观战吧,”萧皇道,“猛虎扑禽,一定十分有趣。” 诸人不敢有异议,都随着萧皇往游廊上走去。 楚音若暗中观察端泊容与端泊鸢的神色,这两人倒是比雅贵妃还要镇定,一个沉着不语,另一个还是那般笑意盈盈。也对,有萧皇这样的父亲,也该有这样的儿子。 楚音若故意放慢了步子,并不想去围观那场血腥的战斗。雪枭和海冬青皆是凶猛之物,遇上更加凶猛的老虎,厮杀之下,那血肉模糊的惨况可以想像。 她找了一处廊柱停下来,对随侍的宫人说她忽然口渴,打发他们去取水,其实只想图个清静。等到宫人去了,她便抬头看梅花伸进廊下的枝桠。红梅一串串,映着冬季的天空,像是彤霞把天幕画出一道道缇花似的,只可惜天空灰灰沉沉,终究葬送了美丽。 第六章 “二嫂怎么独自在此?”也不知她发了多久的呆,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道。 楚音若回眸,却见端泊鸢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王爷不去观战吗?”楚音若颇有些意外。 “我已唤人把白虎从后庭送来了,”端泊鸢道,“这虎是我送进宫的,雪枭也是我觅得的,实在不忍看它们残杀。” “王爷不去观战,皇上不怪罪?”楚音若望了望园中,却见一群凑热闹的人围着虎笼,不时发出惊呼之声。 “二嫂不也躲避在此吗?”端泊鸢笑,“等他们发现咱俩了,再说吧。”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楚音若也猜不准另一个自己是否真与端泊鸢相熟,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应对他。 “音若。”忽然,他对她唤道。 天啊,居然敢直呼嫂子的闺名?看来,这两人从前的确关系匪浅。 “那时候……”端泊鸢褪去笑意,眼中满是深沉,“父皇也是如此,让我和二哥拚得你死我活。” “什么?”楚音若不解其意。 “父皇说,赢者才能娶你。”他轻掀衣袖,露出一段胳膊,“你看,那时候留下的剑伤,还没褪。” 他在说什么?萧皇要他和端泊容为了她决斗? “可惜,我输给了二哥。”端泊鸢涩笑道,“音若,你一直问我,为何忽然不再理睬你……我输给了二哥,就要信守承诺,永远不能再靠近你。” 楚音若瞪大了双眸,想问个清楚,可是话语凝固在喉间,而且,她该从何问起? 他俩从前是一对恋人吗?可从前的楚音若不是深爱着端泊容吗?甚至为了端泊容自杀……难道,这一切另有隐情? “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好啊,”端泊鸢亦抬头,望着黯淡的天空,“音若,我曾暗自对自己说,若过了这正月,他还没把你接回来,我就去水沁庵带你远走高飞——可惜,我总是迟了一步。” 他话音落下,转身而去,一切来得这般突然,去得也突然,彷佛是楚音若的一个幻觉。 楚音若怔怔地看着他步下游廊,回到人群热闹处,恢复笑颜,就像他不曾与她言语,刚才的所有,都未发生。 呵呵,真有趣,楚音若倏忽觉得。现代还没来得及谈半个恋爱的自己,忽然陷入了复杂诡异的三角恋中,哦,不对,加上薄色,应该是四角恋吧?她在萧国的生活,越发多姿多彩,而且,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假女儿回娘家】 决斗最后,还是雪枭获胜了。 海冬青虽然凶猛,见了白虎,却不似雪枭那般懂得躲避,最终被白虎一把扑住,撕掉了脑袋…… 雅贵妃当下便嚷着头晕,说是受了惊吓,午宴也不用了,病恹恹的由端泊容搀着回宸星殿去。 楚音若趁机跟着端泊容,又到雅贵妃宫里听她长吁短叹了几句,无非是叮嘱端泊容要争气,不要再叫端泊鸢那小子比下去,终于,雅贵妃真的乏了,打发他俩回府。 本以为就此可以松一口气,但在马车上,端泊容忽然提醒她,明日,该回趟娘家了。 对了,按礼制,大年初二,出阁的女子由夫婿陪伴回娘家。 楚音若顿时吓得六神无主。相比之下,这比去见她那些公主闺蜜们更可怕,因为这可是另一个楚音若的亲爹亲娘啊,一眼就能识破她的真假吧? 当天晚上,楚音若大半夜未睡,仔仔细细做了功课,还把红珊叫来,旁敲侧击问了好些关于楚太师与夫人的日常喜好,方才稍稍安了心。 楚音若从前并不知道所谓的“太师”是什么官职,只记得好像包青天里面有一个挺坏的庞太师。现在她才弄明白,原来太师并不是官名,而是皇帝为表恩宠给高官的加衔。 以她的父亲楚太师来说,曾任内阁大学士,在宫中给皇子们讲过课,后来又任右相,在朝地位一时无两,前年因病请辞政务,萧皇许他还府休养,特加封他“太师”一衔。 而她的母亲,是萧皇的堂妹,是位郡主。所以,她的父母都是很了不得的人物,对了,她还有一个大哥,在外领兵驻守边关,楚氏一门可谓占得朝中文武两势,怪不得当初有两位皇子要争着娶她。 不过,这算是近亲结婚吗?好吧,古代都是皇族内部通婚,怪不得生下那么多疯子傻子……楚音若想想,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第二日,楚音若起了个大早,挑了件得体的衣衫,与端泊容一道回娘家去。她娘家自然也是早得到了消息,楚太师与夫人亦早在府前等候。 楚音若下了轿,顿时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所谓的平行时空,便是这样的吗?这楚太师与夫人……居然与她在现代的父母,长得一模一样! 她不会是在作梦吧? 一刹那,楚音若的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倏忽流了下来。这半年来,所有强撑的坚强,彷佛在这一刻都融化了,她再也伪装不了。 “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楚太师携夫人永明郡主上前行礼道。 楚音若整个人都僵着,只顾掉眼泪,没半点反应。 端泊容转身看着她,对她的失控有些诧异,但想来她是见了父母觉得委屈,倒没有太奇怪。 “这孩子……哭什么啊?”永明郡主见楚音若如此模样,忍不住眼睛也红了。 “不妨事,”端泊容道,“王妃想必是许久未见太师与夫人,心中太过牵挂。” “夫人,你陪王妃先到后边说一会儿话吧。”楚太师满目严厉之色,倒不与楚音若论父女之情,只将她看作外人一般,似乎还嫌弃她丢了他的脸。 “对,本王有些事要与太师商议。”端泊容的态度还算柔和些。 “是,王爷,失陪了。”永明郡主点点头,拉着楚音若往内院里走去。 楚音若失魂落魄的,一路只低头啜泣,也不知怎么就被永明郡主带到了一间满室熏香的雅致小居。 “若儿,你出阁的这段日子,娘亲是日日来你闺房,亲自看他们打扫,”永明郡主将她按坐到椅榻上,“你瞧瞧,这儿可是一点也没有变。” 原来,这是她从前的闺房?楚音若止了眼泪,四下打量,虽算不得十足的富丽堂皇,但也是少有的大家风范。 “多谢母亲。”楚音若哽咽地答道。 “为娘知道,这半年来,你在庵里受不少苦。为娘几次想去探望,都被你父亲拦住了。”永明郡主泪眼汪汪的,“别怪你爹,他这个人,一向以大局为重……” “女儿没受什么苦……就是想念母亲……” “傻孩子。”永明郡主将她轻轻揽在怀中,“你啊,也该学聪明些,别跟王爷硬碰硬,男人都喜欢乖巧的女子,你真该向那个薄姬学学。” “母亲为何当初要把我嫁到陵信王府去?”楚音若犹豫片刻,终于开始打探,“分明……我从小与比南王更要好。” “快别提这话了,”永明郡主连忙打断她,“事已至此,你就死了那条心,从前的一切,想都不要再想了。” 所以,她真跟比南王有私情?而且,就连她的母亲也是知道的。 “昨日入宫,女儿遇到了比南王……”楚音若意有所指地道,“他与女儿说了一个秘密。” “他把当初比试的事告诉你了?”永明郡主果然什么都明白。 “女儿只是奇怪,”楚音若说出自己的疑问,“陵信王爷早已有了薄姬,当初为何还要与比南王比试?” “薄姬只是一个侍妾,能给他带来什么?”永明郡主轻哼道,“他自是看中咱们家的权势,说句狂话,将来雅贵妃是否能入主中宫,得封皇后,说不定还要咱们家出一分力呢。” “所以……他与女儿之间,原来并无真情……”楚音若不由叹了一口气。 奇怪,为何她会觉得遗憾呢?或许是因为平行空间的她,为这个男子而死吧,而且,死得真是冤枉。若是倾心相爱也就罢了,偏偏他心中只有宠姬…… “孩子,说起来,你与比南王也是可惜了,”永明郡主也似勾起了一丝怅然,“想当初,你们同在宫中读书,虽一窗之隔,但也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若嫁了比南王,肯定是比现在的境况要好得多。” 原来,他俩是同学啊?所以,她是爱上了隔壁班的班草? 第七章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不要再提了。”永明郡主忽然道:“女儿,为娘要给你一件东西。” “什么?”楚音若从沉思中挣脱出来。 “这里有一样东西,你看了,不要难为情。”永明郡主自箱中郑重取出一只匣子,递到楚音若面前。 楚音若疑惑着,将那匣盖开启,却见只是藏着数颗红丸而已。 “娘,这是何物?”楚音若满脸不解。 “宕春丸。”永明郡主低声道。 什么丸?楚音若怔了一怔,忽然恍然大悟。 哦,这名字中带着一个“春”字,所以,是春药吗?怪不得永明郡主如此神神秘秘,欲说还休。 哈哈哈,真是件稀罕物,春药这种东西,她还以为在小说里才有呢。 “母亲……这……”楚音若故作羞涩,“为何要给女儿这个劳什子?” “这也是迫不得已,”永明郡主叹了一口气,“你不受王爷宠爱,在王府的地位岌岌可危。为娘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好歹先怀上个孩子再说。” 算了吧,抽烟喝酒对怀孕都不好,吃了春药怀上的孩子,十有八九不健康!再说,她也没打算跟端泊容扯上任何关系。 “若王爷发现我用了这个,事后必会怪罪。”楚音若连忙推托道:“母亲,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这东西你先收着,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好歹也能帮你做最后一搏啊。”永明郡主力劝道。 好吧,收就收着,她一向懒得跟阿姨们罗嗦,生活经验告诉她:你是说不过阿姨的。 当下又跟永明郡主聊了会儿家长里短,她发现永明郡主真跟她现代的妈妈太像了,长得像,脾气也像,说话的口吻都如出一辙。她的心忽然稍稍安定下来,彷佛找到了家的感觉。 之后的晚宴,永明郡主亲自准备了许多菜,她发现,其实跟在现代妈妈为她做的菜也大多类似。原来,她与从前的楚音若,口味竟也相同。 至于楚太师,她还没有时间亲近,暂时尚未了解。但听永明郡主说,当初楚太师是主张她嫁给陵信王的,她在现代的父亲也常常强迫她做一些不喜欢的事,这一点楚太师倒很像她爸。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现代的老公,不知是像端泊容,还是像端泊鸢?假如平行时空会有相似之处,她也该有一段四角恋才是?若有经验,此刻她会更加从容,更懂得应对这样的局面。 可惜,在感情这方面,她过去真的一片空白。 楚音若喝了两盅酒,双颊渐渐微红,神志也模糊起来。她望着席间的端泊容,那张俊美又遥远的面庞,不知为何竟让她看出一丝怅然来。假如,他真心疼爱她,做他的王妃,似乎也不错。毕竟这里还有些像她的家,就算真的回不了现代,也没什么可惶恐的…… 偏偏天不遂人愿,她的日子怎么会如此艰难? 酒气芳醇,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如在云端雾里,她的思绪也飘飘荡荡,弄不清是飞上了天际,还是坠落到凡尘。总之,她知道,自己是醉了…… 初二的那天,她喝醉了。据红珊说,当晚是端泊容抱着她回府的。 楚音若第二天醒来,后悔不已,只希望自己不曾在酒醉时胡说过什么,泄露了身分。事后她想旁敲侧击试探端泊容一二,然而始终没有机会。 过年期间,端泊容是很忙的,他督察礼部事务,要迎接各国使节,清点朝礼,还要代表萧皇到高阶官员家中拜访,每天早出晚归,一直忙到初八,楚音若都能没跟他再见上一面。 初九这日,楚音若实在闲得无聊,忽然想起双宁来。 双宁是她的陪嫁丫头之一,自她回府后,双宁就一直病着,听闻独居在府后的一所小院里,甚是凄凉。 “红珊,咱们去看看双宁吧。”用过午膳,楚音若便道。 “王妃不怕晦气?”红珊颇有些反对,“双宁毕竟是病着,虽也不是什么恶疾,但这大过年的……” “正因为大过年的,她家又不在京里,没个亲人来探望,实在可怜。”楚音若坚持道,“你去备一些衣食,随我一道去吧,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红珊不敢违逆,只得点头照办。 楚音若披了大氅,在红珊的指引下,来到北厢偏僻一角,有几间还算干净的屋子,双宁便住在这里。 推开门,屋里也颇为暖和,燃着炭盆,一个相貌清秀的姑娘正坐在炕上绣花。想来,这便是双宁。 “小姐……”双宁见了她,大吃一惊,连忙扑下炕来,跪倒在她面前,“奴婢给小姐……不,给王妃请安!” 看气色,这姑娘脸颊红润,倒也不像病患的模样。 “不必多礼,”楚音若微笑,将对方搀起来,“来,让我好好瞧瞧你,半年没见,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王妃……”双宁当即又羞又愧,流下泪来,“奴婢……奴婢的病其实早就好了。” “早就好了?”一旁的红珊吃惊道,“双宁,这就是你不对了!病早好了,为何不告知王妃?想偷懒不成?” “奴婢实在……无颜见王妃。”双宁再度跪下,“请王妃责罚奴婢吧!” “这话听得我更加糊涂了,”楚音若不解,“怎么就没脸来见我了?” “其实……”双宁垂下头去,“那日,就是薄姬小产的那日,奴婢是看清了的……王妃并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滑倒的。” “什么?”楚音若一怔。 “什么?!”红珊也是一怔,随即大怒,“你这丫头,为何当初不站出来指证薄姬?当初王爷问你话时,你为何说自己没有看清?你让王妃受了多大的委屈,你这个没心肝的!” “奴婢自知万死难辞其咎……”双宁啜泣道,“只是……那日奴婢的大哥从通州来,向奴婢要钱,正好被薄姬撞见,薄姬知道奴婢没钱,而我大哥又好赌,便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奴婢受了她的惠,一时六神无主,这才……” “五十两银子就把你收买了?”红珊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这个没出息的!” “看来这薄姬在府中也颇懂得笼络人心,”楚音若颇有些意外,“不过,双宁,家里出了事,该与我商量才是,怎么倒去向外人借钱?” “王妃从前不让奴婢纵容大哥嗜赌,奴婢实在不想因为大哥的事来烦王妃……”双宁小声道。 哦,看来从前的楚音若做人太死板,难怪被薄色钻了空子。 “你起来吧,”她对双宁道:“以后有什么事,须先告诉我,不要忘了,你是我的陪嫁丫头。” “王妃,你不责怪奴婢?”双宁难以置信。 “明儿回我院子里当差,不许再偷懒了。”楚音若道。 “多谢王妃……”双宁喜不自胜,又不由得哭泣起来。 “罚你多为王妃绣几双鞋垫,”一旁的红珊道:“你也知道,从小到大,王妃除了穿你绣的东西,别人的是再看不上的。” 这么说来,双宁很善女红? “这还用说吗?”双宁连忙道,“这半年里,我只要病稍好,便想着替王妃绣东西,鞋垫绣了二十双,帕子绣了十条,还绣了一件襦裙,专等着王妃回来呢……” “哪里用得了这么多。”楚音若不由得笑了。 说起来,她的奴婢还是挺忠心的,偶尔开开小差,被人利诱,她也可以原谅。 就把这王府当成一个职场吧,现在她是经理级人物,上有端泊容这个总裁,旁有薄色这个与她竞争的另一主管。下属嘛,便是红珊、双宁等人。她该如何运筹帷幄,借力打力,其中颇有一些学问。 好在,她大学时念的是工商管理系,基本道理,她还是懂的。 回房的时候,路过花园,楚音若恰巧看到薄色领着她的婢女在采集梅花上的雪粒子。 据说,用这雪粒子化了水,煮茶是最好的,味道纯净,且残留有梅花的余香。 楚音若向来不理解古人这些奇奇怪怪的讲究,比如泡茶的水,泉水雪水为上品,溪水雨水为中品,井水为下品。在她眼里,水的成分都一样。 “夫人,该回房用晚膳了,”薄色的婢女长婷提醒她道,“天色晚了,园子里怪冷的。” “再多采集一些,”薄色却道,“王爷素来喜欢喝这梅花冰露泡的茶。” 第八章 “王爷近几日都不在府里用膳,”长婷彷佛有些不平,“回来了,也不到夫人屋里来。夫人何必呢?” “东西总要先备着,人说来就来了。”薄色却沉着道。 “夫人不想家吗?”长婷道,“这大节下的,王爷该体恤夫人,让夫人家中亲人来探望才是。东院那位,王爷可是亲自陪她归宁呢……” “我家里原也没什么人,”说到这个,薄色的语气中增添了一丝幽怨,“况且,我的身分也比不了东院那位。” “哼,有什么啊,那位也只剩个身分了,要比王爷的宠爱,哪里及得夫人你万分之一?”长婷忿忿道。 听着这些话,楚音若不禁想,另一个楚音若要是得知原来薄色也在嫉妒她,会作何感想? 原来,你在望着一潭深水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彼此彼此罢了。 “妹妹,好巧啊。”楚音若当下堆起笑容,步上前去,“这梅花冰露,想来滋味不错。红珊,咱们也采集一些吧。” 薄色与婢女猛然发现楚音若到来,吓了一跳,神色不由有些仓皇。 “给王妃请安。”薄色带着婢女施了施礼。 楚音若睨着她。刚刚回府的时候,在薄色面前,她还有几分小心,现在想来,真是犯不着。 楚音若自问身为当朝太师之女,母亲还是永明郡主,与王爷们青梅竹马长大,是公主们的同窗闺蜜,怎么会在一个小小的妾室面前畏缩呢?因为她长得比自己漂亮吗?因为她得到了自己男人的宠爱吗? 凡事若先没了自信,便输了一截。 “妹妹,姊姊我方才去探望了病中的丫鬟双宁,”楚音若微笑道,“原来妹妹与我那丫鬟相熟啊?” “姊姊这话是什么意思?”薄色眉心一拧,“你的丫鬟,怎会与我相熟?” “双宁说,要我代她谢谢妹妹你,”楚音若道,“半年前,她家兄长曾来向她借钱,听闻是妹妹你帮了她。” “哦……”薄色故作恍悟,“原来是那件事啊。小事一桩罢了,妹妹我没放在心上,也叫双宁不必惦记了。” “双宁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楚音若压低声音,凑近薄色耳畔道,“妹妹猜猜,是什么事?” “这……我哪里能猜得出来?”薄色彷佛心有预感,神色再度一僵。 “双宁一向眼力很好,许多事情,她都能看清。”楚音若缓缓道,“我这个人,素来记恨别人冤枉我,若受了陷害,他日必当十倍奉还!” 她语气胜冰,听着自己都有些害怕,想来,定把薄色吓得不轻。 “姊姊这话说得好奇怪,”薄色故作疑问,“姊姊身为当朝太师之女,永明郡主的千金,怎会有人敢陷害姊姊?是在开玩笑吧?” “玩不玩笑的,有人心知肚明。”楚音若淡淡笑,“之前,我也是没有证据,才吃了哑巴亏。不过,从今往后,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这一刻,她算是正式宣战了,想必,对方也听得懂。 这一役,无论输赢,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敌人,之后如何斗智斗勇,她再边走边看。但她告诉自己,切不能懦弱。 薄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道—— “原来你们俩在这儿啊。” 楚音若侧过眸去,看到端泊容正站在廊下。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应该就在刚才吧,大氅上还沾着雪粒子。 “王爷——”薄色立刻娇滴滴地迎上去,“王爷回府怎么也不叫小厮先回来通报一声?妾身好预备晚膳。” “方才在陈尚书府中用了点心,晚膳怕是也吃不下什么,”端泊容道,“你们俩都不必费心了。” “那……稍晚一点,妾身去煮宵夜吧。”薄色极尽讨好,轻轻掸掉端泊容大氅上的雪粒。 楚音若发现自己真应该跟薄色好好学学,比如撒娇,虽然看着十分肉麻,但男人想必都吃这一套。 “对了,五弟明儿设宴,约我到他府中一聚,”端泊容道,“你们俩,谁愿随我一同去?” 端泊鸢吗?楚音若心中忽然紧一紧。 自从知道了楚音若与端泊鸢曾有一段旧情,提到这个人的时候,她总有些不太自在。 “自然是姊姊陪王爷去了。”没想到,薄色似乎也在刻意推托,“妾身身分低微,去了比南王府上,会被嘲笑的。” “妹妹不想出去走走?”楚音若暗中观察着她,“方才妹妹不是还在抱怨,这大节下的,王爷都没陪过你吗?这不正好?” “姊姊说笑了,”薄色连忙掩饰,“王爷,妾身哪里敢抱怨什么啊。” “妹妹,虽说你位分低,宫里是去不了,但比南王府上还是去得的。”楚音若有些想不通,薄色怎肯放过这样出风头的机会,“不如,就你去吧。” “姊姊与比南王算来也是同窗,说起话来,自然方便许多,”薄色却一再推让,“我去了,只有傻坐着。” 这样的态度还真是奇怪,彷佛比南王府里,有什么东西让薄色颇为顾虑,避之唯恐不及。 但端泊容似乎没能发现这一点,只对楚音若道:“既然如此,那就还是王妃随行吧。” 到底是什么让薄色忌惮呢?楚音若顿时大为好奇。她的直觉肯定没有错,说不定明天去了比南王府,能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好吧,那她就不辞辛苦,跑这一趟。 当下,她对端泊容点头称是,退到一旁。 【第四章 王府幕宾是故人】 端泊鸢的府邸无比奢华,堪比皇帝的小行宫一般。虽说先皇后的娘家在朝中式微,但仍颇有财势,而端泊鸢这些年来督察户部,看来也捞了不少油水,怪不得衣食住行可比端泊容气派多了。 “二哥来了,”端泊鸢特意至一重门处迎接端泊容,并对着楚音若微笑道:“二嫂安好?” “多谢王爷惦记。”楚音若从容还礼。 说真的,比起上次入宫,此刻的她镇定了许多,也告诫自己不要被端泊鸢扰了心神。 哼哼,不就是个前男友吗?有什么可怕的?何况她对他全无感觉。 “泊鸢,你怎么会想起今日设宴?”端泊容问道。 “大年下的,咱们兄弟不互相走动,朝中又会有议论。”端泊鸢道,“上次海冬青与雪枭之事,不知怎么就传开了,都在说咱们不和呢。” “这些流言何必放在心上?”端泊容淡笑。 “再怎么样,也是把贵妃娘娘吓病了,为弟也该出面辟谣才是。”端泊鸢亦笑,“今日还请了朝中几位要紧的官员,二哥,咱们等会儿小酌几杯,让他们瞧瞧,咱们和睦着呢。” “咱们兄弟一向和睦,倒不必刻意做作。”端泊容答道。 楚音若跟在后边,莞尔地瞧着他俩,抿唇不语。一路上他两人走走停停,说话间,便已到了府中的花厅。 花厅中已然设了盛宴,数名官员与夫人已经坐在那里,见了端泊容纷纷起身施礼,亦向楚音若问安,一阵客套寒暄之后,这才正式开了席。 “听闻比南王爷最近招了一名奇人做幕宾,不如请这位奇人出来一见,让下官们都开开眼界?”户部尚书忽然起身提议道。 “哦?奇人?”端泊容看向端泊鸢,“什么样的奇人啊?为兄也很好奇。” “说起来,还确实是个奇人,”端泊鸢道,“为弟上次南下,偶尔遇见他,发现他善观星象,知过往,晓未来,还能识人心。” “怕不是什么江湖术士吧?别被骗了。”端泊容蹙蹙眉。 “不如为弟现在就把他请出来,二哥一看便知。”端泊鸢吩咐一旁的小厮,“请玄华先生至花厅。” 小厮得令,一阵小跑,没一会儿,便引着一个身着居士服的男子,打帘进来。 楚音若怀着好奇,打量了那男子一眼,但只这一眼,便让她险些将刚端起来的酒杯打翻。 是他?江明辉? 楚音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那日看到楚太师与永明郡主与她父母的长相无异时一般,此刻惊愕更甚。 所谓的平行时空,就是如此吗?老是遇到老熟人……可把她的心脏病要吓出来了。 这居士长得跟江明辉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江明辉披着古装在玩cosy. 第九章 说起江明辉,是她从前在拍卖行认识的一个客户,早年留学美国名校,是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赛车泡妞样样在行,整天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但忽然有一天,他却转了心性,再也不进夜店的门,修身养性开起了一间温泉山庄,每天喝喝茶,钓钓鱼,过得像个退休的老人家。 对于这样的转变,大家都不理解,说简直可以位列为本世纪十大未解之谜,不过,江明辉仍是资产过亿的“国民男友”,送上门的美女依旧汹涌。然而,江明辉却似乎对楚音若情有独钟。 跟江明辉认识也不过是一年前,当时拍卖行有个熟客办了个附庸风雅的电影展,送了楚音若几张票。那天播映的电影很科幻,就是那部女主角误入了平行时空的片子。 楚音若觉得自己看了一部恐怖片,电影散场后,她惊魂未定,而江明辉看见她,也同样像是失了魂。据同事们说,当时他一转身看到了她,整个人都石化了两分钟。之后,他开始刻意接近她。 江明辉也不像缺钱花的样子,却忽然说要拿出些古董来拍卖。拍卖行对这大单生意当然很重视,同事中几个老前辈争着要到温泉山庄来一睹奇珍异宝的风采,江明辉却指名要楚若音来负责这项工作,于是大家都说江明辉一定是想追求楚音若。 楚音若想来想去,觉得江明辉如果真看上她,大概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换换清粥小菜。 楚音若永远记得,穿越来萧国的那天晚上,她就是到温泉山庄赴江明辉的约。 当时,她开着车,正往温泉山庄驶去,砰的一声,车胎忽然爆裂,她的手机萤幕霎时一片漆黑,推开车门的瞬间,她的脚也崴了一下,鞋跟莫名其妙折断了,彷佛所有倒霉的事都兜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她看到彗星划过夜空,而当她下了车,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下玄华,给两位王爷,诸位大人请安。”眼前的居士作揖道。 真的很像,连声音也这么像。难道江明辉也一同穿越过来了?还是她遇到了平行空间里的他?楚音若不太确定。 “先生来得正好,”端泊鸢起身笑道,“正值新年,先生给我们在座都算一卦吧,这一年运气如何。” “在座都是人中显贵,来年的运气,自然不会比平民百姓差。”玄华道:“有时候,知天命,不如放宽心。” “唉呀,先生不露两手,我二哥可会怀疑先生是江湖术士哟。”端泊鸢似乎是存心想要长长脸面。 “在下只怕说出些不中听的,会败了王爷过年的兴致。”玄华道。 “说便说了,我皇兄哪里是小气之人?”端泊鸢看向端泊容,“皇兄以为如何?” 端泊容沉默不语,彷佛猜不透这个狡黠弟弟的心思——他到底是真想炫耀自己觅了个奇人做幕宾呢,还是想借此人之口说些什么不利的话呢? “王爷,”楚音若起身道:“妾身倒很想请这位玄华先生替我算一卦。” 她看出了端泊容的为难,此刻,一则替夫君解围,二则,她也想试探试探,这个玄华是否真是江明辉。 “妾身是女子,”楚音若道,“运气好与不好,其实都没什么所谓。只要夫君安康,便是有福的。” 玄华抬头看了楚音若一眼,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但也许只是碍于在旁人在场,说不定稍后的言谈间,能露出些端倪。 “这位是我二皇嫂。”端泊鸢对玄华道:“先生不妨先替我二皇嫂算一卦。” “原来是陵信王妃。”玄华对楚音若行礼道:“听闻陵信王妃是当朝太师之女,永明郡主的千金,这福气自然是一般女子不可比。” “正所谓,享福人福深还祷福,”楚音若笑了笑,“先生就大致替我看一看,我这福泽是否足够深厚绵长?” “那我就替王妃看看八字。”玄华道,“不知王妃生辰是何日?” 在现代,她是十月初生的,换成阴历,应该是八月末吧? 楚音若让贴身伺候的婢女悄声告知是八月二十六。 “哦,命宫落入秤星。”玄华点头道,“秤星的女子,外表美丽,气度雍容,而且,有着不偏不倚的性子,遇事最讲公正,颇有几分刚直。” “秤星是什么?”一旁的端泊容道,“我素来只听过破军星,紫微星,贪狼星……从未听说过秤星。” “这就是玄华先生与众不同的高明之处,”端泊鸢笑道,“他的占卜所用,从来不看紫微斗数,而是自成一派。” 楚音若此刻心中却激动万分,几乎就要尖叫出来,然而,她只能忍住……在场所有人中,不,这世上所有人之中,可能唯独她,能听懂玄华在说什么。 “敢问王妃是什么时辰所生?”玄华继续问道。 “午时。”楚音若低声道。 “王妃的上升宫位,在箭星。”玄华唤小厮取来纸笔,在纸上画着圆弧,“箭星的女子,性情开朗,若遇忧郁事,如过眼云烟,从不放在心上。” “是吗?”端泊容看了楚音若一眼,似乎不太认可这样的说法。 “先生再看看别的吧,”楚音若浅笑,“所谓相不单论,等先生把所有的宫位说全了,才算准确。” “王妃的月亮宫位,在羊星,”玄华道,“羊星的女子,脾气有时候不太好,性子较刚烈。但好在有秤星与箭星相佐,终归也没那么糟糕。” 楚音若见端泊容忽然莞尔,彷佛他觉得这次说得还算准。 的确,从前的楚音若想来脾气是不太好,常与他闹别扭,所以他不认可什么性格开朗的奇谈怪论。 “皇嫂觉得可准?”端泊鸢问道。 “极准。”楚音若颔首。 “皇嫂满意便好。”端泊鸢颇为得意地道:“二哥,你现在该相信了吧?” 对,她很满意,不是因为这个占卜极准,而是因为她终于知道,自己没有猜错。玄华,就是与她来自同一时代的人。 秤星,就是天秤座。箭星,就是射手座。羊星,就是牡羊座。玄华所说的,是西方的占星术。而从前的江明辉为了逗女孩子开心,也常常聊一些星座。 玄华就是江明辉,楚音若可以肯定。可是,他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她?哪怕给她使一个眼色也好啊。 他看她时的模样,完完全全是个陌生人。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几位官员缠着玄华替他们也算算卦,酒过三巡之后,该问的也都问得差不多了,楚音若看到玄华离席,往后花园而去。 楚音若便对端泊容说她酒酣想出去吹吹风,也跟着出了花厅。她今天没带红珊出来,只有两个小婢随侍,来到园中,她更是容易找了藉口将两个小婢支开。 然而,玄华走得很快,一阵风般,转眼便不见了他的踪影。楚音若左顾右盼,不由有些心焦。 “王妃——” 忽然,她听见有人唤她。 回首望去,却见月牙门下,站着一个仆妇打扮的孕妇,挺着个大肚子,半含泪半含笑地看着她。 这是谁?楚音若眼中不由透出迷惑。 “王妃,奴婢是蓝绣啊!”那孕妇颤声道,“半年不见,奴婢胖成这个样子,王妃是不认得我了吗?” 蓝绣,她的陪嫁丫鬟之一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比南王府中? 楚音若当即清了清嗓子,故作惊讶道:“蓝绣,你怎么……有身孕了吗?我一时没认出来。” “想必红珊已经跟王妃讲了吧?”蓝绣挪动步子上前道,“奴婢有个从小认识的哥哥在这比南王府当差,前阵子求了王爷将我许配给他,如今奴婢也在这府里做活。” “蓝绣,你还过得好吗?”楚音若关切道,“有了身孕,一定非常辛苦吧?你那丈夫,待你如何?” “奴婢很好,”蓝绣颔首道,“他如今也算这府里的小管事了,奴婢跟着他,过得很安稳。” “那便好。”楚音若心下舒一口气,生怕被对方看出什么端倪,“红珊只说你嫁人了,没说是嫁来这比南王府,所以方才我没缓过神来。” “昨儿奴婢便听说,陵信王爷要带王妃来此做客,方才求了奴婢家男人,让他从偏门把奴婢带进来,就是为了见见王妃。”蓝绣颇为激动地道。 看样子,这蓝绣也甚是忠心,虽然不该趁着她在水沁庵时擅自嫁人,不过女大不中留,也是可以理解。 第十章 楚音若上前拉住蓝绣的手,生怕她大肚不便,一不小摔倒,如此和蔼的举动,让蓝绣更是心生感动。 “王妃……”蓝绣忽然压低声音,“奴婢此次前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王妃。” “哦?”楚音若一怔,“何事?” “陵信王爷身边那位薄夫人,彷佛与比南王暗中有来往呢。”蓝绣道。 “什么?”楚音若愕然,“不会吧?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奴婢家男人每月比南王会派他给外面支出些银子,都是给素来暗中帮比南王府办事的人。”蓝绣道,“有一回,我在街上撞见我男人,却见他和薄夫人身边的长婷在一起。等他回来,我旁敲侧击地盘问,才知道原来他每月都会给长婷支去二百两银子,说是长婷在替比南王当差。” “这……”楚音若一时不知该如何判断,“或许……只有长婷替比南王办事而已?” “长婷一个丫头,能替比南王办什么?”蓝绣摇头道,“况且每月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她一个丫头,若真被收卖了,二三十两便可打发。” “所以,你怀疑是她主子?”楚音若抿唇思忖。不得不说,蓝绣的分析很有道理,她们做下人的,对这些眉角,总是看得比较透彻。 “奴婢只是想提醒王妃,一切要当心,特别是这位薄夫人。”蓝绣道,“奴婢如今不能在王妃身畔随侍,又是担心又是牵挂,只盼王妃安好。” 想必,从前的楚音若待下人不错,所以这些丫鬟都忠心耿耿的。 “对了,蓝绣,你们府中近日住着一位叫玄华的幕宾吧?”楚音若想起,或许这丫头可以帮她一个忙。 “对对对,是位高人呢。”蓝绣道,“王妃也知道他?” “方才在宴席上见过他,给我算了一卦,还挺准的。”楚音若笑道,“可惜当着众人的面,还有好多想占卜的事,却不好意思问他……你也知道,比如夫君、子嗣,其实我都想再算一算。” “明白明白,”蓝绣连连点头,“王妃是想再找他私下算一卦?” 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不错。”楚音若颔首。 “这不难,奴婢男人与他相熟的。改天王妃得空,传个话来,奴婢叫我家男人带玄华先生与王妃一见便是。” “那就说定了。”楚音若大为高兴。 原以为她到了这陌生之境,等同绝境,谁知道却还是有这么些待她不错的故人,真可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过,她得先费点心思,弄清比南王与薄色是否真有关系…… 关于薄色,红珊和双宁并不比蓝绣知道得多。思来想去,楚音若觉得大概从一个人的口中,或许能套出些端倪。 那便是端泊容。 薄色做为他的侍妾,再怎么样,他也会对她了解一二吧?不过这样说起来,端泊容又不傻,在宫中成长,在朝中做事,哪里就会被一个女人骗了? 自己是不是不必多管闲事?毕竟也不是端泊容真正的妻,他与端泊鸢就算斗得死去活来,其实也与她无关。 楚音若虽有这想法,可终归还是古道热肠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好奇心,总觉得也不能坐视不理。 几番犹豫之后,她还是来到了端泊容的书斋。一般他若回到府中,不去薄色房里,便总在书斋里坐着,处理些过年前堆积下来的公文。 楚音若端了碗鸡汤前来,算是有个见他的藉口。 “王妃有何事?”端泊容见到她,似乎颇为意外。 也难怪,这两口子大概自成亲之日起,就没怎么说过话。她更不曾如此主动地前来亲近他。 “觉得今天厨房炖的鸡汤甚好,就给王爷盛了一碗。”楚音若浅笑,“想着王爷连日来辛苦,终归要喝些滋补身体。” 端泊容看了看鸡汤,端起来喝了一口,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她,方道:“王妃有话可以直说。这些鸡汤与常日厨房炖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没什么……”楚音若思忖着该如何开口,“只是那日回娘家时,娘亲嘱咐妾身要与王爷和睦,妾身想着身为妻子从前确实不够温柔,倒是让王爷为难了。” “夫妻之间不必讲这虚礼,”端泊容亦微笑道:“本王从前待王妃也有些苛刻,王妃不必放在心上,只要今后咱们融洽便好。” “娘亲还叮嘱妾身,要向薄妹妹好好学学。”楚音若索性道,“看着薄妹妹平素很受王爷喜爱,妾身总想像她一样。” “王妃当真?”端泊容一怔,眼中闪现一丝疑惑,“王妃从前可不会在乎这些。” “既然要做好王爷的妻子,妾身当然要多加学习。”楚音若咬了咬唇,希望没露出什么破绽,“妾身从前在家时被娘亲宠坏了,好多事都不懂得。” “其实男女相处之道,也不必刻意去学什么,”端泊容忽然话中有话地道:“王妃从前与我五弟不是也相处得甚好吗?” 所以,从前她与端泊鸢的旧情,端泊容是知晓的?废话,肯定是知晓的,否则哪里来的决斗? “王爷当初为何肯娶妾身呢?”她不由问道。 “当初?”端泊容没料到她会问得这般直截了当,彷佛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倒也坦言道:“当初母妃说要给我选一门亲事,挑来挑去,也只有音若你最合适。” 说到底,还是看中了她的门第。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唤自己的名字,“音若”,从他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十分好听。 “从前,妾身在宫里读书,王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妾身一次呢。”楚音若斟酌道。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这二人少时的关系,但依端泊容的性子,应该不会与她太熟络。 “毕竟我比你年长几岁,”或许因为在闲话家常,端泊容也没那般紧绷了,语气变得轻松了些,“那时候也只当你是小妹妹,看着你与泊鸢他们玩闹,我也插不上话。做哥哥的,还是得稳重些好。” “那么薄姬呢?”楚音若抓准时机,把话题带到重点上,“她比妾身还小呢,怎么王爷没把她当成小妹妹?” “她?”端泊容缓了缓神,回忆片刻道,“你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从来没觉得薄姬年纪小,或许因为她出身寒微,比较早熟。” “王爷当初选中她当侍妾,也因为她早熟?”楚音若试探地问。 “当初也是母妃按祖制,在我舞勺之年替我选了两个侍妾,”端泊容道,“另一个早亡,只剩薄姬。” 这么说,端泊容也不是非薄姬不可了?假如,换了一个女子当他的侍妾,只要乖巧伶俐,想来,这宠爱也不差吧? 唉,这跟她脑海中的故事实在也差太多了,她还以为薄姬曾是什么凄苦女子,流落于江湖之地,偶遇陵信王,两人一见锺情,他不顾皇族反对,将她接入京中,万般宠爱……好吧,是她罗曼史看多了,把一切想像得太过浪漫。 “你今日兴致真好,跟我说了这许多话,竟比这半年来说得都多。”端泊容似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妾身希望日后能跟王爷多说说话,”楚音若莞尔道,“总不能比薄妹妹说得少。” “其实我从前也想与王妃多聊聊,”端泊容像是微叹道:“只可惜,你似心中对我颇有怨怼,不愿多语。” 所以,从前的楚音若是因为恋着端泊鸢,不满这桩婚事,所以不想与丈夫和睦相处吗?可若果真如此,在水沁庵中伤心得自尽又是为什么啊…… 这桩桩旧事,如簇簇谜团,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正出着神,忽然听门外的侍卫道—— “王爷,宫里来人了,求见王爷。” “这时候……是什么人啊?”端泊容有些诧异,“可是母妃又派人送点心来?” “是安公公亲自来了,不太像是送点心。”侍卫答道。 安公公是雅贵妃身边的管事太监,位阶之高,平素从不办琐事。此刻已是黄昏,安公公亲自前来,想必事情要紧。 “快将安公公引进来。”端泊容起身道,“本王就在书斋等他。” “王爷既然有事,妾身告退。”楚音若很知趣地道。 “禀王妃,”门外的侍卫又道,“方才安公公说,也想见见王妃。” “见我?”楚音若颇为错愕,“宫里的事……何曾与我有关?” “安公公既然如此说,肯定有他的道理,”端泊容看着楚音若,“王妃先留下吧。” 第十一章 楚音若迷惑着,终究是坐回到了原处。没一会儿,侍卫便领着安公公来到书斋。只见安公公眉心有些仓皇之色,看来确是发生了大事。 “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安公公行了礼,“奴才奉贵妃娘娘之命而来,耽误王爷王妃用晚膳,请恕唐突之责。” “公公不必多礼,”端泊容道,“母妃有何吩咐?” “回王爷……”安公公看了身后的侍卫一眼。 侍卫立刻会意地退出书斋,并紧紧关上了门。 “此刻就剩本王与王妃,公公有话尽管说。” “回王爷,正月十五祭祀所用的盈月璧……忽然不翼而飞了。”安公公颤声道。 “什么?”端泊容凝目,“怎么会?那盈月璧,不是一直由母妃妥善保存的吗?” “正因为如此,娘娘才着急呢,”安公公一脸不安,“也不知是何人想陷害娘娘,盗走了那盈月璧,皇上若知晓此事,一定会责怪娘娘保管失职之罪。” 盈月璧,皇室月圆之时必用的祭祀圣物,听说是一块圆形的美玉,象徵着人月团圆之意,从萧国开国之初便有了,本是德肃皇后的陪嫁之物,后来世代相传,直至本朝,因端泊鸢之母故去得得早,由雅贵妃代为掌管。 “此事应该快快追查!”端泊容道,“本王立刻进宫去见母妃!” “王爷,离正月十五只有两天,就算是追查,怕也来不及了。”安公公道:“娘娘的意思是,请王妃帮忙。” “我?”楚音若再度一头雾水。 这盈月璧与她有什么关系吗?她所读到的书册记载中,彷佛并无相关啊…… “王妃大概是不知道,”安公公解释,“当年德肃皇后的娘家打造这盈月璧时,是将一块美玉一分为二。另一半也打造成一块圆玉,但璧中有瑕,所以不能与盈月璧相比,不过也算玉中极品了,命名为嫦娥璧。后来德肃皇后为表恩典,将嫦娥璧赐给了宣恺侯一族。” 宣恺侯?那不就是……永明郡主的曾祖父吗? “所以,这块嫦娥璧如今便在王妃的母亲永明郡主手中,”安公公道,“还请王妃能回太师府一趟,暂借嫦娥璧一用。” “公公的意思是……”楚音若恍然大悟,“要用嫦娥璧代替……” 安公公点了点头。 “此法虽然可行,”端泊容颇有犹豫,“可若被人发现,便是欺君之罪。” “嫦娥璧与盈月璧差不了几分,除了一处微瑕,不近看看不出来。”安公公道,“这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出此下策。” “这……”端泊容沉吟半晌,终于对楚音若道:“那就劳烦王妃回太师府跑这一趟。” “王爷既如此说,妾身照办就是。”楚音若答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音若在心里猛叹气,她一个普通现代人,哪经历过这种事,参与到这不知是宫斗还是朝斗之中,就像个电玩白痴去打游戏,最先死掉的一定是她吧? 不过,现在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第五章 穿越者同盟】 坐在回太师府的马车上,楚音若依旧心中不安。她总觉得,盈月璧失窃之事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不像安公公所说,李代桃僵便可瞒天过海,但端泊容一时想不出办法,她也没辙。 楚音若只觉得气闷得很,不由打起车帘,忽然,她看到了一个人。 江明辉? 不,应该说,是玄华。此刻他已不再是居士打扮,而是换了一袭普通的青袍,正踱进一间商铺之中。 “停车。”楚音若吩咐道。 她抬头看着那间商铺的名字,“品古轩”,看来像是卖古玩奇珍一类的。江明辉在现代就很喜欢这些东西,是拍卖行的常客,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王妃,怎么了?”