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好想嫁》 楔子 【楔子 若见风雨,能见到你】 一匹棕色骏马远远的从官道上急奔而来。 马上的人手上的马鞭一挥一动,要底下坐骑再快一些。 马上的人一身暗黑色劲装,她分心看了一眼天色,明明方才还晴空万里,天气怎么说变就变?远远看到一道闪电,她的心不由一紧。 四周已经暗了,她讨厌雨天,更恨打雷闪电…… 有些记忆不受欢迎,但在这个时候总是令人愤恨的不请自来。 她是朔月堂堂主,手握威震一方的震天镖局,向来好强,从不愿屈服于恐惧,却每每一道雷声响起就会令她惊慌。 只要再快些,回到朔月堂就没有事,只要身边有人,有那些不会害她的人,就能令她心安。 前方有辆马车缓缓而行,她视而不见的擦身而过。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霎时光亮如白昼,拉着马缰的手失了力道,底下坐骑前蹄仰起,她惊呼了一声,连忙稳住自己,在落马之时顺势抱住头,机灵的避开马蹄,滚到一旁。 肩膀落地的痛几乎使她晕了过去,但天空一阵雷声更令她脸色苍白,就连大雨落在身上,淋湿了自己都无感。 突然被雨水淋湿的冰冷身子被人抱进怀里,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温暖,她缓缓的回过神,抬起头—— 那是一双她看过最漂亮的眼睛,和最好看的一张脸。 四周的雨依然下着,伴着雷声阵阵,但她恍若未闻,只是盯着他。 「别怕,」他低低的声音透着安抚,「不会有事。」 「我讨厌下雨,讨厌雷声。」她像傻了似的喃喃说道,或许是下意识想要解释自己的狼狈,平时她很英姿飒爽的。 他小心的避开她显然脱臼的手臂,将她抱起,察觉她的身子因雷声微抖,便道:「风雨过去,能见彩虹。」 他在安抚她,她知道,但她又像傻了似的回道:「可是我不想见彩虹。」换言之,就是她不要为了彩虹而遭遇风雨雷电什么的。 他的脚步微顿,在雨中低下头看她。 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令她心跳莫名,「不过若见风雨,能见到你,我不介意。」 他因为她的话,嘴角一扬。 那抹笑容就像她心里的光,于咏贤心中只剩一个想法——她要他!她一定要他。 第一章 【第一章 南陵女汉子】 城外普陀山上百年古刹普陀寺,古朴清幽,矗立山林之中,彷佛与世隔绝。 参拜一趟不容易,进庙门前至少得先登上一望上去似乎不见尽头的千阶石阶,体力差些的别说参拜,往往在半路就晕过去。 或许就应了那句「佛渡有缘人」,此地修行的人不多,平日也少见参访香客,古寺更显静谧,就算偶有香客,皆是安静礼佛,真正的有心人。 一人一马远远奔驰而来,山脚上让人歇脚的茶栈小二亮着笑容跑出来招呼,看到利落翻身下马的人,他的脚步一顿,恐惧油然而生。 来人不是长得青面獠牙,或是体格魁梧、五大三粗,事实上下马的小姑娘虽称不上绝世美人,但也算长得挺水灵的,只是一身黑色骑装少了女子的娇柔,多了份男子的英气,且她的名声…… 小二低着头,一脸的恭敬。 她的祖父是天下第一帮漕帮的副帮主,满手血腥,杀人如麻,她更是手握朔月堂,掌握御赐天下第一镖震天镖局的堂主,七岁离开于家,九岁随大镖师护镖上路,十一岁独当一面押镖入川地,十三岁接手朔月堂……她是黄淮、南陵一带出了名的女汉子、母夜叉,身手了得,行事果决,无人敢得罪,若有人不长眼犯到她跟前,她手上的马鞭绝对会不留情的上前伺候。 「小二。」 被叫唤的小二心里打了个颤,正要向前,迎面而来就是一锭碎银,他慌张的舞着手,接住了银子。 于咏贤看着店小二慌乱的样子,不由心中冷笑,冷冷丢了一句,「照旧。」她便将马留在山脚下让店家看着,独自一人爬上了通往山顶的石阶。 直到人走远,小二才敢放松的呼了口气,一抹汗湿的额头。这么些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见于咏贤来普陀寺参拜,她永远就是一锭碎银让茶栈看顾马匹,下山回城时再顺道带上一壶水酒。她的话不多,不见热络,却也从未对人恶声恶气,但她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总令人没来由的心生恐惧,他这个男人连直视她的胆子都没有。 算算于堂主早过二八年华,转眼双十将至,也没听过有哪户人家上门提亲,不过想想也不令人意外,毕竟放眼黄淮、南陵一带,谁有胆子娶她这尊大佛进门,看来她是注定要孤老一生了。 小二摇摇头,收回了心神,连忙照料好马匹,先将水酒备好,让人一下山就可以带走,不敢有一丝怠慢。 于咏贤如风般轻快的脚步越上石阶,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算算从护镖入川至今,也有两个多月,上次来时普陀山上还是苍茫一片,如今却是春回大地,满山青翠。 微风习习,消去了暑气,没花多久时间便来到山门,在众人面前总是张狂不羁的神情在古寺前也不由自主地收敛。 在南陵,她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出了名的母夜叉、女汉子,众人对她有欣赏、有厌恶,但无论任何眼神,她从没放在心上,也从不在乎,笑骂皆由人。 阳光从林间的树梢洒下一点点光亮,映照在高耸庙门前,香烟缭绕,蒙眬间依然可见座上观音法相庄严,以及一抹纤细青灰僧衣、诚心礼佛的背影,看得她忍不住恍惚出神。 她早已算不出在这些年有多少次,不论春夏寒暑,每每来到庙门前,看到的永远都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就算她护镖离开南陵很远很远,这个画面仍一直清晰如在眼前。 一个于家的丫鬟,从不被重视的存在,日复一日的工作总是忙不完,永远安分地守着一个身分——于家下人。 丫鬟本来只有一个名字叫又晴,懂事一点才跟着灶房一个厨娘姓林,终于有了完整的姓名。 自于咏贤记事以来,她的生命就一直有又晴的存在。府里的其它人,只会冷眼看她没爹疼、没娘爱,只有又晴会温柔看她,陪她说话。 三岁那年,她被二叔父和三叔父他们骗上山,狼心狗肺的把她一个娃儿趁着夜色丢下,她一个人担心害怕,在大雷雨中哭得不能自已,只有又晴不畏风雨,在黑夜中找到山沟里命悬一线的她。 那个雨夜里,又晴抱着她安抚,跟她说了很多话,在那个时候,于咏贤才知道又晴是个丫鬟,但又不只是个丫鬟。 又晴是她祖父年轻时花天酒地下与个低贱妓女所出,又晴的娘亲生下她后就被赶出于家,于家上下当又晴是个贱种,当成丫鬟养大。 一直以来只有于家大少爷对她这个「妹妹」还算照顾,在又晴七岁那年,把她带到身边,让她学会读书写字。 只是好景不长,大少爷死了,又晴最终直到离开于家,都因为照顾于咏贤而终生未嫁。 于咏贤常想,祖父为了一个漕帮副帮主之位,机关算尽,双手染了不少血腥,死在他手中的人命不知凡几,如今世道报应,屡屡不爽,所以祖父落得子媳早死、于家子嗣单薄的下场。 她不像又晴天真,以为吃斋念佛便能消罪孽,若是嘴巴念阿弥陀佛,那些杀人越货的恶事便能相抵,善恶没有是非报应,天下间恶人都去念佛好了,这世上何来公平一说? 不过因为她喜欢又晴,所以她不会忤逆又晴,她不会让又晴难过,因此又晴说什么,她就算不以为然也从不反驳。 若能选择,她想一辈子跟又晴在一起,可是又晴跟着她离开于家去朔月堂住了几天之后,最后决定搬到普陀寺,从此多年来伴着青灯古佛。 离开了于家,她想了很久,终于决定要改口,她改叫又晴姑姑,但她清楚,之于她,又晴不只是姑姑。 看着又晴虔诚的身影,她在她身后双手合十朝观音像拜了三拜后,也不打扰,直接绕到庙的后头。 这几年,她捐给普陀寺不少香油钱,甚至拜托师太给她姑姑一个僻静的地方建个小院,她这会儿便是来到此处,推开通往小院的门,小院里满园春意,各色花朵开得正欢。 于咏贤弯腰,随手碰了朵开得正好却不知名的花儿,不料力道太猛,花瓣掉了一地。 「小姐,下手轻些,这花都哭了。」 听到这打趣的声音,于咏贤一笑,转头瞧向身后,那里站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一样穿着简朴僧衣,一头乌丝般的发只简单用支木簪盘在头顶。 于咏贤嘲弄的伸手捏了下小姑娘略圆的脸颊,「沅沅本事了,竟然还能听到花哭,改天也教教我这本事,让我听听花怎么哭?」 「小姐成天就只知欺负人,沅沅只是要小姐别这么粗鲁罢了。」 林沅也没躲,任由于咏贤轻捏了下自己的脸,算算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她可想念得紧,兴匆匆的说:「小姐喜欢花,那一边还有更漂亮的,姑奶奶说要留着供佛,沅沅带小姐去瞧瞧,顺便摘几朵让小姐拿回镖局欣赏。」 「不用了。」于咏贤反手拉住林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对舞枪耍棍有兴趣,那些花纵使长得再好,我也看不懂,所以还是让姑姑留着供佛吧。」 林沅想想自家小姐的行事作风,最后也没有勉强,「姑奶奶这几天正念着小姐,小姐来得正好。」 「姑姑和老嬷嬷最近身体如何?」 「姑奶奶身体挺好。」林沅老实的回答,「只是我奶奶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 闻言,于咏贤眼中微黯。她口中的老嬷嬷,就是在又晴小时候给她一个姓的厨娘林氏。 林氏在于家的厨房干活了大半辈子,因为夫君早死,拉拔了个儿子长大,儿子娶了媳妇,本来以为就要享福,却没料到儿子、媳妇坐的渡船翻覆,只留下一对各三岁、一岁的姊妹花——林诺、林沅。 于咏贤当年与又晴离开于家时,顺道要走了林氏祖孙三人,之后在又晴决定在普陀寺生活时,让祖孙三人陪同伺候。 这几年,林氏的眼睛越发不好,与其说是伺候又晴,不如说是又晴在照料她,庆幸的是,林诺、林沅两个姊妹勤快又忠心。 「改日我再让人来瞧瞧老嬷嬷的眼睛,倒是今日来得匆忙,没给你带你爱吃的甜糕。」 林沅一听脸上也不见失望,笑道:「只要小姐记得沅沅,沅沅就开心了。恰好今日沅沅做了不少前些时候姑奶奶教我做的桂花糕,我正好让小姐带些回去,让小姐尝尝沅沅的手艺。」 第二章 「好啊!多带些。」于咏贤拍了拍林沅的脸,「镖局的几个大老爷可喜欢这些了,没想到沅沅现在有这般能耐,都能嫁人了。」 「小姐别笑话人家。」林沅脸红了红,也顾不得主仆之分,拉着于咏贤的手,细心的打量,看她气色好,心里才安心了些。 「我过些日子要护镖入北域,你和诺诺可得好好照顾姑姑和老嬷嬷。」 听到这个,林沅顿时苦着一张脸,「小姐又要护镖?」 于咏贤好笑的揉着林沅的包子脸,「我护镖又不是第一次,这表情是怎么回事?」 「沅沅担心小姐安危,小姐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明明是个姑娘家却像个男子似的,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实在不该再护镖出远门,北域——那可不是个平和的地方,镖局的能人不少,小姐就别去了。」 「你这是要我当个废人?!」于咏贤不屑的一撇嘴,「朔月堂是我的责任,我可不想当个无用的甩手掌柜。」 「小姐太好强了。」 「难道你没听过我的名号吗?」 林沅不由嘟起了嘴,想想心里就不平,「什么名号?根本就是侮辱!小姐人好也长得好,怎么就叫母夜叉了?」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这名号,会叫我母夜叉,当然是因为你家小姐我能力好,功夫强。」 看着于咏贤说得一脸骄傲,林沅嘴一撇。南陵母夜叉——她可是为了这个称号替小姐难过了好一阵子,偏偏小姐这脑子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把这话给当成了赞美……果然当小姐的思绪,不是她这个当丫鬟的可以理解。 听到身后的声响,看时辰,林沅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姑奶奶回来了,小姐快去瞧瞧,姑奶奶这些日子可叨念得紧了。小姐要去北域的事可得跟姑奶奶说说,姑奶奶肯定也不赞成。」 「好啦!知道了,就你话多。」于咏贤注意到林沅的地才清理了一半,「我自个儿过去见姑姑,等你忙完,再跟你聊聊。」 林沅点了点头,不忘交代,「我回头叫诺诺多做几个菜,小姐可要留下来吃了午膳再走。」 「知道了!」 林沅得到保证,这才踩着轻快的脚步去做事。 「姑姑。」于咏贤一口气跑到又晴面前,冲进了她的怀里,「咏贤想你了。」 又晴的眼底闪着光亮,反手抱着她,「好些日子没见你,我正担心着。」 「我好得很,只是护镖入川,回来又累,镖局的事又多,所以才会耽搁了几日。」 她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可别累坏了身子。」 「我有分寸。」 「这次入川,可有事发生?」 于咏贤摇头,「有我在,有事也变无事。姑姑难道忘了,自我九岁押镖以来,从未失利过。」 看她一脸骄傲,又晴不由一笑,「你的能力姑姑自然知晓,只是凡事小心为上。」 「我知道。只是姑姑,」于咏贤老实的说道:「过几日我要护镖入北域,要隔好些时候才能再来看你了。」 北域?!又晴的笑容微黯,北域向来不是震天镖局的势力范围,原本那里有可与漕帮抗衡一二的马帮,虽说乱,但也算是乱得有些规矩,没料到在五、六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雄霸一方的马帮竟被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轻骑,在一夜之间灭了老巢。 马帮帮主身亡,群龙无首,马帮很快败落,分崩离析。朝廷趁乱派兵直入北域,虽说很快掌控了局面,但马帮毕竟为乱多年,底下者众,难免有些落网之鱼沦为马贼横行,商队经此地总要小心再三,毕竟北域一行太过险峻。 于咏贤也深知其中厉害,这么些年也不轻易护镖入北域,但如今—— 「镖物为何?」 「一个人,」她一笑,「一个美人儿,卖艺不卖身的美人儿——天香醉的舞妓。」 天香醉,名号优雅,但说穿了不过就是个勾栏院。 天香醉是南陵最大的青楼,老鸨是个三十多岁虽不再年轻却风韵犹存的美人儿,据说年轻时还是京城的四大名妓之一,五年前回到出生之地南陵开了这家妓院,短短五年就让天香醉名震四方,成了南方最知名的青楼。 「屈屈一个舞妓,怎会令你不顾危险地护人入北域?」 向来大剌剌的于咏贤难得有了一丝别扭,「我是看在托镖者的分上才点头的。」 「托镖者何人?」 「顾家大少顾晨希。」 顾家大少?!「可是天下首富的顾家?」 于咏贤用力的点了点头,双眼闪着光亮,「姑姑不知道,顾少长得好俊俏,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头小鹿乱撞,几乎快忘了怎么呼吸了。」 又晴向来沉静的眼里难得有了波动,她已经忘了上次看到这个孩子如此欢脱是什么时候了,「你喜欢上顾家大少爷?」 于咏贤搔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我没喜欢过人,所以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因为只要看着他,我就会觉得很开心,一直一直想要看到他,只要看到他就可以快乐很久很久。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所以在他上门来托镖时,我一时没多想就点头同意了。」 又晴闻言心中一叹,顾家大少爷顾晨希出身天下首富,两淮盐商大家,江淮河畔一带不少画坊、酒楼、钱庄都属于顾家的。 他有个开国大元帅的外祖易崇岳,易家位高权重,他的姨母稳坐当今皇后之位,太子是他的亲表哥,骨子里流着顾家和易家的血,他一出生就拥有财富、权势与声望。 一生尽乎完美,唯一可惜的是,他的亲娘早死,死得还不太光彩,说是与下人私通被捉,羞愤之余,自尽身亡。所以顾晨希虽占了嫡子名头,但顾家家主却视为眼中钉,只宠爱小妾也就是漕帮前帮主的亲闺女柳氏,其所生次子俨然比他这个丧母的嫡子来得受重视,他甚至被顾家丢弃在外不闻不问了十数年。 如今他出现在南陵,还找上了震天镖局……又晴心头的困惑一闪而过,目光落在于咏贤闪着光亮的双眸,「这趟镖非你亲押不可?」 「自然。」于咏贤回答得毫不迟疑,脑中闪过了初识顾晨希那日大雨滂沱的情景,她不小心坠马,雷声阵阵吓得她面色惨白,是他在雨中抱着她,送她回镖局,虽然只是片刻温柔,却也令她醉心至今。她原想跟姑姑说,但看着姑姑的神情,她没来由的生了迟疑。 「不妥。」 又晴简单的两个字令于咏贤的表情微愣,「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这镖——接不得。」 她不解的摇头,「为什么?」 「顾家当家主母柳姨娘乃是漕帮帮主的亲妹子,当年为能入顾家可闹了不小的风波。」又晴轻声解释,她与柳氏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对方可是高高在上的帮主之女,而她不过是一个从不令人正眼瞧上一眼的小小丫鬟。「她向来视顾家大少爷为眼中钉,与之扯上关系,于朔月堂不利。」 「姑姑多想了。」于咏贤忍不住哈哈大笑,「据闻顾大少爷被逐出家门多年,趁着他爹生辰好不容易才进了顾家大门,谁知又被赶了出来,他带着银子和一个小厮坐车南走,船到了淮河渡口,又转乘马车,四弯八绕的来到南陵,远远离开京城,他俨然已是顾家弃子,毫无威胁。」 又晴却总觉得事情不若表面所见,只是于咏贤向来固执,只怕是说服不了她改变主意。 「我知你心意已决,震天镖局又向来信守诺言,若你已点头接镖,就不会反悔,总之出门在外,凡事小心为上。」 「我知道,姑姑。」于咏贤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可是大名鼎鼎朔月堂的堂主,护镖从未失利,只要我出马,从无不行。」 又晴看着她一脸的得意飞扬,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抹笑,只盼一切真是她多虑了。 一轮明月高挂,空气中已带秋意,微风轻送,吹落到脚下的叶子已开始泛黄。 于咏贤利落的一身黑色衣裤,脸上不见丝毫情绪,独自一人在天香醉的后院,从天明站到天暗,滴水未沾,分毫不动。 大齐开国至今日渐兴盛,尤其是在南陵黄淮一带,河道两旁总是通宵达旦的热闹,喧嚣到天明,在南陵西市更是有不少舞乐歌坊,还有武馆,有赌坊,有钱庄,有令人闻之色变,实战搏击的比武擂台,更有一个连朝廷都忌惮三分的天下第一大帮——漕帮总舵。 第三章 从早到晚嘈杂喧扰之地,却难得有一处清静的地方,令人意外的是,这地方竟是在着名青楼天香醉里—— 「堂主,失礼,今夜主子已歇,请回吧。」 于咏贤黑黝黝、略带哀怨的目光直视着出现在眼前的高大身影,一趟护镖失利几乎令她羞愧得抬不起头,一日未进食,她除了双唇干涩外,倒也没有不适。她视线越过来人的肩膀,看着依然灯火通明的院落,知道说是歇了,不过只是个借口——他,不想见她…… 她难掩一脸失落,想她至九岁护镖以来,这还是头一遭护镖失利,偏偏托标之人还是顾晨希……一个原本与她没半点关系,却因为在城外救了坠马的她而注定此生纠葛。 虽然她心里很想两人真有个结果,只是现实残忍,她喜欢他,他却迷上天香醉的头牌舞妓,替人赎了身不说,还温柔多情的花大把银子送人回乡去省亲。她知道此事后虽难过了好些时候,但也只能抱着祝福之心。原以为两人终是无缘,顾晨希却寻上震天镖局。 他心疼舞妓来自北域,无法忍受搭船的晃动难受,所以思量再三,决定请镖局走陆路护送佳人回故里。 就算明知该拒镖,但坏在她的感情一上来,无法控制——他亲自来震天镖局,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便独排众议,点头接镖。 就算不提自己喜欢他,就单只是为还他在雨中救她的一份情,替他送个人算什么。他不爱她无所谓,至少她可以替他护着他的心上人…… 只是当她领着三十名镖师,带着佳人一路北行,才入北域,她就被现实狠狠的打击了一把,一行人遇上了这几年令朝廷头痛、众方势力都无法压制的马贼,一阵混乱之中,她把人给护丢了。 她抬头无言望着天上一轮新月——震天镖局属于朔月堂,朔月本意为新月,代表新生与开始,当年前堂主创堂,该也是想给这个天下有一个新的局面,只可惜如此伟大的抱负,最终在前堂主一次护镖身亡后消逝。 想当初她爹和其义结金兰的兄弟们拼死拼活才让震天镖局的堂上挂着一块御赐亮金金的「天下第一镖」牌匾,如今将因她护人失踪而蒙尘…… 她不死心的在北域找了个把月,直到遍寻无果才不甘心的回到南陵。回南陵的第一件事,便是上门找顾晨希赔罪,只是她接连求见数日,人家却是连见她一面都不肯。 吃了闭门羹,她也不恼,她能体会他心头难过,毕竟今日出事的是他的心上人。一想到他此刻的心情,她难受得几乎饭都快要吃不下。 若有可能,她真的想替他把心上人找回来,只是那一片大漠,她真不知从何找起…… 她揉了揉自己微酸的眼睛,她很少有脆弱的时候,但现在心里堵得难受,因为她知道,她能赔礼、赔钱,就是无法赔他一个心上人。 偏偏这个节骨眼,她的「好祖父」好似嫌她不够烦,派人给她捎来消息,说她年纪不小,该定下亲事了,对方好死不死的竟然也是顾家人——顾晨希的异母兄弟,向来视顾晨希为眼中钉的顾家二少爷顾宁飞。 「顾少睡了也不好打扰,」于咏贤也没闹,好脾气的说:「明日我再来。」 她柔顺的样子若让自己身边的那些武师、镖师见了,肯定会怀疑她病了,毕竟她母夜叉的名号响遍五湖四海,曾几何时见她如此低声下气过? 眼前高大的小厮微微一笑,「是。」 于咏贤转身要走,但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微侧着头看着小厮,「对了,我记得你叫如意?」 如意点了下头,「是。」 「如意,替我转告顾少,他要我赔出个人给他,我无能为力,至于赔礼、赔银两,顾少想来也是看不上眼的。我之前听闻他与顾家主母之间的糟心事不少,前些日子,顾家上于家提亲,我祖父要我嫁给顾家二少爷,不如……不如你去替我跟顾少说说,若是他能见我一面,不追究震天镖局护镖失利一事,我便回绝与顾家二少爷的亲事,好不好?」 如意微敛下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没料到于咏贤竟然会为了一次护镖失利放弃这桩天下女子都期盼的好亲事——顾家可是天下首富,顾晨希不受重视,顾家二少爷顾宁飞俨然是未来的当家,嫁给顾宁飞,将来不但吃穿不愁,还手握一方权势,但她却愿意回绝? 护镖失利虽是震天镖局有错在先,但以顾晨希目前情势,形同顾家弃子,她大可不用将其看在眼里,她却重视再三,丝毫不见一丝傲慢,这个被南陵人称之为母夜叉的女汉子实在有点意思。 「我知道这样的条件未必让顾少满意,但至少是我一点心意。」于咏贤喉咙干得难受,不由自主的轻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至少以后朔月堂绝不会与顾少为敌。」 如意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房里却出了点声,他的眼底一亮,道:「于堂主,请留步。」 于咏贤点了下头,停下了正要往外走的脚步。 没多久,进去禀报的如意又出来,恭敬的说:「于堂主,顾少有请。」 于咏贤心中的兴奋一闪而过,求见多日,今日原本已不抱希望,没料到峰回路转,她甩着马鞭兴高采烈的进了房。 【第二章 与我成亲吧】 进屋之后,鼻息间尽是焚香气味,一道似有若无的薄纱阻在内室与花厅之间,隐约可以见到床上的身影,她不禁伸长脖子,可惜就是看不真切,心头忍不住又是一阵失望。 「堂主,请坐。」 看不到人,至少听到悦耳的声音,于咏贤失望的心情稍稍平复,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看到桌上有茶,想想自己站了一天还真是渴了,也不等人招呼,径自倒了杯茶,没料到一杯看似不起眼的茶,竟带着淡淡的花香,入口甘甜,她不由又多喝了几杯。 「这茶不错。」她欢喜的脱口说道。 「堂主若是喜欢,就送给堂主。」 她一愣,她不过只说了句茶不错,他就要送给她?! 于咏贤的心跳忍不住又加速了些许,如此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她如何能不倾心? 「谢谢顾少。」她难掩兴奋之情,「顾少送的茶,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不过话才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她今日来是来赔罪的,怎么还没赔罪就先拿了人家的东西,这可不是个让人喜欢的行为。 她苦恼的搔了搔头,只好忍痛拒绝,「这茶叶还是别要了。顾少,咱们还是先来谈谈我护镖失利一事。我知道天香醉的舞妓易琴姑娘是卖艺不卖身,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跟顾少站在一起真是挺相配的。」嘴巴说着,但自己心中实在别扭,却又不得不承认,两个人确实很登对。 她轻声一叹,顿觉有些无精打采,声音也低了几分,「你与她两情相悦,不单替她赎身,还大费周章的亲赴镖局让我送她回乡省亲,如今我却弄丢了她,我真的是、真的是罪该万死!」 「堂主此话严重了,如此结果,堂主也是不愿。其实我与易琴并非两情相悦,只不过易琴自小不受家人待见才沦落风尘,而我如今如同顾家弃子被流放于此,身子不好,听她说出遭遇,顿时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一时同情心起,便替她赎了身,原只是打算送她回返故里,扬眉吐气一番,谁知天意弄人,红颜薄命,说到底,是命。」 于咏贤闻言,精神一振,也弄不清自己是因他不怪罪而松了口气,还是因为他说他与易琴不是两情相悦而开心,总之她就是心头一松了。 「多谢顾少,顾少不单人长得好,心地也善良。」于咏贤忙不迭的说:「顾少从京城而来,对我可能不太了解。我功夫很好,从九岁护镖起从未失利,这次偏偏却栽了。顾少如今不怪罪,我心中实在感激,日后只要顾少开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堂主果然是性情中人,爽快。」 「当然!我可是南陵有名的母夜叉。」她忍不住哈哈一笑。 这个词说真的不算好听,但她总是沾沾自喜,她当然知道母夜叉一词代表着丑陋、可怕的意思,但丑陋、可怕可不打紧,因为她就是要人家怕她,只有让人害怕,她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明日我便回于府向我祖父表明,回绝了与顾家二少的亲事。」 