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之大贤者》 第零章 战败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星雨北斗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撸管娘 “大贤者齐格飞?伯恩斯坦──您的时代到此为止了。” 我在意识朦胧之际,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如此地自满。这句话正是那家伙──吉尔伯德冯?尤里──的胜利宣言。 ? “喂!叛徒,给我起来!” “……唔……” 一股冲击袭来,几乎撞烂我的腹腔一般,那股疼痛迫使我恢复了意识。 映入眼帘的是两名中年士兵,他们正从上方探究似地看着我。 其中一名士兵身材肥胖,另一名则身形削瘦。 在两人身后是一片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环抱的永夜之森。 看来我在昏迷之后,被带到了某处森林。 以周遭景物判断,这里并非王宫庭院。 大概位于‘迷途森林’或‘不归森林’的某一角。 “好了,赶快滚下马车。” 士兵吐了口口水,再次踹了我的腹部一脚。我没料到这一击,呕吐物顿时涌出喉头。 士兵见状,讥笑道:“脏死了。” “齐格飞,身为堂堂一个前大贤者,你这模样可真落魄啊。” “……混蛋……” 我单手按着腹部,抬眼狠瞪士兵。士兵嗤笑一声,口气鄙夷道: “吉尔伯德大人封住你的力量,你已经用不了魔法了,我们可不怕你!区区一个企图暗杀国王陛下的罪犯,少在那里嚣张。” “……我是被冤枉的。” “哈!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被抓来这里的罪犯,每一个都说自己是清白的。一个权贵搞得这么凄惨,真是怎么看怎么爽快。” 永别了,前任大贤者大人。你就老老实实地死在不归森林里吧。 士兵轻蔑地留下一句讥讽,随即驾驶马车离去。马车转眼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归森林’── 这片树海位于艾梅利亚王国南端,唯有手持特制指南针,才有办法逃离树海。 由于整片区域覆盖着特殊的魔法结界,若没有专用指南针指出道路,就永远无法找到出口,因此只要进到这个区域,便无路可逃了。 这副指南针平时收藏在戒备森严的王宫金库,并没有在一般市场上流通,只有驾车来此的士兵能配备。 树木密集生长,枝叶宛若黑伞,连正午的阳光都无法穿透树林,因此这里又被称为《永夜森林》。 在艾梅利亚王国,犯下叛国行为──暗杀国王──的重大罪犯,无论成功与否,皆会被流放至这座森林。 早在前任国王尤克利德?诺比斯?艾梅利亚统治期间,艾梅利亚王国就已经废除死刑了。 换句话说,这个国家以‘流放’取代了‘死刑’。 被流放到这座森林的人,只能不吃不喝地四处徘徊,最后不是饿死,就是遭魔物吞吃入腹。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下场。 我至今仍未听闻有罪犯成功逃离不归森林,因此在前方等待着我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我一定会逃出去。我怎么可能就此认输、坦然赴死呢? “我绝对会洗清罪名……报仇雪耻……吉尔伯德……你给我等着!” 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握紧双拳,并如此暗自发誓。 ? 昨天加冕典礼上发生的一切,正是所有事件的起因。 加冕典礼是指新任国王于登基之际继承王冠的仪式。 当时的我肩负为新任国王戴上王冠的重责大任。 原本应该是由前任国王于加冕典礼上,直接将王冠交付给新任国王。 然而不巧的是,长年久病不愈的前任国王,上个月时因病情恶化而驾崩了。 因此这份重大任务便落到了我头上。 身为大贤者的我,在国王病逝之后,自然成了国家的实质领导者。贤人会议更是一致通过,认为我是进行新王加冕的最佳人选。 “第二十七代艾梅利亚王──蕾雅?诺比斯?艾梅利亚陛下加冕典礼,典礼即将正式开始!” 负责主持的高阶贵族朗声宣布。高耸的大门发出吱呀声响,缓缓地开启。 新王蕾雅?诺比斯?艾梅利亚自门后现身。 “……真是美极了。” 列席的贵族无不为其美貌屏息。 少女留着一头晶莹剔透的金发,气质高雅的蓝色眼眸中隐含着一丝柔弱,配上初雪般白皙的肌肤,其容貌简直媲美精灵。 然而,少女那紧闭的双唇展现出强悍的意志,如实昭示着她并非空有美丽外表这件事。 前任国王撒手人寰,使得原定的加冕典礼突然提前一年。蕾雅现年十五岁,还是一名尚未成年的妙龄少女。 即便如此,蕾雅仍双脚踏稳,沉着地站在门前。 她抬头挺胸、直视前方,凛然的气质与配上红色披风的华美礼服十分相称,丝毫不落下风。 尽管刚失去父亲,她面上却不露一丝伤感。 这正是一名王者应有的风范。 ──不久前她还经常泪眼汪汪地跑来找我,哭诉着不想独自入眠……如今看来,她成长不少了呢。 说起我自己当时的心情,想必是以她为荣的同时,又带了点落寞吧。 我自蕾雅年幼时就负责教育她,因此当我凝视着她那威严十足的模样时,内心就不由得感慨万千。 众多贵族纷纷垂眼,静默地低头恭迎新王的到来。 鲜红色地毯从入口一直线延伸至高台。蕾雅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在地毯上,一步又一步地向前。 少女神情坚定却泰然自若。她来到我面前,自始自终都维持着挺拔的身姿。 “蕾雅,你长大了。” “……这都归功于你的教导,齐格飞。” 蕾雅扬起笑容。我不禁一愣。 我原以为她会一如往常地抗议,嚷嚷着“别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对待!”。 真的长大不少了呢,蕾雅……不对。 “新王蕾雅?诺比斯?艾梅利亚陛下……在下在此恭喜您正式即位。” “……齐克……谢谢你……能听见你亲口道贺,我也深感欣喜。” 蕾雅缓缓点了点头,面露喜悦。 我小心翼翼地将王冠放到她娇小的头顶上。蕾雅戴着王冠,轻轻将发丝拨向背后。 接着,她后退半步,旋身望向一众贵族,然后再次沿着红毯前进,准备在众人面前公开亮相。 ──此时,意外发生了。 “啪啷!”后方玻璃窗忽然应声碎裂。 就在这一天──艾梅利亚王宫时隔百年,再次遭受攻击。 “……!” 玻璃碎片从天而降。疑似箭矢的物体击碎玻璃,飞快地射向蕾雅。 那是什么?不,没时间思考了! 我赶 紧将玛那聚于双脚,使劲蹬地。 ──然而,我慢了一步。 物体从蕾雅的背后长趋直入,贯穿了她的腹部。 “……咦?” 蕾雅瞪圆双眸,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物体飞行速度太快,尽管她察觉到玻璃碎裂,脑袋却来不及理解是什么物体击碎了玻璃。 她愣了愣,看向贯穿腹部的箭矢,才终于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行刺!” 蕾雅的脸蛋因痛苦而扭曲,身子顿时软倒。我一把抱住她,大喊道。 不会错,是刺客。 “蕾雅陛下……!” 卡堤亚贵为守护国王的骑士团团长,现在却面露惊慌,飞快地直奔而来。 骑士团现在仍在王宫外戒备,只有团长卡堤亚因负责保护蕾雅而列席加冕典礼,所以她才能及时赶来。 “啊啊……!蕾雅陛下……蕾雅陛下……!!” 她来到面容扭曲的蕾雅面前,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 卡堤亚年仅二十一岁便就任骑士团长,是名才貌双全的女子,平时沉默寡言,性格冷静沉着。 然而,如今她的沉稳与才干已不翼而飞。 “喂!卡堤亚!” “啊啊……蕾雅陛下……蕾雅陛下……蕾雅陛下……!” 卡堤亚对我的呼唤充耳不闻,仍旧呆站着并不停地喊着蕾雅。 该死的,以她这副德行根本完全派不上用场。 虽然卡堤亚本来就是因为十分仰慕蕾雅的缘故,才自愿加入骑士团。但她连这种紧急状况都无法应对,怎么能够胜任骑士团长? 参与典礼的众多贵族终于发觉事态不妙。有人惊慌不已而语带颤抖,有人则急忙赶往蕾雅身边。 “蕾、蕾雅陛下!您没事吧?” “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刺客想必还在王宫附近逗留,快搜!” 我向在场的贵族吼道。这群贵族平时悠哉惯了,放他们在这里瞎操心,根本无济于事。 此时,一名年轻男子拨开贵族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请容我接下搜索刺客的重责大任。” 男子名叫吉尔伯德?冯?尤里。 他头发乌黑、蓝眸深邃。 他的魔法资质出类拔萃,二十四岁便获封贤者,是名年轻有为的青年。 我在十六岁时成为贤者,吉尔伯德的纪录仅次于我。艾梅利亚的贤人会议是由七位贤者组成,而吉尔伯德在会议上的发言力道也日渐增强,是位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人选。 若要用一句话形容吉尔伯德,“沉静到令人害怕的男子”这句话大概最为贴切吧。 我有时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将工作交付给他,总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成果。所以我将他视为左右手,十分信任他。 “吉尔伯德,那就交给你了。我去检查蕾雅陛下的伤势……你一定要找出刺客……!” 既然已经被敌人得手了一次,之后对方可能就会发动第二波、第三波的攻击,因此我现在必须守在蕾雅身旁。吉尔伯德能代替我进行搜索,那就再好不过了。 “遵命。” 吉尔伯德深深低头行礼。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晓得他那时究竟顶着什么样的表情。 吉尔伯德走向王宫外,礼服随风飘扬。 我没等他走出王宫,便直接开口呼唤新任国王。 “蕾雅,撑着点……我现在就施展治愈术。” 蕾雅眼神迷茫,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了……?” “这支箭……很可能……施加了魔法诅咒……所以、治愈术可能……” 蕾雅的呼吸断断续续,她一字一句地挤出话,向我传达自己的症状。 “……恕我僭越。” 我避开箭伤,谨慎地撕开衣物,掀起华丽的礼服。 蕾雅白皙的腹部裸露出来,正隐隐地上下颤抖着。 “不要……”蕾雅虚弱地抵抗着。 “这种危急时刻害羞个什么劲!” “……可、可是……” “这可是关乎你的性命啊!” “……唔嗯……” 我无视蕾雅的反抗,拉开缝有荷叶边的裙摆。蕾雅似乎也下定了决心,紧紧地闭起双眼。她的裙下露出了边缘缀着蕾丝的纯白底裤。 蕾雅因为强烈的痛楚,下半身微微出汗,汗水使得底裤布料紧贴着肌肤。 而在底裤稍微偏左上方之处,有一个色泽污浊的圆形魔法阵。如蕾雅方才所言,箭伤上确实有咒印。 “……就是这个吗?” ──诅咒魔法。 诅咒会寄生于受术者身上,并逐渐腐蚀肉体,是一种持续性的攻击魔法。 诅咒威力强弱不一,但大部分的情况下,若是置之不理,受术者顶多只能撑一周就会丧命。 “这魔法阵是……” 观察魔法阵形状,就能大致判读诅咒强弱。 基本上魔法阵上的几何图案愈复杂,魔法本身就愈强大。当然也存在例外。 施加在蕾雅身上的诅咒魔法阵,其图案就极为繁复且奇特。 不会错,这是特a级魔法。看来这名刺客实力十分高强。 “……可能会有些刺痛……忍着点。” “嗯……!” 我伸出手,掌心压住蕾雅身上的魔法阵。 手掌随即传来少女肌肤柔软的触感。这一压可能动到了伤口,少女痛得双腿紧缩,忍不住咬紧双唇。 “──解读(deciphering)。” 解除诅咒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解读──破解魔法阵上施加的暗号。 若是低级诅咒的话,一般人随手就能解除。但眼前的魔法阵属于特a级诅咒。 d级被视为一般级别,而特a级──即便找来五百名d级士兵,在特a级面前仍然不堪一击。 魔法师级别从最低级的f级开始,由下至上排列,分别为e级、d级、c级、b级、a级、特a级、s级,其划分取决于魔法泉源‘玛那’的总量与魔法性向。玛那总量决定最纯粹的魔法威力,魔法性向则是判定魔法师可使用的魔法种类。 将魔法大致区分,可以分出以下几种系统:强化体能用的‘辅助魔法’、分为地水火风雷光暗七种属性的‘攻击魔法’、以治愈术为代表的‘恢复魔法’、凝聚玛那以创造武器的‘实体化魔法’。除此之外,还有诅咒等等系统不明的魔法。各系统之中又存在上级魔法与下级魔法。下级魔法的玛那转换率不佳,所以若想使用威力强大的魔法,一般而言必须拥有上级魔法性向才能办到。而魔法也依照其威力强弱,分成f到s八个级别。 其中只有系统不明的鉴定魔法不需要依赖玛那总量,威力高低端看个人的魔法性向而定。 而特a级魔法师每一万人之中只会出现一名,也就是说他们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0.01%之人。 依照王宫骑士团传统,团长与副团长之职代代皆由特a级魔法师担 任。 而蕾雅身上的诅咒之繁琐,连处于骑士团长阶级的人都难以破解。 ──不过,那又如何? “──第一魔锁……解除。” “……嗯唔!” 魔法阵散发出淡蓝色光辉。 诅咒魔法阵的图案随即变得简朴,尺寸也小了一圈。 “太、太惊人了……诅咒缩小了……竟然轻易地破解如此繁复的魔法阵……!” “这就是零之大贤者……齐格飞的实力!” 周遭的贵族纷纷出声赞叹。 零之大贤者……我已经很久没听到别人以这个称号称呼我了。 “第二魔锁……解除。” 魔法阵再次缩小。 蕾雅发青的脸蛋逐渐恢复生气。 只要解读魔法阵内的暗号,就能解开诅咒。 所谓的魔法阵,简而言之即是由魔法符码──也就是将玛那转换为魔法的咒文──化为实体所形成。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只需要破解组成这个魔法阵的符码就行了。 ──我灌注魔力,继续分解魔法阵。 “……第三魔锁……=0──解读结束。” 箭矢随着魔法阵一同消失无踪。 看来这支箭矢本身也是由魔法所构成。 “太、太高明了……竟然一瞬间就解开这般复杂的暗号……” “a级魔法师完全比不上他啊……” “据说他亲手终结百年战争,从奴隶爬到大贤者的地位。原来这些功绩所言不假……” 我回过神后,才发现周围被贵族们团团围住。所有人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脸不可置信。 这么说来,我近几年由于忙于政事的缘故,已经很多年没动用能力了……所以在场大多数人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我施展能力。看着众多贵族们震惊不已的模样,我只能微微地苦笑。 “蕾雅,还好吗?” “嗯……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不愧是、位于顶点的魔法师呢……幸好你在我身边。” “哪里,你没事就好。” “嗯……” 蕾雅向我道谢。但不知为何,她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她轻咬着唇,不愿和我对上眼,双颊开始微微泛红。然后她就这么红着一张脸垂下头。 “蕾雅,怎么了?该不会……伤口还在痛吗?” “……不是……那个……” “嗯?” 蕾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迟迟不说明白,我只好追问道:“哪个?” 她犹豫地缓缓开口: “就是……会不会……很孩子气?” “什么很孩子气?” “……内衣。” 她双眼游移、满脸通红地说,因衣服被撕破而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齐格飞大人……已经捉住逆贼了。似乎只有一只老鼠。” 这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我──是吉尔伯德。 “一只……当真只找到一名刺客?” “是,目前确实只有一名。” “是吗……干得好,吉尔伯德。” “能得到您的赞美,深感荣幸。” 我不认为这起事件到此为止。 抓到一名刺客就算解决?我可没有这么天真。 王宫已经有大约一百年之久不曾遭受攻击了。毕竟艾梅利亚王宫的警备十分森严,其他国家皆无可比拟。 首先,王宫周遭半径两百公尺内全部布下了结界,外来者只要触碰到结界就会惊动守卫。再者,效忠国王的骑士团在举行特殊仪式的期间,还会在王宫内布下天罗地网,密不透风地保护王宫。即便刺客有办法穿过结界,也应该无法突破重围。 这一百年间尽管发生数次行刺未遂,但无一人能够潜进骑士团的包围网之内。 然而,这一次刺客竟然轻易地突破这道铜墙铁壁。 而且只发现一名贼人。一名刺客单独突破层层警戒,天底下怎么可能发生这种荒唐的事情? 这名逆贼背后肯定还藏有幕后黑手。 尽管如此,我想无庸置疑地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情况了。 然而我直到隔天才惊觉,自己这时的判断竟是大错特错。 ? “齐格飞大人,吉尔伯德大人有请。麻烦您尽快前往204号地下室!” 隔天清晨,侍卫粗鲁地猛敲房门,吵醒了沉睡中的我。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个,在下不清楚……吉尔伯德大人只让我通报您,说是有急事……” 侍卫行了一个礼后,又快步地离开了。 究竟是什么事?该不会……吉尔伯德从昨天逮到的刺客口中问出什么线索了? 蕾雅遇刺后,加冕典礼当然也因此被迫中断。不仅如此,如今王宫与蕾雅身边的戒备层级也提升到了最高等级。 毕竟发生了暗杀国王未遂的重大事件,在那之后会如此警戒也是理所当然的。 吉尔伯德则表示会负责审问刺客,逼问出其详细的犯罪动机。 ‘被捕的这名刺客身形削瘦,脸部已经烧烂,言行更是十分错乱,我会视状况开始审问……一有任何发现就会立即向齐格飞大人禀报。请您今日先回房休息。’ 他一大清早请我过去,代表他可能从刺客口中问出重要证言了。 暗杀国王是件大事,难以想像刺客会独自行动,所以我推断背后很可能藏有一整个组织。 王宫骑士团已经严密守候在蕾雅身旁。他们的忠诚经过圣女认可,并不需要操心…… 我快步沿着楼梯向下走,前往地下室。 “吉尔伯德,叫我过来有什么事?结果出来了吗?” 204号地下室内的空气稍嫌冷冽。我们两人面对面地站在地下室内。 这间地下室由石头建成,岩石表面裸露在外,空气湿黏。这间室内较为宽广,大约能容纳三十人左右。 “齐格飞大人,一早就劳烦您到场,实在万分抱歉。” “不用在意。比起这个,你先说说为什么找我来吧。” 吉尔伯德伸手轻触唇边,以这句话起了头:“在进入主题之前,请容我讲述一段往事。” “百年战争已于二十年前结束,然而战争余波迟迟未平,世界依旧纷扰不堪……战争使得贫困、阶级差异以及歧视问题加剧,许多国家因此掀起革命。怒火中烧而陷入疯狂的人民将国王钉上刑板,新政府如雨后春笋般成立……不过艾梅利亚属于战胜国,又有您的力量支撑,自然不在此限──” “……现在有必要提这个?快点说正事。” 我语带焦躁地催促道。吉尔伯德表情冷漠如冰,仅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真是抱歉啊,齐格飞大人──我本来想以这段话向您饯别……无论结果如何,您的确立下赫赫功绩。艾梅利亚如今能维持和平,都要归功于您。” 吉尔伯德依然神情冰冷,静静地笑着。 怎么回事?齿轮开始转动了。 “──我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您吧。我们 怀疑您企图暗杀蕾雅陛下。” 吉尔伯德带着令人发寒的笑容这么说。我完全没料到吉尔伯德会说出此番莫须有的话,只是愣怔地凝视着他。 “……你倒是说明白,为什么会怀疑我暗杀国王?” 涉嫌企图暗杀国王?我根本没干过这种事。 原来如此……所谓的‘饯别’是指这么一回事吗? “……其实我昨天捉住的刺客……似乎只是个人偶。” “人偶?” “是的。人偶……换言之,有某人操控人偶并行刺的可能性非常高……而且能做到这件事的,还得是级别特别高的魔法师。” “……原来如此。” 昨天看到的咒印是特a级魔法阵。 若是使用魔法操控人类的话,就能让受控者也使出魔法。 比方说,受控者原本对魔法一窍不通,操纵者对受控者施展傀儡术之后,受控者便能施用魔法。 然而,这方法也有一定程度上的限制。 其一,使用傀儡术必须藉由长时间且繁琐的仪式,将玛那灌入受控者体内。 其二,受控者最多只能使用比施术者低一个阶级的魔法。 也就是说,假如施术者本身是a级,傀儡能使用的魔法阶级顶多只会达到b级。 傀儡终究只是傀儡,不管灌入多少玛那,都无法动用和施术者同阶层的魔法。 依照这个限制来看,昨天的刺客构筑了特a级魔法阵,所以如果他受某人操控,那么坐镇在大本营的魔法师至少得是s级以上。 s级是魔法师的最高位阶。艾梅利亚拥有这个称号的魔法师只有十几个人。 我原本很疑惑,昨天的刺客究竟是如何穿过王宫周遭的结界,又是怎么躲过在城堡四周戒备的骑士们……原来如此,刺客若真是受人操纵,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王宫内部人士随便操纵一名士兵,进而引发昨天的暗杀事件。这结论非常合理。 ……同时也能理解为何会怀疑到我身上。 但是── “如果真是如此,吉尔伯德你同样也有嫌疑……不,甚至包括我在内的所有贤者都成了嫌疑犯,不是吗?” “齐格飞大人,正如您所言。不愧是零之大贤者,您的推测相当正确。” “吉尔伯德,解释一下吧,为什么只叫我出来?” “齐格飞,你还不明白吗?” 吉尔伯德转头看向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苍蓝色的双眸中寄宿着如寒冰般刺人的光彩,笔直地凝视着我。 “你中计了喔。” “……!” “──堤尔芬格!” 紧接着,阴暗的地下室迸发强光。 吉尔伯德的双手中出现一柄包裹着漆黑光晕的长剑。 那是以玛那凝聚成型的《神器》──高阶魔法师都能召唤出的专用魔装。 神器可说是另一个自己,它会反映使用者的内心──也就是真实的自我。 召唤神器这项能力被归类于实体化魔法之中。然而,神器与由普通实体化魔法创造而成的武器不同,除了保有武器形体之外,还具有反映持有者深层心灵的特殊能力,并且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活用玛那。 换言之,魔法师可使用的最强魔法正是召唤神器。 吉尔伯德压低身体,然后不由分说地砍向我。 “……唔……!” “可惜!” 我在危急之际躲开这一击,锋利的剑尖擦过我的脸颊。 我直接向后跳步,拉开双方的距离。 “你这是干什么,吉尔伯德!” “我说过了不是吗?……你……中计了!” 吉尔伯德瞬间逼近,从下往上挥出一击斩向我。 我中计了……难不成昨天其实是吉尔伯德在背后穿针引线,策画整起刺杀事件? 而且还打算将罪名嫁祸给我。 “雷瓦丁……!” 剑斩触及的前一秒,我也唤出了神器。 剑身围绕着熊熊烈焰──其名为雷瓦丁。这柄毁灭之剑燃着丝毫不摇曳的炽热火焰,足以烧尽一切,而且永不熄灭。 我勉强挡下堤尔芬格。剑与剑互相碰撞,产生强烈的冲击。伴随着金属尖锐刺耳的撞击声,204号地下室──别名‘定罪之房’──顿时剧烈震动起来。 “真凶就是你吗?吉尔伯德!” 吉尔伯德得意地狞笑,以沉默代替肯定的回答。 “齐格飞,你时时刻刻期望将国家导向正轨,也的确拥有着足够导正国家的力量。” “……那又如何!你想说我做错了吗?” “所以才碍事啊。只要你待在这个国家,我就永远无法达成目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义务告诉你。” 吉尔伯德自斜下方向上挥剑。我咬紧牙关,举剑接招。 双方以剑相抵。吉尔伯德几近疯狂地瞠大双目,汗水从额上滑落。 “面对这种处境……还能保有这么惊人的力量……零之大贤者果然名不虚传……” 吉尔伯德从剑锋交接的缝隙间瞪视着我。 这房间有蹊跷。我从刚才开始就无法顺利地凝聚魔力之源玛那。 如今我会跟吉尔伯德打得势均力敌,就是因为玛那不足的缘故。对手是一名拥有贤者称号的s级魔法师,他的实力在艾梅利亚国内至少排在前十名以内。 但他原本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我身怀特殊能力,一般魔法师再怎么锻炼,力量仍远远不及于我。 虽说眼前的对手拥有s级实力,但也不可能与我的战斗能力不分轩轾。 雷瓦丁耀眼的剑身上仍然缠绕着火焰,然而外焰却与原有的锋利度相差甚远。 ……果然,这房间有问题。 “……你在这房间……动了什么手脚!” “恭喜你……答对了,这个房间空气中的玛那正在急遽减少。而体内没有玛那的你,将会成为真正的‘零’──就如同搁浅的鱼……!” “……原来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 “体内不含半点玛那,潜在魔力量等于零,所以你当上大贤者的时候,同时获得了另一个称号──‘零之大贤者’。我听闻你曾被误以为是个无法使用魔法的废物,因此有段时间甚至沦落为奴隶。” 吉尔伯德讥笑道。 “……你知道得还真清楚。” “你明明天生没有玛那,为什么有办法成为大贤者?──答案很简单,你体内的玛那为零──但是……!” 吉尔伯德猛地睁开眼,将剑向上一挥。原本紧抵着彼此的两把剑随即分开。 “你具有专属的特殊能力。那就是将空气中飘荡着的玛那转化为自己的玛那,并且将其使用出来──所以你的潜在魔力等于──无限……!” 吉尔伯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挥下利剑,速度之快甚至留下了几道残影。 我以柔软的动作顺势抵挡,并巧妙地卸开冲击力道。 双剑再次撞击,迸发阵阵巨响,每一声都如同爆炸。 眼前的家伙挥汗如雨。他叫我来到这个房间时,还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如今表情却无比扭曲且丑陋。 利剑又一次交锋。吉尔伯德压在我上方。 胜负差之毫厘,但胜算会在我这一方。 “……说白一点……你的能力简直是犯规!一般而言,魔法师即使才能再怎么优秀,拥有的玛那依旧有限。魔法师只能使用体内产生的玛那,这才合乎常理。可使用的魔法种类与魔法威力当然也有其极限。但是,只有你不同。你那压倒性的玛那量,甚至可以让下级魔法变成极具威力的魔法。其他s级魔法师,包括我在内……一旦采取正面进攻……绝对赢不了你!” “我就当你这是在称赞吧……!” “不过,若是处于特殊空间……那就另当别论了。这个空间里的玛那极为稀薄。我从几个月前……就在这里放了以玛那为食的亡灵。这个房间位于地下室,又是密闭空间。也就是说,玛那会就此枯竭──” 我从双剑夹缝间,看到吉尔伯德逞强地咧嘴一笑。 “──照计画应该是这么回事……呵呵……我机关算尽,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那是因为空气中的玛那不可能完全归零,我现在、正拚了命……搜集所剩不多的玛那的关系!” “我……可是……艾梅利亚排行前五的魔法师啊……!” “真可惜……管你是十是百,在‘无限’面前毫无意义!” “你这老不死的……!” 吉尔伯德不甘示弱地扬起嘴角。 相接的双剑再度分离。吉尔伯德高举光亮耀眼的长剑。 那双瞳孔中映着藏不住的焦急之情。 “齐格飞────!” 吉尔伯德大喝一声,挥剑而下。不会错,这是他的全力一击。 我搜集仅剩的玛那,并将其凝聚于剑身上,使出现有的所有力量灌入剑中。 两相撞击的瞬间产生冲击波与阵风,猛地刮开双方的头发。 我和吉尔伯德使出全力一击互相较劲。他焦躁地瞪大双眼。 堤尔芬格的剑身上出现了裂痕。他的剑逐渐龟裂。 胜负已定。 拿下他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咕呕……” “到此为止了。” 胜负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然而吉尔伯德却不管不顾地放声大笑起来,彷佛自己已经取得胜利。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会如此大笑绝非在逞强,那模样反而像是在嘲笑着我。 吉尔伯德握着即将溃散的剑,大喊道: “我原本以为自己能单独赢过你……不愧是齐格飞……!也罢,这么简单就不有趣了!” 与此同时,吉尔伯德朝我身后瞥了一眼,似乎在打暗号。 我见状,顺着他的眼神回头看向背后。 “唔……!” 眼前出现一名女人。她身材纤细,以白色面具隐藏容貌,仅能看到她那一头柔顺整齐的金发摇曳着。女人身后还带着两名男子,两人也配戴着相同的面具。 电光火石之间,女人直接挥剑斩向我。 ──原来还有同伙吗? “……唔……!” 我以雷瓦丁接招,弹开攻击。冲击的余波将女子震向另一方,我则是藉着反弹的力道向后退去。 “真厉害呀,齐格飞。反应速度真是出色!” 吉尔伯德在一旁观看着,抚掌大笑起来。 下一刻,迟了女人一步的两名短发男子也展开了攻势。 其中一人手持大剑,另一人则双手握紧长枪。两人朝我袭击而来的模样相当凶狠,似乎极欲将我碎尸万段。 ──包括吉尔伯德在内,一共四名敌人。 “……我是真心想独自解决你,不过没办法了。幸好我事前做足了准备,以防万一。” “混蛋……!” 长枪直刺而来,试图直接贯穿我的身体。这一击来得迅速,丝毫不容我喘息。 枪尖喷发雷光。刚才的女人以及这两名男人,手上的武器肯定都是神器。这些家伙实力不及吉尔伯德,但也并非泛泛之辈。 不过…… “你们还伤不了我!” 我等到枪尖逼近的最后一刻,一个跳跃闪开攻击。大剑紧接着从我身后挥下。 我单脚踩踏长枪,身躯一转,在转瞬之际判读大剑剑路,挥动雷瓦丁接招。 大剑应声弹开。 男人被震得向后退了几步。 “咕唔……!” “太慢了!” 我姿势还来不及回稳,被弹飞的女人再度压低身体,来势汹汹地朝我发动攻势。她挥动闪烁着翠绿光芒的剑,划出一道圆弧线。 及肩的金发随之摇曳。我向后仰倒,避开攻击。 千钧一发。剑锋擦过了我的腹部,但是── “不过是一道小擦伤罢了!” 女人挥剑追击。我踏稳后脚,将仅有的玛那聚集于剑身,双手架起长剑,准备承接下一次攻击。 “……唔……!” 冲击波顿时四散。方才交战时就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劈斩比那两名男人更加沉重。她恐怕是a级以上的高手。 尽管如此,她的攻击仍比吉尔伯德轻上几分。只要集中精神、节省玛那,我就有机会战胜她! “……您还能继续磨蹭下去吗?” “……!” 面具下方传来清澈的嗓音,听起来十分熟悉。 眼前的女子是骑士团的成员。但是骑士团现在应该正在护卫蕾雅才对。 “……昨晚刺杀行动过后,您可曾亲眼确认蕾雅陛下的安危?” “你、该不会是……” 脑内闪过无数画面。我竟猜想到一个完全出乎我预料之外的人物。 那女人在加冕典礼上,明明为国王的伤势而痛哭不已。 怎么可能是她? 不对,尽管如此……刚才听到的嗓音,还有这身武艺、剑术,以及庞大的玛那── 符合这每一项特征的人,果然只有那个女人。 “你背叛国王了吗?卡堤亚……!” 就在彼此激烈厮杀之际,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看不见她的面孔。然而此时,我彷佛在那诡异的面具底下,见到女人那熟悉的笑靥。 “大贤者阁下,看到您露出如此令人作呕的惊讶表情,还真舒畅呢。” “卡堤亚……!” 我狠狠地瞪着戴着白色面具的女子,气得怒吼道。 这家伙果然是……! 女人在面具底下弯起嘴角,讥笑出声。 卡堤亚?威尔?维斯克劳──负责守护国王的王宫骑士团团长。 眼前这名才女出身于名门贵族维斯克劳家,仰赖自身杰出的魔法才能,年仅二十一岁便就任王宫骑士团团长。 话虽如此,一般定论是由于高层考虑到家族背景才决定任用卡堤亚,真正负责管理骑士团的人其实是副团长艾德?卢芬。 尽管是这样,卡堤亚是一名出色人才仍是不争的事实。骑士团团长肩负着守护国王性命的重责大任,不可能端看家族背景就随意决定团长人选。 她年纪轻轻就获得特a级认可,就是一项铁证。 原来如此。昨天的暗杀事件,是因为骑士团中出现了背叛者的关系,刺客才有办法轻易地潜进包围网内。只要有暗中协助的人告知包围网的漏洞,刺客便能趁隙进入王宫。 但这是怎么回事?卡堤亚在加冕典礼上的反应,可以看出她极为仰慕蕾雅。 再说── “──你明明通过了心之仪……而且两年前还在伊莉丝的心眼面前,对前王尤克利德和蕾雅宣誓效忠不是吗!?” 任命王宫骑士团以及执掌国政的贤者和大贤者时,一定会由当代圣女举行‘心之仪’。 圣女是圣威尔菲斯教会的领袖。就任者必须在圣女面前,向国王宣誓忠诚。 王宫守备制度之所以坚不可摧,原因即在此。艾梅利亚的骑士不可能背叛君主。 而他们的忠诚──都经过第三者担保。 历代圣女都有双特别的眼睛,她们藉此可以施展最高级别的鉴定魔法,据说能看穿一个人的本质。任何谎言都无法逃过圣女的双眼。怀有异心之人根本无法成为骑士。 在拥有‘心眼’之名的伊莉丝面前,更是不在话下。 吉尔伯德在伊莉丝辞去圣女一职之后,才就任贤者。若圣女并非伊莉丝的话……或许就有可能躲过心之仪的考验。 不过── “我现在仍对蕾雅陛下忠心耿耿。” “一派胡言!对国王不利,这算什么忠心!” “天底下存在着千千万万种忠诚之心与爱的形式喔。年过三十仍然单身的大贤者阁下,没有妻子的您又怎么会懂呢?” 女人在面具底下轻笑着,话中满是鄙夷之情。 “你说什么!?” “……蕾雅陛下,真是可爱极了……那痛苦的模样……双颊泛红、虚弱地喘息着的姿态……真是太美丽了……陛下,我深深地爱着您啊。” 卡堤亚语带颤抖,一副心醉神迷的模样。见状不禁令我背脊升起一股寒意,感到毛骨悚然。 原来这女人…… 她在加冕典礼上,并非为蕾雅的伤势难过痛哭。 她心中有着比起坚定的忠诚之心,更加深刻的东西──一种丑陋畸形的爱意。 “卡堤亚,你疯了……!” “我深爱着蕾雅陛下……而且爱到想杀了她……我的忠心千真万确,没有一丝虚假。” 卡堤亚的肩头隐隐颤抖,齿缝间流露出那荡漾着黏腻爱意的娇笑。 “疯子……!” “疯子?在百年战争中杀死数万人的您才配称为疯子,不是吗?英雄阁下,请别用您那双沾满鲜血的手触碰蕾雅陛下。” “……!” “而且您确定还要继续磨蹭下去吗?您不管蕾雅陛下了吗?陛下似乎从昨晚就没有露面了呢。” “你说什么!?” 对了,卡堤亚负责保护蕾雅。 既然她已经背叛蕾雅,那蕾雅的安全…… 卡堤亚讪笑着。 难不成这家伙已经对蕾雅出手了? 不对,现在是骑士团在保护蕾雅。艾德?卢芬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不,但是── 我的脑中掠过各式各样的推测。 就在此时,短短一刹那。时间甚至不满一秒,连秒针都无法计算的短暂一刻中。 我在战斗中分心了。 “──哎呀呀,您还真是挂念蕾雅陛下啊──现在背后可是破绽百出喔。” 我回头之际,与正后方笑着的吉尔伯德对上眼。 糟了!卡堤亚拉走我的注意力,导致我没察觉到他的行动。 我绷紧全身、摆好架式,准备接下堤尔芬格的一击。然而,吉尔伯德在前一秒改以左手持剑,右手手掌按住我的背部。强光如闪电般刺入背脊,一阵剧痛让我忍不住喊叫出声。 “呃啊……!” “零之大贤者大人,战斗中可由不得您分心喔。” 吉尔伯德以手掌压住我的背部,彷佛胜券在握般,志得意满地咧嘴一笑。 魔法阵牢牢地刻印在我的背上。玛那正渐渐地流逝。 这是……封印魔力的咒印。 束缚魔法属于系统不明魔法的诅咒之一,能够封住受术者的玛那,使其无法使用魔法。 “……您该感到荣幸。为了封住您,我耗费长久的岁月,不断地改良咒印的符码,让咒印不仅能阻断受术者与体内玛那的连结,还能隔绝体外的玛那。这是我投入所有的玛那,精心设计的最高杰作。假如您返老还童──回到全盛时期──或可另当别论……但如今的您只不过是个糟老头罢了,解不开这咒印的。” 要解除自身的诅咒,所需魔力至少得是普通解读的十倍以上。 正所谓医者不自医,医生为自己动手术,一定比替他人进行手术时困难许多。 由于咒印妨碍我吸收玛那的缘故,如今的我已经无法施展魔法了。在这种情况下,若想要自行解咒更是难如登天。 不过……他何必特地施展束缚魔法? 他大可拿起堤尔芬格,一剑杀了我。 这家伙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为什么……要施展束缚魔法……” “呵呵,您以为您死得成吗?您可不能死在这里喔。我要让您背上暗杀国王的罪名,以叛国重罪犯的身分死去。” “……这是……什么意思……” “各方面我都得顾虑到才行。与其让您死在这里,不如让您死在森林里,对我来说会方便不少。” 混帐…… “反正您终究逃不过一死,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我恶狠狠地瞪向沾沾自喜的吉尔伯德,却仍不支跪地。紧接着,我如同断线的人偶,整个人趴倒在地,脸颊无力地贴在冰冷的地下室地板。 卡堤亚以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勾起唇角轻蔑一笑。 “──啊啊,有件事忘了告诉您,您似乎误会了呢。蕾雅陛下现在正在寝室里香甜地睡着喔。堂堂大贤者居然会中这种小把戏……看来您挺挂心昨天的那场意外呢。请您放心,骑士团只有我一个背叛者。至于艾德?卢芬嘛……因为王宫遇袭一事,他现在可是处于怒不可遏的状态呢。哪怕是我,也不可能有办法背着他偷袭蕾雅陛下喔。” 卡堤亚一脚踩上我的手掌,以手掩嘴,像是在强忍笑意。 “况且,若我真心想置蕾雅陛下于死地的话,加冕典礼当天就会下手了。我爱她爱到想杀了她什么的,这不过是譬喻罢了。在蕾雅陛下迎来成人礼的十六岁生日之前,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动她一根寒毛的……啊啊,真想尽早见到蕾雅陛下成人的模样……然后亲眼看着那样的她崩溃……” 蕾雅…… 是吗?那女孩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卡堤亚死死地踩着我的手掌,用力地拧了拧,彷佛在踩熄菸头般。 “啊啊,脏死了、脏死了。蕾雅陛下为何会中意这种肮脏的男人呢?每当蕾雅陛 下开心地呼唤您的名字时,我都恨得牙痒痒。不过这烦恼也只到今天为止了,蕾雅陛下将会变得无依无靠……当陛下得知深深信赖着的您背叛她时,她会有多伤心?尽管她继承了王位,但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我得温柔地治愈她心里的伤口才行。” 我的意识愈来愈朦胧。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周遭的声音不断地远去。 “好了,该收拾善后了……喂。” “吉尔伯德阁下,请您放心。我会秘密处理掉所有证据,不让蕾雅陛下察觉的。等到一切定案,局势无法挽回之际我再告知陛下,到时就不会有任何后患了。” “呵呵,那就万事拜托了……卡堤亚。” “当然,蕾雅陛下那么喜欢齐格飞,万一处理过程中让陛下知晓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啊啊,这男人真是太肮脏了。” 畜生……这些败类。 “零之大贤者,您现在这副模样还真难看呀。艾梅利亚历经百年战争,至今能继续维持和平,全都是您的功劳……您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呵呵。” 吉尔伯德笑道: “齐格飞不但是百年战争的英雄,还是让联合国获胜的最大功臣。尽管在战前只是个无名佣兵,但由于战功彪炳,在战后随即被国家提拔为大贤者,成为国政的实质最高掌权者。当时整个世界动荡不安,许多国家多次掀起恐怖革命,艾梅利亚各处也是暴动四起。因此国家才将国民英雄拿来当作国家的招牌,意图藉此平息民怨。” 吉尔伯德面带浅笑,在我眼前蹲下。 “……这段描述乍听之下,国家纯粹是在利用您的人气,不过……您若只是半吊子的政治家,艾梅利亚也不会有现在的荣景,我说得没错吧?因为录用您这个英雄作为大贤者,又加上您展现出了远远超乎预期的政治手腕,国家才足以平息众怒……驱逐贪污贵族、重整政治体制……这几年来,宫廷里变得干净很多,真是令人吃惊──但是,您的下场还真是悲惨。” 吉尔伯德完全不掩笑中的恶意。 我的意识更加模糊不清。 “既然堤尔芬格已经出鞘,就得消消这家伙的锐气才行。大贤者大人,我的剑和您那把火焰旺盛的剑不同,没有什么显眼的特殊能力,顶多只有诅咒──这把剑一旦出鞘,非得杀死一个人才会安静。” 吉尔伯德笑得极为阴森。 “你说……什么……” “您不知道吧?我平时都会避人耳目,暗地里杀人,您当然不会知情。好了,这次该杀谁呢?对了,请您放心。我不会对蕾雅陛下出手的……那么该选谁好呢?啊啊,就拿那位请您过来的侍卫开刀好了。他的孩子不久前才刚出世呢。” “……混……蛋……” 这些家伙究竟是…… 莫非他们是──黑鹰? 不对……老鹰应该早已败亡了。但真的是这样吗? “大贤者齐格飞?伯恩斯坦──您的时代到此为止了。” 黑暗吞没意识之际,卡堤亚与吉尔伯德的笑声听起来莫名地响亮且刺耳。 第一章 孤独的吸血鬼 在那之后,我在不归森林四处徘徊。 永夜森林之内,不见一丝阳光。 我甚至分不出白天与黑夜。 我被带到这里之后,究竟过了多久? 一直待在这座不见天日的森林里,我几乎麻痹了对时间的感觉。不过,我想应该已经过一周了吧。 我清醒之后,被士兵们吐口水,还发誓要向吉尔伯德报仇雪恨。 现在却觉得那一天的愤恨,彷佛已经是许久以前的往事了。 我与士兵分开不久,马上遭受狼群袭击。由于吉尔伯德对我施加咒印的缘故,我的魔力遭到封印,只能落荒而逃。 野狼比人类整整大上一倍,在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下,我根本毫无胜算。 我拚命地催促双脚,不顾一切地奔跑。但多年的王宫生活已让我的身体变得迟钝。 此时我才惊觉自己的体力已大不如前。最后我爬上树木,勉强逃过被狼群猎捕的命运。 然而,我却仍然气喘吁吁,下半身笨重如铁。 年轻时再怎么乱来,也不觉得疲惫。我以为这副身体会一直这样,常保青春。 但是事与愿违。任何人总有一天都会尝到年老的痛苦。 我因为一时不察而败给吉尔伯德,又在森林遭受狼群围攻,经历这些之后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这点。 疲劳一口气涌了上来,我想就这么入睡。我升起火堆,以树叶为床,睡在树荫之下。 但是不归森林没这么温柔,自然不容许我有一刻安眠。每当我昏昏欲睡之际,魔物的气息就会随之而来。 某种生物正在静静地等待猎物入眠,可能是哥布林或兽人。那些家伙生性胆小,不会猎捕醒着的猎物,往往会等到猎物进入梦乡后才亮出利牙、展开捕食行动。 而在那一瞬间,我就失去了‘睡眠’这个选项。 遭流放不归森林之后,过了整整一周。 我早已濒临极限。双眼模糊不清、头昏脑胀、神思恍惚。 我的双脚也伤痕累累,每次踩踏森林的落叶时,小腿便感到刺痛不已。 连日不吃不喝,又加上无一日可以安睡,我的体力和精神已经到达临界点,再也无力支撑。 即便如此──我直到精疲力尽的最后一刻,仍在寻找出口。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 王宫没了我,下一任大贤者恐怕就是吉尔伯德了。 那家伙必定会成为蕾雅的近臣,藉机控制艾梅利亚。 我不知道吉尔伯德的目的是什么,无法预估那家伙会将国家带往何方。 但是,吉尔伯德就是射伤蕾雅的真凶,我不能让这种心怀不轨的家伙待在蕾雅身边。 不仅如此,本应守护国王的骑士团团长卡堤亚,还成了吉尔伯德的手下。 除此之外,又有两个身分不明的家伙。 我必须尽快回到王宫,揭穿事实才行,怎么能横死在这种鬼地方? 我暗自激励着即将放弃的自己,就在此时── “……救救……我……” 无风的森林里,悄然响起少女虚弱的细语。 那嗓音声若细丝,彷佛轻吹一口气便会就此消散般。 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归森林里应该不会有人。 我忍不住开始自嘲,竟然落魄到产生了幻听。 “……求求您……救救我……” 这次我听得一清二楚。这绝非幻听。 在那里有一棵主干上布满皱摺的树木,上头还长满色泽诡异的叶片。一名浑身浴血的少女正无力地倚靠在扭曲的树木上。 那名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深邃的黑暗中。 少女有着一头银白色的美丽长发,华美的洋装残破不堪,裸露的肌肤上更留下几道遭利刃划破的伤痕。 她的胸部似乎遭子弹贯穿,破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全身不断地涌出血液,洒落在地面上。 一眼便能看出,她正游走在死亡边缘。 少女眼神空虚,再次恳求道: “请救救我……” 为什么不归森林里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类? 为什么她会浑身是伤?我内心的疑问堆积如山。 少女身上充满了谜团。 刀伤倒还好理解。然而,少女胸部上的大洞显然是遭火枪所击中,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魔物所造成。 而且,那伤口显而易见地是致命伤,她应该撑不到现在才对。 尽管如此,她为何还有力气说话? 不过有件事是肯定的── 我帮不了这女孩。 “……抱歉,我现在无法使用魔法,没办法为你施展治愈术。” 假如我办得到,我当然想马上帮助她。 四周昏暗以致于我看不清女孩的模样,但她应该和蕾雅差不多岁数。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气若游丝地站在眼前,然而我却无可奈何。 吉尔伯德刻上的咒印,使得如今的我无法吸取玛那。 我不可能拯救这名银发少女。但她却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魔法、或治愈术。” 寂静无声的森林里,只听得见少女银铃般清澈的嗓音。 “我想要的是──您的鲜血。” 少女的红眸笔直地贯穿我。 我的心脏猛地一颤。 这女孩该不会是── “你难不成是……吸血鬼?” “是的──我是活在黑夜之中的血族……求求您,请分给我您的鲜血。” 少女抬起头,凝视着我的双眼。 吸血鬼── 以活人鲜血为食的怪物。 他们无法抵抗阳光,白昼之时会在墓地或棺材内沉睡。 据说吸血鬼是永生不死的存在,但若被金属桩或银子弹贯穿心脏就会死亡。 “……竟然还有幸存的吸血鬼吗?” 传闻吸血鬼早在数十年前便灭绝了。他们本就数量稀少,再加上人类深信吸血鬼的鲜血能让人不老不死,使得大批的血族成了牺牲品,死在渴望永生的人类手上。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吸血鬼。 “求求您……请您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给我……给我血……” “救你需要多少血?” “您……愿意救我?” 少女的表情和语气一变。 她的声音直到方才为止都染着一层浓重的绝望色彩,如今却带了一丝期盼。 “……你需要多少血?” “……” 少女听我这么一问后,沉默了下来。 她说不出口,也就代表我的推测没错吧。 “你需要的血量足以让我死亡,是吧?” 少女仍旧默不作声。她以无言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那双红眸仍然默默地注视着我。 她的性命系在我身上。我若是拒绝,她非死不可。 赤红的眼瞳中混杂着绝望与希望,紧紧地纠缠着我。 ……但很遗憾地,我必须打倒吉尔伯德。 “抱歉,我还不能死。” 我转过身。 背对吸血鬼少女,走向漆黑的森林深处。 对不起…… “……果然没办法呢。但是我很高兴,幸好死前能与您这样善良的人交谈。” 我的身后传来喃喃低语。 她话中不带绝望,也并非出于自欺欺人之语。那大概是她的真心话吧。 不知为何,我如此确信着。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可是、可是……我果然……还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想活下去啊。” 紧接着是一阵哭声。 少女啜泣着,语带颤抖、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还有没有人……有人吗……有谁能……谁能救救我……” 少女再也无法维持方才文雅的语气,像个孩子一般开始嚎啕大哭。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凄厉的哭喊声响彻黑夜。 我的身体脱离意识的控制,擅自行动起来。 我再次转过身。 对自己的行为咂舌的同时,快步奔回少女身边。 “……咦?” 吸血鬼仰头看着我,那神情如同与死者再会般,讶异不已。 我弯下腰,平视着少女。 她长发及腰,银白色的发丝美丽动人,肌肤也宛如瓷器般滑顺。 少女的红色双眸被眼泪染成纯粹的赤红,身上的一袭洋装破烂不堪、衣不蔽体,形状姣好的双峰几乎裸露在外。 她的眼瞳升起震惊与恐惧。 本以为已经离去的人类,却又再次出现在眼前,也难怪她会有如此反应。 我伸手轻抚少女的脸颊,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怦咚、怦咚──我的掌心传来柔弱的脉搏。 “……没事了,放心吧。你不会死。” “您的意思是……” “拿去吧……我所有的血液全给你了。” 少女睁大了双眼。 原来她长这样啊。刚才离得远,所以我看不清她的长相。如今近距离仔细一看,这美貌还真是令人神魂颠倒。 “可以吗?您不是……还有挂心之事未了吗?” “我就算活过现在,也只有死路一条,这点我其实心知肚明。我根本……走不出不归森林。” “但、但是……” “……我的确心怀遗憾,而且这份遗憾之情难以想像地大。但假如我现在弃你于不顾,心中肯定会留下更大的悔恨之意。” 我心中的缺憾,可能到下辈子都无法挽回。 但是这女孩哭得如此伤心,我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这是为什么? ──啊啊,原来如此。 她的哭声,以及那颤抖着的微弱心跳,都和我以前没能救下的妹妹那么相似。 “……非常、谢谢您……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不停向我道谢。 女孩抽泣着,声音既轻又细。滑落而下的泪珠远远超过刚才的大小。 “冷静下来了吗?” “……是的……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好了,快吸吧。” “……那么,我不客气了。” 她害羞一笑,伸手环住我的脖颈。少女的体温隐隐渗进我冰冷的身体。 火热滚烫的气息轻抚着我的脸颊,有些搔痒。少女湿润的双眸,不知为何夹杂着一丝迟疑。 人类与吸血鬼彼此凝视了一会儿。 “怎么了?你再不快点动口……我可要改变心意了。”我半开玩笑地说。 “不好意思。”少女微微地低下头,羞涩地移开目光。 这么说来,我曾听说过。 对于吸血鬼来说,吸取人类鲜血的行为是一种情爱的体现,象征男女交合之意。 “……这次是真的,我不客气了。” 少女似乎下定了决心,将脸蛋靠近我的颈边。 两具肉体交叠在一起,柔软的大腿缓缓缠上了我。 少女急促地喘息着,她的热度触碰着我的皮肤,绵软的双峰紧紧地贴着我。 她像是发情一般,朦胧的双眸凝视着远方,瞳光摇曳。 忽然间,少女原本鲜红的眼瞳开始散发出妖异的金光。 ──我想起来了。 吸血鬼的身体特征是── ……罢了,不想了。反正我死定了,用不着想些有的没的。 “好神奇。这行为明明不可饶恕……我却觉得非常幸福……不知为何,我感觉并非初次见到您……请问我们是否曾在哪里见过面?” 少女在下口前一刻,忽然这么问道。她的低语中隐隐带着热切。 少女紧张的脉动透过肉体缓缓传来。 从洋装破口处能隐约地窥见少女的躯体。 她的身材十分成熟,配上那略带稚嫩的可爱脸蛋,甚至有些不协调。 那对丰满的酥胸和蕾雅一比,我的心里更是忍不住冒出失礼的感想。富有弹性的重量就这么压在我身上。 不,这举例若给蕾雅听见,她一定会狠狠臭骂我一顿。 我脑中浮现出蕾雅闹别扭的表情,不禁微微地苦笑。 “很可惜,我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 “是这样吗……” 羞赧令少女的双颊染上一抹红霞,令人怜爱。 她的气息比刚才更加火热。 “……我会将这句话谨记在心……作为终生至宝。”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窜过颈项。 随后,我的意识便飞快地卷入浑浊的漩涡之中。 ? 我的母亲在我五岁的时候弃我而去。 而我自出生以来,就没有父亲。 母亲是一名妓女。 我的诞生不受任何人期待。 再加上我还是个没有玛那的半人。 只算得上半个人类。 在这个世界上,体内没有玛那的家伙甚至不配被称为‘人’。 于是我以一枚银币的价钱,被卖给了奴隶商人。 早餐仅有的一小块面包成了我生存的价值。 新主人是个丑陋的怪物,脑满肠肥。 他名叫艾沃尔,是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 我的每一天都如同置身地狱。 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四个小孩。 那家伙以欣赏孩子痛苦的模样为乐。 我们只不过是玩具罢了。 但是,再怎么残酷的地狱里,仍然存在一处安宁之所。 女孩名叫米莱。 那名红发女孩总是在这地狱之中哭哭啼啼。 她将我当成哥哥,非常敬爱我。 我们彼此同为半人。 两人加在一起,就完整了。 ‘……那个,哥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算是兄妹吗?’ ‘当 然,你就是我的妹妹。’ ‘……那真是太好了。我现在每天都觉得好辛苦,但只要跟哥哥在一起,我就感觉自己能撑过去。’ ‘我们一定要一起逃出去。在逃走之前……不对,即便成功逃走之后,我也绝对会保护你。’ ‘嘻嘻,听起来好像求婚喔……那我们说定了喔?’ ‘好,说定了。’ 可是,那混蛋玩过头了。 他玩了一场掐紧奴隶脖子,然后在对方临死前一刻才放手的‘小游戏’。 那混蛋爱死这游戏了。 然而,这一天游戏却弄假成真了。 ‘──’ 米莱死了。 转眼就走了。 妹妹瘫软在地上,凄惨地凋零。 我再次失去了半身。 ‘……你不是半人吗……!?’ 一切就从那一天开始。 那一天,就是我脱胎换骨之日。 ……太好了。 幸好……这次救活了她。 终于……能够保护她了。 ? 我睁开眼。周遭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是天堂吗?抑或是地狱?照这状况来看,我应该身处地狱吧。 毕竟我可没听说过天堂会如此漆黑。 不过这地狱莫名地暖和。而且总觉得相当柔软……但又有点沉重。 彷佛有片稍有重量的云朵覆在身上般。 “您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临死之际见到的吸血鬼少女。 并不是云朵。我以性命相助的那名吸血鬼少女──她全身正紧密地贴在我身上,双脚与我纠缠着。 这是梦吗?我应该死了啊。 我明明献出全身鲜血,拯救了那名吸血鬼女孩才对。 然而,为什么女孩会出现在我眼前? “您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少女泪水盈眶。 她跨坐在我身上,不停地说着“太好了”。 ……果然还是有点重。 “……抱歉,你可以先起来吗?” 我的耳内回荡着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难道是我的喉咙出了问题? 我往常的声音应该更深沉一些。 今天却比以往高亢了不少。 举例来说──那声音就像是十五岁前后、变声期刚结束不久的男孩嗓音。 “啊啊啊,真是非常抱歉!” 少女半滚半爬地从我身上起来。 她双眼游移,重复说着不着边际的藉口。 “这个、那个……我绝对不是在做什么非礼之举。那个……我想说在您沉睡期间,用身体帮您保暖。” 不知为何,少女脸蛋涨红起来。 她跪坐着缩起身体并低下了头,只有眼瞳微微上扬,窥视着我。 “……那倒是无所谓。不对,也不能说无所谓……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应该已经死了,不是吗?” “请您冷静听我说。”少女清了清喉咙,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简直像是医生向患者告知“你患了不治之症”一般。 “救命恩人……您变成吸血鬼了。” “啥?” 变成吸血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死,反而成了吸血鬼? 为什么?我的思绪跟不上这意料之外的解释。 我急忙站起身,察看自己的身体。 由于手边没有镜子,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的观察正不正确。不过这的确是我的身体,顶多皮肤变得比较有光泽罢了。 ……不对,并不一样。 我的手脚和手指似乎都比之前小了一整圈。 这是错觉吗? “我明白您的讶异之情。毕竟对我而言也是如此,我当时也只想着碰碰运气而决定孤注一掷。” 少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试图安抚慌乱的我。 不,等等……这么说来,我曾经听说过── “……吸血鬼能将吸过血的人变成同族是吗?” 我这么问并向少女确认。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予以肯定的回答。 “您说得没错。但其实差一点就失败了。因为我只是个半吊子的吸血鬼……您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并非任何被吸血的人都能成为吸血鬼。