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农家女》 第一章 【第一章 穿越,当了娘】 「丁娘子,你快醒醒!你这么一走,小阳怎么办?你真忍心让小阳一人孤苦伶仃的在这世上飘零吗?」一个焦灼中带着几分责备的女子声音。 「我说丁娘子啊,你怎么这么傻呢?你两眼一闭,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呀!俗话说的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半点不由人,那白眼狼已经进县城去迎娶杜家嫡女了,这会儿你死了,就是亲痛仇快,只可怜了小阳这懂事的孩子,已经被亲祖母、亲爹给抛弃了,现在又没了娘,你要他这么个小不点怎么活呀?」一个大娘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如何了?」一个男人如雨前闷雷的声音。 「我再多扎几针试试,明明还有点儿气息……」这是先前那女子的声音。 听到扎针,丁沐儿黏乎的眼皮倏地睁开了,模糊的意识也苏醒了,她转动眼睛,克服着喉咙如火燎过般的疼痛,努力开口说话,「不要打针……」 从小到大,她最怕打针了。 「醒啦!这可终于醒啦!」郭大娘松了口气,欣喜的朝外间喊了起来,「小阳!你娘醒了,甭哭了!」 话刚落下,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童就从外间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到床边,搂着丁沐儿放声大哭。 郭大娘笑道:「你们瞧,这孩子我还以为他不会哭也不会笑哩。」 「醒了就好,莫要再做傻事了。」晴娘收舍好针灸包起身。「我去给你熬碗粥,再煎一副祛寒汤药,免得身虚染了风寒。」 吃了粥,喝了药,一直到夜都深了,丁沐儿就着透进窗来的月光看着窝在自己身边的小人儿,这才慢慢有了真实感。 她穿越了。 还穿成了孩子的娘。 也就是说,她现在有孩子了……这不是废话吗? 前世的事她都记得,出事时,她正开车要去市区的大卖场补齐一个月的生活用品和食物,就在经过连结城镇的大桥时,地震了,桥断了,她连人带车的落到海里,然后,她就来这里了。 原主的记忆她也有,这里是大萧朝,朝阳十五年,她住的这地方是温州吉安城甜梦镇的安然村。 她前世叫丁沐,现在叫丁沐儿,十九岁,四岁的儿子叫温丹阳,所以她这副身子十五岁就生孩子了,这实在令她咋舌,原来古代人真是都很早婚,上辈子十五岁时,她也才国中毕业…… 丁沐儿的丈夫叫温新白,是个读书人,眼下只是秀才,一心想考功名,有个寡母和妹妹,家里就靠丁沐儿卖吃食和种田维生。 不久前,温新白进城访友,在清风寺前捡到了吉安城首富的嫡女杜乐芝的帕子,杜乐芝对他一见钟情,表明了要他入赘,待他明年秋闱中举之后,杜家会资助他进京参加会试,荣华富贵的日子不在话下。 于是,温新白回来后就以七出第一条「不顺父母」休了丁沐儿,且怕被杜家发现他有妻儿,他连儿子也一并不要了,还在休书上写明儿子是丁沐儿嫁给他之前就怀上的,跟他没半点关系。 隔日,温家母子三人就喜孜孜的收拾包袱离开了安然村,还带走了丁沐儿仅有微薄积蓄,任凭丁沐儿怎么抱着温新白的腿苦苦哀求,怎么保证她会努力赚钱让温新白进京参加会试都没有用,温母走前甚至还踹了丁沐儿一脚,让她放手,不要再纠缠她即将飞黄腾达的矜贵儿子。 温家母子三人走后不久,丁沐儿就不吃不喝,过了三天,她就想不开跑去跳湖自尽了。 丁沐儿死了,而她丁沐来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了一个不见得会中举的渣男,值得吗? 那个温新白,当秀才都好几年了,谁说明年就一定能成举人?且那负心汉,为了富贵连孩子也不要,真是忍心啊,而原主也不是个好的,要去死前就没想过小阳才四岁,要怎么过活?真自私,真残忍…… 她轻轻抚着怀里熟睡中孩子的白净小圆脸,不知怎么地,母爱就大喷发了。 她柔声对小阳说道:「你放心,你娘死了,我会照顾你,你娘丢下你,我不会丢下你。」 从现在开始,她不是丁沐了,她是丁沐儿。 丁沐儿来到安然村三天了,她原本的个性就有些大隐隐于市和既来之则安之的自在从容,如今更是落实得很彻底。 要不是如此随遇而安的性格,她一个大学刚毕业的花样年华女子,又怎能跟随脾气阴晴不定的当代陶艺大师崔勇泽隐居在山里学艺呢? 其实,安然村还不错,这里有百来户人家,前世她住在深山里时可是一个邻居都没有,而现在她的邻居也都不错,对门的郭大娘很照顾她,旁边住的晴娘就是那日为她扎针的女子。晴娘自谦略懂医术,平时也帮村民看看小病小痛,丈夫李猛靠打猎维生。 「小阳,出来吃早饭了。」她进书房去叫人。 这屋子不大,就两个房间,原本是温新白、原主和小阳住一间,温新白的娘和妹妹住一间,她看小阳爱读书,就把另一个房间改了当书房,温新白走的时候,一屋子的书跟文房四宝都没带走,小阳就有现成的教材,而这孩子也乖巧得让她心疼,每天鸡鸣她起来做饭,他就跟着起来抢着叠被,洗漱后就去练字,还写得有模有样的,让她啧啧称奇。 前世她有一个哥哥、两个姊姊,他们各生了两个小孩,所以她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都不缺,但他们个个都是被宠坏的恐龙小孩,都没有小阳一半的乖巧懂事……不,是连四分之一都没有……奇怪了,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孩子最好的概念? 虽然小阳不是她亲生的,但确是这具身体生的,而经过三天的朝夕相处,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娘了。 「是的,母亲,孩儿这就出去用饭。」小阳搁下毛笔,用纸镇将宣纸压好,有条不紊的起身。 丁沐儿扶着门框,眼里扬笑。 听听,多么乖巧啊,她能不疼吗?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觉得原主自私,怎么能把这么可爱的孩子丢下,原主寻死真的吓到孩子了,小阳夜里都要紧紧依偎着她睡,彷佛怕他一睡着,做娘的又会丢下他去死似的,常看得她心里一揪,忍不住把他抱紧处理。 所以,她现在反而担心一觉醒来,自己回到了现代,如果连她都消失了,那小阳可怎么办才好? 娘俩吃完了早饭,小阳又去练字了,丁沐儿把饭桌收拾了一下。 微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门廊下一个木制风铃响了几声,除此之外,四下安安静静的,除了虫鸣鸟叫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也没别的声音了,倒和她前世生活的环境很像。 她倒了杯水进书房给小阳,自己也倒了杯水在饭桌旁坐下,若有所思的盯着装水的杯子……与其说杯子,不如说是碗来得恰当些。 这里还没有瓷器,装水的就是个陶碗,盘子都是黑不溜丢的,汤碗上也都有斑点瑕疵、白里泛黄,形状还不很圆,可以说是有些扭曲。 如果她能做出彩绘陶瓷的话…… 原主是靠卖吃食和种田养家活口,她承袭了原主的手艺,加上自己原本厨艺也不差,理当可以继续卖吃食养活自己和小阳,而且如今少了三口人吃饭,想来会更容易些。 原主的另一个活计是种田,依然是个体力活,如果卖吃食够她和小阳过活,田可以租给别人种,幸好她现在住的这间茅屋跟那两亩地都是自己的,不然租金又是一笔花费。 茅屋和两亩薄田是原主过世的爹娘留下来的,那温家母子三人就是看上这点,温新白这才会娶了她。 温家原是赁房而居,温新白娶了她之后,三口人就一起搬进来了,吃穿过活都赖着她,攀上高枝就一脚踢开她,真是够不要脸的。 也是,不管哪个世界都一样,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崔大师的作品也被剽窃了几回,对方还死活说自己才是原创呢! 眼下虽然有栖身之所,可她知道,现在是夏天,还可以过,冬天会下雪,就会变得很冷,而且估计如果来个台风,茅草屋顶都能吹走。 所以了,长久之计,必须要盖青砖大瓦房。 晨起趁太阳还没出来,她出去走了一小圈,看到散落在视线所及之处的邻居都是瓦房,分别只在于是大瓦房还是小瓦房,只有她家是茅屋,想来是原主爹娘太穷,盖不起瓦房,而她嫁给温新白之后,要养更多人就更穷了,以至于没有多余的钱银盖房子。 第二章 眼下,光凭她卖吃食赚的微薄收入,有可能在入冬前存够盖房子的银两吗?感觉是痴人说梦啊,且她对卖吃食也提不起劲来,她想做的还是她的老本行…… 「丁娘子!」 安然村依山傍水,民风十分的淳朴,白日里,家家户户都敞开着门,丁沐儿家里也一样,郭大娘就自己进来了。 丁沐儿连忙起身倒水,招呼着不请自来的郭大娘,「大娘坐,请喝水。」 不管古代还是现代,敦亲睦邻都很重要,尤其像她这样的孤儿寡母,有个能守望相助的邻居更好;她也打算今天去向晴娘夫妇道谢,据说她跳进湖里时,就是晴娘的丈夫李猛下去把她给救上岸的。 「哎哟,这么客气,还给我倒水,那我就喝啦。」郭大娘笑嘻嘻地说。 以前这丁娘子的性格较刚烈,还有些木讷,不太懂得和人打交道,鬼门关前走一遭回来,倒是有些转性了,人看着也和气许多,脸上都有笑意了呢。 郭大娘一口气喝完了水,搁下空杯说道:「丁娘子,我想着你身子还虚着,今日要插秧,便让我家那口子把你的田也插上秧苗了。」 「多谢大娘。」丁沐儿诚心诚意地说道:「也帮我向大叔道个谢。」 「没事。」郭大娘大气地手一挥。「邻居嘛,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尤其你还是个苦命的……」 郭大娘蓦地摀住嘴巴,她好怕丁沐儿会像之前刚被休时一样,动不动就悲切的哭出来。 没想到丁沐儿只是一笑。「亏得有大娘您这样的邻居关照我和小阳,我们才能住得安心。」 见丁沐儿没要哭的意思,郭大娘放心了。「你能想开就太好了,你还年轻,日子还长得很,总会苦尽甘来。」 丁沐儿乖顺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们母子俩日后还要劳烦大娘多照应了。」 郭大娘又爽快地道:「你一个人,天气热,总带着个小不点出入也不方便,你若要出去采买食材或是要去田里,尽管把小阳往我那儿摆,我家里那几个小萝卜头都比小阳大上四、五岁,一块儿玩保管不会欺负他。」 丁沐儿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还很多,不可能走到哪里都带着小阳,便真心诚意地说:「那我先谢过大娘了,这份恩情,我们母子会永远记得,若是沐儿有出头的一日,绝不会忘了大娘的照拂。」 这话郭大娘听得舒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说的什么话,邻居嘛,就是要互相照应,再说小阳又乖巧又懂事,还聪明,这么小就会认字了,说不定还能教我家那几匹小野马写字呢。」 聊了一会儿小阳,丁沐儿又问道:「对了,大娘,这附近可有砖厂?」 郭大娘笑了起来。「咱们这小地方哪有砖厂啊,不过村子里的高大爷家里倒是有个窑,专门在烧砖。」 丁沐儿兴致来了。「哦?怎么家里会造个窑烧砖呢?」 「村里的事问我就对啦。」郭大娘如数家珍地说:「那高大爷原是县城里湛家砖厂的工人,年纪大了之后,身子吃不消,便不再去砖厂干活了,自个儿在家里造了窑烧砖,每烧出一批砖,就卖给他以前在湛家砖厂的工头,那工头会私下找人买,从中赚点薄利,高大爷的利润也不错,就是个体力活,眼下高大爷是将看窑的事交给他两个儿子,勉强也算是个餬口的生计。」 郭大娘走了之后,丁沐儿又沉思起来。 这里的人显然是连拉胚都不会,弄出来的碗都不成方圆,器皿表面粗糙,无法光滑。 如果她能做出彩绘陶瓷……不不,那野心委实太大了,她不贪心,只要能做出普通陶瓷就好,那就是独家商品了,肯定能赚钱,入冬前盖房子不成问题。 想得是很美,但首先原料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拉胚用的黏土,虽然也能用普通泥巴,但色泽远不如瓷土或高白泥来得洁白。 在现代,景德镇高岭村的高岭土都被开采光了,可她现在是在古代,尚未有人发现高岭土的用途,肯定还没被开采完。 从大门看出去,远处巍峨青山环绕,那山名叫木绵山,未经滥伐的山林肯定都是宝,若找不到适用的黏土,也能找到果子或菇类来加菜。 第二日,用过早饭,丁沐儿便把小阳托付给丁大娘,称自己要去买食材。 她背上竹篓子,带着竹棍,用朴叶包了两个馒头、两颗水煮蛋,再装满一竹筒的水,便动身往木绵山山脚而去。 虽然对地形不熟,但她前世就是住在山里,山林就像她的朋友似的,对未知的山林并不恐惧。 一个时辰之后,太阳已经红彤彤地映照着大山,丁沐儿来到山脚下的河流,眼看青山翠绿,河流很长,蜿蜒到她看不到的远处,而山的另一边郁郁葱葱,山风吹来,倒也不热,河岸两边遍地的石头,用肉眼看不出来,要拿回去试试才能知道哪种可用。 捡了一小会儿不同的石块之后,她眼睛一亮的看到了荠菜。 荠菜是种可食的野菜,营养价值很高,她出门时,在田间地头没瞧见有荠菜,刚刚才发现河流两岸随处可见,既然都看到了,不顺便摘回去就太可惜了,可以做成荠菜饺子或荠菜馄饨,小阳肯定喜欢! 她沿着河岸摘荠菜,蓦然抬眼,红色的河水吓了她一大跳。 不是吧?古代也有河川废水污染? 缓缓靠近,心跳也缓缓加快,就见随流水聚集在一起的枯枝烂叶里有个人,是个脸色死白的男人! 丁沐儿的心跳瞬间加快,几乎快跳出胸口了。 是……死人吗? 她胆子虽然不小,但也没大到看到浮尸还能镇定的地步,一时腿都软了。 就在惊疑之间,她看到男人的眉心蹙了蹙。 他没死! 她连忙再扑近点儿看,水流有些急,他是被河里的石块卡住了,这才没再往下流,可是他在流血,就是他的血染红了河水。 凭她的力气,是绝不可能把这个人拖上岸的,但她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可若是回去找人帮忙,他可能会被河水冲走,下游也不知在何方,要是冲进了大海里,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才好? 「丁娘子!」 男子浑厚的声音吓了她好大一跳,一回头,看到李猛站在不远处瞪着她,他身上背着弓箭和一竹篓的柴,腰上挂着各种猎物,脸色很是扭曲。 他没好气地朝她喊道:「你在那里做什么?不会又要寻短吧?」 丁沐儿想到原主寻死就是李猛救的,难怪他会误会了。 她连忙道:「我不是要寻短,这里有个人,你快过来看看!」 闻言,李猛脸色肃然,大步走过去。 待他走到身边,丁沐儿赶紧道:「他受伤了,不过没死,我正在想要怎么救他上来……」 李猛瞪着水里的人片刻,打断道:「这人不能救。」 丁沐儿瞪大了眼,「为什么?他是通缉犯吗?」 他说不能救,难道是有看到要缉拿此人的告示? 「不是。」李猛脸色沉沉。「总之不能救,你听我的就对了,走吧!」 丁沐儿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难道就把他丢在这里?」 她以为现代人冷漠,原来古代人也一样。 李猛淡淡说道:「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 丁沐儿眼睛瞪得更大,什么狗屁不通的理论?要是每个人都吉人自有天相,那医院还要不要开啊?医生还要不要混啊? 「你来做什么的?」李猛看了眼她的竹篓。「摘荠菜和捡……石块?」他有点困惑的看着篓子里不少的石块,但很快便略过此事。「都捡好了吗?都好的话,一起走吧!」 丁沐儿摇头,「你走吧,我没办法丢下他走。」 李猛瞪了她片刻,然后他真的掉头走了。 丁沐儿也瞪着他背影几秒,决定靠自己救人! 就在她蹲下来,打算先试试能不能靠蛮力把人拉上岸时,李猛又回来了。 他黑着一张脸道:「你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丁沐儿眼里满溢感激地看着他。「给你添麻烦了李大爷,我知道我在多管闲事,可不把他救起来,我回去也睡不着,我想你也是吧,所以才会再回来。」 李猛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唇,不再说话,卸下背上的竹篓,又卸下腰际的猎物,身手矫健地跳下河去。 第三章 果然是男人,她看了半天都一筹莫展,他三两下便把人给拖上岸了。 丁沐儿也连忙过去查看,检查那人的心跳和脉搏,确定他还活着没错。「他身上的伤口好像很多。」 李猛的眉头更是打了死结,他把伤者背在肩上,伤者的衣物都浸了水,很是有些重量,加上伤者其实也人高马大的,李猛便显得有些吃力。 丁沐儿看着地上那些他今天进山的战利品。「这些……」估计她想帮忙,也只能拿几只较小的猎物而已。 「回头再来拿!」 李猛已经大步走开了,丁沐儿连忙跟上去。 回到村里,伤者自然是进了丁沐儿家,放在书房的床板上,丁沐儿取了布巾把他一头一脸的水擦干。 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还没睁眼,已看得出俊美的长相,唇瓣紧紧抿着,即使昏迷中也挡不住身上透出来的一股肃杀之气。 丁沐儿好奇了,这人怎么会溺在河里?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李猛把人安置好就走了,没一会儿,晴娘来了,提着药箱,李猛跟着又来了,手里拿着干净衣物。 「出去一下,我给他换衣服。」 丁沐儿连忙把手里的布巾交给他,这擦干身子的任务就交给他了,她是做不来的。 李猛「砰」地一声关上门,晴娘朝丁沐儿笑了笑—— 「丁娘子,你别介意,他是刀子口豆腐心。」 丁沐儿对那一口一个丁娘子实在别扭。「晴姊姊,你就叫我沐儿吧!我还没谢谢你跟李大爷救了我,今日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晴娘一笑,「无事,换了是我,也会救。」 衣裳换好了,门开后晴娘进去,先是把脉,又细细检查伤者的伤口,一一上药包紮。 丁沐儿崇拜的看着晴娘,长得美,又懂得把脉治伤,根本是现代的外科美女医生嘛! 再看看旁边浓眉深锁的李猛,深不见底的虎目,人如其名,就像山里的豹子似的,说他们是美女与野兽的组合也不为过。 「沐儿,此人失血过多,可能会死。」晴娘说道,一边收拾药箱,那语气就像寻常见惯了生死似的。 丁沐儿是亲眼见到他流了多少血的,也没抱着他一定能活着的希望。「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已经救了他,无愧于心。」 「你能这么想就好。」晴娘取出一个小药瓶来。「我明日再来给他换药,他这样子没法喝汤药,这里有些我自己秘制的还魂丹药,能够止血化瘀、祛风养气,每隔两个时辰就在他舌下搁一粒药丸,药丸会自行融化,要是这期间他有动静了,你再来唤我。」 「明白。」 丁沐儿送他们出去,再去对面郭大娘家接小阳,顺道跟郭大娘说她和李猛回程时碰着,救了一个伤重落水的陌生人,晴娘已经诊过,此刻人在她家里,还昏迷着。 她是在想,那人说不定会死,一个来路不明的死人,她没法处理,先跟郭大娘讲讲,郭大娘自然会去村里广播,村长定会知道,要是那人有个什么万一,将来也不至于给自己和小阳找上什么麻烦。 丁沐儿跟郭大娘说话的时候,小阳都听见了,这会儿回了家,丁沐儿便让小阳去书房见见「客人」。 小阳好奇地端详着那人的时候,丁沐儿一边收拾李猛给那人换下来的衣物,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只有一只圆盘状的玉佩。 前世她跟着崔大师,也见过不少好东西,而她手里拿着的这个羊脂白玉佩,在她看来就不是普通玉佩,不说玉质白皙温润,状如凝脂,就说那玉上雕的九龙祥纹就非凡品,不是一般人能佩带的。 丁沐儿脸上闪过一丝不安,这人是不是什么贵族子弟啊?要是他死了,她会不会有麻烦? 她锁着眉心看看玉佩又看看那人,看久了发现玉佩上的九龙祥纹里带着一个「信」字。 「信?」她又把视线定格在那人苍白的脸上。「你叫做信吗?」 见小阳好奇的盯着那人看,丁沐儿便趁机谆谆教诲了起来,「小阳,虽然咱们穷,但一定要心存善念,不能见死不救,这就是娘亲把他带回来的原因。」 那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太艰难了,就不跟四岁小娃儿说了。 小阳点了点头。「母亲的话,孩儿明白,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是这个意思。」 「……」丁沐儿内心呐喊:小阳,你真的只有四岁吗? 晴娘每日过来换药,丹药从两个时辰含一粒到一日两粒,如此过了五日,这天丁沐儿正在做午饭,前屋传来小阳喜悦的叫声—— 「母亲!母亲!信叔手指动了!」 丁沐儿立刻放下手边的活儿冲进书房,果然看到那人的手指动了动,眉心也蹙了蹙。 两母子都极其紧张地看着那人,在两人满怀期待的眼神中,那人缓缓地将双眼睁开了。 他似乎不太适应光线,好看的眉头蹙得死紧,在看到丁沐儿和温丹阳之后,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一睁眼后,丁沐儿对他的相貌十分惊艳,他比她想像的还要好看,端的是万中无一的出挑容貌,就差在眉眼透着矜贵冷峻,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像有画眼线一般,给人一丝丝的压迫之感。 「信叔,您终于醒了!」 小阳上前一步,施了个礼,虽然难掩激动,但礼数还挺周全的,丁沐儿看了不禁莞尔。 这五日,小阳时不时就来探探这人鼻息,生怕他死掉,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书房来看他,也不怕他这么动也不动的躺着,迳自在书房里练字,还揽下了在他舌下放丹药的任务,可谓是与他培养出感情来了。 「你是谁?」他蹙着眉,眼睛不眨一下的看着小阳。 四岁小童端端正正地道:「我叫温丹阳,您叫我小阳就行了,母亲与邻里都是这般叫我的。」 他像是懒得跟小鬼搭话,视线直接落在丁沐儿身上,依旧是蹙着眉。「你又是谁?」 丁沐儿对他这无礼的态度有些感冒,对他不理会小阳更是不高兴,便大剌剌地道:「我叫丁沐儿,是这孩子的娘,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你已经死了,所以,懂礼数的就对我们道声谢,态度好一点,我们可没欠你什么。」 像是被一棒子打到后脑杓,他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你说……我是你救的?」 丁沐儿动作很大的点了点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我丁沐儿所救!」接着,她把小阳一把搂过来,「还有他!你昏迷的这几日,这孩子尽心尽力的照顾你,所以你也得跟他说一声谢谢。」 她的姿态就像母鸡护着小鸡,见不得小阳小小的心灵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可是他却像什么也没听进耳里,样子如同有道焦雷在他头上炸响似的,他看着她,忽然浑身战栗。 「那……我是谁?」 【第二章 救回,失忆男】 丁沐儿已经很习惯在鸡啼时起床了,其实这会儿还很早,天才蒙蒙亮,但因为这里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早睡自然就早起。 洗漱后,照例先把糙米粥煮上,洗了咸菜,又往灶里添了几根柴,便起身去院子里要摘黄瓜。 幸而原主是个会过日子的,前院里种了茄子、四季豆、黄瓜、辣椒等等,后院里养了鸡、鸭、鹅,半点空间都不浪费,话说回来,若不是如此精打细算,也养不活这么一大家子。 丁沐儿才走到门槛就看到有个人影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也不知道他是没睡还是怎么地,总之,她起床时,他一定早一步起床,然后就坐在门廊下,目光遥遥地看着远处连绵的木绵山,也不知在想什么。 十天了,他还是想不起自己是谁,只好继续待在安然村跟他们一起生活,庆幸的是,他底子好,加上晴娘不惜血本的把最好的丹药都给他服用,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奇怪的是,他的玉佩却不翼而飞,她想让他看,看能不能唤起他的记忆,却是翻遍了屋子也找不到,她只好努力画给他看,他却说看不懂鬼画符,让她很想朝他头巴下去。 不过,因为她说玉佩上有个「信」字,便暂且叫他阿信,他倒是没意见的接受了。 第四章 安然村民风淳朴,他的相貌又十分妖孽不一般,失忆的事经过郭大娘的宣传已经整个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只村里的三姑六婆轮番来看他,村长也亲自上门来看过他,问了他几个问题之后,确定他是真的失忆,便同意他在恢复记忆之前在安然村住下来。 「早啊!」她如常地跟他打招呼,他也如常地不回应她,但她知道他的视线从远山移到了她身上。 她也不管他每天这样看她是在看什么意思的,反正她不会觉得不自在,迳自摘了一条黄瓜,又摘了些四季豆。 「为何不摘茄子?」 丁沐儿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摘菜时主动跟她讲话。 她从架子下闪了出来,手里挽着搁了黄瓜和四季豆的竹篮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门廊台阶上的他。「你刚刚问我为何不摘茄子对吧?」 他就发出一个让人难以辨识的「嗯哼」,算是回答。 丁沐儿都懒得跟他计较没有礼貌的这件事了,她自顾自的回答道:「因为吃不完啊,咱们才三个人,吃不完搁着也是浪费,天气热,东西容易坏,这里又没冰箱……我是说冰块……」 「冰块?你倒会痴心妄想。」他的眼神沉了沉。「冰块是宫里才有的消暑物资。」 丁沐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宫里有冰块?」 他一怔,蹙眉答道:「就是知道。」 丁沐儿继续看着他。「那我怎么不知道?」 这里冬天会下雪,有冰块不稀奇,但现在是夏天,夏天要怎么保存冰块?宫里是用什么法子保存冰块的?她真是好奇。 阿信正想破了头,不解自己怎么会知道宫里的事,忽然被她打断,他便有些口气不佳地道:「你这么笨,要去问你爹娘,问我做什么。」 「呵呵,是啊,我笨?我笨才会收留你,供你吃、供你住还被你骂笨,我真的是太笨了……」她越过他跨进门槛,一溜儿地唱道:「笨人要进去做早饭了,聪明人也进来洗洗准备吃笨人做的早饭喽,晚了可就吃不到喽。」 这些话合起来就是「忘恩负义」四个字!不信他听不懂。 阿信自然也是听得懂的,但要他拉下脸来跟她道歉,他做不到。 两个人再怎么拌嘴,早饭还是不能不吃的。 丁沐儿在堂屋里摆好了饭桌,小阳也起床了,三个人围着饭桌开动,一时间还真有点父慈子孝一家人的错觉。 小阳看了看桌上的菜,问道:「母亲,今日没有做炒茄子吗?」 丁沐儿高兴地问道:「怎么,你爱吃?」 「是信叔爱吃。」小阳朝阿信灿烂一笑。「您昨日做的炒茄子,孩儿瞧见信叔都吃光了。」 丁沐儿这才知道,原来是想吃啊,才会问她为何不摘茄子,怎么一个大男人说话拐弯抹角的,一点都不爽快,直接说他想吃不就好了吗? 说起来,她的茄子确实做得好,那是有秘诀的,前世跟她外婆学的,不像这里的人,茄子炒起来总是黑摸摸的烂糊一片。 拿吃的为难人就没意思了,而她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便爽快地对阿信说道:「明日给你做。」 阿信埋头吃饭,忽地冒出一句,「我又没说要吃。」 不等丁沐儿发作,小阳马上说道:「给孩儿做,母亲,孩儿要吃。」 丁沐儿在心里嗤之以鼻。 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四岁小娃呢,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摆这么大的架子,看来,还是得赶快帮助他恢复记忆,把这尊大神送走才是上上之策…… 她直接在阿信面前挥了挥手,当他抬起头来看着她,她才说道:「我今天要去山脚下的河边,就是救到你的地方,你要不要一块去看看,或许能想起什么。」 阿信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不答反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他想不起自己是谁,可是她跟小阳的事他也从轮番来看他的三姑六婆嘴里知道得差不多了,一句话,她是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可怜女人。 可他怎么看,她都没半分可怜的样子,倒像疾风里的小草,活得很好。 郭大娘说,不久前她才寻死被隔壁的李猛救起来,但很奇怪,他同样没在她身上看到半点寻死过的痕迹,他看到的就只有她很认真的在过日子,很认真的在忙活,每日辛苦做些吃食去卖,赚取微薄的收入,还要下田,要养鸡养鸭养鹅和挑水浇菜,从早到晚没一刻得闲。 饶是如此,她也没半分悲苦的样子,她忙得很起劲,起码他就没在她眼里看过丁点感伤。 虽然他没了记忆,但他猜想他过去的生活一定与她截然不同,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这里没有丝毫东西能唤醒他的记忆,他一定不是过惯庄稼生活的人。 「我……我要去捡石块。」丁沐儿原想找个理由,摘荠菜或捉鱼什么的,可到时一定穿帮,不如实话实说。 阿信挑了挑眉毛。「捡石块做什么?为何要特地去河边捡?」 丁沐儿瞪着他。 好吧,她得承认失忆的人不等于笨蛋,失忆也不等于没有求知欲,这些日子观察他举止言谈,肯定是来自大户人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会流落在外失了记忆,但他的推理能力还是有的。 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能糊弄他,免得被他拆穿,届时下不了台的人可是她,她不想在小阳面前丢脸,目前她倾向于在小阳面前当个十项全能、什么都会的万能妈咪。 「简单来说,这里的陶碗都太丑。」她指着桌上的餐具。「我想做陶瓷,那是一种比陶碗好看几十倍的器皿,但做那陶瓷需要一种特殊的泥巴,而石块就是那泥巴的前身,我就是要去找找有没有符合做陶瓷条件的石块。」 她说完,换阿信瞪着她。 他就跟所有失忆的人一样,生活的知识、生活的本能,他都记得,唯独忘了跟自身有关的事。 关于她口中比陶碗好看几十倍的陶瓷,如果那么简单做,那么也不会眼下所能见到的器皿都是陶器了。 「我说你,你不会是投湖的时候撞到脑子了吧?」对于有人要去做笨事,他若不出声阻止就对不起自己借住在这里,吃她的、喝她的,靠她生活。 丁沐儿好遗憾的看着他,「你才在河里把脑子淹坏了吧?」 他是个百分之百傲慢无礼的家伙,这点跟失忆没半点关系,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失忆了,但骨子里仍是他的本性。 阿信沉声道:「若不是脑子撞坏了,你觉得你说的话成体统吗?」 「怎么不成体统了?」前世她丁沐好歹也让外界的报导写过一句「名师出高徒」,在古代拉胚什么的,难道还难得倒她? 阿信的眉峰微皱,「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 丁沐儿禁不起激的,「等我做出来,你跟我姓!」 阿信冷哼一声。「好,你做得出来,我就跟你姓。」 反正他现在也想不起自己姓何名啥,跟她姓没差! 突然,小阳跳下板凳,神色焦急的对着丁沐儿深深一揖。「母亲,孩儿也要跟您姓,不要丢下孩儿。」 信叔姓了丁,母亲也姓丁,只有他一个人姓温,他不要这样! 丁沐儿噗哧一笑,连忙将小小身躯搂进怀里。「别急,不会落下你。」 她看到某人的嘴角微微扬了小半弧度。 哈,孩子的童言童语,真是连臭冰山都能融化啊! 不过,大萧朝的律法有规定孩子不能从母姓吗?改日去问问村长,若是可以,她就让小阳改姓丁! 收拾好饭桌,丁沐儿准备了一下,把水和午餐带着,三个人便锁上大门往木绵山走。 出发时,竹篓子原是丁沐儿背在身上的,阿信倒是一言不发的接了过去,小阳一手牵着他们一人,神情快乐得像要出去郊游似的,丁沐儿不由得泛起了浓浓的怜惜,这孩子想必没跟父母一块儿出游过吧? 照例走了一个时辰来到木绵山山脚下的河岸边,他们到的时候,早先进山砍柴的人已经一拨一拨的下山了。 「我就是在那儿发现你的。」丁沐儿把位置指给阿信看,接过竹篓子,迳自去挖宝了。 小阳也不似一般孩子看到水就玩疯了,他中规中矩的跟在丁沐儿身后,学她有模有样的看石块,捡石块。 第五章 丁沐儿捡得累了,拉着小阳到树荫下休息时,便看到阿信还杵在原地,看看河水,又看看远处连绵的山峰,若有所思。 丁沐儿也不去吵他,休息了一会儿,和小阳喝了水,两人又开始去捡石块。 中午,三个人坐下来吃馒头的时候,阿信才问道:「你知不知河的上游是哪里?」 丁沐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回去问问隔壁的李大爷,他常进山里打猎,可能知道。」 小阳突然出声道:「母亲、信叔,孩儿知道。」 两人都同感惊讶,「你知道?」 「是的,母亲。」小阳头头是道地说道:「河的上游乃是碧芽村,孩儿在《温州全览》这本书里看过。」 丁沐儿看着小阳,心中啧啧称奇。太神奇了,简直是神童,神童啊,这要在现代,可以跳级念小学了。 「碧芽村?」阿信蹙眉。 丁沐儿端详着他的神情,「如何,碧芽村有让你想起什么吗?」 阿信的脸有些紧绷,「没有。」 果然要恢复记忆不是那么简单的。「慢慢来吧!晴娘不也说了,越是去想,越是头疼,你就顺其自然吧!」 回程,竹篓子里的石块都快满出来了,阿信一样背上肩,而昏昏欲睡的小阳,他则环抱在胸前,小阳像自有意识似的,一到了他身上便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脖上,看起来倒挺舒适的。 丁沐儿看了顿时觉得自己挺没有良心的,不好意思道:「小阳我来背吧!」 他不看她,迳自走他的。「你走好就行。」 丁沐儿撇了撇唇,说得好像她随时会跌倒似的。 夕阳将他们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丁沐儿时不时看看影子,嘴角不知怎么搞的,漾起丝丝笑意。 她知道自己心情好,至于为什么心情好,她不知道,就是好就对了。 一转眼,数十日过去,丁沐儿在找石块的同时发现山里有一大片竹林,看起来像是还未有人挖掘,此时正值夏季,是竹笋最好吃的时候,不但能煮笋片汤,还能将笋丁炒肉包进她平时卖的包子里,如此便能省了食材钱,最重要的是,营养价值高,有蛋白质、维他命等等等,不管是需要发育的小阳或伤者阿信来吃都很好,让她心心念念的起了挖竹笋的念头。 隔日,她多带了一个竹篓,跟郭大娘借了笋刀、榔头和锄头等挖笋的工具,鸡都还未啼就把阿信和小阳给挖起来了。 她外婆说过,挖竹笋要趁清晨,因为竹笋是能继续生长的,随着时间增长,甜度会相对递减。 所以了,竹笋成熟后,采挖的时间就显得非常重要,而挖好的竹笋更是尽量不要照到太阳,否则竹笋的味道容易变苦,因此,她还带了一块布,准备把采好的竹笋盖起来。 「母亲,这儿便是您口中的挖笋宝地吗?」小阳石块也捡腻了,今天能换个活动,显得分外兴致高昂。 「正是。」丁沐儿兴匆匆的给他们讲解挖笋的秘诀,「我们在挖笋之前,必须先探勘土里有没有笋,泥土湿湿的带有水气,或泥土上裂出一条缝,十之八九都藏有竹笋,尤其雨后竹笋的嫩芽因为吸收了大量的水分,长出竹笋的机率更高,当然也更好吃!」 小阳虚心受教,「孩儿明白了。」 「很好!用心便是过日子的不二法门。」丁沐儿轻轻一拍小阳的屁股。「去吧!发现有笋子便来告诉娘,娘再过去挖。」 小阳兴高采烈的找笋去了,阿信则兴趣缺缺,只拿斜眼看着丁沐儿。 就为了挖笋子这等破事,一大早天没亮就把他们叫起来?她也真够会没事找事,还说要做陶瓷,这是做不出来在拖延时间的战术吧? 蓦然,他脑子一凛。 战术? 怎么这两个字眼如此耳熟…… 「你怎么了?过来帮忙挖笋啊!」她在心里腹诽: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大事业的,对她的挖笋行动如此不屑一顾。 她决定幼稚一下,扬声说道:「你不帮忙,就不给你吃哦!」 阿信依然动也不动。 脑中闪过的片段是什么? 盔甲、兵马…… 只可惜,他什么也没捉住,小阳兴奋的喊叫声打断了他脑中一闪而过的混乱画面。 「母亲,您快过来!孩儿发现笋子了!」 「娘来了!」 丁沐儿马上奔过去,一边将笋刀插入泥土里,将土一把一把的挖开,一边说道:「挖笋的时候千万不能连根挖起,要让竹笋留下一部分的底部,挖出竹笋后,要在挖过竹笋的地方上补土,以后才能继续长出竹笋来,明白吗?」 「嗯,孩儿明白。」小阳郑而重之的点了点头。「这叫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丁沐儿哭笑不得。 果然只有四岁,不是书里的话都能理解,似懂非懂,这样才像小孩嘛。 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有一篓子满满当当的新鲜竹笋,全是丁沐儿和小阳母子俩合作无间挖到的,某人连根指头都没动。 某人手指矜贵,丁沐儿要自己别跟失忆的人计较,而且,她和小阳挖得很开心,这就值了。 下山时,丁沐儿眼尖的看到不远处的层层树叶间有着摇曳的细黄花,再定睛一看,怀疑可能是皂角树。 她连忙停下来,一马当先的穿过树林,真让她看到了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得过来的老皂角树,附近也没别的了,就这么一棵。 「母亲,这是何物?」小阳很有求知精神,母亲说过,用心是过日子的不二法门。 阿信蹙眉看着她,他也想知道她又要干么,只是他不先开口问。 「这是皂角树。」丁沐儿把宛如豆荚的果实给小阳看。「娘想试试做肥皂团,用途就跟皂角一样,用来洗浴、洗衣服。」 崔大师的藏书里有不少各类古书,在山上闲来无事,那些五花八门的书她也看了大半,她记得宋代就有经营「肥皂团」的生意人,而她在这里还没见过市面上有肥皂,市集上的皂荚至少要四十文一斤,若是她能做出比皂荚好看又好拿的肥皂团,可以自用,还可以卖,说不定因为稀奇,可以卖个好价钱。在她还没做出陶瓷之前,先赚点钱起来存着,过日子要钱,过冬要钱,将来建造窑炉更是要用到大笔的钱。 「既然用途相同,何必没事找事,嫌自己不够忙吗?」阿信冷淡的说道,他的眼里就写着浓浓的不以为然。 小阳听完,认同地点了点头。「母亲,信叔言之有理。」 丁沐儿分辩道:「虽然用途一样,可是形状、味道会好很多啊。」 「女人就是女人。」阿信嗤之以鼻。「形状味道有什么重要?能清洁不就好了。」 丁沐儿忍不住反驳道:「那是你们臭男人的想法,我们女人才不那样想。你等着,等我做出来,抢着要买的千金小姐会排到温州城外去,还里三圈外三圈的。」 「要等你做出来的东西还真不少。」阿信撇了撇唇。「也好,反正我失忆了,左右也无事,我就慢慢等着,看你能做出什么来。」 丁沐儿瞪着他。 真是,姊是不能激的,一定做给你看,等着!等我做出来,要你这辈子跟我姓! 摘完了皂角,三人找了个阴凉处吃丁沐儿带的烙饼和水煮蛋当做午饭,又花了快两个时辰找石块,下山时,小阳自然又是伏在阿信的身上睡得香甜。 回到家,丁沐儿先分了些竹笋给郭大娘和晴娘,又大老远送到村头那家里有窑的高大爷家里,先套近乎嘛,将来借窑炉时就好说话了。 回来后,怕小阳睡醒会饿,她切了几支笋,放了些油,煮了一道鲜笋汤,跟着再做竹笋糕,这是她外婆的独家食谱,跟萝卜糕的做法大同小异,如果做成了,她想改卖竹笋糕。 原主手艺不差,可是原主想得到的,别人也想得到,卖包子的人多了,是以原主的生意并没有多火红,就勉强能维持温饱而已,而这竹笋糕就不同了,胜在独家贩售。 忙活了快一个时辰,竹笋糕总算做好了,她嚐了味道,比她外婆做的差了一点,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 做好竹笋糕,又切了两支竹笋,一小块猪肉切片,放点油煎肉,再把竹笋丢下去,一道竹笋炒肉丝就完成了。 跟着她在后院里找到一个陈旧的坛子,将一半的笋子做成酸笋,这样就可以保存得久一点,剩下的笋子要炒绞肉当包子的馅…… 第六章 阿信一直冷眼旁观着。 「你可真出息,一篓竹笋就让你忙得脚不沾地。」 看她里外忙活,连停下来喝口水的空档都没有,而他却只能看着,半点忙都帮不上,让他自觉无用。 虽然自觉无用,可是他能做什么? 他又不知道自己会什么,只有这阵子跟她进山找石块,他发现自己力气满大的,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只是力气大有什么用?要挣钱,靠力气没有用,他是个吃软饭的无误,靠女人吃饭的没用家伙…… 「我就是这么丁点出息,你要是过意不去,去帮我劈柴吧!李大爷昨日送了一大篓柴过来,可是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劈好,可能是想着这里如今有你这个大男人在,他就不必鸡婆代劳了吧,所以没劈好。」说着,她水亮的眸子随意地扫了他一眼。 他虽然嘴巴坏,但并没有嘲弄她,瞧,他的眉头还是皱着的,她都看在眼里。 她一说完,他绷着脸,转身就走。 丁沐儿看他走去后院,想必是去劈柴了,便也没去管他,迳自炒好了包子的笋丁馅料,先包了一笼包子蒸熟,便开始做晚饭,汤有了,还有笋片炒肉,只要再炒个青菜和煮饭就可以了。 她量了四碗糙米,洗净后加水放到锅里,跟着去摘菜。 阿信还没来之前,她跟小阳两碗糙米就够,他来了,米量加了一倍。 这个吃货啊!到底是何方神圣,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她不会要一辈子带着他过日子吧? 脑子里胡思乱想,当她发现自己摘了茄子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这是……要做给他吃吗? 她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否定,她是因为小阳也爱吃她做的茄子才做的。 晚饭做好了,小阳自个儿也起来了,还迈着小短腿,闻香寻到厨房来。 「母亲,孩儿肚子饿了。」 「睡得可真香啊。」她笑着揉揉小阳的头。「可以吃饭了,你先去吃,娘去叫你信叔。」 可到了后院,她整个人顿时石化。 【第三章 庙会,遇渣男】 阿信正在劈柴,可他劈柴为什么要脱上衣?光着古铜色的精壮身子,那胸膛、那人鱼线,太美了,即使身上有疤痕也瑕不掩瑜,夕阳余晖洒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打了光似的,叫人移不开视线。 丁沐儿扶住门框,顿时觉得全身有些发虚,为何砍个柴能如此养眼,是她心术不正吗? 她已经睡眠不足了,又让她撞见这画面,存心让她流鼻血不成? 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忽然转眸往她的方向看过来,一瞬间,她的心咚咚地跳,脸莫名发烫。 阿信看着她的傻样,蹙了下眉。「什么事?」 丁沐儿努力的咽下口水,轻轻一咳。「吃、吃饭了。」 阿信点了点头。「快劈完了,你们先吃。」 「好!」 她丢下一个字就转身落荒而逃,逃到了堂屋,小阳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饭桌边吃饭了,她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 自己又不是古代的女人,在游泳池见过的男人还会少吗?那些都还只穿着泳裤,她也没任何反应,现在心跳得这么快是怎么回事? 「母亲您怎么了?」小阳看着她异常的举止,一脸奇怪。 丁沐儿赶忙笑了笑,空的那只手敷衍的摸摸他的头。「没事、没事,你快吃。」 见她继续喝水,小阳问道:「母亲,信叔呢?」 听见他的名字,她顿时呛着了。「咳咳咳咳咳……」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孩子! 「来了。」阿信走过丁沐儿身边,见她脸色呛红,顺手拍了拍她的背。「有人跟你抢吗?喝这么急做什么?」 丁沐儿整个人像着火似的闪了开,隔着两步的距离,神魂未定的瞪着他。 幸好,他已经把衣服穿上了…… 阿信的嘴角一瞬间拉平成一个极其不悦的弧度。「丁沐儿,你是蚱蜢吗?」 她那跳开的反应让他很不爽,他是好心,搞得他像色胚似的,真郁闷。 丁沐儿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要怎么说明自己失常的行为。 小阳看看发懵的丁沐儿,又看看薄染怒意的阿信。「信叔,母亲,孩儿不好一个人吃,你们也快坐下。」 好孩子!丁沐儿得救,连忙拉过椅子坐下,坐下时,她的视线刚好扫到桌上那盘茄子……她的心又是一跳,今天不该炒茄子啊…… 偏偏,小阳又欢快地道:「信叔,母亲为您做了茄子,您多吃点。」 丁沐儿脸红得压不下来,只得埋头拼命扒饭,只是吃着吃着,阿信那精壮的身影仍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要练就那样一副体魄,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古代没有健身教练,那他是镖师之类的吗? 她悄悄抬眸。 多大年纪啊这人? 看起来是二十出头,古代人都早婚,他会不会已经成亲,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有这样的体魄,那他妻子肯定很幸福……呵呵,她突然有些明白前世她堂姊说的了——男人的身材也是很重要的,宁可找个「丑但是高」的男人,也不接受一个「矮但是帅」的男人。 而他,根本是妖孽级,身高目测约有一八五公分以上,不但拥有能撩拨人心的伟岸身材,还有张能迷醉万人的俊脸,简直是生来勾引女人的…… 「母亲,这包子里包的馅儿便是咱们今日挖的竹笋吗?真是好吃。」 小阳稚嫩的赞美声令丁沐儿回过神来。 去去去,人家正襟危坐,好端端的在吃饭,她却尽想些有的没的,要是他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晚上非锁门睡不可。 「就是今天挖的竹笋没错。」她连忙笑咪咪看着儿子说道:「小阳找到最多笋子,功劳最大,可以吃最多。」 「信叔也吃。」小阳忙用他那短短的小手把那盘包子往阿信面前推,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丁沐儿。「信叔虽然没找到半支笋子,可孩儿找到很多,孩儿找到的分儿都能给信叔吃。」 丁沐儿不由得摸了摸小阳的头,低眉浅笑。 这孩子,真是乖巧得让人心疼啊。 小阳肯定是极度缺少父爱,打从阿信来之后,他就换黏着阿信,不黏她这个娘亲了,还直说书房要给信叔做房间,他没书房没关系,信叔很可怜,记不得任何人,千万不要赶信叔走之类的替他求情。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阿信赶走,将心比心,若是她穿越而来,人生地不熟的,又没人收留,岂不是无助极了? 他亦同,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赶他走,不是要去他去死吗?她可没那么狠心。 虽然他饭量不小,但她勤快点做吃食去卖,也还养得起他,三个人就这么凑合着过,等他慢慢想起自己是谁再说,若是一直想不起,她也不介意多养他一个…… 「丁沐儿,这包子一个卖多少?」阿信突然出声问道。 这个问题马上把她拉回现实。 眼看冬天到了若是还没瓦房住,她还有什么心思想什么猛男的身材,真是够了。 她直觉回答了他,「三文钱一个。」心没刚才跳得那么怪了,很好。 「三文钱?」他皱了皱眉。「你去问问李猛,他何时还要进山打猎,我随他一起去。」 他见李猛家里就是靠着李猛打猎维生,不但自己能吃,还能兑银子,而晴娘帮人看病往往分文不取,他们也无田可种,看起来清闲得很,哪像丁沐儿,快把自己当十个人使了。 若他也能猎些猎物回来,她就不必这么辛苦,做这些赚不了几文钱的东西卖了。 「你以为每个人都会打猎吗?」丁沐儿絮絮叨叨地说:「山里不只有野兽,还有猛兽,你要是成了李大爷的绊脚石,我怎么对得住人家?要知道,我跟你的两条命可都是李大爷和晴娘救的,这份恩情都还报不了,若让你跟进山里,让李大爷为了保护你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对晴娘交代?」 她说个没完,阿信面色则是阴沉不定。 什么鬼话?他有这么差劲吗?绊脚石?说他会成为李猛的绊脚石?她这是有多瞧不起他才会说这种话? 「不吃了!」他摔下碗筷起身,转身大步走进书房,「砰」地甩上书房的门。 丁沐儿忍不住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 第七章 这位失忆爷的脾气还真大,说两句就发火,她说的不对吗?他又不知道自己会什么,要是跟进山里,反而被猎物追,李大爷岂不是还要费神救他?要是他被捕兽器什么的夹到腿了,还是掉进猎人为捕兽设的陷阱里,都会增添李大爷的麻烦。 「母亲,」小阳拉拉她衣袖,小眉头蹙着。「孩儿想,信叔是不要母亲这么辛苦,才说要去打猎。」 丁沐儿一愣。「是这样吗?」 他这么为她着想?因为不要她辛苦,才说要去打猎? 「嗯。」小阳重重一个点头。「信叔是好人。」 丁沐儿望着书房的门,不作声了。 吉安城一年一度的庙会是整个温州的大事,丁沐儿一早便摸黑和要进城的村民一块儿搭牛车,她自然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阿信和小阳,以及两大竹篓的肥皂。 她自然也是试过水温的,先把部分成品分送给村里的女人,广受好评之后,她才放心又上山摘皂角做了将近七十斤的肥皂。 郭大娘在牛车上就坐在他们三人对面,看着他们笑眯了眼。「你们如今也像一家人了。」 丁沐儿正被这天外飞来一笔的话弄得一个激灵,也感觉到身边的阿信一僵,正不知要怎么回应时,郭大娘又自顾自的说下去—— 「这么难得的热闹,晴娘跟她那口子竟然不来?也太可惜了。」 这句丁沐儿知道要怎么回答了,忙说道:「我跟晴姊姊说了,若看到什么稀奇吃食,再买回去给她嚐嚐鲜。」 难得热闹的盛事,几乎整个安然村的村民都到了县城,就晴娘两口子说怕吵,宁可待在家里。 「他们搬来咱们安然村也三年了,可看着总觉得跟咱们村里的人不太一样。」刘大婶说道。 丁沐儿倒没那种感觉,因为她自己才是最不一样的。 「母亲,若肥皂都卖完了,孩儿可否在庙会里逛逛?」 丁沐儿搂着怀里的儿子亲了一口。「自然是可以的,娘本来就打算带你逛逛庙会,若是肥皂卖不完也没关系,难得进城,咱们好好逛逛再回去。」 小阳听了,眼睛一闪一闪的发亮。 丁沐儿看着又喷发了母爱,这个乖巧的孩子啊,她好想带他去迪士尼乐园玩一玩……视线蓦地对到身边的阿信。 她想了想。 好吧,如果有那一天,也带上他好了,不知道他若坐上云霄飞车会是什么表情,还高冷得起来吗?呵呵,肯定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阿信拿斜眼看她。「你在笑什么?」 「我有吗?」原来自己脸上都露馅儿了啊。 阿信闭目养神前丢下一句,「无事乱笑,非奸即盗。」 丁沐儿笑了笑,也不反驳,谁让她在想的确实是不怀好意呢,他太厉害了,这也看得出来,她真的越来越想知道他失忆前是做什么的?可是话说回来,她也越来越担心他会恢复记忆,若是恢复了记忆,他势必要走,那……那小阳怎么办?小阳那么黏他,他一走了之,对小阳来说又是一个伤害。 一路颠簸,终于在太阳由天边升起时到达了县城,四面乡镇涌进了人潮,热闹不在话下。 丁沐儿支摊子一天是六十文,桌椅都是县衙备的,她的摊位也简单,就摆了各种香味的肥皂试用品和清水,也备了几条帕子,这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古代的女人不管是在家里是出门,都会系着帕子,试用过后,她们用自己的帕子擦净手即可。 小阳是头一回到庙会,看得目不转睛,不过他很安分,就守着摊子寸步不离,阿信则是很自动的拿了水桶去挑了一桶水回来。 不到半个时辰,县令领着一群温州的官员来了,大大小小的官,浩浩荡荡,看着有五、六十人之多,县令居中,朝天做团拜仪式,跟着,钟楼的钟声敲响了,宣告着吉安城一年一度的庙会开始。 人潮比丁沐儿想像的还多,当知名的戏班子在台上出场时,可说是到了万头攒动的地步,她旁边是郭大娘的甜饮摊,郭大娘和她几个孩子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应付着络绎不绝上门的生意。 女人爱美,古今皆然,丁沐儿的肥皂生意也很火红,她又肯大方给人试用,几乎只要试用过的都会买,而且都是一买好几个。 她在皂角里分别加入了玫瑰、茉莉、桂花、玉兰花、香茅、柠檬、茶叶,囊括了浓淡香味,捏成不同花状,哪里是单调的皂角能相比的,自然能够掳获女人的心。 人潮实在太多,才两个时辰,所有的肥皂都卖光了,荷包赚得饱饱,她也笑得阖不拢嘴。 来到古代,她才知道自己是个财迷,前世她家境不错,跟着崔大师,只想学艺,不在乎薪水,虽然大学毕业了,可回到家,父母跟爷爷、奶奶还会给她零用钱哩,所以她从来没缺过钱花用。 如今身在古代,生活维艰,女人能做的活又少,地位又矮男人一截,不得不一分一毫都精打细算。 孩子长得快,过两年,小阳还得进学堂读书,那又是一大笔花费,还有啊,孩子每长一年都要做新衣裳的,一年四季的衣裳和鞋子花起来也不是小数目。 她有时也会莞尔,她是做了娘亲之后才懂得如何做娘亲的。原主的爹娘早死了,又没有兄弟姊妹,她在这里孤身一人,小阳是唯一与她血脉相连之人,她已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跟小阳分开。 说实话,如今是她依赖着小阳,若不是小阳需要她,她也没勇气在这古代生活下去…… 「母亲,肥皂都卖完了,能去逛逛了吗?」小阳的眼里已然写着渴盼。 丁沐儿微笑,摸了摸他的头。「好。」 四周以及走过他们摊子前面的孩子们,个个不是在吃零嘴就是在玩耍,小阳能自我约束的站在原地不动,实属不易。 