「与顾家结亲是许多人求之不得之事,堂主如此爽快回绝婚事,不怕日后后悔?」 第四章 「我一旦决定之事,从不言悔。」于咏贤的口气霸气十足,「我知道你在顾家被打压多年,最不乐见的该是二房再继续压在你头上。今天我欠了你一回,不管日后如何,都不会不顾道义的与你为敌。」 「堂主爽朗,英姿飒爽,今日是顾家配不上堂主。」 「顾少这么夸我,真令人有些不好意思。」她有些得意忘形的顺手拿起一旁的花生,丢了几颗进嘴巴里,咬了咬,也不知是花生的味道香,还是顾晨希的话令她觉得香,反正就是晕陶陶的,觉得开心。 顾晨希透过薄纱看向她,虽然于咏贤的五官看不真切,但他能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绝对称不上温柔端庄,却是个能够令人自在的性情中人。 「堂主爽快,护镖失利一事,就此不用再提。」 顾晨希一锤定音,这阵子于咏贤挂在心中的事算是彻底了结。 她侧着头,透过薄纱,看着里头的人影微动,这种看不真切的情况,勾得她有些心痒难耐。 「虽说顾少大度,但顾少放心,」于咏贤很有义气的说:「我还是会继续派人去找易琴姑娘。」 顾晨希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意外,但最后还是说道:「多谢堂主。」 「别客气、别客气。」 事情已经解决了,于咏贤自知自己没理由再留下,看着阻隔两人的薄纱,今日看来没机会看到顾晨希那张好看的脸,她心中不免失望,毕竟两人之间实在也没太多交集,日后要再见面的机会不多。 带着不情愿的心情,拖拖拉拉的起身,于咏贤脑子忽地灵光一闪,「顾少,不是我小气,只是我们镖局有个规矩,怕口说无凭,所以任何事都要有凭有据,所以咱们来立个字据,你过来盖个印或画个押,承诺从此不追究震天镖局护镖失利一事,成吗?」 她说的是一连串的鬼话,镖局根本没这规矩,但她就是吃定顾晨希不懂,等立好字据,要他盖印、画押,就不怕见不到他那张好看的脸,她实在觉得自己太聪明了。 「悉听尊便。」 于咏贤视线四处找了一下,发现窗前的案上有笔墨,刚吃了花生的手有些油,她随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在白纸上飞快写下字句,不过直到她写好,床上的人却都没有动静。 「顾少?」她心急的唤了一声。 「不如小姐拿进来吧!我身子有些不适。」 于咏贤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又大步流星的走进房里,手一伸将薄纱一扯—— 虽然早就知道顾晨希长得好,但现在看到半卧在床上的他赤裸着上半身,仅披着一件外衣的模样,还是着实的令她惊艳了一把。 美男子,名副其实的美男子,不论在漕帮或是镖局,放眼望去都是粗汉子,根本没有像他这样俊美又白皙文弱的公子哥。 她看傻了,连眼睛都忘了眨。 顾晨希注意到她火热盯着自己的眼神,低下头,有些僵硬的拉了下自己的外衣,方才让如意换药,倒忘了自己眼下衣衫不整。 「失礼了……」 「行走江湖,这算什么失礼。」于咏贤挥了挥手,要顾晨希不用放在心上,「衣服不用急着拉。」 顾晨希的动作微顿了下,这实在不像个姑娘家该说的话。 于咏贤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不禁尴尬的扯了下嘴角,心虚的晃了晃手中的纸,「就是走个形式,顾少随意签个字便成了。」 顾晨希忍着后背的痛,微倾身,接过她手中的笔,随意在纸的最下侧落款写下一个「晨」字。 看着顾晨希的脸色,于咏贤脸上浮现担忧,「美人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美人儿?!这声叫唤令顾晨希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阵猛咳。 于咏贤见状更是心急了起来,「怎么好好的就咳了?」听到他咳得快要断气似的,她连忙跑去倒了杯茶来,「快点喝些水,顺顺气。」 他的咳声稍停,伸出手想要阻挡她送上的杯子,「不——」 「别害羞,我喂你。」她说了就做,直接将杯子送到他的唇边。 她的热络令他没来由的头皮发麻,偏偏闪躲不开,只能如她所愿的喝下她亲自送上的茶水。 「好些了没?」看他将茶水喝下,于咏贤眼巴巴的问。 他迟疑的轻点了下头,两人的距离靠得太近,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他是个男人,心中还记得男女大防,但她一个姑娘家,却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他下意识的拉开两人的距离,只不过这一动,硬是扯到他背上的伤,他忍不住轻皱了下眉。 于咏贤原本一张带笑的脸,在看到他皱眉之后笑意一失,直觉不对劲,将手中的杯子甩到一旁。 顾晨希听到杯子破碎的声音,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她已经伸出手,一把扯开他披在肩上的外衣,用力的扳过他的肩膀。 他痛得闷哼一声,几乎在同时,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味,看来他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 于咏贤的动作很快,令他根本来不及响应或是阻止。 「什么时候伤的?」她的口气听起来快要炸毛了。 「前几日。」 她看着伤口因她的动作又开始冒血珠子,心中莫名的烧起一把火,这么好看的人,是哪个混帐东西舍得伤他? 「可有药?」 顾晨希的目光飘向一旁的木柜。 她立刻会意的翻找出药箱,随意的扫了一眼,从小到大,她为了练功夫,大小伤不少,所以处理外伤对她而言不过小事一件。她手脚利落的替顾晨希重新上药,看到血止住了才口气森冷的问:「谁动的手?」 他没有答腔。 她冷冷一哼,他的沉默给了她答案,「你的好姨娘是吗?」 顾晨希还是没说话。 她将伤口处理好,重新坐到他的面前,目光须臾不移他俊美却略显苍白的脸色,越看越觉得心里难受。 「你有外祖家护着,你姨娘都敢动你,若最后真让你姨娘如愿拿到顾家大权,我看到时连你外祖家都压制不了他们。」 顾晨希没有答腔,只是敛下的眼神微冷。外祖家压制不住无妨,怕就怕连朝廷都得让个三分才骇人。柳氏上门替儿子向于家说亲,图的可不单单只是顾家的财富而已,她的野心远比想象中来得大,她想要的是一整个漕帮。 于咏贤看他不言,以为他心伤,心头跟着不好过。没有能力,受了伤,身边只有一个看起来只长个子没长脑子的小厮照料——此时在门外守着的如意还不知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嫌弃。可以想见,主仆俩未来的路难走。 「美人儿,不如我帮你。」 顾晨希侧着头,无言的看着她,他是个男子,实在听这声「美人儿」很刺耳。 「我真能帮你,」她的脸色微微泛红,「你跟我成亲吧!」 虽说是个女汉子,但开口要个男人娶她,她还是有些害羞。 「什么?」他平淡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跟我成亲。」她神情坚定又认真的看着他。「你想想,你需要人保护,正好,我能力挺好,能护着你。」 顾晨希黑得发亮的眸子与她的双眼对上,这上赶着嫁人的思维……着实令人摸不着头绪。 「堂主该清楚,我已是顾家弃子,与我成亲,对于堂主并无一丝好处。」 「好处?为什么要好处?」于咏贤一脸莫名其妙的反问。「我想与你成亲,是因为我喜欢你。」 她脱口而出的几个字令他意外,若是旁人,这话他能视为玩笑,但是她是朔月堂堂主,手握震天镖局,以她的性子说得出口,绝对是心头所想。 「堂主喜欢我?」 「嗯!」她点头,「第一眼见面就喜欢,那天下大雨——很温暖。」 他思索着她的话,但其实并不懂她的感受,「大雨那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堂主对我并不甚了解。」 「之于你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之于我意义大不相同。不了解无妨,来日方长,成亲之后,有的是机会。」 顾晨希略显清冷的眸子看着她,漕帮出身,镖局长大,果然没有常人的思维。「堂主是个未出嫁的闺女,不该贸然决定自己的亲事。」 「我无父无母,我的亲事自然由我自己定夺。」她的脑中突然闪过又晴的身影,不由迟疑了半刻,但一想到顾晨希身上的伤,顿时万事皆被她抛到脑后,她不想看到喜欢的人受伤,她要护着他。 第五章 「漕帮副帮主是你的祖父,一心只想与顾家将来真正能手握大权之人攀亲,我一个顾家弃子,只怕他看不上眼。」 「他看不上眼是他的事,只要我看中你就好。」于咏贤的口气坚定,「以后你要对着的人是我,不是他,不用在乎他怎么想。反正在我祖父眼中,第一看重漕帮权势,第二是于家利益,与顾家二少的亲事说穿了不过就是利益换取。 「也不怕你笑话,我离开于家那一年,就已打定主意此生不受于家左右,我手中有朔月堂还有震天镖局,底下二十余分局,千名手下,」她看着他一头黑得发亮的乌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手心的触感就如同看起来一样的细软,摸起来手感很好,「跟我成亲,不亏的。」 他微微抽身,躲开了她的手。 看着他的举动,她不禁心微沉,虽然她很喜欢他,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回报同样的情感。 「失礼了。」她收回手,头微低,「我似乎唐突了。」 她的低落看在他的眼底,让他几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不,只是有些意外。」 听到他不是嫌弃,她立刻就回复了精神,「意外是当然,我下次、我下次问过你再摸你,好不好?」 顾晨希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虽说我长得没你好看,但我会对你很好。」她继续说服他,「你是弱者,本该由强者保护,与我成亲,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名正言顺的替你出头,全替你讨回来。」 弱者?!他也不过就这身皮囊可以骗人装柔弱罢了。「我只怕堂主日后后悔。」 「不会,肯定不会!我自小到大,一旦决定之事从不言悔。以后你有我护着,在南陵横着走都成,只不过……我看你背上的伤痕挺深,八成会留下疤痕。」 看着她的神情,怎么想就是哪里不对劲,他似乎还没点头要与她成亲,但她的模样却像是他已经首肯似的。 「无妨。」 「不成,你一身细皮嫩肉,若真留下疤痕多难看。」 「我是个男子,不在意这点事。」 「你不在意,我在意。」看他因背后有伤,所以手不利索,她便顺手拿起方才被她扯到一旁的外衣,怕弄痛他的轻手轻脚替他披上。 这一近看,更觉得他一身细皮嫩肉的像个小姑娘,肤色赛雪,反观她却因为护镖南来北往的奔波,那一身皮肤比他还要黑,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这样国色天香般的相貌竟在一个男人身上,真是不让人活了。不过没关系,她满脸的开心,这以后都是属于她的。 「我回去后派小七过来给你瞧伤口。小七大名夏凡,是我夏五叔夏景悦的儿子,因为是七月节生的,所以我叫他小七,他长得可好,不过没你好看。他的医术尽得他爹真传,夏五叔这些年来都在川地的震天镖局坐镇,很久没有回来,不过有小七在,只要他出手,肯定能让你身上不留下半点痕迹。」 这种无所求的关心,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他不自觉的扬了扬唇,「多谢堂主。」 于咏贤见他神情一柔,姣好的面容霎时光彩夺目,不禁心花朵朵开。「别叫我堂主,直接叫我名字吧!反正咱们都要成亲了。」 他的笑容微敛,眼光回复向来的清冷,「还是叫堂主习惯些。」 于咏贤闻言有些失望,但随即振作起精神,「没关系,你喜欢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只问你一句——顾家你想不想要?」 顾晨希一派理所当然的说:「那本是属于我的东西,自然得物归原主才是正理。」 「说的好!」于咏贤心中一阵快意,看来顾晨希虽然外表柔弱,但也不像是个没主见之人。她的手轻落在他的肩上,豪气说道:「你要顾家,我就帮你拿回顾家!」 他暗暗的瞄了眼她落在他肩上安慰的手,虽是个女人,但不论性格或行为都与个汉子没两样,这样的性子只要一心认定的事,就是一辈子…… 「我不需要堂主帮助,凭我一己之力,顾家早晚也能回到我的手上。」 「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强。」她想伸手揉他的头发,但想到他好像不喜欢,所以她强忍住这股冲动,「放心吧!一切有我。」 他真的没想过借助她之力夺回顾家,他只不过想要藉由震天镖局护镖失利一事,让于咏贤回绝与顾宁飞的亲事,本来一切如他所想,却没想到莫名的天外飞来一笔——她要嫁他,还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模样。 顾家家主之位,本就是他的囊中物,纵使柳氏是现今漕帮帮主的亲妹子,他也没看在眼里。他在南陵有更重要的事得办,原以为事情难办,于咏贤却傻乎乎的送上门…… 他专注的看着她眼底闪着的期待,为了他,她不在乎可能与漕帮帮主的妹子为敌,心甘情愿的要跟他站在一起。 「堂主,如果我点头,日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 「当然!我就算倾尽所有,也会助你。」 他的眼中戾光一闪,随即隐去。「就算有一天我要你的命?」 于咏贤一愣,「你为什么要我的命?」 「或许是背叛,或许是你想害我……」 「没有这么一天。」于咏贤啐道:「你真是想多了,若真有那一天,你就一刀杀了我,我也无怨言。」 他玩味着她的话,专注的看着她,「堂主当真不后悔?」 「不后悔。」她豪气万千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不会伤害你、背叛你,我会护着你好好过日子,过一辈子。」 感觉不会骗人,她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与其日后随便嫁个男人,她情愿不顾脸面的巴着他,面子与将来的幸福,面子算什么东西? 她掏出腰间的一块玉佩,「这是朔月堂的令牌,以后若有人找你麻烦就亮出来,在南陵别人不敢随意动我的人。」 看她说得一脸骄傲,顾晨希忍不住扬了下嘴角。 「你笑起来真好看。」她弯下腰,笑眯着眼地看着他,「以后一定得多对我笑点。」 「你是个姑娘家。」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他的脸又板了起来。 她有些失望的摸了摸鼻子,「那又如何?」她咕哝道:「我们要成亲了,你是我的人。」 顾晨希张嘴想要反驳,但看她的神情,他识趣的闭上了嘴。 瞧她一脸的舒心得意,压根不知道,她心目中认定的小宠物可不是只乖乖的小猫,而是似猫的老虎,她爱当他是可以拿来宠爱保护的猫就由着她,毕竟这亲事是她自个儿求来的,不管日后局势如何变化,都怨不得人。 【第三章 恶心的一家子】 一大清早,于咏贤才打完了几套每日必练的拳法就收到于家来的消息,要她亲自回去见祖父。 她出了一身的汗也懒得换衣服,只是随意擦了擦,就骑马往于家而去。 不等通报,她如入无人之境,直入大厅,也不待祖父开口,径自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还对一旁的婢女说道:「我饿了,随便拿些包子、馒头能填肚子的东西来,冷的无所谓,但要快。」 正在上茶的婢女先是微愣,下意识的看了堂上的老爷子一眼。 于民丰是漕帮最受敬重的副帮主,无人敢看轻,也就于咏贤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对他视若无物。看着她目中无人的样子,他虽心中有气,但对着自己长子唯一留下来的血脉,他还是表现出难得一见的耐性,挥手要婢女下去送点吃的上来。 南方富庶,每年产食皆靠运河运至北方,漕帮向来往的船只收取银两早就行之有年,尽管这要钱的手段有些无理,但是走在河面上,付点银子,有漕帮护着,也没几个船东敢不给,毕竟谁也不想为了点小钱就丢了性命。 因为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不给这点银子,走在河道上总会遇盗贼,至于盗贼哪里来,各自也是心照不宣,偏偏在沿岸渡口官府永远都捉不到匪徒。 朝廷派转运使掌管漕政,漕帮替朝廷运送囤粮,却与各地县令连手,暗中克扣不少,若有不长眼的官,漕帮下杀手时绝不会留情。 朝廷命官又如何,在黄淮一带,漕帮才是真正的主。 早在几十年前,漕帮底下那些暗着抢杀运河上商船、盐商的手下,连皇室的船都敢劫,抢了钱财还杀了船上的王妃,让小世子下落不明,朝廷追查之下,不过只捉到几个可有可无的小喽啰了事,拿漕帮没半点办法。 第六章 虽说在马帮被灭后,朝廷的声威大振,眼见天下一统,集结水师,颇有整顿之势,但漕帮称霸南方多年,由上至下,漕帮者众,就连天皇老子的朝堂上都有漕帮的助力,漕帮主事者只是纵容底下的人闹些事,一下子弄出个封渡口、劫商船的事端,朝廷便束手无策,百姓怨声载道,漕帮再装个样子,抓出闹事者,接着漕帮声势更盛,令朝廷最终只能按兵不动。 一场大戏演了大半年,河道上死了多少人,失踪多少人,也没几个人敢议论。这个天下第一大帮是当之无愧,而这一切可都是靠着于民丰在后头运筹帷幄,又岂能让于咏贤一个小辈压到他上头。 「听说,这几日你天天上天香醉,昨日更在那里留到了夜深。」于民丰神色不善的开口。 「看来祖父消息倒是灵通。」于咏贤闻言也不讶异,她好歹一个朔月堂的堂主,在于家、在漕帮都有眼线,所以也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身边没有漕帮的人。 她只要肯定能近她身的人都值得信任,偶尔放点可有可无的消息出去,让她的祖父有点事做,沾沾自喜的自以为掌握一切,想来也挺愉快人心的,所以便睁只眼闭只眼。 「你——」 「祖父,吃饭皇帝大,我饿了,没兴趣说话。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你要找我行,但别挑这个时辰,这个时候我刚打完拳,要吃点东西,再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我向来重眠,又怕饿肚子,只要没吃饱、没睡好,」她眼中的锐光一闪,「我脾气可不会好。」 于民丰耳里听着小辈略带挑衅的口吻,不由眉头一皱。 「于咏贤!」于民丰能忍,但不代表于家其它人看得下去,于庆辛啐了一声道:「哪来的规矩跟你祖父说话?」 「规矩?!」于咏贤用力的将手中的马鞭放在桌上,发出的声响令开口的于庆辛身子一僵,「三叔父跟二叔父在三不管的擂台上打了一架,把二叔父的腿给打瘸,将人给赶到淮河渡口去管仓库后,我还以为不论是在于家或是漕帮,拳头大就是规矩。」 「那是你二叔父技不如人。」于庆辛理直气壮的道。 「是吗?那三叔父来跟我打一场吧!看今日是谁技不如人,又是谁该听谁的。虽说我现在正饿着,但也无碍,就当尊老爱幼,让让三叔父老人家。」 于庆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出身漕帮,虽说也不是什么善茬,但这个丫头却是小小年纪就野蛮,也不知道性子是随了谁,杀人不眨眼,面对血腥场面比个汉子还要面不改色,偏偏她在朔月堂那几个镖师和武师的细心教导之下,是有那份能耐说话大声,震慑旁人。 「贤姊姊别恼,爷爷和爹寻你回来也只是关心,毕竟天香醉不是个适合姑娘家去的地方。」 这轻轻柔柔的声音听在一般人耳里算是舒服,但在于咏贤听来却只觉得厌恶,这个堂妹与她年纪相当,长得一副娇柔的样子,但她很清楚这模样只是个假象,于倩如心狠手辣的程度可不输个男人。 「虚情假意的关心我可无福消受。」 于倩如的神情顿时有些僵,「贤姊姊这么说真令人难受,于家上下由始至终都关心着姊姊,是姊姊坚持离开于家,随着朔月堂那群野汉子……」 空气中响着一声马鞭声,于倩如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自己的腰一紧,整个人踉跄的被扯到于咏贤面前,她一张俏脸立刻变得惨白。 「别说笑了,死丫头!」于咏贤锐利的视线紧盯住于倩如,双眼炯炯的看着她的双眸,「说朔月堂都是野汉子?!那就不知道常在于家进进出出的那些漕帮手下又称什么了?」 「我——」于倩如吓得眼眶都红了。 「别哭,少拿眼泪恶心人。」于咏贤啐了一声,「别拿我的朔月堂与漕帮相提并论,江湖之中谁人不知朔月堂上下从不随意欺压人,至于漕帮杀人越货的事干得不少,至于你——手里没捏个几条人命,我也不信。」她一哼,「一个人的出身如何便是如何,别以为你现在穿了件好衣裳,捏着嗓子,装个柔弱样子就能成为世家高门的大小姐,乌鸦便是乌鸦,装模作样也成不了凤凰,说穿了,我们就是漕帮出身,祖辈、父辈每个人都是双手染着满满血腥,才能让于家稳稳立在今天这个位置。所以下地狱有咱们姓于的分,但想要上天堂是妄想。」 于倩如感到腰间的马鞭越来越紧,知道自己身上肯定已是青紫一片了,她的心中暗恨,于咏贤竟胆大到在于家大堂之上,当着祖父和她爹的面前对她动手,她向来讨厌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偏偏于咏贤的武功高强,若要打起来,她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的目光立刻看向一旁朝兄长求救。 「混帐。」一旁的于华全见自己的妹妹被欺负,立刻从椅子上跳起身来,一把抽了腰间的刀,怒斥道:「还不将倩如放开!」 于咏贤一哼,手腕轻巧一转,收回于倩如腰上的马鞭,快狠准的打向于华全的手,让他手中的刀应声而落。她脸带讥讽的看着两兄妹,「想对我宣战,再练个几年再说。」 「胡闹!」于庆辛见情况一触即发,立刻斥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撒泼?」 「若看不惯,三叔父大可要祖父别叫我回来。」 于咏贤瞄了眼始终都没有开口的于民丰,知道自己的张狂令他心中不快,却也对了他的脾胃,毕竟老头子也是用血汗打下今日一片江山的一方人物,懦夫绝对是于民丰最瞧不起的,而她果敢无惧,正是他最为欣赏之处。这也是为什么她虽张狂,于民丰始终对她多了些纵容的一小部分原因。 「本是一家人,」于民丰冷着脸说道:「你收敛些。」 于咏贤一哼,坐了下来,「我已经够收敛了。」 见婢女小心翼翼地送了吃食过来,她不客气的大口吃着烙饼,嘴巴有些干,又不客气的一口喝光了一旁的茶。震天镖局上下除了武师就是镖师,她在镖局长大,压根没有一般大家闺秀的扭捏,也不顾嘴里还有东西,直接说道:「我没在于家的大堂上让他们见血,已经很仁慈了。」 「你……」于民丰想斥责她,最终只是一叹。 于咏贤不客气的咬着烙饼,心想着虽然有些干,但滋味还行,便自顾自的吃着饼,对于倩如和于华全两兄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愤恨目光视而不见。 小时她也曾经天真,梦想着一家和乐,只是当她三岁那年被二叔父、三叔父两家人连手骗出城,丢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担心受怕,差点丢掉一条小命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已经称不上是她的家人了。 这些年要不是她有能力护着自己,命早没了。她冷冷一扬唇,一个转头,锐利的目光对上两兄妹,空着的手刻意往自己的脖子上轻轻比划了一下,残忍粗暴的暗示两人,下次再惹她,她的马鞭直接往他们的脖子伺候。 两兄妹见状,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于咏贤的目中无人令于庆辛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但一见父亲的神情,也不指望他能做主了。 想当年大哥身亡,他一心劝着父亲收了朔月堂和震天镖局,但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不单将朔月堂留下,还帮着震天镖局在四方设下分局,如今加上于咏贤接手镖局的这几年,震天镖局现在在江湖上至少已有二十余处分局,在官道陆运之上的名声势力,直逼称霸水运的漕帮,有了这些当底气,于咏贤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更加目中无人。 「你年纪不小,我替你寻了门亲事,你回朔月堂交代一声,准备待嫁。」 「爹!」 「祖父。」 于咏贤咬着烙饼,看戏似的看着于民丰一脸坚决,不过三叔父和于倩如一副着急的样子,倒颇令人玩味,看来三叔父一家不想她嫁人啊! 她不禁一笑,「待嫁?!嫁谁?顾家二少?」 「是。」于民丰没有理会孙女高傲的态度,依然耐着性子道:「顾家可是天下首富,当家主母还是帮主的亲妹子,于顾两家结为儿女亲家是亲上加亲。」 当年顾家家主纳漕帮前任帮主的闺女柳氏为妾,这事儿还闹腾了好些日子,毕竟漕帮前任帮主的闺女说什么也得要为人正妻,偏偏柳氏一颗心全在顾家家主身上,前帮主向来疼爱女儿,最终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第七章 「先别提亲上亲,祖父先跟我说说,」看着于民丰,于咏贤突然生起了丝捉弄的兴趣,「顾家二少长相如何?」 「长相?」于民丰似乎有些意外她这突然一问。 「是啊!祖父手边可有顾家二少的画像?」 于民丰微皱了下眉头,「并无。」 「这可不成,我要对着过一辈子的人可得是个美男子,若是顾家二少长得塌鼻子歪眼睛的,我不就亏大了。」 「胡闹。」于民丰气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为她多方考虑,她竟是看重没有用皮相的人! 「怎会是胡闹?祖父,嫁个丑的,我可是一辈子伤眼又伤心,这可是比吃饭都要天大的事。」 「于咏贤,你丢不丢脸,这可不是个大家闺秀该说出的话。」于民丰气得手直指着她骂道:「若传出去,会说你不知羞!」 于咏贤的嘴一撇,嘲讽的看着他,「大家闺秀?祖父未免太抬举了我,怎么您老也跟于倩如一样胡涂了吗?我们都是流氓窝出身,再装也成不了凤凰。我如果出去跟人家说自己是大家闺秀,才真是不知羞。」 「混帐!」于民丰气得涨红了脸。 「确实混帐,」于咏贤气定神闲的点头同意,「不过我却是个聪明的混帐。」 