车外,红珊问道。 “你们在这里候着,我到对面铺子里去瞧瞧。”楚音若觉得这是一个与玄华说上话的好时机。 “王妃,奴婢陪你一块儿。”红珊道。 “不必了,你也在这里等着。”楚音若答道,“我去去就来。” 红珊算起来是她最信任的心腹了,可是有些事情,她还是不能让红珊知晓。 “是。”红珊似乎有些狐疑,但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好奇,垂眉道。 楚音若步入品古轩,见玄华正拿着一支玉箫在把玩。放眼望去,这铺子里宝贝还真不少,与从前她在拍卖行见识过的同款颇多,不过还是以玉器为大宗。也对,想来现代人视若珍宝的青花古瓷什么,在他们这个年代,只是稀松日常之物。 “先生,好巧啊。”楚音若对玄华盈盈笑道。 玄华抬眸,看了她大约有三秒钟之后,方才忆起她是谁。“原来是陵信王妃,”他施礼道,“不知王妃为何在此?” 看来,他是真的不认识她……为什么?他明明就是江明辉啊。 “路过此间,顺便瞧瞧。”楚音若道,“也想买一些器件摆设,回去赏玩一二。” “王妃喜欢什么?尽管吩咐在下便是。”玄华笑咪咪地道。 “怎么?”楚音若一怔,“难道,此铺是先生的……” “正是在下所开设。” “可先生明明是比南王府的幕宾……”楚音若万般惊讶。 “比南王爷怜我贫寒,便赠了这间品古轩给我,于我,也好贴补些家用。” “看来比南王真是大方,相当器重先生呢。”楚音若道。 现代的江明辉很懂得做生意,看来这位玄华也不差。说他们是两个人,她都不信! “王妃打算添些什么呢?”玄华问道,“这里有一支玉箫,方才到的货,王妃若对丝竹乐器感兴趣,这倒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我对吹奏并不在行,”楚音若道,“弹奏却尚可。” “哦?王妃喜欢琴还是筝?”玄华道,“我这里也有一二。” “琴。”楚音若凝视他的眼睛,“不过,我喜欢的琴比较特别,名唤钢琴。” “什么?”玄华表情大变,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先生没有听错,我自幼爱西洋之乐,最擅钢琴。”楚音若淡笑。 “大概是在下……孤陋寡闻了,”玄华极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竭力掩饰道:“这钢琴……从没听说过。” “先生不是素来通晓西洋之物吗?”楚音若道,“比如上次替我算命,用的便是西洋的星座学吧?” 玄华整个人霎时都僵了一般。 “那日忘了告诉先生,我的金星落在天蝎座,”楚音若笑道,“真想听听先生对我的爱情婚姻会有何见解呢。” “你……”玄华开始全身发颤,声音也发抖,“你到底是什么人……” “跟先生一样,”楚音若低声道,“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王妃……”玄华激动得像要哭又像在笑,几乎语无伦次了,“不,这位姑娘……不,这位小姐……” “先生借一步说话吧,”楚音若四下看了看,“有没有厢房之类的?可否让我坐一坐,喝杯茶?” “对、对,”玄华连连道,“里边请、里边请。” 他平素一副高深莫测的高人模样,此刻却似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倒让楚音若觉得好笑。 不过,这一次,她真的很开心。在这陌生之境,茫茫人海中,竟让她遇见了他,或许是她可以抓住的唯一浮木,一线生机。 正月十五,楚音若随端泊容进宫。或许因为那一日与江明辉的相遇,让她有了支柱,所以这一次入宫,心中不再忐忑不安。 不可避免,她遇到了昔日的同窗,她的闺蜜闻遂公主。闻遂公主是先皇后的女儿,端泊鸢的姊姊,身分无比尊贵,前年嫁给了文渊阁最年轻的学士,婚姻美满。 “音若,”闻遂公主一见到她,便亲热地上前打招呼,“还怕这一次又遇不到你,你可算是露面了。” “怎么会呢?”楚音若笑道,“正月十五,无论如何,我也要入宫的。” “你在水沁庵清修这么久,也不肯见我。”闻遂公主叹道,“真怕我俩从此生分了。” 看来这位公主待从前的楚音若不差,只是楚音若自己内心幽苦,不愿与人亲近罢了。也难怪,闻遂公主是端泊鸢的姊姊,相见难免伤怀。 端泊容素知楚音若与闻遂公主交好,也不打扰二人谈话,便吩咐侍从随他先行一步,剩下楚音若与闻遂公主缓缓落在后边。 第十二章 “上次……”闻遂公主忽然道,“我托人带给你的信,可否收到了?” “信?”楚音若一怔,“什么信?” “哦,没收到就算了,”闻遂公主的神情有些古怪,“不过是捎到水沁庵向你问好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大概是被庵中的姑子弄丢了。”楚音若道,“我在庵中半年,甚少与外界联系,那些姑子们也不敢来打扰我。” 看来这信中是有些特别内容的,否则闻遂公主不会刻意提起。可是,这信到哪里去了呢?从前楚音若的“遗物”,她都一一看过,并没有什么书函之类的。 “你如今嫁给二哥,也是父皇的主意,”闻遂公主拉着她的手道:“从前的事,不要再记挂了,既然二哥已经把你接了回来,从此你们就和睦地过下去吧。” “公主如今与驸马琴瑟和鸣,倒是为我操心了,”楚音若微笑,“世上的姻缘也没有桩桩如意的,但我也认了命,公主不必担心。” “你能想开就好。”闻遂公主终于神情轻松了些。 两人一边拉着手继续说话,一边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举办祭祀大典的重庆殿。 “公主,可不得了了,”一名宫女碎步跑过来,慌张施礼道,“出大事了!” “慢些说,”闻遂公主蹙眉,“能出什么大事啊?” “听说祭祀用的盈月璧遗失了!”那宫婢道:“可贵妃娘娘居然李代桃僵,用赝品代替,此刻皇上正在里边责怪贵妃呢。” “怎么会?”闻遂公主震惊,“你快仔细说来!” “就在刚才,比南王爷发现了祭祀所用之璧并非盈月璧,禀报了皇上,皇上大怒,贵妃正难以自白呢。” “泊鸢这孩子怎么如此冒失?”闻遂公主看了楚音若一眼,“音若,你不要着急,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楚音若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戏,倒是笃定地依旧笑着,缓缓道:“定是有什么误会,公主,待咱们同去看看。” “好,快些走。” 闻遂公主三步并作两步,直入重庆殿中。楚音若仍然步履姗姗,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重庆殿中,只见雅贵妃正跪在地上,眼泪直流,大呼冤枉。端泊容与她跪在一起,虽然眉宇隐露焦急,但仍强持镇定。萧皇已经气得脸色发白,想必该骂的都已经骂过了,这会儿指着雅贵妃颤抖得说不出话来。而端泊鸢在一旁颇有得意之色。 “父皇,这是怎么了?”闻遂公主急道:“有话慢慢说。” “朕不想再说什么,”萧皇吩咐,“去传宗人府的人来!” “皇上这是要责罚臣妾吗?”雅贵妃连忙道,“臣妾方才已经辩白,并不知盈月璧被偷换一事,皇上,臣妾真的不敢欺瞒皇上!” “盈月璧一向是你保管,就算不是你偷换,也是犯了失职之罪。”萧皇怒道,“你且去宗人府待几天,等事情查清了再说。” “父皇——”楚音若忽然开口道,“儿臣来得晚了,不知事情的原委,何以见得这盈月璧就是假的了?” “泊鸢发现的,”萧皇道,“他从小跟着他母后,对盈月璧再熟悉不过。” “敢问比南王,”楚音若对端泊鸢施礼道,“这块盈月璧与王爷记忆中的,有何不同?” “此璧虽然洁白,但细看,左上角却有一道隐隐的裂纹,”端泊鸢说得斩钉截铁,“盈月璧素来无瑕,这定是李代桃僵之物!” “比南王爷上次仔细观察这块璧,大概是什么时候?”楚音若反问。 “约我十岁左右。”端泊鸢道。 “事隔多年,再完好的器物,也会有损。”楚音若浅笑,“何况这盈月璧每月月圆之时,都会拿出来以作祭祀之用,不小心磕了碰了,都会留下隐痕。” 诸人怔了一怔,都觉得楚音若所说有几分道理。 “这话也对,”萧皇终于神色缓了缓,“不过玉质何其坚固,平素的磕碰,倒也不至于会留下痕印。说到底,也是雅贵妃失职。” “臣妾真的是悉心保管……”雅贵妃已经欲哭无泪,“就算有错,也是无心之失,难道臣妾会刻意损了这皇家之宝不成?” “贵妃娘娘,”端泊鸢道,“若真是平素无意磕损,尚可原谅。但娘娘却想瞒天过海,以赝品充数,不怕皇族祖先怪罪吗?” “王爷此话何意?”雅贵妃愠道。 “禀父皇,儿臣笃定这块玉与母后当年保管的,绝不会是同一块,”端泊鸢道,“听闻盈月璧有一块姊妹璧,名唤嫦娥璧,在二皇嫂娘家保存,儿臣只怕……” “王爷!”楚音若立刻道,“王爷说话要想仔细!难道王爷是怀疑我娘家与此事有关?是我娘家用嫦娥璧冒充了盈月璧不成?” “嫂嫂如此聪慧,皇弟我就不必再言了,”端泊鸢浅笑,“这世间,能冒充盈月璧而掩人耳目的,也只有嫦娥璧了。” “好,王爷既然如此猜测,我就得力证我娘家清白,”楚音若跪下对萧皇道:“还请父皇召儿臣母亲携嫦娥璧入宫,事情的真相,一看便知。” “这办法倒是不错。”萧皇点头道,“来人,传永明郡主入宫!” 雅贵妃顿时一脸仓皇之色,端泊容也不安起来。 按原计划,确是嫦娥璧代替盈月璧,不过楚音若没告诉他俩,她在中途改了主意…… 楚音若安静地跪着,并没有回应雅贵妃与端泊容投向她的不解目光。 从太师府到宫里,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但这片刻的等待,却让整个大殿的人都觉得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臣妇参见皇上。”永明郡主总算是来了,一入殿便行大礼,颇有些匆忙之色。 “堂妹最近可好?”萧皇道,“大过节的,难得你入宫,只是有一桩事得问问堂妹。” “皇上尽管问。”永明郡主道。 “那嫦娥璧,可还在你府中?”萧皇道。 “自然是在,”永明郡主颇有些错愕,“接到旨意,臣妇便带着嫦娥璧来了,只是奇怪,为何皇上会忽然对此璧感兴趣?” “嫦娥璧此刻在你手中?”萧皇重复问道。 “在此。”永明郡主连忙从随侍丫鬟手中捧过一只锦盒,盒盖开启,只见一块圆润透白的美玉卧在其中。 “这果真是嫦娥璧?”端泊鸢不由身形一僵。 四周诸人也是大为意外,尤其是雅贵妃与端泊容,骤然脸色一变。 “王爷这话说得奇怪,”永明郡主道,“我宣恺侯一族的祖传圣物,怎会有错?” “母亲,”楚音若莞尔道,“比南王以为,母亲用这嫦娥璧,代替了盈月璧。” “什么?”永明郡主惊讶,“这嫦娥璧一直在我房中保管,怎么会……我们太师府又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一切,楚音若不曾与母亲沟通过,所以永明郡主此刻都是真实的反应,在场的人都是精明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认为所说的一切都真实可信。 “父皇,”楚音若对萧皇道:“方才比南王爷说,天下能代替盈月璧的,唯有嫦娥璧,但嫦娥璧如今清清楚楚摆在这里,那么祭祀所用之物就一定是盈月璧无疑,所以,贵妃娘娘并无失职之罪。” 事实就算不是如此,可逻辑如此。端泊鸢给自己设了套,只能自己去钻,她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父皇……”端泊鸢急道:“就算嫦娥璧在此,也不能证明那盈月璧是真的!” “够了!”萧皇终于不耐烦,“好好的祭祀,因为你的胡乱猜测,弄得乱七八糟!你说盈月璧不是真的,也没证据。如今永明郡主既然拿出了嫦娥璧,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纠缠下去!”, 楚音若低下头,嘴角难掩一丝得意之色。看来,她在这个游戏里也并非那么容易就挂掉,只要施展智慧,她其实不比这里的任何人差。她,只是需要适应而已。 她还得感谢,两日前,与江明辉的相遇…… 两日前,品古轩。 楚音若跟随玄华步入内室,这里布置得倒颇有现代风格,比如椅子经过一番改装,宽大柔软,跟沙发无异。 “楚小姐,请坐。”玄华对她彬彬有礼地道。 “江先生何必这么客气。”楚音若微笑,“咱们不是认识挺久了吗?” “楚小姐知道我的名字!”玄华大为吃惊。 第十三章 “江明辉,”楚音若倒觉得诧异,“难道阁下不是温泉山庄的江总吗?” “温泉山庄是什么?”玄华满脸迷惑,“没错,我的名字是叫江明辉,可我不是什么江总。” “那么阁下在美国留过学吗?”楚音若越发觉得奇怪。 “对啊,我刚从美国回来……”玄华怔怔地点头,“不,应该说,我在现代的时候刚从美国回来,就遇上了这档子倒霉事。我记得那天我喝得有点多,从酒吧出来,忽然一阵迷糊,就找不着方向了,等到清醒过来,已经来到了这里……” 楚音若蹙眉思忖,她一直以为,江明辉是在她之后才穿越过来,可万万没料到,他竟是在好几年之前。 那么……她忽然一阵惊喜,仿佛看到希望。 既然江明辉是好几年前就穿越到了这里,但她却见过温泉山庄的“江总”,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回到了现代,开起了温泉山庄,遇到了大学毕业刚到拍卖行工作的她。难怪此刻他还不认识她。 所以,他们是可以回去的,至少,他是回去了。 楚音若难掩激动,几乎要落下泪来,平复了半晌的心情,方才对玄华道:“江先生,我真的认识你。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开了一间温泉山庄,修身养性,你从来不去酒吧,甚少与美女交往,你喜欢古玩奇珍,你经常很神秘地对我微笑,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你那时候已经三十多岁,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导致性情大变,但现在,我却懂得。” 她这才明白,江明辉当时并不是在追求她,他对她特别青睐,是因为他俩曾在一个异度空间相识,成为了彼此唯一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但那时的她,并不知晓。 “你是说……”玄华恍然大悟,满脸不可思议。 “江总不信?”楚音若问。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不信的?”玄华叹一口气,“原来我三十多岁的时候,认识了楚小姐你,真好,真幸运……” 的确像是命运的安排,如果他俩在现代不曾相识,今天也不会在这里有此一番长谈,她依旧会孤独无助。 “这么说,我们是可以回去的。”玄华也不由一阵兴奋。 “对,只是如何找到回去的路,还得再仔细研究,”楚音若道:“我觉得,大概跟彗星有关。” “最近我也在研究天文星象,”玄华点头,“希望能有办法。” “不过……”楚音若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假如,我们真的能回去,穿回同一个时间点,而你回去之后又开起了温泉山庄,遇到了大学刚毕业时的我……那么现在的我,又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把她自己吓了一跳,显然,玄华也楞住了。 平行空间,可以同时存在许多个“我”吗?就像她看的电影《彗星来的那一夜》,只有把另一个“我”杀死,才能代替她在那个空间活下去。就像她来到萧国,真正的陵信王妃楚音若便上吊身亡。 假如她真的回去了,那么等于现代多出了另一个“我”,这实在很矛盾。 “这……听上去有些复杂……”玄华抓抓脑袋。 “没关系,这个世界本来就由矛盾和复杂组成的。”楚音若淡笑。 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找到山在哪儿,桥在哪儿。 “对了,有一件事还得请江总帮忙。”楚音若从愁肠烦绪中挣脱出来,打算从从容容面对眼下。 “楚小姐别再客气了,”玄华道,“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有什么尽管说。” “江总既然做古玩生意,能否找到一块圆白无瑕的美玉?我有急用。” 她总觉得盈月璧失窃一事没有那么简单,假如真的用嫦娥璧代之,估计就中了敌人的圈套。她得另辟蹊径,出人意料。 “倒也巧,还真有这么一块,”玄华微笑道,“前几天派人去江南采买的时候,无意中捡到的“大漏”。还真是一块难得的美玉,只不过,边角上略有隐纹,但不细看倒也不明显。” “江总能卖给我吗?”楚音若问,“我将它稍加打磨,估计一天功夫也够了吧。” 回去应该能找出盈月璧的图样,依样画葫芦,便可赶上元宵节的祭典。 “卖什么卖啊?”玄华大方地挥挥手,“送给楚小姐好了。说了别再客气。” 也对,现在对他们俩而言,什么古玩奇珍都是身外之物,他们有更重要的目标要结成同盟,其他的都无所谓。 楚音若莞尔,本来稍安的心,此刻更加泰然了。 【第六章 蜡烛图理论】 楚音若以为端泊容会问她什么,然而,他一直没有问。两人乘着车回到王府,一路上,他都默默无语。 不过,从前每次一同回府后,他都径自回书房去,但这一次,却陪着她一直走到她所居东院的门口,方才停下脚步。 楚音若闻见寒夜里有梅花的香气,悄盈红袖,月光朦朦胧胧透过树影照来,她与他相对而立,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倏忽钻进她的心里。 “王爷……没什么话要对妾身说吗?”终究还是她忍不住,先问了他。 端泊容转身看了随侍们一眼,随侍们都很机警,纷纷默默退下了。 楚音若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请端泊容进屋再说,还是就站在这里。 “王爷进去喝杯热茶吧。”她觉得依例应该如此。 “你闻到梅花的香气了吗?”端泊容却答道,“比起茶香,今晚本王更想闻闻花香。” 所以,他是要站在这里跟她说话吗?看来,他与她兴趣一致,都喜欢这寒夜里的清香。 “王爷不想问问妾身关于盈月璧的事吗?”楚音若决定与他坦诚相对。 “本王只知道,你并没有去太师府借嫦娥璧。”端泊容的声音依旧那般不疾不徐,仿佛他对此事并无好奇。 “对,妾身半道改了主意。”楚音若道,“在一间古玩斋里幸而看到一块相似的美玉,就自做了主张。” “为什么不对本王知会一声?”端泊容不喜亦不愠地问。 “妾身是觉得……”楚音若斟酌地道,“既然妾身能处理好此事,就不想再惊动王爷。” “你是怕本王会反对吧?”端泊容勾起嘴角,“毕竟临时找来一块美玉,与用现成的嫦娥璧相比,按常理而论,还是嫦娥璧比较稳妥。” “妾身铤而走险,是唐突了些,”楚音若道,“只是妾身总有一种直觉——用嫦娥璧恐怕便中了别人的圈套。” “这份果敢,本王倒是甚为欣赏。”端泊容凝视她道:“从小到大,本王还是第一次发现,你也是个颇有勇气的人” 呵呵,是在夸赞她吗?从前的楚音若确实怯懦,唯有怯懦的人才会自杀。 “本王却奇怪,”端泊容忽然道,“今日与泊鸢起争执时,你倒没站在他那边。” “比南王?”楚音若一怔。 是了,今日听端泊鸢那番言辞,想必早有准备,盗取盈月璧的,十有八九是端泊鸢的手下。 而碍于从前楚音若与端泊鸢的那段过往,端泊容定以为她会与端泊鸢串通起来陷害雅贵妃,结果她却帮助了他们母子,所以他颇为意外。 “妾身既然已经身为陵信王妃,又怎会帮着外人?”楚音若清清嗓子道,“妾身如今只希望与王爷福祸与共。” “王妃这样想,实在令本王受宠若惊。”端泊容答道。 他用错成语了吧?受宠若惊……哪里是用来形容他的?他才是王。 “既然王妃决定从今往后与本王福祸与共,明日便随本王一同去趟田庄吧。”端泊容话题突然一转。 “啊?”楚音若一头雾水,“田庄?” “身为陵信王府的女主人,将来肯定要打理田庄事务,”端泊容答道,“本王朝政繁忙,难道王妃不愿与本王分忧?” “打理田庄……”楚音若完全不明白,“这……不该由府中的管事去打理吗?” “管事毕竟是下人,虽能办琐事,但大主意还得主人来拿。”端泊容道,“本王现在尚无子嗣,若将来有了世子,自然可以交给世子打理。现在还得辛苦王妃了。” 第十四章 原来做王妃也不容易,还要参与这些个头疼事。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她还以为自己只要在家绣绣花就行了。 “妾身懂了,”楚音若乖乖道,“明日便随王爷到庄子上看看。” 所幸,她这个工商管理系毕业的高材生,去收收租算算帐,应该难不到她。 “那王妃早些休息吧。”端泊容道,“本王去看看薄姬。” 呵,果然他心里惦记的还是小老婆。所谓“妻不如妾”就是如此吧?为妻者,不仅要在外撑场面,还得辛苦参与府中要事。可他的小妾呢,只要每天美貌如花,炖汤烹茶,便足矣了。 楚音若在想,假如平行空间的自己是薄姬,那就好了,一切都会轻松得多。 但此刻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 萧国下雨的时候,如同下了冰刀子一般,寒冷异常刺骨。可是,一旦出了太阳,所有的严寒都冰融消逝,忽然有了春暖花开的感觉。 楚音若庆幸,今日便是一个和煦的晴天。 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阳光自湛蓝的天空中挥洒下来,心清也仿佛透明的气泡那般,轻盈地飘升。 这个时候,她真想吹口哨,可是身为萧国王妃,须得端庄娴淑,她只能乖乖地当只小白兔,按捺住心中雀跃,坐在端泊容身旁。 “王妃看来很是高兴?”端泊容忽然道。 啊?被他发现了吗?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的了。 “许久没同王爷一道出游了,”楚音若尴尬地笑,“想起了小时候踏春的情形……” “踏春?”他反问,“哪一次?” “啊?”她有些不解。 “御学堂每年都举办踏春之游,”端泊容道,“哪一次让你印象最深刻?” “御学堂吗?”天啊,真是不能说谎,一说就撞到枪口上,她哪里会知道从前御学堂的那些琐事……“倒是没想起御学堂的事,只想到从前跟母亲一道踏春的情形。” 呼呼,还好她机灵,但不知如此是否能糊弄过去? “还以为你会对去枫丘那次印象最深。”端泊容却道。 “枫丘吗?”她面色发窘,“哦……那次啊,还好吧。” “那次有闻遂,有泊鸢,”端泊容意味深长地道:“咱们一道在枫丘扎营宿夜,可当天晚上,你跟泊鸢却失了踪。” 还有这档子事?所以,当时楚音若和端泊鸢是到跑哪里玩去了? “当时我真是急死了,生怕真把你们俩丢了,回去没法跟父皇交代,”端泊容话中有话地道,“我在树林里寻了你们一夜,天亮的时候,看到你们坐在一棵梨花树下,依偎着睡着了。” 好了,不用猜,她肯定是跟端泊鸢偷偷约会去了。小情人嘛,难得有个出宫独处的机会,想必春心难耐,也不知有没有做出什么越轨的事…… “当时,我们只是想去看流星,”楚音若信口胡编,“谁知在树林里迷了路,只好待着不动,等天亮再说……” “流星?”端泊容眉一挑,“有什么值得看的?” “就是天上飞下来的小星星,”楚音若解释,“听说,对着流星许愿,是很灵的。” “是吗?”端泊容抿唇,“有多灵?王妃当时许了什么愿,可都实现了?” “事情过去太久了,我都有点忘了……”楚音若眼珠子骨碌直转,“那天晚上好像……没看见流星,对,没看见,有点扫兴。” 端泊容淡笑一记,仿佛看穿了她的小把戏,但没有戳破。 “你不知道从前我有多羡慕你们,”他忽然道:“每次出去踏春,你们都坐在马车里,吃啊玩啊,我却要骑在马上,时刻保护着你们,生怕出一点儿差错,几乎不曾体会过踏春的乐趣。” 他好像是第二次这样对她抱怨了,这个人,童年到底是有多缺失?这般羡慕别人能玩乐。 “王爷现在不是跟妾身一同坐在马车里吗?”楚音若不由心生同情,软语道:“往后妾身多陪王爷出来踏春便是。” 他没有说话,仿佛刹那失去了语言,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之后他伸出一只手道:“过来。” “啊?”楚音若不解其意,瞪大眼睛。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个儿挪了挪身子,向她的位置靠近了些,伸出的那只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头。 这……楚音若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然而,作为夫妻,这似乎没什么不妥,她只能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端泊容自然是知道她的不自在,然而他却没有松开手。车轮辘辘,他在马蹄声中,双眸望向窗外,却一直揽着她…… 好吧,既然他要如此,她也只得遵从。谁让他是王爷呢? 不过,她发现自己对这样的触碰并不厌恶,甚至有些欢喜。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好闻的熏香,像梨花落在冰里的清冽,让她心中一阵舒慰。 所有的女孩子都希望有这样的一个男朋友吧?有钱,长得帅,酷酷的……可惜,现实很无奈,他已经有了薄姬。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一夫多妻制的,将来若真的跟端泊容产生了感情,她更没办法忍受。所以,她得尽快找到回家的路,或者,尽量克制自己的感情。 不过,她应该不会真的爱上端泊容吧?他们俩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而他,也未必会对她真心,大概是碍着太师府,刻意讨好利用她罢了。 楚音若心下一阵怅然,一路无话,直到马车驶进田庄。 与所有的王爷一样,端泊容在京郊有萧皇赐的田庄,除了拿朝中的俸禄,这里还另有一项营生。田庄平素由崔管事打理,除了种植四季谷物瓜果,还养有各类家禽,并饲蚕吐丝,织布印染。说白了,就算没了皇帝给的银子,端泊容也完全可以过自给自足的生活。 楚音若打量着田庄的景色,真觉得这里算得上一处世外桃源,踏在田间泥径上,整个人也跟着心旷神怡起来。 “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崔管事弯腰施着礼,将他们引进田庄的宅院中。 这处宅院修建得十分朴实,如普通农舍一般,端泊容倒不拘什么,随便找了张椅子便坐下了,并不怕失了他王爷的身分。 楚音若见他如此,也入乡随俗,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王爷来得正好,灶上正炖了栗子鸡,王爷一定喜欢。”崔管事道。 “栗子鸡吗?”端泊容微笑,“说到这个,王妃可要尝尝,平素在王府里可吃不着。” “平素府里也做这道菜啊。”楚音若疑惑地说。 “回王妃,”崔管事道,“栗子是秋天刚风干的,鸡是正宗的放山鸡,喂的是果园里的虫子。说来也奇怪,每次这鸡送到王府里,圈养几天,肉质就没那么结实了,完全没有这乡下的味道新鲜。” “王府里人多,好东西我都存在这儿,一般不让别人轻易尝。”端泊容补充道。 “这么说,妾身今天有口福了。”楚音若听到这话,心里竟高兴莫名。也不知薄姬是否来过这田庄,吃过这放山鸡?若是没有……可见端泊容待她与小老婆还是有所不同的。 “对了,去年的收成如何?”端泊容忽然对崔管事询问,“年下忙着朝中和宫里的事,都没顾上这里。” “本来年前就要去向王爷呈禀的,可一直到十五,听说王爷都在忙着,小的就没敢打扰。”崔管事看了楚音若一眼,“只怕王妃听了这琐碎事会觉得闷吧?小的叫几个庄里的仆妇陪王妃四处逛逛?” “不必,让她在这儿听着吧,”端泊容摆手,“不碍事。” 楚音若但笑不语。 崔管事只得道:“说到去年的收成,本来是不差,只是卖价差了些。” 端泊容蹙眉,“此话怎讲?” “王爷也知道,这稻米的价格是一天不同于一天,时而高涨,时而又降低,”崔管事叹口气道,“也没办法,如今都是江南的米商在作怪,他们彼此之间也是勾心斗角,操纵市价,弄得人心起伏。” “这个本王知晓,”端泊容点了点头,“本来想呈禀父皇,希望管一管这些米商,但民间商贾风气如此,朝中也不好介入。” “那些日子,稻米价格一降再降,咱们的稻米搁在仓中,又逢秋季阴雨,小的生怕有个潮霉,倒是不妙,于是咬牙将米卖了出去,谁知道没过多久,那价钱又吃了仙药似的,飞升起来……小的真不希望田庄蒙受损失,可真没辙了!”崔管事哀恸道。 第十五章 “这也怪不得你。”端泊容宽慰他,“价钱的涨跌,连江南米商都拿不准,他们倒买倒卖,有时候自个儿都亏了本,咱们也没办法。” “只觉得愧对了王爷,”崔管事道,“王爷在朝本来就清廉得很,小的本想着为王爷多赚些银子,可惜小的实在无能。” 楚音若在一旁,多少也明白了个大概。她倒觉得,此事并没有什么无奈,或许,可以凭藉自己在现代所学找到一条解决的良策…… “以后庄里的事,都向王妃呈禀好了。”端泊容正式对崔管事宣布道,“本王政事繁多,一忙起来,怕有什么耽搁了。” “哦,”崔管事起初吃惊,随后连连点头,“好,好,这样也好,听说京里几位王爷府中,也是王妃在打理田庄的事,咱们王妃若不嫌厌烦,小的真是求之不得啊!” “我什么也不懂,日后要多请教崔管事,还望管事日后不要嫌我啰嗦。”楚音若笑道。 “哪里哪里,”崔管事忙答道,“王妃有什么,尽管吩咐。” “管事可否把近日稻米的价格,无论高低,都一一报给我呢?”楚音若忽然道。 “王妃有何用处?”崔管事诧异道。 “就是看看。”楚音若微笑。 “有的,有的,”崔管事回道,“入秋以来,每日稻米的价格,小的都有记录。” “那真好极了,”楚音若暗藏兴奋,“这个着实有用。” “怎么个有用法呢?”一旁的端泊容问道,“日后的米价,也不会与昔日相同啊。” 看来,他也很好奇,不知她为何要收集那过往无用的数据。呵呵,她暂时是不会告诉他的,待她一番研究之后,再作细述。 别忘了,她所在的时代,有一个名叫“股市”的东西。 楚音若捧着绘制的图表,步入端泊容的书斋。 自从田庄回来,她有诸多事务要与端泊容商议,如今这书斋她已来去自由,终于有了一点陵信王府女主人的样子。 端泊容大概是刚看完一卷公文,疲劳得很,微闭双眼靠在椅背上养神。楚音若忽然发现,他有着浓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般漂亮,让她自叹不如。 “你来了。”他大概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说道。 “王爷累了,就回房歇一歇吧,”楚音若关切道:“公文总是看不完的。” 说真的,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他如此关心,其实他只是陌生空间里的一个陌生人罢了。不过,她觉得既然相遇了,就是缘分,再说她还打算日后回现代,趁着有限的时间,为他做一两件小事,也算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吧? 在她看来,陵信王府与比南王府相比,算是穷了。若将来真的有夺嫡之争,端泊容若无金钱资助,恐怕要输给端泊鸢一筹。楚音若虽然对政治不太了解,但古装电视剧也算看得多了,要成大事,说来说去,钱很重要。 她希望,在自己临走之前,能帮端泊容一把,哪怕这点帮助只是杯水车薪。 “刚过完年,事情总是多些。”端泊容略微舒展了一下身子,“比起真正忙碌的时候,倒也不算什么。” 他这个人,就是活得太拘谨,估计想伸懒腰都不敢吧?楚音若忽然对他产生了一种怜惜之情,心中微微一颤。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端泊容注意到她捧的纸张。 “哦,妾身做了一份表格……”楚音若这才忆起正事。 “表格?”他显然又没听过。 好吧,表格毕竟是现代的东西,但她一时也找不到代替的词语。“就是这副模样的东西,王爷请看——”她摊开图表,将之呈现在端泊容面前。 “这画的是什么?”端泊容端详半晌,“密密麻麻的,高低起伏,细看又像一枝枝小蜡烛。” “对,这个就叫蜡烛线。”楚音若微笑点头。 “这到底是什么?”端泊容越发好奇。 “东方不远处有一个岛国,名叫东瀛。不知王爷是否听说过?”楚音若问。 “并不曾听过。”端泊容摇头。 好吧,既然是平行空间,那么东瀛也可能是叫另一个名字。没关系,这不重要。 “东瀛有一个商人叫做本间宗久,这个蜡烛图就是他发明的。”楚音若道。 “这幅图有何用处?”端泊容问。 “本间宗久,也算是一个米商吧。他把历年的米价记录下来,用蜡烛图来标示价钱的高低,久而久之,就掌握了一定的规律。”楚音若指着图表,悉心解释,“王爷请看,黑色的蜡烛是价格下跌,白色的则代表上涨。假如蜡烛很长,就代表当天价格的波动很大。假如是几根黑色的蜡烛排在一起,就代表那阵子价格跌得很厉害,相反,白色的并列,则是涨势喜人。” 本间宗久发明的蜡烛线,是现代蜡烛线的先驱,后世经过欧美股市研究者的研究,蜡烛理论得到进一步提升,更加准确深入了。 “这张表格,是根据崔管事记录自去年入秋以来的米市价格所绘制,”楚音若继续给他说明,“由此可以大概推测出未来稻米价格的走势。” 她这说法是否又过于现代了?他听得懂吗? 还好,她条理清晰,端泊容还算有了几分明了,当即颔首道:“听来是不错,但何以能推测呢?这里记录的只是过去的米价而已啊。” “王爷请看,比如这里,”楚音若道出重点,“你看这根蜡烛线是否像一枚十字星?若是十字星开在价格高处,便是价钱到了一个顶点,很快它就要跌落了。相反,若是十字星开在低处,也代表价钱跌到了谷底,很快它就要涨了。” “是吗?”端泊容大感兴趣,“这个真的准吗?” “不会完全准确,但也有个六七分。”楚音若道,“如此大概能知道何时卖出,总比之前了无头绪的好。” “不错,”端泊容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此图交予崔管事,让他好好学学,将来便不愁了。” 他难得有这样的笑容,好似阳光刺穿层云,露出万丈明媚,给他俊美的面庞平添数分光华,耀目无比。 楚音若怔了一怔,发现自己实在见不得这样的笑容,稍看一眼,便如遇妖魅,抵不住这眼角眉梢间无意绽放的诱惑。 “不过,王妃你到底是从哪里学到这本事?”他忽然问道,“从前御学堂可没教过这些。” “呃……”楚音若在花痴中被他的问题冷不防吓了一跳,清咳两声,掩饰自己失态,“看闲书……学的。” “什么样的闲书?”端泊容凝视她,“不如让我也看看吧。” “那个……”她该如何圆谎?“也是这半年……妾身在水沁庵看的书。” “水沁庵修行之地,会有这样的书?”端泊容难以置信。 “水沁庵的藏经阁里有好些奇奇怪怪的书,也不只佛经。”楚音若强作镇定道:“住持师太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妾身常向她讨教,听她说一些前所未闻的趣事。” “那么改天我得去拜会一下这位师太了,”端泊容道,“还得多谢她这半年来对王妃的照顾。” “改天妾身陪王爷一同去进香。”楚音若终于松了一口气。 住持师太是她的同谋,就算端泊容见着了,她也不必担心什么。 “不过,王妃能如此真心帮助我,我倒是诧异,”端泊容话题一转,“本以为,这桩婚事王妃极不情愿,但没想到我遇到困难之际,王妃三番两次出手相助,我想来想去,也不太明白……” 他语气中似有怅然,大概是忆及了端泊鸢。 不错,她为什么要帮他呢?按理说,她大可不必管这闲事,但心底就是有一种本能,仿佛在催促着她,要她为他尽心竭虑。 其实刚自水沁庵回到王府时,她是怨恨他的。因为他宠爱小妾,将妻子抛开不理,薄情寡幸,她是打算替从前的楚音若报复他的。 可她慢慢发现,原来,他们的婚姻也是一桩无奈的事,因为萧皇的安排,宫闱的争斗,从前的楚音若和他,其实都是犠牲品。 “妾身出嫁从夫,王爷又何必诧异?”楚音若淡笑道。 “是吗?”他盯着她,“从小到大,我从没觉得王妃是一个如此顺从的人。” 他能否不要这般刨根问底?她真是语尽词穷,不知该如何搪塞他…… 第十六章 “王爷!王爷!”忽然,门外传来一女子尖细的叫声,“让我进去见见王爷!” 天啊,上苍垂怜,是派人来救她的急吗?楚音若如释重负,连忙高声问:“谁在外面?” “回王妃,是薄夫人身边的长婷姑娘。”门外的侍卫答道。 她素来讨厌长婷,不过这当下,倒是感激对方的出现。 “让她进来吧。”楚音若道。 端泊容睨了她一眼,好像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一看便知。不过,他依旧没有拆穿她,只是缓缓端起茶盅,徐徐而饮。 “王爷——”门一开,长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求王爷派人去请太医前来,薄夫人……夫人她……” “薄姬怎么了?”端泊容眉心轻蹙,“可是不舒服?” “夫人似乎有小产的迹象。”长婷抽泣起来。 “小产?”端泊容手里的茶盅轻晃了一下。 “小产?”楚音若整个人却僵住了。她本感谢上天派长婷来解她的围,但没料到,竟带来这晴天霹雳的消息…… “夫人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长婷着急的道,“也怪奴婢一时大意,没有察觉。方才夫人流了一丝血,奴婢以为是月事来了,便请了相熟的王大夫前来看诊。谁料,王大夫说,夫人是小产之兆!” 端泊容的脸色不由微微发白,片刻之后,方对侍卫道:“去,进宫把太医院最好的张太医请来。” “是。”侍卫连忙答道。 “王爷,此刻还请王爷先去探望咱们夫人为好,”长婷哽咽道:“王爷最近政事繁忙,夫人已经好些天没见着王爷的面了,想必心绪不佳,才导致有小产之兆。” 好吧,说来说去,就是来争宠抢男人的。楚音若不得不承认,在男女情事上,薄姬是比她高明多了。她还真该好好学学,首先,得学习装可怜。 不过,她为什么要跟薄姬学?她又不是薄姬的情敌,也没打算跟薄姬争端泊容……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当下她胸中如同翻江倒海,百爪挠心,整个人都极难受,仿佛真正生病的那个人,其实是她才对。 【第七章 加料的美酒】 薄姬是真的怀孕了,但所谓的小产迹象不过是故意唬人罢了,胎儿健康得很,经太医把脉开方,薄姬吃了几副补药之后,变得神采奕奕的。 端泊容每天晚上都去陪她,以免她又心绪不宁,徒生变故。如此薄姬更加得意,府中吃穿用度,任由她支取,再不必经过账房。陵信王府俨然成了她的天下。 楚音若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但到头来竟发现,心中还是会微微酸涩。 薄姬怀孕两个月,那孩子就是她在水沁庵的时候有的……她一个人待在水沁庵那么清冷的地方,端泊容却与薄姬在此夜夜欢好…… 楚音若摇摇头,觉得有点可笑。她是入戏太入深了吗?她又不是真正的陵信王妃,端泊容与谁欢好,关她何事?用得着她来吃这不相干的醋? 可是,为何她一忆及他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就这般难过?好吧,从前追韩剧的时候,她喜欢的“欧巴”如果与哪个女明星传绯闻,她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感受,就当她追了一次星喽。 “王妃,双宁回来了。”红珊禀报道。 永明郡主疼爱女儿,时不时都会派人送些东西来王府。楚音若对母亲说,不如让她的丫鬟定期回太师府去取,有什么特别的口信也可顺便捎过来。 说话间,双宁领着三两个仆妇进来请安,小厮手里皆提着大包小包的,随后与红珊一阵忙和,将东西安置在案几上。 “母亲可有带什么话?”楚音若问双宁。 双宁犹豫了一阵,脸上似有难以启齿之色,好半晌,才缓步走到楚音若身边,轻声道:“夫人已经听闻了薄姬有孕之事……” “想必,这京中早传遍了吧。”楚音若微微笑。是啊,太医都请了,还有什么能瞒得住了?想必此刻,陵信王妃又成了京中贵妇们茶余的笑话,都说她拴不住老公。 “夫人说,王妃还是得放低一些身段,先抓住王爷的心要紧。”双宁道,“只要王妃与王爷和睦,孩子迟早也会有的。一个妾室,动摇不了什么根基。” “明白了。”楚音若道。 母亲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话,所以是暗示她动用那宕春丸吗?那怎么能叫“抓住男人的心”呢?那是“抓住男人的身”还差不多。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要抓住他们的身还不容易?可是,这能改变什么?这能让薄姬彻彻底底从她和端泊容之间消失吗?能让端泊容真正爱上她? “王妃,这次太师府送来不少山珍海味,”双宁又道,“不如让奴婢下厨,给王妃做几个好菜,晚上请王爷过来用膳吧。” “对对对,”红珊在一旁道,“几天没见王爷了,王妃可不能纵容了那薄姬。好歹得让王爷到咱们这儿来吃顿饭,否则薄姬眼里还真没人了。” 楚音若思来想去,也是该采取些行动,否则薄姬在这府里横着走,她和双宁便要受那些势利眼下人的气。 “晚上我亲自下厨,给王爷做几个菜。”楚音若答道。 “王妃你……亲自下厨?”红珊与双宁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对了,也不知太师府的千金会不会厨艺……不管这么多了,反正这会子她也豁出去了。 “不是还有你们两个在旁边帮忙吗?”楚音若笑,“想来我也能炒个小菜吧?” 其实,她对中餐不太在行,西餐倒是学过一些,还会烤些点心什么的。不过在古代,没有专业烤箱,但也没关系,她心中早打定了主意。 于是她换了身轻便衣服,就在这东院后面的小厨房里忙了一个下午,还真的颇有些成绩。待到傍晚,她沐浴梳妆完毕,方叫红珊去把端泊容请来。 “好香啊——”端泊容一进屋子,便有些诧异,“听闻王妃亲手做了些好吃的,也不知是什么?” “王爷。”让伺候的人退下,楚音若上前施礼道,“王爷亲自揭开碗盖,不就知道了?” 端泊容抬眸看了看她,此刻她周身光洁明丽,乌发带着些水珠,半缠半绕地盘在头上,用珠钗簪出一个斜髻,颇有些撩人之态。他倒没有说什么赞美之辞,只是略微笑了笑。 “烧鸡?”端泊容揭开第一只盘子。 “栗子鸡。”楚音若道。 “栗子在哪里?”端泊容不禁一怔。 “鸡的肚子里。”楚音若用备好的小刀,将鸡腹轻轻剖开,金色的栗子透着甜香,绽现眼前。 “这个做法倒是新鲜。”端泊容恍然道。 “府里的鸡不如田庄的新鲜,所以就用了这个法子,让这道菜看着别致一些。”楚音若道。 其实,这是西洋的烤鸡做法,原是把鸡肚子里填满了香料,改用栗子算是她的巧思。 “这个呢?又是什么别致的玩意?”端泊容掀开另一只碗盖,却怎么端详也不认识, “像是道点心?” “蛋糕。”楚音若莞尔道。 “糕饼吗?”端泊容当然也没听过蛋糕。 “用鸡蛋和面粉做的。”楚音若道,“哦,还加了一些酥酪。” 古人所说的酥酪,就是凝冻状的牛奶。至于这蛋糕,本该用烤箱烤的,但楚音若曾在网路上看过有人做水蒸蛋糕,即用一般的平底锅也可以,她得感激自己从前喜欢在网路上乱逛。 “很不错啊,松软柔滑,”端泊容尝了一口蛋糕,“本王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以后妾身天天给王爷做,”楚音若笑道,“王爷就天天到妾身这儿来用膳,可好?” “王妃怎么忽然这般殷勤起来?”端泊容颇有些意外地瞧着她,“该不会是因为薄姬有孕,王妃着急了吧?” 他说得如此直白,倒叫她不知所措。 “世人都说,假如夫君不疼爱妻子,多少有些妻子本身的过错。”楚音若踱到端泊容身畔,给他斟一杯酒,“妾身近日反省,确实是待王爷不够周到,不如薄姬那般惹人疼爱,妾身还盼王爷多给一些情面,以免被人议论……” 端泊容不语,只是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楚音若猜不准他此举是什么意思,亦将自己杯中的酒也飮了。 