根据少女的补充,制造吸血鬼的过程和纯粹的吸血行为不太一样。 “过程……不一样?” “是的。吸血鬼制造吸血鬼……尤其是年轻女性将年长男性转化成吸血鬼的这种行为,其实相当于缔结某种婚姻关系……啊……不好意思!请您当作没听到刚才的话吧……!” 少女的手在胸前挥了挥,露出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您能活下来的机率极低,说是奇迹也不为过。您能得救,真是太好了……!” 少女面带笑容,一个劲地点头。 这么说来,我曾听说过吸血鬼不太愿意创造同族。 原来如此……虽然不太清楚细节……不过看来是这女孩反过来救了我。奇迹吗……我以前曾与圣女生活过一阵子……或许是这经历为我带来了幸运吧。我不由得苦笑。 少女又清了清喉咙。 “另外,我还得告知您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您似乎返老还童了。” “啥?” “我们初次相遇时,您十分成熟又有魅力,不过现在也……啊!我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少女慌张地猛敲自己的头。 返老还童?原来如此……所以我刚刚才会觉得身体有某种异样感。 感觉我的体型整整缩小了一圈。而且经她一说,我才发觉身体变得轻盈许多。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恐怕是吸血鬼血液经由我进入您的体内后活化了细胞,才让您回到年轻时期的状态。” 原来如此。据传吸血鬼的血液能使人长生不老,没想到还能让人重返年轻。 “您的发色也产生了变化。之前还是乌亮的黑发,现在却变成灰色了。” 少女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视野中可见的头发感觉也不同以往。 一片黑暗之中我无法看清自己有什么改变。原来发色也转变了? “这也和吸血鬼血液有关?” “是的……据说人类成为吸血鬼时,会遗传吸血者的部分特征。您可能继承了我的银白色头发……白色和黑色混在一起会变成灰色,也就是说您的黑发混入我的银白发色之后,就变成灰色了。”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是银发的意思?” “是的,您说得没错。吸血鬼的发色各式各样,有金发,也有黑发……黑发就和人类一样呢。” 也对,我并未听闻过吸血鬼有共通的发色。 这女孩正巧是银色罢了。 “眼睛颜色也改变了。您的黑色眼瞳变得和我一样血红……真奇妙。头发混了 两种颜色,眼睛却直接遗传我的特征……果然眼睛是比较特别的吗……或许这部分遗传的力量远比其他身体特征还要强。” 眼睛的颜色也变了……嗯?等一下……红色? 没错,我不久前察觉到的异状。 这女孩明明是吸血鬼,为什么眼睛却是红色的? “等等,我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了……传说吸血鬼的眼睛都是金色,为什么你的眼睛却是红色呢?” 吸血鬼的外貌和人类相去不远。 然而,只有一个地方不一样,那就是双眼的颜色。 吸血鬼必定都是金眼。那是人类不可能拥有的纯金色双瞳。 但是这名少女却有着一双红眼。吸血鬼绝对不会有红色双眼。 她刚才吸血时,双眼的确转变成金色过,但如今又恢复成赤红色。 我没听说过还存在着能够变换瞳色的吸血鬼。 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我因为一些缘故,和一般血族不一样,只在特殊状况下才会变为金眼。您恐怕……也和我一样。” “特殊状况?” “是的,像是情绪激动的时候。比方说,我生气的时候就会变色。” “原来如此……” 传闻中吸血鬼全是金眼……不过原来也有这种特殊例子,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 “我们现在体内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也就是说我们是兄妹。” 少女的手掌缓缓抚上我的胸膛。 她闭上眼,柔软的身体倚靠着我,低语道: “真是非常谢谢您……谢谢您能活下来。” 少女将脸蛋贴在我的胸口上,彷佛在确认象征生命延续的体温般。 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说着“太好了”。 “……说起来,我还没向您自我介绍呢。我叫做堤亚,请问您的名字──” 就在此时。 一声惊人的枪响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银制子弹凿穿我们身旁的树干。 树木发出碎裂的声响,随即断成两截、应声倒下。 “……搞什么啊,居然又多了个同伴。这小鬼也不是金眼啊……小姑娘,他也是吸血鬼吧?” 黑暗中出现一名男子,他身穿漆黑色外套,眼神凶恶,右手还拿着一把来福枪,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又一个人类? 这里可是……不归森林啊。 “怎么会……我以为摆脱他了……” 名叫堤亚的少女盯着眼前的男人瑟瑟发抖着,白皙的肌肤顿时泛青。 少女当初浑身浴血,胸口带伤。 而对方右手握着一把来福枪,方才从那里还射出了能够杀死吸血鬼的银子弹。 谜题的线索一一符合。 彼此结合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呐,你之前会倒在森林里,该不会都是眼前这家伙的缘故吧?” 堤亚窝在我的怀中,满怀恐惧的双眸不断颤抖。她静静地点了点头,肯定我心中的猜想。 “……这个男人是实力高强的吸血鬼猎人……我们快逃吧……快点逃……!” 少女娇小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 她的神情染上不安、焦急与恐惧,不停地催促我逃跑。 这么说来,我的确听说──有人相信吸血鬼还存活在世界上,且至今仍对他们穷追不舍。沸腾的怒火渐渐涌上心头。 玛那开始凝聚。 ……这就是全盛期的肉体吗?以前的自己完全比不上现在。 刻在背部的咒印──败给吉尔伯德的象征瞬间消散。 我摇了摇头。 “我想确认一下。” “咦……?” 我狠狠地瞪向男子,眼神如同即将射穿男子的利箭般。 “──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强大。” 第二章 再次崛起 “怎么回事,结果还是金眼嘛。” 猎人诡异地咧嘴一笑。 我先确认自己的力量,之后再慢慢逼问这家伙为什么会待在不归森林好了。 周遭一片黑暗,空气中挟带着一股湿润的泥土味。 然而,现在的我感觉周围并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之前的我甚至无法清晰地辨识前方一公尺内的事物,连近在咫尺的少女我都无法察觉到。 然而,如今敌人正从数公尺外观察我们,我却能隐约地辨识出他的模样。 或许这都要归功于自己成了吸血鬼的缘故。 “怎么?小鬼你想和我干架吗?还是你以为在扮家家酒?我们等会儿可不是要玩英雄打坏人,而是真枪实弹的厮杀哦。况且我可是强得不得了的魔法师,你想找人吵架,也要看看有没有惹错人啊,小屁孩。” 男子笑着挑衅我。 他将来福枪对准这一方,一步步逼近。 那并非普通的来福枪。从武器外头是否围绕灵光这点,可以区别出一般实体化魔法和神器。普通实体化魔法创造的武器不会带有灵光,只有神器才会附着灵光。 他手上的来福枪散发着一层灵光,肯定是神器没错。 基本上,魔法师必须学会相应的符码,才能顺利转化玛那并发动魔法。例如下级火魔法符码、上级水魔法符码。魔法师必须在幽静的空间中反覆地呼吸,达到‘无我’的境界之后,藉由重新审视自我来成功学会符码。当面对自己的内心并且深入理解自身时,符码便会在心中油然而生。 而完成内在修练,也就是透彻地理解自我之后,专属魔装便会来到自己跟前。这就是所谓的《神器》。 体内蕴藏超乎常人的玛那,学会高超的魔力控制。最后,唯有面对真实自我,才能使用《神器》。 魔法师必须以天生丰硕的玛那为基础,经历长年的严酷修行,千辛万苦才能达到这般境界。 神器就是如此特别。 它是证明一流魔法师的证据。 神器会反映使用者的内心。 比方说,那家伙的神器是来福枪,里面还填充着能够杀死吸血鬼的银制子弹,完美呈现持有者的懦弱与狡猾。他想要隐藏自己的身影,又想立于他人之上。 依照刚刚那发子弹来推测,这家伙的特殊能力会映出敌人弱点。 他的子弹在战斗时,想必会呈现出让自己有利于对手的型态。例如对上吸血鬼就是银子弹,对上鬼魂就是圣弹…… 拥有神器这点,证实了他的确是一名实力高超的魔法师。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炫耀自己的强大。 不过── “吵架……?缺牙的来福枪手,你不是说厮杀吗?还是你现在才突然珍惜起自己的小命?” 我挑衅回去。男子噗哧一声后大笑了起来。 连堤亚的眼神都显而易见地饱含担忧之色。 “现在是怎样?看你这么信心十足,我以防万一鉴定了一下。结果你体内的玛那居然是零?零、零,是零啊!我反而开始佩服你了,亏你能活到这年纪。我说你一个半吊子,以你这具无法使用魔法的身体,是想怎么打倒我?” 很久、很久之前,在非常久远的以前,在我的名号尚未响彻艾梅利亚之前。 那时我已经摆脱奴隶身分,隶属于某支佣兵团。 当时这句话经常传进我耳里,甚至听到厌烦了。 ‘喂、小鬼。你的玛那量是零,这样到底要怎么跟人战斗?该不会打算赤手空拳上阵吧?’ 当‘零之大贤者’的称号声名远播以后,我已经许久不曾听过他人如此嘲笑我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听见这样的嘲笑,人生际遇真是难以预料。 不对,现在我已经不是‘人’了,用‘人生’来形容感觉不太合适。 我想想……既然已经身为吸血‘鬼’了,暂时称为‘鬼生’好了。 “算了。小鬼,我看你的血虽然没多浓,但好歹也是一只吸血鬼,把你宰了带去给主人,他应该也会满意。” “虐杀吸血鬼……不,虐杀其他人种可是犯法的。” “我的主人可是地位崇高的人!根本不需要把法律放在眼里!” 男子大喊一声,扣下了扳机。 炫目强光随即裹住带有光泽的黑色来福枪。 那果然是神器。砰的一声,枪击声贯穿森林。 “呀啊!”堤亚捂住耳朵,小声地惊叫出来。 烟雾冉冉上升。 “噗哈哈哈哈哈!吸血鬼小鬼,看到没!早点带着女人逃走不就得了。反抗老子就是这种下场!给我在地狱里一边痛哭一边后悔吧!” 猎人还没见到敌人倒下的模样,就以为自己取得了胜利。 他高声大笑着,缓缓放下枪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 随着硝烟渐渐散去,猎人的笑声转为疑惑。 本来应该被击倒在地的我,如今却仍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 堤亚刚才被枪声吓得掩住耳朵、双眼紧闭,现在则面露困惑。 “奇怪……我们还活着?” “……在地狱痛哭?不好意思,我早就看腻各种地狱了。对我来说,连沸腾的地狱大锅都如同一盆温水。” 我随口讥道。男子再度怒火中烧。 他举起来福枪并瞄准我们,怒喊:“不过是狗屎运强了点!” 对方用运气好来解释意料之外的状况。 真可悲。 ──他竟然还没发觉。 银制子弹迅速发射。 然而彷佛时间静止般,子弹硬生生地停在我面前。 “什……!” 男子震惊不已。 原本细细眯起的双眼瞪得老大。 他一脸见鬼似地,惊恐得将枪口朝向我们并胡乱开枪。 子弹又停在距离我三十公分之外。 我施展防御魔法,在周遭设下了透明墙壁──这面护壁坚不可摧,任何神器都无法摧毁。 “为、为什么……你的玛那量明明是零,居然还能使用魔法!而且还挡得下我的神器(卡尔?马利亚)!” 男子眼中染上惧色,缓缓后退。 他不解地大喊着,似乎被我的气势所震慑,一步又一步地往后退。 “您、您究竟是……” 见状,堤亚不禁目瞪口呆。 “……这么说来,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的名字是──齐格飞。” “齐格……飞……” 堤亚一脸若有所思,似乎对我的名字有印象。 她的手轻抵着下巴,陷入沉思。圆滚滚的大眼眯了起来,彷佛将神经全聚焦在了脑中般。 “唔──”她发出可爱的低吟声,拚命地开关记忆的橱柜。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啊!您该不会是……!” 她忽然表情一变,看来是想到了什么。 堤亚抬起脸蛋仰望着我,那表情带着一丝纳闷。 她的粉唇如同鱼般开开合合,红色的眼眸饱含诧异之情,紧紧地盯着我不放。 “零 之……大贤者。” 我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零……零之大贤者?鬼扯也该有个限度啊!” 男子表情扭曲地怒吼。 他会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毕竟我的年龄倒退了不少。 这里没有镜子,我无法确定自己究竟年轻了多少岁,但感觉我现在应该处于十五岁左右的外貌,顶多再多个几岁吧。外表呈现出来的岁数与我的实际年龄相差甚远,也难怪对方会不敢置信。 但是── “接下来,我就来证明自己并不是胡扯。” 我将玛那凝聚于下半身,并开始加速。 紧接着,我在一瞬间绕到了敌人身后。 “消、消失了!?” “──在后面。” 男子回过头,愣怔地与我对上眼。 “──雷光(rampagement)!” 我抓住对方肩膀,单手举起他的身躯,并施展电击。 炫目的电光旋即照亮笼罩在黑夜之下的森林,男子没出息地放声惨叫,声音之凄厉宛如临死前的悲鸣一般。 然而我因为怕力量过于强大,一不小心直接电死对方,手下留情地将力量控制到不会让男子当场毙命的程度。 我还想问这个男人几个问题。 男子翻着白眼、惨叫连连。再继续下去的话,对方恐怕真的会就此一命呜呼,于是我放开了手。 男子随即虚脱倒地。 “……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像毛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的同时,不解地问道。 男子的双眼睁开到极限,眼中满是对于未知人物的畏惧。 密密麻麻的血丝布满整颗眼球,恐怖与绝望之情满溢而出。 看来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绝对赢不过我的事实。 “我刚才应该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吧。” “难、难道你……真的是零之……不、不可能,零之大贤者已经死了!他打算暗杀国王陛下,被流放到《不归森林》……!” 此时男子忽然惊觉,神情一变。 他这才恍然大悟,瞠开双目并摆正了姿态。 “没错,而这里就是不归森林。” “不、不对,可是……您的模样……大贤者阁下应该已经超过三十岁了……” “……那你有听过还有别人和我一样,体内毫无玛那却又擅长使用魔法吗?” 男人低着头,口中喃喃自语。 “那、那么,您果然是……”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刚才你提到‘主人’了吧,你的头子到底是何人?是谁要你干出这些事情?还有,这里可是不归森林,手里没有特殊指南针的话,只能永远迷失在森林里才对……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零之大贤者还活着……必须赶快向主人报告……” 男子无视我的质问,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喂,有没有听见啊?” “……还有……现在葬送掉卖国贼,我肯定就能马上升官了!” 来福枪在男人手中现形。 他将枪口直指我的心脏,露出疯狂的笑容。 “……你这是做什么?” “刚才的雷击的确厉害,但我还撑得住!况且如今你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力量肯定比以前还要弱!我以前好歹也被称为天才!刚刚只是还没拿出真本事罢了!” 去死吧,卖国贼吸血鬼! 男子大喊一声,随即扣下了扳机。 力量变弱? 很遗憾,他猜错了。 这家伙真是无可救药啊。不过也幸好他如此顽劣。 比起杀一个半吊子的坏蛋,杀这种卑鄙无耻之人就不需要考虑再三了。 “……你的真本事就这点程度?” “不、不可能,子弹的确穿过心脏了啊……!” 子弹确实贯穿了我的心脏。 我故意不去闪躲。 飘荡在空气中无限的玛那会保护我的身躯。 ──《玛那的恩宠(fortuna)》。 即便心脏遭子弹射穿,弹孔仍会马上愈合,彷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般完好如初。 这是我拥有的其中一项特殊能力。 银制子弹能够杀死吸血鬼,却杀不死我。 普通水魔法对火神伊弗利特并不管用,同理可证,这种随处可见的肤浅攻击根本伤不了我一根寒毛。 刚才做了这么多,结果还是这一招能最快让对方明白彼此的实力差距。 话虽如此,变年轻之前的我要是用那垂老的肉身挡子弹,根本不可能毫发无伤。 大概过了三十岁之后,我与外在玛那的连结就年年在减弱。 我已经多年无法像现在一样,完美地抵御敌人的攻击了。 不管如何,都要归功于自己这具恢复至全盛时期的肉体。 “好了,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等等,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男子死到临头才开始求饶。 但为时已晚。 “──想动手杀人,自己就得先做好被杀的心理准备。” 我唤出雷瓦丁。 剑身的灵光耀眼夺目,地下室那时散发出的火光与此时相比远远不及。 ‘破坏神’照耀四周。 手中的强光早已超越火光,宛如唤出整颗太阳般。 永夜森林迎来了早晨,光彩覆满一片漆黑的大地。 “──” 下一秒,刺眼夺目的剑光盈满视野,地面随之剧烈震荡。 伴随男子死前的哀号声,我们周遭半径十五公尺内瞬间化为一片荒地。 全盛时期的一斩,强度果然比以往更上一层楼。 ……不对,这力量是…… 对了,吸血鬼的特征除了金眸之外──还有另外一个。 一般来说,玛那是由光所生。 如同植物沐浴在阳光下得以茁壮成长,人接受日照的话体内便能产生玛那。 即便我的情况是使用空气中的玛那,原理仍然与此相同。 大气中的玛那浓度在正午时分最为浓烈,因此白天使用魔法时威力会最强。 然而,世界上存在着不适用这个原则的生物。 那就是吸血鬼。吸血鬼和人类一样,可以利用玛那施展魔法。 但是吸血鬼使用的玛那种类和人类有些不同。 人类的玛那是藉由太阳光而产生的光玛那;吸血鬼的玛那则是夜晚中蠢蠢欲动的暗玛那。 在阳光无法触及的地底以及黑夜产生的玛那,正是吸血鬼所能运用的玛那来源。 人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吸血鬼则恰恰相反,夜晚活动、清晨入眠。据说这正是因为暗玛那影响的缘故。 我在与吉尔伯德的战斗中,是凝聚空气中剩余的光玛那来召唤雷瓦丁。 这次的战斗中我也一如既往地搜集光玛那,并形成雷瓦丁。 然而剑上的灵光很明显地异于往常。 包裹剑身的红焰中隐隐掺杂着黑色火焰。 是因为我成了吸血鬼的关系,才能不只运用光玛那,还能驱使暗玛那吗? 但吸血鬼应该只能使用暗玛那,既然如此,为何我仍然能动用光玛那呢? ……算了,现在思考这些也无济于事…… “好、好厉害……” 堤亚在我身后看傻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后,她忽然奔上前,并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我。 看她吸着鼻子的模样,似乎正在啜泣。 该不会吓到她了吧? “怎么了?很害怕吗?” “……” “嗯?” “对不起……那个男人……杀死了我的家人……我的爸妈……我好不甘心,太不甘心了……所以……” 她的家人被杀了吗……? 原来如此,这孩子也失去了家人。 “……你很难受吧。” “我无论如何都想报仇,可是我太弱了,一个人什么也办不到……” 我轻柔地拥住堤亚。 这具娇小的身躯,究竟经历了多少伤痛? 我温柔地抚摸那柔顺的银白色头发,她才稍微平复了下来,不再颤抖不已。 “……因为齐克大人出手除掉那家伙……我一想到一切都了结了……眼泪就突然流下来,止也止不住……” “……” 我默默地收紧双臂,抱紧堤亚。她安心地静静倚靠在我怀中。 “现在想想,我与您初遇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都一直哭个不停呢。” “你还真是个爱哭鬼。” 我打趣地笑着说,堤亚也稍微扬起了笑容。 这女孩果然比较适合笑脸。 “真是非常感谢您一再出手搭救。您不但拯救了我的性命……还替我报了家人的仇。” “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别放在心上。”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嘛……总之先离开森林,然后去拜访一下以前的熟人吧。” 我虽然很想直接回到王宫,但现在的我只是个卖国贼。 从那男人方才的反应来看,我企图暗杀蕾雅的假消息,显然已经传遍整个艾梅利亚了。 若是让世人得知齐格飞还活着,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再加上我变成这副模样,恐怕没人会相信我就是齐格飞本人。 现在的我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强行闯入王宫,并且斩杀吉尔伯德。况且我也很担心蕾雅。 然而,敌方的组织与规模皆在五里雾中,我也无法掌握吉尔伯德所率领的背叛者究竟有多少寄生于艾梅利亚的政治中心,这种情况下万万不可过于急躁。 即使打倒吉尔伯德,也不一定能圆满解决所有问题。 更何况……直接进攻肯定会牺牲无数人,无论他们有罪还是无罪。 再者,‘大贤者企图暗杀国王未遂’这前所未有的大丑闻,正深深地动摇艾梅利亚。 虽说战争早已结束,但艾梅利亚仍旧处于不安定的状态。 这种时候忽然冒出来路不明的少年,并且一举杀死下任大贤者吉尔伯德或骑士团长的话,国家很可能会随之崩溃。 国家一旦倒台,唇亡齿寒之际,国王自然得跟着陪葬。 届时蕾雅恐怕会性命不保。 那些家伙在加冕典礼上并没有夺走蕾雅的性命,这就表示他们那时对蕾雅放箭的行动,只不过是为了引出我而撒下的诱饵罢了。 既然并非刻不容缓之事,那么我就必须更加谨慎行事,好好地思考对策才行。 现在贸然出击,等于是平白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话虽如此,我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我一定会证明自己的清白,将这笔帐奉还给吉尔伯德。 我将会稳定国家、拯救蕾雅,并且铲除所有背叛者给他瞧瞧。 幸好我还有一名有利的帮手。 多了这一块拼图碎片,我就得以完美地取得胜利。 那就是拥有《心眼》的前圣女──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 就算是同一种魔法,也会随着施术者的魔法性向或玛那总量的不同而改变其威力。 一般鉴定魔法顶多只能以肉眼辨识对方的玛那,但是在鉴定魔法方面拥有杰出才能的伊莉丝,甚至可以藉此读取对方细微的心灵变化。 换言之,在伊莉丝面前,所有的谎言皆无所遁形,她的心灵之眼能直接揭穿对象的本质。人们对于这种鉴定能力满怀敬意,因此为其冠上了‘心眼’之名。 “那个……我想……我想向救命恩人齐克大人献出自己的一切!不知道您会不会觉得我碍事……?” 堤亚忸忸怩怩地以不安的眼神看向我,语气却十分坚定。 她的言下之意,应该是想向我报恩,问我愿不愿意带她一起旅行吧。 “你的意思是想跟我走吗?” 堤亚默默地点头。 “……我很没用……没有多少玛那,所以几乎不会使用魔法……不过我能带您走到森林的出口……!” “你能带我……走出不归森林?” “是的。齐克大人或许不清楚,吸血鬼的眼睛和人类有些不同。吸血鬼体内有暗玛那,因此结界对吸血鬼不容易生效……所以我们并不会在森林里迷路。不过,您的双眼应该再过一阵子就会习惯周遭,所以……也不是非要我带路不可……” 堤亚的红眸因为惶惶不安的情绪而动摇着。 原来如此。我之前还疑惑着这女孩怎么会待在不归森林,原来是因为吸血鬼不会在森林里迷路。 换句话说,人们误以为吸血鬼已经绝种,实际上他们只是悄悄地移居到这座杳无人烟的森林而已。 “我会努力帮上您的忙……洗衣也好,打扫也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孩子刚才说过自己的家人已经遇害。 她如今无家可归了。 帮人帮到一半的确很不可取。既然出手救了她……就好人做到底吧。 况且这女孩也对我有恩。 “……也好,就请你帮忙煮饭吧。” 堤亚顿时绽开笑容。 少女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泪珠再次夺眶而出。 “真的、真的非常……谢谢您。” 她依偎在我怀中,啜泣了好一阵子。 但她这次是面带微笑地落下眼泪。 “然后……我最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就是……齐克大人……” “嗯?” “只能偶尔的话也没关系……” “怎么样?” “能不能让我喊您一声‘大哥’呢……?” “嗯……?” “呃,那个,也不是每次都会这么称呼您……!我很清楚,这么称呼零之大贤者实在很失礼……只要偶尔就可以了。” 堤亚那双杏眼游移不定地转着,忸怩地低下了头。 “因为……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曾经有一个哥哥……” 这女孩失去了家人,她或许是想稍微填补心中的空缺吧。 堤亚双颊微红,眼睛微微上扬地看着我。那鲜红色的圆润大眼牢牢地盯着我。现在仔细一想,米莱似乎也是红……不对,这不可能。 “……随你高兴。” 我苦笑着这么回答。堤亚闻言,便欣喜地直点头:“好的,大哥!” 真拿她没办法啊…… “啊,对了,堤亚。” “……怎么了吗?” “总之,你先穿上这个吧。” 我脱下身上的大衣,将其递给堤亚。女孩疑惑地睁圆了双眸。 “你的衣服破成那副德性,出森林的时候会很难为情吧?” 堤亚看着我手上的大衣好一阵子,目光移到自己的衣服上。 她身穿的衣物到处都是裂痕,只能勉强遮掩住姣好的身躯,几乎处于半裸的状态。 堤亚终于察觉到自己如今的穿着跟女变态狂根本没两样,小脸唰地涨红。 她紧抱住自己的身体,试图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肤,并咬紧双唇,怯生生地向上瞧着我。 “放心,我什么也没看到,也不会一直盯着你。” 我马上出言安抚道。 然而堤亚闻言仍旧满脸通红,还略带不悦地低语道: “……您说不会盯着我看……我反而有一点心酸呢……” “嗯?” “啊!没有,没事!您别挂在心上!谢谢您的大衣!” 堤亚略显慌张地露出羞涩的笑容。 她接过大衣,却又轻咬双唇,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我。 “……怎么了吗?” “那个……真的可以让给我穿吗?齐克大人会不会觉得冷……?” “你这样才比较冷吧。别客气了,与其带着半裸女孩子遭人误会,我宁愿吹点冷风。” 听我调侃这么调侃,堤亚才笑着说:“说得也是,那我就不客气了。”随后便套上那件宽松的大衣。 大衣的尺寸对她来说太过宽大,穿起来松垮垮的,衣摆几乎要拖到地上,大衣袖子也直接盖过她的手掌。她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偷穿兄长衣服的妹妹。 “……衣服上还留着齐克大人的体温呢。” 堤亚再次紧抱住自己。 然而她这次一反刚才的慌张,如同感受到母鸟呵护的雏鸟般,神情无比安心。 “……那么,差不多该出发了。” “是的!我会好好带路的!” 我按照女孩的引导,在不归森林中前进。 堤亚一路上告诉我不少事。 她的父母曾跟她说过,几十年前吸血鬼遭到人类迫害而濒临灭绝,当时有一部分吸血鬼因此决定移居到这座远离人烟的森林。 不归森林鲜少有人类出入,再加上森林内等同于永夜,对害怕阳光的吸血鬼来说极为舒适,是最好的移居地点。 吸血鬼在森林里建立村落,避人耳目地过着宁静的日子。 他们的生活与世无争,非常和平。 “但是几天前忽然有人袭击村子……就是那个男人……一个奇怪的男人。明明身为人类,竟然完全不会在不归森林里迷失方向……就好像他拥有和我们一样的眼睛。” 吸血鬼们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惨遭银制子弹屠杀,而尚且年幼的堤亚则在家人的舍命保护之下幸免于难。 她一个人勉强活了下来,却也危在旦夕。就在此时,她遇见了我。 我从堤亚口中听见的内容,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 “……真是惨痛。” “即便是现在,我只要一想到当时的事,还是会忍不住想哭。但我后来遇见齐克大人……遇见了大哥,这可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堤亚笑着如此说,但神情仍显得有些阴郁。 大哥啊…… 虽然我说过随便她怎么称呼我,但总觉得不太习惯。 真要说的话,就是听起来有点令人害臊。我只能尽我所能回以苦笑。 “话说回来,齐克大人为什么会来到不归森林呢?齐克大人是德高望重的零之大贤者不是吗?……那个男人却叫您‘卖国贼’……” 她的脸上只有单纯的疑惑。 这么说来,我还没告诉堤亚王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过分!真是太过分了!” 我毫无保留地说出整个经过。 蕾雅遇刺,我治好了她。 随后却遭人构陷成刺杀国王的凶手。 真凶还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吉尔伯德。 我背了黑锅,并且被夺走力量,甚至遭流放到《不归森林》。 而在艾梅利亚,流放到《不归森林》就代表被判死刑。 我每说到一段,堤亚的表情便愈来愈阴沉。到最后堤亚不只是面色阴沉,内心还彷佛打雷般,轰隆轰隆地响个不停。 她是真心为我不可理喻的遭遇感到忿忿不平。 “齐克大人才不会刺杀国王……我绝对不会原谅那个叫做吉尔伯德的男人!” 堤亚气呼呼……不对,这字眼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激愤。“唔──!”她无处发泄心中的怒火,只能气得低喊出声,同时猛跺脚。 我见她气成这副模样,感觉到一股暖意从心底缓缓扩散开来。 “堤亚,谢谢你为我发火。” “我决定了!我一定要狠狠教训那个吉尔伯德!” 她握紧双拳激励自己,丰满的胸部随之摇晃了一下。 “我也不打算放过那混蛋。我绝对会揭穿他的恶行,洗清我的罪名。” “我会努力变强,好帮助您达成目的……!” “那就让我拭目以待了。” “出口就在这附近,差不多要走出森林了。” 我们停停走走,大约经过了三个小时左右时,堤亚忽然这么说道。 四周景色几乎一成不变,让我不禁怀疑我们是否真的愈来愈接近出口。但森林的景象从刚才开始,确实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树木层层叠叠交织而成的厚伞渐渐地变薄,能隐约瞥见一丝光明。 看来出口近了。 “话说回来,堤亚,我们都是吸血鬼,曝晒在阳光之下不会有问题吗?” 由于茂密的树木彼此交叠生长,完全遮蔽日光的缘故,阳光无法照进不归森林。 然而,走出森林就不同了。我和堤亚都是吸血鬼,阳光就是我们的天敌。 经我这么一问,堤亚才说道: “我忘了告诉您了……其实我是不完全的吸血鬼。纯种吸血鬼的身体一旦照到阳光就会起火燃烧,而我尽管不喜欢阳光,但在阳光之下时顶多只会造成轻微晒伤,并不会危及性命。” “不完全的吸血鬼?” “是的。吸血鬼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有‘纯种’之称的天生吸血鬼,另一类是混血吸血鬼,我和齐克大人就是属于后者。所谓的混血……就是指我们这种由人类转变成吸血鬼的例子。” “你以前是人类?” 我诧异得问道,堤亚点了点头。 “是的,我原本是人类……不过我没有人类 时期的记忆。我有意识以来就已经成为吸血鬼,受到吸血鬼父母的庇护了。” 堤亚微微笑着,但眼眸中藏有一丝哀伤。 “所以就如我刚才所说,我和齐克大人的种族属于吸血鬼,但身体和普通人类相差不大。我们的眼睛平时不会保持金色也是这个缘故。外貌和人类相似的我们也更容易出入城镇。” 我原以为成为吸血鬼之后就不好出现在人群之中,这下子倒是挺方便的。 不过……就算被人发现是吸血鬼,银制子弹也伤不了我,所以这点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稍微注意一下,最好别太过引人注目。 “我是半吸血鬼,所以多少会受到制约,像是害怕十字架、必须接受邀请才能进入人类家中等等。齐克大人只有四分之一的吸血鬼血统,偶尔喝点血应该就足够了。” 堤亚是由纯种吸血鬼吸血转换而成,所以属于半吸血鬼。 而半吸血鬼的堤亚又吸了我的血,因此我成了四分之一的吸血鬼。 “喝血啊……” “是的……呃,那个……假如您需要飮血的话,请告诉我……我有一半算是人类,吸我的血……应该足够解决您的饥饿问题。” 堤亚忸怩着,双颊因羞怯而染上红晕。吸血这个行为果然有什么特别的含意。 “我知道了,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好的。” 堤亚心满意足地漾起笑容。一半是人类的吸血鬼吗……? ……说不定我方才能够同时使用光玛那与暗玛那,也是拜这种血统所赐。 四分之三是人类,四分之一是吸血鬼。 正因为我体内同时拥有人类与吸血鬼的血液,才能动用光与暗两种玛那吗? “……堤亚,吸血鬼和人类不同,无法使用光玛那,而是使用暗玛那,对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体内流着人类的血液,所以能任意地使用两种玛那,这点没错吧?” 堤亚手轻抵着下巴,做出思索的动作。 “……照理来说是这么回事……以前我的父母曾经说过,半吸血鬼正是因为只有受到一半的暗玛那影响,所以吸血鬼的特征才会比较不明显。” “不过……”堤亚的神情黯淡了下来,说道:“我自己没办法使用光玛那,只能稍微动用些许暗玛那而已……我也不认识其他半吸血鬼,不确定他们是否真能同时使用两种玛那……所以我只能回答您这些……不好意思,没办法帮上什么忙……” 堤亚低下头,怯生生地瞧着我,观察着我的表情。 “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谢谢你。” 我这么说完,吸血鬼少女便安心地放松紧绷的神情,稍作呼吸之后清了清喉咙。 “……话说回来,齐克大人您若自称是齐格飞……应该不太方便。您要不要换个新名字呢?” “也是,随口说出这个名字的话,可能会惹上不少麻烦。” 新名字啊…… “……‘杰洛’……您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杰洛?” “是的,我想用这个名字祝福您……齐克大人曾拥有【零之大贤者】之名,愿您以【杰洛(zero)】为名,再次从【零】一跃而上。” 我遭到吉尔伯德背叛并被流放至森林,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在这段期间,我成为吸血鬼并返老还童。 这七天如同一杯陈年葡萄酒般浓郁,我在这短短的期间内便经历了一连串的迭宕起伏,但总算活了下来。 曾被奉为【零之大贤者】的男人,以【杰洛(zero)】为名,从【零】开始重新崛起。 ……好一段传奇故事。 “……‘零’是代表起始的数字,杰洛这个名字很适合即将从零出发的我。就用这个名字吧,谢了。” “是的,这是我的荣幸!” 即便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 但我一定会达成我的目的,而且非达成不可。 我绝不会让吉尔伯德称心如意。 曾经一个男孩遭母亲舍弃,并且沦落成奴隶,只能以泥水解渴、以剩饭充饥。 然而男孩成为男人,并登上魔法师的巅峰,成为一名大贤者。 ……如今的我失去了地位与名声,却取回了力量。 不,这把光彩夺目的利刃,远比全盛时期更加锋利。 既然如此,我更没道理失败。 我必定会扳倒吉尔伯德。 “哇啊……好亮……” 我们并肩而行,终于穿越了不归森林。 久违的太阳光芒映照在堤亚银白色的秀发上,耀眼的光辉,美得如梦如幻。 ? 我们离开森林后,走在翠绿平原之间。 这片平原就在不归森林附近。 整座永夜森林都弥漫着阴湿的空气,然而一来到平原,周遭的氛围便登时一变,微风徐徐拂过,十分舒适怡人。 视野少了树林遮蔽而辽阔无际,可以直接遥望到远处的群山。 “杰洛大人接下来打算拜访您的朋友吗?” 堤亚为我命名之后,就一直称呼我为杰洛。 前任圣女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我们的关系比起朋友又更复杂一点,解释起来恐怕得耗掉不少时间,所以我点了点头,暂且同意这个说法。 “没错,怎么了?” “您现在就要直接前往朋友的住处吗……?” 堤亚不知为何语带担忧地说。我不清楚她在担心什么,只好微笑着回答她,试图抹去她忧郁的神色。 “堤亚,很遗憾地我的老朋友住在距离这里三座山之外。现在已经中午了,如今启程也走不了几里路,我想不如先去那座城镇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 我指向远方。前方是一个豆粒般大小的小镇,镇上的烟囱正缓缓地升起烟雾,从这里就能看得十分清楚。 堤亚闻言,松了一口气,重新绽放笑容。 “因为杰洛大人的气色不太好……您不急着赶路就好。” 堤亚小跑到我的前头,双手托在身后,转身露出阳光般的开朗笑颜,补上一句:“那就请您今天好好休息。”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到自己最后一次睡在床上,已经是一星期以前的事了,而且这期间也没吃上一口食物。 年纪恢复成少年以后,感觉疲劳似乎一扫而空,原来全表现在了脸上。 “谢了。”我道了谢,手指轻柔地梳过那头银发。 “嘿嘿。”堤亚笑得腼腆,却又藏着些许自豪。 “啊……!” 堤亚倚着我,正愉快地让我摸头时,忽然发出小声的惊呼。 她挺起娇小的躯体,定睛一看。紧接着伸手掩住了嘴,神情严肃,彷佛撞见什么不祥的景象。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倒在那里……在那口小池塘边。” 我顺着堤亚所指的方向望去。仔细一瞧,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距离我们大约数十公尺处有一口小小的池塘,一个男人倒在池边,下半身沉在池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辆 马车也沉入池塘,只露出一半的车身。 拉车的马匹已不见踪影,可能逃走了。 一眼就能看出,那男人遭到了强盗袭击。 “堤亚,你在这等一下。” “啊!” 我朝着男人所在的方向,在草原上奔跑着。 这世界上时常发生盗贼抢劫马车的事件。 盗贼往往会抢光车上的货物,甚至杀死车主。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希望他还有命在…… “喂!振作点!” 我将男人拖出池塘,在他耳边大喊。 眼前的男人嘴边蓄着胡须,体格相当健壮。 “唔……”他无力地呻吟出声,回应我的呼喊。看来男人恢复意识了。 太好了,他还活着。 男人的脸肿得厉害,上头留着几道触目惊心的撕裂伤,似乎惨遭强盗施暴。 所幸他的性命没有大碍,真是太好了。 “……你是旅人吗?” 男人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皮,虚弱地问。 “没错。”我回答道。 “我女儿……还在马车里……那些混蛋施了诅咒……” 男人懊恼地说着,他握紧了拳头,神色痛苦而扭曲。 竟然是诅咒? “这是我一辈子的请求……能不能……麻烦你去镇上请医生来……艾莎应该能治好她……求求你,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最重要的心肝宝贝……” “你在这等等。” “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等、等等,你要去哪里!快住手,那魔法阵的形状很复杂,外行人根本拿它没办法!” 我让男人躺在草地上后连忙奔向马车。如果那女孩真的中了诅咒,必须尽早治疗才行。 这里离城镇还有好一段距离。以玛那加速可以减少不少时间,但也得耗上五分钟。 既然如此,我只剩一个选项。 我踏进池塘,涉水前进。接着手抓住马车,藉着反作用力一把攀上车厢。我掀开车帷,只见一名绑着单马尾的女孩瘫软在马车内壁,气若游丝。 立刻赶过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她的脉搏已经十分微弱,已经到了分秒必争的危急时刻。 看来她身上的诅咒效力十分强大。 白色衬衫滑落女孩的肩头,右肩裸露处出现若隐若现的魔法阵,阵形非常繁复。 论复杂度,这魔法阵还不及蕾雅当时所中的诅咒。 但是下这种诅咒的魔法师至少应该有b级以上的实力。 难怪那男人会如此心急,外行人的确无力处理这个诅咒。 “……恕我冒犯。” 我向汗水淋漓、痛苦呻吟的女孩提醒一声,随即解开一颗颗扣子,并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衬衫。 女孩苗条的肉体线条一览无遗,她的肌肤留有鲜明的日晒痕迹,呈现健康的色泽,然而如今血色尽失,全身肤色泛青。 女孩微微睁开眼,轻声喊着:“……艾莎……医生?”看来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 “抱歉,我不是艾莎。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不行……这个诅咒……只有艾莎医生才……” “好了,别乱动。” 女孩沉重的眼睑再次阖上,她不禁呻吟出声。 “──解读(deciphering)。” 我伸手覆上女孩裸露的肌肤,开始解读魔法阵暗号。疼痛在少女身上大肆流窜,她顿时皱起脸,额上渗出汗水。 “──第一魔锁……解除。” 魔法阵开始变形,复杂的咒印逐渐简化。 马车内原本只有外头隐隐照射进来的光线,如今被蓝光所包围。 “第二魔锁……解除。” 少女轻声呜咽一声,身体向上一弹,马车随之吱呀作响。 她的皮肤原本青白如死人,呼吸也十分微弱,现在却渐渐地恢复正常。 “第三魔锁……解除──解读结束。” 魔法阵烟消云散。腐蚀少女肉体的诅咒彻底清除。 女孩微睁双眼,轻启粉樱色的唇瓣。 “……身体变得好轻松……是你解开了诅咒吗?” 少女这么问道。那双淡褐色的眼眸中饱含着诧异之情。 “对,再晚一点解咒,你就小命不保了。” 我对女孩微微一笑,此时马车忽然一阵大力摇晃。 紧接着,车外传来男人的怒吼,后头还附带堤亚的哀叹声。 “喂,小鬼!你在对我女儿做什么……!” “啊啊啊,您还不能那么激烈活动啊!” 男人爬上马车,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 堤亚则是不知所措地待在池塘前。我明明让她待在原地等着,看来她放不下心,仍然飞奔过来了。 方才堤亚应该跑去照顾那男人了吧。我和吸血鬼少女四目相接,无奈地回以苦笑。 “混蛋,谁让你对我家的樱乱来!” 男人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杀气腾腾地大吼。 “爸爸,你搞错了!” 衣衫不整的少女赶紧冲上前袒护我。男人见女儿精力十足地活动,不禁一愣,满脸疑惑。 “喂……你的诅咒……” “……是这个人救了我。” 阳光从马车的缝隙间流泄而出,凉爽的风也吹了进来。 名叫樱的少女双膝跪在马车地板上,挺身护在我面前。她的父亲仍然困惑不已。 “你说……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爸爸,是他帮我解开了诅咒。”少女口齿清晰、语气坚决,毅然决然地答道。 少女一头褐发在后脑勺上束起单马尾,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这副外貌完美地反映出她那活泼的性格。 她大约十六、七岁,肉体年龄应该和现在的我差不多。 少女身材苗条,发丝还隐隐散发着一丝甜甜的香气。 “解、解开……诅咒?是这个小鬼做的?” 男人注视着我,一脸不可置信。 “对啦。爸爸,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哦,你一直喊小鬼、小鬼,真是太失礼了。” 樱不满地嘟起了嘴。 “可、可是你……这不是没穿上衣吗?……难道不是这家伙欺负你……” “诅咒的魔法阵藏在衣服底下啊。爸爸,你再这样闹下去,我……要生气啰?” 她的语尾沉了下去,警告自己的父亲。 樱眉头紧锁,双颊鼓得像气球一般。男人哑口无言,目光转向我。 “……这、这是真的吗?” 我和樱几乎同时点头回应。 父亲态度顿时一变。 他忽然在马车内坐正,并磕头道歉,声音响亮无比。 “真是抱歉!我竟然这么粗鲁地对待女儿的救命恩人!” 他的声音如同地鸣声。原本在池边忐忑不安地观察状况的堤亚,突然像猫儿一般被吓得跳了起来。男人宏亮的道歉声似乎在马车外头也轰隆作响。 “呃,没关系 。大叔,请你抬起头来。” 我蹲下身,尴尬地苦笑。父亲和我对上眼后,顿时痛哭流涕。 “真的太对不起你了!我太激动了,刚才的我简直是垃圾。怎么能揪着女儿恩人的胸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赔罪!” “我并不需要你赔罪,是我自己想帮你们,别太挂在心上。而且是我的举动造成你们的误会,不好意思。”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男人的表情反而更加愧疚。他咬着嘴唇,面容扭曲,眼角还落下泪水。 “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竟然能解开这么复杂的诅咒,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的身分吗?……可不能回答他“我是零之大贤者”啊。 不过,我想就算这么说,对方也不会相信就是了。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巧合罢了,这次正巧解咒解得很顺利。” 这藉口实在过于牵强,但男人愣了一下之后,似乎察觉到我的言下之意,会意似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抱歉,这么追问女儿恩人的身分,真是太冒犯了。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两个不愿提起的过去。” 男人说完,搔了搔脸,彷佛他猜到了什么。 刚刚他突然冲上前来大声怒吼,我还以为这下难办了…… 但看到男人之后的应对,我发觉他其实人还不坏。 “……谢谢你的体贴。” “哪里,不要紧!” 男人擦去眼角的泪水,豪爽地笑道。 “对不起,我爸爸就是这么莽撞。” 或许是看到男人的举动太过孩子气的关系,樱一边将衬衫穿好,一边难为情地低头致歉。 “不会……他这么疼惜女儿,我认为是位很好的父亲。” “嗯……” 樱点了点头,有些羞涩。 接着,父亲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手说道: “对了,你是旅人吧。” “是的,怎么了吗?” “那么你今天就来住我家的旅店吧!” “旅店?” “附近有座小镇,叫做顿内次克。其实我们就在那镇上经营旅店。请你务必前来光顾,我会好好招待你一番的!” 旅店吗……? 也罢,反正我原本就打算找地方休息。 这次正好可以接受他们的好意。 “我还有一个同伴……妹妹跟我一同入住的话,没问题吗?” 我看向堤亚,示意道。堤亚听见“妹妹”这个称呼后,似乎开心得不得了,开怀地笑着,一副陶醉在幸福中的模样。 “那位小姑娘刚才照顾过我的伤势,我欢迎都来不及了,当然没道理拒绝啰!” 男人表现得十分欣喜,可说是眉开眼笑。 这件事情至此算是定案了。 “好的,今天就承蒙贵店招待了。” 我扬起笑容,名为樱的女孩也开心地欢呼:“好耶!” 随后,樱突然将双手覆上我的手掌,并紧紧地握住。 此时,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堤亚瞪大了双眼。 少女的体温从手掌传来,我甚至能感受到那滑顺的肌肤触感。 比堤亚稍微年长几岁的少女,双颊染上一抹樱色,以那对晶莹剔透的淡褐色双眸凝视我。 “救命恩人,我今天会给你很多特别服务的。” 樱的脸蛋微微泛红,微笑着说。 “我很期待。” 我回以浅笑,樱随即用力地点头:“嗯!” “唔唔……” 堤亚则盯着我们,态度有些不悦。 在那之后,我们在樱和樱的父亲雷夫带领之下,走进城镇。 城镇尽管规模很小,但镇上红砖建筑整齐地排列着,景观十分优美。 这座城镇名为顿内次克,由于历史悠久,在这附近算是小有名气。我不曾来过此地,却也听闻顿内次克的盛名。 两人受盗贼攻击之故,马匹逃走,马车也沉进了池塘。于是他们决定先带上最少的行李,明天再回来将马车带走。我们四人两两成对,并排前行。 堤亚和樱一开始还隐约有些距离,但两人年龄相近,在路上渐渐地打成一片,如今两人正肩并肩走在一起,热烈地聊天。 “堤亚身上那件大衣完全不合身耶……是新流行的服装风格吗……?我的打扮该不会已经落伍了吧……” “不、不是!这件大衣是向大哥借的……樱的衬衫很漂亮呢。” “没有你说的这么漂亮啦……谢谢。所以你跟杰洛借了大衣穿啊?” “……是的,因为遇到一些意外,我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的……大衣里面的打扮实在不能见人,大哥就暂时把大衣让给我穿了……” 堤亚满脸通红,忸忸怩怩地低着头。樱闻言,顿时目瞪口呆。 “衣服变得破破烂烂!?” “……呃,是的。” “太糟糕了!爸爸,我的旧衣服还在不在?” “在啊,你的衣服都在衣柜里。” 雷夫的手抵着下巴,挑眉说道。樱松了口气,轻抚胸口。 “堤亚,假如你愿意的话……” “……?” “你要不要……拿我的旧衣服去穿?” “可、可以吗?” “嗯,反正我已经穿不下了。而且堤亚刚才照顾过我爸爸……我想报答你。” 堤亚有些不安地看向我。 女孩眼中带着一丝顾忌,彷佛在默默地询问我:“真的可以收下她的衣服吗?” “她也是一番好意,收下吧。” “真的不用客气!那些衣服在衣柜冬眠很久了,我根本不会拿出来穿!” 樱接在我之后开口强调。 堤亚闻言,这才放心似地放松表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非常谢谢你,樱。” “不会啦,我才要向你道谢呢。谢谢你,堤亚。” 樱的双颊染上淡淡的粉色,笑着回应堤亚。 堤亚转头看向我,看起来十分雀跃。 我见到少女这番惹人怜爱的举动,不禁低声说道:“堤亚,太好了呢。” “……是呀,大哥。” 堤亚甜美一笑,彷佛怀中抱着满满的喜悦。 “其实我还想多享受一下大哥的味道……但一直霸着大衣不还,好像会给大哥添麻烦呢……” 女孩轻声呢喃着。我没听清堤亚说了些什么,回问了一声。 “嗯?” “不,没事!” “来来来,杰洛,这里就是我们父女俩的旅店。” 我们穿过城门后进到城镇,往里头走上一段路,就抵达了眼前的旅店。 这是一栋红砖砌成的建筑物,外头挂着的招牌上写着【法兰沛尔】。 旅店共有两层楼,并不算大,但是整体气氛庄严、外观优美。 “哇啊,这栋房子好漂亮。” 堤亚仰望旅店,双眸兴奋得闪闪发亮。 樱听见堤亚的称赞,开心不已。她挺起胸口,得意洋洋地说:“ 对吧!” “来,进来吧。” 雷夫推开装饰别致的大门,领着我们走进旅店。 旅店的一楼是接待室兼等候室,桌子四周摆放着柔软舒适的沙发。 雷夫从柜台后拿出钥匙,并递给我们。 “杰洛,给你,这是房间钥匙。从那边的楼梯上去之后,最里面那间就是你们的房间。” “爸爸,那是最好的房间呢!” “那当然。毕竟我可不能让女儿的救命恩人住便宜房间啊。” 雷夫豪爽地大笑。 “这样好吗?让我们住那么好的房间,也太不好意思了。店里除了我们,应该还有其他客人入住吧?” “我们原本预定今天要去补货,所以旅店公休一天。而且我们还受到你们不少照顾,别客气!”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道了声谢后,接过钥匙。 “好了,樱,你带杰洛和堤亚上去二楼。” “好的,爸爸。杰洛、堤亚,来这边……对了,在上去之前……” 樱笑着回头看向堤亚,接着悄悄地观察我们的态度。 “我先让堤亚试穿衣服吧。杰洛……可以吧?” “堤亚一直穿着快拖地的大衣也不好走路。我就坐着等你们换好衣服好了。” 我坐上沙发,放松身体,缓缓地沉入软垫中。 冰凉的皮革沙发坐起来十分舒服,不愧是待客用的家具。 尽管如此,堤亚仍面带迟疑地看着我。 “那、那个……您不用等我,请先进房间休息吧!若让您等太久,就太对不起您了!” 堤亚移开了视线。 我无奈地叹口气后站起身,朝楚楚可怜的少女弯下腰。 接着伸出手,温柔地抚过光亮的银白发丝,以樱和雷夫无法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 “我等一会儿无所谓。而且我们现在是兄妹,不是吗?你不需要对我太客气……况且你若是对我太毕恭毕敬的话,反而会让他们起疑。” “兄妹……” “对,兄妹。这是你先说出口的,那你就应该像个妹妹,表现得更厚脸皮一点。” 我扬起嘴角,女孩随即露出羞怯的笑容。 “……那我就不客气了。” “堤亚,这边──!” 樱从柜台内侧的门内探出头,招了招手。 那扇门后应该是樱和雷夫的生活空间。 “好的!”堤亚活力十足地应声,随后便消失在内侧房间的另一头。 “……你们也有难言之隐啊。” 大厅只剩下我和雷夫。樱的父亲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自嘲地笑道。 “我们……‘也有’?” “啊,抱歉。请忘了刚才的话。” 雷夫伸手搔了搔后脑勺,彷佛说溜嘴似地面带苦笑。 他接着沉重地吐了一口气,抬头挺胸后重新面向我。 “杰洛,刚才非常谢谢你出手相救……多亏有你,才能保住樱的性命。” “别这么说,我这么做都是自愿的。你太过恭敬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才好了。” “……不,樱可以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都是你的功劳……真是感激不尽。” 父亲深深地低头道谢,我也只能苦笑以对。就在这时,内侧房间忽然传来两个女孩的嬉闹声。 “堤亚,这件应该很适合你喔。” “……那件裙子……好可爱……等等、你在做什么呀!?” “哎呀,不脱衣服怎么穿啊?放心交给姊姊吧。一个人穿种这衣服,还挺难穿的哦。” “唔……那、那么麻烦你了。” “穿好了,就像这样!感觉如何?” “樱觉得看起来怎么样……?” “嗯……挺适合的,但别的颜色好像比较好看。这件怎么样?” “这一件好漂亮……!樱好会挑衣服。” “嘿嘿,谢啦!堤亚。都是因为堤亚太可爱了,穿什么都好看。不过你和你哥哥感觉属于不同类型呢──” “……我不会让给你喔。” “咦?堤亚你的表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不让给我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也没关系。说得也是……怕被抢走什么的,果然是我想太多了。” “虽然不太明白堤亚你在说什么,但保持笑容的堤亚最好看了……!” 女孩子之间的对话听起来十分融洽且愉快。 “樱真是个好孩子啊。” “……是啊,她是我的骄傲,陪在我身边我都嫌浪费了。” 老父亲雷夫害羞地搔着头说道。过了一会儿── 内侧房门应声打开,樱和堤亚带着笑脸,心满意足地走出来。 吸血鬼少女身穿新衣,双颊莫名地红润,忸忸怩怩地偷觑着我。 堤亚这身新打扮让她散发出文静的气质,胸口正中央的缎带却突显出她丰满的胸部,下半身的蓝色裙子则使得她每次扭腰都能隐约窥见大腿,清纯之中又蕴藏些许性感。 “您、您觉得如何……?” “……很适合你。” 看着眼前多了几分成熟魅力的女孩,我不禁喃喃说道。堤亚闻言后绽开笑容,似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随后,她捧着脸颊,无法压抑内心的喜悦般不停地傻笑。 “唉嘿嘿……太好了。樱,谢谢你送我这么漂亮的衣服……!” “不会啦,不客气。好了,差不多该带你们去房间啰,可以吗?” “好,麻烦你了。” “行!你就带他们俩去本店最引以为傲的客房吧!” “杰洛,堤亚,你们的房间在二楼,跟我来。” 樱连跑带跳地走着,朝我们招了招手。我们就这样跟着她走上楼梯。 石砌的楼梯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叩、叩”的声响。 “就是这里。我们店里最大、景色最好的客房。” 樱带我们来到的房间十分宽敞。整间地板都铺满了质地高级的地毯,而且相当干净、一尘不染。 角落放着两张床,床垫看起来很柔软。堤亚不禁瞪圆了眼。 “……这间房间真的好棒。” “我就说嘛,堤亚,看出去的风景也非常漂亮喔!” 樱一把拉开窗帘。 窗外是一幅美妙的全景图。砖造建筑并排林立,居民生活于其中,广场中央设有喷泉,钟塔耸立于远处。玻璃窗映满镇上多采多姿的景致。 