「你——」 于咏贤哈哈一笑,打断了于民丰将要脱口而出的咒骂,「祖父先别恼,我知道自己点头嫁给顾家二少,于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跟柳氏连手,顾家二少说不准还能在祖父的帮助之下,抢到漕帮帮主的位置。 「如果顾家二少听话,就等我肚子争气,生了个娃儿,以祖父的手段,漕帮帮主之位当然是留给我的娃儿。不过若是顾家二少不听话,大不了就替他弄个意外,反正在河道上,意外每天都不少,届时我这个可怜寡妇心伤,不懂漕运,只好将位置让给祖父。」她拍了拍手,「祖父虽然年纪大了,但算盘还是拨得挺精明的。」 于民丰脸色大变,他心头的盘算被个小丫头像谈论天气般当着众人之面说出来,这不单是颜面无光之事,若是话传到帮主或柳氏的耳里,只怕对于家就会有所顾忌。 他用力的一击椅把,「胡说八道什么?」 于咏贤收回戏谑的神情,一双有神的黑眸闪着精明地看着于民丰,声音陡然一沉,「祖父,我不是傻子。」 于民丰咬着牙,「收起你乱七八遭的猜测,顾家二少是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良配,回去后等着待嫁便是。」 「一句话——不嫁。」于咏贤的声音一冷。 「这件事没有你说不的余地,我已打定主意让你与顾宁飞成亲。」 「我乃朔月堂堂主,手握震天镖局,行走江湖,看重的除了义气,还有一言九鼎,说不嫁便是不嫁。我话既已说出,便无转圆余地。」于咏贤的眼底闪着不容置喙的光亮,「我的亲事无须劳烦祖父,我自有盘算。」 「你能有何盘算?以你的名声,放眼天下有谁敢娶你?」 说到这个,于咏贤的嘴角不免得意的轻扬,「就是有人敢娶!而且还是个美男子,他已经点头答应要娶我了。」 「你真是……」于民丰已经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早知当年他就该将朔月堂和震天镖局给收了,偏偏顾忌朔月堂里那些江湖好手,若让那些人离去,对漕帮不知是好是坏——毕竟漕帮的势力在水路,陆路是弱点,这些高手若是让他们四方游走,不与漕帮为敌也就罢,若投身敌方或朝廷,可是对漕帮不利。多方思量后,他便拿着于咏贤当幌子,留下朔月堂和震天镖局,让那些重义气的家伙效忠便是。 几个愚忠的汉子,果然如他所料,为了于咏贤而留下,除了他的嫡长子和当年为了护镖而亡的创堂堂主外,余下的三人,如今一个是镖局的大镖师,一个是朔月堂的大总管,最小的一个还有妙手回春的能耐。 当年以为自己下了一盘好棋,有着于咏贤在手上,可以控制那些汉子,进而能手握朔月堂,可惜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于咏贤的性子如脱缰野马,小小年纪便不将于家看在眼里,离开于家自立门户不说,小小一个女娃儿初生之犊不畏虎,短短几年真让她闯出名堂,如今就算是他这个漕帮的副帮主都无法小看。 这个孩子是自己长子的遗腹子,就算是个女子,留在漕帮也会有她一席之地,如今老天爷就送来了个天大的机会,但她竟一口回绝,还不知羞耻的与人私定终身。 「我虽虚长了于倩如两岁,论起长幼有序,该是我先成亲,但看于倩如的神情,对顾家二少颇有心思,所以我也不挡着她的路,祖父就如了她的愿,反正都是于顾两家联姻,谁嫁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是姓于的便好。」 「倩如怎么跟你相提并论?!」于民丰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直指着她骂,「你是朔月堂堂主,手中的震天镖局更是当年功在朝廷,只有这样的你才能与顾家跟于家相辅相成。我为你盘算再三,一心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的未来不单有名,有权,还有利,而你却枉费我一片苦心。」 「有名、有权、有利又如何?」于咏贤讥诮反问:「我只笃信着,人打一出世便是一无所有的来,死时也会一无所有的走,执着的是祖父,从来都不是我。」 「逆女!你就不怕我将你逐出家门?」 于咏贤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出来,「逐出家门也好,反正祖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当年祖父也是把我爹逐出家门,我爹才因缘际会之下进了朔月堂。如此正好,反正我于咏贤早就不想跟满手血腥的于家扯上关系。祖父可要立马立文书,我可以替您老研墨。」 「你——」于民丰几个大步上前,那气势似乎就要给她一顿拳头。 于庆辛见了,连忙上前安抚着于民丰。「爹先别气,咏贤若不喜,就由着她,不然以她的性子,嫁入顾家也只是会惹出风波。」 「是啊!祖父。」于华全也在一旁帮腔,「这个野丫头怎么配得上顾家,别不出几日就被人休回来,为了于家颜面,就让倩如嫁入顾家吧!」 于倩如扭着帕子,露出娇羞的样子,「若是祖父开口,倩如一定遵从。」 于咏贤看着这一家子的嘴脸,只觉得自己想吐。 她幼时离开于家后,就以朔月堂为家,除非于民丰派人来请,不然她连过年都懒得踏入于家大门。 于家如今只剩三叔父一家子在,后院有一堆莺莺燕燕,看似和睦,实则私底下争来闹去,偏偏女人再多,子嗣上却仍单薄,三叔父只有一子一女,至于最后与三叔父反目的二叔父,因为比试输了,离开于家,没生出半个孩子。因此比起别人家里妻妾、儿女成群,于家显得有些凄凉。 懒得看三叔父一家唱大戏,若他们有本事,就去说服祖父打消念头,让于倩如代嫁,反正她就是打定主意,此生认定了顾晨希,其它人她都不看在眼里。 「祖父,若不打算立下文书与我断绝关系的话,朔月堂还有事,我就先走一步。」 「于咏贤,我话还未说完,不许走!你不许……」 于咏贤置若罔闻,大剌剌的走了出去,气得于民丰一张老脸通红,却又拿她莫可奈何。 漕帮前任帮主曾经与他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在他死了之后,他这个德高望重的副帮主碍于帮主死前在众帮众面前传位给其长子,所以只能勉为其难的护着新任帮主上位,但他才是实际上掌权之人。 然而几年前,原本还算安分的无权帮主竟开始网罗能手,培养自己的势力,于民丰担心再放任下去,自己的权势不保。正好柳氏有野心,顾家是盐商,商船不少,她动了心思,不单想让自己的儿子拥有天下首富之家,更想让其立足天下第一大帮,于是两人商议连手,最好的契机便是让小辈结亲。 于咏贤手中的朔月堂和震天镖局名气直逼漕帮,柳氏与他的盘算并无不同,都想藉由朔月堂与震天镖局的助力,让漕帮换新主子,可惜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于咏贤向来就不是个可以任人左右的主。 【第四章 送你一束菊花】 这次上普陀寺的时间晚了,到了山门前已是夕阳满天。 进了寺里,于咏贤一脸难掩兴奋之情先在菩萨前拜了三拜,之后一溜烟的跑到后院找人,又晴向来爱花,满园子的花草照料得极好,如今秋红时节,菊花盛开,美不胜收,但她无心欣赏,直接跑进禅房。 第八章 「姑姑。」她一头抱住了又晴。 又晴先是一惊,放下手上正在作画的笔,转过身,慈爱的拍了拍她的头,「回来了。」 她用力的点着头,「回来了几日,只是因为有事,所以没有立刻来看姑姑,姑姑可是生气了?」 又晴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神一如过往的温柔,「原还担心着,看你今日神情,看来已是雨过天晴。」 于咏贤不太自在的眨了眨眼,「姑姑虽在古寺里深居简出,但外头的事却也丝毫瞒不过姑姑,这算不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又晴拉她坐了下来,看她出了一身薄汗,拿起帕子替她轻轻擦了擦,看着于咏贤的神情,知道她心里多少还为护镖失利而不快,纵使功夫再好,毕竟她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你可是南陵的一方人物,你的消息就算不用打听也会有人谈论。失利也就罢了,只要你人平安便好。」 于咏贤扯了下嘴角,为难的说:「可是这次护丢的是个人,想想就心塞。」 人命关天,难怪会难受。又晴看着于咏贤的目光一柔,庆幸她与其它的于家人不同,其它的于家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你诚心赔罪,该是能解。」 「自然能解。」于咏贤一眨眼,一脸粲笑,「姑姑,我要成亲了。」 又晴微愣,每隔几日她便会派林诺或林沅下山去打探消息,虽然她人在佛门之中,但六根不清净,这辈子早有觉悟,她终其一生都只能是个身在佛门却跳脱不出红尘的凡夫俗子。 她听闻顾家盼迎娶于咏贤为妻,便知这门亲事弯弯绕绕不少,依于民丰的野心,只怕会踩着这个机会,点头这门亲事,甚至倾全力助顾家二少取得漕帮帮主之位,最后则想法子取而代之。 于民丰一生机关算尽,害死一儿、一媳,如今连孙女也要算计,人已半只脚踏入棺材的年纪,却还未看透权势终是空。 「你愿意与顾家二少结为连理?」 于咏贤一笑,「我要嫁的人才不是他!」 「不是?」又晴的神情已掩不住意外。 「是顾家大少爷,顾晨希。」 又晴闻言彻底沉下了脸,不论是顾家二少或大少,在她看来都非良配。「这门亲事不成,我不愿见你陷入你争我夺的权势斗争中。」 「可是顾少不一样。」于咏贤急急辩驳。 又晴看着她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柔光,「听你提及顾少,你确实已经动心,只是你与他不适合。与顾少走在一起比嫁给顾家二少之后的处境更为棘手,因为顾少不单是顾家嫡子,他还是易大将军的外孙,当今皇后的外甥,太子的表弟,你与他成亲,牵动的不只是朔月堂与于家,还是漕帮跟朝廷。」 于咏贤从不知道为什么像她姑姑这样一个深居简出的一介女流,会有如此敏慧洞悉局势的本事,每每只要跟她说上一番话,总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不过这次,她觉得姑姑错了。 「顾晨希是个柔弱之人,」她急忙说道:「他连顾家都守不住,哪来的能耐能影响漕帮或朝廷。」 「有许多事不能只看表面,更别提你此生第一次护镖失利,托镖者又恰好是他。」 「这是缘分,姑姑——」于咏贤轻咬着下唇,「我只是喜欢他。」 看着于咏贤,又晴无语了。 这个孩子向来听话,但只要是有关顾晨希的事,她就凡事不顾不理——想想光阴彷佛一个眨眼便过,十八岁了,她开始懂得喜欢一个人、恋上一个人,只有这个年纪才有勇气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只求轰轰烈烈爱上一回。 望着她的双眼,想到自己的过去,又晴不由心头一软,「姑姑此生不求,只想着你能找个好人家,不需多大的势力或财富,只要对你好就行了,一个女人这辈子求的不过就是个依靠罢了。」 看出姑姑温柔的眸子中有着没说出口的担忧,于咏贤的眼中一阵酸涩,知道这才是真心对她好的人。 「姑姑,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一定会幸福的。」 又晴也想相信这个保证,只是一想到顾晨希的身分……她叹了口气,「只怕你祖父听闻此事,第一个无法点头同意。」 「不同意又如何?大不了来打一场,三不管的擂台上随时等着。」 在南陵北城外一片宽广的土地上,圆形的巨大建筑中间有个巨大的擂台,上头大大的写了个「武」字,原没有名号,只不过这几年闯出了名堂,只要上了擂台,就等同签下了生死状,不论死了、残了都无法再向对方讨什么公道。在上头拳头就是律法,漕帮的手伸不进去,就连朝廷也无法管,久而久之,三不管这名号就传了出来。 三不管里有不少功夫了得的宗师,也有没没无闻的游侠,但都各有各的原因聚集到此一试身手。 有的想要名,打遍天下无敌手,游走四方,令人震慑。有的想要权,好被各家名门网罗,有漕帮、于家、震天镖局或朝廷,只要得到重用,日后吃穿不愁。有的想要钱——每场比斗都能下注,胜出者拿到的赏金丰厚。 在台上的人用命拼搏,在台下的人下注看戏,每天热闹嘈杂,在她十三岁时,她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三不管里与人拼斗,她三天两头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却从未败过,直到最后,她被所谓三不管的老大银豹相中,直接点名与她对打,在擂台之上,他硬生生折断她的手骨,害她休养了大半年才好,之后她就没再上三不管的擂台。 因为她学到了教训,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擂台之上她感觉到死亡的逼近,真正的强手出招,招招凌厉,要不是因为银豹不杀女人,那天应该就是她的死期。 她不怕死,只是她知道若她死了很多人会伤心,尤其是姑姑,更别提若是死在擂台之上,想来当初也实在是愚不可及。 虽然从此之后她不喜欢再上三不管,但不可否认,这个龙蛇杂处之地也有好处,若有争端,不失为用拳脚定输赢的好地方。 「你年纪已不小,别总把打打杀杀放在嘴边,要顾着名声。」 「名声?」于咏贤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名声就是母夜叉,而且我现在已经找到夫君,不会再被人在背后取笑说一辈子嫁不出去,所以他们爱说就由着他们说,我日子过得舒心就好。姑姑也不用怕我被欺负,我手脚功夫这么好,就算成了亲,也只有我欺负人的分,顾少欺不到我头上来。」 林又晴一听更是无言,在镖局长大,她的性子是汉子无异。 「以小姐的功夫,当然不会令自己受欺负,只是怕这个爱美人的性子不改,用外貌定人品,早晚吃亏。」 说话的是正在上斋菜的林诺,她与活泼的妹妹林沅不同,林诺沉稳,两个姊妹倒是互补。 「诺诺,你说这话就不对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重皮相有何不对?」于咏贤也不客气地承认从小到大,她就是喜欢看美人儿,她抛了个媚眼给诺诺,「瞧诺诺也长得越来越好,要不——跟着小姐我下山去伺候我如何?」 「小姐说笑了,诺诺可配不上小姐。」林诺很淡然的处理于咏贤的调戏,「若小姐真要个人,不如把沅沅给带上,她这丫头心是野的,若再留着她,我怕就算小姐供了再多的香油钱,姑奶奶早晚还是会被师太给请出去。」 「她做了什么?」 「她就是贪吃,前几日捉了几只打算南飞的鸟,还大剌剌的去毛火烤,香味飘得四处都是,被师太捉个正着。」 「这丫头真是没脑子。」于咏贤啐了一声,「要干坏事怎么也不隐密点的干?搞得人尽皆知,丢人。」 「小姐,这是寺庙,由不得沅沅胡来,奶奶知道后,可气得不轻。」林诺看着又晴,道:「姑奶奶,不如让沅沅下山陪小姐一阵子如何?」 又晴敛眉思索了会儿,以于咏贤的个性,若真要给她个丫头,该是林诺较为合适,只不过嬷嬷这些日子的身子越发不见好,若没有细心的林诺照料,她实在不放心。 沅沅性子活泼,但做事也不是没分寸,就是有时候管不住嘴,总是说个不停,不过忠心倒是绝对信得过的。 「好吧!」又晴下了决定,看向于咏贤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是该有个人伺候,就把沅沅带着吧。镖局上下对你好,但毕竟没有与你年纪相仿的姑娘家,你心里有事也不知向谁说,有沅沅在,也能与你作伴。」 第九章 「可是沅沅是个开心果,若是我带她走,你们的日子将变得多无趣。」 又晴闻言忍不住一笑,「我的日子向来清静,在寺里左右不过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但你不同,沅沅虽然功夫不如你,但她有一手好厨艺又善解人意,你南来北往的奔波,把沅沅带在身边也好有个照料。」 「姑姑总是处处为我着想。」于咏贤点头,「好吧!看在沅沅煮得一手好菜的分上,勉强收了她。」 「这话若让沅沅听到,她可会不开心的。」 「她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于咏贤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说是主仆,但不如说跟林诺、林沅更像是姊妹。 「既然你同意,用膳后,我便让沅沅收拾东西跟你回去,只是你与顾少成亲一事……」 「姑姑,我已经打定主意了。」 又晴不由沉默,一双眸子静静的看着她。 于咏贤被看得有些心虚,她显少不听姑姑的话,然而这回在终身大事上,她却是打定主意随心而走。她低下头,不想看到姑姑眼底浮现的失望。 又晴没再多语,静静的用完膳,便让林沅跟着于咏贤下山。 林沅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拿着一束新摘的菊花,双眼红红的跟在于咏贤身后。跟在姑奶奶身边多年,要离开还真是不舍。 「小姐,」看到于咏贤有些失神,林沅开口道:「你跟沅沅一样难过吗?」 于咏贤有些无精打采的看了她一眼,「不是,只是有些累了。」 林沅看出于咏贤没有老实说,其实她大概能猜到小姐该是因为姑奶奶不赞成她跟顾少的亲事而心里难受。 「算算与顾家大少爷也多年不见了,看来真是变成个美男子,让小姐都不顾姑奶奶的反对也硬要嫁给他。」 于咏贤闻言有些惊讶,挑了下眉,「你见过他?」 林沅一脸惊讶,「小姐忘了吗?小姐与顾家大少爷也见过。」 于咏贤还真忘了,「什么时候?」 「就是小姐四、五岁时,当时漕帮的大小姐,就是现在顾府的柳姨娘回南陵省亲,当时还特地带了顾家大少爷和二少爷来于府,两位少爷在府里起了争执,是小姐出面帮了顾家大少爷。」 于咏贤皱眉想了一会儿,但对那段记忆真的没太多印象。「顾少小时候肯定长得不怎样,不然我怎么记不起来?」 于咏贤的结论令林沅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时顾大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也瞧不出好看与否,小姐出手相助,只是单纯的路见不平。」 「没办法,」于咏贤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骄傲,「打小我就是侠女性格,没想到就这么误打误撞的救了个美男子。」 「可是他再好看,小姐也不该不听姑奶奶的话吧?」 于咏贤没好气的看了林沅一眼,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沅无辜的耸了耸肩,她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姑姑总把我当孩子,担心我受伤,但她多虑了,时间终会证明我是对的。」 林沅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也相信小姐是对的。」 于咏贤就算知道林沅这话只是哄她开心,她还是挺乐的。「好,那跟我去天香醉。」 林沅不禁双眼微瞠,「那是青楼。」 「是啊!」于咏贤脸上带笑的看了她一眼,「陪我上勾栏院,怕不怕?」 林沅摇头,「不怕,沅沅不单不怕,还会护着小姐。」 看着她那娇柔的小模样,于咏贤撇了下嘴,「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你不要扯我后腿就好。」 「小姐,你别瞧不起我,我小时候也跟着大镖师学过几天功夫。」 「不过学了几天,瞧你得意的,行了、行了。」林沅人好,但就是一张嘴不知消停,所以在她发挥长舌的功夫替自己辩驳前,于咏贤连忙制止她,「我突然想见顾少。」 丢下这一句,她拉着林沅飞快的下了山,也顾不得林沅跟得好辛苦。 到了山下,拿了壶水酒,与林沅共骑一马直接回城,到了天香醉。 她的到访来得突然,天香醉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她一介女流也不怕丢人,带着林沅便大剌剌的从正门而入,两女所经之处,都是众人注目焦点,但她从不放在心头。 顾晨希刚沐浴好,正半卧在窗前的卧榻上,如意只来得及通报一声,于咏贤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顾晨希微坐正身子,让如意退下。 于咏贤一笑,这是要与她独处之意吧?她立刻迫不及待的也叫林沅退下。 林沅见她欢喜的神情,不禁摇了下头,小姐一对上好看的人就是个傻的。 「堂主何故突然来访?」 「想见你。」于咏贤走到他的面前,侧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顿时觉得心情变好了不少,姑姑不喜欢他,但是她相信终有一天姑姑会改变这个念头。 顾晨希指了指一旁,「堂主,坐。」 「时候不早,不坐了。」于咏贤摇了摇头,「今日我已约了叔叔们,要商量咱们的亲事,回去怕是已经迟了。」 「既然如此,小姐何须走这一趟?」 「你不懂,我就是突然想要看看你。」她伸出手,原想要摸他,但想想又不对,轻声的问:「我可以摸摸你吗?」她可还记得之前自己承诺过,要动手之前都得问过他的。 她向来胆大妄为,曾几何时如此小心翼翼,顾晨希心中一叹,站起身,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我不知堂主此刻心中为何事烦忧,但相信凡事都无法难倒堂堂朔月堂堂主。」 她抬头看着他发亮的双眸,冲动的伸出手抱了他,就算察觉到他身子因为她的靠近而蓦然一僵也不放,「你真好。」 顾晨希有些意外她突然投怀送抱,低下头看着她,迟疑了一下,仍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于咏贤静静的待在他怀中,鼻息间尽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冷不防想起自己在外头跑了一日,这身上的汗味、尘土味肯定难闻,连忙从他怀里退开,庆幸他脸上没有嫌弃神情。 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我整身汗——」 「无妨。」 他轻轻柔柔的一句话,令她又是一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道:「你等会儿,我有东西送你。」 她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又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束菊花地回到顾晨希面前,「送给你。」 他垂眼看着花,没有动作,因为他被弄胡涂了。 她手舞足蹈的看着他,「我听说美人儿都爱花儿,所以送给你,正好鲜花配美人儿。」 「堂主,」他的口气已经有些无力。「这是菊花。」 「我知道,这菊花开得正好,本要拿来供佛,现在送给你。」 「菊花可拿来供佛,更能拿来……」他沉默了片刻,慢悠悠的说:「送给往生之人。」 「往、往生……」于咏贤的身子一僵,「哇」了一声,「往生之人?!他娘的,我看到美人就犯傻了,真触霉头。我怎么这么没脑子,你别生气,我立刻拿去丢了、丢了……」 看着她手忙脚乱,因为懊恼而苦着一张脸,他不由拉住了她,「别丢,终究是堂主一番心意,枫红时节,菊花开得正好,我喜欢。堂主就放在窗边吧!我这阵子受伤,只能待在屋里,难得能赏些秋意。」 她闻言,这才冷静下来,「你喜欢?!」 在她热切的眼神之下,他只能勉为其难的点了下头。 「你喜欢就好。」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你喜欢菊花,我明天多送些给你。镖局里没那些花花草草,但是朔月堂的花圃有一些,我把那些全摘来,让你摆满整间屋子。」 这豪气万千的口气,令顾晨希的眼角微抽,他不知道朔月堂的花圃有多大,但是一想到摆满一整间屋子的菊花,他只觉得恶寒。「不敢麻烦堂主。」 「不麻烦,你我成亲便是一家人,送些花算什么。」她的手摸了摸他好看的脸,「以后你喜欢什么,我都能给你。」 这是明摆着讨他欢心,顾晨希的脸颊敏感的察觉到她碰触时的温热,眼中不自觉的染上一丝笑意。 「再待下去,我怕我可舍不得走了。」她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我得快些回去,早点定下婚期,这样我们就能朝夕相对。」 这些话若让外人听到出自一个姑娘口中,怕只会觉得她不知羞,但是她向来喜欢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在顾晨希的眼中看来,倒显出她的与众不同。 第十章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眼前,他顿时觉得手握朔月堂的她,身处于家、漕帮众多恩怨之中,至今还能保有一片赤子之心,真是难得。 【第五章 痩死的骆驼比马大】 已是掌灯时分,朔月堂的大堂之中比起以往更是热闹非凡。 虽说女人长舌,震天镖局的大镖师薛天岗,说起传闻配上那大嗓门,也绝对有以一敌十的。 于咏贤穷极无聊的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跟着自己的爹打江山的薛老三,激动的谈论着她的婚事,她没有多说自个儿的意见,只是像看戏似的看着堂下,脑中时不时的想着将与她成亲的美人夫君,只觉得人生真是美好。 他爹在生前与四位异姓兄弟义结金兰,死去的创堂堂主年纪最长,她爹第二,依次下去的三个弟弟是大镖师薛天岗,大总管彭正朗,还有医者夏景悦。 从懂事起,她便牺牲了玩乐,整天睁开眼就是跟着薛天岗学功夫,绕着彭正朗学看帐,因为行医没慧根,所以夏景悦只是教了她几招救治外伤的手法,毕竟她总是打打杀杀,受伤难免,至少得有自救的能力。 这几个叔叔打小就对她极好,一手助她在她爹死后撑起朔月堂,将震天镖局发扬光大,只是她想不通,她也不过就是成个亲,薛三叔为何一副天要塌了似的模样? 彭四叔一开始也跟着劝了几句,最后就回复了一如过往的淡定。 几个兄弟之中,彭正朗的脾气最为温和,脸上长年带笑,说话也是慢悠悠的,但这几个叔叔里,于咏贤最怕的却是他,因为懂事之后,才觉得这种不论见人见鬼都笑意盈盈、令人完全看不透的人最可怕。 「瓜子上火,别吃太多,喝点茶。」 于咏贤听话的放下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扬唇一笑,「谢三婶。」 薛三婶也回她一笑,不过笑容一听到一旁自己夫君声大如雷的话语时隐去。 「不管如何,要娶咱们朔月堂的堂主,没别的,就是得打赢我薛天岗,不然没门!」