丁沐儿跟郭大娘打了招呼,约好了回程的时间,他们三人就跟着人流一起逛庙会,未免小阳走失,阿信把小阳抱在怀里,而丁沐儿也怕跟丢了,索性拉着阿信的衣角,三个人在外人眼里看着,就是一家人。 吉安城很繁华,除了临时来的上百个摊贩,城里本就有许多店家,东城大街两旁店铺林立,卖字画的、卖家俱的、书铺、食肆、客栈酒楼、茶馆……各种店铺,应有尽有,丁沐儿在绸缎庄前停了下来,被她拉着衣角的阿信自然也停了下来。 「母亲,这是卖什么的铺子?」小阳好奇问道。 「这是卖衣裳的地方。」丁沐儿不由得从自己拉着的那截衣角,看到阿信身上去。 他都没衣服,把他从河里救起时穿的那身衣服早破烂不堪,现在他身上的这套衣衫还是李猛借他的。 这里的女人,个个针线了得,她承袭了原主的手艺,自然也会做衣服,说起来,她帮他做一、两身衣裳也是可以的,只是她不喜欢做绣活啊,拿起针线就头疼,要她绣条帕子,她宁可去种田。 这阵子,阿信也帮了她不少忙,种田、背石块、劈柴、摘皂角、做肥皂,凡是粗重的活他都做了,她原来就不是个小气之人,帮他买一、两身衣裳也是应该的,还有小阳,小孩长得快,说不定过了年身子就抽高了,得买几身衣裳备着。 她兴匆匆地说:「进去看看。」 阿信只当她女人家爱美,逛逛绸缎铺子没什么。 见到客人上门,店主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客官,本店的丝绸是城里最好的,有缝制好的襦衫成衣,也可以订作衣裳,两位随意看啊!」 丁沐儿对于挑男装也没经验,便指着阿信和小阳道:「那就劳驾您拿几身适合他们俩的衣裳给他们试试。」 「好的好的。」店主连忙叫一旁的伙计去取衣裳。 阿信板着脸拒绝,「我不需要。」 丁沐儿只拿眼上下看着他。「难道你要一直霸着李大爷的衣裳不还人家?」 阿信一时没想到这个,脸上蓦地一红,不说话了。 伙计已经手脚俐落的取来好几身衣裳,殷勤地招呼道:「大爷、小爷,请随小的来试穿。」 两人进了里间,丁沐儿在外边等着,没多久他们俩出来了,她忍不住「哇」了一声。 「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簇新的衣裳衬得他们俩更精神了,两身衣裳都是天青色的料子,乍看下更像父子了。 第八章 丁沐儿吩咐伙计,「不必换下了,就穿着走,再各要一套款式差不多的,颜色不同的即可。」 她没再要阿信试穿是因为她觉得阿信会嫌麻烦,然后会来上一句「都不要了」。 小阳倒是左看右看,很是欣喜,对着她深深一揖,「母亲,新衣裳真是好看,孩儿很喜欢,孩儿定会好好爱惜,多谢母亲。」 她拉着小阳的手,在他脸颊上一亲。「娘买衣裳给我们小阳是天经地义的,只要小阳喜欢,娘亲就开心啦。」 阿信自然是绷着脸半句不吭,丁沐儿也没期待会听到什么感谢之词,她很开心的付了银子,让伙计把旧衣和新衣一块打包。 见她接过包好的衣裳要走,阿信却蹙了眉。「你呢?你不买吗?」 丁沐儿一笑,「我衣裳很多,不必买。」 比起他们两个,她衣服算多了,虽然都是旧的,但也有好几身衣裳可以替换。 听见她这么说,阿信的脸绷更紧了,好像有人得罪他似的,让丁沐儿很莫名其妙。 好在,街上五花八门的店铺太多了,她穿越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待在安然村没离开过,自然是每一间店铺都吸引着她的视线,她很快把他的不高兴抛诸脑后,率先进了一间家俱店。 家俱店十分宽敞,也不愧是县城里的家俱店,摆着各式各样满满满当当的家俱成品,红木、花梨木、黑檀木、紫檀木和一般木头,应有尽有,每样家俱上都标了价格,伙计同样殷勤的迎上来。 「两位客官,要看什么家俱?要小的给您介绍否?」 丁沐儿眼眸四处打量,「要张长点的床。」 阿信睡的书房那张床,原来是温家那两母女睡的,不但旧且太小了,对于身材颀长的他来说肯定是睡得很不舒适,而安然村里又没一间家俱店,今日好不容易来城里了,她就想给他买张床。 「有的有的,您看看这张适合否?」伙计领着丁沐儿去看床。 阿信已放了小阳下来,牵着他的手跟在丁沐儿身边,半句话不吭。 丁沐儿在床支架上敲了敲,又按了按床中间,再打量阿信的身形和床的尺寸。 她要是叫他上去躺一躺,他肯定是不愿意的,而这里民风保守,她一个女人家上去躺躺看起来也不成体统。 「客官,您放心,这是蔺草编织的,睡起来不会硬绷绷的,还做了里层,保证五年都不会坏,小店的木工也是城里最好的,这床架子坐十个人都行。」 丁沐儿看价钱适中,长度也适中,便笑了笑,道:「就这张吧!送到安然村,村头第一家便是村长家,在村长家问问小阳家在哪里就行了,货到的时候再付钱,明天可以到吧?」 伙计笑容满面,「可以、可以。」 小阳拉了拉丁沐儿的衣袖,小声道:「母亲,咱们的床睡起来挺舒服的,还不需要换,不如给信叔换吧!孩儿看信叔睡的那张床,实在有点儿太小了。」 丁沐儿一笑,摸摸小阳的头,「这就是给你信叔的新床啊。」 小阳顿时笑逐颜开。「多谢母亲!」谢得好像那新床是要给他睡似的。 出了家俱店,阿信的脸却是绷得更紧了,他一言不发的又把小阳抱起,连同丁沐儿手上提的那一大包衣物也抢了过来提着,丁沐儿要和他抢,被他一个冷眼射过来,顿时松了手。 好吧,他爱提就给他提,瞪人做什么?怪吓人的。 小阳忽然皱眉道:「母亲,您为孩儿和信叔添衣,又给信叔置了床,自个儿却是什么也没买。」 丁沐儿笑了笑,「娘什么都有啦,不必买。」 阿信快疯了,什么都有? 在他看来,她什么都没有,别的女人好歹有几样傍身的首饰,她连个耳坠子都没有,她的发髻上永远都光光的,且从来没看她抹过胭脂水粉,可见连盒胭脂都没有。 那个姓温的家伙,到底是不是个男人?竟然让她这么寒酸? 他忽然有些挫败,说别人,他自己不是也一样?虽然帮着捡石块、劈柴,帮着做肥皂,可若是离了她,他什么也不会,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他有何资格指责姓温的? 他真是厌恶极了如此无能的自己,若是他能挣钱,他什么都想买给她,他挣的钱,不管多少,都想让她随意花用,让她不用再辛苦挣钱了…… 「母亲——」 阿信怀里的小阳,声音忽然不大对劲。 丁沐儿心情很好,她愉快的抬眸看着小阳,温暖的笑了笑。「怎么了?」 「是父亲——孩儿看到父亲了……」 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一夜,父亲写了休书,母亲不断哭泣,抱着父亲的腿哀求,父亲踢开她,说她晦气,说他们母子害他穷酸,就是娶了她,他才诸事不顺……然后,父亲走了,母亲没几日就去跳河寻死…… 「哦?」丁沐儿一怔。 温新白也来了吗? 也是,这么盛大热闹的庙会,一年只有一次,且那大智寺的香火鼎盛,他的新妻子听说就是个爱进香的,自然也会来走动了。 她对小阳淡淡道:「不打紧,当做没看见就行了。」 迎面而来,不愧是吉安城首富的嫡女出游,好大的阵仗,丫鬟嬷嬷婆子跟了一串,还有家丁随从,温新白亲自打着伞呵护着新妻子,就怕妻子晒到了,这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温新白自然也见着他们母子了,他吓得心脏不停地跳,脸色一惊一乍,尤其在看到儿子在别的陌生男人怀里抱着时,更是惊异,那一大一小还穿得极为相似,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不是他眼花了吧? 丁沐儿只想着,唉,原主死了也好,不然这场面换做原主看到,不当场呕到吐血才怪。 两方擦身而过,丁沐儿这边是装做没看见,温新白那边更是不敢露出半点痕迹,阿信却是火眼金睛的把那人的长相记在心里了。 白净俊俏,一身的儒雅气息,原来她喜欢这样的男人…… 过了很久,他才嘲讽的问道:「你不要紧吗?心里是不是在滴血?」 丁沐儿眉头都没皱一下。「滴什么血啊?那种渣男,有何好留恋的?」 阿信在心里打了十个结,剑眉蹙得死紧。 没啥好留恋的,那你还为他寻死? 「小阳饿了吧?」丁沐儿拉拉小阳的手,发现他小手一片冰凉,温新白的出现竟把小阳吓成这样?那人渣不配当小阳的爹。「今天赚了许多银子,咱们到东满楼喝茶去!娘听说那里的点心可有名了,尤其灌汤包更是招牌,咱们今天一定要嚐嚐。」 东满楼价位不低,但丁沐儿存心让小阳高兴,便点了一笼灌汤包和数样点心,加一壶茶。 那笼灌汤包上来时,小二打开笼上的盖子,就见热腾腾的白雾飘散出来,那香气已经引得小阳猛咽口水,但小小人儿就跟在家里时一样的守规矩,只是用两只眼睛猛看,并不动手。 每次见小阳这般超龄的乖巧,丁沐儿就打从心里心疼,她连忙夹了一个灌汤包进小阳碟子里,不忘叮嘱道:「小阳,顾名思义,这灌汤包中有汤,汤很烫,吃的时候要先咬一小口,慢慢把汤汁吸掉再吃包子,这样便不会被烫着了。」 小阳用力点头,「多谢母亲教导,孩儿明白了。」 丁沐儿笑了笑,迳自端起茶来喝。 说起来,她也许久未喝到茶了,平日里都是喝水,茶叶贵,她买不起,上回做肥皂加的茶叶还是晴娘送她的。 她拿着陶杯转着看,思忖着这东满楼名气如此响亮,用的器皿也是不怎么样,要是能用她烧出来的陶瓷,装上这些精致小巧的点心,肯定会看起来好吃一百倍,可以卖更高的价钱…… 「怎么不吃了?」一回神,她见阿信只夹了一个灌汤包吃,跟着便搁下了筷子,茶也是只喝了几口。 「不合胃口。」他是觉得灌汤包的皮太厚了,茶叶则是太次了,但他不想细说。 「不合胃口?」丁沐儿拿百年难得一见的眼神看他。 照理说,平常他们吃的更是粗茶淡饭,他也没挑嘴过,怎么反而来东满楼这样的名店,他的嘴却刁了起来? 难道,他吃过比东满楼更高档的点心?喝过比这里更好的茶? 「你们说那三殿下当真通敌卖国了吗?」 「呸,你嘴巴放干净点,那三殿下是什么人?把我赵老三打死,我也不信三殿下会通敌卖国!」 第九章 「可是他再不出现,就要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了。」 「一个人哪能就凭空消失了去?我说若不是死了,就是已经在那大辽国封王享福了呗,就你赵老三傻乎乎的信他不会通敌卖国。」 隔壁桌子几个大男人喳喳呼呼地在闲嗑八卦,丁沐儿对大萧朝的历史一无所知,原主打从出生就是安然村的人,也是个井底之蛙,村里的人每天都忙着过日子,没有人会说朝堂上的事,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皇家的事。 「哎哟,两位贵客,里面请、里面请。」 茶楼的入口传来一阵骚动,丁沐儿看热闹的抬起头来,当下应了一句「冤家路窄」,竟然是温新白、杜乐芝那帮人大阵仗的进来了。 一个婆子倨傲地道:「掌柜的,我们小姐怕吵,安排一个静点的包厢,把你们这儿最贵的点心跟最好的茶送上来。」 掌柜又是鞠躬又是哈腰,「花开轩最为幽静,窗子一开,就可欣赏到河岸垂柳风光,杜小姐肯定会满意。」 温新白要上楼梯,一眼望来,见他们三个坐在里面,又吓得魂飞魄散,急匆匆的伺候新妻子上二楼去了。 丁沐儿好笑地转过视线,又为小阳夹了一个灌汤包。「多吃点。」 幸好小阳没看见,不然又要吃不下了。 小阳没看见,阿信却是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 那温新白怕自己做的丑事被揭穿,吓得魂不附体是自作自受,而丁沐儿眼里没半点对他的留恋,只有笑叹对方可悲可怜的神情,也是不容错认的。 她当真对温新白毫无留恋了吗? 难道,这便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后的醒悟? 【第四章 前夫,上门闹】 丁沐儿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温新白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自己开了院子的门进来时,她正在摘菜,她是听见外头好像有马车停下来的声音,但她不以为意,仍然继续摘菜,直到发现有人推开院门,她才抬头,见到是他,她挽着竹篮子很惊讶的起身。 这渣男怎么来了,还一脸的兴师问罪? 温新白把门一甩,气势汹汹的走到丁沐儿面前,俊俏的脸上一片铁青。「昨日在城街上抱着小阳的男人是谁?他住在这里吗?」 他离开的那会儿,还听说她为他寻死,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了,这个不要脸的娼妇!虽然他已经休了她,可她做出的事摆明了丢他脸面,他就不能坐视不理!来给她一顿教训,他娘亲也是认同的。 昨天他回去之后,已经暗中派人打听清楚了,她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同住,三个人平日同进同出的,像一家人似的,那男的连泥腿子都不是,就是个吃软饭的,靠她养着,她还把那男的当宝供着,昨天更上了东满楼?以前他吵着要去东满楼嚐嚐鲜,她总说没有银子,现在却带着那男的叫了一桌子的点心,叫他实在吞不下这口气! 「姓温的——」丁沐儿毫不畏惧的迎视着他,看着他冷笑。「虽然我早知道你是绣花枕头,是个草包,可一阵子不见,你脑子又被门夹过了是吧?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吃饱了撑着竟敢找上门来?!还有你这什么口气,敢情是在问我罪?」 如果是原主,大概会被他究责的口气吓得半死,以为是自己不守妇道出墙被捉奸在床,幸好是她,来自现代的她,才不怕他区区一个渣男。 「你别装了,你收留那男的,还搞得动静这么大,不就是为了要把话传到我耳里,为了气我,想让我上门来找你吗?」温新白阴阳怪气的说着,「如今我如你的愿来了,你也好收手,你就带着小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等我考取了功名,不会亏待你们母子,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先拿着,回头等我手头宽松了,会再给你送银子来。」 他虽然是安然村出的第一个秀才,可是大萧朝的律法也只有第一等的秀才才能得到食饩,他的福利就仅有免服徭役罢了,撑起这个家的是丁沐儿。 丁沐儿也不伸手去拿钱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用眼角斜睨着他,轻蔑道:「姓温的,我看你如今穿得人模狗样的,可怎能这么厚颜无耻,尽讲些猪话?你的银子还不是从杜家弄来的,凭你有本事挣钱吗?我有得是本事养活自己和小阳,我要收留谁也是我的事,带着你的臭钱快滚吧!」 温新白脸上挂不住,当即冷着脸问:「你的意思是,不肯叫那奸夫走?」 丁沐儿叉着腰做泼妇状。「枉费你自称是读书人,什么是奸夫都搞不清楚,姑奶奶我这就免费给你上堂课,一个已婚的女人出去偷男人,那男人才叫奸夫,姑奶奶我是自由之身,哪来的奸夫?如果还不懂的话,那简单,你妻子出去偷人,那男人就是奸夫了。」 温新白脸黑得厉害,他怒不可遏的把角落一个放腌菜的陶罐给踢倒。「我让你把那奸夫赶出去!你马上把那奸夫赶出去!」 丁沐儿把手上的竹篮子往温新白头上丢,咬牙切齿地道:「有病就要吃药,在这里发什么疯?竟然踢我的罐子,你不想活了你!」 「你在做什么?!」温新白被菜丢得十分狼狈,他简直气疯了,她竟然敢丢他一头一脸的菜?从前向来对他唯命是从的女人竟然敢拿竹篮子丢他?她胆敢?他可是天一样的夫君…… 丁沐儿面带微笑的出言嘲讽道:「你瞎啦?我在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我在下逐客令……不,是下逐猪令! 你快点滚,不然接下来还有你受的,屋里很多石块,砸死一只白眼狼绰绰有余。」 「反了你!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跟我说话?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就把你兴头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是不是?」温新白脸黑似锅,一时又气得面红耳赤,他不可置信的瞪着丁沐儿,大声怒斥道:「你说,你和那男人做了什么无耻勾当?你让他爬你的床了是不是?丁沐儿,我没想到你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才多久时间,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非要找个男人你才能过日子吗?」 更令他惊讶的是,才多久不见,她竟然成了泼妇?以前她总是低眉顺眼的,他真不知道她这样能说,连拿菜篮子丢他的事都做得出来…… 「你的嘴可以再臭一点。」 冷冷的声音传来,丁沐儿听着很是熟悉,她一转身,见到了阿信。 他原在后院劈柴,自然是光着上身,手里还拿着劈柴的斧头。 自从知道他劈柴会脱衣服之后,只要他在劈柴,她一定不去后院,省得自己心猿意马,因此也没再瞧见那养眼的画面,如今突然瞧见他厚实的胸膛,再看看弱不禁风的温新白,高下立见,原主眼光实在太差了,这种小白脸有什么好爱的啊? 她评价的眼光太不低调了,一下子让温新白恼羞成怒,他跳脚的指着他们。「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尤其是你,丁沐儿,你勾引男人,你无耻!你下贱!」 看他气得头要冒烟了,丁沐儿便面带笑容地问道:「就算我勾引他,那也是我跟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要你多事?」 「好啊,你总算承认你勾引男人了!」温新白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地说道:「贱妇!你不守妇道!你该被浸猪笼,你该被乱棒打死!死无葬身之地!」 阿信眉头微挑了挑。「说话当心点,斧头不长眼。」 丁沐儿在心里喝了声彩,还押韵呢。 「你……你想做什么?」温新白对那把斧头深有惧意。「你别乱来,我可是杜家的女婿,我要是有任何损伤,杜家不会放过你。要知道像你们这样的破落户,杜家一根指头就能捻死你们……」 丁沐儿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你还知道自个儿是杜家的女婿啊,那你到我丁家来找碴算个什么破事?仗着杜家女婿的身分来欺负我这个前妻,温新白,你还真是要脸!」 瞬间,温新白一张脸红胀得有如猪肝,犹自强词夺理地道:「小阳是我的骨肉,我见不得他被你的奸夫抱在怀里,所以你……你快点把这个人赶出去,否则……否则我要带走小阳,到时别怪我永远不让你看儿子!」 第十章 「听你说话真是污了我的耳朵。」丁沐儿嗤笑一声,一脸好心情的说道:「温新白,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咱们已经没关系了,小阳更是你亲手抛弃的,说他是我未嫁给你之前便怀上的,跟你没半点关系,这事在休书上你亲笔写得清清楚楚,整个安然村的人都知道,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事,若你再来对我怎么过日子指手画脚,我就请村长陪我到杜家去,把你为攀高门休离糟糠之妻的所做所为都抖出来,看杜家还认不认你这个恶心女婿!」 温新白又羞恼又害怕,「你敢?!」他当初就是吃定她软弱可欺才会想也不想的就休了她,她爹娘都死了,没手足也没亲戚的,谁能为她做主? 小阳是他的骨肉,是他的嫡长子,他从来没有不要,只是为了攀上杜家,暂时忍痛分开罢了。 那杜乐芝的千金小姐脾气,他委实吃不消,想想还是丁沐儿好,且沐儿对他付出太多了,他实在对不起她,他就是打算将来把他们母子当外室安置,等他有了功名,还怕荣华富贵不滚滚而来?他会让他们母子一辈子不愁吃穿,会给他们买一栋大宅子,买一大堆下人伺候他们……可她这么快就找来一个男人同住,他接受不了这事! 「你要不要试试?」丁沐儿一脸霸气。「还是,你想明天就在杜家看到我和小阳?」 温新白脸色微僵了僵。「我警告你,你若做出什么败坏我名声的事来,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丁沐儿嘴角噙着笑。「温新白,你的名声是你自己败坏的,整个安然村的人都知道,不要赖在我头上。」 见她一句不让,温新白心里又惊又疑。 她真的是丁沐儿吗?她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他跟她做夫妻都几年了,很明白她没半点耍嘴皮子的本事,她性子倔强,就算遇到不公不义的事也只会隐忍着,没与人争鸣的本事。 可是,眼前的这个丁沐儿,他说一句,她可以毫无迟滞的回他十句,眼神还与他对着干,半点柔弱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是这个男人把她变成这样的吗? 「斧头只劈柴也太无趣了一点,不知道劈在肉身是什么感觉?肯定另有一番滋味。」阿信很不小声的自言自语。 温新白一听,脸色煞白。 「总……总之,我下回再来的时候,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个人!」 温新白撂下他自以为是的狠话,落荒而逃。 丁沐儿去把大门落闩,拾起竹篮子,再把掉落的菜一一捡回篮里,叹道:「可惜了这几根茄子,都摔烂了,真是不值。」 等她捡好所有掉落的菜起身时,冷不防就撞到一堵肉墙,她「唔」了一声,揉着鼻子。「好痛,你就不能站远些吗?」 阿信蓦然扣住了她揉鼻子的那只手,她一愣,抬眸看着他,他脸上的神情很严肃,眼里却让她看不清。 「你老实说,你想要我离开吗?」或许她嘴上虽骂咧咧,可心里其实有想要跟温新白复合之意,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个小阳…… 丁沐儿很想搥自己的心肝。 这人……她若想他走,还专程买他的床做什么?在他眼里,她就那么没眼光吗?他认为她会想跟温新白那种家伙复合,然后当温新白的小三? 「怎么?你想离开吗?」她慢条斯理的哼问。 活该他让自己的问题给困住,谁让他要问出这么没心没肺的话来。 阿信脸一僵。「我……我还没恢复记忆,无法离开。」就算恢复了,他也不想离开…… 「那不就行了。」丁沐儿往旁边一闪,让自己离开那堵令她脸红心跳的肉墙,这才若无其事的说道:「你快点去劈柴吧你!劈好柴把房间收拾收拾,床应该快送来啦,我去做饭,你收拾好房间就去叫小阳一块来吃早饭,今天还有得忙哩,要去摘皂角荚,还要找石块……」 她蓦地住了口,因为小阳不知何时起床的,竟站在门槛里,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却不敢哭出声音,眼里满是怯怕神色。 丁沐儿暗暗道了声糟,小阳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听到了多少,她是打从心里唾弃温新白没错,可他毕竟是小阳的爹,就不知道小阳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装做若无其事的朝小阳一笑。「小阳,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都没喊娘呢?是不是肚子饿了?娘这就去做饭,很快能吃饭了……」 小阳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母亲……不要让父亲把孩儿带走,孩儿不想走,孩儿想留在这里,想跟母亲和信叔一块儿生活,孩儿……喜欢这里,不想离开……」 丁沐儿倒抽了一口气,小阳这是听见温新白威胁说永远不让她看孩子的话了? 该死的温新白,信口雌黄也该有个限度,威胁不让他们母子相见算什么男人,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离了母亲就是地狱……算了,跟他置气是浪费自己精神,他本来就不是人,只是渣渣儿! 「可以吗母亲?」小阳当真是怕极了自己会被父亲带走,当下怯怯地道:「求求您了,孩儿日后定会更加努力读书,绝对不会让母亲操心……」 丁沐儿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才能安抚那颗不安的小小心灵,有位老兄却一个箭步抱起了小阳,将那瘦小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 「小阳别怕!除非你愿意,否则任何人都不能把你带走。」 小阳适才本不敢哭的,这会儿伏在阿信的肩头,紧紧搂着他的颈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信叔……」 丁沐儿有些傻眼的看着他们这一大一小真情流露,阿信这样子,不知情的人真会以为他是小阳的亲爹。 平常看他待小阳不冷不热的,原来感情全藏在心底啊,也不枉小阳天天跟前跟后、一口一个信叔了。 两个月过去,温新白没敢再来找麻烦,而丁沐儿几乎将木绵山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了可用之材。 原主的积蓄大半给温家那白眼狼三人组给带走了,留下的积蓄并不多,是以她每日要做吃食去卖维持家计,又要去山里找石块,回来还得整理家务、养鸡养鸭种菜,时不时还要去下田,真是铁打的身子也快撑不住了,幸而卖肥皂攒下的银两可以撑一阵子,且皇天不负苦心人,可总算让她找到可能适用的石块。 这段时间阿信的记忆自然是还没有恢复,但他也不是全无用处,每天他们三人都一块儿进山去找石块,石块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篓子都是他背的,不然估计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找到可用的石块。 只是找到归找到,那只是她觉得很像而已,能不能成功还不好说,要等烧出来,看了品质才知道。 如今时序都进入八月末了,入冬之前,她能有钱盖瓦房吗?家里现在可是连个炕都没有,比较值钱的被子冬衣都被温家母子搜刮走了,她还要买棉花做被子,也要添冬衣,过冬的粮食也得打点起来,唉,古代居,大不易啊。 早晨的炊烟正随风飘扬,丁沐儿也起床洗漱过了。 这一日她照例起床后要去院子里摘菜,却见阿信今天没坐在廊下看山了,竟然光着上身在练拳? 清晨的阳光斜照在他身上,他的拳法是如此的流畅,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肌肉,那线条,根本是猛男一枚啊…… 看看,她这是良家妇女该有的反应吗?竟然不捂着眼尖叫着逃开,还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他会打拳?是想起什么了吗? 她半声不出的站在廊下看他打完拳,没心情欣赏他的美色了,心里沉甸甸的。 阿信收了拳,正用布巾擦着汗,转过身,这才发现丁沐儿的存在。「你在那里做什么?」 不是说找到的石块可能堪用吗?她这一大早是在闷闷不乐什么? 「你怎么会打拳?」丁沐儿不擅长打太极,干脆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什么都没想起。」阿信淡淡地道:「在房里看到一本拳书,想着哪日若有机会跟李猛进山打猎,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于是就练练上面的招式,没想到挺容易的,练着便上手了。」 丁沐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练拳哪有那么容易,他一定是有功夫底子,那日晴娘为他诊治把脉时曾说过,他内息与常人不同,可能有内功,不过功夫到什么程度,晴娘看不出来。 第十一章 「我练成了,打算教小阳打拳。」阿信自顾自的说下去,「一来,习武可强身,二来,你们孤儿寡母的,将来我走了,若那姓温的再上门找麻烦,小阳也可以保护你。」 丁沐儿心里一紧。 不知怎么搞的,那句「将来我走了」,特别不顺耳,可她也明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若找回记忆,迟早要离开,他的家人如今不知在哪里正焦急的在寻他呢…… 她心中万千滋味流转,冲口而出,「小阳才四岁,指望他保护,我不如再找个人嫁。」 阿信突然古古怪怪的看着她。「你想嫁人?」 丁沐儿撇嘴道:「我还年轻,难道要一辈子一个人?」 她是没有古人从一而终的保守观念,但也没有那么想找个男人过日子,是他先提起要走的,不然她也不会说什么嫁人…… 「你想找什么样的人?」阿信纹丝不动。「这次可要睁大眼睛好好找,不要再所托非人。」 丁沐儿的心底不自觉地溢出一股子酸味,呛得她闷闷的极为难受,她没好气的说道:「我是不是所托非人跟你有什么关系?等你找回记忆,你就要离开了不是吗?」 阿信直直的盯着她,「如果你说不让我走,我就不走。」 「话说得太早了。」丁沐儿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善,「如果找回了记忆,却不是你能不走的情况呢?」 也就是说,如果他有妻有子有家庭,难道他能留下来?这可能性很大,只是她不想亲口点破罢了,他自己难道就没想过实际可能的情况吗?还对她乱许承诺,殊不知,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样。」他深深地望着她。「只要你不要我走,我就不走。」 丁沐儿的心顿时剧烈狂跳,这话十足就是告白,可他是在向她告白吗?「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我负责张罗你一辈子吗?」 「你不能吗?」他看着她,黑眸熠熠生辉。 丁沐儿心想,他真行啊!来个不答反问。 这算什么?他就不能干脆一点说清楚讲明白吗?非要她先说不想要他走吗? 她很是破坏气氛的啐了一口。「你想得倒美,我一个女人家,为什么要养你一辈子啊?你想走就走吧!本姑娘不会留你!」 她嘟囔着进了屋,却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贴在她后背上,于是她心中也不禁惴惴然起来。 要命,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她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他不会一气之下明天就走了吧? 小阳去哪儿了?平时很会在他们起口角时调停他们的小阳小人精,这会儿怎么不出来了?只要小阳软软地喊一声「信叔」,相信他就不会走了。 想想不太妙,她实在担不起明日醒来他已离开的风险,到时人海茫茫,叫她上哪里找人去?这可不是逞一时之快可以解决的问题。 于是她转身,想跟他再说几句,把话说得清楚些,却冷不防的又撞上一堵肉墙。 妈呀,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怎么无声无息的…… 「你小心点。」阿信出手扶住了她。「都当娘的人了,整天莽莽撞撞的。」 「你站在别人身后时,就不能出点声吗?」还有,就不能快点把上衣穿上吗?再这样下去,她真要流鼻血了…… 阿信不紧不慢地道:「我会记住。」 丁沐儿抬头看着他。「事先声明,我这绝对不是在挽留你,只不过你要走可以,可是要等我把陶瓷烧出来你才能走,我可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我说能烧出来,就能烧出来。」 他笑了。 丁沐儿有点闪神,她着迷的看着他。 他居然笑了?老天,这个妖孽,笑起来还真好看。 「知道了。」阿信淡定从容地看着她。「要走,也会等到跟你姓才走。」他嘴角扬了扬。「丁信,挺好的。」 丁沐儿嘴角抽搐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让你这样理解的啊信叔…… 【第五章 刻砖,钱财到】 丁沐儿初来乍到时便向郭大娘打听过砖窑之事,知道村子里只有高大爷家里有窑,这些日子以来,她没少往高大爷家里走动,上山挖笋会送些到高大爷家里,平日做的吃食也会送些过去,更特别做了一些肥皂给高大爷家里的女人,如今和高大爷的两个媳妇都混熟了,藉着送吃食,也看过高家的窑。 高家的窑炉专门用来烧砖,砖的原料便是田里跟山里的红泥,因为村子依山傍水,自然也是不愁柴火的,不过并没有因为是个无本生意就家家建窑来做烧砖的活计。 一来,前朝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缺粮,引起动荡,大萧朝引以为戒,如今的朝廷深知民以食为生,人民只要吃饱了,就不怕作乱,因此对农人十分优待,所以安然村里还是种地维生的较多,像李猛这样打猎维生的就只有五、六户人家,而像李猛这样专精于打猎,每次进山都能满载而归的,也只他一个。 二来,看窑是个体力活,比起看窑,村民还是更喜欢种地,因此村里的山地田地未经滥伐乱挖,对丁沐儿来说就是个宝山宝地了,而她自己则是下了一次肥就彻底打消靠种地过日子的念头。 这里还没有化学肥料那种东西,有的就是人粪跟动物的粪便,人粪有限,自然不够,她便跟村里其他种田户一样,向养猪大户买数担猪粪,猪粪又重又臭,她吐了几回才下完肥,对她这个弱女子来说,实在吃不消,所以她更加坚定了要靠老本行过日子的目标。 过几日,高大爷的弟弟要娶儿媳妇,高家上下全要去邻镇的白萝卜村做客,一去便是三日,丁沐儿早跟高大爷说好了,借他们的砖窑一用,高大爷的婆子和两个媳妇都帮着说话,高大爷便答应了她,只不过好奇她要做什么,丁沐儿便是笑了一笑,也没回答,只说绝对不会弄坏砖窑便是。 这日一大早,高大爷一大家子前脚刚走,丁沐儿就跟阿信、小阳大包小包的过来了。 烧窑房就盖在高家旁边,说是屋子,其实也挺简陋的,就是能遮风避雨罢了,窑炉的添柴口对着正门,一边堆着半天高的柴和红泥,还有小部分未出货的红砖成品,一边是几个要装货的大木箱,丁沐儿请教过高大和高二,这木箱他们就只有几个,把货运进城里之后,卸完货还要运回来重复使用。 窑炉里早已熄火,也清理得很干净,据说这是高大爷的规矩,从前他在湛家砖厂时,上头就是这般要求的,所以他也这般要求两个儿子,半点都不得马虎,这让丁沐儿想到了她前世的师傅崔大师,崔大师第一个要求也是让她好好清理窑炉,别想偷懒。 「母亲,这里便是您说的,做红砖的地方吗?」小阳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十分好奇。「孩儿看这红砖个个长得一样,不过是大多了,是像咱们做肥皂那样,用模子做的吗?」 「小阳真是聪明。」丁沐儿指着角落里晾晒的十几个方形模子。「那叫石膏模子,把泥巴弄进模子里再翻出来就行了。」 肥皂模具比较简单,是她自己找了几节竹子削削刻刻做成的,石膏模子就没那么容易了,今天她就是来给石膏模子动手脚的。 「母亲,这是何物?」小阳好奇的看着杂物堆里一个他没见过的东西。 「这啊,这可是宝物。」丁沐儿笑得很欢快,伸手轻轻抚着机身。「它叫拉胚机,如今它是娘的了,暂时借放在这里,需要时再拖回咱们家。」 她初来见到这石磨拉胚机时便十分惊喜,高大爷说是他祖辈不知从哪捡回来的,摆了几代也没有人用,看不出能做什么,一直搁在那里。 她见那器械虽然作工粗糙,又年代久远,但她试了一下,脚踏上踏板的时候,转盘还是能动,当下她便以三两银子向高大爷买了,高大爷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本以为是废物,竟然能卖到好价钱,自然高兴了。 闲话不说,她取了一个模子到矮凳坐下,对阿信、小阳说道:「你们不是要练拳吗?不必管我,练你们的吧!」 哪知道那一大一小都围着她寸步不离,看样子是不想练拳,比较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打开带来的包袱,取出一支削尖的竹子,专心地在石膏模子上画了山水牡丹的草图,再从包袱里取出小刀开始雕刻。 第十二章 打从她第一次来这里时,她就开始盘算了,这里的红砖都没有花纹,她问了高大爷,湛家砖厂做出来的红砖也是一样的,她便一直在动脑筋,想在砖上做出图案来。 「母亲,您……您好厉害。」 不只小阳看得目瞪口呆,阿信也很是诧异。 阿信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雕刻的手。「看不出来你竟然有这么一手纯熟的阴阳雕刻技巧。」 这下,诧异的人换成丁沐儿了,她抬起头来。「你知道这是阴阳刻?」 阿信一愣,半晌才蹙眉道:「似曾相识。」 他一眼便看出她雕刻的手法是阴阳刻,可见是他熟悉之事,可是她雕在模子上的动作,他却是陌生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丁沐儿对上他的眼。「难道是雕刻师?」 阿信自然没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半个时辰过去,丁沐儿将模子雕好了,接下来得到有流动水的地方打磨,这不难,附近就有洗衣裳的小溪。 三人到了溪边,丁沐儿将模具小心地浸在溪水里,石膏湿透之后变得滑软细腻,丁沐儿在刻图上来回摩挲,石膏粉便融进了溪水里,模具表面也变得光滑,最后,将模具立在阳光下晒,时不时检查模具的干湿程度。 这条小溪是村里妇女洗衣裳用的,没有鱼虾可捉,等得无聊,小阳便央求道:「母亲,孩儿想听您唱《青花瓷》。」 丁沐儿笑道:「要是娘唱着唱着,你睡着了怎么办?」 这是她哄小阳睡觉时随口唱的,会唱这首歌,自然也是因为职业使然。 小阳不假思索地说:「有信叔在,信叔会背孩儿回家。」 丁沐儿很知道阿信如今在小阳心中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例如阿信说练武能够强身,他便奉为圭臬,小不点一个,也不赖床了,天天鸡啼就起床跟着阿信在院子里练拳,练得有模有样,半点不马虎。 「是啊,你有信叔你怕谁呢?」三个人在树荫下坐着,丁沐儿点了小阳鼻尖一下,有求必应的开口哼唱——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她唱完了,自觉唱得不失水准,小阳已经「母亲唱得真好」夸了几轮,阿信却是紧锁着眉峰。 她不由得问道:「怎么,我唱得难听吗?」 阿信挑起眉毛。「这是男子对女子唱的?」 丁沐儿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阿信深沉阴冷的眼神如鹰隼般的盯着她。「青花瓷就是你说的陶瓷?是唱曲那人教你做的?」 「非也非也。」丁沐儿摇头说明,「青花瓷是瓷器的一种没错,不过却不是唱这曲子的人教我做的,那人歌唱得很好,不过肯定是不会做陶瓷的。」 如此了解那人,他越听越不是滋味。「那人是谁?你在何处结识?」 丁沐儿道:「他是位才子,我就是仰慕他而已,没那荣幸结识。」 阿信起身了,径自抱起小阳,也不看她一眼,负气般冷冷地道:「还不去看看你的模具。」 丁沐儿过去看了之后,欢快地朝他一笑。「已经可以了。」 他却狠狠瞪她一眼,抱着小阳率先往高家的方向走。 丁沐儿抱着模具,很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 他这是在生哪门子的气啊?男人心也海底针?她实在看不懂。 回到烧窑房也近饭点了,三个人简单吃了丁沐儿早上做的肉包和几颗野果打发了中餐。 小阳素日里就有午睡的习惯,如今也撑不住瞌睡虫的召唤,丁沐儿便将带来的布巾铺在矮长椅上给小阳睡,也不必人哄,没一会儿小阳便沉沉睡去了。 丁沐儿一片好意地对阿信道:「你要是累了,也跟小阳一块儿睡会儿。」 阿信抬起头来看着她,却是一字不答。 丁沐儿讨了个没趣,便去取了红泥继续做活。 她就想把瓦房盖起来,其他的慢慢再计划…… 她把泥巴拍实,放在桌上开始用菊花揉泥法揉搓,窑房里本来就闷,揉泥巴又是费劲的活,没片刻她额上已沁出了细汗。 阿信就在一旁盯着她看,见她反复揉捏泥团,大约是视泥团的干湿、粗细程度将泥团揉匀,将气泡揉尽,过程中,泥团自然呈现菊花花瓣的形状,煞为美丽。 「好啦!气泡全排出来了。」丁沐儿将泥团拢成锥形,此时泥团变得更加紧实,而她也已经一头的汗。 阿信看她眼里带着笑意,完全是甘之如饴的神情。 捏泥巴让她这么快乐吗?她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在她做吃食时、做肥皂时都未曾展现过。 丁沐儿确实开心,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穿越来这么久了,如今终于能「重操旧业」,她觉得被古代这落后世界打击的自信都回来了。 「你看看这泥巴团是不是美极了?」她不计前嫌的朝阿信灿然一笑。 说美极了也太言过其实,不过他倒是得承认一个事实,便半笑不笑地道:「看你种田、做绣活都笨手笨脚的,泥巴倒是捏得挺好。」 这话有损有褒,丁沐儿依旧不减笑容。「你等着吧!我要靠它为咱们盖房子!」 阿信蓦然心口一热。 为咱们盖房子……这话怎么这么中听? 就这么一句话,适才在溪边因那才子置的气便消了,看着她将那美极了的泥团按到模具里,跟着拍紧,再将表面多余的泥巴去掉。 她做这些事时动作流畅,像是做过许多次似的,令他心中疑窦再起。 丁沐儿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可疑,可事到如今挣钱过冬比较重要,管不了他会不会起疑了。 她把置了泥团的模具拿到屋外的水缸里去,阿信跟着她,看她把模具放在水缸里浸放了一会儿,接着翻过模具,让泥巴那面朝下,一手托着,一手轻轻拍打模具底部,兼而不时晃动模具。 慢慢地,她抓起模具上下晃动两下,一手在底部护着,蓦然间「啪」地一声,那泥巴便从模具里脱出,她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丁沐儿把泥砖从水里捞起,细细检查,很满意棱角没半点破损,表面上她刻的牡丹山水也纹理清晰,这样的红砖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阿信淡淡一撇嘴角,他是失忆了,可他不是笨蛋。 「你这是在哪里学的技巧?」她爹娘都是安然村的村民,她生在安然村,长在安然村,他确信她绝对没处学这技巧,若有,以前她需要养家活口,为何要藏着掖着?靠这技巧赚钱可比种田或做吃食好多了。 「告诉你也无妨。」丁沐儿正色道:「我投湖的那会儿,没死成,但魂魄去了个奇怪的地方,有人教我的,说我已受尽了苦难,以后不必再过苦日子了,让我尽管靠这技巧赚钱过日子。」 「怪力乱神。」阿信扯了扯嘴角,很确信她是要把他当傻瓜了。 丁沐儿叹道:「我知道你不会信,不过,这就是事实。」 她也打定主意了,日后定会有人问她同样的问题,她就咬死这个说法。 她胡诌一通,他也没再追问,让她着实松一口气。 唉,她不过做出了刻花红砖,他就起疑了,日后她真的烧出陶瓷来,他会不会把她当妖孽? 丁沐儿把刻花红砖留在烧窑房,果不其然,高大爷回来之后就风风火火的来找她了。 「丁娘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高大爷神情激动。「不瞒你说,我也曾想在砖上弄些花样出来,但是泥巴微干,花纹也会跟着收缩,碰到模具下面就会开裂,没成功过一次。」 丁沐儿微微一笑。「高大爷,我的法子不能给您,不过,若您能帮我引见湛家砖厂的东家,少不了您的报酬。」 高大爷不死心,又求了好久,丁沐儿始终维持原来的要求——她要见湛家少东。 过了两日,高大爷又心急火燎的来了,说湛家少东回来了,看过了刻花红砖,要与她见面详谈。 第十三章 「去见那湛家少东谈生意,为何要打扮得花枝招展?」阿信从她出房门就一言不发,最后终于是按捺不住。 丁沐儿看看自己。「哪来的花枝招展?不过是穿得整洁一点罢了,」 「是吗?」阿信哼了哼。「你这头,我就没见你梳过。」今日她梳的是个已婚妇人发髻,但不失俏丽。 丁沐儿撇嘴道:「平常忙得脚不沾地,有必要梳头吗?」 她还正当花样年华啊,谁不爱美?只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忙着生活就够她受的,哪有时间打扮?况且她的处境一穷两白,也没有打扮的本钱。 「不要以为你这样好看,不过略微平头整脸些罢了。」阿信冷冷说道。 丁沐儿深深地叹了一声。「我知道,我和城里的女人没得比,行了吧?」这人的嘴真是够坏的了,吝啬的一句话都不肯夸她。 小阳托给了晴娘,阿信说要陪她去,她想想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人,有个男人陪同也有点底气,她便从善如流的接受了。 丁沐儿只在庙会去过一次吉安城,对那里不熟,湛家少东约见的地点是翠茗楼,他们一路问了几个人才找到。 一进茶楼,再度验证了冤家路窄这句话。 温新白和几个斯文人在一桌,一看到他们,他反应很大,立刻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满的不敢置信,一路瞪着他们坐下。 丁沐儿心里好笑。 温渣男应该是万万没想到,他上门闹了那么大一场,她竟敢又大摇大摆的和「奸夫」来城里喝茶。 「你点吧!我去去就来。」 不等阿信反应,她就起身了。 她存心吓温新白,面带笑容的走过去。 果不其然,温新白看到她走过来,惊慌全写在脸上,甚至还打翻了茶杯。 丁沐儿客气的盈盈一福,柔和清婉地道:「几位公子,小女子想为家中儿子求个平安符,请教这城里香火最为鼎盛的庙宇是哪一处?」 座上一名蓝衫男子客气回道:「说到香火鼎盛,自然是清风寺了。」 「清风寺吗?」丁沐儿浅浅一笑。「多谢公子提点,那么小女子就上清风寺去求平安符了。」 她又盈盈一福,这才从容不迫的回座。 她的身后,他们开始对她品头论足。 李生道:「这小娘子长得倒是标致,瞧瞧她那细腰,态度也落落大方,可惜嫁人了。」 张生调侃,「没嫁人又如何?看她容貌也是个惹祸的,难道嫂子能让你纳妾吗?」 吴生道:「听她那声音,像溪水一般的清澈,可比我家那只河东狮好听了几倍不止。」 温新白听得内心纠结无比,原先丁沐儿在他眼中就是个乡下妇人,若不是他娘说丁沐儿的爹娘给她留了房子又留下两亩田地,而他们母子三人正因为付不出房租,要被房东赶出去,他堂堂一个秀才,也不至于听他娘的,娶了丁沐儿。 成亲之后,他并不乐意碰她,总觉得跟她亲近是辱没了自个儿秀才的身分,是以,只在洞房花烛夜草草圆了房,之后便再也没行过房事,哪知道这么巧,一次她就怀上了,还是个儿子,替他们温家延续香火,他娘也高兴得不得了,他也就没治她擅自生下他的孩子的罪。 可如今,丁沐儿却跟以往在屋里操持家务时截然不同,一样是布衣荆钗的村妇打扮,可身上却流露出一丝独特的自信,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而见她这样的转变,他心中竟生出一股怅然,心情十分郁闷。 「我说,那小娘子再好,能比杜家大小姐好吗?」张生有心巴结温新白,见他脸色不大好,便奉承讨好道:「温兄不就是在那清风寺拾到了杜大姑娘的绣帕,这才有了这么一段好姻缘吗?」 吴生跟着附和,「说的不错,眼下咱们虽然全是秀才,可温兄有岳家帮衬,明年秋闱肯定能中举,春闱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真是羡煞人也。」 丁沐儿听着,原来这是个秀才小团体啊,这等人说温新白一定会通过会试,可要真让这种人渣成了贡士,那真是老天没眼了。 「要是我也能像温兄这般幸运该多好……」李生插话。 吴生道:「我那岳家,不过只有一片果园,不用说帮我,不扯我后腿就阿弥陀佛了,还是温兄好,有岳家资助,要知道,就算是中了进士,选官也要花个几万两,不是杜家这样的富户哪里使得出钱来……」 丁沐儿回了座,在心里直摇头,想不到古代没志气的男人这么多啊,这些穷秀才,真是枉为读书人,不过想想这些人非但没瞧不起杜家只是商人,还满口的羡慕,可见在大萧朝商人地位不低…… 丁沐儿一坐下来,就看到阿信冷着脸,桌上空空如也,她一愣,问道:「还没叫茶点吗?」 「以后若倒霉再遇到那白眼狼,不许你主动过去招惹。」阿信皱着眉,没有人会怀疑他在不高兴。 丁沐儿惊讶的看着他,这「不许」两字用得颇为微妙,他是何时开始管起她来的? 「我没招惹他,我是吓他。」她很郑重的澄清。说她招惹温新白,听了实在不爽。 「都一样。」阿信冷硬的哼道:「他没过来,你倒过去了。」 丁沐儿研究的看着他。「怎么你对温新白的敌意比我还深啊?」 她是为原主报仇,他又是为了什么?好像温新白跟他有杀父之仇似的。 阿信冷着脸不答,反倒一个带着随从的男子来到他们桌边—— 「可是丁娘子?」 丁沐儿抬眼,看到一名面如冠玉、气质儒雅、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她一时错不开眼。 「湛……湛二爷?」 高大爷说,湛家家大业大,可是那嫡长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几年前突然遁入空门当和尚去了,如今的湛家全是由二爷湛风把持。 只是,这湛风一身的文人雅士风采,倒不像个整天经手银钱的生意人。 「在下湛风,幸会了。」 他泰然自若的微微一笑,径自坐下,倒是掌柜和小二见状都慌忙过来。 掌柜十分地诚惶诚恐,「爷怎么过来了?也没派人通知一声,楼上还有雅间,要不您和您的友人移驾雅间?」 丁沐儿瞪着他们看,敢情这翠茗楼也是湛家产业? 正在想这个问题时,她眼角余光瞥见温新白比适才见到她时还要惊诧十倍,那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来了。 怎么?难不成他识得湛风吗? 也是,他「嫁」到杜家,肯定结识了一帮有钱人,这湛风又是有钱人之中数一数二的,认得也不奇怪了。 【第六章 建房,奔小康】 温新白此时心中确实惊疑不定,他抛弃的丁沐儿为何能和湛家少东平起平坐? 那湛家生意做得很大,他在杜家见过湛风一次,他岳父介绍时说湛风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接管湛家大部分的生意,接手后更是做得风生水起,人脉很广,说是温州首富也不为过,如今一年里更是有半年在京城里做生意,与京中权贵也熟,说不定就要成皇商了。 而现在,那湛风一进来就往丁沐儿那桌寻去,随后还坐下了,甚至交谈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了,这里就挺好。」湛风举止很是自在。「送几个茶点过来,茶就要我素日喝惯的。」 「是、是。」掌柜自然不敢有二话,立刻去张罗。 「这位是——」湛风的眸光转到阿信身上,有抹诧异一闪而过,但很快抹去,他不动声色的看着阿信。 丁沐儿压根没想过如何介绍阿信,村里人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她也没跟别人介绍过他,这会儿要怎么说呢? 「我姓丁。」阿信却自己开口了。 丁沐儿倒是佩服,这样的场合他也不卑不亢的,好像他也是亿来亿去的有钱人似的。 她连忙配合他的说词,「他是我亲戚,就是陪我来,不碍事的。」 阿信瞪过去。 说他不碍事,碍什么事?他们有什么事让他碍吗?这女人的嘴巴当真是很欠调教。 「原来是亲戚。」湛风不以为意的一笑。 掌柜已经亲自领了两名小二过来了,像是深知主子性格,也没夸张,就四样果点和一壶好茶。 茶过一巡,湛风这才不疾不徐地说道:「丁娘子肯来赴会,想必是有意出售刻砖秘法,湛某也不拐弯抹角了,就请丁娘子出个价钱如何?」 第十四章 丁沐儿以为生意人都要高来高去,没想到这位湛少东这么爽快,太好了,她也不会尔虞我诈那一套,这倒省了打太极浪费时间,而且,这人也不追问她哪里学的刻砖方法,甚对她的脾胃。 她便也直白道:「我想要您每出售一块砖利润的十分之一,若是生产出来,但没卖出去的成品不算在其中,不知二爷意下如何?」 湛风不假掩饰地一愣,继而徐徐而笑,「从来没有人这样跟我谈生意。」 她这条件,虽然有利于她,但也十分为他这个买家着想了,要是做出的砖块没人买,她就不要那利润,倒是十分有意思的一个女人。 丁沐儿嘿嘿笑道:「凡事都有第一次。」 前世崔大师有个作品,有个美国富豪要出一亿收藏,她家崔大师却一口回绝,看得她直瞪眼,频频追问为什么啊?为什么不卖? 崔大师冷笑,「哪有什么理由,凡事都有第一次,若顺我的眼缘,送他都行,谁让那家伙长得不入我眼,再多钱我也不卖。」 当下她十分触动,有钱人就是有节操啊,崔大师家财万贯,自然不把钱看在眼里,凡事都以爽字为前提,自然了,除了脾气古怪点,对她这个肯吃苦的小徒弟也是挺好的。 这不,她就把崔大师的智慧借来一用,果然博得同是有钱人的湛风的欣赏,看来他们这笔买卖是板上钉钉了。 她内心不由得十分喜悦,瓦房,等着,我来了! 「丁娘子说的不错。」湛风气度雍容地道:「凡事都有第一次,湛某很荣幸能抢头香与丁娘子谈生意。」 「二爷这是答应了?」丁沐儿也装做一副毫不意外的神情。 其实任何人都该对她起疑才对,她哪里像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姑了?可不知是古代人特别淳朴,那原主的际遇又特别堪怜还是怎地,总之无人对她起疑就是。 「丁娘子的要求也算合理,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湛风笑吟吟道:「只是,丁娘子又要如何知晓我卖出多少砖块,我若在帐上作假,你要如何确认?」 丁沐儿觉得这人也挺有趣的,她都还没怀疑到这点上,他就先提出来了,这么一来,若是别人,就算原先觉得合作条件没问题,怕也要从长计议了。 她笑道:「我能力有限,也不能到你厂里蹲点监工,况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合作的,基础,用人的关键在于信任,其他的事都是次要,如果对合作伙伴处处设防,半信半疑,一定会损害事业的良好发展。」 前世她也没跟人合作过生意,她这是借经营之神松下幸之助的智慧一用,果然将湛风这样的大生意人唬住了。 「丁娘子的见解叫湛某汗颜,此番心胸连男子也比不上。」湛风正色道:「湛某必不负丁娘子的信任。」 见机不可失,丁沐儿连忙道,「多谢二爷了,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湛风的神色颇为慎重。「丁娘子请说。」 