从这间房间能够一眼眺望整座城镇,难怪旅店店主说这里看得到最好的风景,确实美不胜收。 堤亚被眼前的景色所感动,忍不住发出赞叹: “哇啊……真的好美……镇上的景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旅店只有两层楼,但这间房间看出去,正好没有任何障碍物,所以整座城镇一览无遗喔。” “居然让我们住这么好的房间,谢谢你们。” 我向樱道了谢,樱则是摇了摇头。 “这没什么,杰洛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是 我要向你道谢。” 樱笔直地走到我面前,扬起粉颊。 “我真的很感谢杰洛……若不是你赶来,我肯定早就没救了。” 樱郑重地低头致谢。褐色发丝的香气随风飘来。 “我也要谢谢堤亚,谢谢你照顾我爸爸。” “别这么说……我只是举手之劳。樱送了我这么漂亮的衣服,我才要多谢你呢。” 堤亚谦虚地这么说道,表情也十分愉快。 “谢谢堤亚,不客气。那么……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镇上观光喔。” 樱提议道。这时,堤亚的表情似乎闪过一丝阴沉。 紧接着,堤亚欲言又止地瞥了我一眼。 ……她应该是有事要跟我说吧。 “逛逛城镇的确不错呢。不过,樱能不能麻烦先下楼等一会儿?我们这一趟走了不少路,感觉有点累了,想先在房间里休息片刻。到时再拜托你可以吗?” “嗯,我明白了。正好我也想和父亲谈点事。那我在楼下的接待柜台等你们喔。” 樱笑着回答后便走向房门。 “那么,请两位好好休息。” 她补上这句,随后缓缓地关上房门。 我目送樱离开之后,转而询问堤亚她刚刚为什么有些不太对劲。 “樱提议要去镇上观光的时候,你的表情不太开心……怎么了吗?” 我坐到床上这么说道。堤亚神情一惊,一副被我说中的模样。 “我什么事……都瞒不住杰洛大人呢。” 堤亚看向窗户,淘气地吐了吐小舌。 接着又望向我,害羞地捧着自己的脸颊。 “……其实我……” “嗯?” “我……有点口渴……” 堤亚脸蛋羞红、眼神游移,忸怩着开口道。 口渴了吗……?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她想喝血了吧。 “你想要喝血?” 堤亚满脸通红,轻轻地点头。我不禁失笑,向她招了招手。 “那就过来吧。” “……可以吗?” “我没理由拒绝你吧。还是说你这次需要的血量,也会让我徘徊在生死边缘?” 堤亚睁大杏眼,双颊飞红,轻笑道: “不会,这次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 “那还迟疑什么,过来吧。” 我拍了拍床铺。堤亚便像只小狗一样奔到我身旁。 “对不起,我真是不知羞耻,一再地这么做……那么……我就吸一点点。” 她双手绕过我的脖颈,身体靠了上来。 堤亚靠上来的力道有些用力过猛,我冷不妨地被她一把推倒,两人一同倒在了床上。 少女的双眸刚才还保持理智,如今却如同脱缰的野马,眼中闪烁着一股野性,无法压抑的情感朝我扑面而来。 她呼吸急促,柔滑的肌肤从上方紧贴着我。 堤亚焦急地喘息,双颊泛红。我们的双手互相交缠着,宛如发情的动物般。她用那如同棉花糖的双峰蹭着我,发出难耐的娇喘。 汗水将肌肤沾得湿湿黏黏,少女体内的热度透过身体传递而来。 堤亚柔嫩的躯体温和地裹住我因走了一周而疲惫不堪的肉体。 滚烫的气息轻触着我的颈部,感觉有些搔痒。 “怪了,堤亚。你的眼睛变成金色了。你该不会现在气得发狂吧?” “……我完全……没有生气……除了激烈愤怒……还有一个要素……能让眼睛变色……” “还有一个?唔……痛。” 女孩无视我的疑问,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上我的脖子。 颈部传来疼痛感,同时还感受到了柔嫩唇瓣带来的触感。堤亚的气息缓缓地抚过我的皮肤。 不久后,堤亚幸福又难舍地抬起小脸,轻轻说道:“……谢谢您。” 她的双眸陶醉地摇曳着,彷佛还沉醉在梦中。 金色眼瞳渐渐褪色,恢复成平时的鲜红。理智的光彩也逐渐地回到眼中。 紧接着,堤亚的意识像是从梦中回到现实般,忽然又回到温顺的模样,并羞红了脸。 “呐,堤亚……对吸血鬼来说,吸血代表什么意义?只是进食……?” 我这么一问,女孩轻柔地窝进我的胸膛,悄声低语: “……不是进食……真要说的话,比较接近──……欲。” “抱歉,堤亚。我没听清楚最重要的地方。” “就是性──……” “嗯?” “……杰洛大人真坏,别让我说这么多次。” 堤亚将脸埋进我的胸口,语带怨气地喃喃说道。 我是当真没有听清楚,但她似乎不希望我再继续追问,我只好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道歉了事。 “唔唔……”堤亚发出不成声的低吟。 “那我们差不多该下楼了。” “好的……” 我们整理好弄乱的床单后,一起走出了房间。 一下楼,便见到樱坐在柜台,百般无聊地玩着手掌。 她一看到我们,顿时双眼发亮,精力充沛地喊道:“我现在就带你们去镇上观光吧!带你们去我珍藏的秘密景点!” 我们三人和老爹雷夫打声招呼之后,一同来到镇上。 街上四处是砖造建筑,只是走在这复古街道上,就足以令人雀跃不已。 这么说来,我不知道有多久没像这样在街道上漫步了。 我早在十五岁以前,就已经作为佣兵在百年战争的纷乱战场上四处奔波了。 当时的我度过无数次的生死危机,并逐渐强大。 为了守护国家,毁掉了许许多多的人、事、物。 而十五岁之后,又当上了大贤者,背负整个国家的命运。 ……距离我上一次自在地在街道上散步,恐怕有二十年之久。 每每见到路上奔跑的儿童,我总会不由得怀念起来。 “杰洛,怎么啦?你碰到什么好事了吗?” 我的表情似乎松懈过头了。 樱在一旁瞧着我的脸,嘻嘻笑道。 “……我只是觉得这城镇很不错。” 和煦的阳光、恰到好处的喧嚣、整洁的街景。这座城镇可说是某种层面上的世外桃源。 “对吧。所以啊……我和爸爸都很喜欢这座城镇。杰洛和堤亚或许还不清楚,这里住了很多好人喔。” 樱盈满笑容,单脚向前跳着步子。 单马尾轻盈地摆动。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樱这时明明面带笑容,但她的神情不知为何地── 泫然欲泣。 “到了,这里就是广场,摊贩卖着形形色色的商品,我们一起逛逛吧。” 我刚才隔着窗户眺望时也有看到这座广场,如今实际一瞧,发现这里比想像中宽广不少。 贩卖食物或装饰品的摊贩围绕着中央的喷泉。真要每一处都逛过一遍的话,应该能打发不少时间。 “你们想从哪间店开始逛呀?” 第三章 新力量 六神无主的堤亚慌张地跑来,全身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樱听闻预料之外的状况发生,唰地没了表情。她手轻掩着嘴,双唇不住地颤抖。 “……他一定是去找那群家伙了。” 她无力地垂下头,跌坐在我脚边。 月亮方才还高挂天空,如今云朵却层层掩盖住其光辉。 我冷静地向堤亚确认状况。 “堤亚,能不能仔细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堤亚咬了咬唇瓣。 “我们刚才进了旅店之后……就待在一楼的沙发等着。然后樱的父亲说要去稍微整理一下单据,就走进了柜台后面的房间。我知道现在不能出去,他要外出的话我就会出面阻止他……但他只说要去里面的房间,我以为不会有问题。结果他一直没有回来,我心想不对劲,打开房门一看……房内根本没有人……好奇怪,里面明明连扇窗户都没有啊……” 堤亚惊慌失措,飞快地解释。 从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逃走……? 究竟是怎么回事?樱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似乎心里有数。 “里面那间房间的书架后面有一扇暗门。是爸爸设的……原本是想万一黑鹰的人闯进来,我们就可以从那里逃走……” 原来如此……在书架后方设了暗门。 假设真有个万一,就从暗门逃出去,并且从后方藏起门,然后背着坏人的耳目逃出生天。 没想到他不是用在黑鹰身上,而是用来躲一个准备保护他们父女的人,真是讽刺。 这下就弄清楚状况了……樱的父亲打算暗自闯进敌方巢穴。 他打算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所以选择单独回到组织,为这段故事拉下终幕。 只让樱留在我们身边。 ……但很抱歉,我绝不认同这种结局。 我一定要让这对父女迎来幸福美满的终章。 “堤亚,老爹进去房间之后过了多久?” “……应该过了十分钟左右……真的很抱歉……我应该好好盯着他才对……” 堤亚低着头,眼眶泛泪。 十分钟…… “樱,你知道你父亲会去哪里吗?” 樱低垂着头,默默地摇了摇头。那模样宛如枯草一般。 “……对不起……我根本不知道敌人的藏身处在哪……他们应该有告诉爸爸……可是我那时候中了诅咒,痛苦得不得了……没听见确切位置。” 樱静静地仰望夜空,一脸茫然。 天空一片阴暗,不见一分星光。樱想朝星星伸出手,却又慢慢地放了下来,似乎放弃了一切。 她闭上双眼,眼皮之下的双眸许是在描绘着令人怀念的过往。 放弃未来的人,只能沉浸于回忆之中。 “……樱,不要这样垂头丧气的,我刚才答应你了,绝对不会让你就此放弃。” “已经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啊。” 樱眼光低垂,喃喃说着气馁的话语。 “堤亚……你怎么想?” “大哥……” 堤亚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真是的,居然只有我还没放弃。” 我凝聚空气中的玛那。 以玛那构筑形象,使身体融入整个空间。 太阳西沉,夜晚的玛那浓度减低。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原本无法使用这个能力──《玛那探测(aisthesis)》。 但现在的我办得到。 成为吸血鬼、半只脚跨足黑暗领域的我──如今能够随心所欲地使用暗玛那。 我的脚边出现魔法阵,随后全身缓缓被淡蓝色的光晕所包覆。 蓝光照耀阴暗的夜晚,形成一幅梦幻光景。光芒逐渐增强,不知不觉间蓝光宛如空中的月光,像是在指引我们般,照亮四周的景物。 樱终于察觉到异状,猛然抬起头。 我对上樱的目光,回以一笑。 “……光……正在向外延伸……这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魔法……” 樱睁大了双眼。 方才遭虚无支配的双眸重现光彩。她微张着嘴,愣愣地仰望我。 堤亚也无法理解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神情满是诧异。 “──找到了。” 无穷无尽的玛那飘浮于空气中。而我能够自由自在地操纵这些玛那。 当我完全集中意识,便能透过空气中的玛那,轻易地感知到他人的气息。 只要对方曾与我接触过一段时间,我就能锁定特定人物展开搜索。 但是,有一个限制。我只能在玛那浓度最高的正午时分动用这项魔法。 日落后的夜晚,光玛那会变得稀薄。周遭玛那必须维持在一定浓度,我才有办法搜索气息。 不过成为吸血鬼之后,我变得能够同时连结光玛那与暗玛那,因此挣脱了这道枷锁。 出了城镇之后,在东方不远处能感受到一股气息。 那一定是老爹。 当然,这世界上能办到这种壮举的人──只有我一个。 我不曾见过有谁能像我一样连结空气中的玛那。 也难怪两人会如此吃惊。 “咦……?” 樱疑惑地望着我。 方才受到失落感狠狠地打击,宛如空壳般的少女,如今双眸中再度点亮了光芒。 “我找到老爹了。从这里往东走,距离不远。” 淡褐色的双眼瞪得老大,希望掩盖了绝望。 “……找到了?” “没错。现在去还来得及。” 樱一脸难以置信,愣怔地注视着我。 “……真的吗?……你到底是……” 惊愕之情布满了樱的脸庞。我如同那时般,回以淡淡一笑。 不知何时,明月再次从云朵间探出头。 夜晚的天空重新浮现数以千计的星光。 ? 星辰洒落的夜晚,流星承载着少女的心愿,稳稳地落入我的手中。 再来只要实现这个愿望就好。 夜晚寒冷的空气缠绕着皮肤,冷却身体的热度。 今晚的风是如此地舒畅。 “好了,樱,你还等什么?” “咦……?” “快点抱紧我。” 女孩还张着嘴,来不及消化眼前的状况。 我温柔地点醒樱。 “你那笨蛋老爸一个人擅自离开……只有你能好好教训他一顿,不是吗?我也不逼你,要不要跟上来,全凭你的意愿就是了。” 我撩起头发。樱随即勾起唇角,用力点头。 “我要去……!” “收到。” 她双颊微微泛红。 我蹲下身后,樱立刻攀上我的背。我感觉到柔软的胸部贴上了背脊,似乎比堤亚小了一点。 “……等、等等!” 堤亚低着头,手紧紧地拧着衣角,挤出声音喊道。 “怎么了,堤亚?” “……那个……我……我 也想跟去!” 堤亚可怜兮兮地望着我,那模样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你可能会遇上危险喔?” “呃……唔……我做好心理准备了……!而且是我没看好樱的父亲,我也有责任。请让我一起去……不可以吗?” 我无奈地苦笑,尽管如此仍伸出了右手。堤亚的红眸宛如玻璃珠,瞬间一亮。 也罢,与其让她一个人留在镇上……待在我身边还比较安全。 “真的可以……?” “来吧。” 女孩的脸庞微微染上红晕,心花怒放地瞧着我。 她点了点头,纤细的小手牢牢地回握住我的手。 “我背了樱,背上的位置满了,只能抱着你。可以吗?” “完全没问题……!不如说正合我意……” “嗯?” “呃、不,没事!” 堤亚连忙挥了挥手,笑得有点难为情。 我一手绕过女孩的脖子拥住肩头,另一手捧起柔嫩的大腿。 堤亚被我轻轻地抱离地面,脸蛋泛红地凝视着我。 “大哥,听说这姿势……叫做‘公主抱’呢。” “这样啊。” 我背上背着樱,双手则抱紧了堤亚。 一切准备就绪。 樱满脸通红,抓紧我的肩膀。少女热烫的气息触碰着我的后颈。 背部传来少女怦咚怦咚的心跳。 我轻声低语,试图平复樱的焦虑。 “樱,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们回到平稳的日子。” “……嗯。” 樱轻轻地靠着我的背部,身躯的热度渐渐增温。 出发吧。前去夺回樱的家人。 “……抓好了,别被我甩出去喔……!” 我操纵玛那,将其集中于全身,身体随之散发出淡蓝色的光彩。 堤亚和樱紧闭双眼。包裹全身的重力顿时消逝。 我压低身体,准备承接即将面临的冲击。紧接着,奋力一蹬。 身体随即飘起。忽然间刮起一阵飓风,彷佛要撕裂全身般。我的身体化作箭矢,笔直地飞往传来老爹气息的方向。景色由右向左,由前往后,迅速地流淌而去。樱和父亲生活的城镇已经被抛在遥远的后方。转瞬间,我已经带着两名少女在草原上奔驰着。 我承载着女孩卑微的心愿,宛如流星一般散发着淡蓝光辉,划破夜晚的漆黑,向前迈进。 “……好厉害……竟然能维持加速魔法这么久……” 樱的喃喃自语从背后传进耳中。一般艾梅利亚人使用加速魔法,顶多只能撑上五秒。 这魔法需要在控制重力的同时进行加速,非常消耗玛那,因此很难延长使用时间。 但是,我实质的玛那总量趋近于无限,完全不受限制。 我们愈来愈接近有着雷夫气息的地方。然而,他的玛那却逐渐地减弱。 玛那与生命能量相互连结。受伤或遭受生命危险时,身体会自动调动玛那修复伤口,体内的玛那便会随之渐渐稀薄。 糟了。他的玛那再继续减少的话,我就无法侦测他的气息了。而且再不加快脚步,事情可能会难以挽回。敌人是恶劣的黑手党,逃离组织的成员再次回归,不可能平安无事。 我加快速度前行。眼前出现一大片杂木林。 雷夫似乎位在森林的某处。我压低身体,分离玛那。 我们静悄悄地停在森林前方。 “……到了?” 身后传来樱的声音。少女全身汗水淋漓,甚至沾湿了我的背。 堤亚也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不安地向上望着我的脸。 “到了,应该就在这座森林里。” 樱望着眼前辽阔的树林,不禁屏息。 森林未经人修整,各种树木的枝叶交互生长,杂乱不堪。这景象搭配黑夜,显得十分阴森。 “……这里是……”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这座森林叫做《隐匿森林》,在这一带很有名,据说只要闯进森林就会失踪……所以顿内次克的居民绝对会避开这里……至今为止已经有很多不信邪的人进入这里,但全都下落不明。为什么爸爸会来这种地方……” 隐匿森林……不久前摊贩老板叮咛过不能靠近的地方,看来就是这座森林了。一旦走进森林就会失踪、叛逃的黑鹰成员组成黑手党集团、敌人的据点、樱父亲的目的地。 ……原来如此,线索都串起来了。 “……没时间了。堤亚、樱,快上来。” 我毫不犹豫地踏入森林。“啊、等等!”樱低声喊道,并跟在我身后跑来,堤亚也随后跟上。 落叶布满这片杂木林的地面,每走一步,就会响起树叶碎裂的声响。 林中空气冷冽,刮着阵阵寒风,令人毛骨悚然。 这地方处处皆是蜷曲的树木,密集地生长在一起,散发着诡异的氛围。 堤亚与樱大概因此而心生恐惧,不时地四处观望,并且紧贴着我前行。 我循着老爹微弱的气息向前走了一阵子,终于来到一处开阔的空地。 只有这地方不长一株树木,显然有人刻意砍掉这一带的树,在这杂木林中形成一个半径大约四公尺的不自然圆形空地。 能探测的气息极为薄弱,但玛那确实指向这个地方。 然而环视四周后,根本不见樱父亲的身影。 “……怪了,确实是在这里没错。” 此话一出,樱的脸上随即闪过一丝不安之情。 堤亚也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你们放心。”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地面。 “──既然地面上找不到人,那肯定在这地下。” 我能肯定,老爹就在这地底。此时,圆圈中心忽然发出摩擦声。在我心想着果然如此之际,隐藏在落叶下方的铁板门随即被人应声拉开,三名男子从地底冒了出来。 那群人一身漆黑装束,以连身帽藏住面孔。我曾见过这副装扮。 攻击堤亚的吸血鬼猎人和眼前这伙人穿得一模一样。 见状,樱和堤亚绷紧了身子,躲在我的身后,紧闭双眼。 三人察觉伫立在圆圈一角的我,被吓得浑身一震,失声吼道: “唔喔!……搞什么鬼,吓死老子了……我还以为看到鬼了。你们几个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我倒要问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我不理会男人的质问,反而向对方抛出问题。 三人沉默片刻,又是全身一颤,彷佛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般。 “呜哇!站在那的不是那时候的小丫头吗!?喂喂喂,我们还真的撞鬼了啊!?” “……我才不是鬼。” 樱不快地低语。三名男子面面相觑,接着一脸下流地笑道。 “……说得也是……” “所以你得救啦?运气真好。” “不对,是我们运气好。等等就能来跟这可爱小妞来一发啦。” “哈哈哈!没错、没错!” 三人的讪笑没品到极点。樱害怕地缩在我身后。 “……喔?仔细一瞧,那银发小妞也挺可爱嘛。长得还真幼齿,那模样真让人忍不住啊。” 堤亚满怀敌意,狠狠地瞪向三人组。 “先不说这个,你们几个特地来这里想干什么?难不成……你们该不会是来救那小妞的爸爸吧?” 其中一人鄙夷地问道。我一点头,三人同时爆笑出声。 樱的拳头隐隐打颤。 堤亚则用尖锐的眼神瞪着三人。 “你们是白痴吗?居然跑来救那老头!而且只有三个人……那小妞好不容易得救,还连她都带来了。你们会不会算数啊?” “我再问一次。你们接下来打算上哪去?” 我语带愤怒,再次朝三人抛出疑问。 其中一人口沫横飞,一股脑地说道: “还用说?我们要去镇上放火。那个傻老头,还真的信了头儿的话,简直愚不可及。那家伙以前放走奴隶,给头儿脸上抹屎,怎么可能只让他回组织,然后白白原谅他?管他要逃跑还是回组织,等着他的只有地狱。过不久那家伙就会被整得只剩半条命,连他住过的城镇也会付之一炬。不觉得很有趣吗?” 三人愉快地捧腹大笑。 樱脸色瞬间苍白。 “……的确有趣。” “是不是?而且女儿还特地跑回来,准备凄惨地死在这里啊!” “凄惨地死去?” “没错!你们全都会悲惨地死在这里。为什么?因为你这家伙只是个半人啊!” 三人讥笑道。 “看你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以防万一鉴定了一下,结果只是个半人!啊,我懂了,你们觉得反正不可能活着回去,已经写好遗书才过来的吧?” 没玛那的半人,去死吧! 下地狱去哭个够! 三人喊着,同时扑向我。 原来他们在说话间,不知何时鉴定好了我的玛那。 没玛那……也是,就是这么回事。 我就是个半人。 顿内次克太过温馨,让我不自觉地忘了这件事。 樱放声惨叫,忍不住闭上眼。 不过,三人始终没有进攻过来,令她暗自疑惑,又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三人凄惨地倒在地上,樱见状不禁屏息。 “……你不是……半人吗……?” 他们扑上来的瞬间,我随手给了一记雷击。他们今天一步也动不了了。 三人哀号呻吟,挺着僵硬的身体,抬头看向我。 他们眼中满载恐惧,彷佛眼前存在一头不知名的怪物。 “……的确有趣。本该被你们杀死的女孩还活着,而就在刚才你们的无聊计画也毁在了我手上。” 樱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我。我仍然面带浅笑以安抚受怕的少女。 “放心,我可没那么软弱。” “……咦……” 眼前的画面似乎和什么重叠了。樱颤抖双唇,凝视着我。 浅褐色双眸逐渐湿润,紧捉我的身影。 没错。当时我也曾像现在这般,电击袭击而来的敌人,然后面带微笑地说了些什么。 这画面就如同七年前的那一天…… “你……你就是那时候……救了我和爸爸的……” 七年前,我在追查黑鹰的途中,救了一对父女。 女孩与父亲身处路面崎岖、泥泞不堪的森林中,拚命地想逃离前仆后继的追击者。 我见状,当下便忍不住出手救下他们了。 无论是我当时恰巧路过,还是偶然来到这座城镇再会两人,一切皆是如此地巧合。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早忘了。” 走吧。 去为这段故事作个了结。 ?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们抛下在地上蠕动的三名男子,沿着阶梯前往地底。 在石造楼梯每踩一步,脚步声就会回荡在四周。 通道内十分阴暗,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设一个蜡烛,微弱的火光照亮周围。 地底深处宁静无声,充斥着湿黏的空气,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药臭味。 药味不知从何传来,地板还散落着试管或烧瓶这类的实验器材。这种地方真的是敌人的据点?说是不知名的研究所还比较可信。 方才从这里冒出地面的那三人组,和袭击堤亚的吸血鬼猎人穿着相同的服装。 那个猎人曾经这么说过: ‘算了。小鬼,我看你的血虽然没多浓,但好歹也是一只吸血鬼,把你宰了带去给主人,他应该也会满意。’ 那时到头来还是没弄清楚那家伙口中说的“主人”的真实身分。当初猎人的话以及这座研究所,两者只是正巧相关吗? ……也罢,逼问这里的首领就能昭然若揭了。 “……呜唔……这味道好难闻……” “嘘……安静。” 我单手遮住堤亚的嘴巴。堤亚瞪大杏眼,仰头看向我。 我们下了楼梯,沿着地下室的通道直线前进,弯过两个转角之后,从前方隐约传来人的气息。 我朝樱和堤亚使了个眼色,躲进墙后。有人正在渐渐地接近我们。 黑色外套加上拉低的连衣帽。靠近的人身穿的服装和刚才的家伙如出一辙,他应该也是这里的成员。 “……有人在那里吗?” 男人朝着我们的方向这么喊道。 他见没人回应便起了疑心,随即压低身躯、拖着脚步缓缓地逼近。 堤亚和樱全身僵硬,屏息以对。男人愈来愈靠近。 五公尺。 四公尺。 三公尺。 两公尺。 ……一公尺。 “……到底是谁……!” 就在敌人窥视墙后的刹那,我往墙上奋力一踢,绕到男人背后。 紧接着捂住对方口鼻,指甲刺在他的颈动脉上。 男人还搞不清楚状况,绷紧全身,拚命地想回头看清我的模样。 他双脚颤抖,死命地试图发出声音。 “……刚才应该有个体格壮硕的男人来到这里吧。带我们去找他。” 我在男人耳边如此命令道。雷夫的玛那自从进到这地方,可探测值就不断往下降。我现在只能隐约感受到他的气息,无法掌握正确位置。玛那衰弱到这种程度,只能实际以肉眼确认人的所在地。我勉强还能判断雷夫是生是死,但探测魔法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带路。敌人一脸犹疑,仍在暗自观察我。 “想拒绝也行……那你就是死路一条。快选!” 我逼迫男人立刻做出选择,他只能哭丧着脸点头答应。 敌人是叛逃黑鹰的黑手党集团,随便在此引起混乱,反而会危及雷夫的性命。 最好尽可能别让对方察觉我们打算救人的意图,像现在这样悄悄地潜入才是上上策。 若让这家伙叫来同伙可就麻烦了。 我 慢慢将手抽离,放开男人的嘴。他大口地喘息,吸取缺乏的氧气。 “……你……你们是来救那个老头?……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快点带路。” 我将手指刺得更深,并且施放微弱的电流,刺激男人的颈动脉。男人随即翻起白眼,并无力地垂下头。 他眼带惧色,胆怯地窥看着我。 “……我、我知道了……我会听你的话……对,今天的确有个男的来到这里……就是一个以前逃离组织的蠢……” 我再次施加电流,并且牢牢地掩住他的嘴,避免声音传出去。 男人脸部抽搐,被电得直翻白眼。 “废话少说,快带路。” “……非……非常抱歉……那男的应该是被带到了拷问室……” “拷问室……?” “是……是的。” 樱一听见“拷问室”这三个字,表情顿时一沉。 这下情况不妙了。虽然我早预料到雷夫可能遭遇不测,却没想到他是因为这缘故玛那才渐渐减少。再不赶去救人,可就难以挽回了。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什、什么问题?” “……这里几乎不见人影……剩下的成员去哪了?” “现、现在团员们几乎都集合到拷问室去了……头儿喜欢向众人夸示拷问现场……” ……原来如此。难怪一路上都没遇到人,我还觉得古怪。 竟然喜欢展示行刑,这头头还真是令人作呕。 “……快带路。” “啊……是!” 我们跟着男人,在地下室内前进。 通道起初只有一条,我们愈深入其中,道路便开出愈多分支。 这座地下据点比想像中还宽广许多。道路遍布、结构如同蚁穴的地下空间宛如一座迷宫。 抓个人带路果然是正确的选择。真要自己探路的话,我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雷夫。 但说到底,我也不能肯定这家伙带的路是否正确。 ……眼下只能暂时相信他了。 “……就、就是这间房间……!” 我们弯过五个转角之后,男人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门的上方也设有一盏蜡烛,火光朦胧地照着四周。 门上沾着斑驳血迹,门内也确实有人的气息。 玛那探测值已经下降不少,我无法确定那气息是不是老爹。不过── “爸爸就在这扇门后……” 樱握紧拳头说道。我以眼神示意,要堤亚和樱远离房门。 我将带路的男人当作盾牌,在他身后架着他,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握住门把。 “──你中计了。” 我打开门的瞬间,男人就勾起了一丝奸笑。果然……这是陷阱。 门后方出现一群身强体壮的男人。所有人都穿着漆黑外套,人数大约有二十五人。这是一间石砌房间,室内十分宽敞。 众多男人坐在房内,发现我们进入房间后,纷纷感到诧异而瞠大双眼,但随即又察觉到什么般,慢慢地站起身,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被我作为人质的男人回头看向我,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他开始夸夸其谈起来,讥笑我这个中了陷阱的猎物。 “偶尔就是会出现你这种傻子……爱逞英雄,随随便便闯进这里。头儿喜欢炫耀拷问现场?才怪……头儿只想自己独享那家伙痛苦的表情。你被耍了。” 男人得意洋洋地高声大笑,彷佛胜券在握。 “你也真倒楣。格兰拜欧大人最讨厌有人妨碍他拷问,拷问室附近只要一有声音,我们就会吃不完兜着走。所以在大人享乐的日子,我们只会派一个人巡逻,其他人就聚在房间里。” ……原来如此。 来到这间房的路上,的确没见到任何一个同伙。 “喂,路易斯……这群家伙是谁啊?” “老鼠。听说是来救那个笨老头的!你们说有不有趣!” 这群男人盯着我们,纷纷吹起口哨,并开始凹响关节,沉浸在绝对的胜利之中。 也是,难怪他们笃定自己会赢。 这间房间里的成员约有二十五人。一般而言,魔法师每隔一个阶级,至少就差五个人左右的战力。 例如,a级魔法师=五个b级魔法师。 换句话说,二十五人这个数目已经超过了两个魔法阶级。假如这伙人只有c级,纯粹计算火力的话,至少也要a级魔法师才能突出重围──这也是足以号令一千五百名士兵的艾梅利亚正规军军团长的推荐阶级。 a级──真正的怪物──傻傻掉进陷阱里的猎物,怎么可能拥有那种只靠努力,仍然永远无法触及的天赋?可能性趋近于零。 怪不得他们会笑得如此从容。不过── “我们现在打起来,传出去的可不只小声响,你们敢动手?” “你不会加减乘除吗?现在我们可不是要打斗,而是单方面的虐杀,一点声音都不会传出去。” 人质转向我,露出肮脏的牙齿,咧嘴一笑道。 樱和堤亚躲在我身后,宛如两只小猫般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是吗?” 虐杀。 “──樱、堤亚,闭上眼睛。一分钟就够了。” “……咦?” 我不愿让两个女孩见血,但事到如今不得不痛下杀手了。 “怎么?不想让女人见到自己被打趴的模样啊!?小哥你可真有气魄!” 刚才为我们带路的男人大声地叫嚣。 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他大概万万没想到,这里所有人全都会丢脑袋。 “闭嘴。” 考虑到雷瓦丁很可能直接烧毁整座据点,我凝聚玛那后,选择召唤出一把长剑。 虽说这是一柄威力远远不及神器的普通魔法剑,我使用的又只是一般实体化魔法,武器不仅不带任何特殊能力,还不够锋利,但现在用这种程度的武器就够了。 “哈!我刚刚是为了诱导你来这间房间,才故意不抵抗的!臭小鬼,少给我得意忘形!” 男人挣脱我的束缚并拉开距离,紧接着便朝我们施展水魔法。水属性的光线笔直地迎面而来。 我挺身保护身后的少女们,正面以长剑接下魔法,并且一剑划到底,将水柱一分为二。下一秒,我瞬移到男人面前。男人见状大吃一惊。 “什……!” “算你倒楣。” 长剑往上一挥。名叫路易斯的男子的首级飞向空中,隐约间还能看到那整齐的断面。一时之间血沫横飞,鲜血喷洒在石墙上。 一对二十五。这人数要对付一个人,确实轻而易举。 但有个前提──对手不能是我。 不过我还得留一个活口,方便逼问出老爹的所在地。 这次就直接展现压倒性的力量给这群人瞧瞧吧,到时好让对方不敢再吐出一句谎言。 ──这一剑直接划开了战斗的序幕。 地下室的气氛一触即发。眼前的二十五人各个横眉怒目。 其中一名满脸胡须的大汉更是气愤到额冒青筋。 他紧锁眉头,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并一阵狂哮: “不过是只瓮中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光头落腮胡大汉带头,二十五名男人来势汹汹地同时扑来。 所有人压低身姿直线冲锋,准备将我粉身碎骨。 石造房内响起一连串脚步声,宛如地鸣。 落腮胡大汉抢得先攻,他将玛那聚于双拳后,一记右直拳随即直扑而来。 “老子抢先啦!” 他的拳头带着取胜的自信,脸上扬起志得意满的狞笑。 真可悲。我偏了偏头,一把抓住那粗如树干的手臂。 “什么!?” “你知道身为一名战士,最悲惨的是什么吗?” “不过是侥幸,少给我装模作样!” 男人经不起挑衅,顿时怒火中烧,愤怒使他面红耳赤。这次他改而挥出左拳,想一拳砸烂我的脸。 男人出拳的风压掀起气流。我向下一蹲,再次闪避。 他的全力一击只划开了空气。 紧接着我朝他使出一祭飞踢,顺带波及对方身后的黑衣成员们。 十几人直接飞出,狠狠地撞上身后的墙壁。 “呃噢!” “混蛋!” 然而,又有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再次袭来。 他们唤出魔法剑,高声呐喊的同时用力地挥舞着剑,渴望将我大卸八块。 上前的只有四人,看来能一剑了结他们。我静静地闭上双眼,彷佛陷入沉眠。四人不明白我做出这番举动有何意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但他们似乎将我的举动视为投降。四人狰狞一笑,剑刃直指我的头部袭来。四把剑各自从东南西北朝我而来。 我猛然睁开眼,以立足点为支点,长剑一挥,划出一整个圆。 期间不过经过短短的0.1秒。 旁人就算察觉我睁眼,也来不及掌握我接下来的动向。 周遭看到这幕的人应该会这么想吧──被围攻的男子睁开眼的瞬间,四名男人就莫名其妙地被砍成了两半。 这些遭拦腰劈开的男人,脸上仍挂着自满的表情。 他们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劈开了。刹那间,四人神情一变,脸上满布惊恐。看来他们终于发现了。 “……你……到底是……!” 四人发出死亡前的凄厉尖叫,同时倒落在地。 地下室顿时血流成河。 而被扫向墙边的男人们,眼中顿时涌现出恐惧与愤怒。 他们判断无法与我进行肉搏战,便将玛那转换为魔力,朝我施放火焰。 “无限烈焰(infiniteframe)!” 火焰旋即放出光芒,照亮整间昏暗的室内。十几人一齐施放法术,火焰互相集结,最后形成了巨大的火柱。灼热的光线挟带着猛烈的气势,朝我直扑而来。 想要闪过这道火柱对我来说很容易,但樱和堤亚就站在我身后。 也罢……干脆直接将它砍成两半好了。 我将室内的玛那聚集于剑身上。眼睁睁地看着火势猛烈的巨焰直逼眼前,甚至能感受到那炽热的气息。 但这点热度算不了什么。我在最后一刻挥动了长剑,巨焰随即一分为二,并撞上左右两边的墙壁。被巨焰灼烧的房内,顿时传开一股焦臭味。 发动魔法的男人们从火焰下方冒出来,笑得格外张狂,摆出作战成功的姿态。 原来如此,火焰只不过是诱饵。他们藏身在火焰之下,悄悄地朝我逼近。等我成功消灭巨焰后,他们再趁我吃惊之际展开进攻。 “下地狱去吧!” 这群男人右手握着玛那,结起攻击魔印的同时奔向我眼前。 ……不管来的是四人还是二十人,下场都一样。我再次将玛那集中于长剑。 魔法剑的剑锋变得更加锐利。我缓缓举起长剑。 “接招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攻击魔法从四面八方、前后左右一同袭来。 魔力质地显然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他们将所有玛那都押在这一击上了。 但是── ──无论差异是十是百,在无限面前都毫无意义。 我挥动长剑,正要划出一道圆弧之际── ……等一下。 我现在能同时使用光与暗两种玛那。 那么或许也可以一次使用两种魔法。正常来说,一次只能使用一种魔法。就像是一个人只会有一颗脑袋,魔法也是相同的道理。然而,既然如今的我能够使用两种玛那,应该也可以一次施展两种魔法。 稍微尝试看看好了。 我一手握着长剑,另一手释放玛那。下一刻,手中散发出炫目的强光,照亮整间房。 果然可以……同时施展两种魔法──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次出现两种……见鬼了啊!” 我左手稍微使劲,施放的魔法瞬间抵消敌人的攻击,并且扩散至四周,房间内的障碍物尽数灰飞烟灭。与此同时,我右手握着的长剑一挥,扫过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那伙人的空间。 “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前的惨叫声回荡在这间房里。一群男人的肉体支离破碎地摊在地上。虐杀结束。 第四章 玩笑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答案。” “咿……!” 我漫步在尸海中,一步步走向唯一的生还者。 虐杀中的幸存者正是一开始朝我挥出右直拳的落腮胡大汉。为了从他口中问出雷夫的下落,我刻意让最后的冲击波避开这个男人。 男人跌坐在地,抬头看着我,眼神因恐惧而畏缩。 “身为一名战士最悲惨的事,就是无法判断敌人强弱。” “……你……你到底……什么来头……” 男人仰望着我,下巴抖个不停。 他眼中满是敬畏与害怕之情,开口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说吧,老爹……你们的首领现在正在拷问的那个男人,他到底在哪里?我想你应该知道位置吧。” 因为我散发出来的威压而吓得抱头的男子紧闭双眼,不断地蜷缩身躯。 刚才还那么气势凌人,如今却成了这副德行,真为他感到可悲。 “……面对二十个以上的魔法师……居然还能单方面屠杀……而且最后施放出来的魔法……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我蹲下身,与喃喃碎念着的男人四目相对。 紧接着,我将他一把抓起,脸与他靠得极近,狠狠地瞪视并命令道。 “少废话,快说。” 绝望爬满男人的脸孔。他脸色发白,瘫软的双脚止不住地颤抖。 “……这……这间房间右边的通道……往前直走……就会到了……我、我是说真的……!” 男人的嘴唇颤抖,努力地组织语言。他眼眶带泪,头部上下晃动,像是在请求饶恕般。 他似乎没有说谎。 “……我知道了。” 男人听我这么一说,顿时松懈下来。 他微微勾起嘴角,因刚刚保住了性命而呼出一口气……他似乎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了。 “我……我说,你能不能收我作同伴?与其跟着这里的头儿……跟着你还好上百倍……” “──至今为止我已经杀过不少人了……如今更不打算再假装好人……我一旦决定杀人,就会贯彻到底。” “……什么?” 胡须男瞪圆双眼凝视着我。 下一个瞬间,男人的脑袋打了个回旋后飞了出去。他的身体还微微痉挛着,像是在寻找失去的头部。 血海扩散开来。 男人的首级挂着悔恨的神情,叩咚一声掉落地面。 一切都结束了。 我踩着满地血泊,回到堤亚与樱的身边。 两人站在房间前方,乖乖遵守我的吩咐,不敢睁开眼。 地底的房间呈现一幅惨绝人寰的光景。我慢慢地关上房门后,开口呼唤堤亚与樱。 眼前是两名纯洁无垢的少女;门板后方却是活生生的地狱。 ……我一个人见识过这地狱就够了。 “结束了。我们快点赶去老爹身边。” 两人听见我温柔的叫唤声才缓缓地睁开双眼。 “大哥……” “杰洛……” 两人不知为何眼眶含泪,还紧抓着我的衣角。 “哭什么?” “……死的虽然是坏人,但您亲手杀人,不会觉得难受吗?” 堤亚呜咽地说。樱也抬头望着我,双眼湿润。 难受吗? “反正我已经注定会下地狱了。事已至此,我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我过去杀了成千上万的人。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走在以尸体堆叠而成的道路上。我并不后悔自己做下的选择,无论他人怎么看待,我都会坚持下去。 “杰洛……才不会下地狱。” 樱紧抿唇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温柔地轻抚两名少女的头发。 “……谢谢。” 她们的眼瞳纯粹而洁净,不受这世界上肮脏不堪的一面污染。 我暗自心想,希望能守护着这样的她们,屏除一切污秽。 “空气感觉愈来愈冷了呢……” 我们按照胡须男的指引,沿着右侧的通道笔直地前行。 墙壁剥落而露出了岩石表面。堤亚说得没错,周遭空气愈发刺骨。 地下潮湿的空气缠上我们的身躯,每向前走一步就愈能感受到那湿黏寒冷的感觉。我们三人轻吐白色雾气,谨慎又迅速地前进。脚步声不断回荡在地底墙壁之间。 决战时刻已近。 “……这里就是拷问室?” 走了五分钟左右,我们终于抵达一扇门前。 那是一扇厚重的铁门,左右设有红色的蜡烛,烛光照亮了整扇门。 拷问室就在里头。我无法确定雷夫的正确位置,但他的玛那还没完全消失。得加快脚步了。 我对堤亚和樱使了眼色。两人收敛神情并点了点头。 樱的额头渗出汗水,似乎有点紧张。堤亚也不停地深呼吸,沉重地呼出气息。 我伸手握住门把,冰冷的金属触感随即渗进掌中。 门并没有上锁。我原本打算若是上了锁就用魔法将门直接炸飞,看来无须多此一举了。我转动门把,与此同时发出了一阵令人不快的金属摩擦声。 我用力推开铁门。 “……还要向前走?” 眼前是一条宽敞的通道,直线延伸至深处。 通道深处还有另一扇门,拷问室似乎就在那里。 我不耐地啧了一声。接着,目光向下移的瞬间,惊觉到这里的异状。 “啊……” “好过分……” 堤亚和樱低声惊呼。她们恐怕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的景象。两人伸手捂住嘴,硬是遮盖住惊叫声。眼前景象如同炼狱。 异样的景象遍布地面。 有的仰躺、有的趴倒。手脚扭曲,外露的内脏早已因失去水分而干瘪变形。 散落在地上的全是人类的尸体。 这些尸体的死亡时间不一,有些已经成了一架白骨,有些则正在腐烂。每一具死尸的状态都有些微不同。 这画面实在太过脆谲。 见状,愤怒不由得涌上心头。我下意识地遮住堤亚的双眼,少女被这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颤。 “……别一直盯着看。樱也闭上眼吧。” 樱摇了摇头。 “我要看。我想和杰洛看着同样的景象。” “我也是……我想变得更坚强。拜托您。” 我无可奈何地苦笑,将手从堤亚的脸上移开。 “万一受不了的话……要马上告诉我喔。” 两人用力地点头,似乎将这句话谨记在心。 通道笔直地延伸至深处。门的另一侧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声音相当细微,对我们而言却十分熟悉,不可能听错。 ……雷夫就在里头。 通道两侧排满铁栏杆,组成两排牢笼。尸体不只布满通道地面,也四散在牢笼之中。 这些尸体是遭到了严刑拷打,还是被用于某种实验上?又或者是……算了,现在不需要思考这些。 我将疑问深藏在 心,一面避开尸体,一面快步向前。愈接近拷问室房门,呻吟声便愈发清晰。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又在进行什么研究?等到击败格兰拜欧,再来慢慢逼问他。 我奋力拉开铁门。 “──哎呀,是谁呢?竟敢打扰我享乐。” 我踏进房内,一道冰冷无情的嗓音立即响起,迎接我们。 一名身形削痩的男子穿着一身洁白礼服,然而礼服上却喷满了触目惊心的鲜血。我和出现在眼前的男子对上了眼。 对方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出头,眼角上吊如同狐眼;脸上毫无皱纹,彷佛戴着一张面具,透着一丝诡异。 这家伙就是这集团的首领……格兰拜欧。 他的外貌和七年前相比,丝毫没有改变。 果然,当时就应该宰了他。 “……爸爸……!” “樱……” 樱悲恸地大喊,父亲无力地回应。鲜血一滴滴落下。 锁链捆住了雷夫的双手,将他悬吊在天花板上。他的面孔早已变形,看不出原本的长相。 脸庞肿胀发紫,牙齿脱落,脚趾歪斜而扭曲。 肩头上的肌肉遭人削去,伤可见骨。已经看不出相遇时那副强壮的模样了。 雷夫已经濒临死亡。 这间拷问室的天花板采用挑高的设计,室内相当宽敞,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 垂吊在天花板下方的床板、装满刺针的金属箱、挂在墙上的带刺项圈。 每一样刑具上都血锈斑驳。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我的怒火逐渐旺盛,玛那随之开始凝聚。 “……你就是格兰拜欧?” “没错,我正是格兰拜欧……不过你们几个又是谁?一个个全是生面孔……看来你们不是家族成员呢。” 男子面露不快。这家伙果然是格兰拜欧。 他仔细地观察我们一番,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般倒吸了一口气。 “啊啊,原来如此。那边那个不就是之前被我下诅咒的女孩吗?你居然活下来了,真令我惊讶。也就是说……原来啊原来……你想来救父亲?哎呀……亲情真是美好。” 面无表情的男子点了点头,愉快地继续自言自语道: “……啊,不对,你是个假货呢,只是个假女儿。呵呵……假货,呵呵。” 格兰拜欧宛如纯真的儿童般呵呵地笑着。 面具般的脸庞忽然勾起嘴角,他瞠大双眼的同时,露出毛骨悚然的微笑。 樱握紧了拳头。 “……不过真不可思议啊。你是怎么走到这来的?我的部下究竟上哪儿摸鱼去了……哎呀,又得处罚他们了。” 格兰拜欧仍旧不改那张阴邪的笑容。 你的部下早就死光了。 但我这时已经怒气冲天,完全没心情挑衅他。 玛那盈满了我的全身。 “哦……红眼变成了金眼……你们是吸血鬼呀……原来如此,还真有趣。难道是眼睛会变色的品种?看来吸血鬼也有分品种啊。吸血鬼竟然会来到这地方……果然冥冥之中天注定啊。” 格兰拜欧大有深意地喃喃自语,不断地点头。 他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肆意地审视我和堤亚。 我轻吐一口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情绪。 亢奋的血液激流逐渐趋缓,我稍微冷静了下来。 眼睛闪烁的光芒也随之慢慢淡去。 “妙了,眼睛分明刚才还在闪闪发光着,如今金光却愈来愈小了……这还真是奇特……嗯?少年,我在你身上感觉不到半点玛那,难不成……你是个半人?” 我狠瞪着眼前的家伙,回道:“没错。” “哈哈哈哈!有趣极了。又是吸血鬼,又是半人。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呀?” 格兰拜欧高声讥笑道。接着他清了清嗓子。 冰冷的双眼注视着我们,他面部狰狞地勾起嘴角。 “说实话……我现在可是很火大喔。正在享受难得的娱乐时,突然有人门也没敲就闯进来……不过,若是半人吸血鬼的话,倒是很值得凌虐一番呢。我稍微有点期待了。” 格兰拜欧进入备战状态,他压低身姿,全身释放出玛那,右手赫然出现一把锁镰。 那把锁镰肯定是神器,证明这家伙确实是高强的魔法师。 “……快逃……樱……杰洛……堤亚……这家伙……太强了……” 雷夫以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说着。 这混蛋虐待他的方式究竟有多残忍? 雷夫的脸孔变得丑陋而歪斜,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他原本爽朗的笑容。 怒意再次沸腾。 “……格兰拜欧,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零玛那的可怜吸血鬼,你想问什么?” “你答应老爹……答应雷夫只要他回到组织,就不会放火烧城,是吧?” 狐脸男愉快地应道:“是啊。我的确承诺过这件事。” “……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格兰拜欧先是一脸意外,接着不由自主地抖动肩头,嘲笑道: “你是蠢货吗?这男人以前曾经擅自放走那个女孩,害得我颜面尽失,你竟然还以为我真会信守承诺?真是笑掉大牙了!” “……所以你真正想保住的不是信用,而是自己那渺小的自尊啰?” 格兰拜欧不理会我的指责,嗤笑一声,面孔阴森地盯着我看,舌头轻轻舔过嘴唇。 “这句话就是你最后的遗言吗?悲哀的吸血鬼──” 男子气势十足地使劲蹬地。 格兰拜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我进攻。 “──我可不允许因为你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为了那种无聊透顶的玩意儿,毁掉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紧盯着男子,召唤出长剑。 其实我很想直接唤出雷瓦丁,然后将这家伙烧得连片灰烬都不剩,但我还有话要问这个男人。 质地坚硬的长剑浮现在我的右手上。格兰拜欧见状,神情多了分讶异。 “你……不是半人……!” 双方冲突的前一刻,格兰拜欧瞪大了眼。 死到临头才发现,太慢了。他咬紧牙根,挥动镰刀,打算一举砍下我的头颅。 我注视着那家伙的双眼,一刻都不曾移开目光。 自负的双眸逐渐升起恐惧与疑惑。 锁镰一挥而下,我举剑接下这一击,并以长剑向前突刺。 “叽──!”剑与镰刀交锋,尖锐的金属声响震荡整个地下房间。 双方推挤着彼此的武器。 他在上方,我则处在下方。胜利女神究竟会对哪一方微笑? 答案显而易见。 “……为什么我的神器、会败给那种破剑……!” 格兰拜欧肩膀颤抖、双目瞠大,赫然冒出的威胁逼得他脸孔扭曲。 “──我等下再慢慢跟你说。” 我在剑上施加些微力道,格兰拜欧的镰刀随即出现裂缝。 紧接着我奋力一押,硬是将对方的武器推了回去。 长 剑剑锋的锐度遽增,格兰拜欧的神器应声碎裂。 鲜血飞洒而出。男子发出惨叫,与此同时倒向了一旁。 转瞬之间,胜负已分。 ? 格兰拜欧按着染满鲜血的腹部,在地板上痛得打滚。 渗出的血液在冰冷的石造地板汇集成泊。 刚才还一派轻松的男子,如今额上汗水淋漓,脸孔扭曲不堪。 格兰拜欧睁大那双狭长的凤眼,仰望着我。 眼中满布惊恐,血染地面。 胜负已决。我举剑斩断锁炼,一把接住体力不支、滑落而下的老爹。樱的父亲已经虚弱无比。 他全身上下布满了瘀青,手指和脚趾头不符合人体工学地扭曲着。 “……你竟然打倒……格兰拜欧了……杰洛……你真是厉害……谢谢你。” 雷夫轻笑着对我说完这句话后,便失去了意识。 “……爸爸!” 樱迈步跑来。担忧与紧张之情逼出泪水,沾湿了她的眼眶。 “樱,别担心。” 我开口安抚少女,并且聚集玛那,施展治愈术。 我的手掌散发着浅浅的蓝光,雷夫的伤口随之逐渐愈合,碎裂的骨头也恢复了原状。 任何魔法都无法复活死人。 但只要还有一条命在,治愈术就有办法治好。 ……幸好雷夫还活着。 “……我已经复原他身上所有伤口了,他再过不久就会醒来。在那之前,樱你就守着他吧。” 少女的神情顿时一亮。 樱此时才松懈下来,不由得跌坐在地。 她急促地呼吸着,肩膀仍然不住打颤。 “……太好了……太好了……” 大滴泪珠滑落,打湿了地面。 我轻柔地摸着少女的秀发。 “……你……究竟是什么人……” 格兰拜欧勉强地挤出了疑问。 话语中,方才的气势已然消失无踪。 “我这是第二次见到你了。” 我走向狐脸男,一步、又一步。寂静支配寒冷刺骨的地底,脚步声在地下空间回荡着。 格兰拜欧感到困惑不已。 “……第……二次……?” 他无力地匍匐在地,仅有头部微微地抬起,眼神朝我看来。我只回了句:“没错。” 格兰拜欧拉回目光,皱起眉头,在记忆中搜寻线索。 “……少年,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吗?体内没有玛那,又能操纵大量玛那……我没见过这么奇特的人物……” 格兰拜欧一脸狐疑,直盯着我。 “唔……不对,说起来……齐格飞的特征和你类似……但是不可能,他已经……” 他低着头,不断地喃喃自语。接着灵光一闪般,赫然抬起头。 “……半吊子的吸血鬼……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格兰拜欧双眼瞪得老大,牢牢地盯着我的身影。看来他终于思索出答案了。 我始终不发一语地俯视这家伙。格兰拜欧抖着肩头,静静地笑道: “……原来如此……我这种三流魔法师不可能敌得过您……原来啊原来……您从不归森林活着归来了……零之大贤者!” 男子心情愉悦地低声笑着。 零之大贤者──樱一听见这个词便下意识扬起眉毛,回头看向我。 浅褐色双眸满是震惊,紧捉着我不放。 “……没想到堂堂零之大贤者竟然成了吸血鬼,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或许就是我等的报应呢……嘻嘻嘻……” 这句低语似乎另有含义。格兰拜欧压着腹部,不改笑容。 地板的血泊渐渐蔓延。 “格兰拜欧……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事?” 男子仰头凝望着我。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入口散落一地的试管,还散发着药臭味……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勾当?” 格兰拜欧勾起嘴角,露出带有深意的笑容。 “也罢,零之大贤者大人,我敬您是名英雄,特别告诉您真相好了。这里是研究所……不,严格说来,‘曾经是’研究所。” “……曾经是……研究所?” “没错。目的是……提炼吸血鬼的血液,制作永生秘药。” 心脏猛然一跳。 用吸血鬼的血液,提炼并制成永生不死的秘药……? 格兰拜欧继续说下去。 “自古相传,吸血鬼的血液能使人获得永生……渴望不老不死的人类为了满足这强烈的欲望,牺牲了大量吸血鬼。然而──” 狐脸男强调道: “……他们试图提炼吸血鬼血液以完成永生秘药,却谁也没有成功……他们反覆进行测试,但顶多只做出了品质稍微好一点的营养剂。” 我也熟知这段历史。 历史上有许许多多的人物追求长生不死,前仆后继地投入研究吸血鬼血液的行列。 结果皆以失败告终。 他们一再尝试,提炼出的药品仍然不能让人永生。 人类永生不死的春秋大梦就此中断。 “当然……有极少数人类透过被吸血而成为血族,就像齐格飞您一样。但是……将全身血液献给吸血鬼后还能存活的机率非常低,而且吸血鬼们也不愿意制造同族。研究者不可能拿命去赌这么低的可能性。于是,永生研究从此深埋在历史洪流中。” 格兰拜欧咧嘴一笑,吐了口血。血沬沾染到我的鞋上。 “……但是,有个男人打算重启这项沉眠已久的研究……那就是我等的黑鹰首领……鲁德?维尔菲姆大人……!” 格兰拜欧高声说道。 鲁德?维尔菲姆。 这名人物于数十年前创立了国内最大的黑手党集团──‘黑鹰’。 若说艾梅利亚国王统领表面社会,那么鲁德?维尔菲姆就是主掌地下社会的首领。 话虽如此…… 假如情报正确,维尔菲姆早已年过七十。 据说近年来,他因为年老体衰,影响力已经大幅下降,导致愈来愈多成员叛离黑鹰。而如今,这个男人竟然开始着手研究永生。 一股寒意窜过心底。 格兰拜欧睁大他那双细眼。 “……这地方,就是为此设立的研究所啊……呵呵……” 这里是某种研究设施这点在我的预料之中。 但这答案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令我呆愣了半晌。 格兰拜欧见我愣住,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后垂下视线。 “哎呀,您似乎感到很意外?大贤者大人也有弄不清状况的时候……这倒是令我倍感亲切呀……嘻嘻……” “鲁德?维尔菲姆研究永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把详情从实招来。” 我继续追问道。 格兰拜欧弯起嘴角,彷佛在嘲笑我的疑问。 “您似乎误会了……” “误会?”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详情。” 他撑起身体,倚靠在后方的墙壁上。 狐脸男长吐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不可能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我如此问道。格兰拜欧再次掀开眼皮。 他护着不断渗血的腹部,强忍着笑意般,语带颤抖地开口: “……意思是,我只是个弃子。” 格兰拜欧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 这答案既抽象又模糊,我不禁焦躁起来。 我蹲下身,直视他的双眼,再次逼问他: “你说弃子是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某人……某个上司命令我担任这座研究所的守卫……我只知道这里在进行永生研究,而且与维尔菲姆大人有关……除此之外一概不知……我好歹还算有点地位……却似乎不怎么受上层信赖呢。大概是因为我太多嘴了……呵呵……” 格兰拜欧负责担任研究所的守卫? 受某个人物指派? ……等等,格兰拜欧不是已经叛逃黑鹰了吗? 为何叛逃者组成的组织还和黑鹰藕断丝连? ……不行,谜题接踵而来,我的脑袋陷入一片混乱。然而,得到的线索却太少了。 “你说的‘某人’是指谁?” “……说了您也不晓得。” “快说。” 我揪起格兰拜欧的头发,命令道。 那家伙皱了皱脸,无奈地叹息。 “是一个眼神凶恶的来福枪枪手……最近一直联络不上他,我还在为此伤脑筋呢。” “……眼神凶恶的……来福枪枪手……?” “我记得他的神器名字好像是卡尔?马利亚……真是装模作样。” 眼神凶恶的男人、来福枪枪手。 再加上卡尔?马利亚这个名字。我的脑中闪过几个片段。 在不归森林内,袭击堤亚的男人曾经这么说: 卡尔?马利亚 ‘为、为什么……你的玛那量明明是零,居然还能使用魔法!而且还挡得下我的神器!’ ‘算了。小鬼,我看你的血虽然没多浓,但好歹也是一只吸血鬼,把你宰了带去给主人,他应该也会满意。’ 记忆不断闪现。 那家伙说‘主人会满意’。 一座创设目的是从吸血鬼血液提炼永生秘药的研究所。 