于咏贤看着薛三婶的表情,不由同情的看着大放厥词的薛三叔,薛三婶最不喜见的便是薛三叔挂在嘴边的打打杀杀,虽说薛三婶也未必多乐见她如此匆促的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但她更肯定薛三婶讨厌薛三叔动刀动枪。 「三哥,」彭正朗向来心跟明镜似的,除了于咏贤外,他是第一时间发现自己三嫂脸色大变的人。他似笑非笑的说:「顾晨希来到南陵,我便派人去打听过,说是个病秧子,从京城来到南陵的路上就病了,这几个月都住在天香醉的上房,还跟舞妓好上,上次他亲自来托镖之时,我见过,多俊的一个人,这样的人受你一掌,只怕就直接去见阎王了。」 「这样的货色就是要让他见阎王,免得祸害咱们堂主。」薛天肉也不客气的直捶桌面,「也不据据自己的斤两,破烂身子还妄想娶我们堂主,存心找死!」 「薛三叔,」于咏贤一听到薛天肉要对顾晨希动手,立刻不淡定了,「是我看上他,逼他点头娶我,现在他已经是我的人,不许你动他。」 薛天岗闻言双眼一瞪,「丫头,虽然你在男人堆里长大,但还是个女的,这话是个闺女能说的吗?传出去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我与他就要成亲,夫妻一体,说是我的人有什么错?难不成……」于咏贤眨了眨眼,取笑似的说:「三叔不承认自个儿是三婶的人?」 「这——」薛天岗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个妻管严,迟疑的看了自己的娘子一眼,「这里没你的事,时候也不早了,你先下去歇着。」 有娘子在,他说什么都显得气虚,没男子气概。 薛三婶的丹凤眼勾了薛天岗一眼,那一眼神隐含了不少警告,在外人面前,她向来给足丈夫面子,但是若他真不知分寸,进房去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薛天岗有些不自在的将眼神飘了飘。 薛三婶也没说什么,交代了林沅好好照顾于咏贤,又让两个下人将堂上主子们的茶给全换了,这才离开大堂。 她前脚才走,薛天岗立刻活了过来,讲话重新大声起来,「于咏贤,你别任性!你是朔月堂的堂主,又是震天镖局的当家,顾家大少如今不过就是顾家弃子,顾家说是首富之家,但是里头狗屁倒灶的事不少,当家主母还是漕帮帮主的妹子,顾晨希说穿了就是个麻烦,我们压根无须去沾惹这个人的晦气。」 想到那张好看的脸,于咏贤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可是他长得很好看,我喜欢他。」 薛天岗一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看?!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你这脑子——」正要骂个几句,就被外头的嘈杂声给打断了。 薛天岗不由皱起眉头,他正在说话,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打断,一眼瞧过去,他脸色都变了,就见他家的兔崽子鼻青脸肿的从外头走进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薛天岗冲上前,怒声问道。 薛日泓虽浑身痛得厉害,但心情正好,得意的眼神扫了堂上一圈,「今日我在三不管的擂台上,拿了个头彩。」 「三不管?!」薛天岗也不顾儿子身上有伤,往他的后脑杓一拍,「我早就说过,不许你去三不管,也不想想银豹和土狼现在都进了漕帮,那里现在可算是漕帮的地盘,你去那里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于咏贤见薛天肉动手,连忙很有义气的开口说道:「薛三叔别打阿泓,他今日去三不管,是我让他去的。」 薛天岗火大的目光来回看着两人,这两个孩子存心想要气死他。 「爹,照着三不管的规矩,在三不管的擂台上定生死,不论输赢结果,下台都不许私下报仇,所以就算是漕帮的人也没法子动我。我今日不过上擂台练练手,顺道赚银子。」 薛日泓招来跟着他去的一个镖师,拿出十数张银票。他正年轻气盛,虽说三不管看似没有律法,但实际上真正的强者只要能在里头占有一席之地,俨然就是个名震四方的人物。 薛日泓虽说不是战无不克,但也算是常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每个人都惧怕他三分,只不过他爹娘整日担心他会受到欺负。 「你当你老子是财迷吗?」薛天岗看他拿出银票,瞪了一眼。 「爹是铁铮铮的汉子,自然看不上银子,」 薛天岗看不上,彭正朗却是眼明手快的一把抢了去。 对于彭四叔财迷的模样,薛日泓早就司空见惯,「只不过面子事大,儿子我今日赢了范南天,替咱们镖局出了口气。他那家伙前些日子才打伤了我们局里的几个镖师。谁都知这几年,柳智言仗着自己是漕帮帮主次子的身分,更有了银豹和土狼两个高手,所以目中无人,存心四处找麻烦,若现在我再不给他点苦头吃,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你瞧,今天老子一出手,轻轻松松就把他给打趴了。」 范南天是柳智言的手下,很受柳智言重用,因为漕帮上下都热衷于擂台赛,所以几个身手不错的手下早晚都会被派上三不管的擂台,一方面是娱乐主子,一方面也让人震慑于漕帮的能耐。 范南天这半年的威风正盛,不见敌手,只要看到朔月堂或是震天镖局的人出现,逼也要逼着人家上擂台,薛日泓这才忍不住,跟于咏贤商量之后,让他去较量一番。今天他打着震天镖局的名号,可是大大灭了漕帮一次威风。 薛天岗闻言,虽然不乐见自己儿子上擂台去打架,但听到打败了范南天,又觉得心里痛快,脸色不由自主的好看了些。「你也不怕人家请出高手来。」 「你说银豹还是土狼?」薛日泓一个撇嘴,「银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他出现在三不管,至于土狼,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他不敢动我。」 漕帮帮主这些年最为得力的两个手下,无人知道其真实名姓,只知银豹在之前与人打斗时被泼了毒液,一张脸毁了,自此只能戴着银制面具示人。土狼原是银豹的手下,身手俐落了得,几年前两人带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来到三不管,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因为出手狠绝打出了名号,就连那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也是个蛇蠍美人,是土狼的亲妹子,众人唤她叫太极。 「人家会不敢动你?!」薛天岗觉得这些小辈,一个个的目中无人。「就凭你?」 「是啊!就凭我,凭我这张脸,迷倒众人,谁舍得?」 第十一章 「兔崽子,少在这里恶心人。」薛天岗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这身伤快去找小七看看,这模样让你娘看了,可少不了叨念。」 「知道了。」薛日泓对着于咏贤一挑眉,脸上写满得意,「堂主,今日表现还行吧?」于咏贤对他比了根大拇指,要不是今天被叫回于家,她也想去三不管看看薛日泓打败范南天的得意模样。 「我可在你身上下了大注,票子给你,明日去帮我把银子领了。」 「知道了,」薛日泓的目光梭巡四周,「小七呢?」 「小七出去了。」彭正朗分心回答,他正拿着薛日泓给的银票算着,这可是不少银子,虽说镖局生意不错,但是近千人要吃饭,眼一睁开就是米油盐,他这个大总管做得可不容易。 于咏贤接着说:「小七被我派去天香醉,顾少身子不好,我让他去瞧瞧。」 顾少?顾晨希?!薛日泓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毕竟震天镖局这次可是护丢了顾晨希托付的人身镖。想起那个美人,薛日泓心头也不免觉得可惜。 「顾晨希还是不愿意跟咱们好好谈谈吗?」于咏贤得意一笑,「你解决范南天,我解决了他。」 薛日泓微惊,「怎么解决?赔了多少?」 「没赔什么,还赚了。」于咏贤一脸说不出的得意扬扬。 薛日泓闻言一脸好奇,注意到自己的爹神情有异,不由轻笑,「快说来听听,顾晨希为什么决定放过震天镖局?」 「丢了他一个人,赔他一个人,」于咏贤扬起下巴,「我要与他成亲了。」 薛日泓睁大了眼,但因牵动了脸上的伤,所以痛得扭曲了下,「你跟他成亲?!我在三不管向几个来自京城的高手打听过这个家伙,听说他身子极差,你不怕嫁过去没三日就守寡吗?」 「放心吧!我好药、好吃的伺候着,不会让他早死。」于咏贤的口气霸气十足。 薛日泓看着自己的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就知道他还没回来前,他爹已经劝过于咏贤,但是没有成功。他又看着大总管,见他也没开口,只顾着算银子,就知道这个向来笑意盈盈的彭四叔也拿于咏贤没法子。 既然众人都无法劝于咏贤打消念头,所以他也没有必要浪费唇舌,他可不像他爹那么想不开,反正于咏贤早晚得嫁人,嫁入首富之家……想想跟他们朔月堂挺般配的。 「我本来还担心你嫁不出去,这下好了,不用犯愁了,肯定是你看上人家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们俩从小打到大。」薛日泓露出一个「你问这是什么蠢问题」的神情,「你爱长相标致之人,镖局上下谁不知道?长得好看些的人来运镖,你还会少算点押镖费,更别提顾少带着易琴上镖局谈运镖一事时,你那双眼睛直盯着人看,只差没冒火了,要不是旁边还有个易琴,我看你直接就要把人给绑了进房了。」 于咏贤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己的喜好真有这么明显吗? 「这次护镖失利,你面子挂不住,除了心疼易琴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丢了之外,应该更难过你自己让顾晨希伤心,这才回来后天天亲自跑了几趟去向他赔罪。不过,顾晨希既肯花大把银子送易琴回故里,看来是对易琴有情,你与他成亲,夫君心中有别的女人,你心中无芥蒂?」 「他说对易琴只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怜惜。」 薛日泓一哼,「你信?」 「他既说出口,我便信他。反正在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尽力找到易琴,这是我欠他的。至于顾晨希喜不喜欢我……我相信我对他好,早晚他也会喜欢我。」 「瞧你这德行,还以为自己是个万人迷,你明明就是南陵出了名的母夜叉、女汉子。」 「薛少爷,小姐很好。」一旁的林沅忍不住开口。 「她是很好,只是能欣赏她的没几个。」薛日泓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要成亲,我恭喜你,只不过顾晨希身子不好,你可得怜香惜玉些,不要没几天就把人搞死了。」 于咏贤闻言,不客气的把手中的杯子往他身上一丢。 薛日泓的身上虽然有伤,但还是灵活的闪过,「恼羞成怒了?脾气真差,怎么,不服气?不然来打一架,我虽然身上有伤,可未必会输给你。」 于咏贤也不客气,直接一记马鞭就甩过去。 看着大堂上热閙了起来,薛天岗忍不住压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他实在不想承认这两个蠢货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看着因为手中的银票而一脸满足的彭正朗,不由啐道:「都怪你,说是从小要把堂主当成男孩养,你看,现在她成了这副德行。」 他指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只见听到声响的几个镖师全都挤了过来,还在一旁吆喝,一下子把镖局弄得像菜市场。 身为镖局的大总管,彭正朗的拳脚功夫虽说不行,但是脑子却是最为活跃,不管周遭如何吵闹,他依然一张脸笑意盈盈,「当年的情况,不把她教得强焊点,可活不到这时候。」 简单的几句话,薛天岗被堵得发不出声音——只有绝对的能力,才能护住自己,这是在刀口上讨日子不变的真理。 「三哥,堂主自小便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现在不管我们同意与否,她与顾晨希成亲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只是这门亲事于民丰绝不会同意,毕竟他前一阵子才一头热的要让堂主嫁给顾家二少爷,我看这几日咱们镖局可要热闹了。」 薛天岗—哼,虽说觉得于咏贤的亲事实在决定得草率,但若遇外敌找麻烦,他立刻口径一致向外,「来便来,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咱们自然是不怕,堂主向来不理会于家,只是堂主喜欢顾晨希,要与顾晨希成亲,朔月堂就会与顾家大少绑在一起,若顾晨希真想要回顾家家主之位,堂主不会置身事外。」薛天岗忍不住啐了一声,「想来就糟心,堂主这不是没事惹事。」 「没办法,堂主就爱美人儿。」彭正朗露出一副说笑的神情,「咱们这男人窝里,堂主最喜欢的就是五弟和小七,不因为别的,就只因为他们长得最好,所以别的不说,顾少的皮相真是不差。」 薛天岗啐了一声,「我没见过,改天我会会。」 「免了,看你这五大三粗模样,小心吓坏人家,让堂主心疼。」 「敢情咱们还请尊大佛回来。」薛天岗哼道。 「不论堂主喜欢与否,单单顾家大少这个身分,确实就是尊大佛,你可别忘了,顾家现下的当家主母可是柳氏,她可不是个善心大度之人。当年我们朔月堂吃过她的亏,现在又扯上一个顾家大少,只怕将来交锋的机会不会少。」 薛天岗眉头不由深皱,尤其看到薛日泓被于咏贤一脚踩在脚下,脸色更是难看,这丫头这身功夫虽说是他的骄傲,但一个姑娘家这样强悍,实在令人看得眼疼。 「别烦了。」彭正朗看着几个镖师上前将薛日泓给扶起,几个年轻的孩子没有嫌隙的谈笑风生,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盈盈的笑,「堂主强焊,要找个般配之人也非易事,如今她自己看中的就由着她吧!若你真放不下,要不去趟普陀寺找又晴商量,这世上,兴许堂主还会听她几句。」 「她从于家离开之后,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年平静的日子,让她下山做什么?」 「既然你不愿,这不就结了,等着咱们堂主嫁人吧。」 薛天岗撇了撇嘴,「堂主要你出面去谈亲事,你可得好好谈。」 「放心吧!」彭正朗挥了挥手,「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顾家钱多得流油,我不好好砍一笔,可对不起老天爷。」 于民丰毕竟老练,得知于咏贤要与顾晨希成亲的消息,纵使气急攻心也没往朔月堂去,而是到了天香醉找顾晨希。 在他心中,比起向来不受左右的于咏贤,身子虚弱的顾家弃子更容易对付些。 只是他没料到,来到天香醉,见到的除了顾晨希外,还有朔月堂的人彭正朗。 在于民丰眼中,不论是朔月堂或是震天镖局,都是将他的孙女给带离于家的帮凶,只是情势所逼,面对这位朔月堂的大总管,于民丰再不待见也得忍着厌恶,以礼相待。 「副帮主,真是巧了,竟在这里见到您老人家。」彭正朗亮着一张招牌温润笑脸,寒暄道:「副帮主的身子看来硬朗,实在可喜。」 第十二章 于民丰点点头,「彭总管有心了。」 「副帮主是个大忙人,今日怎会得空来此?」 「我与顾大少爷有事要谈。」于民丰的目光看向顾晨希,眉间满是戾气。 顾晨希身穿一身月白色长衫,黑发简单的用一支青玉碧簪挽起,看上去从容淡雅,于咏贤若在,肯定盯着直瞧,双眼迷醉,但在于民丰眼中看来,这样一个男人却是弱不禁风,入不了眼。 「顾少将与堂主成亲,日后就是朔月堂之人,若有事副帮主可当着我的面谈。姑爷,」 彭正朗看向顾晨希,在于民丰面前故意改了口,「我这么说,不知可否?」 「甚好。」顾晨希轻点了下头,看来有彭正朗在,无须他出声对付于民丰。 他打听过彭正朗手握朔月堂财权,锱铢必较,绝不吃亏,这些年靠着他,朔月堂累积不少财富。要讨一个人欢心,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投其所好——他的目光看向心思各异,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于民丰与彭正朗,不由微扬了下嘴角。 「副帮主,有话就请直说,无话就请回。」彭正朗似笑非笑的瞅着于民丰,虽然心中多少也不看好于咏贤和顾晨希两人的婚事,但于咏贤既然认定了,顾晨希就是朔月堂的人,不容外人欺压。「我与姑爷还得商讨择定吉日等等诸事。」 于民丰沉下了脸,「咏贤是我的孙女,她成亲一事没我点头,全不算数。」 「关于此事,」彭正朗一叹,「副帮主还是去跟堂主说吧!我不过是个奴才,只是听令行事。」 奴才?!于民丰一哼,倒没见过气焰如此高张的奴才。 于民丰不理会彭正朗,迳自对顾晨希说道:「你不过是顾家弃子,凭什么娶我于家孙女?」 「晚辈自知处境,只是这亲事是堂主坚持,我不过是顺着堂主的意罢了。」说到底,顾晨希还是将事情推到了于咏贤身上。 他让如意拿来一个花梨木盒,将其打开,拿出里头的礼单交给彭正朗。 彭正朗双眼发亮的接过手,原以为被逐出顾家,顾晨希身上的银子不多,没料到这上头写的下定礼贵重得几乎要闪瞎了他的眼——大小金簪各三支,上头各衔珠宝,金钏三副,珍珠手串十八串,珊瑚树两棵,貂皮、狐皮各百张,衣料百套,锦三百斤,金银各千两…… 别说第一大帮帮主娶妻,就连王公贵族婚配都没有这等排场。弃子又如何?出身首富之家,痩死的胳驼比马大啊! 顾晨希看到彭正朗双眼闪亮,就知礼单令他满意。 「这是我从顾家离开时所带的所有身家,如数交与堂主。」 彭正朗可没料到顾晨希如此大手笔,忍不住哈哈一笑,「顾少果然诚心十足,副帮主,看来这么好的孙女婿打着灯笼都无处找啊!」 于民丰皱眉,顾晨希的大手笔确实令人微惊,但给得再多又如何?最终对于于家没半点好处,还不是便宜了朔月堂。 于民丰一恼道:「纵有再多金银,你也不过就是个无用之人。以顾家情势,纵使你的背后有易家,但是顾宁飞才是将来当家做主的那一个,若你图着与咏贤成亲,于家便会助你夺回家主之位是作梦。」 「看来副帮主对晚辈误会颇深,我从没指望于家相助。」 「说得好听,若不是有所图,何必急急的与咏贤成亲。」于民丰压根不信,语带警告,「总之我丑话说在前,若识相的话就收拾行囊,滚出南陵,不然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倒想问问,祖父想要如何不客气?」 远远就听到于民丰咆哮,于咏贤不留情的将守着门、试图拦下她的于家手下给打趴,眼神含怒的大步从外头冲了进来。 于民丰蹙眉,没想到于咏贤会突然到来,又看到自己的手下全都无用的被打倒,心中更恼,一群废物! 「祖父,若你敢动顾少一根寒毛,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混帐!」看着于咏贤当着外人的面出言顶撞,于民丰恼羞成怒,「你当真以为没有我、没有漕帮相助,你的朔月堂能有今日局面?」 于咏贤一哼,「不可否认,因为有祖父在,漕帮这些年给了朔月堂不少方便,朔月堂也厚着脸皮承了这份情,但这一切你我心知肚明,这也是因为祖父另有所图才有的。祖父要的是养出一个能与漕帮抗衡的势力,等待时机成熟,水、陆两路一把抓。只是最后祖父没料到漕帮帮主虽然没什么能耐,但底下投靠不少能人,不再是吴下阿蒙,而我——天生反骨,不屑与于家联手权谋算计他人。」 不屑?!于民丰的眼光冰冷含怒,忍不住伸出手,用力的一巴掌打向于咏贤。 以于咏贤的身手不是躲不过,但她硬是直挺挺的站着,等着脸上落下这一掌。 没想到顾晨希会拉了她一把,挡在她的面前,硬是替她挨了这一掌。 【第六章 太子来撑腰】 「你做什么?」于咏贤微惊,心疼的看着顾晨希的脸颊红了起来。「他要打我,就让他打,反正我以前也没少挨打过,你挡什么?」 「无碍。」他握住了她的手,看向于民丰,「我与堂主的亲事已定,副帮主祝福,晚辈感激,若副帮主反对,晚辈只能说遗憾,只是万勿动粗,以免伤了彼此情面。」 「你这是在与我叫嚣?!」于民丰眼中浮现杀意。 「不敢。」顾晨希不见畏惧的对上于民丰的眼。「只是终是一家人,喜事当前,打打闹闹的总是触霉头。」 「一家人?!凭你也配!」于民丰一斥。 「祖父。」于咏贤彻底恼火。 「顾晨希的姨娘是漕帮前帮主的亲闺女,他与你成亲,便是坏了他姨娘的事,柳氏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她敢?!」 顾晨希冷静的拉着于咏贤,轻声说道:「副帮主,晚辈敢问一句,柳姨娘不放过我又能如何?前帮主早已亡故多年,人走茶凉,墓木拱矣,柳姨娘虽与现任帮主是亲姊弟,但彼此却未必交心。」 于民丰心头一震,看向顾晨希清明的双眼,帮主确实对柳氏多有防备,只是除了几个亲近之人外,根本没有太多人知道,原以为只是个无用的病秧子,但他似乎错看了…… 他的心一凛,瞪向于咏贤,「他是在利用你,才与你成亲。」 「祖父,是我逼着他跟我成亲,不是他巴不得娶我,所以就算是被利用,我也心甘情愿,反正——」于咏贤一哼,「祖父总不能指望我只能被你利用,别人利用我就不成吧?」 于民丰大口喘着气,怒道:「你要嫁便嫁,但我不许你从于家出嫁,到时就看你怎么沦为南陵笑柄。」 「谁在乎沦为笑柄,只要我过得开心,管别人说什么。不过既然今日祖父开了口,那也省了事,因为我本也没打算从于家出嫁,」于咏贤得意一笑,「我早决定从镖局出嫁,在朔月堂拜堂成亲,成亲那日,祖父要来便来,不来也罢。」 「你这个逆女——」 「对了,祖父,我还打算让顾少带着我的花轿绕南陵城走一圈,我要昭告天下,从今而后,我于咏贤与顾晨希为结发夫妻,生死与共。他有朔月堂帮衬,将来顾家一定会稳稳妥妥的交到我的夫君手中。」 听到她如同誓言的承诺,于民丰沉下了脸,这孩子向来心高气傲,令人生厌,认定了一件事便是直走到底,不知回头,她的死心眼将会令她倾尽所有也会助顾晨希上位,他不禁气得捏紧了拳头。 「我已经要让倩如嫁入顾家。」 于咏贤的脸冷了,她从没想过跟谁争斗,只是现下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柳氏从未出嫁前就是个狠角色,虽说她与她从没多少交集,但这些年听漕帮和镖局的弟兄提及这个貌美又心狠的女人的事迹不少,等自己进了顾家,嫁给顾晨希,摆明了会与这女人为敌,现在又加了个讨人厌的于倩如。 于咏贤冷冷的看着气得快要晕过去的于民丰,「于倩如得偿所愿,倒也要恭喜她一声,到时咱们就看最后鹿死谁手。」 「你与顾晨希不过就是毛都没长齐的两个娃儿,不如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别妄想不属于自个儿的东西。」 相较于于民丰的激动,顾晨希显得太过冷静,「副帮主这话实在该向我姨娘说去,毕竟我才是顾家嫡子,无论礼法或祖训,从始至终都是她厚着脸皮占了不属于她的位置和权势。」他的话很轻,但字字句句都是赤裸裸的挑畔。 第十三章 于咏贤听了心中大快,「没错!顾少说的实在太好,从头至尾,顾家都该是他的。」 「哼!就得意吧!」于民丰哼道:「我看你们能得意多久!」 眼见于民丰带着手下离去,于咏贤忍不住在他身后扮了个鬼脸,但随即想起了于民丰打的那一掌,她立刻着急地转身看着顾晨希,「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可怜,都红了,我给你上些药。」 顾晨希原想拒绝,但看她焦急的样子,索性也不拒绝了,任由她折腾。 于咏贤小心翼翼替他擦好药,这才注意到一旁没出声的彭正朗,她没好气的说:「彭四叔,你这眼睛都要黏到纸上去了,就只顾着看多少金银珠宝,也不知帮着我与顾少。」 「有你在,哪轮得到我出马。」彭正朗的眼睛依然看着礼金单,「这婚期就定在了阳春三月,正好春暖花开,一片欣欣向荣。」 「三月,这还有大半年,这么久。」 「堂主,」彭正朗无奈的看了一脸哀怨的于咏贤一眼,「你好歹是姑娘家,没必要上赶着嫁人吧,连半年都不能等。」 「我是怕夜长梦多。」于咏贤期待的看着顾晨希,「年前如何?我们年底成亲,到时我还能与你回顾家过年。」 回顾家过年?!他已经许久没有在顾家过年,今年也不打算回去,但她要陪他……他一下会意过来,她是要替他回去出口气。 顾晨希点了下头,「好,由你决定。」 于咏贤一乐,立刻对彭正朗说道:「四叔,快!婚期提前。」 彭正朗见了只能摇头,堂主这样子是多怕顾晨希不要她啊! 「我怕了你了!我现在就回去准备。」他挥了挥手,「不过我得提一句,这里毕竟是青楼,顾少总是待在这里也不好,不如就让他——」 「跟我回朔月堂。」 彭正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堂主,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还没成亲就共处一处,于礼不合,虽说顾家在南陵也有不少产业,但如今为了顾少安危,还是住到震天镖局吧。」 副帮主不乐见这场婚事,所以为了避免他出阴招,还是将人护在朔月堂羽翼下较安心。 「彭四叔,江湖儿女顾什么礼法,顾少的安全……」 「在震天镖局有众镖师,难道不安全吗?」 于咏贤被彭正朗一个抢白,不由嘟起了嘴,说是或不是都是打自己的脸。 「一切就照大总管安排。」 于咏贤听到顾晨希的话,双眼带着委屈的看着他。 顾晨希对她轻摇了下头,「大总管顾虑的是,听话。」 顾晨希一说,于咏贤立刻用力的点了点头,「听话!你说的都对,我听话。」 真是看不下去了!这还没成亲就被牵着鼻子走,日后日子怎么过啊! 彭正朗无奈摇着头走了出去。 朔月堂这几日是喜庆异常,毕竟堂主要成亲,要娶的……该说要嫁的是天下首富出身的顾家大少爷。 如意一大清早就替自己的大少爷打扮得体,只是一张脸一直没舒展过,从搬进震天镖局后,他就一直纠结至今。 「少爷,你现在明明是娶妻成亲,怎么搞得像要入赘似的?」 朔月堂和震天镖局能够独占一方,里头自然都是不简单的人物,有男人婆似的堂主,还有粗鲁得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大镖师,不过这一个个都比不上替堂主出面来议亲的大总管,一张脸总是笑盈盈,拿走了顾晨希目前手上所有身家,虽说是顾晨希自愿给的,但如意原还以为朔月堂好歹也是一方大家,至少也得意思意思的回些礼,谁知道脸皮厚到天下无敌的大总管硬是说朔月堂堂主便是稀世之宝,嫁入顾家,就是最大的礼。 