丁沐儿见他快人快语,便也直白地道:「眼下快过冬了,我们住的是茅屋,孩子还小,不好过冬,我想请二爷先支一笔盖瓦房的银子给我,日后再由该给我的成数里扣,不知二爷能否行这方便?」 湛风啜了口茶,微笑道:「只是小事一桩,若是丁娘子不嫌弃,泥瓦匠就由我这里派过去,都是值得信任的老实人,丁娘子可以放心。」 丁沐儿喜形于色地道:「太好了,我正愁不知去哪里找愿意赶工的泥瓦匠,二爷肯帮忙,实在万分感激。」 他们就这么有来有往的熟络起来,阿信冷眼看着他们,他的感觉很糟,自己好像来卖老婆似的…… 冷不防,湛风十分闲话家常的开口问道:「不知丁兄可去过京城?」 阿信对湛风这种堪称十全十美的男人就是各种不顺眼,见他问话,他便冷淡地答道:「未曾。」 湛风不以为意,继续闲话家常地问道:「丁兄也是安然村人吗?」 丁沐儿心里不安,这位湛当家见多识广,该不会阿信是贴在某县某城的某张通缉犯告示上头的要犯吧? 她心里已不自觉的偏袒着阿信,她相信他一定是好人,就算他是通缉犯,也一定是个含冤的通缉犯,况且此刻他失了记忆,不能为自己辩护,要是被捉进牢里,不就百口莫辩了? 其实她这份不安也源自当初要救阿信时,李猛那句斩钉截铁的「这人不能救」,若不是阿信的来历真有问题,向来沉稳的李猛为何会出此言?虽然后来李猛再也没提过关于阿信的只字片语,但她还是偶尔想起时会感到不安。 眼下,难道是湛风认出阿信来了?不会出了翠茗楼他就去报官吧? 想到这里,她便不容置喙地道:「对!他也是安然村人,其实他是我堂哥,我们自小在安然村一块儿长大。」 「原来如此。」湛风又看了阿信一眼便没再追问了。 第二日,湛风的人很快就来盖房子,令整个村都哗然的是,那湛风竟然亲自驾临安然村监工,一时整村蓬荜生辉,村长还赶忙过来热情无比的招呼湛风,高大爷也领着一家大小声势浩大的来给前东主磕头问安。 见到湛风亲自前来,阿信各种不高兴摆在脸上,活像犯了太岁,生人勿近,就只有小阳不怕他臭脸,还是粘着他。阿信不想跟湛风打交道,便带着小阳到郭大娘家做陀螺去了。 他之前做了个陀螺给小阳玩,郭家的几个孩子都抢着玩,小阳引以为傲,整天「我信叔做的」挂嘴上,还担保也给他们一人做一个,阿信为了不让小阳成为言而无信的人,这才答应多做几个陀螺。 只不过,湛风一来,阿信是她堂哥的事很快就被揭穿了,不必他问,包含郭大娘在内的几个三姑六婆就把阿信的来历讲得清清楚楚,像乡野传奇似的,什么夜黑风高的夜晚,她独个儿上木绵山去感怀不幸,搭救了陈尸在河的阿信……什么尸?真是乱用词汇啊,若是尸,那眼前的阿信不就是鬼了? 总之,阿信的来历被加油添醋的揭穿了,丁沐儿顿时有几分尴尬,前头还在说什么互相信任,结果她就先骗了他。 没想到湛风倒是不以为意,叫她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她会说谎都是有苦衷的,既不追究也不调侃不嘲弄,真有大当家的风范,她自己默默在心里给湛风按了一个赞。 「丁娘子发现信兄时,他身上可有其他物件?」知道阿信其实并不姓丁,名字也是丁沐儿取的之后,湛风就很自动的从丁兄改口成信兄了。 「是有一只玉佩,上头有个信字,所以我就叫他阿信了,本来想等他醒来给他看,唤回他的记忆的,可那玉佩后来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屋里屋外全翻遍了也找不着。」 丁沐儿说完,见湛风沉吟,她心里一沉,润了润唇,下定决心地问:「二爷,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见过缉拿阿信的告示?」 湛风有些惊讶。「丁娘子多心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丁沐儿不笨,她就是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她严肃着脸又问:「那么,二爷为何不只一次问起关于阿信的事?」 湛风一笑,「我们要合作生产雕花刻砖,这是个独门生意,信兄在府上同住,湛某一介生意人,自然要防范刻砖之法外泄,要是市面上出现两种刻花红砖,那就不值钱了。」 「原来如此。」他这话合情合理,丁沐儿顿时放心了。「二爷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阿信绝不是会偷我秘方出去卖的人。」 湛风就那么不显山不露水的笑着,「一个来路不明之人,丁娘子何以如此信任?」 丁沐儿一愣。是啊,她凭什么无条件相信阿信? 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她就是相信他就对了。 「直觉吧!我的直觉告诉我,阿信不会是坏人。」她依然立场坚定地道。 湛风慢悠悠地说道:「丁娘子,不是坏人的人,不代表就是好人。」 这句话后来丁沐儿想了很久,结论是,不管阿信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之他不是会伤害她跟小阳的人,结案! 「丁娘子。」李猛来了,提了两只山鸡和一条鹿腿,见有面生的客人在,他虎目波澜不兴,当不存在,径自把猎物搁在地上。「今天收获多,晴娘让我送点给你,,山鸡炖了给小阳补补身子,好长个子。」 第十五章 「好咧,晚上就炖,一定说是李叔给他上山里捉的鸡。」丁沐儿笑嘻嘻的,她的宝贝儿子有礼貌,人缘特好。 李猛没说什么就走了,丁沐儿已习惯他不冷不热的样子,倒是湛风的视线一直追看到门外去。 这小小的安然村,还真是卧虎藏龙。 有银钱好办事,青砖大瓦房一点一点的盖起来,为了不妨碍工人干活,丁沐儿每日都和阿信、小阳进山里寻宝。 半个月的光景,因为人手充足,瓦房就快盖好了,想到入冬有热呼的炕,丁沐儿身子都暖了起来,不但舒服又安全,而且新盖的瓦房比原本的茅屋要宽敞了三分之一,那是后来工头才告诉她的,原来湛二爷把连着她原来屋子的一块邻家菜园买了下来,把房子扩建了,费用不必担心,一样从她未来应收的利润里扣。 既然房子宽敞了,丁沐儿便按她的想法请工头盖,前厅不需太大,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客人会来,穿堂做饭厅用,有三个房间,她和小阳一间,书房一间,阿信一间,三个房间连同穿堂都建了炕,炕和厨房相通,这么一来,厨房烧火的同时,炕也会热,可以省点柴火。 另外,茅房和净房都是两套,这是她的坚持,打从阿信来了之后,她就深深有感男女的净房和茅房还是分开的好,而茅房呢,她有她的想法,她画了图纸,画了现代的蹲厕和冲水设施,这里的茅房就是一个大坑,得要蹲在边沿上厕所,底下臭气冲天的,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也不是没有的事。 工头看了她的图纸之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图纸,默默的沉思了一下午,后来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敬佩,不再当她是没文化的村姑。 呵呵,她也知道古代人又没去过现代,自然没有冲水马桶的概念,她的蹲厕在这里算是划时代的创举。 为了那间蹲厕,湛风又亲自来安然村见她一次,大意是问她可不可以把蹲厕的设计卖给他,他要卖到京城去,利润照旧,每卖出一套蹲厕,她抽十分之一的利润。 天上掉馅饼了,丁沐儿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那不过是她为了方便自己而做的设计,还没想到能出售,白花花的银子却自己找上门来,叫她怎么不喜出望外,这下,小阳未来进京赶考的钱都有了,不必像他那个爹没出息还得卖身赶考……她会不会想得太远了? 总之,如此一来,她在古代的生活算是奔向小康了啊! 只不过,安然村虽然淳朴,但财不露白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所以特地要求湛风对外就称她那刻砖秘方就换了这一套房子,以免钱财招来祸端。 就在她高兴,小阳也因为要有新房子住高兴之时,有个人不高兴了。 「姓湛的到底对你有什么居心?」阿信十分不快。 看在他的眼里,湛风就是拿各种理由接近她、讨好她,偏偏她来者不拒,好意一概接受,那互动分明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前奏,叫他十分光火。 「你当我是什么香脖脖啊,我可是人家不要的弃妇。」丁沐儿当他在无的放矢,径自喝了一口刚泡好的茶,淡淡的茶香弥散在齿间。 这茶叶也是湛风送的,只因她就夸了两句那日在翠茗楼喝的茶不错,隔日他就差人送来了。 她心念一动,难道,湛风真的对她有意? 「弃妇,你知道自己是弃妇就好。」阿信冷哼。「不要以为会几样别人不会的东西就乐得飞上了天,无奸不成商这句话听过吧?那种人要娶亲也是找门当户对的人家,不会看上你这样带着孩子的妇人。」 「我知道我没人要,行了吧?」丁沐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也不怪他,这里是古代,君父至上,男人对于被休的妇人偏见很大……话是这么说,但她都不介意他可能是通缉犯而一心维护他了,难道他就不能对她仁慈一点吗?虽然她不是原主,可听他一口一个弃妇,还是很不爽。 她忍不住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踢得很重。 阿信怒目而视,「你发什么疯?」 「我看你能讨到什么样的老婆!」说完她「哼」了一声,起身就走进穿堂,头也不回的又撂下一句,「今晚没有炒茄子吃了,因为弃妇不甘愿做炒茄子!」 阿信深深的看着她的身影进了厨房去做晚饭。 我就想要你这样的老婆…… 这样的话,以今时今日他身无分文的处境,他说不出口。 他不想占她便宜,不想她认为是因为她很能挣钱,他才要巴着她不放。 他紧紧攥起了拳头。 假以时日,等他能忆起自己是谁了,等他找到能挣比她更多银子的方法,他会向她表明心意。 这一日,郭大娘家里来了远房亲戚,之中也有几个和小阳年龄相仿的小孩,还带了一些新鲜的西洋玩意儿,于是小阳便想留在郭家玩,不跟他们上山了,郭大娘也叫他们尽管放心,小阳就留在她家里玩,吃了晚饭再回去。 吃过早饭,小阳开开心心的去了郭大娘家,丁沐儿和阿信各背了一个竹篓上山,带了十来个白胖的白菜肉饺和两竹筒的水当午饭。 丁沐儿的目标是新鲜蘑菇,因为晴娘说,别处的蘑菇是春天采最好,木绵山的土质特殊,秋末也长蘑菇,还特别大朵、特别营养,跟老母鸡一起炖了,味道极鲜,孩子的骨头能长得好,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促进骨胳发育。 为母则强,她是娘啊,为了孩子,有什么不能做的?采蘑菇嘛,小菜一碟,尤其她还有阿信可以使唤,一定能满载而归,所以她贪心的背了两个空篓子,又额外带了四个小布袋,打算装得满满当当的回去! 进了山,雾气微浓了些,也没听到鸟儿的啼叫声了,沐儿照着晴娘跟她讲的地形,找到了生长蘑菇的地方,虽然晴娘已经跟她说过此处蘑菇很多了,她看到时还是吓了一跳,这五颜六色的蘑菇太美了,一朵朵开得跟花似的,要是将来做出陶瓷,在上面彩绘这些蘑菇,一定很可爱…… 阿信看她两眼放光,一副想全部都采回去的样子,他冷冷的说:「不要想全部采走,颜色鲜艳的有毒,不想早死早投胎就把眼睛睁大点辨认。」 丁沐儿耐着性子不跟他计较,虚心请教道:「只要不采鲜艳的就成了吗?」 打从湛风出现之后,他们之间就有些冷战意味,丁沐儿知道他不喜欢湛风,可她也不能因为他没来由的看人家不顺眼就不跟湛风做生意,再说了,湛风给她许多帮助,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他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像你这么笨的,跟你讲多了,你也不懂,你就专采一种来得安全。」阿信举目四望,大步过去采了一朵蘑菇回来。「这叫滑菇,你就专采这个吧!其他的我来采。」 丁沐儿自认知识不如人,便安分的只挑滑菇采。 一个时辰过去,他们的蒌子已装了七、八分满,这时雾早散了,不过日头也没有出来,天边有些乌云。 「再进去一些有果子,小阳喜欢吃酸酸甜甜的果子,咱们采一些再回去。」 阿信白眼丢过去,「没看到快下雨了。」 丁沐儿央道:「就采一些,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这人,明明听到小阳爱吃就会就范,还要跟她唱反调,真是好笑,不过她也不会当面揭穿他那张刀子口豆腐心的面具就是,这会儿若她说不进去采果子,不依的可能是他。 最后,他们当然是又往山里采果子,丁沐儿拿出布袋,跟阿信一人两个,把各种金黄色、粉红色、深红色的果子都采了些,边采边乐滋滋的吃,采得兴起,丁沐儿又想往深山里去,根据她的经验,深山里可能有野生葡萄,小阳肯定没吃过葡萄,她想让小阳尝尝鲜。 阿信止住脚步不动,拿眼看着她。「山里有老虎。」 丁沐儿怡然不惧,「别吓喊我了,老虎都在山腰以上活动,才不会下到这边来。」 阿信抿着唇不语,一般女人听到可能有老虎就会打退堂鼓了吧,她是什么女人啊,胆子这么大。 也是,若胆子不大,光担心蜚短流长什么的就来不及了,会收留他这个大男人同住吗? 进山就进山吧!他又不像湛风那么有钱,可以一掷千金,光用银子就压人一头,他能为她做的就是这些了…… 第十六章 阿信走在前头,丁沐儿忙跟上去,这木绵山她都在这里活动大半年了,要说会有什么危险,她是绝计不信的——就在她想着绝计不信时,「轰隆」一声闷雷响,巨响大得不可思议,她正觉古怪时,四周竟然暗了下来,她不由自主就去拉阿信的衣角。 阿信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是连老虎都不怕?」 丁沐儿嘿嘿笑,「我没说不怕闪电打雷。」 阿信扬起嘴角。「真有出息。」 事实上,他也觉得雷响大得有些离奇,一般的打雷不该会有这么大动静,况且入秋以后就没下过雨了,这雷响极不寻常,加上顶上竟已乌云密布。 丁沐儿惊疑不定的看着瞬间暗沉的天色,心里越发不安。「好像会下雨……不不,是一定会下雨,咱们快下山吧……」 可是来不及了,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挪动一分,暴雨已经来了,雨大得就像用倒的,两人毫无意外的成了落汤鸡,这不是重点,丁沐儿发现她脚边已成数条小溪流,伴随着滚滚泥水,眼前雨势铺天盖地,水流大得像是要将人吞噬进去。 她紧紧攥着阿信的衣角不放,十分后悔适才没听他的早点下山。 「把竹篓子丢了!」阿信大声的朝她喊。 丁沐儿再舍不得也知道这时候该听他的,蘑薛再采就有,命丢了可是捡不回来。 两人都弃了竹篓子,可是雨势竟然加倍的大了起来,他们根本没地方逃,丁沐儿已经不知所措,等她回过神来,她正躲在阿信怀里,阿信一手搂着她,一手死命抓着树干不让两人被冲走,可是,他们脚下的泥土竟然开始松动了。 丁沐儿恐惧道:「这是……地震?」 阿信咬着牙,迸出一句,「山崩!」 【第七章 初吻,挟暴雨】 阿信才咬牙说完,松动的石头便接连从山上滚下来。 丁沐儿叫了一声,跟着便发现自己被阿信紧紧的护在怀里,雨势大得让人眼都没法张开,滂沱大雨之中,大石头夹杂着泥土冲向他们,他们没有任何对策,只能任土石流将他们冲走。 四周晃得厉害,丁沐儿十分恐惧,她觉得整座山都要塌了,平时那么温和的木绵山…… 大自然的反扑果然可怕,前世看过因暴雨引发的山崩,还有因土石流而灭村的新闻,此时全不祥的浮上脑海。 对他的抱歉,此时不说,说不定下一秒就要死了…… 她又是懊悔又是抱歉。「阿信,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 阿信将她按到怀里紧紧护着,哼道:「知道就好,你得还我。」 丁沐儿难受地抽噎道:「没法还了,我们……我们今天可能都会死……」 相识一场,原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如今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她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以丁沐儿的身分死去,她想要说出来,至少有一个人知道也好,她想做回丁沐,做她自己地死去…… 「阿信,其实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是另一个空间的魂魄,我叫做丁沐,在我的空间里,我出了意外,醒来就成了丁沐儿了,惊悚点的说法是借尸迟魂,但不是我主动夺舍的,我这也是被老天坑了啊,你问我为何会刻砖,又说要做出陶瓷,因为我在我生活的那地方就是做陶瓷的……」 她还没倾吐完,四周忽然震动得更加猛烈,她抱着阿信惊恐到尖叫都发不出来,赫然见到混合着山石的泥水狂涌而下,地面猛然下陷。 就那么数秒间,山泥倾泄、泥水湍急,轰隆隆的巨响刺痛双耳。 骤然间,一块大石落下,阿信头背硬生生挨了一记,这一切的一切,速度快到猝不及防。 丁沐儿想开口喊他,可发不出声音来,山洪猛地打下来,视线里天旋地转,黑暗已经瞬间吞没了他们…… 丁沐儿浮浮沉沉,没有意识,只感觉到有人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强,就像她的手与那人的手被缠绑在一块儿似的,那只手的掌心满是薄茧,粗糙,却令她感到踏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只剩水声滴滴答答,丁沐儿一动不动的躺了许久,她已经恢复了意识,但她睁不了眼也动不了,四肢不知是受伤了还是麻了,只能任由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终于,她眼睫动了动,倏然睁开了眼,因为嗅到浓重的潮湿气息,她转目观察四周。 这好像是个山洞,山壁凹进去一块,树枝掩盖了一半洞口,当她开始适应山洞里的光线,发现手脚渐渐能动了。 她试着慢慢活动四肢,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她才能手撑着地坐起来。 一坐起来,她就看到离她四、五步的地方躺着满身泥污的阿信,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连忙爬过去。 他的身上点点红斑,触目惊心,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她摸了他的脸,又摸了他的手,都是冰凉的。 她的心猛然一沉,泪花乱转。 不,他不可以死! 「阿信!阿信!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她抓着他的衣袖不断摇晃他,焦急的喊着。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阿信的眉头蹙成川字,「我没死,你再乱摇下去,我才会死……」 看见他缓缓睁开眼睛,丁沐儿这才松了口气,担忧的看着他。「很疼吧?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你呢?有没有哪里伤到了?」被土石流冲下的一路上有断木石块,他也护不了她周全。 「我没事。」丁沐儿此刻万分的担忧。「你呢?快说说你哪里疼?你的背是不是很疼?山崩的时候不是有大石块砸中你的背……」 她就受了些皮外伤,而他身上可以说是伤痕累累,衣服给刮得破烂,幸好脸上没怎么伤到,如此妖孽级的相貌若是破相了,那她就是造孽了。 「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很笃定。 「什么?」丁沐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傻眼,随之而来更多的是不真实的感受。 他适才说什么?亲他一下? 他肯定脑子被砸坏了吧?不然口气怎么这么像登徒子? 再说,落难至此,是亲一下的时候吗? 「若是不嫌我脏,你就亲我一下。」阿信扬起了嘴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丁沐儿还是瞪着他,但脸儿有些发烫,心脏怦怦怦地乱跳一通,他这样不按牌理出牌,她顿时有些不会思考了。 他身上是污泥不堪、很脏没错,可此刻不是脏不脏的问题,是他脑子的问题,他的脑子确定没坏吗?怎么能让她一个姑娘家亲他…… 话说回来,这是他吗?他一向嘴硬,总不肯直接表达心情,依他的性格,就算是真想让她亲他也不会说出口,再说了,他不是嫌她是弃妇吗?既然嫌弃,又为何要她亲他? 见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他又开口了—— 「你若是不亲,那我来了。」 他这句魔性十足的话令丁沐儿的心莫名的抖了抖,有些好奇他要怎么来?伤成这样,能起身来亲她不成? 接下来,丁沐儿很快醒悟她对男女之事的想象力还是很有限的,他并没有起来,而是两臂一扯,把她往他的方向带。 「啊!」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措手不及,只能叫了一声,下巴就贴在他下巴处与他面对面,狂吻立刻印在她唇上,力道又急又重,她的脑子里一片恍惚,感受着他烈火似的吻。 他哪里像受伤的人,两只手臂有力得很,紧紧扣着她的双臂,他的唇比暴雨还要凶猛,不断吸吮她的唇,她很快就浑身虚脱了,没用的趴在他身上任由他予取予求,而他像怎么也吻不够她似的,他的唇齿纠缠着她,不断不断的深入浅出,一下卷缠着她的舌来吮,一下子含着她的唇瓣绵绵密密的吻,由于她就伏在他身上,两人的衣物原就不么厚,加上都湿透了,她便在热吻了一阵子之后感觉到他身子的变化。 她顿时羞到不行,想推离他,他却不允,他的唇舌继续纠缠她的,就像要藉由一个一个的吻在她身上烙下他的印记似的,强悍的霸占她的双唇。 丁沐儿没料到「亲一下」会是这样猛烈,他湿润的舌不断在她口中搅动,他吮她舌头吮个不停,在这样亲密的接吻中,她的心也乱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讨厌他这突兀又粗暴直接的吻……要命!难道她期待这天很久了? 第十七章 不是吗?她对他这莫名其妙的狂吻浪潮毫不抗拒,这不就是代表了她老早就喜欢上他了?要是不喜欢,她再怎么无力挣脱也会咬他的唇才对,可是她乖乖的让他吻,甚至……反应着他的吻,甘心被他浓重的男性气息淹没,这就说明了一切…… 阿信不得不放开她的唇,因为他清楚自己身子的变化,对她太有感觉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她,不过他要光明正大的要她,在他们的洞房之夜要她,而不是在这个会令她受凉的破山洞里。 丁沐儿的唇获得自由了,可她却怔怔地看着阿信,半晌回不了神。 刚才……他们真的接吻了吗?她觉得很不真实,从他们遇到山崩开始,仿佛梦境似的,然后一向对她不冷不热又嘴巴很坏的阿信吻了她…… 「发什么愣?」阿信抬手,笑着摸她的脸。「现在你是我的人了,非嫁给我不可。」 他老早就对她产生渴望和占有欲了,尤其在温新白和湛风陆续出现之后,他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更是强烈。 这段时间,他一直懊恼自己的无能,因为无法为她做什么,因为无法担保她和小阳的幸福,所以他不能表白,这关乎着他的男人自尊,在靠她吃饭的前提下表白就太卑鄙了。 然而现在起,他可不打算再错过了,不会坐以待毙让那湛风有机会再来亲近她…… 「什么?」丁沐儿再一次愣住,竖起两道柳眉,难以置信的问道:「嫁?你说嫁吗?嫁给你?」 这是哪门子的进度?怎么一个吻之后就扯到了嫁? 她真怀疑他跟她一样,被石块砸中的当下已死了,换了另一个人的魂魄,不然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强势?还有,怎么一个吻就认定了她是他的人? 「难道,你想嫁给湛风?」他撇嘴道,登时不高兴了起来。 她以为刚才那样激烈的吻是随便可做的吗?他会随便跟女人那样接吻吗?是因为她,他才想那么做。 「不是,我不想嫁给他……」丁沐儿突然打住,她有些气结的瞪着他。「什么跟什么,这跟湛风有什么关系,这时候为什么要扯到他……」 他的眼神瞬间充满不善,口气很差的哼道:「因为他想用白花花的银子让你变成他的女人,那是有钱人的把戏,否则你以为他无事来献殷勤是没有任何目的吗?」 他就是讨厌湛风时不时来显摆财富和能耐。 丁沐儿很是无言。 湛风对她根本没那个意思,他偏要误会,就算是有目的,也是把她当摇钱树看待,她能为他赚钱,他对她好一些也是自然的,这是互相利用,他偏要扣上男女之情的大帽子,说什么湛风想让她变成他的女人,根本是欲加之罪嘛,又不是在捉出轨的妻子,他有资格质疑她和湛风什么关系吗? 出轨的妻子……这几个字蓦然跳了出来,电光石火之间,她恍然明白了。 天哪!原来他对湛风那么不客气、不友善是因为在吃醋啊,那么对温新白像杀父仇人似的姿态也是因为吃醋……想到土石松动那时,他紧张护着她的举动……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不能怪她不解风情,还不是平常他嘴巴实在太坏了,对她的态度又差,她哪里知道他喜欢她…… 「你翻过去。」想通他一系列的作为和反应,她的声音也不由得软了下来。「我看看你背上有没有伤?」 「有伤又如何,你会医吗?」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依言侧了身,她主动要看他的身子,他哪有不从的道理?有她一块儿困在这山洞里也是甜的,他并不着急出去。 「至少要看看才安心。」丁沐儿掀开他的衣裳,他背脊上那一大片青青紫紫的让她「啊」了一声,她顿时担心道:「瘀青很大一片,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淡哼一声,「死不了,比这更重的伤都受过,这不算什么。」 丁沐儿心里一动。「什么意思?比这更重的伤?你想起什么了吗?」莫不是被石头一砸,恢复记忆了吧? 阿信垂眸,「你救我的那会儿,我受的伤不是比现在还重吗?我都能活过来,现在背上那点伤不算什么。」 丁沐儿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指那个啊。 奇怪了,他没恢复记忆,她为什么要松口气?难道她潜意识里不希望他恢复记忆吗? 是啊,她就承认了吧!她确实不希望他恢复记忆,他恢复了记忆之后,就不能一直待在安然村了,势必要去寻他的家人,当然他也可能是没家人的,但总要回到他原来生活的地方去…… 停!不要再想了,这都多久了,他半点儿也没恢复记忆的迹象,说不定一辈子都要她来养他呢!她还是想想怎么攒银子过年吧,过年要做新衣裳,还要准备年货,很花银子的。 嗯,想想他们一家三口依偎着过冬以及过年围炉守岁的情景,这令她愉快多了。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躺平,我帮你揉一揉。」 求之不得,阿信依言躺平了,丁沐儿将他沾满泥污的衣服往上翻,他那精瘦健硕的上半身背部立即呈现在她眼前,幸好不是伤在前面,他的腹肌壁垒分明,一块一块的,要是看到了,她真怕自己把持不住会摸上一摸。 「你以前不知是做什么的,身上好多伤,大大小小的伤疤,有新有旧,真不知是怎么来的。」丁沐儿给他揉着背散瘀青,好奇的说道。 他露出了一抹笑,「你喜欢吗?」 有个军妓说过,女人就喜欢身上有疤的男人,当时还引起了哄堂大笑,不消说,众人都抢着脱下衣服给她看身上的伤痕。 「什、什么?」丁沐儿瞬间石化了。 他笑意更浓,「我问你喜不喜欢我身上的疤。」 丁沐儿无言。她已经很努力的忽视他身子给她的视觉刺激了,他居然还问她喜不喜欢他身上的伤疤…… 好吧,老实说,她喜欢。 可能是英雄电影看多了,她很通俗的觉得伤疤代表了男子气概,白白净净的男人比较没有吸引力,而他是属于有吸引力的那种,还配上一张举世无双的妖孽级俊脸,就算失了记忆,没了挣钱的本事,去当小倌都不怕会饿死自己…… 「怎么不说话了?」阿信面朝下,是以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手指要揉不揉的古怪力道让他很清楚的知道,她在神游太虚,而且是在想些有的没的。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 「我想。」 「你会后悔知道。」 他微微抿唇,「你就说,要不要后悔我自己决定。」 「我在想,你去当小倌肯定饿不着。」 「我说了你不会想知道。」 他不悦的哼道:「丁沐儿,你是女人吗?还真敢想,什么小倌?日后不许你再想这些。」 丁沐儿面前仿佛冒出「夫管严」三个字。 这是她的错觉吧?她怎么觉得从掉进这山洞开始,自己就成了他的所有物?与过去的压抑不同,他直接又霸道…… 实话说,被他管着,感觉还挺不错,就是有点不习惯罢了。 有好一会儿,丁沐儿的耳根子总算清静了,因为他也不再开口说话,她便专心的帮他推揉背部,时不时的便看起自己的手来,有些自卑。 她的这双手,操持家务惯了,跟前世要拉胚的她没有什么不同,都挺粗糙的,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秀美纤手。 她看晴娘的手就好美,细如凝脂,被那样的手指碰触才会有感觉吧,小阳的手都比她的细皮嫩肉哩…… 「做什么看着自己的手出神?」阿信冷不防地问。 丁沐儿吐了吐舌头。「你怎么知道?」他背后没长眼睛啊,光靠感觉也太厉害了。 「就是知道。」他不让她揉了,翻身坐了起来,将衣裳放下来,随口说道:「你手是挺粗的,幸好脸蛋儿还算细。」 丁沐儿没好气地道:「信大爷,谢谢了!我就当是夸奖。」 阿信突然定睛看着她,「你没被吻过吗?」 他吻她时,她的反应青涩笨拙,就像第一次被人吻似的,她的笨拙反应让他极为舒心。 丁沐儿脸上略略一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说的半点不错,不管是原主或她,都没有接吻的经验,所以了,适才的那个吻,百分之百是她的初吻。 第十八章 她也觉得原主都有过丈夫、生了孩子,还没接吻过很离谱,但她知道的原主记忆就是如此,那白眼狼像怕原主有什么传染病似的,从未吻过原主,对原主的一直是颐指气使的,那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渣男,说他会吻原主,她也不信。 「不说?」阿信挑高双眉。「那我就当你没被吻过了。」 「你有精神想这些无聊的问题,不如想想咱们怎么出去吧!」他怎么好像都不着急要怎么出去?就她自个儿急。 幸好小阳是放在郭大娘家里,郭大娘不会让小阳自个儿回家,所以她暂时可以不必担心小阳。 她想得很多,而阿信却是半点都不急—— 「土石还很松,现在出去反而危险,明日伺机而动,才是明智之举。」 他想,等郭大娘要送小阳回家的时候,发现他们还没回去,又想起下了暴雨,势必会通知村长,那么天一亮,就会有人来救他们了,所以,他们只要挺过这晚就行了。 丁沐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要是出去走到一半,再来一场大雨,造成第二次山崩,他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记得你说,救回我的时候,我身上有块白玉佩?」阿信突然问道。 听他竟然问起他从不过问的玉佩,丁沐儿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你想到什么了是不是?你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阿信摇了摇头,「并不具体,被石块砸中时,依稀记得有块白玉佩……你说玉佩不见了是吧?你原是收在了何处?」 「就收在我房里的匣子里。」 「匣子可有锁?」 「没有,因为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丁沐儿面有愧色。「对不起,把你身上唯一能唤起你记忆的东西给弄丢了。」 「倒也无妨。」没有那块玉佩,不会影响什么,倒是玉佩好端端的收在她房中的匣子里会不翼而飞,肯定有蹊跷。 他不信东西会自动消失不见,肯定是有人取走了。 是谁取走了他的玉佩?可有用那玉佩做了什么?这是他要查出来的。 两个人身上都有伤,说了会儿话,累了,也饿了,为了不浪费体力,便都靠着石壁闭目养神。 「你坐那么远干么,到我身边来。」阿信微微皱眉,他可不喜欢她与他保持距离,她该保持距离的是白眼狼和湛风。 「不用了,这里挺好。」 阿信不咸不淡的说:「下过大雨,蛇会出洞……」 丁沐儿马上没有节操的坐到他身边去,她看到他嘴角飞掠而过的笑意,知道他又得逞了,可是谁叫她怕蛇,若是不怕的话,大可以坐得更远些。 渐渐入夜,山里十分安静,从山洞看出去,薄云缥缈,这会儿,木绵山安静得像沉睡的孩子,跟下午完全是判若两山。 也不知是入夜较凉,为了取暖还是真的太怕蛇了,丁沐儿不知不觉的靠在阿信怀里,而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臂,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她便也没有抗拒。 对阿信来说,软玉温香抱在怀里,虽然两人身上是脏了点,但他还是很有感的,要控制勃发的情欲,真是很辛苦,他尽力不让她察觉到。 两人都睡了几个时辰又因为环境的不舒适而醒来,大半夜里无事,又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阿信将她抱紧了些,两人便聊了起来。 「沐儿,你一直待在安然村,想不想去京城看看?」他拉着她一只手,手心手背捏啊捏的,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丁沐儿一愣,「京城?」一听就是无稽之谈。「那多远啊,我怎么到得了,何况还有小阳。」 这里又没有汽车飞机啥的,光是进城里一趟,她都觉得疲惫了,何况是那遥不可及的京城,是以穿越来之后,她从没动过进京的念头。 不过,他怎么会突然提起京城?难道是他想去京城开开眼界?还是湛风的小厮左一口京城、右一口京城的让他刺耳? 他故意凑近她耳边说道:「要是你能舒舒服服的到京城,也能带着小阳,你去不去?」 丁沐儿吓了一跳,「切」了一声。「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阿信不依不饶地问:「若有呢?」 她瞪眼,「那得花多少银子啊!」眼下她还没有真发达,银子要花在刀口上,花在玩乐上,她实在舍不得。 他揉了揉她的头,这财迷。「不取你半分银钱,沿途吃好住好,从温州一路玩到京城,你只消在马车里看景色即可。」 她一怔,他怎么说得活灵活现?她不由得问道:「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他顿时有些失笑,这傻女人。「我自然跟你们一块走。」 她更迷惑了。「我们都走了,谁替咱们看家?」 他一笑,「既然都要到京城了,自然是在京城落脚,把房子田地都卖了换现银,带着上路,再也不回来了。」 丁沐儿咋舌了。「你的意思,不是去京里玩,是去那里住下?」 她虽是现代人,可对古代的京城还是有些惧意的。 京城不就是一个国家的首都吗?肯定比温州繁华了百倍不止,且天子脚下,百姓都比较聪明,不像村落的人淳朴,要是她这个魂穿人不小心露出马脚怎么办?会被当妖魔烧吧! 「怎么,你不想住在京城吗?」他太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遂道:「还是你想要小阳一辈子生活在安然村,做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一个不知天地有多大的人。」 「自然不想。」若是能,她还想带小阳回现代上最好的双语幼稚园哩,她可是小阳的娘,怎么会想他成个没有见识的人? 「那好。」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小阳少年老成,聪明又上进,若到了京城,那里的夫子肯定比这里好上百倍,小阳一定能出人头地,探花、状元不是问题,你想不想看儿子出人头地?」 娘做久了,她整颗心都偏袒小阳,想到他能在京城那繁华天地出人头地,她这为娘的也跟着沾光,她心都热了。 她猛点头,「当然想!」 黑暗中,阿信弯起了嘴角,浮现出笑意。 很好,鱼儿上钩了。 他执着她的手不放。「如此,你便不能把小阳困在安然村,在这小小的村落,什么才华都会被埋没,最终只能落得种田维生的下场。」 想到小阳辛苦种田,担的粪便那么臭……她的心一揪。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还要再想想,毕竟咱们举家迁往京城是大事,京城肯定什么都贵,就是再攒几年银子怕也是不够的,不能说走就走……」 他扬起了嘴角,她那句「举家」令他极为舒心。 她是第一个把他当成家人的人,而她和小阳则是唯二他全然不必设防的人,尽管前景不明,他也要将他们两人放在身边,他才能安心。 「想好了没?」他催道。 其实不管她的结论如何,他都是要带他们母子走的,此时先提,不过给她一个心理准备。 丁沐儿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你不会现在就要听答案吧?」哪有人这么急的。 「好吧,再给你半个时辰想,想好了出个声。」他故意表现得急迫,就是要她把此事放在心里,郑重看待。 只是这一日实在太累了,而迁居京城这议题又过于复杂,丁沐儿还没想好就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阿信早料到她会不支睡着,这也说明了她对他的信任,他极有把握,若是在那湛风身边,她不会睡去。 他倾身吻了吻她额际,柔情地将她颊边散落的青丝挽到耳后去,他的心绪亦在短短数个时辰之中厘清了。 他会带她和小阳去京城,让他们看看,天下不是只有山树和田地,还有许多他们未曾见过的东西,小阳要进太学里读书,要姓他的姓! 【第八章 好心,得好地】 一直到第二日早晨,都没再下雨,阿信当机立断,做了下山的决定。 两人一身污泥,实在狼狈,阿信原是打算他先开路,走一小段,若没问题再喊丁沐儿跟上,如此才不会有土石松动的突发状况时,两人一同陷落。 可是,丁沐儿偏不依,她一定要跟他一起行动,半步都不肯离开他。 他拗不过她,只好依了她的意思。 不过依是依了,他也要让她认清事实。「你可要想清楚,要是有个万一,咱们一同掉下去,就没人回去求救了。」 第十九章 丁沐儿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紧紧拽着他破烂的衣袖。「你以为你掉下去了,凭我有能力平安的回到村里求救吗?那还不如我开路,我走前面,我掉下去了,你回去求援。」 他右手冷不防一抬,伸出食指和中指夹她鼻子,笑道:「说的也是,你怎么看都没那能力自个儿下山。」 丁沐儿蹙眉挥开他的手。「哎哟,你这哪学来的欺负人的本事?夹鼻子很痛的,你知不知道?」 他笑得快意。「自然知道,否则为何要夹你,就是要偶尔欺负一下,你才会乖。」 丁沐儿瞪着他看,「你真的是阿信吗?」 虽然他们正落难着,可是他跟以前不同,以前的他很闷,全身上下都写着闷字,那是失忆的无力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的挫折感,全都日复一日的落在他的眼底眉梢。 可现在,他眉宇间神采奕奕,举止也是从容不迫,像是迷航的船终于找到码头,自信到好像他一个弹指,就能招来一只神雕载他们下山似的。 阿信看着她哈哈大笑,「如假包换,你想验明正身吗?」 他的行为和过去大相径庭,她自然是会起疑的,然而时间紧迫,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瞻前顾后,最后便是无法照他的计划来,而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到时候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看他这副无赖样,丁沐儿哼道:「我比较想把你的脑壳敲开,看看你脑仁儿是不是撞糊了。」 两人出了山洞,一阵风吹来,丁沐儿蓦然打了个寒颤,阿信把她拉到身后,替她挡风。 虽然经过了一夜,但山洞里湿气重,他们身上的衣物并没有干透,此时还半湿的贴在身上,粘乎乎的,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经过洪水的蹂躏,山路并不好走,不但地势陡峭,且山道都被冲刷掉了,加上满山弥漫着雾气,每走一段,四周远远近近的都是薄雾,好像随时会掉下去。 「幸好咱们一块儿走。」丁沐儿再次肯定了自己明智的决定。 走了一个时辰,雾渐渐散了,阳光露出脸来,两人的身子也热了,这才看到山里已是面目全非、满目疮痍,举目皆有树干折断痕迹,还有不少来不及逃走而死掉的鸟兽,野鸡、野猪、兔、鹿等,丁沐儿还看到野羊的尸体,忍不住在心中大呼可惜,这些可都是猎户人家的猎物啊,这么一来,未来有好一阵猎户上山来会猎不到猎物了。 嗷呜…… 她好像听到微弱的狗叫,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扯了扯了阿信。「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阿信头也不回。「有。」 他走在前头,步履不停,丁沐儿虽是慢了脚步,却拖不住他,反而让他拉着走。 她抗议着,「你听到了还走?」 阿信哼道:「难道沿途有动物叫,咱们就得次次停下来找找在哪里吗?」 丁沐儿愣了一下才道:「也不是次次……这一路下来,只有现在听到。」 阿信总算回头了,他蹙眉看着她。「所以呢?要去找吗?如果又下雨呢?山又崩呢?」 丁沐儿被他问得语塞,正想妥协在他不耐烦的目光中时,那声求救的「嗷呜」又来了,她的心一揪,很肯定的说道:「是狗!」 阿信横了她一眼。「是龙也一样!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下山。」说完,他又要走。 丁沐儿立马两只手拉住他一只手,恳求道:「我们找找,可能在附近……不,听声音一定是在附近,可能被树干或石块压着,只要搬开就能救它一命……」 阿信质疑的看着她,「如果在救它的时候,山又崩了呢?」 丁沐儿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那么巧。」 「就会!」阿信不容置喙的说道:「昨日你坚持要更往山里去,结果呢?就遇上了山崩,一次教训还不够,现在又头脑发热的要救狗了。」 「好吧!你走吧,我自个儿去找!」她前世就爱狗爱猫,时常去喂被人丢弃到山里的猫狗,此刻又怎么能忍心见死不救?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也不是为了一只狗犠牲咱们两条性命的时候,小阳一定很急的在等我们。」阿信想要她快点恢复理智,不惜搬出她的软肋来。 然而这次却无效了,丁沐儿态度十分坚决。「你不必再说了!你要走就先走,当日我既然救了你,今日我就一定要救它!」 阿信瞪着她,他会被她气死! 现在是拿他跟狗相提并论就是了,这女人真是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 不过,要在这种险峻的山里找活物,他可比她在行多了。 他定住脚步,耳听八方、眼观四面,定了方位后便大步而去,那是跟下山截然不同的方向,她若是误会他要下山,那就真是傻子了。 阿信走了两步,见丁沐儿还愣在原地,又回身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紧紧拽着她走。 丁沐儿知道他这是要陪她去找狗了,一颗心便落了下来。 她的视线由自个儿的手往上移,连接了他的手,那晒得古铜、极有线条的手臂,让她无比的踏实,她突然觉得困在这山里十日他们也不会死,因为有他。 阿信果然很快找到活物的所在,如丁沐儿所言,是一只狗,一只小黄狗,被几层断木压着,动弹不得。 丁沐儿立即奔了过去。「老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深山里可能会有野狼或老虎等其他猛兽,所以一般是不会有狗的,且又是如此体型偏小的狗,肯定是有人带着它上山,没有把它带下山。 丁沐儿奔过去,心急火燎的想把楚楚可怜的小黄狗拉出来。 阿信在她身后冷冷地道:「让开,你这样会害死它。」 丁沐儿吓得立马让开,让专业的来。 那断枝残干颇粗,他们又饿了许久,下山亦耗损了不少体力,阿信也是尽了全力才能将那枝干抬开。 一抬开,丁沐儿却是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她激动的看着树干下那白白的一层土矿,她不会看错,那是高白泥…… 老天!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山崩却把高白泥暴露出来了! 阿信已将压在小黄狗上方的数根断枝干都搬开,那小黄狗又呜咽了一声,它一双含泪的眼睛看着丁沐儿,像在说:它的腿断了,走不了。 丁沐儿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她也不怕脏,便奔过去不管不顾的一把搂住了小黄狗,柔声安慰,「吓坏了吧? 不必怕了,爹娘这就带你下山医治。」 阿信这时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爹娘这称呼是怎么生出来的?他竟成了一只狗的爹了? 丁沐儿小心翼翼的抱着小黄狗起身,转身跟阿信对上眼,她惊呼了一声。「你受伤了!」 他肩上在流血,肯定是刚刚搬枝干时伤到的。 「对。」阿信没好气道:「就因为你坚持要救狗,所以我受伤了。」 小黄狗「嗷呜」一声,好像在说:对不起,我害你受伤了…… 丁沐儿讨好地道:「一定很痛吧?你瞧它多感激你……来,小黄,跟你爹说谢谢。」跟着,她又奶声奶气地扮演小黄说了声「谢谢爹」。 阿信抽了抽嘴角。这女人,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疯了,精神不正常。 他不知道的是,丁沐儿在现代就常这样和猫狗讲话,时常自问自答,一人分饰两角,开心得很。 现实的问题是,小黄狗受伤了,没法自个儿走,丁沐儿眨巴着眼睛看着阿信,他只好把小黄狗一把抓起来,放进自己破烂的衣襟里。 「小家伙,安分点儿。」阿信语带威胁地说:「不要乱动,若是掉下去,算你自个儿倒霉。」 他这副样子实在又狼狈又好笑,丁沐儿忍不住噗哧一笑,又连忙双手捣住嘴。「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笑的,情不自禁……」 阿信翘起嘴角,不紧不慢地看着她。「丁沐儿,你倒是乐天,单凭妨遥份乐天,到京城就不会饿死。」 丁沐儿笑嘻嘻的,有心讨好地道:「过奖、过奖,信爷您也是,单凭您这份相貌,在京城一样不会饿死……」她又想到那小倌啥的,忍不住又想笑了。 阿信板着脸,「不准想!」 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把他想象成小倌,太不成体统了。 第二十章 丁沐儿十分自觉的闭起了嘴,让那倾泄的笑意敛了之后才道:「你看到那层白白的土矿……我是说白白的泥巴了吧?能不能带回去,那是做陶瓷很重要的原料。」 阿信瞪着她。「你开玩笑,咱们两个人这样,现在又带条狗,能怎么把那些白泥巴弄下山?」 「唉,我也知道……」丁沐儿眼下真是舍不得走,她迟疑地道:「是有点难度对吧?」 「是非常困难。」阿信蹙眉盯着那白泥看。「你说,那白泥巴是做陶瓷重要的原料?」 他确实没看过那么白的泥巴,不过若是她不说,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想来别人也是一样,只会觉得稀奇而已,没有人会专程来把白泥土运下山。 「有了它,可以事半功倍,我就能更快做出陶瓷了。」丁沐儿一脸醉心的表情。 阿信不紧不慢道:「我也就能快点从你的姓。」 丁沐儿,「……」他还真能想。 阿信突然二话不说的抱着小黄到那白泥巴处,轻轻把它从怀里放下来。「想下山的话,你就撒泡尿。」 小黄像听得懂人话,很乖顺地抬起没受伤的后腿撒尿了。 撒完尿,它讨好的看着阿信,阿信又把它抱起来放进破烂衣襟里,这些举动看得丁沐儿一头雾水。 阿信不咸不淡的说:「等天气放晴了再上来,有它带路,一定找得到。」 丁沐儿眨了眨眼,盈盈浅笑,啧啧称奇,「你太聪明了,怎么想得到?」 他们才下了山,便见村长领了一群村子里的男丁焦急的在山脚入山处张望,李猛也在其中。 一见他们,村长大大松了口气。「哎哟,你们可下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再不出现,我们就要上山去找人了。」 这一趟采果之行,有惊无险,还发现了高白泥,丁沐儿打从心里认为值得极了。 小黄经过晴娘的巧手医治,加上丁沐儿天天炖骨头汤给它喝,每天两餐都是一大碗米食加蔬菜汤肉,没几天就能蹦蹦跳跳了。 小阳可喜欢小黄了,当成自己弟弟似的,还说要一块儿睡,阿信用木头给小黄钉了个简单的狗屋,小阳这才作罢。 这期间,瓦房盖好了,整理安顿又花了几天,小阳在屋里前前后后的的转悠,又试了那蹲厕和暖炕,不知有多开心。 丁沐儿自然也开心,不过她比较心心念念的还是她的高白泥,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要上山,但不等她提,阿信便主动提起—— 「小黄已经能走了,也连续放晴了十多日,可以上山了。」 丁沐儿当下欢呼了一声。 阿信随口问道:「眼下有了白泥巴,那咱们先前在山上找到的那些石块,就算是白忙活了是吧?」 那些石块一次次搬下山之后,她说要放在坑洞里陈腐,于是他便在后院小山坡上的树丛下挖了个大坑洞让她放石块,上头盖了些树叶树枝。 「那些石块也是能用,只不过如今找到了白泥巴,自然是用白泥巴最好了。」说完,丁沐儿又道:「不过坑洞里的石块也不要丢,搬了那么久,把它们丢了我舍不得,就把它们搁在坑洞里就行了。」 对于他这个古代人加外行人,她真是很难解释得清楚。 总之,之前她找到的石块,是她认为与瓷石相似的石块,颜色多半是灰色、褐色、黄色,明显是高岭石的含量不够,等它们在坑洞里风化成高岭石要很久,那时她并不知道能找到纯净的高岭土,如今找到的便是能陈腐炼泥、能直接添加可塑性原料的高白泥,只不过看在他眼里,那就只是白色泥巴罢了。 「你这是救了小黄,好心得好报。」阿信双手环胸,低笑着说道:「就如同你救了我一样,一样会得好报。」 丁沐儿啐了一口。「小黄还能给我带来白泥巴,你吃我的、住我的,算什么好报了?」 阿信悠悠轻笑,「以后你就知道了,报酬肯定比白泥巴多。」 这回,怕出意外,一样把小阳托放在郭大娘家里,他们两人一狗带了足够的水、干粮和竹篓子上山,丁沐儿怕蒌子不牢靠,还让阿信把篓子加固过。 一切都很顺利,聪明伶俐的小黄带他们找到当日发现高白泥之处,阿信先捡起一块白石头,一捏却碎成了细粉。 他微微挑眉,看着手中的细粉。「原来这真不是石头。」 丁沐儿朝他嫣然一笑,「跟你说了是白泥巴。」 两个人装了满满当当两篓子的白泥巴,丁沐儿一路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下山,还不时扬眸对阿信笑。 阿信看着她的笑靥就想,能让她如此开心,自己天天给她鞍前马后迭被暖床都行,天下间能让他当苦力当得如此甘之如饴的,也只有她一人了。 第二日,一夜好睡的丁沐儿精神抖擞的起了个大早,盘算着快点做好早饭早点吃,用过早饭把小阳寄放在郭大娘家,再找阿信上山搬白泥,可她到后院取木柴的时候却吃惊的看到后院堆了满满的白泥,还搭了简单的遮雨棚子! 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那满满的白泥巴依然还在,不是作梦! 她冲到阿信房里,二话不说的把他摇醒。 阿信蹙眉睁开了眼,半撑起身子。「失火了?」 「没失火!」她激动不已,「后院有白泥!后院有好多白泥!」 阿信又躺回去,懒洋洋地道:「知道。」 丁沐儿瞪大了眼,「你知道?」 阿信点了点头。「我去搬的,自然知道。」 「你去搬的?」丁沐儿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一个人去搬的?」 阿信泰然自若地道:「我一个人去搬的。」 「怎么可能?」丁沐儿说什么都难以置信,一趟他背前背后最多两篓子,后院那些,他彻夜不眠的上山下山也不可能办到。 「不然你说说,谁会帮我?」阿信有些赖皮的看着她笑。 丁沐儿不似刚才见到白泥时那么激动了,她冷静了下来,脑子慢慢恢复清明,她不发一语的盯着阿信看,目光不断在他脸上游移。 遇到山崩下山后,他的行踪就有些不同于以往,时常不见踪影,期间甚至消失了一天,说是进城里。问他没事进城里做什么,他却说只是看看。 有一次,她看到他在大门外跟人讲话,她走出去时,那人就走了,问阿信,他只说是路过问路的。 现在想来,他时不时的失踪肯定有古怪,他在安然村又没有朋友,他身上也没有钱,他失踪时都去哪里了? 做了什么? 「怎么,难道你认为是菩萨显灵,知道你有需要,所以给你变来了?」阿信气定神闲的看着她,一副不怕她看、不怕她猜的样子。 丁沐儿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你不要想忽悠过去,快说,到底白泥怎么来的?」 他坐了起来,同样正经八百的说道:「说了是我上山搬的,不信你去问小黄,它随我一块儿去的,整夜跑上跑下,累得很,很是劳苦功高,今天给它炖骨头汤。」 他怎么拐怎么绕就是不说实话,甚至还把小黄扯进来混淆视听,丁沐儿也拿他没奈何,只是她心里更怀疑了,若不是有鬼,他何必跟她鬼扯,不说实话? 「你不是最怕你的宝贝白泥巴会被别人发现搬走吗?如今菩萨把白泥巴都搬下来了,你什么时候要开始做陶瓷?不会又要找什么理由拖延吧?」阿信挑起眉问道,使出了激将法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知道,虽然一切透着古怪,但他只要打定主意跟她打迷糊仗,她也是莫可奈何的。 