第十七章 或许她平时不太喝酒的缘故,此刻像有一团烈焰灌入腹中般,双颊马上就嫣红起来,全身也微微发烫,四肢有些绵软。 她不由得扶着椅子坐下,隔着桌子,凝望着他。 她总觉得他沉默的时候,格外诱人,就像电影里酷帅的明星一般,灯光在他四周半明半暗,映出星辉,画面厚重而有质感。她真的想好好欣赏他,可惜此刻不知为何,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整个人都无力得几乎要趴倒在桌上。 “这酒……”端泊容也似乎有些酒力不支,“哪儿来的?” “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她听不真切,“就是府里的酒啊,什么从哪里来的?” “好似味道有些不太对。”端泊容道。 “哪里不对?挺好喝的……”楚音若微醺地笑,“若不是妾身不胜酒力,还想再喝一杯呢……” “王妃,你还好吗?”端泊容关切地看着她,怕她真的醉了。 “王爷……妾身想问个问题,”楚音若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王爷心里可曾有过喜欢的女子?” “什么?”他眉一凝。 “薄姬是王爷最喜欢的女子吧?”楚音若道,“王爷从来没有像喜欢薄姬那般,喜欢过妾身吧?” “喜欢过的……”他低声答。 “喜欢过什么?是有过真心喜欢的女子?j她完全没听明白。 “从前……在御学堂,有过喜欢的女子……” 他的声音像夜风一般,悄然吹入她的耳际。 “是吗?”她歪着脑袋瞧着他,“谁啊?哪位贵女?为何没有娶她?” 他垂下眼,似乎不想再回答,他的脸色却不同于她的绯红,一阵微青后,又是一阵煞白。 他像是比她还要难受。 “来人!”忽然,他高唤道,“快来人!” “王爷,咱们再聊聊吧……告诉我,她是谁……”楚音若仍旧八卦地打听。或许,八卦只是一个借口,她只是想再跟他说说话。 或许,她只是想让这独处的时间再延长一些,她还没有看够他。 她腹中的烈焰,此刻如野火燎原,蔓延到她的每一寸肌肤,让她有一种极致的痛楚。她期盼有人来抱抱她,给她清凉的慰藉。她希望这个人,就是眼前的人…… 看来,她真的醉了,所以才会有如此疯狂的念头。生平,还是第一次,如此渴望一个男人。 她真不该陪他喝什么酒…… “你喜欢上他了。”玄华道。 楚音若难以置信地望着玄华,仿佛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喜欢上端泊容了,”玄华摊摊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胡说!”楚音若不由瞠目,“我……我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这跟说不说话有什么关系?”玄华轻笑,“男欢女爱又不一定要说多少话。” “那要什么?”楚音若觉得自己太天真。 “看脸。”玄华道,“看身材。” “那是你吧,江总。”楚音若对于花花公子的言论不敢苟同。 “我从前在酒吧认识的女孩,一般都没说上几句话,就带回家了。”玄华回忆从前的光辉战绩,洋洋自得。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楚音若翻翻白眼,“我还是要一个能跟我多说话、有心灵交流的人。” “我跟你说这么多话,有这么多心灵的交流,你爱上我了吗?”玄华忽然问。 楚音若一怔,随即摇头。 “为什么?”他复问。 “你……不是我喜欢的型。”楚音若答。 “你看,说来说去,还不是要看脸!”玄华嘲笑她。 “不是这个意思……”楚音若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那我再换个问题,你跟端泊鸢也没说过几句话吧?”玄华道,“请问你对他有产生像端泊容那样的感觉吗?” “没有。”楚音若答得很肯定。 玄华道,“你这就是爱上端泊容了。” “为什么啊?”楚音若还是费解。爱情为何来得如此轻易,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爱情哪有什么道理?”玄华叹气,“有时候,就是一种感觉,虚无飘渺,却能让你为之犠牲。这就是爱情啊。” 她沉默思忖,还是无法明白。从小到大,她都不曾谈过恋爱,最多追追韩剧纸上谈兵,韩剧里确实也有一见钟情的桥段……但她对端泊容,又不是一见钟情。 她很奇怪。 “出来两个时辰了,我得回去了。”楚音若起身对玄华道。 “回去再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玄华对她眨眨眼睛。 “我还是觉得你在胡说。”楚音若瞪着他。 “嘴硬。”玄华哈哈大笑。 她懒得再跟他啰嗦,快步出了品古轩。这些日子,她对品古轩已经熟门熟路了,一遇到些心事喜欢跑来跟玄华诉苦。没办法,谁叫玄华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的熟人呢? 玄华也挺有耐心,总是笑嘻嘻地听着,给出一些看似顽皮、实则挺有道理的建议。但今天这番话,她希望是玄华在信口开河。 假如她真的爱上了端泊容,那就惹上了大麻烦,回到现代,她会因为思念他而伤心,留在古代,她会因为卷入可怕的宫斗与宅斗而伤神。怎么想,都觉得恐怖。 她希望自己现在能够心如止水,然而,心湖似被吹起涟漪,再也平静不下来。 “王妃。”双宁并车夫在路边等她,见了她,连忙打起车帘。 这次出门,她故意没带红珊,而是带了双宁。她不希望因为自己往品古轩跑得太勤,被红珊发现什么异样。 “天不早了,快回府吧。”楚音若吩咐车夫道。 “王妃……”上了车,双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似的。 “怎么了?”楚音若觉得她不太对劲。 “奴婢有一事想禀告。”双宁支吾道。 “此刻就咱们俩,有什么就说吧。”楚音若在车轮辘辘声中答道。 “日前,王妃不是派奴婢回太师府取东西吗?”双宁道,“夫人不是捎话,希望王妃能与王爷更和睦吗?” “嗯。”楚音若点点头,“我不是已经照母亲的吩咐,亲自下厨给王爷做了菜吗?” 还说呢,害得她都喝醉了,也不知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有没有出糗…… “那天,夫人给了奴婢一样东西,”双宁咬咬唇,“叫奴婢放在王妃与王爷的酒里。” “什么?!”楚音若一怔。 “王妃那天并不是喝醉,而是药性发作了……”双宁终于道出实情。 “你放了什么?”楚音若大为紧张,“难道、难道是?” “就是那个宕春丸。”双宁低声道。 “你……”楚音若简直惊得要从椅座上摔下来,“你怎么敢?” “还请王妃责罚!”双宁在摇晃的车身中双膝跪下,“奴婢也是照夫人的吩咐……” “这么说,王爷也是药性发作?”难怪那天端泊容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是。”双宁头俯得更低。 “这药……真是春药?”楚音若不解,“不必那个什么……就可解了?” 小说中一般都要男女欢好,否则会欲火焚身而亡什么的,也不知是否是作者乱写一通。 “这药其实对女子没什么,就是绵软无力、容易动情而已。”双宁道,“不过对男子就不太好,听说那天王爷深夜请了太医来,之后就一直病着。” “他……”天啊,难怪这两天都没看见他。他怎么那么傻?不知道找他的侍妾救救急吗?哦,不对,薄姬怀着身孕,怕是不能救急……但他也不能就伤了自己啊。 “车夫,让马儿跑快些!”楚音若高声吩咐道,“速速回府!” 她忽然想到,或许自己爱上端泊容只是一种错觉,因为那日的宕春丸让她格外容易动情而已。 但此刻,她也没心思深究,只盼快些回到端泊容的身边,看他一眼…… 端泊容的倚闲阁就建在书斋的后面,平素他忙公务忙得晚了,并不去薄姬处,只在此间歇下。 楚音若踏进倚闲阁时,端泊容正半躺在卧榻上,仍旧在看他的公文。他的身子似乎颇为虚弱,面色着实苍白,褪去了平日的孤傲之气,病中的他,显得温文而惹人怜惜。 “王爷——”楚音若唤了他一声。 第十八章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进来,一怔之后,手中的公文竟滚落在了榻下。楚音若步上前,轻轻替他拾起公文,却没有递还给他,只是搁在了案上。 “王爷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楚音若劝道,“公务是忙不完的。” “听说王妃去街上逛去了,”端泊容无奈地微微而笑,“可曾买了什么?” “本来是想买点什么,可听说王爷病了,就匆匆赶回来了。”楚音若瞧着他,“什么也没买着。” “是谁对王妃多嘴多舌?”端泊容强打精神,“本王不过略感风寒而已。” “王爷吃药了吗?”楚音若扭头看着近旁随侍。 “刚服过。”随侍垂眉答。 “你们都下去吧,”楚音若道,“让本王妃跟王爷好好说会儿话。” 随侍看向端泊容,只见他略微点了点头,于是纷纷退下,掩上了倚闲阁的门。 楚音若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对端泊容说,这会儿倒忽然难以启齿。她只盼他没有真的伤了身子,否则可真成了她的罪过。 “王爷可想喝茶?”她问道。 “说来是有点渴了,”端泊容浅笑,“王妃若不嫌麻烦,替我倒一盅热的吧。” 楚音若迅速替他沏了茶,端到他的床榻边,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侧,将茶盅放在他的掌心。 他俩离得这么近,咫尺之遥,她忽然一阵怦然心跳。奇怪,那天对他心动,是因服了宕春丸的缘故,可现在,是为何? 因为他病了,她同情他吗?听闻他为了自己而伤了身,感到愧疚了吗?同情和愧疚会令她脸红心跳?也是怪事…… “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端泊容忽然道,“说吧,本王听着。” “不过想打发他们下去罢了,”楚音若替他掖好被褥的一角,“王爷还是先睡会儿吧,妾身在这里看着。” “一时半会儿哪里睡得着?”端泊容摇头,“我本来睡眠就浅。” “妾身给王爷讲故事吧?”楚音若道,“听着听着,说不定王爷就困倦了。” “也好,”端泊容笑了,“就讲讲王妃小时候的故事吧。我从前对王妃的关心太少,此刻咱们就多说说。” “啊?”她瞠目。小时候的事,她哪里知道?一说不就露馅了?“那个……小时候在御学堂的事,王爷不都知道吗?” “闻遂和泊鸢知道的比我多。”他却答。 “若提起旧事……”楚音若灵机一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妾身也有不知道王爷的,比如王爷曾经喜欢过的那位贵女,可是与妾身同窗?” “那位贵女啊,”他的淡笑忽然有些意味深长,“说来你应该认识。” “谁啊?”楚音若不由得八卦起来,“她现下在何处?可嫁人了?” “嫁了。”端泊容颔首。 “啊,王爷你一定很难过吧?”楚音若咬咬唇,“她与她夫君,婚后美满吗?” “听说不怎么和睦。”端泊容道。 “原来王爷一直在默默地打听她的消息啊。”楚音若发现自己心下一阵怅然,“若她真的过得不好,王爷可打算帮帮她?” “怎么帮呢?”端泊容道,“她与她的夫君是否能美满,还得靠他们自己。” 其实,方才楚音若有片刻紧张,若在现代,对方随时可能离婚,随时可能回头来找她楚音若的老公……幸好,这是在讲究从一而终的萧国。 老公?楚音若发现,自己在无意识间居然用了这个词。呵,他真算得上她的“老公”吗? “王爷当初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她忍不住继续问道,“妾身竟不知御学堂有哪位贵女如此出众,能得王爷青睐。” “她啊……”端泊容略微思忖道,“或许因为当初她请我吃了一个梅花冻。” “什么?”她愣住。 “梅花冻啊,”他仿佛在提示她,“王妃不记得了吗?小时候,京里流行的一道点心,其中嵌有梅花,外观透明似冰冻,故而得名。” “哦……”听来跟现代的果冻布丁差不多。“就因为一个梅花冻?王爷原来……这么爱吃?” 天啊,他是好吃鬼吗?堂堂王爷,不至于吧? “那年我想去给生母扫墓,母妃知道后震怒,命我在庭前罚跪思过。而她……正巧路过,当时她跟御膳房的人学做了许多梅花冻,怕我跪得渴了,便悄悄用油纸包了一个,让我藏在衣袖里,撑不住的时候吃一口。而我最终也没舍得吃。” 看来,回忆很美好,端泊容的脸上忽然泛起万般柔情,这种神情楚音若是前所未见的,哪怕在他面对最最宠爱的薄姬时,也不曾见。 “你也知道,我的生母酷爱梅花,而她闺名就单一个梅字。”端泊容道,“那天,是她的生忌。这个梅花冻,对我意义非凡。” “王爷真是孝顺……”楚音若道。 她发现,自己的语调中竟有一丝微酸,好像,她是在吃醋了。吃那个女子的醋吗?天啊,简直不可思议。 “王妃可记起了什么?”端泊容却看着她。 “什么?”楚音若回过神来。 “王妃从前在御学堂的时候,也喜欢吃梅花冻吗?”他的眼神复杂无比。 “小时候……什么点心都爱吃吧。”她随口敷衍他。 “可曾记得有谁跟御膳房学做过梅花冻?”他一再暗示。 “谁?”楚音若连忙掩饰,“其实除了跟闻遂公主……我跟其他的贵女也不太熟,呵呵,王爷也知道,我身为太师之女,她们都嫉妒我。” “看来王妃确实是不记得了,”端泊容却忽叹一口气,“或许,为着什么缘故,故意记不起来?!” “啊?”他这话着实让她费解,越听越奇怪。 “本王真的有点倦了,”他侧过身去,“王妃回屋歇着吧,唤外面的随侍进来便好。” 这家伙,忽然闹什么脾气?她没说什么话得罪他吧?这忽晴忽阴的,真让她一头雾水。 “王妃——”外面突然有人禀报道,“闻遂公主府上派人来了,说是请王妃明日过府小聚。” “闻遂公主?”这可真是白天莫提人晚上莫讲鬼,怎么刚说什么就来什么? 楚音若不由回眸瞧了瞧端泊容,她知道,他一向不喜她与端泊鸢姊弟来往,倒也不是因为他紧张她、为她吃醋的缘故,多半为了政治利害。 “闻遂既然请你去,你就去吧。” 半晌之后,她只听他如此道。 侧过的身子,看不真切的表情,他的脸庞埋在阴影处,越发显得阴沉。而听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让她有些忐忑。 楚音若忽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她一个现代人,又没打算在他这儿过一辈子,用得着看他的脸色吗?不就是出门见个闺蜜吗?就算她去见老情人,他也管不着! 可话虽如此,他冷冷的态度,还是让她心里微疼…… 【第八章 谁赠的梅花冻】 闻遂的公主府与端泊鸢的王府一样,建得着实华丽精美。自闻遂公主大婚后,就一直与驸马居住在此,上无公婆管束,下尚无子女累赘,每天过得逍遥自在,堪称京中第一令人称羡的女子。 “音若,你可算来了,”闻遂公主见了楚音若,一贯的亲热,“还怕你不肯来呢。” “怎么会?”楚音若道,“公主亲自下帖子来请,我敢不来?” “为着上次的事,怕你记恨。”闻遂公主却道。 “上次?”楚音若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是说盈月璧的事吧? “上次祭典一完,我便把泊鸢骂了一顿,”闻遂公主道,“好端端的,弄出这等是非来,叫我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 “公主待我一向很好,”楚音若不由感念道:“上次不碍与比南王爷的姊弟之情,能施予援手,实在让我不知何以为报。” “在我眼里,你跟泊鸢都是一样的,都是至亲之人。”闻遂公主叹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切勿相残才好。” 说来闻遂公主还真是善良之人啊,从前的楚音若还真是没有交错朋友。其实,富养长大的女孩子,没道理坏去哪里,精神物质一并富足,又有父兄夫君遮风挡雨,她们的人生就如同生活在天堂里,自然也就成为了天使。 “说点高兴的事吧,”闻遂公主拉着楚音若在花厅坐下,“你猜猜,我今天叫下人做了什么点心?” “什么?”楚音若好奇。 “来人,把点心端上来!”闻遂公主吩咐道。 第十九章 不一会儿,便有婢女捧着白瓷的小碟,轮番而上,将吃食摆在桌上。楚音若细看之下,竟愣住了。曾经,她在日本吃过一种叫做“水信玄饼”的东西,眼前的点心,便与之一模一样。 晶莹的,圆形的,像果冻布丁。但水信玄饼里嵌着一朵樱花,而这里面,却卧着五瓣红梅。 “还记得吗?”闻遂公主笑道,“从前咱们在御膳房一起学做的点心。” “是啊,是啊,”楚音若假装大为惊喜,“好久没吃过了,公主怎么想起要做这个?” “昨儿得了一些食材,便叫下人做出一盆冻来。”闻遂公主继续道,“又忆起年前有盐溃的梅花,便用来加以点缀。为此,还特专〗从宫里找来了模子。你看,是不是跟当年一模一样?” “倒是勾起许多少时回忆呢。”说了半天,她都不知道这点心叫什么名字。 “吃的时候,加些红糖汁,再蘸些黄豆粉,”闻遂公主示意婢女往楚音若的碟中添加佐料,“甜滑爽口,可惜现在不是夏天,否则再加些冰块,更显滋味。” “冬天吃这个,确实不合时宜,”楚音若勉强地笑,“但也别有一番情趣。” “当年你这梅花冻,倒是做得比我好,御膳房的大厨都夸赞过你。”闻遂公主道,“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我的手艺是否有了进步。” 梅花冻? 等等,眼前这道点心,就是梅花冻? 楚音若整个身子都僵了。 “音若,你怎么了?”闻遂公主觉察她的脸色不太对劲,“可是太凉了,吃了肚子不舒服?” “不不不……”她连忙答道,“当年御膳房的大厨夸赞过我吗?我都不知道……” “不只大厨,就连泊容也夸赞过,”匿公主顺口道,“说是你曾经给他吃过一个,让他念念不忘呢。” 原来如此吗? 原来……竟是如此…… 端泊容那所谓的心上人,竟是楚音若吗? 对了,一切都吻合。她是御学堂的贵女,她嫁了人,她与夫君不太和睦……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吻合。 原来,端泊容从小就喜欢她?怪不得他语气中时常惆怅,说是羡慕泊鸢可以跟她一块儿玩耍,原来,他并不是在怨自己没有童年,他只是在嫉妒。 怪不得,似他那等心高气傲之人,明知她是他弟弟的女朋友,还要参加争抢她的格斗,并非因为他贪恋权势,而是心中暗恋着她。 怪不得,他会送她去水沁庵,长达半年不闻不问,并非责怪她害他的小妾流产,而是因为他发现她对这桩婚姻不情愿。 他步步为营,娶了一个并不爱他的女子,亏他身为陵信王爷,却甘愿落入这样的婚姻。 本来,他是可以另娶一个真心爱慕他的王妃,得到美满的。 楚音若发现,她真的好羡慕从前的自己,羡慕平行空间的另一个她,有端泊容如此爱她。 “我这儿还有一些材料,盐渍的梅花也有几罐,”闻遂公主道,“你带回去,给泊容也做一做这梅花冻吧,想必他会非常欢喜的。听闻最近你们府中的小妾怀孕了,你和他……还好吗?” 原来,闻遂公主今天特意叫她来,是为了宽慰她。 她不禁想知道另一个楚音若是怎样的女子,她本以为她软弱,可现在看来,大概有许多优点,值得爱吧?否则,闺蜜怎会如此维护她,男人都如此爱慕她? 而自己自问,实在比不上她…… 楚音若涩涩地笑了,忽然有一种未语泪先流的感觉,呵,她居然会自己嫉妒自己,也真是千古奇谈了。 “启禀公主——”她正发着呆,闻遂公主的婢女匆匆步入花厅,禀报道:“比南王爷来了,马车已经停在府门口了。” “泊鸢?”闻遂公主亦是一怔,“他怎么来了?” 楚音若不由紧张起来。其实,她本没有什么理由害怕端泊鸢,只是忆及从前与他的关系,此刻心中难免尴尬。 又或者,她明白了端泊容对她的感情,总觉得这个时候再见旧情人,有些对不住他似的。 “音若,你快从后面走吧,”闻遂公主却提议道,“别跟泊鸢碰面了。” “这……不妥吧?”楚音若强笑道:“总觉得没了礼数。” “我约你上这儿来,本也没告诉泊鸢,但他现下忽然出现,倒像是故意打听了你在此处有意为之似的。”闻遂公主叹道,“我可不想给你添麻烦。” “多谢公主顾虑周全,”楚音若感激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回去别告诉二哥泊鸢也来了我这儿,”闻遂公主又好意地叮嘱道,“以免徒生事端。” 楚音若点了点头。 说来她还真有点害怕端泊容吃醋,忆起他提及梅花冻,她却浑然不知,想必,他以为她恼念着旧情人,所以故意装傻逃避他的表白吧? 有时候,她还真的有点傻。 “来人,替我送一送陵信王妃。”闻遂公主吩咐身边的婢女道。 还是方才前来报信的那名婢女,搀了楚音若从后门出去。楚音若的心绪一直迷乱不已,也记不得是怎样上了马车,是怎样回了府,她的三魂七魄似丢了一魄,一时间找不回来。 马车行至陵信王府门口,楚音若发现红珊并双宁一道站在寒风中等着她。 “出什么事了?”楚音若心下不由一颤。 这两人如此翘首以待,想必,是有什么突发的紧急情况。 “可了不得了,”红珊面带愤怒地道:“薄姬……竟要搬到咱们东院来了!” “什么?”楚音若眉心一蹙,“好端端的,这是怎么着?” “王妃才出门没多久,王爷便吩咐,把薄夫人日常用的东西挪到咱们东院来,”双宁焦急地补充道:“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了。” “先别慌,”楚音若强迫自己镇定,“咱们先去瞧瞧。” 话虽如此,但她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微微不稳,好不容易行回东院,只见下人们已经收拾出一间上好的屋子,供薄色居住。明亮的烛光自那窗中透出,亦隐隐传来薄色与端泊容的笑声。 楚音若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叫人通传,一把推开那厢房的门,冷冽地瞧着屋里正享用晚膳的两人。 “姊姊回来了。”薄色正夹着菜往端泊容嘴里送,忽然看到楚音若,遂搁下碗筷,盈盈笑道:“方才还跟王爷说,或许姊姊在公主府里流连忘返了。” “妹妹为何在此?”楚音若板着脸问道。 “其实,早就想跟姊姊商量,让我搬到东院来跟姊姊一块儿住,”薄色得意洋洋地道,“姊姊也知道,我腹中如今孕有孩子,前些天找了大师来看风水,说是这东院为安胎宝地,我若迁居至此,一定能母子平安。” “大师?”楚音若反讽道:“该不会遇上江湖骗子了吧?” “就算是骗子的话,也不敢不听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薄色道:“若像上次那般流了产,可就糟了!” “妹妹自己当心,定能安胎。”楚音若瞪着她,“若是心怀杂念,别说什么风水大师,就算神仙也难保平安。” “王爷,你听听,姊姊这话真吓人,”薄色一副对端泊容诉苦的模样,“妾身就是想跟姊姊住一块,彼此也有个照应。王爷,你说句话啊。” 楚音若看了一眼端泊容,却见他满脸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仿佛在故意看她们二人的争斗,欣赏一出好戏一般。 “王爷,上次妾身小产,都是因为姊姊不当心的缘故,”薄色趁机道:“此次与姊姊同住,想必,她会对我格外照顾,否则又成了她的不是,传出去岂不损了陵信王妃的名声?” 这个贱人,原来她是在打这个主意!原来,她特意搬来东院,就是想再找一次机会陷害自己,若腹中胎儿再不保,便可全然推到自己这正牌王妃的头上,说王妃善妒,不容小妾有嗣。 楚音若发现自己简直掉进了一个陷阱。 “王妃就忍耐数月吧,”端泊容终于开口道:“等薄姬腹中胎儿落地,我再将他们母子迁回旧居。现下,总要让着有身孕的人一些。” 这家伙,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真是宠爱小妾宠得无法无天了?他不是一直深深暗恋着从前的楚音若吗?为何要故意与她为难呢? 第二十章 “王爷——”楚音若索性开口道,“妾身有一些私语要对王爷言明,还请王爷挪步到我房中去。” “有什么话姊姊就在这里说吧。”薄色插嘴道。 “我们夫妻私房话,旁人听不得。”楚音若按捺住怒火,“妹妹若真想在此处养胎,占计看我与王爷说悄悄话的时候多着呢,妹妹你也得多忍耐。” 薄色一张小脸顿时煞白,又想对端泊容撒娇。 端泊容却道:“好,王妃既然有话,我们到院中雪。” 楚音若扭头便走,行至院中的梅花树下,清冷的空气吸入鼻中,钻进脑子里,也无去让胸中的怒火熄灭。 端泊容信步地跟着她,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让她简直想揍他一顿。 “王爷为何要如此?”楚音若打算与他好好谈谈,“明知我与薄姬不会好好相处,还要这般安排,真以为这样能让她安胎?” “今日在公主府见到泊鸢了?”他却答非所问。 “呃?”楚音若不由一怔。 “听闻今日泊鸢进宫与父皇议事,本打算在宫里用晚膳的,谁料也不知是为何,匆匆去了公主府。”端泊容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该不会是专门去见咱们的陵信王妃吧?” 呵,他消息还满灵通嘛,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比南王爷也去了公主府吗?”楚音若佯装不知,“或许吧,我走得早没能碰上。” “王妃何必隐瞒?”端泊容却道,“就算是碰了个面,叙叙旧,也没什么。” “我真没见到他!”这家伙,到底有多不信任她? “那么王妃身上这远荷香的味道又是从哪里来的?”端泊容敛去了笑意,眸中满是阴沉。 “远荷香?”楚音若不解,“什么远荷香?” “王妃没闻见自己衣袖上沾染的香气吗?”端泊容道,“我可是自打王妃一进屋就闻到了。远荷香是先皇后独门画,后来那方子便传给了泊鸢,连闻遂也不曾有过。如今泊鸢独熏此香,一闻便知是他的味道。” 什么鬼东西?她哪里知道这香味如何染上的…… “王爷所说,可是这淡淡的如夏荷的香气?”楚音若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确多了一种味道。 “王妃与泊鸢从小一块儿长大,怎会不知这远荷香?”端泊容微讽道,“何必装傻?” “我为何要装傻?”楚音若不由一肚子的气,“没跟他碰过面,就是没有!若说到这香气……对了,公主府有个传信的婢女,之前见过比南王,或许是她搀扶我的时候沾上的。对,就是这样!”她忆起当时还觉得那婢女身上的味道着实好闻。 “小小的一个婢女,就算是见过泊鸢也不会贴身亲近,哪里会染上这香气?”端泊容执意不信,“王妃能编个更好的理由吗?” “我哪有编?”楚音若觉得真是百口莫辩。 “听闻今天公主府刻意做了可口的点心招待王妃?”端泊容淡淡笑道,“一盆冻以模具制成圆形,其间点缀盐渍的梅花。吃的时候加些红糖汁,再蘸些黄豆粉。这梅花冻,滋味如何?” 天啊,看来他陵信王府的细作也不弱嘛,连今天她在公主府吃了什么都知道。不过,她确实没见着端泊鸢,细作怎么没把这个禀报给他? “王妃是真心忆不起年少时做过的那梅花冻了吗?”他语气中略带苦涩,“本王可是心心念念。” 她果然猜得没错,他以为她是故意的,以为她在躲避他的示爱。 可她并非从前的楚音若,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她该如何对他解释? “就算是不记得了,王爷也不必为了惩罚我,把薄姬挪到东院与我同住吧?” 她终于明白,他大概是在吃醋,所以故意也让她吃吃醋。 “王妃觉得不自在了?”端泊容挑眉道:“本王可是一直不自在呢,既然夫妻同命,王妃就好好尝尝本王心中的滋味吧。” 真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小气的男人!他跟别的女人上床,她还没找他算账呢,凭什么找她的麻烦? 楚音若真是懒得再跟他啰嗦,转头就回房。 反正她又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他爱怎样就怎样吧!哼! “你吃醋了?”玄华哈哈笑道。 “屁哩!谁吃醋了?吃个鬼醋!”楚音若怒不可遏,“你到底打听清楚了没有?彗星什么时候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简直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你就是吃醋了。”玄华很肯定地道。“我上次说的没错吧?你爱上他了。” 好吧,她承认,心里酸酸涩涩的,像堵了团棉花,让她这两天都喘不过气来。 就算她爱上了端泊容,又能怎样呢?其余的暂且不论,单与他的小妾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一点,她就忍受不了。 “男人可以心里爱着一个女人,却跟别一个女人上床吗?”楚音若喃喃问道。 薄色怀孕两个月,当时她还在水沁庵。假如端泊容真的从小就暗恋另一个楚音若,又怎么会在娶了她之后,还跟别的女人欢好? “也许他喝醉了呢。”玄华道。 她不太相信端泊容是那种酒后乱性的人,就算是服了宕春丸,他也能熬过去,几杯小酒算什么? “男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真能分开?”楚音若好奇地道。 “我也不太清楚。”玄华耸耸肩。 “太谦虚了吧?江公子从前交往过那么多美女,怎么会不清楚?”楚音若瞪他一眼。 “我又没有真正爱过谁,”玄华坦言道,“我一般都是下半身在思考。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上半身是否真能管住下半身,或者男人都是上下分裂的动物?” “听上去男人都好下流!”楚音努嘴。 “小姐,你得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对不对?”玄华却劝道,“这是在古代,是萧国,男人从来都是三妻四妾的,你要他们像现代人那样从一而终?假如现代没有婚姻法管束,估计男人照样纳妾,你看,搞婚外情的不也多的是吗?” “说到底就是你们男人很下流!”楚音若总结道。 “所以你不打算再理踩端泊容了?”玄华忽然问道。 “再理睬他,我就是有病了!”楚音若忿然道。 “你托我打探的事,也不想知道了?”玄华道。 “什么事?”楚音若一怔。 “就是上次你说的,关于薄姬是否为比南王府细作一事。”玄华道。 “你打听到了什么?”心中的好奇不由被燃起。 “没打听出什么。细作这么机密的事,哪是随便能打听着的?”玄华手一摊。 “那你干么忽然提起这个?”寻她开心吗? “细作的事,虽然没什么结果,不过,我倒知晓了端泊鸢的另一个秘密。”玄华眨眨眼睛,“有没有兴趣?” “说来听听啊,谁知道你是不是故弄玄虚!”楚音若没好气地道。 “你知道端泊笃为何至今没有娶妻?”玄华道。 “因为……一直苦恋着我?”楚音若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小姐,你倒挺有自信。”玄华不由失笑。 “不对吗?”楚音若蹙眉,“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难道是随便说一说的?” “反正他喜欢的,肯定不止你一个。”玄华道。 “虽然我并不在乎端泊鸢,但你这样说,我倒有点不太高兴。”楚音若睨着他,“好歹,另一个我,跟他也是刻骨铭心的一对儿。” “若干年前,端泊鸢从江南带回一个青楼女子,据说生得国色天香,端泊鸢对她宠爱得不得了,”玄华却不以为然地道,“端泊鸢本打算纳她为侍妾,但闻遂公主怎么也不答应,甚至搬出先皇后牌位威慑端泊鸢,压制此事。之后,这个青楼女子便消失了。” “去哪儿了?”楚音若吃惊,“该不会是被闻遂公主处置了吧?” “这个倒是不知,”玄华道,“不过,那女子住过的小院,端泊鸢却时常派人去打扫,一桌一椅,一器一物,皆是当年她在时的模样。那女子的侍婢,端泊鸢也没有打发掉,仍旧允许她住在那院中。那侍婢常说,她家主子迟早会回来的。” “也许只是一种缅怀而已。”楚音若忆及许多小说里有类似描写。 “有一天,趁那侍婢不在,我悄悄溜进那屋中瞧了瞧。”玄华道,“看起来,那女子颇喜欢缨络,因为我看到一大匣子陈年的缨络搁在桌上。” 第二十一章 “什么叫缨络?”楚音若不解。 “就是丝线结的穗子,或者网兜,通常是用来点缀或者保护玉佩而用。”玄华解释道。 “哦,相当于手机壳。”楚音若道。 “这个类比倒是不错。”玄华点点头。 “不过……知道这些对我有什么用处?”楚音若叹了一口气,“端泊鸢以前喜欢过谁,我根本无所谓。” “话不能这么说,掌握敌人的所有资讯,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某一天或许就是有用的。”玄华道。 “他是端泊容的敌人,又不是我的敌人。”楚音若抿唇道,“我何必多管闲事?” “你真的甘心?”玄华却问。 “什么?”楚音若身子僵了僵。 “真的甘心另一个自己就那般枉死?真的甘心被情敌气得彻夜难眠?真的甘心喜欢上一个人,却眼睁睁看着他陷入险境?”玄华缓缓道,“若是我,肯定不会甘心。就算迟早要离开这里,在离开之前,也要有一番作为。” 她楞住,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玄华为一个旁观者,尚且能如此打抱不平,她身处其中,为何要怯懦地逃避? 没错,她不甘心,尤其不能白白便宜了薄色。 “看不出来,江总你还真有几分热血。”楚音若颇为感激,微微笑道。 “你以为我真是侠肝义胆?”玄华却摇头道,“看来,楚小姐还是不太了解我。” “那是为了什么?”她越发迷惑。 他依旧笑得灿然,却不再开口。有时候,楚音若觉得玄华也是一个谜,他满腹的心思,她只能猜中十分之一。所幸,他们来自同一时代,因为有共同的目标,所以他还是最值得信赖的。 【第九章 原主的死因】 和玄华谈话之后,楚音若思忖,事到如今,或许只有去向雅贵妃打听打听,才能知道薄姬的来历。毕竟,薄姬是雅贵妃安排给端泊容的侍妾。更加了解敌人,才好制定出对策。 她决定独自进宫去给雅贵妃请安。自从正月十五之后,雅贵妃一直称病,十天有八天躺在床上,药不离口。估计是因为萧皇在盈月璧一事上不信任她,在闹脾气。 楚音若入了宸星殿,正值雅贵妃早起,这位从前雍容华贵的妇人近来不喜打扮,粉黛不施,一张苍白的脸显得越发苍老,倒叫楚音若看了十分同情。 “给母妃请安,”楚音若上前施了礼,轻声道:“母妃可感觉好些了?” “心病,药是医不好的。”雅贵妃倒不避讳,直言道:“你也知晓本宫这病根在哪里,就不提了。” “父皇可有来探望过母妃?”楚音若关切地问。 “来过几次,本宫称病,他也忙,所以也没说上几句话。”雅贵妃懒懒地道:“赏赐是有不少,都是稀罕物,可有什么用呢?” “父皇当时也是着急,一时不察,冤枉了母妃……母妃不要放在心上才是。”楚音若劝道。 “不放在心上,那才叫奇怪呢,”雅贵妃看着她,“就像你,听说府里的侍妾又有身孕了?你会不放在心上?” 楚音若垂下头,避开雅贵妃的眼神,过了半晌,才道:“今日儿臣入宫,也是为了此事。薄色妹妹如今又有了身孕,倘若生下个一男半女,也是王爷的头一个孩子,该给薄色妹妹封个位分才是,否则侍妾不能入宫,将来她如何带着孩子来给父皇母妃请安呢?” “果然不愧是太师之女,如此贤慧,”雅贵妃叹道:“难为你了,泊容都没你想得周到呢。” “上次薄姬小产之事,世人都误传是儿臣所为,”楚音若微笑道,“此次儿臣定要有所举动,才能不叫他们再以讹传讹了去。” “本来,泊容若为太子,封那薄姬为良娣也可。”雅贵妃道,“只是泊容现还是王爷,按本朝礼制,这侧室并没有明确的封号。” “儿臣看书上说,太子侧室也有孺子、才人,这两个封号的?”楚音若问。 “那是旧制了,”雅贵妃道,“孺子,才人,这两个封号已经多年无用了。” “若是给薄色妹妹封个孺子,或者才人呢?”楚音若道,“既然已经多年不曾用过,也不算在太子侧室的称号之内,给咱们王爷用用,也未尝不可吧?” “你这个提议倒是不错,”雅贵妃点头,“本宫与主管仪制的尚宫再议议,若是皇上也允许,那就通报宗人府,封薄姬一个孺子,或者才人吧。” “儿臣先替薄色妹妹谢恩了,”楚音若趁机道,“听闻薄色妹妹是章县县丞之女?当初母妃是如何选中她给王爷为妾的?” “当初?”雅贵妃似没了印象,“不过是泊容年纪到了,叫宗人府的主事在各地官员之女中挑了些年貌相当的,我看这薄姬生得最好,便留下了她。” “挑选侧室之事,都是宗人府在主理吗?”楚音若追问。 “嗯,历来都是。”雅贵妃点头。 所以,要查还得去宗人府查,看来眼下是问不出什么了。 “启禀娘娘,闻遂公主入宫来向娘娘请安了——”正说着,忽然有宫人来报。 “闻遂?”雅贵妃一怔,“这孩子品性还是好的,不像她那个弟弟,但本宫现在不想见她,以免忆起元宵之事心中不痛快。” “那事也怪不得公主的,”楚音若从旁道,“公主向来纯善,那日还特意请儿臣去她府中做客,劝儿臣与王爷多加和睦呢。” “对了,你与她是御学堂同窗,自幼交好,”雅贵妃道,“不如你去替本宫挡一挡,暂且不叫她进来吧。” 楚音若知道雅贵妃此刻心结难解,也不便再说什么,当下领了命,出了宸星殿。 闻遂公主正站在台阶下等待召见,久久不得回音,看到楚音若出来,对雅贵妃的态度自然也猜到了八九分,不由尴尬地笑道:“早知道音若你在,我便不来了。” “贵妃娘娘刚服了药,躺下了。”楚音若道,“不如我先陪公主到御花园走走,等娘娘醒了再说。” 闻遂公主无奈,只得吩咐宫人把她带来的礼物转交给雅贵妃,自己则缓缓与楚音若一并绕上花径,欣赏园中早春初景。 “怎么样?有没有给泊容做那梅花冻?”闻遂公主问道。 “还说呢,”楚音若涩笑道,“也不知是谁告诉泊容,那日泊鸢也去了公主府,他冲我大发了一顿脾气,哪里还得空做什么梅花冻?” “怎么就知道了?”闻遂公主恍悟,“对了,他们哪个没有眼线,消息传得也是够快的,我倒是疏忽了。” “如今泊容待我更冷淡了,”楚音若故意感慨道,“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以死力争,嫁给泊鸢好了,毕竟有从小的感情在。” “你以为泊鸢就真靠得住了?”闻遂公主却脱口而出地道。 “什么?”楚音若假意装得没听清,一脸迷惑。 “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瞒你了,”闻遂公主深深叹息道,“还记得我说过,曾经托人捎了一封书信到水沁庵给你吗?” “那信我并没收到。”楚音若忆起上次与闻遂公主初见,她曾提过此事。 “我本来想,你没收到那信倒也好了,省得伤心,但如今看来,还是得再跟你仔细叙一叙,以免你将来更伤心。” “信中究竟写了什么?”楚音若大为好奇。 “你可知道,泊鸢并非从小只喜欢过你一人,”闻遂公主道,“他曾经与一青楼女子交好,将那女子带回府中,百般宠爱,还求我去向父皇说明,给那女子一个侧室的位分……我当初几乎是以死相逼,还抬出母后的牌位,才打消了他这荒唐的念头!” “是吗?”楚音若故作一脸难以置信,她想闻遂公主说不定知道些玄华没打听出来的事,“不会的……泊鸢他不会的……是不是弄错了?” “他亲口对我所言,还有错吗?”闻遂公主道,“我勒令将那女子送还原籍,否则就要对她不客气,他或许怕我真会处置了那女子,这才与她断了联系。” “那女子……去了哪儿?”楚音若不由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给了些银子,送她返乡了吧。”闻遂公主叹道,“总之,她消失便好了。” “所以,寄到水沁庵的信中,是写了此事?”楚音若道。 第二十二章 “对,我听说你与二哥发生争执,被他罚入水沁庵思过,怕你是因为泊鸢不肯与二哥和睦,便写了此信。其实在我看来,二哥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至少什么事都摆在台面上,不像我那个弟弟,有时候心思深得可怕。” 楚音若沉默着,忽然,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让她愕然。 对了,从前的楚音若为何会寻了短见,她一直不明白。按说,假如从前的她另有心上人,应该不会因为端泊容而上吊自杀。所以,她为何会伤心自尽呢? 大概,就是这封信吧。 这封信,断了她所有美好的寄托,斩了她的退路,毁了她的初恋,让她生无可恋。 她其实是因为端泊鸢而死的,她一直信任的青梅竹马,她一直希望能够披荆斩棘来拯救她的王子,原来,早与别的女子私相欢好,原来,她从来不是他的唯一,或许他从来也没真心爱过她,只是因为太师府的势力而想利用她…… 这让遭受打击脆弱的楚音若,雪上加霜,再也不堪负荷,彻底崩溃。 她临终前应该是毁了那封信,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最最隐密的心思。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其实是她最最心爱的男子,害死了她。 “楚音若——楚音若——”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有人在唤她。 楚音若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青纱帐外站着一个袅袅的人影,风一吹就要化开似的,又仿佛一片落在床前的月光。 “谁?”她心中一惊。 “是我,”对方轻声道,“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楚音若楞怔半晌,这才恍悟,那是她“自己”——或者说,是另一个楚音若,真正的陵信王妃,楚太师的女儿。 难怪那身影与自己如此酷似,只是更加痩弱一些,那脸上的肤色也更加苍白一些。 楚音若觉得全身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生怕惊了对方。就这样隔着帐子,她们两人,静静对望着。 “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好半晌,她才鼓起勇气问对方。 “一缕孤魂还能去哪?只不过在这世间飘飘荡荡。”对方淡淡一笑,“你取代了我。” “我无意闯入此处,”楚音若辩解道,“迟早,我还是要回去的……” “无论如何,你既然取代了我,就要在此处好好活下去,”对方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至少,要替我出了这一口气再走。” “你怎么那么傻啊?”楚音若不由怜惜道,“为了一个男人,就寻了短见……” “你不明白,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对方幽幽道,“我信任他,全心全意待他,可是他却完全不似我想象的那般……” “所以,这不值得。”楚音若摇头。 “其实,在看到闻遂给我的那封信之前,我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事,但我不敢相信,一直在自己骗自己……”对方叹息道,“那封信,摧毁了我心里最后的希冀。” “那你为什么会嫁给陵信王?”楚音若迷惑道,“既然,你一直在等端泊鸢……” “嫁入陵信王府,也是为了帮他,”对方垂下眸去,“我想着,他们两人既然是政敌,若我为内应,终归能帮他一二。日后他夺得帝位,便是迎我归去之时。但我高估了自己,原来高傲如我,做不了那些虚情假意的事。我也错看了他,原来他根本不需要我。而唯一让我最最后悔的事……是实在觉得对不起陵信王。” 楚音若不禁叹息。唉,她是否知道,端泊容从小就暗恋她呢?假如,她知道有一个痴情的人就在眼前,还会寻短见吗? “楚音若,”对方重复道:“我亏欠陵信王的,你要尽力替我弥补。而那些人亏欠过我的,你要代我全数讨回来。” “为什么?”楚音若道,“是你抛下了这一切。” “因为,这是你欠我的。”对方郑重道,“你代替了我,我的人生、我的过去全成了你的,让我灰飞烟灭,这世上人们只会知道楚音若是你,我却仿佛不曾存在过,所以,你要好好偿还。” 她该怎样回答?