这话他敢说如意还不敢听,稀世之宝——如果南陵母夜叉的名号算的话,于咏贤确实称得上是稀世之宝。 总之最后结果顾晨希接受了一切安排,昨夜住进朔月堂,于咏贤则暂住进镖局,就等今日顾晨希从朔月堂出发迎娶,在震天镖局拜堂成亲,之后也不用再想住处,直接在朔月堂落户。 「不过是随着朔月堂的规矩罢了。」顾晨希的反应始终淡然。 「这规矩也不该都是由朔月堂说了算,如今外头的人都说少爷被顾家遗弃,所以不要脸面的巴上朔月堂寻求保护。」 顾晨希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懒得回应,摆明了不在乎外头的闲言闲语。 如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嫡子成亲,顾家家主不顾礼数,没有现身也就罢了,甚至没派人来关心一声,最后还是顾家二少爷自个儿跑了过来,不过他可不是要来祝贺兄长成婚,而是想来嘲弄形同入赘的兄长一番。 如意很清楚顾晨希不在乎这些虚言,但他听在耳里就是不舒服,不抱怨几句不痛快。 「大哥,时辰差不多了。」顾宁飞进了门,脸上挂着不太正经的讥笑,「堂外的迎亲队伍已经等着了,外头的人都说那是朔月堂的安排,要不是我知道实情,我看了也要怀疑大哥打算入赘了。」 听出顾宁飞语气中的嘲讽,顾晨希不惊不恼,只淡淡的说:「堂主体恤我身子不好,成亲大小事都由她张罗。」 「大哥的福气倒好,看来于堂主很是怜香惜玉。」顾宁飞一脸似笑非笑,「大哥长得好,也难怪堂主会一见倾心,拒了我的亲事。不过也庆幸如此,南陵出了名的母夜叉,谁沾上了谁倒霉,还好有哥哥帮我解决了麻烦。」 顾晨希平静的脸上有了变化,他的眼神微冷,看着顾宁飞,「这些话别再让我听到,我不喜欢。」 顾宁飞因他语气里的冷意而笑意微室。 顾晨希不再理会他,迳自越过他走了出去。 一大清早,朔月堂和震天镖局就派人把迎亲队伍要经过的路全都给扫得干干净净。 朔月堂堂主成亲早被全城百姓得知,一窝蜂全都挤到街边看热闹,大伙儿都想要看看能让朔月堂堂主不顾一切也要下嫁的顾家大少爷,到底风采有多迷人? 顾晨希走到朔月堂堂门前,停下了脚步。 「姑爷。」林沅笑脸盈盈的上前。于咏贤一早就知道看热闹的人肯定不少,怕顾晨希不自在,所以让她来看看。「该起程了。」 「等会儿。」顾晨希的声音在锣鼓喧天声中淡淡传来。 林沅虽然觉得疑惑,但看时辰也还早,便没有催促,只静静的站在一旁。 顾晨希如局外人似的看着眼前喜庆的气氛,这是于咏贤特别安排的,因为得知顾家对他的亲事不闻不问——嫡子成亲,双亲未到,连基本的礼数都不顾,她一怒之下差点将桌子给掀了,于是她故意办得盛大,不是为了显摆,而是打定主意要在成亲之日给足他面子。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准备让他迎娶时骑的马匹,看来也是用了心思,是匹温柔的母马,毛色发亮,就是体型小了些,该是怕他不谙骑术,担心他驾驭不了,就连牵马的马夫都找好等在一旁。 果然先入为主、以貌取人的既定印象对于咏贤影响太深,但她这份心却着实令他心头有丝感动,就算清楚由她出面的礼数做得再多,落在旁人眼里,不过只是更落实他的无能,他也没有一丝介意。 顾宁飞原预期看到顾晨希吃瘪的神情,却没料到他的神情始终清冷,但眼底闪的光亮却显示出心情不差。不论外头耳语如何,他永远就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独善其身,不屑与他人为伍的模样特别令人厌恶。 顾宁飞挑畔的目光看向柔顺的站在一旁的小丫头,「你是朔月堂的人?」 林沅抬起头,灵活的双眸直视着他,「回二少爷,奴婢林沅是堂主的贴身侍女,今日小姐命奴婢来伺候姑爷,以免有什么不周到。」 顾宁飞听了哈哈大笑,刻意提了声量,「看来我大哥今日还真是入赘了朔月堂,以后生的娃儿看来也得姓于才是。」 林沅眼底闪过不悦,「二少爷说这话太可笑,我家姑爷可是顾家嫡子,再怎么着,姑爷也不会傻得选择入赘,让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人坐享顾家富贵。」 顾宁飞听出她的讽刺,不由一恼,「没大没小的丫头,以为跟谁说话!回头我便叫于咏贤——」 「嫂子。」顾晨希冷冷打断。 「什么?」 「我与堂主成亲之后,你该改口。」 顾宁飞心中一哼,才不理会,迳自说道:「大哥发个话,把这丫头给我吧。」 第十四章 林沅心里猛翻白眼,庆幸小姐当初有先见之明,拒绝了与顾宁飞的亲事,不然眼前这男子就会成为小姐的夫君,她单只是想就恶心。还是帅气的姑爷好,虽然一张俊脸上总是没什么笑意,让人觉得清冷了点,但好歹为人实在,进退有度从不自视甚高,不过话说回来,这成亲之日,姑爷这表情实在该开心点,她家小姐都兴奋得坐不住,倒显得姑爷太冷静了。 「朔月堂的人,我无法做主。」 「朔月堂又如何?!不过要个低贱丫鬟。」顾宁飞也不在乎惹事,反正婚礼毁了,让顾晨希失面子他更高兴,「大哥这是瞧不起我这个当弟弟的?」 顾晨希冷眼看着顾宁飞带来的几个人围了过来,这是存心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难看。 「可有可无的庶子,何须正眼看待?」顾晨希冷冷的看着对方。 顾宁飞没料到顾晨希会这么不留情面,冷笑道:「顾晨希,果然有了靠山,说话的口气都有了底气。」 他打了个手势,只见十数个顾府的家丁摆出阵仗。「漕帮帮主是我亲舅,就算我今日毁了这场婚事,也没人敢说半句。」 林沅闻言忍不住一个撇嘴,顾宁飞就是个傻的,他手中有人,朔月堂和震天镖局就没有吗?若真要厮杀起来,朔月堂可没在怕的。 喧闹的锣鼓声诡异的静了下来,原本围观的百姓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眼看着两方人马就要打起来,突然从东城门的方向响起如雷的爆竹之声。 众人一惊,有志一同的全望向同个方向,只见一片烟雾弥漫,在烟雾之中走来长长的队伍。 原本气焰高张的顾宁飞有些懵了,因为骑着骏马走在队伍前的俊秀男子而双眼微瞠。 马背上的男人细看与顾晨希有几分神似,只是眉宇之间比顾晨希更多了几分霸气。 那可是当今太子,身后还带着数百名身穿铠甲的将士,这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太子亲卫,不论身量、体态都严格挑选过,交由深受当今圣上宠信的恭王一手操练,京中早有传闻,当年一夜之间灭了马帮的轻骑,便是这批训练有素的太子亲卫干的。 关于太子亲卫的传说不少,只是听闻的人多,真正有机会见着的人少,如今太子竟会亲领亲卫前来祝贺,真是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本宫是否来迟?」太子帅气的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表弟。 顾晨希微扬了下嘴角,「时辰正好。」 「如此甚好,你的迎雪,本宫给你带来了。」 顾晨希看着自己的爱驹,全身漆黑的高头大马,一看就知非寻常马儿,他成亲之日,自然得要如此骏马才能与他相配,虽然体谅于咏贤多方为他设想,但他心中终究还是嫌弃那匹小母马。只是……迎雪的头上被挂上一朵红花,此刻它不停的甩着头,看来因为那朵花而感到不适,且不单他的马,就连身后五百名亲卫,虽然身穿铠甲,在冬日的阳光下鲜明耀眼,但人人胸前别了朵大红花,看得人有些眼疼,他嘲弄的看了太子一眼。 「喜气、喜气。」太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存心恶整这些向来铁血的亲卫部队。 今日要不是因为顾晨希成亲,这些跟着顾晨希一起训练的亲卫还未必会由着他胡闹。 「人给你带来了,面子做足给你,快发轿迎亲,本宫亲自替你主持婚事。」太子看着直盯着自己发愣的顾宁飞,一副笑咪咪的模样。「二少爷,许久未见。」 顾宁飞连忙跪了下来,心中忐忑,「太子殿下。」 「二少爷无须多礼,留下与本宫一起等吧。」 太子发话,原打算在迎娶路上惹点什么么蛾子的顾宁飞顿时脸色变得难看。 顾晨希俐落的翻身上马,这阵仗一出,什么吃软饭、无能入赘之类的话已经多余。 一场婚礼,百姓见识到皇家威仪,却着实惊动了于家与漕帮上下。 原本气得不轻的于民丰打定主意不现身,但一听到太子亲临的消息后,脸色一变,内心权衡利弊,最后顾不得换身衣服,急往震天镖局而去。 守在震天镖局前方偌大练武场,打算给未来姑爷一个下马威的众镖师远远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看到顾晨希身后五百太子亲卫随行,一下子都萎了。 纵使是天下第一镖局,但加上朔月堂的人马眼下也不过两百多人,顾晨希可是带着五百人,且个个英姿飒爽,威武异常,只要不刻意去瞧人人胸前那朵很有违和感的大红花…… 人数一对比,为首的薛日泓立刻表示,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以和为贵,压根忘了自已昨夜还在大放厥词说要让顾晨希过五关,斩六将,文武考验一番才让顾晨希进震天镖局的门将于咏贤带走。 「吉时已至。」顾晨希对薛日泓一拱手,「太子还等着,不得耽搁。」 薛日泓摸了摸鼻子,只能让自己的人都让开。 顾晨希在林沅的带领下,直接进了镖局。 于咏贤兴奋又期待的戴着盖头在房里等着,听到声音,手连忙在半空中晃着。 顾晨希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手中传来的温暖令她心中一荡,「可有人为难你?」 顾晨希淡淡的回道:「无。」 「你说谎。」于咏贤太了解自己那帮兄弟,难得有这种场面,怎么会放过闹人的机会,「放心,他们今日如何整你,改明儿个我一条一条替你讨回来。」 顾晨希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 她的手长年练刀剑,有些薄茧,并不柔软,但握在手心之中,却莫名的令人心安。若是换个时空相遇,或许他也会欢喜今日与她成亲,结为夫妻。 「小姐、姑爷别急着握手。」林沅拿着大红色锦缎过来,「还得赶着时辰拜堂。」 一人拿着红色锦缎一边,走了出去,于咏贤敏感的察觉到堂上气氛有丝古怪,除了喜庆的锣鼓声外几乎无人声,她真想要将盖头掀起一探究竟,但还是强忍住好奇,毕竟成亲事大,她丢人无妨,不能让顾晨希颜面无光。 盖着盖头的她不知道,因为外头几百个太子亲卫,那威严吓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漕帮副帮主来了。」 听到顾晨希的低语,于咏贤微愣,还以为祖父气得不轻,根本就不会理会她成亲一事,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虽说对于家没有太多深厚的感情,但碍于礼数,祖父既然来了就是得要磕头拜别。 「太子亲临,替我俩主持婚事。」 「太子亲临」几个字让于咏贤心头一震,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冷意,原来祖父现身不是因为顾念她毕竟还是亲孙女,而是为了不得罪太子——这样的人,要她磕头跪拜,她心中着实不快不甘,却也莫可奈何。 正要双膝一跪,却听到顾晨希的声音不卑不亢的传来——「前几日堂主练武不慎,伤了脚不方便,副帮主又来得迟,磕头跪拜之类的繁文缛节就省了吧。」 于民丰原本被挡在门外,最后是因为于咏贤的人怕大喜之日吵吵闹闹丢人,这才勉为其难的让他进来,他本就来得狼狈,眼下更失顔面的让顾晨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视为无物。 「时候不早,走吧,别误了时辰。」顾晨希牵着于咏贤便走。 见于咏贤也没有一丝反抗,于民丰看得眼睛都快凸出来,老脸上满是屈辱和羞愤。只是他再羞、再恼没用,根本无人理会他,他急着赶来,得到的只有难堪。 【第七章 洞房之夜我教你】 新房原就是于咏贤的闺房,因为要成亲的缘故,所以重新整理了一番。 拜堂之后,一进到屋里,于咏贤立刻迫不及待的将盖头给掀开。 一旁的林沅早有准备,立刻递上杯热茶,「这天冷了,小姐喝点茶暖暖身子。」 于咏贤喝了一口,隐约还能听到前头的热闹。「快跟我说说,」她急急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怎么会来?」 「小姐问倒沅沅了,不过看姑爷的样子,应该是他一手安排的才是。」 于咏贤拉了下嫁衣的下摆,向来习惯马装的俐落,今天这身罗裙令她连走路都不自在。 「小姐。」林沅递来筷子,「虽说照规矩小姐得等姑爷回房,但姑爷交代,小姐今天事多肯定饿了一天,所以若饿了就先吃点,垫垫肚子。」 第十五章 于咏贤闻言,不由扬起大大的笑容,「我的夫君这是关心我。」 既然是顾晨希交代,于咏贤自然就理直气壮的坐了下来,开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你去交代下面的人,」嘴里咬着鸡腿,她吩咐道:「他身子不好,别让他喝太多酒。」 「放心,不论朔月堂或震天镖局都没人敢为难姑爷,不过……姑爷自个儿那边的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小姐,吃慢些,」林沅进一步解释,「顾家没人前来祝贺姑爷成亲,小姐直到昨夜都在叨念担心姑爷心头难受,现在好了,太子不单来了,还领着亲卫前来,可惜小姐盖着盖头没看到那阵仗,迎亲一路上姑爷威风凛凛,百姓震慑,这几年小姐的亲事肯定会在南陵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 「太子亲卫?!」于咏贤闻言,动筷的手一僵。太子纵使与顾晨希是表兄弟,但这阵仗未免也太隆重了。 「小姐,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 于咏贤摇头,眼底一抹沉思闪过,「没事,只是今日前来的除了太子,还有太子亲卫,总觉得有些古怪,来的人马约莫多少?」 「五百人吧。」林沅想起迎亲时姑爷的威风神气,双眼发亮,「听闻还有一班水师,也是约莫五百人。」 「水师?!」 「是,据说是漕帮特意放行,不过人就留在淮河渡口,说是等着太子返京时再一道回返京师。」 于咏贤放下手中的筷子,五百亲卫,五百水师,近千人前来南陵祝贺,竟然不走漏半点风声,一路未惊扰百姓,还让漕帮放行……她嗅出了一丝古怪,不知为何的联想到北域一夜被灭的马帮…… 「来的这些人不简单。」 「姑奶奶常挂在嘴边的便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不简单的事多了。」 提到又晴,于咏贤神情微黯,「姑姑今日可有来观礼?」 林沅摇头,「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姑奶奶鲜少下山,纵使要下山,也不可能挑小姐大喜之日,除了小姐之外,姑奶奶是不想再跟于家人有什么联系。」 林沅安抚的看了于咏贤一眼,拿出来一支没有太多华丽装饰,只是简单用来挽发的玉钗,「这是姑奶奶特地要沅沅在小姐成亲日时送给小姐的,姑奶奶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是她平时随身佩带的玉钗,就送给小姐。」 于咏贤接过了手,看着朴实无华却闪着亮眼色泽的玉钗,就如同她的姑姑给人的温润。 又晴由始至终都不乐见她与顾晨希成亲一事,甚至连顾晨希的面都不见,如今手中这支玉钗,也算是因为疼爱她而给予的祝福。 她紧握了下玉钗,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幸福,不会让姑姑担心,她会证明夫君是最适合她的良人。 听到门口响起了声音,她早交代镖局的人,别妄想要什么闹洞房之类的,所以知道进门的只会是顾辰希。 她将玉钗交给林沅收好,就农晨希双颊微红的被如意扶进来。 「喝醉了?」于咏贤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回堂主,少爷喝了些酒,有些不胜酒力。」 于咏贤将人接过手,亲自扶上床。 顾晨希脚步虚浮,看来真是喝了不少。 「沅沅,去熬些解酒汤来。」 「是。」沅沅点头,就要往外走,不过才走几步,注意到如意还杵在一旁,不由瞪了他一眼。 如意一接收到她的目光,心头先是一颤,最后才意会到这是大喜之日,自己还想留下伺候,太不识相,连忙跟着出去。 于咏贤伸出手,扯着顾晨希的衣服,要替他更衣。她这是第一次给男人脱衣服,虽然生疏,但也没见娇羞,毕竟在镖局常会看到光着膀子的男人,她早就处之泰然。 「你身子不好,以后别跟人喝酒。」 「不过只是些水酒,醉不了人。」 听到头上传来的声音,于咏贤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上顾晨希清明的双眼,「你没醉?」 他摇头,「太子带来的几个京城弟兄,个个打小一起训练,闲睱之余没什么乐趣,就是聚在一起喝几杯,这酒量多年练下来,若我不装个样子,只怕最后真的会被抬回来。」 他坐起身来,被解开的衣服松垮垮的罩在身上,原就俊俏的相貌,此时多了分迷人的风情。 「说得挺厉害的,改天我跟他们喝,看谁灌倒谁。」 顾晨希看着她扬起下巴,不置可否,目光又看向花厅里满桌的狼藉,「看来你真是饿了。」 于咏贤不自在的搔了搔头,「一整日都没吃东西,是饿了,也多亏你有交代,不然等到你进房来,我可能都饿昏了。」 「堂主身强体壮,要晕也不容易。」 于咏贤一笑,目光盯着他暴露在她面前的美景,「夫君,你的皮肤真是白嫩。」 她炽热的目光令他忍不住轻挑了下眉,也不在乎自己的衣襟被拉开,大方的让她看个够,「今日太子亲领亲卫和水师前来,没事先知会堂主,还盼堂主别介意。」 她微愣了下,老实的说道:「我并不介意,毕竟是来给祝福,只是我觉得有些古怪。」 「太子是以私人祝贺名义而来。他是我表兄,看不惯顾家视我于无物,便自作主张领人而来,若让你为难,我明日便让他们离去。」 「难得来一趟,多留几日无妨。」她脸上没有掩饰因为他的解释而闪现的开心,「只是好奇,你可打听得到,到底是何人下令放行? 在于咏贤看来,酿朝廷的重兵进入漕帮总舵的所在之地,是件愚蠢至极之事。 「我听太子所说,似乎是银豹。」 于咏贤微惊,她自然知道银豹这号人物,他是漕帮帮主最得力的手下,如今在帮里的声望甚至凌驾在副帮主于民丰之上,这也是为什么于民丰近几年来越来越沉不住气,就是因为怕局势有变。 只是银豹怎会放行太子所领的亲卫和水师? 「我想漕帮会放行,十有八九应该是因为副帮主的缘故。」 于咏贤对上顾晨希清明的眼神,缓缓的锁上眉头,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索,最后道:「难不成是因为漕帮担忧你我成亲,于家与顾家会联手?便让银豹放行,趁此机会拉拢太子,算是给朝廷也给你和我们朔月堂一个面子。」 「或许。」他模棱两可的说。 于咏贤忍不住摇头,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真如我姑姑所料,这门亲事牵连太多。」 于咏贤一愣,她还没跟他提过又晴,不是因为故意隐瞒,而是又晴的身分特殊,于家从始至终从未承认之外,又晴自己也不愿让人得知她的存在,但现在既然说了,她也坦言不讳。 「我姑姑在普陀寺带发修行,日子过得平静,所以我鲜少向人提起,你以后也别跟人提。」 顾晨希看她双眼闪着祈求,缓缓点头,之前听如意提过,普陀寺四周有朔月堂的人暗中守着,如今算是解开了疑惑。 只是没料到于民丰还有个带发修行的女儿,看来还颇受于咏贤重视,他敛下的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锋芒。 这时,林沅进门将解酒汤交给于咏贤就又退了出去。 于咏贤将碗拿到顾晨希的嘴边,亲自喂他喝。 「我自己来。」 「没关系,」于咏贤对他讨好的笑,「我喂你。」 他耸了肩,最后随她。 等他喝完,她将碗给放到一旁,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她的眼神灼热,令他身子忍不住往后靠,她竟不客气的往前一压,两个人跌在床上,她就压在他身上。 「堂主——」 「昨天……有人给了我很多好东西。」她压着他,手往床上的暗柜摸了摸,最后竟摸出了十多本春宫图。 顾晨希看着于咏贤献宝似的眼神,心里觉得有趣,身处男人堆里便是不同,这春宫图竟有这么多。 「这是成亲要做的事,我……我能教你。」 「不需要。」他的心中一叹。 「你别害羞。」话是这么说,但脸发红的是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脸都红了,甚至红到了脖颈。 他的目光看着她脸上扩散的红晕,一动也不动的看她吸了口气,像是做出重大决定的模样,将脸贴近,用力吻向他的唇。 她的力道猛了些,撞到了他的唇,两人都有些痛,但她没有退缩。 她的吻没什么技巧,只是不停在唇上挤压。顾晨希在心中叹了口气,画上看的终与实做不同,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竟由妻子主动,这实在有损他男性雄风。 第十六章 他伸手压住她的后脑,张开嘴,撬开她的唇,拿回主动权,舌头长驱直入,亲吻得深入而狂暴,一吻结束,两人的衣衫都有些不整。 她的双眸带上水气,发现亲吻时,他一贯清冷的神情似乎有些改变——她喜欢这个改变,似乎对她热烈了些、喜欢了些。 「再来一次!」 他的眼神一深,翻身压住她。 她的身子微僵,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 「怕吗?」 她想也不想的摇头,「只是吓了一跳,若是平时,有人试图压我,就是要动手打架。」 「打架吗?」他伸出手,穿过她的衣摆,抚上衣服底下赤裸的肌肤,「或许也是如此……」 他再次攫住她的唇,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来,脑子不由自主的昏沉起来,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发出些微呻吟。 心头模模糊糊的想着,成亲前薛日泓才暧昧不明的要她对体弱的美人夫君怜香惜玉,但现在好像与预想的有些不同。 他的身体覆盖住她,她被他翻来覆去,最后竟然是她晕了过去…… 身体虚弱?!这是假象,自以为身强体健、骄傲一辈子的朔月堂堂主,在洞房花烛夜当晚,彻底丢了面子。 隔天,当于咏贤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日上三竿,醒来时床畔的男人并不见身影,她猛然从床上起身,却忍不住呻吟一声。 「小姐。」听到声音的林沅走了进来,看到于咏贤身上滑落的被子外露出来的赤裸娇躯,愣得眨了眨眼。 于咏贤忍着腰侧和腿间传来的一股酸痛,注意到她的眼神,低头一看,不由倒抽了口气,她的身上满是红印痕迹,想起昨夜,他在她身上的啃咬,情不自禁的脸红了,被子一拉,盖住身体,瞪着林沅道:「你什么都没瞧见。」 林沅回过神,立刻将视线移开,没想到看来斯文的姑爷,竟有如此「禽兽」的一面,而看到于咏贤红了脸,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沅沅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姐脸红。」 「胆子大了,笑话我。」于咏贤啐了一声,看着四周,「姑爷呢?」 「大镖师和大总管他们来请安,姑爷见小姐还在睡,要沅沅别吵醒小姐,自己去了大堂。」 「请安?」什么时候朔月堂有这个规矩? 「嗯。」林沅点点头,「大镖师一大早就带着薛少爷过来,他们是这么说的没有错。」于咏贤随便想也知道当中有古怪,平白无故跑来朔月堂做什么?还是她成亲后第一日,该不会是要给顾晨希一个下马威吧? 这样一想可不得了,她的人可不能被欺负! 也顾不得身体不适,她赶紧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身衣服,冲向大堂。 刚成立时的朔月堂,不过只有正屋一所,三进院子,共十六间房,但随着声势越来越大,财富越来越丰厚,这些年来又陆续增建了东、西屋各一所,各十五间房,彭四叔和夏五叔一家都住东屋,西屋则住着武师,为数不多的下人则住在东屋侧房。 于咏贤离开于家之后,住进朔月堂没多久,叔叔们就特意为她在正房后建了处阁楼,还有花园,环境很是清幽。 平时并不觉得什么,今日于咏贤走在通往大堂的路上却觉得此路漫长。 大堂在第一进的主屋,视野正好可以看清前方的练武场,此刻有些练完拳的武师三三两两在交谈,她也没空理会他们的招呼,直接冲进大堂。 「瞧,这是谁?这都什么时辰了,终于舍得从床上起来了。」 于咏贤才懒得理会薛日泓的打趣,目光急急的看向顾晨希。 大堂之上的堂主之位在略高的台上,而顾晨希现在坐在台下左侧的首位,与于咏贤成亲之后,他在朔月堂的地位一跃而上,算来也是夫凭妻贵了。 「没事吧?」 顾晨希轻摇了下头。 看着她一副护犊的样子,几个人都觉得好笑。 「堂主,」薛日泓懒懒的开口,「我不过是来看看顾少,毕竟他皮娇肉嫩,这才成亲第一日,我担心顾少吃不消,不过却没料到啧啧!堂主,怎么是你樵悴了?」 于咏贤闹了个大红脸,恶狠狠的瞪着薛日泓。 看她脸红,薛日泓觉得新鲜,「没想到女汉子也有脸红的一日。」 于咏贤一恼,往腰间一摸,这才发现自己急着赶来,连向来随身带着的马鞭都忘了,似乎遇到与顾晨希有关的事,她都会失了分寸。 她才一动,薛日泓就知道她要动手,忍不住说道:「这才成亲第一日,你别冲动,以免这就吓跑了顾少。」 一听到这个,于咏贤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薛三叔、彭四叔,」于咏贤看着薛天岗和彭正朗说道:「以后别吓人,我们从没有这种请安的规矩。」 「知道了。」薛天岗摇头,颇有一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感慨。 彭正朗喝了口茶,脸上笑得一团和气,「堂主与顾少成亲,昨日着实轰动,只是太子来南陵,陆路上有一营太子亲卫,水路上有一路水师,如此阵仗,非属寻常啊!」 「彭四叔想多了,」确定顾晨希没事,于咏贤几个大步跳上阶梯,坐在堂主之位上,「太子不过就是来祝贺罢了。」 「祝贺?这阵仗?!」彭正朗笑咪咪的一张脸看着顾晨希。 顾晨希神色未变,淡淡的说:「确实是为祝贺。」 「彭四叔,太子真的只是心疼我夫君。」于咏贤力挺顾晨希,「所以特领亲卫来给他做足面子。」 彭正朗在心中一叹,看来这些全是顾晨希跟于咏贤说的,但这样的理由,于咏贤居然也信,这爱上一个人,心眼都瞎了。 「既然是如此便好。」彭正朗也不与于咏贤争辩,于咏贤向来认死理,他纵使看出事情有古怪,但也不打算多说,她毕竟年轻,总要经一事长一智。 