研究发起人是鲁德?维尔菲姆。 换句话说,那家伙口中的“主人”──正是亲自命令来福枪手屠杀堤亚家人的元凶,也是黑鹰的创立者。 “……鲁德?维尔菲姆。” 我喃喃自语着。 就在此时,远方突然传来爆炸声响,地下室顿时一阵天摇地动。 天花板洒落无数的粉尘,作为照明的蜡烛也掉落在地。 “……怎、怎么了?” 樱和堤亚焦急地四处张望。 周遭传出诡异的声响,地下室仍不断地震动。 我回头看向格兰拜欧问道: “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说过,这里曾经是研究所。在你击败我的一瞬间,这座研究所就遭废弃了。” “什么?” “……意思是,没用的守卫、遭外人入侵的研究所,全都毫无用处了……呵呵……劝你们快点逃走比较好喔,这里马上就要崩塌了……等你们被活埋就晚了……还是你们想陪我一起下地狱?嘻嘻……这座地下室连接着我体内的玛那,我的玛那一旦衰弱,整座地下室便会跟着塌陷。” 格兰拜欧耸了耸肩,缺乏表情的脸露出一抹冷笑,他轻轻地舔过沾染鲜血的指尖。 魔法可以用来连接物体。以磁铁的原理来使用玛那,就可以连接两样物体。活用这项技术的话,甚至能建造出房屋。 但是,这魔法有一个致命缺陷,所以通常不会用于建筑工程上。 当施术者死亡,建筑物就会随之瓦解。施术者一旦消亡,支撑物体的玛那便会跟着消散。 远处传出阵阵爆炸声,地下室持续地震荡着。 这座地下设施恐怕就是以魔法建设而成。考量到眼下的状况,格兰拜欧所言不虚。 我原本打算亲手斩下他的脑袋,但是只要这家伙一死,地下室也会跟着崩塌。 我拥有玛那的守护,即便地底完全崩毁,也伤不了我一根寒毛。 然而堤亚、樱和樱的父亲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格兰拜欧亦同。 ……我还有无数的问题想问这家伙。但是再不快点逃离此处,我们就大难临头了。 我不禁咂舌,转过头去。 “……堤亚、樱,我们得赶快离开才行……樱?” 樱低着头,缓缓走过来。 接着,她来到浑身瘫软、倚在墙边的格兰拜欧面前,表情坚定地与他面对面。活泼的少女与神情冷漠的男子彼此对视着。 格兰拜欧察觉樱走来,扬起嘴角一笑。 “哎呀,这不是被我下了诅咒的小姑娘吗?……怎么样?被诅咒的滋味如何?” 他开口挑衅道。下一个瞬间,樱就弯下了腰,高高举起右手。 “这表情真不错……这股强烈的恨意、绝不原谅我的愤怒之情……啊啊,这憎恶的感觉……呵呵……” 然而樱内心似乎闪过什么念头,她转而露出哀伤的神情,然后缓缓地放下拳头。 “……?” 格兰拜欧既诧异又疑惑。 樱慢慢地跪在他跟前,直盯着那双空虚的眼瞳,轻声呢喃。 “……真可怜。” 樱露出仁慈的神情,朝格兰拜欧说出这句话。 他觉得深受侮辱,双眼焦躁地怒瞪女孩。 “说我可怜……?可怜的是你。亲生父母被杀,假父亲又遭受毒打,熟悉的城镇还陷入火海。”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也很可怜……假如要为至今的人生打分数,我绝对是负分。” 格兰拜欧满意地笑了笑,樱随即回以微笑道: “但是──我的人生……我的故事还会继续下去,不会就此结束……我原本想打你一顿,但突然觉得你好可怜。” 樱拍了拍膝盖,缓缓站起身,神色平静。 格兰拜欧瞪大双眼,接着脑中似乎掠过了某种念头,他伸舌舔了舔嘴唇。 “……我在拷打你那假父亲的时候,可是给他最极限的疼痛,又尽量不让他失去意识。我用铁锤把钉子敲进他的背部时,那反应最有趣了。他痛得直翻白眼、惨叫连连。” “……!” “一根一根扭断手指和脚趾头时也很有看头。他原本还能装腔作势,但我每扭弯他一个关节,他就愈发安静……” 眼前的人不断地出言挑衅,樱只能神情痛苦地怒视着对方。格兰拜欧见到樱的怒容,更是满足地拍手叫好。 “哈哈哈哈!没错、没错!就是这表情!像是在看蝼蚁一样,充满敌意的眼神……真不错,令我兴奋起来了……再瞪 狠一点!再露出鄙夷的神情,来!再来!你就是我的玩具,再舞得精彩一点!” 樱神情扭曲,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焦躁之意。格兰拜欧拍手叫好,好不愉悦。 男子仰头瞧着樱,高声大笑。樱回望着他,不甘心地握紧双拳。 “你想打我吗?刚才还一副高高在上、从容不迫的姿态,终究只是──” “──神经病,别让别人的女儿陪你玩那种变态游戏。” 雷夫从后方缓缓走来。他醒了? 雷夫的语气不只包含纯粹的愤怒,更多的是父亲想要守护女儿的高洁情操。 “爸爸!” “让你操心了。” 父亲轻柔地抱紧樱,疼惜地擦去她额上的汗珠。以温情化解愤慨的情绪漩涡。 格兰拜欧的疯狂在脸上显露无遗,他低吼道: “……哎呀,你竟然醒了。难得有机会和你美丽又纯洁的女儿促膝长谈呢……呵呵……!” 樱不顾那家伙的喊叫,看向父亲。 “爸爸……你没事了?” “是啊。杰洛的治愈术真厉害,我现在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身体简直好得不得了。” 樱一看到父亲满面笑容的模样,喉头便顿时一紧。她沉默了片刻,眼泪随即溃堤似地夺眶而出。 “……太好了……太好了……” 樱窝在父亲怀中,泪流不止。 父亲温柔地紧拥女儿,彷佛在告诉她,自己会永远待在她的身边。 格兰拜欧不断地咒骂,试图妨碍温馨的父女相会。 这个男人走到生命的尽头,仍然只会伤害他人。但是樱和雷夫毫不理会男人显而易见的挑衅,看都不看他一眼。 重逢的喜悦盈满两人的心灵,恶棍的玩笑话无法见缝插针。 格兰拜欧一再重复污言秽语,两人仍然视而不见。到最后,觉得无趣至极的格兰拜欧放弃了辱骂,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掌。 ? “好了……堤亚、樱、老爹……我们快走。” 地下室伴随着低沉的噪音,仍然在不间断地晃动。 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形,但就在刚才这座研究所似乎已经遭到废弃了。 再待下去我们只会惨遭活埋,必须尽快逃离这个地方,回到地面。 我正要走出拷问室,忽然想起有件事忘记说。我回头看向墙边的格兰拜欧。 “……我忘了告诉你。你打算烧毁樱的城镇的计画,早就已经被我阻止了。” 原本无力地垂着头的狐脸男抬头望向震动不止的天花板,带着一丝愉快的情绪笑道: “您喜欢鞭尸?真是好兴致……呵呵……” “……我只是趁你变成尸体之前讲清楚罢了,免得你下地狱之后四处炫耀。” 樱从对面房间不断呼喊,要我快点离开。 堤亚和雷夫忧心地窥看屋内。 三人已经走到另一头的房间。 拷问室内只剩下我和格兰拜欧。 格兰拜欧直直地凝视我的双眼,扬起嘴角,一如往常地嘻笑着。 “成了吸血鬼的零之大贤者大人亲手杀死我,就已经值得我拿去炫耀一番了……呵呵……” “……是吗?那就永别了。” 其他人正从对面房间朝我招手。我背对格兰拜欧,正要走向三人时── 身后传来一道异样的嗓音。 “……──黑鹰尚未死去……现在只是装作奄奄一息。街头巷尾谣传黑鹰已经濒临瓦解,但这只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格兰拜欧。 “将您赶出王宫的那群人,或许就是……呵呵……嘻嘻……” 男人手脚瘫软,无力地倚在墙角。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黑鹰只是假装死亡,仍然生存在某一角。 赶走我的一伙人…… 我的脑中悄然浮现吉尔伯德的脸孔。 ──难不成,那家伙也隶属于黑鹰? “……吉尔伯德也是你们的同伙?” “吉尔伯德?不认识……我说过了,我只是个守卫。” “……永别了。” 我啧了一声,勉强压抑上前补一刀的冲动,正要前往樱一行人身边之际── “──我有预感……您近期就会与维尔菲姆大人交手──不,您可能已经和他交手过了……呵呵呵呵!” 他彷佛挤出肚子里最后一口气息般高声喊道,声音响彻阴暗的拷问室。 “杰洛……快点过来!” “大哥!” “杰洛,糟糕了,地震愈来愈严重了……!” 三人在另一头拚命地呼唤着我,汗水从额上滴落而下。 再待下去就危险了。 “马上来!” 我不再回头,也不再向格兰拜欧道别,直接穿过铁门,奔出拷问室。 我们四人在地底下快步奔跑。 地下通道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任何人。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中不断回响。 通道内伸手不见五指,震动愈来愈大。 周遭用来照明的蜡烛已经掉落在地,视野愈发狭窄。 方才还能望见前方一整段通道,现在却只能勉强看清在前方几公尺处奔跑着的堤亚。 堤亚说过自己是半吸血鬼,所以夜间视力比人类清晰数十倍。 即便身处黑暗,在她眼中也明亮如白昼,能够清楚地看见四周景物。 所以现在暂时由堤亚引路。 拥有四分之一吸血鬼血统的我,当然也可以在前方带头。 但如今已到了分秒必争的紧要关头,能愈快离开愈好。而且我若是走在前方的话,就会看不见大家的身影。 地底还在震荡,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 因此保持现在的队形是最好的选择,我可以在后方顾及其他三人。 堤亚跑在前方,樱和老爹在中间,我则负责殿后。万一发生任何异状,我就能马上应变。 “……快到出口了!” 堤亚大喊一声。前方走到底,似乎就是通往出口的楼梯。 樱和樱的父亲大声欢呼,随即一口气加速。地下室仍然不停地摇晃着,晃动的幅度只增不减,我们四人卖力地奔跑着,脚步声也更加大声。 我带着堤亚和樱进到这座地下室之后究竟过了多久? 我们三人一同走下阶梯,在一间宽敞的房间内解决掉二十人以上的敌人,最后还从拷问室救出雷夫。 这期间应该只有区区几小时而已,但感觉像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能是发生太多状况,导致几乎麻痹了我对时间流逝的感觉。 这几个小时的遭遇实在过于密集。 ……今天真是累翻了。回旅店之后,一定要立刻倒上床,大睡一场。 外头的天色应该和刚下来的时候一样漆黑。 我们四人拚尽全力奔向出口,终点已近在眼前。 看见了,楼梯就在数公尺前。爬上那段楼梯之后,这漫长的一夜就可以落幕了。 四人放松神情。 继续 加快脚步。 然而──命运的女神此时却不站在我们这一方。 “……!” 冰冷的石造天花板出现细小的裂痕。 紧接着在转瞬间变成了巨大的裂口,承受不住的天花板自我们头顶上方袭来。 终点近在眼前,天花板却塌了下来。 无数的瓦砾彷佛雪崩一般从天而降。 跑在前方的三人纷纷停下脚步。堤亚茫然地凝望着突然发难的天花板。 樱神情一沉。雷夫则将樱护在怀里,不让瓦砾伤到她一丝一毫。 ……今天真是直到最后都高潮迭起啊。 我这个人或许格外倒楣吧。 不过,既然如此。 倘若命运想耍弄我到最后一刻。 我只要尽我所能地对抗这糟糕透顶的命运就好了。 “──堤亚、樱、老爹,放心吧。” 我咬牙瞪向挑高的天花板,碎裂的瓦砾来势汹汹,即将全数落到我们头顶上。 ……既然如此,干脆一举烧光这堆碎石。 我的伙伴──雷瓦丁今天第一次被我召唤,出现在我的右手上。 剑尖点燃地狱的业火。我直直地高举手中的剑,毁灭之剑随着残影指向天际。 烈焰引燃瓦砾,将所有碎块燃烧殆尽,不留一粒粉尘。 瓦砾堆刹那间灰飞烟灭,即将崩落下来的天花板残骸顿时从视野中消失。 雷瓦丁的炽焰等同于地狱烈火,能够烧尽万物。一般物体燃烧以后会留下灰烬,但是这柄剑的火焰所到之处,皆不留一丝尘埃。剑身缠绕着不动之火,将一切归零──这就是这柄信念之剑的能力。 三人望着眼前宛若魔术的景象,愣愣地干笑着。 “……崩塌的天花板……瞬间就……” 堤亚的双眸瞪得圆滚滚的。 天花板化作空荡荡的洞口,一片灿烂夜空映入众人的眼帘。 现在果然还是晚上。漆黑天际闪烁着数以千计的星光。 散发着金色光辉的明月窥看着我们。 摇晃仍不止歇,还不能掉以轻心。 “……好了,大家快点回到地面。接下来要坍塌的可能就是地板了。” “杰洛,你真厉害……到底是什么来头?” “……谢谢你……零之大贤者大人。” 樱低声呢喃道。 “什么?”雷夫不禁反问。 樱没有回应,直接奔上楼梯。 我也假装没有听见樱所说的话,跟在父女后头,一直线地冲向出口。 “……终于逃出来了!” 跑在前方的堤亚先我们一步抵达,大大地张开双手,开心地呐喊。 “太好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樱和樱的父亲会心一笑,两人双手举向满天星辰,眼睛因高兴而眯起,全身上下都传递出劫后余生的欣喜之情,并将这份喜悦分享给彼此。 “……看来是结束了……” 久违的地面,以及森林里透彻、清新的空气。 我深吸一口气,肺部顿时充满森林的芬芳气息,实在令人身心舒畅。 樱与雷夫在洒落星光的夜空之下,尽情品尝幸存的欢喜滋味。 两人泪眼汪汪地凝视彼此。 “……樱,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全是杰洛的功劳。爸爸得向杰洛道谢才对。” “……也是,你说得对……我还没好好地感谢杰洛……” 雷夫害臊地抓了抓后脑勺,快步走了过来。 他来到我面前,挑起单眉,红着眼眶,脸上却洋溢笑意。 “……杰洛,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还有堤亚……我傻到自己横冲直撞,你们却跑来救这样的我。我看到你们来到地下室时,吓得心跳差点停止了。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别、别这么说……我没有做什么……都是大哥出力……” 堤亚见老爹低头道谢,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在胸前挥动着双手,一脸手足无措。 我见到女孩露出这副可爱的模样,不由得轻抚她的头。堤亚则是紧闭双眼,微微倚靠着我。 “别谦虚……堤亚也很努力喔。” “唔嗯……是这样吗……?” “嗯,当然。” “就是说呀,最后要不是堤亚带路,我们现在已经被生生地活埋了!” 樱也蹦蹦地跳着,伸手摸了摸堤亚的头。 我站在右边,樱则在左边。堤亚的头发被我们揉得乱七八糟,她有些困扰似地笑了笑,但仍然得意地挺起胸膛。 “……总之,谢谢你们来救我,杰洛、堤亚……还有樱。” 父亲含泪说道。 我见状,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幸好我帮助他们,也幸好他们得救了。我希望眼前的人、这对父女能够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在满天星斗的夜空之下,我的内心彷佛被填满般,十分充实。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罢了……我很庆幸老爹你能平安无事。” 我这么一说后,老爹的脸便皱成了一团。他再也按捺不住,微微低下头来,双手掩面。 “……谢谢你……杰洛……我以往做了太多坏事……原以为是自己活该……是上天在警告我……自己根本没有权利获得幸福……” 他不禁蹲下身,发出颤抖的呜咽声。樱紧紧地从背后拥住父亲蜷缩的身躯。 “没有那回事……如果爸爸没有权利过得幸福,谁又有这个权利呢?” “……对不起……樱……你的爸爸实在太窝囊了……” 雷夫蹲低的身下,降下点点雨滴。 有哪一个女儿会像樱一样,愿意为糟糕的父亲拚上性命。 又有谁会像她一样,向我畅谈对父亲的爱? 老爹作为一个父亲,一点也不窝囊。当我正想这么鼓励他时,樱已经先我一步开口了。 “才没有……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对我来说爸爸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我能成为你的女儿,比任何人都还要幸运……我是说真的。” “……嗯……嗯……” 雨势逐渐增强。雷夫皱着脸不住地抽泣,但他的表情却显得既自豪又满足。 连接着两人的东西肯定宛如奇迹一般,比血缘更加坚固。 而正因为那东西并非真正的血缘,反而更加地美妙。 他们的羁绊坚定又牢固,出乎神明的意料之外,光彩可比这片灿烂星空。 ……我也该退场了。 不知何时,堤亚也眼眶泛泪。 这孩子真善良啊。 少女抿紧双唇,强忍着泪水。我一把揽过她的肩膀。 堤亚泪眼朦胧地仰望着我。 “……我和大哥……是不是有一天也能像他们一样?” 女孩凝望着眼前的两人,满怀在心的期待与担忧,使得红色的双眸隐隐地摇曳着。 我不禁为之语塞。 然后露出浅浅的微笑,疼惜地抚 摸堤亚柔美的发丝。 “你已经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了。” “……杰洛大人也是,是我最重要的兄长。” 我和堤亚注视着彼此。 我们的情谊现在仅止于言语,还无法媲美这片星空。 但是总有一天…… 当我们衷心地祈祷着那一刻的来临时,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命中注定吧,一道流星闪耀着光芒划过天际,在我们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好了,我们差不多该回旅店了。研究所崩塌之后,可能会让这附近地盘松动,不宜久留。有话等到回旅店之后再说也不迟。” “说得……也是……就这么办!” 老爹弯起哭肿的眼,绽开笑容。 樱也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她羞涩地整理了一下浏海后,双眼游移不定地走到我身旁。 樱稍微凑向我耳边,用谁也听不见的音量,轻声呢喃: “……呐,杰洛……” “嗯?” “……呃……就是……” “怎么了?” “……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回旅店之后……你可以来阳台一趟吗?” 滚烫的气息轻轻地拂过我的耳际,感觉有些搔痒。 少女双颊泛红,怯生生地往上瞧,正好与我对上了眼。樱稍微低下头,模样有些忸忸怩怩。 看到她面红耳赤的样子,我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多不胜数的星儿在夜空闪烁。这是个特别的夜晚,满天星斗柔和地照亮一片漆黑,星辰彷若伸手可得。 我淡淡苦笑,这一夜似乎还会持续一阵子。 这一晚,星光驱散了黑暗。 我们四人朝着旅店的方向前进。 刚来到这座树林时,感觉十分诡异。现在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里草木茂盛、自然景致丰富,是个踏青的好去处。 踩踏落叶时发出的声响,从远处传来的野兽嚎叫声,如今听起来也莫名地令人舒畅。 堤亚似乎也有同感。初来之时明明很害怕,现在却摇头摆脑着,笑容满面地打节拍。 樱走在我身边,从刚才开始就红着脸,不敢抬头,似乎很紧张。 堤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明所以地频频瞧着樱。 我们漫步在宁静的森林之中,不发一语,心头却十分踏实。 我们一行人启程后,就这样走了五分钟左右。 堤亚忽然间停下脚步。 樱和雷夫没有察觉,仍继续向前走。 堤亚望着树林深处,小口微张,像是见到意料之外的人物。 “……堤亚?” 我一时疑惑,顺着止步不前的女孩的视线看去。树林深处,一处洒满月光的草丛中── 那是……人? 那人为何会在这深夜,出现在人迹罕见的森林里? 我仔细凝视着那里,轮廓渐渐地浮现出来。 那人背对着我们,银发飞扬着……不,那发丝和堤亚相同,也是银白色的。 人影摇曳着近似白色的银白头发,逃向黑暗之中,随即消失。 我没有看得很清楚,但那似乎是一名年纪与堤亚相仿的……女孩? “……” 堤亚仍痴痴地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森林深处。她目光微微低垂,彷佛正在翻找记忆,喃喃碎念着: “……那是……不……怎么可能……那女孩……” 堤亚手轻掩着唇,吞了口唾沫。 “……你认识她?” 被我至么一问,她的肩头旋即向上一颤,彷佛现在才意识到我的存在。 “啊……不……那是……” 堤亚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吞吞吐吐地说着。 “怎么了?” “那人的背影……很像我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是……但我觉得应该是误认……假如真是那女孩,她应该会主动向我搭话才对……” 堤亚沉默了良久。 “喂,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樱这时才注意到我们没跟上,从五公尺外回头望着我们,一脸不解。 温和的月光映照着淡褐色的眼瞳。少女纯净的双眸中,浮现淡淡的不安。 “呃、没有……没事!” 堤亚笑着朝樱挥了挥手回应道。 樱露出狐疑的神情,但看来还是接受了堤亚这番说辞。 “……堤亚,这样没关系吗?你在意的话,我们可以现在追上去……” 我提议道。堤亚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没关系。一定是我看错了。” “是吗……” “可不能因为我的误会,搞砸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完美大结局。大哥,我们快走吧!” 堤亚轻柔地握住我的手。皮肤随之传来女孩的体温。 老爹与樱都获得了幸福。这篇故事即将迎来圆满的快乐结局。 的确不该在此时不识趣地泼冷水……这样真的好吗? 樱再次哼起小曲往前迈步,不时在意地看向我们。 樱的父亲则是一边打着节拍,一边轻晃着脑袋。少女清新的歌声乘风而去,究竟会传向何处呢? 优美柔和的月光照耀整座森林,一对幸福的父女正漫步在其中。 ? “终于到家了!” 在那之后,我们又走了三十分钟左右,终于回到顿内次克镇上。 樱率先开口,一把拉开旅店大门,大大地敞开双手。 然后直接扑向沙发。 雷夫紧随在后。父女俩像小孩一样在沙发上打闹,我和堤亚见状,不由得露出微微的苦笑,随后离开了一楼的接待兼等候室。明明只过了几个小时,却令人感到非常的怀念。 “……我们终于回来了。” “对啊……” 看着这幅和平的景象,方才惊心动魄的时刻彷佛梦境一般。 ‘……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回旅店之后……你可以来阳台一趟吗?’ 那么,接下来只剩下完成与樱的约定。 “樱。” 我轻声呼唤少女,以眼神向她示意。 平常不畏他人目光的女孩察觉到我的意思,突然变得羞涩起来。 樱微微地点头,低着头朝我走来。 她的双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道。 “……那个……就是……可不可以等到堤亚和爸爸都睡了之后……再说呢……?” 少女那饱满的胸部触碰到了我的手臂。她因为紧张,隐隐颤抖着,火热的气息轻搔着我的鼻腔。 我无奈一笑,瞧着女孩的双眸。清澈的淡褐色眼瞳中只倒映着我的身影,缓缓地荡开一波涟漪。 “……可以。” “……谢谢你。” 少女纤细的指尖轻轻地覆上我的手掌。 蜡烛的橙色火光柔和地照亮我们。 第五章 约定 夜深人静,月光穿过窗口,微弱地照进深夜的卧室。 堤亚睡在隔壁的床上,发出些微的鼾声。我确认她熟睡之后,轻轻地从床上起身。 柔软的棉被盖到堤亚唇边,女孩带着纤长睫毛的双眼闭阖着。 她时不时地翻身,喃喃说着不成句的梦话。 这令人忍不住疼爱的女孩睡得相当安稳。为了不惊动到她,我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又悄悄地关上……本该是如此。 “……杰洛大人。” 当我正要踏出房间时,堤亚在被窝里轻唤道。 我回头望向女孩。 “我还以为你睡了……你刚刚就醒着吗?” “对不起……我只是假装睡着了而已。” 我无奈地耸耸肩,走回堤亚身边。 吸血鬼少女窝在被窝里,总觉得她有些焦急地盯着我。 “大哥……” “什么事?” “……我不会再说任性话……也不会要您别去赴约。” 原来这孩子已经知道我和樱有约了啊。我苦笑着,坐到堤亚床边。 “可是……请您最后再答应我一个任性的要求。” 堤亚躲进被窝中,将脸藏了起来。 静悄悄的旅店房内,传来含糊的说话声。 “……就是……那个……可不可以……陪在我身旁……直到我睡着……?” 女孩的请求太过可爱,我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堤亚像是为了隐藏住害羞的情绪,霸道地问道。 “是、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快点选!” “……当然可以。” 我将头发向后一梳,钻进堤亚的床铺。 堤亚回旅店之后,在楼下泡过热水澡,穿上跟樱借来的单薄睡衣,全身散发着一股柔和的热度。 被窝中充满女孩的温度,十分暖和。我和堤亚面对面,两人距离极近。她的心脏怦怦跳着,脸上半是喜悦,半是羞怯。 “……有一点挤呢。” “毕竟这是单人床啊。” 少女的眼眸近在咫尺,瞳孔隐隐摇曳着。 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甘甜的气味,轻轻地掠过我的鼻腔。 “……好意外……大哥的睫毛很长呢。” “……你也是。” 我笑着答道。女孩却突然一脸严肃。 不对,她并不是变得严肃,而是露出……一副强忍着泪水的模样。 “怎么了?因为寂寞吗?” “……对不起……我一直在忍耐,可是……一觉得安心……就突然……” 堤亚的眼角滑下泪珠。 她至今都表现得很坚强,但是她的家人毕竟才刚遭杀害不久,她会感到孤单也无可厚非。 我将堤亚拥进怀中,试图让她安心。 “……您真温柔。” 温柔──真是如此吗? “真正温柔的人……可不会杀人。”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对我来说,杰洛大人就是全世界最温柔的哥哥。” “好吧。” 我如此答道。堤亚轻笑着擦去泪珠,接着她似乎感到害羞,眼神游移不定,咬了咬唇后,轻声说道: “……我可不可以……吸血?” “你刚刚不是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任性了吗?” “……对不起,我还是反悔了……我以后应该会一直对大哥耍任性。” “还能反悔啊?” “……我是您的妹妹,这是我应得的权利。大哥今天也说了要我别客气……那我就不客气地收回自己说过的话……这样可以吗……?” 尽管她嘴里说着要不客气地撤回前言,却还是开口征询我的同意。堤亚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我不禁苦笑。 “随便你。” 我才刚说出这句不知是否允许的回答,堤亚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绕上我的脖子。 红眸转为金色,散发妖艳光辉。眼中的理智荡然无存。 少女娇弱的身躯贴了过来。 堤亚急促地喘息着,胸口紧贴着我,大腿也缠了上来。 女孩的身躯渐渐发烫,她的双颊滑落一滴汗水,沾湿了我的下巴。 “我开动了……” 一股猫儿轻咬般的疼痛窜过颈部。堤亚直接翻过身,跨坐在我身上。她的脸部埋在我的颈项间,双手伸至我的背部,紧紧地抱住了我。 女孩的心脏不断鼓噪,鼓动的脉搏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而来,甘美的汗液浸湿她的身躯,散发出香甜的气息,令我感到有些头晕。 堤亚低声娇吟,体内无法压抑的某种事物彷佛贯穿全身般,身体一阵紧绷。 女孩茫然地仰望空无一物的半空,过了一会儿之后,眼瞳才悄然恢复理智,接着虚脱似地瘫软在床上。 “大哥……好好喝。” “……那就好。” 我摸了摸她的头。堤亚躺在一旁,双颊赤红一片,神情有些呆滞。 “您还记得我们看夕阳那时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 我如此答道。堤亚低下头,沉默了数秒,才缓缓地开口。 “其实……我有件事没告诉杰洛大人。” “什么事?” 堤亚的脸蛋仍红得像颗苹果,如今却带了一丝不安。她看着我的脸,仔细地观察我。 寂静的屋内又蒙上一层沉默的薄纱。堤亚终于下定决心,轻启那张小巧的嘴。 “我现在若是离开您,就活不了了。” 女孩直直地凝视我的双眼,这么说道。这番突如其来的坦白,令我一时不知所措,只能勉强地挤出一句话:“……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微微移开目光,组织着字句: “……半吸血鬼若是将人类转化成吸血鬼……就只能仰赖那名人类的血维生。” 只能依赖自己吸过血的那名人类维生。 换句话说,堤亚只能吸我的血。 “我不清楚详细原因。但是吸血鬼一旦创造同族,就难以消化外人的血液来摄取营养。纯种吸血鬼在这方面的问题不大,但我是一名半吸血鬼,吸血能力原本就弱于一般吸血鬼,因此现在的我没办法消化其他血液取得营养,只能依赖杰洛大人的鲜血。” 堤亚补充随后补充道:“吸血鬼之所以不愿意创造同族,原因就在此。” “吸血鬼一旦缺乏血液……就会直接发疯……我现在只能依靠您而活,杰洛大人若是离我而去……” 原来如此,所以这孩子才会自愿跟我走。但这应该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当初你为什么会救我?” “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心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若是抛下您的话,我一定会后悔。” 和我一样。 堤亚轻笑一声,随后紧咬起唇瓣。女孩的红眸泛着泪光。 “所以,请您别丢下我……您若是弃我而去,我就活不下去了。我已经无法孤独过活了。我知道这么说很卑鄙,所以打算一直瞒着您。但是……” 她得知我要去见樱,突然担 心了起来。她以为我或许会抛弃她吧。 “你认为我去见了樱,就不会再回来了吗?” 堤亚低着头,保持沉默。 “……唉……看来我又要继续单身了。回任大贤者之后,蕾雅肯定会骂我是恋妹情结。” 我不由得苦笑。放心吧,我没有这么大胆,敢弃你于不顾。 堤亚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展开笑容。 “所以……” “我完全没有打算抛下你,和樱一起留在这座城镇生活。我只是去向樱道别罢了。” “……那真是……太好了。” 然而她说完没多久,又皱起眉头,表情有些不悦。 “……既然您单身……也可以娶我为妻呢……毕竟创造同族,就等同于同意彼此成为家人。而且,女性吸血鬼转化年长男性,本就算是一种另类的求婚方式……尤其是半吸血鬼……果然,一开始别设定成妹妹就好了……妹妹和妻子其实没什么差别,太晚发现这点了呢……” “嗯?” “啊!没有,没事!” 堤亚慌慌张张地摇头,笑着带过。 紧接着,女孩的眼皮渐渐沉重。 “……总觉得……开始想睡了……真没办法……我就把哥哥……借给樱吧……只有今晚而已喔……不过……我……” 堤亚开始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晚安……” 我朝少女安稳的睡脸道别,走出房间。 ? 我来到走廊上,夜空朦胧的光芒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在脚边形成小小的影子。 白天的顿内次克镇喧闹又充满朝气,然而一入夜后,便被宁静的气息层层包围,彷佛成了另一个天地般。 细碎虫鸣,野鸟低叫。 我倾听着夜里使人心情平静的声响,忆起今日种种。 今天真是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遇见樱与她的父亲,并在摊贩为堤亚买了坠饰。 然后前往能够眺望整座城镇的高台,和樱、堤亚三人一起欣赏黄昏时分,夕阳笼罩整座城镇的美景。 老爹还拜托我带上樱一同旅行。 也看见了一名女孩明明百般不愿意,仍然逞强地露出笑容,决定离开城镇。 最后,女孩卑微的心愿实现了。我沐浴在宁静夜晚的光华下,这一切彷佛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往。 我踏稳一阶阶的石梯,发出叩叩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外面空无一人的旅店中。 我绕到空荡的接待室后方,打开横拉落地窗的锁。在那扇窗后,便是阳台了。 风忽地吹进屋内,我的灰色头发随风轻晃。 屋外空气湿润,木造阳台上不见人影。 樱还没到。我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我、堤亚、樱以及雷夫,当时就在这张桌子享用晚餐。实在难以想像,现在距离那顿快乐的晚餐时光,竟然只有短短几个小时。 雷夫亲手制作的菜肴,美味得让人齿颊留香,这绝非过誉之词。 说不完的笑话,以及不时红透脸的樱。我悄悄拉开脑内的抽屉,小心翻阅着珍藏其中的回忆相簿。 今天的晚餐真是令人愉快。当我就这样沉浸在感慨之中时,拉窗被静静地打开了。 来人解开了正字标记的单马尾,浅褐色的直长发披在了背后。 少女的气质变得文静了许多。她小跑步地跑了过来。 “抱歉、抱歉……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刚到不久。” 少女一脸歉疚,头发在身后微微地摇曳着。我对她回以浅笑。 樱安心地轻抚胸口。 “那就太好了。真是的……爸爸一直不睡觉……害我拖得有点晚。” 樱想起迟迟不躺平的父亲,顿时气恼不已。 少女可爱的忧郁情绪在脑中一闪而过。随后,樱倏地抬起头来,仰望一片星空。 “……星星真的好美。” 樱的双眼闪闪发亮。我点头应道。 “是啊。” “……杰洛常常抬头看天空呢。” “有吗?” “嗯,有喔。每当我无意间瞧你时,总会看到你望着星空,表情像是在思念着什么般。” “我自己倒是没意识到这件事。” “……我很想知道杰洛在看什么,所以每次杰洛望着星空时,我就会模仿你一起仰望天空。” 樱双手握在身后,面向天空如此说道。 我也一同抬头,欣赏满天星斗的夜空。 “杰洛总是露出很复杂的神情……感觉很哀伤,又像在疼惜什么似地。我很想知道,你透过星空究竟在看着什么。” 原来我仰望天空的时候,竟摆出了那种表情吗? 听樱这么一说,我才惊觉有这回事。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唉,看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杰洛到底在看什么……星空深处又映照着什么。” 樱一脸不甘心,吐了一下小舌。 “放心吧,樱。在你指出我这个习惯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露出那种表情。我也不明白自己在看什么。” 不……这或许是谎话。 我至今仍然难以忘怀。那女孩现在或许也浮现在星空之中。 我回以微笑,樱也转过头来,淡淡一笑。 “……这样啊。反正我也因此发觉这座城镇的天空很漂亮,今天就先暂时放过你吧!” 樱高举小小的拳头,嘻嘻笑道。 然后,寂静来访。我们两人之间,沉默正静静地流淌着。 樱微微低下头,轻抿唇瓣。樱的双颊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泛红。 她应该有话想告诉我吧。 但是真要说出口,又忽然觉得害臊。少女现在想必是心如乱麻。 我站起身,踩着阳台的地板,来到樱的面前。随着我的步伐,地板发出了吱嗄声。 接着我伸出手,轻柔地梳理少女的长发。原本垂着头的樱顿时瞪大双眼,仰起头看向我。 “樱,怎么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讨厌,真是败给你了……” 樱放弃似地耸了耸肩,直视我的双眼。 然后,她闭上双眼,反覆地深呼吸。 她的脸颊悄然泛红。樱忽地睁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般。 浅褐色的双眸中,只有我的身影。 “……谢谢你帮我解开诅咒。谢谢你在高台上摸我的头。谢谢你鼓励放弃一切的我,给了我勇气。谢谢你出手救了这座城镇,阻止敌人放火烧城……谢谢你真心为我们愤怒。谢谢你……从坏人手中救了我爸爸。谢谢你在七年前……救了我跟爸爸一命……杰洛总是在我危急的时刻出手帮我……我一直很想像这样好好地向你道谢。然后……谢谢你听到最后。” 女孩的脸蛋染上一层薄红。樱不自觉地摸着浏海,羞赧地笑了。 我听着少女诚恳的道谢话语,一股暖意不由得在心头渐渐扩散开来。 “……不客气。” 樱闻言,露出满足的微笑。 随后她又稍微低下了头,偷偷地 瞧着我,双眸摇曳不定。 “呐,杰洛,你……真的是……零之大贤者吗?” 这一夜,星辰近得彷佛垂手可得。 这一夜,四周幽静,月光皎洁。 樱晶莹剔透的眼瞳中,只映照着我一个人。她以纯真无瑕的双眸,不偏不倚地直视着我。 前任大贤者齐格飞?伯恩斯坦是个卖国贼。 艾梅利亚国民人人皆知,他是一名重大罪犯,企图暗杀艾梅利亚国王蕾雅?诺比斯?艾梅利亚。 可悲的是,他失败了,最后遭到流放,死在了不归森林。 樱一定也知道这件事。 她望着我时,眼中显然不只蕴含着仰慕之情。 但此时,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对樱说谎。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回望樱的双眼。那眼瞳的色泽如同熟成的威士忌,美极了。 “没错。” “……果然啊……” 樱双手握着,托在身后。她垂下了目光。 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语── ‘你为什么要暗杀国王?’ 会是这样单纯的疑问吗? 还是── ‘……你走吧。’ 满怀敌意地开口,话里还充斥着鄙夷之意呢? 然而,樱没有说出其中任何一句话。 她的笑容如同盛开的樱花,单纯天真,毫不质疑。 “──既然如此,全世界就只有我知道杰洛是无辜的啰。” 她这么说道。 “嘿嘿,这么一来,就有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小秘密了。” “……” “啊……堤亚该不会也知道吧!?” 樱手按着额头,露出逗趣的模样。 我无奈地苦笑,同时点了点头。 “也是喔……堤亚跟你一起旅行,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就不是只有我了,堤亚也知道……嗯……好可惜,没办法独占杰洛了……” 樱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似乎真的感到很遗憾。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樱瞪大双眼,那表情像是在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么理所当然的事? 她轻叹一口气,然后甜甜一笑。 “我自认有双慧眼,满会看人的。根据我的偏见和独断,杰洛百分之一千两百是个老好人,善良得让人自叹不如,要我不相信你的清白还比较难。” 老好人……这倒是没说错。 我和樱面对着彼此。樱满意地扬起微笑,向前踏出半步。 在这个距离之下,我们能隐约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樱轻柔地握住我的手掌。掌心传来少女的温度。 “所以啊……就算全艾梅利亚的人都与杰洛为敌,我仍然会相信你到最后一刻。我会在这里等着杰洛回来。当然,假如杰洛需要我的帮忙,我也会喜孜孜地奔去找你。啊……直接喊大贤者大人杰洛……会不会太失礼呢?” 樱掩住嘴巴,担心地仰望着我。 “……怎么会?你现在喊我大贤者大人,我反而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嘿嘿……那就好。” 樱仍然握着我的手。少女的脉搏透过手掌传来。 她赤红着脸蛋,眉梢微微地扬起,向上瞧着我。 “我从七年前起,就一直不断地寻找……我总会想着,当时救了我跟爸爸的人到底是谁。因此每当在镇上见到黑发男人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心想会不会就是他……我想你应该就是我的初恋。” 樱肯定地说完,脸蛋顿时红得像颗番茄。 少女干笑几声,双眼游移,试图隐藏自己的害羞。 “我、我没想到,你不但变了发色、回到年轻时期,还变成了一名吸血鬼。我真的吓了好大一跳。” 女孩慌忙地转移话题。 沉默了半晌,樱的表情忽然认真起来。 “……你们明天就要出发了吧?” “是,我一早就会离开这座城镇。” “……那最后,杰洛可不可以……再给一个回忆就好……?” 樱的表情宛如即将被主人舍弃的猫儿般,濡湿的眼眸紧紧地缠着我。 “……闭上眼睛。” 我不发一语,她将沉默当作同意。 散发着热意的手掌抚上我的脸庞。樱稍微踮起脚尖,将脸蛋凑到了我面前。 我闿上双眼。 樱似乎情绪过度激动的关系,呼吸声十分紊乱,听起来特别清晰。 “……不可以……睁开眼喔……” 柔软的触感碰在了嘴唇上。 女孩笨拙的一吻,宛如小鸟轻啄,唇瓣点到为止。 “……” “……”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的少女已经从脸蛋红到了耳根子。 她害羞得不得了,低下头,微微抿着唇,身体轻轻地摇晃着。 “……我、我应该会好一阵子见不到你……所以……就想……至少把初吻送给杰洛……那个……我、我可不是轻浮的女人喔!是、是因为……我从七年前就一直暗恋你……这、这可是长达七年的纯情爱慕喔!” 樱每多说一句藉口,脸就多红上一分。 我强忍笑意,将少女轻轻地拥进怀里。 樱诧异得杏眼圆睁,心脏快胀破似地,在体内躁动不已。 “……如果有一天,我再次回到这座城镇的时候,你还愿意带我到处看看吗?” “当、当然愿意!不管是广场、高台,还是大人会去的店……!” 说到这里,樱露出一脸“完蛋了”的神情。 那表情太过逗趣,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讨厌,不要笑啦!这又不是我愿意的!” 我愈听愈觉得有趣,不禁仰望着天空大笑起来。 樱鼓起红润的双颊,不满地挥着粉拳捶打着我。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樱也不知不觉跟着笑了起来。 她大概放弃抵抗了吧。不管怎样都没差了,干脆一起享受开心的时光好了──眼前的少女是如此地开朗,想必心里头是这么想的吧。 星辰低垂的夜空之下,只剩我们的笑声响彻天际。 “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 布幕缓缓降下。宛如设计好的欢乐大结局一般。 萤幕开始播放起工作人员清单,背景音乐就是我们傻乎乎的笑声。 假如这是一场舞台剧,品味独到的各位观众肯定会满脸不悦吧。 他们可能觉得,一行人逃离地下室之后,歹徒余党应该乱刀砍死父亲。 或是,主角应该为了保护少女而身亡。 观众必定会堵住出口,互相抱怨着对剧情的不满。 我彷佛能听见观众的低语,嫌这故事两全其美,过于老套。 但是……我就喜欢这种剧情。 出现一个如绘画般勇猛的英雄,一举拯救所有人,有何不可? 直率过活的少女与父亲,就应该双双得到幸福才对。如此简单明 瞭的结局,又有何不可? “杰洛……你一定要再来见我喔。” “我答应你。” 星斗灿烂的夜晚。 柔和地映照着大地的明月,宛如结婚仪式的神父般,静静地守候结下约定的我们。 终章 “杰洛、堤亚,我们真的受到你们太多照顾了。实在是感激不尽啊。” 清晨,鸡鸣过后又经过了些许时间。 我们告别顿内次克镇,准备踏上拜访前任圣女伊莉丝之旅。 樱和雷夫一路送行,直到城镇的前方。 父亲露出感慨万千的神情,伸出了右手。 我默默地回握住那宽大的手掌后,雷夫便扬起了亲切的笑脸,大声道别:“要保重啊!” “好,老爹也是,多多保重。” “当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欢迎你们随时回来镇上喔!” “再见,堤亚、杰洛。你们还要再来见我喔。” 樱的态度一如往常,开朗地笑着,只是双眸深处夹杂了几分寂寞。 这肯定是她的体贴吧。 希望最后带着笑容送走我们,让我放心。 所以我── “好,我一定会再来。” 我展开笑容,朝樱伸出右手。 少女一时吓得扬起眉毛。 随后又满足地微微一笑,双手裹住我的手掌,如同紧握着宝物般。 我们就这样互相凝望着彼此半晌,樱彷佛忆起了昨晚的事,脸蛋瞬间通红,并放开了双手。她似乎急着找藉口,慌忙地面向堤亚。 “呃……堤亚也保重!” “奇怪,樱怎么了……?脸很红呢……是不是感冒了呀……?” 堤亚稍微露出调皮的神情,小声地说道。 “什、什么!?樱,你真的感冒了吗!?” “呃,堤亚、爸爸,没、没这回事啦!我超健康的!状态好得不得了啦!” “状态很好……碰上什么好事了吗?” “好了好了,堤亚也跟我握个手吧!” 樱的举止极为刻意,像是在岔开话题。 堤亚狐疑地盯着樱看了一会儿,随后又抛开内心冒出的一丝不愉快般,笑着回握樱的手。 “再会了,樱……还有老爹。” “嗯,再见啰。” “好,想来随时来啊!” “啊……对了,樱……” 临别之际,堤亚缓步走向樱,并附在她的耳边,悄声说话。 樱不知听见了什么,忽然满脸通红,双手挥个不停。 堤亚则是莫名地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于是,我们就这样告别了顿内次克和樱,走在草原上。 樱始终红着脸,和老爹一同用力地挥舞双手,直到再也看不清我们的背影。 “堤亚,你最后和樱说了什么?” “秘密……” “……?” “话说回来,杰洛大人,您接下来要拜访的那位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们沿着阳光普照的草原,往东方前进。堤亚在路上忽然这么问道。 对了,我还没告诉过她。 “你知不知道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 “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 “没错,难道堤亚不知道吗?” “伊莉丝……伊莉丝……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堤亚伸手抵着小巧的下巴,思索着。 缝着荷叶边的藏青色裙摆随风飘逸。 “对了……这名字和前任圣女大人一模一样呢……嗯……会是谁呢……” 尽管答案已经脱口而出,年幼的少女仍然继续思考着。 她可能作梦也没料到,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去见那位圣女。 圣威尔菲斯教会是艾梅利亚唯一的宗教组织,也是国教。而圣女就是教会的领袖。 国王若是政治权力的顶点,圣女便代表宗教权威的最高峰。 在艾梅利亚,圣女是与大贤者并列的存在,其职权足以媲美国王。 按照传统,只有二十岁以下的女性,并且可使用高等级鉴定魔法识破他人的本质,才能够获选圣女。 前任圣女伊莉丝拥有高超的鉴定魔法天赋,其能力不但被冠上《心眼》之名,本人更是被誉为第一任圣女威尔菲斯再世。 再加上她外貌出众,美如精灵,人气甚至一时凌驾于国王之上。然而,伊莉丝因为某件事突然辞去圣女一职,至今仍下落不明。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伊莉丝的住处,那是因为我和她之间关系有些复杂,她辞去圣女职责时,只将隐居处告诉了我一个人。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两年…… 她今年应该满十九岁了,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嗯唔……伊莉丝……伊莉丝……除了圣女大人之外,还有人叫这个名字吗……?” 堤亚还在一旁苦思着,口中念念有词。 她那副模样有点逗趣。见状,笑意不禁涌上我的心头。 “堤亚。” “杰洛大人,怎么了吗?” “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去见那位前任圣女。” “您说什么……?” “我说,我们要去拜访前任圣女,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 “什么?呃……是某个很像伊莉丝大人的人吗?” “是本人。” “本人……?”堤亚还没反应过来。 “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去见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她不但是前任圣女,还是一位双眼异色的淑女。” 堤亚听到我如此详细的解释,才终于恍然大悟,惊讶之情逐渐占据整张脸蛋。 她可能有些惊慌。 平时文静内向的堤亚,这时难得大声地喊道: “……咦!?这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真、真的是伊莉丝大人本人吗!?” “没错,就是她本人。” “我们现在要去拜访那位伊莉丝大人!?” “对,我们要去见她。” “您、您认识她!?” “……毕竟我担任大贤者也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伊莉丝和我也多少有些关系。” “真、真不愧是零之大贤者……” 堤亚凝视着我,对我投以尊敬的目光。 我苦笑了一下,无奈地回望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眸。 堤亚接着又忽然露出担忧的神色。 “……怎么办……万一我不小心冒犯伊莉丝大人……” “若是堤亚你的话,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而且伊莉丝对女孩子比较温柔,不用担心这么多。” “……呜呜……感觉好不安……” 女孩低垂着头。我轻轻地抚摸那头亮丽的秀发。 堤亚向上看着我,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只能回以苦笑。 “嗯?话说回来,堤亚,我们在摊贩买的那条坠饰,你放到哪里了?” 我无意间想到这件事,开口询问道。堤亚欣喜地轻抚胸口口袋。 “……这是大哥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我收在这里,想好好地保存。” 女孩温柔地 微笑着,手放在胸口上,彷佛那里放着什么至宝般。 我还疑惑怎么没看到那条项炼,原来堤亚放在了那种地方。 “你不戴上吗?” “……因为这是大哥特地送给我的……总觉得戴着很可惜……” 堤亚的脸上静静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羞涩地对我笑道。 “原来你不打算戴着啊。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呢。” 我朝女孩微微一笑,这么说道。堤亚闻言,突然停下脚步,站在草原正中央。 “……怎么了?” 女孩先是一瞬间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随后转过身。 重新出现在我眼前的堤亚,脖子上挂着一条有着灰色坠饰的项炼──明明不久前还被好好地收在口袋里。 “……看、看起来如何?” 觉得戴着很可惜,所以不敢戴── 堤亚如今完全违反了自己方才说的话。灰色坠饰在女孩的脖子上闪闪发光。 女孩忸忸怩怩地抬眼瞧着我。 “……非常适合你喔。” 我苦笑着说道。堤亚旋即绽开笑容。 她的脸蛋洋溢着甜笑,朝我快步奔来。 那不黑不白、色泽混浊的灰色坠饰反射太阳的光线,宛如宝石般,在堤亚的颈子上闪烁着璀灿动人的光芒。 接下来,我们首先得从这里翻过一座山,抵达交通都市劳拉。 劳拉是艾梅利亚的交通中心地带,到处都人来人往。我打算在那里租一辆马车,前去伊莉丝的所在地。 我带着堤亚,再加上山中障碍物较多,与其凝聚玛那赶路,不如使用马车前往,安全性会比较高。顿内次克是一个乡下小镇,因此在那里找不到交通用的马车。 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 在过去的艾梅利亚,曾经发生一起贪污事件,犯人是大贵族尤贝格?鲁西菲尔。 简而言之,其罪状是收受黑鹰上缴的高额贿赂。这起事件在王宫引发严重问题,因此随后马上展开了调查。 我当时为了尽快搜集贪污证据,只身一人潜入他的宅邸。 宅邸的地下室,有一处无人能开启的房间,外头上了数个大锁。 我使劲撬开了房门之后,偶然在里头发现成堆的尸体。 奴隶惨遭虐杀。 唯一的幸存者抱膝蜷缩着,蹲坐在房内。 ……那是一名可怜的无名少女。 在那之后,时光飞逝,一眨眼十年便过去了。 我收留了那名眼神了无生气的女孩──她正是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 双眼异色的前任圣女。 她基于某些原因辞去圣女的职位,现在应该在深山中经营孤儿院。 伊莉丝可能以为我死了。我突然间出现在她面前的话,不知道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是哭?是笑?还是狠很地痛骂我一顿?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不欢而散……这次她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或许她会出乎意料之外地──痛哭着迎接我也说不定。 ……不对,不可能。 她总是浑身带刺。 这次肯定也会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吧。 “噢……你还活着啊。”──像这个样子。 不过,她若真是如此,我反而会比较舒坦。 为了证明齐格飞的清白。 为了证实我还活在这世上。 我需要借助伊莉丝的力量。 鲁德?维尔菲姆正在研究永生。 而且,一再经历内部分裂、本该逐渐弱化的黑鹰──尽管格兰拜欧的话不可尽信──但那组织确实还苟延残喘着。 再者,假如吉尔伯德的确与黑鹰勾结,那么一切就更好办了。 我就趁此机会,一举揭穿长年盘据着王宫的阴影。 ……那家伙的话是真是假,再过不久就会揭晓。 吉尔伯德,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 我睁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双眼,回顾起那令人怀念的过往。 我回想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我正身处于地狱之中。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是死? 心上裂开了一个空洞,刺骨的寒风一再从那道开口穿过。我在与他相遇之前,日日夜夜地过着这样的日子。 ‘──你完全不笑呢。我为你取个名字,好歹笑一笑吧。以后你就叫做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如何?’ 他教导我一切。 以温柔填补我心中的空洞。 从地狱中拯救了我。 “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已经备好午餐了。飮料喝红茶可以吗?” 这里是城堡,而我是被囚禁于此的公主。 “跟她说话也是白搭。她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是那副模样。她好歹是前任圣女,我们才这么慎重地招待她,结果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哦?明明还特地为她准备了一间上等的房间呢。她被掳到这里,受到的打击有这么大?” “不,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是那副德性。当初这边还带了高强的魔法师一同前往,以免她抵抗,结果她根本就像空壳一样,害得大家白白准备了一场。”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找到她的时候,她无力地垂着头,待在自己建造的坟墓前。” “她认识的人去世了吗?” “墓碑上好像写着‘齐格飞’。” “……这么说来,谣传是他养大了圣女大人,原来那是真的。不过养父成了卖国贼,也难怪她会如此垂头丧气。” “……不对……他才不是卖国贼。” 两个男人听见我突然开口说话,吓得回过头来,一副看见了死而复生的人般。 “他还活着。他一定、一定、一定还活着。” 呐,齐克。 少了你的世界,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无趣了。 我一个人面对这张大床、宽敞的房间、豪华的餐点,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齐克── “救救我……你再来救我一次啊……” 泪水夺眶而出。两个男人怜悯地望着我。 没错,我是个可怜的女孩。 始终沉浸在过去的幻想中,无法接受现实。 藉由痴心妄想,试图填补空洞的心灵。 这样的我,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啊啊,我已经不明白了。 我又变回那时的自己。 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我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我一直挂念在心。 为什么我没办法变得坦率? 为什么我无法干脆地告诉他,我喜欢他? 为什么……我说不出口? 