果然,丁沐儿蹙着眉。 算了,他存心打马虎眼,她也不想追究了,反正一大堆白泥此刻在她的后院里,她看得着也摸得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阿信,你不想说的事,我也不能勉强你,可我希望你知道,万事都能跟我商量,我手边还有银两可使,你千万不要行差踏错。」 他有些失笑,敢情她以为他是去做什么坏事了,所以行踪才如此鬼祟? 他的目光里带着促狭意味,起身把她拥进怀里,露出一抹笑意,「所以你是说,嫖赌那样的花费都能跟你商量,你会给我银子,让我不要为了弄银子去干坏事?」 嫖、赌?丁沐儿身子微微一颤,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她呆呆的仰视着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十一章 关于他奇怪的行踪,她是想了很多,但没有往找女人跟赌钱的方向去想。 原来他去城里是去找女人……那个…… 是啊,这都多久了,他住在这里都好几个月了,他又是个正常的男人,那体格……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自然是有那方面的需求…… 可是,她的心怎么这么难受,前世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过,快爆炸似的,想到他吻那些花娘,跟她们上床,做那件亲密的事,她的心里就一阵阵的刺痛,至于赌,原是万恶渊薮,可跟嫖相较之下,她竟然只在意嫖这件事。 阿信这时知道玩笑开大已懊悔莫及,他心疼的紧紧拥着她。「瞧你吓得脸都白了,我开玩笑的,不过是想逗逗你。」 他真想不到一句玩笑话会收到这么大的效果,她此时反应就这么大了,若是知道那件事,肯定不会跟他走…… 想到严重的后果,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除了失忆这件事不可控,他向来是自如的将一切事情掌控在手中,这回也一样,他要不择手段把她跟小阳带走,纵然事后她会怨他、恨他,至少比失去她好。 「你……你要多少银两,我给你……」她故作镇定,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气息有多不稳,甚至语气在颤抖。 给他提供嫖妓基金,她真是太矫情了,明明想一巴掌打在他俊美的脸上,问他若要去嫖妓,为何在山洞里对她告白?偏生还要装做若无其事,就怕真质问了,他会说嫖妓跟告白是两回事,三妻四妾本是寻常,男人眠花宿柳玩玩女人又何妨?值得大惊小怪地发怒吗?要是容不下这个,就是犯了七出的妒! 她真的是太失望了,她一厢情愿的认定他与白眼狼不同,也跟这时代的其他男人都不同,她怎么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难道是不知不觉中,她对他产生的情愫远比她自己知道的还要多上好几分?不然要如何解释这种难受的情绪? 「跟你说了是玩笑话,你再认真,还说胡话,我也会生气。」阿信的目光沉肃,轻声叹息。「沐儿,我不是没有女人会死的男人,进城也不是去找女人,至于去做什么,日后你就会明白,你若不信,我可以给你起个毒誓。」 她看着他的眼睛,坦荡真诚,她的心已不受自己使唤了,不自觉就信了他。「不必起誓了,是我自个儿反应过度。」 「沐儿,」他笑笑的看着她。「你气成这副模样,我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你对我也上了心?既不愿跟别的女人分享我,那咱们俩何时成亲?」 她也不必回答了,他已确定了她的感情,他可不像她那么不开窍,一个女子因他说上妓院而气急攻心,意思已不言而喻。 丁沐儿噎着了,「什、什么成亲?」 阿信嘴角勾出了似笑非笑的微扬弧度,眼眸像深邃的黑泉。「不明白吗?就是你成为我娘子的意思。」 想到自己刚才成了醋坛子,丁沐儿小脸微烫,一时臊得脸红心跳,想逃开他戏谑的视线,但他不给机会让她逃脱,铁臂将她紧紧搂着,那魅惑的眼直瞅着她不放,唇压了下去。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快,又猛又烈,丁沐儿双唇明明是被他暴风过境般的蹂躏着,可心底却甜得要命,他牢牢的勾住她的心弦,她不知道自己会被他带到哪里去,但她甘心跟他去…… 「母亲,您在哪儿?孩儿饿了……」 老天!这是吻了多久?小阳都醒了! 她连忙推开他,他笑笑地松手,也不为难她,带着缱绻的浅笑看着她落荒而逃。 这可爱的小东西,她是上天送他的礼物,在他荒漠般的人生里注入一口甘泉,所以无论困难多难克服,他都不打算放开她! 湛风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他必须在湛风的人抵达京城之前先下手为强! 【第九章 心计,请入瓮】 丁沐儿开始了她的制陶大业,阿信和小阳自然是给她打下手的最好人选,这种独门的技术活,绝对不能雇用外人帮忙,自己人是最为可靠的。 后院里,这一整日,就见三个人起劲的在搓泥块,把泥巴块先砸成小块再搓碎,小阳玩得不亦乐乎,直说他天天都要玩泥巴! 傍晚下起毛毛细雨,丁沐儿看着雨丝「自言自语」,「幸好‘菩萨’周到,搭了遮雨棚子,不然这些好不容易搓好的泥巴就毁了。」 小阳不明就里地问:「母亲,这棚子是菩萨给搭的吗?」 丁沐儿往阿信处斜睨了一眼,「问你信叔,你信叔若说是就是了。」 小阳扭头看着阿信,「信叔,咱们的棚子是菩萨给搭的吗?菩萨生得何样,小阳也想看看。」 阿信笑了,他手沾了泥,便弯身以手肘轻轻磨蹭小阳的脸颊,「你娘说笑呢。」 小阳「嗯」地点了点头,灿笑道:「菩萨搭棚子,母亲真会说笑!」 阿信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丁沐儿翻了翻白眼,瞧他得意的。 「母亲,孩儿喜欢这样。」小阳看着他们两人,甜甜地笑开。「母亲、信叔和孩儿,永远都不要分开。」 丁沐儿心里一动,眼眶不知怎么搞的,有些热了。 他们也是她的家人,是穿越了不知几百年修来的家人,她在这里不是孤单的,她有家人了…… 不等她回答,就听到阿信十分郑重的对小阳说道:「信叔答应你,咱们三个人,一辈子不分开。」 她暗叹了一口气。他可知道一辈子不分开的意思?如今他还没恢复记忆呢,等恢复了记忆,他做得到吗?他能永远待在安然村吗? 「母亲,接下来要做什么?」小阳兴致高昂的问道。 丁沐儿回过神来。「你看着娘做便明白了。」 拉胚机在瓦房盖好之后便从高大爷家拉回来了,她将碎泥块扫起,放在石磨上,不等她开口,阿信便过去推那石磨了。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碎泥块很快磨细了,泥粉落入桶子里。 小阳看得目不转睛。「孩儿长大了,也要像信叔力气这么大!」 丁沐儿进屋取来了筛网,那筛网有两百个网孔,一次次的过滤磨好的泥粉,最后再加入水搅拌进行陈腐。 这一系列的步骤她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因为阿信和小阳都看着她,她不说些什么有些奇怪,便道:「这叫陈腐,没那么快好,要一段时日,也可以说越久越好。」 至于陈腐那长串的原理跟陈腐是为了提高泥土的延展性和可塑性,更利于制品的成型与烧成,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明,就不说了。 她又搅了搅泥桨,对小阳慈爱的笑了笑。「饿了吧!小阳想吃什么?娘搅完这个便可以去做饭了。」 小阳笑眯了眼,看了阿信一眼,很坚定的对丁沐儿道:「炒茄子!」 阿信把小阳抱了起来,扛在肩上。「走吧!没咱们男人的事了,信叔帮你洗澡。」 小阳笑得极欢。「小阳喜欢跟信叔一块儿在新净房里洗澡!」 丁沐儿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感到十分满足。 雕刻红砖的利润就不少了,等她做出陶瓷那更不得了,简直就要奔富了。 没几日,湛家的帐房大掌柜吴吉亲自上门,给她送银两过来。 吴吉笑容满面地说:「刻花红砖卖得极好,我们厂里日夜赶工,订单都接不完,不说京城了,光是温州大户人家就抢着下定,我们已交不出货来,如果生意再做到京城去,那肯定要扩厂了。 「这都是托了丁娘子的福,还有啊,丁娘子您打造的那套蹲厕,那些个大富人家简直是趋之若鹜,二爷说了,等他从京城回来,再亲自跟您结算那蹲厕的利润,到时您要在城里的黄金地段置几间铺子,再买间五进院子也不是问题。」 丁沐儿笑道:「哪儿的话,大伙儿一起发财。」 虽然吴吉已经说生意很好,可丁沐儿打开那装着现银的箱子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吴吉笑道:「这是一千两的现银,其中五百两是银锞子跟碎银子,方便娘子日常花用,其余的三万两,都换成一万两一张的银票了,是汇宝钱庄的银票,汇宝钱庄是天下第一钱庄,四处都有分行,尤其是京里的分行最多,娘子日后再去钱庄换现银即可,十分的方便。」 第二十二章 眼前那白花花的银子令丁沐儿一时有些怔忡,别说这一世了,前世她也没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过。 她只要了一成利润,就有这么多银子,湛风究竟把雕刻红砖的价格抬得多高?果然是生意人,要是换成她,肯定不敢开高价。 思忖间,她蓦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吴先生,盖房子的花费可扣除了吗?」 「自然都扣除了。」吴吉笑着取出一张单据。「这是盖房子的花费,包含买地的费用,全写得清清楚楚,丁娘子请过目。」 丁沐儿接过那张明细看了看,「劳先生费神了。」 「不劳烦、不劳烦。」吴吉摆了摆手,客客气气地道:「娘子没有疑问的话,吴某就告辞了,以后一个月来与娘子结算一次,若是需要任何帮忙,只消到城里的湛家砖厂说要找吴某就行了,二爷吩咐过,娘子若有困难,任何时候千万不要客气,尽管开口。」 丁沐儿笑了笑,「请先生替我谢谢二爷了。」 湛家多大的生意,帐房掌着钱,是最重要的位置,平时巴结的人肯定不少,可这吴大掌柜却对她这个村妇周到有礼,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丁沐儿送走了吴吉,连忙将装有现银的箱子拿到房里,留下部分的碎银日常花用,其余的都锁到床下的红木大箱子里,钥匙贴身带着。 手里握着这么一大笔钱,心里也踏实了,左右等泥浆陈腐也要一段时间,她便画了张包窑图,找泥水工人在后院盖了一座窑。 如此,万事倶备,只欠东风了。 就在她沉浸在快能做出陶瓷的喜悦之中时,这一日,郭大娘上门来借酱油了。 酱油借到了,郭大娘却不走,还左看右看,然后手掩着口,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丁娘子,听说你们在山洞里亲嘴儿了。」 讲到「你们」两字的时候,郭大娘的眉毛还不断往里间耸动,摆明了在暗示另一个当事人是住在这里的阿信。 丁沐儿一时吓得不会动。 那日山洞里只有她和阿信,这蜚短流长是从何而来?分明是有人放出了消息,谁干的答案昭然若揭。 「丁娘子!」郭大娘拍了她一下,咯咯笑道:「我本来还半信半疑呢,看你这样子,是真的亲嘴儿了喽?」 「不是!不是真的!是假的!」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郭大娘呵呵呵地笑道:「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啦,村长还作证那日你们下山时衣衫不整、神情疲惫……」 什么衣衫不整、神情疲惫,这都歪到哪里去了?他们遇到了山崩耶,难不成还要兴高采烈、精神抖擞的下山吗?丁沐儿真觉得有理说不清。 她耐着性子对郭大娘解释,「大娘,我们衣裳破了是因为遇到了土石流,山崩了,是被树枝划破的……」 「我知道,你甭急。」郭大娘对她眨眨眼,表示她们是自己人。「我不会误会你,可别人就难说了,尤其你们还亲嘴了,听说还抱着睡了一夜呢,这可不是小事,是大事,天大的事……」 丁沐儿瞪大了眼,连抱着睡都「听说」了,把话传出去的那人究竟还说了什么? 她急赤白脸地道:「大娘,你去帮我澄清澄清,就说是有心人瞎说的,没那回事……」 「怎么会没有,明明就有嘛。」郭大娘笑得不是普通暧昧,她打量着簇新的屋子。「我看你房子都盖好了,正好适合当做新房,小阳也该有个爹了,小阳那孩子可喜欢阿信了,一天到晚的信叔挂在嘴边,信叔说的话像圣旨一样,你嫁给阿信,小阳肯定不会反对,还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大娘!」丁沐儿实在无言,她哪时说要嫁了? 郭大娘撞撞她手肘,自作聪明地道「别害臊了,你的事大家都知道,就算你再嫁,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丁沐儿额上三条线。 她哪是怕再婚被议论啊,她只是还没想到那里去,起码要等到阿信恢复记忆,不能在他还失忆的情况下跟他成亲,要是他好死不死已有妻室,她不就成小三了? 郭大娘一走,她便气急败坏的去后院找阿信算帐。 他正在劈柴,眼下已入初冬,他没脱衣服,所以她完全可以直视他,二话不说的愤愤然兴师问罪—— 「你为什么跟别人说咱们在山洞里亲嘴了,还抱着睡了整晚?」 这时代名节会压死人,郭大娘说的那些话就足够让她被人指指点点了。 其实就算在现代,要是有人突然上门对她父母说她跟男人在山里过夜,她父母也不会等闲视之,何况是古代,那些闲言闲语要是小阳听懂了,对孩子可是一大伤害。 「为什么不能说?」阿信劈柴的动作停下来,咧着嘴笑了笑。 「为什么不能说?」丁沐儿高八度的重复他的话,瞪着他跳脚道:「哪有为什么!三岁小娃也知道,就是不能说!」 「都是事实,我并没有编故事。」阿信一笑,态度十分的赖皮。 丁沐儿被他气得快吐血,她跳脚的瞪着阿信,「你说,你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到处散布流言,破坏我的名节,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他不笑了,目光炯炯然的凝视着她,眼里平静无波,却又似有千言万语。 丁沐儿心里一跳,他是提过要成亲,要她做他的娘子…… 「罢了,我知道自己不够格。」他蓦然之间满眼的落寞。「一无所有的人,还想癞虾蟆吃天鹅肉。」 他说这话,听得她心里十分难受。天地良心,她不是因为他一无所有才避谈婚事,她就只是顾忌他可能已有妻室儿女罢了。 她于心不忍地道:「你别这样,我没嫌弃你,半点都没有。」 「不必安慰我了,那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搁下了斧头。 「不必等我吃晚饭了,你跟小阳先吃吧,我跟李猛说好了,晚上要进山里去打黄鼠狼,剩下的柴,我明日再劈。」 望着他负气进屋的身影,丁沐儿的心狠狠一揪。 明明他就说了只是要跟李猛进山,可她却觉得他好像要离开她了…… 出于本能,她情急的奔到后门口,双手围口地朝他喊道:「阿信!我没有嫌弃你!没有!我发誓我没有!」 她喊得很大声,可他头也不回。 看来她真的伤到他了…… 受伤的是他,可她心中也骤然涌上一阵又迷茫又心痛的感觉。 「汪!」 像是知道她情绪低落,小黄原就在后院打转,这时走了过来,在她腿上拱了拱,又安慰似的蹭着她。 她弯身摸了摸小黄的头,叹气道:「小黄,娘怎么办啊?要不要跟你爹成亲啊?」 「汪!」 她瞪大眼睛望着小黄。「怎么?你是赞成娘跟爹成亲吗?」 小黄又「汪」了一声。 丁沐儿有些失笑,她到底在做什么啊?竟然心乱如麻到问起一只狗儿的意见来了? 她跟小阳吃过晚饭,也替小阳洗了澡,收拾了炕哄他睡,小阳直到睡着前还频频问信叔回来了没? 阿信和李猛这份猎黄鼠狼的差事,是村里的养鸡大户请托的,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需要备年货和祭祀,正是需要鸡只的时候,可山里的黄鼠狼却在这时候夜夜下山来祸害鸡,光是这个月已被叼走了三十来只鸡了,让那养鸡大户恨得牙痒痒,特地委托了村里猎术最为高明的李猛帮忙,要把那祸根除去,而阿信和李猛原本只是点头之交,原因出在两个人的性子都不爱跟人打交道,可是打从她和阿信遇到山崩下山后,阿信就时不时跟着李猛去打猎,说他们的友谊突飞猛进也不为过。 此时夜都深了,阿信还没回来,她吹熄了油灯,躺在熟睡的小阳身边,侧着身子,一下一下轻轻拍抚小阳的胸口。 村里入夜很宁静,夜风穿梭,风声敲得窗子咚咚响,一会儿又有冷雨的淅沥声,这是下雨了吧?她忽然有些不安,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情绪像根绷紧的弦,心中满是恼人的牵挂。 要是阿信在,她就不会如此神思不属了。 如果他误会她嫌弃他而一走了之怎么办?她要去哪寻他,到时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第二十三章 她重新躺下来,温暖的炕褥和新被子却也无法叫她好眠,她把头深深的埋在枕上,脑海里满是阿信的影子,损人的他、要笑不笑的他、嘴冷心热的他…… 朦眬之间,她总算睡着了,不知道过去多久,用力的拍门声让她浑身一震的惊醒了,同时小黄也一声又一声的叫了起来。 丁沐儿掀开棉被,一下就坐了起来,她本来就没什么睡意,这下几乎是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去开门。 她一开门,冷风就灌了进来,就见门外李猛扶着阿信,阿信垂着头,两人的斗篷都湿了,她的脸色顿时也发白了,紧张的问道:「他怎么了?」 李猛蹙着眉,口气很僵,「可能是邻镇的猎人布下了几个捕兽陷阱,我们没注意到,他便受伤了,晴娘给他看过了,也包扎了,只要注意夜里是否发热即可。」 这都是他妈的什么破事?为了他,他竟然还说谎了,他真是不齿自己,可他更不齿那故意要受伤的某人…… 「是不是很严重?」丁沐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想象的画面很恐沛——他被捕兽器给夹了! 「不会很严重,但晴娘给他扎了针,神志有些迷糊。」李猛突然把阿信整个人往丁沐儿身上推。「你扶他进去吧!」 他在心里撇了撇唇,他要求的! 把阿信推给丁沐儿之后,李猛转身就走,走前不忘「砰」地为丁沐儿带上门。 「呃……李……李……」丁沐儿十分错愕,都到门口了,怎么不帮她把人扶进房里,还走得那么匆忙,她一个人怎么扶得动阿信啊……、阿信的手臂主动揽住了丁沐儿的肩,特意把整个人的重量挂在她身上,她一心悬在他的伤势上,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黑灯瞎火的,丁沐儿吃力的把阿信扶到房里,幸好是自个儿家里,闭着眼也知道怎么走。 她把阿信的斗篷解开,扶他上了床,连忙去点油灯,幸好已经有了炕,不然这得多冷啊。 见他双眸紧闭,微蹙着眉心,似乎十分痛苦,她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怔怔地看着他右边胸膛上用白布紧紧包扎之处,看范围伤口似乎不小啊! 明明与她无关,可是她觉得他会受伤都是她害的,他肯定是心情不好,注意力不集中才会受伤,否则这阵子他常跟李猛进山,一次都没受伤过,偏生今日就受伤了,叫她如何能释怀? 她摸摸他的额头,幸好没有发烧。 她拉起棉被,盖好他,又细心的掖好了被角,苦恼万状的看着他,喃喃地说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你为何不快点恢复记忆?只要你不是有家室儿女,也不是那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恶人,我就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嫁给你……」 原本毫无动静的他,突然拧着眉呻吟了一声。「沐儿……是你吗?」 「是我!」她忙弯身贴近他。「哪里疼吗?」 他朦胧的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的望着她。 怎么他的神情像踏在云雾里,她更紧张了。「怎、怎么了吗?怎么不说话?」 他抬起手来,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像是惊觉到什么,蓦然又垂了下来。「胸口有些疼,不碍事……」 事实上,他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着的,日后待她明白了他对她用的这招苦肉计,不知会怎么样的怨他,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所谓事有轻重缓急,得到她的人,就是眼前的重中之重! 回想在山里,他叫李猛拿弓箭弄伤他时,李猛摇头直说他疯了,还问他非要出此下策不可吗? 他是疯了没错,虽然这是下下策,但他必须铤而走险,因为他已确定了湛风并非派人前往京城,而是亲自前去,如此的慎重其事,一定会把他现在还不想见的人给带来,当沐儿知道了他是什么人,必定会逃走,到时就难收拾了…… 「胸口疼?」丁沐儿十分紧张。「要不要我去请晴娘过来?」 他深吸了口气,像在忍着疼痛似的摇了摇头。「晴娘已给我扎了止血针,疼会儿是必经过程,暂时不须去劳烦他们。」 她小心翼翼的问:「那……你渴吗?想喝水吗?我给你倒……」 他又摇了摇头。「我不渴,你不用为我做什么,你能让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畏闲言闲语,让我待在这个温暖的家中,我便该知足了。」 丁沐儿心中一阵震荡,忽然觉得鼻酸。 此刻的他,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好像拉开了距离,好像他是寄人篱下之人,而她是收留他的人,是屋主,不是家人,这种感觉让她好不安。 她要不要把条件缩小到只要他不是作奸犯科之徒就好?有妻室有儿女又如何?这时代嘛,男人都三妻四妾的,她是钻牛角尖才说那样会成小三,不然这里谁会说男人的妾是小三?而儿女,她自己都带着一个小阳了,凭什么他就不能有儿有女? 只是,她话还没出口,他就先开口了,语气低沉、缓慢,让她听着时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沐儿,进山后,我想了很多,你救我性命,收留我,供我吃住,我就应该感激不尽了,我竟然还想要娶你,想要你做我的娘子,你一定觉得我很荒谬,我都不明白我自己怎么敢有那些痴心妄想……」他低叹了一声。「所以,请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当做没发生过,再让我住些时日,等我恢复了记忆,我就走。」 丁沐儿狠狠的愣住了! 就在她下了莫大决心,想着为了他做妾也可以的时候,他竟然跟她说这些?这是多大的心理落差啊! 她深吸了口气,硬邦邦的说道:「你还伤着呢,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奇怪了,怎么他现在说的话,句句都不中听,她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不,是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他想他已经达到他要的成效了。 她没好气道:「叫你不要说话,闭上眼休息会儿吧!」 可是他依旧继续说下去,「我想过了,是我太自私了,若是我恢复了记忆,记起来自己原来是逃狱的重犯,岂不是连累了你?」 丁沐儿很是心烦意乱,「不是让你不要再说话了吗?」 谁怕被他连累了?为何他此刻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像针扎在她心上,让她十分难受? 谁能告诉她,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第十章 要你,从我姓】 这一日,迎来入冬的第一场小雪,同时包窑也建好了。 丁沐儿要试窑,阿信和小阳照旧在旁边看,尤其是小阳,他对这个窑充满了好奇,建造的过程里,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泥水匠工作。 「母亲快点试试吧!孩儿想看。」小阳直催促。 「瞧你急的。」丁沐儿笑着将木柴点火,从燃料口扔进去。 一瞬间,那火焰便自火膛喷至窑顶了,跟着再导向窑底,经过窑内腔,烟气从后墙底部的吸火孔进入后墙内的烟囱排出。 小阳看得目不转睛,这时不由得「哇」了一声,他眼睛闪亮,兴奋的问丁沐儿,「母亲,这样成了吗?」 「嗯!排烟的性能很好,行了!」丁沐儿用力点头,眼里也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好棒!」 小阳眉飞色舞的跟小黄撒欢地跑来跑去,好像这窑是为他盖的礼物似的,看得丁沐儿一阵好笑。 她又里里外外的看了好几遍久违的包窑,心里的激动不可言喻。 小阳左看右看,正经八百地道:「母亲,这和高大爷家里的窑不同。」 「是不同。」丁沐儿主观的认为自己的儿子简直神童来着。「高大爷那里的窑是洗碑用的,娘这是烧瓷的。」 阿信看似百无聊赖的靠在遮雨棚子的柱边,但他们母子说的话,他全一宇不漏的听见了。 他现在已经明白为何当日在高大爷的烧窑房时,他能认出她用的是阴阳刻了,陶瓷这两字她并不是第一个向他提起的人。 那人总是感叹地说:若能烧出陶瓷,他便再也别无所求,死而无憾了…… 是以,当她说要做出陶瓷时,他才会潜意识的认为不可能,才会与她下赌注。 在大萧朝,所有的人用的都是陶器,就他们两人说出陶瓷这样陌生的字眼……难道,她与那人来自同一处? 「信叔怎么一直盯着母亲看?母亲好看吗?」小阳扬着灿烂的笑容,奶声奶气地说。 第二十四章 小阳这么一说,丁沐儿就本能的看向阿信。 他一直盯着她看吗?是真的吗? 不,不可能,一定是小阳看错了,最近他对她可冷淡了,她根本无从得知他在想什么。 「你信叔是在看窑,不是在看娘。」她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台阶下。 她哪里知道,他是故意冷淡她,对她冷淡也是要刺激她明白,若是没有了他,她会如何失魂落魄。 丁沐儿是感受到了,深切的感受到了,他的伤好了之后,比之前要沉默的多,她则是每每看着他,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干脆都吞回肚子里。 就这样,她觉得两个人都是满腹心事的憋着,表面上如常的过日子,她却是时时的感到无比惆怅,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遗失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明明他人就在眼前,却像是包了膜,让她碰触不着。 在这样满腹相思都沉默的日子里,小阳是唯一最开心的人,也没其他的原因,就是快过年了嘛,郭家的几个孩子都嚷着可以穿新衣、拿红包、放鞭炮,小阳便也对过年有了很大的期待,而丁沐儿的记忆里,原主家的年向来过得寒碜,别说新衣和红包,能有猪肉等荤腥吃就不错了,鞭炮烟火只能眼巴巴的看村里的孩子放,因此,她决定让小阳过一个他打出生以来最最最富足的年! 如今她手边的银子很充裕,首先,她大手笔的给三个人各做了五身新衣,包含亵衣亵裤、大氅、披风、棉袄等里里外外的衣裳和新鞋,又置了三床新被,大有暴发户的架式,她本也想给小黄做身衣裳的,就怕引人侧目,现代毛小孩穿衣服鞋子极为普遍,可古代这里可没有,要是她给小黄穿上衣裳,她非被当成神经病不可。 新衣置好了,跟着便是办年货了。 办年货的那日可热闹了,他们是跟着村里好几户人家一起坐牛车进城的,虽然她手边的银子大可以买一辆马车方便出入,可财不露白,她想低调点,再说了,她不会驾车,也不会骑马,更不愿意把阿信当车夫使唤,所以就暂不去想马车了,反正牛车也坐惯了,大伙说说笑笑,很快便到城里。 县城里到处都洋溢着要过新年的气氛,年货大街长得看不到尽头,小阳不似其他孩子吵闹要买这要玩那的,但他的开心溢于言表,全写在脸上了,丁沐儿可不愿自己的孩儿看着别人流口水,便给小阳买了串冰糖葫芦,又鬼使神差的也给阿信买了一串,要递给他的时候,她才想到他会不会拒收,可来不及了,她的手已经伸到他面前,还冲着他笑了笑,他则绷着脸,半声不吭。 丁沐儿当下有些沮丧,她太冒失了,他又不是小孩子,给他买冰糖葫芦做什么?真是自讨没趣…… 幸好,小阳将那冰糖葫芦一把拿走,他伸长了手递给阿信,笑得眉眼弯弯。「信叔跟小阳一块儿吃!」 是小阳递过去的,他自然是接过去了。 丁沐儿顿时松了口气,这才又跟着人群开开心心的逛起年货大街。 年货无非是糖果糕饼跟肉品,她先买了一百斤的白面和五十斤的玉米,红豆、绿豆各买了两大袋,又买了好些风鸡、腊肉、黄羊腿和三十斤的猪肉、二十来只的猪肘子,最后买的是金贵的盐,一吊钱不过只能买到一斤多,要是这里人知道在现代盐极便宜,怕会呕死。 「母亲,孩儿喜欢吃这个。」见她买猪肘子,小阳高兴到眼睛都亮了。 丁沐儿笑着摸了摸小阳的头。「娘知道小阳爱吃才买的。」 她把猪肘子放些炖肉香料炖得软烂,阿信、小阳、小黄都爱吃极了,且如今的新瓦房建了地窖,存放肉品跟其他食物也不易坏了,鞭炮她也买了,这个年肯定过得丰盛富足。 置办好年货,回到家,小阳带着几样在城里买的零嘴儿跑到郭家找伴玩了,丁沐儿闲来无事,先把三十斤猪肉腌进坛子里,做了简单午饭,又蒸了红豆年糕和葱花咸年糕,炸了一大盘麻花油角,把原本就干净的新房子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聚精会神的坐在厅里剪了一个时辰的窗花,那是过年要贴在窗子上添喜气的,她本来就有艺术天分,窗花顺手一剪也剪得极好。 她心里明白,她会这么没事找事是为了不让脑子空下来,一空下来她就会忍不住去想自己和阿信的事,像这会儿,阿信从城里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里,不管她蒸年糕、炸麻花油角跟打扫家里的动静有多大,他都没出来看一眼。 唉,她真的怕他悄悄恢复了记忆没讲,然后有一天她醒来时,他已远走了,就留下一张纸条,写着已恢复记忆,不打扰了,保重之类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坐不住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将剪刀往桌上一丢,便冲动的去敲阿信的房门。 她才敲了几下,门却冷不防地开了,吓了她一大跳,一抬眼,阿信像堵墙似的站在她面前。 她觉得迷惑,他房里好像有人,像是才从外面进来的,有风雪的气息。 想是这样想,但不可能,他房里没理由有人,她就坐在厅里,没看见有人进来,总不会有人从窗子跳进来吧?要是有歹徒进来,凭他的身手,他一定会跟歹徒打起来,也不会这么安静,肯定是她想多了。 「有事?」阿信微垂眼眸。 想到自己要讲的话,丁沐儿脸一热,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你不要不告而别!不能留张纸条就走!」 阿信扬起了嘴角,「你就是来说这个?」 丁沐儿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他那眼神好像在说她很无聊。「就是……就是小阳,如果你不告而别,小阳一定会很伤心。」 噢,老天!她在干么?还搬出小阳当挡箭牌,真是够没用的…… 「小阳还小,几日就会淡忘了。」他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地说道:「至于你,起码会给你留封信才走,白吃白住了大半年,不会只留张纸条那么没心没肺。」 丁沐儿整颗心都纠结了,一封信也没有比较好啊,这不是她要的答案。 她润了润唇,眼巴巴的说:「其实,你恢复了记忆,不走也行,这里有你的房间……」 他调侃的一笑,挑挑眉。「没名没分的跟你在一块儿?」 她脸色霍地红到了耳后,期期艾艾地道:「其实……其实……」她还没其实完,外面便传来了动静。 「母亲,孩儿回来了!好香啊!哇,是麻花油角,孩儿能吃吗?能拿些给郭家哥哥吃吗?」 丁沐儿话到舌尖,一下子咽了回去。「其实没什么!你忙吧,我去给小阳弄吃的。」 她心跳得好快,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要命!她刚刚想对他说什么?说其实我已经想通了,我们成亲吧…… 若是他回一句「太晚了」,她要怎么办?她脸要往哪儿搁? 这一夜,她被自个儿弄得心乱如麻,辗转反侧,根本无法成眠,所以她索性披衣裳起来了…… 第二日,小阳起来找不到母亲,在厨房也没找到人,自然往他信叔房里去问。 阿信立刻就清醒了,他给小阳穿好厚衣裳,两人前面的院子也找了,没人,大门也闩得好好的,不像有人出去过。 阿信抱着小阳快步走到后院,就见丁沐儿坐在矮木凳上,小黄蹭在她脚边,而窑门是开着的,地上有个托盘,盘子上有个表面光滑、形状规整的茶碗,发出温润的光泽。 他看向丁沐儿,她像是一夜未睡,整个人更像走火入魔,看起来挺不正常的。 连小阳这小孩子都觉得做母亲的与平时不同,他一把小阳放下,小阳便立即奔向丁沐儿。 「母亲,您怎么了?」 见到是小阳扑过来,丁沐儿这才回过神来,她眉开眼笑的摸了摸小阳的头,回道:「没什么,不必担心,娘只是太开心了……」 阿信走过去,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与众不同的美丽茶碗,内心无比惊异。「这就是瓷?」 丁沐儿抬眸看着他,这会儿精神抖擞,浅浅笑道:「还不够完美,不过我终于做出来了。」 他看着她的双眸,还有些红红的,肯定是取出成品的时候,喜极而泣了。 这傻女人,做出个瓷碗就高兴成这样,日后要享的荣华富贵还多着呢,他会让她比现在高兴百倍、千倍。 第二十五章 「母亲,这就是用那白泥巴做的吗?」小阳瞪着那茶碗,看得目不转睛。 丁沐儿嘴角含笑地道:「是啊,就是娘亲用白泥巴做的,你可以拿起来看一看。」 她的神色虽疲倦,但眉梢眼角却是极为祥和平静,就像完成了一个仪式。 小阳忙摇头。「不不,不用了,看起来极是贵重,孩儿怕会打破。」 丁沐儿把茶碗拿起来放在自己膝上,笑咪咪地道:「那你摸一摸,摸一摸不打紧,它不会破的。」 小阳原就对这美丽的茶碗充满好奇心,听母亲这么说,便立刻靠过去摸了摸,赞叹道:「母亲,这凉凉的,摸起来挺舒服的。」 丁沐儿眼里含着浅浅笑意。「等娘多做几个小的,日后你吃饭喝茶都用这个。」 小阳欢呼了一声,小黄也跟着跳起来撒欢儿,绕着小阳讨摸。 丁沐儿起了身,朝阿信灿烂一笑。「我做出陶瓷,你输了,你得跟我姓。」 这一夜,她独自在这里守窑,她想了很多,既然她的心里不愿他走,她就得表现出来,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来后悔,这里是古代,没有社群网站,他走了,她可是再也找不着他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十分确定自己的心意,她不能冒一丝丝再也找不着他的风险。 眼下这么说出来,她感觉轻松多了,不必再跟自己的感情拔河。 阿信心知她已完全软化了,如今她是再也逃不开他了,他可以松口气,她不会再坚持要等他恢复记忆,而这就是他在等待的结果。 虽然两人都对彼此情根深种,但越是这时候,越是需要一点手段。 他以退为进地道:「不用了,如今你今非昔比,姓你的姓,是占你的便宜,就当我不守承诺吧!」 丁沐儿执拗的看着他。「是我想遵守承诺!」 「好棒啊!信叔跟母亲姓!」小阳似懂非懂,只觉得大伙同姓很是亲近,他央求道:「母亲,孩儿也想跟母亲姓。」、丁沐儿把他小身体搂进怀里。「自然是好的。」 小阳抬头冲她笑了笑,「小黄也要。」 丁沐儿,「……」 中午丁沐儿简单的做了鸡蛋饼,鸡蛋拌匀再煎,抹上一层酱,里头包着炒豆芽和煎过的猪肉片,类似手卷的概念,阿信跟小阳都吃了好几个。 吃过午饭,她便去村长家打听落户和改姓的事了。 原来改姓和落户都不难,村长说得直白,只要有银子打点便行。 村长笑呵呵地道:「阿信不是本村的居民,又来路不明,无名无姓的,一般我们是不欢迎不知根底的外人,因此阿信若想在安然村落户,便只能通过县里的主簿,只是需要二十两银子打点,方能成事。」 二十两银子,这是狠狠的敲诈啊,不过丁沐儿很爽快的拿出了二十两银子,能让阿信落在她的户籍里,她觉得十分安心。 阿信落户之事敲定了,小阳改姓就更容易,有温新白那封没良心的休书为证,小阳跟他没半点关系,那自然从母姓不成问题了,不过她觉得丁丹阳极为拗口,大笔一挥,改成了简洁有力的丁阳。 其实早在温新白休妻的当下,小阳也被他从温家的族谱里划掉了,彻底要把小阳的存在抹去痕迹,只是这件事小阳并不知道,她也打算一辈子不让他知道,不然小人儿该有多伤心。 小阳改姓只需一两银子打点,加上阿信落户的二十两银子,丁沐儿又多留了五两银子。 「那就麻烦村长大人了,这里有五两银子,给您喝酒。」 村长笑得阖不拢嘴,「包在我身上!包在我身上!保证五日就办好,你五日后再过来。」 五两的跑腿费发挥了极大作用,不到五日,文件都办成了,如今她的户籍里有三口人,全姓丁——丁沐儿、丁信、丁阳,只差没有丁小黄了,其实她是很愿意给毛小孩入籍的,只是怕村长大人会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 户口办好这晚,丁沐儿做了一顿大餐来庆祝,把户口单子摊在阿信和小阳的面前。 她觉得踏实了,她都做到这样,他也该明白她的心意,不会做出不告而别的事来让她槌胸顿足了。 「丁娘子!」 这日下午,丁沐儿正切好了肉、骨头跟马铃薯下锅炖着,哼着歌坐在炉灶旁往灶膛里塞柴火,小黄摇着尾巴在旁边眼巴巴的等,就听到前头有人在喊她,她忙放下木柴,一边拿下头巾一边走出去。 厅里,有个妇人就在门边站着,她是自己开了大门进院子来的。 丁沐儿认得她,她是胡氏,识得几个字,专门在给人作媒。 「天气冷,胡嫂子怎么来了?」 她笑了笑,将人迎到厅里坐下,转身在小火炉上倒了碗热水给客人,也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跟着坐下。 阿信也在厅里,正在整理打猎的东西,除了李猛、晴娘和郭大娘一家,一般他是不太理会上门的客人,几家比较有来往的,比如高大爷一家和村长家,他最多点点头算打招呼了,而这个胡氏,他应该是不认得,因此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坐在旁边的炕上整理他的猎具。 「你这水加了什么?怪好喝的。」胡氏一下就喝掉半杯。 丁沐儿笑了笑,「就加了点橘瓣和红糖,暖暖身子。」 如今她买得起茶叶了,只是想着要低调,所以忍着没买,光喝热水又没滋没味,因此加了橘瓣红糖,是个果茶的概念,小阳也极喜欢喝。 「丁娘子,我今儿个过来是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胡氏眼睛闪亮,转眼便进入了正题。 「天大的好消息?」丁沐儿想不出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要由这位胡嫂子来给她传达。 「是啊!」胡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人托我来给你提亲啦!」 这「天大的好消息」吓得丁沐儿差点呛到,她心里一个咯噔,心脏顿时怦怦乱跳,不由得往阿信那里看,就见他擦拭猎具的动作突然静止了。 老天爷!听到这「天大的好消息」,他有什么想法? 她看着阿信,咽了口口水,胡氏也看着阿信,突然压低了声音,「是啊,阿信是个问题,那人也说了,要谈婚事之前,得先让阿信搬走,你们孤男寡女的,不能同住,免得闲言闲语,恰好村尾有间小瓦屋要租人,我跟那房主倒也熟,租金可以商量,我看你也没那心力种田,不如把田租给阿信种,这样他生活的问题也解决了。 还有啊,听说你给他上了户口,那人也说了,阿信上在你的户口里是万万不行的,得让他迁走,不然这门婚事谈不成。」 丁沐儿听得晕头转向,怎么胡氏说得好像她明天就要嫁人似的。 她连忙制止,「等等,胡嫂子,你说慢点,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瞧我,竟然忘了先跟你说那人是谁了。」胡氏笑道:「你要是知道谁向你求亲,肯定会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还会包个大红包给我!」 丁沐儿在心里想:抱歉,你错了,如今只有阿信向我求亲,我才会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向你求亲的是隔壁白萝卜村的韩秀才啊!他那寡母知道你的情况,还特别允许你带着小阳嫁过去哩!」 胡氏说得像是什么天大的恩惠似的,丁沐儿皱眉。 又是寡母,又是秀才,她问道:「他不会也有个妹妹吧?」 胡氏伸手一比,「有三个!」 我晕,比温家还多了两个。 胡氏继续道:「你一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那韩秀才一介生员,可从来没娶过妻,相貌堂堂的,一心只想求取功名,只要你嫁过去之后,安安分分的给他持家,他也不会嫌你是个弃妇,这啊,可是天上掉馅饼了,肯定是老天垂怜你,才赐给你这样大的福分。」 丁沐儿在心里哼道:持家?养家还差不多吧! 她觉得,八成是她抽红砖利润的事被人知道了,那什么狗屁秀才才会来提亲,若是再嫁给寡母养的秀才妈宝,她死了也没脸见原主了。 「所以了,丁娘子,明儿个就赶快让阿信搬出去吧!不要让到手的好姻缘飞了,要知道,多少黄花闺女想嫁给韩秀才,等着做举人娘子,偏偏这等好事就落在你头上,肯定是你爹娘在天上保佑你,就是只有一点,小阳不能姓韩,不过这也没多大干系是不?小阳知道自个儿亲爹是什么人,姓不姓韩也无所谓了,你说是不是啊?」 第二十六章 丁沐儿听了一肚子火,她的宝贝小阳才不去看那狗屁韩家的脸色哩!将来她要赚大钱,给她的宝贝儿子当富二代! 只不过,这胡氏也是受人之托来说媒的,也不能太给人家脸子看了,她只淡淡地道:「胡嫂子,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我不打算再嫁人了,经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我已经对人性彻底失望,对那秀才什么的更是感冒……我是说反感,眼下我只想稳稳当当的带着小阳过日子,把小阳拉拔长大,没别的期望。」 胡氏苦口婆心道:「丁娘子,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我得告诉你,这韩秀才和小阳的爹绝对不一样,他肯定能中举……」 丁沐儿打断了胡氏,「不必再说了,胡嫂子,我没那福分,也不想贪图。不好意思,我还有活儿要忙,您先回去吧!」 「好好好,那我今天就先回去。」胡氏也不气恼,只再三叮咛道:「你再好好想想,小阳日渐长大,总是需要一个爹吧?你要为小阳着想,不要错过了才来后悔……重点是,快点让阿信搬走吧!他一个大男人再住下去,有损你的名节,可没人敢来向你说亲事了。」 丁沐儿送走了胡氏,觉得自己要喝两大碗冰水才能降降火气,一转身回到厅里,阿信竟然不在厅里了,她觉得不安,连忙到房间看。 他果然在房里,床上摊着块包袱布,正在收拾为数不多的衣物。 她忙过去,气急败坏的抢下他手里的衣物。「你在做什么?!」 「是我没眼力,想等恢复了记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再走,现在反倒成了你的绊脚石。」他抢回她手里的衣物,冷冷地道:「你去嫁给那个秀才吧!我这就走了,不阻挡你的幸福……」 丁沐儿咬牙切齿地道:「谁说我嫁给那个人会幸福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会幸福了?你若是一走了之,是始乱终弃!」 他脸色稍缓,「什么始乱终弃,我对你做了什么了?」他就是要逼她亲口说出来。 丁沐儿恼道:「你亲了我!」 他忧郁的苦笑,「我有什么资格对你负责?我什么都没有,连姓名都是你给的。」 对不起,沐儿,我知你一片真心,却要对你用如此手段,我保证用我的一生来补偿你,日后我会让你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享一生的荣华富贵…… 「还不懂吗?」她猛地扑进他怀里,不断的槌着他的胸膛。「我要嫁给你!我谁都不要,就要嫁给你!」 他任她粉拳槌着,大手托住了她后脑,堵住了她的唇。 如今,他心里总算能踏实了。 【第十一章 成亲,做夫妻】 两人要成亲的决定,第一个便告诉了小阳。 小阳听着,大大的眼睛睫毛也不眨一下,突然豆大的泪滴就滚了下来。 见此情况,丁沐儿心里一沉,又隐隐作痛。 唉,平时就算小阳再怎么爱他的信叔,可毕竟还小,想到娘亲要被抢走了,还是会不安,何况他知道自个儿的亲生爹爹还活得好端端的,就住在城里,如今娘要嫁人,他不会以为自己又要被抛弃了吧? 她蹙着眉,试着安抚受到伤害的小人儿,「小阳,你别难过,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娘跟信叔就不成亲了……」 哪知道她还没说完,小阳便一个劲的跑过去抱住阿信的腿,呜咽道:「父亲!小阳有父亲了!小阳有父亲了!」 丁沐儿反应不过来,「呃……」 她傻眼的看着小阳在瞬间哭得淅沥哗啦,阿信把小阳抱起来,亲了又亲。 「好孩子,你是我的儿子了,以后父亲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笑话你。」 丁沐儿这才知道,敢情小阳刚开始的那反应是喜极而泣啊。 婚事就这么敲定了,虽然俗话说,有钱没钱讨个老婆好过年,但眼看就是除夕了,如今才来办喜事也着实太赶了,丁沐儿遂决定等过了年再说。 很快地,转眼便到了除夕,家户扫旧迎新,丁沐儿迎来了她在古代的第一个年,她亲手置办一整桌的年菜,还特别给小黄烤了一只羊腿。 吃过年夜饭,家家户户都买了一挂鞭炮放,村子里此起彼落的鞭炮声,好不热闹。 领了压岁钱,孩子们都玩疯了,小阳穿了新衣,带着丁沐儿买的几盘鞭炮跟郭家的孩子们一块儿放,小黄也跟着去,欢快得很。 夜里,照规矩要点着长明灯守岁,三人一狗便在厅里守岁,丁沐儿怕小阳想睡,便不断的给他讲故事,讲的便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西游记》里的种种趣事。 到了子时,丁沐儿照大萧朝过年的习俗,煮了饺子,她包了好几种馅,看阿信和小阳吃得香,她就开心了。 新年才过去,丁沐儿没想到那胡氏竟然又登门造访了,阿信见到胡氏,各种不高兴挂在脸上,丁沐儿看得好气又好笑,他这是想把人轰出去的脸色吧? 「丁娘子,我年前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好了没有?」胡氏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说,亲事定下来之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先拿个一百两银子给韩家打点婚礼,也要拿一笔银子给他们修修房子,后面的事才能进行……」 「等等——」丁沐儿拉拉自己的耳朵。「胡嫂子,我没听错吧?你刚刚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丁娘子,你就别装了,听说你给阿信落户就花了二十两银子,韩家可不会相信你没有一百两银子,再说了,你嫁过去之后,是要住在韩家的,先把房子修缮一番,对你也好,等你嫁进去之后,这间房子就给韩大姑娘当嫁妆,城里的曾秀才肯娶韩大姑娘为正室,但要间房子做为陪嫁,这桩亲事也是我促成的,以后曾秀才中了举,有这样的亲家,你脸上也有光,是不?」 丁沐儿气极反笑。 他们可真会打如意算盘啊,想来当初温家也是这样向原主提条件的,不知道换做老实的原主,会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她清了清喉咙,正经八百的说道:「胡嫂子,麻烦您去告诉韩家人,我是有一百两银子,可昨儿个我家的猪说想吃银子,我便全拿去喂猪了,这会儿没银子给他们了,让他们找别人说亲去,我无福消受他们的美意。」 胡氏脸色一变,「丁娘子,你这是何意?」 丁沐儿淡淡地道:「意思就是,我不希罕嫁给那个穷酸秀才,叫他也别打我私房的主意。」 「这样好的机会,你竟然要往外推?」胡氏难掩震惊。「丁娘子,难道真如传言所说,你和阿信已做了苟且之事,所以你才没脸跟别人谈亲事……」 话真是越说越难听了,丁沐儿半强迫的把胡氏拉起来往外推。「不好意思,胡嫂子,我贵人事多,你就不要打扰我了,以后也不要上门跟我说亲事了,感激不尽,谢谢了。」 一送走胡氏,丁沐儿就被阿信拽进房里,她也不反抗,由着他发脾气,她都这么火了,他肯定比她更火! 「十日之内,咱们成亲!」阿信怒火中烧的把她拉进怀里,脸上写着他五脏六腑都被气炸了。 那什么韩秀才,他倒要看看究竟长得什么猪模狗样,竟敢觊觎他的女人,还胆敢提出如此不平等的嫁娶条件,就想着吃软饭,简直无耻! 「十日?」丁沐儿瞪大了眼。 阿信忽地意兴阑珊地道:「你若再拖延,我就当你没心嫁给我,那么我也不会再提,再自讨没趣。」 丁沐儿就怕听这种话,这种万念倶灰的语气听在她耳里,比在她脖子上架一把刀威胁她还管用。 「谁说不成亲了吗?」她脸上起了些娇嗔之意,轻嚷着,「成亲就是了。」 阿信下巴微抬,不容置喙地道:「要宴请全村。」 「什么?」丁沐儿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阿信撇撇嘴,「难道你想草草了事?」 「不是,不是要草草了事……」她润了润唇,她到底在说什么?「但也没必宴请全村吧?你知道全村有多少人吗?那得摆多少席面,花多少银子啊?」 阿信哼道:「你都能拿一百两给猪吃了,难道就舍不得花一百两办咱们的婚事吗?」 这人真是……丁沐儿有些恼,「你明知道,那是我说来气胡嫂子的……」 第二十七章 「沐儿,」他搂住了她的纤腰,双手收得极紧,神色严正。「是气也好,是真也好,总之,我要咱们的婚礼办得人尽皆知,再也没有人敢打你的主意,最好把消息传到城里去,让那只白眼狼也知道,你有男人了,就是我。」 他以丁信之名,娶她为正妻,日后整个安然村的村民都是人证,任何人都抹灭不了。 「所以才要宴请全村?」她有些啼笑皆非。 他这做法挺幼稚的,不过也无可厚非,如果这样能给他安全感,这钱她也是花得起的。 只不过十日…… 她这速度,在现代来说都是闪婚了,何况在相对保守的古代,偏偏他还说要宴请全村,不能马虎,一切都要照大萧朝嫁娶的习俗来,花费谁出?自然是她。 对于「女方买单」这件事,阿信倒是挺自在的,半点没有伤他男性自尊的迹象。 「反正我会还你,加上利息。」他从容地说。 丁沐儿看着他摇头。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能还她?至今他没挣过半分银子不是吗? 两人要成亲的消息很快经由郭大娘的嘴传遍了全村,引起一阵哗然,村头村尾议论纷纷,说两人肯定是一个屋檐下,忍不住干柴烈火,私定终身了,且丁沐儿一定是怀上孩子了,这才心急火燎的赶着成亲,免得肚子大起来丢人现眼。 丁沐儿就这样被扣上一个「先有后婚」的大帽子,她也濑得到处去解释,反正赶着十日内办婚事本来就挺可疑的,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了,不如就享受当人家茶余饭后谈资的滋味吧! 知晓她要嫁给阿信之后,晴娘倒是上门来坐了一会儿,说是给她送添妆的金钗来,但神色却略有不安。 丁沐儿见她欲言又止,便笑道:「我把姊姊当自己人,姊姊有话就直说。」 晴娘轻轻握住她的手,忧心忡忡地道:「沐儿,你可想清楚了,你当真要嫁给阿信?」 丁沐儿面上带笑,「姊姊不必为我担心,我是真心喜欢阿信。」 「我知道你们彼此都是认真的,可是,他毕竟来路不明,你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你就不曾担心过吗?」晴娘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惴惴不安。「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已有妻室了呢?你要如何自处?」 「所以我已经做好觉悟了。」丁沐儿一笑置之。「若他恢复记忆之后,才知道他有妻室,我也只好为妾了。」 「你能这么想……那我,那我也就放心了。」晴娘深深地看着她。「沐儿,日后若遇到了什么困境、挫折,不要忘记你此刻的觉悟,也不要忘记此刻两人想要厮守终身的决心。」 丁沐儿心念一动,「姊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晴娘连忙摇头,「没有,我就是有些担心你,你这是二嫁,身边还带着孩子,我希望你嫁得好,不要再受苦。」 「我相信阿信。」丁沐儿信心满满地说:「天塌下来,他会为我顶着。」 晴娘走时,阿信正回来,两人错身而过,晴娘一僵,匆匆告辞。 丁沐儿盯着他看。「明日就要成亲了,你去哪里了,怎么好半天不见踪影?」 「晴娘来做什么?」阿信不答反问,神情淡漠。「她是不是让你别嫁给我?」 「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丁沐儿扮了个鬼脸,笑着打开桌上小巧精致的描金红黑提匣。「姊姊知道我无亲无故,是特地来给我添妆的,有金钗步摇,还有支裴翠簪。」 阿信「哼」了一声,肯定是李猛忍不住多管闲事,让晴娘过来提点沐儿的。 他自己的事,他会全权负责,李猛却偏生要唠叨,说什么让他先详实告诉沐儿,由沐儿自个儿做决定。 都是废话,难道他会不知道后果会很严重吗?