只怪自己闯入了对方的空间,所以只能承担起对方扔下的全部,无论甜蜜与痛苦,险恶与幸福,统统买一送一。 “楚音若,记住我说的话——” 就像来时的倏忽而至,那一抹倩影,亦不知何时消失。就像午夜轻洒的一场细雨,虽无声息,天地间却已湿漉。 “王妃!王妃!” 她忽然听到红珊的声音,猛地撑起身子,却发现此刻不过傍晚时分,日暮的寒光映进窗子,给人一种迷离又凄楚的感觉。 “王妃午睡醒了?”红珊又道。 原来,她不过是在午睡吗?方才,不过是作了一个梦? 可是梦境如此真实,仿佛她真的见到了另一个楚音若,仿佛对方的魂魄真的入梦来找她了。 “隐约绿纱窗未亮,似有魂来,小揭冰绡帐,报道感君怜一晌,明朝扫我孤山葬。”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这阙词。 可惜,从前的楚音若无碑无墓,只是秘密地掩埋在水沁庵的院子里,想给她扫墓怕也是不可能了。 “她”说得对,她的确亏欠“她”的,篡取了她的身分,就得替她完成心愿,这是平行空间的彼此,本来就应有的使命。 “红珊,王爷呢?”楚音若忽然问道。 “在那边的厢房里用晚膳呢。”红珊努努嘴,“简直不把咱们这屋放在眼里了。” “替我梳洗打扮,我要去见王爷。”楚音若撑起身子。 双宁正巧端着热水盆进来,听了这话,不由一怔,“王妃真要去?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们错了,这次,是我去给他们找不痛快。”楚音若微微一笑。 仿佛是刚才那个梦给了她的使命,让她不再退缩躲避,不能再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必须还击。人,通常因为有了使命,而变得勇敢。 双宁和红珊会意,立刻给她寻出一套雅致的衣衫,有如梅花般淡淡的粉色,衬得她的双颊在日光下,越发娇美。 而当她走进薄色的厢房,连薄色都怔住了。 端泊容一向那般从容,看到她时,眼神稍稍沉了一下,但随即恢复若有似无的笑颜,依旧是那般冷淡疏离的态度。 “给王爷请安。”楚音若施礼道,随即望了一眼薄色。 本来坐着的薄色只得起身,依制向她施了礼。 “都坐下吧。”端泊容道,“叫厨房再做几个菜端上来。” “妾身不是来吃饭的。”楚音若却道。 “该用膳的时候,王妃就应该好好用膳。”端泊容答道。 “妾身有一件大事想与王爷商议,若非晚膳时分来打扰,怕是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王爷了。”楚音若微讽道。 “王妃这话说得,好像本王怠慢了你似的。”端泊容凝眉望着她,“可偏偏是王妃自己在闹脾气,平素不大愿见本王。” “妾身想做生意。”她实在懒得跟他斗嘴,索性直入主题。 “什么?”端泊容一怔。 一旁的薄色也惊着似地,楞楞地看向她。 “妾身想做生意。”楚音若朗声重复道,“王爷在朝中的俸银有限,田庄去年的稻米又没能卖个好价钱,妾身想做做生意,贴补家用。” “姊姊这是在说玩笑话吧?”薄色不由道,“哪有女子做生意的道理?何况,士农工商,商贾之人地位向来低贱,我们王府何等尊贵,岂能做此低贱之事?” “妹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楚音若道,“我日前将府中近年来的账本看了一轮,实在入不敷出。听闻京中除了比南王是承了先皇后的遗馈,过得还不错,其余几位王爷府中,也是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别的王妃也在想办法替夫君分忧呢,偏我做不得?” “王妃既然想替本王分忧,这份美意本王也不必拒绝,”端泊容仿佛生出了些兴趣来,“不过,王妃打算做什么生意呢?不如先说来,本王听听。” “稻米生意。”楚音若干脆地道。 “稻米生意?”端泊容似有不解,“为何?还以为你们女儿家会想着做一些首饰啊刺绣之类的生意。” “妾身从前也说过,对于稻米的价钱,妾身略懂得估算。”楚音若道,“不如就学江南的米商,将稻米低价买进,再高价卖出,甚至不必将稻米真的买来囤住,只需做一个转手,赚取差价即可。” 第二十三章 “我听说江南的米商确是这样做的,其实他们手里并无米仓,也不会真的将稻米运来运去,只是与农庄议好价钱,到时候找到销路,由农庄送货即可。”端泊容点头,“这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所以,他们做得,我们也做得。”楚音若道,“况且有王爷的面子在,买卖说不定会更好。” “崔管事认识些米商,也有好些熟悉的农庄,”端泊容道,“你若真想做这个生意,先由他去打通关系,你再慢慢跟进好了。” “这么说,王爷是答应了?”楚音若绽放明媚笑颜,“那妾身就放手去做了,保证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她说话间,用余光瞥了瞥薄色,却见薄色面色有些发青,想必,那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发慌。 呵,男人的宠爱又有什么用?她如今把王府的经济大权掌握手中,薄色再傻,也该知道,这府里到底谁说了算,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妹妹,”楚音若故意对薄色道,“此刻你还会觉得做生意是低贱之事吗?你看,连王爷都同意了。” “妾身……”薄色双唇微颤道,“妾身不懂得这些,只要尽心伺候好王爷便好了。” 这算是认输吗?至少,这一次,她扳回了一城。 她答应过从前的楚音若,无论如何,要替对方出一口气。眼前这小小的报复,不过是刚刚开始。 【第十章 展现才艺赢得生意】 “王妃若真想做这稻米生意,须得先见一个人。”崔管事道。 “谁?”楚音若问。 “易老板。”崔管事答道。 “谁是易老板?”她颇为好奇。 “易老板是江南最大稻米行的老板,”崔管事为她介绍,“他的金来米行是江南米商们的聚集地,每天米价几何,何处有售,何人所售,都会在他这里记录、交易。江南的米商们只要坐在金来米行里,便可以把生意做了。” “所以,要到江南才能见到易老板吗?”楚音若问。 “正巧易老板这几天在京城里呢,”崔管事道,“就住在添福楼客栈,王妃若是想与之相见,小的去安排便是。”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管事了。”楚音若思忖片刻,“不如,我亲自去添福楼客栈与那易老板一见,如何?” “这……理应是他一介草民前来王府拜见王妃的,岂能颠倒礼数?”崔管事觉得不妥。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我这又算得了什么?”楚音若笑道,“只是不知我一个女人出门私见商贾,算不算抛头露面?” “刘备是谁?”崔管事有些迷惑。 哦,对了,这是平行空间,他们未必听说过三国的故事。 她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幸亏崔管事对此没太介意,又将话题回到正题。 “王妃亲临添福楼客栈,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们哪里敢非议王妃?”崔管事道,“只是……小的怕这易老板会拒绝王妃。” “为何?”楚音若道,“他们米行要多少回扣,我们照给便是,为何会拒绝?” “这易老板不太看得起女人,素来也没有女人做稻米生意的先例,何况还是堂堂陵信王妃,他也怕沾扯上些朝堂利害,”崔管事面有难色,“之前我已经写过书信给易老板言及此事,从他回信的语气看来,他似乎颇不情愿。” “无论如何,带我去见见他,”楚音若思忖道:“或许见面之后,好好谈上一谈,一切就顺遂了。若连面都见不上,他随便一个借口,便可搪塞。” “是,小的尽快去安排……”崔管事说话间忽然抬眸,看着门外,施礼道:“王爷!” 端泊容?他何时来的?站在门外也不出声,想干么? 楚音若不情不愿起了身,向对方讽笑道:“给王爷请安。王爷想听什么,进来坐着听便是。站着多辛苦。” “本王不过路过而已,”端泊容亦浅笑道,“王妃是在责怪本王偷听吗?” “妾身不敢。”楚音若道,“本也是想请王爷一道来妾身这议事的,但又怕王爷要陪薄色妹妹,便不敢打扰了。” “王妃既然要做生意,就得学会独当一面才是,”端泊容一副玩笑的口吻,“总是与本王商议,仿佛也没出息。” “妾身何时麻烦过王爷?”楚音若不由动气,“这个“总”字,从何说起?” 呵,她就知道,他会小瞧她。也对,在这个时代,哪里有女子出来做什么生意的?谁都当她在玩过家家吧? “崔管事,本王说过什么来着?”端泊容道,“说了本王不便来听你们商议吧?你看,王妃可伤了自尊心了。” 怎么?是崔管事请他来的?楚音若不由一怔。 “王妃息怒,”崔管事连忙道,“小的不知究理,本想着王爷若一道来相商,或许能多些主意。” 所以,她是冤枉他了? 楚音若心中微微一软,涌起些许愧疚。的确,不论是现在的她,还是从前的她,似乎对端泊容都有些不公。从前的她,分明不爱他,却嫁给他,甚至是打算帮着别的男人算计他。 而现在的她,原也只想敷衍他,趁机逃离他…… 所以,她有什么理由对他发脾气呢?他如今爱妾怀有身孕,马上就要有子嗣了,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其实,她提出要做这个稻米生意,也真是想多给他的府邸添了家用。比起端泊鸢,他实在太穷了,将来的夺嫡之路,若没了银钱,会走得更艰辛。 说好要替从前的楚音若补偿他的,可她的态度,却像是在向他讨债。 “是妾身唐突了。”她不由歉疚道,“不该错怪王爷。” “王妃怎么忽然客气起来了?”端泊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方才不过说笑而已,用不着这般认真。” “妾身第一次做生意,心中确实有些忐忑,万不该对王爷发脾气的。” 回想这些日子,她确实是在跟他赌气。自从知道了他的小妾怀孕,她的心里就莫名伤感,躁郁难安。 她承认,自己是在吃醋,可转念一想,她其实并没有资格吃这个醋……于是更加郁闷。 “崔管事,你方才说,要做这稻米生意,须得先见见那位易老板。”端泊容忽然改了话题,仿佛不想让她尴尬似的,“怎么,这易老板很难一见吗?” “江南的稻米买卖全靠金来米行在之中运转,”崔管事解释道,“若易老板不接纳咱们王府做这买卖,咱们就得自个儿去打听米价,寻找粮仓,自个儿派人运输,恐怕甚是不便……” “若凡事都得咱们亲为,这成本就高了。”端泊容道,“咱们自然是要去求那易老板的。不过,凭着咱们王府的面子,他也会不答应?” “回王爷……”崔管事支吾道,“京中几位王爷也早想做这稻米生意,但那易老板却没有爽快答应,只推说他暂时没打算在江北开分行,行事诸多不便,只等将来再议。” “他的顾虑本王可以理解,”端泊容道,“毕竟他一个生意人,不想跟朝廷扯上关系。 江南的米价波动,朝中也早有非议,亦有官员上奏父皇,希望能制衡米价,他自然是不希望朝廷插手他们米行的事。” “我只说自己想做生意,不牵扯陵信王府,”楚音若道,“如此易老板是否会放下戒心?” “王妃虽是这样说,可终究还是跟咱们王府脱不了干系的。”崔管事摇头。 “若能投其所好呢?”楚音若灵机一动,“也不知这位易老板喜欢什么?咱们送些礼物过去,如何?” “区区礼物有何用?”端泊容倒不以为然,轻轻一笑,仿佛在笑她幼稚。 “当然不是随随便便送些金银珠宝了,”楚音若不服,“这送礼之中的学问,王爷大概是不懂吧?” 从前她在拍卖行的时候,最知道送礼的作用,曾经亲眼见过,一位奉公守法的官员因为贪恋一件心仪的古董,前途尽毁。 “朝中送礼也是惯例,本王会不懂?”端泊容挑了挑眉。 “都是别人给王爷送礼吧?”楚音若与他争辩道,“王爷可曾绞尽脑汁讨好过谁?” 哦,仿佛是讨好过萧皇的,可惜还是输给了端泊鸢。可见端泊容这个人在人际往来方面有待加强,怪不得混得这么差,太子没封上,钱也没赚到几个。 第二十四章 “好,就算本王不懂好了,”端泊容像是真的动了气,“这件事就交给王妃全权去办便是,本王不再插嘴。” 哎哟,他还真是个大男子,稍微说他一句,就挂不住面子闹脾气。她还真的懒得跟他啰嗦了。 “崔管事,你去安排安排,务必要让本王妃见见那位易老板,”楚音若吩咐道,“世人皆有软肋,我就不信,说服不了他。” 端泊容侧睨她一眼,像看她笑话似的,只等她以失败告终。 这反倒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暗暗决定一定要成功做起这门生意! 楚音若没想到会在添福楼客栈遇到端泊鸢。她一下马车,便与迎面而来的他碰个正着,微微一怔之后,她立刻明白,大概端泊鸢也是来见那位易老板的。 都说京中王爷都想做这稻米生意,看来传言不虚。 “皇嫂。”端泊鸢对她施礼道。 “五弟安好。”她亦淡淡地回应。 添福楼客栈的门口,树影婆娑,遮住了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将这里围绕成一个闹中取静的所在,端泊鸢静静地望着她,时间也仿佛有了一刻的静止。 “自元宵佳节之后,臣弟还是头一回见着皇嫂,”端泊鸢笑得意味深长,“那天听闻皇嫂去我长姊处做客,本以为会遇上的,谁知皇嫂像是怕见我,匆匆离去。未能一见,我甚是遗憾。” 他靠近一步,身上果然传来远荷香的味道。楚音若直觉地避开。这股子清香,若换了从前,她或许会觉得好闻,但现在只会让她充满警惕。 他只带了一个侍从,那侍从站得远远的,仿佛是他预先吩咐了不得打扰似的。楚音若回头看看红珊,红珊也很知趣地退避到一旁。这真是让她急得不行,宁可这些奴才们不要这么“懂事”。 “见与不见,有什么所谓呢?”楚音若答道,“王爷与我之间,有什么非见不可的必要?” “音若,你是真的不明白吗?”端泊鸢忽然长叹一口气,“我们两人,何时竟变得如此生疏了……” 他的语气如此温柔,又夹带苦涩,听上去如弦音撩人,任哪个女子听了都会动心。然而楚音若心中却一阵冷笑,难为他如此逼真的表演,却骗不了她这个清醒的观众。 她早就看穿了这些小把戏,不过是男人扔给女人的一颗糖而已,傻子才会迷恋这片刻的甜蜜,要知道这糖里都是致命的毒。 “元宵那日,你那般维护二哥,”端泊鸢又道,“让我好生嫉妒。” “有人陷害我的夫君,难道我会坐视不理?”楚音若轻轻挑眉。 “若换了从前,你只会袖手旁观,”端泊鸢道,“音若……什么时候,你变了?” 不得不承认,他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光泽,好似伤感欲泪,足以让普通女子意乱情迷。 “我已是陵信王妃,”楚音若背过身去,淡淡道:“身分变了,一切自然也变了。” “也不知枫丘如今变成怎样了?”他忽然道,“春天到了,很想去看一看。春天的枫丘,从前是很美的。” 枫丘?哦,对了,就是端泊容提过的,从前御学堂曾去踏春的地方……想必,也是从前的楚音若与端泊鸢的定情之处吧? “过几天,我会去枫丘看看,”端泊鸢继续道,“音若,我在那里等你。” 呵呵,这么明显的挑逗,想勾引她这个有夫之妇吗?楚音若心中冷笑,却没有流露任何情愫,只是转身径自踏进了添福楼。 崔管事在客栈的大堂里等她,一看她到来,立刻迎上前来,却同样在看到端泊鸢时怔了一怔。 “给王爷请安——”崔管事上前道。 “老崔也在啊?”端泊鸢笑道:“想必你已经跟易老板约好了吧?” “易老板就在楼上,”崔管事道,“今天本是约了咱们家王妃的。” “正巧,本王也想会会那易老板,不如就随你们一道儿吧,”端泊鸢故意问道:“老崔,你不会不答应吧?” “小的岂敢?”崔管事看了楚音若一眼,“只是还得先问过我们王妃。” “皇嫂,你不会这么小气吧?”端泊鸢对她换回了场面上的称呼。 “王爷若不介意,就一道儿吧。”楚音若道,“有些话,大伙儿当面说清楚,或许更好。” 崔管事无奈,只得恭敬地引路,不一会儿,便将楚音若与端泊鸢带进了二楼的雅间。 一桌子美酒佳肴前,坐着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便是易老板。 “给陵信王妃请安。”易老板见楚音若随崔管事进来,立刻猜到了她的身分,起身施礼道。 都说这易老板不太看得起女人,但毕竟楚音若有王妃的身分在,他也不敢怠慢,礼数也算周全。 “易老板,”楚音若微笑道:“今日还有一位贵客与我一道儿,还望易老板不要觉得唐突。” “这位是……”易老板迷惑地看着端泊鸢。 “端泊鸢。”端泊鸢一副随和的模样,“听闻皇嫂要跟易老板学做稻米生意,本王也想掺一份,便厚着脸皮跟着来了,还望你不要介怀。” 易老板不由错愕,“草民实在不知比南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易老板多礼了,”端泊鸢笑道,“本王不是喜欢绕圈子的人,也就实话实说了。今日本王与皇嫂一样,也是想入伙做这稻米买卖,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易老板一怔,“比南王爷与陵信王妃,如此抬举草民,实在让草民忐忑。只是草民的米行开在江南,与江北相距甚远,怕是做起生意来也不太方便。” “易老板就不必推托了,”端泊鸢道,“不如这样,由本王出面,去向父皇请命,特许易老板在江北也开设米行,如此不就方便了吗?” 易老板听言,眉心紧蹙,躬身道:“江北向来不是稻米盛产地,况且天子脚下,规矩颇多,草民并无如此狂妄之心,胆敢在此谋财。” “说来说去,易老板就是想拒绝本王吗?”端泊鸢挑眉道。 “不敢,实在不敢。”易老板连连道,“还请王爷体谅草民顾虑诸多,容草民再思忖一段时日。” “好吧,今日便不谈此事,”端泊鸢转了话题,“听闻易老板的夫人生得倾国倾城,此次进京,希望物色一名画师为尊夫人做画,以贺夫人华诞之喜。本王已命宫中画师待令,先生可任挑一名替夫人画像,也算是本王的一片心意。” “这……”易老板忙道:“王爷一片心意,草民感恩涕零,只是拙荆性子怪得很,不瞒王爷说,宫中的画师她已见过几个,像也画了几幅,但她实在挑剔,都不甚满意……恐怕王爷这美意,拙荆是无福领了。” “宫中的画师若不满意,本王还可以为尊夫人物色其他的画师,”端泊鸢坚持,“总之一定让尊夫人满意。” “易老板,”楚音若一直在一旁不曾开口,此刻笑盈盈插话道:“说来也巧了,我少时曾学过画,闲时也喜欢舞弄几笔。不如,让我替尊夫人画一幅肖像,如何?” “岂敢,岂敢,”易老板更是吃惊,“岂敢劳烦陵信王妃?” “不如将尊夫人请出来,我当场作画。”她并不轻易放弃 端泊鸢意外地看着楚音若,大概是没料到她会使出这一招,他眉心若蹙,轻笑道:“皇嫂不必强人所难吧?若是易夫人不满意,会好意思当面说出来?” “易夫人若不满意,就当一个消遣好了。”楚音若笑道,“一幅画而已,多大点事儿?易老板,你说呢?反正我是不会介意的,易老板若推辞,倒是显得不够大方了。” 她既如此说了,易老板自然不敢再拒绝,当下颔首道:“陵信王妃说得不错,就当是一个消遣,拙荆也肯定求之不得。” 言毕,他吩咐下人去请夫人。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易夫人才姗姗而来,果然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且脸上神色淡淡,颇有些孤高之态。 “给比南王爷请安,给陵信王妃请安。”她对端泊鸢与楚音若施礼道,“王爷与王妃忽然召见,民妇措手不及,方才梳妆了一番,所以迟来,还望王爷王妃见谅。” “既是为夫人画像,夫人梳妆打扮一番,也是常理。”楚音若笑道,“还请夫人坐到窗前,容我准备纸笔。” 第二十五章 “王妃亲自为民妇画像,民妇心中感恩不已,”易夫人道,“只是民妇向来有些不识好歹,虽怀感激,但若画像不似民妇所期,民妇也断说不了溢美之辞,还望王妃恕罪。” 这位易夫人算来也是天下首富之妻,想必易老板平时把她宠得上了天,所以面对皇亲贵胄,也这般无所畏惧,楚音若忽然倒有些羡慕她。 “夫人放心,若画得不如夫人所愿,我也断不会强迫夫人认可。”楚音若露出温和笑容,“夫人请坐。” 易夫人仍有些犹豫,看了易老板一眼,易老板给她递了眼色,她才迟疑着坐到窗前。此时春日已至,窗前一片绿意,映着易夫人白雪似的肌肤,越发显得她明艳照人。 楚音若亦回头向红珊示意,红珊立刻捧上纸笔。这纸笔刚一摊开,四周诸人皆有些楞怔,因为,这与萧国素来用的笔墨纸砚皆有不同。 纸,是极厚的纸。笔,则是炭笔。这些是玄华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替楚音若弄到的。 没错,她没打算画古代传统的水墨白描,那些在萧国司空见惯的画技,肯定打动不了易夫人。要出奇制胜,就得搬出她的西洋素描来。 幸好,她小时候有一些绘画的功底。那日派崔管事去打探,得知易夫人希望得到一幅中意的肖像之后,便灵机一动,觉得这小时候用来陶治性情的才艺,大概可以派上用场。 易夫人看到她所用的纸笔不同寻常,颇有些好奇,“王妃所用的文房四宝,甚是稀罕。” “今日来得匆忙,也不曾备有丹青,”楚音若道:“只做白描一幅,望夫人不要介意。” “民妇期待王妃大作。”易夫人的态度似乎没有之前冷淡了,大概,是被楚音若的别出心裁给吸引住了。 楚音若开始作画,没有橡皮擦,她一笔一划必须谨慎,但如有天助一般,今天的画作相当顺利,不到半个时辰功夫,便全然完成了。 古代画作力求写意,西洋素描重在写实,楚音若自认把易夫人的样貌都尽量还原在纸上,连发丝都根根分明。其实这幅素描算不得上乘,任何学过几年美术的人都有这样的水准,但也足以糊弄古代人了。 “天啊,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当易夫人捧起那幅肖像,立刻惊呼道。 一旁的端泊鸢与易老板亦是半晌无声,大概是看得呆了。 楚音若揉了揉略微发酸的手指,好久没有作画,技法其实都已生疏,但得到这样的称赞,她也觉得满意。 “真是稀世罕作!”易夫人叹了又叹,如获珍宝似的一脸惊喜。 “夫人喜欢就好,”楚音若镇定如常地笑,“也不知比起宫中的画师,我这拙作如何?” “宫中的画师哪里能与王妃相提并论?”易夫人看向易老板,“夫君,你说是不是?” “王妃之神作,实在令草民大开眼界。”易老板连连颔首。 “夫君,既然王妃待妾身以厚爱,咱们也应该好好报答王妃才是。”易夫人倒也是知恩之人,当下提醒易老板道。 “对,对,”易老板果然很听老婆的话,立刻对楚音若施礼道:“王妃所托之事,易某定当尽力。” “有劳费心。”楚音若莞尔地答。 所以,这一局,她算胜了吗?悄悄瞥见端泊鸢略显失落的神情,她心下颇有些得意。 端泊鸢以为凡事都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她偏偏不让他如愿,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另一个楚音若? 他以为他略施美男计,她就会被迷得晕头转向吗?他也太小瞧了她,也太高估了从前的那些虚情假意。 从今以后,她要一步一步,收复失地,为了另一个楚音若,也为了端泊容…… 【第十一章 出其不意的吻】 马车停在陵信王府门口,楚音若步下车来,跟随在一旁的崔管事似乎有话要对她讲,却欲言又止。 “管事今晚是住府里,还是回田庄去?”楚音若笑道:“天晚了,还是暂时在府里歇一晚吧。” “贱内还在田庄等着小的用晚膳呢,小的还是赶回去的好。” “你们伉俪情深,我也不好强留。”楚音若颔首,“如此管事就早些回去吧,趁着天色尚明。” “王妃……”崔管事吞吞吐吐的,“有些话,本该瞒着王妃,但小的实在体恤王爷不易,还是想告诉王妃。” “哦?”楚音若一怔,“到底何事?” “王妃可知今天易老板为何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吗?”崔管事道。 “不就因为讨好了他夫人吗?”楚音若微笑。 “易老板毕竟是个生意人,再疼爱夫人也断不会在生意上的事随便。”崔管事道,“其实……王爷早答应了替他在江北开设米行,他这才同意咱们加入的。” “什么?”楚音若不由错愕,“早答应了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爷早与他谈妥,也入宫请示了皇上的意思,十拿九稳了,才让小的安排他与王妃见面的。”崔管事道。 “怪不得比南王说可以助他开江北米行时,他脸上的神情如此古怪,”楚音若恍然大悟,“我当时还想,这位易老板好痴情,为了博夫人一笑,居然会舍弃端泊鸢这么大的利益,原来……” 呵,商人重利轻情,古今皆然,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是自己的一幅画就打动了对方?她该是有多幼稚才会以为自己本事比天大! “但王妃的画作确实也替易老板找到了借口,回拒比南王。”崔罾*道,“王爷做的是底下的功夫,王妃赢的却是面子,二者缺一不可。” 这算安慰她的话吗?原来,她费了半天的功夫,却比不上端泊容的巧心布局来得有效。 但这一次,她却没有怨慰,反而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欣赏。她没料到他在背后有如此周全的谋虑,她终于看到了他隐藏的才干,这让她终于可以稍稍放心。 “王妃千万不要生气,”崔管事看她半天不语,误解了她的意思,“王爷实在是疼惜王妃,他知道王妃要做这稻米生意也是想贴补王府用度,再怎么样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啊。” “知道了。”楚音若维持表面平静,淡淡笑道:“你快回田庄去吧,多谢告知实情。” “也不知这是否是小的多了嘴,”崔管事有些忐忑,“小的只是希望王妃与王爷能更和睦,所谓家和万事兴,还望王妃明白。” 说起来,她周围的好心人真多,闻遂公主也好,这些下人也罢,每一个人都希望她能与端泊容尽释前嫌。她到底是有多失败,竟把婚姻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人人怜悯。 也该是她反省一下的时候了…… 楚音若打听了端泊容此刻在书斋处理公务,便遣了红珊先回房中,独自往书斋走去。 此刻快到傍晚时分,是早春难得的晴天,斜晖温柔中带着一丝璀璨,连风也不觉得寒凉了。她在他窗下站了一站,欣赏了片刻橙红的天空,这才来到他的门前。 “王妃,王爷听说你回来了,正等着你呢。”书斋门前的侍卫道。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找他?想必,她往这儿来的时候早有小厮通报了。这是他的府邸,他有什么不知道的? 楚音若推开门,缓缓步入书斋,看到端泊容斜倚在软榻上,翻阅着公文。他今日一袭月白色的袍子,头发用一个小小的羊脂玉冠束成髻,只觉得通身清爽,看得她眼睛都舒服了。 “站着干么?”他眉也没有抬,却知道她在瞧他,如常道:“这里沏了茶,渴了就喝一盏。” 楚音若找了张椅子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边浅饮着,一边继续端详他。 他腰间吊着常戴的玉佩,用天青色的缨络缠绕着,其中结垂着桃红的流苏,衬得这玉佩越发壁润可人,亦给一身素雅的他点缀了一抹亮丽,真是搭配得宜。 原来,他是如此高洁的美男子,仿佛山中兰草一般风雅脱俗。 “看来是好消息?”他忽然问道。 “王爷猜呢?”楚音若微微笑。 “王妃看来心情不错,想必是好消息。”他又问:“不过,王妃盯着本王瞧了又瞧,到底是为何?” “妾身只是在看王爷身上的玉佩,”她不由得搪塞道,“这缨络打得不错,花色繁复鲜艳却不显俗气,难得。” “薄姬的手艺。”端泊容道。 “什么?”楚音若一怔。 第二十六章 “缨络是薄姬打的,”他终于抬头看着她,“她平素就喜欢打缨络,房间里有一大匣子,本王也是随便挑了一个,想不到能得王妃称赞。” 一大匣子? 楚音若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把她自己都吓着了。 一个喜欢打缨络的女子,一个疑似比南王府细作的女子……会不会,薄姬就是从前端泊鸢喜欢过的那个青楼女子? 不,不,这薄姬本是县丞之女,怎会是青楼出身?但倘若端泊鸢买通了宗人府,为她伪造了一个身分呢? 可若是能买通宗人府,当初端泊鸢大可将她纳为妾了,又何必牺牲她为细作,委屈她到端泊容身边? “王妃在想什么?”端泊容见她怔怔出神,倒是有些好奇,“一个缨络而已,王妃不会为了这个吃醋吧?” “王爷今晚要在哪里用膳?”楚音若却道。 他眉一凝,有些不解其意,“怎么忽然就说到了用膳的事?” “妾身替王爷说服了易老板,王爷今晚不该陪陪妾身吗?”楚音若噘唇道:“还要去薄妹妹房中用晚膳?” “原是答应了她……”端泊容迟疑道,“还以为王妃不会关心本王在何处用膳呢,今儿这是怎么了?” 倘若,薄色真是端泊鸢的旧情人,那眼前这个男人可就危险了,不仅是细作的问题,还有戴绿帽子的可能…… 天啊,那也太可怜了,说不定薄姬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他的,端泊容不会真这么倒霉吧? “妾身希望王爷陪妾身用膳。”楚音若当即道,“请派小厮去告诉薄色妹妹,叫她今晚不要等了。” “一顿晚膳而已,王妃也不必如此在意吧?”端泊容略觉得奇怪,“王妃今日好似有些反常。” “王爷——”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奴婢是薄夫人房中的长婷,奉夫人之命前来禀报王爷,晚膳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端泊容起身道,“你且先回去,本王稍后便到。” 长婷想必是被侍卫挡在了门外,见不到端泊容有些着急,但也无可奈何,答应了两声,便悻悻地去了。 楚音若听着她的脚步声远走,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轻松之色。 “王妃今天真有些奇怪呢,”端泊容越发觉得不太对劲,“平素不见得如此在乎本王,更不曾如此小气,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王爷觉得妾身不在乎你吗?”她侧眸,目光流转地瞧着他。 “平素看本王的神情,也不像今天。”端泊容道。 “哪有不同?”她掩饰道。 “王妃从没如此仔细地瞧过本王,”端泊容道,“方才仔细打量了本王良久,甚是用心,连本王玉佩上的缨络也留意到了,这可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王爷这话也太夸张,”楚音若尴尬地笑,“好像妾身从来不在乎王爷似的。” “从前在御学堂,本王可是一直希望王妃能如此仔细地打量本王,”端泊容语气中忽然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还记得有一次,本王穿了一身新袍子,那是母妃为了给本王庆生特意用金丝织的,整个宫里的人都在瞧本王,夸赞那袍子漂亮……唯独王妃你,却连正眼也没看一下。” 原来,从前他是那般苦恋着她、渴望得到她的一个眼神吗?另一个她,可是真是幸福,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王爷今晚就陪妾身用膳吧,”楚音若轻轻道,“让妾身好好瞧瞧王爷,弥补一二。” “改天吧。”这一次,他却摆起了架子,“本王既然已经答应了薄姬,也不好食言,毕竟她怀着身孕。” “王爷——王爷——”门外,再度传来长婷的声音,“饭菜快凉了,夫人又催奴婢来请王爷。夫人说,王爷若忙于公务耽搁用膳,对身体实在不好,若是奴婢请不动王爷,她就要亲自前来。王爷,夫人身子不便,还望王爷体谅——” 好个薄姬,居然敢来这一套!想必是听说她在这里,怕她争了宠,故意如此吧? “看来,本王只能改天陪王妃用膳了。”端泊容当下对楚音若道。 其实,一顿晚膳而已,她也犯不着跟薄姬计较,但此刻的心中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不甘愿,让她无论如何也不想他离去。 因为害怕薄姬是细作,对他图谋不轨吗?不,她承认,其中大半原因,是出于……嫉妒。 没错,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自己。今天,莫名就想赖在他身边,跟他多说几句话,多看他几眼。或许因为他今天的打扮格外好看,或许因为,听了崔管事所言,莫名就对他心动。 “或许王妃愿意与本王一道去薄姬房中用膳?”他像是故意的,语调里有一种调侃似的味道。 去看他们秀恩爱吗?呵,她已经领教过了,才没有这么傻,平白给自己找气受。 “妾身有些乏了,想回房中歇息,”楚音若欠身道:“王爷自个儿去吧。” “那好,本王就自个儿去了。”端泊容搁下公文,起身道,“王妃自便。” “王爷——”楚音若却忽然道,“王爷的衣衫坐得皱了,妾身替王爷理理吧。” 他一怔,没料到她竟如此体贴,但总觉得她像要搞什么鬼,目光里满溢警觉。 楚音若上前,轻轻抚平他的衣袖,又替他整了整衣襟。他离她这么近,一呼一吸皆在耳畔,他的体温像雾气一般氤氲缠绕着她,让她微微脸红。 其实他猜得没错,她的确在打鬼主意,否则哪里会这般好心……不过,脑海中的念头纵使放纵,真要化为现实,却让她裹足不前,缺了那关键的勇气。 然而,她知道,只有这一刻,唯有这一刻能为之,机会稍纵即逝。 “怎么了?”他似乎发现她全身在发抖,凝眸问道:“王妃可是不舒服?”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每一次,当她凝视他的双眸,便仿佛有电流划过全身,虽然令她颤栗,也能在失了神志的境况下,平添一股勇气。 此刻,她需要这种勇气。 她猛然踮起脚,凑到他的颊边……吻了一吻。 耶。这就是她想干的——亲他一下。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如隔长河,或似笼轻纱,关键的一步,谁也不肯先踏过界限,所以,才会这样若即若离,相互猜测,举棋不定。 她知道他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所以,就让她来吧。反正,一个kiss也不算什么,在她的时代,抱抱亲亲都是家常便饭。 今天她唇上的胭脂颜色艳丽,印在他的颊上,能看到明显的痕迹,呵呵,想必,一会儿薄色要吃醋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端泊容显然是被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怔住了,半晌之后,他僵着的身子才微微动弹了一下,哑声问道:“王妃这是做什么?” “这有什么奇怪吗?”楚音若若无其事地道,“妾身以为,夫妻之间,这很寻常……” 话未落音,她忽然被一股蛮力拖入他的怀中,只见他双臂倏忽收紧,牢牢环绕着她,她的脸蛋被迫撞到了他的胸膛。 “夫妻之间,这很寻常?”他反问,带着讽刺的语气,又像是在勉强压抑喜意。 而后,她都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托起下巴,灼热的气息覆盖下来,她的唇舌瞬间被他掠夺,不可抗拒…… 说起来,这还是她的初吻呢。 楚音若本以为自己凭着看过一些色情电影就能驾轻就熟,没想到,还是输给了他这个有经验的老手。他一下下就反客为主,易守为攻,弄得她措手不及,甘拜下风。 原来,接吻是这个样子的,这般缠绵旖旎……她那番照本宣科,生搬硬套,终究还是少了技巧,失了情趣。 “寻常吗?”他半晌才放开她,在微微的喘息中,轻笑地问道。 “妾身……”楚音若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微弱,“妾身告退。” “告退?”他眉一拧,一把拦住她,“就这样?” 那他还想怎样?初吻都被他掠夺个精光,再干柴烈火下去,那画面不敢想象…… “王爷不是急着要去陪薄姬用晚膳吗?”楚音若道,“都催了好几次了,想必,薄姬等急了。” “其实,”他忽然意味深长地道,眼中似有一片星海,“本王可以不去的。” “王爷……不怕食言?”她却退开一步,避开他的目光。 “就算是食言,有什么所谓?”他反问道。 第二十七章 天啊,她真不该玩火,勾起了男人的欲望,却指望能全身而退?她太高估了自己掌控全局的能力,也高估了他的自制力…… “薄色妹妹还怀着身孕呢,”她胡乱找了块挡箭牌,“妾身不想刺激她,上次已经惹得她小产了,这次再有什么事……妾身可担不起这罪名!” 他沉默,双眸一直紧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透,让她即使穿了这么多层衣衫,也像是要被他的目光剥光了似的。 “这个借口不错。”他终于道:“今天就暂且由着你,明儿下了早朝,本王再找王妃好好理论理论。” 理论什么?男女之事,有什么好理论的?他这措辞可真是……委婉。 不过,她该感谢他这片刻的松动,让她有机会落荒而逃。 她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恶作剧般的小挑逗,在他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中显得这般可笑,不仅下场狼狈,还落得心有余悸。 她不敢了……再也不敢这样了…… 一整个晚上,楚音若都不曾入眠,总是情不自禁在回味那个吻…… 她真的太没出息了,不过一个吻而已,有什么好激动的? 可那是她的初吻啊,就算多想了一想,也是理所当然。 而她的心为什么跳得这样厉害,好像心尖落着一只蜜蜂,不停地掮着翅子,要掀起一场飓风。 他的体温,他的身形,他的胸膛,他亲吻她时的气息……像烟雾一般缠绕着她,结出一个白色的茧子,将她裹成了无法喘息的蛹。她觉得,自己就要沉沦在这个深渊里,这里花草蔓延,水光潋滩,纵使明知是幻境,也难以自拔。 他说,下了早朝,便回来找她“理论”……他是随便说一说的,还是当真的? 虽然她并不知道有什么可跟他理论的,也没指望他说的话能算数,但一早起来,梳妆打扮好,心里便一直在盼望。 “红珊——”过了晌午,端泊容还未见归来,楚音若忍不住道:“你到大门口去候着,王爷若回来了,给我报个信。” “王妃这是怎么了?”红珊不由笑问,“什么时候这般关心王爷了?” “我有事要与他商量,”楚音若道:“昨儿说好的,也不知他是否忘了……你若远远地看到他回来,不要声张,速回来告诉我便是。” “奴婢知道了。”红珊忍不住笑了笑,快步而去。 双宁上前替楚音若沏茶,提议道:“王妃可要多添些胭脂水粉?昨儿晚上王妃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眼下青了一圈呢。” “有吗?”她连忙照了照镜子,平时她也不太讲究,今天倒格外注重自己的容貌,可惜这古代的化妆品种类太少,连睫毛膏也没有,再打扮也是有限。 “奴婢替王妃再添一些吧,”双宁说着,便打开了脂粉盒子,开始往她脸上涂涂抹抹,“其实王妃平素的气色是极好的,那薄姬比王妃略年轻些,看上去,倒像是长了三岁。” “我记得是差一岁?”楚音若随口说。 “说是差一岁,其实也不过差几个月而已,她二十有二。”双宁答道。 这么说,另一个楚音若今年二十三?怎么这么……老了? 不对,另一个楚音若不是去年才出嫁的吗?二十二岁才出阁,这在古代简直不可思议吧? “我也嫁得太晚了!”楚音若忍不住叫道。 “王妃还说呢,之前太师与郡主总劝王妃快些出阁,王妃都推说年纪小,”双宁道,“后来与王爷订了亲,又不情不愿耽误了好一阵子,否则……现在孩子都该会念诗了。” 哦,原来是她自己作孽,那也怪不得别人。 电光石火之间,她忽然忆起,原来她和在萧国的另一个她年纪其实是一样的。果然是平行空间,连年纪都一模一样,是上天注定如此。 所以,她遇见端泊容,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吗?假如她一直待在现代,会不会遇见一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有钱有权?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暗恋着她? 或许真的遇到了现代的他,情况就截然不同了。或许,会换作是她对他的一场苦恋,来弥补平行空间里,她对他的亏欠。 所以,此刻的她,如此幸运,她得好好珍惜。 “王妃——王妃——”门外传来红珊的声音,没一会儿,那丫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知道了。”楚音若立刻有些紧张,“别大呼小叫的。” “王妃要不要现在去见王爷?”红珊问。 去见他?说好了,是他来见她的。这么忙不迭地跑出去,岂不是太不矜持,伤了面子? “不必了,”楚音若道,“他若记得,自然会来。你们都去忙别的吧,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红珊与双宁对视一眼,仿佛明白她害羞的心情,偷偷莞尔,掩门去了。 楚音若坐在镜前,端详了自己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太满意。奇怪,她平时对外貌并不会这样在乎,也因为自己还算有几分姿色,颇为自信,但今天总是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害怕见人。 “启禀王妃,王爷来了——”门外,又传来红珊的声音。 楚音若心尖一颤,连指尖似乎都有些发抖。 “你们都下去吧,本王自个儿进去找王妃说说话。”确是端泊容的声音。 楚音若站起来,想上前迎他,脚却似动弹不得,僵在原处,而端泊容已经兀自推了门进来。 “王爷。”她只得垂眸地向他施礼道。 “王妃等我等了很久?”端泊容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王爷何出此言?”楚音若装傻。 “方才在大门口,我老远便看见红珊在那儿守着,一见我进了垂花门,便飞快往回跑。”端泊容道,“难道不是你吩咐她去的?” “原来红珊是去等王爷回府了?”楚音若只怕面子上挂不住,抵死也不想承认,“妾身还说呢,这丫头大晌午的到哪儿去了。” “怎么,原来是她自作主张?”他挑挑眉,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那丫头……一向忠心得很,”楚音若支吾道:“看到王爷最近一回府就往薄色妹妹那儿去,她大概是心里着急。王爷也知道,主子若不得宠,底下的丫头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哦,原来如此。”端泊容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王妃知道我今日来你房中,所为何事?” “何……何事?”他每挪动一步,她就觉得像有巨大的压力向她逼近,逼得她脸红心慌,不能自已。 “王妃不知?”他故意反问。 “妾身……”她抿了抿唇,“还望王爷明示……”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盯着她,昨日那种感觉再度来袭,他的呼吸、体香温度,笼在她四周,云缠雾绕,将她层层包覆,无路可逃。 “今日早朝,”他忽然道,“父皇忽然说起踏春之事,特许宫中嫔妃、皇室女眷于春分随驾前往枫丘观赏京郊美景,命我负责此行之防务。” 枫丘?怎么又是这个名字?楚音若蹙了蹙眉。 那日端泊鸢才约她到枫丘一见,今天萧皇就说要去枫丘踏春,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听说,此次踏春是泊鸢向父皇提议的。”端泊容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泊鸢很怀念那个地方啊。” “枫丘什么模样,妾身都不太记得了。”