他反覆思量再三,猜测顾晨希纵使有谋算,目标也不会是朔月堂,充其量他不过是藉由成亲,与太子联手将人引进南陵,意图削弱漕帮的势力罢了。 其实要不是碍于于咏贤和死去的二哥与于民丰和漕帮的关系,他根本不屑与之为伍,现下有人出手教训,他是乐得看戏,只是…… 看着于咏贤一脸幸福的小模样,待事情水落石出之时,这丫头别太伤心就好。 「说到太子,」于咏贤看着顾晨希,「太子一行人落脚何处?」 「在南陵东城城郊约三里处,顾家有座宅子,虽说年久失修,久无人烟,但稍做整理,还能居住,太子领着亲卫便暂居于此。」 于咏贤闻言摇了下头,「这样岂不是委屈了太子?」 「堂主多心了,」顾晨希轻声解释,「太子年幼便被皇上交付恭王教导,在兵营中待了数年,别说是破宅子,餐风露宿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太子并不会感到委屈。」 提到恭王,堂上的人神色各异。 说到底,恭王这个人还跟漕帮有点关系,当年恭王年幼,还是个小世子时,陪着母妃回乡省亲,在将到淮河渡口时,船只遭劫,恭王妃被杀,小世子失踪,流落民间多年,吃了不少苦头才被寻回宫中。 虽说当时已经抓到凶手,但船上的金银珠宝都不知下落,明眼人皆心知肚明真正的主使者并未被捕,而这主使者直指漕帮几个主事者。 只不过漕帮权势过大,纵是皇室也只能吞下这个亏,只庆幸小世子找到了,后来继位为恭王,听说还挺受皇上重用,开始过上好日子,也算苦尽甘来。 「若夫君这么说,那就照夫君安排。」于咏贤很快的决定,「若有何需求,夫君尽管开口。」 「谢堂主。」 「这都成亲了,怎么还一口一声堂主?」薛日泓不由在一旁哇哇叫,「这多生疏。」 「叫得习惯了,一时无法改口。」 薛日泓看着顾晨希疏远有礼的态度,总觉得心头疑惑,难不成这富家公子哥都天生傲气,所以难以跟人亲近?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反正跟他过日子的是于咏贤,于咏贤开心就好。 「本来说定半个月后你要押镖入川,但现在你成了亲,就让我代你去吧!」薛日泓很有义气的要接下于咏贤的工作。 于咏贤不禁迟疑的轻咬着下唇,每年此时南门山庄皆会要求震天镖局护送他们所需的粮食、种子和药材过去,多年来都是由她亲自押镖,可薛日泓说的没错,如今她才成亲,这去或不去…… 第十七章 似乎察觉到于咏贤的两难,顾晨希抬起头,对她浅浅一笑,「堂主若是顾念我则大可不必,正事要紧。」 于咏贤一听,一脸甜笑,「夫君果然善解人意,虽然我也舍不得你,但既然答应了人家,我实在无法悔诺,所以这次还是由我去一趟,反正这一来一往不过是个把月的时间,到时小别胜新婚,我与夫君更甜蜜。」 这丫头真是不害臊,连小别胜新婚这词都用上,薛天岗无奈的与彭正朗相视苦笑。 「我会赶在过年前回来与夫君返京。」 「你要去京城?」薛天岗的口气有些激动,老实说,他对京城这个地方没好感,他大哥是护镖进京而亡,二哥则是进京城受封赏的时候死的,他总觉得天子脚下那块地方跟朔月堂犯冲。 「毕竟是成亲头一年,礼数上该回去一趟。」说是礼数,其实是想要回去将顾家给大闹一场,不重视他的夫君,欺负他的夫君,就得付出代价! 薛日泓叹息,只要对上顾晨希的事,说什么也劝不了,这个丫头没救了。 【第八章 三不管擂台】 「他们一大早便来,夫君肯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肚子很饿吧?」也顾不得是在房外,于咏贤勾起顾晨希的手,将人往自己的阁楼里带。 「方才在大堂之上有吃了点茶点。」 「那一丁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我们回屋去,我已经叫沅沅给咱们做好吃的了。」 顾晨希静静的任由她摆弄,她一脸甜蜜的伺候新婚夫君吃东西。 林沅发现自己在一旁根本没事做,所以上完菜之后,就要如意跟着她出去,让两个主子独处。 于咏贤不停的替顾晨希夹菜,生怕他吃不饱似的。 顾晨希也没拒绝,一口一口慢慢用着。 「夫君,这几日你可有想去哪里走走?」于咏贤眨着眼,略带期待的看着他,她特地跟薛三叔和彭四叔说了,她新婚燕尔,所以别拿朔月堂和震天镖局的事烦她,她只想要好好陪陪自己的夫君,早日有相懦以沫的感情。 「太子初来南陵,我想趁此机会与他聚聚。」顾晨希彷佛没有看到她的期待,迳自说道。 于咏贤闻言,略显失望,又随即想到太子确实难得来一趟,陪陪他也是应该,她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好啊!我陪你一起。」 「堂主贵人事忙,为我费心,我很感激,只是我与太子久未见面,想与他多独处聊聊。」 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厚着脸皮硬要跟着,可是心头的失望藏不住,再过不久她就要押镖入川,一去个把月,剩下的时间他又要陪太子,两人相处的日子好像变得不太多。 「堂主可是心中不快?」 于咏贤立刻精神一振,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你别多想,我确实事情挺多的,你就好好去跟太子聊聊,不用在意我。吃,多吃点东西,你身子不好,多吃点。」她又替他夹了好几筷子菜。 「我身子很好。」他看着自己的碗都尖成一座小山了,而她自己则不过才吃了几口菜,「堂主看来似乎才该是要好好补身子的那一个。」 她闻言,想到昨夜她在他身下晕了过去,脑袋突然「轰」的一声,脸立刻红了,连脖子也红。 顾晨希侧头看她不自在的模样,她脸红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他动手替她夹了一筷子鱼,放到她的碗里,「快吃吧!」 看到他的举动,她的笑容一灿,这是在关心她吧?她立刻甜蜜蜜的吃下,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接下来几天,顾晨希早出晚归,于咏贤知道他几乎都跟太子待在一起,虽然没法时刻看到他,觉得心中有些失落,但没关系,她每晚都会等到他回来,每天只要说上几句话就足以令她开心了。 今天她在震天镖局与镖师商讨护镖入川的细节之后就踩着轻快的脚步,打算回朔月堂。 「急着去哪里?」薛日泓才踏进镖局就看到往外走的于咏贤。 「回朔月堂,今日我决定亲自下厨,给我夫君备膳。」 「你下蔚?堂堂朔月堂堂主亲自下厨?!」薛日泓忍不住耻笑,「这饭几个人敢吃啊?」 「狗嘴吐不出象牙。」于咏贤忍不住一脚踢过去。 薛日泓眼明手快的闪过,「别闹,有正事要说。」 于咏贤一挑眉,收起玩闹的神情,「什么事?」 「你之前交代的事有眉目了。」 她的表情更正经了,「说。」 薛日泓压低自己的声音,「顾宁飞就是个傻的,现在人在三不管。」 于咏贤有些意外,「他去三不管?」 薛日泓点头。 于咏贤微敛下眼,因为顾晨希的关系,她对顾家人一开始就没好感,尤其是那个顾宁飞——这家伙为了取笑顾晨希来到南陵不说,还厚着脸皮跟他索要沅沅,甚至是打算强讨的,这样一个人渣,她不出手教训这世上就没天理了。 「原本我还在顾忌顾家二少爷的亲娘是漕帮帮主的妹妹,若让我们的武师出手,会牵连到朔月堂,但现在不用烦了,他自个儿跑去三不管,去向土狼下了战帖。」 「土狼?他傻了!」于咏贤看过土狼动过几次手,他出手狠绝,不留余地,至今除了三不管的老大银豹曾经让他败下阵来之外,还没人打败过他,连薛日泓对这个人都忌惮,「他下手挺狠的,怎么会惹上他?」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薛日泓似笑非笑的说:「他竟然在大街上调戏太极。」 于咏贤微睁了下眼,太极是土狼的妹子,土狼这个人虽狠,但是对自己的妹子却是爱护有加,谁敢惹他妹子就死定了。色字头上一把刀,顾家二少还真是自找死路。 「别让他死了。」于咏贤想了一会决定道:「我夫君心地好,绝对舍不得看到他弟弟受伤,所以给他点教训可以,但命要留着。」 薛日泓一脸爱莫能助,「若是遇上别人好说,但现在惹上土狼,这可不是我说了算。」 「反正太极喜欢你,你去跟她说一声不就成了。」多亏了有太极,不然以薛日泓这嘴贱的性子,早被土狼教训百八十次了。 「堂主,」薛日泓露出一脸受到打击的样子,「你这是要我出卖自己?」 「你该庆幸凭你这长相竟然还有出卖的本钱,这太极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薛日泓翻了个白眼,「我就算比不上你的美人夫君,但好歹也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够了!凭你这长相也敢厚着脸皮说自己风度翩翩,快点跟我去三不管找太极,你去拜托她一声,可别迟了。」 「知道了。」薛日泓没好气的跟她一起骑马出了城。 在薛日泓和于咏贤踏进三不管时,原本喧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即又被嘈杂的声音盖过去,各自尚谈阔论。 不论是在南陵或是三不管,朔月堂里的人都算人物,不是因为名声,而是他们自己的拳脚功夫获得了足够的重视。 于咏贤虽然喜欢找人试身手,但如今已鲜少出入三不管,今日一来,这里一如过往,里头混合着酒味、汗味与血腥味。 正中间是个占地广阔,长宽各有一里范围的擂台,远远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片空地上有着点点片片干涸的褐色血迹。 这是多年来,上擂台打斗之人用血、用命留下来的痕迹。 「我先去找太极。」 「你去吧!」于咏贤看了看四周,「我想四处转转。」 薛日泓点了点头,也不担心于咏贤一个女人在这里的安全,只有不长眼的像伙才会惹上朔月堂的堂主。 与底下的嘈杂、乌烟瘴气不同,在三楼高的房里,正焚着安神香,微冒烟的焚香炉,散发着一股静雅恬适氛围。 「顾宁飞怎么处理?」 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土狼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终于有了答案,「往死里打,但别让人死了。」 土狼讥讽的看着对面戴着银制面具的男人,「要往死里打,又不能让人死了,你是啥意思?」 「让他残了。」银豹的口气平淡,没有太大的起伏。「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你还真狠,当初设这三不管是为了在南陵立足下来,今天顾宁飞自己送上门,也算是意外之喜。」 银豹喝着茶,没有反应。 第十八章 「其实除了你交代要设局引顾家二少上当外,还有一人也想找他麻烦。」 「谁?」 「震天镖局的薛日泓。」 银豹不由沉默。提到震天镖局,又提到薛日泓,就代表着后头的朔月堂。 「只不过薛日泓没你狠,他不过是想要找人寻个机会教训顾宁飞一顿,我看以他们这种小打小闹,顶多就是让顾宁飞受点皮肉伤。」 「她是个心软的。」 「薛日泓?」 银豹没好气的扫了土狼一眼,「于咏贤。」 「母夜叉?」土狼跟于咏贤没太多交集,但是她的能耐南陵一带的人有目共睹。 听到这个称谓,银豹的眼神微冷。 土狼不禁一愣,「这也是外头的人给她的称呼,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叫。」 银豹没有多言,推开一旁紧闭的拉窗,这个设计巧妙,可以让上头的人看清楚下头情况,底下的人却难以发觉。 三不管今日比平时更为热闹,毕竟一个京城不长眼的小子调戏了「三不管一枝花」,还闹到了打上擂台,受到的注目自然不会少。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在底下四处转悠的于咏贤。 知道她胆子不小,少年得志,有些忘形,所以那一年,他直接点名她上擂台,硬生生折了她的手臂,若她聪明,便该从那一刻起知道人外有人,收敛心性。事后证明,她虽冲动,但也不是有勇无谋,至少此后她鲜少再出现在三不管,放了更多的心思在提升自己的功夫和朔月堂与震天镖局的事务之中。 注意到只要她走过的地方,四周的人都自动让出路,他又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母夜叉的名号确实让人不敢小瞧。 土狼看到银豹站起身,问:「要走了?不等会儿看我怎么教训顾宁飞?」 银豹没有说话,迳自走了出去。 土狼也早就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也没留人,只是敛下心神,准备上擂台去大杀四方。 于咏贤四处晃着,左右两边都有赌台让人下注,不少人正吆喝讨论,可惜今天上场的是顾宁飞,她也不好跟着众人下注赌一把。 随意的看了看,敏感的察觉到原本嘈杂的大堂忽地一静,热烈的气氛凝结成冰。 她不经意的抬头望过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银制面具和一身洁白长衫——她暗暗倒抽了一口气,没来由的心里一阵颤栗。 这些年她少到三不管来,或许就是下意识的想要躲开银豹,她很清楚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一种面对强者不能控制的儒弱,毕竟与他交手,那段经历太过深刻。只是今日也未免太过好运,怎么会这么巧与他碰上? 银豹似乎压根不觉自己的气场强大,看也不看四周一眼,目不转睛的昂首大步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人群间才慢慢有了声响,于咏贤的心也一松,突然觉得好笑,大伙儿方才好像都死了一次,现在才活过来,自己方才与薛日弘进来时也是让人一静,不过跟银豹一比,还真是没得比。 她不得不承认,两人实力上确实有差距,不过都过了这些年了,她也不是没有长进,说不定下次有机会再过招,她能再跟他多打个几招,只不过这当然只是想想,她已经不像当年那么冲动、目中无人,自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她现在有美人夫君,很爱惜自己的小命。 人太多,没有看到薛日泓,她觉得空气太差,想去门外透透气,谁知道还没到大门口,就看到门口处有道熟悉的人影——她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夫君,你怎么来了?」 顾晨希的样子有些狼狈,看来是急着赶来,「我听闻宁飞的事,便赶过来了。」 她的手轻触着他的额头,担心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这个地方又乱又吵,不适合你。你先回朔月堂,有消息我一定立刻回去告诉你。」 「不,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 于咏贤看出他双眼中的坚持,只好简短的跟他说了缘由。 顾晨希不由一叹,「以他的性子,今日看来是要吃苦头了。」 「土狼的身手不错,他的下场看来不会太好看,所以你回去吧!以免心里不舒服。」 「不,」顾晨希摇头,「我要留在这里。」 于咏贤向来舍不得跟美人说不,所以只好紧握着他的手,护卫之情溢于言表。「现在是找不着他,他应该在里头准备上台。就算你见了他,要他别打,以他的性子只怕也不会听从。你若想要待在这里,我带你进去看看就是了。」 在外人眼中看来,被于咏贤牵着走在身后的顾晨希,懦弱得不像个男人,偶尔飘来的眼神有不屑也有讥讽,但两人都彷佛未见。 终于于咏贤停下脚,这里与擂台隔了一段距离,所以人少了不少,不过远远望去,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片空旷场地。 「待会儿若是看了,觉得身子不适的话,就躲到我身后。」 「好。」顾晨希也乖顺的点头。 于咏贤抬头对他一笑,门口正好响起不小的骚动,她顺势望过去,门口出现的女子身段妖娆,她一出现,众人有志一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瞧。 太极对周遭的目光视若无睹,她知道自己长得极好,不少地癌流氓或是公子哥都对她很感兴趣,只是她的兄长强悍,除了一些初来乍到不长眼的家伙,不然还真没人敢动她的歪脑筋。 太极的目光一扫四周,最后落在角落的于咏贤和顾晨希身上,妩媚一笑。 于咏贤心中因为薛日泓的关系,对太极的印象不差,但现在她的笑,让她觉得心里一咯噔,「你说她是对我笑,还是对你?」 听出于咏贤口气有些不乐,顾晨希识趣的没有答腔。 于咏贤的嘴一撇,「肯定是在看你,毕竟你长得好看。」话一说完,她又莫名的得意起来,「由着她看,这证明我眼光好,选了个好夫君。」 她的性子乐观,真是无人能比。「她是谁?」他问道。 「她就是太极。顾宁飞会上擂台起因就是她,他看上了太极不说,还不知死活的放出风声,说要打败土狼娶回美娇娘,他当这里是京城,随他横行霸道,话传到土狼耳中,直接就将人押进了三不管,现在他就算想逃都逃不掉。」 「他向来自大、自我,以为这是在京城,能由着他兴风作浪,或许也该受点教训。」 于咏贤点了点头,「我还担心你不舍呢。」 「纵是不舍也管不住他。」 顾晨希的话刚说完,便看到了顾宁飞。 他从后头的一扇门走出来,虽然脸色因为紧张而僵着,但竟还敢走到太极面前,看他身边还有顾府的家丁和几个漕帮的人,就知道顾宁飞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这场比试自己是稳操胜算。 太极对顾宁飞没好脸色,他人才靠近,太极便轻退了一步,身边随即围上守护的一群人,其中一人还是薛日泓。 「你看太极跟阿泓匹配吗?」 顾晨希瞄了一眼,太极缩在薛曰泓身后,一副柔软娇弱的样子。许多人都以为她就是个软弱可欺的姑娘,只有看过她出手的人才知,她下手比自己兄长还要狠绝。 「堂主觉得他们般配,就是配。」 于咏贤喜欢这个答案,不禁漾开笑容。 四周的嘈杂声因为土狼的到临而更加热闹了起来。 从没人知道土狼到底姓啥名谁,在五、六年前,戴着银制面具被称为银豹的男人,带着土狼和太极两兄妹来到这里,不出三个月的时间,就在这里打响了名声,几乎战无不克。 最后这三个人全都被漕帮帮主给看中,现在都在漕帮占了一席之地,银豹已经很少出现在三不管,倒是土狼三不五时便在三不管晃晃,一方面是找人练身手,一方面也是在替漕帮找能人高手。这次顾宁飞惹到他,是自找死路。 在众所瞩目下,土狼上了擂台,擂台与看台隔开一小段距离,如今看台上的一道道视线全落在擂台上。 土狼微扬着下巴,享受着这样的注目,趾高气昂的对顾宁飞勾了勾手。 这般挑衅让顾宁飞一阵激动,爬上了擂台。 「这个家伙没救了。」薛日泓来到于咏贤身边,对顾晨希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才继续说道:「至今还以为他舅舅是漕帮帮主,土狼会让他几分。」 第十九章 「三不管的擂台上,就算是死了、残了也无法讨回公道,这是签了的生死状。」于咏贤一撇嘴,顾宁飞这是赶着投胎,拦都拦不住。「而且若是漕帮帮主要帮他,土狼根本就不会派人押他进三不管。」 她话才说完,这才想起顾晨希在身旁,迟疑的看了他一眼,她可不是存心批评顾家人,只是一时没忍住。 注意到于咏贤的眼神,顾晨希淡淡的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罢了!随他吧。」 顾晨希的话声一落,看台上响起了一阵肆意的哄笑声。 他们抬眼看过去,这才发现在擂台之上,土狼就像逗弄猫狗似的,时不时打下顾宁飞脸,或踢他一脚,顾宁飞想反击,偏偏土狼身形移动如风,他的拳头才到,人已经闪到他的另一侧。 土狼兴味盎然地看着顾宁飞的神情慌乱到了极限,两人实力悬殊如天与地,众人笑闹着看好戏。 「混帐,我可是漕帮帮主的外甥,竟敢戏耍我!」 顾宁飞一声大吼,看台上突然鸦雀无声,随即又爆出笑声。 在三不管,拳头大就是老大,就算是天皇老子进到这里也没人当一回事。漕帮帮主或许是一方人物,但他外甥是什么东西?在擂台上自报名号,摆明是种示弱,令人不齿。 「凭你也配提到漕帮!」土狼的眼中滚动着杀机,身子骤然上跃,凌厉的一掌往顾宁飞的胸膛打去。 顾宁飞扛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身子向后坠落,吐了一大口血。 如果今日土狼真要取他性命,选择刀剑相向,顾宁飞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尸体。不过就算没要他的命,土狼也没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抓住他的右手一扭,顿时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顾宁飞的肩头白骨穿出,血肉四射。 这样的场景激起了观众的血性,吆喝叫好声哗然沸腾。 「我认输、我认输.」顾宁飞惨白着脸,冒着冷汗,痛得快要晕过去,呻吟着求铙。 「怎么搞的?」底下传来不小的嘲弄声浪,「才开始就投降?!土狼,让他死!」 于咏贤看着擂台上已满是鲜血,难掩担忧的看着顾晨希,若是他开口的话,就算与规矩不合,她也会上台去救顾宁飞。 顾晨希低头对上她的目光,以察觉出她心中所想,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一紧。 「不如别看了,」于咏贤低声劝道:「结束了。」 「是吗?可是,」顾晨希看向擂台,「好似还没完。」 于咏贤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擂台,顾宁飞凄厉的惨叫在空气中回荡,他的双脚被扭转,刺目的白骨硬生生从膝盖处穿出来,鲜血直流。 土狼还不歇手,直接手一伸,将顾宁飞唯一完好的左手一折,白骨再次从他手腕处突了出来。 这是摆明废人四肢,要人终生身残。 有些今日初来三不管看热闹的人见了台上的血腥,一时没忍住嚼心,吐了出来。 于咏贤飞快的伸出手,捂住了顾晨希的眼。「夫君,别看了、别看了。」 顾晨希微冷的情绪因为她的动作而心中一暖,嘴角挂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 于咏贤连忙将顾晨希往外头带,「我立刻派人送顾宁飞回去,让小七来给他瞧瞧。」 「你有心了。」 于咏贤脸上的笑有些勉强,看顾宁飞的伤,她心知肚明,就算小七出手,那双腿和手也该是废了。 土狼出手果然狠,虽说保住了一条命,只是这样保住性命可比取人性命更令人生不如死。 【第九章 跟土狼喝杯茶】 人太多,所以要离开时还真费了些时候,只是于咏贤没料到,他们还没走出大门口,就被人挡了去路。 「堂主留步。」 本在擂台上的土狼,竟然一个闪身来到于咏贤面前,看着他衣服上还沾着未干的鲜红血迹,她的脸色一沉。 「堂主难得来,怎么急着走?」土狼似笑非笑的看着被捂着双眼的顾晨希,「这是怎么了?没想到堂主还有这情趣!」 于咏贤没好气的瞪着土狼,「这里脏,我怕污了我夫君的眼。」 土狼意味深长的看着静静被捂着眼的顾晨希,这景象实在有损男子威严,顾晨希却安然自得的听之任之。 「能令堂主如此护卫,眼前这位该是这些日子艳惊四方的朔月堂的俊俏姑爷吧?」土狼的眼神令于咏贤不舒服,「顾宁飞的事,与我夫君没半点关系。」她唯一能想到土狼拦路的原因,就是想要把顾宁飞的事扯上顾晨希。 「我土狼向来讲理,自然不会将顾大少爷与顾宁飞的事混为一谈。」 「既然如此,还不让开。」 「堂主别恼火。」土狼吊儿郎当的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前些日子我收了个小倌,长得俊俏,不知与顾大少爷一比如何?今日有幸见顾大少爷前来,所以想来交个朋友,不如堂主与顾大少爷一道上楼去坐坐,让我泡杯毛尖让顾大少爷压压惊。」 「你竟然把你的禁向跟我的美人夫君相提并论。」于咏贤的火气直冲,一个飞腿扫了过去。 原就暗暗在四周盯着瞧的众人,这下见这边有了这么大动静,纷纷明目张胆的看过来,虽说听不清楚他们之间谈些什么,但是两人突然拳脚相向却是看得清楚的。 「小心,让开些。」于咏贤一动手,还不忘将顾晨希推到自己身后,就怕拳脚无眼伤了他。 她与土狼没交过手,但在看台上,看过几次他在擂台上的身手,知道自己真跟他打起来,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因为顾晨希被侮辱,所以她也想不了这么多。 薛日泓听到声响,立刻让手下将顾宁飞送回朔月堂医治,自己连忙冲了过来,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不由一急,忙问顾晨希,「这是怎么了?堂主要替顾宁飞讨公道吗?」 顾晨希无言,只是脸色略显阴沉的看着动手的两人。 土狼明显的感受到一道视线的压迫,力道微收,动作虽狠,但明眼人看得出并未使出全力。 两方交手,土狼移动身形的速度几乎无人能及,但是因为有心相让,所以一时没闪过于咏贤的拳头,那拳击中了他的肩。 土狼闷痛一声,听到四周爆出一阵喧嚣,他的心头忍不住来了点兴趣,抬脚一踢就要直接重击于咏贤的肚子,突然——「土狼兄弟。」 顾晨希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进土狼的耳里,原要踢向于咏贤的脚蓦然在半空中一慢。 尽管时间极短,但给了于咏贤闪躲的机会,她俐落的移动身形,一个手刀过去,直接打中土狼的颈子,他重心不稳跌落在地,于咏贤正要上前乘胜追击,顾晨希却挡住了她。 于咏贤微愣,抬起头看他。「夫君?!」 顾晨希轻摇了下头,「堂主武艺了得,胜负已定,如此便够了。今日擂台上的血流得已够多,我不愿再见。」 于咏贤这才想到顾晨希是见不得血腥的公子哥,不禁一恼,「对不起,忘了你不喜这些打「堂主别往心里去。」话落,顾晨希上前,对一脸气恼坐在地上的土狼伸出手。 土狼不领请,只是瞪着他,他也不多言,依旧静静的伸出手等着。 土狼心中诅咒了一声,伸手与他一握,让他将自己拉起来。 「土狼兄弟威震一方,」顾晨希说:「果然身手了得。」 土狼一哼,没有答话。 「土狼兄弟看来也是性情中人,既盛情相邀与在下一叙,走一趟无伤大雅。」 于咏贤皱起眉头,「夫君,他不是好人,是三不管的地头蛇。他与漕帮交好,与你截然不同,他是坏胚子,与他相交,只会害了你。」 土狼的脸色变得很精采,于咏贤当他是死人似的当着他的面评论他,实在不给面子,忍不住又握住拳头想要动手,就看到顾晨希似有若无的瞟来一抹若有所思的眼神,他立刻把不满给吞了。 「五湖四海皆兄弟,遑论富贵贫贱,我们随土狼兄弟走一趟也好,我正好与他赔罪。」 于咏贤眼底闪过困惑,「土狼打伤了顾宁飞,你还要向他赔罪?」这思路她想不通。 「说到底,是顾宁飞失礼在先,要不是他唐突了人家姑娘,又冲动的与人相约武斗,怎会发生今日这一切?」 