我现在是个被囚禁的公主殿下。 一名痴痴地等着王子前来拯救、软弱无力的女子。 齐克。 对我来说,只有你才是我的王子。 后记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夏海ユウ。 我是属于将后记摆到最后才读的人,但根据某情报来源指出,有些人会一开始就读后记。 ……现在拿到这本书的您,是属于哪一派呢? 又或者您是特例,哪一派都不是。 虽然谜团愈来愈多,但不管如何,您的确对本书有兴趣,并拿起来读了。 非常感谢您的阅读。 本书内容是我在网站上连载的作品,经过一连串的增加篇幅和修改桥段才完成。 我从头开始调整了设定和角色等等,并重新组织故事架构。在这期间,还不断地与编辑讨论。 最后再加上吉田依世老师极度完美的插图,就成了您手上这本作品。 若是有读者还在烦恼该不该花钱购买本书……我个人认为,书籍版比网页版更加有趣,还附上了顶级插画,何不买一本呢? ……呃,后记占了四页,感觉真长。 那么,我来谈谈自己的事情,转移一下痛苦好了…… 我于去年十一月起,开始撰写这部作品。 当时的我注册了付费线上影片服务,一有空就拚命地观看各种西洋电影、日本电影和动画等等。果然,接触到这么多好作品,就会受到一些刺激……于是到了秋末,冬季将近的时候,创作欲忽然从天而降,我不禁起心动念,想自己动笔创造些什么。 于是我凭着这股冲动,开始敲打键盘,苦思了一番之后,终于完成本作的网页版。 然后,很幸运地被现任编辑发掘,直到现在…… 国中和高中的同学,以及级任导师若是知道这件事,应该会感到非常惊讶地说: “咦?你居然在写轻小说!?” 我从以前就是一个热爱中二妄想的宅男,独处的时候老是诡异地喃喃自语着,将脑内幻想说出口。不仅如此,我还特别爱二次元的萝莉巨乳美少女,甚至爱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但我终究会在意他人的目光,因此一直将真正的喜好深藏于心,长年隐藏着宅男身分过活。 只要听见有人聊到动漫话题,我就佯装毫不知情。我曾经刻意地模仿某个总将事件破案的名侦探,装傻说道:“哦~原来现在流行这个啊?我都不知道耶。”当时的场面仍然记忆犹新。 人人都有表里两面。 或许您认识的某个脾气古怪的人,或是态度冷淡的那个孩子,也和我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老实坦承自己的嗜好,一起畅谈萝莉巨乳美少女的话题,从而和他们成为朋友……或许在某个地方也存在这样的平行世界。 真是让人百感交集。 当时自己若能更坦率一点,或许就能和朋友大聊阿宅话题……不过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只能积极地向前迈进。 我未来也想继续大声宣扬“萝莉巨乳美少女很赞!”。 最后我想再次向各位致谢。 谢谢每当我送出原稿,便以神乎其技的速度回信的o编辑。 这次真是受您诸多照顾。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仍然坚持陪伴我完成作品。巨乳萝莉真的能拯救世界! 也谢谢吉田老师为本作提供精美又魅力满点的插画。 非常感谢您在繁忙中,为我的作品妆点上美妙的插画。我当时最期待欣赏您传来的草稿,实在太棒了。 另外,t跟k作为我为数不多的好友,总是在各方面支持着我。 我能平安无事地度过今年,一切都归功于两位。在此向你们深深地致谢。 然后,谢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无论您是已经读过网页版的人,还是第一次从书籍版读到本作的人,我都由衷地感谢您。没有读者,就无法成就作者。 最后,夏海会继续努力撰写网页版与书籍版,希望各位日后多多指教。 愿我们于下本书再次相会。 夏海ユウ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夏海ユウ。 我是属于将后记摆到最后才读的人,但根据某情报来源指出,有些人会一开始就读后记。 ……现在拿到这本书的您,是属于哪一派呢? 又或者您是特例,哪一派都不是。 虽然谜团愈来愈多,但不管如何,您的确对本书有兴趣,并拿起来读了。 非常感谢您的阅读。 本书内容是我在网站上连载的作品,经过一连串的增加篇幅和修改桥段才完成。 我从头开始调整了设定和角色等等,并重新组织故事架构。在这期间,还不断地与编辑讨论。 最后再加上吉田依世老师极度完美的插图,就成了您手上这本作品。 若是有读者还在烦恼该不该花钱购买本书……我个人认为,书籍版比网页版更加有趣,还附上了顶级插画,何不买一本呢? ……呃,后记占了四页,感觉真长。 那么,我来谈谈自己的事情,转移一下痛苦好了…… 我于去年十一月起,开始撰写这部作品。 当时的我注册了付费线上影片服务,一有空就拚命地观看各种西洋电影、日本电影和动画等等。果然,接触到这么多好作品,就会受到一些刺激……于是到了秋末,冬季将近的时候,创作欲忽然从天而降,我不禁起心动念,想自己动笔创造些什么。 于是我凭着这股冲动,开始敲打键盘,苦思了一番之后,终于完成本作的网页版。 然后,很幸运地被现任编辑发掘,直到现在…… 国中和高中的同学,以及级任导师若是知道这件事,应该会感到非常惊讶地说: “咦?你居然在写轻小说!?” 我从以前就是一个热爱中二妄想的宅男,独处的时候老是诡异地喃喃自语着,将脑内幻想说出口。不仅如此,我还特别爱二次元的萝莉巨乳美少女,甚至爱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但我终究会在意他人的目光,因此一直将真正的喜好深藏于心,长年隐藏着宅男身分过活。 只要听见有人聊到动漫话题,我就佯装毫不知情。我曾经刻意地模仿某个总将事件破案的名侦探,装傻说道:“哦~原来现在流行这个啊?我都不知道耶。”当时的场面仍然记忆犹新。 人人都有表里两面。 或许您认识的某个脾气古怪的人,或是态度冷淡的那个孩子,也和我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老实坦承自己的嗜好,一起畅谈萝莉巨乳美少女的话题,从而和他们成为朋友……或许在某个地方也存在这样的平行世界。 真是让人百感交集。 当时自己若能更坦率一点,或许就能和朋友大聊阿宅话题……不过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只能积极地向前迈进。 我未来也想继续大声宣扬“萝莉巨乳美少女很赞!”。 最后我想再次向各位致谢。 谢谢每当我送出原稿,便以神乎其技的速度回信的o编辑。 这次真是受您诸多照顾。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仍然坚持陪伴我完成作品。巨乳萝莉真的能拯救世界! 也谢谢吉田老师为本作提供精美又魅力满点的插画。 非常感谢您在繁忙中,为我的作品妆点上美妙的插画。我当时最期待欣赏您传来的草稿,实在太棒了。 另外,t跟k作为我为数不多的好友,总是在各方面支持着我。 我能平安无事地度过今年,一切都归功于两位。在此向你们深深地致谢。 然后,谢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无论您是已经读过网页版的人,还是第一次从书籍版读到本作的人,我都由衷地感谢您。没有读者,就无法成就作者。 最后,夏海会继续努力撰写网页版与书籍版,希望各位日后多多指教。 愿我们于下本书再次相会。 夏海ユウ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夏海ユ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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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谢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无论您是已经读过网页版的人,还是第一次从书籍版读到本作的人,我都由衷地感谢您。没有读者,就无法成就作者。 最后,夏海会继续努力撰写网页版与书籍版,希望各位日后多多指教。 愿我们于下本书再次相会。 夏海ユウ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夏海ユウ。 我是属于将后记摆到最后才读的人,但根据某情报来源指出,有些人会一开始就读后记。 ……现在拿到这本书的您,是属于哪一派呢? 又或者您是特例,哪一派都不是。 虽然谜团愈来愈多,但不管如何,您的确对本书有兴趣,并拿起来读了。 非常感谢您的阅读。 本书内容是我在网站上连载的作品,经过一连串的增加篇幅和修改桥段才完成。 我从头开始调整了设定和角色等等,并重新组织故事架构。在这期间,还不断地与编辑讨论。 最后再加上吉田依世老师极度完美的插图,就成了您手上这本作品。 若是有读者还在烦恼该不该花钱购买本书……我个人认为,书籍版比网页版更加有趣,还附上了顶级插画,何不买一本呢? ……呃,后记占了四页,感觉真长。 那么,我来谈谈自己的事情,转移一下痛苦好了…… 我于去年十一月起,开始撰写这部作品。 当时的我注册了付费线上影片服务,一有空就拚命地观看各种西洋电影、日本电影和动画等等。果然,接触到这么多好作品,就会受到一些刺激……于是到了秋末,冬季将近的时候,创作欲忽然从天而降,我不禁起心动念,想自己动笔创造些什么。 于是我凭着这股冲动,开始敲打键盘,苦思了一番之后,终于完成本作的网页版。 然后,很幸运地被现任编辑发掘,直到现在…… 国中和高中的同学,以及级任导师若是知道这件事,应该会感到非常惊讶地说: “咦?你居然在写轻小说!?” 我从以前就是一个热爱中二妄想的宅男,独处的时候老是诡异地喃喃自语着,将脑内幻想说出口。不仅如此,我还特别爱二次元的萝莉巨乳美少女,甚至爱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但我终究会在意他人的目光,因此一直将真正的喜好深藏于心,长年隐藏着宅男身分过活。 只要听见有人聊到动漫话题,我就佯装毫不知情。我曾经刻意地模仿某个总将事件破案的名侦探,装傻说道:“哦~原来现在流行这个啊?我都不知道耶。”当时的场面仍然记忆犹新。 人人都有表里两面。 或许您认识的某个脾气古怪的人,或是态度冷淡的那个孩子,也和我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老实坦承自己的嗜好,一起畅谈萝莉巨乳美少女的话题,从而和他们成为朋友……或许在某个地方也存在这样的平行世界。 真是让人百感交集。 当时自己若能更坦率一点,或许就能和朋友大聊阿宅话题……不过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只能积极地向前迈进。 我未来也想继续大声宣扬“萝莉巨乳美少女很赞!”。 最后我想再次向各位致谢。 谢谢每当我送出原稿,便以神乎其技的速度回信的o编辑。 这次真是受您诸多照顾。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仍然坚持陪伴我完成作品。巨乳萝莉真的能拯救世界! 也谢谢吉田老师为本作提供精美又魅力满点的插画。 非常感谢您在繁忙中,为我的作品妆点上美妙的插画。我当时最期待欣赏您传来的草稿,实在太棒了。 另外,t跟k作为我为数不多的好友,总是在各方面支持着我。 我能平安无事地度过今年,一切都归功于两位。在此向你们深深地致谢。 然后,谢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无论您是已经读过网页版的人,还是第一次从书籍版读到本作的人,我都由衷地感谢您。没有读者,就无法成就作者。 最后,夏海会继续努力撰写网页版与书籍版,希望各位日后多多指教。 愿我们于下本书再次相会。 夏海ユウ 电子版短篇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好,我们出发吧。” “是!” 早晨的柔光自树叶间洒下。 堤亚那被浅金色光粒的照耀的银白发丝,彷佛一片无人涉足的雪原般梦幻美丽,看起来柔顺无比。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好,我们出发吧。” “是!” 早晨的柔光自树叶间洒下。 堤亚那被浅金色光粒的照耀的银白发丝,彷佛一片无人涉足的雪原般梦幻美丽,看起来柔顺无比。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电子版短篇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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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好,我们出发吧。” “是!” 早晨的柔光自树叶间洒下。 堤亚那被浅金色光粒的照耀的银白发丝,彷佛一片无人涉足的雪原般梦幻美丽,看起来柔顺无比。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好,我们出发吧。” “是!” 早晨的柔光自树叶间洒下。 堤亚那被浅金色光粒的照耀的银白发丝,彷佛一片无人涉足的雪原般梦幻美丽,看起来柔顺无比。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lk&tsdm id:241823) 翻译:kid 和樱父女俩分别的我们,以劳拉为目地的,登上了山路。 阳光依旧微弱的淡金色晨光,像细雨从树叶间洒落在我们身上。 堤亚走在我旁边,额头渗出汗水,拚命地爬山。 为了追上我,从方才开始堤亚的步伐就比平时要大一些。 我一边对这样暗自奋斗的少女甚感欣慰的同时,一边担心地问道: “……你撑得住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撑得住!” 露出笑容回答的堤亚不知是否疲劳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到她全身汗水淋漓,一副痛苦表情拭汗的我,于是停下脚步,在正好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呜呜,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堤亚一脸歉意地喘气边窥探我。 兴许是累了吧,脸庞泛着红潮、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少女胸前大幅上下起伏,从我这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太快了吗?抱歉没注意到。” “杰洛大人,不是大哥您的错!” 堤亚汗流浃背地摇了摇头。 银白秀发左右剧烈摇晃,顿时一股花儿般的香气扑鼻而来。 随后堤亚有些沮丧似地低垂着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小脸,扭扭捏捏地频频朝我这边窥探。 “……怎么了?” “那个,要是休息太久的话,不太好吧……” “也没有。毕竟时间上还很充裕,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才说到一半,堤亚突然将脸庞靠近我。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稍微有些吃惊的我,呆呆地望着尚未拭去汗水的少女的脸蛋。 “可、可是……还是尽快到达比较好吧……!” “……嗯,是没错啦。” 当我困惑地同意后,堤亚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明亮。 接着彷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紧握住裙子的边缘、瞳孔游移,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那个,像这种时候……就是……” “嗯?” “呃……就是……” “什么?” 明明是在休息,但不晓得为何堤亚的脸渐渐染上红潮,转眼间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像这种时候,两人合而为一的速度是二倍吧……!” 紧闭上眼的堤亚,高声说道。 或许是惊讶于少女那尖锐的嗓音,附近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堤亚的意思,只能露出有如第一次听到异国语言的旅人般的表情。 “啊……不是的!两人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少女慌慌张张,不知为何害羞地在胸前小幅度挥动着双手。 “速度也不会快上一倍!不如说会变慢……不,应该不至于。但至少比现在好……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堤亚站在我面前,不断重覆谜一般的辩解。 当她接连上演一段时间的独角戏后,这次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请、请问……” “怎么,这次要说的话想好了?” 我苦笑地如此问道,堤亚顿时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随后紧握粉拳。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 堤亚站好的同时,如此断言道。 “……咦?” “所以我意思是……请您……背我……” 话语突然变小,低着头的堤亚两根葱指抵在一起。 “呃……你意思是虽然很抱歉占用到休息时间,但不巧因为走不动了希望我背你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 堤亚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只背堤亚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负担…… 然而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只见堤亚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在堤亚的面前蹲下。 “上来吧。” “可以吗……?” “嗯,既然你都走不动了就这么办。” “那就不客气了……!” 双眼熠熠生辉,吸血鬼少女随即攀上我的背。 她轻轻地抓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腰际,将脸埋入颈脖一带。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肌肤与柔软的双峰贴上了背脊。 堤亚腮帮子染上通红,绽放出欣喜的表情。 第一章 小偷男孩 「哇啊……好多人喔……真不愧是交通都市……」 城市里的人群匆忙地来去。堤亚见状,不禁感叹道。 我们从顿内次克出发时,太阳才刚从东方尽头升起,现在已经高挂天际。 出发之后,我们翻越山林,抵达交通都市劳拉。 顿内次克洋溢著祥和又喧嚣的氛围。而劳拉位于交通要道,路上往来的人群彼此错杂,和顿内次克截然不同。 顿内次克的房屋清一色都是红砖建筑,劳拉则是充满各式各样的建筑风格,建筑物之间又盖得极近,给人十分杂乱的印象。 一踏入都市,鼻子便嗅到一股独特的闷热恶臭,匆忙与喧闹迎接著我们。 艾梅利亚国都里维斯,以及圣威尔菲斯教会的信仰中心巴特尔。 两者是代表国家的两大都市,而劳拉正好位在两座都市的正中央。每个人都怀抱著不同的目标,于此交错后前往各自的目的地。不分大人、儿童、平民、贵族、神职人员,路上甚至看得见流浪汉。 都市中处处可见餐馆、特产店,店员积极地吆喝、招揽生意,为城市增添了一分朝气。 「那个……大哥。」 「怎么了?」 「万一走丢就不好了……我……可不可以……牵您的手?」 堤亚的脸蛋隐隐泛红。 的确,劳拉的街道纷纭杂沓,走路一不注意甚至会撞到行人。 一旦走散,要找人想必很费力。 她说得没错,万一走丢就不好了。 话虽如此…… 就算当真和堤亚走散,我只要侦测玛那,马上就能找出她的位置。就和找樱的父亲那时一样。 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走丢。 堤亚应该早就知道才对…… 「不可以吗……?」 行人见我们停在原地,侧眼瞧了瞧我们,又一脸不耐烦地经过。 ……也罢。 特地侦测玛那也很麻烦,一开始别走散更好。 我扬起微笑,缓缓伸出右手,堤亚的神情顿时开朗起来。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掌,开心地绽放笑容,就像孩子拿到渴望已久的礼物一样。 「……大哥的手好暖和……握著就让我好放心。」 「那就好。」 堤亚颈部的灰色项炼反射阳光,散发著光泽。 餐馆的店员正在招揽客人,大喊著「午餐时间,欢迎光临本店!」,声音大到彷佛能从路的一头传到另一端。 说起来,现在时间差不多接近中午。 我们一大早就走个不停,乾脆吃个饭,休息片刻后再搭马车。 这一路上翻山越岭,堤亚始终毫无怨言,但想必已经又累又饿了。 就先在这附近稍作歇息吧。 「堤亚。」 「怎么了吗?」 「一早就起来赶路,你应该累了吧。正好这附近有很多餐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您说真的吗……?」 「当然是说真的。」 「……其实我正好饿了呢。」 堤亚有些难为情地轻抚肚子,同时一脸欣喜地仰望著我。 「你想吃什么?对面那条路上也有摊贩。」 「……只要是跟大哥一起,吃什么都可以……」 「不用客气,你没有特别想吃的吗?」 堤亚抬眼看著我,眼神彷佛在说「我真的可以提要求吗?」。 「……其实……对面飘来烤鸡串的香味……闻起来很好吃……所以我……」 少女羞红了脸,微微低下头。 「你想吃烤鸡串?」 「对……」 「那午餐就决定是烤鸡串了,我们走去对面那条街吧。」 我回以微笑。堤亚见状,露出格外开朗的神情。 接著,她喜孜孜地穿越人群、奔向摊贩,中途还转过头来朝我挥手,要我快点过去。 真是的,她刚才还说怕走丢,现在跑得倒是挺快的。 就在此时,突发状况发生了。 一名短发男孩从前方跑来,一把抓住堤亚的项炼,拔腿就跑。 ——是小偷。 灰色项炼转眼间不翼而飞。 那名男孩大约十岁左右,他抓走项炼后,一溜烟便消失在人群里。 男孩撞开路人,向前奔去。被撞的人们纷纷不悦地瞪向少年。 劳拉的闹区顿时掀起尘埃。 「还……还给我!」 堤亚脸色发青,追著男孩跑去。 「……谁、谁能帮帮忙……帮我抓住那个孩子!」 旁人只是冷冷地看了眼少女,无人回应堤亚的请求。 在劳拉,遭遇扒手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一点也不稀奇。 堤亚拨开人潮、拚命想追上男孩;行人却皱起眉头,毫不掩饰表情。 「堤亚!」 我也挤进往来的人群中,追在少女后头。 堤亚对我的呼唤充耳不闻,双眼紧盯著男孩,推开交错往来的人群。 糟糕,她听不进别人的声音了。 「……那条项炼……那条项炼是……是大哥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 喧闹掩盖了少女的吶喊。 餐馆店员无动于衷,继续勤奋地吆喝。 堤亚想拿回项炼,于是死命追逐男孩。 但是小偷男孩利用娇小的身躯,在人群缝隙间穿梭自如。相较之下,大批人潮阻碍了堤亚前进。 追逐战明显不利于其中一方。 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拉愈远。 「那项炼……是我很珍惜的东西……真的……很重要……」 堤亚的喊叫开始夹杂哭泣声。 「求求你们……借过一下……请让我过去……拜托了……」 堤亚眼角带泪,恳求路人。路上的人们仍然只是瞪视堤亚,一脸不耐烦。 「堤亚!」 眼看少女已经失去理智,我一把捉住她的肩膀。堤亚泪汪汪地回过头来。 「……大哥……对不起……您特地买给我的项炼……第一次从您手中收到的礼物被……」 她的双眸滑落大滴泪珠。 我感觉心头一暖,扬起微笑,轻抚那头白银发丝,安慰她道: 「堤亚,不要紧的。」 「……可是项炼……珍贵的礼物就这样被人……」 堤亚仰望著我,无助地抓紧我的大衣。 我轻轻将著急的少女拥入怀中。 旁边往来的行人见我们停在原地,纷纷避开,继续前进。 「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以侦测玛那?」 「……!」 堤亚原本将脸埋在我的胸膛,闻言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抬起头。 脸上的悲怆逐渐转为开朗。 「也就是说……」 「没错,现在还来得及追上小偷……抱歉,我应该事先防范……不过这里太拥挤,我随便动手,可能会伤到周遭的路人。」 其实堤亚的项炼被偷之前,我就已察觉男孩行为可疑。 可是劳拉街上行人密集,再加上我离堤亚有点远,来不及立刻行动。 反正我能侦测玛那,藉此找出男孩的位置。 所以才决定暂时放任男孩行窃。 「……大哥……原来您考虑到这么多事……」 「你很珍惜那项炼对吧?我们快走吧。」 「……好!」 少女眼眶盈满泪水,用力点头,泪水顺势洒落地面。我们用力蹬地,迈步往前跑去。 我们追踪偷走堤亚项炼的男孩,朝他离开的方向奔去。 男孩早已不见踪影,但我侦测到他残留的些微玛那,于是追寻足迹而去。 我只在瞬间瞧见对方的脸孔,因此很难侦测其行踪,再加上街道上车水马龙,会影响侦测的精准度。 话虽如此……男孩距离我们并不远。 顶多会费点时间,算不上大问题。 男孩逃跑的路径非常复杂,包括当地人才知道的各种小巷和捷径。我们循著足迹前进,人潮也渐渐减少。 对方很可能是惯犯。 看准观光客下手之后,就像走迷宫一样到处绕路,藉此甩开受害者。 想必那男孩已经用同样的手法得手好几次了。 话虽如此……他这次算是偷错人了。 堤亚在我身旁跑得气喘吁吁,但依旧拚命紧追小偷。 小小年纪就是惯窃,想必那男孩有许多难言之隐吧…… 但是……堤亚很珍惜那条项炼。 这次只能算他倒楣了,我一定要拿回那条项炼。 「……堤亚,他在这里。」 「……!」 我们一路追踪小偷,大概弯过第十次转角时,我总算感觉到男孩的玛那气息。位置远离市中心,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弄中。 不会错,男孩就在这里。 ……不,巷弄里不只男孩一个人。 有说话声。似乎还有其他人。 昏暗的小巷中散落著酒瓶。我躲在墙壁阴影处,窥看著巷弄。正巧同一时间—— 「喂,这项炼……根本是便宜货啊!」 「咿……」 低俗的怒吼在巷弄里回荡。 一名胖得像猪的丑男恶狠狠地瞪著男孩。 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都笑得不怀好意。 只见肥猪男把手上的酒瓶砸向男孩。啪啷一声,玻璃碎裂声响遍巷弄。 「……没用的臭小鬼!」 「呜……」 肥猪男揍了男孩的腹部。男孩微弱地呻吟一声,向前不支跪倒。他果然有苦衷……暂且观望一下状况好了。 我躲进巷弄死角,观察那群男人。 「喂,臭小鬼……你到底在搞什么?我不是要你偷点值钱的货吗……?」 「……啊……呃……」 「谁教你偷这种值不了几毛钱的垃圾项炼啊……?」 「这……我……」 「戴这条项炼的家伙长什么样子……看起来有钱吗?」 「……是一个银发的……大姊姊……我看她好像……很珍惜这条项炼……」 「混蛋!我明明是叫你专偷老头子、老太婆!我们好心捡了你这小子,少给我扯后腿!」 「呜……」 肥猪男继续对男孩施暴。他又是踹肚子,又对其吐口水。男孩声如蚊鸣,颤抖地低喃:「对不……起……」 两名瘦男人似乎是跟班。他们见状,咯咯笑道: 「大哥真行!好会教育没用的手下。」 「说得对、说得对。喂,死小鬼,给我好好反省。大哥看你无父无母又在街头流浪,好心捡你回来,给我多表示一下谢意啊!说什么『对不起』,应该要说『非常谢谢您』吧!」 「……非常……谢谢您……」 「哈哈哈哈!这小子真的道谢了耶!我们当时只是正好缺个扒手部下,才硬抓你过来的啦!其实随便找个教会就会收留你了,还真感谢你来帮忙呀!」 那伙男人咯咯大笑,笑得十分没水准。 堤亚在我身旁,压低音量咕哝道:「好过分……」 「喂、小鬼,下次再敢拿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回来……你就给我等著瞧。可别说你忘了,之前连续两天上缴不值钱的东西遭到的凄惨下场啊。」 肥猪男一把揪住男孩的衣襟。 男孩的下巴直打颤,吓得全身发抖。 「全身电到发麻、口水直流,只能一直求饶。你还想再来一次吗?不想吧?」 「……啊……呃……」 「喂……听到没!听到了就给我吭声!」 肥猪男厉声恐吓,男孩吓得紧闭双眼,虚弱地小声回答:「是……」 「我听不到!」 「……唔……是!」 肥猪男扬起嘴角,卑劣地咧嘴一笑,这才放开手。 男孩全身虚脱,当场倒地。 两名瘦男人见状,像猴子一样拍著手,尖声讥笑。 「臭小鬼,你还要趴多久?快点去偷值钱的玩意儿!」 肥猪男见男孩瘫软在地,狠狠瞪去。 男孩急忙爬起身。他不想再被打,只好迈步跑开,继续去行窃。 三人组见状,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肥猪男见男孩脚步跄踉地离开,随手甩了甩堤亚心爱的项炼,疯疯癫癫地冲著男孩喊: 「听好啦,下次给我偷点像样的东西,不要再拿这种垃圾来了~」 「——没这个必要。」 「……咦?」 我忽然从巷弄的墙边现身,男孩一头撞了上来。 他低著头跑,自然没发现突然现身的我。 男孩一双大眼被泪水沾得泛红,呆愣地仰望我。紧接著,他身体隐隐发颤。因为堤亚正站在我的身旁,紧咬著双唇。 「……啊……我……」 他应该发现了,我们就是项炼的失主。 他似乎以为失主要来报复自己,瞳孔顿时盈满恐惧,双脚直打颤。 「喂,你们是来干嘛的!」 肥猪男的喊叫声回荡在巷弄中,语气饱含敌意。 他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 我无视那头猪,微微一笑并蹲下身,直视眼前的男孩,轻抚他的头。 「放心,我们不是来斥责你的。」 「咦……?」 「喂,回答我啊!」 那头猪的丑脸更加扭曲,怒吼在巷子中回响。 我回头望向那群大呼小叫的男人,慢悠悠地起身。 「——喂,肥猪……你手上的项炼很珍贵,给我还来。」 那是堤亚的东西,必须还给她。 我冷冷地要求。肥猪男一听,顿时气得嘴唇发抖,怒气冲冲地吼道: 「小屁孩!你说谁是肥猪!」 看来他非常痛恨别人叫他肥猪。 肥猪男捏紧拳头,愤怒到额冒青筋。 他握著项炼、正想蹬地冲向我时,后头的瘦男人忽然插嘴喊道,语气莫名突兀。 「等……等一下,大哥!」 「干什么!」 肥猪男满脸怒气,转过身去。 只见瘦男人兴奋难耐,像在报告什么好消息似的,飞快地说著。 「那家伙的眼睛闪著金光……他是吸血鬼!」 「什么……也就是说——」 「对!杀了他,带去之前那个女人说的地方,我们就能发大财啦!」 「原来如此……」 「而且我刚刚鉴定过了,那小子的玛那是零……随手就能解决。大哥,我们搞不好找到宝啦!」 「……那臭小鬼老是偷些不值钱的垃圾,看来偶尔还是有点用嘛……没想到他这次带了吸血鬼过来……!」 肥猪男回头看我,笑得极为邪恶。 之前那个女人? 只要杀死吸血鬼后带去给她,就能发财?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难不成有人悬赏吸血鬼? 黑鹰这个组织,正在研究如何从吸血鬼的鲜血提炼出永生秘药。 组织首领——鲁德?维尔菲姆就是杀光堤亚家人的罪魁祸首。 这群人以及他们口中的那个女人,难道都和黑鹰有关联? 不……思考未知的事也没有用。 直接质问本人最快。 既然维尔菲姆到处搜索吸血鬼,我们很可能会在某天跟他们起冲突。 当初攻破研究所时未能弄清事件全貌……如今从眼前的男人下手,打听那位貌似正在悬赏吸血鬼的女人,倒也不坏。 「就是这么回事……小鬼,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濒临灭绝的稀有动物……去死吧!」 肥猪男高举拳头,抖动巨大的躯体迈步奔来。 他凹陷于赘肉中的眼皮撑得老大,瞳孔深处散发著充满野心的狰狞光彩。男孩怕得小声惊叫,用力抱住我的腿。 「——你放心。」 「咦……?」 肥猪男的拳上包裹著玛那,发出妖异的光芒,看样子只是强化体魄的辅助魔法。 而且他只是在肉体表面裹上薄薄一层玛那,威力十分薄弱。 「哈哈哈,马上打死你未免太无聊了!难得来了个半人,我要好好折磨一番再杀掉!」 「大哥上啊!」 「消灭吸血鬼!」 肥猪男不改脸上的讥笑,逐渐逼近我们。 原来他是故意减弱魔法威力,好拉长时间虐待我。 换句话说,他特地放水,免得我太快丧命。 ……还真小看我。 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凭我现在这副模样,大概只有《心眼》持有者伊莉丝能一眼看穿我是零之大贤者。我可不能太强求。 「等解决你后,我再来好好玩弄那边的小妞!呵哈哈哈哈!你就先来受死吧,看招啊啊啊啊啊啊!」 肥猪男的拳头笔直朝我袭来。 他挥出拳头时,简直和静止的画面没两样。无论是速度、力道、威压,都比三脚猫还不入流。 我直视著肥猪男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双眼,用手掌接拳。 啪地一声,我捏住了他的拳头。 胜利赫然从掌中滑落,肥猪男登时瞠目结舌。 堤亚的项炼从肥猪男的另一只手中应声落地。 「……什……」 「你不是要折磨我一番,再杀死我吗?」 「半人小鬼,你不过是运气好挡住罢了,少给我嚣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肥猪男流畅地收拳,再次出拳殴打。 拳头上的玛那比方才厚了不少,他似乎终于拿出真本事。 但是……真弱啊,太温吞了。我等到拳头逼近的最后一刻才一个扭头,闪过攻击。 肥猪男收不住攻势,身体直接撞进巷弄墙壁。 「大、大哥……!」 「混蛋!」 肥猪男的两位跟班似乎察觉异状,连忙跑来打算助阵。 男孩依旧低著头、抱紧我的脚。不过他们就算来多少人都一样。 「就凭你这个不会魔法的吸血鬼,还敢嚣张!」 「谁说我不会魔法?」 我在掌中凝聚玛那,施放出冲击波。跟班见我的右手突然发光,面露震惊,下一秒就成了冲击波的牺牲品。 「呃啊!」 「唔耶!」 两人撞上巷弄墙壁,不禁惨叫。 他们似乎还不相信有半人能使用魔法。两人趴在地上,眼角带泪仰望我。 「可恶!」 肥猪男意识到自己打不赢,改而跑向堤亚。他大概是想要挟持人质,真是的……太不死心了吧。 堤亚眼见肥猪男冲向自己,不由得缩紧身子、紧闭双眼,唇瓣抿在一起。 我早一步察觉到对方的企图,抢在他碰到堤亚之前从背后揪住其衣领。衣领瞬间勒住肥猪男的脖子,令他发出犹如青蛙被压扁时的惨叫。 「——这才叫做手下留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从手掌释放雷击。肥猪男登时被电得翻起白眼,发出凄厉的哀号,接著不支倒地。 那双眼直到刚才还盈满必胜的意图,如今却因恐惧与绝望而摇曳、颤抖。 我拾起肥猪男身旁的项炼,抹去灰尘。 太好了,看起来没有碰伤。男孩刚刚还怕得紧抱著我的腿,现在却一脸茫然地瞪圆双眼、抬头看我。 「喂,你们几个。」 我的眼神转为锋利,彷佛从遥远高处睥睨那三名混混,开口问道。 三名男人浑身一抖,怯生生地与我对视。 「——你们刚才提到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给我说清楚。」 这些家伙口中说的「女人」,是悬赏捕捉吸血鬼的神秘人物。 他们害怕我的瞪视,宛如看见死神扬起镰刀,全身直发抖。肥猪激动得连声音都变尖,拚命喊叫: 「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啊!我是说真的……!」 肥猪瘫坐在地,紧盯著我,缓缓向后退去。 面对眼前高深莫测的人,畏惧与绝望彻底占据他的双眸,口中发出牙齿打颤的声响。 不认识? 「……喂,你以为靠这种藉口就能蒙混过关吗?」 「咿……!」 我抓紧肥猪男的衣襟,将他一把提起。 肥猪男的颈项横肉交叠,分不清脖子和下巴的交界。他因恐惧张大了嘴。 他的眼神如同被猎食者盯上的草食动物。我直视那双胆怯的眼睛,再次质问: 「『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见过她一次……!」 「只见过一次?」 「我说!我说!我会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事……!求求你放手……好难受、呃……」 肥猪男的脸色逐渐发青、泛白。 我「啧」了一声、放开手后,肥猪男顿时瘫倒。 他猛咳几声,被泪水逼红的目光向上望,接著一边回想一边开始描述: 「大概是一个月前……那一晚很诡异,云层完全遮住了月光……我们当时就在这条巷子里喝酒……小鬼偷来很不错的红酒,我们三个人就分著喝。」 肥猪男舔了舔嘴唇,像在回味红酒的美味。我的视线一利,他又急忙继续说: 「在……在我们醉得差不多的时候……!那时已经是半夜,平时根本没有半点声音。偏偏在那一天,我们听见远处传来『叩叩叩』的脚步声!」 我回头看向两个跟班。 两名男人察觉我的视线,焦急地上下点头,附和肥猪男。 ……他似乎没说谎。 「继续。」 「……那道脚步声听起来就不是男人,应该是穿著高跟鞋的女人!而且还往我们这边过来!我们当时喝醉了,马上兴奋起来。一个女人半夜独自在街上晃,根本是在叫我们赶快上她嘛!」 肥猪男激动地加快语速。 我再次利眼瞪去,他随即害怕得抱头护住自己,低声悲鸣。 「废话少说……说快点。」 「我、我知道、我知道啦。我继续、继续说……」 肥猪男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图冷静。 接著他再次仰望我,详细描述当时的状况。 「我们打算强奸那个女人,于是三个人靠在墙边,等著她过来……想说只要那女人一出现,我们就从墙边冲出去逮她。」 不过——肥猪男说到这里,顿时沉下脸。 「……当脚步声来到附近,我们想说要上了,然后得意洋洋地扑上去后……一见到那个女人,我们就像中了魔法似地同时僵住了。」 「什么意思?」 「……太美了……那女人美到不像这世上的人……她是银发女神……令人有种被带到女神面前的感觉……她的美丽震撼了我们,让我们一步也走不出去……而且那女人还朝我们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我们埋伏在那里。」 「所以呢?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女人勾起粉唇,对我们询问……『你们的熟人里有吸血鬼吗?』……我们当然不认识什么吸血鬼,回过神后立刻跟她说『没有』。女人又接著说『若是碰到吸血鬼,你们就杀了后带到这里来』,然后给了我们一张纸……我虽然觉得那女人很诡异,对不相识的人突然说如此危险的话,但还是乖乖接过了那张纸……被她以那双眼睛盯著,根本完全无法拒绝。」 「……纸呢?」 肥猪男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 见状,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因为那张纸上画的地图,正是黑鹰研究所的所在地——隐匿森林的地图。 隐匿森林。 搜索吸血鬼的银发女子。 我脑中闪过昨夜里的种种景象。 「……那女的说『只要杀死吸血鬼、带到这个地方,你们就能拿到一笔足够一辈子吃喝玩乐的钜款』……她这么说后,很快就消失了……她那句话绝对不是骗人的……因为她当时的眼神相当认真……然后过了一个月,也就是今天,你们就出现了!我知道的就这些而已!真的,我没撒谎!」 「……你当真只知道这些事?」 「对啦!能说的我都说了!……啊、不对……」 肥猪男似乎想起什么,摀住了嘴。 「——对了,她最后说……不能告诉任何人有见过她……」 就在此时。 肥猪男以及两名跟班的身体突然像是吹气球般,从内侧逐渐膨胀。 「呃……喂……这是、怎么了!?」 「……!」 这现象难不成是——戒锁(geass)。 这是一种迟效的攻击魔法,将戒律之锁植入施术对象体内后,只要施术者念咒就会瞬间启动的魔法。 魔法难度并不高,但只有敌我实力差距极大时能使用,因此实质上是高阶魔法师专用的魔法,一般用于束缚奴隶。 那女人恐怕在见到三人的当下,就在他们体内植入了锁。 不、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魔法会在这个时间点启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三人的身体急速胀大。 接著他们彷佛气球爆炸般,直接炸得血肉横飞,变成一堆碎肉。 巷弄墙壁溅满血沫。 我以魔法造出屏障,以免肉片溅到我们。 原本是人类的血肉沾到墙上后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血迹。 「……呀……」 堤亚见到这幕血肉模糊的景象,不禁低声惊呼。 我马上挡在堤亚面前,让她安心的同时为她遮去悲惨的光景。 「……别看比较好。」 「好……好的……」 「……我们走吧。」 一念咒,马上就能启动的戒锁魔法。 这个魔法没有距离限制。只要施术者本人开口念咒,无论双方距离多远,戒锁都会立刻攻击施术对象。 而戒锁就像是看准了时机,于那群男人体内肆虐。 彷佛那名银发女子从头到尾都在监视著我们。 ……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 搜索吸血鬼的神秘女子。 隐匿森林的地图。 尽管现阶段无法获知更详细的内情,但那女人肯定与研究所有关联。 似乎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我们临走前,男孩茫然地凝视著窃贼们的尸体,眼神显得特别胆怯。 第二章 各自的过往 我们离开尸体血染的巷弄。堤亚低著头走著,走了一小段后抬起头,拉了拉我的衣袖。 堤亚凝视著我,彷佛想说什么。 「堤亚,怎么了?」 「那个……要丢下那孩子不管吗……?」 三名窃贼死后,我没有向男孩搭话,直接离开了巷弄。 堤亚看我的态度,似乎以为我打算扔下男孩。 那双鲜红瞳孔的表面隐隐蒙上一层泪水。这女孩很温柔,才会这么询问。 这样啊,原来堤亚还没发现。我轻抚少女的头,视线往她身后示意。 「看看你后面。」 「……后面?」 堤亚转过身去。杳无人烟的都市角落,传来孩子的吶喊。 「那、那个……大姊姊……我不应该偷你的项炼,对不起!」 男孩用手撑著膝盖,大声道歉。 他其实从刚才就一直悄悄跟在我们后头。 堤亚吓了一跳,抬头看我,胸前明亮的灰色坠子随之轻轻摇曳。 「堤亚,他在跟你说对不起了。」 「您早就发现……他跟在后面了?」 「当然。」 临走之际,我本来想向男孩搭话,但思考一下后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世界上到处都是不幸之人,而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我不可能出手拯救众人脱离苦海。 所以……我很早以前就心意已决,只救那些主动求救的人。 堤亚忽然傻傻地笑了。 「……大哥果然很厉害。」 她喃喃说完,手掌在嘴边做出筒状手势,大声回答。 「没关系——!我完全不介意喔!」 堤亚的笑容没有一丝芥蒂。男孩原本一脸愁云惨雾,看到堤亚的笑脸后,神色随即稍微明亮起来。 不过,他马上又咬起嘴唇,似乎还有话想说。他这次朝我喊道: 「刚……刚刚谢谢你……帮我打倒那些家伙,看了好爽快!」 「没什么……是他们主动攻击,我只是还手罢了,你不需要道谢……更何况,他们最后是自爆而死。」 「可是……大哥哥真的太帅了。那些家伙叫我再去偷东西……然后大哥哥就说『没这个必要』,把他们打得满头包……好厉害啊。」 「谢谢你的称赞。」 我回以微笑,男孩也稍微露出笑容。不过他的表情很快又黯淡下来,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 想说出口,又害怕被拒绝。 男孩的神情就像是正要告白的女孩,不时偷瞧著我们。 我轻易就能猜出这孩子想说什么。太好猜了。 男孩握紧双手,僵在原地。我无奈地走向他。 我配合男孩的视线高度蹲下身,然后伸手轻摸那头金色短发。他的头发似乎是被人一刀剪掉。男孩吓得抬起头。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你想说什么喔。」 男孩用力眨了眨眼,再次移开视线,低下头。 「……那个……就是……」 「嗯?」 「……我没有人……可以依靠……」 「我想也是。」 「……爸爸跟妈妈……都不在了……」 「嗯。」 「……」 男孩说到这里,又沉默下来。 「怎么了?你还有话没说完,对吧?」 「……」 「你不说出口,我就不会知道喔。我可不是圣女大人,你只能用语言告诉我。」 ——我可不是圣女大人……你只能用语言告诉我。 发现自己下意识说出这句话,我不禁苦笑。 很久以前,我离开艾沃尔宅邸后无处可去,只能在城里到处徘徊。那时一名佣兵团团长对我伸出了援手……他名叫莱尔?阿德利亚诺,以父亲的身分将我养育长大。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对我说出了刚才那番话。 真是的,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了我。 那个人差不多要迎来花甲之年了。很长一阵子没见他,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他听见我的死讯后会怎么想呢?他是个性格顽固的老头……会不会稍微为我难过?算了,还是别太期待好了。 「不管怎样,你就说看看吧。无论说出口后会有什么结果,总比都不说……比一成不变的现况来得好。」 我笑著说完,男孩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坚定地注视著我。 期待、不安,以及决心。那双蓝色眼眸中蕴藏著许多复杂的情绪,笔直地看著我。 「就是……请让我当你们的伙伴!」 果然,他就是想说这件事。 男孩说出口后,短短一瞬间露出了放松的神色,但很快又蒙上一层阴霾。 他担忧遭到拒绝,以不安的目光直盯著我。 我不偏不倚地回视,扬起柔和的笑容。 「……我没办法让你加入我们。」 「咦……」 男孩沉下脸,彷佛失去所有希望。我温柔地从他双眼前拨开浏海。 「但是你可以跟著我们……直到下个目的地为止。」 「下一个……目的地……?」 「对,我的熟人在经营孤儿院……由我出面拜托,她应该会收留你。你不能一直跟著我们……假如你能接受,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男孩听见「不能一直跟著我们」,脸色明显变得阴郁。他低头不语、沉思半晌后抬起头,脸色莫名地有些不安。 「……那个经营孤儿院的人……是好人吗?」 「是啊,而且她对女孩子和小孩特别温柔。」 男孩的神情登时发亮。 「我要跟你们走!那个人会温柔对待女孩子和小孩……一定也会对爱丽丝很温柔的!」 男孩(?)大声说道。 ……嗯? 爱丽丝……? 这孩子刚才称自己为「爱丽丝」?难不成—— 「你……该不会是女孩子?」 爱丽丝一脸疑惑。 「嗯,我是女孩子呀……?」 我吓了一跳,仔细打量起女孩的脸蛋。 她那头淡金色的发丝显得脏乱,双颊沾满了煤灰,不过近距离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的长相偏中性且五官清秀,看样子确实是女孩子。短发微微遮住了她的双眼,发丝后的蓝眸隐隐散发光彩,彷佛暗示著这女孩再过几年就会出落得十分美丽。 她似乎很久没有洗澡了。 因为她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也泛黑,我就误以为她是个男孩子。 是我误会了。 我不由得苦笑,堤亚则从我身后探头说道: 「呃……也就是说……这孩子是女孩吗?」 「似乎是这样呢……」 堤亚也误会她的性别了。 我转过身,默默苦笑。堤亚见状,一脸五味杂陈。 她缓缓靠近爱丽丝,稍微弯下腰,鲜红的双眸直盯著女孩瞧。 接著,她以若有似无的音量喃喃自语: 「……真的呢……而且仔细一看,长得还很可爱……该怎么办……啊、不对……她年纪这么小,怎么想都不可能当恋爱对象嘛……对呀……堤亚,冷静点……怎么能嫉妒小孩子呢?太难看了。」 她似乎在自我安抚般轻摸胸口,嘴里不断自言自语,不过我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 正当我们陷入混乱时,爱丽丝朝我们张大了嘴。 「等一下,大哥哥跟大姊姊该不会……以为爱丽丝是男孩子吧!?」 我和堤亚面面相觑,随后两人一起扬起苦笑。 「对不起……」 「抱歉了。」 女孩不悦地撇下嘴角。我则是轻抚她的发丝,不断道歉。 堤亚一时内疚,对爱丽丝双手合十,却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们表达歉意,女孩百般不满,这气氛却显得特别温馨。 不过—— 「不对……我也不能怪你们。」 爱丽丝喃喃自语,笑容有些忧郁。 她是怎么了……? 我看到女孩那抹黯淡的笑容,不由得觉得怪异。她似乎还有难言之隐,不能告诉我们。 「怎么了,爱丽丝?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没有……没事啦!只是觉得大哥哥、大姊姊救了爱丽丝,爱丽丝不可以随便抱怨!」 爱丽丝有些慌张,急忙答道。 她的回答还算合理,没有特别可疑的地方。 ……也罢,不需要逼问她。 爱丽丝随后摆出正经的态度,清了清喉咙。 「大哥哥、大姊姊……真的非常谢谢你们。小女子不才,还请两位这段时间多多关照了。」 女孩礼貌地向我和堤亚鞠躬。堤亚见状,眼神宛如见到心爱的妹妹,微笑著答道: 「不会,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嗯!」 「之后就请多关照啰。」 「嗯!大哥哥也是,请多指教喔!」 爱丽丝露出开朗的笑容,扑进我的胸怀。 堤亚刚才还笑得很温柔,如今一双红眼忽然瞪圆。 「话说回来,爱丽丝……我们可是吸血鬼,你不害怕吗?」 爱丽丝满脸不解。 「嗯嗯?大哥哥你们人那么好,爱丽丝为什么要害怕……人类里也有坏人,像那些家伙就是。所以最重要的是看对方的人品才对嘛!」 爱丽丝的笑容不带半点迟疑。这孩子年纪虽小……倒是非常聪明。 我用力揉乱女孩的发丝。 「……你说得没错。」 「嗯!」 堤亚站在我身旁,神色莫名地有些复杂。 「……不可以……不能嫉妒小孩子,太不成熟了……」 ? 「……大哥真是太善良……我愈来愈喜欢您了。」 一走出服装店,堤亚忽然悄声说道。 在那之后,我们借用旅馆的澡堂,把爱丽丝洗得乾乾净净。接著又去了服装店,为她选购新的洋装。 现在我们正要返回旅馆。 「没这回事,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且你也帮忙了不是吗?谢谢你,堤亚。」 是堤亚带爱丽丝去洗澡,也是她帮忙挑选洋装的。 不过每当爱丽丝变得更加可爱,堤亚就会碎念著「……这下子……感觉不太妙呢」。这点虽然让人有些在意,但两人似乎因为年纪相差不远,马上就打成一片。她们现在也凑在我身旁走著,看起来和乐融融。 「话说回来……你碰到什么不太妙的事吗?」 「您、您听见了吗!?」 堤亚满脸通红,慌了手脚。 爱丽丝则是抬头望著堤亚,脸上写满不解。 爱丽丝穿著缝有荷叶边的洋装,洋溢著女孩的气息。她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美少女,想必不会再有人把她误认成男孩子了。 「真的很感谢大哥哥、大姊姊……太谢谢你们了。」 她穿著一身新洋装,腼腆地笑了。 我和堤亚也温和地回以微笑。 不过这股气氛似乎太令人羞赧,金发少女的眼神飘来飘去,想找个新话题。 「大姊姊叫做『堤亚』,是……『眼泪(tear)』的意思吗?」 「是呀。我以前好像是个爱哭鬼,父母才为我取名为『堤亚』。但我记不太清楚了。」 堤亚说自己没有人类时期的记忆。她口中的父母,应该是指成为吸血鬼后的父母吧。 「哦?大姊姊是爱哭鬼呀。」 「现、现在不是了……!」 「杰洛大哥哥,是吗?」 「这就难说了。」 「大哥……!」 堤亚忿忿不平地仰望著我。 我觉得她气愤的表情也很可爱,轻轻抚过富有光泽的白银发丝。 堤亚感觉被我蒙混过关,却又喜欢我的抚摸,不满的神色随即软化。 我们走向都市的中央地区,一路上聊著天,气氛融洽又愉快。 三人的笑声渐渐融入都市繁忙的吵杂声中。 小巷里人烟稀少。但这里终究是交通都市,愈是接近中央地区,人影就愈来愈多。 宽广的道路没有铺设路面,人群彼此往来。 人们繁忙活动时散发的热气,加上高挂空中的太阳,不断拉高整座都市的气温。 我用袖子抹去额头渗出的汗水。 「……搭马车之前,先去吃点东西吧。」 我在人潮中走著,一面向两人提议。 我和堤亚原本就在讨论出发前要吃些什么,再加上爱丽丝大概没吃过像样的食物,我想让她好好吃顿饭。 爱丽丝随即双眼发亮,抬起头。 「可以吗!?」 「我们本来就要去吃饭。之前决定要去吃烤鸡串……爱丽丝敢吃鸡肉吗?」 「嗯,我吃!好耶,我最喜欢大哥哥了!!」 爱丽丝扑上前,紧紧抱住我的腿。 堤亚见状,脸上的微笑隐隐抽搐。 随后,她想到什么似地忽然抬起头,脸上微微泛红,握住我的手掌。 「堤亚,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握住我的手?」 「……我只是想到,劳拉的路上人很多呢。」 「是没错。」 「……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走散。」 「确实如此。」 「……牵著手就不怕走散了,对不对……?」 堤亚双颊飘红,满脸期待。 虽然人的确很多,但这里还只是在市中心附近,应该不用担心走散才对…… 更何况,她不久前好像也用同样的理由要求牵手。 「欸嘿嘿,手掌好温暖喔。」 「好奸诈!爱丽丝也要牵手~!」 堤亚像是手中握著宝物般,一脸幸福。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爱丽丝一牵住我的手,堤亚的脸就瞬间沉了下来。 她真的是担心走丢吗?算了,无所谓…… 既然这孩子都这么说了,就当作她真的怕走丢吧。 于是我右手牵著堤亚,左手牵著爱丽丝。我苦笑连连,像平衡玩具一样左摇右摆,同时慢慢在劳拉的道路上前进。 「好了,我们去找摊贩吧。」 我们抵达市中心的餐饮街,顺利躲开人潮,来到摊贩前。 一名和善的老婆婆将串好的鸡肉放上烤网,拿起刷子刷上酱汁。 烤鸡串散发出美味的香气,刺激饥饿的肚子。 「可以点餐吗?」 「当然,欢迎——」 老婆婆忽然抬头,来回比较了我和爱丽丝的长相,讶异地睁大眼。 随后,她像是明白什么似地表情转为柔和,朝我们笑道: 「哎呀,来了少见的客人……你们三兄妹是一起旅行到这里来吗?」 「嗯,算是吧。」 「这位哥哥把妹妹们照顾得这么好,老婆婆很佩服你喔。」 「谢谢您。我们一人两串,总共六串,麻烦您了。」 「马上来。对了……等我一下。」 「?」 老婆婆从口袋中拿出一枚花朵装饰的发夹,递给爱丽丝。 「小妹妹,头发遮住眼睛,很不方便吧?这发夹给你。」 「咦……这要给爱丽丝吗?」 「对呀,脸蛋长得这么可爱,被头发遮住太可惜了。反正我这个老太婆也用不上,你就拿去用吧。」 「哇啊,谢谢婆婆!」 「不客气。」 ——太好了……有个亲切的好人捡了你。 爱丽丝正开心得看著发夹,似乎没听见这句话。 不过老婆婆抚摸著爱丽丝的头发时,确实如此低喃道。 「啊……唔。」 我们三人来到摊贩旁,大口享用烤鸡串。 爱丽丝咬了一口,表情登时明亮起来。 「这个好好吃!」 「那真是太好了。能听你这么说,代表我没选错呢。」 爱丽丝眉开眼笑,塞了满嘴鸡肉。堤亚见状,心满意足地对她露出微笑。 「也谢谢大哥哥,谢谢你买烤鸡串给爱丽丝!」 「不客气,你开心就好。好吃吗?」 「嗯,好吃!」 爱丽丝的笑容灿烂无比。 金发已经用刚才收下的发夹夹在一边,露出女孩可爱的额头。 她笑容可掬,继续咬著烤鸡串。 「啊……」 然而就在这时,异状突然发生。时间好似忽然静止,爱丽丝停止吃东西的动作。 她低下头,凝视地面,接著肩头开始颤抖。 「……爱丽丝?」 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地面。 爱丽丝咬紧双唇,眼瞳接连溢出了什么。 是泪水…… 「爱丽丝,你怎么了……因为吃太快,肚子痛了吗?」 堤亚见爱丽丝突然哭出来,连忙担心地问道。 爱丽丝哭得泪流满面,用力摇了摇头。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爱丽丝不觉得难过,也不伤心……现在明明觉得……非常幸福……非常……好吃……可是……」 爱丽丝尖著嗓音说,同时不断啜泣。 堤亚不知所措,一脸慌张。 她或许心想:不管怎样,先安抚一下爱丽丝。 于是她抱紧爱丽丝,温柔地安慰道: 「不怕不怕……可怕的人都不见了喔……」 「嗯……不见了……爱丽丝好喜欢……大哥哥、大姊姊……」 「我也很喜欢爱丽丝喔……」 「……爱丽丝刚才还笑大姊姊是……爱哭鬼……对不起……」 「想哭的时候尽管哭……不用道歉。」 不用道歉——堤亚说出这句话时,爱丽丝的神情似乎更加黯淡了。 紧接著,女孩再次落下大滴泪珠。 我感受到些微异状。 但要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神情代表什么意思。 「……呜呜……」 「啊啊,好不容易快让她止住眼泪……!