楚音若连忙掩饰道,“也就在御学堂的时候去过。” “对啊,那次想必令王妃终生难忘吧?”端泊容的目光如箭,仿佛要扎进她的心底。 他在吃醋吗?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亏了他斤斤计较。 “王爷不提,妾身都快记不起来了。”楚音若虚尬地笑道。 “此次去枫丘故地重游,王妃自然什么都能想起来。”端泊容眉宇间有着隐隐的愠色。 “话说枫丘为什么要叫枫丘啊?”楚音若只得岔开话题,以免他纠结于此,“有很多枫树吗?” “枫树不得见多,倒是有许多梨树。”端泊容抬眸瞧着她,“春天,正是梨花缤纷之时,王妃想必很期盼那番美景吧?” 好吧,她想起来了,她跟端泊鸢在什么梨树林里过了夜,第二天被他撞个正着……这样说来,好像被他捉奸在床似的……其实应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依古代人那保守的性格,另一个楚音若又是大家闺秀,能跟端泊鸢牵牵手、亲一亲,就已经不得了了。 第二十八章 “过两日就动身去枫丘了,王妃好好准备准备。”他似乎不愿再谈及过去,冷冷道,“本王先去薄姬房中瞧瞧她。” “薄色妹妹想必是不能同行的,要独自留在府中,难为她冷清。”楚音若嚅唇道。 “所以,本王更该去宽慰她。”端泊容答道,转身要离去。 所以,他就这样走了?她盼了他半日,本来还指望能继续昨日的缠绵旖旎……但他就这样三言两语,把这番对话了结了? 楚音若一颗心顿时冷了下来,昨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是午后轻洒的一场春雨,太阳一出来,便蒸发殆尽。 “恭送王爷。”她垂眸,屈膝施礼道。 他亦没有再说什么,一阵沉默之后,她听到推门而去的声音。虽然只是门“砰”的一下,但她的心尖却像被什么狠狠撞到了似的,不由得一阵疼痛。 她真不该在这场游戏里付诸什么真情,越是憧憬,越是灰心,只是走到了这一步,她却已泥足深陷,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第十二章 王爷妒火中烧】 话说,这里为什么叫做枫丘呢?走了这半日,半株枫树也不曾见。 然而,却像端泊容所说的,这里到处栽满了梨花,在春意盎然中嫣然一片粉色,越发勾起春情萌动。怪不得这么多女子喜欢到这里来踏青。 听闻从前枫丘是历代萧皇围猎之地,然而近年来因为有了新的狩猎之地,这里便渐渐废弃了,反而因为风景秀美,成为了皇亲贵胄的游玩之地。不过,几个营地倒也是现成的,地势安全得很,扎了帐篷便可放心在此小住数日。 楚音若本以为闻遂公主也会一同前来,然而听闻驸马感染风寒,她要留在府中照顾夫君,想必这次是见不着了。而端泊容负责防务,一大早便忙前忙后,连跟她说话的功夫也没有,这让楚音若倍感无聊。 吃了午饭,楚音若打算去林中走走,她嘱咐双宁留下来打扫帐篷,让红珊一人陪着她闲逛。 此时已是春分时节,天气回暖,林中梨花开得正俏,花树一路斜立,缠绕一条明澈小溪,溪水花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然而,虽说明日高照,但毕竟还是早春时节,一阵风来,楚音若颤了一颤,她今天穿得单薄了些。 “王妃可觉得冷?”红珊在一旁道,“不如奴婢回去取件斗篷来吧?” 其实,楚音若觉得自己身子也没那么弱,支撑一下即可,但难得有逍遥自在的时光,她也不想红珊老是跟着,于是点了点头。 一时间,红珊转身去了,她独自一人站在梨花树下,看着阳光从花隙中落下来,只觉得有片刻的惬意。 忽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红珊回来了,但待回眸望去,却见一个令她愕然的身影。 端泊鸢? 他为何在此?而且,只身一人,并无随侍。 “音若,你总算来了。”只听,端泊鸢对她浅笑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总算来了? 她蹙了蹙眉,正想问他为何在此,忽然一片花瓣拂过她的面颊,她才忆起,这里是梨林所在,难道……就是当年她与端泊鸢订情的地方? “我看你进了林子,又打发了红珊回去,”端泊鸢继而道,“我想,你是在等我吧?” 这小子也未免太自信了吧?不过,谁让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呢?她恰巧来到这里,恰巧身边也没人,难怪他会误会…… “王爷到底有什么话?一次讲个明白吧,”楚音若真是赖得跟他纠缠,“总是这般,不太好吧?” “音若,你什么时候会画画了?”他冷不防地道,“那日在添福楼,看你画功那般独特,着实令我吃惊。” “我……怎么就不会画画了?”楚音若心中一怔,连忙掩饰道:“好歹是上过御学堂的,公主们的同窗,琴棋书画就一点也不会?王爷也太小瞧我了。” “小时候你最讨厌画画了,每次师傅派下来的功课都是我代劳的,还记得吗?”他的眼神令人琢磨不透。 “小时候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楚音若道,“就像小时候不喜欢的人,现在未必不会喜欢一样。” “你是说二哥吗?”端泊鸢似笑非笑,“所以,你现在是真的喜欢上二哥了?” 她觉得,是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以免他再做无谓的幻想,徒增麻烦。 “不错,”楚音若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无比,“我是喜欢上泊容了——这辈子,嫁夫从夫,至死不渝。” 端泊鸢凝视着她,她不知道这眼神中,到底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意味,只觉得像幽潭一般,令她打了个寒颤。 她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不会喜欢上端泊鸢,他虽然有一双爱笑的眼睛,却是一双空洞的眼睛,如宇宙中的黑洞,让她有些害怕。 而端泊容却不同,虽然他并不常笑,表面冷淡似冰,但他的眸子里时常能让她感受到温泉水般的温暖。冷淡只是他身为王爷所必要的伪装,他实在是一个好人…… “我明白了。”端泊鸢突然轻叹一口气,“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必不会再痴缠于你。音若,你可放心。” 他的语气这般可怜,她若心软一些,大概会被打动。然而,她的心里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任凭眼前这段旧情再缠绵,都与她无关了。 “音若——”端泊鸢倏忽伸出手来,趁她不备,出乎意料地握住了她的皓腕。 她一惊,本能地往后一退,然而他力道虽然不大,却也一时无法挣脱。 “别动,”他柔声道,“让我握握你的手,就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可好?” 他几乎是哀求的口吻,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假如,现在她表现得太过无情,他一定会怀疑吧?还是不要露出破绽的好,稳妥起见,就让他放肆一回好了。 不就是握个手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握就握了…… “我送你的羊脂玉镯子呢?”端泊鸢却问道,“是再也不戴了吗?” “啊?”什么羊脂玉镯子?她见都没见过…… “也对,你现在身为陵信王妃,什么镯子没有,”端泊鸢涩笑道,“大概也不稀罕那个了。” “你也知我现在身为陵信王妃,从前的许多东西,都不便再戴了。”楚音若连忙接着他的话由道,“改天寻出来,还给你吧。” “那倒也不必。”端泊鸢道,“一只镯子而已,搁就搁着吧。” 好吧,既然他不再追究,她也不便再多语。不过究竟是什么镯子呢?改天一定要在首饰盒里好好寻一寻,否则终究让她不太踏实…… 楚音若回到帐篷的时候,却见红珊和双宁站在帐篷门口,神情颇有些古怪。 “你这丫头,说好取斗篷的,却去了这半日,”楚音若笑着对红珊道,“本王妃可等不及你了,就自个儿回来了。” “王妃……”红珊支吾道,“王爷……王爷在里边呢。” “王爷?”楚音若不由眉心一蹙,“王爷不是负责防务去了吗?” “说是要等王妃回来,像有什么大事要与王妃商量。”双宁答道。 “知道了,”楚音若心下不由乱跳,“你们忙去吧,我跟王爷单独说说话。” 红珊和双宁颔首,一并去篝火旁烧水,楚音若定了定神,方才步入帐篷里。 四周静悄悄的,虽是白昼,帐篷里却一片昏暗,楚音若过了好半晌,才看清端泊容正半靠在她的卧榻上,像是睡着了,又像只是在闭目养神。 她缓步上前,悄悄端详他,每一次看到他这沉睡的模样,都觉得俊美无比,而且显得特别纯净无害,像个乖宝宝,让她实在想偷偷亲他一口。 他和衣而卧,也不知会不会冷,楚音若怕他着凉了,顺手拿了一条球子,轻手轻脚地盖在他的身上,但微微一动,他便醒了,半睁开眸子,眯眼瞧着她。 “王爷——”楚音若微微脸红地唤道。 还好他没有看到她方才花痴的模样,否则多丢脸啊。 “你到哪儿去了?”他问道。 “妾身……到林子里走了走。”楚音若答道。 “看到梨花了?”他抬眉问。 “梨花满林子都是啊。”她笑道。 他这话什么意思?意有所指吗?希望只是她做贼心虚…… “林子里还有谁?”他却道。 第二十九章 原来,不是她想得太多,终究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意味荣长的。 “不过……是恰巧遇上了比南王。”她答道。 “恰巧?”他反问:“真是恰巧吗?” 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他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总不肯耐心听她解释呢? “王爷在怀疑什么?”楚音若颇有些委屈,“难不成以为我还是跟比南王约好的?” “梨花树下,不就是你们当年的定情之地吗?”他冷笑,“只怕不必约,自然心有灵犀前去一见。” 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所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认定她出轨了? “王爷既然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楚音若赌气道,“不错,就是约好的,若不是为了见他,这枫丘我还不愿意来呢!” “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端泊容抿了抿唇,“难为王妃憋屈了这么久,为何不早告诉本王?本王一向大方,或许就赠你一纸休书,让你去与心上人团聚了。” 这男人是不是有点傻?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他听不出来吗? “那王爷就休了我好了!”楚音若一急起来,也是个倔脾气,怎么样也不肯认输。 “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你们?”他一把擒住她的腕,几乎要弄疼了她。 “王爷不是说自己一向大方吗?”楚音若越发生气,“怎么,要出尔反尔?” 他眉心抽动了一下,仿佛她这话刺中了他心尖最脆弱的地方,忽然,他一个翻身,将她狠狠地压在榻上,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入她的眼中。 “出尔反尔又如何?”他低声道,“对付红杏出墙的女人,就该如此!” 说话之间,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他的吻便覆盖而下,灼热的、激烈如火的怒气,将她整个人包围,让她无处可逃。 楚音若瞪大眼睛,没料到他会如此出其不意,她的双手狠狠地抵住他的肩膀,试图躲闪,不让他为所欲为,然而他的力道如此强大,非她可以抗拒。 冷不防的,像是有一道电流穿过她的全身,让她在颤抖中也无从抵抗,他的进攻越发猛烈,蛮横到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一般,只得放弃最后的挣扎。 好吧……不过就是接个吻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她不是也很怀念他的吻吗? “唔——”但他实在弄得她很不舒服,她不由呻吟了一下。 他怔住,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然而也不甘愿就此放过她,于是收敛了力道,唇舌变得轻柔了许多,平添了一丝缠绵的味道。 楚音若忽然有一丝心酸,她与他之间,原来离得这么近,也这么远。她本爱着他,他亦眷恋着她,但却隔着陌生的时空,隔着这许多人和事……纵使情真意切,到底难以相守。 唯有这片刻,他抱着她,她亦拥有他。 这样想着,她便完全放弃了反抗,唇舌变得绵软,尝试与缓缓他纠缠,周围的一切,仿佛在顷刻间滋生出甜蜜与旖旎,像是夜晚的露水在呢喃。 端泊容微微蹙眉,感受到了她的变化,仿佛有些诧异,但随后便是微微的惊喜,他的吻,由初时的霜道渐渐变为宠溺,带着她一起沉沦……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楚音若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衣襟已经散乱,露出白晰的胸脯,他的吻依旧延绵不绝,由她的唇上,蔓延到她的颈上,胸上。 “啊——”楚音若低叫了一声,因为她感到他正停留在她胸口最敏感的地方,轻啮吮吸着花蕾微红处,如蜂吮蜜。 不是……就亲了下嘴唇而已吗?他怎么这般放肆? “泊鸢也吻过这里吗?”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嫉妒的神情,又开始拷问她。 “你也吻过薄姬的这里吗?”这一次,楚音若没那么好欺负,反问道。 “那是自然。”他忽然笑了,笑得邪魅惑人。 “那你有什么资格吃醋?”楚音若觉得肺里像有什么要立刻炸开似的,“凭什么管我?” “薄姬是我的侍妾,”他故意逗她一般地道,“我从她身上学会了男女之事,每个皇子都有侍妾,都是如此的,他们的王妃都不曾介意过啊。” “我介意!”楚音若狠狠瞪着他,“我就介意!” “那说明你在乎我,”端泊容一副十分满意的表情,“说明,你比别的王妃更在乎你的夫君。” “在乎个鬼!”楚音若执意不承认,“只说明我在乎公平!” “公平?”他的手越发不老实,深探到她的衣内,“上次你给我用了宕春丸,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要说公平,我是否也该给你用一次药?” “什么?”她楞住,没想到他竟如此丧心病狂…… “药丸我带来了,”他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白色小瓷瓶,“要吃一颗吗?” “端泊容,你休想!”楚音若意识到自己应该反抗,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已被他牢牢控制,避无可避。 “嘘——”他像在安慰她,“吃一颗,吃一颗会舒服一点。” 这个色魔,不会打算现在就把她吃干抹净了吧?说好只是接个吻而已的呢? “天都还没黑呢!”她连忙道。 “那要等到天黑吗?”他笑容越甚,“也好啊,本王有耐心。” 所以,他今天是不打算过放她了吗?她该怎样应付这样的局面?虽说从前也看过几部色情电影,但毕竟实战经验不足,她只懂得纸上谈兵而已…… “不愿吃吗?”他从瓶中倒出一颗红丸,“我陪你一起吃,如何?” 什么?他在说什么? 楞怔之中,只见他将红丸塞入自己的口中,随后,他的深吻再度封住了她的唇…… “我们两人,一人一半。”只听,他低哑地道。 像是有一团火苗在她嘴里融化开了似的,坠入她的小腹,燃烧了她的全身,让她仅存的理智在瞬息之间崩塌,只觉与他一同跌落万丈深渊亦甘之若饴…… 端泊鸢穿过林间小径,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山路幽僻处。车夫看到他,默默躬身施了礼,他点点头,径直走过去,掀开帘子,跳上了车。 车内,薄色正含着一颗话梅,懒洋洋地斜倚着。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本来清丽的脸庞有些胖了,气色似乎不佳。 端泊鸢浅浅一笑,伸手去摸她的小腹,低声道:“孩子这几日可乖巧?” “还说呢,”薄色似乎心中有怒,将端泊鸢的手一把推开,“昨天晚上这孩子折腾了我半宿,今天他父王又把我唤到这崎岖的鬼地方来,马车颠簸了半日,我肚里的酸水全吐出来了。” “没办法啊,想念你们母子了啊,”端泊鸢凑上前去,将她拉入怀中柔声安慰,“若不是这会儿得空,怕是又要十天半个月不能见了。” “就不怕别人看见我?”薄色挑眉睨着他,“这可是枫丘!” “没人会想到,陵信王府的薄夫人会到这儿来,”端泊鸢笑道,“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容易让人忽略。” “别拿话哄我,”薄色冷冷道,“忙不迭地唤我来,肯定有什么事!断不会是想我这么简单!” “最近可曾为孩子去庙里上香祈福?”端泊鸢忽然问道。 “还不曾。”薄色疑惑地问,“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要去祈福的话,不如就去水沁庵吧。”端泊鸢答道。 “水沁庵?”薄色听到这敏感的三个字,越发不解,“那不是楚音若修行过的地方吗?为什么偏要去那儿?” “就是想打听打听,她在庵中那半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端泊鸢沉吟道,“怎么会变得跟从前完全不同了……” “哪里不同?”薄色努嘴,“人家不大理踩你了,就是不同了?” “按说,是端泊容把她打发到庵里去的,冷淡了她那半年,她该恨端泊容才对,”端泊鸢摇摇头,“怎么反倒疏远起我来?” “人家在庵中半年,你有去探望她吗?”薄色讽笑道,“也怪不得她怨你。” “不对,不太对……”端泊鸢狐疑道,“她从前也不喜欢画画,这半年不见,画功大有长进,而且十分奇特……” “在庵中无事,所以练习画作打发时间呗。”薄色道,“就像我喜欢打缨络一样。” 第三十章 “我送她的羊脂玉镯子,今天也发现她褪下来了。”端泊鸢又道。 “旧情郎送的东西,当然要褪下来,否则被夫君发现那还得了?”薄色不以为然。 “你不知道,那镯子是她从小戴着的,人长大了,手腕也变得粗了,镯口卡着,就算想褪下来也没那么容易。”端泊鸢执意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古怪……” “好了,说到底,王爷还是很在意她。”薄色面带醋意,“好吧,妾身得空便去打听,王爷满意了吧?” “难为你怀着身孕,还要替我奔波。”端泊鸢再度搂着她,“等事情了了,他日我登上皇位,便立你为后。” “立我为后?”薄色只当是一个笑话,“王爷又在诓我,连个小小的王府侍妾,王爷都许不了我,还得看闻遂公主的脸色,他日如何立我为后?” “他日我登上帝位,皇姊自然是管不了我的,”端泊鸢道,“不比现在,一切得步步为营。” “算了吧,”薄色叹一口气,“王爷若是早有此心,当年令宗人府私改我官籍的时候,大可偷偷纳我在府里,也不会遣我委身陵信王处。” “当年皇姊已经见过你,断是不能再留你在府里了,”端泊鸢道,“把你送给二哥,你当我舍得?只是,我身边就没一个可信任的人能依赖,除了你……” “好了,当年的事,我也不想再唠叨,总之,是我命不好罢了。”她沉下脸来,显然动了怒。 端泊鸢凝视她良久,冷不防地道:“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二哥了吧?” “什么?”薄色一怔。 “最近看你性子越发急躁,说话之间颇不耐烦,”端泊鸢一张俊颜骤然变得阴沉,“该不会是打定主意从此就做二哥的侧妃,再不回到我身边来了吧?” “王爷说什么呢?”薄色有些恼火,“我腹中的孩子是谁的?这迟早也瞒不住的事……除了为王爷夺下江山,我还能有异心不成?” “或许是我多心了,”端泊鸢道,“只觉得这些日子,我俩疏远了不少。” “陵信王那个人,眼睛里除了楚音若还有谁?”薄色咬唇道,“我伺候他这些年,也不过三、四个月才碰我一次,从前与我一同入府的余姬就更少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毛病。” “好歹也算是有几次,”端泊鸢不由笑了,“否则这孩子也赖不到他头上。” “头一次月信没来,幸亏那时楚音若推延婚期,他心情不佳,我劝了他几杯酒,他意乱情迷了。”薄色语调中平添了一丝苦溋,“第二次是他悄悄去水沁庵探望楚音若,大概见着了人家却又不敢露面,回到府中拿我宣泄罢了。也对,好歹有这两次,否则这孩子,还有上次流掉的那个……就真不好交代了。” “也是难为你了。”端泊鸢伸手轻揉她的长发,“从今往后,我断不会再说刚才那般的话,惹你不快。” “王爷知道妾身委屈便好,”薄色贴近他的胸膛,“妾身也不指望他日能为后为妃,只盼王爷早登帝位,能给我们母子留个立足之地,此生足矣。” “你放心,”端泊鸢道,“宫中至少会有你一席之地。” 薄色沉默片刻,问道:“那楚音若呢?将来新皇的宫中,是否也会有她一席之地?” 端泊鸢亦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方答道:“我与她自幼相识,若她待我之心如初,我也会怜她三分,只怕如今,她已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王爷放心,我自会去水沁庵打听。”薄色仿佛是心软了,终于答应道。 端泊鸢笑了笑,笑中带着黑夜般的阴沉,这抹阴沉掩在日暮下,不为任何人察觉。 【第十三章 受命和皇子比试】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楚音若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地,如同又掉进了时空的漩涡一般。 然而,她并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冷,身畔有什么牢牢包覆着她,温暖的、坚实的,让她打从心底滋生出一股安全感,像安居在巢中的燕儿。 她抬头,看到一双眸子正凝望着她,哪怕在黑暗中,也如星星般温柔熠亮,像是帐篷里点着一盏暖色调的灯,瞬间从早春来到初夏的感觉。 她这忆起沉睡之前,她和这眸子的主人做了多么羞耻的事……比色情电影更加色情,她简直堪比av女优。 她记得,在宕春丸的药力之下,她如何对他百般主动,甚至骑坐在他的腰间,他的手臂摇动着她的纤腰,似乎整个人都探入她身体的最深处,要将她撕裂了一般。 那一刻,她体验到了极致的痛楚与欢乐,像是被抛入云端,又堕下深渊。可是无论到哪里,她都愿意随他,至死不渝…… “醒了?”端泊容对她低声道。 “你是早就醒了,还是一直没睡?”他这般目光熠熠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我一直浅眠。”他轻轻啄了啄她的额头,哑声笑道:“这一下午,就更睡不着了。” 楚音若也不由得笑了,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靠得他更紧。如果可以,她就想这样一直依偎着他,什么也不做,懒洋洋的,无比舒心。 “一会儿叫她们把热水抬进来,给你好好泡个澡,”他在她的耳边道,“疼不疼?” “还好……”她不由满脸羞红,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埋得低低的。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一丝酸酸的滋味掠过心头,不由努嘴道,“你跟薄姬……也是如此吗?” “怎么又盘问这个?”端泊容笑意变浓,“还以为你会忘了。” “她都有孕了。”所以,他们俩的房事……更激烈吗? “有孕不过是她运气好,”他双臂收紧,仿佛怕她一气之下要逃跑似的,“照这样下去,很快王妃你也会有孕的。说不定,已经有了。” “呸!”他平素道貌岸然的,想不到在床上还挺懂得甜言蜜语。 “一会儿梳洗好了,得去母妃那儿一趟,”他叹了口气道,“真是麻烦,还想着要这般跟你待上一整晚的。” “怎么,母妃传我们去吗?”楚音若一怔。 “嗯,传了好一阵子了,我说你在午睡,得耽搁片刻。”他答道。 “好一阵子了?”楚音若惊得撑起身子,“母妃会生气吧?” “就让她老人家等一等吧,”他倒是不疾不徐地道,“没什么比得上让我的王妃好好休息更打紧的。” 他不是很怕雅贵妃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了她,对一切都无所谓吗?呵,所谓为了一个女人烽火连天戏诸侯,从此君王不早朝,便是如此吧?那她岂不成红颜祸水了? 原来,当一个红颜祸水的感觉是这样好,就算像杨贵妃被令自缢在马嵬坡,她想自己也会甘愿。 “还是快些吧,”但她始终还是舍不得他为了自己得罪雅贵妃,“我睡得够了,现下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不累吗?”他坏笑,“那晚上还可以让你再累一次?” 楚音若嗔笑打了他一下,当下唤了红珊与双宁进来,为她沐浴更衣,打扮得当后,匆匆与端泊容往雅贵妃的帐篷里去。 雅贵妃正在用晚膳,听声音像是跟谁谈笑着。楚音若迈入帐中,不由一怔——没料到,永明郡主竟然也在席间。 “母亲?”楚音若惊讶地唤道,“你怎么……来了?” “本宫闲得无聊,想着永明郡主也好久不见了,正值枫丘春光正好,特邀郡主前来踏青。”雅贵妃道。 “音若,”永明郡主起身道,“你这孩子,怎么来得这般迟?我才到这儿,娘娘便唤人去传你了,为何现在才来?” “我……”楚音若看了端泊容一眼。 “方才音若在午睡,”端泊容立刻代答道,“小婿怜她近日辛苦,不忍唤醒她,还望岳母大人见谅。” “王爷这么说便是客气了,”永明郡主连忙道,“原来是王爷体恤音若,那真是音若的福气了。” 帐内烛火通明,永明郡主的目光忽然落在楚音若的脖子上,脸色不由微微一凝。很显然的,雅贵妃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异样,眸中闪现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 楚音若恍然忆起,自己脖子上斑斑点点,都是端泊容使坏留下的吻痕……糟糕,不会恰巧就这般被两个长辈瞧见了吧? 两个长辈果然只一眼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当下相视一笑,颇为满意的样子。 第三十一章 “泊容会疼媳妇了,本宫心中甚慰。”雅贵妃笑着颔首道:“来,泊容,快让你媳妇坐下,不是说她近日辛苦吗?也别累着了。” 这话说得楚音若两颊越发滚烫,简直就想找个地洞躲起来。端泊容依旧那般不紧不慢的模样,从从容容拉着她坐到席间,还给她斟了一杯甜酒。 “郡主,你现下可以放心了吗?”雅贵妃对永明郡主道,“他们小两口和睦了,你我心中一块大石,也算落了地。” “真是没想到,”永明郡主高兴得阖不拢嘴,“本来还想着要再劝一劝他们两个,不料自己倒和睦起来了。” “母亲,父亲近日可好?”楚音若连忙岔开话题。 “好,好,”永明郡主连声答道,“话说今日你父亲让我前来也是为着一桩大事。” “大事?”不是说是雅贵妃邀她来踏青的么? 永明郡主与雅贵妃又对视了一眼,待雅贵妃点了点头,永明郡主方道:“前日你父亲与我商量,也是时候该为着立后之事上书皇上了。” “立后?”不只楚音若诧异,端泊容也是一脸意外。 “母妃,”端泊容疑惑地道,“此时提议立后,是否时机不够成熟?” “本宫知道,近日皇上与本宫生隙,特别是盈月璧一案后,大大折损了皇上与本宫的恩情。”雅贵妃轻叹一口气,“但楚太师却以为,此刻却是良机。” “哦?”楚音若不解,“为何呢?” “一来,皇上因为盈月璧之事,对贵妃娘娘怀有愧疚之意,”永明郡主代为答道:“二来,陵信王府妾室有孕,虽不是正妃所出,但好歹皇裔有后,皇上心中想必正是高兴。” “泊容,你与泊鸢同受皇上器重,都是太子的备选之一,”雅贵妃解释,“从前,碍着先皇后的缘故,泊鸢比你有胜算,但现在先皇后去世多年,娘家势力在朝中已经瓦解,而且泊鸢一直未娶正妃,两个妾室腹中亦无动静——皇上常说,要先齐家再治国,泊鸢在皇上眼中,显然不够稳重。” “若是贵妃娘娘能够封后,陵信王爷登上太子之位,也是迟早的事。”永明郡主接口,“不过,此事还需有助力,音若,这倒要指望你了。” “我?”楚音若在一旁听着,半懂不懂,这瞬间更是懵了。 “皇上听说音若想做生意,不由对此事颇感兴趣,”雅贵妃道,“皇上一直认为,女子的相夫之术,不仅在闺中小事上,更要实实在在能够有助夫君的前途,才是真正的贤德。皇上一直那般怀念先皇后,也是因为先皇后助他良多。所以,皇上听闻了音若你的打算,便甚是欣赏。” “女儿,你可得争气,把这生意做好,”永明郡主道:“如此皇上会觉得陵信王府一派详和美满,贵妃娘娘封后之事,便更有把握了。” “本宫若能凤仪天下,泊容的太子之位,也是囊中之物了。”雅贵妃微微而笑。 等等,等等,楚音若整个人都呆了——这番话说得她云里雾里的,她只是想赚点银子而已,怎么就关系到什么封后,什么立太子……她可没想担这么大的责任! “明日皇上要单独召见音若呢,”雅贵妃又道,“音若,到时候好好说话,皇上心中欢喜了,一切就都顺遂了。” 单独……召见她?楚音若不由瞪大眼睛。虽然吧,她自认为还算比较会讨长辈欢心,但萧皇那个心思诡谲的老头子,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万一她行错一步,说错半个字,岂不会连累了端泊容? “音若打小就很得父皇喜欢,”端泊容似乎看到她隐隐发白的脸色,上前暗暗拉了拉她的手道,“母妃放心,音若一定会不负众望的。” 他真对她有信心吗?可惜,她现在心中如有鼓在敲打个不停……生平第一次,她如此害怕,就算是她踏错了时空,变换了身分,也不曾像此刻这般,充满了恐惧。 她越是爱他,想为他做得更多,就越是忐忑不安。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便是如此吧? 萧皇上了年纪以后就不太狩猎了,但总会在晴天的下午,到靶场射箭。 射箭时,他不喜嫔妃在旁,只会让羽林军统领陪他练练手。今日又是一个晴天,楚音若知道,萧皇一定会在靶场召见自己。 靶场是枫丘营地里临时搭建的,穿过羽林军的帐篷,便能听见萧皇的笑声。想来,今日萧皇又是靶心全中,龙颜甚悦。 楚音若捧着雅贵妃亲手泡的茶,茶里加了雪梨汁,正适合萧皇饮用。 “给父皇请安——”楚音若向萧皇施礼道:“母妃让儿臣端些茶水来,也不知儿臣是否扰了父皇雅兴?” “你来得正好,朕正巧渴了,”萧皇笑道,“这会儿,也正念着你母妃煮的茶呢。” “听母妃说,父皇有事要问儿臣?”楚音若待萧皇饮下雪梨茶,顺了气,方才道。 “听说你要做生意?”萧皇抬眸望她,“女子做生意,在萧国素无先例。何况你还是堂堂陵信王妃。” “没有先例,但也不是禁忌吧?”楚音若答道,“万事总有开头人,儿臣只是想替陵信王府做点事。” “怎么会想到做生意呢?”萧皇笑道。 “因为……”楚音若低声道,“穷。” “穷?”萧皇大为意外,随后哈哈大笑,“儿媳,你这么说,朕的面子可挂不住,是嫌朕给泊容的封赏太少了?” “儿臣不敢,但儿臣说的都是实话,”楚音若鼓起勇气道,“比南王府,儿臣是去过的,闻遂公主府,儿臣也去过——单就这两处来说,陵信王府就远远比不上。” 萧皇敛了敛眉,片刻之后,点头道:“这确是实话,泊鸢跟他姊姊有先皇后留下的体己钱,自然是比你们都富足些。” “儿臣当家的这些日子,深感府中入不敷出,”楚音若道,“若再不想些法子,长此以往怕是要坐吃山空了。何况薄姬妹妹要生孩子了,将来的用度会更大,儿臣不得不为此发愁。” “果然是楚太师家中教导出来的好女儿,”萧皇的眼神中一片赞赏,“确是比别人强些。” “多谢父皇夸奖,儿臣愧不敢当。”楚音若低下头去。 “朕倒是想知道,这稻米生意,你打算如何做?”萧皇不由细问道。 “父皇不是特许在江北开设米行了吗?”楚音若答道,“江北既有米行,不必去江南,做这生意就更方便了。” “这个朕知道,”萧皇道,“倒不是米行的问题,朕是想问,米价一天一个样,你如何猜度?” “疾如风,徐如林,掠如火,不动如山。”楚音若道。 “什么?”萧皇没听清。 “米价虽然一天一个样,但只要把握四个要领,倒不必怯怕。所谓疾如风,是指行情要反转或破位不对头时赶快处置。徐如林,是指盘整时步调放缓,高出低进。掠如火,是指单边的连续走势,一路追杀绝不犹豫手软,并抱牢赚钱的部位,只追加不平仓。不动如山,是指很多时候走势不明,勉强进场不但难以图利,还必须承受极大的风险,不如退场观望。” 楚音若答道。 “不错,”萧皇初时有些迷惑,随后不断颔首,“不错啊,虽然朕不太听得明白,但颇觉有理。儿媳,这些都是谁教你的?难道楚太师还会做生意不成?” “并非父亲所教,是儿臣看些闲杂书籍所学。”楚音若道。 这其实是本间宗久的《酒田战法》里的四条原则,关于股市的各种理论,楚音若觉得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就捡个最简单现成的酒田战法敷衍萧皇二一。 “看来儿媳你说要做生意,不只是口头说说,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萧皇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楚音若不由暗自欢喜,但表面上却不敢表露得太多情绪,只是浅浅甜笑。 “父皇——”忽然,身后有人扬声道,“儿臣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端泊鸢? 楚音若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错愕的神情。这个时候,端泊鸢怎么也来了? “你来得正好,”萧皇对端泊鸢道:“朕和你皇嫂方才说起做稻米生意的事,朕知道你也感兴趣,不如一块儿来听听。” 所以,是萧皇召他来的?萧皇把她和端泊鸢一并叫来,也不知有什么意图……楚音若只觉得心里立刻忐忑起来。 第三十二章 “皇嫂有何高见,让泊鸢也听听。”端泊鸢笑道。 “王爷面前,音若不敢造次。”楚音若施礼道,“不过一些浅见罢了,想必王爷也是知道的。” “依朕看,这小子他未必知道。”萧皇从旁道,“儿媳啊,泊鸢他也想学着做稻米生意,你觉得如何?” 呵,果然还是没能躲开这冤家对头。端泊鸢已经够有钱了,还嫌钱不够,人心不足蛇吞象。 “江北米行一开,京中达官显贵均可做这稻米生意,”楚音若克制地答道,“王爷要如何,旁人哪能干涉?” “泊鸢还想向皇嫂多请教呢,”端泊鸢却靠近一步道,“听闻皇嫂对这稻米生意,颇有一套自己的见解,泊鸢十分好奇。” 她怎么会告诉他呢?她会这么傻,把生意经告诉敌人?抑或他认为,她如今还会像从前那样傻? “泊鸢,别这么没出息,”萧皇忽然道,“朕还想看你们两人比试比试呢。” “比试?”楚音若与端泊鸢均是一怔。 “这稻米生意,在京中也是新鲜事,想必不少朝臣也会参与,”萧皇道,“你们二人先去试试也是好的。赚了钱,朕的脸上也有光彩。不过,任何事,若少了对手,便缺了兴致。朕倒想让你们俩比一比,一个月之后,看谁赚的钱多一些。赢者,朕重重有赏!” 这个萧皇有病吧?怎么什么事都要让人来比一比?这一回,倒比到她头上来了!所以,今日萧皇特意召他俩来,就是为了这个? 楚音若只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大霉了,怎么就撞上这么一只心理变态的老狐狸,把她当困兽玩耍吗? 她悄悄看一眼端泊鸢,对方的神情倒没有什么变化,想必是老狐狸这一套他就早习惯了,所以不足为奇。 好,他镇定,她也不能输了阵势。比就比,她一个深谙金融知识的高材生也不是好惹的! “儿臣遵命。”她听见自己缓缓答道。 玄华只是笑,笑了半晌,看得楚音若有些火大。 “有话说话!只是笑,算什么?”楚音若道。 “这么说,你是怕了?”玄华反问。 “我本来就是想赚点钱而已,”楚音若叹了一口气,“赚钱的把握我还是有的。可是,比谁赚得多,这哪里说得准?” “嗯,这端泊鸢这么阔绰,想来,也不单是啃老族而已。”玄华点头道。 “先皇后能给他留下多少遗产?”楚音若蹙眉道,“想来,这些年他靠着自己的本事,也赚过不少吧……” “你觉得自己会输?”玄华道,“再怎么样,他一个古人,也不懂股市啊。” “反正觉得这个人有些鬼灵精,”楚音若满腹担忧,“说不定,哪天会着了他的道。” “说正经的,”玄华口吻忽然严肃起来,“彗星,大概下个月就要来了。” “是吗?”楚音若不由精神一振,“什么时候?” “大概初十左右。”玄华道。 初十?这算来,大概一个多月…… “水沁庵附近的林子,估计可以找到回去的路,”玄华道,“到时候,我就在那里等你。” 不知为何,楚音若心中一阵迟疑,并没有马上回答。 “怎么?”玄华打量着她,“你该不会在这里活得太高兴,不想回去了吧?” “哪有……”楚音若连忙掩饰,“我只是在想……临走前,怎么也得赢了端泊鸢才好。” “反正都要走了,赢不赢都无所谓了。”玄华故意道。 “不行,事关……义气。”楚音若道,“对,义气!” “没了你,端泊容未必就要穷死了,”玄华道,“也未必当不上太子,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她也明白……她只是端泊容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而已,没了她,他立刻可以找到别的女人代替。 只是,她头一次谈恋爱,迷恋这种甜蜜的感觉,这个梦,想作得更长些…… “你有没有想过,”玄华忽然道,“为什么我回到现代以后,却没有碰上现在的你?假如,我们真的是一起回到同一个时间点,我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会经常联系才是。” 她一怔,心中忽然猛颤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既令她恐惧,又令她兴奋…… “对啊,为什么呢?”她装傻地问。 “也许你根本就没有回去。”玄华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知道,他说对了。不错,这大概就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答案。 难道,她终究还是留在了萧国?终究,她还是舍不得端泊容…… 她从来不相信自己是为了爱情能付出所有的女子,罗曼史所写的一切,从来都让她嗤之以鼻。 她会这么笨吗?明知他有妾室,明知将来也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助他登上皇位后,还有三宫六院,说不定她连皇后也未必做得成……可她却甘愿为他赴汤蹈火,连家也不回了? “不要乱讲,”楚音若连忙否认,“萧国有什么好的?没电视没电影没网路,不能穿短袖和牛仔裤,吃不到巧克力和霜淇淋,整天无聊得要命,谁愿意一辈子待在这儿啊?” 玄华又笑了,这次笑得停不下来,仿佛听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全身都在颤抖。 “我哪里说错了?”楚音若瞪着他。 “骗人可以,”玄华道,“别骗自己。” 她怔住,他一指戳中了她的要害,让她全身都僵了。 所以,她真的可以为了端泊容,赌上自己一的辈子?她真的可以那般崇高而忠贞,比小说里的女主角更像女主角?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只是迷恋于端泊容的俊美,沉沦于他的温存罢了,或许,还有一点小小的虚荣心,觉得让这样的男子爱上自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她还想再春风得意一阵子。 但她会为此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 【第十四章 身边出叛徒】 薄色站在庭院里赏花。 梅花已落,梨花初绽,还有桃花招蜂引蝶,然而她却没有赏花的好心情。 正抬头盯着一片绿叶,她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再熟悉不过的脚步。 “薄夫人。”那人笑盈盈地唤道,并屈膝施了个礼。 “好巧。”薄色回过眸来,正对上红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奴婢来扫花叶上的晨露。”红珊道,“长婷姊姊怎么不陪着夫人?” “我打发她回去取东西,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扫晨露?双宁那丫头呢?” “她陪王妃出门去了。”红珊道。 “我还以为你才是你们王妃身边最可心的人呢,平素出门不总是你陪着吗?”薄色讽笑道。 “双宁女红好,王妃大概是要买什么针线,自然得带着她。”红珊答道。 “行了,”薄色忽然压低声音,“这里也没别人,别跟我绕圈子。最近你们王妃可是有什么古怪?” 红珊也敛去笑意,立直身子,似换了个人一般,清咳了两声,而后才道:“确实有些古怪,只是,我还不太确定。” “不是说好了,任何小事,都得告诉我的吗?”薄色蹙眉道,“一切让比南王去确定。” “也没什么,”红珊道,“不过最近王妃只要去一个地方都不会带上我,只带双宁。” “哪儿?”薄色追问。 “品古轩。”红珊答道。 “那是什么地方?”薄色不解拧眉。 “一个卖古玩奇珍的地方,”红珊道,“其实什么地方不打紧,打紧的是,这品古轩原是比南王名下的产业。” “什么?”薄色怔住。 “不久前,比南王将这品古轩送给了他府中的一个谋士,名唤玄华。”红珊道,“王妃似乎与这玄华相识,而且颇为熟悉,常去品古轩与他相见。” “难道……这玄华竟是她派到比南王府的细作?”薄色思忖道。 “不太像。”红珊摇头,“王妃娇贵着呢,从不参与这些朝堂之事。要说太师府有派细作,我信,她有派细作,却绝无可能。但若是太师府的细作,自然有上面的人打理,断不会和王妃私下联系。” “这事着实古怪。”薄色越发迷惑,“那她为何只带双宁去,而不带你?” “双宁比我笨拙些,有些东西双宁看不出来,但未必能瞒得过我。总觉得王妃从水沁庵回来以后,不像从前那般信任我了。” “她可是怀疑你了?”薄色警惕道。 第三十三章 “那倒也不至于,我行事向来小心,她应该没发现什么……只不过,我也说不清……就觉得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心里揣着什么秘密。” “哦?”薄色沉吟了会,“那你就继续仔细打探,不论什么细微之事,都速来告诉我。” “知道了。”红珊瞧了她的肚子一眼,“你最近如何?腹中胎儿可好?” “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薄色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熬油似的过日子呗。” “你没把我的底细告诉比南王吧?”红珊似有些提防地道。 “自然没有,”薄色道,“只说收卖了府中一个丫鬟,替他办事而已。” “那就好,”红珊道,“记住,我的底细,只你一人知晓,若你告诉了别人,从此以后,我便不再听你差遣。” “放心,”薄色努努嘴道,“我知晓你要的是什么,怎么敢妄动?” “我不比你,有比南王撑腰,”红珊道,“我这后半生,还得自己去盘算。” “撑什么腰啊,”薄色涩涩一笑,“咱们姊妹,彼此彼此罢了,男人大抵都是靠不住的。” “怎么,比南王惹你不痛快了?”红珊问。 “倒也没有,”薄色淡淡摇摇头,“只是,我这身分着实尴尬得紧,将来真回到比南王身边,大概也不能名正言顺。我是不信他能让我为嫔为妃的话,知道那都是哄我的。” “桑月——”红珊突然唤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从此就留在陵信王府,省去许多麻烦?” 或许是这话太冷不防,或许是“桑月”这个名字吓了薄色一跳,她脸色一变,许久方道:“以后别这样叫我了,让旁人听了去,可要起疑的。” “你也知道,我但凡这样叫你的时候,说的都是真心话。”红珊叹道,“其实陵信王爷为人不差,你现在这个孩子,说来也算他的长子,连皇上和雅贵妃都很看重,将来倒是可以倚着这个孩子为嫔为妃,何必要去为比南王卖命?” “我明白,你在为我着想,”薄色咬咬唇道,“只不过纸包不住火,比南王又是那样一个爱报复的人,岂能放过我?” 红珊不由感慨道:“也对,是我想得简单了,反正你不论站在哪一边,我都跟着你的。” “这天底下,我也只得你一个贴心人了,”薄色亦唤道,“桑红。” 仿佛很久没有这样唤过对方了,连咬字也生疏了,但听在红珊耳里,却没来由的亲昵,花影掩映中,她不为人知地隐隐一笑。 每一次,端泊容下了早朝之后,会在宫中多留一段时间,与朝臣们再议议事,或者去御书房陪陪萧皇。但最近,他却一反常态总是急着回府。 只有他自己知道,府中有什么令他牵挂的事。应该说,是一个令他牵挂的人。 与她早上才分别,到了晌午,却像过了一季那么久。就算故意不去想念她,她却像是在脑海中盘旋,老是扰得他分神。 他最喜欢回到府中的那一刻,她听了下人的报信,从屋里奔出来,然而仿佛又有些害羞,退回到门槛处,笑盈盈地看着他。 有时候,她刚刚沐浴完毕,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全身散发出蔷薇一般甜美的气息,整个人倚在门旁,如一幅画一般,让他百看不厌。 然而,今天,屋子里却格外安静,这让他有些诧异。 “没通报王妃,本王已经回府了?”端泊容忍不住问随身侍卫。 “回王爷,”侍卫答道,“王妃好像不在府里。” 她出门去了吗?似乎昨天听她说过,要去街上买什么。但一般他早朝回来,只是晌午,她不会出去得这么早。 她通常会陪着他用了午膳,再陪他小憩一会儿,待到下午他到书房忙公务,或者出门会见官员,她才带着红珊和双宁上街。 今天这是怎么了? 端泊容只觉得没来由的异样,倏地像被什么挠了心,然而,他只笑自己大惊小怪。 也是太在乎她,才会整天忐忑不安。也该改一改了,否则他身为一个男人,还是堂堂王爷,似乎也太没出息。 “王爷可要先去书房?”侍卫问道,“午膳摆在薄夫人房中吗?” 自从枫丘回来以后,端泊容便命薄姬搬回了原来的住处,但还是每日照例去看望她。府里的下人都知道,王爷不过是体恤薄姬身怀有孕而已,对薄姬的宠爱却已经不似从前了。 “不了,”端泊容思忖片刻,答道,“本王先去王妃房里坐一会儿,不定她就回来了。” 他想了她一个上午,见不着人,到她的地方坐一坐也是好的,至少,厢房里有她熏过的香。 “你叫他们把饭菜端到王妃房里来吧。”这样,她若回来,便可像往日那般,与他说说笑笑,一道用膳。 侍卫点头去了,端泊容推开厢房的门,见日光隔着窗纱透进屋里,柔和而明亮。 他特别喜欢她挑的窗纱颜色,淡淡的绿与窗外的春色相融,每次看到,整个心都舒畅了。 端泊容在卧榻边坐下,见她常用的白瓷茶杯就搁在一旁,想来是早晨刚用过,她唇上的胭脂在杯口留了一抹红,勾起他微微心动。 他拿起杯子,端详着,正发着怔,忽然有人唤道:“王爷——” 端泊容抬头之间,看到红珊不知何时站在门槛处,低眉向他施了礼。 “王妃回来了?”端泊容不由一阵惊喜。 “回王爷,王妃出门的时候,没带奴婢。”红珊答道。 “怎么?”端泊容不由有些诧异,“不是一向由你伺候的吗?” “最近王妃喜欢带双宁出门,”红珊道,“奴婢一般在府里当值。” “哦。”端泊容本来也没觉得不妥,但红珊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让他心间一紧,于是便道:“你进来吧,把这杯子收拾一下。” “是。”红珊进了屋,开始拾摄桌上的白瓷杯。 “还以为王妃跟你亲厚些,”端泊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问道,“怎么倒不带你出去?” 红珊没有回答。 “怎么不回话?”端泊容越发觉得不对劲。 “王妃最近多疼了双宁一些,”红珊道,“想来,是双宁比较听话吧。” “你不听话吗?”端泊容微笑,“你这丫头不是她身边第一得意人吗?” “双宁病了这半年,得王妃收留,心中对王妃自然是感激不尽,唯命是从。”红珊道,“我可不同了。” “哦?哪里不同?”端泊容觉得这丫头今天话中有话。 “当初采菊跑了,蓝绣嫁人了,双宁称病一直躲着,唯有奴婢,在这王府独撑下来,终于盼得王妃归来。王爷以为,奴婢是为了什么?” “你这丫头,倒是颇有些义气的。”端泊容颔首,“这个本王是知道的。” “不错,奴婢正是为了一个义字。”红珊道,“奴婢自十三岁起便跟着王妃,自然是希望她此生得意圆满,所以,不会弃信背主。” “这一点,本王颇为赞许。”端泊容道。 “只是,奴婢最近颇为迷惑,这个义字,是单对王妃就好了,还是应该对天下所有人都如此?”红珊愁眉深锁,“奴婢真的好困惑……” “义是一种品性,自然不能单对一个人而已,”端泊容道,“否则,就不是品性了。” “王爷说得是。”红珊咬了咬唇。 “怎么,你还想对何人讲义气?”端泊容好奇道。 红珊仿佛犹豫半晌,好不容易才抬眸道:“对王爷你。” “什么?”端泊容一怔,似没听清。 “王妃不在府中的这半年,王爷一直对奴婢甚是宽容,”红珊道,“奴婢心中,对王爷也甚是感激。” “哦?要对本王讲义气吗?”端泊容再度笑起来,“说说,你打算怎么讲?” “若是……若是……”红珊难以启齿的模样,“王妃若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奴婢是否应该告诉王爷?” 她此言一出,就见他的脸颊如她所料地顿时白了。 “王妃会做出什么事?”端泊容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王妃最近常去一间名叫品古轩的古玩铺,”红珊道,“王爷可知那是谁的产业?” “谁?”他语气依旧淡淡的,仿佛在闲话家常,然而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僵了。 “比南王。”红珊答。 早猜到了答案,可这瞬间,他的脑中仍似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身体深处猛然一阵剧痛。 第三十四章 “奴婢劝过王妃几次,从此王妃出门就只带着双宁了。”红珊十分伤感地道。 “或许是你想多了……”端泊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那品古轩的东西不错,王妃喜欢,比南王向来品味不俗。” “那品古轩比南王已把它赠给了一个叫做玄华的门客,”红珊又道,“那也早已不是比南王的品味,王妃怎么也不至于会喜欢一个门客搜罗的东西吧?” “玄华这个人本王知道,”端泊容只觉得思绪乱得很,“也是个世外高人。这便更说得通了,王妃只是去买东西而已,难道她会跟玄华扯上什么关系不成?” “奴婢不知道,只是觉得古怪,”红珊道,“奴婢只怕玄华是个幌子,品古轩也是个幌子……王妃只是去见他们的主人罢了。” 他觉得这完全没有道理,若是她真跟端泊鸢私下余情未了,这些日子何必在他面前这般浓情密意?她大可像从前那般,对他爱理不睬的,反正他也从来没强迫过她,也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但他却是莫名心慌。 “王爷想去品古轩看看吗?”红珊忽然问道。 不知为何,他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惧,有些秘密,他宁可封存在匣中,也不愿意打开,因为,他害怕会带来无法承受的痛楚。 他宁可就像现在这般,每天当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沉迷于她的柔情似水便好…… 他是不是很没出息?此刻已经完全不像从前的自己了。他终于理解,那些史书上的昏君是怎么样了,大概,就是像他一样吧? 楚音若与玄华曾说好,若他有急事想见她,可叫品古轩伙计到王府后门找张管事,就说到了新货。但玄华一般不会来找她,都是她自己隔三差五主动去品古轩。 然而昨天,品古轩的伙计却来了,当张管事禀报她的时候,楚音若吓了一跳。 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状况吧?否则玄华断不会如此。 楚音若也等不了端泊容下早朝,起床后简单梳洗一番后,连早膳也没吃,便往品古轩赶。为掩人耳目,她带上了双宁,但照旧叫双宁到品古轩的街尾去买丝线,半个时辰后再与车夫来接她。 一到品古轩门口,楚音若便觉得不太对劲,这店里的伙计仿佛换了新人,且看她的目光颇为不同。 “给陵信王妃请安,”那伙计对她施礼道,“我家主人在里边等着王妃呢。” 楚音若也没有多言,只径直朝最里边的屋子走去,一般而言,玄华早泡好了茶在等她。 但这一次,她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楞住了。 端泊鸢? 没错,假如不是她的幻觉,坐在桌边饮茶的正是端泊鸢。 楚音若脑中轰的一声,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已经走到了这里,退无可退。 “王爷缘何在此?”她强装镇定,微微而笑。 “这品古轩原是我的产业,我在此喝喝茶有何奇怪?”端泊鸢却道,“倒是皇嫂你,何时与我家玄华先生这般熟悉了?” “还记得正月里到王爷府上做客,曾与玄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楚音若此刻思绪一片混乱,竭力掩饰道,“玄华先生还替我算过一卦呢。” “哦,对,有这事儿。”端泊鸢点点头。 “那日偶然路过这里,竟发现玄华先生是此间主人,且眼光不俗,店中货物均得我心,”楚音若道,“从此便时常来光顾,一边与玄华先生品鉴古玩,一边谈论些命理之事,觉得十分有趣。” “原来如此,”端泊鸢似笑非笑,“其实皇嫂喜欢什么,尽管告诉我便好,何必破费?” “不过是买一些画卷瓷器之类,倒也不值几个钱,哪里好意思麻烦王爷?”楚音若道,“再说人家玄华先生打开门做生意,也要赚钱过日子的。” “哦,画卷瓷器,是吧?”端泊鸢忽然自手边翻开一本册子,“最近店里的进出,都记在这本账簿上,方才我看了又看,却没有找着皇嫂买的东西。” 什么?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一招! 楚音若身子有些发僵。 “所以皇嫂是没有买东西吗?”端泊鸢挑挑眉,“只是来与玄华先生讨论命理之事么?” 好吧,她装不下去了,这小子狡猾得很,她的谎全白编了! “他是我的细作。”楚音若索性道。 “什么?”端泊鸢故意道,“皇嫂说什么?我没听清。” “玄华是我派到你府上的细作,”楚音若重复道,“这个答案,王爷满意了吧?” “这倒更奇怪了,”端泊鸢道,“说起细作,太师府派的不少,我皇兄派的也挺多——皇嫂何必多此一举?” 楚音若没有马上回答,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一坐,多磨蹭一些时间。 “给我一杯茶。”她对端泊鸢道。 端泊鸢依旧那般浅笑,从紫砂壶中给她倒了一杯。不得不说,这茶水的香味真是醇厚,也是玄华与她平日喝惯了的滋味,稍稍饮了一口,仿佛整个人立刻心平气顺了,脑子也清醒起来。 “玄华现在哪里?”她问。 “在我府上,”端泊鸢道,“没打听清楚他是什么人之前,不敢放他出来。” “把他放了吧,”楚音若道,“人家不是替我办事而已,挺无辜的。” “再怎么样也是细作,哪有说放就放的道理?” “他又不曾打听出什么,”楚音若摇摇头,“若就此连累了他,很不值。” “皇嫂到底叫他在我府上打听什么?”端泊鸢侧眸睨着她,“朝中之事,有太师府的细作,宫中之事,有皇兄的细作。皇嫂所为何事?” “风月之事。”楚音若决定跟这小子斗一番智。 “什么?”他果然神色微变。 “我就想知道,王爷身边有什么可心的女子,如此而已。”楚音若答道。 “皇嫂拿话哄我吧?”端泊鸢脸上浮起一抹涩笑,“要打听,皇嫂早派人来打听了。可我遇见这玄华,不过是这半年间的事,当时皇嫂在水沁庵清修,哪里顾得上关心我?” “正是因为我嫁了人,不比从前了,”楚音若语调中似有幽怨,“我不知道,王爷是否还像从前那般牵挂我,心中总是忐忑……” 她不知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否演得到位,电视剧里的情景大概跟此刻差不多吧,她必须伤感却又努力克制,方能引得男人垂怜。 “音若——”仿佛是被她感动了,端泊鸢唤了她一声。 “玄华是我擅自派的细作,父亲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楚音若继续道,“他也只听命于我,所以,求你放了他。” “音若,这是何必呢?”端泊鸢终究还是上了当,“我从不知道,你竟如此关心我……” 呵,他聪明至此,原来还是难过美人关。其实,这与聪不聪明没有关系,与爱不爱她也没有关系,男人一般都是如此自信,都以为交往过的女子会对他们死心塌地。 “是啊,我终究还是放不下你的,”楚音若抬头,凝望他的眼睛,“就算我强迫自己忘了枫丘,忘了梨花树下的许诺,还是情不自禁,想打听你的消息……” 好歹,她看过几本罗曼史,懂得些甜言蜜语,还学电视说得哀婉而无奈,任何人听了都会动心。 端泊鸢静默着,半晌后,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还好,只是握着手,她真怕他一感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她可真是引火烧身。真该感谢古人的含蓄。 “音若,我也很牵挂你……曾经一度,我以为你不再理睬我了。” “我也想不再理睬你,”楚音若幽幽道,“泊鸢,若是我们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倒是最好不过了。” “没了你,我怎能欢喜?”端泊鸢叹息道,“这半年,我总想着要去水沁庵看你,可是,我又怕打扰你,又怕二哥知道以后,会对你更加不好……” 倘若不是知道了薄色的身分,或许她就被这番话骗得热泪盈眶了,然而,早已看透了他的为人,便没了天真的幻想。 “音若,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针锋相对呢?”端泊鸢忽然道,“若有刀子,也不该伤了彼此才是。” “针锋相对?”她一时不知他所指为何。 “虽然皇命难违,但我们大可瞒着父皇,保全彼此啊!”端泊鸢又道。 第三十五章 呵,说了半天,他是在说萧皇强迫他俩比试的事? “但皇命确实难违……”楚音若道。 “不如,咱们找个法子,一个万全之策,不分输赢,如何?”他道出了重点,“到时候,向父皇交了差,我也把玄华放了,如何?” 端泊鸢果然仍是端泊鸢,她就知道几句深情之语打动不了他,即使被打动,也抛不去他自私的本性。 他这番话,看起来是为了彼此都好、是在与她商量,其实是在威胁她。他知道,她一则想向萧皇交差,二则想保全玄华。 她还是道行太浅,比不得他宫斗多年,满腹诡计,铁石心肠。 “好,我想想。”楚音若答道。 现下,她得使缓兵之策,让自己有应对的余地。这一刻,她感到孤独无比,平时还有玄华可与她商量,现在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第十五章 巧设赚钱圈套】 楚音若回到陵信王府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这个时候,端泊容早下了朝,发现她不在家了吧?她心里不断打着鼓,虽然昨天晚上已经跟他提过要出门逛逛,但那毕竟是个谎言,她实在做贼心虚。 屋里燃着熏香,是她平素喜欢的水仙味道,红珊那丫头也不在,大概到小厨房忙去了。 楚音若定了定神,打发双宁去找红珊,独自端起茶水,倒了一杯,却感觉今天府里出奇地安静。 大概平素也是这般安静,但因为心里忐忑,就觉得这份寂静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她本想叫双宁先去打听端泊容是否已经回府了,是否在书斋处理公务,还是出门会见官员了,可向下人问起了她……可是,心里没来由的仓皇,倒是不敢去打听了。 茶水饮了一杯,心里仍旧不安定,她忍不住站起来,打算亲自去书斋看看。若他不在家,就当散步舒缓一下情绪好了。 然而,一打开门,她便看到了他。 他就站在走廊处,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双眼正凝望着她。仿佛也是刚从外面回来,他并没有换上平素回府后的家常便服,却也没有穿着朝服,实在弄不清他去了哪里。 “泊容——”她低唤他的名字,微微而笑。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话语就卡在了喉间,因为,她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掩饰的谎言。 她实在不忍心对他说谎。 他也沉默,忽然就走上前来,紧紧地抱住她。她能明显地感到,他身上似乎汗涔涔的,现在虽然天气已经和暖,倒也不至会热到这种地步。他刚才,到底去了哪儿? “怎么了?”楚音若忍不住问,“泊容……” 她话还没落音,他忽然就低下头来深吻封住了她的唇,这让她身子不由一僵,毕竟这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游廊之上。 他平素温文守礼,断不会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做如此出格的事,虽然在卧房之中,他还满放得开的…… 他此刻的吻,不同于平素的深情温柔,带着一丝霸道,仿佛有什么怨气想宣泄,他的身子亦在不断颤抖。 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随后决定不再动弹。随他高兴就好,毕竟她确实做了亏心事,这当下,应该乖乖的。 他吻了她良久良久,幸好没有下人经过,她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了,主动伸出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终于,他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窒息之前终于放过了她,面颊贴着她的耳际,微微地喘息。 “泊容,到底怎么了?”楚音若与他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轻声问道。 “没什么……”他终于回答,“只是想了你这半日,你却不在家。” “我……逛街去了,”楚音若结巴道,“昨儿晚上,不是告诉过你吗?” “知道,”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只是回来看不见你,无端便觉得紧张了,好像你会走丢似的。” 紧张什么?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楚音若不敢看他的表情,只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埋得很深很深。 “傻瓜,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故意笑道,“有双宁他们跟着呢,哪里就能走丢呢?” “你在水沁庵那半年,我时常觉得你走丢了。”端泊容低声道,“想去看你,却没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去看你……” 他是她的夫君,怎么会没资格?看来,他爱她爱得太深沉,把自己变得如此卑微。那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爱情,就是卑微到泥土里,而后开出的一朵小小的花。 “就算走丢了,我也会找到回来的路,”楚音若一语双关的回答,“泊容,你该相信我。” 她想,她应该给他一颗定心丸,不要让他胡思乱想。虽然,她确实瞒着他许多事,但那是为了一个欢喜的结果,只是这其中过程不能被他知晓。 “你有时候不够机灵,”他轻抚她的发丝,亦意味深长地答,“我怕你迷路。” 其实,他方才去了品古轩。 他对自己说,应该相信她,不要单听红珊的无端猜测就胡乱怀疑,但他还是忍不住独自骑马去了品古轩。 他勒马立在巷口,旧墙遮掩处,等了许久,才见到她从品古轩里走出来。她的神色有些仓皇,亦有些凝重,她失神地在街边站了一会儿,直到双宁唤她,她才上了马车。 她显然不是来逛街买东西的。因为,女人买东西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的。 他又等了很久,她的马车远去了,便看到了端泊鸢从品古轩里踱出来。与她的神情相反,端泊鸢的脸上难掩一抹得意之色。 他当时觉得全身的气血几乎要逆流了,脑子像被炸开了一般。然而,他一向是那样冷静的人,那一刻,他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他俩是在背着他幽会吗?好像是的……但又好像不是…… 假如他们是在幽会,她为何那般忧伤?她应该像买东西一样兴高采烈才对,但她双颊全无血色,倒像是刚刚与敌人在谈判,落了下风的感觉。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他俩的确在偷情,可是她心怀愧疚,事后后悔不已,所以才会那般失魂落魄。 无论哪种可能,反正她不快乐,这让他心里有了一丝欣慰。 呵,他真的爱她爱得深入骨髓,居然如此卑微,只要她对他有一丝丝愧意,他便可原谅她…… “放心,我没有那么傻。” 只听,她在他耳畔轻语道。 他确实担心,他对她,其实也不够信任。然而因为爱得深沉,他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一切,可以一点一滴,改变她的心意。 就像在雨夜,点着琉璃灯笼前行,他其实看不到太远的路,但如果他能把脚下的路走稳,便可以走得很远很远。 所以,有些话,他本可以质问她的,这一刻,他觉得没必要问了。 楚音若觉得,她该先去见见玄华。虽然端泊鸢向她保证玄华现下十分安好,她还是要亲自看一眼才能放心。 她不得已,通过母亲动用了太师府的细作,打听出玄华现就关在原来住的屋子里,守备算不得太森严,一日三餐也有。看来,端泊鸢并没有把他看作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只是想拿玄华吓吓她罢了。 但她却不能去比南王府,别说端泊鸢,就算被端泊容的细作发现了,也是糟糕。 她想,现在唯一能帮她的,大概只有闻遂公主。或许在闻遂公主那里,她可以找到一个什么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比南王府,与玄华见一面。 每月的这一天,端泊容都会按例进宫陪雅贵妃用晚膳,整个下午都不在府里,听闻端泊鸢也被萧皇召进了宫里,大概是想与他们兄弟二人议事,楚音若觉得是个好机会。 她早捎了书信去给闻遂公主,闻遂公主也约好她今天晌午先在公主府见上一见。 “你跟泊鸢什么时候又开始来往了?”见了面,闻遂公主特意把仆婢都遣开,低声问她道。 “公主,并非你想的那般,”楚音若力辩道,“只是我有一个朋友在他府里,我得前去见一面。” “为何不把那位朋友约出来一见?”闻遂公主听得迷惑。 “说来复杂,”楚音若道,“总之我这位朋友不能离开比南王的府邸。” “为何?”闻遂公主蹙眉。 “公主,恕我暂时不能解释太多,只请先不要问缘由,帮帮我。”楚音若恳切道。 第三十六章 她知道,闻遂公主是善良之人,况且与她自幼有情谊,应该会帮助她。 果然,闻遂公主没有再追问,只道:“今天泊鸢不在,潜入他府中倒也不难。我这个婢女锦心,平素常去比南王府送东西,一会儿你就跟着她。只是要委屈你扮作丫鬟,你可介意?” “这个法子巧,”楚音若立刻用力点头,“我哪里会介意?” “锦心——”闻遂公主速唤来她的婢女,把事情与那婢女大致吩咐了。 楚音若瞧着这婢女,觉得她很面善,忽然想起上次便是这婢女送她出府的,她还因为此女染上了远荷香的味道。 电光石火间楚音若脑中闪过一个想法——难道,这婢女是端泊鸢的细作?闻遂公主说,她常去比南王府送东西,所以与端泊鸢相熟并不奇怪。 她就说嘛,上次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染上远荷香,想来是这个丫头故意在她袖子上沾了一些。 可端泊鸢为何要指使这丫头那么做?难道……是为了引起她和泊容之间的争执吗? 呵,端泊鸢果然心思阴沉诡谲。 楚音若决定暂时不揭穿这丫头,且看她行事如何。倘若此趟潜入比南王府之事,很快被端泊鸢知晓了,便证明她就是细作。倘若不是,也别因为自己的胡猜就冤枉了好人。 她换了奴婢的衣裳,由锦心引着,一路顺利入了比南王府。 玄华所居的小院,她早就打听好了路径,也知道那些守卫不过府中仆役而已,做事向来懈怠,此刻正值下午时分,午膳也都偷喝了些酒,倦得很,倚在院墙处打着盹。 “王妃,奴婢替你守在这里吧。”锦心低声道。 “他们若醒了,你待如何?”楚音若故意问道。 “就扯些闲话绊住他们呗,”锦心微笑道:“王妃放心,奴婢还算机灵。” “自然是放心的。”楚音若亦笑。 说实话,她也不怕被端泊鸢知道她来见玄华,毕竟她得证明玄华一切安好。就算是现代的绑匪,也要打电话给家属听听人质的声音呢,反正她一个女子也没能耐救人,引不起他什么戒心。 当下,楚音若轻轻迈进院中,只见玄华的厢房虽然反锁着,窗户却开着。她移步上前,摇了摇窗棂,玄华抬头一望,便看见了她。 “以为风动,却是影动。”玄华不由笑道。 “这窗子也不算高啊,爬你也该爬得出来吧?”她皱眉怨道。 “可是院墙很高啊,”玄华摇摇手解释,“能出得了这窗,越得了这墙吗?况且,我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呢?距离彗星来临的日子还有好些天呢。” “我会在彗星来临之前,想办法让你出去的。”楚音若道。 “怎么,跟端泊鸢谈好条件了?”玄华看了看她的身后,“他允许你来看我的?” “我偷偷溜进来的,”楚音若道,“不过,就算被他知道了,也不用怕。” “怪不得你今天穿得这么朴素,有失王妃的体统,”玄华又笑,“所以是在乔装打扮吗?” “看看,我为你牺牲的真不少。”楚音若道。 “是为了我吗?”玄华却道:“是为了端泊容吧?” “这跟端泊容有什么关系?”楚音若一怔,“我是为了来看你,为了商量办法救你。” “你刚才也说了,根本不怕端泊鸢知道你来看我,其实你大可明着跟他说要跟我见一面,想必他也不会不答应。”玄华道,“可是你却用了这么麻烦的方法,能溜进来,肯定费了不少周折吧?说不定,还去求了闻遂公主?” 这小子……真是鬼灵精,居然被他猜对了。 “你是怕端泊容知道你来了比南王府。”玄华笑着继续说:“端泊容要知道你又跟端泊鸢私下见面,醋坛子打翻,看你怎么收场!” 好吧,她承认,这才是她真正的心思。她觉得自己已经对不起泊容了,至少,不能再惹他不高兴了。 “说吧,你打算怎么救我出去?”玄华又问。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来找你商量。”楚音若叹一口气。 “所以,是叫我自己救自己?”玄华仍然一副玩笑的口吻,“端泊鸢到底开出了什么条件?” “他要我不要赢。”楚音若道。 “萧皇要你们比试的事?”玄华立刻明白了。 “若是不赢,泊容怎么办?雅贵妃封后的事情怎么办?”若是这些目的都没法达成,她等于是输了,楚音若蹙着眉,“我也不能为了救你,就不顾大局啊。” “什么叫做不顾大局?”玄华翻翻白眼,“说到底,我就是不重要呗!” “你当然重要,否则我这么苦恼干么?”楚音若连忙道,“明辉,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对我来说,是唯一能回家的路。” “这么说还差不多。”玄华稍微满意。 “你能想出什么法子,既能骗过端泊鸢,让他先放了你,又能让我最终赢得赌局,助雅贵妃登上后位,让泊容能当上太子?”楚音若真诚地瞪大眼睛。 “一箭双雕就不错了,你这是要一箭射几只雕?”玄华摇头感慨,“贪心啊。” “等彗星来了,我们就要回家了……”楚音若忽然有些伤感,“我只是想,在回家前,为他……为他们母子,做一点事。” 玄华沉默着,用一种她不曾见过的目光凝望着她,炯亮又深邃。 “好,我知道了,”他终于道,“忘了告诉你,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在华尔街做过事。” “你?华尔街?”楚音若一怔,“美国的华尔街?” “不然你以为呢?”玄华无奈地叹息,“我可是金融天才!” “那你为什么不干了?”楚音若好奇,“因为亏了大本?” “是赚够了,”玄华道,“见好就收,我又不贪心。” “所以,你想到让我战胜端泊鸢的方法了?”楚音若大为惊喜。 他略微点了点头。楚音若一向认为他玩世不恭,但这一刻,他的表情却无比正经,让她的心稍微定了定。 锦心果然是细作。 楚音若回到公主府的时候,看到端泊鸢居然也在。想必,就是锦心通的风吧。 这丫头手脚还真快,这几时报的信,倒是无从察觉。 “音若,不是我叫泊鸢来的……”闻遂公主显然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道。 “知道。”楚音若微微笑道,“公主,比南王爷既然来此,想必也是有话要对我讲,公主可否借个地方,让我俩好好聊一聊?” “你们聊吧。”当下,闻遂公主挪出了花厅,将这一方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端泊鸢不疾不徐饮着茶,就像上次在品古轩一般,他这笑盈盈却暗藏心机的模样,实在让她觉得恐怖。 “听说王爷今天进宫去了?”楚音若道,“怎么又折来公主府了?” “自然是为了见你。”端泊鸢道。 “王爷知道我在公主府?”楚音若挑挑眉。 “我还知道,你不只来了公主府。”端泊鸢难得说话这般爽快,似乎也不想跟她绕圈子。 “没错,我刚才还去了王爷府上。”楚音若也答得从容。 “想来就打个招呼,尽管来便是,”端泊鸢瞧着她,“我好在府里等着你。” “我是想去见玄华先生,”楚音若亦坦然相告,“倒不是找你有什么事。” “为何非要见他呢?”他不由一笑,她这大方的态度多少有些令他意外。 “看他是否安好。”楚音若道,“好歹他也是我的手下,若是为我丧了命,倒成了我的不是,怕遭报应。” “我不是说过吗,不会伤了他的性命,”端泊鸢叹一口气,“音若,你现在对我是越来越不信任了。” “我也只是去看了看他,人又没跑,还关着呢,王爷紧张什么?一切不都是在你掌控中吗?有什么逃得过你的眼睛?” 她这话堵得他没有还嘴的余地,他又叹息了一声,不过,这一次倒似紧绷的弦松了不少。想来,他这个人极其自信,也不惧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上次咱们说的事,可有法子了吗?”他忽然道。 “上次?”她故意装傻道。 “父皇强迫我们办的事。”端泊鸢蹙着眉,“这几日我还没去米行呢,想着先与你商量,该怎样不赔不赚才好?” 他这个人,说话可真是够委婉的,分明是想让她故意输了,却说成是要打平手。都这个时候了,还这般虚伪。 第三十七章 “不赔不赚,倒比赔了赚了还要难。”楚音若道,“不如,咱们就分个高下好了。” “如何分呢?”他仿佛在等着她说这一句话。 “为着玄华先生,自然是不能让比南王府输的。”楚音若道。 “可是为了二哥,你也不能就这样让我白白赢了啊。”端泊鸢道。 “为什么不能?”楚音若道,“若是迟早要分出一番高下,我宁可是你赢。” 他凝眸,企图分辨她这番话的真假。 “我早想明白了,”楚音若继续道,“反正我已经辜负泊容诸多,也不怕再辜负一次。反正他输了,宫里还有雅贵妃替他撑着。可是你……泊鸢,你却什么都没有了。” 她提醒自己说话时,语调要尽量低沉,略带沙哑,如此才显得诚恳动情。她猜自己方才的演技还不错。 端泊鸢怔了一怔,还真似被她这番说辞打动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柔荑,软声道:“音若,原来你这般为我着想……” “我想到个法子,”楚音若与他双目对视,强迫自己含情脉脉,“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就打个比方说与你听,你若不懂,只管问我。” “你说。”他立刻点点头。 “比如,你从别人那儿借了一块玉璧,此璧值黄金一万两,”楚音若缓缓道,“你先把此璧给卖了,过几天以后,再用五千两将它买回来,然后还给人家。如此,你就净挣了五千两。” “可它既然价值一万两,我又怎么能够以五千两买回来呢?”端泊鸢迷惑。 “对,玉璧的价钱不会这般变化多端,但是米价就不同了,”她解释道:“前日还是两钱十斤,今日便成为了一钱十斤。比如你问别人借了十斤米,前日以两钱卖出,今日再以一钱买进还给别人,你便净挣了一钱。” “我好像有些懂了!”端泊鸢眼中隐约闪过一丝惊喜。 “据我观测,最近的米价会一直下跌,”楚音若道,“你只需与米行的易老板商量好,先借他手里的大米,以高价卖出,等过几天,米价跌得更厉害的时候,你再买回同样分量还给他,如此你是必赚不赔的。” “而米价因为不断下跌,你替二哥原先高价买入的大米,却不断地眨值,”端泊鸢越听越发明了,“所以,他必是输的。” “不错。”楚音若颔首。 “可是,若米价这几天却涨上去了呢?”端泊鸢反问。 “你大可一见涨就立刻抛出,也不至于会损失多少。”楚音若道,“之后若继续见涨,你就买入便是,反正一路涨上去,都能赚钱的。怕什么?” “可是二哥就不同了,他只有一条路,就是必涨才能赚。”端泊鸢恍然大悟,“所以,他失了一半胜利的机会。” “所以,你会赢。”楚音若答。 “音若,这法子真是妙极,你怎么想出来的?”端泊鸢果然谨慎,追根究柢地问道。 “小时候我借闻遂公主的珠钗来戴,不慎弄丢了,本来打算用百两在市上买一支一模一样还她,结果发现,此钗居然只要五十两,比她当初买时足足便宜了一半。”楚音若道,“我便是从那件事,想到了这个法子。” 呵,其实都是扯谎,这个在现代股市里,叫做“做空”。空头手里并没有股票,而是从证券公司开空单借的股票,先以高价卖出,再用低价买入,还给证券公司。常人盼着股市涨,只有空头盼着股价跌。 其实这一招很阴损,也极危险。虽然能日赚斗金,但也有可能因为股价上涨平不了仓,而将身家全数赔进去。 然而,端泊鸢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厉害,他终于笑了。 从前他所有的笑容都是那么虚伪,唯有此刻,笑得惬意。看来,他是真的……上了当。 楚音若心里暗暗叫好。 没错,这是玄华教她的法子。这个法子,能把端泊鸢骗得团团转,最终让他输得一根骨头也不剩。 但这个法子却有一个不易之处,她得有很多很多本金才能玩这个游戏,可她手头上并没有这么多钱。 她必须去跟端泊容商量,让她再从府里挪一点儿钱,只是,她害怕泊容不相信她…… 无端端的,她心中十分忐忑,仿佛她今日与端泊鸢的会面,要被泊容知晓了似的。 她有点儿胆战心惊。 【第十六章 向王爷借钱】 楚音若沐浴完毕,走进房中,就见端泊容已经睡着了。 他最近似乎十分疲倦,每晚一靠着枕头,便闭上眼睛,话也说得比平时少了。有时候,她疑心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但他对她的态度依旧那般和煦,只是……不像两人刚在一起时的那几日,时刻都要与她耳鬓厮磨。 若他真的察觉到什么,大可斥责她,冷落她,搬到薄色院中去,但他还是每日赖在她这里,大概是她多疑了吧? 书上说,男人疲倦的时候,会“能力”不足,呵呵,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楚音若挨着床坐下,借着烛光端详他的睡容。他真是长了一张清俊的脸庞,温润得像是一块无瑕的洁白羊脂玉。 他正穿着她给他做的白色寝衣,袖子上有她用银色丝线绣的梅花。这是她花了三天功夫跟双宁学的,其实绣得不好,针脚太粗,但他却喜欢得紧,经常穿着。 应该没什么事,他还是那般迷恋她,他只是太累了。 她心尖骤然微微发疼,忍不住凑上前去,红唇啄了啄的他的脸颊。他的皮肤如此光洁,触感像婴儿的。 倏忽间,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睁开双眸,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床上,炽吻便覆盖而下,吻得她措手不及…… “光亲亲脸颊怎么够?”他似乎在偷笑,咬着她的耳垂道。 这男人刚才在装睡吗?好吧,算她着了他的道。 “怕打扰了你。”楚音若努努嘴道。 这几日,他对她不太亲近,说实话,确让她有几分怅然,但她又不好意思承认,毕竟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淫荡”的女人…… 哎哟,好害羞。 “其实,也没那么打扰。”他话中有话地回答,语气极其暧昧,手脚也极不老实,开始去拉扯她的衣带。 “还以为你累了。”她抬眸与他双目凝视,却见他像是瞬间养足了精神,眼睛里星光熠熠的。 “那就试试看,到底累不累。”他一笑,用力一撕,将她的寝衣全数褪了去。 她本来还想反抗一下,然而,他一路攻城掠地,让她全身顿时酥软,没了半点力气。 好半晌,似雨音渐歇,她在他的占有下,呻吟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却似仍不满足,指尖仍旧搓揉着她的敏感之处,让她颤抖不已。 “不要了……”楚音若禁不住求饶,“泊容……我有话要对你说……” “明儿再说。”他却沉沦在方才的兴奋里,根本不肯放过她。 “不……我现在就要说……” 想来,是她的语气里有无限娇嗔,他终于叹一口气,道:“好,说来听听。” 其实她不是故意的,并非想用这种手段来诱惑他答应自己的条件,但只怪她此刻发丝散乱,通体微红的模样,任哪个男人都会心软。 “泊容,我想要一笔钱。”她缓了缓神志,说道。 “钱?”他一怔,指缘刮了刮她的脸蛋,哑笑道:“这个时候,谈钱?” “可我真的需要钱。”她无奈地道。 “好吧,那就说说,要钱做什么?”他问。 “还是为了做大米生意。” “上次拨给你的钱难道不够?”端泊容显然很不解。 “我还要一倍那么多。”楚音若索性道。 他沉默,忽然侧身躺了下来,虽然仍揽她在怀中,但方才的激情好像已然消散了。 这个男人不会这么小气吧?稍微谈了谈钱,就立刻变脸? “为什么要这么多钱?”终于,他问道。 “泊容,你答应过,相信我,不过问的。”楚音若却只这么说,“一时半刻,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一定要相信,我会把这些钱赚回来的。” 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她该如何向他解释?事关江明辉,事关端泊鸢,还有很多很多,她不能启齿的缘由。 “好,”他思忖半晌,答道,“明日陪我去田庄一趟,到时再把钱给你。” “为什么要去田庄?”楚音若不解。 第三十八章 “就当陪我去踏春吧,”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音若,你还从来没有单独陪过我一次呢——” 是吗?她仔细回忆一二,仿佛的确不曾专门陪他出去玩过。热恋中的情侣是该好好约会,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做些甜蜜又肉麻的事…… 她不由得笑了。 “笑什么呢?”端泊容察觉了她细微的表情,好似她的一切,都瞒不过他似的。 “我想起,前两天晚上,我曾经梦见,跟你一起出去……”楚音若依偎在他胸膛处,轻声道。 “哦?去了哪儿?”他追问。毕竟她梦见了他,这让他有几分兴奋。 “嗯,一个好玩的地方……”她其实想说是游乐园,但该如何向他说明?“那里有许多……马。” “是围场?我们去狩猎?”端泊容一怔。 “不,是木马。木头做的马。”楚音若道。 “木马?”端泊容大为困惑,“什么地方会有许多木马?我带你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就是骑马啊,”楚音若恶作剧般地笑开,“因为我不敢骑真的马,所以你带我去骑木马。” “呃,”他清咳两声,“不会骑马,我教你就好了。木马怎么骑?” “那叫旋转木马,”她道,“它们自个儿会跑的。” “木马怎么会跑?”端泊容越听越觉奇怪。 “作梦嘛,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楚音若努努嘴。 “好吧,”他无奈,“后来呢?” “你给我买一大团棉花糖。”楚音若强忍住笑。 “棉花糖是什么?”他闻所未闻。 “就是长得像棉花一样的糖,入口即化。”楚音若答道。 “你这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呢,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东西?”他终于忍俊不禁,觉得她像个调皮的小孩。 “反正梦里面有。”楚音若道。 其实她还想说,后来他带她去看了电影,但她实在没办法向他形容什么是电影,难道说是皮影戏? 所以算了,就说到这里吧,以免吓着他,以为她精神不正常就糟糕了。 她忽然觉得耳边痒痒的,回过神来,发现他又开始不老实了,薄唇不知何时开始咬她的耳朵,弄得她脸颊再度泛红。 “你有没有梦到——”他低声问道,“我这样?” “什么?”她害羞地装傻。 “就是现在这样。”他的吻轻轻缓缓,沿着耳际滑到脖间,而后,蔓延而下。 她本来想否认,但老实说,她的确作过几个春梦,只不过,她作的春梦远没有现实中的他这么……色情。 男人都是色魔吗?不论表面上看来多么温文尔雅,到了床笫之间,简直判若两人。这真让她措手不及,应付不暇。 但她现在只能认命,谁让她落入他的手中,整个人,整颗心,再也逃脱不了…… 薄色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重了,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每天吃大量的话梅,也不见舒坦。 从前,见到端泊鸢的时候,她会觉得舒畅一些,但现在他似乎也不再是良药,反而每次见面,会让她更加郁结。 “孩子可好?”端泊鸢依旧那般嘘寒问暖,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刚从水沁庵回来,”薄色懒懒道,“山路曲折,颠簸不小,你说这孩子会不会好?” “太医说了,有孕之人,应该多出去走动。”