他这不是无计可施才会卑鄙的出此下策吗?换做是李猛,为了顾晴娘,他不信李猛不会有同他一样的做法。 十日匆匆而过,今日便是大喜之日。 丁沐儿原就早起,这日也不例外,天色还灰蒙蒙时便自动自发的起来了,只不过哪有新嫁娘还自己起来做早饭的道理?因此了,昨儿个郭大娘和几个相熟的邻居妇人自告奋勇要过来帮忙,让她一根手指都别动,等着做新娘子就可以了,她便没做早饭,穿了日常罩衫先去烧了热水,用柚叶水沐浴。 果然,她才刚洗漱净面沐浴好,前头院子已经传来动静,郭大娘一马当先,后面是晴娘、李婶子、高家两个媳妇、刘大婶,以及专程来为她梳头的全福奶奶——村长夫人,几个女人全兴高采烈的。 小阳也起床了,知道娘亲和他的信叔今天要成亲,他格外的兴奋,晴娘帮他换上簇新的衣裳,他便跟小黄在穿堂和前院跑来跑去,有谁来了便喊上一声,郭大娘煮了一大锅甜汤圆,还放了莲子跟红枣讨吉利,他吃了一碗,又继续里里外外的跑。 丁沐儿坐在绣凳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庆幸自己是二嫁的,不用开脸,据说开脸可是极痛的,怕痛的她肯定受不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四条银笋尽标齐……」村长夫人说了满口的吉利话后便开始给她梳头,大萧朝的习俗二嫁还是需要上头仪式的。 梳好了头,便要簪髻、戴花,就见村长夫人打开一只她带来的描金退光匣子,里头满满一匣子的各式首饰,发簪、步摇、耳环、花翠不等,那些水晶、珍珠、珊瑚实在太光彩夺目了,众人都惊呼起来。 「美吧?」村长夫人笑吟吟地对丁沐儿道:「丁娘子,看看你喜欢哪个,我再给你戴上。」 丁沐儿也是目瞪口呆。「村长夫人,这、这哪来的?是您的吗?」 村长夫人「咦」了一声。「不是你让阿信拿给我的吗?」 丁沐儿又是一愣,「阿信给你的?」 她不记得自己给过阿信一大笔银子,要买这些首饰是得花费多少银两啊?他是哪来的银子?难道真的去赌钱了? 虽然满腹疑问,但总不能现在把新郎官抓过来问吧?况且他现在也不在,因为要过来迎娶,所以他昨夜借住在李猛家里,吉时过来迎娶她之后,喜轿会绕村子一圈再回到这里。 「怎么?阿信没告诉你吗?」村长夫人也是好生奇怪。 「是我的!」晴娘眼见丁沐儿要起疑,连忙说道:「都是我的嫁妆,阿信说沐儿没什么首饰,问我借用一日。」 丁沐儿为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感到失笑。「原来是姊姊的。」 郭大娘笑嘻嘻地道:「晴娘跟李大爷感情好得像蜜里调油似的,丁娘子沾了晴娘的福气,肯定能跟阿信长长久久。」 「承大娘吉言了。」丁沐儿笑着挑了几样发饰,村长夫人便给她别在适才梳的双凤髻上。 接着化妆、换嫁衣、披上盖头、换上大红绣鞋,一切就绪,便坐在床上等着阿信来迎亲。 适才,她在盖头下来的那一瞬间默默的想,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结婚,前世她的妈妈、奶奶还老是担心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待在山里学艺会找不到男朋友,嫁不出去,谁能想到她来到古代之后这么快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嫁为人妇,她算是真的在此地落地生根,从现在开始,她也要忘了她来自现代,如今,她是这片土地的子民,是丁信的妻子,是丁阳的母亲,他们两人是她的羁袢,她不会再有回去现代的念头了。 外头响起了鞭炮声,伴随着鼓乐喧天,有人喊道:「新郎官来了!」 珠冠沉重,请来的喜娘小心地牵起丁沐儿,出门上轿。 丁沐儿一坐好,又是一阵震天价响的鞭炮声,轿子被稳稳的抬起了。 丁沐儿看不到外头的情况,不过知道轿子要绕村子一圈,便乖乖坐着,心中却有点忐忑,小阳她昨天便托了晴娘照看,又有小黄陪着,她并不担心,她担心紧张的是晚上啊! 因为是二嫁,没人来跟她讲洞房的事,而原主对洞房的记忆竟然只有痛一个字,过程一概模糊,以至于搜遍了原主的记忆,也得不到半点滚床单的基本知识。 是有多痛,原主才会只记得痛,不记得其他?要是她到时手忙脚乱,看在阿信眼里岂不是很做作矫情,都生过孩子了,还不知所措,他肯定会觉得她很假、很可笑。 第二十八章 可事到如今,她能问谁?根本谁都不能问啊,只怪前世的她是个清纯加单纯的乖宝宝,没交过男朋友,也从来没偷看过几道阴影那类的禁忌之书,不然好歹她也能有点概念,如今只能顺其自然了,若阿信真的起疑,她只好出卖原主,说出原主只被丈夫碰过一次的悲摧遭遇。 「停轿!」外头的喜娘喊道。 喜轿稳稳停下来了,丁沐儿知道这又是回到自家门口,便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也多亏了阿信的坚持,不然她这前世今生的第一次结婚便会草草完成,比较起原主成亲时的寒碜,眼下她该有的仪式都有,嫁娶的气氛十分浓烈,让她很有出嫁的真实感。 鞭炮声再度响起,喜乐齐鸣间,轿帘被掀开了,喜娘将红绸带递到她手里,扶着她下轿进门,按习俗跨火盆、踩碎瓦,她和阿信都没有高堂,便一块拜了天地,跟着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喜娘扶着丁沐儿在床边坐下,丁沐儿从盖头的边缘看到阿信走过来,他给了喜娘一个打赏的荷包,悠然自若地道:「下去吧。」 丁沐儿有些好笑,他的口气像是打赏惯了似的,那么理所当然。 喜娘走前带上了门,房里只剩他们两人,房间就是原来她和小阳睡的房间,也就是早晨她在梳头化妆的房间,只不过换了床簇新的鸳鸯被,窗子上和家倶上都贴了许多喜字,床帐窗帘也换了新的,便显得十分喜气了。 阿信用秤杆轻轻挑起了她的盖头。 烛火映照,他见到了她妆后皎若朝阳的端丽玉颜,不禁看呆了,半晌才目光诚挚地说道:「委屈你了,沐儿,日后我定补偿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见他露骨地看着自己,丁沐儿有些脸红,哼了一哼。「够盛大了,花了许多银子呢。」 眼前这年轻男子,眉目俊美,但又有几分凌厉之气,红色喜服十分适合他颀长的昂藏之躯,举手投足间,隐隐有几分王者风姿。 这是她的新郎,她的夫君。 阿信轻轻摸了摸她明丽的小脸,唇边带着一抹压抑不住的笑意。「心疼银子了?」 丁沐儿挑挑眉,「当然了,你说过会还我的,可别忘了,日后要努力去挣银子养活我和小阳,知道不,一家之主?」 阿信饱含趣味的笑着,舒心地道:「记住了,娘子,以后我的身家都归你管,你不要喊累才好。」 丁沐儿失笑,「什么啊!好大的口气,你最好能赚那么多身家让我管,我一定不会喊累。」 他低笑着凑近她耳边,「记住你现在说的。」 他亲了她一口,拉着她起身,与她喝了合卺酒,又帮她把珠冠摘下。 「你饿了就先吃点东西,累了就躺下休息,我去敬酒,桌数多,估计要一个时辰才能回来,门口我已找人看着,不会有人进屋来打扰,你尽管放心。」 丁沐儿也不知他找谁看着,估计是高家那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给他们点零花,让他们守门。 「小阳……」 他望着她,眸中灿灿生辉。「小阳今晚睡郭大娘家,跟郭家的几个孩子一块儿睡,一块儿玩,你也不必担心。」 看来他都安排好了,确实没她可担心的了。 阿信英姿飒爽地走了,她吃了东西,左右也无事可做,便卸下钗镮,换下大红嫁衣去沐浴,足足洗了三次脸才将脸给洗干净,也不知那村长夫人究竟在她脸上涂抹了多少东西,最后在舒适的净房里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喜宴桌数多,摆在村子庙口前,阿信又要了最好的席面,也不知道要吃到几时才会回来。 丁沐儿回了房,便往床上一躺,外头可能下雪了,不过她房里半点都不冷,地炕烧得暖烘烘的,她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头靠在鸳鸯戏水的绣枕上,露在锦被外的脚还穿着白绫袜子没脱,红烛的光晕映在她秀美的脸上。 阿信回来时便是见着这副安然景象,凝视在大红锦帐里睡容憨沉的人儿,他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止不住的情潮泛滥。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他再也不必担心,日日生怕着有个万一会错失了她。 无情、无爱,本以为自己一生就是如此了,生命中不曾想过的意外失忆却让他得到珍贵至宝,此后他不会再怨天尤人,不会再憎恨老天让他未曾得到过父亲的关注又失去母亲,纵然周身危机四伏,他也能克服,只要有沐儿和小阳在他身边,为了他们,他没什么不可以做的。 他转身去了净房,简单的洗漱沐浴,适才在席上喝了许多酒,他需要清醒清醒,也需要去去酒气,可不要醺着他的娇妻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才转回房里,身上只穿着里衣,披着袍子,此时夜已深沉,天地间只余雪落屋檐的声音,他吹熄一盏烛火,留下一盏不能吹灭的喜烛,动手松开并蒂莲幔上垂着的吉祥如意结穗,钻进了床里。 【第十二章 洞房,花烛夜】 迷迷糊糊之间,丁沐儿觉得有人在吻她。 一股肥皂的清香,是她做的玫瑰肥皂。 那香味令她睁开了眼睛,看到阿信压在她身上,正在吻她,那俊美的脸庞上映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眨了眨眼,发现锦帐将床里围裹形成了独立的世界,被窝里暖烘烘的,唇被他吻着,开不了口,手倒是能动。 她由着他绵绵密密的索吻,可能才沐浴后不久,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潮意和淡淡的酒气,却反而叫她十分动情,她不由得双手缠上了他的腰身。 她的举动让他情难自禁的加深了吻的力道,一遍又一遍的吻她,将所有的感情都传递给她,若她能明白他的心,日后无论站在何等风口浪尖上,都不会轻易的心生离开他的念头。 丁沐儿自然不明白他此刻的浓情深吻里潜藏着什么含意,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他的热情吞噬了,他像永远都吻不够她似的,不断借着唇齿之间的亲密缠绵把感情都倾诉于她,她的舌被他吸吮得好痛,直到她快呼吸不了,他才满足的放开了她。 他动手解开她的白绫里衣,露出了浑圆的香肩和红色的肚兜,那肚兜根本包裹不住她丰盈的少妇身段,她稍一动作便若隐若现的波涛汹涌,那长长的秀发散在枕上,别有一番风情。 阿信的眸子颜色逐渐变深,呼吸也沉重了,转瞬间便凑上唇去,隔着薄薄的肚兜舔吮她一片水波荡漾,最终是弄到他自己受不了,拉下了她肚兜的带子。 一刹那间,他眼中幽光一闪,便两眼发光,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 丁沐儿知道他在看什么。 原主生养哺乳过,玉胸饱满动人,就好像多汁的水蜜桃似的,此刻被他灼热的眼神热烈的看着,她不由得脸色酡红,羞得无法自已,拉起被子就想把自己遮起来。 她承认自己对他的男色有诸多幻想,如今在他精健的身子底下承欢,实在刺激得让她什么都还没做就腿软了。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过了许久,阿信的气息渐渐平稳了,他单手将身子撑起来,凝视着她透着红晕的粉颊,她那细长浓密的睫毛他百看不厌,她半边脸埋在枕里更是可爱。 他拿起一旁备好的汗巾为她擦拭身子,丁沐儿瘫在那里,由着他摆弄,她好想洗个热水澡啊,可是又不想走去净房…… 阿信摸了摸她的头,「今日就先凑合着睡,日后我定会许你一间连着净房的大寝房。」 困意袭来,丁沐儿已被折腾得连睁眼都懒了。「你有读心术吧……」 「多半有。」阿信笑道,他已经给自己和她都擦好身子了,重新躺下来,长臂一伸,便将娇妻搂在怀里。 若问他的人生何时感到最为幸福,便是此时了。 新婚生活,如胶似漆,小阳也乖巧,称自己大了了、不跟娘睡:主动跟阿信换了房间。 小人儿也是有小心思的,郭大娘跟他说过,若想要弟弟或妹妹,晚上早点进房去睡,千万不要吵爹娘,爹娘才能给他做弟弟妹妹出来,他全听进去了,每日用过晚饭洗过澡,便称自己困了,找小黄到房里跟他作伴,总是一觉到天亮,完全不用人担心。 打从阿信和丁沐儿成亲后,小阳便整天眼巴巴的问有弟弟妹妹了没有?还总是当着他们两人的面问,虽是童言童语,也听得丁沐儿都不好意思起来。 第二十九章 说到床笫之事,也不知道阿信是年轻人血气方刚还是久没近女色,总之,他是夜夜都要,但也不至于那一夜七次郎啥的,需索无度到让她承受不住就是。 坦白说,她还挺享受他的肉体的,这样俊美年轻的肌肉猛男是她老公,她艳福不浅啊艳福不浅,穿越时空遇猛男,这就叫做艳遇了。 「瞧你笑得美滋滋的,在想什么?」临到饭点了,阿信见丁沐儿坐在堂屋里悠闲的挑菜,却笑得很欢。 有人挑菜会如此之乐吗?肯定是心中有所思,至于所思何事,他想知道,不光是这一件,她的事他都要知道。 「也没什么。」丁沐儿嘴角边弯起一抹笑容,一边熟练的挑菜叶一边说道:「就是在想小阳的话,咱们不急着要孩子,小阳倒比咱们还急,也不知道谁教他的,他一心就想要个弟弟妹妹陪他玩儿。」 阿信敛眉,拿眼瞧着她,「谁说咱们不急着要孩子了?」 丁沐儿眸中微诧,「你说真的?」 她心里一动,难道他夜里那么「努力」,就是想要孩子? 「莫非你不想?」阿信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沐儿,我并非喜欢孩子,只有拥有你我的骨血,通过你身子生下来的孩子,我才希罕。」 他这般努力也是想要她早点怀上他的孩子,只要她怀上他的孩子,一切就大事底定,没有转圆的余地,将来不管她再如何气恼他,也不能不先考虑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他不管不顾的要她,表现得就像个初尝情事的小伙子,日后她知道他并非那么压抑不了情欲,是刻意的要她,到时她肯定会不能接受。 他也知道她跟别的女子不同,压根不能接受三妻四妾,否则先前她就不会再三挣扎着要等他恢复记忆才论婚嫁,非得要他用了手段,她才妥协,这才得以让他得逞成了亲。 眼下是他对不住她,不过,给他时间,他会解决的,他会让她成为他唯一的正妻,而他目前能做到的是,除了她,不会碰别的女人,不会让她为这种事而伤心,他的身子,是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的。 丁沐儿看着他,眼神很是不解。 怎么说得好像很多女人想为他生孩子,但他只要她生的一样……他的说法让她觉得很怪,可又挑不出具体的怪异之处来,就只能腹诽。 「今天让晴娘给你把把脉,都成亲月余了,你也该怀上孩子了吧?」孩子是重中之重,先让她跑不掉再说。 「你在说什么?」丁沐儿哭笑不得。「哪有人成亲一个月就怀儿子的?我才不去,会被晴娘笑话,以为我多想怀孩子。」 阿信一挑眉,「所以,你不想现在就怀我的孩子?」 他认真起来简直难缠啊,她只好四两拨千斤的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是我说想怀就能怀得上啊……」 阿信一横眼,「我说让你怀上你就能怀上!」 他也不管她正在挑菜,不由分说便直接把她从凳上抱了起来,笔直走向房间。 丁沐儿马上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你你、我要做饭!快放我下来!」 才大中午的,他竟然就对她耍起流氓来了,她自然要奋力挣扎了。 阿信不予理会,他踢开房门,把她放上床,转身去落了锁,回到床上就开始亲她。 他胡乱的亲,丁沐儿原是被吻得痒到咯咯笑,还要勉强抵抗,但不一会儿就在他的热吻攻势下有反应了,经过他这阵子的调教,她的身子虽然是她的,却已不听她的使唤,喊着不要,身子却靠向了他。 阿信很满意她身子诚实的反应,他搂着她肆意抚弄,很快得逞了,两个人在被子里起起伏伏,婚后阿信就以征服她为乐,这会儿也不例外,他一再的挑逗她,早感觉她那处沁出了湿润桃津,可定要她开口央求才肯作罢。 之前,丁沐儿被他弄得欲火焚身,却是怎么也难以启齿,羞于开口向他求爱,可一旦开口了第一次,跟着第二次、第三次就简单多了。 想开了其实也没什么,既然他喜欢听她开口求欢,她便说了满足他便是,夫妻是要做长久的,这点契合自然是要有。 好不容易云收雨歇,丁沐儿靠在阿信怀里,在他胳膊上轻轻拽了一下。「不能赖床啦,我得出去做饭,一会儿小阳从郭家回家肯定嚷着饿,那孩子这半年来胃口可开了不少……」 阿信将她搂在怀中,却不动弹,只低语道:「沐儿,你现在告诉我,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丁沐儿一愣,「什么意思?我不是有小阳吗?你早知我是二嫁,你怎么会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他微撑起身子,凝视着她,「我不是说这里,我是说你做陶瓷那里。」 刹那间,丁沐儿睁大了眼睛,仿佛有个滚雷在她头顶上炸响。 「你……难道……」山崩那日,不甘以丁沐儿的身分就此死去,在情急之下,她胡乱说的「遗言」,难道他全听到了? 在她又惊又惧的紊乱眼神中,阿信点了头。 「对,我都听到了,你说你叫做丁沐,你不是夺舍,你是被老天坑了,在你的空间里出了意外,醒来就成了丁沐儿。」 丁沐儿脑中一片空白,她觉得口干舌燥,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偏生此刻又光溜溜的不能夺门而出。 「沐儿,你不必如此害怕,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阿信望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还带着几分怜惜。「还有,就算你是只是一缕魂魄,我也不会怕你,更不会拿你当妖怪看。」 「我、我……」我什么啊?她心乱如麻,额上竟已泌出细细的汗。「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为何你到现在才问,还、还跟我成亲……」 「你这么问,还真是叫我浑身不痛快。」他蹙眉道:「不懂吗?若你是原来的丁沐儿,我可能就不会喜欢你,也不会跟你成亲,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丁沐儿,是救了我的丁沐儿,是养着小阳还很乐天的丁沐儿,我成亲之人也是现在的丁沐儿,这与我知不知你是另一个空间之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信对她的感情,丁沐儿心中明镜一般,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了,激动顿时泄了一半,她有些丧气地道:「我……我是一时乱了方寸……」 「沐儿,」他目光沉肃地道:「我把这件事藏着掖着这么久,也不为别的,我就想让你明白,你是人是妖都无所谓,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放心告诉我,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我知道与否对你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仍是丁沐儿,我的妻子,小阳的母亲,再说了,你有责任对我和小阳负责,不能擅自消失不见。」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我能不能回去,我自个儿是无法决定的,可其实,我如今也不想回去了,是真的……」 「那就好。」他要的就是她的亲口保证。「别的我不想知道,我就想知道一点,你在你生活那里有没有男人?有没有情郎在等着你回去?」 他会这么问,全然是「将心比心」,他怕有人在等她回去,他怕她另有所爱,怕她心中牵挂着另一个人,怕她不全心全意的对他…… 「没有,如果有,我能这么快喜欢上你、能嫁给你吗?」她瞪着他,没好气道:「我倒是想知道,有没有人在等着你回去。」 阿信已听到他要的答案便赖皮道:「你都上了贼船,嫁谁随谁,有没有又有何分别?」 丁沐儿蹙起了眉,「你的意思是,有?」他这样有意无意的打迷糊仗,让她更加怀疑不安。 阿信忽然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我还没恢复记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何处等我,你只需记住一点,你是我心尖上唯一的女人,其他的事,多想对你无益,所以别费神想了。」 丁沐儿的眉皱得更紧了一分。「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为什么你现在说话总是云里雾里,吹开了也是看不清……」 阿信攥着她的手笑道:「做大事的人都是这般高山云雾的说话。」 丁沐儿嘴角抽了抽,「你如今是什么大话都敢说了。」 日子平顺的过下去,阿信日盼夜盼,没盼到丁沐儿有孕,开春后等来的是他此时还不想见的人。 这一日,宁静的安然村涌进大批官兵,大伙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因此人人自危。 「是不是在抓拿朝廷要犯啊?」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第三十章 说到朝廷要犯,大家的目光都一致的指向阿信,因为全村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不知来路。 丁沐儿对他们不信任阿信的反应很是失望,可她心上也笼了一层淡淡的不祥之感,他不会……不会真的是逃犯吧? 不,不会!她甩甩头,把那不祥的想法甩出去,把在门口玩耍的小阳带回家,叫小阳去房里练大字,再把大门落了闩,进了屋,又不由自主的把屋门关上,心跳得好快。 阿信看着她异常的举动。「大白天的,怎么关门了?」 丁沐儿强行压下心中烦乱,强做镇定地道:「村里来了好多官兵,大伙儿都在外头看热闹,我嫌吵。」 阿信见到村子来了官兵,心里已经有数,既成事实,他当前要想的是——如何好好地跟沐儿说? 丁沐儿看他不说话又面沉似水,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就算他真是逃犯又能如何?叫他现在跑吗?他失去记忆,要跑去哪里?今天之前,她一直认定他不会是作奸犯科之人,可安然村没来过官兵,今日一来就这么多,又要如何解释? 她正暗自焦灼,李猛忽然如入无人之境的自己开门进来,后面跟着神色严肃的晴娘。 丁沐儿是知道大门闩从外面就可以挑开,可这样大刺刺的都没叩门就进来,她还是吓了一跳。 他们不是没礼数的人啊,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这样。 她眼巴巴的看着晴娘,眼里发出疑问,晴娘愁着眉,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但没有开口。 「我看是那些人来了。」李猛一双虎目谴责的看着阿信。「事到临头,该告诉小阳的娘了。」 丁沐儿整个人像被针忽然刺到,她瞪着阿信,小阳的娘?不就是她吗?要告诉她什么? 有什么是她该知道而不知道的事吗? 她冲到阿信面前,抬头瞪着他,再也憋不住了,「有什么事,你快点说!」 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他早就恢复记忆,却不敢告诉她他身为逃犯的事实,她会把身边所有的银两都给他,让他快点逃走,至于他何以成为逃犯?她相信他一定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他肯定是坐冤狱,遭人栽赃陷害的。 「我去替你挡一挡,你快点说吧!」李猛蹙着眉,转身就走。 晴娘忙不迭跟上,走之前带上了大门。 「到底什么事?」丁沐儿一阵腿软,想象他被官兵围捕,带铐被押走的景象,她心底整个发凉,眼里已有泪珠在打转。 她这模样让阿信满是愧疚和心疼,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把她拉进怀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惊慌失措的双眸。「其实,山崩那日,遭大石砸中脑子之时,我已恢复了记忆。」 丁沐儿已脑补到他被处决斩首的画面,身子又软了几分,眼泪莫名掉下来,她一边掉泪一边说道:「你…… 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若是早告诉我,咱们也能提早想想对策,看看要去哪里,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无路可逃……」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他为何在山洞里会提起搬到京城去住了,显然他是在温州犯了案,京城够远,且又是天子脚下,官兵肯定想不到他们会反其道而行的搬去繁华的京城,这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概念。 现在她才顿悟他的话中之意已经太晚了,外面的官兵为数众多,他们怕是插翅也难飞。 她沉重的问道:「你究竟犯了什么大案?杀了人吗?你杀了什么人?」 阿信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是逃犯?」 「不是吗?」丁沐儿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她眼巴巴的看着他,心里期盼着他说不是。「若不是,那为何来了许多官兵?」 他眼波轻闪,低头凝视她片刻,才道:「他们不是来捉我,是来接我。」 「接你?」丁沐儿神色一怔。「怎么不是你家人来接你,而是官兵来接你……」她蓦地住了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只有一个可能——他的身分贵重到要许多官兵来迎接护送。 丁沐儿心头一跳,屏息看着阿信,「你究竟是谁?」 【第十三章 身分,终揭露】 眼下是朝阳十六年,也就是说,大萧朝的皇帝萧廷天已在位十六年了,但是,他迟迟未立储君。 放眼萧氏皇室,大皇子萧英昊封为诚王,他是已故盈嫔所生,由膝下无子的成皇后扶养长大,也寄在皇后名下,名分上为嫡皇长子。 二皇子萧英磊,德妃所生,封为敬王。 三皇子萧英盛,已故青妃所生,封为信王。 四皇子萧英锐,淑妃所生,封为贞王。 论理,该册封大皇子萧英昊为太子,一来,名分上他是皇后的嫡子,皇后长子为太子,名正言顺。 二来,成家在大萧朝树大根深,朝臣里有一半是拥护萧英昊为太子的声音,那一半的声音自然都是出自成氏一族之口了。 看起来,大皇子成为太子是早晚之事,只不过这早晚之事,仍旧要由皇帝来定夺,皇帝一日不下诏书,大皇子就一日不是太子,而那太子之位便人人有望,也因此,朝廷这一年来多少有些浮动,可不管群臣如何进言,皇帝依然故我,对立太子一事表现得不太上心。 除却对立太子不上心,皇帝对皇子们的训练倒是半点不马虎。 大皇子萧英昊在户部见习,而大萧朝的户部一掌天下户口、田土、贡赋,二掌考校、赏赐,三掌市舶、库藏、茶盐,四掌漕运、军储,地位十分重要。 萧英昊在户部虽为见习,但权力在户部尚书之上,也就是说,户部尚书要听他的,因此了,要让何人上科举、在哪个位置安插什么人,都是大皇子说了算。 虽说天家之事,不得妄言,但几乎所有人都说,皇帝给大皇子这么大的权力在朝廷和全国上下的县衙里安插自己人,分明是要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前奏。 对于这些流言,皇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一任流言漫传,倒是萧英昊表现得自信满满,恍若太子之位是他囊中之物,眼下只是过个场,到户部见习什么的只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他早晚都会入主东宫。 二皇子萧英磊在刑部见习,刑部掌天下刑案,可包含刑部尚书在内,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是成皇后的人,是冤狱或处决全凭成皇后一个眼色,哪怕萧英磊再有通天本领又顶着皇子头衔,在刑部仍是施展不开来。 因此京城流言,皇帝把二皇子丢到刑部根本是把小羔羊丢进老虎口中,存心要让他自生自灭,怎么看他都没有太子命。 三皇子萧英盛在兵部见习,虽名为见习,却专门负责出生入死、打仗御敌的倒霉事,哪里有战事就往哪里去,一年里有大半年不在京城,朝臣与他多无交集,而唯一让人忌惮的是他手中的兵权。 只是虽然手握兵权,他却是众人眼中最无望被立为储君之人。 为何? 因为打从他生下来,皇帝就不曾看他一眼,因为他不祥,克了自己母亲,也就是皇帝最爱的妃子——青妃。 皇帝对三皇子憎恶至极,认为如果没有这个儿子出世,他就不会失去最心爱的女人,而他之所以将兵权交给三皇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巴不得这个儿子在沙场上战死,永远不要回京,偏生三皇子像九命怪猫,每次都能活着回来,而他越是命大,皇帝就越认为他不祥。 终于,皇帝期盼的事成真了,这回与大辽国的对战,萧英盛就没有活着回来,可他也不是战死,而是失踪了。 当战事结束,众人才发现主帅不见,且兵力悬殊的大辽国又罕见的战赢了大萧朝,顿时流言四起—— 三皇子终于受不了皇上的无视,投效大辽国了。 三皇子背叛了大萧朝,已经在大辽国封地立王。 三皇子娶了大辽公主,成了大辽驸马,如今,大辽国已对大萧朝的军事机密了若指掌,不日便会攻过来了…… 「三皇子并非投效了大辽国,他之所以失踪未归是因为——」阿信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丁沐儿。「因为他失忆了。」 虽然已经猜到是如此,丁沐儿的身子还是摇晃了一下。「所以你……你就是失踪的三、三皇子?」 阿信……应该说是萧英盛,他点了点头,「我就是失踪的三皇子。」 第三十一章 一瞬间,丁沐儿觉得脑子里的血液都往下沉。 好,真好,自个儿竟然成了皇家媳妇儿了?可她心中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涌起一股深沉的愤怒。 他早恢复了记忆却闭口不说,把她蒙在鼓里,骗得她主动为他落了户、姓她的姓,骗得她团团转,还骗她成了亲,做了夫妻,如果他待她是真心的,就不会如此做,这根本是骗婚,是诈欺! 「你是不是以为让我这个弃妇飞上枝头成凤凰,我会很高兴?」她咬牙说,怒气挂在眉梢眼底。「你错了,我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我讨厌这种测验真心的把戏,你不就是想测试我爱的是你的人,还是你的身分吗? 真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走吧!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又是堂堂皇子,想来是饿不死的,我这小庙容不下大佛,就不留你了,慢走!」 她说完就要走,萧英盛及时捉住她的手,深刻的看着她。「那是你想象的理由,你就不听听我的理由吗?我恢复记忆却不主动说出来,绝非在测试你的真心,我也没有那么自大,自以为皇子的身分有多了不起,我反而怕你会因为我的皇子身分而躲开我。」 「不必再说了,我没必要知道!」丁沐儿真炸了,她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对他怒目相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不会再见面!」 说完她再度想甩开他的手,可却怎么也甩不掉,她气得低头就咬他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手背,他蹙眉,任她咬着,怎么样都不松手。 丁沐儿先松口了,她也不是野人,都给她咬到渗出血痕,难不成能咬下一块肉来吗?就算能,那也泄不了她的恨。 「稍稍解恨了吗?」他深深的盯着她的眼眸,语带无奈地道:「沐儿,咱们已经是夫妻了,如何能不再相见?不但要见,还要见一辈子。」 她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大啊,看来他接下来的卑鄙安排还是正确的,否则以她现在的情绪,绝对不会跟他走。 「夫妻?」他的话令丁沐儿一时之间又气不打一处来,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他。「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没有王妃吗?」 她此时才发现,原来知道他隐瞒的身分之后,她那瞬间爆发的情绪全是因为这个!根本不是欺骗或身分什么的,是他是否有妻室,她在乎的只有这个! 他心中微急,「沐儿,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若不是眼前的情势没法安抚好她,他真应该要高兴她如此在乎他有无妻妾之事啊,毕竟越是愤怒,表示他在她的心里占了很大的位置。 看来她生活的那处空间没有三妻四妾的规矩,否则她也不会接受不了。 「不必说了。」丁沐儿打断了他,嘲弄的扬了扬嘴角。「瞧,你回答不出来,这表示你有王妃,你有妻子,这就是我们不会再见的理由。」 原来先前她都是自欺欺人,什么只要他不是作奸犯科之徒就好,有妻室有儿女又如何? 还说服自己,这里的男人都三妻四妾,没人会说妾是小三。 可如今真得知他已有妻室,她还是受不了,尽管能说服她接受的理由一长串,她还是一个都接受不了。 「你可知道你口中我们不会再见的理由,就是我非得先骗你成亲的理由。」他目光沉肃地道。 「别给自己找合理说法了。」她嗤之以鼻。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她道:「如果你知道我有正妻王妃,你绝对不会嫁给我,我深知这一点,就怕你拒我于千里之外,也怕你逃我逃得远远的,我才出此下策。」 丁沐儿闻言又是满面怒容。「那么我呢?我就只能被迫接受你卑鄙的安排,与你妻子共事一夫吗?」 他苦笑,「我保证你不会与她共事一夫,因为我与她之间没有关系,我跟她从来就不是夫妻,我认定的妻子只有你一人。」 「你说的话,我现在一个字都不会信了!」她瞪着他,浑身都是拒绝的姿态。 「殿下!」外头响起了急切的叩门声。 有人来了,丁沐儿想摆脱他的手,想在人进来之前与他划清界线,奈何他却是死死攥着不放,她觉得自己再挣扎,恐怕手腕会断掉。 于是她不再奋力挣脱,但她没好气的瞪着他,眼光足以杀人,他却视若无睹,当没看见她的愤怒。 「进来吧!」他的语气淡淡,才一说完,门立即就被推开了。 丁沐儿见到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心中无声叹息:她的岁月静好没了…… 信王府的侍卫统领仇厉和副统领冯安一马当先进来,两人单膝一跪。「殿下!恕卑职救驾来迟!」 湛风跟在其后,袍角一撩,「草民湛风参见信王殿下。」 丁沐儿惊讶的看着湛风,他怎么会跟官兵们一道过来?还率先来给萧英盛见礼?饶是他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一介商人,有资格跟府兵们一块儿过来吗? 她疑惑的转向萧英盛,就见他虽眸色深沉,但好像半点不惊讶。「本王的玉佩是你拿走的吧?」 湛风从怀中取出一件用红色锦缎包着的物事,双手举过头顶。「草民斗胆,望殿下恕罪。」 「都起来吧。」 萧英盛取过锦缎打开,丁沐儿瞪大了眼,正是她搁在房里遗失的那块羊脂玉佩。 她期期艾艾地道:「这……怎么会在二爷手中?」 没等湛风回答,萧英盛便道:「你肯定告诉过他,玉佩在屋子里不翼而飞,建屋时,他便让手下的人细细留意,果然在后院里挖到了玉佩。」 湛风微微一笑,「殿下英明,说得一字不差。」 他拿着那块羊脂白玉佩,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的进京,直接找上与他相熟的敬王萧英磊,确认那是信王的玉佩,敬王自是无比激动。 他找到了人人在找的信王,这是大功一件,成为皇商指日可待,他谋算的也就是这个。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远赴京城的期间,信王已恢复了记忆,还跟丁娘子成了亲,这件事太令他意外了。 幸而,打从他怀疑阿信就是信王殿下,便对丁娘子礼遇有加,既殷勤又周到,又是建瓦房,又主动给她送来白花花的银子花用,如今她成了信王的女人,于他也是大大有利。 只不过,堂堂三皇子娶了一个有孩子的弃妇,回京后会掀起多大风浪,不敢想象。 他是挺好奇这小娘子怎么就能擒住了信王殿下的心?那看起来相当高傲的信王妃若知道这件事又会如何? 「你怎么知道玉佩埋在后院里?」丁沐儿不知湛风心里的小九九,她只奇怪她这屋主都不知道的事,萧英盛如何会知道? 「儿子告诉我的。」萧英盛眉眼不动地说道。 丁沐儿一头雾水,「儿子?」 萧英盛眨了眨眼眸,「小阳。」 丁沐儿狠狠瞪他。他是故意的吧?她都说他们不是夫妻,日后不会再见,他偏在这个时候说小阳是儿子。 她咬牙切齿,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 萧英盛满不在乎的眉一扬,「也不是你的儿子。」 听他话中有话,丁沐儿更是着恼,可她不想在众人面前与他争论这个会令她被当成妖怪的敏感问题,便没好气的瞟他一眼。「废话少说,小阳为何知道玉佩埋在后院?」 听到她说「废话少说」,冯安惊得下巴快掉了。 这个女子是何人?竟然与他家王爷如此说话?王爷失踪了大半年,是转性了吗?怎么容得下一个女子在他面前如此狂妄无礼? 「因为是他亲手埋的。」 「什、什么?」又是一个令丁沐儿跌破眼镜的答案,她微怔地看着萧英盛。 萧英盛道:「我恢复记忆后问过你玉佩的下落,你说在屋里不见的,这里就住了咱们三人,不是你不是我,我问了小阳,他坦言不想让我走,就把玉佩拿去后院埋起来,我照小阳说的地点挖掘过,但没有找到,便知道是湛二爷取走了。」 丁沐儿狠狠一愣,同时心里也有些明白了,她冷然看着湛风,语气便有些冷了,「所以,二爷原就认得信王殿下是吧?」 敢情她是被人利用了,真够笨的,俗话都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怎么就没半点防人之心…… 第三十二章 湛风神情一如既往地从容,「夫人勿怪,湛某往来京城做生意,有幸识得京城喜缘居的艺术大家王缘王先生,在喜缘居见过信王殿下一次,但因只有一面之缘,当初乍然见到三殿下时,湛某也不敢确定,只好取走玉佩赴京求证,望夫人谅解。」 丁沐儿一声不吭,说得好听,「只好」取走玉佩。 不告而取,这是贼吧? 果然是生意人,无奸不商,他在她的院子里找到玉佩,不还给她,却拿着去通风报信,其心可议…… 「殿下,皇上那里……」仇厉语音沉沉,话点到即止,「您恐怕得先回京一趟了。」 萧英盛嘴角一扬,「自然要回京了,本王不回去,不就落实了通敌卖国的罪名?」 京城、皇上、通敌卖国……丁沐儿听得眼皮一跳一跳的,这才有了他是皇子的真实感。 冯安道:「殿下,一切都打点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萧英盛点了点头,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丁沐儿越听越烦。「你们快走吧!我要洒盐。」走就走,她才不希罕,这个妖孽,回去找他的王妃团聚,不要再出现在她眼前…… 一旁,冯安的脸色红涨得如猪肝色。 这女子到底是何人?洒盐?!驱邪吗?对他们尊贵的皇子殿下,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冯安正对丁沐儿有所不满,可这时就听到他家王爷似乎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声叹息—— 「沐儿,你得跟我一道走。」 丁沐儿想也不想地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生活,我永远都不走。」 「由不得你。」萧英盛深深的看着她,温柔地说:「小阳在馆驿等你,他以为你会去,小黄也在那里。」 丁沐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她气急败坏的举起没受箝制的那只手槌打萧英盛的胸膛。 「卑鄙小人!你什么时候把小阳和小黄弄走的?」 这下,连仇厉脸色都变了,冯安更是攥紧了拳头,就是连王妃也不敢对王爷如此造次,这村姑…… 冯安正气愤难耐,就听到他家王爷低声下气地说—— 「你怎么打我都行,打到你气消为止,就是不要说不跟我走。」 冯安表示想哭。被一个女人打还柔情万千,呜呜,他家王爷是怎么了啦? 丁沐儿出了家门,一眼望不尽有多少官兵和马匹,还有三辆黑漆平头的朴实马车,街坊邻里都出来了,免不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个没完没了。 丁沐儿咬牙切齿的瞪着在前头和属下说话的萧英盛。 是什么时候更的衣?果然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一袭白衣倒衬得他玉树临风,有模有样了。 好啊!他是皇子是王爷是吧?此刻她奈何不了他,等她跟小阳、小黄会合了,看她还会不会任由他摆布,他别想把她拽到京城去,她绝对不去! 心里正发狠着,一个稳重的声音传来—— 「夫人,奴婢橙香,王爷让奴婢来服侍夫人,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 丁沐儿转眸看到一个低眉敛目的丫鬟,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夫人?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位分?她在他的那些女人中到底算什么东西? 她心里百转千回,一股子火想发作,但也知道不能发在下人身上,他们也是听令办事。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那叫橙香的丫鬟说道:「你去跟你家王爷说,找人看好我的屋子,我回来时,我的屋子要原封不动。」 不说床底箱子里的那些银子银票,要紧的还有她宝贝的白泥巴,那些高白泥可遇不可求,有金子也未必买得到。 「是。」橙香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福。「奴婢去去就来,夫人先上马车歇着。」 橙香扶她上了其中一辆挂着丁香色软缎帘子的马车,这才去传话。 马车里,有个仪容端庄的婆子坐着,圆脸薄施脂粉,看起来很是温和,一见到她,眼底就绽开一丝笑意,还立即起身拉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坐下,同时满脸的感激。 「你就是沐儿吧?殿下都跟我说了,是你救了他的命,照顾他的生活,要是没有你,殿下也活不到今天。」 丁沐儿被动的坐下,「您是?」 「我是殿下的奶娘,叫我元嬷嬷就行了。」元嬷嬷很自然的把一条毯子往丁沐儿腿上盖。 前世丁沐儿就对长辈的热情比较招架不住,如今也一样,她期期艾艾地道:「呃……元嬷嬷,谢谢。」 元嬷嬷亲昵地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嬷嬷我是殿下的奶娘,也就是你的奶娘,所以咱们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丁沐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呃……是。」 「沐儿,你知道殿下一出生就没了娘亲吧?所以啊,殿下是我奶大的,虽名义上是奶娘,可我把殿下当自己的孩子看待……」说着,元嬷嬷眉开眼笑的看着她道:「那孩子居然会喜欢女人,真是活久了什么稀奇事都能看到,能有你在他身边,我就算现在死也了无遗憾了。」 丁沐儿一愣,「难道他……我是说殿下,他没有喜欢过女人吗?」 「是啊。」元嬷嬷叹道:「殿下对男女之事不上心,一心都扑在公务上,要不是皇上皇后给他指婚,他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娶妃哩。」 丁沐儿鬼使神差地又问道:「难道王妃……他不喜欢吗?」 她到底在干么?不是打定主意要对他冷漠以待,怎么又跟他的人搭起话来了?他喜欢他的王妃与否跟她何干,她为何要问啊? 「唉。」元嬷嬷叹气道:「成亲都三年了,还没圆房呢,你说殿下会喜欢她吗?」 丁沐儿瞪大了眼,「没圆房?」 想那温新白再怎么不情愿,也跟原主草草圆了房,而那王妃既能让帝后钦点为王妃,必定是高门贵女,他却能够不跟王妃圆房,这说得过去吗? 元嬷嬷咳了一声,含蓄地说道:「两个人都没有圆房的意愿,就变成那样了。」 元嬷嬷说得含糊,丁沐儿听得困惑,两个人都没圆房意愿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位王妃还能有自己的主张不成?是有多高的身分才能如此随心所欲?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元嬷嬷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沐儿,殿下对你做的那些过分事儿,他都告诉我了,你也别太怪他,他这不是怕会失去你才那么做的吗? 殿下是个可怜的孩子,爹不疼娘不在,皇后又视他为眼中钉,他生平第一次爱人,若是你离开他,那他真不能活了……」 「爹不疼娘不在」这句话令丁沐儿心中一紧。「嬷嬷,是他让您跟我说这些的?」 「是也不是。」元嬷嬷面上带着微笑。「殿下是有让我把他的苦衷告诉你的意思,因为你不肯听他说,但你总不会拂了我这老嬷嬷的面子,定会听我说,不过,就算他没让我讲,我也会讲,你是要长久陪伴在他身边的人,这些事你自然要知晓。」 丁沐儿蹙着眉,「嬷嬷,实话告诉您,我今日才知他的身分,今日才知他有个王妃,我压根没法接受两女共事一夫,更不想在后宅里同一个女人斗来斗去,我就想留在这里,做我自个儿想做的事,我觉得我在这里会过得快活些。」 「傻孩子,留在这里的话日后就别提了,殿下不会允的。」元嬷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嘴角高深莫测的微扬起来。「至于回府是不是要与人斗……你也别怕要与人斗,虽然府里有王妃在,可殿下还是有他的威严的,王妃不敢对你如何,等你生下孩子,你就母凭子贵啦,到时殿下便可以封你为侧王妃。」 丁沐儿顿时有些尴尬,要命,他到底是怎么说的,让元嬷嬷误会她怀了身孕? 她清了清喉咙,「可是嬷嬷,我还没怀上孩子,也不想做侧王妃。」 元嬷嬷对她那句「还没怀上孩子」没太大反应,只是喃喃地道:「果然……」 丁沐儿不解的看着她,「果然?」 元嬷嬷深深叹息,「殿下跟我说,别说侧王妃了,你连做王妃都不希罕,我还不信呢。」 丁沐儿有点意外的愣了一下。「他真这么说?」 她有些出神的想着,他倒是挺了解她的,知道她并不贪图荣华富贵的日子,只想过平实的生活…… 「唉,其实做侧王妃是嬷嬷我说的。」元嬷嬷有些自责地道:「殿下原是说,他无论如何都会让你成为王妃,我是觉得王妃不好打发,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我想殿下肯定是做不到废了王妃,所以我才跟你提侧王妃的……」 第三十三章 丁沐儿心里咯噔了下。「您说……王妃是皇后的外甥女?」 元嬷嬷沉重的点了点头。「且王妃的父亲还是当朝国相,母亲是皇后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皇后娘家权势极大,三省六部遍布着皇后的人,要找到理由休了王妃,那是比登天还难。」 丁沐儿蹙起眉,果然不是好打发的,也果然有条件主张要不要圆房…… 「其实要我说,只要殿下的心是你的,做什么都一样,殿下的心不在王妃那儿,她做王妃也做得没滋没味,不过是个空壳子,也不幸福,你说对不对?」元嬷嬷循循善诱地说道。 元嬷嬷算话多的,不过句句在理,丁沐儿听着,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元嬷嬷松了口气,笑吟吟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和殿下置气了,气置久了,心啊肝啊都会疼的,到了馆驿,你们以生孩子为重,千万不要分开睡。」 丁沐儿,「……」 元嬷嬷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照理她能当皇子的奶娘,肯定是教习嬷嬷出身,宫里的教习嬷嬷不都是很规矩、很一板一眼的吗?怎么她说话如此豪放啊? 「我这还不是被青丫头带坏的吗?」看出她的傻眼,元嬷嬷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就是殿下的生母,已故的青妃,她啊,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当年皇上微服出巡,在大明湖畔发现昏迷的她,救了她,医好她,带回宫里……」 丁沐儿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等,嬷嬷是说,大明湖畔吗?」他的生母不会叫做夏雨荷吧? 「是啊,大明湖畔。」元嬷嬷遥想当年,眼眸幸福的眯了起来。「当时我是随行的宫人之一,亲眼看到皇上如何被青丫头吸引,又是如何不顾群臣反对,执意册封她为妃子,她呀,可是宫里的一页传奇,从来没有一个来路不明又毫无娘家背景的民间女子能当上四妃之一,就只有她,让皇上不管不顾的……唉,当时皇上真是很宠爱她,不过,这宠冠六宫的福分也成了她的催命符……」 丁沐儿怔怔地听着,原来他的母亲是民间女子,没有娘家背景,也就是说,如今的他也没有外祖家的势力能帮他…… 她蓦然抓住了一个重点,「嬷嬷,您是说,青妃是被人害死的?」 元嬷嬷还没回答,橙香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夫人——」 元嬷嬷按着她的手,对她温和的摇了摇头,丁沐儿也知道这关乎皇家秘辛的话题不能在此继续谈,便对元嬷嬷点了点,无声的说着「我明白了」。 她清了清喉咙。「上来吧!」 橙香开门进来了,躬身福了福,面无表情地说道:「启禀夫人,王爷说,白泥巴会一块儿运到京城,夫人无须挂心,也在京城给您盖好窑炉了,另外,您床底放银两的箱子也带上了,到了自然会还给您。」 丁沐儿噎了下。可恶,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第十四章 邻居,是名将】 马车辘辘转动,出了温州便飞奔起来,车马颠簸,车队一路上都没歇息,终于在夜里顺利抵达了习州驿。 天色已暗,风沙又大,驿丞和两排属下在大门口迎接,后头高大的大门上挂着斗大的黑漆匾额,上书「习州驿」三个字。 橙香扶着丁沐儿下马车,元嬷嬷也与她们同行,丁沐儿急着见小阳,边走边问:「小阳在哪里?」 橙香恭恭敬敬地道:「奴婢不知。」 丁沐儿耐着性子又问:「好吧,那你家王爷在哪里?我要见他。」 橙香继续低眉顺眼地道:「一路奔波,奴婢先伺候夫人沐浴更衣。」 丁沐儿蹙眉,「不,我要先见你家王爷,你家王爷到底在哪里?」 这馆驿高墙大院的,四处都有带刀侍卫,她不可能凭自己之力找到他。 撞香垂着头,还是那句,「奴婢不知。」 丁沐儿知道自己怎么问都是白搭,她深吸了口气,叫自己别恼,换了目标。「元嬷嬷,您可知道王爷在哪?」 无人应答。 丁沐儿一转身,哪里还有元嬷嬷的身影? 她瞪大眼睛问橙香,「元嬷嬷适才不是和咱们走一块儿的吗?」 明明她们就是一起下马车,一起进了馆驿门槛,一起往这院落而来的。 橙香不动如山,「是的,夫人。」 丁沐儿奇道:「那她何时走开的?去哪儿了?」 橙香低了头禀道:「奴婢不知。」 丁沐儿嘴角微微抽了抽。该死,他叫这么个寡言木讷的丫鬟来伺候她,根本是来克她的。 问不出个所以然,她只好不情不愿的随橙香先去沐浴了。 馆驿的总管将她们安排在西苑,虽然只是馆驿,摆设并不华美,但颇为典雅,从院子便看得出用心收拾过,大厅、厢房、耳房、寝室、净房,比她在安然村的屋子大了两倍不止。 「见过夫人。」几个粗使丫鬟见人施礼,她们忙着往净房里打热水。 丁沐儿点了点头,「劳烦你们了。」 她不习惯有人伺候沐浴,便叫橙香在净房门口守着。 虽然有一木桶的热水,且不知是谁的主意,还洒了玫瑰花瓣,但她无心泡澡,草草洗了澡便起身,旁边木架上搁着一套衣裳,她抖开来,白色对襟立衫,湖色线裙,不是自己原有的衣裳,但极为合身,颜色又素净,颇合她的意,就像量身订作一般,质料也是上佳,轻暖舒适,比她原来那身衣裳好了几倍。 出了净房,橙香为她披上一件簇新的大红刻丝披风,恭恭敬敬地道:「晚膳已备好了,王爷说等夫人用过晚膳,他便会过来与夫人叙话。」 丁沐儿此时也没什么想法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找不着他,就只有等他自己来了。 晚膳摆在西苑寝房外间的暖阁里,跟寝房就隔着一架八扇的双面紫檀木牡丹屏风,菜式颇为精巧,六道热菜一道汤,还有盘水果。 丁沐儿没胃口,吃得不多,是想着他说她用过晚膳他才会过来,而勉强吃了些,不然她心系着小阳,压根不想吃。 算他守信,晚膳撤下不久,他便到了。 