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我望著这对感情好的姊妹,无奈地苦笑。 ……看来没有我出场的余地呢。 妹妹哭得唏哩哗啦,温柔的姊姊则是努力试著安慰妹妹。 这么说来,我以前也经常像这样安慰米莱…… 我望著眼前的景象,脸上挂著苦笑,却又感到怀念。 路上行人侧眼偷瞧著两人。 「哎呀……我拿她没办法呀……大哥……!」 「来了、来了。」 在那之后,我们总算安抚好爱丽丝,来到马车驿站。 一般的人类体内都蕴含玛那,只要将玛那集中在下半身加速,就能进行高速移动。不过马车的需求仍然只增不减。 因为玛那总量因人而异,基本上总量有限,无法长时间使用。 从艾梅利亚人的平均总量来看,顶多只能加速五秒。 移动距离较远的时候,仍然只能使用马车。 我可以无限制动用玛那,因此没有使用时间的问题,但现在多了堤亚和爱丽丝。带著她们在山路间加速移动,实在太过危险。 更何况,从这里出发到目的地必须越过一座山。加速魔法的缺点在于无法灵活使用。 暂且不提视野辽阔的平原,我们接下来要前往的是山路。带著爱丽丝和堤亚行动的话,只要遇到障碍物就不得不减速……速度终究和搭乘马车差不多。 「哇啊~好多马……」 这座城市的两端各有一座驿站。我们一抵达驿站,堤亚就感到稀奇地发出惊叹声。 驿站的栅栏内排著无数马匹,每一匹马都身材高大、双眼炯炯有神且毛发整齐,后头拉著马车。 「呀啊!不要这样……!」 「马先生对大姊姊很有兴趣呢!」 「嗯唔……这样好痒。」 每走过一匹马的前面,马儿便将脸凑近堤亚的脖子,嗅一嗅气味。堤亚忍不住小声尖叫,接著绕到我身后,把我当成墙壁挡住马儿。 「……堤亚,你在做什么?」 「呜呜,对不起……那些马不知道为什么都会凑过来闻我……弄得我好痒……它们都不会去闻大哥或爱丽丝,为什么只找我啊……」 「……因为你身上有股甜甜的味道吧?」 「甜甜的味道……?」 「是啊,堤亚身上飘著一股甜味。马可能觉得闻起来很好吃?」 「甜味……那大哥……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吗……?」 「算喜欢吧……我觉得很好闻。」 堤亚突然露出窃喜的样子。 「……很好闻……很好闻啊……」 她下意识地重复这句话,脸蛋微微飘红,笑容逐渐加深。 「我们总共三个人,可以搭车吗?」 有位车夫躺在马车内,似乎闲得发慌。我对车夫说道。 之所以挑这辆马车,是因为看遍整座驿站后,我觉得这名车夫的马匹四肢最强壮,感觉可以比较快到达伊莉丝的住处。 那名头发半白的中年车夫缓缓起身,一脸古怪地俯视我们。 「来了……嗄?居然是三个臭小鬼……」 车夫一看到我们的脸,态度明显变得恶劣。 他大叹一口气,彷佛要把魂吐出来似的,又躺回马车内。 「只是来看看的话就免了吧。」 「我们不是来看价格,确实有钱支付。」 我从衣服内侧取出金币。 车夫继续躺著,瞧也不瞧这里一眼,懒洋洋地说: 「少鬼扯了,反正你们搭到半途,肯定会钱也不付就溜之大吉吧。你们这种搭霸王车的小鬼,我看多了啦……小屁孩们,就只有逃跑的时候速度特别快……就是这么回事,你们找别台车吧。」 「……大哥才不会搭霸王车……!」 「对呀,大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见车夫态度冷漠,堤亚和爱丽丝气得回嘴。 「好了、好了,每个小鬼都这么说。什么大哥啊,不就是个屁孩吗?我讨厌没钱的家伙,你们找别车去。」 「……竟敢侮辱杰洛大人……!」 「骂爱丽丝就算了,怎么可以骂大哥哥……!」 「堤亚、爱丽丝。」 见两个女孩鼓起双颊、气呼呼地想继续反驳车夫,我出声制止了她们。 「……我们就退而求其次吧,毕竟在这里引起纷争也不好。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 「唔唔……可是……」 「爱丽丝好不甘心……」 「谢谢你们。反正还有其他马车,我们去问那辆看看。」 「呜呜……」 我安抚好堤亚和爱丽丝,正要转过身时,身后突然传来惊愕的大喊声。 回头一看,车夫已经撑起身子、瞪大眼直盯著我们。 「呃、喂!你手里拿著什么东西!」 他的视线聚焦在我右手上的金币串。 车夫布满皱纹的嘴张得老大。 「……是金币。」 「搞、搞什么啊,你有钱嘛!早说啊!」 车夫跳下马车,快步奔向我们。 他扯出夸张的虚伪笑容,双手不断磨蹭,亲昵地称呼我「这位大哥」。 两名女孩冷眼仰望著态度丕变的车夫。 「小鬼……不对,这位客人,你就来搭我的……不对,请您千万要来搭小的所驾驶的马车啊!」 「……你不是怕爱丽丝跟大哥哥、大姊姊不付钱就跑掉吗?」 「不、怎么会呢?小的刚才太没礼貌了,真是非常抱歉!怎么能称您们为『臭小鬼』呢?小的诚心向各位致歉。」 车夫脸上的假笑彷佛一张面具。 那张粗犷的脸晒得黝黑、皱纹很深,一点都不适合假笑。 看起来完全就像个恶质商人。 我接待贵族时经常看到这种笑容……根本不带半点真心。 爱丽丝和堤亚吃惊地抬头看著眼前污秽到极点的大人。 「我的马是这座驿站里最好的马!毛色好、四肢肌肉健壮,可以最快抵达各位要去的目的地!」 这个男人的马匹的确是好品种,在这座驿站里有著出众的健壮身躯。 他没说谎,他的马大概是这里所有马匹中脚程最快的。 两人直盯著车夫,表情充满质疑。 「……他是这么说。堤亚、爱丽丝……你们怎么想?」 「……只要大哥说好,我无所谓……快点到达目的地也比较好……」 「爱丽丝也一样……」 两人似乎很难接受车夫的说法,但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那就搭你的马车了。」 「非常谢谢您!来来来,这边请!」 于是,我们走进马车。 马车的座位正好是三人座,我们坐了下来。 三人紧贴在一起。堤亚隐隐红著脸,侧靠在我身上。 「……呃、我们要进这座山吗……?」 我告诉车夫目的地后,一行人便从劳拉出发了。过了一阵子,我们终于来到山脚附近,爱丽丝却忽然皱起脸,惴惴不安地问道。 「对,山里有什么不妥吗?」 车夫刚才告诉我们,这座山叫做加洛山。 据说愈往山顶前进,草木就愈稀少,路上会有点颠簸。不过山上栖息的动物比较温和,不太会袭击过路人,因此相对安全。 越过这座山,就会到达一片平原。从平原能看见一座名为拉札洛的山脉,而伊莉丝就住在拉札洛山的山顶附近。 虽说前去拜访伊莉丝,不一定要通过加洛山,但走这条路线最快速。 我观察爱丽丝的神情,只见年幼的女孩动了动娇小双唇。 「……不,没关系……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 「是吗?那就好。」 「嗯!」 身边的女孩甜甜一笑,但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刻意。 叶片之间落下一道道阳光,照亮女孩的笑容。 然而,那张笑脸看起来宛如一道布幕,强行掩盖住所有悲伤的过去,掩饰了少女的真心。 ……爱丽丝以前在这座山里遭遇了什么?我和堤亚对爱丽丝的过去一无所知。 这名女孩遇见我们之前,就沦落到窃贼手上,独自忍耐痛苦。 爱丽丝有著金发碧眼的容貌,而艾梅利亚的贵族或身世高贵之人多半都是这种长相。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流落到劳拉? 爱丽丝……你到底为什么会在劳拉当扒手呢? 你之前说过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要询问爱丽丝,但她似乎已经察觉到我的意图。只见女孩咬紧嘴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那、那个……大哥哥……」 女孩的眼眸因不安而摇曳。爱丽丝盯著我,观察我的表情。 「算了,没事。」 我笑了笑,轻抚那头金色发丝。 爱丽丝瞪圆了大眼。眼中的不安逐渐散去,似乎是放下心了。 我的确满肚子疑问。 但我决定将问题吞回肚子里。 每个人都有一、两个难言之隐。 我想等爱丽丝亲自说出口。 爱丽丝仰望著我,沉默不语。我转头眺望外头的湛蓝晴空,微微眯起眼。 堤亚见状,也跟著看过来,呵呵笑著。 「大哥……您真温柔。」 「我什么话都没说啊,堤亚。」 「……哼哼~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堤亚倚靠著我,愉快地哼起歌。 山间冰凉的空气令体温下降,但女孩柔软的身躯微微发热,稍微暖和了我的身体。 接著她不知为何略显忧愁,喃喃低语道: 「……但说实话,真希望您能对我最温柔……」 「你说什么?」 「啊!我又不小心说出心声了!没、没什么,请您当作没听到。」 「是吗?那就算了。」 「各位客人,经过前面的路会有点晃,请小心坐稳了。」 前方握著缰绳的车夫出声叮咛道。 随后,马车开始前后剧烈摇晃。 堤亚和爱丽丝吓了一跳,一边轻声惊呼一边抱紧坐在中间的我。 两个女孩双手紧紧缠住我的腹部,身体也贴了上来。 「还挺摇的,没问题吗?」 「小事,完全没问题。只是马走得比较辛苦,经过这段路时总是这么晃。」 「这样啊。」 堤亚和爱丽丝把脸埋进我的腹前,还一直把头贴上来。 爱丽丝年纪还小,怕到贴上来倒还合理。但堤亚也那么怕马车晃动吗? 马车确实很晃,不过一般来说反应会这么大吗? ……真是胆小的女孩呢。 我如此心想的同时,从上方看著女孩的银发。堤亚还在我的腹间磨蹭,不时悄悄抬头偷看我,正好和我对上眼。 虽然只瞧了一眼,但我发现堤亚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像是实现了微小心愿般暗自窃喜。 「啊!」 女孩惊觉心思暴露,又把脸埋了进去。 「看你这么开心……什么事这么有趣?」 「……马车晃个不停呢……」 她的脸仍藏在我的侧腹间,顾左右而言他。 「确实很晃……我说堤亚,你真的这么害怕马车摇晃吗?」 「晃得喀哒喀哒响呢……」 「喂、堤亚……」 堤亚故意无视我的疑问。 她的行为虽然有点可疑,但既然本人不愿意解释,我就不追究了。 「……大哥的体温……和身上的味道……我都好喜欢……」 「客人,等一下可以看到有趣的东西喔。」 堤亚含糊不清的低语声传来时,车夫正好回头看向我们。 「有趣?」 「是啊,请看右手边。」 「……那是……城堡……?」 往车夫指示的方向望过去,可以看到一座耸立于森林中的巨大城堡。 树林覆盖了一部分,看不见城堡的全貌,但高耸到彷佛直达天际的尖锐屋顶探出树林,可见是一栋宏伟的建筑物。 「那是卡克莱德家的宅邸。卡克莱德在这一带算是小有名气的贵族喔。」 卡克莱德家……我听过这个家族。 数十年前,有一名贤者辅佐官的名字就叫做路易斯?卡克莱德。 辅佐官的地位仅次于贤者之下,不但必须具备高超的魔法实力,还要求只有人格高尚者才有资格担任这个职位。 假如他还活著,现在大约八十岁了吧。 我进王宫工作时,对方早已离任,因此只听闻他的名字。 据说卡克莱德是一位一板一眼的男人,虽然魔法才能不算优秀,但拥有远大的志向,致力于引领国家走向美好的未来。国家认可他的热诚,让他得以高升到辅佐官的位置。 「听说这栋宅邸的主人曾经在王宫工作,好像是专门辅佐贤者的官员。但那是超过四十年前的事了。他大约在三十年前就来到这边隐居,和儿子媳妇同住。以前好像是这样呢。」 「以前?」 「是啊,大概两年前吧,家主跟他的夫人迷上了诡异的魔法……听说是因为孙子生病的关系……我是不知道详细情形啦……总之就是发生了很多怪事……最后整个家族分崩离析,那栋大宅邸变得空无一人……唉,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吧,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这是一段悲惨的故事,车夫却讲得莫名愉快。就在此时—— ——叩咚! 马儿们突然发出胆怯的嘶鸣声,马车戛然停止。 整台马车猛地晃了一下,车夫脸上的窃喜登时扭曲。 「……搞什么东西……呃……咦?」 他回过头面向正前方,赫然惊呼出声。 但这也难怪。 因为他看到了从树林间突然跳来马车前方的东西—— 「啊……哦……喔……」 那很难称之为生物,只是一团黑漆漆的不明物体——其身体表面有如烂泥,勉强维持熊的形状,一边发出呻吟,一边对我们展现敌意。 「……呃、这……喂!」 「大、大哥……!」 「大哥哥!」 黑色的不明物体左右扭动身躯,朝我们前进。 堤亚和爱丽丝刚才还躲在我的腹部旁,如今目睹异状的双眼充满恐惧,喊著我的名字。 这是什么……我从没看过这种生物。 「……等……你……不要过来!喂、喂……!」 黑色不明物体抓住车夫,将他拎起。 事出突然,车夫吓得浑身颤抖,随手乱放魔法,想要逃离神秘生物。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放开我喔喔喔喔喔喔!」 「……哦……喔……哦……」 然而,他的魔法完全没用,黑色不明物体苦苦呻吟著,却对此无动于衷。 ……没办法了。 「喂,别随便施放魔法,会打中堤亚和爱丽丝的……不想死就给我住手……我来砍了它。」 「呃……?你来……等等……」 车夫脸上浮现一丝期望,但随即转为失望的神色。 「你……是个半人啊!这种废物要怎么救我!混蛋……难不成……!你们和那奇怪的黑色怪物是一伙的……!」 车夫彷佛丑恶的猪,尖叫著喊出自己的猜测,气得浑身发抖。 这种状况下竟然还要鉴定别人,明明有其他事情该做…… 也罢,我早就习惯被人小看了,事到如今也气不起来……不过—— 黑色物体张开诡异的大嘴,露出疑似牙齿的部位,准备咬上车夫的头部。 ——眼睁睁看著他送死,只会让心情变糟。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火焰!火焰!!」 胡乱施放的魔法完全无效,黑色不明物体并未退缩,眼看著血盆大口就要咬住车夫的脑袋。 我召唤长剑,右手随即出现一柄魔法剑。 紧接著,我顺势奋力蹬地。景色急速流转,身体化作箭矢刺向黑色不明物体。 「……消失吧。」 「……!!」 刀身砍进黑色不明物体之中,随著低沉的重击声,火花四溅。 黑色物体的外表黏软,体内却格外坚硬。原来如此,难怪半吊子的魔法对它无效。 不过……我才不管它有多硬。 我以蛮力将其直接砍下,怪物瞬间一分为二。 「唔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不明物体发出临死前的凄厉惨叫。 其全身如同果冻的软黏物体被切成两半,一阵蠕动之后,像蛴螬一样瘫软在地。 车夫摔落地面,抬头看向我。他的双眼空洞,似乎仍旧对现状摸不著头绪。 「……好……好强……怎么搞的……怪物一瞬间就……你、你不是半人吗……到、到底是怎么……」 「劝你别管那么多……快点策马出发。」 我这么说完,车夫肩头猛地一抖,大喊道「是、是的!不好意思!」,然后连滚带爬地回到车夫席上。 于是我们再次坐进马车。 车夫在那之后变得极为安静,不再找我们搭话,只是不时用充满恐惧的眼神偷瞧车厢。 马车驶过凹凸不平的山路,整段路途都摇晃得喀哒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速似乎比刚才更快了。 车夫可能很怕我们,认为自己若不小心惹我们不高兴,随时会被砍头。 不过,这个反应也很正常。毕竟他之前一直瞧不起我们这三名乘客,完全没料到我的力量远胜过他。任谁都会心生恐惧吧…… 虽然我没打算吓唬他。 堤亚和爱丽丝一路上又是胡闹又是受怕,如今也不怎么说话了。 两人紧贴在我身旁,彷佛躲在衣柜的小孩,静静等著怪物从外头离开。 不过……刚才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全身乌黑、肉体表面黏稠的生物。 那只神秘怪物忽然间就从森林中跳到我们前方。 我走过无数战场、见过形形色色的生物,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恶心、怪诞的生物。 它的身高约两公尺,轮廓乍看之下像是熊…… 但是其全身好似裹著一层岩浆,又黏又稠,而且看样子无法沟通。迷上诡异魔法的贵族……那该不会是由不知名咒语改造而成的生物? 不……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我们四个人默不作声,只剩时间飞逝而过。 「……我们在这附近下车就好。」 马车越过山林,抵达桑多瓦尔平原。当接近拉札洛山山脚时,我对车夫这么说道。 伊莉丝住在这座山里的事还是秘密,况且不能让车夫见到前任圣女,所以我决定在山脚下车。 这里距离山顶还有段距离,但走上山花不了多少时间。 「到、到这附近就行了是吧!」 「对,没问题。」 堤亚和爱丽丝在路途中不知不觉睡著了。我温柔地叫醒两名女孩。 「醒醒,该起床了,我们要下车了。」 「……嗯……大哥……」 「……唔……」 两人揉了揉眼皮,伸了一下懒腰。 搭上马车时,太阳还高挂天空,如今已经微微西下。 等我们抵达山顶,可能已经入夜了。 话虽如此,路程并不算远。 伊莉丝居住的这座山不高。 顺利的话,傍晚应该就能抵达山顶。 「非、非常谢谢您!那、那小的就告辞了!」 车夫从我手中接过车资,露出僵硬的笑容,然后逃跑似地驱使马车离开了。 ? 「话说回来,我们接下来要拜访的人是怎样的人呢?」 我们沿著山路前进,走到一半时,身后的爱丽丝这么问道。 起初我们三个人都用走的,沿著斜坡上的森林前进,但爱丽丝年纪还小,让她走那么久的路也挺可怜的,于是半路上就改由我背著她前进。 堤亚当时瞪大了眼,忿忿地仰望著我。我有点介意她的态度,但她应该是累了吧。 现在堤亚走在我身旁,不时瞧著爱丽丝,眼中略带羡慕。 「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伊莉丝……唔嗯,她的名字和前任圣女大人一样呢……嗯……是谁呀……」 爱丽丝歪著头,低喃苦思。 堤亚当初在草原上听到这个问题时,也是一模一样的反应。我不禁笑了出来。 「大哥哥,对不起……爱丽丝只想得到伊莉丝大人耶……我们等一下到底要去拜访谁呢?」 我回头看向爱丽丝,金发碧眼的女孩凝视著我,眼神认真无比。 她皱著眉头、手抵著下巴,苦恼得不得了。看著她沉思的模样,我不禁想笑。 堤亚似乎也和我一样。她在我的身旁走著,一脸有趣地瞧著爱丽丝。 「我不久前才刚和堤亚解释过……我们现在就是要去见伊莉丝。」 「唔嗯?大哥哥……爱丽丝不是笨蛋喔……爱丽丝知道我们等下要去见的人就叫做伊莉丝……」 爱丽丝以为自己被当傻瓜,露出哀伤的眼神。 「爱丽丝……你误会了。」 「咦?爱丽丝误会什么了?」 「我们现在就是要去见『那位』伊莉丝。」 「爱丽丝知道啊……那个人的名字和圣女伊莉丝大人一模一样,对不对?」 「我们的确要去见那位圣女大人。」 「咦……?」 「我们要去拜访的人,就是圣女大人。」 「大哥哥说笑的吧……爱丽丝才不会上当呢。」 爱丽丝这么说后,还半开玩笑地笑了一下。 但是见我仍旧一脸认真,她调皮的表情渐渐紧绷。 「……咦?为什么大哥哥的表情那么严肃呀……咦?不是骗爱丽丝的吗?」 「我没骗人,是事实。我们现在就要去见圣女。」 爱丽丝终于发现我不是在寻她开心。我一说完,她那双碧眼就微微睁大。爱丽丝改而转向堤亚,追问道: 「大姊姊……大哥哥是在骗爱丽丝吧?」 堤亚慢慢摇了摇头。 「爱丽丝……是真的。我们现在就要去拜访伊莉丝大人。」 「……咦?」 「我们……就是要前往伊莉丝大人的住处喔。」 「……呃?」 我和堤亚的态度正经,丝毫不像在说笑,爱丽丝终于确定刚才的对话是真的。 她原本还半信半疑地在真实与虚假间游移,如今神情渐渐转为震惊,接著发出划破山中宁静的惊呼声。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的吶喊太过响亮,附近随即传出鸟儿飞走的声响。 问题来了。堤亚知道我就是齐格飞,因此能和她解释背后的原因。 但这女孩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说明呢? 背上的女孩因无法理解这个事实而激动不已,我只能淡淡地苦笑。 「大哥哥,说清楚一点!我们为什么要去见圣女大人!?」 爱丽丝在我背上晃动手脚,大吵大闹起来。 我回头,无奈地望著喊叫不休的爱丽丝。 那双圆圆的碧蓝眼眸瞪得老大,慌乱地直视著我。 爱丽丝是个好孩子。 就算我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分,她想必也不会改变态度。 但是她仅仅得知拜访对象是伊莉丝,就已经错愕不已了。 我现在若再表明自己就是大贤者,她肯定会陷入恐慌。 再说一旦告知身分,就不得不解释我为何会返老还童,以及今后的打算。 我准备将这孩子托付给伊莉丝。 不能将她卷进我们的战斗中。总之,现在先模糊带过就好。 「爱丽丝,其实我和伊莉丝是旧识。很久以前,也就是在伊莉丝成为圣女之前,我们就认识了。」 「大哥哥和圣、圣女大人是……朋友吗……!?」 「圣女也是人,她并非一出生就当上圣女的。我认识伊莉丝时,她还没有成为圣女。」 我没有说谎。 至今大约十年前,当时伊莉丝被关在某个贵族的豪宅,我就是在那时认识她的。 当年她的手脚细得像树枝,红绿异色的双眸笼罩一层黑雾,难以想像她未来会以卓越的鉴定魔法赢得《心眼》之名,更万万没想到她会兼具美貌与实力,成为历代最受欢迎的圣女。 「说得也是……」爱丽丝低喃道,又稍微沉默了一阵子,似乎接受了我的解释。 不过,她的疑问还没完全获得解答,于是再次拋给我新的问题。 「可是……伊莉丝大人现在不是下落不明吗?听说伊莉丝大人突然不做圣女了,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为什么大哥哥知道圣女大人的住处呢?」 爱丽丝以纯真无邪的眼瞳窥看著我。 伊莉丝突然辞去圣女一职,从此行踪成谜。这件事在艾梅利亚众所皆知。 为什么我会知道她的住处吗? 我回想最后一次与她见面的时候,那是一个大雨天。 那一天,我在王宫和国王商讨今后的外交政策。 两年前,邻国爆发新革命,难民很可能涌来艾梅利亚,而我和国王当时正在讨论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会议结束后,我离开厅室。 随后在自己房门前看见了伊莉丝。她抱著膝盖,蹲坐在地上。 这是她成为圣女之后,我们时隔两年的初次重逢。 ? 『你是……伊莉丝?』 『嗯,吓到你了对吧?』 伊莉丝露出僵硬的笑容,抱著膝盖仰望我。 她的双颊有些消瘦,脸色也不太好。 而且伊莉丝现在应该以圣女的身分,坐镇于圣威尔菲斯教会的圣地——巴特尔才对。 她理应不能离开那个地方。 『我……不做了。』 她应该是读了我的心。 伊莉丝露出略显寂寞的浅笑,这么对我说道。 她的语气不如以往淡漠,听起来平静又带了点磁性。 『……我辞掉了,不当圣女了。』 她的眼眶泛著些许泪珠,语带颤抖。 口中编织的字句有气无力,彷佛随时会被雨声掩盖。 她仰望著我的模样太过脆弱,我不由得跪下身、搂住她的双肩,确认她是否存在。 『……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自己明白当上圣女代表什么意义,实际上什么都不懂……从一个普通女孩子一跃成为人民的象徵,这背后到底意味著什么……我根本不瞭解。』 伊莉丝从圣女变回普通的女孩,缩在我的怀里,不时哽咽。 『……我好笨。我甚至没想过,受人民爱戴,背地里需要吃多少苦。』 少女自嘲地笑道。 圣女是艾梅利亚的象徵。只是作为象徵,周遭的压力便奇重无比。 据说有不少圣女在任职期间患上心病。 我咬紧牙根,更用力地抱紧伊莉丝。 『我想开一间孤儿院……不是作为圣女,而是以一个女孩子的身分,亲手保护更多像我一样遭遇不幸的孩子,为他们带来幸福。』 伊莉丝用力抓紧我的双肩,在我怀中抬起了脸庞。 那对红绿异色的眼眸沾满泪水,如宝石般闪烁光芒,光芒笔直地指向我。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只对你说,希望只有你知道……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只让我知道?』 『嗯……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们彼此相视,不发一语。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伊莉丝希望我得知她的所在地? 此时,少女的眼瞳深处似乎掀起一阵波涛。 伊莉丝见我一脸困惑,挥开了我的手,像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果然……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 「……为什么她希望我知道她的所在地呢?」 我眺望天空,喃喃自语。 那个雨天,为什么伊莉丝要告诉我自己的住处? 我和伊莉丝相识之后,一起生活了六年。从她的角度来看,我等于是她的家人。 她告知我住处,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 「因为大哥哥和伊莉丝大人感情很好……不是吗?」 为什么只把住处告诉我一个人? 我以问题答覆了爱丽丝的疑问,她随即讶异地望著我。 因为感情很好……是吗? 「不……我和她老是吵架。刚认识的时候的确处得不错,但是随著她愈来愈大,我反而搞不清楚她的心思。」 相遇之后的前三年,我们的确像真正的家人一样相处。 然而,随著她逐渐长高、身体也愈来愈成熟后,我们的关系也开始出现摩擦。 「她甚至突然间就成为圣女。当时她什么都没说,就直接离开我身边,担任圣女一职。怎么到最后又会想告诉我她的住处呢……」 「爱丽丝也不懂……不过伊莉丝大人……真的只把住处告诉大哥哥一个人,对吧?」 「没错。」 「既然如此,伊莉丝大人是不是喜欢上大哥哥啦?」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爱丽丝的表情非常认真。 堤亚走在一旁,震惊地抬头看我。 我心想「怎么可能?」,无奈地苦笑。 「……伊莉丝告诉我住处之后,又跟我吵了一架,还说最讨厌我了。所以她应该不可能喜欢我……再说——」 我和伊莉丝情同父女。 她不可能对我动真情。 我正想开口这么说,但又闭上了嘴。我现在是年轻的模样,称伊莉丝为女儿,反而会让爱丽丝心生更多疑问。 「……嗯……是吗?我怎么想都觉得伊莉丝大人是……」 「爱、爱丽丝……嘘……!」 爱丽丝还想说些什么,但堤亚马上在嘴边竖起手指。 她们的模样看起来很有趣,我不禁笑了出来。 对了,今天见面的时候乾脆问问本人好了。 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老实告诉我原因。 ? 「齐克……那是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我想起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事,不由得悄声呢喃。 那一天,就在那个大雨天。 我明明决定坦率一点,却又临阵退缩。 在最喜欢的那双手中,我明明想感受更多、更多他的体温,却又甩开了他的手,吐出违心之言。 只因为我深刻明白了,齐克从未将我视为一名女人。 我从他的心里得知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对他而言,只是养女罢了。 我从未讨厌过他……却说出心底未曾想过的话语,伤害了他。 「……果然……我还是……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这句话,才是我真正想传达的话语。 我永远无法实现的祈愿。 而如今,我真正的心意已经再也传达不到了。 「来来来,伊莉丝妹妹,换衣服的时间到了。」 这一定是处罚。因为我无法坦率传达心意,上天降下天罚了。 「喂,你听见没?你身上的衣服差不多脏了,我想帮你换衣服呢。」 没错,我是被囚禁的公主,所以有人会帮我处理所有生活起居。 「你放心,现在房里只有我跟你,没有别人。」 不但有人定时送来餐点,还会有人为我更衣。 我没办法照顾自己,因此会有人来照顾我。 那肯定是因为我是公主。 无力又可怜、遭到囚禁的公主殿下。 ……所以我可以继续等著王子来拯救我,对吗? 「来,这次要换什么衣服呢……你已经不是圣女了,或许适合更暴露的衣服呢。」 女人用指尖抚过我的脸颊。 接著,她解开我的衣裳,拆下一个个华丽装饰。 「伊莉丝妹妹的身体真漂亮呢……让人忍不住想玷污你。」 银发女人注视著成为空壳的我,邪媚地笑道。 「……你想继续思念死去的男人到什么时候?……真难看啊……」 女人把我当成换装娃娃,为我穿上新衣服,同时勾起唇角。 「那个男人背叛国家,死得有够难堪……你居然还一直挂念著他,蠢死了。」 我的双眼再也读不到人心,我不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 可是她口中死去的那个人是指谁? 而且这个女人称他为「叛国者」。 我都知道。我知道这女人在侮辱谁。 「……那个人才不会背叛国家……!」 我挥开女人的手,颤抖著唇,坚持他的清白。 接著全力绷紧双眼,恶狠狠地瞪向女人。 银发女子看著我,彷佛见到什么有趣的稀奇事物般笑了。 「伊莉丝妹妹……你说得没错,那个人的确不会背叛国家。」 女人拍了拍膝上的尘埃,站起身。 她的双眼充满讥笑与确切的敌意,俯视著我。 「因为他死在我们的手上了。」 这一剎那,我的思考再次停止,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他死在我们的手上了? 「咦……?」 「那次作战计画很大阵仗呢。任务机会只有一次,不容许失败……伊莉丝妹妹,你最喜欢的齐格飞真是悲哀呀,竟然遭到信任的部下背叛,狼狈地败给我们。」 女人的眼瞳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彷佛在说给自己听。 「我在作战当中亲眼见到了……那个男人战败的场景。那幅画面现在仍然烙印在我脑海里,忘也忘不了呢。」 女人口中的话语。 得知的真相。 一再拨动我即将丧失的情感,搅得一团乱。 齐克被杀死了? 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杀死了齐克? 「……我等了好多年……我就在等那一瞬间……可怜的伊莉丝妹妹,你知道了真相……知道爱人的仇敌就在眼前,感觉如何呀?」 身体自然而然地动了。 无处可去的赤裸情感,朝著眼前可恨的女人无止境地爆发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举起拳头。 接著拚命驱动发颤的双脚,卯足全力地追上前,只想给眼前的女人一拳。 然而—— 「不要碰我,贱货。」 女人看我的眼神像在藐视蝼蚁,粗鲁地推开我。 我失去力气,就这么被甩到地板上。 痛楚与无力,令我落下眼泪。 「……我会再来的。到时要让我看到更多、更没用的模样啊。齐格飞在天堂看到你这副德行,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女人面露浅笑,走出房间。 独留我一个人不断落下后悔的泪水。 齐克。 好痛呀。 我好痛苦。 可是—— 我抱紧发痛的身体,以空荡荡的心灵悄声低喃。 「……我有一点开心。」 你绝对不会放著哭泣的女孩子不管,对吧? 既然如此,你会来拯救现在的我吧。 比起成为行尸走肉的我发出的嗓音,女孩子害怕的哭泣声更能传达到你耳边吧? 我会等著你的。 我会一直、一直等下去。 ? 我们开始登上拉札洛山之后,过了一阵子。 太阳开始西斜,将世界染上鲜艳的色彩。这时,我们终于来到山顶附近。 这座山并不高,但是眺望远处的景色,可以一眼望见我们搭马车经过的平原。 翠绿平原沐浴在夕阳下,染得一片橘红,美得令人赞叹。 「好,孤儿院应该就在这附近。」 伊莉丝没告诉我孤儿院的具体位置。 应该就在这一带…… 「大哥,是不是那栋?」 我们在山顶附近晃了一下后,堤亚马上指著远处,大声喊道。 爱丽丝似乎在路上睡著,原本正在我背上发出安稳的鼾声,如今因堤亚这一喊惊醒过来。 我凝神望著堤亚以食指指著的方向。 位置就在树林之间。树木彻底遮盖视野,因此很难看清楚,但是隙缝间确实能隐约看到红色的屋顶。 建筑物周遭辟了一整圈空地,砍去树木杂草,处处摆放著小型的木制游乐器具。 从附近景物看来,应该就是那栋建筑物没错。 「……那一栋吗?堤亚,帮大忙了呢。」 「欸嘿嘿,很高兴能帮上您的忙。」 我揉了揉堤亚滑顺的发丝,少女欣喜地微笑。 「咦……到了吗?」 「是啊,快到了。」 「对不起,大哥哥……爱丽丝睡著了……」 「……没关系,不需要道歉……嗯?怎么了?」 我不由得问道。 一回过头,爱丽丝眼里含著泪水,双眸透著浓浓的哀伤。 她才刚睡醒,是怎么了?突然爬得太高,身体不舒服吗? 以前就有一些人光是走到山上,就会感到身体不适。 「……啊、没有……对不起……爱丽丝只是做恶梦了……不要紧的!」 「是吗……别忍耐,有什么状况马上告诉我喔。」 「嗯!」 我有点担心,但爱丽丝都露出笑容了,只能选择继续前进。 更何况,万一她身体不适,到孤儿院里休息也比较好。 我们拨开草丛,走向孤儿院。 然而,愈是接近目的地,我愈感到不对劲。 「说是孤儿院……这里却莫名安静啊。」 「就是说呀,感觉不太到人的气息。」 红色屋顶的建筑物……明明应该是孤儿院,气氛却格外沉闷,看不到孩子的身影,也听不见小朋友的声音。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或许所有人都进屋里去了。」 「确实,也可能是待在这里的孩子远比我们预想中还少。」 「伊莉丝在奇怪的地方特别难相处,搞不好是她吓跑了孩子。」 比方说,她在吃饭时绝对不喝有色饮料。我想起伊莉丝奇怪的小坚持,对堤亚打趣地说道。 不过堤亚听到后,反而鼓起双颊,似乎觉得不太有趣。 「大哥很瞭解伊莉丝大人呢……」 「毕竟我们一起住了六年,我对她的一切瞭若指掌啊。」 「六年……!居然那么久……唔嗯!可是……我才不会输!除了时间以外,还有更多要素能使两人彼此相知相惜……!」 堤亚不知道起了什么念头,在胸前握紧双拳,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 「大姊姊……爱丽丝也不会输的……!」 似乎只有爱丽丝接收到堤亚的决心,金发少女在我身后大声说道。 「唔唔……!」 她们之间到底建立了什么共识? 虽然摸不著头绪,但女孩间的互动看起来十分温馨,于是我面带微笑,静静地聆听两人的对话。 ? 「……感觉有些昏暗。」 一踏入这栋疑似孤儿院的地方,爱丽丝便咕哝了一句。 黄昏的夕光划分日与夜,映照这栋红色三角屋顶的平房,增添了一丝诡异气氛。 不仅如此,房屋内外莫名地安静,听不见生活作息常有的杂音。 红光洒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器具上,显得几分寂寥、忧愁。 「……总之先敲门看看……呃?」 我正要走向正门。 爱丽丝已经从我背上下来,自己到处走,然后突然停下脚步。 「爱丽丝……怎么了?」 「爱丽丝?」 「……这个。」 爱丽丝驻足的前方有一块木板。木板插在田地旁的地面,前方放著一束花。可能放了有些时日,花朵都枯萎了。 木板附近留有人的抓痕,只有这处氛围不同于其他地方。 我马上意识到。 这是坟墓。 「木板上刻了字……」 爱丽丝摀著嘴,若有深意地低语。 我不用看都知道上头刻了什么。 「……齐格飞……这是大贤者大人的名字,对不对?听说伊莉丝大人是齐格飞大人的养女,这是真的吗?」 爱丽丝转过身来,满脸疑惑地望向我。 我呆站在墓前,几乎忘了时间。 我的反应似乎引起爱丽丝怀疑,她隐约察觉到原因,夹杂著迟疑开口问道: 「这只是爱丽丝猜的……大哥哥该不会是——」 「好了,堤亚、爱丽丝,我们赶快进屋去。再磨蹭下去,天色都要黑了。」 「说得也是,大哥……」 「咦?唔、嗯……也对。」 原来啊…… 那孩子并没有这么恨我,至少还愿意为我修墓。 太好了。 赶快去见她一面吧。告诉她,我还活著。 ……虽说她会为我修墓,很可能不是因为悲痛,纯粹只是基于礼节。 也罢。无论如何,她愿意为我的死哀悼,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们接近平房,隔著窗户可以看到两个坐著的孩子。 孩子们果然只是进屋了而已。 那些孩子蜷缩著背、靠在一起,像在试图平复对方的不安般抱著彼此的头。他们的姿势令我有些疑惑,但我还是来到了大门前。 「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拜访的!请问可以开门吗?」 我敲了敲木制大门,朝屋内喊道。 我的音量够大,屋内的人肯定已经察觉我们在屋外,然而—— 「……」 屋内一片沉默,完全没有回应。 「……没人应门呢。」 堤亚站在一旁,一脸诧异地歪著头。 夕阳染红的天空逐渐转为暗色,阳光愈来愈昏暗。 屋内依旧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也不见人接近的迹象。 换言之,屋内的人完全不打算理会我们。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见到我的坟墓,代表伊莉丝的确住在这里。 难道她现在外出了吗? 不过就算伊莉丝不在,照刚才看到的屋内状况,里头至少有两名孩童。 那些孩子应该会为我们开门才对。 不对,假如伊莉丝外出,那些孩子理所当然会不愿意开门…… 只有我知道前任圣女伊莉丝住在这种深山野岭。 既然如此,除了我之外,应该几乎不会有人来访。 或许是因为我们突如其来拜访,孩子们吓到而不知该怎么接应? 「……我来找伊莉丝!我们只是来见她而已,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我又敲了一次门,大声说明来意。 屋内仍是一片静默。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虽说能强行开门闯入,不过…… 没办法了。 「……堤亚、爱丽丝,抱歉……你们可以跟我一起留在这里,等到他们愿意开门吗?」 大门前方半步有块岩石。我坐在岩石上,对两人苦笑著说。 我当然可以强行开门进屋,但屋内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可以的话,我希望尽可能别吓到他们。 我不知道伊莉丝到底在不在屋内。若是她在,应该会找扇看得见外头的窗户确认来者身分;如果不在,应该过没多久就会回孤儿院。 按现状来看,伊莉丝应该是独自经营孤儿院,很难想像她会离开这栋房子好几天。 不管情况是哪一种,我们只要等一阵子,门就会开了吧。 侦测伊莉丝的玛那,或许能得知她的所在地……不过我最后一次见到那孩子,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人体内的玛那经过一段时间就会完全汰换,因此侦测玛那只能用来探测最近见过面的人。 我现在没有方法能得知那孩子在什么地方。 只能待在原地等待。 堤亚和爱丽丝察觉我的用意,便笑著回答「是!」、「嗯!」。 「能和大哥在一起,要我再等几个小时、甚至几天,都没问题……!」 「爱丽丝也能等喔!」 两人凝视著我,眼瞳彷佛灿烂的烛光。 我心头感到一阵温暖,扬起微笑,双手各自摸了摸两人的头发。 堤亚和爱丽丝先是神情一软,眯起了眼,感觉十分舒服。 「大哥哥的手……感觉好温柔。虽然大哥哥是男生,手的骨节很大,硬邦邦又很粗糙,可是被你摸的时候好舒服。为什么呢……是因为大哥哥的手很温暖吗……?」 爱丽丝用双手轻轻抓住我的手,不偏不倚地仰望著我。 女孩直率的双眸隐含著纯真的疑问。见状,我只是露出苦笑。 我的手很温柔……抱歉,爱丽丝,你错了。 我的手上沾满鲜血。 女孩并未察觉自己握著的这只手掌是如此地血腥,我在心中默默否定她坦率的感想。 我的历史,等同杀戮的历史。 百年战争——起因是某个小国的皇太子造访他国观光,却被扣上间谍的嫌疑,最后遭到监禁并处死。这件惨案引发一场世界级的战争,而我在那场战争中杀死了成千上万的士兵。 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家……为了守护艾梅利亚,我的手染满人血。 当然……我从未后悔自己杀过人。 战争就是如此矛盾而讽刺。必须杀死别人珍视的对象,才得以守护自己珍爱之人。 不弄脏自己的手,以洁白之身守护他人。我才不信这种童话故事,太不切实际了。 无论过去或是现在,我始终遵从自己的信念行动,凭自己的感觉下决定。 某方面来说,我或许任性到极点…… 这双手掌涂满了看不见的鲜血。我垂眸望著手掌,苦涩地轻笑。 「大哥的手很温柔……我不清楚大哥自己怎么想……但我就是觉得很温柔。」 堤亚温柔地握住我的手掌,眼瞳直视我,果断地说。 她彷佛读了我的心,说出这句话。伊莉丝的幻影一瞬间与堤亚重叠,我猛地睁开眼。 对了,和那孩子生活的时候,她也经常猜中我的想法。 「……堤亚,你明明没有心眼……居然能看穿我在想什么啊。」 「我只是大约明白大哥的心思而已。」 「还是说吸血鬼有我不知道的能力?例如比较容易察觉同伴的想法之类的?」 堤亚听我这么问,腼腆一笑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吸血鬼当然没有这种能力……这一定是爱的力量……!」 「……爱的……力量?」 「是……那个……该怎么说……就是……人不是都想……更瞭解喜欢的人吗?一直想著那个人……不知不觉……就会愈来愈懂对方在想什么。」 堤亚羞红了脸,眼神来回游移。 「……说不定……根本不需要有心眼,伊莉丝大人也是——」 堤亚以没人听得见的音量,喃喃说到一半时—— 方才还纹风不动的木制大门突然发出沉重声响,应声打开。 大门发出吱呀声,往外敞开。 不过开门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住了。 门板往我们的方向开了一条隙缝后,门内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 「你们是来见、姊姊的吗……?」 一名小女孩从门缝微微探出脸,窥视著我们。她似乎还不满十岁,本就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眼神满是不安。 或许是我们来得太突然,吓到这些孩子了。 我配合门内女孩的视线高度弯下腰,面露微笑,表示我们没有敌意。 女孩留著一头光亮滑顺的褐发,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十分乾净。 这么看来,孤儿院应该还在正常经营当中。 女孩背后还有几个小孩,于是我稍微放大音量,让那些孩子也听得见。 「对,我有事找她。」 「大哥哥……不是……坏人吗?」 女孩这么问道,眼神隐隐夹杂著畏惧。 我觉得她的态度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决定好好回答她「不是」。就在这时—— 「大哥才不是坏人呢!」「大哥哥才不是坏人!」 堤亚和爱丽丝抢先一步大喊道。 门内的小女孩瞪圆了眼,似乎被两人的态度吓到了。 我无奈地苦笑,对女孩笑道:「她们是这么说的喔。」 女孩略带恐惧的神情稍微放软,看来是放心了。 「我和伊莉丝是旧识……今天有事才来拜访她。伊莉丝不在家吗?」 我说到这里,女孩的表情再次变得黯淡。 褐发少女咬紧嘴唇,低下头。 「怎么了?」 「姊姊……姊姊她……」 女孩哭丧著脸,不断重复同一个词,像是不想继续说。看著她强忍眼泪,我敢肯定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伊莉丝不在孤儿院里,孩子又极端恐惧访客。 难不成……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我收起笑容,沉声问道。 女孩抬起头,露出求救的神情。 「……被带……被带走了……」 「什么……?」 「姊姊被……带走了……!」 随著女孩的喊叫,半开的大门顺势敞开。 女孩的眼泪溃堤似地滴落。 好似会冻结人心的寒风刮过,我顿时僵住了。 「被、带走了?」 女孩仍然低著头,微微点了点头。 「姊姊她……听到大贤者大人死掉的消息后,就一直很难过……每天都待在坟墓前面……艾琳和大家都不想一直看姊姊这么难过……就想了很多办法,希望姊姊打起精神……」 我往敞开的正门内看去,只见里头的玄关装饰得五花十色。 孩子们似乎想用这些装饰,安慰伤心的伊莉丝。 墙上贴著他们替伊莉丝画的肖像画,走廊上还排列著许多可爱的人偶。 「……可是姊姊的心情完全没有好转……每当我们鼓励她时,她都只是露出很寂寞的笑容……每天、每天……从早到晚,她都一脸悲伤地待在坟墓前……」 女孩的膝盖微微打颤、泣不成声,但仍然努力组织词汇来表达。 我专注倾听她的泣诉,不漏掉任何一字。 我感到心跳加快、全身燥热的同时,却又感觉一股寒意窜过全身。 「然后……正好是三天前……姊姊又在坟墓前哭泣……突然有一群奇怪的人跑来……然后、然后……」 「他们带走伊莉丝了吗?」 「嗯……对……」 「那些奇怪的人长什么样子?」 「……他们有好多人,而且有的离我们很远,所以我不知道所有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有一个眼神冷淡……好像什么都知道的银发女人……」 「银发……女人?」 「嗯……他们要走之前,还向艾琳跟其他人说『留意吸血鬼』……我们听不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看到她笑著大喊……可是那个人的眼神……看起来比任何怪物都可怕……」 自称艾琳的女孩似乎想起当时的景象,恐惧再次袭来,令她全身发抖。 眼神冷淡的银发女人,还有提醒他们「留意吸血鬼」。 我的直觉告诉我,抓走伊莉丝的人就是巷弄混混口中说的那个女人。 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心中有声音肯定地告诉我:就是她没错。 「……你们知道伊莉丝被带去哪里了吗?有线索吗?」 「……不知道……我们不认识那些人……他们是第一次来……然后今天就看到大哥哥你们过来了……我们本来以为这次是要来抓走我们的……可是大哥哥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只有伊莉丝被抓走,其他人都没事吗?」 「嗯……没事……只有姊姊……被抓走了……」 女孩抽噎著,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我见女孩哭得伤心,将她拥进怀里。女孩的哽咽声顿时变得更加强烈。 银发女人抓走了伊莉丝。 而且—— 「毫无线索啊……」 目前就如女孩所说,完全不知道伊莉丝身在何处。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方法了。那就是仰赖自身思考,导出正确答案。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手段能拯救伊莉丝。 她在三天前被人带走。 假如对方想杀害她,当场下手就好,不需要特地带走她。 那就可以推测,那些家伙想靠某种方法利用伊莉丝。 我翻找脑中的记忆,拚命思索伊莉丝可能被带去的场所。 加快思考速度,解析事件全貌。 银发女子与黑鹰有关。 她知道隐匿森林的情报,因此可以肯定两者关系密切。 但是……黑鹰的人为何要绑走前任圣女——伊莉丝? 黑鹰究竟在策画什么? 「……大哥哥。」 思绪正在脑内急速运作之际,身后传来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转过身去,只见爱丽丝抓紧膝前的衣物,静静伫立著。 她一改之前开朗、活泼的模样,表情十分平静,眼瞳却又无比严肃。我不由得屏息。 「爱丽丝……?」 爱丽丝神情严肃,直视著我。堤亚困惑地叫了女孩的名字,但爱丽丝没有转头,依旧凝视著我的双眼。 「伊莉丝大人对大哥哥来说……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我不明白她如此询问的用意,只觉得不该在此时讨论这种问题。 然而她显然不是随便问问。于是我真诚地接受她的疑问,回想起记忆中的伊莉丝。 我心中的伊莉丝是神秘的女孩。我试图理解她的想法,却依旧不明白。 她年幼时,老是喜欢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但是随著岁数增长,她渐渐和我疏远。不知何时,我们之间的隔阂大到几乎等同陌生人。 我尽全力想做个好父亲。 但伊莉丝仍是离我而去。即使有人指责我没资格做父亲,我也无话可说。 伊莉丝会从我身边消失,肯定是觉得我这个父亲不中用吧。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她依旧是我唯一的心头肉、我最重视的女儿。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不知道该把她放在什么位置,不过硬要说的话……她就像是我的女儿吧。」 「这样啊。」 爱丽丝露出微笑,彷佛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 接著她走上前,缓缓开启小口。 「伊莉丝大人她……很可能就在卡克莱德的城堡里。」 伊莉丝在卡克莱德城堡里。 爱丽丝注视著我,对我这么说道。 卡克莱德城堡就是我们来此的途中,看到的那座森林中的城堡。 我们同时陷入沉默。 「你确定……?」 「嗯,应该是……啊,大哥哥……你先别问为什么爱丽丝知道这件事……爱丽丝之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爱丽丝对我笑道,却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她的双脚不停发颤,声音有气无力。 为什么她不能现在说?我摸不清她的用意。 但我可以感觉得到,爱丽丝努力想帮助我。她为了我,亲自跨进自己内心难以触碰的领域。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嗯……谢谢。」 不知不觉间,沉重的夜幕逐渐降下,遮盖了黄昏的天空。 我抬头望向灰暗的天空,缓缓吐气。 她在墓前哭个不停…… 那孩子也会有这么讨人开心的举动啊。 竟然惹哭女儿,令她这么伤心……我果然是个糟糕的父亲。 『不要拿出父亲的态度面对我!我才不稀罕你这么对我……!』 最后那一天,伊莉丝对我说过的话语掠过脑海。 不要拿出父亲的态度…… 「那我……究竟该用什么态度去见你?」 我喃喃自语道。这时,身后传来爱丽丝的声音。她的语气一如往常,朝气十足。 「……大哥哥就像王子殿下一样,用解救公主的态度对待她就好啦!」 我睁大了眼,回头看去。 爱丽丝竖起拇指,笑容满面;堤亚也笑了,只是显得有些勉强。 我的内心涌起一股暖流,却不禁微微苦笑。 我再次仰望夜空,瞪视著恶劣的天色。 「堤亚……爱丽丝……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我与黑夜彼此瞪视,果断地说完。 「等……等等!」 堤亚语带顾忌,却十分响亮地喊道。她朝我往前踏出一步。 「怎么了?」 「我、我会在这里等的……既然大哥要我等,我就会永远等下去……!所以……」 她先是抬头看我,又垂下眼眸避开我的视线。 纤弱的小手握紧了拳,她注视著地板,静静地说道: 「……请您、一定要回来。」 少女仍然低著头,肩头微微抖动。 自从与堤亚相遇,我们时时刻刻形影不离。 不管是前去救樱的父亲时,还是前来这座孤儿院,她都始终待在我的身边。 仔细一想,这可能是我们相遇之后第一次和彼此分开,而且如今距离堤亚的家人遭到杀害那天并不久。 尽管如此,堤亚却努力表现得坚强,不显露失去家人的悲痛。 ……她内心应该非常局促不安吧。 这名令人怜爱、总是喊我「大哥」并紧跟在我后头的少女……其实是个失去家人、无依无靠的吸血鬼。 她大概是明白我要亲入敌阵、前去搭救伊莉丝,突然开始感到惶惶不安了。 或许是害怕……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我走向堤亚,轻柔地抚摸著少女的发丝。 堤亚依旧低垂著头,不断眨眼,藉此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放心,我不会输的。我一定会回来。」 我笑著这么说后,堤亚猛地抬起头。 然而她的表情并非松了口气……反而夹杂著不满,似乎并不是想听到我这么说。 「唔唔……」 「堤亚,怎么了……?」 「……我根本不觉得大哥会输……大哥不可能输!」 「那你为什么……」 「我希望大哥一定要回来的意思是……意思是……」 堤亚的眼神四处游移。 吸血鬼少女的双颊微微飘红,难堪地咬紧嘴唇。 「就是……您、您想和其他女人打、打情骂俏是无所谓……我、我只是希望您最后……一、一定要选择我……」 堤亚嘴里不知道在碎念些什么,举止有些忸怩。 「嗯?」 「……总、总之就是!我希望您最后回到我身边的意思啦!」 她拋开羞耻心,坚定地大喊。 她的脸不知何时羞得满脸通红,头顶彷佛冒出热气。 「最后……?」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爱丽丝在一旁看著我们,露出有些同情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 「哎呀……大哥哥。」 「爱丽丝,怎么了吗?」 「大姊姊大概是以为,伊莉丝大人会抢走大哥哥啦。」 「爱、爱丽丝……!」 「伊莉丝会抢走我……?」 「对喔……大姊姊是在担心,大哥哥顺利和伊莉丝大人再会后,说不定会直接跟伊莉丝大人在一起。」 「唔唔……」 「所以大姊姊很烦恼,万一自己被大哥哥拋弃该怎么办。」 「……爱丽丝……你说得太过头了……」 堤亚满脸通红地低下头,一脸「被说中了」的样子。 我苦笑著,再次轻抚起堤亚美丽的银丝。 伊莉丝会抢走我……这女孩原来是在烦恼这种事啊。 她今后没有我就活不下去……所以才担心被我拋弃吧。 「你放心吧……你是我最重视的妹妹,我不会在旅途中拋弃你的。只要你愿意……我会排除万难、保护你到最后一刻。」 我笑著这么对她说后,堤亚露出好似失魂的眼神、呆愣地抬头看著我。 「……咦?」 沉默包围了我们。 良久,少女变调的嗓音响遍宁静的森林。 「您……您的意思是……」 「嗯?」 「您愿意与我、一直在一起……是吗……?」 「是啊,只要你愿意的话。」 我再次朝少女微笑。堤亚慌乱地倒退几步后—— 「小……小女子尚有不成熟之处……有、有劳您未来多多指教……!」 顺势行了个大礼。 堤亚双手捧著红通通的脸蛋,不停自言自语。 「愿意保护我到最后一刻……我是最重视的妹妹……啊、不对,这里该觉得伤心吗?竟然不是最重视的『人』……不,可是,最近偶尔会听说有人对妹妹产生爱恋之情,大哥或许也是这种类型……也可能是因为爱丽丝和其他小孩子在旁边,大哥害臊了,故意称我为『妹妹』……!」 她刚才僵硬的神情完全融化,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窃喜。 「虽然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总之,这样你就安心了吧?」 「是的……!」 「那么我就重新说一次吧,我马上就回来。」 我又摸了摸堤亚的头发。少女一脸放松,舒服地眯起眼睛。 随后,我温柔地对艾琳说: 「啊……艾琳,我现在要去找伊莉丝。回来可能需要花点时间,能让她们两人进屋内等吗?」 「你真的要去吗……?伊莉丝姊姊很强,可是之前来的那群坏人,能力好像跟姊姊不相上下……大哥哥去的话……」 艾琳忧心忡忡地仰望著我。 伊莉丝不仅是前任圣女,也是艾梅利亚屈指可数的魔法师。 敌人的实力应该有特a级……最糟可能达到s级。 毕竟他们胆敢来掳走伊莉丝,能力肯定不容小觑。 ——前提是,他们没有对上我。 「……艾琳真善良,还会担心我啊。没问题的,你尽管放心吧,我绝对会回到这里。」 「我可以……相信大哥哥吗?」 「当然,我一定会把伊莉丝带回来的。你们就准备饭菜,安心等我回来吧。」 女孩的双眸仍留有一丝忧虑,但她还是凝视著我、点了点头。 「很好,你很棒喔。」 我轻揉艾琳的褐发,她这才微微露出笑脸。 好了……走吧。 我慢慢闭上眼,集中意识。 搜集空气中飘荡的玛那,将其凝聚于双脚。 我的脚部在黑暗中散发微光,如同萤火。 「伊莉丝……等我。」 下一秒,我飞奔而出。 第三章 拯救 我的双脚裹著玛那,身体飞快冲刺,快得足以掀起沙尘。 我将如薄膜般包覆全身的风压降至最低,四周风景急速流逝。 意识随之加速。 身躯融入夜晚的黑暗中,如同利刃般划破笼罩森林的沉重空气。与此同时,我的意识运转至极致。 感觉周遭景色逐渐放慢,树木不再成为阻碍。我维持高速,穿梭于树木之间的些许隙缝。 树木锋利的尖端不时擦过肩头,留下伤口。不过提升到极限的专注力,以及利用空气中的玛那所产生的治愈效果,让我加速的意识不至于因此中断。 剎那间,我离开了伊莉丝居住的山,降落于草原上。 这里是平地,没有任何阻碍,只有花草随风摇曳。 全身更进一步加速。 我压低身体,在地面留下凿穿的痕迹,于黑夜描绘出淡蓝色的线条,朝下午见到的城堡而去。 感知往更高境界加速运转,我渐渐听不见周遭的声响。 耳边只留下她的话语——曾几何时,伊莉丝在与我生活的短暂时间中,对我说过的话。 我们最幸福的时光里,那孩子曾经和我说的话。 当时她的手脚还细得像竹竿,胸部平坦。 那名悲伤的女孩眼中,充斥著对人的不信任。 尽管如此,她像一具做坏的玩偶,以笨拙的表情对我说—— 『这是……什么……?』 『……抱歉,我不清楚女孩子会想要什么礼物。你不喜欢的话,我马上换成别的……』 『……就好。』 『嗯?』 『……这个……就好……』 『这样……啊……』 『这个……很像……——……』 『抱歉,伊莉丝……你刚才说什么?』 『很像……爸——』 我那时去南方国度出巡时,偶然在摊贩买了一个骑士娃娃,便带回去送给伊莉丝。仔细一想,那个棉制娃娃做工粗糙,一般女孩子收到这种娃娃大概不会开心吧。 但是伊莉丝自从收到那只娃娃后,就从不离手地常常抱著它。 王宫内设有我和伊莉丝的房间。当时艾梅利亚与国外的外交出状况,我忙于国事而很难在伊莉丝醒著的时候回房。 每当我忙到深夜回家时,总会看到伊莉丝抱著骑士娃娃,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我反刍著脑中的记忆。