端泊鸢仍笑道:“老是困在屋子里,倒容易发闷,生产的时候也不会太顺。” “是是是,”她不耐烦地道,“太医说得都对。” “此行可有发现吗?”端泊鸢继续问道。 “就不能再跟我多聊聊孩子的事?”薄色大为不快,“老惦记着水沁庵——该不会是真喜欢上那个楚音若了吧?哦,不对,你们是青梅竹马,应该是旧情难忘才对。”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端泊鸢仍一脸淡然微笑,他越是这样,越让她恼火。 “喏,”她递出一只羊脂玉手镯,“你看看这东西!” “这……”端泊鸢不由脸色一变,“这是……哪里来的?” “是这镯子吗?”薄色问,“你送给楚音若的那只?” “不错——”他拿在手中,端详良久,“就是这只。” “我从一个小尼姑那儿买的。那小尼姑常偷些庵里的东西来卖,都是豪门大户的女眷平素捐供的首饰之类,她趁着住持师太不备,从库房里拿的。反正庵里每年的捐供这么多,少了几件,也没人会在意。” “这么说……她是把这镯子给捐了?”端泊鸢语气中似有埋怨。 “大概是吧,”薄色道,“事到如今,你该明白,她对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从小的定情信物,也是随手一捐。” “可她是怎么把这镯子褪下来的?”端泊鸢依旧难以置信,“这腕口这么小,若真硬褪下来,定会伤筋动骨……” “管她怎么褪下来的,总之,她若狠心要摘掉,总有办法。”薄色不耐烦地道。 “那小尼姑叫什么名字?”端泊鸢问。 “怎么,你还想去找那姑子当面问个清楚?”薄色瞪着他,“难道还怀疑我谌你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端泊鸢缓缓道,“就是想当面再细问问。” “说到底,你就是放不下楚音若!”薄色不由怒道,“既然如此,当初你就该娶了她,不该把她拱手让给别人!更不该许我承诺,令我空欢喜!” “你看看,你又误会了,”端泊鸢伸手轻抚她的背,“别动气,伤了孩子。” “你还知道关心这孩子?”薄色冷冷道,“我还以为,你不想要他了。” “说到孩子,确有一件事想告诉你,”端泊鸢忽然道,“可又怕你听了伤心,总是难以开口。” “什么啊?”薄色不由凝眉,“别装神弄鬼的,有话直说!” “前几天,我见过替你把脉的何太医,”端泊鸢道,“我特意问了这孩子的境况,何太医觉得不大好。” “不大好?”薄色一怔,“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大好?他在我那儿可不是这样说的,每次都说平安!” “他说已经向二哥禀报过了,二哥的意思是,以安抚你为主。”端泊鸢道,“你小产过一次,身体损坏不小,此次怀孕,是比常人保胎要艰难些。” “不可能……”薄色忍不住嚷道,“若果真如此,宫里也该早有风声,可我听说贵妃娘娘欢喜得很,要预备给我位分呢!” “只说艰难些,又没说一定有事,”端泊鸢哄道,“你只要谨慎些,孩子或许也能平安生下来。这哪里说得准?全看你自己。” “既然如此,你还差遣我做这做那,跑这跑那?”薄色越发愠怒,“你这存心不让我保胎,是不是?” “怎么你如今把我想得这般坏了?”端泊鸢叹一口气,“我是身边没信得过的人可差遣了,又时刻想见你,才把你叫出来的。不过是遣你去一次水沁庵,也是希望你能去散心祈福,怎么就成了歹意了?” “他们说,陵信王府因为有了我这一胎,让端泊容在皇上面前得了脸,太子之位也有一半胜算了,”薄色盯着端泊鸢道,“你该不会也这样觉得吧?巴不得我这胎又滑掉?” “这话荒唐!”端泊鸢笑了起来,“这孩子本就是我的,迟早也要回到我身边来,我怎么会巴不得他滑掉?虎毒还不食子呢。” “你真不会因为太子之位……起别的念头?”薄色依旧狐疑。 “你真是孕中多思。”端泊鸢道,“二哥要当太子,首先雅贵妃得扶上后位,否则依他的出身,断没有与我争的道理,要知道他的生母梅昭容原是一个低贱的宫人。而现在我与楚音若这一赌局,我又肯定不会输。所以,我用得着牺牲我的孩子?” 他这番话仿佛字字在理,驳得她无言可辩,但薄色仍是觉得心中难安。或许,因为她太了解端泊鸢,深知他的冷血。 她隐隐地,打了个寒颤。 田庄如今已经一片青绿了,另有粉的杏,红的桃,在田边争相斗艳,远远的,传来鸟的声音,真是说不尽的明媚热闹。 楚音若下了马车,看见几个孩童在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轻轻盈盈,直入云霄,引得她连日沉重的心情也跟着惬意起来。 “在想什么呢?”端泊容问道。 “好久没放风筝了,”其实,她从来也没放过风筝,“倒是忆起从前在宫里,跟闻遂公主一起做风筝的情景。” 第三十九章 她看了宫廷志,知道每逢三月,公主贵女们都会自己做一个风筝,放到空中,剪了筝线祈福,看谁的风筝飞得最高,谁便能心想事成。 “你从前可是不喜欢放风筝的,”端泊容有些惊诧,“总说放风筝祈福迷信得很,闻遂找你一块儿做风筝的时候,你总是胡乱在风筝上画一个鬼脸,怎么如今却怀念起这个来了?” 是吗?糟糕,她胡诌却给自己惹出麻烦来了。 “呃……”她不由干咳两声,“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想来,做风筝是挺好玩的。” 端泊容忽然凝视着她,半晌没有言语。 “怎么了?”她不由有些心慌。 “音若,你有没有发现,自打水沁庵回来,你变了许多。”端泊容道。 “当然啦……”楚音若连忙掩饰,“被你赶到那个清冷孤寂的地方困了半年,不变才怪呢。” “所以是怨我吗?”他不由微微笑。 “不怨你怨谁?”她挑挑眉。 “怨就怨吧,”端泊容语气中似有叹息,“我却庆幸,把你送到那个清冷孤寂的地方,也不知是什么改变了你的魂,让你回来以后,居然会喜欢上我。我曾以为,你这一世都不喜欢我的……” 这话说得很轻,有如这三月的轻风钻入她的耳际,让她的心尖顿时产生一股醉稣软软的感觉。 “泊容,”她拉住他的衣袖,欲言又止,“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她脸上的神情让他不解,似有七分喜悦,又含着三分痛楚。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是真的被换了魂。”她一直想对他说实话,却总是无从说起,既然今天他开了一个头,或许这是一个坦白的好机会。 “换了魂?”他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哦,是九尾狐钻进了你的身子,噬了你的魂吗?” “差不多。”他把她想象成苏妲己了? “难怪从前那么呆板的一个小丫头,忽然变得千娇百媚了,”他却调情似地道,“不过,我喜欢。” “你不怕我真是一只九尾狐,有朝一日会吸了你的血,噬了你的魂吗?”她白了他一眼。 “反正我的魂已经被你噬了一半,”他在她耳边低声道,“若能永世在一起,又有何妨?” 这小子,还真挺会说话的嘛,这般的甜言蜜语,让她如何忍心把残酷的真相告诉他?她只觉得这一刻,空气中都充满了暧昧的香气,如花果一样清甜,让她只想沉浸于此,不想打破这春意融融的氛围。 “王爷——王妃——”崔管事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俩的身后,“酒菜已经备好了,这里风大,王爷王妃屋里请吧。” 端泊容回头看了崔管事一眼,无奈地笑道:“老崔,你可真扫兴。” “怎么?”崔管事一怔,“王爷不是吩咐了要煮栗子鸡吗?鸡刚炖好,热腾腾正在桌上,凉了就不好吃了。” “回回都是栗子鸡,都吃腻了。”端泊容不由有气。 “王爷吃腻了,王妃可没吃过几回。”崔管事道,“王爷不是说,特意为王妃准备的吗?” “你……”端泊容被这个不解风情的管事堵得说不出话来。 “正好我也饿了,”楚音若不得不出面打圆场,她推推端泊容道:“崔管事说得对,菜要趁热吃。” “我就想站在这儿多跟你说一会儿话,”端泊容抿唇,“这个老崔!” 此刻的他,真像个孩子,居然还会闹脾气。呵呵,这跟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好像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如此。这让她心中窃喜。 他牵过她的手,带她步入农舍,果然一阵饭菜的热香迎面袭来,引得人饥肠辘辘。 “对了,老崔,”端泊容忽然又道:“叫你预备的另一件东西,也可以搬出来了。” “现在?”崔管事又是一怔,“不等先用了膳吗?” “就是现在,”端泊容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啰嗦?” “是,是。”崔管事这才低头去了。 楚音若不由有些好奇,也不知端泊容还预备了什么玩意儿,看样子,也是为了讨她欢心而备的,这让她心底暖流潺潺,倏忽生出许多幸福感来。 没一会儿,崔管事便郑重地捧了一只箱子过来。箱子不大,然而看上去却沉甸甸的,崔管事看起来有些吃力。 “打开吧。”端泊容道。 崔管事放下箱子,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又特意去把门关好,这才将箱子开启。 楚音若眼前晃了一下,有如午后的阳光折射映入了她的眸中,待定睛细看,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 这箱中……竟装满了金灿灿的元宝!难怪这般沉甸甸的,这般的耀眼,这般神秘而郑重。 “喏,你要的东西。”端泊容对她道。 “呃?”楚音若还在楞怔中没有回过神来,一时不解其意。 “你昨晚不是问我要钱吗?”端泊容微微一笑,“我说过,今天来田庄便给你的。” “我……”楚音若恍然大悟,像被电击了一般,呆呆地道:“我是问你要钱……可没要这么多钱啊……” “王妃,这可是王爷全部的家底了。”崔管事在一旁有些不舍得,提醒道:“早上王爷派人送信来,叫我把这箱子准备好,我还想定是府中发生了大事,原来,是王妃要用钱啊。” “全部的家底?”楚音若瞪着端泊容,“全部的?” “你也知道,本王一向很穷,”端泊容自嘲地道,“比不得泊鸢有先皇后的体己钱。” “我不要这么多,真的,我只要一些银钱来周转大米生意便好,真不必这么多……”楚音若有些手足无措,他忽然倾其所有的来待她,倒是把她吓着了。 “既然是周转生意,钱自然是越多越好,”端泊容依旧那般从容淡然,“你也说过,不会让我亏本的,我相信你。” 她一直希望他能相信她,可是他忽然给了他全部的信任,反让她心生愧疚。 她欺瞒他诸多,怎么有资格让他如此待她? “昨晚没把钱给你,是因为钱不在府里,”端泊容道,“这些年,我一直把钱存在田庄,一来因为老崔信得过,二来府里人多眼杂。以后你赚了钱,也依旧把它存到这里来,叫老崔保管。” 她昨晚还以为他不信她迟疑了,本来还怨他小气……想不到,只是钱不在身边罢了。 她真的很惭愧,一直以来,总是恶意地猜忌他,然而他竟爱她至此,无怨无悔,无所保留。 相比之下,她那点所谓的爱情,如此渺小,不过萤火微光而已。 “怎么了?”端泊容看她发了半天的楞,不由笑道:“好歹也是太师府的千金,像没见过钱似的,一箱子金元宝就把你吓傻了?” “是没见过世面……”楚音若顿了一顿,方道,“从小到大,还没人给过我这么多钱呢,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曾有过。”、 她不是市侩的人,从不觉得金钱可以衡量感情,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份愿为她倾尽所有的心意,确实非常能打动她。 “看来以后本王要多给你钱,”端泊容一脸宠溺的表情,“早知道钱这么有用,从前就不必那般自苦了,给你钱就行了。” 她被他逗笑了,然而,笑容中却掺杂着苦涩。越是与他相知相守,就越是不舍,可她迟早要离开的,难道她要为了他放弃回家的机会? 她自认不是爱情至上的人,通常处事理智又现实,但这一次,她真的很迷茫。 假如……假如留下,她真有那样的勇气吗?真的相信她与他的感情能天长地久?真的能容忍他未来的三宫六院吗? 这些问题,她无法回答,所以她总是逃避他的目光,低下头去,像是梨花在逃避一场春风,以免最后一片犹豫的花瓣,也被他的情真意切吹落。 【第十七章 薄姬小产】 端泊容步入御书房的时候,看到端泊鸢早已在那里。 这些日子,他如此恋家,下了早朝便早早回去,难得到御书房来与父皇议政,但他听闻,泊鸢是每曰都来的。 泊鸢从小就比他懂得讨父皇欢心,他早就习惯了。 “泊容,你来得正好,”萧皇今天看来心情不错,笑容满面,“朕与泊鸢正在谈论米价的事,你也过来听一听。” “哦?”端泊容道,“出了什么事?儿臣听着便是。” 第四十章 “你啊,还不如你那媳妇,”萧皇道,“她还懂得做大米生意,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个。” “儿臣以为米行有户部在管理,便也没怎么操心。”端泊容道,“况且泊鸢也督察户部,就更不必儿臣多加牵挂了。” “最近米价下跌得厉害,”萧皇道,“泊鸢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米价下跌,老百姓买米便宜了,也是利民的。”端泊容道,“儿臣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好。” “怎么,你那媳妇不是在做大米生意吗?”萧皇侧睨他,“老这样下去,不怕她亏了本?” “个人得失,总比不上百姓饥饱。”端泊容答。 “虽说如此,但米价若一直下跌,米商无利可图,农人自然收益就更低了,”一旁的端泊鸢开口道,“长此以往,农人闲懒,庄稼无收,举国无颗粮,百姓更无饥饱可言。” “泊鸢这话才是对的,”萧皇道,“终归要让农人有钱赚,仓廪实,而天下足。” “话虽如此,但这米价的涨跌也不是人为能决定的,”端泊容道,“每日的产量,供需不同,再加中间又有米商哄抬或者拉低价钱,从而导致行情不定。我等在朝堂上欷吁,又有何用?” “这是说到点子上了,”萧皇道,“朝堂之上,虽不能强制米价涨跌,但方才泊鸢提到了一个法子,倒是能缓解一二。” “哦?”端泊容凝眸,“什么法子?” “闸断。”端泊鸢道。 “什么?”端泊容不解。 “方才我向父皇提议,若米价涨得太厉害,或者跌得太离谱的时候,就要启动“闸断”机制。比如当天若跌过一半的价钱,就不许再交易买卖了,仿佛江洪将至,关闸堵水一般。如此可以缓解一些紧要的行情,让买卖者都冷静一下,隔天再做交易,情况或许就会不同了。”端泊鸢道。 “朕觉得这个提议非常的好,”萧皇道,“既没有强制米价的涨跌,又能起到一定的遏制作用。泊容,你觉得呢?” “似乎……”端泊容思忖片刻,方才道,“似乎是个好法子。” “朕就说泊鸢最近十分用功,督察户部的事宜都做得很好,”萧皇龙心大悦,“泊容啊,你也该多跟弟弟学习一二,银钱也是国之根本,你们要多花心思,充实国库,将来才能抵御内忧外患啊。” “父皇过奖了,”端泊鸢满脸得意之色,“这不过是儿臣忽然想到一个巧法子罢了,二哥在朝中多年,该是我向他学习才是。” “泊鸢谦虚了。”端泊容答道,“这法子实在是巧,为兄是想不出来的,不得不佩服。” 他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忐忑。他很了解泊鸢,这个弟弟虽然聪明,但只是一些狡猾的小聪明,用在勾心斗角上尚可,绝对想不出什么利国利民的谋略。今日这个“闸断”的巧案,到底是谁教他的? 不曾听闻他最近府中添了什么谋士啊…… 端泊容凝眉,当下心不在焉,与萧皇又论了几桩政事,又依例去给雅贵妃请了安,便出宫。 然而,他没有回府去,马车绕了一个弯儿,在一条僻巷里停住。 一名身着灰布衣衫的寻常男子早已等在那里,悄悄打量四周无人,便来到端泊容的车前。 “给王爷请安——”那男子见端泊容打起车帘,连忙施礼道。 “上来吧。”端泊容道。 那男子迅速钻进马车,又再度向端泊容问了安,“王爷最近可好?王妃可也还好?” “都好,”端泊容颔首,“你呢?最近跟蓝绣的日子过得如何?听说她快要临盆了?” “托王爷的福,昨日已经诞下一名男丁。”对方微笑地答。 “哟,那可真是恭喜,”端泊容道,“看来本王得给你备一份贺礼了。” “小的不敢当,”男子满脸感激地道:“若非王爷当初肯把蓝绣嫁给小的,小的哪里能有这样的福气?王爷是我们两口子的恩人,此生都无以为报。” 这男子便是楚音若陪嫁丫鬟蓝绣的丈夫,也是端泊鸢府中的管事,姓钟。没人知道,其实,他是端泊容的细作。 “最近泊鸢府中可添了什么谋士?”端泊容问道。 “并不曾有啊,”钟管事不解道:“王爷为何这样问?” “泊鸢今天给父皇想了个法子,父皇很是高兴,但本王总觉得那法子不是他能想出来的。”端泊容道。 “哦?”钟管事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关于米行的?” “不错,是关于米价的。”端泊容点头。 “是什么“闸断”?”钟管事问。 “你怎么知晓?”端泊容一怔,“正是这个“闸断”。” “上回小的跟王爷提过,王妃她……最近跟比南王仿佛又有些联系了。”钟管事说话的声音不由得低下去。 “嗯,”端泊容面不改色,“如何呢?” “……这“闸断”的法子,似乎便是王妃向比南王提议的。”钟管事嗫嚅道。 心尖像被什么猛地刺了一下,然而,端泊容笑容依旧,“是吗?本王倒是不知她原来有这么些本事。” “王妃对做大米生意好似很懂行呢,给比南王出了不少主意。”钟管事道,“小的只怕长此下去,真会生出事端。” “知道了,”端泊容沉声答道,“本王会看着的。” “还有一桩小事,本该早告诉王爷,只是小的也是这两天才听蓝绣说起……”钟管事迟疑道,“也许……王妃知道薄夫人的身分了。” “什么?”这大为出乎端泊容意料,“她怎么会知晓?” “蓝绣看到小的给薄夫人的婢女送钱,便觉得不太寻常,一时嘴快,告诉了王妃。”钟管事道,“但王妃应该也不能确定,毕竟比南王做事向来干净俐落,宗人府那边已经无法可查。” “确实已无法可查……”端泊容思忖,“她就算有所怀疑,也应是怀疑一阵子,便过去了。” “王妃若知晓了薄夫人的身分,却一直不动声色,王爷觉得她是在做何打算呢?”钟管事担心地道。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按理说,她曾吃过薄色的亏,现下逮着薄色的小辫子,应该有一番吵闹才对,然而,她却隐忍了下来。 若她真的爱他,察觉到薄色可能是细作,应该及早告诉他才对。难道,她不怕他有危险吗? 或者,她误以为他深爱薄色,怕他怪她胡乱猜疑吃醋,所以对这一切佯装不知,在背地另有打算? 又或者,如今她与端泊鸢真的旧情复燃,所以乐于陵信王府中有薄色这么一个细作,分走他的注意? 端泊容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千种猜测,一向精明冷静的他,这一刻却思绪混乱,冷静不下来。 最后,他告诉自己,眼下就算有万种变故,他只会做一种选择,那便是相信她。 尽人事,听天命。若人的缘分都是一种修行,那么缘分未满,便是修行未够。他会好好修与她的缘,相信总有一天,能达到圆满,终将与她白头偕老。 他相信她,也信他自己。 楚音若在看书。最近特别喜欢看萧国的一些典籍,不仅可以了解这里的风俗人情,也像是能弥补来这里一趟,却没踏遍大好山河的遗憾。 但越看越对这里依依不舍,原来,这里有这里的好处,比如天清水绿,比如瓜果鲜美,比如衣绢天然……这里,还有让她眷恋的他。 所以,有时候她心里会莫名涌起一股伤感,特别是在书籍的字里行间,看到栗子鸡、梅花冻,还有许多许多细微处的时候。 这让她不由得阖上书,饮一杯茶,缓一缓。 “王妃,听说最近米价又跌了不少呢。”一旁的红珊忽然道,“都说王妃在做大米生意,可有碍?” “你这丫头,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来了?”楚音若微笑道。 “奴婢……就是爱多管闲事呗。”红珊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涨有涨的收益,跌有跌的好处。”楚音若淡定地道,“都说富贵在天,不是吗?” “是,是。”红珊尴尬地笑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楚音若抬眸看了看她,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起初,刚回到王府,她还算信任红珊,但不知为何,越相处越觉这丫头机灵过了头,让她心生提防。 第四十一章 或许因为她不是从前的楚音若了,所以,对这些打小就伺候她的人,也没什么感情,这是自然的。 拾起书来,又看了一段,忽然双宁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王妃,王妃……”双宁气喘吁吁地道:“可了不得了!薄夫人她……她小产了!” “什么?”楚音若不由错愕,“怎么回事?” “也不知怎么的,薄夫人午后忽然见了红,长婷连忙去请了太医,可是太医刚来,薄夫人便血崩似的,怎么也止不住了……听说,胎儿已经掉下来了,是个成形的男婴。”双宁满脸惊恐地道。 “怎么会?”楚音若觉得不可思议,“这些日子,她不是一直好好养着吗?可是吃错了什么?” “不知晓,”双宁道,“反正跟咱们没有关系,咱们平素都不到她那院里去,躲得远远的。这次她可不能再赖咱们了。” 说虽如此,但听了方才描述的情形,楚音若毕竟不忍心,忙起身道:“走,去薄姬院里看看。” “夫人,这个时候,不去为好吧?”双宁道。 “好歹她也是王爷的侧室,出了这等事,我躲起来算什么?”楚音若道,“王爷入宫还未回府,我若不露面,那边院里岂不更乱了?” “是。”双宁道,“奴婢与红珊随你一块儿去……咦,红珊姊,你怎么了?” 楚音若这才注意到,红珊不知为何脸色异常苍白,身子不断发抖,像什么病症突然发作了。 “红珊,你怎么了?”楚音若凝眉道。 “奴婢……”红珊眼圈都红了,似乎眸中有泪,“奴婢怕血……听了双宁的话,怕得紧……” “红珊姊,那你就留下来看屋子,我陪王妃去就行。”双宁道。 “不……”红珊却坚持道,“王妃说得对,这个时候……是该去的。” “你若无碍,那我们便去。”楚音若只感诧异,平素红珊这丫头胆子大得很,说怕见血,可厨房里宰鸡宰鸭也多,都不曾见她如此。 当下也顾不得多想,她领着双宁红珊二人匆匆往薄色院中而去。 那平素清静的院中,此刻果然哀声一片,兵荒马乱,楚音若刚走到门口,便见长婷迎面跑出来,险些一头撞上她。 “王妃……”这还是头一次长婷见到楚音若竟如此恭敬,“我们夫人快不行了……王妃,可要救救我家夫人!” “派人去宫里请王爷了没有?”楚音若问。 “请了……”长婷道,“可派去的人说,王爷早出了宫,却也没回府,也不知去了哪里!” “太医怎么说?”楚音若道。 “太医也是无计可施……方才……方才叫我们预备后事……”长婷忍不住大哭起来。 “别慌,别慌,”楚音若道:“总有办法的,待我进去瞧瞧。” 她知道古代医术不够昌明,若是现代可以有办法止住小产大出血。但这一时间,又去哪里找止血的药呢? 她心下一阵茫然,但因为人人唯她马首是瞻,不敢露怯,依旧沉着地来到薄色房中。 薄色大概是快要不行了,脸色灰败,整个人像一片单薄的枯叶,随时要随风而去一般,但她神志还算清醒,两只眼睛瞪着,好似自知生命将尽却心有不甘。 楚音若轻轻坐到床边,瞧着她。 “你来了……”薄色虚弱地对她道,“是来看笑话的吧……” “吓都被吓死了,哪里能笑得出来?”楚音若道。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薄色问。 “派人去请了,”楚音若道:“应该很快。” “死到临头,我发现自己最惦记的,竟是王爷……”薄色目光幽远,喃喃道:“你说怪不怪?” “你这话才奇怪呢,”楚音若不解,“夫妻情分,自然是重。” “呵……”薄色忽然笑了,“你不明白,有很多事,你其实都不明白……不过这样挺好的,一辈子活得糊里糊涂,倒也平安喜乐得紧。” 她不明白什么?哦,对了,薄色是端泊鸢的细作,弥留之际,理应想念的是端泊鸢才对,然而,她却在惦记端泊容。 只能说,泊容应该是太好了,所以会让女人惦记。或许这一刻,薄色才发现,自己对泊容已经日久生情,颇有眷恋。 “你现在应该很得意吧?”薄色看着她,“我就要死了,这偌大的王府,就剩下你一个人能陪在他身边……什么都是你的,什么恨都解了吧?” “我并不曾恨过你。”楚音若回答。 “呵,”薄色淡笑,“我曾令你蒙冤,你会没有恨意?” 楚音若一楞才恍悟她指的是哪件事……但那时受害的,并非现在的她,所以,能有多恨呢? “大概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薄色却道:“那次,我故意不要那孩子,所以,这次也不会再把孩子给我……” 她承认了?她终于承认是故意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楚音若,我真的,很羡慕你,”薄色又道,“你爱的男人,爱着你。你不爱的男人,也爱着你……而我,什么也没有,唯有用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命来搏……可惜,却终究丧了性命。” 像是忽然动了恻隐之心,楚音若望着这个垂死的女子,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古人相信人各有命,现代人则相信性格决定命运,薄色走到这一步,到底是原本的命数,还是因为她的性格? 无论她做过什么,这一刻,也是值得同情的。 “我倦了……”薄色声音低了下去,“你走吧。等王爷回来,你告诉他,我是等不到他了……” “王爷很快就回来了,”楚音若不由安慰道:“已经派人去了。” “其实,他也没那么想见我吧?”薄色涩笑着摇头,“我伺候他这些年,其实,他也没碰过我几次……” 怎么会?楚音若一怔,双目微凝。 “我只是他的一个侍妾,与别的女人没有区别,没了我,也能找到代替的。”薄色道,“可是,楚音若,你却不同。他为了娶你,等了那么久……我很嫉妒,真的很嫉妒……” 生平第一次,从情敌嘴里听到端泊容对她的眷恋,她也不知是喜悦,还是心酸。 原来,人人都知道端泊容爱她,他对她的爱,早已昭告天下,非她不可。 他给了她如此坦白又浩荡的宠爱,她真的很幸福。 “你走吧,我倦了……”薄色说着,微微闭上了眼睛。 端泊容回不回来,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他的心不在她这里,她也强求不得,就算临终不能相见,不过难过而已,算不得什么遗憾。 长风钻进窗子,划过纱帘,帘子如浪花一般的无声飘动,这一刻,静谧又安详。 【第十八章 辉煌胜利】 薄色葬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粉色的桃花落在墓碑旁,美丽又哀婉,所谓的红颜薄命,便是如此吧? 端泊容在她的坟前守了一晚。作为一个侧室,能得王爷如此厚待,已算难得了。 “泊容,”楚音若特意从府中煮了斋饭来,盛上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一夜未睡,先吃点东西吧。” 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总会有些难过吧? 看着他为别的女人难过,楚音若心里却没有半丝嫉妒,大概因为她得到了太多的爱,所以也不吝惜分给别人一些。 “这些年,我算是对不住薄姬,”端泊容忽然道,“若是早点为她做一点事情,她也不至于此……” 为她做一点事?他指的是什么?楚音若凝眸,有些不解。 “薄姬怎么就忽然滑了胎呢?”她不由问道:“可是吃坏了什么?” “她的饮食起居都由长婷照顾,”端泊容道,“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不,就是出了差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楚音若与端泊容诧异地回过头去,却见红珊满脸是泪,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红珊扑通一声,猛地跪倒在地,哀恸道:“还请王爷和王妃替薄夫人做主!她是被人暗害的!” “红珊,你这是怎么了?”楚音若大为错愕——她的丫头,她这个一向忠心耿耿的丫头,忽然为她的情敌说起话来了,仿佛对方才是主子一般。 “王妃,”红珊像鼓足了勇气,方道:“奴婢原名叫桑红,而薄姬……原名桑月。” “什么?”楚音若僵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们……是姊妹?” 第四十二章 “算不得亲姊妹吧?”一旁的端泊容却冷不防地道,“一并在青楼长大的女子,取了有如姊妹的名字罢了。” 楚音若看向端泊容,他仿佛早就对一切了如指掌,此刻的神情如常,不见任何波澜。而红珊与她一样震惊,难以置信地瞪着端泊容。 “王爷……你……你早就知道了?”红珊颤声道。 “桑月的身世,早就知道了,”端泊容道,“而关于你桑红的,还是上次一番长谈之后,本王才派人去查的。” 长谈?楚音若更为困惑。还有什么,是她不曾知晓的吗? “是……”红珊幽幽地道,“上次是奴婢太心急了,才会引起王爷的怀疑吧?奴婢与薄姬……与桑月,确实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金兰姊妹。” “所以,你是她派到我身边的细作?”楚音若忍不住问。 “奴婢并非谁的细作,”红珊道,“也是半年前,跟随王妃嫁到这府里来,才发现薄姬就是当年的桑月。” “原来,她真是青楼出身……”楚音若沉吟思忖。 “所以你就决定替薄姬办事?”端泊容问红珊,“因为出于往日的姊妹之情吗?” “奴婢无心替她办事,是她威胁奴婢,说要把奴婢的出身抖出去,”红珊咬唇道,“奴婢在太师府这些年,勤勤恳恳,战战兢兢,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换得个清白身分,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吗?就像蓝绣那样……” “她到底叫你帮她办了什么事?”楚音若问。 “无非就是……监视王妃,把王妃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她,除了上次去找王爷,真的再没别的了。” 所以……上次她与端泊容到底说了些什么?楚音若心下一紧。 “王爷,”红珊继续道,“桑月临终前,奴婢悄悄去瞧了她,她说,晌午的时候,公主府派人送了些点心来,她也没疑心,便吃了几块,之后就腹痛如绞。” “公主府?”端泊容蹙眉。 “闻遂公主?”楚音若瞠目,“不可能!闻遂公主断不是这样的人!她害薄姬腹中的孩子做什么?好歹,她也是姑姑啊!” “闻遂公主是比南王的亲姊姊!”红珊道,“比南王一直没娶正妃,府里的侍妾也无人有孕,如今我们府里传出这等喜事,得圣上青睐,那边定是嫉妒得不得了。他们生怕咱们王爷得了太子之位,入主东宫!” 一时间,四下一阵沉默。 楚音若不得不承认,红珊说的有几分道理。依端泊鸢的为人,的确干得出这等阴毒之事。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断不要下定论,”端泊容却道,“若真是闻遂与泊鸢串通所为,拿着糕点去验一验,岂不马上就露馅?” “比南王这个人心机深不可测,或许他故意让公主替他背这个黑锅,公主其实也不知情呢?”红珊又做假设道。 “是啊,若是闻遂也蒙在鼓里,糊里糊涂被当了枪使,到时候查起来,最多查到她头上,”楚音若急道,“还是逮不住主谋啊!” “所以本王说,稍安勿躁。”端泊容道,“等到一切查明,再做定论不迟。” 楚音若凝视着端泊容,她发现,原来她是小看了这个男人,他其实什么都明了于心,什么都把握于掌,只是,不显山不显露水罢了。 她还曾经嫌弃他穷,怕他在朝中在宫中不得宠,难道是她多虑了?他能在一夜之间给她筹备一大箱金子,在宫中在朝中,肯定也有着筹谋吧? 她发现,自己在这一刻,稍稍地放了心。虽不算如释重负,但若一个男人强大而坚韧,站在他的身畔,便似得伞翳日,整个人顿时舒慰轻松起来。 水沁庵旁的这片小树林,入夜后格外寂静,月光从林叶间淡淡地透下来,像童话里女巫的森林。 这是楚音若第一天来到萧国时看到的景象,如今故地重游,心境自然是不同了。 这些日子,或许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她心中的恐惧变成了淡然,早已没了初到此地时的仓皇与忐忑。 风划过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玄华便在林中幽僻处等着她。 他看到她,微微一笑——今天,是他们约好一起回家的日子。 端泊鸢还算守信用,在她为他出谋献策之后,终于把玄华放了出来,他们这才终于赶上了彗星来临的一夜。 “你来了。”玄华道,“手里拿着什么?” “哦,一些首饰,”楚音若将一只小小的锦盒打开,“我做陵信王妃的这些日子,也攒了一些体己,颇值几个钱。若是到了现代,这些便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了。” “不错,很会打算。”玄华笑容更甚,“等回了家,你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可是,为什么在现代,你没有遇到现在的我?”楚音若仍是那个问题。 “你躲起来了?怕我勾起你这一段恐怖的回忆,故意躲着我?”玄华猜测道,“反正知道你吃穿不愁,我就放心了,咱们就算这辈子再不见面,也是无所谓的。” 她发现,玄华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言谈洒脱,且不啰嗦。 “也许真像你上次说的,”楚音若忽然道,“或许……我没有回去。” 玄华一怔,素来镇定的脸上第一次变了颜色。 “你,不打算回去了?”他问。 “这些首饰送给你,”楚音若将锦盒递到他手中,“你要记得,用这些钱来开一间温泉山庄,几年以后,你会遇到我。” 他定定看着她,将锦盒默默捧着。“我们是怎么见面的?” “看电影的时候,那部电影叫做《彗星来的那一夜》,”楚音若道:“之后你开始追求我,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追求。你跟我所在的拍卖行合作,常常把我叫到温泉山庄去。那天晚上,我在山庄附近迷了路,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他抿唇,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一切就像一个轮回,”楚音若笑道,“是鸡生了蛋,还是蛋生了鸡,这好像是一个千古的谜团。” “你为了端泊容,真不打算回去了?”他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是为了端泊容吗?的确如此,这个地方,最让她留恋的,就是她心尖上的人。 呵,多好的形容,从前她都没发现。“心尖上的人”,在心里最最重要、最最柔软的地方,随时能让你哭,让你笑的人。 “我离不开。”她答道。 “你真能应付将来的一切?”玄华又道。 “我不知道,”她摇头,“月光稀薄,我只能看到此刻脚下的路。但我想,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不摔倒,总能走出这片树林的。” 忘了哪本书里说,生活如同夜间行车,车灯只能照亮前方的五十公尺,但只要把车一直开下去,就能一直开到纽约。 “好,”玄华终于点头道,“我会在温泉山庄等你。” 她浅笑,仿佛这一刻,安排好了自己的前生与来世,可以没有顾虑的,为这当下,放手一搏。 “那个闸断的法子,你教给端泊鸢了?”玄华最后问道。 “端泊鸢以为得到了一个好法子,能在萧皇面前争宠,”楚音若点头,“他却万万没料到,这是一个圈套。” “洪水来时,闸口若被堵住,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决堤。”玄华微笑。 “就像风闻银行要破产时,会发生挤兑一样。”楚音若接着说。 “而米价若是闸断,只会瞬间跌到谷底。” “到时候,市面将陷入大恐慌,萧皇会勃然大怒,痛斥端泊鸢。” “虽然我教端泊鸢做空,让他在米价下跌的时候赚了不少钱,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让他在朝堂之上一败涂地。他赚了点钱,就赚吧。” 楚音若与玄华相视一笑。 玄华说他是华尔街的金融天才,楚音若起初还以为他在吹牛,然而他替她想出这个办法,诱敌深入,一举反击,这让她信服了。 她想,是上天让她遇见玄华的吧。人这辈子总会遇见这么几个人,给你帮助,却并不入侵你的生活。你与他交集过后,或许以后再也不曾见面,如同天上星光的刹那交会。这便是所谓的,命中的贵人。 她在这里,要与她的贵人道别。此去经年,只愿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不出玄华所料,在一个春雨蒙蒙的日子,米价在一天之内迅速下跌,终于触发了“闸断”的警戒线,然而闸断非但没有阻止惨剧的发生,反而加剧了,在之后的五天里,几乎是一开市就逼近闸断,所有的米商都在抛售手中囤积的大米,整个萧国的米市几乎要陷入崩溃一般的恐慌。 第四十三章 第五天,端泊容深夜进宫向萧皇献策,建议取消闸断。 萧皇无奈听从了这一提议,本来并不相信事情会就此解决,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想不到,第二天米市似乎略微平静了些,虽然米价还是有所下跌,却远没跌得那么厉害。 这是自然的,因为交易既然没了闸断的限制,便不再有紧迫感,人们反倒可以更加从容地面对一天的起伏。 第八天,米价开始渐渐回升,米市一改人心惶惶的局面,米商们开始议论是否应该回购大米。 第九天,也不知是哪个米商在暗中扫货,米价一下飙升了起来。 第十天,大部分米商也跟风回购,米市彻底恢复了正常。 第十一天,楚音若奉诏入宫。今日,她与端泊鸢赌约期满,萧皇如期传她入宫。 楚音若入得御书房内,看到端泊鸢俯首跪在那里,想必,刚刚才受了萧皇的一顿痛斥。 当初因为盈月璧一事,泊容与雅贵妃也曾受萧皇训斥,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端泊鸢了。 楚音若藏起幸灾乐祸的笑意,一副温婉的模样,给萧皇请了安。 “音若来得正好,”萧皇见了她,神色终于有了舒缓,“听闻今日米价涨得还不错?” “比起前些日子,算是大涨了。”楚音若道。 “那夜泊容入宫,劝朕中止闸断一制的时候,朕开始还颇有些疑虑,”萧皇道,“看来还真被泊容说对了。” “儿臣也不太懂这些,”楚音若道,“不过夫君说,抽刀断水水更流,儿臣想,这闸断大概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对对对,这话不错,”萧皇赞道,“泊容还说,譬如治水,只可疏导,不可强阻。” “儿臣对夫君的高论,也是钦佩不已。”楚音若答道。 端泊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必回眸,她便知道,那眼神中肯定积满了愤恨与恶毒。 他现在终于明白,他被她暗中摆了一道。 “父皇——”端泊鸢忽然道,“父皇不会忘了,儿臣与皇嫂的赌约吧?” “你以为朕把你叫来,就是为了训斥你的?”萧皇挑了挑眉,“朕自然是没有忘。” “儿臣愚钝,给父皇出了那个闸断的主意,如今儿臣已知错了,但儿臣这些日子也没有忘记在米市中历练,侥幸赚了一点钱。” “米价跌得这么厉害,你居然还能赚到钱?”萧皇不由有些意外。 “儿臣在最低价的时候买了些,”端泊鸢道,“当时是想为国为民做些贡献,就算是亏了本,只要能挽回了一些市价,也是好的。虽然儿臣投入的那点钱如杯水车薪,无法力挽狂澜。” “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个心意,”萧皇不由点了点头,“朕平日倒是小看你了,总以为你是个自私的孩子。” “大概是上苍体恤儿臣这点好心,非但没让儿臣血本无归,最终却是让儿臣赚了一点钱。”端泊鸢转头问道,“不知皇嫂那边如何?是赚了,还是亏了?” “对了,音若,你这边如何?”萧皇亦问道。 “儿臣……”楚音若终于淡淡而笑,“也侥幸赚了一点钱。” 她话一出口,端泊鸢脸上的神情不由一僵。 “哦,也赚了?”萧皇不由大悦,“不知赚了多少呢?” “不知比南王爷赚了多少呢?”楚音若反问。 “侥幸,五万两黄金。”端泊鸢答道。 “五万两?”萧皇大为意外,“泊鸢,你竟能赚得这么多?” “儿臣在米价最低时买入的,”端泊鸢颇有些自得地道,“近两日米价飙涨时卖出,儿臣方才入宫前算了算,五万两有余。” “不错,很是不错!”萧皇夸赞道。 “儿臣听闻,皇嫂很早就买入了不少大米,本以为皇嫂会蚀了本,”端泊鸢语带讽意,“没料想竟还是赚了,可见皇嫂聪颖过人。” “音若,到底赚了多少?”萧皇缓和了语气道,“此次因为闸断一制,米市如此动荡,就算亏了本也是情有可愿。放心,朕不会再追究什么赌约,就当是朕当初开的一个玩笑好了。” 所谓君无戏言,萧皇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此刻心中甚是愉悦,而且泊容给他出的主意平息了动荡,让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微微倾斜。 “儿臣本来可以赚更多,”楚音若答道,“只是之前入市太早,亏掉了一些钱,所以,只得黄金八万两。” “什么?”萧皇瞠目。 “什么?!”端泊鸢难以置信。 “八万两,黄金。”楚音若重复道。 “不可能!”端泊鸢不由叫起来,“皇嫂既然说入市入得早,怎么可能赚得这么多?” “入市的时候,米价虽然颇高,但之后每跌一分,我便补货一次。如此一来,价钱也被拉低了。前几天闸断的时候,米价瞬间跌到谷底,无人再敢入市,我便倾陵信王府囊中之资,购入了市上所有可买的大米。当时也没想到会赚钱,只是为国为民尽一分力罢了。”楚音若学着端泊鸢虚伪地道。 其实,她在幕后的操纵还不止如此,当她发现可能触发闸断的时候,第一时间抛售了之前囤积的大米,挣到了第一笔钱。换句话说,米价会骤然下跌,她也推波助澜了一把。 她知道这样做有些阴毒,但为了打败端泊鸢,她只能如此。 “倾囊之资?”萧皇道,“想不到,泊容与你居然有如此爱国之志,为朝廷为百姓,敢冒如此风险。” “儿臣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楚音若道。 是因为出于愧疚吧?毕竟,她为了对付端泊鸢使出了这样的手段,所以,她也有责任,力挽狂澜,让市井恢复平静。 其实,有这场比试中,真正损失的,是那些投机的米商,真正的百姓倒没有受太多牵连,大米最最便宜的那几天,不少百姓还囤了不少在家,以备年需。当然,这决定于米市崩盘的时间,若是时间过长,大概就真的会祸国殃民了。 而这短短几日,足以让她打败端泊鸢。 “撒谎!你撒谎!”端泊鸢终于忍不住,在一败涂地之际,失去了最后的理智,暴跳如雷,与平素笑盈盈的模样判若两人,“分明是你教我做空,是你设了这个局,诱我入瓮!” “设了什么局?”萧皇眉一蹙,“泊鸢,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做空”?” “做空就是手中本没有大米,先问别人借了大米,高价卖出,等到米价下跌,再以低价买入,还给人家。”