他一到,她便像被刺到,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被她死命瞪着,萧英盛当做没看见,径自解下披风对橙香吩咐,「夫人吃得少,两个时辰后备下糕点茶水送来,放在外间即可,在那之前你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是,奴婢明白。」橙香不疾不徐的给两人上了热茶便躬身告退,还周到地带上了门。 丁沐儿站在桌边,刺猬般的瞪着他。 敢情他这是检查了她撤下的食盒是吧?否则怎么知道她吃多吃少?把她给绑到这里来,才来关心她吃多吃少,她才不领情。 正在腹诽,萧英盛忽然搁下披风扭头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地道:「你在心里骂我?」 那飒爽的笑容令丁沐儿的心跳在一瞬间都不规律了,可现下她还不解气,还不是屈服的时候,她必须抗拒他的魅力,他休想在房间里迷惑她! 她挑战般的迎视他浓情的视线,命令自己冷冷的「哼」了一声。「殿下好大的架子,个个帮你拦着阻着,如今不是我这民女想见就见得着,谁敢骂你?」 「谁敢阻拦你见我?」萧英盛深深看着她,柔声道:「沐儿,在这世上,只有你不见我的时候,没有我不见你的时候。」 甜言蜜语!她恨恨地道:「话说得好听,我来这馆驿都大半天了,这时才能等到殿下召见,这不是对我摆架子,不然是什么?」 她知道,说召见是太扭曲事实了,明明是他自己来的,她顶多就是坐在这儿等着……不过,她现在气着呢,哪顾得了那么多,要怎么说话都随她高兴。 「天地良心。」萧英盛苦笑道:「我这不是怕你见了我激动,无心沐浴也无心进膳,这才拖延时辰的吗?」 「你是什么人?我见了你为什么要激动?」丁沐儿撇嘴道:「现在你不过是个陌生人,而我会来此地,不是跟着你,是为了见小阳。」 他定定的看着她,「什么陌生人?有那么亲密的陌生人吗?」说完,他大步朝她走过去。 他是绝对不会容许她走出他的生活,若是能让她离开他,他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即便她会怨他怪他,他也要跟她耗上,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非得要她在身边一起走下去不可! 第三十四章 「你、你要干么?」迎着他夺人的视线和挺拔不容忽视的身形,丁沐儿的心在瞬间怦怦乱跳。 奇怪了,理亏的是他,她为何会如此不淡定? 「不干么,就是要跟你好好聊一聊咱们是什何关系罢了。」他走到她的面前,一下拽住了她的手,绕过屏风,把她拽进寝房里。 丁沐儿一路低叫,「你做什么?还不放手!」 她不断地试图要拨开他的手,可一点用都没有,除非她能撒赖往地上一坐,否则她只有被拽着走的分。 一股恐惧蓦然生起,她这是太招惹他了是吗?他不会是要把她绑起来,到了京城才放开她吧? 「你敢绑我试试?我、我管你是不是皇子,我、我到官府告你!」 威胁得结结巴巴、底气全无,她也算是第一人了。 萧英盛摇头苦笑,「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舍得绑你?」 两句话,说得丁沐儿心跳如擂鼓。 到了屏风后,她瞬间被他拥入怀里。 一瞬间,他的唇滑到了她耳畔,恳求地在她的耳根边低喃,「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随我回京,好吗?如今没有你的地方就不成地方,若是分隔两地,那么光是记挂着你,我便什么事也做不了了。」 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那男性宽厚的胸膛和令人迷醉的拥抱,搂着她的臂膀用了十足力道,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里,她的心跳声一时就漏了好几拍。 她有些动摇了,他若是真的跟那王妃之间没有感情,也不曾圆房,她倒是可以考虑跟他回去…… 这想法一冒上来,她就感到一阵懊恼。 到底她不过说说气话罢了吗?她其实也离不了他,也不想与他分开,没有他的日子肯定是黑白的,肯定会是她穿越后前所未有的空虚,可是,他骗了她的事,就这么轻轻放过,她也不甘心…… 「疼啊!」她真是被他箍得胳臂生疼,忍不住蹙眉。 他放开一些搂着她的力道,却无预警推啊推的,把她推到了墙边。 跟着,他蓦然捧住了她的脸,用他坚毅的唇堵住她的唇,开始激烈的吻她,急促狂热的亲吻,将她吻得喘不过气来。 丁沐儿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治得死死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原来在想什么了,只觉得他的唇瓣好柔好软好湿润,那样反反复覆吸吮勾缠着她的唇舌,什么皇子身分、骗婚,她都气不起来了,急促的温热鼻息烧得她头昏,脸也烫得难受,脑子里再也想不了任何事,只想溺死在他的怀里。 这妖孽美男,天生就是要来让她倾倒的,只恨她前世见的男人不够多,才会对他割舍不下,这么容易被他征服…… 他们原就是夜夜恩爱的,像这样缠绵悱恻的吻着,两个人的体温都升到了高点,吻到床上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落了帐,萧英盛情兴勃然,动作就急促起来,丁沐儿也沉溺在他的男性气息里,迷迷糊糊的让他褪了衣裳,也是对他思情甚浓,整个人顿时像被抽了骨头,在他身下一分一寸的酥软湿润。 小别胜新婚,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两人皆不管不顾的回应着对方,激烈冲击之下,帐里很快便汗湿一片,萧英盛一泄如注,将一腔热意全赋予丁沐儿,就盼她能早些怀上他的孩子,不要再生离开他的心。 待云歇雨收,丁沐儿喘着气一看,床上凌乱不堪的叫人脸红。 萧英盛身心都得到满足,他爱怜地将丁沐儿揉进怀里,又是一顿绵长温柔的亲吻吸吮,半晌吻尽兴了便低头凝视着她,柔声道:「不气了?」 丁沐儿被他吻得气息尚且不稳,心跳又险险失速,她忍不住槌打他的胸膛。「还早呢。」 要命,她真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矫情的一面。 萧英盛自然不把她的别扭当回事,他一笑置之,捧着她的脸,打趣地说道:「你再气,我就每夜都来办你。」 丁沐儿瞪着这个赖皮鬼,哪有这样的?她气,就是想他来跟她恩爱,这样她哪里敢再气了? 「所以你就别气了。」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萧英盛亲了亲她的唇,笑道:「若再与我置气,我就当成你要我过来与你恩爱。」 他这样低声求和,丁沐儿哪里有不动摇的?此刻她只觉暖暖情意在心中流淌,只是嘴上依然不饶地道:「你们做皇子的,脸皮都像你这么厚吗?」 萧英盛悬在心中的一颗大石落了地。 她肯跟自己说话了,比之前拒他于千里之外还不肯听他解释好上千百万倍,自己这强硬的柔情攻势可总算奏效了。 他抚着她的脸儿挑眉道:「平时我是很高冷的,唯有遇到心爱的女子脸皮才变得如此之厚,我自个儿也是意想不到会有这一日,叫你给收服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信王爷就怕你转身而去不理踩我。」 丁沐儿听了这番话,心里甜蜜得紧。 他说自己高冷倒是真的,她见他那些属下们没一个敢造次的,可见他平日里对属下极其严厉。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 「小阳呢?现在总能让我见他了吧?」 萧英盛眨了眨眼眸。「小阳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丁沐儿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眼中起了疑问。「那他在哪里?」 萧英盛先将她抱紧,这才慢慢地说道:「易州驿。」 丁沐儿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那是哪里?」 她对大萧朝的地理毫无概念,眼下他们身处之地是何州何城,她也一头雾水。 「是咱们明晚才会抵达的地方。」萧英盛的语气更加的缓慢。 丁沐儿瞠大了眼,瞬间明白他在搞什么鬼了。 他有些无奈地道:「我还不是怕你抵死不从,才会出此下策。」 丁沐儿气呼呼的想起身,却是被他很有先见之明的抱牢了,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她没法挣脱他,便拼命槌打他胸膛,一迭声的质问:「所以,我何时才能见到小阳?不会进了京城才能见到他吧?」 小阳今天在下一个馆驿,明天也会在下一个馆驿,也就是说,她得继续跟着回京的大队人马绑在一块儿,才能见到小阳,这根本就是拿小阳当饵,让她不得不随他上京,想明白后,她自然炸锅了。 萧英盛低低叹息了声,「沐儿,进了京城,同住我的府中,你们自然会见面,也不急在这一时,是不?」 丁沐儿心里冒火,这也就是承认了她非得跟着他进京才能见小阳了! 她眉头紧皱。「你太乱来了,小阳才几岁?你把他交给他不认识的人,你有没有想到他的感受?他会有多害怕,多想我,多想你,要是那些人照顾不周怎么办?他们会用心照顾小阳吗?要是他想我们哭闹起来,被打怎么办?没饭吃怎么办?你能看得见吗?能阻止吗?」 面对她一连串气急败坏的质问,他脸上半点后悔愧色也无,反倒气定神闲地道:「你稍安勿躁,并非是不认识的人。」 丁沐儿一愣。「不是不认识的人?」 这怎么可能?小阳年纪还小,认识的人有限,就是安然村里的人,谁又会同他们上京? 「你也认得的人。」萧英盛微微一笑。「随行的有李猛和晴娘,他们会照顾小阳,小阳对他们一点都不陌生,他们也不会虐待小阳,你也知道晴娘很疼小阳,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李大爷和晴姊姊?为什么?」这下丁沐儿更是愤慨了。「为什么你要把他们两人也绑进京?他们好好地在安然村生活,就为了有人能照顾小阳,你就仗着你王爷的权势劳动他们跑这大老远的一趟,你这不是仗势欺人且欺人太甚吗?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这不就是生生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吗? 她真没法想象李猛会受人威胁,他向来我行我素,又甚少与人打交道,受制于人对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今他却屈服了,可见紧抱着她的这位王爷,抬出的官威有多大,把一个普通的善良的老百姓吃得死死的,没有反抗的余地。 「仗势欺人?」萧英盛满额黑线。「沐儿,我是礼贤下士,你想到哪里去了?」 「礼贤下士?」丁沐儿狠狠一愣,蓦然几个片段在脑子里掠过,她心里一动,狐疑的瞪着他。「难道,你本来就认得李大爷?」 第三十五章 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山崩后,他和李猛接触得有多频繁,她还真相信他是和他同去打猎而已。 「不是只有我认得他。」萧英盛邪魅一笑。「他也认得我。」 「他认得你?」丁沐儿讶然,想到了救他那时,她的眉头再度蹙起。「那么他为何要装做不认识你?」 萧英盛微笑道:「他是认得我,但不认识我。」 李猛说,他一认出他的脸就让丁沐儿不要救他,是因为认为他身为三皇子,堂堂主帅,即便战事落败,也不可能会没有救兵,而丁沐儿将他救走反而会惹上麻烦,还会让他的属下救不到人。 可李猛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失忆,也没有想到他是被陷害而落河,后面根本没有救兵。 「好,你们怎么互相‘认得’的?」她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就像她也认得总统是谁,但压根不认识总统一样。 他是皇子,被认得说得过去,可李猛呢?他有什么理由会被认得? 萧英盛看着她。「李猛原名李盟,乃是大越国的铁血名将,我们在沙场上交手过,因此他认得我的脸,他是可敬的对手,我自然也认得他的脸。」 丁沐儿先吸了一口凉气,「大越国名、名将?」 好乱、好乱……所以她和大越国名将做了邻居大半年,还吃人家名将打回来的野味? 可是,李猛既为大越国名将,不动声色的隐居在安然村是想做什么?是在收集什么军事情报吗?她先前的言行举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的来历不会被李猛……哦,是李盟才对,不会被向来虎目敏锐的李盟给发现了吧? 她心里一凉,顿觉口干舌燥。「既然是大越国名将,为什么会落脚安然村?这没道理。」 萧英盛道:「大越国君王突然驾崩,幼帝登基之后,听信弄臣之言,要收回李盟手中的十万兵权,并要将他处死,他不甘心就此死去,也为了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决定违抗君令,于是连夜带着妻子逃亡,来到大萧,选择了与世无争的安然村,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丁沐儿心头突跳,「你说孩子?晴姊姊有孩子?」 萧英盛眼中略有遗憾,缓缓道:「那孩子在逃亡路上滑胎了。」 丁沐儿一阵难受。 晴娘一定很难受,她想起初初穿越来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晴娘的,责备她怎么可以丢下小阳寻死,原来是她失了腹中胎儿,而原主却是要弃亲生骨肉于不顾,怪不得温柔的她会出言指责了。 「如此忠心猛将,大越既不珍惜,就由我大萧来珍惜。」萧英盛颇有自信的撇唇一笑。 「李盟半生戎马,让他一辈子过打猎的生活,他也不舒坦,顾晴娘原就是军医,入我信家军,两人今后仍可夫唱妇随。」 他恢复记忆之后,不动声色,第一个找上李盟。 当时他直言他是英雄惜英惜,欲收他入麾下,只要他赤诚,他一定用人不疑。 李盟考虑了三天,最后的答案是愿意成为他的人,也是从那时开始,李盟就站在他这边,虽然百般不赞同他欺骗丁沐儿,但仍是帮他先完成了「生米煮成熟饭」的环节。 「军医?」又是一个令丁沐儿意想不到的答案。 她是觉得晴娘与众不同,特别的冷静与从容,医术也不像她谦称的只是略通而已,但没想到晴娘会是军医。 战场厮杀,血肉模糊是家常便饭,军医的胆色不一般啊,她竟和这对出色的人物做了大半年的邻居还丝毫未察,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的最佳写照了。 「有顾晴娘加入我信家军的军医行列,不啻如虎添翼。」他微笑。「在我大萧,还没有哪个医者敢剖开人肚再缝合,但顾晴娘做得到。」 「你这回失忆,倒是失得很值得嘛。」丁沐儿哼道:「妻子有了,孩儿有了,毛孩子也有了,还得到一名名将和出色的军医,真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娘子过奖了。」萧英盛唇畔勾起笑意,往她脸颊上送吻,坚定地说道:「沐儿,你是我的福妻,日后我必否极泰来。」 【第十五章 逃妻,怒追回】 第四日,丁沐儿便接到晴娘派人送来的信,信上写小阳和小黄一切安好,一人一狗都吃好睡好,无须挂心,京城里见。 她自然是信任晴娘的,见了信,记挂的心也落了地。 跟着,车队行了数日,一路都很平静。 他们走的是官道,夜里都在馆驿落脚,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说了,信王爷无恙回归的消息已经传开来,这是信王要回京的车队,又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打从在习州驿开始,丁沐儿便一直和橙香在一块儿,再也没见过元嬷嬷。她问橙香,橙香依旧是老话一句——奴婢不知。 她问萧英盛,他只说他派人先送元嬷嬷回京了,她跟小阳要住进信王府,还有许多细节要打点,元嬷嬷是操办的不二人选。 不过她总觉得橙香不只在伺候她,还在隔绝她与其他人接触,这自然是受了萧英盛的命令,但他却不承认他授意橙香不让她跟别人说话。 同行的都是信家军,难道他的手下里有什么她不能见的人吗? 到了凉州驿,萧英盛碰到了旧识,便让橙香来说一声,让她早些歇着,不需等他了。 那旧识好像是过去曾与萧英盛并肩而战的生死之交,因伤重退役,如今任了官职,路过凉州,要往安州而去。 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们几个将领一块对月当歌,把酒言欢,不醉不欢,她就独守空闺了,偏巧橙香小日子来了,看橙香疼得脸色都发白,她便早早打发橙香去睡。 打发了橙香去睡,她自个儿却睡不着了,便披了披风,走出了厢房。 难得有独处的时间,自然就想到了进京后的晦暗不明,还有她的陶瓷大业,虽然如今她不需挣钱了,可那是她的心灵寄托,她唯一不是依靠着原主本能会做的事,她想完成,想烧出比第一个作品更好的作品来,想要为她魂穿来此留下一个定位。 不知不觉,走到了馆驿的后花园,丁沐儿抬眸,见星子稀疏,花园的造景也平凡得紧,看来是个不太有钱的馆驿啊。 蓦然,一道身影闪了出来,吓了她老大一跳。 「属下符跃见过夫人。」 她定了定神,抬眸看着这高大的身影,一张削瘦的脸庞,身着信家军的军服,从站姿就能看出此人身手不凡。 整个军队的人都称她夫人,是萧英盛的意思。 他说,她是他在名义上失忆时,明媒正娶的妻,原是可以抬为王府姨娘,可他不要她做他的姨娘,如此一来,她就会受制于王妃,甚至得向王妃下跪,日常还要伺候王妃。 所以了,他给她的名分是救命恩人,他知恩图报,将生活困难的救命恩人母子接到京城照顾,纵然她住在王府里,王妃也奈何不了她——奈何不了一位「客人」。 从妻子成了住在王府的贵客,尽管心里不是滋味,可他说的没错,成了姨娘便矮人一等,她穿越来还没跪过人呢,可不想成天给王妃下跪。 「呃,免、免礼。」她还不习惯当上位者,故做镇定的清了清喉咙,「这里是你巡守的地方吗?那我……我进去了。」 符跃沉声道:「夫人请留步。」 他都开口了,她自然不能装做没听到,遂停了步,转身看着他,很寻常一般的问道:「有事吗?」 符跃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属下斗胆,请夫人不要进京。」 丁沐儿一愣,「为什么?」 符跃面色沉静,但眼中泛着微微的寒光。「夫人可知京里有王妃的存在?」 丁沐儿点了点头,坦然的迎视着他的视线。「我知道。」 她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不说古人三妻四妾,堂堂皇子身边,多她一个女人,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就说她的身分好了,名义上是夫人,但萧英盛开门见山对他的属下们说过,她是他失忆时娶的妻子,须待她如待他正妻一般的慎重,因此了,她在他的属下面前,不必抬不起头来。 符跃沉声道:「属下知道夫人是王爷失忆时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一同回京也是情理之中,可是王妃不信王爷投靠敌国,一直苦苦等待王爷出现,如果看到夫人,王妃肯定会非常伤心。」 第三十六章 丁沐儿狠狠一愣,「你说,王妃一直在苦等王爷?」 一个都没圆房,没感情的女人,怎么会苦等他? 符跃微微垂下他那双冷目道:「王妃十分柔弱善良,她与王爷自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一直倾心于王爷,也如愿以偿的嫁给王爷。婚后,他们举案齐眉,每当王爷离京去打仗,王妃便守着王府,痴痴的等待王爷回京,同时也用她国相之女和皇后娘娘外甥女的身分,为王爷打点宫里的人脉,纵然王爷一年里能留在京城的时日并不多,她也无怨无尤,甚至因为无法生育而深深自责。 「若知道有夫人你的存在,王妃肯定会成全夫人和王爷,宁可自己出家,也不愿为难王爷……所以,属下才会斗胆在此等候,请夫人不要进京,不要伤害善良的王妃。」 丁沐儿窒了窒,一时间有如听到了天方夜谭,为何这说法与她所知道的都不同?他的王妃竟是那样知书达礼的一个女子,对他一片痴心…… 她觉得好闷,好难受,自己又再度被萧英盛给骗了吗?他骗她成亲不够,还让元嬷嬷把元配妻子说成一个与他没有感情的人,是因为指婚而不得不娶的女人,让她以为自己并不是介入他们的第三者…… 她正心神大乱,符跃又沉声道—— 「夫人,王爷原先对王妃也是极好的,王爷一直感念王妃为他做的一切,为了让王妃舒心,王爷成亲后未曾纳妾,尽管各方权贵一直想往王府里塞人,王爷从不点头……可如今,王爷在落难时蒙夫人相救,夫人在不知王爷的身分之下对王爷的一片真情深深打动了王爷,王爷的心思都在夫人身上了,眼下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执意将夫人带回京城,丝毫没顾虑王妃的感受,属下实在看不过去。」 「你……难道你对王妃……」他隶属信家军,照理该站在主子那边,却代王妃出头,不免叫人产生诸多联想。 「夫人误会了,属下断不会有那非分之想。」符跃神情蓦沉。「属下之所以会为王妃抱不平,是因为王妃待我等都极好,且我等不在京城时,王妃都会让人代为照顾我等的家人,信家军中,任何有高堂妻小眷属在京城的,只要有困难去求见王妃,王妃没有不见的。」 丁沐儿有些失神。原来如此,王妃爱屋及乌,想必是极爱她的夫君才会将他属下的家人都照顾到了…… 这个推断让她的心紧紧一揪。 有个如此专情的女子在等待他回京,他怎么能若无其事的骗她成亲,还要把她带回京城同住,他置王妃于何地?王妃若是知道她是他后娶的妻子,且在与她成亲时已恢复了记忆,该有多伤心?当她知道他有正妻时都很难以接受了,王妃若知道她的存在,知道自己的夫君爱上别的女人,该如何自处?那份心碎……肯定想死的心都有了。 「夫人,」符跃脸上紧绷的线条没一刻放松。「王妃若是名跋扈女子,属下也不致斗胆来阻止夫人进京,也乐见王爷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可王妃不是,王妃向来不知道自己,只会为别人着想,她见到夫人,又亲眼见到王爷待夫人的好,只会退让,甚至是为了不让王爷受人指点,王妃可能遁入空门……」 「遁入空门?」丁沐儿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已是约定俗成,身为王府的当家主母,且又是相府千金出身,受到极好的教养,应是更为大度容人,主动为夫君物色侧妃、妾侍,若想独占夫君,就会被指责是为善妒。 所以,若说因为她的出现,王妃偏激到要遁入空门,实在说不过去,除非王妃与她一般,有个现代魂。 「夫人听来或许觉得不可思议,但确为事实。」符跃神色严谨肃穆,眉头微皱。「王妃迟迟未能怀上王爷的孩子时便说过要遁入空门,让王爷另行再娶,这全是因为王妃待王爷太过痴情,她怕自己看着王爷和别的女子生育孩子会过度难受,无法自拔之下,她怕自己会做出伤害王爷之事,因此才会忍痛选择眼不见为净,宁可先入空门,让王爷休了她再娶。」 丁沐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原来如此……」 这分明是爱恋一个人到极致才会有的做法啊,也是现代人的思维,爱不是占有,是祝他幸福,愿他快乐…… 那位柔弱心善的王妃,一心一意为萧英盛着想的王妃,他怎么能丢下对他如此情深的王妃执意要她随他上京?他当真是被她的不计较他身分给吸引,因此将王妃抛诸脑后了吗? 她实在难以相信他是如此薄凉之人,是自己看走眼了吗?还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事实究竟是元嬷嬷说的那样,还是眼前这人说的这样,她能向谁求证? 「王爷失踪之后,王妃可说是操碎了心,没日没夜的在佛堂里念佛,为王爷祈福,只盼王爷无恙归来。」符跃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丁沐儿,目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深沉。「还有一事夫人必须知道,便是王爷失踪后流言四起,许多证据指向王爷通敌卖国,是王妃脱簪跪于宫门前六日六夜,力保王爷的清白,王妃一心一意地相信王爷,若将夫人带到眼前,王妃在京城还能有立足之地吗?岂不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面对符跃举证历历又铿锵有力的说词,由不得丁沐儿不信,她心中已掀起了巨浪波涛,一片冰冰凉凉。 然而,她还是不愿相信自己信错了人、爱错了人,她想再给萧英盛一次机会,让他亲口对她解释,若是要和他结束,也结束得明明白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你与元嬷嬷的说法相去甚远,我得多方求证才能做判断。」她虽然面色还算冷静,但目光却已变得幽深冷寒。 她已经在害怕面对真相了,怕真相是符跃说的那样,那对她来说是万箭穿心,虽然他辜负的是王妃,但对她而言,揭穿他的真面目她也是心如刀割啊! 「夫人,属下敢对天发誓,句句属实!」符跃又掷地有声地道:「夫人只要仔细想想,便知事有蹊跷,是王爷在瞒着夫人,千里迢迢请来元嬷嬷说好话,等夫人相信了,又忽然把元嬷嬷先遣回京,这是其一,这是怕元嬷嬷人老了失言,在夫人面前说不该说的话,还派了寡言木讷的橙香伺候夫人,就是怕服侍的下人说溜了嘴,又让橙香看着夫人,不让夫人与其他人接触,若非有鬼,又何须提防至此?」 丁沐儿顿时如被当头一棒,想着元嬷嬷走得仓卒,颇为古怪,橙香在看着她也是事实,打从离开安然村开始,她确实没能与橙香之外的人说上话。 「夫人!」符跃双目肃穆凌厉。「属下得知一开始夫人并不愿进京,想来也是深明事理的女子,才会前来进言,若夫人向王爷求证,王爷如今爱夫人如命,肯定不会承认,又会另有一番说词来说服夫人,然而夫人可知道王爷的性子、王爷向来的手段是如何吗?起了戒心的王爷,能做到滴水不漏,夫人走不出王爷的视线,也逃不开王爷的手掌心,到时若想离开,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丁沐儿心下快速的思索了半刻,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萧英盛都能不择手段的将她绑了来,又怎会放她走? 她必须偷偷的离开,快马加鞭去找小阳,然后……然后要如何,此刻她心里乱糟糟的,也没个具体想法,不过边走边看情况边想,总有法子的,幸好她装银票的箱子他已还给她,不愁没盘缠。 「若是夫人可怜王妃处境,愿意主动离开,属下能帮夫人。」符跃双目紧紧盯着她。 「属下听闻随车的白泥巴是夫人珍贵之物,也能让白泥巴跟夫人一块儿走。」 丁沐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我……我还有一个人必须带走。」 符跃目光微敛,「夫人是说小公子吗?」 丁沐儿微讶,「你知道小阳?」 符跃点了点头。「小公子与李将军同行,属下能帮夫人将小公子接出来会合,亦能安排夫人的去处,一个王爷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此地距离京城尚有三百里,且今夜便是绝佳机会,王爷肯定会喝醉,只要夫人有心要走,便能走成。」 丁沐儿思索着一切,当她再度抬起头来,眼神已是坚定无比。「那么,有劳你了。」 第三十七章 她不想伤害那位痴情的王妃,亦不愿再见那欺骗她的人,两人就此各自天涯,不再相见。 萧英盛宿醉醒来,就见橙香跪在床前,一边还杵着仇厉和冯安。 他心里有数,肯定是有事。 「说吧!」他揉着太阳穴起身,身上是昨日的衣物,没人动过他的痕迹,难道他进来房里之后,沐儿未曾起来看看他? 这么一想,他便忆起昨夜进房后的情形,他步履不稳的进了房,当时房里只有一盏烛火,他一边喊着沐儿一边往床走近,但始终无人应答他,他喝太多,实在撑不住,到了床边,倒头便睡。 沐儿向来浅眠,若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不可能不起来看看他,不可能不为他更衣就让他睡下。 他的心头猛然一颤,瞪着面前三人,「夫人呢?」 「奴婢该死。」橙香声音颤抖,不住叩头,眼泪直掉下来。 萧英盛蹙着眉头,极度的烦躁。「不许哭,说清楚!」 橙香拼命收住泪意,可身子还是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她是信王府的家生子,很明白主子的脾气,这时候把主子要听的话说清楚比求饶告罪有用多了。 「奴婢昨儿个夜里身子不适,夫人体恤奴婢,让奴婢先去歇息,奴婢一早进来要伺候夫人洗漱却不见夫人踪影,只见王爷还在沉睡,不敢惊动王爷,便先在馆驿里外找了一回,仍是不见夫人,奴婢回来房里四处检查,这才发现夫人的几个箱笼都不翼而飞。」 萧英盛低头咬牙。 仇厉等三人见他咬牙切齿,眸里快喷出火来,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没人敢随意开口。 过了片刻,仇厉使了眼色,表示不得不说了,冯安这才颤颤巍巍地禀道:「王爷,夫人的白泥巴也全数消失了,呃,属下推断,肯定有人帮夫人离开,且约莫是昨儿个夜半便走的……」 白泥巴! 萧英盛倏然起身,吓了三人一大跳,站着的仇厉与冯安都不由得退了一步,橙香的身子也抖了一下。 萧英盛沉下脸来,她竟然真的走了?他都做到这样了,她竟然还是走了? 该死!她以为一走了之就没事了吗? 若他会放她走,他就不叫萧英盛! 见他一阵风似的离去,仇厉、冯安连忙跟上。 两人追到馆驿外时,萧英盛已脸色铁青地翻身上马,浑身张扬着生人勿近的冷厉气息。 「殿下!」仇厉高声喊着。 萧英盛一手勒着马缰掉头,冷冷送去一眼。「不许跟过来!」 她要走,绝不会自己一人走,她肯定要去寻小阳,那么路径只有一条,只要他不要命的豁出去,快马加鞭,没理由追不到! 一路不停的策马狂奔,耳畔唯有风声呼啸,他怒急攻心,什么都不想,就想抓住她,惩罚狠吻她,让她不敢再做逃脱之事! 一切如他所料,两个时辰后,他见到了在官道上独行的黑色马车,朴素低调的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他就是知道,马车里是她! 他先越过那马车,又掉头往马车冲过去,那车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拉了缰绳,两匹马前蹄一扬,嘶声长叫。 萧英盛勒紧马缰,原地驻足,嘴角噙着冷笑,目若寒星。「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向天借胆了,没有本王的命令,竟敢绑架本王的人!」 那威摄之息令车夫吓得屁滚尿流,立刻下车跪地求饶。「王爷饶命!是符大人要小人这么做的,小人什么都不知情!」 「马上掉头回馆驿!」萧英盛目光凛冽。「不,不必掉头了,到下一个馆驿!」 丁沐儿在车中听到他如此霸道的吩咐,心里就来了气,不想他再为难车夫,她立即打开车门,跳下马车,抬头瞪视着他。 「我不去任何一个馆驿,我要回安然村!」 萧英盛蹙眉下了马,走向她,脸色阴沉沉地看着她。「你答应过我什么,这么快就忘了?竟然偷偷溜走,你置我于何地?」 丁沐儿同样瞪着他。「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他挑眉,目光中掺着渗人的寒气。「哪种人?」 丁沐儿见他神情蓦沉,像是有一把熊熊怒火正待发作,就像是作贼的喊抓贼,她越发来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什么只是奉父母之命……混帐东西!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恢复了记忆又骗我与你成亲,你就不怕伤害那么爱你的王妃吗?你不是也曾经很爱她吗?你怎么能伤害一个爱你、等你,为你付出那么多的女人……」 萧英盛越听越是狐疑,「等等,什么我爱她?她爱我?你这些话是听谁说的?」 丁沐儿理直气壮地道:「不管是谁说的,事实就是事实,谁说的都一样!」 萧英盛咬紧牙根重重一哼,「是符跃吧?这些都是符跃的杰作?他可真有本事,我只差没剖开胸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他却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说动你离开我,回头我真要向他好好讨教讨教。」 丁沐儿防备的瞪着他。「你想对他做什么?公报私仇吗?」 「我就是要公报私仇又如何?」萧英盛冷冷的道:「难不成你要为他求情?」 丁沐儿脸色一板。「你不要乱来,不要伤及无辜,符大人又没做错什么,他就是可怜你的王妃而已,薄情寡义的是你……」 「薄情寡义?」萧英盛怒哼一声,黑眸中射出极冷的光芒。「这样的词都出来了?你为何相信符跃那家伙的话,却不信我?他是那女人安插在我军队里的眼线,是国相袁培梁的义子,自然不想你到京城,这件事整个信家军都知道,你可以去问问,不要说我骗你!」 丁沐儿脑袋「嗡」的一声,袁相?王妃的父亲? 「那你……为何还让他待着?」 萧英盛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不过是将计就计,利用他给袁培梁传递一些不正确的消息罢了,只不过我没防到他会这么快就使计阻碍你进京,我让橙香看着你,就是预防他接近你,对你用离间计,想不到百密一疏,你还是上钩了。」 丁沐儿张着嘴儿,说不出话来。 见她怔愣,机不可失,萧英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若你还是不信,何不等进京后,用你的双眼看清楚,届时你若还是要走,我绝不逼你留下,我现在就可以对你立誓,我萧英盛说到做到,否则……」 丁沐儿真想不到自己会有伸手堵住男人嘴巴,不让他说出毒誓的一天。 可她就真的这么做了,她伸手堵住他的唇,蹙眉道:「好了,不要说了,我相信你就是。」 他低下头来含住她的唇瓣,狠狠的吮了几下才道:「日后不管任何人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能相信,你只能相信我!」 丁沐儿知道这回是她太冲动、太鲁莽了,便挨在他怀中伏低做小地道:「知道了,我往后只信你一个,绝不会再轻信他人。」 萧英盛仍在负气,他没好气的瞪着她,「以为这么认错就无事了吗?」 耗费心神追了大半日,他此刻还是极不甘心,可这在车来人往的官道上又不能对她做什么,便把她拥得更紧了些,唇滑到了她耳畔,满腔怨气地道:「先到馆驿,晚上再好好办你!」 【第十六章 回京,妻成客】 晚上抵达馆驿洗浴后,丁沐儿确实受到了白日脱逃的惩罚,悬在她上方的萧英盛像阵沙尘暴,他的身体更像被点燃的火把,他男性的气息扑向她的面颊,让她感觉到他浑身紧绷,似乎恨不得把她吞入腹中,令她全然无力招架,任凭他发泄怒气…… 待云收雨歇,寝房静了下来,她躺在他的臂弯之中,先是眸底含着点点迷情,就想往他胸膛挨蹭,不久看着帐顶,心情又复杂起来。 她毫无预警的开口问道:「你告诉我,你的王妃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是女人,想知道的还是这个,不要再透过别人,她就是想听他说。 他扬着唇往她额头一点,眉头高高皱了起来。「不值一提的女人。还有,她叫做袁郁姗,不要说她是我的,听起来很刺耳,她从来就不是我的,我也不是她的。」 她不置可否地妥协道:「好吧,她……我是说袁郁姗,她是怎样的女人?不要说不值一提,她好歹是你名义上的王妃,你对她总有看法,有评价。」 「就快回京了,看来我得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有些事也必须让你知道。」 第三十八章 他半撑起身子看着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深幽的眸子叫人看不清。 丁沐儿顿时有些紧张,「什么事?」她不禁自行脑补起来,不会其实他跟袁郁姗真的有点什么吧? 然而,与她想象的不同,他看着她,平铺直叙地说道:「皇上与皇后之所以将袁郁姗指婚予我,是为了让她方便在我身边找一样东西,那东西也是皇后虽视我为眼中钉,却无法除我而快之的原因,同时也是皇上虽然打从我出生就厌恶我,却不得不将兵权交给我的原因,更是这一次我会在沙场上被亲信突击,继而失踪的原因。」 丁沐儿听得心里一紧。 皇上是他父亲啊,他亲口说他父亲打从他出生就厌恶他,那会是什么心情?他一直是带着被亲生父亲讨厌的心情长大的,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一定很难受,很孤单…… 见她眼里竟是微微泛起湿意,萧英盛倒是扬唇一笑,湛亮的眸子深情的注视着她,伸手轻抚她脸颊,「你这眼神是在心疼我吗?」 「自然心疼。」前世她生长在大家庭,是在爱里长大的,没法想象身边连一个爱自己的人都没有的情况是如何悲惨。 萧英盛清浅一笑,「纵然不受父皇待见,但身为皇子,过的日子仍是锦衣玉食。」 丁沐儿浅浅蹙起眉头。「可你说皇后视你为眼中钉,她怎么会让你有长大的机会?应该打小就想弄死你吧?」 「说来话长。」他牵起一丝微苦的笑意。「你听元嬷嬷说过了吧?我娘是在父皇微服出巡时,在大明湖畔与我父皇相遇,当时她不知父皇是谁,就同我们一样,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后来,她以一介平民女子之身,进了皇宫,成了宠妃,宠冠六宫,父皇喜欢她的机巧百出,就为她一人倾心,从此不再召幸其他嫔妃,皇后也是因为妒恨我母妃而连带讨厌我,这自不在话下。 「当时,大萧尚不是天下强国,排名尚在大辽、大梁之后,虽然地域富裕,物产丰饶,但在兵器火药弹炮上始终差大辽、大梁一大截,每遇战事,必定败北,这是父皇心中的刺。 「母妃进宫后,协助父皇建立兵器弹炮的火药重镇,取名为‘琉璃城’,母妃脑子里有许多旁人想也想不到的稀奇武器构造,她一手绘出图样,培养了兵器匠,打造出一批又一批的绝世武器和精良的弹炮,这使得我朝战无不克,一举成了六国之强,父皇对她的宠爱和看重也到了极致,想册封她为皇贵妃,但遭到成皇后一派重臣大力反对,理由是母妃来历不明,她连自己出身何方、爹娘何人都讲不出来,不能受封为皇贵妃。 「尽管如此,也不能减少父皇对她的宠爱,没多久,母妃怀上了我,元嬷嬷说,当时父皇高兴得飞上了天,在宫里摆了好多天的筵席,说若母妃诞下皇子,不管谁要反对,他都要册封母妃为皇贵妃。 「然而,母妃却在生下我的同时难产而死,虽然人人心知肚明,是皇后伺机下的毒手,但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只要成氏一族一日存在,就不能拿成皇后如何。 「母妃留下了‘琉璃令’,向来只有她能号令的琉璃城在母妃死后奉我为少主,他们认令也认人,但若我死了,得到琉璃令的人便会成为琉璃城的主人。 「大萧不能没有琉璃城,行军打仗更是不能没有琉璃城的后援,这是父皇不得不将兵权交给我的原因,唯有我手中握着兵权,才不会让大军断了火药后援,这也是皇后非得留我一命,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然而,皇后又怎么能让我这根眼中钉长久存在呢?于是她想出了解套之法,便是指婚。她将国相袁培梁的嫡女,也是她自己的亲外甥女指给我做王妃,那么,假若我死了,王妃身为我的正妻,自然有资格继承琉璃令,可要件有两个,第一,我必须死了,第二,她必须找到琉璃令,缺一不可。 「所以了,袁郁姗在我府里的目的便是:第一,找机会杀了我,第二,找到琉璃令。 「这次我在沙场上遭受亲信副将的袭击,身受重伤,让人掳走,便是成皇后和袁培梁的手笔,我被关在一处秘洞,依稀记得有人对我下药,要我说出琉璃令的下落,不知是何人从中救了我,将我放走,当时,我身中的迷幻药甚重,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不慎跌入河中,昏迷过去,后来才让你救起……所以了,你说我对袁郁姗会有何看法、有何评价?她对我来说会是哪种存在,你现在明白了吧?」 丁沐儿听得眉心紧壁,「不是说袁郁姗嫁给你的目的是找那琉璃令和杀了你,皇后又为何要派人袭击你?」 他俯身在她浅蹙的眉心上吻了吻。「兴许是成亲三年来,她在府里一无所获,所以皇后急了,袁郁姗也急了,若是十年、二十年也找不着琉璃令,她们总不能与我耗十年、二十年吧。」 丁沐儿还是不能理解。「可是你死了,她成了寡妇,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想要当寡妇的?她还年轻,成了寡妇,还有什么盼头?就是吃龙肉也没滋味吧。」 「傻娘子,我的沐儿道行还是太浅了。」萧英盛大手怜爱的摸着她的头。「那女人嫁给我自然不是白嫁的,是有利益交换的,成皇后许了她未来的皇后之位,这么大的诱因在眼前,她才会牙一咬,答应这桩婚事。」 丁沐儿脑子还没转过来,她面露惊愕的问:「皇后之位?」 她不懂,一个寡妇要如何成为皇后? 萧英盛一派悠然的说道:「成皇后要扶持大皇子成为太子,她的目标是皇太后,她允诺太子登位后,会立袁郁姗为后,袁郁姗自幼便常出入皇宫,本就与大皇子走得近,她原是想嫁给大皇子,嫁给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近年来,成氏派系一直在朝堂上鼓噪着父皇立太子,立了太子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太子妃人选的大事,因此她必须在立太子之前找到琉璃令,到时会对她的太子妃之路更有帮助。」 一丝疑惑锁进了丁沐儿的眉心。「可若真有那一天,她会是你的遗孀,又如何能成为太子妃?」 「若父皇、皇后、大皇子都说行,你说谁能阻挠?」萧英盛唇畔噙着丝很不合时宜的笑。「她打从一开始便与我分院分房,便是要向大皇子表明她的清白,她将以完璧之身嫁给大皇子为妃,加上手握琉璃令为嫁妆,身后又有成皇后和袁相,她的皇后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事。」 丁沐儿听得叹为观止。「这女人,为了成为皇后,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应该说,皇后为了让大皇子成为大萧朝未来的国君,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萧英盛轻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额上浅吻了一下。「所以了,现在你知道了,到了京城之后你要提防的是什么人,保护好你自己,不要让我挂心。」 「在你府里,除了袁郁姗,我没别人要提防了吗?其他姨娘侍妾……」 那符跃说,为了让王妃舒心,府里没有姨娘侍妾,既然符跃的话不可信,那他就可能有其他侍妾了。 萧英盛的脸色沉了沉。「沐儿,我知道你听了会不高兴,但……我是正常男子,打从成年,按照宫规,我的身边就被放了伺候的人,教我通晓男女之事,在我出宫建府之后,她们自然依规矩抬为姨娘。」 她是料到了,但听他亲口说,就是有些如鲠在喉的难受。「几个?有几个姨娘?」 他实在不想跟她说这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两个,都是长我五岁的宫女。」 丁沐儿觉得更难受了,姊姊型的情人,那肯定是温柔体贴的…… 她润了润唇,「你可有子嗣?」 萧英盛嘴角弯了起来。「照规矩,正妃尚未诞下嫡子之前,侍妾不得有孕,她们都喝了避子汤,故此,我至今没有子嗣,只不过那两个姨娘,在袁郁姗进门后全被她嫌碍事,一个个弄死了,所以现在府里并无侍妾。」 她那黑亮的眸子略显幽怨的看着他。「那,她们没死之前,你可有特别喜欢哪一个?」 「问题真多。」他一脸无奈。「还没被袁郁姗弄死之前,她们在我府里不过就是占个姨娘的缺,领姨娘的月例,打从我建府之后,便没再去过她们房里,都不过是可怜人,不值得你嫉妒。」 第三十九章 丁沐儿也觉得自个儿十分的烦,竟然跟死人吃醋?「能怎么办,我就是会想……」 「我有法子让你不想。」说罢,再度将她压进床里,唇密密的吻上去,两人都还裸着身子,很是方便行事。 她推着他,喊着「不要」…… 「就是要。」他搂着她,吸吮她的锁骨,双手火热的游走在她身上,轻轻分开她的腿,温柔的挺了进去…… 大萧京都。 进了城门,丁沐儿掀起车帘一角让小阳看京城的繁华景象。 他们在前一个馆驿会合时,她有些傻眼的发现小阳起码胖了三公斤又抽高了一些,原先微弱的身子竟被晴娘的药膳巧手调理得壮实许多,益发显得她这个做娘的要学的还很多。 「母亲,咱们以后便是在这儿生活了吗?」小阳对着街道看得目不转睛,小脸兴奋,眼睛发亮。 丁沐儿笑着摸了摸小阳的头。「是啊,便是在这儿生活了,小阳在这里上学堂,会有很多新朋友,开不开心啊?」 小阳用力点着头,「开心!」 丁沐儿浅浅一笑。「小阳开心,娘也开心。」 京城果然不是温州吉安城可比的,更不是小小的安然村比得上的,此时虽然已过掌灯时辰,但街道干净敞亮,商铺林立,两边都挂着灯笼,将大街照得亮堂,铺子一间连着一间,街上行人穿梭,熙熙攘攘、三五成群的很是热闹。 「橙香,这条街叫什么?」丁沐儿想着日后要出来逛逛,认认路是必要的。 橙香照旧是有问才有答,一板一眼地道:「回夫人,这里是皇城东门,这一条便是御街。」 丁沐儿若有所思,「御街啊……难怪人人身穿锦衣。」 要是她能在京城开一间铺子卖她做的陶瓷,那肯定是能赚钱的,京里的富贵人家,什么没有,钱最多。 有钱才有底气,身在这繁华京城,她也要攒些钱才是王道。 不久,马车来到一座赫赫府第之前,精致大气、龙飞凤舞的「信王府」三字匾额高高悬挂,一对石狮分列大门两旁,廊檐悬着大红宫灯,看得到屋檐处的吻兽和屋顶上的绿色琉璃瓦,那朱漆高门令丁沐儿马上就体会到什么叫亲王府。 两母子在侧门下了马车,两顶两人抬的青衣小轿候着,橙香分别扶他们上了轿,轿子便往内院而去。 丁沐儿掀起轿帘往外看,就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垒石、回廊画栋,布局极为精巧,她前世跟着崔大师去过不少大户人家,以她的眼光来看,信王府极富灵气与秀丽,令她好奇是由何人所设计。 不知道穿过多少道门,小轿终于停了下来,橙香掀起轿帘,扶她出来,而小阳已自个儿下了轿,两人在橙香的引路下跨了两道月亮门,见到一座两层的楼阁,屋脊用瓦兽,提名为「百想堂」。 丁沐儿望着那气派的五开间大门、透着尊贵的楼阁。「这里是?」 橙香福身道:「回夫人,这里是王府主厅,王爷吩咐,夫人是来做客的,先在这里拜见王妃。」 什么?丁沐儿吓了一跳。 这么快就要见袁郁姗了?她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既然符跃是袁郁姗的人,袁郁姗一定知道她的存在,既然知道她是什么人,那当面给她难堪也是自然的事。 给她难堪,她能承受,但若给小阳难堪…… 她立即蹲下,拉着小阳的双手,浅浅一笑道:「小阳,这里便是信叔的家了……娘同你说过了吧,信叔是王爷,他有妻子,就是王妃,在这里,不比在咱们家里,王妃才是主人,咱们对主人要有礼貌,这样才不会让信叔难做人,明白吗?」 小阳懂事的点了头,「母亲无须担心,孩儿明白,晴姨也同孩儿说过了,要孩儿见到王妃娘娘就躲得远远的,那便没事了。」 丁沐儿额上浮起黑线,晴娘可真会教小孩子,简洁有力。 橙香领着两人进了主厅,丁沐儿见到萧英盛也在,她顿时松了口气。 嗯哼,算他识相,要是他敢说什么训练她独立的能力,所以把与袁郁姗的第一次交手丢给她自己去应付,他就死定了,看她还会不会理他! 说真的,前世她就不是个会与人吵架的人,说不出恶毒的话,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也没需要她出场吵架的局面;穿越来之后,就和那白眼狼温新白吵过,要她和有王妃名分的袁郁姗吵,她觉得就先站不住脚了,肯定会败阵。 「你们来了,一路辛苦了。」萧英盛坐在主位里望着他们微笑。 丁沐儿实在佩服他的演技,他们明明是一道来的,就只在大门口分开而已,他却一副好像他一直待在府里等着他们远道而来似的。 「见过王爷。」她领着小阳一块儿施礼。 「免礼。」萧英盛微微一笑,随即敛起笑容对坐在另一侧,有一口没一口品茶的女子说话,「王妃,这位便是本王向你提过的丁娘子,救了本王性命,是本王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丁娘子相救,此刻本王已性命不保。」 他一边说话的时候,丁沐儿已经看直了眼。 她想象过袁郁姗是美人,但没想到会是如此倾城之姿的绝美女子,粉肌纤腰,轻盈似柳,柔媚的外表,一身淡粉衣裙,十分飘逸,哪个男人看了不骨软筋酥? 她不由得看向萧英盛,成亲三年,他就没有为袁郁姗心动过?跟这样的绝色美人一个屋檐下,他能视若无睹? 「民妇见过王妃。」丁沐儿再度领着小阳施礼。 小阳亦有模有样地道:「小民丁阳见过王妃娘娘。」 她这时才深深感受到萧英盛的用心良苦,若以姨娘名分进府,那么现在她得给袁郁姗下跪奉茶了。 「免礼。」袁郁姗扯出一丝淡笑,看着丁沐儿道:「既然是王爷的救命恩人,那自该由本王妃好好款待。」 她既不爱萧英盛,对眼前这天外飞来的女子自然没多大感觉,只不过,这女人的存在会妨碍她的事,她不能让这女人留在王府里,既然符跃弄不走她,就由她来动手。 丁沐儿和小阳规规矩矩的站着,听袁郁姗这么说,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要跟那女人在一起啊…… 「不必劳烦王妃了。」萧英盛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本王的救命恩人自该由本王款待,否则说不过去。」 袁郁姗笑了笑道:「王爷说的是哪儿的话?王爷外务繁多,本王妃身为王府的主母,款待宾客是理所当然的事。」 萧英盛见她笑,他也笑,笑得更是无害。「王妃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本王要亲自款待,才显诚意。」 袁郁姗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本王妃也会诚心诚意的款待王爷的贵客,绝不敢怠慢。」 萧英盛讪笑两声。「王妃再怎么诚心诚意,也不如本王诚意,本王自行款待便可,王妃需时时入宫走动,不必记挂这些小事。」 「恐怕丁娘子是一介妇人,由王爷款待不甚方便吧?」袁郁姗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丁沐儿。「你说是不是啊丁娘子?」 居然把球丢给她?丁沐儿知道若这时说错了便会一失足成千古恨,要留在这个会把人弄死的可怕女人身边了。 「多谢王妃关怀,不过王爷诚意十足,定要亲自款待民妇母子两人,民妇却之不恭了。」 袁郁姗被她的回话噎得脸都绿了,又拿她没办法,只能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正是这个理。」萧英盛搁下手中茶盏起身,状甚愉快地道:「走吧,丁娘子,本王带你四处看看。」 三人说着就要离去,萧英盛还主动牵起小阳的手,小阳也亲昵地朝他依了过去。 袁郁姗冷声道:「丁娘子留步。」 丁沐儿要迈出的步子生生的停下,她回身看着袁郁姗,可能是小三被元配喊打的电视剧看多了,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紧了紧。「王妃请说。」 这就是不争的事实,眼前这女人虽然是皇后派来的间谍,可却拥有对她喊打喊杀的资格。 袁郁姗高傲的走到丁沐儿身边,下巴高扬,轻蔑地挑眉看着她。「本王妃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嫡妻,由皇上皇后指婚,任何女人都别妄想取本王妃而代之,听明白了吗?」 丁沐儿倏然惊出一身冷汗,袁郁姗竟然把话挑明了讲?她要怎么回答啊?她实在不擅长宅斗啊! 第四十章 萧英盛冷着一张俊脸,犀利的剑目扫向袁郁姗,「王妃竟然不识大体到这种程度,对本王的贵客胡言乱语,实在太令本王失望……走吧,丁娘子,本王代王妃向你道歉,不必理会王妃的一时失常。」 眼见三人离去,袁郁姗气得心肝快炸开了,她攥着拳对着心腹丫鬟窝火尖喊,「快!准备进宫!本王妃现在就要进宫!」 「你说,萧英盛对那女子极为维护?」甘泉宫里,成皇后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 袁郁姗咬牙切齿。「他那性子,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因此符跃回报有个女人时,我还不太相信,但亲眼所见,不得不信,他还当那女人的面让我难堪!姨母,您一定要为姗儿做主!」 「稍安勿躁。」成皇后眼角一抬,神色不变地问道:「昊儿,你怎么看?」 萧英昊躬身道:「母后,依三弟的性子,要让他把人从温州一块儿带回来,确实是不太可能的事,但如今人都来了,说明了那女人在三弟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凡响。」 袁郁姗恨恨地道:「萧英盛忒也好笑,以为称是救命恩人,是他的贵客,我就不知她是何人,不敢下手了吗?我袁郁姗要弄死的人,没有活着的。」 成皇后侧撑面颊,慵懒地说道:「姗儿,你莫要轻举妄动,说不定,这是咱们取得琉璃令的好机会。」 袁郁姗蹙眉,「姨母的意思是?」 皇后拢了拢头发,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是他极珍视的女人,咱们把她抓过来,威胁他交出琉璃令,他能不乖乖就范吗?」 袁郁姗茅塞顿开,惊喜浮上眉梢。「姨母英明!这主意太好了。」 成皇后含笑道:「所以说,有爱的人,就有了弱点。」 萧英昊兴奋地道:「如今三弟还把他的弱点拽到咱们面前,母后,咱们定要好好利用,尽速取得琉璃令!」 「这事还须从长计议。」成皇后有些意兴阑珊,显得蔫蔫的。「待本宫详细计划之后再召你们入宫,本宫也乏了,你们跪安吧!」 