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想起这些回忆呢? 原因在于——那间孤儿院。 年幼的孩子们为了鼓励伊莉丝,想尽办法装饰孤儿院的走廊。 大门打开时,整列玩偶便映入我的眼帘。 其中有一只娃娃非常老旧,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 『……爸爸……』 ……女孩坐在椅子上沉睡,娇小的怀中紧抱著外型与我相似的娃娃。女孩为梦靥所困,娃娃早已吸满她寂寞的泪水。 那只难看的骑士娃娃——就摆在走廊的一角。 「……真是的。那种破娃娃,你要留到什么时候啊?」 无人听见的低语,悄悄融入草原的黑暗之中。 随著伊莉丝年龄增长,我们的关系变得尴尬之后,只有那只娃娃仍旧伴她左右。 那孩子当上圣女、离开我的房间后,我就再也没看过那只娃娃…… 原来是被她带走了。 ……真是搞不懂她。 不知道伊莉丝现在是否安好? 她独自待在那座城堡,难以预见自己的未来,是不是忧心地不断发抖? 说不定她还哭哭啼啼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得赶快去救她。 不到数分钟,卡克莱德城已经出现在眼前。 赶路期间想起的与伊莉丝的回忆,仍然鲜明地留存于脑中。 踏入山里不久,我就看到屹立于前方的城堡,于是悄悄放缓速度。 我目测距离城堡大约还有数十公尺。 古城位于茂密树林的另一端,耸立在比四周更高的位置。 黑夜之中,只余月光指引著旅人。那座宛如要塞的城堡,在黑暗中逐渐浮现出轮廓。 城堡内似乎有人,固定间隔的几扇窗户泄漏出暖色系的微弱照明。 我小心翼翼地拨开草木,以免惊动城主,谨慎地前进。 伊莉丝还被关在城里,必须避免无谓的打斗。 虽然可以光明正大地闯进城堡,随手清光来袭的敌人,但恐怕难以救出伊莉丝。 一旦敌方察觉我的企图,很可能带著伊莉丝逃离城堡。 清理杂兵的期间,反而让公主殿下被带走,这样就本末倒置了。 更何况,城堡四周恐怕设置著结界,毕竟只有城堡附近的玛那气息隐约有异状。 我若是触碰结界,哨兵应该会立刻惊觉有人入侵并通知城内的人。 因此当务之急是解除结界。 虽说没有凑近观察,可能并不准确,不过乍看之下,这座城堡的防护壁感觉比一般古城坚固许多……话虽如此,对我来说突破这样的防护壁并非难事。 要救出那孩子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隐藏气息、悄悄找出伊莉丝。 不过……我是不可能原谅主谋——也就是那名银发女子的。 等救出伊莉丝,我再慢慢质问她黑鹰掳走伊莉丝的原因,以及吸血鬼研究的详情。 我决定优先救出伊莉丝,之后再将主谋一网打尽。 我走向卡克莱德城,瞪视著耸立于眼前的古城。 或许是成为吸血鬼的关系,我明明身在黑暗中,却能清楚看见位于遥远前方的巨大城堡。 愈接近城堡,我就愈觉得不对劲。 「没有、守卫……?」 卡克莱德城四周环绕著高耸的石造城墙。 除了围成一圈的石墙外,里头有一座直达天际的高塔。要塞的出入口恐怕和其他城堡一样,只有位于正面的城门。 毕竟入口愈多,就愈难戒备。 一般而言,这类城堡只会有一条最显眼的侵入路线。 贵族们常于城堡设下结界侦测入侵者,并在唯一的出入口安排守卫,藉此确保城堡的防卫机制。 结界能侦测肉眼不可视的入侵者,安排守卫的目的则是以人力发现穿过结界的贼人。 设下双重防卫,才能将漏看入侵者的机率降到最低。 然而,这座城堡的城门似乎没有卫兵守著。 城堡入口处设置的火把于黑暗中熊熊燃烧著,周遭空无一人。城门徒有沉重的外表,毫无防备地敞开。 是我漏看了卫兵吗?我尝试侦测玛那,但在能够戒备城门的范围内完全没有人类的气息。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们非常信任结界的效力,又或者是…… 我思索著原因,同时一步步接近城堡。城墙的存在感逐渐增强。 月光自黑夜洒落,结界的薄膜微微反射著月光,我于结界前蹲下身。 形成结界的玛那,连结著施术者的玛那。 结界的异状若太过明显,反而会惊动敌人。 因此我打算制造出最短暂且最微小的破绽。最好如同蚊子吸人血,一瞬间就闯进结界内部。 「……解读(deciphering)。」 我在结界薄膜前举起右手,原本透明如玻璃的结界渐渐染上些微虚幻的蓝光。为了去除结界,必须先解除魔锁。 一般来说,需要在结界的特殊魔法符码上输入正确解答,才能开启魔锁。 就像在金库输入密码。 暗号沉睡在结界底层,只有施术者知道正确位置。 ——但我可以藉由细腻的操作魔力技巧,偷出深藏其中的暗号。 我瞬间将极少量的玛那送入结界内,接著像穿针引线般,操作入侵的玛那探索内部。 正因为我体内没有玛那,才能以这个方法入侵结界。 空气中存在著无限玛那,时刻都在接触结界。 只动用与结界接触的玛那,敌人就不会察觉异状。 「……找到了。」 我输入暗号。 巨蛋状的结界随即出现一个人形大小的空洞,就开在我的眼前。 看来能顺利溜进去了。 我仍旧有点在意为什么没有卫兵守著……但事到如今,我也无暇探索原因了。 更何况,再继续慢吞吞地行动,对方恐怕会发现我。 身处敌方根据地,绝不能轻忽大意。我压下涌现的思绪,穿过结界。数秒后,结界自动填满洞口,完全看不出有人闯入的痕迹。 明亮的火把欢迎著访客。我拨开草丛,同时不忘提防突袭,小心留意四周,往城堡正门直线前进。 能够藏身的草丛只长到半路,前方铺了石板,一路延伸至正门——当我正要离开草丛、接近城门时,赫然发现状况有异。 ……那是什么? 不对……那是之前遇到过的东西。 我收回伸到一半的右脚,再次躲藏起来。 如今出现于我视野前方的,正是我们一行人前往伊莉丝住处时,半路上突然出现的黑色不明生物。 城堡设有结界,它们不可能从外侧闯入城堡。 躯体如熊的黑色不明生物。我早就觉得可疑了……果然是源自这座城堡啊。 先不提它们从何而来,只见黑色生物发出不成言语的诡异呻吟声,不规律地在四周徘徊。 ……那大概是某种实验产生的失败品,或是未知的魔法生物。 不管怎样,都恶心得不得了。 我压低身子,仔细观察其动向。这时,神秘生物赫然转向我,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哦……喔……」 黑色生物像钟摆一样左摇右晃,逐渐朝我藏身的草丛前进。 在其身后的火把照耀下,黑色生物模糊不清的轮廓于黑暗中发亮,显得更加诡异。 我微微鼓动喉头。它的行动并不规律。 所以它应该不是发现我而靠过来。 黑色生物的行动方向只是恰巧与我的位置重叠。 眼前的生物看样子无法沟通。它就像醉汉一样,一摇一摆地逐渐接近我。 看来无法避免冲突了。 没办法……只能砍了。我将重心压得更低,准备应战。 这家伙若是受人控制,操控者很可能因此发现我的存在……但事到如今,已经无可避免。 既然无处可逃,就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敌人,这才是最为合理的办法。 我紧盯著缓缓晃过来的黑色不明生物,右手凝聚玛那。 「……你就自认倒楣吧。」 当它踏进草丛的瞬间—— 我将细微的玛那粒子转变为坚硬的剑刃。 原本空无一物的右手随即延伸出笔直的长剑,贯穿其厚重的躯体。 「……哦……哦喔喔喔喔喔……!」 黑色生物惊觉发生在自身的惨剧,喉头深处传出临死前的惨叫。 它来回望著我以及贯穿自身的剑刃。 紧接著,黑色生物如同被撒了盐的蛞蝓,庞大如熊的躯体逐渐融化。 一股恶臭随即飘散开来,气味就像是河底的淤泥。我不禁皱起脸。 黑色液体流向四周,将平滑的石板染得一片漆黑,留下其死亡的确切痕迹。 「……快走吧。」 我舔掉溅到脸上的血,快步潜入城门。 那生物的体液和我当奴隶时喝过的泥水味道相仿,令人格外不悦。 我没有放松戒心,步步深入城堡内庭。黑色大衣随风掀起,一身黑的我宛如拟态于暗夜中,小心翼翼地隐匿踪迹前进。 然而,城堡不只没有门卫,就连内庭也不见任何人影。 空无一人的状况虽然怪异,但也可能是陷阱,于是我依旧留意著周遭、保持警觉心。 但是,彷佛在嘲笑我的谨慎般,一路上根本不见疑似守卫的人类,我直接抵达了城堡正前方。 之所以特别强调「人类」,是因为我从远处看到了之前遇到的黑色生物。 穿过城门后,我又见到好几次那种怪异生物。它们在城堡内外四处游荡。 我一看到那些黑色不明生物就绕道,以免被对方察觉,因此没再发生战斗…… 也罢。现在思考这些,也得不出答案。 比起那玩意儿—— 这栋古城是以红砖瓦砌成,最上层的高塔直指天空。我仰望著古城高塔,运转思绪。 「该往上走,还是……」 抵达城堡前,我幸运地完全没遇到城内的人;但进入城内后,恐怕就无法这么顺利了。 城内的人应该在城堡内虎视眈眈。 ……伊莉丝是被关在城堡的上方还是下方? 是在城堡的高楼层,还是地底中? 倘若敌人发觉我闯进城内,而且知道我是来救走伊莉丝的话,一旦于此做出错误的抉择,之后很可能引来更大阵仗的围攻。 届时我浪费时间与小兵缠斗,却不小心让敌人带著伊莉丝溜走,一切努力就毁于一旦了。 之前去救樱的父亲时,是格兰拜欧独特的个性给了我们逃生机会。他不让部下打扰自己享受拷问的时光,我们才有机可乘。然而,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运。 因此必须考虑到,若是我做出错误的判断,导致敌人趁机带著伊莉丝逃走的情况。 那么……该怎么做呢? 我待在阴影处沉思著。 这时,我的脑中偶然浮现出以前和伊莉丝的对话。 ? 『伊莉丝,今天是你十四岁生日,生日快乐。』 『……你今天是为了庆祝我生日,才特地提早结束工作吗?』 『生日很重要,不是吗?』 『……今天又不是我真正的生日……我甚至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是不是十四岁……哎呀,不要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喔,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遇见你到今天,正好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真的……很快呢。』 『我们难得有同感耶,伊莉丝。我好开心。』 『……你在调侃我吗?』 『这是真心话喔。』 我苦笑著这么说后,伊莉丝原本不悦的神情转为笑意,接著神色突然变得平静—— 『谢谢你……在那间空无一物的地下室救了我。』 她一反常态,对我道谢。 突如其来的谢意让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我皱起眉头,怀疑她说这话有其他意图。 『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我偶尔也会想坦率地道谢啊……不过,为什么呢?』 伊莉丝托著小巧的下巴,歪了歪头,一副苦恼的样子。 『我的人生在最关键的时刻,总是不太顺利呢。这大概都要怪你唷,齐克。』 『……?』 莫名其妙被指责,令我感到一头雾水。 伊莉丝见状,深深叹了口气。 『我只是忍不住想——假如当初来地下室救我的人再年轻一点……我的人生或许会更不一样吧。』 『真抱歉啊,救你的人是个大叔。』 我一边乾笑,一边把头发往后拨。伊莉丝又大叹了一口气。 『……没这回事,大叔其实也不错啦。』 『我真的老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齐克看起来很懂人情世故……结果意外地笨拙呢。』 伊莉丝说著,不知为何愉快地笑了,看起来就像与喜欢的人共享小秘密的少女。 『算了,你还会特地跑来地下室救一个小女孩,也怪不了你。』 『……你这话算是在夸奖我吗?』 『才不告诉你。』 ? 那一天,是伊莉丝的十四岁生日。 我们当时的关系已经变得有些尴尬,只有那一天像是父女一样对话。 谢谢我去地下室救她…… 仔细一想,我每次救人的地方总是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 就这么办吧。 我并不相信超自然现象,但这次就赌看看自己的直觉好了。 前往地下室。 然后再救那孩子一次。 我都返老还童去救她了,这次她总该没怨言了吧。 ? 这里是高塔的最上层。明明正值夜晚时分,屋内却连一根蜡烛都未点亮。银发女子倚靠在窗边,斜睨著城堡内庭。 女子有一头及腰的妖娆银发,双唇嫣红。 五官端整到难以想像她来自凡间。女子宛如人造物般的美丽,显得既空虚又冰冷。 她的年龄大概不超过二十五岁。 丰满的双峰及紧致的腰身,与一身血红的礼服相得益彰—— 「见者皆能感受无上喜悦……你怎么看?」 银发女子转头看向伫立于自己身后的高大男人。 男人面不改色,眼神如野兽般犀利,微微点头回应。 「……在下无异议。」 「是吗?果然,真正美丽的人是我……才不是那种小女孩。」 女子妖艳的微笑夹杂著疯狂,甚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然而,男人的表情依旧没变,只是冷淡地报告: 「……有一只老鼠溜进来了。」 银发女子厌烦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是我故意放他进来的。」 「……在下不懂您的用意。」 「给予希望,再打入深渊……这是悲剧的基本结构,不是吗?」 女子用手掌捧著脸颊,一脸陶醉。 她那病态的兴奋神情,不禁令人背脊一凉,但高大男子仍是无动于衷。 「小男孩……等你以为自己救到公主殿下时,我会再一口气将你推进地狱的……」 女子彷佛在宣告死刑般,露出狰狞的笑容。 ? 我潜入城堡一楼,压抑脚步声,寻找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城堡走廊上平均设置著蜡烛,烛光彼此重叠、微微摇动。我小心翼翼地走在鲜红的地毯上。 我在潜入前探测了敌人的数量,城堡的一楼似乎没有人。 但凡事只怕万一,我继续保持戒心。 侦测玛那是专门用来探测人类的。 我之所以没注意到刚才的黑色生物,就是因为这个魔法只能侦测到人类特有的玛那,对野生动物无效。 因此要确认人类以外的敌人,就只能仰赖目视。 现在又是夜晚,仅能凭藉烛火的照明。 如果我还是人类,光是提防非人敌人就得费尽苦心。 不过—— 我的双眼望向昏暗的城堡走廊,凝视深处。 我凝神细看。 「看来没有……」 我望著看似深不可见的走廊尽头,确认走廊上没有任何物体后,淡淡低语。 吸血鬼夜里能视物。哪怕是没有任何光线的深夜,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明亮如白日。只要小心前进,应该不会被敌人发现。 「这是……」 经过走廊中段时,我看到某样物品,不由得停下脚步。 墙上挂著精美的家族肖像画,应该就是卡克莱德一家人。画中有一对身著晚礼服的老夫妇,身旁的男人应该就是他们的儿子,还有其妻女,看起来幸福洋溢。 「是爱丽丝……」 微弱的烛光映照著肖像画。画里年幼的孩子笑得腼腆,除了留著一头长发外,每一处特徵都很像爱丽丝。 我早有预感那孩子出身不简单,原来就是卡克莱德的孙女啊…… 堂堂名门贵族的孙女,却沦落到在劳拉以偷窃维生。 『听说这栋宅邸的主人曾经在王宫工作,好像是专门辅佐贤者的官员。但那是超过四十年前的事了。他大约在三十年前就来到这边隐居,和儿子媳妇同住。以前好像是这样呢。』 『以前?』 『是啊,大概两年前吧,家主跟他的夫人迷上了诡异的魔法……听说是因为孙子生病的关系……我是不知道详细情形啦……总之就是发生了很多怪事……最后整个家族分崩离析,那栋大宅邸变得空无一人……唉,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吧,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我想起搭马车途中与车夫的对话内容。 孙子生病、怪异魔法、追杀吸血鬼的银发女子,以及黑鹰。 一切并非巧合。 那个怪异魔法恐怕就是吸血鬼研究。 吸血鬼研究,以及神秘的黑色生物。 这座城堡究竟做过什么研究…… 也罢。反正再过不久,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我很快就找到通往地下的阶梯。 地下空气略含水分,模糊的脚步声回荡于潮湿的空间中。 地底的玛那稀薄,寻找通往地下的阶梯并非难事。 玛那遍布于空气中,只要往浓度有差异的地方走就好。 即便是暗玛那,也会因地形的些微变化而影响浓度。 我以最短路径找出通往地下的阶梯,扶著墙壁、沿著石造地下通道一步步下楼。 这条地下通道和之前走过的不同,只有单一通道。我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遇到岔路。 通道内还算宽广,踮起脚仍碰不到天花板,脚边不时有老鼠穿梭而过。 地下通道仍然不见人类的踪迹。我侦测玛那后,只有在通道尽头发现隐约存在的气息。 如果我的预感准确,那股气息就是伊莉丝。 未免太顺利了。 不但一路上没有遭遇敌人,地下也毫无人烟,可以说运气好到无法排除这是陷阱的可能性。 ……无所谓。 反正我现在只能尽力寻找伊莉丝。 不管是否受敌人摆布,我的选择早已决定。 「……伊莉丝,你等我。」 空荡荡的地底下,只剩我踩踏地板的声响敲打著耳膜。 记忆中与她的对话,恍若昨日之事,鲜明地浮现于脑海。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领养我呢? 在伊莉丝成为圣女前不久。 那天深夜的月光莫名地耀眼。我偶然半夜醒来,想去洗把脸,刚从床上起身时…… ?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领养我呢?』 伊莉丝颓然地待在窗前,忽然回头看向我,喃喃询问。那双眼眸彷佛能看透我的心底。 她不知为何一脸泫然欲泣,我不禁吓了一跳。少女难以捉摸的心思,令我彻底清醒了。 『……你还醒著啊?』 『回答我……你为什么要领养我呢?』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根本不需要特地领养我。所以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养育我长大……』 我本想随口蒙混过去,但少女的神情实在太过脆弱。 看著这样的她,我的心里忽然有股预感:不坦白告诉她的话,伊莉丝或许会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我尴尬地用食指搔了搔脸颊,回视少女的眼眸。 『用不著我说……你早就看透了吧?』 『我希望齐克亲口告诉我……』 她的眼角含著珍珠般的泪滴。我不懂那泪水代表什么意思。 不过对她来说,刚才的提问大概有重大的意义吧。我无奈地苦笑,一边搔著后脑勺,一边走向少女。 『……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当时的我就跟初次见面时的你一样大……没错,我那时还是个奴隶……身边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女孩子。』 伊莉丝笔直地注视著我,不想漏听任何一个字。 那双眼瞳毫无阴霾,纯真地将我的身影纳入其中。 她的态度太过严肃。我在心底苦笑,接著说道: 『我和那女孩每日每夜遭人打骂……只能彼此抚慰,撑过痛苦的每一天……她有著一头红发,名叫米莱。我还记得,她总是表现得很坚强,在我面前却老是哭哭啼啼的。』 我仰望窗边柔和的月光,回顾仍未完全忆起的过往。 沉思良久,伊莉丝拉了拉我的衣袖。 『然后呢……』 『嗯?』 『……我想赶快听下去。』 『啊,抱歉。』 我苦笑了一下,重新看向少女。 『我和那女孩……并不是亲兄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称呼我为「哥哥」……很好笑吧?』 我心底莫名觉得害臊,于是半开玩笑地说。但是伊莉丝依然神情严肃,摇了摇头。 『……我才不会笑你。』 『这样、啊……然后,我明明没什么能力,却跟那女孩约定……绝对会保护她。』 ——我……绝对会保护你。 ——那就……说定啰? 『……结果我没能遵守约定。那女孩被人掐住脖子,痛苦得不得了……我却救不了她。』 当时的记忆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如昨日一般鲜明。 我想这道烙印会永远存在,无从消除。 『……我还说什么……绝对会保护她……我很后悔……气自己没有力量……什么都做不到。』 我逞强地扬起笑容。伊莉丝则是和我相反,眼泪好似随时会夺眶而出。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空洞无比,彷佛憎恨世上的一切……像极了那个我无法拯救的女孩——』 『……够了。』 伊莉丝揪紧我的睡衣,眼眶饱含泪滴。 『伊莉丝……?』 『对不起……逼你提起这么痛苦的过去。』 『不,没关系……我已经不在意了。』 『……骗人。』 银蓝发丝的美丽少女露出复杂的神情,像在责备我逞强,又像在怜悯我。 《心眼》。 我想起伊莉丝的能力,不禁苦笑。 『也是,在你面前撒谎根本没意义啊。』 我这么说著,拨起浏海。伊莉丝则是稍微绽放笑容。 随后,她又深深叹了口气,像是被好友抢走喜欢的人般—— 『……我果然赢不过那个女孩。』 她咕哝一声,语带深意。 『我说,齐克……』 『什么事?』 『以前……你不是经常陪我睡觉吗?』 『是啊。毕竟不陪著你,你就老是睡不好。』 『今天一天就好……』 月光映照著伊莉丝的身影。她双颊飘红,眼神游移。 樱色的唇瓣看起来莫名艳丽,我的心脏不禁漏跳一拍。 『……今天一天就好……我希望你陪在我身边,直到我睡著为止。』 『伊莉丝……?』 『拜托了……』 伊莉丝倚靠在我身上,将脸埋进我的胸膛,像是想隐藏自己的表情。 正好从这天算起的一周后,伊莉丝离开我的身边,为了担任圣女而前往教会。 ? 我一边回想著与伊莉丝的记忆,一边往地下前进。 通道起初只有一条,接著开始出现岔路。我加快脚步,朝著微弱的玛那气息奔去。 空气渐渐变得污浊,鼻腔嗅到土壤与药品混杂的臭味。 这里应该也是进行某种研究的研究所。 我往地下前进时,发现好几具黑色生物倒在通道边,像是被人弃置在此。 它们和地面上看到的黑色生物不同,身体融成一滩黏液,散发宛如腐烂起司的臭味,显然早就死了。 地上四散著大小不一的黑色液体,看起来像是挣扎后留下的痕迹。 当然,我还不清楚详情。关于这些生物的真面目是什么?我还没能找出明确的答案。 仔细调查这条地下通道,或许就能找到答案,但如今当务之急是救出伊莉丝。 话虽如此……我已经推测出大致的状况了…… 横陈于地底下冰冷地板的数具尸体中,其中一具是靠墙死去的。其融成黏液的腐烂躯体里,能窥见一些白布碎屑。 假如我推测无误,那些黑色物体…… 「原本都是人类……」 沉闷的地底下,徒留鞋子踏地的声响,以及无人能听见的轻声呢喃。 我压抑住内心些许焦躁的情绪,朝著伊莉丝所在之处笔直前进。 蜡烛朦胧的灯光照亮四周,火焰诡谲地轻晃著。 ? 城堡高耸的尖塔最上层,银发女子倚著窗,唇瓣勾勒著笑意。 她的神色充满骄傲与自恋,彷佛确信世上的一切都如自己所想运转。 鲜红礼服于昏暗中仍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将她蕴藏著疯狂的美艳强调到病态的程度。那红色有如飞溅的鲜血,见者无不胆颤心惊,甚至足以让人相信那身礼服隐含著诅咒。 路榭?迪欧拉希?斯堤利巴。 又名『千里眼女神』。 同盟国方的『前任』英雄。 路榭面对齐格飞无人能敌的力量,失去平常心而残杀无数部下,最后拋弃大批己方士兵,临阵脱逃。 她过去始终坚信自己是支配者,因而格外恐惧这名能威胁到自己的艾梅利亚少年。 路榭曾经以『完美胜利』作为理想。 确立自己的优势,进而蹂躏对手、使之拜倒在自己脚下。这是她的理想,更是扭曲的个人美学。 所以当对方反过来会危及她时,她就难以保持冷静。 她舍弃部下的性命,逃走了。 一旦身为指挥官的她逃亡,军队将群龙无首,导致数千条人命死于敌手,但她毫不在乎。 为了达成自己的理想,她才不管眼前会逝去多少条人命。 世上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她的理想而存在的。要她为那些生命违反原则,等于是叫狮子割肉喂养饥饿的兔子,根本毫无道理。 她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路榭之所以从军,并非基于想要保家卫国的正义感。她只是想满足自身的欲望,想受人跪拜,然后蹂躏、杀死他人。 自我中心又崇尚完美主义的施虐者。 这就是路榭的本质。 她是彻头彻尾的恶人,始终忠于自我。 唯有在眼前堆起尸山,才能缓解她的饥渴。 而战争认同了路榭的恶行。 百年战争结束后,她卖国脱逃的行为引来强烈批判。 责备。 嘲笑。 侮辱。 路榭失去地位与名誉,人们唾骂她为愚蠢的卖国贼。 她受到千夫所指,遭人责骂怠忽职守。 但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受人责备?她甚至为此愤慨。 于是她冷笑著,动手杀光了指责她的人。 那些家伙只是烦人的苍蝇,阻碍她达成理想。 战后,她离开国家,仅是执著于一个念头。 路榭?迪欧拉希?斯堤利巴的字典里,绝无『失败』两字。 那名少年——齐格飞是第一个在她心中深植恐惧的人,因此她要彻底抹除对方的存在。 战争过后,她奉献自己的一切,只为了抹杀那名少年。 她对黑鹰或吸血鬼研究都没兴趣,但只要能更快杀死齐格飞,她甘愿献出自己的人生。 于是计画成功了,齐格飞终于死了。 路榭当时被安排以千里眼监控王宫内,没能亲手杀死他,但是那个男人的确没命了。 「再也没有人能阻碍我……」 银发女子——路榭低声笑道。 「……不过呢,齐格飞……你的死没办法满足我啊。」 杀死宿敌仍旧无法解除她的饥渴。 因此黑鹰在齐格飞死后下达的下一道命令,对路榭而言简直是求之不得。 掳走并监禁齐格飞的爱女——前任圣女伊莉丝。 击败宿敌后,路榭算是失去了人生目标,因此伊莉丝成为了她下一个绝佳的发泄对象。 至于为何要掳走伊莉丝?她才不在乎黑鹰是基于什么原因下达这项命令。 伊莉丝是齐格飞心爱的女儿,光是这层关系,就足够让路榭盯上她了。 所以路榭掳走了齐格飞唯一的掌上明珠,并将对方关了起来。 她打算将伊莉丝永远监禁于地底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齐格飞死后,伊莉丝就深陷悲伤中,无法自拔。路榭将她留在身边,就更能深刻体认到自己赢过那个男人的事实。 「那么……下一个就是来拯救圣女大人的小男孩了……」 只要齐格飞不在,她就无人能敌。 就如同狮子狩猎兔子仍会使出全力的道理,路榭不管对上什么人,都不忘进行事前调查。 她的理想是在掌握百分之百的胜算下,一边讥笑一边践踏敌人。 这次的目标是一名为了救出圣女而潜入城堡的神秘少年。 路榭之前放走一名女孩,以监视她取乐。结果有一名吸血鬼少年击败小混混,救了那女孩。令她惊讶的是,少年竟然认识圣女。不过对方主动找上门来,倒是替她省了不少麻烦。 而且她早就大致查清少年的实力了。 卡克莱德城的结界设有机关,她能藉此冷静地分析敌人的实力。 少年的玛那十分普通。 观察其与失败品、小混混们的战斗,可见少年颇有实力,但对千里眼女神来说仍是不值一提。 败北的可能性为零,她不可能输。 (我果然不会输给任何人。) 胜券在握。路榭抬起细长的颈子,仰头看向天花板。 当然,少年仍然存在危险因素。 千里眼是透过影像观察敌人的能力,无法听见声音,所以路榭不晓得少年说了什么。 再加上她看到了少年抵达城堡前,展现出异常的加速能力。 照理来说,一般人很难长时间使用加速魔法。从少年加速的速度及施展时间,看得出他绝非泛泛之辈。 不过,齐格飞已死,她也鉴定过少年的玛那了。 少年的加速魔法虽然可疑,但很可能是他本就擅长加速。 每个人都有擅长或不擅长的魔法。假设那名少年本就特别善于加速,一切就说得通了。 无须恐惧。 「……是时候该出发了吗?」 高大的男人彻底抹除气息,隐身于房间角落。他见路榭迟迟不打算阻拦少年,开口劝谏。 路榭面露微笑,回头望向高大男人。 「若只是要赢,连动物都办得到。爱因哈特……只有人类懂得选择胜利的方法喔?」 路榭纯真地笑了。 ? ——我早已哭乾泪水。 宽广的地下房间中。 我抱著膝盖,蹲坐在房间一隅。 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失去父母的孩子,又好似死了情人的可怜女子。不论像哪一种,肯定都为这间房酝酿出最糟糕的气氛吧。 房间地板铺著柔软的地毯,床铺跟一个小房间一样宽,就连餐桌上的餐点都比我担任圣女时的供餐还要丰盛。 我明明待在如此奢华的房间里。 却不将脸埋进柔软的床、不坐椅子,只是缩在房间角落,紧抓著那无从实现的愿望。 泪水早已乾涸。 心也早已生锈,无法产生情绪。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只要想到齐克,脑中的迷雾便会稍微散去。 这只是在逃避现实。 我对此心知肚明。 可是—— 幻影也罢。 我就是忍不住追寻他的身影。 「……齐克……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 记忆中的他一如往常地露出有些生硬的笑容。我对他这么说道。 就是呀…… 首先,我想对你说谢谢。 谢谢你救了我。 我总是那么不坦率,你却没有拋弃我,将我养育成人。 我给你添了好多、好多麻烦。 还一直耍任性,次数多到数不清。 可是你总是笨拙地笑著说「真拿你没办法」,然后满足我任性的要求。 不过啊,齐克。你那么温柔,万一被坏女人缠上,可是会伤脑筋喔? 你应该再严厉一点…… 唔,不对、不对。 现在明明是要跟你道谢。 我真是讨人厌。 全都怪你太宠我了,对吧? 「……你真的太温柔了。」 谢谢你每年都为我过生日。 我太害羞,总是没办法老实向你道谢。 其实我真的很开心。 说起来—— 我好像只对你坦率地道谢过一次,就是我生日那天。 当时齐克像是在夏天看到下雪一样,一脸震惊。那张表情我依然记忆犹新。 「……我向你道谢有这么奇怪吗?」 我盯著膝盖苦笑,轻声低喃。就在这时—— 「是啊……谁教你总是板著一张脸,我那时真的很惊讶啊。」 记忆中的他居然回答我了—— 而且这太像齐克会说的话。 我明知道只是妄想,还是有点开心。 「我也没办法啊……世界上又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这么坦率,老实地告诉对方自己喜欢他。」 于是我这么回答。 ? 地下通道的最深处。 在整片石造通道的地底下,出现一扇精致的双开木门,显得十分突兀。 四周的地下通道粗糙又朴素,只有这扇木门鹤立鸡群,像是来自别的世界。 伊莉丝就在木门内。 我伸出手掌,用力推开门。 这扇门似乎是以魔力作为开关。我将玛那输进门板,门随即发出沉重声响,自动打开了。 房间很暗,没有点亮灯光。 深处的房间不输外头厚重的大门,宽广到似乎能在此开一场小型宴会。 房间中央设置的附屋顶的大床存在感十足;足够坐十人以上的长桌上则摆满丰盛料理。 这房间实在过于奢华,里头的人与其说是『被监禁』,不如说是『受款待』。在此之前,我预想过最糟糕的状况,如今总算放心了。 我睁大眼,寻找伊莉丝的身影。 吸血鬼的双眼在黑暗中也能清楚视物。 我马上就找到伊莉丝。 只见她蹲在宽广房间的一角,独自喃喃自语。 她似乎正在对幻想中的我说话。 我忍不住苦笑。我知道这孩子听闻我去世后大受打击……没想到竟然沮丧成这副德性。 「……我向你道谢有这么奇怪吗?」 她抱著脚、将脸埋在双膝间,似乎没注意到我。 别说是发现我了,她甚至没察觉到有人进房。 我无奈地笑了笑,走向伊莉丝。 「是啊……谁教你总是板著一张脸,我那时真的很惊讶啊。」 我如此回答她。和最后一次见面时相比,这位圣女大人的外表稍微成熟一点了。 伊莉丝还是没发现我在旁边。她的脸仍埋在双脚间,语气略带欣喜。 「我也没办法啊……世界上又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这么坦率,老实地告诉对方自己喜欢他。」 她说道。 我的心脏不禁一跳。 柔和的情绪自心头满溢而出,化解以往所有的疙瘩。 你这个女儿……真是太让人伤脑筋了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还真是难懂的家伙啊。」 「谁教我看得到你对我的想法。你都下定决心做个好父亲,希望女儿幸福度过一生了,要我怎么告诉你,我其实是以一个女人的心态喜欢你。这种话谁还说得出口?」 她继续告白,没有意识到我本人就在面前。 一股笑意不禁涌了上来。 等到伊莉丝发现我就在眼前,她会有什么反应? 我想马上告诉她,但在我开口之前,伊莉丝的甜蜜话语就无止境地满溢而出了。 「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我深爱著你。」 你这孩子真是…… 我始终不敢肯定。 自己当初到底应不应该将你带回去……然后养育成人? 我之所以救助樱和她的爸爸,说不定是因为我很羡慕他们。 那对父女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如此心有灵犀。 ……我现在可以坦率地说出口。 伊莉丝,我很庆幸自己能养育你长大。 「伊莉丝……」 「与其说给幻影听,我还是想告诉他本人……但我现在只能将就一下了。所以你再听我说一阵子,好吗?」 我想现在就马上告诉她真相。 抱紧她,然后告诉她:我活著回到你的身边了。 但到时候,我的表情肯定会窝囊到连自己都不敢置信,我实在不想让这孩子见到那副窘样。 「我知道了……随你想说多久,就说多久吧。」 于是我抓了抓后脑勺,笑著说。 「就是啊……我很庆幸自己能遇见你。温柔、又帅气……却有点笨拙……该解释的时候都说不清楚。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伊莉丝,我也很庆幸能邂逅你。 你平时态度冷淡,总是板著一张脸,但本性其实很善良,能体会他人的痛苦。 虽然你老是不说清楚自己的想法……这点倒是挺像我的。 「我总是不坦率,还那么任性,但你依旧愿意让我待在你身边,谢谢你……其实我曾经趁你睡觉时偷亲你……你有发现吗?」 我还沉浸在伤感中时,伊莉丝突然说出爆炸性的发言。 我忍不住喷笑出声,只好单手遮住脸,却怎么都止不住笑意。 「我……第一次听说。」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真是的,你在该敏锐的时候就是特别迟钝。」 「这就别管了吧。」 伊莉丝又继续告白。 「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在我心中,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超越你的存在……我真的好喜欢你。」 伊莉丝说完这句话,肩头突然开始颤抖—— 「……我想告诉你……我一直很想说出口……想诚实地传达给你这些话。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比我早离开这世界呢?」 她抽泣著,开始哭诉。 伊莉丝像要倾诉心底的悲伤,豆大的泪珠洒于地毯上。 「我这些话、全部……都想亲口告诉齐克……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根本说不出口。」 伊莉丝,齐格飞已经听见你的心声了。 所以别再哭了。你已经不需要为此哭泣。 「伊莉丝……我在这里喔。」 「不,你已经死了。我明白这是不争的事实。」 伊莉丝无力地摇了摇头,否定我的话。 我到底让这孩子承受了多少悲痛? ……之后必须诚心诚意向她道歉才行。 「……你认识的齐格飞会这么轻易送死吗?他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明知道你被抓走,还不管不顾地下地狱吗?」 我走近伊莉丝,如此反问她。 少女闻言,愤怒地耸起肩膀—— 「你才不懂齐克!少把我当笨蛋!没办法……他已经死掉了……我没办法啊……」 她反驳的话语中饱含了爱意。 当她得知自己反驳的对象就是齐格飞本人后,究竟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感受到伊莉丝的温柔,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同时一步步走向她。 「……别管我……我不需要幻影了……」 我从近距离看著伊莉丝。只见她将纤细的身子缩得更小。 我想安抚那不断颤抖的背,于是从后方抱紧了她。 伊莉丝稍微长高了,我的身高则比起以前缩了一圈,和最后抱紧她的那时相比,怀中的空间缩小了不少。但伊莉丝终究是女孩子,我依旧能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刚才我从背后对伊莉丝说话时,她始终没有回头。如今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讶异得瞪大双眼、抬起头来。 接著—— 「咦……骗……骗人……」 她直盯著我,那张令人怜爱的小口不停一开一阖。 伊莉丝十九岁了,但养父的年纪不知为何变得比她还小。 我疲惫地笑了笑,要解释的事简直堆积如山。但换个想法,托心眼的福,至少省去最低限度的说明。 「抱歉,让你久等了。」 伊莉丝太过瞭解我的内心,反而造成双方萌生许多误会。但如今多亏这个能力,我们又顺利重逢了。 接下来最后的工作,就是为这段故事画下快乐结局。 我感觉到数人的气息沿著阶梯逐渐走下地底,于是收敛心神,同时对她笑道: 「伊莉丝,我回来了。」 第四章 父亲与女儿 伊莉丝的双眸充满诧异,我则是笑著直视她。 方才少女的眼眸中只有深沉的灰暗,一见到我后顿时取回鲜明的光彩。 伊莉丝漂亮的脸蛋哭得乱七八糟,现在依旧不断落下泪珠。她颤抖著唇瓣,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冲刷著少女的疑惑。 形状姣好的弓形眉线、粉樱色的艳唇,以及有如玻璃珠的清亮眼瞳。现在的伊莉丝已经与圣女时期的形象大相径庭。 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位以凛冽之美疗愈人心的圣女大人,而是一名普通的女孩子。她单纯地表露出既困惑又喜悦的情绪,放声哭了出来。 「这个……说来话长啊。」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只能困扰地回以苦笑。 伊莉丝的脸庞沾满泪水。她直视著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真人……对吗?你不会……又消失吧……?」 伊莉丝笨拙地组织词汇,惴惴不安地询问。 略微冰冷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拚命想确认我是否就在眼前。 「是真人,而且我不会消失的。」 「真的……?真的……不会不见……?」 伊莉丝似乎觉得单手不能完全确认,改用双手捧起我的脸颊后轻轻抚摸。 沾满泪水的脸蛋靠近我,伊莉丝的粉唇近在咫尺。 震惊、疑惑与兴奋令少女双颊微微泛红。我被她近距离观察著,感觉心跳随之加速。 「……当然,我不会消失。齐格飞本人就站在这里。」 「你该不会是拿到……神最后给的奖励……才特别来看我……最后一眼吧?」 「我是来救你的……从头到尾只有这个目的。」 我回以微笑。伊莉丝见状,喉头抽动、抿紧了唇,彷佛在强忍著什么。 接著,她双手紧抱住我,脸埋在我的颈肩,像在确认我的体温。 两团柔软又丰满的双峰挤到我脸前,因少女的动作改变了形状。 「我……不会放开的……!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了!」 伊莉丝使劲抱住我,甚至令我感到身体微微发痛。 她的嗓音响遍整个房间,喊出甜美又令人窒息的话语。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泪水沾湿了我的肩膀。 这泪水肯定是源于我至今带给她的哀伤与寂寞。 「……对不起,我来晚了。」 在那之后,伊莉丝止不住地流泪,泪水逐渐浸湿我的肩头。 她颤抖著声音,不时哽咽出声。豆大的雨珠冲刷著担忧与后悔之情,尽数落在我的身上。 「……呜呜……呜呜……你为什么变得……比我年轻啦……」 在那之后,过了不久。 伊莉丝终于冷静下来,在我面前缩成一团坐著。她一边抹著哭红的双眼,一边问道。 她的声音依旧颤抖,但比起刚才像孩童般嚎啕大哭时,已经平稳许多了。她似乎感到有些尴尬,别开了视线。 「你看得见经过吧?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不懂嘛!」 伊莉丝气得撇过头。 她羞得满脸通红,大概是因为刚才无意识间向我告白的关系吧。我只能无奈地搔搔头。 「总之……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奇妙的现象呢。」 「……很好啊。」 「嗯?」 「我说这样很好,你又活过来了!」 伊莉丝依然不看著我,气愤地扬声说道。 明明她不久前还那么坦率,如今羞耻心和尴尬的感觉似乎又战胜了她的直率,所以没办法老实地承认看到我回来很开心。 我只能回以苦笑,心想:事到如今再隐藏这些情绪也没用了吧。不过,如今看到少女这般别扭的态度,总觉得十分惹人怜爱。 「我说……你从哪边开始听的?」 「嗯?」 「……就是我……我的自言自语……」 她哀求似地轻捏住我的大衣袖口,眼神左右游移。 少女低著头,想藏住表情,但她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她的神情既慌忙又狼狈,太好懂了。 「……应该是从你说……『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那段开始吧?」 我这么回答后,伊莉丝肩膀一震。她彷佛忽然一阵头晕,往我的方向趴伏倒地。 我急忙抱住她的身躯。 「你、你还好吗?」 「……那不就是……全都听到了吗……」 伊莉丝双手遮住红通通的脸蛋,苦恼地呻吟著,像是想把羞涩和沮丧全部发泄出来。 被我听见所有心声,似乎带给她很大的冲击。 少女还在发泄无处可去的情绪。我俯视著怀里的她,无奈地笑了。 我原以为她会发泄好一阵子—— 「呵呵……呵呵呵……」 但伊莉丝突然全身微微颤抖,笑了起来。 我不由得担心地开口喊了她的名字。 「伊莉丝……?」 然而伊莉丝没有理会我,肩头抖动的幅度反而愈来愈大—— 「啊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起来,笑得一脸幸福。 怀中的伊莉丝露出开朗的神色凝视著我,彷佛拋开内心所有的纠葛。 「我喜欢你。」 她露出最坦率的神情,对我说出最直率的话语。 冷不防听见女儿的告白,我不禁皱眉。 伊莉丝望著我,又愉快地笑了一阵子。 「你突然间说这个干嘛……」 「哎呀,反正再瞒著你也没用。你都将我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了,我还继续装模作样的话,不是很蠢吗?所以我突然觉得很好笑。」 伊莉丝心满意足地笑著。 我被少女影响,自然而然地绽开笑容。 「……这样啊。」 少女再次向我诉说至今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语。 「伊莉丝最喜欢齐格飞了。」 她说得又快又急,如同向流星许愿般重复了三次。 「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最喜欢齐格飞?伯恩斯坦了。」 她显得有些害臊,却又笑得十分开怀,将本以为永无机会传达的心意倾吐而出。 「……没必要连续说三次吧?」 「我之前听过一句话,『世界上有很多人后悔自己没去做某件事,却没人后悔自己做过头』。」 「……那就随便你了。」 「嗯,我喜欢你。」 少女甜甜地答道,脸上还看得见因羞涩泛起的红晕。我注意著渐渐接近这间房的气息,同时回视伊莉丝。 「……伊莉丝,再过不久——」 我稍微推开少女的肩膀,想告诉她接下来的打算。 伊莉丝随即露出通晓一切的神情—— 「我知道,敌人再过不久就要到了,对不对?」 「没错。」 「真受不了……那我就稍微把你借给敌人吧……抱歉,齐克……我现在几乎无法动用力量……没办法帮到忙。」 伊莉丝以食指搔了搔脸颊,面带愧疚。 「你被动了手脚?」 「不是……你的死讯对我造成的打击太大,我因此没办法使用魔法了……其实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没办法使用心眼,看不见别人的内心……但一看到你的脸,我就忽然又看得见了。我想再过一阵子,我大概就能施展魔法了。不过……」 这回答在我预料之内。于是我苦笑道: 「我知道了,你就乖乖躲在我身后吧。」 「那我就在贵宾席好好欣赏你的英姿啰……对了,齐克,敌人好像对你怀恨在心……你小心一点。」 「……对我怀恨在心?」 「没错……她好像参与了流放大贤者的计画。」 「……放心吧,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我不会再重蹈覆辙的。我会一瞬间解决敌人。」 「真可靠。最喜欢你了,齐克。」 伊莉丝扑进我的怀里。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缓缓开启。 很好,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既然你让伊莉丝受苦,我就让你承受同等的惩罚吧。 ? 「三流爱情剧演到这边就够了吧?」 一名高瘦女子从厚重门扉的后方现身。 女子留著一头光泽耀人的银色长发,身穿血红色礼服,嘴角勾著一抹浅笑,彷佛看穿了一切。她的身后站著三名男人,其中最高大的男子,双眼宛如肉食动物,压迫感十足。 黑暗中,女子露出笑容,露骨地以轻蔑的目光俯视我们。我狠瞪著她,搂过伊莉丝。 「哎呀……表情真不错,我很喜欢血气方刚的男孩子呢。初次见面,前来拯救圣女大人的小男孩。这画面真美好呢,你就像童话故事中会出现的白马王子,勇敢前来拯救受囚禁的公主殿下。」 女子的神情变得丑陋,蕴含著疯狂的气息。 「先是在巷子里宰了男人,然后又是解开结界、又是于城门前刺杀失败品。」 女子滔滔不绝地说出一连串她不可能知道的事实。 代表她从白天就已经掌握了我所有的行动。 这时我灵机一动,察觉到某种可能性。 电流如闪电般窜过脑海。 如今只有一个答案能够合理解释,至今遭遇的各种神秘事件以及莫名的好运。 「原来如此……」 戒锁突然启动。 城堡不见任何守卫。 潜入城堡的过程过于幸运,一次都没遭遇敌人。 将这一切不合理化为合理的唯一可能。 那头银发,再加上能看穿一切事物的能力——《千里眼》。 原来你是—— 我在这阴暗无光、一片漆黑的地下室中,开始凝聚玛那。 「喂,女人……你为什么要掳走伊莉丝,还把她关在地下室里?……你们有什么目的?」 女子冷酷地望向我。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不过,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毕竟我的原则是取得完美无缺的胜利……全部告诉你后,我再慢慢料理你,这样就能看到你窝囊的模样了吧。」 女子以指尖轻抚下颚,似乎在回想什么。 她睁大狂妄的双眸。 「……因为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是齐格飞的宝贝女儿喔。」 女子妖艳地舔了舔唇瓣,继续说道: 「我原本打算直接杀死她。反正我才不管黑鹰下达什么命令,所以就想无视将伊莉丝关在城堡里的指令,亲手杀死她。」 她口中的每一字、每一句—— 「可是我一见到伊莉丝,这个念头就不翼而飞了。深爱的男人比自己早离世,脸上充满绝望的女人……我看到这张表情,就觉得当下杀死她太可惜了。我想亲眼看她变得更加后悔、更加绝望!」 都十分病态。 「每当我在地下室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全身的细胞就欣喜得不断发抖!这让我深刻感受到,我确实战胜那个男人、对那个男人……对齐格飞报仇雪恨了!!」 女人对我的执著展露无遗。 「这就是我的动机……小男孩,明白了吗?」 「你为什么这么憎恨齐格飞……?」 「那个男人在我体内植入了『恐惧』。我——路榭?迪欧拉希?斯堤利巴可是高高在上的支配者,区区一个人类竟敢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我不可能放过他……!」 果然就是那个女人啊。 百年战争中,让包含艾梅利亚在内的联合国吃尽苦头、同盟国方的绝美魔女。 又名——千里眼女神。 她是天才,身怀超脱常轨的能力,能够完美掌握所有敌人的位置。百年战争中期,她为同盟国建立了无可动摇的胜利地位。 在我出现之前,这名银发女子享有英雄的美名,事事随心所欲。 最后却沦落成逃离战场的胆小鬼。 「……怎么啦?知道我的身分后,就怕得动弹不得了吗——?」 剎那之间,女子全身喷发出玛那,宛如火山爆发般猛烈。 白银长发飘然飞起,双手出现两把短剑。 女子顺势蹬地,急速奔向我——不——不对。 路榭身上的灵光快速转淡。 她身后的其中一名男人轻身一跃,如滑翔般浮贴著地面朝我奔来。 这名男人原本站在最左侧,皮肤呈浅黑色,体型矮胖、表情淡漠。 「真是愚蠢,我怎么可能特地为你一个小鬼动用玛那?」 男人右手的长剑扫向我的脚边,从下斩去。 我将伊莉丝推向屋内,蹲低后起跳。尖锐的剑刃失去目标,胡乱扫过半空中。 一跃而起的同时,我提防著门边的路榭和另外两名男人,右手召唤出魔法剑。 思考转换为战斗模式。 足以堆起尸山的深渊黑沼盈满我的双眼。 ——斩杀。 周身氛围转为冷冽。我握紧刀刃,瞬间拉近距离。 对方原本宛如只为杀死眼前敌人的机械、毫无光彩的双眼,浮现出惊慌与颤栗。 我直接潜进敌人怀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斩向他。 敌人撞向大门,于房内降下血雨。矮胖男的四肢微微痉挛,然后变得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怕得不敢动了?」 千里眼女神的肩头微震,却没有半点动静。我冷冷地对她说道。 路榭沉默半晌,淡淡一笑。她抬了抬下巴,像在打暗号。 这一瞬间,她身后其中一名男人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那是饱含了决心与觉悟的双眸。男人就宛如即将送死的特攻队士兵,不容许活著回去。 看样子有什么苦衷? 高大男人的目光仍旧犀利如野兽,并没有展开行动。那名男人则咬紧牙根,如同战士突击敌阵,踏地冲向了我。 我对他们的举动起疑,但右手仍是无情地挥剑。 谁阻碍我的道路,就送谁下地狱。 我在战争中就是以这股狠劲活了下来。正是因为足够狠心,才能活到最后。 事到如今,我不再怜悯或同情敌人。 然而,当剑尖即将划过敌人肉体之际—— 「齐克……等一下……!」 伊莉丝突然从我身后大喊,想要阻止我。 但我的剑已经停不下来。仅仅数秒,男人就和他的同伴一同化作肉块。 银发女子的神情依旧冷淡。 「伊莉丝,怎么了?」 「……齐克……那两个人……那两个人是被……路榭……!」 伊莉丝欲言又止。我瞪向银发女子的瞬间,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然后,她大笑起来。 女子的脸庞洋溢著愉悦与疯狂交织的情感,彷佛在嘲笑我中计了。 这幕景象太过诡异。 四名敌人已经死了两人。 明明处于劣势,她为何还有心情放声大笑? 「小男孩,谢谢你,让我看了场愉快的表演。」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演了一出有趣的舞台剧,完美地按照剧本走。我很感谢你喔。」 女子轻抚自己的下巴,唇边勾起浅笑,宛如她早已预知一切。 按照剧本走……难不成—— 「我一开始就命令那两个人——要他们过来送死。死得挺精彩的呢……尤其是第一个人,他迫切的表情真是逼真……看来他很担心家人啊。」 女子神情迷醉,语气愉悦地颤抖。 藉由支配他人生死,获得快感与自满。银发女子的表情变得更加不寒而栗。 我这才彻底明白。 那两个人不是黑鹰的成员。 他们是—— 「你竟敢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哎呀,你发现啦?那两个人并不是我们的成员喔。他们啊,只是我最近找到的玩具。我挟持他们的家人,威胁他们『不听我的命令,就杀死你们的家人』。小男孩,你让他们成功保护自己的家人了,是不是很棒呀?不过呢——」 ——我早就杀死那些人啰。 路榭挥动右手。 高大男子冲向我,来势汹汹。他的黑发随风飞扬,犹如子弹。男人在昏暗的空间中留下残影,速度快如闪电,即将割取我的性命。 他的势头猛烈,不像刚才那两人那么温吞。 高大男子的实力肯定有a级。 「怎么啦?打击太大,动不了了吗?看样子,『真正』亲手杀人对小男孩来说还太早了呢。」 女子见我呆站在原地,以轻蔑的言语刺激道。双方距离缩短,黑发男子已经逼近我眼前。他的表情依旧淡漠,简短地吐出一句话—— 「——永别了。」 随即朝我的右肩挥下剑刃。 路榭正用手指卷著头发玩,彷佛料定了战斗将就此告一段落。 世上的一切逐渐趋缓,然后静止。 包括敌人的行动、路榭稳操胜券的表情、神情冷漠的男人—— 所有事物彷佛化作静止的图画,看起来都停止不动。 下一秒,周遭响起全身肌肉四分五裂的声响。 那无疑是死前的惨叫。奢华的房间内,人类惨遭碎尸万段,令人不适的肉块缓缓流成血河。 「……你这人还真是『名』不虚传呢。」 我的眼里充斥著愤怒与哀伤,然后转变为充满杀意的眼神,贯穿眼前的女子。 漆黑的眼瞳闪耀出金光。 「怎么可能……」 路榭肩膀微颤,但这次是因为过于惊愕。 她的表情彷佛在诉说,自己完全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我『打击太大,动不了了』?……路榭,我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想要保护某些事物,势必会有所牺牲。 若想战胜恶魔,就只能先将自身灵魂出卖给恶魔。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而且是切身体会过。 「……怎么了?你双脚在发抖喔?」 魔法剑还滴著温热的血液。我握著剑,一步步接近路榭。 银发女子颤抖双唇,退了一步。 ? 路榭目睹方才发生的一切,震惊不已。 彷佛刚拼好的拼图又瓦解了。 黑发男子与少年交战后,化成剑下的一堆肉块。然而那名黑发男子——爱因哈特,是如假包换的a级魔法师。 而那名灰发少年就如同结界侦测的玛那级别,顶多攀得上c级。 那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不可能翻转这样的级别差距。 路榭在结界施加了特殊机关。 她让自己的意识潜入结界内部。若有人想解除结界,她就能马上探测到对方的玛那。 只有千里眼持有者才能办到这种事。 换句话说,那层结界不但能抵挡外敌,同时也能鉴定敌人的玛那。 这次解除结界的人,就是眼前这名灰发少年。他的玛那在大自然随处可见,十分平凡。 玛那依照操控者不同,会呈现独特的颜色,而颜色稀有度与魔法师级别有著一定程度的关联。 正因如此,路榭至今才会表现得从容不迫。 她确信自己战败的可能性甚至不到万分之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那股力量是从哪来的?) 路榭仍未察觉到真相。世上有奇才,不动用自身玛那,而是操控空气中的玛那。 眼前的少年正是她最畏惧的人物——齐格飞。 「路榭……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喃喃自语什么?」 灰发少年直盯著她,眼瞳冷得足以慑人。 他浑身散发出杀气,周遭的空间彷佛为之震动。圣女躲在少年的身后,感受他四散的战意,也不由得屏息。 这是强者的杀气。唯有历经死战的战士,才能拥有这股浓烈的杀气,区区一名少年怎么会有如此震慑人心的气势?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方才的剑阵以及这身灵光,可见他绝非普通的少年。 眼前的人物值得被称为英豪。 哪怕他隐姓埋名,肯定也会有好事者挖掘他,使其名震全国。世界绝不容许这等人才埋没于市。 他必定是不寻常的杰出人才。 (但是……) 路榭完全想不到有什么人符合少年的特徵。 少年的能力如此强大,自己理当认得这号人物。 她不断翻找记忆,仍然对这名少年毫无印象。 这使得她的思绪更加混乱。 路榭苦思之余,当场进行鉴定,却反而更加深她的疑惑。 「体内的玛那……是零?」 这事实宛如晴天霹雳,令她不禁脱口说出心里话。 她的思绪因这难以理解的事实变得一片空白,时间霎时静止。 读取对方体内玛那的鉴定魔法,就是藉由将其体内潜在的玛那总量视觉化,正确测定出魔法师的实力。而她确实成功发动了鉴定魔法。 她早就知道少年是吸血鬼。 所以这点她毫不意外,但是他的体内玛那怎么会是零? 在此之前,路榭只是认为自己打造的结界侦测器可能有什么缺陷。 因为那个缺陷,她才会误测少年的实力。 然而事实远远超出路榭的预想。 体内玛那——是零。 这代表他的体内不存在魔法泉源——玛那。 换言之,按照常理,这名少年不可能使用魔法。 「……太离谱了……这到底是……!」 但是目睹刚才的战斗,这项常理显然毫无意义。 少年的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而且挥动了以魔法显现的剑。 甚至随手就杀死a级的爱因哈特。 事实证明,刚才鉴定出他体内没有玛那的结果肯定有误。 (他到底用了什么魔法隐藏实力……!) 路榭的额头滑落汗水,露出焦躁的模样。 焦虑与强烈的疑虑扰乱了她的思考回路。 胜券在握的信心从手中溜走。 「你到底、是什么人……!」 脑袋的疑问从口中泄漏出来。 身无玛那,却能动用庞大的玛那,这等人物—— 不,等等。 