第二十章 「夫君果然是明理的人。」于咏贤心想这不愧是她的夫君,在她看来,顾晨希就是完美,而她看向土狼的眼神明显就带着勉为其难,「既然夫君发了话,我们就跟你喝杯茶。」这施舍的口吻听得土狼几乎忍不住想翻白眼,自己真是失心疯,竟会想要了解这个母夜叉,没想清楚的来拦了路…… 他随意的比了个手势,「请。」 「堂主?!」薛日泓有些迟疑的叫唤。 「没事,」于咏贤谅土狼也不敢再动手,「你先回去看看顾宁飞的情况。」 薛日泓点了下头,目光看了下身旁的太极。 太极甜甜一笑,「泓哥哥放心,我会在门外待着,一有什么动静,就会进去打我哥哥一顿,不让他欺负人。」 土狼一恼,先有于咏贤不将他当一回事,现有自己的妹子一心向着薛日泓,这朔月堂出来的一个个都是讨厌鬼。 于咏贤跟在土狼身后,第一次进到三不管的内室。 没想到不大的内室里头别有洞天,一旁有个小门,推开竟是直通三楼的木梯。 「走吧!夫君。」于咏贤牵着顾晨希的手,「小心。」 「堂主,你这是当顾大少爷是三岁学走路的娃儿?」 「要你管。」于咏贤不客气的回了一句。「我夫君身子弱,你懂什么?」 「不懂、不懂,我确实不懂。」土狼摇着头,快速的上楼去,一边交代手下,「好好伺候堂主与顾大少爷,我去换件衣服便来。」 上了三楼的里间,空气中的焚香味闻来有些熟悉,于咏贤微惊,「这是夫君惯用的安神香。」 顾晨希轻点了下头,「是。」 「没料到一个大老粗也点这些?」于咏贤打量着鎏金仙鹤的焚香炉,看得出这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看来土狼这些年就算没有漕帮,靠着自己的身手在三不管也赚足了不少银两。 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的土狼进来,正好看到于咏贤打量着焚香炉,「怎么,堂主喜欢?送给堂主也无妨。」 于咏贤站直身子,摇着头,「我只是闻着这味道熟悉,是我夫君惯用的安神香。」 「看来我与顾大少爷果然有缘,竟有一样的爱好。」 原本这句话也没多少意思,但是于咏贤想起了方才土狼提到的小倌,意会到眼前这家伙喜欢男人,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什么有缘,不过是凑巧罢了。」 「凑巧就是个缘。」土狼看着于咏贤一副要炸毛的样子,双眼闪着光亮,这护夫的样子还挺逗的。「坐,别站着。其实顾少也无须赔罪,我也是心疼妹子才会动手,不过我下手还是有分寸,留了他一条命。」 于咏贤撇了下嘴,「把人打残了,生不如死,这叫分寸?」 土狼得意一笑,「在三不管的擂台上,是生死自负,顾宁飞该是有所觉悟才会上擂台,总之一句话,色不迷人人自迷,」土狼对顾晨希挑了下眉,「顾大少爷,是吧?」 于咏贤挡住了土狼的视线,「收起你色迷迷的眼神,这是我夫君。」 土狼识趣的垂下眼,替两个人倒上了茶,「顾大少爷、堂主,尝尝,上好的春茶。」 于咏贤也不客气,拿起杯子,一口喝光,味道确实挺润口的,不过这么一点也不够解渴,正要再要一杯,才注意到一旁的顾晨希优雅的闻香,然后敛眉」抿,土狼也不像在擂台上凶狼的样子,动作如出一辙。 她有些不自在的看了自己手中已空的茶杯,心头有些纠结,不过就是喝杯茶罢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规矩? 她眼睛偷瞄了瞄细细品味茶香的顾晨希,感觉自己跟他还真不像在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似乎挺喜欢这茶的,不由微恼。她当然知他喜茶,所以前一阵她特地命几个护镖到岭南的镖师替她寻些好茶回来,但因为她不懂茶,所以镖师送回来的茶到底是好是坏,她也不知道。如今看顾晨希的样子,肯定自己特意寻来的茶,味道没有土狼这里的茶好。 土狼——没想到一个大老粗,竟也懂茶道。 「顾大少爷以为味道如何?」土狼轻声一问。 「极好。」顾晨希将茶杯放下,浅浅一笑。 「若顾大少爷喜欢,我派人送几斤给你。」 土狼意图讨好的眼神落在于咏贤眼中,心里马上不快起来。 「无功不受禄,送,倒是不必。」顾晨希看着于咏贤,轻声问道:「堂主以为味道如「你喜欢便好,我不懂茶。」于咏贤想拒绝土狼的茶,但又看出顾晨希喜欢,所以终是改了口,她的口气有些恼,「你若问我大麴酒、小麴酒、酒糟麴的味道是清香、酱香还是浓香,或许我还能说出个道理,但茶——不成,再好的茶,在我喝来就是茶。就因为不懂,所以我替夫君寻来的茶,味道比不上人家。」 「不,堂主寻来的茶极好,确实如堂主所言,再好的茶,说穿了本就是茶。」顾晨希看着土狼,「谢过土狼兄弟,这茶叶不要了。」 「别,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他摇头,「朔月堂的茶好。」 「跟这里的一比,比不上。」 「是这里的茶,比不上堂主的一番心意。」 顾晨希的口气虽然没太多起伏,但这字眼已经称得上情意绵绵。 于咏贤一听,果然也顾不得土狼在一旁,两手握住顾晨希的手臂,眼中的浓情藏不住,看得土狼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是多余的,只能摸摸鼻子,不发出半点声音,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土狼,」于咏贤突然看了过来,脸上已不见一丝阴霾,「你这里还有多少茶叶?」「不多,大约就三斤。」 「好,就请土狼兄弟割爱。」于咏贤爽快的说:「要多少银子,说个数。」 土狼想他这辈子看过倾尽所有只为博红顔一笑的男子,但还真没见过一个女子也能如此豪爽,大气的讨男子欢心。 「堂主开口,我自然得给个面子,说银子也就伤了和气,堂主想要就送给堂主。」 「不行。」于咏贤很有原则,她才不想为了几斤茶就欠下一份人情,「夫君方才说了,无功不受禄,该给多少便是多少。」 土狼闻言也不坚持,「好吧!就如堂主所言,我等会儿叫手下包好,给堂主一个数。若堂主和顾大少爷喜欢,下次再替两位留些。」 「谢谢。」于咏贤也不客气,毕竟她不懂茶,让土狼购置的确较为妥当些,「到时多少银子,我再算给你。」 「好。」土狼也没推辞,玩味的说道:「看来外头传言不假,堂主果然重视顾大少爷。 「自然,我们是夫妻,生死与共。」 好一句生死与共!土狼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意味深长的看了顾晨希一眼。 于咏贤行事虽冲动粗鲁,但一片真心无庸置疑,原以为这些年在南陵运筹帷幄,麻烦的不过是削弱漕帮、灭了于家,如今看来,于咏贤才是最棘手的存在。 于咏贤本想自己与土狼之间没话好说,没料到土狼话多,让她一张嘴也是不知消停,两个话痨凑在一起意外合拍,算是不打不相识,从天南讲到地北,从土狼在三不管擂台的战无不克,只输一人——银豹,又谈到了于咏贤的护镖从未失利,唯一失败则是顾晨希托的镖。 顾晨希在一旁独自品茶,看两人一副相见恨晚就差没有要烧黄纸、斩鸡头结拜成异姓兄妹,不觉有些好笑,尤其在看到土狼偶尔抛来一抹得意的眼神,更是忍不住眼中笑意。 他轻抬起手,压了压自己的额头。 「夫君,你可是累了?」于咏贤虽与土狼交谈甚欢,但还是分心关注着顾晨希,他一动,她立刻问道。 「有点。」 她赶紧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怪我不好,一时说得兴起就忘了时辰,我立刻送你回去歇肩。」 于咏贤只挂心顾晨希,连离开都没跟土狼打声招呼。 土狼看出顾晨希反击的小心思,不禁撇了撇嘴。 想起方才交谈时于咏贤说什么来着——夫君柔弱,就像猫崽似的要人守护疼爱,真是见鬼了,猫?! 回到朔月堂,小七来解释了顾宁飞的情况,果然如于咏贤所料,命是能保住,只是人却废了。 顾晨希得知之后,始终无言。 于咏贤也没打扰,只是交代林沅做些好吃的小点,又泡上了一壶今日从土狼那里买来的好茶,又拿着紫砂壶,一旁煮上一壶水。 茶道那些文雅的规矩她是不懂,但是为了迎合顾晨希,她很愿意学。 第二十一章 所以她虽是手忙脚乱,但还算有模有样的泡好了茶,「尝尝。」她送上一杯茶,一脸的期待。 顾晨希轻抿了一口,对她一笑。 只是个简单的笑,就是给于咏贤最大的鼓励。 「今年的年,就不回京了。」 她闻言微惊,手一斜,不小心被滚着水的壶给烫了一下,她立刻「嘶」了一声。 他连忙伸出手握住,「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关系,我皮肉粗,禁得起烫。」 「胡说。」 他随即叫如意拿来伤药,亲自替她上药。 看着他脸上的专注,她的心忍不住一暖,头一侧,温热的唇就贴了上去。 她的吻略显笨拙,却可以清楚地表达出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的身子先是一僵,但舌尖随即挑开她的唇,侵入她的口中。 这个吻尽管是她主动,然而最后却任他主控——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如此,明明好似所有事都由她做主,但最后还是顺着他的意。 感觉到他轻咬着她的唇,最后滑落啃咬着她的颈,觉得他似乎很喜欢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她不太懂,但也没有觉得不舒服,也就由着他,没多久功夫,她就被弄得气喘吁吁,半倚在他的怀里。 「二弟的身子暂且不宜舟车劳顿,」 她气还没喘顺,只能静静的听着他说——「等他身子好些,派人送他回京,由姨娘亲自照料,他的身子或心境也会好得快些。」 于咏贤窝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知道他不回京过年,十有八九是想到顾宁飞如今废了,他姨娘肯定会把罪过都推到他的头上,若是回去,这个年过得肯定糟心,与其如此,不如就别回去了。 「夫君,你说人争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她半仰头看他,「你姨娘的独苗就这么毁了,就算争到了名利、地位,到头来等她双眼一闭,不也什么都是空的。」 「只盼姨娘这次终能想通些事,只要放下便成佛,若再执着便成鬼了。」 于咏贤轻咬着下唇想了好一会儿,「算来也活该顾宁飞有此一劫,要不是他存心笑话夫君,自个儿跑来南陵看我们成亲,他又怎会惹上这些事?」 「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于咏贤看着他超然的模样,总莫名的有种自己赚到的感觉,「你讲话的口吻跟姑姑好像。」 「只可惜你姑姑不愿见我。」 于咏贤闻言,脸上的喜悦微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下的情况。 姑姑对她向来心软,但独独她成亲这件事,似乎真的让她难受,所以连带的连顾晨希都不见。一个是她的姑姑,她最重视的人,一个是她的夫君,她最爱的人,但两人却没法子相处。 「对不起。」 看出她的内疚,他安慰道:「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因为认定我会伤害你。」 她微微拉开与他的距离,「你会吗?」 看着她眼中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他反问:「如果我说会,你会离开我吗?」 她无言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能顺其自然。」 她的想法实在简单,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脸上表情依然淡淡的,只说了一句,「傻。」 于咏贤抬起头,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她也不自觉的笑了。 【第十章 天大的秘密】 于咏贤从自己有印象以来护镖多次,但从没有像此次一般的归心似箭。 成了亲,有了家,有了归属就是不一样,当她离开一个多月,越接近南陵,于咏贤的心情便越好。 南陵鲜少下雪,但今年天冷,所以地上结成一层薄薄的霜,骑在马上更得小心翼翼,偏偏于咏贤一看到城门,她的心就像飞出去似的,对着此行随着自己护镖的薛天岗说道:「薛三叔,我先走一步。」 薛天岗还来不及回应,于咏贤已经跑出了好一段距离。 薛天岗见了只能摇头,拿起怀中的酒,喝了一口,但也不敢喝多,只是暖暖身子,不然回到镖局被他家婆娘发现,他可吃不完兜着走。 看着早跑得不见人影的前方,他不由叹道,还是年轻人好,这股子亲热劲,看得人眼热。 到了朔月堂,于咏贤俐落的翻身下马,她向来就是个潇洒的人,也做潇洒的事,根本不在乎被人看笑话,冲了进去,从正屋开始一路跑,一路喊,「夫君,我回来了。」 一路上引来不少侧目,笑声不断,但没人不识趣的去拦。 跑到正屋后的阁楼,才穿过月洞门,于咏贤就看到推开门走出来的熟悉身影,她一双眼睛壳晶晶的扑了过去。 「夫君,我想你。」 顾晨希稳稳接住飞扑过来的她,于咏贤觉得心头一暖,被他紧抱进温暖的怀里的感觉就是令人心安。 只不过她方才在寒风中奔驰得太久,想到自己一身寒气,她立刻动着身子想要抽身,「放开我,我身上寒气太重。」 「别动,」他轻声说道:「让我抱会儿便好。」 他的话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动作,静静的让他抱着。 大地之间彷佛只有他俩,她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依稀好似回到初识那时,天上正下着大雨,打着雷,他也是用怀抱传递给她温暖,让她远离害怕与不安。 她闭上眼,更往他的怀中再靠近一点。 他的手一遍一遍的轻抚着她的后背,用自己的身体,把冷冰冰的她慢慢的焐热,于咏贤忍不住放松了下来,被抚摸的感觉很舒服…… 这次护镖,她急着赶路回来,好几天没好好睡觉,实在有些撑不住。 最后当顾晨希低下头,看到的便是她靠着他,一脸安然的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把她给抱起来,放在床上,让林沅拿来热水,自己动手替她脱下衣衫,檫拭身子,轻柔无比的动作完全没有将她弄醒。 于咏贤大概真的太累,睡得很熟,顾晨希躺在她身旁,她主动的朝他的怀里窝了过去,脸自然的贴在他宽阔的胸前。 顾晨希低头吻了吻她,柔声道:「好好睡吧!欢迎回家。」 外头是一片严寒,房子里面却温暖如春。 一大清早,于咏贤醒在顾晨希的怀里,她懒得动,就静静的窝着,连早膳都是林沅拿了张小木桌放在床上吃的。 于咏贤看到林沅忍着笑,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与夫君恩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更别说他们刚分离了个把月。 直到用完膳,林沅收拾好,退了出去,两人就在床上待了一天,这一整天也没有人不识相的过来打扰。 顾晨希拿着药,替她冻伤的耳朵上药,因为急着赶路,在马上奔驰多日,她连自己冻伤了都不知道,该怪她平时练武,常常与人近身搏斗,受过比这严重的伤太多了,她根本不以为意,但倒也不介意让自己的夫君关爱一番。 「天寒地冻的,以后别在这种时候护镖出门了。」 他的口气没有太多起伏,但她听出里头淡淡的关心。 她坐直身子,面对他,勾起了他的下巴,轻佻地道:「美人夫君,你心疼我啊!」 看着她的样子,顾晨希忍不住摇头,依然简单一个字,「傻!」 常人绝不喜欢总被说傻,但顾晨希这么说她时,于咏贤的心却只觉得甜蜜。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原本彭四叔也叫我别去,可一方面这镖以往都是由我押送,答应了人家,不好背信,再一方面,咱们分离几日,小别胜新婚,感觉挺好。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她对他皱了皱鼻子,「以后护镖,若是几日便能回的镖我就押送,但若是要个把月的,就给阿泓去伤神,因为相思的感觉太难熬,一次便够了。」 她说着又深情的看着他,「夫君,你想我吗?」 顾晨希没说话,只是身子向前,温存吻了下她的额头。 唇下传来她额头的温暖,似乎有些不够,他又低下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深深的吻住她,手脚俐落的扯着她身上的衣物。 于咏贤只觉得身体瞬间燃起一团火焰,血液快速奔驰,她喘息的被他压在身下,虽然之前有过肌肤之亲,但这次他眼中的狂热却莫名的令她觉得有些不安,伸出手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但是他却握住她的那只手,直接锁在她的头顶。 第二十二章 若她不愿,他根本压制不住她,可她在乎他,绝对不会对他动手,放弃了抵抗,任由他的亲吻沿着脖子一路往下,胸前、腹部甚至双腿内侧隐密的位置,都留下他占有的吻。 于咏贤被吻得整身都泛红了,她真真切切的体验一场小别胜新婚后酣畅淋漓的情爱。 「咱们的堂主成亲后,身子都娇贵了。」 于咏贤一踏进震天镖局的大堂,薛日泓带笑的声音便响起」「护趟镖回来,就累得在房里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说是累了不过是藉口,就是想跟顾晨希待在一起,至于三天内在房里做什么,大伙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于咏贤向来脸皮厚,但这回也忍不住有些不自在的红了下脸,不过害羞什么的,也只是一瞬间,她马上反击道:「你若是嫉妒,就自个儿去娶个媳妇回来体验一番。」 「谁嫉妒这个了,我只是想咱们姑爷身子单薄,得要多补补,以免应付不了你。」 「去你的!」于咏贤不客气的马鞭一甩过去伺候。 薛日泓眼明手快的跳开,哈哈大笑,「别恼,跟你说正经事。」 「你也知道你都不正经。」她俐落的将马鞭给收起,放在一旁,喝了口下人送上的热茶。 「顾宁飞在后院静养,身子已见好转,小七说,可以送他返京了。」 品味了下入口茶香,于咏贤放下杯子才道:「回头我问问我夫君打算。」 「这点小事你做主不就成了。你才是朔月堂的堂主,要送、要留一个人,难不成还得看另一个人的脸色?」 于咏贤没好气的看了薛日泓一眼,「你指的另一个人可是我夫君。」 「你这脑子还真是一条筋通到底,没救了。」 薛日泓知道于咏贤对顾晨希眷恋颇深,但这些日子,看顾晨希与于咏贤的相处,顾晨希不是对于咏贤不好,却总没有于咏贤这般的热爱,在旁看久了,他难免有些不安。 于咏贤不知道薛日泓心中纠结,这次护镖出去已经个把月没进镖局,事情压得多,她处理起来得费不少时间。 清明前后,有人托镖要入北域,彭正朗原想拒绝,但镖金颇丰,所以便将之留下,让于咏贤自己定夺。 于咏贤想起自己当初护易琴入北域,最后将人给丢了,这一事在心里总是有个疙瘩。虽说她不可能与人共事一夫,但也不妨碍她至今还想将易琴找回来的决心,毕竟人是在她手中所丢,自然得要想办法找回来。 薛日泓注意到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好奇的问了句,「什么事难倒你了?」 「没什么。」她将手中的纸给交了出去,「我想接此镖。」 薛日泓接过一看,挑了下眉,「北域?你要亲自押镖?」 她有些为难,这一趟去,可比入川的时间更长,少说三个月都未必能回,但她真的很想去找人。 「我知道你想找易琴,」薛日泓看出了她的为难,摇头劝道:「不过都快一年过去了,我看这个人已经凶多吉少,顾少也不在乎,你又何苦要挂在心上?」 「这件事无关夫君。」于咏贤一叹,「只是易琴也是个苦命之人,那次护她入北域,一路相伴,她是个不错的好姑娘。」 「你可别自找麻烦把人给找回来。」薛日泓连忙提醒。 「我没想把人找回来。」她又不是真的蠢,「我只是想,若她真有幸还活着,找到她后让她回乡安顿,至少这辈子衣食无虞。」 「我们堂主这辈子就得败在心软上头了。」薛日泓一叹,爽快的做了决定,「这次的镖,我来吧!反正北域这一年来也平稳了些,朝廷果然有点作为,我去替你找人,你就待在南陵,成亲都一阵子了,该有个娃儿了。」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不生娃,干么成亲?我娘前些时候还在叨念,说要给你补补身子,好早点有好消「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媳妇儿都没影,就管到我的娃儿了。」 「瞧你,我可是关心。对了,说到媳妇儿——」薛日泓露出一副八卦的嘴脸,「你离开这段日子,于家出事了。」 「什么?」 「于庆辛的女儿跑了。」 「于倩如?」 「你为了嫁给顾少,所以回绝了顾宁飞的婚事,于副帮主最后退而求其次的让于倩如代嫁,谁知道这消息才放出来,顾宁飞就在三不管废了,于倩如那丫头自小就是个吃不了苦的,虽然看重荣华富贵,可也不想嫁个废人过一辈子,但副帮主硬是不许她悔婚,闹了好些日子,最后索性偷了不少银子,带着几个下人跑了。」 「她是个傻的,以为跑到外头的日子好过吗?」 「反正也是她的命,于家现在闹得乌烟瘴气。」 于咏贤摇了摇头,原想开口,却因为看到一身朔月堂暗红色醒目堂服的人,穿过了镖局前的练武场而一静。 「堂主,」这手下越过正在练武的众镖师来到于咏贤面前,「漕帮帮主带了一群人到了朔月堂。」 漕帮帮主?!于咏贤与薛日泓对视了一眼。 薛日泓想也不想的跳了起来,往外头跑去,还拉大了嗓门,「爹,快出来,拿家伙,要干架了!」 薛日泓还真是不嫌事多,于咏贤没空等他集结人手,立刻赶回朔月堂。 震天镖局与朔月堂不过隔了一里多,一下子就到了,堂门口有不少漕帮的人,但看样子还算安分。 「堂主。」 于咏贤神色未变的对那些致意的漕帮手下点了下头,至少可以肯定不是来闹事的。 「小姐。」林沅一看到于咏贤立刻过来。 「怎么回事?」于咏贤的脚步不停,分心的问。 「漕帮帮主突然过来,说是要来探望顾二少爷。」 「姑爷呢?」 「姑爷与如意出去了,说是要到太白居看帐。」 太白居是顾家在南陵的产业之一,虽说顾晨希不被顾家待见,但毕竟还是自己人,顾家家主发话,交由他打点。 于咏贤扫了林沅一眼,「为何你没跟着?」 「姑爷交代,说小姐这阵子护镖辛苦,要我准备好菜,等他回来,要送去镖局给小姐,所以将沅沅留下。」 于咏贤点了点头,但神情依然不太好看。顾宁飞受伤至今都快两个月的光景,从未见漕帮帮主来看过一眼,今日却没知会一声便来,着实古怪。 庭院深处传来一阵咒骂撕吼声,远远就能听见,她一走近,便看到土狼带着几个手下守在园子前,她的眼神一冷,这真是反了,这是朔月堂,不是漕帮的地盘。 「堂主。」土狼看到她,立刻开心的迎了过来。 虽说对土狼的印象不坏,但是如此不请自来,还是令人不快。「带着你的人,出去。」 「堂主别恼,帮主只是来瞧瞧自己的外甥。」 「这么久都不来看一眼,现在打什么主意?」 看着她眼底的防备,土狼一笑,「帮主只是内疚,好好的一个外甥来这里却被自己的手下打伤,不知如何跟自己的亲妹子交代,所以才拖到这个时候来见。」 这个所谓打伤人的手下,就是眼前得意扬扬的土狼……她好气又好笑的扫了他一眼。 「别进去,咱们站在这里,顾宁飞被我打残了,但那嗓门还是大得吓人,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朔月堂。」她推开了他,迳自走了进去。 可于咏贤没料到屋内除了气急败坏大吼大叫的顾宁飞和一脸冷漠的漕帮帮主柳炎川外,角落还站了个一身雪白宽袖长衫,干净尔雅,带着他惯用银制面具的昂然男子——银豹。 明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流氓头子,却惯穿着一身白色长衫,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一看到他,于咏贤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她能应付许多人,包括让人闻之色变的漕帮帮主,但不知为何,就是对着银豹觉得不自在。她下意识的不去看他,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惶惶不安。 「于咏贤,你来得正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顾宁飞吼道:「报仇,替我报仇!杀了土狼,踏平三不管!」 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使是残了,还是一样的嚣张跋扈,不知悔改。 「帮主大驾光临,若只是来看人,人也见了,请回吧!」 于咏贤知道朔月堂死去的创堂堂主厌恶漕帮势力,所以当年才创了朔月堂,也与她脱离于家、不屑与漕帮为伍的爹一拍即合。 第二十三章 虽说前堂主早死了,朔月堂如今也壮大,但却不得不承认至今还没能力与第一大帮抗衡,所以她不惹事,也不让漕帮的人脏了朔月堂这块地。 柳炎川起身,看了眼于咏贤,没理会她的不逊,迳自用叙旧似的口吻说道:「多年不见,咏贤都已为人妇,岁月实在不铙人。」 于咏贤没兴趣跟柳炎川虚与委蛇,故意不答腔。 被视为无物的顾宁飞愤怒得一张脸红胀,「混帐!于咏贤,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舅舅不顾情面,一心护着三不管,我要你立刻派人去把三不管给我踏平!」 踏平三不管?!这小子真是傻了。「漕帮不想惹事,凭什么你以为我会为你让朔月堂出面? 说到底,你与朔月堂是不相干的人。」 顾宁飞气得想要将摆在一旁的药碗给丢出去,但是双手无力,就连移动都是痛苦。「我可是你夫君的手足。」 「一个时刻想要置兄长于死地的手足,不要也罢。」 「你们这些该死的,等我好了,我一定要你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我要你们的命……」 于咏贤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当时土狼下手实在还是不够狠,怎么不索性将人给弄哑了?! 柳炎川替顾宁飞盖上被子,动作轻柔,但眼神却是杀意滚滚,「身子还未好,别只顾着发脾气,你的好娘亲知道你出事,正急着回南陵。你放心,舅舅会让你们母子团聚,待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顾宁飞看着柳炎川的眼神,心头一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舅舅对自己起了杀意,他竟愚蠢的自视甚高,以为他不敢伤他这个顾家人,而今他娘亲要来——看着他舅舅,难不成舅舅连自己的亲妹子也要舍弃? 