两人走出甘泉宫外,很有默契的在长廊宫柱旁停下脚步,同时挥退了左右服侍的人。 袁郁姗有些幽怨的看着萧英昊,心里很希望他能抱抱自己、安抚安抚她在萧英盛那里受的气,可她也知道不行,只能自己生闷气。 事实上,打从嫁进信王府的那一天,她就后悔了,萧英昊虽然还没有娶妃,但身边那么多侍妾,而自己又不能服侍他,要是他的心被哪个狐媚子勾走了怎么办? 然而,再多后悔也于事无补,她只能盼着尽快找到琉璃令,成为她最大的筹码,届时,萧英昊不忠于她一人都不行,她要把他的那些侍妾都弄死,他的府里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被人识破咱们的关系。」萧英昊没好气地说。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女人,她跟成皇后长得太像了,还一样的恶毒,虚与委蛇是为了完成他登基大业,只要他登基了,他就会杀了她!不要再让他看到她那张蛇蝎美人的脸! 「人家压抑不了对你的感情嘛……」袁郁姗微微脸红了,复又忧心忡忡地说:「可昊哥哥,若是琉璃令被姨母先拿到,那可不行,要由咱们先拿到手才可以,琉璃令只能在咱们手里。」 「那是自然。」萧英昊烦躁的蹙着眉。「可是,要在母后眼皮子底下跟她抢人,可不是容易的事,母后的手段不是咱们料想得到的,且三弟在府里又防你防得紧,础润楼你且不能踏进,要比母后早一步挟持那女人威胁三弟,可说是难如登天。」 袁郁姗信誓旦旦道:「昊哥哥放心吧!虽然在府里没法下手,但那女人总会出门,只要她出门,咱们就有动手的机会,我好歹跟她都住在王府里,我一定会比姨母早打听出那女人何时出门,你只要做好掳人的万全准备,时机到了,咱们就下手,绝不会失了先机。」 「那我就相信你了……」萧英昊似喜似怨又似痛的凝视着她。「姗儿,你该知道,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吧?」 袁郁姗深情款款地道:「你就尽管相信我吧昊哥哥!我什么都能为你做,你要为你母亲报仇,等坐上了皇位,杀了姨母便是,到时再追封你母亲为皇太后,任谁也不敢说什么,我也会服说我父亲助你一臂之力。」 萧英昊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眼神微黯。「果然,知我懂我的只有姗儿,若是没有姗儿,我什么事也做不了……」 两人正在深情对望,蓦然一道拔尖的嗓音由远处而近—— 「皇上驾到——」 长廊那头,萧廷天正大步流星而来,他反剪着双手,步伐十分矫健,后面是一长串的皇帝仪仗。 两人自然是不再交谈了,俯首躬身相迎,「拜见父皇。」 「免礼。」萧廷天朝他们一笑。「来向你们母后请安?」 两人异口同声,「是的,父皇。」 萧廷天语重心长的对袁郁姗道:「姗儿,盛儿这回命大回来了,你要找琉璃令,恐怕是益发的艰难,你可要抓紧时间。」 袁郁姗一副受教的模样,低眉顺目地道:「姗儿明白。」 「朕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你办事,朕放心。」萧廷天咧嘴一笑。「好啦,你们小俩口好好聚聚,朕也要进去看你们母后了,朕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日不来看看你们母后就一日不舒坦,看来你们母后是给朕下了蛊喽。」 两人但笑不语,恭送走皇帝,这才低声恢复交谈。 「昊哥哥,你说,皇上到底属意谁当太子?」袁郁姗若有所思的问。 他们都心知肚明,皇上和皇后看似站在同一边,但却不同心,他们唯一能确定的是,皇上和皇后一样不喜萧英盛,两人都想将琉璃令攥在自个儿手里。 「当然是我,我是嫡长子。」萧英昊自信满满地说。 「可是为何迟迟不立太子?」她不敢说他不是皇后嫡出,那是他的大忌,更加不敢说就是因为他非皇后嫡出,所以皇上下不了决定。 「父皇肯定在忌惮琉璃令。」萧英昊拳头攥了起来,眼里发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 「只要我将琉璃令找到,父皇肯定会立我为太子!」 【第十七章 青妃,是何人】 甘泉宫里,成皇后吃没几口晚膳便让人撤下,扶额歪在榻上。 「娘娘这阵子的胃口是越发不好了,可要传太医来诊诊?」贴身大宫女莲花担心的直蹙眉。 「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成皇后环顾富丽堂皇的四周,眼里有丝冷意。「这里,跟冷宫一样。」 「娘娘……」莲花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甘泉宫成冷宫都二十多年了,这是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事。 「天色尚未黑透,奴婢陪娘娘到御花园里走走散心可好?」莲花小心试探地问。 成皇后脸上透着倦色。「不必了,本宫哪儿也不想去。」 就在主仆俩相对无言时,宫外一声接一声拔尖的通报—— 「皇上驾到——」 成皇后蹙了眉,起身出门迎驾。 「皇上驾到」这四字,对她而言是十分刺耳,没有真心的探望,比不来还叫她难受。 「皇后,朕来了,快平身。」萧廷天亲手将她扶起,很温和的看着她。 成皇后暗暗吸了口气,起身后将背挺得直直的。 两人进了内殿,萧廷天熟门熟路的在帷幕前坐下,莲花连忙奉茶。 萧廷天先转动杯盏嗅闻了好一阵子才品啜道:「皇后这里的茶叶就是好,别处都没有这样好的茶叶。」 「皇上过奖了。」成皇后在萧廷天对面坐下,两人隔着矮几,就像一对寻常夫妻在喝茶话家常。 但她恨这个男人!她刚入宫时,他对她也有过短暂的真心,可是青妃出现后,一切都变了,他不再看她一眼,她不甘心,弄死了青妃,他虽然没有对她发作,可从此她就看不透他了,他没有为青妃的死伤心欲绝,反而开始大肆临幸嫔妃,甚至只要稍微平头整脸些的宫女,只要他想,他就临幸。 她受不了再有人女人怀他的孩子,所以那些侍寝过的女人全被她灌了避子汤,若有不小心怀上龙种的,也让她一尸两命的弄死了。 「适才朕见到昊儿和姗儿出去,他们两人真是有心,时不时便来向你请安。」萧廷天嘴角啜着一丝笑意。 第四十一章 「还不是来说琉璃令之事。」成皇后不紧不慢的说道:「盛儿带了个平民女子回来,看似对她十分重视,臣妾想将那女子绑来,威胁盛儿将琉璃令交出来,皇上觉得如何?」 「这种小事皇后看着办便是。」萧廷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啜了口茶又道:「昨儿个才入宫的成兰是成侍郎的孙女吧?」 成皇后一僵,点了点头。「不错,是成侍郎的孙女。」 那是她祖父的意思,她祖父是成氏一族的族长,往宫里送人来巩固族人的地位是惯用的手法,只是送进来的人年纪越来越小,也叫她无法忍耐,这回竟把成侍郎的孙女送进宫来,仿佛在宣告她的迟暮,让她心中的恨意更甚。 「成侍郎真是有心了……」萧廷天把玩着杯盏,笑得叫人玩味。「才十四岁,真是含苞待放……既然是成氏一族送进宫里来的人,朕自然要关照了,就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朕也得率先临幸她,是不?」 成皇后寒眉紧蹙,「臣妾代成兰谢过皇上恩宠。」 萧廷天欣赏着她恼火的样子。「你放心吧,临幸过后,朕明天就封她为贵人,绝不会失了你的面子。」 成皇后嘴角轻勾,言不由衷地道:「皇上周到,令臣妾十分感动。」 「那么朕走了。」萧廷天起身前拍了拍她的手。「夜里凉,皇后一个人睡,要注意保暖,不要着凉了才好。」说完他愉快的哈哈一笑。 成皇后强撑着目送他离宫,整个人才像虚脱似的瘫下。 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睡的,睡在这偌大又凄凉的寝宫里,而他总是让那些他临幸的嫔妃伴驾到天明,让她知道,他在享受温存。 她恨他,她真的好恨他,她一定要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她要让他失去一切,还要让他的亲生儿子弑父夺位,等她当上皇太后,她要凌迟处死青妃那贱人生的儿子萧英盛,她要让萧廷天和青妃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袁郁姗极美,但若我是男人,也不会喜欢她。」离开百想堂远远的之后,丁沐儿便说了心里话。 萧英盛一笑。「你没追着我问为何没对她心动,我就谢天谢地了。」 「刚见到她时,我确实这么想。」丁沐儿并不否认。「‘美如天仙’这四字用在她身上再恰当不过了,你对她无动于衷确实是件颇为奇怪的事,你们这样势如水火还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都不知道要说谁比较厉害了。」 「我说过,她不值一提,以后咱们私下也不需浪费时间说她。」萧英盛面色一整,严肃地说道:「沐儿、小阳,不管袁郁姗多有心计,你们只要记住,不要离开我的住所范围就行了,这里我设了很多机关,她进不来,也不敢贸然进来。」 「竟然还设了机关?」丁沐儿叹为观止。 夫妻做到这样也算绝了,她再也不会怀疑他和袁郁姗之间有什么。 「孩儿一定谨记在心。」小阳十分乖巧地点头应承。 丁沐儿眼睛四处浏览。「进来时我就发现了,这庭园处处精巧,是何人设计的?」 远近景色合一,又巧妙地将建筑融入其中,这等设计功力在现代都未必有人做得到,设计之人必定是胸怀丘壑,又或者是见多识广。 「是母妃。」萧英盛对丁沐儿暖暖一笑。「在怀我的时候,她便亲手给我绘制了日后建府时的府邸模样,母妃过世不久,父皇便命人造了跟图纸一样的府邸,在我成年之后,便赐我为府。」 丁沐儿霎时若有所思,「这样听起来,你父皇待你也不算坏。」若是当真厌恶他,又哪里会把自己最珍爱之物交给他,这充分说明了他父皇对他的信任不是吗? 嗯哼,有猫腻。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父皇怎么会厌恶他? 萧英盛倒是没太多情绪,淡淡地道:「这座宅邸是为了怀念我母妃而造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父皇虽不喜我却将他极其珍视的宅邸赐我为府,是因为他知道,我是唯一会爱护这宅邸之人,将宅邸交到我手中,他最为放心。」 丁沐儿清润的双眸一眨,「所以,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萧英盛不置可否,领着他们入了他的住所——础润楼。 萧英盛牵着小阳在前,丁沐儿跟在他们身后,穿过月洞门,立即见到一处开阔的园中湖,湖上置了竹桥,搭了水榭,她不由得想象夏日满池荷花盛开的美景,不过,届时她和小阳还会在这里吗?以做客的名义她能待上多久?若是袁郁姗下狠心要把他们母子赶走,她也没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留下来…… 所以,她得自找出路,不能由着他安排,要他安排,以他大男人主义的性子,肯定是安排她留在府里就好,至于袁郁姗,他也一定会说交给他处理,她不必想那些,只要留在他的身边就没问题。 丁沐儿正在胡思乱想,没一会儿,天色便暗了下来。 不像她在安然村的时候,天暗了便是天暗了,除了自个家里,出去便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出门一定要点灯笼,眼前是园中各处灯火皆燃,明亮得如同白昼。 「础润楼虽取名为楼,事实是个院落的统称,里面有‘辨奸堂’、r壷天居’、‘点墨阁’、‘十韵馆’、‘声色轩’、‘初探苑’这六个院落,平素里我人若在京城,多半会在辨奸堂看战报公文,夜里便寝在点墨阁里,你和小阳的处所是初探苑,就在点墨阁旁边。」 一路行进,回廊假山、景致错落,出了倒座房,沿着抄手游廊,萧英盛领他们进初探苑,简单的说明。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丁沐儿前世出身书香世家,也算是饱读诗书了。「这可是础润楼的由来?」 萧英盛十分讶异,「母妃的手绘图里确实写了这两句。」 丁沐儿一笑,「那辨奸堂肯定是出自苏洵的《辨奸论》了……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着。」 萧英盛已是诧异得说不出话来。「沐儿,这些你都知道?」 丁沐儿尚未回答,便听见小阳惊喜的喊声,「小黄!」 她见到小黄在不远处猛摇尾巴,元嬷嬷领着一些下人在门口迎候着,小楼的屋檐下挂着八角玻璃彩穗宫灯,发出柔和的光线,他们这样还真像一起回家的男女主人。 院中花木繁多,丁沐儿第一眼见到那两层精巧的阁楼建筑已是喜欢,其实王府里多半是这样的建筑,可见青妃偏爱阁楼多些。 萧英盛一左一右,牵了他们两人的手由大门进去。 至此,他的心总算踏实了。 他终于把他们带回来,带来他住的地方,日后这里是他们的家了,只要他早上睁眼便能看见他们,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能获得这样的幸福。 「见过王爷、夫人、小公子!」下人们齐声问好,屈膝行礼。 丫鬟打起帘子,丁沐儿顿觉一阵暖香扑来,橙香伺候她脱了披风,另有个手脚伶俐的丫头服侍小阳脱外衣。 她看过去,榻桌上已摆满饭菜,榻上放置了厚软的垫子和靠枕,她也是一眼就喜欢,总觉得她跟青妃心意很相通啊,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就自在的在榻上落坐,一块儿用了晚膳,丁沐儿看到元嬷嬷边使唤下人给他们布菜,一边还偷偷的拭泪,敢情是喜极而泣? 她不由得看向萧英盛,他正夹了块红烧羊肉往小阳碗里放。 他是很久没人陪他吃饭了是吗?不然元嬷嬷怎么高兴成这样? 等到饭毕,又上了热茶和水果,还是丁沐儿来这里之后就从没见过的枇杷,小阳也没吃过,吃得很欢,见萧英盛耐心的给小阳剥枇杷皮,好几个下人都看直了眼,好像吓傻了。 丁沐儿心里也觉得好笑,他不是会做这些事的性格吧?难怪下人们个个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得下巴都快掉了。 「母亲,孩儿吃好了,孩儿要沐浴了。」小阳欢快的宣布。 萧英盛对小阳笑道:「跟父亲一道去吧!」 小阳高兴的眼睛一闪一闪。「好!」 他以为到了王府就不能跟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父亲一块儿沐浴了。 一路上晴姨一直告诉他,今非昔比,他的信叔是皇子、是王爷,他住进王府里,要有礼貌,不能再粘着他信叔,这样才会讨人喜欢。 第四十二章 「你们就去吧!小阳这一路也累了,沐浴后该歇下了。」丁沐儿也没阻止他们一块儿洗澡,既然是他主动提出要跟小阳一块儿洗,那应该就是可以。 萧英盛牵着小阳起身,对她道:「这里的净房和茅厕都照你的设计打造过了,你不用担心会用不惯,我已经让人备下热水,待会儿去泡个澡吧!」 丁沐儿沐浴时,见到净房果然和她在安然村打造的一样,还连着蹲厕,有道木门隔着,且设在她的寝房后,实在太方便啦。 难怪他要让元嬷嬷先回来,要布置他们住的地方,也是得费一番工夫。 她至今仍不习惯让人伺候沐浴,便对橙香道:「外头不是还有元嬷嬷和好几个媳妇丫鬟伺候着吗?你一路跟着我们回来,肯定也累了,快去洗漱用饭吧!今晚你就睡在外面的耳房,不必进来伺候了。」 橙香有些犹豫。 丁沐儿对她实在是有些内疚的,便温言道:「你放心吧!如今都已来到王府,我和王爷也说清楚了,我保证不会再逃跑,行吗?」 「奴婢告退。」橙香这才安心离开。 丁沐儿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舒服到她几乎快睡着了,这才起身,取了架上的长袍穿上,回到寝房,夜也深了,就见萧英盛在寝房里,身上是石青缎的织锦五彩云蟒袍,头戴嵌宝紫金冠,不像要歇息的模样。 她左右看了看,「小阳呢?」 萧英盛微微一笑。「在吃点心呢,直说这里的甜汤好喝。」 丁沐儿瞪大了眼。「还吃?」这才过了多久?小阳晚膳着实吃得不少啊。 「正在大呢,多吃点也是应该的。」萧英盛笑着拽着她的手过来。「小阳有人服侍着,你别担心,过来看看。」 丁沐儿跟着他绕过落地屏风,一见脱口道:「衣橱?!」 屏风后自成一个空间,挂着大红官绿色幔帐,有三个双门衣橱,还有一面立镜和一个梳妆台,就像现代的独立更衣室。 她来到这里之后,只见过立柜和放置衣物的箱笼,衣物都是迭着放的,还没见过双门衣橱。 「你怎么知道这叫衣橱?」萧英盛惊讶的看着她。 丁沐儿解释道:「我们那里管这叫衣橱。」 萧英盛轻轻勾起唇角,「这是母妃所绘,写明是置放衣物所用,叫做衣橱。」 丁沐儿凝眉思忖着,来路不明的女子,连来历都说不清的民间女子——他母妃不会是…… 「看看合不合穿。」萧英盛把衣橱都打开来。 丁沐儿讶异的看着衣橱里挂着一套又一套的衣裙,连衣架也打造得与现代的衣架一模一样,这……若说他母妃不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她不信! 「不合穿或不喜欢的你就交给元嬷嬷,元嬷嬷会让绣娘给你重做。」他又把搁置在梳妆台里的十几个大小描金匣子取出来一一打开,就见满满厘子里都是首饰。 丁沐儿不禁一怔,心头却也是一热。「怎么这么多衣物和首饰?我这是要穿到何年何月?」 萧英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在安然村的时候,就想给你添首饰和衣物,见你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我就生气,对我自己的无能而生气。」 丁沐儿好笑道:「原来你还想过这些啊,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萧英盛拉着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深深的看着她。「我那时就一个想法,想凭自己的力量,让你和小阳过上好日子,恨自己失了记忆,什么都不会,还要靠你一个女人家吃饭,实在有够没出息。」 丁沐儿调侃道:「但万万想不到,你自个儿居然是个王爷!」 他的双目饱含情意,「在这里不需要叫我王爷,这里的都是我的人,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丁沐儿悠悠叹道:「说实话,我还是习惯叫你阿信,那也可以吗?」 他伸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撩到她耳后,温柔的说道:「我喜欢你叫我阿信,独一无二的叫法,世上只有你会这么叫我,那么你一叫我,我便知道是你了。」 丁沐儿反驳道:「胡说,安然村里每个人都是这么叫你。」 萧英盛挑眼看着她,「可他们现在不敢这样叫我了,若再见到我,必定是毕恭毕敬的一声王爷。」 这可由不得丁沐儿不认同了,她轻轻叹道:「说的也是,如今谁还敢冲着王爷喊阿信呢?」 萧英盛搂住她的肩。「走,我带你去看看窑房。」 丁沐儿以为窑房会在哪里呢,原来就在初探苑,且就在她寝房后头,由她房里的密道走过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那里出入也简单,虽然是密道,但都不是建在地下的,其实就是从她寝房做条通道直达窑房罢了,出入都不需要经过任何人,也不会遇到任何人。 窑房里有两座窑炉,都与她在安然村的窑炉一模一样,她的高白泥全数都在,她需要的工具、木柴也齐全,还有个大大的木架子让她放成品,以及可供休息的桌椅和泡茶的地方,这在现代就是一间极具规模的工作室了啊! 见她两眼放光,萧英盛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瞧你高兴的,住进王府都没这么高兴,见到你的宝贝窑炉脸都亮了。」 「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间窑房,烧出最好的成品!」丁沐儿信誓旦旦地攥紧了拳头。 萧英盛不置可否的说道:「这里是让你打发时间玩的,也别投注太多心力累着自个儿了,你床底有十个箱子,里面的银子都是你的,你想如何花用都行,所以不必想着如何挣银子,由现在开始,挣银子是我的事,明白吗?」 丁沐儿知道他的脑子里压根没有女性创业这回事,且根深柢固认为她就是要给他养的,所以她也不与他争辩,只点了点头。 他俯身吻了一下她的唇畔,「我要进宫一趟,还要去找我二哥,回来可能晚了,你先睡,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见到我了。」 送走了萧英盛,就有丫鬟来报,「夫人,小公子睡着了。小公子说要自个儿睡,让夫人不必过去了。」 饶是如此说,丁沐儿又怎么能放心?还是去看了下。 小阳的房间就在她旁边,房间连着一间书房,满架子的书,文房四宝一应倶全,他肯定喜欢得紧。 一个清秀的丫鬟向她福身施礼。「奴婢喜儿,是元嬷嬷派来服伺小公子起居的,没进府前也帮着爹娘照顾过家里幼小的弟妹,奴婢定会好好服伺小公子,请夫人放心。」 丁沐儿为小阳掖了掖被角。「有什么事就立刻过去叫我,多晚都没关系。」 她又摸摸小阳的脸颊,亲亲他,这才回房。 孩子自个儿要求独立,这是好事,也表示他对这里有安全感,她该乐见其成,才不会养出个妈宝来。 虽然夜很深了,可初来乍到,又有个新窑就在她房后,她兴奋得压根睡不着,心想反正萧英盛也还没回来,她披了披风起来,由密道过去。 走在密道上,她的嘴角情不自禁的直扬高。 他真是太了解她的心了,知道她不想烧陶的时候有人盯着看,便给她打造了一条密道,不但安全,她何时想要要去窑房看看都行。 于是,她独自在窑房里试新窑,因为太过专注,不觉时间流逝,萧英盛找来时,她才猛然回神,自己这是在窑房待了多久?起身都有些头昏眼花了。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萧英盛绷着脸,有些不悦,不乐见她把自个儿搞得这么累。 丁沐儿腿都麻了,伸手让他扶住自己,朝他展颜一笑。「进宫顺利吗?」 萧英盛索性拦腰抱起她,由密道走回房。「不过是例行的拜见,父皇、皇后知道我回京了,总是要过去一趟,说些虚与委蛇的客套话,实在叫人厌恶至极。」 丁沐儿稳稳当当的在他怀里,伸手揽住他颈脖,这样他也好抱些。「那么你二哥呢?我还没听你说过他。」 萧英盛大步流星,很快便走回到寝房,轻轻将丁沐儿放在床上,拿了布巾拧湿,亲自为她擦拭脸手,这才解了披风,在她身边坐下。 「我要是父皇,就传位给我二哥,二哥德才兼备、知人善任、有勇有谋,该轻轻放过或该严加惩戒都有定见,是最适合的君主人选。」 丁沐儿吓了一跳,「王爷老大,你这话会不会太大胆啦?」 第四十三章 在这时代里,讨论谁做皇帝可是杀头的罪。 「别紧张。」萧英盛拍了拍她的手,一笑置之。「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有何好怕?再怎么大胆的言论也无人听见不是吗?」 「可是谈论下一任皇帝毕竟不妥。」丁沐儿观察着他的神色。「不过,看来你挺喜欢你二哥的。」 萧英盛点头,神色微松了一分。「据说,二哥的母妃德妃,当年是最照顾我母妃的人。」 丁沐儿笑望着他。「你这根本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锱铢必较的性格嘛。」 萧英盛不以为然,「什么锱铢必较,这叫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有恩不报是小人,有仇不报非君子。」 丁沐儿也不反驳,继续问道:「那么你大哥呢?他是大皇子,他就不适合当皇帝吗?」 萧英盛脸色一冷。「他当了皇帝,只会成为成皇后的傀儡,即使他敢反抗成皇后,也成不了大器,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唯成皇后的命令是从,他要不被成皇后操纵,就是被袁相操纵,这样的人连来给我打下手都嫌累赘。」 丁沐儿沉吟了会,这才小心地问道:「那么,你二哥可有做皇帝的心?」 她觉得,也不是人人都想做皇帝的啊,做皇帝那么累,若能做个闲散王爷,有封地有收入,不用工作,多好啊。 萧英盛神色凝肃的道:「不管他有没有那个心,那是他要想的事,不是我能干涉的了的,我只告诉他,若大哥做了皇帝,大萧朝会有多糟,他和我都想大萧朝好,我想他自有判断。」 「你是分别见你父皇和成皇后的,还是一块见他们的?」她其实是想问问,他父皇私下见他无恙归来,是否宽慰? 萧英盛脸色一沉,目光忽然有些冷冽。「我从未单独求见过父皇,父皇也从未单独召见我。」 她可以听出他语气瞬间紧绷,她琢磨琢磨后才说道:「你为何没单独求见过你父皇?」 说不定他父皇一直在等他单独去见他…… 「没那必要。」萧英盛眉头微皱,声音微冷。「两个不喜欢对方的人单独相处,你说会是什么气氛?」 看着他有些苦涩黯淡的脸色,丁沐儿又琢磨一番,正要开口,便被他打断。 「今日就说到这里。」萧英盛紧抿着嘴,忽然搂住她,将她压向床里,往她颈脖亲了一下。「今夜是咱们第一天在我的府里睡,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许你再说话了。」 【第十八章 相遇,喜缘居】 丁沐儿也不知萧英盛是用什么名义安排的,总之小阳进了京城只有皇室贵胄子弟才能进的太学,每日早膳后便由四个护卫专程送他去学堂,喜儿也跟着去伺候,直到用晚膳前才会回来,早出晚归,课业可说是相当的严谨。 小阳去了几日,表示他很适应,也非常喜欢在那里跟大伙儿一块读书,丁沐儿便放心了,暗叹着小孩子的适应能力果然很强,她这个娘还没习惯京城生活,他已融入其中,当起贵族子女来有模有样的,对下人们一口一个小公子全然不觉别扭。 小阳既然上学去,她也不想在府里闲着,先是画了拉胚机的图样,派人送到木匠那儿打造,又派人去铁匠那儿订做两个画箍线用的铁盘。 有钱、有人加有权,果然好办事,听说是信王府要订制的东西,木匠跟铁匠都把手上的活儿搁下,专程赶工。 因此,没两日拉胚机和铁盘就送来了,丁沐儿在窑房里试了试,很是满意,那拉胚机各处都削得很光滑,不愧是京城第一木匠的手艺,照她的图样旁边加装放水桶和废泥的架子。 拉胚机有了,她兴致一来,便烧制了几样作品。 跟萧英盛报备了之后,她便带着橙香逛大街,寻觅开铺子的地点。 天子脚下,基本上治安良好,可萧英盛不放心,派了两名待卫暗中保护她们两个弱女子,丁沐儿知道有人跟着她们,觉得也挺不错,只要不是大刺刺的跟在她们屁股后头,让她们觉得扫兴,什么也逛不成就好。 李盟和晴娘已面见过当今圣上,在皇上面前表示效忠大萧之心,李盟被封为一品将军,晴娘照旧为军医,两人就要去边关上任,丁沐儿想选个礼物送给他们,这也是她今日出门的首要目的,店铺地点可以慢慢寻,礼物却是不能等。 「喜缘居?」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丁沐儿首先被闹中取静的地点吸引,虽然位在最热闹的皇城东门街上,但进了胡同却是别有洞天,青石街道,合抱粗的古树错落其中,黑漆的广亮门,粉墙高砌,不像外头大街上的旗幡招摇,青石门牌小小刻着「喜缘居」三个字,极其低调风雅。 「夫人,这里是玲珑胡同,专卖古玩字画。」橙香在丁沐儿的调教下,也会主动开口了,不再一板一眼有问才有答,主仆两人相处渐入佳境。 「进去看看。」丁沐儿兴致很高。 主仆两人入内,也不见有伙计前来招呼,只有个文雅的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后抬眸对她们笑了笑。「敝人是小店掌柜,两位请自便,若是有看中意的东西,在下再给两位报价钱。」 「我们随便看看,您忙。」丁沐儿也喜欢这样,店家没派伙计亦步亦趋的介绍推销,客人逛起来才自在。 店铺宽敞,三十来个云石架展示各式各样要出售的古玩和字画、陶器,令丁沐儿惊讶的是,架上的陶器已有陶瓷的原型,只是距离她烧出来的还是差距巨大,但已是她穿来后看过最好看的陶器了。 「掌柜,我能问一问这是何人的作品吗?」 那掌柜由柜台后走了出来,一脸的谦和客气。「不瞒小娘子,那是我们东家的作品,价格会稍微贵些,小娘子可是有中意的?」 「贵东家啊……」丁沐儿实在想结识那人,便厚着脸皮问道:「请问贵东家何时会在?我能见见他吗?」 「夫人……」橙香有些紧张,随便结识陌生男人,她好怕王爷知道了会不高兴。 掌柜见她们穿着打扮,也知道非富即贵,何况这是在京城里,遇到个贪玩跑出来逛大街的公主都可能。遂道:「我家东家正好在店里,小娘子稍候,在下去问问东家的意思。」 丁沐儿展颜一笑,「劳驾了。」 那掌柜去了,丁沐儿又细细看那些精致的陶器,那东家显然会拉胚,陶器或成方或成圆,表面还挺光滑的,就是颜色太逊色了,白里泛黄或有斑点瑕疵,足见是有了技术但却找不到原料,而她是幸运的找到了原料。 「小娘子,这位便是本店东家,姓王名缘。」掌柜领着人从内间出来了。 丁沐儿抬眸,她要见的应该是一个人,但随那掌柜出来的却是两个人。 两个都是中年男子,一个俊帅儒雅,眼眸温柔深邃,穿着宝蓝色的锦绸直裰,乌发上插着玉簪,让丁沐儿有种熟悉感,另一个的气质她更熟悉了,不修边幅,浑身散发着艺术家不羁的气息,就像前世她的师傅崔大师,她肯定陶器是后者的作品。 「就是你要见我吗?」那王缘两手背在身后,快步走到丁沐儿面前,瞪着眼,挺不客气的端详着她。「为何要见我?」 丁沐儿突然哈哈一笑。太像了,跟崔大师太像了,艺术家的目中无人跟直截了当。 「你笑?」王缘蹙眉。「你不怕我吗?笑什么?」 丁沐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您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王缘十分不以为的挑起了眉毛。「哦,什么人?」 丁沐儿浅浅一笑,「我师傅。」 「师傅?」王缘又上下打量她。「你学什么的?」 丁沐儿指指云石架上的陶器,「陶器……应该说是陶瓷才对,您可听说过陶瓷吗?」 「陶瓷?你说陶瓷吗?」王缘激动得只差没揪住丁沐儿衣襟了。「你怎么会知道陶瓷的?」他蓦然又转向那俊帅儒雅的男子,眼睛快喷火地说道:「老萧,你听到没有?她说陶瓷耶!」 「我听到了,你先别激动,不要吓着人家了。」那老萧也走了过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丁沐儿。「娘子贵姓?如何知道陶瓷?」 「我姓丁,您叫我丁娘子就行了。」她不答反问:「两位又是如何知道陶瓷的?」 王缘抢着说话,「是我们先问你的,所以你先回答。」 第四十四章 丁沐儿忍不住弯起嘴角想笑,跟崔大师一样啊,有时挺孩子气的。 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出身温州一个小山城,原来也不会什么陶瓷,某日,一觉醒来,忽然就会了这技术活儿,我自个儿也是一头雾水,至今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自认讲得玄之又玄,可说是鬼话连篇,但是,王缘和老萧都不说话了。 两个人对视着,某种东西在两人眼中流动,王缘忽然用力的点了点头,两只拳头都攥得死紧。「没错,她也是从那里来的!」 老萧较为沉得住气,他凝视着丁沐儿,「丁娘子,你说学会了陶瓷,意思可是说,你烧出了陶瓷?」 王缘忽然想到这才是重点,忙加入问道:「是啊!难不成你烧出陶瓷了吗?」 就算她跟他一样知道技巧,可是没有原料不是吗?青儿也说,要在这里找到原料是极其渺茫之事。 「不错,我烧出陶瓷了,」丁沐儿嫣然一笑。「不过口说无凭,我明日再来,我会带陶瓷成品过来,到时候你们得告诉我,你们是如何知道陶瓷的,可好?」 她觉得他们对她的防备心似乎很重,她想要知道人家的秘密,自己又没法老实倾吐来历,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如给他们看陶瓷,也算是交换条件了。 「明日你何时来?」王缘迫不及待的问道。 丁沐儿一愣,「呃……过午?」 「女人家不要睡那么晚。」王缘蹙眉。「你尽早来,最好天一亮就来,我们在这里等你。」 主仆两人走出喜缘居之后,橙香很是不安。 「夫人明日当真还要来吗?如果王爷知道了……」 丁沐儿气定神闲的道:「已经知道了。」 「啊?」 丁沐儿一笑,「我是说,王爷已经知道了。」 那两个侍卫肯定已经往上通报,她也没做什么坏事,喜缘居更不是什么不良场所,她想萧英盛应该不会阻止她才是。 第二日,萧英盛去上朝后,她果然很顺利的又出府了,一样带着橙香,这次还带了一套陶瓷,一共是一把瓷壶和四只瓷杯。 她一进喜缘居,就见到王缘和老萧已候在那里,两人原是坐在一旁的泡茶区,老萧手执茶盏,不知在低眉沉思什么,王缘则是瘫在椅榻之中,十分萎靡的模样。 一见到她现身,老萧抬眸,倒是眉眼不动,只凝视着她,王缘则马上弹跳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丁沐儿笑吟吟道:「我总不好当真天一亮就来拜访。」 「就跟你说天一亮就来,我可是一夜都没睡好。」王缘碎念抱怨。 丁沐儿明白那种感觉,听闻有陶瓷这样的宝贝却未曾见过,昨日她说今天要带来,王缘自然是一夜辗转难眠了。 王缘看了眼橙香捧着的锦盒,匆匆说道:「这里不方便,有客人会来,到里间去看吧!」 丁沐儿跟进去,是间厢房,可能是款待特别的客人用的,室内散发淡淡的松柏香,窗子也敞开着,外面遍植翠竹,一个小厮进来上茶后就退下了。 丁沐儿让橙香将锦盒放在桌上,也没示意她出去。她想,萧英盛会把橙香派给她当贴身丫鬟,绝对不会只因为橙香寡言,肯定是她可以信任橙香,他才会把人放在她身边。 「我来!」王缘迫不及待的亲自上前,将那锦盒打开来。 一时间,室内落针可闻。 橙香垂手立在一旁,就像她不存在似的。 一壶四杯,全部晶莹光滑,上面刻着小小的花纹,简单雅致。 「这就是陶瓷!这就是陶瓷啊!」王缘两眼放光,像见到了稀世珍宝。 丁沐儿顿时觉得王缘有些像武侠小说里练武到走火入魔的人,不过她将心比心,若这陶瓷不是她烧出来的,是来这里之后的首见,必定也会与王缘的反应一模一样。 「老萧,你看到没?是陶瓷啊!是青儿说的陶瓷啊!真没想到,当今世上真有陶瓷的存在,真有人能烧出陶瓷来,我王缘算是没有白活了……」王缘一直围着壶杯喃喃自语,激动昂扬。 丁沐儿看老萧的手有点颤抖,好像比王缘还要激动,不由得疑惑,难道老萧也是陶艺家? 丁沐儿任由他们去激动,她坐下来慢慢品茶,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两位,我已经证明我会烧陶瓷了,现在换两位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得知陶瓷的?」 「是一位故人。」老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她说世上有陶瓷,在她的故乡,陶瓷极为普及,但这里没有原料,因此无法烧瓷。」 「我能见见您那位故人吗?」她猜想,会不会是她的「同乡」? 老萧幽幽地道:「她已经过世二十多年了。」 丁沐儿从老萧那一刹那的表情领悟了,那位故人肯定是位女子,而且是他爱慕的女子。 也就是说,二十多年前有个女子,指点了王缘拉胚,也告诉他们有陶瓷,可没有再进一步做出来,那女子便过世了,徒然给他们留下许多遗憾。 老萧的神情叫她于心不忍,她转了话题问道:「两位是不是有拉胚机?」 王缘立马看着她,几乎是又要蹦起来。「你知道?」 丁沐儿微微含笑道:「我也有。」 王缘弹了自己脑门一记。「哎呀!我这是犯傻了,你都烧得出瓷来,当然有拉胚机。」 丁沐儿有些哭笑不得。「当年打造拉胚机的图纸是那位故人画的吧?是否仍在,我能看看吗?」 「在是在,不过不在我这里。」王缘往老萧一指。「在老萧那里。」 老萧缓缓开口,「你明天再来,我带过来。」 丁沐儿面露喜色,「那位故人还有留下其他东西吗?我能不能一并看看?」 老萧点了点头。 丁沐儿笑着搁下茶盅起身,「那么明日一样的时辰,我再过来。」 「欸欸,丁娘子,这、你这……」王缘忽然别别扭扭了起来,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丁沐儿不等他说完便笑着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这组陶瓷就留在这里了。」 王缘猛摇手,「欸欸,我不是、不是跟你要,不能这样占你便宜,我是说,你开个价,我跟你买,多少价我都跟你买。」 「先生当知,这是无价之宝,多少银两我都不卖,我只想将它送给知音人。」丁沐儿话说得诚恳。 「你这人,谈什么银两,实在俗气。」老萧摇着头。「丁娘子豪爽,你就收下吧!」 王缘咧着嘴笑,欢喜得手舞足蹈。「那……以后我这喜缘居的东西都随丁娘子取,丁娘子喜欢什么,取走便是。」 老萧又好气又好笑,「丁娘子既然烧的出瓷来,还会看上你这喜缘居里的东西吗?」 丁沐儿一笑,「话不能这么说,我确实看中了一样东西,我有个朋友要去边关长住,送给她正适合。」 王缘想也不想就道:「是何物?娘子尽管取走便是。」 「是一只有锁的箱匣。」边关时有动荡,若遇到不太平之时,李盟和晴娘可以将重要物品置于其中。 王缘竖起大拇指。「丁娘子好眼光,那是前朝皇室的古物,没有钥匙绝对打不开,箱匣不怕火烧也不怕水浸,再用个一百年都不成问题。」 丁沐儿带走箱匣,隔日,她又上门,这回她带了一只瓷瓶,王缘的反应就如同她想象的一样,视线简直离不开那瓷瓶,她直接说是送他的礼物,若不收下就是不肯交她这个朋友。 王缘哪里会不肯收下?只不过昨日已得到一壶四杯了,又怎好得寸进尺,所以他是爱在心里口难开,但既然丁沐儿主动要送他,他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丁娘子,你这个朋友我王缘交定了,日后不管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就是,我上面有人罩着,只要你说得出口的事,我都能替你办!」王缘二话不说的拍胸腺打包票。 丁沐儿不由得好笑,想戏弄他一番,便笑道:「我初来京城,听闻信王爷年少有为,若我说我想做信王妃,不知先生能帮我否?」 「咳咳咳!」王缘被自个儿的口水呛到了,他一脸为难。「信王妃?你是说信王妃吗……这可有些难办…… 呃,因为据我所知,那信王已经娶妃了。」 第四十五章 丁沐儿忍着笑意,装出失望的表情。「我还以为刚刚有人说,只要我说得出口的事都能替我办到呢。」 王缘尴尬的挠着头。「这事儿除外,这事儿除外,我再有本事,也拿那信王没办法,他呀,可不会听我的。」 丁沐儿噗哧一笑,「看来先生上头的人权势也是有限嘛。」 「不是那样!」王缘立马大动作加大声驳斥。「他权势很大,真的很大,跟龙王和玉皇大帝一样大!」 丁沐儿更想笑了,幸好他没说跟齐天大圣一样大,不然她一定会笑场。 王缘不服气,又道:「丁娘子,适才不算,你再说说别的,别的我一定帮你办到。」 「你还来?」老萧板着脸斥道:「叫你别老是仗着上头有人就对人乱开支票,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丁沐儿瞪大了眼,支票?他们是在说支票吗? 她瞪视着他们直言道:「两位,支票是那位故人教你们的吧?」 老萧点了点头,取出一本线装画册来。「这便是她留下来的册子。」 丁沐儿郑重接过,低头翻看了起来。 纸页都泛黄了,但保存得很好,足见收藏者的爱物之心。 画册本上的每一页她都熟悉,现代的高楼大厦、电脑、手机、机器人、飞机、汽车、太空梭、咖啡机…… 老萧缓缓说道:「她说,她的家乡有上头那些东西,像铁鸟一般的东西能在天上飞,能飞好几个时辰,她说那叫做飞机。」 丁沐儿赞叹着,这位穿越前辈的手好巧啊,每样东西都画得跃然纸上,肯定对陶艺有所涉猎,各种瓷器上的纹路画得栩栩如生,连山水花鸟、鱼虫人物、飞禽走兽也画得极好,也不知那前辈在现代是做什么的,画册里还画了好几种枪枝,真的像可以取起来开枪似的。 「丁娘子,看你见画中之物毫不惊讶,想来你也是那边来的。」王缘见丁沐儿抬眸,便立即摇手阻止。「你不必说,我们知道就好,青儿……就是作画之人,她说反常即妖,我们明白你的处境,你是不得已才来到这里,你不是妖。」 丁沐儿很感动。「多谢两位还把我当做朋友。」 王缘是性情中人,想到故人已逝,一时感伤,拭着眼角的泪。「你别谢我们,我们才要谢你,我们不知有多开心咧,隔了二十多年,终于又见到青儿故乡的人,总之,你一人来此,人生地不熟的,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们……」 说到一半,他又顾忌老萧,便一顿,有些尴尬的挠着头。「我这不是仗着上头有人,是真的怕她有事求助无门,你想想啊,青儿会他人不会的,当年不是也有很多人怀疑青儿是妖怪吗?」 老萧看着丁沐儿,开口道:「有事就过来,若不方便,派人送信来。」 王缘呵呵地笑。「这样才对嘛,青儿故乡来的人,咱们不关照谁会关照?你说是吧?」 丁沐儿凝视着每一页的落款签名——陶越青,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啊…… 【第十九章 绑架,遭惊魂】 这一日,她试用了王缘的拉胚机,跟王缘讲述她是如何发现高白泥,高白泥要如何过筛陈腐等事,王缘听得欲罢不能,对如何炼泥的过程简直恨不得亲自一试。 她又参观了王缘收藏的无数珍品宝贝,晚了王缘还留饭,因此她回府就有点晚了。 萧英盛已面色沉郁的等在她寝房中,见她晚归,他眼底有些不悦。 「在忙什么?竟然比我还晚回来。」他将她拉进怀里,惩罚地重吮了她唇瓣。 丁沐儿也自觉理亏,便搂着他的腰,乖乖地由着他咬唇。 今日确实太过了,比小阳下学堂的时间还晚,是有夸张到。 萧英盛放开了她的唇,但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板着脸继续训道:「你一个女人家,天都黑了还在外头流连成何体统?明日起不许再这样了,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丁沐儿马上点头,「我保证以后都比小阳早回来。」 他果然挺大男人的,不过她喜欢他这样专制,比凡事顺着她依着她还来得叫她倾心,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有其道理的。 萧英盛拉着她的手到床边坐下,先扬了眉问道:「现在告诉我,你都去哪里了?」 丁沐儿奇道:「你不是派人跟了我?」 萧英盛扬起唇角,「我没让他们一五一十的把你的行踪告诉我,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确保你的安全,不是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原来如此,我以为我做了什么他们都告诉你了。」丁沐儿一笑。「言归正传,你可知有间叫喜缘居的古玩铺?」 萧英盛好笑地说道:「喜缘居是京城最风雅的古玩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忘了湛风说他就是在喜缘居见过我的吗?」 丁沐儿这才想起自己觉得喜缘居耳熟的原因,原来是听湛风提过。 萧英盛续道:「喜缘居的主人——王缘王先生,是我朝的艺术大家,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得人敬重,但个性孤僻,不喜与人交际。」 「个性孤僻?」丁沐儿险险没叫了起来。「不会啊,我觉得王先生挺平易近人的,还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是艺术大家。」 萧英盛立即剑眉紧蹙,「所以,你去的古玩铺便是喜缘居?」 两名侍卫只说她逛进了玲珑胡同,似乎对那里的古玩铺很感兴趣,一连数日都往那儿去,还交了朋友,但没确切地说她是去了喜缘居。 「看你的表情……」丁沐儿也不由得跟着蹙眉,投去询问的目光,「难道,那里不妥?」 「倒不是那样。」萧英盛目光微闪,神情变得有些复杂。「王先生是我母妃来到京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想不到你也是,我有些意外。」 「原来如此。」丁沐儿嘴角含着浅浅笑意。「王先生知道陶瓷,我带了成品给他,他简直欣喜若狂,像个孩子看到玩具似的。」 萧英盛微微一笑,「可以想见。」 丁沐儿一愣。「啊?」 「因着母妃的渊源,我与王先生也是忘年之交,天南地北,无话不谈,他不只一次感叹的提起陶瓷,说他若能烧出陶瓷,他便别无所求;若能烧出陶瓷,他便死而无憾,可见烧出陶瓷不过是痴人说梦。」萧英盛笑着握住她的手。「所以了,当你发下豪语说要烧出陶瓷时,虽然我当时尚未恢复记忆,却直觉的认为不可能,才会与你打赌。」 丁沐儿红唇微张,顿时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他跟王缘竟是这样交好的关系,那她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跟王缘说想做信王妃的事啊? 不会改天王缘跟他提有个叫丁娘子的二百五,说想嫁给他做信王妃吧?到时她可就糗大了。 「还记得当日我在高大爷家烧窑房那里,一眼认出你用的是阴阳刻吗?便是我经常看王先生雕刻的原故。」 丁沐儿还在想要不要把自个儿的玩笑话跟他讲,这事要是他经由王缘口中听到,说不定会以为她爱慕虚荣,想当王妃…… 「恢复记忆之后,我想过你和王先生是不是来自同一处?因为你们是世上唯二跟我提过陶瓷之人。」他点了她的鼻头问道:「你说呢?照你看来,王先生是否为你故乡之人?」 丁沐儿正思量着,忽然被他点了鼻头,回过神来,忙道:「不不,你误会了,王先生不是,他对陶瓷也是一知半解,他是听他一位故人说的,而那人已经过世了,因此我也无从追查起。」 萧英盛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摩挲着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如此看来,你并非借尸还魂的第一人,你也可以安心了。」 丁沐儿点了点头,「倒是……刚刚你知道我去喜缘居时,你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 他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你若跟王先生谈得来,想去便去吧!」 他确实是不想她去,是因为知道有个人也常去喜缘居,他不想她碰见那个人,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不过,想来也不会那么巧,就叫她碰上了,就算真碰上了,他们也不知彼此是谁,他也不必过于杞人忧天。 「小阳呢?」 「还知道问起儿子。」萧英盛还是有些不满她的晚归,便捏捏她俏鼻,哼道:「早回来了,说想跟戴宗学拳法,打了会儿拳,喜儿伺候着在沐浴。」 第四十六章 丁沐儿知道戴宗是护送小阳去学堂的护卫之一,敢情是小阳看到戴宗打拳,心生羡慕? 她伸出手指戳着萧英盛的脸颊,笑着调侃道:「小阳在安然村都是跟你学拳的,这会儿不粘着你啦?看来咱们俩都让小阳给丢在脑后了。」 他顺势捉住她的手,扣住她的腰往后一躺,欺身压上她,黑眸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所以说,你何时给我生个娃儿?」 丁沐儿笑眯了眼道:「一个带着孩子的弃妇,眼下我若在你府里大起肚子来,这成何体统?」 「你以为我需要顾忌谁的眼光?」萧英盛眉头微挑,哼哼地贴近她,附在她耳边说道:「再说了,有谁不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吗?」 丁沐儿被他气息弄得耳根子一热,脸红了起来,却还是坚持道:「还是不行,我才初到京城,要多开开眼界,若有了孩子绊手绊脚的,我就哪儿都去不成了。」 「你想去哪儿?」萧英盛眯起眼睛。「虽然你是从别处来的,但还是必须知道以夫为天,什么事都比不上我这个夫君重要,明白吗?我不喜欢你的杂事越过我去。」 丁沐儿轻笑道:「沙猪。」不过,这样被人看重着、紧张着的感觉还是甜蜜的。 「什么?」萧英盛蹙眉,她现在是在骂他是猪吗? 丁沐儿憋住笑,「在我们那里,你这样的思想便叫做沙猪主义,是很要不得的想法。」 「再怎么要不得,你现在人在我朝,就得遵循我朝的规矩。」萧英盛回答得干脆。 她甜笑着勾住他的脖子,主动靠近他的唇。「人在他朝,不得不低头,生就生吧!」 橙香指挥着下人把一个又一个的锦盒搬上马车,最后再扶着丁沐儿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往玲珑胡同去。 想到王缘见到这些瓷器会有多兴奋,丁沐儿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带了笑。 王缘是萧英盛的忘年之交,她送他这些瓷器可说是半点不心疼,日后若是她的身分明朗了,她还想请王缘到窑房看她烧瓷,自己能在京城遇上个能与她谈陶瓷的知音人,她心中实在踏实许多,感觉这里除了萧英盛,还有个可靠的长辈能在她有难时伸出援手,她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 「夫人,奴婢觉得马车似乎跑得太快了,要不要叫车夫慢些?」坐在马车里东摇西晃的,橙香几乎没法好好坐着。 丁沐儿也是有此感觉,便点了头道:「确实该慢些,盒子里的陶瓷可禁不起颠簸。」 橙香正想想掀开车帘子叫车夫慢些,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急转弯,马车竟失速般的奔驰起来,橙香来不及喊人便一脸惊恐的被颠得东倒西歪。 「夫人!」 丁沐儿也是一惊,连忙抓紧马车壁上的把手。 马车又没有煞车器,不会是煞车失灵,那就是马儿发疯了。 「橙香!你抓紧,我看是马疯了!」 马儿疯了似的往前跑,过了有一刻钟,马车也不知撞上什么,顿时马惊车翻,主仆两人顿时天旋地转,两个人都擦破了手肘和腿,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志。 「夫、夫人……你没事吧?」橙香就像只受惊的小白兔缩在角落。 「我没事,咱们先出去再说。」 丁沐儿拉着橙香爬出马车,她对盒里的瓷器没抱希望,马车都翻成这样了,瓷器又焉能无损?只要人没事就好,幸好她和橙香都没事,只有皮外伤,但暗中跟着她们的那两名侍卫肯定没跟上,也肯定对此一变故急到不行,他们又怎么料想得到马会突然发疯呢? 爬出车外,丁沐儿见她们身在一处胡同尽头,马车撞上的是一堵高墙,她首先关心的是车夫,想去看看那车夫怎么样了,却是不见人影,连两匹马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正一头雾水之际,一把长剑从天而降,抵着她的颈脖。 「夫、夫人……」见到十来个蒙面黑衣人围过来,橙香吓得腿软,脸色惨白。 丁沐儿心里一凉,她们这是……被绑架了吗? 不会有人大费周章的绑架一个丫鬟,那目标就是她了,肯定是知道她与萧英盛的关系才会来绑她。 她见到一个黑衣人对另一个使眼色。「那丫鬟碍事,杀了她。」 他们说的是橙香,橙香也知道他们在说自己,顿时吓得不停哆嗦。 丁沐儿心急火燎地喊,「不行!不要伤害我的丫鬟,否则我就咬舌自尽,让你们没法交差!」 她实在不知道咬舌是要如何咬,不过估计这样可以吓阻他们。 一个带头模样的黑衣人冷声道:「快点把人带回去,不要多生事端。」 「是!」 正在此时,又有十来个黑衣人出现了,个个手持长剑,团团将所有人围住。 丁沐儿看得眼花撩乱,怎么又是一群黑衣人?不过,剑的样式不同,看样子他们是不同路的。 「来者何人?」先前的黑衣人老大出声喝问。 后到的黑衣人冷冷地道:「不必管我们是什么人,把人留下就对了。」 先到的黑衣人异口同声,「办不到!」 此话一出,双方便打了起来,丁沐儿被先到的其中一个黑衣人制住,剑一直架在她颈子上,刀光剑影在她眼前飞掠,双方战成一团,地上血迹斑斑,她好几次都差点被波及。 似乎是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行,黑衣人悄悄押着她走,她已经看不到橙香在哪里了,脖子上的剑锋利得令她不敢随意转动头。 走了一段路,她被黑衣人揪着上了一匹马,掉转马头,黑衣人不管不顾的策马狂奔,丁沐儿被颠得七荤八素,连跳马的勇气都没有,他实在骑得太快了,她跳下去,肯定摔死。 除了跳马,就没有别的生路了吗? 这些人捉她,肯定是为了威胁萧英盛,自己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不能让萧英盛为了她而妥协什么。 她正费力的在想脱身之法,就见一匹马追了上来,马上的男子她不认得,他和黑衣人相互过招,两人杀气腾腾挥剑相向,简直就是在拿她的命开玩笑! 最后那马上的男子摸出一把铜钱镖如天女散花般的射向黑衣人和她骑乘的马身上,马儿吃痛,不受控制的狂奔起来。 丁沐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了?惊愕之余,她被颠得反胃,眼前越来越黑,终是不支,晕了过去…… 「三弟,见弟妹如此,如今你可明白了父皇始终对你不闻不问的原因了?若是对你关怀,就如同你母妃的下场一样,对你是道催命符。」 丁沐儿刚刚恢复了神志便听到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是陌生、低沉,另外,有人坐在床畔,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似乎很怕会失去她似的。她想起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有人要绑架她时,又来了另一方的人马……救她的是谁?是后来追上的那个人吗? 「你当真以为父皇没法子将琉璃令拿回来?」先前那低沉的男声再度响起。「你才出生,你母妃就死了,父皇是为了给你保命符,让皇后动不了你。这次你能死里逃生,也是父皇派在你信家军中的皇城暗卫救了你,父皇深知你在军中危机四伏,那里到处都是成皇后的人,才会派人保护你。」 「为何如今才告诉我这些?」萧英盛的声音如雨后闷雷。「我是怎么过来的,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二哥很清楚不是吗?」 