难不成、难不成、难不成—— 路榭此时终于想到某个可能性。 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何许人?她得出了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那名天才体内毫无玛那,却享有最强之名。 齐格飞——又名——零之大贤者。 「怎么可能……你……你应该死了啊!!」 路榭的吶喊恍如祈求,融入阴暗的地下室中。 没错,那个男人应该已经死了。 齐格飞被吉尔伯德?冯?尤里施展封魔咒印后,惨遭放逐森林之刑。 路榭的千里眼无法望穿结界护壁,千里眼只看得见不受结界覆盖的区域。 因此她并没有亲眼目睹齐格飞丧命的当下。 即使如此,那个男人确实被赶进了不归森林——一座绝无可能逃脱、从未有人成功逃离的树海—— 「不好意思,路榭……要我现在就下地狱,好像还太早了啊。」 少年一步步接近路榭。 银发女子一步步往后退,想要远离他。 为什么齐格飞会出现在眼前?思考跟不上现实。 更何况,齐格飞已届壮年,而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只有十几岁。 不仅如此,他还是一名吸血鬼——不、等一下。 路榭的思绪在这时终于抵达真相。 齐格飞被赶入森林后,究竟遭遇了什么? 尽管她发现真相—— 脑袋理解了事实,心灵却拒绝接受。 「……怎么可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不可能……不可能……齐格飞……齐格飞他……是我杀死他的……!」 她使劲抓搔著头发,难看地大吼著,简直像个耍赖的孩子。 路榭彻底失去理智,难以置信、却又铁铮铮地摆在眼前的现实,令她的精神产生错乱。 「路榭……我也一直以为你死了。」 「……什么?」 「我原以为战争结束后,你已经横死荒野,没想到你还活著……坦白说,我刚才才想起你这个人。所以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痛恨我。」 齐格飞这番话,就像在说他根本不把路榭放在眼里,早已将她拋诸脑后。 「你要恨我无所谓,想恨尽管恨……但你伤害伊莉丝的这笔帐,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以为她横死荒野? 刚才才想起她这个人? 想恨尽管恨? 精神失常的千里眼女神再次对他燃起激烈的愤恨。 「怎么了?路榭……你的肩膀抖个不停啊。」 「……齐格飞啊啊啊啊啊啊!」 路榭释放出所有魔力,只想让眼前可恨的男人跪倒在自己脚下。 她宛如要咬住猎物喉咙的猎豹,奋力跳起、扑向齐格飞。 可恨。 眼前的男人可恨极了。 这名少年竟敢瞧不起她。 那双饱含轻蔑的眼瞳,正居高临下地藐视她。 所以—— 「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 口中的憎恨附著明确的杀意,将整个空间抹得一片漆黑。 然而—— 「我就再次为你深植恐惧吧……让你再也无力振作。」 散发金光的眼瞳及这句话,比她至今遭遇的任何处境都恐怖。 路榭产生错觉,彷佛整个空间涂满某种来路不明的红黑色泽。 无止境的绝望与恐惧,令她的身体逐渐僵硬。 牙根发颤、泪水涌出。 「……唔……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从体内挤出嚎叫,想要藉此激励自己、稳定慌乱的心。 「我是路榭?迪欧拉希?斯堤利巴,我是最优秀、最特别的天选之人,所以我有权尽情玩弄他人的生死,让他们发疯、绝望、恐惧……我才是真正的支配者!!」 这只是路榭空洞的骄傲。 为了保全自我,她拚死逞强。 她不得不说出口,不然她没办法维持心神。 银发女子勉强咬紧颤动的牙齿,带著疯狂神情与少年对峙。 恐惧正在体内翻涌。她勉强压抑情绪,拳头在空中握得死紧。 她努力忍下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为了葬送眼前可恨的男人而举起剑。 「你很怕我吧?想逃就逃吧。」 但是——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路榭在半空中硬是转换方向,冲向少年身后的伊莉丝。 她受不了了。 齐格飞浑身散发出惊人的气势与压力。 她的精神再也无法继续正面承受这一切。 恐惧无穷无尽地涌上心头,难以压抑。 如同二十年前,路榭再次逃避了。 但她的行动—— 是将矛头从齐格飞转向他的爱女身上。 从现状来看——这个选择完全就是下下策。 少年眸中的金光更加刺眼。 「……不准你……碰我女儿一根寒毛——!」 曾经终结战争的英雄发出怒吼,彻底激发了父亲守护女儿的高洁本能。 路榭的这番举动只造成火上浇油的效果,齐格飞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这股怒气剧烈到彷佛足以震荡整个空间,异常强烈的杀气充斥于整座地下室。 霎时间,路榭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身体完全僵硬。 她原本受到狂烈杀意与憎恨支配的意识,因齐格飞的激愤烟消雾散。 路榭的剑并未触及伊莉丝,她就如同于空中惨遭狙击的野鸟,整个人难堪地坠落地面。 体液四散,翻白的双眸望著空无一物的虚空。 「……胆小鬼。」 意识模糊之下,她是否还能听见这句话呢? 跨越二十年的战斗,就在指尖尚未触碰彼此的状况下宣告落幕了。 第五章 坦白 「……喂,起来。」 路榭昏了过去。我揪住她的头发,左右摇晃。 战斗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我还没从她口中问出关键线索,可不能让她就这样沉睡下去。 我粗鲁地摇醒路榭,她这才发出呻吟、缓缓睁开双眼。 「……呃……呃呃……」 「喂,路榭,我有话要问你——」 然而,一看到我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榭就放声大叫起来,双手护住头、蹲地不起。我似乎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我啧了一声,用力抓起她的银发,逼她面向我。 她的双眼不断落泪,下巴抖个不停。 「喂、路榭,听我说。」 「你……应该死了……你……早就死了……对……齐格飞死了……早就死了……」 路榭双眼无神,不断重复同一句话,像是坏掉的玩偶。 就在这时,伊莉丝开口打断路榭。她的怒吼响彻房间。 「齐克才不可能轻易死掉!」 伊莉丝从我身后冒出来。她以双手环绕我的脖子,胸部贴上我的背,整个人倚靠著我。 她像在对路榭炫耀我们感情很好般,但这个行为实在不合时宜,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伊莉丝?拉芙?阿斯特雷亚……!」 路榭一看到拥有异色双瞳的圣女,瞳孔便再次点燃意志之光。 她狠狠瞪视著圣女,愤恨地喊出名字。 「你那是什么眼神……羡慕吗?我才不跟你换。」 「区区一个小女孩……」 「你说得对,我是这个人的女孩,跟你这种浓妆艳抹的老太婆完全不一样。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嘛。」 「你这家伙……」 「真是可怜啊……你的心里只有憎恨和自卑,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徒留空虚。难道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不准……瞧不起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榭的吶喊融入室内的黑暗中。 伊莉丝露出怜悯的眼神,俯视著女子。 「没办法,谁教你输了。」 「路榭,回答我。为什么黑鹰下令,要你捉走伊莉丝?」 这女人说过: 『我原本打算直接杀死她。反正我才不管黑鹰下达什么命令,所以就想无视将伊莉丝关在城堡里的指令,亲手杀死她。』 换句话说,路榭之所以幽禁伊莉丝,不单是基于私仇,而是因为黑鹰下了命令。 因此有必要弄清楚,黑鹰为什么命令路榭监禁伊莉丝。 「我不可能输……不可能……不可能……」 「路榭,回答我……黑鹰带走伊莉丝到底有什么企图?」 「……齐格飞还活著……不可能……这是梦……是梦……是梦……」 那家伙发疯似地不断碎念同一句话。我使劲抓紧她的头发,逼她直视我的眼睛。 我凶狠地瞪视精神恍惚的路榭,厉声说道。 这一瞬间,路榭迷茫的眼瞳重新燃起恐惧之火。 怯懦支配了心神,她的眼眶浮现泪水,全身打起哆嗦。 「回答我,路榭……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咿……」 「快说!」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说真的!他们没有告诉我原因,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需要圣女!」 「……什么?」 黑鹰居然没有告知她任何情报? 「他们只说圣女是重要的钥匙,对她别太粗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重要的钥匙,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当真?」 「圣女就在旁边,我怎么可能说谎!」 我看了身旁的伊莉丝一眼。圣女仔细凝视那女人的瞳孔后,微微点头。 「看样子她并没有撒谎。」 「是吗……」 伊莉丝的心眼能读取人心。 但她无法彻底解读每个人的心灵。 若是第一次见到的对象,就没办法完整读取对方的想法。 尽管如此,任何谎言都骗不过圣女。 对方或许是早就料中这一点,才没有向路榭透漏任何消息。 这女人也是弃子啊…… 「那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用的?城堡里那些诡异的黑色生物又是什么?」 「那、那些黑色生物是、人体实验的……失败品。」 路榭满头大汗,舔了舔嘴唇。 人体实验的实验体……果然被我料中了…… 「这里是实验场。第一研究所制造的永生秘药会拿来这里,实际给人服用。那些黑色生物就是没能获得永生……悲哀的失败品。」 她口中的第一研究所,恐怕就是隐匿在森林底下的那间研究所。 永生实验的失败品。 换句话说,他们果真原本都是人类…… 「……有趣的是,那些家伙失去理智,却还留有记忆啊!你在城门附近杀死的家伙,原本就是城里的守卫!都变成怪物了,竟然还不忘工作!哈哈哈,真是太好玩了!」 路榭双唇发颤,神情逐渐疯狂。 「这城里几乎没有人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把他们全部拿去当实验材料了,而且不分敌我。他们一吞下药,就会一边呻吟,一边融成一滩黏液!然后不断哭喊著『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表情混杂著对我的恐惧,以及虐待狂的劣根性。 「阴险小人……」 「对,我是阴险,那你又如何?你在战争中杀死成千上万的无辜之人,现在却悠哉地活下来。你比我更像怪物!」 「……别把齐克跟你相提并论!」 「伊莉丝。」 伊莉丝作势冲上前,我举起单手制止她。 「你说对了,路榭。只有怪物才能杀人不眨眼。」 我把剑对准那家伙的颈部,高高举起。 路榭的双眸布满血丝,黑暗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彷佛想拖我一起下地狱。 我俯视著她,将那张充满仇恨的神情刻进脑中。 既然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有让她苟活的必要了。 ——就由我来亲手葬送这头战争孕育而出的怪物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好呢,你又能享受最喜欢的杀戮了!」 我挥下长剑。 她直视著我,首级应声落地。 ? 我和伊莉丝离开城堡,两人一起走在山路上。 深沉的黑暗笼罩森林,远方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 伊莉丝似乎有些不满,但她出城之后只是倚靠著我,一语不发。 我们走到半山腰时,她忽然停下脚步。 伊莉丝含泪凝视著我,说道: 「说什么自己杀人不眨眼……满嘴谎言。」 她像是责备我般,眉头紧蹙、眼眶湿润。 我觉得她这副模样很可爱的同时,苦笑著低声回道:「抱歉。」 「什么都一个人扛著……连不该由你背负的责任都一肩扛起……你这个人真的笨死了!」 伊莉丝撇著嘴,用力鼓起粉颊。 朦胧的月光洒落于少女身上,美得令人心醉,我的内心不禁一跳。 这时的我深深觉得她令人怜爱。 我的想法似乎传达给伊莉丝了,只见她原本皱紧的脸庞缓缓转红。 她撇开脸,双手环胸,朝著另一个方向喊道: 「你这样……现、现在可是说教时间耶。」 「抱歉。」 「……你给我好好反省。」 「我只是觉得你变得比两年前更漂亮了,不小心看得入迷。这……或许是做父亲的偏爱吧。」 「————咦?」 伊莉丝原本还在偷瞄我,听到这句话后,脸蛋赫然比刚才更加艳红。 她直盯著我,时间彷佛静止了。 「……伊莉丝?」 「啊啊……讨厌!」 伊莉丝的时间再次转动。她又撇开了脸,硬是喊出声。 我无奈地笑著回道:「抱歉。」 「……」 「伊莉丝?」 「我说……」 「嗯?」 「……再、再讲一次。」 「讲什么……?」 「说、说我变得比……两、两年前漂亮……」 「你变得比两年前漂亮多了。」 「————!」 伊莉丝双手遮住脸,不成声地尖叫。 接著,她念咒似地不断重复同一句话。 「……不行……不可以……现在是说教时间……是说教时间……」 「怎么了?」 我刚问完的瞬间—— 「齐克!」 伊莉丝高喊了我的名字,不偏不倚地注视著我。 脸上的绯红未退。 但少女的神情十分严肃,眼眶还微微湿润。我默默回视著她。 「你总是想要独自背负所有责任。有些负担根本轮不到你扛,你偏偏想要一肩扛起!」 「……」 「你还下定决心,绝口不提自己有多痛苦、多难受……你以为这就是唯一能赎罪的办法!」 「……」 「你很温柔,只要是世上某个地方的某人遭遇苦难,你总是能打从心底同理别人的悲伤……你自己也很清楚,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不幸的人,总会遇到必须割舍的时候……你就是这么深思熟虑。」 「……」 「那是你的决定,所以我不会否定你……我根本不可能否定你!」 可是——伊莉丝温柔地触碰我的脸。 眼角描绘出美丽的泪痕。 「你救了我……我必须向你报恩。」 「伊莉丝……」 「所以你如果真的觉得痛苦,就告诉我吧——话虽如此,你大概还是会一个人乱来呢。我知道的,毕竟你就是个老顽固。」 伊莉丝又鼓起脸颊。 突然被劈头责骂,我不禁苦笑。 接著,伊莉丝的神情变得非常温柔—— 「……所以——」 「——呃、喂。」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双手温柔地伸向我的脖子。原以为她想抱住我,怎知她却把我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 柔软的触感与些微甘甜的香气,让我一时晕头转向。 「……我会像这样强迫你撒娇。」 「……」 「因、因为你看……用身体年龄算……我算是大姊姊嘛……对吧?」 「……」 「喂……你……你说话啦。」 伊莉丝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害羞,心脏一阵鼓噪,并确实地从胸口传达给我。 「伊莉丝。」 「什、什么事?」 「……谢谢你。」 「嗯……」 女孩温柔的低喃传入我的耳中。 「齐克……今天的月色很美喔。」 「可惜……你不松手,我看不见呢。」 我苦笑著答道。伊莉丝闻言,笑得有点寂寞。 「……那你不用看了。」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我最重视齐克的幸福啦。」 「……我老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向命运认输,这是身为女人的自尊心。你可要感谢我。」 「……谢谢你,伊莉丝。」 「嗯……」 于是,宁静时分在夜晚的森林里渐渐流逝。 ? 齐克。 我很清楚……你现在依旧只把我当作女儿看待。 你还是没办法将伊莉丝视为女人。 所以,你觉得很对不起我……你在心中对我道歉,我也确实接收到了。 齐克……你真的好过分。 一个女孩子这么喜欢你,喜欢到夜里辗转难眠……你居然说甩就甩。 你不说出口,心里也在对我宣告如此残酷的事实。 讨厌,要不是我看得太清楚,或许还能保留一点梦想…… 不过,没关系…… 保持现在的关系就够了。 以前你也像现在一样,不愿意回应我的感情,令我心烦不已。 我只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哭了一次又一次,质问著「为什么?」。 我明明这么喜欢你……却总是对你说谎,说讨厌你。 可是啊,齐克。 我是这么认为的。 就因为你这么傻—— 傻到只会把我当成女儿疼爱;傻到无时无刻谨记著你以前曾经救不了的那个女孩—— 我才会喜欢上你。 假如你变聪明了,不再保持现在的性格—— 我还会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吗? 你看似精明能干、无所不能,实际上笨拙到不行…… 而我—— 就喜欢你的笨拙。 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会喜欢上你。 所以我会去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优点和缺点。 就算你说不需要,我也不会放弃喔。 我已经决定了,不想再后悔。 让我看上你,算你倒楣呢。 你就老实地接受这送上门的幸福吧。 ? 「……终于回来了。」 孤儿院终于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我感慨万千地嘀咕。 我离开孤儿院的时候还是半夜,现在已经接近黎明,东方天空呈现淡蓝色。 回到孤儿院之前,我们聊了许多话,像是要填补这空白的两年。 伊莉丝在我说出口前,恐怕就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但她坚持听我亲口说,于是我向伊莉丝解释了身上发生的一切。 提到堤亚时,她有点不愉快地低喃『刚见面就自称是对方的妹妹,这什么心态啊……』,随后又说『……啊、这样我也能以姊姊自居啰……这也不错呢……你之后可以叫我姊姊喔』,似乎认同了堤亚的主张,还红著脸抱住我的手臂。我只能苦笑回应。 「齐克……真的很谢谢你。」 「这没什么——」 我正要回答这句道谢,伊莉丝的唇突然碰了我的脸颊。 我猛地转过头,只见伊莉丝调皮地笑了一下,又吻了我另一侧的脸颊。 我苦笑著道: 「这是什么意思……」 「谢礼。我刚刚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给出实际的谢礼,就用吻报答你了。」 「你刚才把我的脸压在胸部上,不算谢礼吗?」 「……那算是说教的一部分啦。」 伊莉丝说著,玩起了头发,脸颊稍稍飘红。 「这说教还真是周到。」 「没办法嘛……谁教我喜欢你。」 伊莉丝抓紧我的手臂、身体贴了上来,在我耳边害羞地低喃。 我无奈地笑了笑,只是简短地回了一句:「这样啊。」 ? 「大哥——!」 我们一踏进孤儿院的草地,堤亚随即奔向我,眼睛下方还冒了点黑眼圈。 她飞扑似地抱住我的腰,接著不知道想起什么,害羞地红了脸,然后像触电一样放开手。 之后从爱丽丝口中听说,所有人都入睡后,只有堤亚留在门口,等了我一整晚。 「……啊……对、对不起!我顺势……」 「你在等我们回来?」 「……是、是啊……对不起,我明明说好要相信大哥,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堤亚抬眼看著我,湿了眼眶。 我温柔地抚摸少女的发丝,安抚著她。 「堤亚,谢谢你。」 「……没什么,我只会等待而已。」 堤亚泫然欲泣地答道。伊莉丝从旁插进来,笑著叹气。 「你只会等也没关系。毕竟齐克……杰洛的兴趣就是让女孩子等他呢。」 「这是在讽刺我吗?」 「……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讽刺你呢?」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喜欢啊。」 「……因为人家就是喜欢你嘛。」 伊莉丝红著脸,低语道。 她那场大胆的真爱告白已经被我听得一清二楚,事到如今的确也不用隐藏了。不过她在身边一次又一次地说个不停,反而很让我害臊。 我面露苦笑。堤亚先是愣愣地望著伊莉丝,接著脸色倏然刷青。 「咦……呃……喜……喜欢是……是指什么意思?」 「呃、喂,堤亚,你怎么了?」 「那、那、那、那、那边那位就是、伊、伊莉丝大人吗?」 堤亚显然慌了手脚。伊莉丝侧眼瞧著堤亚,抱住我的手臂,像是故意做给堤亚看的。 她身体贴了上来,居高临下地刻意甜甜一笑: 「是呀,我就是伊莉丝……我说的『喜欢』,意思就如你所想喔。」 「所、所、所、所、所以是?」 「就是……我爱他。」 「————」 堤亚呆愣地张开嘴,一副失魂的模样。 她先是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接著伸手压住胸口,似乎想要藉此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颤抖著粉唇,开口说: 「……原、原、原来如此。」 「顺便说一下,这个人也深爱著我呢。」 「咦……?」 「他不久前抱了我很久呢。」 「咦……?」 「等等,伊莉丝,你这话太引人——」 我的确深爱著伊莉丝,但那是疼爱女儿的意思,不是——我还来不及解释,堤亚所在的方向似乎传来某种崩毁的声音。 「啊……啊……啊……」 堤亚脸色苍白,以空洞的眼神凝视著我们。 她怅然若失地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咕哝道「大哥喜欢的话,我……我也……」,然后动作僵硬地走回孤儿院。 伊莉丝见状,不由得喃喃自语:「好像做过头了呢……」 我疲惫地露出苦笑。这下子该怎么处理才好? ? 「伊莉丝姊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姊姊……姊姊……」 我们一走进孤儿院,孩子们就发现我们回来了,所有人顿时一拥而上。 伊莉丝被孩子们簇拥著,温柔地拥抱了每一个人。 在场的孩子们及伊莉丝都眼角带泪。我不想打扰他们欣喜的重逢时光,便悄悄从一旁通过,想先一步进到屋里。 「大哥哥,辛苦你了。」 转过走廊转角,便见到爱丽丝惹人疼爱的可爱笑容。她似乎早就猜到我会自己先进屋。 我轻柔地抚摸爱丽丝的金发。 「我回来了,爱丽丝。」 爱丽丝对我比出大拇指,露齿笑著慰劳我:「不愧是大哥哥。」 我没说什么,只是对她报以微笑。接著,爱丽丝惊呼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大姊姊怎么了呢?我看她突然跑回屋里,然后就抱著膝盖、蹲在里面的房间。」 「这个嘛……说来话长。」 我苦笑著说。爱丽丝见状,手轻靠小巧的下巴,一脸严肃地说:「看样子出了什么事呢……」 接著,她大口深呼吸,平复心情后露出正经的表情,直勾勾地回望我。 「……大哥哥。」 「……怎么了?」 「其实啊……爱丽丝有件事一定要告诉你。」 终于来了。 爱丽丝的青蓝眼眸宛如海洋,眸光摇曳。我正面回视著她的视线。 「……好了,是什么事?」 我确认周遭空无一人后,开口询问爱丽丝。 在那之后,我们从孤儿院的后门走到后院。 我心想:最好还是别让其他人听见这件事,于是提议换个地方。 清晨的空气偏凉。爱丽丝似乎觉得有些寒冷,搓热双手。 「那个……爱丽丝想先问大哥哥。」 「问什么?」 「……你已经知道爱丽丝的过去了吗?」 她恐怕是想问我去城堡时,是不是听路榭提过她的事情? 她为什么离开卡克莱德城?又为什么会在劳拉流浪?爱丽丝想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得知背后的原因了。 「……不,我确实凑巧看到肖像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我当时故意不问路榭,爱丽丝的过去。 因为她应该不想让我知道。更何况,她都说以后一定会告诉我了。我相信爱丽丝,决定静静等待女孩主动坦白。 「是吗……大哥哥果然好温柔。」 爱丽丝垂下眼,左手压住微微颤抖的右手。 「……其实,爱丽丝一直有事瞒著大哥哥跟大姊姊。」 金发碧眼的女孩用力深呼吸,直视我的双眼。 她抿起唇,又微微低下头,移开视线—— 「爱丽丝……必须向大哥哥道歉。」 她故作冷静地说。 必须向我道歉…… 我默默倾听女孩的自白。 「爱丽丝……明知道跟你们一起走,肯定会给你们添麻烦……还是拜托你们让爱丽丝加入。」 清晨的微风轻轻吹拂著金色发丝。 爱丽丝依旧面向斜下方,不敢和我对上眼。 就这样,我们沉默了半晌。 我刻意不问她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添麻烦,想等爱丽丝主动开口解释。 女孩咬紧牙根,激励自己后再次开口: 「……昨天,爱丽丝说过,知道抓走伊莉丝大人的银发女人在哪里,对吧?」 我们发现伊莉丝被掳走时,爱丽丝这么说: 『伊莉丝大人她……很可能就在卡克莱德的城堡里。』 我望著女孩担心害怕的双眸,静静点头。 「就是……以前发生过很多事……那个女人一直在监视著爱丽丝……爱丽丝认识她,所以那时候马上就想到……应该是她掳走了伊莉丝大人。」 以前发生过什么事?路榭又为什么一直监视著爱丽丝? 我保持缄默,专心聆听女孩的描述。 爱丽丝语带颤抖,继续解释: 「……因为她监视著爱丽丝……只要爱丽丝和大哥哥、大姊姊一起走,就会害到你们吧?而且……我们确实在山里被怪物攻击了。一定是因为爱丽丝在旁边的关系。银发女人看到爱丽丝……才从城堡放怪物来攻击我们……」 昨天我们在前往伊莉丝住处的途中,遭到黑色怪物攻击。 卡克莱德城设有结界。 代表那些怪物想出城,就必须先解除结界。 黑色怪物的身上感觉不到魔力与智慧,应该无法自行解除结界。 因此我一直觉得很诡异,当初遇到的那头怪物是怎么打破结界出城的? 原来如此……假设是路榭把怪物送去攻击爱丽丝,一切就合理多了。 「其实……爱丽丝应该早点告诉大哥哥的。只要待在爱丽丝身边,就可能发生不好的事。在拜托大哥哥让爱丽丝同行的时候,就应该说清楚才对。但是……爱丽丝觉得如果说真话,大哥哥肯定不会答应爱丽丝跟著……所以不敢告诉大哥哥、大姊姊。可是你们人好好……不但送爱丽丝漂亮的衣服,还买饭给爱丽丝吃……爱丽丝却说了谎,所以就愈来愈讨厌自己……觉得好难过……」 我、堤亚和爱丽丝一起吃烤鸡串的时候,这孩子突然哭了出来。 当时的眼泪想必夹杂了许多复杂的心思吧。 「对不起……一直瞒著你们……」 爱丽丝强忍泪水,露出笑容。 少女的忏悔拉下终幕。 是时候了。 女孩微微发抖。我始终保持沉默,这时终于伸出手,温柔地拥抱住她。 爱丽丝讶异地抬起头,我则扬起微笑。 「……你想说的,应该不只这些吧?」 「咦……?」 「爱丽丝,你还瞒著我最关键的事。」 「哪、哪有,爱丽丝已经全部……」 「……为什么路榭要监视你?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提起这个话题,女孩的表情就顿时绷紧。 爱丽丝方才刻意回避了自己的过去。 她把所有责任扛在身上,让自己当个坏人。她一心想为故事就此拉下终幕,甚至去肩负起她不需要扛的责任。 「……我在城堡里看见你的家族肖像画了……你一定遇到很多难过的事。对你来说……提起这些事一定很痛苦。但是与其自己憋在心里,不如说给别人听,这样会比较轻松喔。你放心,不论你有什么过去,我都会接受你的。」 城堡走廊上挂著的那幅肖像画。 画中的家族显然洋溢著幸福的氛围。 然而……那是早已毁坏的过往幻影。 我用力抱紧爱丽丝。 年幼女孩的身体和手脚,都瘦得如同树枝。 我感到心中有股无法排解的愁闷,眺望著无边无际的天空,轻抚著女孩颤抖的背部。 「爱丽丝……你已经不需要一个人承受痛苦了……不需要自己怀抱所有过去。」 我扬起微笑,温柔地抚摸著爱丽丝的头发。 少女仰望著我,眼眶不停落下大滴泪珠。 我以手指拭去亮晶晶的水珠。爱丽丝这才下定决心,以湿润的双眼直视著我。 「事情发生在两年前……」 爱丽丝沉痛地以这句话起头,连声音都隐隐发颤。 我默默地倾听女孩的话语。 爱丽丝说著。 她是独生女,却患上一种难缠的疾病。 当时除了爱丽丝和她的父母、祖父母这一家五口外,还有几位佣人一起生活。祖父带来各式各样的医生,想尽办法要治好孙女的病。 但谁都无法成功治好爱丽丝。 祖父最后求助的对象——就是黑鹰。 谣传黑鹰组织拥有优异的医疗技术。 据说黑鹰为了研究,不惜动用人体实验。然而正因为他们的这项理念,医学知识远比台面上的医疗体系更加丰富、见解也更深远。 这些当然只是传闻,真假不明。 然而当一个人求助无门时,这样的传闻反而成为了一线希望。 传闻中,爱丽丝的祖父是一位刚正不阿的清廉人士。 如此正派之人竟然求助黑鹰,可见他宁愿出卖灵魂,也想拯救年幼的孙女。 我暗自心想,不由得咬紧牙根。 「……黑鹰的人说,他们治得好爱丽丝的病……可是他们需要研究吸血鬼,才有办法治好爱丽丝,所以要爷爷他们帮忙。」 爱丽丝继续说。 黑鹰提出一个要求作为条件,以此交换爱丽丝活命的机会。 他们希望卡克莱德家提供城堡,作为制造永生秘药的实验场。 当时黑鹰正在寻求实验场,卡克莱德城位于森林深处,能够避人耳目,非常适合进行永生实验。 对卡克莱德家来说,这是十分两难的选择。 但是爱丽丝的家人最后答应了这个条件,并和黑鹰做了协定,表示不能伤害城堡里的人。 「……可是,果然……不应该相信他们会遵守约定的。」 当时的种种事情重现于脑中,爱丽丝抖得更严重了。 「后来开始发生奇怪的事。一开始是卫兵叔叔……卫兵叔叔很温柔,每天都会来探病,问爱丽丝有没有好一点……但是卫兵叔叔某天忽然就不来了……爱丽丝因为生病,没办法去外面……所以只是觉得奇怪,想著『为什么叔叔不来了?』。过几天后,银发女人就说『药做好了』……爱丽丝吃药后,的确变得比较舒服。」 爱丽丝的眼角不断落泪,渐渐沾湿我的肩膀。 她在我的怀里不停发抖,于是我更用力地抱紧她。 「……然后……接著换妈妈不来了。妈妈不再来房间看爱丽丝,所以爱丽丝就问爸爸,但爸爸只说妈妈感冒了,没办法出房间……爱丽丝太笨了,居然没有丝毫怀疑……又过了几天,女人拿药来了。爱丽丝吃药后,身体又变得轻松。再来是奶奶,然后是爸爸……愈来愈少人来爱丽丝房间探病……只有爱丽丝变得愈来愈健康。」 爱丽丝继续述说著。 彷佛正在经历一场恶梦般,眼瞳充满恐惧。现实仍未彻底成为过去,吓得她颤抖不已。 「爱丽丝终于察觉不对劲,明白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所以有一天,爱丽丝偷偷溜出房间……去了地下室。爱丽丝吃药之后病好了一大半,所以爱丽丝沿著楼梯,悄悄走到地下室里面。爷爷之前说过,黑鹰的人都待在地下室。结果……结果……」 爱丽丝说不出话。 她用力咬紧牙,流下后悔与不甘的泪水。 「爱丽丝看到银发女人……跟曾经是爷爷的人。爷爷他……变得黑漆漆的,眼看著就要融成一团……女人笑著跟爱丽丝解释,说那是变不成吸血鬼的废物,可是那些都是生命力的泉源,只要把心脏的核心浓缩以后,就能做成很好的药……爱丽丝这时才知道,自己喝下的药……是用什么……用谁做出来的!」 爱丽丝不停发抖,我只好紧抱著她。 怎能容许这种惨剧发生? 简直不可原谅。 「银发女人……对爱丽丝说『你是杀人魔。就是因为你生病,重要的家人才全都成为牺牲品』……这都是爱丽丝的错。」 体内涌现剧烈的怒火。 这孩子到底做错什么? 这些不讲理的重担连大人都承受不起,为什么要强加在这弱小的肩膀上,逼她拚命对抗? 「爱丽丝已经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了……只觉得害怕得不得了……所以爱丽丝就逃出城堡了……爱丽丝还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最后笑著对爱丽丝说『你逃不掉的』。」 我知道。 我很清楚——世上有很多像爱丽丝一样饱受苦难的孩子,永远没有归零的一天。 尽管如此—— 我抱紧女孩娇小的身躯。 头上明明是一望无际的晴天,爱丽丝的脚边却下著悲伤的雨,一滴、又一滴。 「爱丽丝过了一阵子,才终于明白银发女人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那种药很有效,爱丽丝变得十分健康……在那之后,爱丽丝好不容易抵达城镇,就被大哥哥之前打败的三人组抓到……虽然活得很辛苦,但只要想到自己逃到那个女人看不到的地方,爱丽丝就感到稍微安心了……可是,那个女人某天又突然出现在爱丽丝面前。」 我想起昨天和那三个贼人之间的对话。 银发女人于深夜出现在那群窃贼面前。 爱丽丝就待在窃贼身后,银发女人以此用压力暗示她:你逃不掉的,我会一直看著你——不,或许纯粹只是巧合。 路榭死了,再也没机会确认当时的真相。 「爱丽丝知道,跟著大哥哥,一定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可是,爱丽丝不想再继续担惊受怕地苟活了……爱丽丝隐约觉得,大哥哥或许可以拯救自己……真的很对不起。一直瞒著大哥哥,非常对不起。」 「你不是告诉我伊莉丝被关的地方了吗?为什么还要道歉呢?你不用为此道歉。」 我现在终于明白,爱丽丝当时为何要问我跟伊莉丝是什么关系。 她那时不分场合,询问伊莉丝算是我的什么人。 或许是因为她隐约察觉到我的真实身分了。 路榭很强,因此爱丽丝可能是想试探看看,确认我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齐格飞,就算送我前往城堡也能平安回来。 「……假如爱丽丝没有生病……黑鹰没有住进那座城堡……伊莉丝大人或许……就不会被抓走并关起来了。所以,爱丽丝一定要道歉……大家都因为爱丽丝而受害,只有爱丽丝一个人得救,爱丽丝也只想著自己能否得救……爱丽丝真是、太卑鄙了。」 少女抽泣著,口中无止境地吐露后悔的话语,将自身撕得四分五裂。 爱丽丝语无伦次地说著。 冷静思考就会发现,爱丽丝没有任何责任。 这孩子的背脊太过娇小,难以承担全家人的性命。 如今这份重担即将压垮爱丽丝。 她对死去的家人充满罪恶感,只好拿起刀子刺伤自己,勉强维持心神。 够了,爱丽丝,别再说了……别说那么令人难过的话。 「……你没有错,你不需要背负那些罪孽。」 「可是……可是……爱丽丝……」 「……别再说了,你没错。」 爱丽丝抽抽噎噎,仍然轻轻摇头。就在此时—— 「啊啊,够了!这气氛有够沉闷的!」 伴随著一句歇斯底里的喊叫,后院的小门突然猛地打开。 伊莉丝就站在门后。她刚刚不是被孩子们挤得团团转吗? 她似乎从刚刚开始就站在门后听我们讲话,结果忍不住冲了出来。 伊莉丝快步走向我们。她俯视著爱丽丝,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伊莉丝……」 「你真是有够不会讲话耶……那些台词是很帅没错,就是太兜圈子了。虽然……我就喜欢你这么温柔啦。」 伊莉丝搔了搔泛红的脸颊。 我只能苦笑著回道:「抱歉。」 接著,伊莉丝蹲下身,和爱丽丝平视。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说是自己的错……只是满脑子懊悔……跟不久前的某人一样呢。」 不久前的某人……那是在说你自己吗?伊莉丝。 爱丽丝泪流满面,回望著伊莉丝。 「……可是爱丽丝……都是爱丽丝害大家遭遇不幸……」 「啊啊,还在讲这种话。怎么又开始责备自己了?」 「因为……」 「真正需要反省的时候,别人一定会告诉你的。爱丽丝,你的父母和爷爷、奶奶,有因此责备过你吗?」 伊莉丝露出平静的微笑,询问爱丽丝。 女孩的双眸溃堤,再次落下大滴泪珠。 「……没……有……他们没有责备过爱丽丝……爷爷最后……变成怪物的时候……还对爱丽丝说……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对不起……」 即使变成怪物,仍然为孙女著想。 这份亲情是多么地美好,也因此更让人感到怅然。 「对吧。那么,那边那位不会讲话的大哥哥,你恨爱丽丝吗?」 「……不,我怎么会恨她?」 伊莉丝满意地笑了,朝门口喊道: 「……在那边偷看的那位小姐,你又怎么想呢?」 「……!」 随著这声问句,堤亚从伊莉丝方才进来的门后走了出来,脸上显得有些愧疚。 ……你也在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回头看向女孩。 「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哎呀,偷不偷听不重要啦……所以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是,根本不会因此责备爱丽丝喔。我很喜欢爱丽丝,所以放心吧,不论你有什么苦衷,我的态度都不会改变。」 伊莉丝欣喜地点了点头,再次和爱丽丝对上眼。 「你都听到了,这样还想自责吗?」 爱丽丝回看著伊莉丝,默不作声。 「总之你不用担心。你这么善良,愿意为别人后悔得想死,这种女孩子最后一定会得到幸福的。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喔。」 「……真的吗?」 「没错。每个故事都是如此,不是吗?任何故事开头,主角都会遭遇苦难……但在故事结尾,他们都会变得很幸福。所以你也一样,没问题的。未来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个人为你带来幸福。」 「……会有人带给爱丽丝幸福……」 「没错。总有一天,那些难过的过去都会变成笑谈。不过在那之前,尽管后悔没关系喔。」 伊莉丝说完,温柔地抱住爱丽丝。 爱丽丝又继续哭了一阵子,但表情彷佛换了个人,变得开朗许多。 善良的孩子最后一定会获得幸福,世界就是这么运作的。 这是谎言……多么天真的谎言啊。 只有在童话故事中,受尽折磨的人才会获得回报,现实残酷太多了。 善良的弱者总是成为残忍强者的粮食。 这就是世界的现实。 我已经亲眼目睹无数弱者死于强者之口。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爱丽丝……有一天也会得到幸福吗?」 「当然是真的。你也可以问问看那个嘴巴很笨的大哥哥喔。」 爱丽丝纯真的眼眸仰望著我。 「……大哥哥……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了。」 ……即便只是谎言。 我只要——让谎言成真就够了。 「……大哥哥都这么说了,肯定是真的呢。」 「是啊……我不会说谎。」 我将女孩的笑脸烙印在心头。 绝不会背叛这张笑容。 绝不会忘记这张笑容。 「……谢谢你,齐格飞先生。」 总有一天,希望像爱丽丝这样悲伤哭泣的孩子能够归零,不再有人受苦—— ? 「……真丰盛。」 料理不断端上餐桌。我见状,瞪圆了双眼。 长桌摆满菜肴,从各种颜色的蔬菜沙拉,到香喷喷的肉类料理等等,应有尽有。 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已经转为橙色,柔和地照亮每一道料理。 回到孤儿院、与爱丽丝聊完后,我和伊莉丝听从孩子们的劝说,小睡了一会儿。 我一直睡到刚才。因为隔壁房间传来美味的食物香气,我才清醒过来。 我不觉得自己有多累,但似乎无意间累积了很多疲劳。 原本打算睡到下午就好,却睡过头了。我已经十几年没有睡得这么沉过。 伊莉丝见状,格外开心地说:『是因为我在旁边,你觉得太安心了吧?』 不仅如此,伊莉丝之后还皱著眉告诉我,堤亚每三十分钟就会跑来我房间,悄悄打开房门确认我的状况。我一听,只能苦笑连连。 「好了,菜都上桌,人也到齐了,我们开动吧。各位,谢谢你们准备得这么丰盛。」 伊莉丝环视餐桌前的众多孩子,微微低头道谢。 坐在角落的幼小女孩随即说道:「没关系。而且这次姊姊没有来帮忙,味道就——」 结果她说到一半,就被隔壁的少女迅速摀住嘴巴。 我这才想起,伊莉丝不太擅长做菜。一旁的圣女皱起眉头,我瞥了她一眼,勉强忍住笑意。 「这、这次爱丽丝和堤亚姊姊也一起帮忙煮饭。尤其是堤亚姊姊,她好厉害啊,很会使用菜刀呢!」 某个孩子突然这么说道,试图转移话题。 堤亚坐在我身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顺带一提,我的右边坐著伊莉丝,左边则是堤亚。爱丽丝就坐在堤亚身旁,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偷瞄我们,还一边窃笑。 堤亚今早见到伊莉丝时还一脸绝望,在那之后心境似乎转变了,现在已经恢复平静。 「你很擅长煮饭?」 「……是的。不过不知道……合不合大哥的胃口。」 「你明明也累了……谢谢你。」 「我很有精神!……只要大哥觉得好吃……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了、好了……和乐融融的兄妹对话就先暂停吧,差不多该开动了。」 伊莉丝似乎不太愉快,插嘴打断我和堤亚的对话。 「也对。」我苦笑著答道。 堤亚则是不悦地盯著伊莉丝看,我则装作没看到。 「好……各位双手合十,开——」 「大哥哥,等一下!」 这时又有人出声打断。 这次说话的人,是第一个从孤儿院出来迎接我们的女孩——艾琳。 女孩站起身,朝著我的方向小跑步过来。 我睁大了眼,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大哥哥……这次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姊姊。对不起,拖到现在才跟你道谢。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你!」 她来到我面前,鞠躬道谢。 她的行为彷佛一个暗号,其他孩子也纷纷站起身,朝我喊道: 「谢谢!」 「谢谢大哥哥!」 「……谢谢你。」 「谢谢!」 暖流在胸口逐渐扩散。 脸上自然而然地绽放出笑容。 「……我才要谢谢你们。准备这么多料理,很辛苦吧?」 「不会呀!堤亚姊姊和爱丽丝都有帮忙,今天伊莉丝姊姊又不在,反而更——」 隔壁的少女再次摀住女孩的嘴。 我侧眼瞄了一下伊莉丝,她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嘟起嘴闹别扭。 「……我也、我也是很想……」 「伊莉丝?」 「……算了。我也要跟你说谢谢。」 伊莉丝的双颊染上红彩,目光微微上抬瞧著我。 「没关系,幸好你平安无事。」 「杰洛……」 我们彼此对望—— 「……唔唔……好、好不容易做了那么丰盛的料理,再、再不吃会凉掉的!」 这次换成堤亚打断了我们。 「说得也是。」我苦笑了一下,回答道。 「好,大家赶快回座位。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 「好啰……那我们重新来……」 「「「我要开动了!」」」 于是,我们展开了快乐的餐会。 外头染成橙黄色的世界,随著我们不间断的欢笑声逐渐转变色彩。 我和众人一同欢笑的同时,脑袋的一角静静思考著:该何时提起那件非说不可的事呢? 和乐融融的用餐时光平稳地流逝。 菜肴已经吃得差不多,大家也各自和旁边的人交谈起来。 餐厅彷佛祭典过后,酝酿出一股难分难舍的气氛。 我心想时候差不多了,对伊莉丝说道: 「伊莉丝……我有点事想谈一谈。」 「……我知道了。」 伊莉丝说著,从座位起身。 她或许读到我的想法了。 「……大哥?」 「抱歉堤亚,我马上回来。」 堤亚不安地望向我。我告知一声后,跟在伊莉丝后头。 堤亚本想说些什么,但从我的态度察觉到我的意思后,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闭上嘴巴。 我们为了避免孩子们听到对话,来到了走廊。两人先是沉默了一阵子。 伊莉丝倚靠著墙壁,凝视著斜下方,表情莫名平静。 感觉气氛有点尴尬。 但我必须告诉她。 于是我压低声调,对伊莉丝开口: 「……我之后打算去找以前待过的佣兵团。」 也就是以前我所属的那支佣兵团。 养父捡到了我,在那里教我生存的技术。 为了从吉尔伯德手中夺回艾梅利亚,我一直在思考该选择走哪条路。 「……我必须回到王宫,才有办法夺回艾梅利亚。并且……揭穿吉尔伯德的真面目,以及他们的企图。」 凭我现在的实力,或许可以强行攻破王宫结界,直接解决吉尔伯德。 但我不能这么做。 若不揭发吉尔伯德的真面目,并公开幕后黑手们的企图,就无法真正解决事件。 事件全貌尚未明瞭的情况下,就贸然杀死台面上的犯人,只会出现第二、第三个吉尔伯德。 为此,我必须仔细调查他们的身分与动机。 「……所以我想尽可能以正规管道进入王宫。」 进入王宫的正规管道——就是成为国王认可的骑士。 而若想成为骑士,必须先从有名的佣兵团取得推荐函。 得到推荐函后,还得在城里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或测试,获得认可之后,才会正式录用为骑士。 我现在返老还童。 除非像伊莉丝一样拥有《心眼》,否则不会有人发现杰洛就是齐格飞。 届时只要潜入王宫内部,就能调查吉尔伯德的背景。 搜集确切罪证、厘清敌人真面目后,我再自曝身分。 他们的罪嫌会直接证明我的清白。 吉尔伯德或许会狡辩,坚称自己被诬蔑。 这时就是伊莉丝登场的时机了。 历代最优秀的圣女亲口证实我的清白、揭穿吉尔伯德的谎言后,众人究竟会相信哪一方呢? 「……伊莉丝,黑鹰这次特地掳走你……企图却依旧成谜。他们或许会再来袭击你。」 路榭说过,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掳走伊莉丝。 因此我们无法推断敌人何时会来袭。 伊莉丝很强,一般水准的魔法师根本无力制伏她。 然而,黑鹰仍然是个威胁。 让她待在我身边,自然是最安全的做法。 「……而且若要达成我的计画,一定需要你的帮助……跟我走吧。」 若没有伊莉丝证明我的清白,我不管搜集多少证据,最终都很可能只是徒劳无功。 这项计画绝对少不了圣女的力量。 我直视著伊莉丝。 她微微移开视线,小声低语。 「……我知道。我很清楚你的想法,我也想助你一臂之力,可是……我还得照顾这些孩子……这些一直待在这里等我的孩子……」 「伊莉丝……」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我知道的……可是……」 伊莉丝语带颤抖,又陷入沉默。 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失去亲人。 伊莉丝对他们来说等同于母亲。 伊莉丝生性善良。 她果然不会跟我走…… 我这么心想,正要移开视线时—— 「伊莉丝姊姊,你跟他走吧。」 走廊的另一侧传来开朗的嗓音。 我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孤儿院的孩子们聚在一起。 「……艾琳……还有其他人……」 「……姊姊很重视那个大哥哥,对吧?既然如此,你不需要烦恼这些呀。」 孩子们露出灿烂的笑容,仰望著伊莉丝。 青银发丝的少女回望著这些孩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但是……你们……」 「我们没关系的!我们比伊莉丝姊姊想像得更能干喔!」 孩子们露出牙齿,展现最开朗的笑容。 他们或许早就知道伊莉丝有可能离开。 刚才的餐会恐怕就是欢送会吧。 「……可是……可是……」 伊莉丝微微摇头,颤抖地说。 孩子们见状,脸上依旧挂著笑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啊……已经没办法再见到珍惜的人了,可是姊姊不一样吧?所以不用犹豫喔。」 「艾琳……」 「和最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一定是最幸福的。姊姊要对自己诚实一点!」 「……谢谢你们,谢谢。」 伊莉丝拥抱孩子们,眼眶泛泪。 她的态度似乎传染给孩子们,他们直到刚才还保持著笑容,如今却哭丧著脸、抱住伊莉丝。 我不打扰他们告别的时光,悄悄离开走廊。 我直接打开大门,走出屋外。 夜晚的森林寂静无声,明月高挂于空中,柔和地照耀大地。 一切都准备就绪。 ? 「……真是安静。」 深夜时分,我坐在孤儿院的游乐器材上,独自嘀咕。 木材与绳索组成的自制秋千微微摇晃,凉爽的微风吹拂而过。 我在那之后又回到孤儿院中。 先是悠哉地泡了澡,然后和伊莉丝、堤亚、爱丽丝快乐地聊天。 直到夜深了,所有人都差不多该就寝之际——我因为贪睡到傍晚,怎么也睡不著,只能到屋外吹吹夜风。 「……不过……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回想起澡堂发生的小插曲,半是叹气地笑了。 孤儿院的浴室还算宽敞,我本想机会难得,可以陪孩子们一起泡澡。伊莉丝却说「你应该累了,今天乾脆悠哉地享受一下」,于是我自己走进了浴室。 当我泡进浴缸、放松地吐出一口气时,意外发生了。 浴室门突然被打开,只见伊莉丝用毛巾遮住身体前方,出现在门口。 我顿时吓了一跳,不懂她在搞什么。 现在想想,打从她让我独自去浴室,就早有企图了。 伊莉丝站在脱衣间,红著脸说: 『……因、因为……我们以前不是经常一起泡澡吗……』 我还没问,她就自己开始辩解了。 我们的确一起泡过澡,但那至少是十年前的事了,用这个当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在那之后—— 『因……因为我是你的姊姊嘛。又没关系,你可以对姊姊撒娇呀。』 『……我不记得自己变成你的弟弟了。就算如此,弟弟也不可能跟十九岁的姊姊一起泡澡吧。』 『不用逞强喔,齐克。毕竟我喜欢你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这次绝对没有在逞强。』 『你刚才不是很想和我一起泡澡吗?不用瞒我,我读得到喔。』 『不要胡扯……』 我和伊莉丝争论了一阵子,结果换堤亚出现了。 她羞得满脸通红,低头看著地板,毛巾紧裹著身体前侧。她用力握紧毛巾一角—— 『……那……那个……如果伊莉丝大人要进去的话……我也……就是、我也想……我毕竟算是妹妹……』 她声如蚊鸣,这么说道。 她估计是想和伊莉丝比拚,特地跟进浴室里。 我后来问了才知道,堤亚似乎见到伊莉丝走去浴室,脚步还莫名轻快,便跟在后头。 之后如我所想,伊莉丝和堤亚在脱衣间吵了起来。 我不太记得她们在吵什么……大概是吵谁能帮我洗头吧。 我侧眼旁观两人争执,无奈地泡在浴缸里,心里只想著:拜托放过我吧。 紧接著,脱衣间的门再次开启。 是爱丽丝。 她似乎是听见浴室外头莫名吵闹,所以来看看状况。 『……两位姊姊……你们在做什么呀?』 这句话彷佛暗号,现场空气瞬间冻结。 我不禁心想:时间或许会就这么停滞到永远—— 结果伊莉丝不甘心地咬紧唇,堤亚则是羞得连脖子都发红,两人急忙逃出脱衣间。 『……爱丽丝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爱丽丝目送两人离开,一脸愧疚。不管怎样,我先跟她道谢,并告诉她无须在意。 ……刚才就发生了这些状况。 「……先不提伊莉丝……竟然连堤亚也起哄。」 我荡著秋千,淡淡苦笑。 伊莉丝出现之后,感觉堤亚变得莫名积极。 以前她绝对不敢要求和我一起入浴。 她可能是焦急了,害怕伊莉丝抢走我。 那女孩已经没有其他家人。 她当时说要当我的妹妹,或许也隐含很多念头。 我默默沉思著,就在这时—— 「……大哥。」 孤儿院的大门忽然缓缓开启,堤亚从门内出现。 少女找到我,似乎有点雀跃,迈步走向这里。 「怎么了……睡不著吗?」 「对不起……我不是睡不著,只是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大哥不在房间里,所以……」 看来她是发现我不见了,觉得担心才跑来找我。 我想像少女惹人怜爱的忧郁模样,淡淡苦笑了一下。 堤亚在我面前忸怩著低下头,似乎想说什么。 她借了伊莉丝的睡衣,但因为尺寸不合,胸口处敞开,白皙肌肤清晰可见。 我不禁稍微移开视线,不去看她比平常还要显得煽情的模样。 「……那个……我可不可以……坐您旁边的秋千?」 终于等到堤亚开口了。她指著我身旁的秋千,这么问道。 我点了点头,少女喜孜孜地走到秋千旁,然后坐下。 深夜时分,我和堤亚坐著秋千,轻轻摆荡著。 我们一语不发地坐了好一阵子。 「……就是……刚才对不起。伊莉丝大人和您难得两个人……就是……好像……很、愉快的样子……我、我却跑去打扰……」 她大概是指浴室里的插曲吧。 我轻笑著摇了摇头。 「……那是伊莉丝自作主张,你跑来反而帮了我,不用太在意。」 「是、是吗?那……那就好。」 堤亚稍微露出安心的神情。 沉默再次降临。 「那个……」 「嗯?」 「……呃……没有……」 「?」 堤亚张开嘴想说话,但我一转头看去,她又默不作声。 过没多久。 堤亚握紧双手,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她以比平常稍微大声的音量开口: 「……我一开始以为……自己说不定……妨碍两位了。」 堤亚笔直地凝视著我,眼眶有些湿润。我心头一惊,回望著少女。 「……大哥和伊莉丝大人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开心……我就觉得、是不是自己不在会比较好……」 没这回事。 我正要否定,堤亚又抢先开口: 「可是……我在房里想了很多……就算我会妨碍两位……我还是想……待在大哥身边。」 堤亚一边荡著秋千,一边为难地笑了,然后继续凝视著我。 「……我只是耍任性罢了。因为……我根本帮不上任何忙。我和伊莉丝大人不同,大哥没有理由……继续带著我。」 堤亚低下头,脸上的笑容带了些顾虑。 女孩的话语回荡于寂静的夜晚中。 「……尽管我这么没用,还是想继续待在大哥身边。我想待在您的身边……除了您之外,我谁都不想要……」 堤亚起身背对著我,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掌,彷佛不想被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所以,我可不可以……再待在您身边一阵子?」 这句话有如蜜糖,随风融进我的心。 我注视著少女颤抖的背影,轻笑一声。 「你刚才说……我没有理由继续带著你,是吧?」 「是……因为我很没用……我有自知之明。」 堤亚寂寞地笑了。 我从秋千上站起身。 「你错了。其实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喔。」 「……怎么会?明明……我什么也……」 「有你在,周遭的氛围都会变得温馨;有你在,料理也会变得更好吃;有你在,我才有动力……一定要回到你身边。」 「——」 「……别说什么『你很没用』这种悲伤的话。你光是待在我身边露出微笑,就能安抚我的心。所以,你想待在哪里都可以,不用顾虑太多……你是我的妹妹吧?尽情耍任性也无妨。」 我的手轻轻搭在少女的肩膀上。 堤亚转过身来,哭得泪流满面。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继续待在您身边吗?」 「当然。」 「……我也可以耍任性?」 「对,你想怎样就说出来吧。」 「那、那么……」 堤亚先是迟疑地低下头,接著抬眼看著我。 「……请……请您说……『堤亚最可爱了』。」 「……嗯?」 「然后可以的话……请您一边……紧紧地……抱住我……」 她双颊通红,身体羞得扭来扭去。这副模样莫名地诱人,令我的心脏瞬间一跳。 堤亚迷蒙的双眸凝视著我。 这下子可不好拒绝啊。 我无奈地苦笑,然后抱紧堤亚。她感觉浑身火烫。 少女将脸埋进我的胸膛。她的身体格外柔软,一股微甜的香气撩拨著我的鼻腔。 「……堤亚最可爱了。」 「……请您再说一次。」 「堤亚最可爱了。」 「这次请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堤亚最可爱了……」 「然后————」 于是,夜晚渐深。 我最后让堤亚吸了血。她稍微冷静之后,不停地向我道歉。 按照堤亚的说法,她当时脑袋不太对劲。 还真的是不太对劲……我只能以苦笑回应。 ? 「好,大家行李都带好了吗?」 「好了,伊莉丝姊姊!」 「带好了!」 「带了、带了!」 一大早,孩子们的喧闹声便响遍孤儿院的广场。 太阳高挂于空中,光彩耀眼。 「杰洛没有东西忘记带吧?」 「没问题。」 「大哥,我也没问题!」 「爱丽丝也是,没有问题!」 孩子们原本坚持要留下来,守住伊莉丝的孤儿院。但是他们年纪还小,当然不可能放著他们不管,所以伊莉丝决定将他们托付给认识的教会。 总之,我们打算先带著爱丽丝和孩子们抵达教会,之后再三个人一起前往佣兵团。 「……抱歉,爱丽丝,跟著我们到处移动。」 「不会呀,爱丽丝很有精神喔!而且这样好像在远足,感觉好开心!」 爱丽丝开怀地笑了。 伊莉丝、爱丽丝、堤亚,再加上孩子们……这么大阵仗一起行动,的确很像要去远足。 「……嗯嗯?堤亚……你昨天遇到什么好事啦?」 我和爱丽丝说话的同时,伊莉丝诧异地凝视著堤亚。 「……什、什么都没有!」 「也罢……反正下次就轮到我了。」 「……您、您究竟在说什么啊?」 「你自己明明最清楚。」 「……呜呜……大哥明明说过,伊莉丝大人对女孩子很温柔的……一点都不温柔嘛……」 堤亚泫然欲泣地找我求救。 我只能回她一个苦笑。 ……好了,下一个目的地就是我曾经所属的佣兵团。 养父应该还活著……他能察觉我的身分吗? 我俩最后一次见面至少时隔二十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