楚音若却坦然答道,“那时候与比南王爷闲话,聊起了这个法子,我当时说过,这个法子极其阴损,想不到比南王爷却听者有心,真把这个法子拿去用了?” “泊鸢!”萧皇不由怒道,“你真的这么做了?” “儿臣……”端泊鸢一时语塞,“儿臣只是……想试一试……” 这一回,他吃了哑巴亏,不敢为自己辩解。因为,他不敢对萧皇道出,他对楚音若的引诱,否则,罪加一等。 “朕真是对你失望透顶!”萧皇暍道,“这么说,你倒是希望米价跌的?” 虽然萧皇一时还没完全明白如何做空,但毕竟也听懂了七八分,当即恍然大悟。 “儿臣没有……”端泊鸢百口莫辩。 “还说没有?”萧皇道,“朕都怀疑,此次米价跌得这般厉害,就是你在背后捣鬼!你巴不得米价跌到谷底,你跟别人借的,都可以便宜还了,是不是?若是米市就此垮了,你都可以不还了吧?!” “儿臣冤枉,请父皇明察——”端泊鸢一张脸涨得发紫,当即俯身叩首,几欲泪流。 萧皇微微闭上眼睛,静默良久,方对楚音若道:“去给你母妃请安吧,告诉她,封后大典,朕会尽快帮她筹备的。” 封后?楚音若一怔。 对了,封后。这就是当初萧皇说的,要给的奖赏。她赢了,萧皇便没了最后的顾虑,可以放心把江山交给泊容,而雅贵妃为后,是为泊容入主东宫获封太子铺的路。 她很欣慰,自己可以在这么重要的一役中,起了这么关键的作用,为她心爱的人,谋得了辉煌的未来。 看着端泊鸢那冷冷射向她如利箭般的目光,她并无恐惧,只觉得,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他说得对,她设了这个圈套,诱他入局,不过,却是愿者上钩而已。 第四十四章 【第十九章 小尼姑告状】 楚音若回到府中,整个人忽然觉得精疲力竭。在最最艰难的日子,她也不曾倦怠,但一朝如愿以偿,就像绷住的弦忽然断了一般,全身不由得发软,再也支撑不住了似的。 她怔怔地坐在卧榻边,完全懒得动弹。脑子也像是停止了转动,瞬间空了。 “王妃……”有人怯怯地唤她,“可要更衣吗?” 楚音若回过神来,看到红珊捧着她的家常衣服站在门帘处,小心翼翼的模样。 自从这丫头坦白了自己与薄色的关系,便一直是这副模样,应该是整天提心吊胆,很害怕自己会被赶出府去,毕竟她实在无处可去。 “先替我把这罩衫给脱了吧,”楚音若答道,“再把头上过重的簪子给拔了,其他的,容后再说,我也懒得动。” 她穿着入宫的大礼服,确实很不方便,想稍微躺一会儿也不行。 红珊点头称是,上前替她褪了罩衫,只剩一袭纯白的里衣,又除了繁复的发饰,一把青丝如瀑般垂坠下来。 随后,红珊取了梳子,替她轻轻理顺发丝。不过红珊的双手一直在发抖,看来,是心里忐忑得厉害。 “红珊,你怎么了?”楚音若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奴婢……”红珊唇间亦微颤,“奴婢自觉对不起王妃,所以一直很惶恐。” “是怕我打发你出府去吗?”楚音若道,“放心,我不会,王爷也不会。” “可是,奴婢做了那样的事,实在心中有愧……”红珊低下头去。 “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事,”楚音若道,“不过是把我的一言一行告诉薄姬罢了,倒也没什么。” “不……不止这些……”红珊忍不住道:“奴婢……还对王爷说了……” “什么?”楚音若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跟王爷说了什么?” “王妃常去品古轩的事,奴婢告诉王爷了。” “什么?!”楚音若不由楞住,“你,告诉他了?” “奴婢当时猜度,王妃是去与比南王幽会的,便这般对王爷说了。” 幽会?呵,她只觉得好笑,她真正去见的人,是玄华,但是泊容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王爷相信了?”楚音若意识到,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奴婢那天看见,王爷悄悄骑了马出门,大概是去了品古轩。”红珊答道。 “哪天?”楚音若不由有些瞠目。 “上个月的初八。”红珊答道。 初八……初八……对了,那天玄华已经被囚禁起来,她在品古轩见到的是端泊鸢! 天啊,原来真的被泊容撞了个正着,当时,他一定是骑马立在巷口,等着“捉奸”吧。 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完全没质问她,甚至,他更是信任她,不仅把所有的家当都交给她,还听了她的计策,到宫里建议萧皇取消“闸断”。他难道不怕她与端泊鸢真的有奸情,一起设计陷害他吗? 楚音若整个身子都僵了,脑中如迷雾缠绕,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向她兴师问罪?他怎会如此……隐而不发? “王妃!王妃!”思绪正一片混乱,双宁兴匆匆地跑进来,满脸兴奋,“快去院中瞧瞧吧,王爷给你备了份礼呢!” 礼?什么礼? 楚音若正呆怔着,却已经被双宁强拉着,来到了院中。待到看清那所谓的礼物,她简直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木马? 一只半个人高,摇摇晃晃的,木马?! 这到底是给孩童的玩具,还是给她的礼物? “喜欢吗?”端泊容笑得极其自信,仿佛在向她邀功般问。 “这……”楚音若真不知该如何回答,“王爷,妾身此刻并无身孕啊……” “身孕?”端泊容被她给说懵了,“什么身孕?” “这小木马难道不是给咱们将来的孩子备的?”楚音若觉得自己的理解应该没有错。 “小木马?”端泊容蹙眉,“你还嫌小?已经半个人高了,再高,你就骑不上去了。” “我骑?”楚音若大骇,“我……又不是孩童。” “上次你不是作过一个梦吗?”端泊容道,“梦见我带你去了一个有很多木马的地方,我还给你买了块棉花似的糖。” “梦?”她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那个梦?” 天啊,她自己都快忘了,亏了他记忆犹新。拜托,她说的是游乐场的旋转木马好吗?他送给她的这个是什么鬼玩意? “虽然这木马不会跑,不过坐上去也满好玩的,”端泊容笑道,“还请王妃先将就一下,待本王再替你去寻那棉花似的糖。” “这木马可是王爷亲手制的呢,”双宁在一旁好心地补充,“田庄的崔管事说,王爷瞒着你忙了很久,才制好的。” 天啊,他还懂得做木匠的活? “王爷千金之躯,怎能如此操劳?”楚音若错愕道。 “别听双宁夸张,”端泊容道,“有田庄的佃户帮忙呢,哪里就用得着我亲自动手?” 那想必也是费了一番神吧?他堂堂一个王爷,为了逗她开心,劳心劳力,着实让她…… 楚音若忽然哽咽了一下,心中像是有什么酸酸的东西涌了上来,双眸顿时沾雨般欲湿。 “怎么了?”端泊容看到她神情有异,关切地问:“可是刚从宫里回来,有些累了?” “对了,我忘了说了,”楚音若忙眨去泪水,笑道,“皇上说,不日会下旨,封母妃为后。” “我已经知道了。”端泊容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是了,他宫中眼线也是极多的,大概早就给他通风报信了吧。 “泊容……”她不由问,“那天晚上,你就那么相信我吗?” “哪天?”他凝眸道。 “我建议你入宫向父皇谏言,取消闸断的那天。”楚音若道。 “哦,那一天啊,”他神色泰然,“怎么了?你说得很对啊,抽刀断水水更流,我为什么不信?” “若我出错了主意,或者……”她顿了一顿,才道,“或者别有用心呢?” “能有什么用心?”他仍是笑,“与泊鸢旧情难忘,联手来害我吗?” 呵,他果然聪明,猜到了她难以启齿的下半句。 “你真的不担心吗?”她抿了抿唇。 “说实话,也曾担心过。”端泊容坦言道,“只是,我最后,选择相信。” “为什么?”楚音若与他目光相触,只觉得他的眼中,有一种如深水般的情感,绵绵不绝的、坚毅的,漾进她的心底。 “选择相信,我们或许还有未来,”他轻声道,“若是不信,便什么希望也没了。所以,我宁可信,至少,还能给自己一丝希望。” 呵,大白天的,当着丫鬟们的面,他说着这样的情话,真的妥当吗? 可这也不怪他,是她引诱他说的,要不好意思,也该是她自己不好意思才对……反正,她的脸是倏忽红了,四周一片鸦雀无声,丫鬟们都微微脸红地瞧着他们俩。 “要不要骑木马?”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又道。 “不要……”楚音若撇撇嘴,“小孩子家家才玩的……” “你就是小孩子家家啊。”他莞尔道。 “谁是小孩子家家?”她恼道。 “来,我抱你!”他越说越不象话。 “端泊容,你敢!”她不由得叫起来。 丫鬟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楚音若只想找个地洞往里钻。他现在越来越放肆,该不会从今往后,都这般不收敛了吧?她一个现代人,倒是无所谓,只怕他身为王爷,有失体统而已。 不过,他这个木马做得倒是不错,就算她不骑,将来也可以给他们的儿子骑……他们的儿子……想到这里,她双颊的红霞更鲜艳了。 仿佛,可以预见那一天,在庭院中,绿荫下,孩童骑着木马唱着歌谣的情景。那一天,十分绮丽美好,如漫天璀璨的晚霞。 雅贵妃在镜前试穿着册封大典上要穿的大礼服。金线绣的百鸟朝凤,繁锦织的春日牡丹,再上各色宝石点缀,整件礼服闪亮如一条银河,晃得楚音若的眼睛有些花。 “这礼服是新做的,按仪制,本是可以穿先皇后当年那套,可本宫偏不愿意。”雅贵妃颇有些得意地道:“皇上近来万事顺着本宫,竟然答应了。” 第四十五章 “父皇疼惜母妃……哦,不,是疼惜母后,”楚音若讨好地先改口称母后,“况且,不穿先皇后的礼服,也是对故人的尊重。”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会说话了,简直成了马屁精。没办法,在这后宫中想要生存,真得机灵点。 “本宫这套礼服用了加倍的金丝和宝石,比起从前那套也华美了一倍,”雅贵妃道,“音若,将来本宫是要留给你的。” “多谢母后,儿臣不敢当。”楚音若连忙道。 “本宫此言非虚,”雅贵妃却忽然换了正经神色,“待本宫百年之后,自然是什么都要留给你的。其实,没有你,我们母子也没有今天,本宫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记着呢。” 她没想到了,雅贵妃竟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就算当初是出于利益的虚情假意,过了这么久,还是慢慢生出一些真感情来。楚音若心中不由得有些暖和。 “多谢母后。”她也不便多说,依旧如此道。 “你可想过,今后该怎么办?”雅贵妃忽然问道。 “什么?”楚音若一时不解其意。 “泊容马上就要当太子了,将来便是萧国的皇帝,”雅贵妃道:“就算他暂不纳太子侧妃,将来做了皇帝,难道也不设三宫六院?到时候,你可受得了?” 三宫六院?呵,是啊……她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每次都不敢往深处想,仿佛只要逃避,就可以永远不去面对。 但现在,却是必须面对的时候了。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划出一道口子,不知不觉滴下痛楚。 “要做帝王家的女人,首先得大方,”雅贵妃继续道,“本宫年少时,也曾想过独得恩宠,那时候,皇上一到别的宫里去,本宫就跟他闹脾气。现在回忆起来,皇上待本宫也是极好了,这么多年,也算处处让着本宫。可就算如此,本宫有时候心里也像猫抓似的。” “母后是如何忍过来的呢?”楚音若不禁问道。 “终归不过是把一切往肚子里咽罢了,”雅贵妃道,“日子久了,虽然不算想得开,倒也习惯了。不必日曰侍奉皇上,有时候倒也觉得自在。” 会吗?她对泊容的爱,也会随着天长日久而变得无所谓吗?离开了他,她真会觉得自在吗? 曾经以为,助他登上太子之位以后,便一切顺遂了,没想到了,脚下的路仍旧是这般磕磕绊绊。也许人生就是如此,只要活着,永远也没有终点,一个结束连接着另一个开始,烦恼没完没了。'' “音若,你能受得住吗?”雅贵妃又问,“本宫只希望,真到了那一天,你与泊容依旧会像现在这般和睦,本宫也就放心了。”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真到了那一天,她对一切释然了;也许,真会郁结一生。然而,此刻,未来就像未知的怪兽,她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皇上驾到——”正楞怔着,忽然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楚音若回过神来,与雅贵妃一同去接驾。 “礼服做好了?”萧皇看着打扮得华美绮丽的雅贵妃,流露满意的神情,“不错,很有凤仪之姿。” “臣妾得皇上宠爱,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雅贵妃笑盈盈地答道,稍顿片刻,她又道,“也不知比南王最近如何?好些天没见他进宫来了。” “朕命他在家闭门思过呢,”萧皇轻哼道,“暂时也别进宫了,朕也懒得见他。” 雅贵妃脸上滑过一丝狡黠的神情,然而语气依旧温婉地道:“比南王年纪还轻,做错事总是难免,还请皇上不要太过怪罪。” 提到端泊鸢,楚音若心里不由一紧。也不知此人最近是否真的安分了?正所谓本性难移,她不太相信端泊鸢会就此变得老实。闭门思过?不会是又在筹谋什么,伺机报复吧? “启禀皇上,启禀娘娘,”思忖的当儿,又有宫女来报,“水沁庵的静宜师太带着她的弟子入宫来了,奉旨为娘娘念平安经。” 静宜师太?楚音若不由心生欢喜。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见过静宜师太了,师太是她的救命恩人,至今,她都感激不已…… “按仪制,封后之前,要请高僧慧尼入宫,为本宫念平安经,”雅贵妃对楚音若道,“本宫想着,你在水沁庵这么久,得静宜师太照顾,必是也想见她一面的,于是将她请来了。” 雅贵妃果然是心细如发,难怪能坐稳多年宠妃宝座,楚音若当下又是欢喜,又是叹服。 “将那静宜师太请进来吧,朕也想见见。”一旁萧皇亦笑道。 宫女立刻下去,没一会儿,便领着静宜师太与她的弟子一并入内。 “阿弥陀佛,贫尼参见皇上,参见娘娘——”静宜师太双手合十,施礼道。她在抬眸之间,往楚音若的方向略略看了一眼,嘴角似含笑意。 她不必说话,楚音若也知道,那是在暗中向她问安。 “师太免礼,”萧皇道,“听闻陵信王妃在水沁庵时,得师太照拂,朕也一直想见见师太。” “贫尼惶恐,”静宜师太道,“王妃到庵中清修,贫尼身为住持,本就该安置得宜才对,分内之事。” “师太此次还带了一名弟子入宫?”雅贵妃看了看静宜师太的身侧,微笑道,“既然如此,便多在宫中留些日子,替本宫将平安经仔仔细细诵念完整,亦为我朝国运祈福。” “这是贫尼的徒弟,名唤忆空,”静宜师太道:“忆空,快上前参见皇上与娘娘。” 楚音若打量了一下那瑟缩在静宜身后的小尼姑,确是在水沁庵时常打照面的,静宜师太常派她为各禅房送东西。 只见,那忆空怯怯上前,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萧皇与雅贵妃面前。 “这孩子,莫非吓着了?”雅贵妃笑道。 “孩子年纪太轻,初次入宫,难免胆子小,”萧皇觉得有趣,吩咐宫人,“快将她搀起来。” “贫尼……”忆空却仍旧扑在地上不肯起身,“贫尼有要事想呈禀皇上与娘娘,还请皇上与娘娘恕罪。” “哦?你有何要事?”萧皇更觉有意思,“说来听听。” “贫尼……其实是来宫中自首的。”忆空道。 “自首?”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就连静宜师太也不明所以。 “忆空,你说什么呢?”静宜师太不由道,“圣上面前,不得胡言。” “皇上,贫尼确是来自首的,”忆空道,“若是贫尼不道出真相,佛祖难容!” “到底什么事?”萧皇道,“你只管说吧。” “贫尼本是贪心之人,”忆空静默片刻,方道,“平素住持师太命贫尼往各禅房送东西,贫尼便顺手牵羊几件,卖到庵外换些钱。” “你这孩子,原来说的是这个啊,”雅贵妃忍不住笑道,“小孩子家家,贪心难免,方才看你那模样,倒像是犯了什么杀人的死罪一般。” “的确是杀人的死罪!”忆空却答道,“不过,杀人的,却非贫尼,而是住持师太和眼前这位陵信王妃!” “什么?”萧皇一怔。 “什么?!”雅贵妃亦是一楞。 楚音若与静宜师太心中亦是一惊。 “你把话说清楚!”萧皇肃然道,“谁杀人了?杀的什么人?” “半年前,一天晚上,贫尼吃得多了,想到庵中后院走走,消消食……”忆空哆嗦地道,“不料,却看到住持与陵信王妃,古古怪怪,不知在后院掩埋着什么。等她们走后,贫尼扒开泥土一看,吓了一跳。” “埋了什么?”雅贵妃凝眉。 “是……是另一个陵信王妃。”忆空咬唇答道。 “什么?!”萧皇与雅贵妃满脸骇然,“你再说一遍,是什么?” “是另一个陵信王妃,”忆空重复道,“她长着一张跟眼前这位陵信王妃一模一样的脸,脖子上有勒痕,想来是被勒毙的。” “这不可能!”雅贵妃叫道,“你胡说!胡说!” “贫尼有证物,”忆空从袖中掏出一只镯子,“这是从那女尸腕上摘下来的,这镯子圈口极小,想必是从小便戴着的,若非尸体腐烂了,贫尼绝对摘不下来。娘娘明鉴,这是否是陵信王妃的东西?” 宫人捧过来,将镯子递到雅贵妃手中,雅贵妃端详半晌,越看越是全身发抖。 “这可是音若的东西?”萧皇问道。 第四十六章 “臣妾不知……”雅贵妃颤声道,“音若从小是戴着一只类似的羊脂玉镯,臣妾也不敢确定。” “所以,你那番话的意思,是静宜师太与眼前这位陵信王妃合谋,杀害了真正的陵信王妃,李代桃僵?”萧皇对忆空喝问道。 “贫尼……贫尼不敢推测,只是把自己当晚所见,告诉皇上与娘娘。”忆空吓得浑身发抖,“请皇上圣断!” 萧皇沉默许久,方才问楚音若,“对于此事,你可有说法?” 楚音若与静宜师太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没了惊慌。她们两人也设想过这一日,正所谓凡事有因必有果,所以能镇定以对。 她轻声道:“儿臣还请父皇不要光听一面之辞。” “所以朕才会问你的说法。”萧皇道。 “儿臣……没有证据替自己辩解,”她答道:“所以,暂时也无话可说。” 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轻盈起来,仿佛在酷暑中忽然听到空中一声雷动,欣然竟有雨落。伪装了太久,都有些窒息了,是否会暴露身分,她都无所谓了。 【第二十章 他的选择】 萧皇让楚音若在宫里暂住几天。其实,相当于把她囚禁了。听说,静宜师太和忆空也被软禁在宫中,只待事情查清。 楚音若一直希望端泊容能出面,然而一直没有见到他的面。他仿佛完全不知晓此事,没有派任何人传话给她,又或者,他是故意假装不知。 他该不会永远不想见她了吧?毕竟,她不是真的楚音若……他知晓了真相,从此,便不再爱她了吗? 可是,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难道他真的没有爱上她吗?难道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虚幻的倩影,他爱的永远是年少时的梦境吗? 楚音若只觉得每日里这样的猜测,像洪水一般汹涌,在这四方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澎湃,比欺君之罪让她寝食难安。 第三天的晚上,有人买通了守卫,入得偏殿,前来看她。 那人一袭黑色斗篷,沾着深夜的露水而来,有一刹那,她惊喜地以为那是端泊容,然而,当对方褪下斗篷,她才看清,是端泊鸢。 她看清端泊鸢的这一刻,有很多事情,也瞬间想明白了。 “皇嫂在此可好?”端泊鸢微微笑道,脸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神态。 “王爷不是在家闭门思过吗?”楚音若淡淡道:“怎么,倒比平日还忙碌了?” “听闻皇嫂惹上了麻烦,特来探望皇嫂。”端泊鸢道,“自那日御前一别,好久没见过皇嫂了。有很多事情,早该找皇嫂问个明白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楚音若道,“忆空是你找来的吧?” 她就说呢,怎么静宜师太的弟子平白无故会跳出来指证她,果然是有幕后主使的。 “我只是在一次偶尔的机遇下,得到了那只羊脂玉镯,听闻是水沁庵的小尼姑偷出来卖的。我一眼便认出,那是我年少时送皇嫂的东西,便找到这小尼姑盘问,谁知她的回答竟如此骇人。” “所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楚音若道,“忆空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纵然如此,我还是不敢相信,”端泊鸢凝望着她,“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她们,又怎会恰巧碰到一起?” 呵,他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平行空间”这样的事,跟他解释,他也听不懂吧? “所以,庵中那具女尸是挖出来了吗?”楚音若问。 “水沁庵后院埋着一具女尸,已经辨不清面目了,”端泊鸢道,“所以,也无从对证。” “静宜师太是怎么说的呢?”楚音若又道。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每日打坐,念平安经。”端泊鸢道,“果然是修为高深的人。” “那么,你又指望我说什么呢?”楚音若微笑道,“光凭一只镯子,就要我承认杀了人?冒名顶替?” “你给我句实话——”端泊鸢兀地激动起来,一把拽住她的腕,“你把音若弄到哪里去了?那具尸骨,真的是她?” 他甚少这般情绪失控,记忆中,也唯有在御前输给她的那次,脸上流露出狰狞。看来他对从前的楚音若也是有感情的,无论感情的多寡,至少,曾经有过…… “你在乎吗?”她反问,“真的在乎吗?” 或许因为她语气中有一丝打抱不平的微讽,又让端泊鸢迷惑起来。假如,她真是凶手,断不会在乎他的态度。 “我早该知道,你不是她,”端泊鸢沉声道,“她断不会对我这般绝情,断不会来欺骗我,更不会……爱上二哥。” 他说得对,另一个楚音若对他死心塌地,甚至不惜性命,但可惜令他失去另一个楚音若的是他自己。她想着,依然不发一语。 “你到底是不是她?”仿佛还是不死心,他最后重复问了一遍。 倏忽间,楚音若发现端泊鸢其实也是挺可怜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了,她永远也不打算告诉他。就让他这样永远猜测下去吧,带着疑问每天烦忧困扰,大概,就是对他此生最大的惩罚。 楚音若扭过头去,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今夜来此,他注定是要失望了,反正他也不敢逗留太久,也不敢真对她怎么样,所以,她不需要给他回应…… 事情一直没有查清楚,其实,永远也不可能查得清,只看萧皇如何裁度罢了。 大概七日之后,萧皇终于召见了楚音若。对于这一日,楚音若早有心理准备,所有的一问一答,她都设想过千百次,所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惶恐。 她长跪在御前,过了很久,萧皇却没有说话,仿佛也拿不定主意,该对她说些什么。生平第一次,雷厉风行的萧皇如此犹豫,大概此事在萧皇眼中也是非同小可,前所未见的。 “水沁庵的后院里挖出了一具女尸,”萧皇扬声道,“仵作已经验过,死者应是上吊自尽而亡。” “父皇既然已经验明,可否还儿臣一个清白了?”楚音若答道。 “可那具女尸体为何会埋在水沁庵的后院之中,死者又是何人,静宜师太始终缄默不语,”萧皇道,“佛门清净之地,发生此等大事,终究不能就此作罢。” “庵中修行者众多,每日香客无数,更有客居庵中的官宦女眷,”楚音若道,“静宜师太身为住持,一时管理不得宜,也是情有可原。” “据仵作所说,女尸在那后院大概已埋有大半年之久,”萧皇道,“朕记得,大半年前,正是儿媳你去水沁庵清修的日子。” “所以此事就一定与儿臣有关吗?”楚音若道。 “那个镯子,已经找你母亲看过了,”萧皇道,“虽然她说不太确定,但……” “但父皇以为家母在包庇儿臣?”楚音若道,“那镯子是比南王爷所赠,父皇想必也问过王爷了,王爷是如何回答的呢?” 萧皇不语。 “比南王爷一定说,那就是他从前赠给儿臣的那只吧?”楚音若继续道,“儿臣曾与比南王爷在御前打赌,侥幸赢了一局。父皇以为比南王爷此话十分可信吗?” “那你倒是误会泊鸢了,他也没有说十分确定,只说有九分像。”萧皇道。 哦,她倒忘了,端泊鸢是何等人物,做事一向狡猾得很,大概生怕萧皇看出他的用心,所以故意说些和缓的话吧。 “事已至此,想必父皇心中早有裁度,”楚音若反问道:“不知父皇圣断如何?真的相信那忆空小尼所说的荒唐之语?” “就因为太过荒唐,朕觉得她一个小尼姑,不敢在御前造次,”萧皇道,“所以反倒有几分可信。” “好,就算她说的是真的,父皇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两个如此相似之人?怎么一个就凑巧来到了水沁庵,正巧碰上另一个上吊自缢,侥幸取而代之?” “这也正是朕想不通的地方,”萧皇紧盯着她,“若说是凑巧,也太过凑巧了。就算人为的预谋,也不太可能精密谋划到这种地步。” “况且,那庵中的女尸为何要自缢?假如她真是从前的陵信王妃,不过是暂时到庵内清修而已,当时她与王爷刚刚大婚,感情尚浅,不至于因此就伤心自缢吧?”楚音若道,“若是她还挂念着旧情,也该去找旧日情郎解困才是,自缢就更说不通了。” 这其中的千回百转,这世间,除了她自己,大概是无人能知晓了。所以,她才可以在此振振有词,无所畏惧。 第四十七章 “你说的不错,”萧皇微微颔首,“所以,朕至今也没有裁断。不过,事情总有万一,万一此事是真的呢?” “所以,父皇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人吗?”楚音若从容道。 “朕是一国之君,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萧皇终于道出了他真正想说的话,“朕更看重的,是一国之安稳。” “那么,父皇觉得,儿臣的存在,是对国有利还是有害?”楚音若问道。 “若你是冒名顶替之人,来路不明,那自是存有隐患。”萧皇答道,“不过,自你从水沁庵清修回来之后,处事是比从前沉稳大气了许多,与泊容感情和美,对他助益也良多,这一切,朕也看在眼里。” “儿臣年少之时,的确任性顽皮,”楚音若语气沉稳,“当初嫁给王爷,说实话也不太情愿,所幸经过这段日子,儿臣已经笃定了心意,誓与王爷倶荣倶损,此心可鉴,磊落如明月。” 她脸上的神情那般毅然,语气那般坚定,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敢。她说话的一刹那间,萧皇仿佛也被她震慑住了。 “所以父皇对儿臣还有什么疑虑呢?”楚音若道。 萧皇思忖着,仿佛是很想给她一个最后的答案,然而,依旧举棋不定。 “并非朕有什么疑虑,”萧皇终于道,“只是……朕不知道,泊容他是怎么想的。” 泊容?楚音若心头一怔。 “泊容这几日没有进宫,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既没有出面维护你,也没有催促追查此案,他这般安静,真叫朕不知该如何决断。” 楚音若胸中像是骤然压了一块大石,不由得有些气闷。 她一直奢望,他是爱她的,不论发生什么事,唯有爱她的心不动摇,他们两人才能长相厮守。可如今,只怕他是有了犹豫,而只要稍一犹豫,所有的海誓山盟,都会灰飞烟灭…… 楚音若楞怔之中,忽然听到太监来报——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与永明郡主在殿外求见。” 母亲?怎么这个时候,母亲与雅贵妃一同来了? “传她们二人进来。”萧皇道。 太监应声去了,没一会儿,便见雅贵妃携着永明郡主碎步进殿。 “参见皇上——”雅贵妃道,“臣妾听闻今日皇上单独召见陵信王妃,想必是要决断水沁庵一案,永明郡主入宫来见臣妾,说是想到了一个能验明陵信王妃正身的证据。” 证据?楚音若不由看向永明郡主。说起来,那是她的母亲,也不是她的母亲。她不知道,此刻的永明郡主心中如何打算的,是欲救她于危难,还是要究明真相。 “堂妹,到底是什么证据?”萧皇对永明郡主道。 “臣妇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太好了,”永明郡主道,“昨日才忆起,音若小时候,胸前有一块小指般大的胎记……只是这胎记生在私密处,唯有伺候音若洗浴的贴身婆子丫鬟才见过,就连臣妇也是多年未见。一个人,再怎么变化,胎记也是不会变的。臣妇恳请皇上找宫中嬷嬷替陵信王妃验一验,一验便知。” “皇上,这是唯一的办法。”雅贵妃道。 萧皇蹙眉,却不知在思忖着什么,半晌无言。 “皇上,”雅贵妃催促道,“还请皇上圣断啊!” “朕只是在想,这胎记若是生在私密处,被外人看去了总是不太好。”萧皇道。 “宫中的嬷嬷伺候过的贵人也是无数,”雅贵妃道,“倒也不必避忌吧?” “朕想,若是找泊容来问一问,一问便知,何必要验呢?”萧皇却道。 “哦,对啊,对,”雅贵妃恍然,“只需叫泊容来,一切便可明了了。” “他们是夫妻,有什么不知道的。”萧皇道,“把这一切,交给泊容吧。” “皇上圣明。”一旁的永明郡主亦颔首,大为赞同。 楚音若低着头,顿时明白了萧皇的意思。把一切交给泊容,等于就是让泊容来决断此事。这个妻子,无论是真是假,都由他说了算,单看他的意愿而已。 假如他爱她,舍不得她,没有胎记也是无所谓的。假如,他就此对她绝情,纵然她是真正的楚音若,也无济于事。 萧皇让儿子自己去选择,不强迫,亦不命令,在这一刻倒是展示出了一个帝王该有的胸襟。虽然只给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权利,倒也显现了他对端泊容作为未来太子的信任。 她曾经以为,萧皇是不顾亲情的冷血帝王,但在关键的时刻,竟还是会流露一抹温情,毕竟,人非草木,就算再苛毒,也抹灭不了人性。 楚音若发现,这一刻,她是欣慰的。这些日子,她所做的一切并没有白费,至少,帮她所爱的人,铺稳了一条通往帝王宝座的路,这仿佛是她来到萧国以后,最大的成就。 至于胎记嘛…… 她微微笑了。 楚音若坐在宸星殿的偏殿之中,等待最后的裁决。 晚春的风从长窗吹进来,萦绕着壶中绿茶的香气,游走至她的指间。这一刻,倒显得如此悠然惬意。 她从晌午,一直坐到下午,只感到日光渐渐由浓变淡,然而就算到了日暮,这日光仍旧是和暖的金色,不再似冬天那般素白。 偏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有人缓步走了进来。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刚沏了茶。”楚音若道,“从前,我一直不太会沏茶,这些日子倒是学会了。” 她在现代,只爱喝咖啡,觉得茶清淡无味,经过了这些日子,渐渐品出了茶的好处来。 可是今日之后,她还能如此悠闲地坐着饮茶吗?她在等他给一个答案。 “静宜师太已经回水沁庵去了,”端泊容答道,“她替母妃诵念平安经七日已毕,庵中还有诸多事务要待她回去做主,所以走得匆忙,没来跟你告别。不过日后你去庵中,自然多的是机会与她相见。” 所以,此案终于了结,一切不再追究了? “陵信王妃,”端泊容坐到她的面前,凝眸看着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日子,也该随本王回府了吧?” 这就是他的答案。她就知道,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的…… 楚音若想对她微笑,然而兀地悲从中来,眼睛开始微酸。 她想起这一路磕磕绊绊,如今终于走到了这里,回首之际,忽然感到漫长而艰辛,若是踏错一步便会掉进万丈深渊,着实凶险,不由后怕地吐出一口气。 “王爷还盼着我回去吗?”楚音若低低道,“我在宫里这些天,还以为王爷是把我给忘了。” “现在是怪我了?”他笑了,伸出手来搁在她的颊边,轻抚了片刻。 他手指纤长,刚中带柔,这片刻的抚慰让她十分舒坦,有如溪水潺流过谷底,心境也变得通透明亮起来。 “王爷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她犹豫片刻,方道:“或许我寄居在水沁庵的这段日子,被九尾狐钻进了身子,噬了魂。” 他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忽然说这番话,沉默良久才道:“那倒是得感谢这只九尾狐,若非她,我的妻子还在爱着别人,永远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与我恩爱和美。” “所以,你真的不介意我是谁吗?”楚音若不由有些哽咽,“哪怕我是魑魅魍魉……” “你是我的王妃,”他轻握住她的手,“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后,若世上的魑魅魍魉都像你这般,我宁可人人都是魑魅魍魉。” 呵,他可真是会甜言蜜语啊,这话说得她的心尖都快渗出蜜来了。曾经她还以为,他是个木讷呆板的人,可说起情话就是信手拈来。 “那么……为什么我在这宫里这些天,你没有来看我?”楚音若忍不住问。 “我在忙。”端泊容笑道。 “忙?”她眉一沉,“忙什么啊?” “忙着打算啊,”端泊容道,“我想着,万一父皇要治我妻子的罪,我得怎样把她从宫里救出来,怎样带着她逃出京城,我们的下半辈子该怎么办,该去哪里,钱够不够花,我要如何保护她……这一切,都需要仔细安排,七天哪里够?所以,我真的很忙。” 楚音若本来眉心若蹙,越来越忍俊不禁,似笑非笑地侧睨着他,“哎哟哟,我发现,王爷真是越来越能言善道了。” 第四十八章 “我这个人一向口拙,不过,真情流露之时,话就变得多起来,”他一本正经地道,“唯心而已。” “那你可是白忙了,”楚音若道,“父皇也没有为难我。” “倒是没料到,父皇对你还颇为倚重。”端泊容道。 “对我倚重?”楚音若一怔,“难道不是因为倚重你?” “方才在御前,你猜父皇对我说了什么?”端泊容道,“他说,天下能做陵信王妃的女子很多,但能帮陵信王府赚钱的女子却并不多。” “所以,是因为我会赚钱?”楚音若瞪着眼睛。 “如今国库空虚,未来的太子妃若能助储君一臂之力,岂非我朝之幸?”端泊容莞尔道。 “所以,留我性命,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而是因为我会赚钱?”楚音若不由有气。 “也是因为我喜欢你。”他的手又搁在她的颊边,不过,这一次却是挑逗一般,捏了捏她发红的脸蛋。 “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我赚的钱多一点?”楚音若不依不饶,打破砂锅问到底。“都喜欢。”他就是不给她想听的答案,仿佛她越是生气,他越觉得有趣。 “那……”她冷不防地道,“喜欢我胸前的胎记吗?” “呃?”他一楞,没料到她突出奇招。 想逗她?省省吧,看看谁来挑逗谁! “我胸前有没有胎记啊?”她嫣然笑道:“好像有一个淡红色的,小指般大的胎记,好像……又没有。我都忘了,谁来告诉我?” “我好像也忘了,”端泊容的指尖从她的脸旁滑落到锁骨处,“要不然,现在看一看?” “这么私密的地方,岂能说看就看?”她故意避开他的触碰,明眸却如水般亮晶晶盯着他。 “迫不得已啊,不验明正身,这如花似玉的人儿被砍了脑袋怎么办?”他强揽住她的腰,“本王可不想这么年轻就丧偶。” “要是没有胎记该怎么办?”楚音若咬唇笑,“还是会被砍脑袋吗?” “先验验再说吧!”他兀地一把将她抱起来,深吻倏忽烙在她的脖间,激起她一阵微颤,玩笑再也开不下去了…… 她的胎记,在胸前左侧,另一个楚音若胎记却在右侧。仿佛是镜子的两面,她们虽然长得一模一样,然而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幸好,不是打小伺候楚音若的丫鬟婆子来验身,否则她就真的露馅了。她真该感谢,这一切的决定权都掌握在端泊容的手中。 假如,他知道,她并非从前的楚音若,他会如何决断呢?其实,刚才他已经给过答案了,他不是说很忙吗?忙着替他们两人的未来打算,亦表示,这一世,他都会对她不离不弃。 她搂着他的脖子,枕在他的怀中,这一世,她仿佛有了依靠,哪怕是误入了这个错误的时空,亦不再觉得惶恐,唯愿与他相守,别无所求…… 春天过去了,便是夏天。雅贵妃已被封为皇后,端泊容得封太子、入主东宫之日,定在一年之中最最明媚光辉的季节。 端泊容还是像往常一样,上朝议政,下朝回府,但楚音若却无比地忙碌起来,不仅要熟悉入主东宫后的各种仪制,还要为端泊容订制礼服,接待各处前来祝贺的官宦女眷,清点贺礼,还有各式琐碎之事。常常清晨起身,深更才能睡下,眼窝都青了一圈。 “正值夏季,礼服也不能太过厚重,我想着用轻绸最好……”书斋里,端泊容在看着公文,楚音若一边摊开礼服的图样,一边絮絮叨叨,“可若是衣摆缀上繁饰,轻绸怕是会皱的,就算是刺绣,也不太烫得平整。” “好了,一切全凭王妃做主吧,”端泊容搁下手中卷册,笑道:“我是无所谓,也不必打扮得太俊俏。” “你现在是嫌我唠叨了?”她努努嘴。 怪不得女人结婚后就是欧巴桑了,从前她还不太理解为何万般花样的女子都会殊途同归,现在才明白,为人妻者,真有好多繁琐之事得做。 “我是怕你累着。”端泊容道,“来,说些有趣的新鲜事给你解闷。” “什么事?”楚音若素来有一颗八卦的心。 “今日泊鸢自动向父皇请命,外调到江南任职,”端泊容道,“父皇也将江南的一块封地正式划给了他,以后他大概是不常回京了。” “哦,那是自然,”楚音若道,“你当了太子,他在京中哪里还会自在?” “今日散朝以后,泊鸢特意与我说了一句话,”端泊容忽然意味深长地道,“叫我转告给你。” “转告我?”楚音若诧异,“事到如今,我跟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说,我若是不敢转告,便是没有胆量,”端泊容凝眸瞧着她,“为了证明本王不是胆小之人,现在也只有转告你了。” “说呗,我听听。”楚音若凑上前去,竖起耳朵。 “他说,他至今没娶正妃,是因为你。”端泊容终于一字一句地道,语气中颇有些醋意。 “为了我?”楚音若蹙眉,“荒唐!” “他说,他总想着,有朝一日当了太子,得了天下,把你从我手里抢过去呢。”端泊容讽笑道,“如何?听着感动否?” 的确,听着有点感人,可端泊鸢说的话怎么能信呢,心机深沉之徒,就算再爱一个人,也比不上他的前途。这样的话,听一听就好,只当是离间计。 “嗯,”楚音若道,“若换了从前的我,说不定就被打动了。可现在听来,全无感觉。” “真的?”端泊容抑住不住心中欢喜,眼角流露愉悦。 “你真得感谢九狐尾噬了我的魂,”楚音若道,“让我变了心,死心塌地爱上了你。前尘往事,恍如烟尘,我真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方才泊鸢对我说那番话的时候,你猜我心里在想什么,”端泊容道,“我在想,假如你真是冒充的就好了,那泊鸢对于你,就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会不为所动……” 呵,恭喜他,愿望实现了,她的确是冒充的。 这个秘密,或许她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他,或许哪一天,等到他登上帝位,江山永固时,她再对他细细述说这个离奇的故事。 而此刻,她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任何打算,都不奢求长远。 “泊鸢离京了,闻遂一定会很难过,”楚音若叹道,“毕竟手足分离。” “所幸闻遂有一个很好的驸马,而她自己也是心性坚韧之人。”端泊容道。 两人沉默了一阵,似乎彼此心中都有些难言的感慨。 “对了,我也有一件趣事,要说给你听。”楚音若忽然对端泊容道。 “说呗。”他学着她的口吻。 “昨日进宫,母后对我说起,为你挑选侧妃之事,”楚音若道,“至少要两个良娣,三个良媛。” “哦,”他故意道,“还有这等好事?怎么现在才说?” “母后说,我若不同意,便是小气,”楚音若道,“将来也不能母仪天下,做不了中宫皇后。” “哦,那你就大方点呗。”端泊容简直要笑出声来。 “你看看你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楚音若瞅着他,“好吧,那我就再帮你加五个孺子,五个才人。” “别啊,你夫君我的身体可吃不消。”端泊容道,“光伺候太子妃一个人就吃不消了,这下来了一大群女子,若不能雨露均沾,又徒招人怨,想来想去,还是不妥。” “这话我可不能去对母后讲,”楚音若道,“否则她真会觉得我小气。” “那怎么办呢?”他简直是在等看她的笑话。 “夫君真打算袖手旁观?”楚音若瞪大眼,“夫君不打算救我?” “救了你,有什么报答?”他反问。 楚音若一张小脸儿贴到他颊边,飞快地亲了他一下。“这个是先给你的甜头,还有重谢在晚上。”她暧昧地道。 “哦,那我想想吧。”他故作镇定地道。 “赶快想啊。”她催促。 “一时没想到,总会想到的。”他反手抱住她,“再给些甜头吧!” 唉,本想跟他正正经经议个事,到头来,又变成了缠绵悱恻,她就知道,不能玩火…… 有什么办法呢?反正她是没办法了。 好吧,那就让他慢慢去想,反正这一辈子会遇到的麻烦事还多着呢,且行且思,就像在旅途上遇到万般风景,有风和日丽,亦有冰天雪地,遇雨撑伞,遇水行船,人生大致如此而已。 她只愿沉溺于眼前的片刻甜美,暂忘烦忧。如此,便好。 后记 【后记 走稳脚下的路 唐欢】 大家好,我是唐欢。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第一次写穿越小说,总是想写出一些新意。 所以,这本小说并没有用简单的“魂穿”,而是用了所谓的“平行空间”。 常常在网路上看到一句话“你付出的每一颗糖都会去该去的地方,平行空间的你,会代你得到幸福”,然而,我始终也没明白什么是平行空间,直到看了一部电影。 电影里,女主角闯入了平行空间,她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只好把平行空间的自己给杀死,取而代之。 这部电影给了我启发,但我并不想写得这么残忍,我喜欢甜美快乐的故事,所以我的女主角,她不必面对这么残忍的事。 她只是来到了另一个平行空间,代替另一个自己活了下来,遇到了许多从前自己不曾遇到的问题。 我以为,以现代人的智慧去解决古代人的问题,或者用现代人的眼光和角度去看古代,这似乎是穿越小说最有趣的部分。 在写这一部分的时候,女主角是愉快的,她的才能令人惊艳。然而无论是现代和古代,无论在哪一个空间,我想,她遇到的爱情难题应该都是一样的,而且,无法轻松解决。 爱情里很困难的部分,也是罗曼史里最好看的地方。 所以,这应该是一本既有些愉快,又有些无奈与艰难的小说吧? 至于最后女主角是否有解决爱情的难题,我想,用书中的一个比喻会很恰当——就像在雨夜,点着琉璃灯笼前行,其实看不到太远的路,但如果能把脚下的路走稳,便可以走得很远很远。 不仅爱情如此,生活中的许多问题,其实也应该是如此。 希望你们能喜欢这本小说。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