「对父皇来说,他宁可你活得孤独,也不要见你死去,你是青妃娘娘留给他的唯一慰藉。」 「即便我现在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依旧不能像你、像大哥、像四弟那般自在的进宫见父皇,与父皇话家常。」萧英盛眉峰紧蹙。「因为皇后仍视我为眼中钉,仍在设法置我于死地,只要她存在的一天,我就不可能与父皇重拾父子之情。」 萧英磊话中有话地说道:「你再等等,你和父皇定能重享天伦之乐,过去的遗憾终将获得补偿,那一日不会太远。」 萧英盛一凛,黑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他抬眸看着立于床前的萧英磊,「难道——」 他点了点头,「如你所料,我追查到皇后、袁相和大皇兄暗中招兵买马,他们似乎等不及父皇立太子,计划策动宫变,而我打算用大皇兄和皇后之间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 萧英盛的视线坚定的落在萧英磊脸上。「不管你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只要最后登上帝位的是你。」 第四十七章 萧英磊苦笑,「三弟,你可知道当皇帝是个苦差事?」 萧英盛淡淡地一笑,「所以了,过去我已吃了太多苦,以后理当换二哥你吃苦。」 萧英磊浅浅含笑道:「你若是答应我,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不会在我登基后来个辞官隐退,我就会如你所愿。」 萧英盛神情微震,心中已了然了。「看来,父皇的眼光与我相同,肯定是父皇说服了你,不是我说服了你。」 萧英磊眼波轻动,「萧家先祖流血打下的江山,不能落入成氏手中。」 兄弟两人尽在不言中,已从彼此的眼光之中达成某种默契,丁沐儿安静的听他们叙话,事关皇位,兹事体大,她觉得她还是不要此时醒来比较好,让他们好好商议要事。 萧英磊话锋一转,视线落在桌上的花瓶上。「对了,那陶瓷花瓶是从何而来?」 萧英盛自是十分诧异,「二哥知道陶瓷?」 萧英磊点了点头。「我曾在御书房里见到父皇在看一本画册,上面就有这样的花瓶,写着‘陶瓷’两字,只是父皇不想多谈,我也不好追问,原以为只是虚构的画罢了,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精致的器皿。」 萧英盛与有荣焉的说道:「那陶瓷花瓶是沐儿所烧制。」 萧英磊若有所思的看着丁沐儿。「湛风说,弟妹有一手红砖刻花的独门技术,还有那蹲厕的构想也是来自弟妹,原来不只这两样,弟妹还如此多才多艺。」 萧英盛扬起了嘴角,「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沐儿肯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知我身分,又肯在我一无所有时点头嫁给我的人,甚至,我可能是逃脱的重犯,这些她都不在乎。」 萧英磊假意板起面孔,「你够了,别再炫耀了,是要刺激我孤家寡人一个是不是?」 萧英盛笑意加深了。「所以了,你都老大不小了,快找个王妃吧!再孤家寡人下去,京城的流言可是会越来越多。」 等萧英磊走了之后,丁沐儿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她清醒,萧英盛总算松了一口气,见她想起身,忙扶着她坐起来。「觉得如何?有没有哪儿疼?」 丁沐儿轻轻摇头。「没事,就是头有些疼。」 萧英盛往她身边坐下,让她偎着自己。「太医来看过了,你气血不顺,给你扎了几针,待会再服帖药会好一点。」 她突然一阵警醒,「橙香呢?找到橙香没有?」 萧英盛柔声道:「她没事,那帮人的目标是你,没伤到橙香,她正在替你煎药。」 丁沐儿闻言才放下心。「你可千万别责备她,事发突然,她一个人也保护不了我,再说了,她柔柔弱弱的,也没能力保护我……还有那两个跟班侍卫,你也别责备他们,车夫给人掉包了,他们也不知情。」 萧英盛失笑道:「未来你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心这么软怎么行?管教下人不能像你这样,该赏则赏,当罚则罚,橙香便罢,那两个侍卫是负责保护你的,没将你保护周全,可知我被你吓得多狠,他们要负全部责任,理当受罚。」 「若要追究责任,应当受罚的是你。」丁沐儿扬了扬眉道:「我在京城跟人无冤无仇的,会被人绑架,肯定是因为你。」 「我自然是脱不了干系。」萧英盛也直言不讳。「是二哥恰好见到你被掳走,追上去救了你,他也查到了,是皇后和大皇子的手笔,他们分别都想绑了你威胁我交出琉璃令。」 丁沐儿奇了,「你二哥为何认得我?」 「因为湛风。」 丁沐儿微讶,「湛二爷?」 「湛风一心想成为皇商,一直在扩展人脉,他在京城人脉很广,他识得我二哥,两人往来频繁,他也藉经商之便在各地为我二哥做事,招揽人才。」萧英盛说道:「领着官兵去接我那日,还记得他说在喜缘居见过我一面吗?」 丁沐儿点了点头。 「当时他是去找王先生谈古玩生意的,他说在吉安城第一次见到我时,便将我认了出来,只是当时我失了记忆,他也没法确认我的身分,可我失踪一事已在各地传得沸沸扬扬,他也知道我从边关失踪,便派人画了你我的日常画像,带着画像,拿着我的玉佩,亲自至京城找我二哥,只是那日他没细说,没说到他也画了你的画像。」 「而那段时间,你已恢复了记忆,也暗中连络上仇厉他们。」丁沐儿把始末连了起来。 「你知道湛风必定是到京城找你二哥确认你的身分,要是我知道了你的身分,变数太多了,所以就把我骗得团团转,骗我先跟你成亲。」 萧英盛一笑,「我至今还是认为我当时的决定非常正确,否则你现在也不会在我身边了。」 「是啊,正确,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丁沐儿哼了声。「这么说来,也算湛二爷间接救了我一命,不然你现在可要被迫交出琉璃令了。」 萧英盛黑眸微眯,「若是关系你的性命,十个琉璃令我也不会吝惜,可成皇后又岂是如此便会罢手?得到琉璃令,她必定还要除掉你我才会甘心。」 之后,因为这场绑架惊魂,丁沐儿便减少出府了,她暗自想过,那琉璃令有多重要啊,自己绝不能成为让萧英盛失去琉璃令的那个人,不然她会内疚一辈子。 另一方面,也诚如萧英盛所言,成皇后若是得到琉璃令,必定要除掉他们,也就是说,只要琉璃令在他们这里的一天,成皇后就动不了他们。 她不出府,却有人找上门来。 湛风登门求见,她自然要见,不说别的,她还记挂着红砖和蹲厕的利润呢,且她也正好有事要向湛风讨教。 一见面,湛风不啰唆,先奉上该给她的利润,丁沐儿见到银票上的数字,心都安了。 呵呵呵,那数字大得就算离了王府,她和小阳也能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湛风啜了口茶,笑着说道:「湛某幸运,能抢得先机和夫人合作,又承蒙夫人信任,从不查帐,日后还要请夫人多加关照。」 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日后必定会成为信王妃,他的消息很灵通,种种迹象显示,宫中将有一场巨变,丁沐儿成为信王妃的日子不远了。 「关照不敢当,我才要向二爷讨教。」丁沐儿兴匆匆地道:「我想在京城开铺子,想请二爷给点意见。」 湛风思索了一会儿才问道:「敢问夫人,可是要做陶瓷生意?」 丁沐儿想到萧英磊见过她房中的陶瓷,必然是他向湛风提起,湛风才会前来,看来两人关系挺不错的。 萧英磊是萧英盛信任的兄长,而湛风又替萧英磊做事,她相信就凭这个理由,她可以信任湛风。 想通了,她便落落大方地说道:「既然二爷都知道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我确实想做陶瓷生意。」 湛风见她直认不讳,显然没将他当外人,便跟着说道:「陶瓷究竟生得何样,湛某只听二殿下提起过,但从未见过,不知夫人可否让湛某开开眼界?」 「当然可以。」丁沐儿点了点头,对橙香吩咐道:「将我昨日烧的那套圆盘取来。」 橙香取来一套大大小小共十个的圆盘,湛风见到陶瓷成品,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游走在中原做生意已经十多年了,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器皿,他也没想过世上会有如此技术,能将器皿烧得这般光滑,跟它摆在一起,其他陶器都显得粗笨了。 「夫人——」湛风正色地看着她道:「若夫人要开铺子做生意,湛某自然能助夫人一臂之力,且湛某敢说,夫人的独门生意定能做得风生水起,只不过,开铺子的想法太过狭隘了,夫人可有想过将生意做大起来?」 「做大吗?」丁沐儿一愣。「二爷请说,愿闻其详。」她前世也没做过生意,就这一世摆过摊子卖吃食和肥皂罢了,是个道道地地的门外汉。 「据湛某游历各国的见闻,尚未在其他地方见到如此精美的器皿,若将陶瓷销往邻国,对我朝的经济将大大提升,而此一技术也必定令他国深深折服。」湛风有条不紊的说道,可见来之前已做了一番思绪整理。 丁沐儿顿时明白这必定是萧英磊给湛风下的指令,要湛风来助她也好,或者说说服她也罢,总之要将陶瓷当成大萧外销他国的独家商品。 第四十八章 不愧为将来要当皇帝的人,思绪如此敏捷,看到她房里的花瓶便想到可藉由贸易壮大国家的经济。 萧英磊是萧英盛要扶上位的人,她帮他充盈国库也是义不容辞,再说她也想看到陶瓷在这里遍地开花,感觉自己也有了某种历史定位——大萧朝第一个发展出烧瓷技术的女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眸来,直视着等她答案的湛风。「我明白二爷的意思了,只是我一个人可能没法将生意做大,且王爷肯定也不想我过度抛头露面。」 湛风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欣赏,她肯定已经明白他是替何人而来的。 「若夫人信得过湛某,便交由湛某来打理建造烧瓷厂和未来的贸易生意,夫人只需负责培养烧瓷人才、技术传承……湛某知道夫人向来爽快,利润的部分一定让夫人满意。」 丁沐儿相信湛风有得是法子让他们培养出来的烧瓷人才不外流,她完全可以信任他。点点头后道:「有件事还需要二爷帮忙。」 任务达成,湛风心情舒缓许多,满脸笑意地道:「夫人请说。」 「这是地契,还有过户同意书。」丁沐儿取出两张文书。「劳烦二爷将我在安然村的屋子过户给郭大娘。」 她深知自己不会再回去了,那间簇新的屋子是她的小小心意,感谢她在安然村的期间,郭大娘对她和小阳的诸多照料。 湛风笑着道:「看来夫人还不知晓,三殿下已派人给郭家起了一间新屋,不过房子地契自然是不嫌少的,夫人的这番心意湛某定当转达。」 丁沐儿听得微怔,心里同时升起了一股暖意,他竟然连这都想到了? 【第二十章 初见,琉璃城】 湛风办事效率极高,几乎是在丁沐儿答应传承烧瓷技术的第二日,已在萧英磊的封地——墨州,寻觅到盖窑厂的理想地点。 萧英盛居中传递消息,「墨州都是效忠我二哥的人,你大可以放心,湛风找来的烧瓷人才肯定都是大萧顶尖的烧陶师傅,见到陶瓷成品后,他们的狂热可不亚于你,我倒是担心你过去传授技术会过度乐在其中,不想回来了。」 丁沐儿展颜一笑,「墨州也不远,我不回来,你去看我就成了。」 「还说?」萧英盛一把搂住她纤腰,俊美的面容贴近她,重重吮着她唇瓣。「你得快点有孕,才不会成天只想着到处跑。」 她眼底在笑,「我要是成天只想粘着你,你才会叫苦不迭哩。」 「那就试试。」萧英盛眯起了眼,嘴角微微往上挑。「你哪里都不要去,就粘着我,看我会不会叫苦不迭。」 丁沐儿笑着推开他,「我可不想当跟屁虫。」 「哪里去?」 萧英盛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将她压制在床里,高大的身躯顺势滑入她两腿之间,同时拔下她发髻上的玉簪,瞬间一头青丝披散在枕上。 丁沐儿在他眼里看到小小的火苗在蠢蠢欲动。 她小日子刚过,他们也近七日未亲热了,面对欲念勃发的他,她的心跳加速,很是悸动,而他已伸出舌头潜进她唇齿里,卷着她的香舌疯狂吸吮。 两个人都想念对方的身子,很快便颠倒缠绵,直至三更方休。 事后,丁沐儿浑身酸软无力,累得眼皮子都不想睁开了,萧英盛就喜欢她这服软的模样,他温情脉脉地清理了两人的身子,拉过被子,与她肌肤相贴,交颈而眠。 第二日,丁沐儿起床时,萧英盛已不在,纱帐被银钩挂了起来,橙香领着小丫鬟进来伺候她净面梳头。 「王爷是何时走的?有何事吗?」她旁边的位置是凉的,可见他起身有一阵子了,这情形颇为罕见,一般他们都是一块儿起床,一块儿用过早膳,他才会去上朝。 她也是进京后才知道,他领有将军官职,不是闲散王爷,只要人在京城,都必须跟其他文武百官一样上早朝。 「奴婢也不清楚出了何事。」橙香回道:「天还未亮,仇统领便匆匆而来,他让奴婢唤醒王爷,两人密谈了一会儿,王爷天未亮便和仇统领一块出府去了。」 打从那日被绑,丁沐儿护着她,橙香如今对这个主子可说是死心塌地。 丁沐儿思索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是什么事,只得暂时搁下忙自己的,一切静待萧英盛回府才能问个明白。 她今日已与王缘约好,要送他一些高白泥让他试着炼泥,还要与他商议墨州窑厂的事。 眼下小阳还小,她还要照料小阳,不能时时去墨州,更不可能像萧英盛说的那般乐不思蜀,且日后她一个人铁定忙不过来,而王缘又极想加入墨州窑厂学烧瓷,她觉得在这时代自己也不好出面教授烧瓷技巧,若是她教会了王缘,再由王缘去授课指导,肯定比她一个女人家出面叫人信服多了。 她让橙香准备出门——现在她出门已是大阵仗,除了橙香和四名小丫鬟、两名车夫,还有二十个侍卫左右护送,坐的也是信王府的豪华大马车。 如此招摇,是萧英盛的主张,他说招摇过市,让人指点,备受瞩目,反而让想下手的人不敢轻易下手。 她的马车照例在玲珑胡同口停下来,橙香先下车,再扶她下马车。 王缘并不在喜缘居里,他由外头回来,正好看到丁沐儿下了信王府的马车,却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 两人一同进入喜缘居,橙香提着高白泥跟着。 丁沐儿解了披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笑问道:「先生是否早知道我是什么来历?」 王缘忙胡乱摇手撇清道:「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是老萧去打听的,要怪就怪老萧。」 丁沐儿一笑置之,「哪有什么怪不怪的,这样反而好,得知信王爷识得先生后,我正愁不知如何向先生说我是谁呢。」 王缘蹙着眉看她,一脸的想不透,「不过我说丁娘子,你真的受得了信王的脾气吗?那小子硬起来的时候可比臭水沟里的石头还硬,狠起来也是极端狠厉,手段很不一般呐,跟他过世的娘亲半点都不像。」 丁沐儿噗哧一笑,「我听说两位是忘年之交?」 王缘挥袖「切」了一声。「什么忘年之交?那小子就是那么没礼貌,占我便宜,我是他娘亲的朋友,是他的长辈,怎么会越了辈分去,成了忘年之交?这么一来我跟他岂不是平辈了?」 丁沐儿莞尔一笑。「看来两位的交情确实很好。」 王缘不以为然的哼道:「要不是看在他娘亲的分上,像他这样冥顽不灵的小子,我才懒得搭理……不过话说回来,你今日怎么还是过来了?不随他去琉璃城吗?」 丁沐儿愣住了,「琉璃城?他今日要去琉璃城吗?」 王缘比她还要惊讶,「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知道琉璃城出事了?」 丁沐儿一惊,「出了何事?」 王缘蹙眉道:「机台全都故障了,没人知道该如何修,偏偏大辽这时候竟举兵来犯,要知道大萧人较文明,素来以和为贵,并不擅长打仗肉搏,若是没有了枪炮弹药,跟断粮也差不多,遇上凶猛的大辽军,咱们大萧的军队就死定了。」 丁沐儿心里突突地跳,「原来是出了这样大的事……」糟了啊,李盟和晴娘此时在边关,李盟再怎么会练兵带兵,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兵练好…… 王缘叨念着,「我以为你肯定跟着信王去琉璃城,不会过来了,所以才出门,没想到你却来了。」 丁沐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危急时刻,他肯定很忙,我跟去也是添乱罢了,不如在这里等他回来。」 王缘却摇头晃脑地说道:「非也非也,那生产枪炮弹药的机台是青儿设计的,你跟青儿来自同一处,大家束手无策,可说不定你会有法子,此事重大,皇上已贴出皇榜,若有人能解决机台问题,任何要求都能答应。」 丁沐儿十分讶异王缘的笃定,「我跟青儿来自同一处?先生如何能肯定?」 等等,萧英盛说过王缘是他母妃的故人,难道,他和老萧口中的青儿就是…… 「还用问?」王缘撇了撇唇。「你们两人不是都知道支票吗?」 丁沐儿心中微动,「先生是说……」 王缘点头,「不错,当年跟我说陶瓷的青儿,那画册的主人陶越青,她就是青妃,信王的娘亲。」 第四十九章 琉璃城建于萧英盛的封地翊州,当年建造琉璃城时,他尚未出生,将琉璃城所在的翊州给他做封地是青妃的遗愿,她临终前皇上答应了她,在她去世后也遵守了诺言。 丁沐儿很快就追上萧英盛随他抵达翊州,他们一行人星夜兼程的赶路,原本十日的路程,只用了五日。 「这件事肯定是成皇后的阴谋。」萧英盛在路上曾咬牙切齿并肯定的说道:「机台刚出了事,大辽就打过来了,当日我也是在与大辽的对阵中失踪,成皇后和大辽勾结是不争的事实。」 丁沐儿认同的点头,没多久,她总算亲眼见到了闻名已久的琉璃城。 这无疑是一座大型的兵工厂,建造之人相当的有经验,里里外外皆戒备森严,里头还有宿舍,但与工厂相距甚远,只要是厂里的工人,都能携家带眷过来宿舍免费居住,这也令丁沐儿十分敬佩青妃,虽然产量很重要,但她并没有罔顾人命,制造军火毕竟有风险,她将宿舍安排得极远,即便工厂出意外,也不会祸及宿舍,工人的工钱也是双倍,这么一来,工人的流动率就趋近于零了。 除了宿舍,还有食堂、医馆,每人工作六日可休息两日,每日工时不得超过四个时辰,这不就差不多等同现代周休两日、尊重劳工的概念吗? 琉璃城的总管事向飞龙来城门迎接,他不称萧英盛殿下或王爷,而是称萧英盛为少主。 「觉得如何?」萧英盛亲自领着她参观兵工厂,由于机台全部故障了,因此兵工厂只能停工。 逛了一圈,丁沐儿打从心里佩服。「青妃娘娘十分伟大,这是了不起的成就,如果她没死的话,如今的规模肯定更加令人叹为观止。」 她想,就算穿越者有技术,但也未必有打造兵工厂的雄心壮志,何况青妃是女子,而兵工厂又是大萧朝所陌生的事物,她敢提出构想就够勇气可嘉的了。 当然,同意她打造兵工厂且全力支持的当今圣上也很英明睿智,没有因为青妃是女子而瞧不起她,更没有否决她的提议,反而让她放手去做,这份胆识没有几个男子做得到。 「在母妃之前,大萧只有青铜武器,铁制武器始终无法锻造成功,母妃不但为我大萧锻造出铁制武器,还造枪造炮,是我大萧第一奇女子。」萧英盛神情与有荣焉,语气里满是对他那未曾谋面的母妃的折服。 丁沐儿望着那一片静止的机台,苦恼的问道:「王先生是说,皇上贴了皇榜,若有人有法子解决故障的机台,任何要求皇上都会答应?」 她觉得王缘实在太高估她了,她是会烧瓷,可她不会打造武器炮弹啊,就算是在现代,制作武器炮弹也不是寻常人会碰触到的东西,王缘以为她与青妃都来自现代就会修理机台,实在大错特错。 「是如此没错。」萧英盛点头道:「皇榜言明,天下若有能破解天书之人,便可提出一个要求,只要那要求不祸及大萧朝,不伤天害理,父皇定会为那人达成。」 丁沐儿一愣,「什么天书?」她还以为王缘是要她来找寻修理机台的方法哩。 萧英盛苦笑道:「母妃留下的天书,至今无人能看懂,里面极可能记载了修复机台的方法。」 丁沐儿精神一振,「也就是说,青妃娘娘预知了机台早晚有一日会故障,留下了修复方法,只是那方法是用无人看得懂的文字记载的?」 「嗯。」萧英盛神色凝重。「向管事说,皇榜一出,已有许多奇人异士来试过,开头每个都信心满满,然而至今无人能解,若是有人能解出来,即便要求一座城池,父皇也会应允。」 丁沐儿脑中灵光一闪,她已知青妃是何人了,那么会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她忙问道:「我能看看吗?」 之后,丁沐儿随萧英盛进入工厂二楼里边的一间房间里,就像现代的办公室,三面铁架放着满满资料和样品,有张大桌子,桌上也是满满的文件。 她可以想象当年青妃是如何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工作,毕竟青妃原来就是个工作狂。 「在这里。」萧英盛取出一本线装册子。「这里只是一部分。」 丁沐儿看了看,眸中闪过一抹光亮,顿时觉得浑身轻松,露出喜悦的笑容来。 果然与她想的一样,是英文手稿。 幸而她前世是国立大学毕业的,也出国游学过,英文挺不错的,将这些文字翻译出来应是不难,只不过,要翻译这么厚厚一迭手稿,至少要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何况这还只是一部分,当中或许有许多专业名词,她也还要再思量思量。 「怎么,难道你看得懂吗?」萧英盛见她专心的看了起来,很是讶异。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丁沐儿微微一笑。「阿信,我与你母妃来自同一处,这些文字叫做英文,我能看得懂。」 萧英盛眉尖跳动了一下,瞪视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还知道你母妃是什么人。」丁沐儿温言道:「她在我们那里是个很懂弹药武器的人,你说她来路不明,不像我似的有个身分,所以我想,她跟我不同,我是魂穿而来,借尸还魂,你母妃是整个人由我们那处掉到了这里,所以她无父无母,无人识得,只有一个名字。」 美籍华裔天才少女陶越青失踪案曾经轰动国际,就读麻省理工学院的她,父母均是太空人,自小就流露出制造武器的天分,弹药枪炮都难不倒她,十二岁在自家后院架设一个小型核子反应炉,足够替附近住宅、工厂,甚至一整个太空基地提供所需电力,十三岁时在自家车库兴建核融合反应炉,因而声名大噪。 她是在做火药实验时引起爆炸而失踪,那时她十六岁,多数人相信她已在爆炸中死亡,可因为找不到遗体,她的父母不放弃,认为她还没死,一直在寻找她。 他们不知道,女儿在另一个时空活得好好的,不但遇到了懂她爱她的男人,还生下了孩子…… 丁沐儿振作了一下,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关于你母妃在我们那里的丰功伟业,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我没法一一向你说明,你只要知道,你母妃就如同她在这里的杰出表现一般,也是个不平凡的女子就行了。」 萧英盛轻轻抬了抬眼,「我一直知道我母妃不平凡,没想到她却是如此的不平凡,竟是从他处穿越而来……」 「万幸你母妃写的是英文啊,要是她是法籍、德籍,我可看不懂法文、德文……」丁沐儿喃喃自语着,「事不宜迟,我得赶紧将这些文字译出来好修复机台,千万不能断了前线的火药弹炮。」 「我的沐儿果然是我的无价宝妻。」萧英盛笑着夸奖她。 「别跟我灌迷汤了。」丁沐儿凝神想了想。「我需要一名资深的工厂师傅,最好是曾跟在青妃娘娘身边做事的兵工厂的第一代师傅。」 「没问题。」萧英盛神采奕奕的笑着。 萧英盛给她派了一个名叫周兴安的老师傅,已经五十多岁了,年轻时,他便是青妃身边的最佳帮手,对弹炮兵器的领悟力极高。 接下来的日子,丁沐儿全心全意投入翻译的工作,那厚厚的资料不出所料,是维护整套机台的方法,她时不时就询问周师傅机台运作的情形,再看看青妃所写的手稿,两相对照,翻译出最适合的句子。 想来青妃没料到自己会那么早死,她对中文不太熟悉,所以先用最熟悉的文字记录下来,她大概想着日后得闲再慢慢译出来,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翻译就死了。 除了修复机台的文件,她还留下许多武器的草图,看来青妃还有许多未完成的理想啊! 当丁沐儿把那些草图的制作方法也翻译出来,口述给周师傅听时,周师傅听得两眼放光,异常激动,直说可行,认可她后,对她的称呼很自然而然的从丁娘子成了少夫人。 她用了十天将资料全翻译好,接下来就没有她能效劳的地方了,于是她全权交给了周师傅去做。 周师傅跟她朝夕相处了十日,每当她译完一页,他便潜心研读一页,有时还会拿着翻好的资料去机台旁,动一动机台,凝神思索,接到完整的修复资料后,他很快便上手了。 第五十章 三日后,丁沐儿正在别馆的寝房里歪着,橙香刚摆好了午膳,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觉得身子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这时,萧英盛回来了,他眉飞色舞的大步而来,身形高大伟岸,灿烂的笑容挂在俊美的唇边。 「沐儿!好消息,机台当真恢复运作了!」 他原是兴匆匆的,可突见丁沐儿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似乎眼皮子都不想动一下,他连忙大步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将她颊边发丝勾往耳后,担心地垂眸,柔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适吗?」 丁沐儿莫名的想对他撒娇,双手环住他腰,脸往他怀里蹭。「没有,就是想躺一会儿。」 「你累坏了。」他轻轻揉着她的颈。「再过三日,确定机台正常无误后,咱们就回京。」 丁沐儿心里感到一阵温馨软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我想小阳了……」 「小阳肯定也想咱们了。」萧英盛将她揽进怀里,叹口气安慰她道:「你放心,元嬷嬷会好好照顾他,倒是你,这样恹恹的,该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丁沐儿蹙眉,将头埋在他温暖的怀里。「不要,千万不要找大夫来。」 她最怕扎针吃药了,记得初穿来时,便是听到晴娘说要给她扎针才勉强睁开眼睛的。 「怎么跟个孩子一样?」萧英盛哂然一笑。「那么起来吧,我陪你用膳,橙香说你早膳也没吃,这样可不行。」 吃饭跟吃药,丁沐儿又不傻,自然是选吃饭了,只是她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一粒一粒的夹着饭粒,有吃跟没吃一样。 萧英盛看着她吃饭,蹙起了眉峰。「这样不行,得找个大夫来看看,否则我不放心。」 丁沐儿也觉得自己不过是吃几粒米饭就恶心反胃想吐未免太夸张了,再这样下去,三日后她可能没体力舟车劳顿的回京。 搁下饭碗,她眼皮沉沉的又往床上歪。「好吧,就请大夫来看看吧!」 兵工厂里原就有医馆,随时都有两名大夫坐镇,他们落脚的别馆也不远,大夫很快就来了。 「少夫人近日可是感到嗜睡疲累?」 见她点头,那大夫又仔仔细细的诊了许久,最后笑着拱手道:「恭喜少主,少夫人这是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 丁沐儿愣怔的看着那大夫,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心怦怦乱跳。 因为她译出了青妃留下的文字,现在整个琉璃城的人都称她为少夫人,仿佛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信王妃。 不,不对,现在那个不重要,她怀了孩子了吗?她要生孩子当娘了吗? 「确定吗?」萧英盛喜出望外。 大夫笑道:「回少主,十分确定。」 直到萧英盛送走了大夫又踅回房里,脸上有着隐约的兴奋笑意,丁沐儿仍是如在梦中,整个人木木的,还没反应过来。 「在想什么?」萧英盛在床上落坐,将她圈拥在怀中,天下算什么?有了她,他这不是也有了天下了吗? 「在想……」丁沐儿嗓子发干地道:「咱们要当爹娘了,小阳要做兄长了。」 萧英盛亲昵地靠在她脖子上蹭了蹭,紧紧拥着她道:「不用担心,小阳肯定会是个好哥哥。」 丁沐儿咬着唇瓣,「不是……不是那个问题……」她自然知道小阳会是个好哥哥。 「那还有什么问题?」他大手爱怜的抚着她的肩,低首吻她。 见他一副天下无难事的语气,丁沐儿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还是不明白,或许该说他根本不在乎,但她知道问题可大了,眼下她还不是王妃,只是个小三啊,小三却怀了身孕,名义上还是王府的客人,这问题还不大吗?袁郁姗肯定会掐着这点找她麻烦,讥笑她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却大了肚子,要不就是大度的收了她当萧英盛的侍妾,然后再以正妻的身分狠狠的打压她。 为母则强,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或许,她可以这么做…… 【第二十一章 王爷,我养你】 丁沐儿是有功之人,且是大大的功劳,回京之后已是掌灯时分,她没来得及回府沐浴更衣便被召进了宫里。 进宫面圣是大事,尤其像她这种没有品阶位分的平民女子,能够进宫见皇帝,更是天大的殊荣。 丁沐儿想到皇帝是对青妃知情、了解青妃之人,心里的戒慎恐惧便少了几分,能够理解、能够欣赏来自现代的天才少女陶越青,必定不像其他帝王那般的拘泥于形式。 「别怕,一切有我,父皇就是要问问你有何要求罢了。」 进宫前萧英盛对她说道,叫她别怕,可他自己却是紧蹙着眉。 因为他们身分不同,得分开进宫,他不能陪在她身边,多少会担心,尤其她现在还怀着身孕,又立下了如此大功,他确实担心有人会胆大包天到在宫里对她下手。 丁沐儿朝他笑了笑。「我不怕,那是你父皇,我腹中孩儿的祖父,我早晚要见的不是吗?」 「咳——」旁边来领人的御前总管太监刘公公清了清喉咙。「三殿下请放心,老奴亲自来接丁娘子,这是皇上的意思,定会毫发无伤的将丁娘子送到皇上面前。」 萧英盛朝刘公公郑重的点了点头,「有劳公公了。」 筵席设在两仪殿,是平日皇宫举行宫宴的地方,殿内布置得极为喜庆,主位的金龙镶边刻花桌子后面坐着皇帝皇后,两边两排紫檀木桌子,后面侍立着侍奉菜肴的宫女太监,出席这场宫宴的有二皇子的母亲德妃、四皇子的母亲淑妃,以及诚王、敬王、信王、贞王四位王爷和信王妃、页王妃,剩下的是两品以上的大臣和其夫人。 刘公公领着丁沐儿到场的时候,其他人都入座了,就她一个人战战兢兢的跟着刘公公入殿,且在场女眷皆按品装扮,正式出席,就她一人风尘仆仆,实在有些蓬头垢面。 幸好她也不是那么没自信的人,不会想找洞钻,倒是看到萧英盛和袁郁姗照位分坐在一块儿,让她心里颇为不是滋味,艳妆丽服的袁郁姗见她望过去,还高傲的抬起下巴,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是信王妃,你算什么东西? 「丁娘子到——」门口的太监一声长宣。 丁沐儿踏进殿中,精巧的彩绘宫灯和焚烧中的香烛,形成了一种醉人的宴会氛围,倒是消减了几分她的紧张,只不过零碎的私语声还是传进她耳里,听内容,她也莞尔,似乎人人知道她是信王明媒正娶的「小妾」,至于她是怎么明媒正娶来的,就众说纷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版本。 总之,虽然萧英盛介绍她是客,也坚持她是客,但显然人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民妇丁沐儿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她跪下行了大礼,低垂着眼睑,不敢直视圣颜。 「起来说话。」一道温和又有些熟悉的男性嗓音传进丁沐儿耳里。 「谢皇上。」丁沐儿起身,抬起头来,一刹那间,她愣住了—— 龙椅上那对她笑得温和的男子不是老萧又是谁? 蓦然间,她想到了青妃的画册是老萧收藏的,是老萧拿给她看的,她的身分也是老萧打听的,见到陶瓷的当下,老萧之所以比王缘还激动,并非如她猜想的老萧也是陶艺家,而是因为见到了心爱之人说过的陶瓷,至于王缘说的「上头有人」,还说那人的权势跟龙王和玉皇大帝一样大,原来指的就是皇帝! 老天!老萧就是皇帝,她怎么没想到? 愣怔之间,就听一道冷冷的声音伶牙俐齿地说道—— 「想来丁娘子一直住在乡间,没见过世面,突见圣颜定是十分惶恐,不过丁娘子现在可以把嘴巴阖上了,莫再御前失仪、贻笑大方。」 萧廷天听了眉头微挑,丁沐儿则是撇过脸看去,顿时觉得好笑。 袁郁姗这是在说她是土包子?她还坐过飞机哩,不知谁才是土包子,只知世上有马车,不知有汽车。 「信王妃住口!」萧廷天脸色一沉。「丁娘子乃对我大萧有功之人,任何人不得对她无礼,否则朕绝不轻饶!」 皇上发话了,一时间,殿中的私语全消停了。 袁郁姗咬着牙。皇上竟然如此维护那女人,为了那女人当众打她脸,让她脸面尽失,她如何吞下这口气? 她愤愤不平的看着成皇后,要成皇后为她做主。 第五十一章 成皇后慢慢啜了口茶,搁下杯盏道:「丁娘子译出了青妃留下的文卷,让兵工厂恢复了运作,着实庆幸。」 丁沐儿低眉顺眼地道:「娘娘过奖了,国家兴亡,人人有责,是民妇该做之事,此乃上天庇佑我大萧,民妇不敢居功。」 「你倒懂得谦恭。」成皇后笑了笑。「只是本宫颇为好奇,天下人皆不能看懂青妃留下的文字,丁娘子何以能看懂?那文字又是何处的文字,如此是否可以解了青妃的来历之谜?」 丁沐儿一愣,这些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出来,可问的人是皇后,她又不能像糊弄其他人似的说她一觉醒来就看懂那文字了…… 席上的萧英盛脸色一沉,握着酒盏的手蓦地收紧,成皇后这是在说沐儿是妖了? 「皇后,」萧廷天把玩着小巧的酒盏,慢悠悠地说道,「青妃早已入土为安,此时查出她来历有何意义?难道皇后不怕惊扰了九泉之下的青妃吗?」 成皇后顿时变了脸色,面容显得有些僵硬。「皇上说的是,逝者已矣,确实不必追查。」 丁沐儿松了口气。 不过,见帝后在众人面前还这般暗潮汹涌的对话,不必想都知道他们的夫妻关系肯定已至冰点,青妃的死也肯定跟皇后有关,而皇后也肯定怕那鬼魂来复仇啥的,才会被皇上一句话给镇住。 「丁娘子,朕在皇榜言明破解天书之人,能对朕提出一个要求,如今你破解了,有何要求,尽管对朕说。」 萧廷天对丁沐儿说话时,语气又转为柔和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对丁沐儿颇为喜爱。 席上,萧英磊悄声问坐在他下首的萧英盛,「弟妹要提什么要求?」 萧英盛蹙着眉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们风尘仆仆的回来,她怀着身孕,身子极度不适,几乎都在昏睡,一回来便被召进宫来,两人根本没谈到这个,是以他也不知道她会提出什么要求,甚至他认为,她根本还没想好,或者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皇上——」丁沐儿抬头,眼眸清澈。「只要不危害大萧,不伤天害理,任何要求都行吗?」 她坦然的看着圣颜,与踏进殿中时判若两人,原本的紧张早就一扫而空,老萧就是皇上,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在喜缘居还围坐着一块儿讨论烧瓷、一块儿用膳、一块儿喝茶哩。 「不错,君无戏言,只要不违反那两个条件,朕什么都能答应你。」萧廷天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要什么,快说吧!」 「那么,民妇的要求是——」丁沐儿眼里闪过一抹顽皮之色,跟着清脆地朗声道:「民妇要做信王妃,要做信王萧英盛的正妻,且信王此生不得再有其他女人。」 此语一出,众人皆一阵哗然。 萧英磊对萧英盛低笑道:「弟妹可真有意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萧英盛也大感意外,她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他的好沐儿,真是聪明,顷刻间解决了三个棘手问题—— 一,是由帝后指婚,霸着信王妃位置,休离不了的袁郁姗。 二,就算他没有王妃,她也难成王妃,因为她的弃妇和平民女子身分。 三,他虽绝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却难防别人给他塞人,若冠冕堂皇的以政治理由要他纳某国公主、某王嫡女为侧妃,便会给她添堵了。 如今,一劳永逸。 他觉得,若是她没怀上他们的孩子,他要她这么做,她未必会肯,如今有了孩子,一切都不同了,他们的孩子将以他嫡子的身分出生,要不是她狠下心使出这杀手锏,他们的孩子就要成私生子了。 「启奏皇上,此事过于胡闹,不得当真!」袁培梁起身,瞪圆了眼,气得直吹胡子。 「胡闹?是谁胡闹?」萧廷天看着袁培梁,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皇榜是朕所颁,是说朕在胡闹喽?若琉璃城不能运作,我大军在前线无枪炮弹药可用,让敌军步步逼近,再兵临城下,威胁你我性命,袁相能负责吗?」 「皇上,袁相并非此意。」成皇后脸色沉冷。「只不过,如今已有信王妃,且是皇上与臣妾指的婚,又岂能再有一个信王妃?」 萧廷天唇边挂着微笑,不置可否地说道:「既然朕能给他们指婚,也能做主让他们和离,做大萧朝第一对由朕下旨和离的夫妻,也算是种殊荣。」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 「皇上!」成皇后手上青筋浮现,已是气得心肝乱颤。 她知道萧廷天暗中在布兵,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不把她背后的成氏一族放在眼里了,难道她低估了他?他布的兵已足以和她的势力抗衡? 「我不和离!我绝不和离!」袁郁姗脸上一片死灰,她真没想到箭会射到她这里来,也没想到丁沐儿竟敢提出这等要求,那个村妇,竟胆敢觊觎她的位置,她绝不会退让!死也不会退让! 「皇上!」袁培梁疾言厉色的说道:「姗儿乃是微臣的爱女,是微臣与妻子的掌上明珠,当日奉皇上之命嫁给信王,如今又岂能将她休离出门,令她成为弃妇之身?对于此事,微臣万万不能接受,请皇上三思!」 萧廷天眸光微微闪动,「那么,袁相是要朕收回成命了?朕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朕的面子重要?」 忽然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袁培梁忙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成皇后定了定神,她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说道:「皇上,袁相是爱女心切,臣妾也是如此,姗儿就如同臣妾的女儿,臣妾又岂能看着她被休离而坐视不理?」 「是和离,非休离。」萧廷天看着成皇后温言笑道:「皇后若是反对便是要陷朕于不义,让朕言而无信,让朕被天下人耻笑,天下再无能人异士肯为朕做事,难道皇后想要这样吗?」 成皇后脸色阴沉沉的。 她是想要这样没错,她要萧廷天在她面前失了民心、失了龙椅、失了天下,这才能消她心头之恨,恨嗔痴爱怨,得不到,便毁去,她才能痛快,才能报他独爱青妃之恨! 「姊姊,其实此事就照皇上的意思又何妨?」安安静静的德妃忽然开口笑道:「众所周知,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盛儿都成亲三年了,如今夫妻俩尚未圆房,亦未曾同房过,姗儿尚是冰清玉洁之身,皇上再为她指门好亲事,送十里红妆做为补偿,既让皇上守信于天下,也让姗儿面上有光,岂不两全其美?」 成皇后一听便怒不可遏,她凌厉的瞪着德妃。 这个德妃竟敢火上加油,也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是吗?看今日过后,她怎么收拾她! 「德妃的话,深得朕心。」萧廷天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笑眯了眼道:「那么这件事就由德妃全权操办了,将京城适合姗儿的良配都拟来让朕过目,朕定当为姗儿再指一门好亲事,至于嫁妆的礼单也肯定丰厚,不会委屈了姗儿。」 德妃起身福了福身,「臣妾领命,自当操办得妥妥当当。」 「极好。」萧廷天满意的点了点头,环顾席上众人,假民主的问道:「这件事,还有人有意见吗?」 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成皇后同样静默着,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萧廷天今日像存心与她作对似的……看过去,她心一凉。 怎么成氏家族的大臣都只身前来?且还个个愁眉苦脸、不敢吱声半句?他们的夫人呢? 怎地那么巧全都缺席了?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萧廷天,就见他笑吟吟的举起酒盏,「来,皇后,朕敬你一杯,咱们夫妻莫要为了这等小事伤了和气。」 小事?一抹狠戾在她眼底掠过,她勉强举了杯,却差点捏碎了酒杯。 「娘娘……」莲花进了寝殿来,却是欲言又止。 「她又来了?」成皇后不耐烦的蹙起眉心。「不见。」 「是……」莲花无可奈何的只得去转告。 半个月前,皇上做主让信王与信王妃和离,信王火速娶了新王妃,没两日就宣布新王妃怀了身孕,一切都快得叫人咋舌。 德妃举荐梁国公府的世子苏展原为袁郁姗的二嫁对象,皇上十分满意,当下指了婚,袁郁姗急如热锅蚂蚁,她不想嫁,便天天进宫求见皇后,要皇后为她主持公道,可皇后就是不见她。 第五十二章 「怎么样,姨母怎么说?」袁郁姗一见莲花出来就急着向前问道。 失了信王妃的身分,她没利用价值了,如今连甘泉宫的宫门也不让她踏进一步,实在可恨。 「娘娘身子不适,姑娘还是先回去吧……」莲花委婉地说。 袁郁姗面色一冷,「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她失了信王妃的身分,再也没得到琉璃令的可能,不只她的皇后姨母,连她父亲也对她极为冷淡,她算是看尽人情冷暖了。 没关系,她还有萧英昊,他答应了会娶她为妃,她这就去要他履行约定,她才不要嫁给那个苏展原,人人都说苏展原把眠花宿柳当家常便饭,她袁郁姗为何要嫁给那样的纨裤子弟…… 说人人到,她正重新燃起了斗志要走时,萧英昊来了。 见到他,她不禁喜出望外。 「昊哥哥!」宫廊上,她不管不顾的迎上去,将贴身丫鬟撇在身后。 萧英昊冷冷的看着她。「让开。」 袁郁姗一愣,「昊哥哥……」 萧英昊眉头微挑,讥笑道:「你不会以为本王当真会娶你为妃吧?」 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大步越过她往甘泉宫而去。 这女人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他懒得再看她一眼。 「母后!」萧英昊在甘泉宫自然是通行无碍的。「急着召儿臣来有何要事?」 成皇后振作了一下,「快过来!」 她知道他来时必定遇见了袁郁姗,两人极有默契,都绝口不提,那孩子笨得失去了信王妃的位置,皇上要将她指给谁,如今已不关她的事,不值得她将精神头用在她身上。 「昊儿,你听好了,」成皇后压低了声音。「皇上立了诏书,要立信王为太子。」 萧英昊脸色一变,「母后,此事当真?」 成皇后点了点头。「本宫在皇上身边也放了诸多眼线,不会错的,皇上和信王的关系已经破冰,加上皇上过去对青妃的宠爱,他要立信王为太子,无可厚非。」 她已查清楚了,萧廷天的兵力确实不容小觑,加上李盟打了胜仗,如今班师回朝,信家军极可能为萧廷天所用。 另外,他还软禁了成氏旗下大臣的家眷,名义上请她们到骊山热泉做客,却是重兵看守,任何人皆不得下山。 哼,看来他是想要将成氏一族一网打尽,让成氏不得翻身,但她也不是吃素的,要让他的长子亲手逼宫,让他尝尝父子相残的滋味,她也会立个大功,让萧廷天动不了她! 「母后,儿臣该如何做?」萧英昊面上七上八下,实际上他心中很是笃定,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眼前这个从未真心将他当孩儿看待的女人,正在设计他去送死。 他死不足惜,不过,他会拖她一块儿去阴曹地府,让她跪在他可怜的母亲面前忏悔。 「今夜就是良机。」成皇后压低了声音。「母后都替你安排好了,御书房里外均无人镇守,你只要……」 这个打从出生就让她从盈嫔怀里抢来,寄在名下扶养的孩子,终归因为不是亲生,与她不同心,他竟然妄想杀了她替盈嫔报仇? 他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所以她不会扶持他登上皇位,不过她要利用他到最后一刻,再狠狠的把他抛弃。 他,就如同他的生母盈嫔一般的——低贱。 丁沐儿半夜醒来,身边的位置仍是空的,萧英盛还没有回来。 他说,今夜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他说,李盟表面上正班师回朝,事实早领着一半大军回京了,已经将皇城团团围住,就等皇上一声令下,所有在朝中让皇上绑手绑脚的大臣都会被收押候审,他们绝大多数是成氏一族的人,也全部参与了由成皇后和袁相策划的谋逆宫变。 宫变啊,那可是电视剧里才会看到的剧情,不知会有多少人丧命,会流多少血…… 「母亲……」 正在胡思乱想,竟看到小阳抱着枕头走进来。 喜儿跟在后头,无奈地道:「小公子定要找王妃,奴婢没法子,只好将小公子带来了,请王妃恕罪。」 丁沐儿朝喜儿温和地道:「无事,你下去休息吧!明早再来伺候小公子上学堂即可。」 喜儿松了口气,「奴婢告退。」 「过来。」丁沐儿在床上展开了双臂,小阳立刻咚咚咚地走过去,扑进她怀里撒娇。 「怎么了?」 她摸着小阳的头,不禁一笑,平时再成熟的孩子也有撒娇的时候啊,敢情是得知她怀了孩子,没有安全感了吧! 「孩儿睡不着。」小阳的声音闷闷的。 丁沐儿轻轻拍着他小小的背。「那娘唱《青花瓷》给你听好不好?」 小阳点了点头,「好。」 「那你上来睡。」丁沐儿挪了位置,脸上带着笑容。 小阳爬上了床,放下了自个儿的枕头,睡在她身边。 丁沐儿给小阳盖上被子,她侧躺着,一下一下温柔地轻轻拍着他胸口,柔声唱了起来——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唱完了,小阳如常的那句「母亲唱得真好」却没有出口,小小眉头反倒蹙得死紧。 丁沐儿叹了口气,将小阳搂入怀中,下巴蹭着他的头道:「小阳,知道爹娘都很爱你吧?」 「嗯。」依然闷闷的。 丁沐儿继续说道:「娘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之后,咱们三个人一块儿疼爱他好不好?」 「嗯。」一样闷闷的。 「你爹说,京里眼下会有大事,等大事过了,得闲了,要将你改姓萧,随他的姓,叫做萧阳,你说好不好?」 「真的吗?」这下,小阳声音像花开了似的灿烂,他从丁沐儿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闪亮亮的,眉头不皱了,表情不闷了。 「当然是真的。」丁沐儿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爹娘何时骗过你了?」 小阳忽然揉了揉眼睛。「母亲,孩儿困了,明日还要上学堂呢,孩儿要睡了。」 丁沐儿莞尔。 这孩子还真直接,心事解决了,就想睡了。 她微微一笑,「睡吧,娘在这里守着你。」 她在心里说道:也会一辈子守护你,当初你是娘穿越过来后生活的动力,这份穿越时空的母子之情,任谁都剪不断,也无法取代。 萧英盛天快亮才罗,忙了一夜,身心俱疲的他,见谨副掌相拥而眠的温馨画面,疲累顿时一扫而空。 他脱了披风靴子,上床侧躺在小阳身旁,长臂一伸,同时拥住了母子俩。 丁沐儿被这动静扰醒,她微微蹙眉,睁开了眼睛,便见到萧英盛在对她微笑。 她想起身,他对她摇了摇头。「还早,躺着吧!」 她又躺了回去,很多话要问他,又不知要先问什么,倒是他唇畔噙着微笑,像是知道她的思绪,先开口道:「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只要专心发展你的陶瓷大业就行了,我等着享老婆福,让老婆养。」 丁沐儿噗哧一笑。「好,我养你。」 打从一开始捡到他就养他了,如今还怕养他不成? 她甘心,一辈子都养他。 大皇子萧英昊谋逆逼宫,他在御书房挟持了皇上,带皇上下诏书,传位予他。 危急时刻,成皇后领着四皇子萧英锐来救驾,大皇子却反而放了皇上,一剑刺向成皇后心室,成皇后当场死亡。 原来,成皇后知道大皇子若当上皇帝,打算杀了她为盈嫔报仇,她转为想要将四皇子当成傀儡来操纵,而四皇子早被皇上告知,成皇后会找上他,他不过是配合成皇后演一场救驾的戏罢了。 成皇后想藉由救驾有功,让皇上暂时不能动她,却人算不如天算,大皇子竟然会一剑刺死了她。 成皇后死了,大皇子也以逼宫的谋逆罪被流放至凉州,这已是最轻的惩罚,是皇上对他被皇后利用的怜悯。 甘泉宫里搜出许多事证,成皇后勾结众多大臣要造反,叛军全部被李盟拿下,所有相关人等全部收押,秋后处决。 番外篇 【番外篇:没人,会信你】 秋阳高照,京城一如既往的繁华。 这是温新白第一次上京城,主要陪着杜乐芝来参加她表姊的婚礼,闲暇之余,她们妇人家的聚会他实在没兴趣,便带着小厮上街瞎逛。 逛着逛着,打着吉安城首富的乘龙快婿名号,也让他在赌坊和青楼结交了几个京城知名的纨裤子弟,大家志同道合,非常谈得来。 打从他什么闱都落榜之后,杜乐芝对他是越来越颐指气使了,而他则是越来越不喜欢和读书人来往,现在他觉得自己和富家少爷是一个级别的,没必要求取功名,反正杜家有得是钱,他只要伺候好杜乐芝的大小姐脾气就行。 「温兄,你既是从温州来的,岳父又是吉安城首富,那可识得如今那混得风生水起的皇商湛风?据说他也是从温州发迹的。」潘儒问道,他是安侯府的庶子,生平无大志,就爱泡青楼。 「湛风?」温新白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那个……和太子有点首尾的那个湛风?」 「你小声点!」朱彦压低了声音,他是京城最大布庄的嫡子。「这话是能在酒楼里说的吗?那可是将来的皇帝啊!说不定很快就要登基了。」 半年前,皇上立了二皇子萧英磊为太子,且把所有朝务都交给了他,大有要禅位的前兆。 太子掌权后,大刀阔斧的改革,将朝中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没有让人说嘴的地方,唯有一条——他至今还没有娶王妃,且和湛风来往得非常密切。 两个美男子,这般频繁的往来,两个人又都无妻妾,实在叫人起疑。 「朱彦说的不错。」潘儒频频点头。「皇上如今都不理朝政了,就喜欢宣信王府的小世子进宫陪他说话,看来很快就要禅位了。」 温新白对这些京城八卦很感兴趣,这让他觉得自己也是京城人,便兴味盎然的问道:「信王府的小世子?」 「喏,就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子。」朱彦指着酒楼对面的米庄,正在发粮的一个翩翩小公子。 温新白看过去。 那小公子穿一件月白色的直裰,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狐狸毛的短袄,头上以婴儿拳头大的明珠缎带系住羊角辫,颈上戴着福寿如意的玉项圈,眉目疏朗,出色夺目,整个人无比的富贵。 往上看到脸时,温新白傻了,那、那不是小阳吗? 虽然长大了许多,可是面孔没有变,他认得出来,那是小阳,是小阳没错! 朱彦继续说:「信王妃每个月都会做善事,在这儿发粮给贫苦的百姓,可说是人美心也美啊!」 温新白这才注意到小阳旁边那个端庄秀美的孕妇。 他期期艾艾的问道:「你说那女人是、是信王妃?」 「打从咱们京城来了这位信王妃,可说是多了许多传奇。」朱彦用激赏的眼光看着对街正在对乞丐唬寒问暖的丁沐儿。 温新白怔怔地看着容光焕发的丁沐儿,愣愣地问道:「为、为什么?」 朱彦流露出情不自禁的崇拜之意,「你不知道吗?信王妃就是沐窑的真正主人,咱们现在用的这些漂亮碗、漂亮杯子、漂亮盘子,都是她烧出来的,是咱们大萧烧瓷的第一人。」 温新白又吓了老大一跳,「你说什么?她是沐窑的主、主人吗?」 闻名天下的沐窑,主人竟是丁沐儿? 朱彦又道:「不只如此,她还接管了已故青妃娘娘的琉璃城,打造了许多新的枪炮弹药出来,现在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来攻打咱们大萧了……」 温新白听得心跳不断加速,无法消化这一切。 丁沐儿跟小阳竟成了信王妃和世子?丁沐儿是沐窑的主人,还管了琉璃城,会打造枪炮弹药…… 这些事是真的吗?怎么好陌生?他怎么不知道她会烧瓷,还会打造枪炮弹药,她是什么时候学的…… 他愣愣的看着丁沐儿,脑中一片空白,但思绪不停翻飞。 她怀着身孕,大腹便便的,像是快要临盆了。 反观他,杜乐芝的肚皮不争气,至今未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娘也开始说话了,要他纳妾,好为温家传宗接代,可他是赘夫,杜乐芝不点头,他哪里敢纳妾? 他突然涨红了脸起身,指着萧阳说:「那是我儿子!在发粮的那个是我儿子!」 「说什么啊?」朱彦、潘儒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温新白攥紧了拳头,愤愤不平地喊道:「那真的是我儿子!真的是!」 他冲了出去,朝着对街挥舞着双手高喊,「小阳!是爹!是爹啊!」 没有人看他一眼,他还没能接近就被侍卫架开了。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