「将来顾家都是我的,」他的口气急了,「顾家的财富都是我的,我能助漕帮更壮大……」 「以你这身子……」柳炎川一叹,「还是好好休养吧。」 顾宁飞心一寒,他的身子毁了,就因为如此,所以什么都不再一样,但他不想死,他还有顾家,还有那些金银财宝。 他试图拉长脖子看向角落,「你……你过来!」他对着角落的银豹唤道:「我知道你是土狼的大哥,土狼很厉害,你一定更行。你带着他在三不管闯出名号也是为了银子,银子我有的是,不是只有漕帮能给,你帮我,我给你,我能给你很多很多银子。」 透过银制的面具,银豹的目光很冷漠。 他的沉默,让顾宁飞以为自己打动了他,「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能帮我,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顾宁飞,」于咏贤一恼,骂道:「将来顾家可是我夫君的,你这是花别人的银子不心疼啊!」 「呸,你懂什么?顾晨希的娘亲红杏出墙,自尽身亡,顾晨希未必是顾家的种,顾家才不会——」 于咏贤的动作很快,不留情的往顾宁飞的胸前打了一掌,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顾宁飞被打得吐了一口血,满嘴的腥红。 「嘴巴放干净些。」于咏贤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许侮辱我夫君。」 柳炎川在一旁玩味的扬了下唇,今日亲眼所见,于咏贤可比传闻中更重视自己的夫君。他伸出手,抹去顾宁飞脸上的血迹,「堂主下手未免重了点。」 于咏贤不由嘴一撇,装腔作势的关爱,看了恶心人,要不是顾晨希不在,她不想擅自做主,不然还真想叫柳炎川把人带走。 这些人来实在晦气,于咏贤气得叫来朔月堂的人,将人全都「请」出去。 就算被赶出朔月堂,柳炎川也不恼,神情甚至带了丝愉快的越过于咏贤离开。 于咏贤的目光沉稳的跟着柳炎川的身影,直到他与银豹一同登上等在堂外的马车。 这些年来,她没与柳炎川交过手,但听她祖父偶尔谈起,知道此人虽然阴沉,但性子软弱,也因为这份软弱,所以祖父才会留他坐到帮主之位直到现在。然而今日看来,这个人心狠心辣不输祖父,祖父说他软弱,该只是个假象而已。 柳炎川坐在马车里,起程回位在江口的漕帮总舵。 「银豹。」柳炎川笑意盈盈的开口。 「是。」 「我妹子的船是否就要进淮河渡口?」 「是,柳氏搭的是顾家的商船,已接近渡口,午时渡口粮仓将起暗火,漕帮弟兄慌乱,河道盗贼趁乱越货杀人,漕帮来不及相助。」 柳炎川扬着嘴角,闭着眼,轻拍着自己的腿,「明年这个时候,得提醒我在河口敬我妹子一杯水酒。至于于咏贤性子强悍,有点本事,可惜还是个丫头,年轻,心又软,这件事嫁祸到朔月堂头上,可得做得干净俐落些。」 「是。」银豹依然一如过往的不多言。 柳炎川就是喜欢这样的银豹,不多话又能力卓越。 柳炎川一脸兴味,「于咏贤重视她的夫君,但这人就是个软弱的,他成亲之时,你让我不阻扰太子亲卫来到南陵,还让数十个亲卫留在南陵护着,也算是卖与他跟朝廷一份情,如今我倒想看看这些小辈的情情爱爱能有多浓烈,若是于咏贤没了朔月堂,顾晨希又将如何选择?」 「帮主此言何意?」 柳炎川有些意外银豹会追问,他这个手下向来冷冷淡淡,鲜少有事情会勾起他的兴趣,「我手中有于咏贤天大的秘密,足以令她致命的弱点。」 银豹在面具底下的双眸精光一闪,「帮主不如说个清楚。」 「难得你有兴趣,」柳炎川也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于咏贤不是于家嫡女,她甚至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不论对于家,对朔月堂或震天镖局,她都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存在。」 「帮主可有证据?」 「当年于家嫡子死时,是我亲自进京,运送着他的骨灰回南陵,当时他的娘子因丧夫大受打击,病得下不了床,被我留在京城,我肯定她当时并无身孕,可在半年之后,就传来了她在京中产下于家子嗣的消息。 「于副帮主那老家伙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朔月堂上下也都不知情,个个将于咏贤当个宝贝似的,我看在眼中,他们就是一群傻子。我隐瞒是因为当时我爹身子大不如前,我怕于老头有二心,所以就当是捏着于老头一个弱点瞒了下来。 「如今只要煽点风,以于老头绝情的性子肯定会灭了于咏贤,至于朔月堂那群重情重义的家伙,他们就算知情,但因为顾念多年情分,不会对她下手,可也不会再留她稳坐堂主之位。不过若是于家要杀她,朔月堂绝不会置身事外,到时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便成。这些年,漕帮也够隐忍他们了。」柳炎川得意看着自己手下,「我这才是高招啊!」 银豹敛下眼,「帮主果然心思细密。」 柳炎川自豪的接受这份赞美。 于老头认为他软弱,朔月堂也自以为能与漕帮抗衡,这些年,他让着、忍着,能屈能伸才是真汉子,反正结果是由他笑到最后。 【第十一章 似猫的豹崽】 顾家商船被劫的消息在深夜传来。 于咏贤披着披风,神情严肃的在朔月堂的侧厅中静静听着从镖局赶来报讯的薛日泓说话,始终不发一言。 「正值隆冬,天寒地冻,河虽未结冰,但人落入水中,不用多久便失温,就算找到了人,也是凶多吉少。」 于咏贤的心情复杂,没料到顾晨希还未有所动作,柳氏就落河失踪,顾宁飞也成了个废人,原还以为得要拼斗一番才能有个结果,没料到还未开始便已落幕。 世间情势果然瞬息万变,千算万算不如老天爷大手一挥,改了这些人的命运。 「你不打算去告诉顾少?」 「夜已深,明日再说。」反正事已发生,半夜告知这种消息,只是让他糟心,不如好好睡一晚,明早再说。 「你还真是护着他。」薛日泓拉了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于咏贤的心头宝还窝在温暖的被窝里,而他就只有顶着寒风,跑腿传话的分,「我会派人去盯着,有消息再回报。」 「辛苦了。」 「自家人,说这个见外。」薛日泓拍了拍她的肩膀,「天冷,进屋去吧。」 于咏贤点头,送走了薛日泓,冷静了下,才进入漆黑的房里。 身体有点寒冷,也不敢贸然的爬进被窝,怕过了寒气给顾晨希,她在火盆旁烤了下火,有些出神。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环上她的腰,将她往后一拉,背就靠上了一堵温暖的怀中。 第二十四章 她的嘴角一扬,「吵醒你了?」「你起身时,我便醒了。」顾晨希轻轻的说。 她站着不动,就靠在他的怀里,静静的由他环抱着,「你不问我?」 「朔月堂事多,」他的头轻搁在她的肩上,气息掠过她的耳际,「你若想说,便会说。」 她伸出手,覆在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声道:「顾家商船遇劫,柳氏落湖,至今生死未明。」 顾晨希的身子一僵。 她转过身看着他,「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开,你得回京一趟。」 顾展希静了一会儿,最后摇头。 「为什么?这是你的大好机会!」 「姨娘方出事,我便急着返家,有夺权争产之嫌。我不怕传言不利,却不想顾家名声有损。」 「你倒是为顾家着想,只是……」她幽幽一叹,说出心中隐忧,「我担心柳氏出事,你爹会以为是朔月堂替你出头。」 「不会。」 她好笑的看着他,「对于一个不重视你的爹,你倒是挺有信心的。」 他揉了揉她的脸,「你曾说过,于家的脏事不少,顾家的脏事也多,你自小有个姑姑暗中护着,我也有个爹默默相助。」 她的眼底浮现困惑。 「当年我娘亲身亡,不是因为背叛了我爹,而是被姨娘下药,让人糟蹋,她不甘受辱,才会自尽身亡。姨娘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硬是要嫁入顾家,她是漕帮大小姐,杀了她,我爹不怕家毁人亡,朝廷却怕漕帮趁机为乱,当今圣上当时才登基,局势未明。我爹心如明镜,只能按兵不动,由着朝廷安排,纳了姨娘为妾,但他多年来从未将之扶正,还有,顾宁飞不是我爹的子嗣,而是姨娘与人私通的孩子。」 于咏贤被这话震呆了,久久回不了神,直到顾晨希担心她冷,将她抱起,塞进温暖的床上,她才说道:「难怪你之前说,你根本无须靠我的帮助也能拿回顾家,原来一切都在你爹的掌控中,你爹真是个老狐狸。」 「堂主,如此形容你的家翁不妥。」 她俏皮的吐了下舌头。原本担忧他心里难受,现在想来柳氏与顾宁飞的遭遇一点也不值得同情,说穿了,他们今日的痛苦远远不及顾晨希死去娘亲生前所遭遇的屈辱。 只是这件事十之八九与漕帮脱不了关系,就算不是漕帮所为,见死不救也一定有漕帮一份,柳炎川连自己的亲妹子都能下毒手,接下来看来会有更大的动作,她得要跟几个叔叔好好盘算,可以不介入他们漕帮恩怨,但也绝不能牵扯到朔月堂来。 「趁消息还未传开,明日一早,我便将顾宁飞送回漕帮。」 既然知道顾晨希与顾宁飞之间的恩怨情仇,她也没兴趣再留着他,就让漕帮帮主去处理,要生要死,是顾宁飞自己的命。 顾晨希沉默,当是默许。 虽说今年算是顾晨希与于咏贤成亲以来,共同渡过的第一个年,但是碍于柳氏出事,顾宁飞重伤,就算于咏贤心头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但还是只能做个样子,低调点过年。 她与顾晨希跟着几位叔叔在镖局除夕围炉吃锅,于咏贤很开心,喝了不少,要回朔月堂时才站起身就觉得头晕,脚步虚浮。 「小姐都成酒鬼了。」看着于咏贤连路都走不稳,林沅连忙上前一扶。 「不用,我没醉。」于咏贤才不想在自己几个叔叔、婶婶和自小长大的玩伴面前丢脸,推开了林沅的手,「我自个儿能走。」 「别逞强。」薛日泓也喝得满脸通红,「小心摔了。」 「你才摔了。」于咏贤不满的一哼,「我清醒得很。」 「小姐……」林沅有些无奈。 顾晨希在后头见了,没多说,只是向前握住了于咏贤的手臂。 于咏贤这次倒没挥开,抬头对他傻傻一笑,「美人夫君,你真好看。」 看来还真是喝醉了,顾晨希听到堂上响起的窃笑声,眼底浮现了些无奈,「还能走吗?」 「能!跑步都成。」 说着,她还真抽回自己的手,大步的向门口跑去,没想到却踉跄一下跌倒,双膝跪地,庆幸这是在堂内,因为冬天,所以地上铺了厚毯,若在外头肯定受伤。 林沅一惊,连忙上前要扶,但顾晨希已经快她一步的蹲了下来。 「疼吧?」他侧头打量着一脸迷惑的于咏贤。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伸出手,捧住了顾晨希的双颊,「夫君,你不要在我面前一直晃,我晕。」 堂上的人闻言已经不是窃笑,而是哄然大笑。 顾晨希转过身,背对她道:「上来,我背你。」 于咏贤一懵,没有动作。 「快,不然我生气了。」 她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夫君生气,立刻爬起来,趴在他的背上。 背起了于咏贤,交代林沅拿着大氅将背后的人给包得密实,顾晨希这才跟薛天岗、彭正朗等人告辞。 原想要背她上马车回去,最后顾晨希改变了念头,回朔月堂不远,他就背着她一路缓缓的走,这个年虽然过得简单,却算是有滋有味。 顾晨希慢慢的往前走,远处还不时传来爆竹热闹声,很多年没有这般平静的时候。 「夫君……」 于咏贤的脸贴在他温暖的后背上,闭着眼睛,问:「你开心吗?」 「开心。」 「我也开心,」听到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令她的嘴角一扬,「以后每个年,你都要这样陪我。」 顾晨希沉默,没有回答。 于咏贤虽喝得多,但还不至于醉到不清醒,他的沉默令她的心有些空落落的,她从未自欺欺人,知道她喜欢顾晨希远远比他喜欢自己还多很多,她不奢求,但总难免希望他能再多重视她一点。 「你好似比成亲之时重了些。」 「什么?」她一愣,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迷糊。 「若你再重下去,我怕没法子每个年都这样陪你过。我总会老,背着你可是个体力活。」 她的心情一扫阴霾,「没关系。」她的双手攀着他的脖子,用力的在他后颈吻了一下,「你背不动我,我背你。」 果然很有女汉子的霸气,顾晨希拍了下她的臀,「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她不安分的又吻了他一下,这才乖乖的让他背着不动。 空气清冽,但心很暖。 不知不觉过完年,三月初春,天气微寒,顾晨希一进太白居坐下,就收到太白居掌柜送上一封来自京城的家书。 看完之后,便将之交给于咏贤,没有多说一句。 南陵此刻正值春意盎然,给原本萧索的景象增添了许多艳丽光景,两人闲睱之余,便结伴四处春游。只是这种时候实在不多,毕竟她有朔月堂的事要忙,而顾晨希解决了柳氏的事后,顺理成章的打理起南陵一带顾家的产业,忙起来反而让于咏贤找不着人。 今天倒好,难得两人都有时间,于咏贤迫不及待的拉着人到顾家在南陵最大的酒楼太白居,这里有来自各地的好酒,想与自己的夫君喝几杯。 于咏贤先是莫名其妙的看了顾晨希一眼,发现这是要她自己看的意思,便将家书接过手,不客气的打开来瞧。 看完之后,她不由一笑。 这些日子,她还想着顾晨希不知什么时候会开口提及要返京,毕竟现在顾家已经算是回到他的掌握之中,回去也是名正言顺,只是这里毕竟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若要离开,实在不舍。 当初与他成亲之时,她没想过嫁鸡随鸡的问题,一味的以为他应该会陪她一辈子待在南陵,如今才发觉自己好像天真了点,若顾晨希不回京,偌大的家业由谁来打理? 不过这封信倒暂时解了她心头的忧,没见过面的家翁善解人意,写信交代顾晨希派人将人在漕帮的顾宁飞送回京,至于顾晨希则多留在南陵些时候无妨,等到想回去再回去也行。 她开心道:「如此一来,你就可以陪我了。」 顾晨希没说话,只是喝了口茶。 于咏贤一时心情大好,唤来林沅,交代等会儿一起上街逛逛,顺道准备祭祀用品。 「准备祭祀用品做什么?」 「朔月堂前堂主和前堂主的娘亲就葬在普陀寺的后山上,每年清明朔月堂上下都会去上炷香。过些日子,薛三叔和阿泓都各自要押镖离开南陵,回来时清明已过,所以我想大伙儿不如趁着这几日天气好去祭拜。」 第二十五章 「朔月堂倒是重情重义。」 「这是当然,朔月堂的堂训可是忠义传世。」 瞧她说得得意,顾晨希微微一笑,「朔月堂是你的骄傲。」 「嗯!」她用力点头,「我对朔月堂有责任。」 「因为你爹?」 于咏贤微愣了下,本不想多提,但最终还是道:「一方面是为了我爹,一方面也是歉疚。」 顾晨希不解的看着她。 「其实邵老夫人的死,跟于家脱不了关系。」 顾晨希看出她的为难,伸出手轻握住她,「若不想提,就别说了。」 她摇头,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小时候我便听薛三叔说过,当前堂主邵阳的死讯传来,邵老夫人着实伤心了好些日子,最后不知是从哪里听到消息,说邵堂主在护镖的途中会中了埋伏,全是因为我爹有二心,想要替漕帮夺取朔月堂。 「虽说薛三叔他们都不相信,但是邵老夫人却气不过,冲动之下到于家要个公道,当时我爹正上京去受封赏,不在朔月堂,邵老夫人气急败坏之余竟闹到我祖父面前,祖父不解释清楚也就罢,还命人把邵老夫人打了一顿,尽管最后有夏五叔医治,最终邵老夫人还是回天乏术。」 顾晨希静静听完,轻拍了下她的手,「这些过往,与你无关。」 「怎会无关?我是于家人,对邵家能做的不过每逢清明时节去给邵堂主及老夫人上炷香罢了。不论好坏,这辈子我与于家撕破脸也会守着朔月堂,当是给邵堂主一家有个交代。」 顾晨希伸出手,轻搂着她。明明年纪不大,肩上却倔强的想要扛上一切责任。「傻!」她顺势靠向他的肩膀,「就是傻,傻傻的做,至少问心无愧。给我点时间,我会陪你回京,我九岁护镖,四海为家,进京过日子也没什么,只是你别拿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约束我,我不习惯。」 「若真有那一日,一切以你自在便好。」 于咏贤开心的笑了起来。「上了普陀寺,应该能见到姑姑,到时——」 「我知道她对你有恩,纵使她不喜我,我也不会往心里去。」 她仰头亲了下他的脸颊,「真乖。」 这口气实在令人想叹息,顾晨希摸了摸她的脸颊,「等会儿去趟三不管。」 她微睁了下眼,「为什么?」 「前几日在这里遇上土狼,他说有些新茶,给我们留了些,还有东西要送我们。」 对于土狼,于咏贤的感觉还挺复杂的,觉得这人爽朗,值得相交,偏偏他却身处漕帮。 「若有顾忌就算了。」 「没有,」她摇头,「不过买茶罢了。」只要不要让朔月堂的叔叔们知道便好。 「若觉得累就歇会儿。」于咏贤时刻关注着顾晨希,一心只想带他来祭拜,却忘了上山前得先爬上千层石阶,这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还行。」顾晨希浅浅一笑。 于咏贤看顾晨希脸色红润,稍稍放下心,让他走在前头,自己在后头小心的看着,时不时的扶他一把。 顾晨希不由觉得好笑,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 「累了吗?」 顾晨希摇头,「想与你一起走。」 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于咏贤一笑,与他并肩走在一起。 「母夜叉也有柔情的一面,真是要瞎了我的眼。」薛日泓走在后头,一抬头便瞧见了两人的浓情密意。 「羡慕的话,你也可以把太极给娶回来。」 薛日泓听到太极的名字,连忙看了下前方,庆幸其他人都已经走远,这才放大胆的说:「不要每次都拿这句话来堵我的嘴,咱们朔月堂有个母夜叉已经够吓人,若再有一只母老虎,这日子就太不平了。」 「太极长得好。」 「我又不是你,」薛日泓取笑道:「只要眼睛瞧着好看就能饱。」 被薛日泓耻笑,于咏贤压根不痛不痒。 薛日泓微瞪了下眼,注意到于咏贤的衣襟里有东西动来动去,「你肚子是怎么了?」 「少见多怪。」于咏贤伸手一探,把怀里的小家伙给捞了出来。 「这是什么?」薛日泓好奇的上前瞧。 「猫崽。」于咏贤疼宠的摸了摸,「还没断奶,可爱极了。」 「猫?!看起来……」薛日泓看向顾晨希,「你送的?」 顾晨希摇头,他还不至于会送这样的宠物给于咏贤,这是土狼找来的。他伸出手,跟着于咏贤一样捏了捏小猫,但原本乖顺的小模样,却突然对他挥动爪子,他心中咒了声,将手收回。 要不是于咏贤喜欢,他早寻机会把它丢了。 看出薛日泓一脸怀疑的盯着瞧,顾晨希也没多言,反正再养些日子,于咏贤自然就知道她怀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猫崽。 「该是饿了。」于咏贤揉了揉金色小猫,「先忍忍,等到了就喂你喝些羊奶。我们快走吧!」 薛日泓看着揉着小猫一脸喜爱的于咏贤,挑眉看着顾晨希,「顾少,你这算是被冷落了吗?」 顾晨希浅浅一笑,「不过是只畜生罢了。」 「是啊!不如畜生,该是更难受。」 顾晨希的笑有些僵,早知道薛日泓这人说话损人,但这还是第一次真实感受他阴损的功力,他决定还是少与此人说话为妙。 邵阳与邵老夫人的墓位在山顶一处视野空旷之地,一眼望去,还能眺望远方盎然绿意,山川起伏。 上完香后,于咏贤便寻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不远处薛天岗几个兄弟也拿出酒,就在前堂主的墓前喝了起来。 于咏贤手里拿着林沅准备好的羊奶,小心的喂着怀中的幼崽。 「倒是个清幽的好地方。」顾晨希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四周,「这附近看来有人打理。」 「这里离普陀寺不远,我姑姑会带着嬷嬷和诺诺来,」于咏贤分心回答,「邵老夫人是个可怜人,守了一辈子的寡,好不容拉拔了儿子长大,最后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好人往生了至少也该许她个清静安稳之地。」 「前堂主虽身亡,但也曾为朝廷立下一大功。」 猫崽还小,吃不了多少便不吃了,她也没强求,将它放在自己的腿上,看它舒服的滩开四肢晒太阳,觉得小东西可爱极了。 「虽说如此,但是总觉得为皇室争夺实在无趣。」她说完,匆匆抬头对她一笑,「当今圣上是你姨父,我这么说,你心里可会不舒服?」 他摇头,「值得与否,争夺之人自有定见,与我们无关。」 于咏贤觉得有理的点点头。「你小心些,前头可是悬崖,底下有条急流,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顾晨希闻言,便没再往前走,转过身时,远远的看到林间小径似乎有人影晃动。 「似乎有人来了。」 于咏贤好奇的看了过去。 听到声音,薛天岗先认出了来人,「似乎是又晴来了。」 对又晴他与几个兄弟也算熟悉,是他死去结拜二哥跟前的使唤丫头,还在二哥死后,照顾于咏贤多年,镖局或朔月堂事多,他与几个兄弟都难得上山来,所以与又晴已经许久不见。 「薛爷、彭爷。」又晴放下手中的竹篮,对薛天岗和彭正朗一笑。「最近可好?」 「很好,算来我们快一年不见了。」彭正朗站起身,看向她手中的竹篮,「让我猜猜,这里头可是百合酥?」 又晴一笑,点点头。 「还是你有心,永远都记得邵老夫人最爱的甜品。」 「老夫人生前待我极好,这是应该。」她将东西放在坟前,虔心祭拜后才站起身。 一看到她站起来,于咏贤立刻抱着猫崽献宝似的捧到又晴面前,「姑姑你瞧,这是我的小猫,它好可爱,我还没起名字,姑姑替它起个名字吧。」 又晴已经好些时候不见于咏贤,不是不想见,而是她成亲一事着实令她动了气,她一心盼她不受伤害,偏偏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但久了,心中的气也淡了,于咏贤毕竟还年轻,初尝情爱,自然是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她能做的也只是静静的守候,至少在她这里,于咏贤永远会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她的目光看向于咏贤手中的小东西,「这是——豹的幼崽?」 薛天岗和彭正朗上前,方才也见她在跟这小东西玩耍,远远地瞧也以为是只猫,没多留意,现在闻言才仔细的打量一番。 「是啊!是豹。」薛天岗道:「堂主,你怎么有这个?」 第二十六章 于咏贤一脸意外,「是土狼送的。」 「土狼?!」薛天岗皱起了眉头,「可是漕帮帮主最得力的左右手?」 于咏贤不由暗自吐了下舌头,一时不察,脱口而出,提到土狼,真是该死。 「你怎么会与土狼扯上关系?」薛天岗的口气已经带了丝火气,「他前些日子才在三不管打废了顾家二少爷。」 「我与他算是不打不相识。」于咏贤很有义气的没把在一旁的薛日泓供出来,若说起来,薛日泓与土狼的妹妹郎有情妹有意,这才是最大问题。 「他为何平白无故送你一只豹?」彭正朗问的倒是个实际问题。 「豹?!」于咏贤将怀中的小家伙好生的瞧了一遍,「这明明是猫,因为我之前向他说过,夫君就像猫似的温柔,所以他就送了我这只猫,说是像夫君。」 薛天岗与彭正朗相视一眼,也跟于咏贤一样觉得莫名其妙。 又晴伸出手,将幼豹给抱入怀中,轻摸了下,小家伙舌头舔了下她的指头,她浅浅一笑,抬头看向顾晨希。似猫的豹吗? 顾晨希对上又晴的视线,又晴的眉宇之间与于咏贤有些相似,却比于咏贤长相柔美不少,纵使一身朴实灰色僧衣,也掩饰不住她的好相貌。很难想像,一个因出身低贱而不被于家承认的女子会有这么敏锐的思绪,清明的眼神像是早看透了一切,只是不愿说破罢了。 「姑姑。」顾晨希跟着于咏贤唤了一声。 又晴微敛下眼,「顾少这声姑姑,奴婢担不起。」 听到自己的姑姑自称奴婢,于咏贤的脸色都变了。 在外人眼中,又晴总是自称奴婢,毕竟在她多年的成长岁月里,她就是个下人。 「姑姑,他是我的夫君。」 「我知道。」林又晴看出了于咏贤心中难过,不由一叹,「但无法真心待你,我受不起这声姑姑。」 薛天岗闻言有些意外,又晴可是他此生见过牌气最好的一个人,纵使为奴为婢,也从不埋怨,对于咏贤自小照料,倾尽一切。一直到这两年,他们才从于咏贤的口中得知,原来又晴是于副帮主的女儿,只是因为生母出身低贱,所以只能在于家当个奴才。 这样一个能忍人所不能忍、从未明显表达过心中喜恶的一个人,对顾晨希的怀疑不喜却是如此显而易见。 「起风了,」又晴看到远方一片乌云飘来,「怕是要变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 「姑姑?!」 「这个小东西,就让姑姑带回去陪姑姑几日,好吗?」又晴似乎不想再多说,只是看着于咏贤,柔声询问。 又晴开了口,于咏贤自然点头同意,突然远方一道闪电闪现,于咏贤僵了下身体。 又晴正想上前安抚,就见顾晨希已伸出手,将她护在身旁。 见到这一幕,又晴的目光一柔,这一刻,她希望自己猜错了,顾晨希对于咏贤是真心,不是存心利用。 「姑姑,我明日来看你。」 又晴一如过往的温柔地看着她,「三月天的,春雷阵阵,最近还是留在朔月堂吧,以免担心受怕。」 薛天岗他们自然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于咏贤就怕打雷闪电,于是也连忙收拾东西。于咏贤实在想要再多跟姑姑说些话,但是天变得太快,她只好在顾晨希的陪伴下走向下山的小径,直到走远,回头一望,又晴依然站在坟前,久久都没有离去…… 【第十二章 面具下的真面目】 于咏贤回到朔月堂就病了。 她向来身强体壮,没料到从普陀寺回来的路上淋了场雨,当晚就发热。 虽然有小七照料,但她依然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原本带了点稚气的圆脸消痩了不少。 今天起来,精神好了些,才在林沅的陪伴下在小园子里晒太阳,只是这太阳一晒,又把她晒得昏昏欲睡了起来。 「姑爷一大早就带着如意上了顾家钱庄。」林沅在一旁给于咏贤盖上薄被,轻声的说道:「小姐犯困,要不要回屋子睡?」 「不要,我眯个眼就好,太阳太舒服了。这几日,外头没事吧?」 林沅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没有。」 林沅的口气透露了丝不对劲,于咏贤睁开了眼,看向她。 林沅一跟她对上眼,明显愣了一下。 于咏贤缓缓坐起身,「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于华全来闹了一场。」 「什么时候的事?」 「小姐从普陀寺回来的第二日,烧得正迷糊,于华全带了于家的手下硬是要闻进来见你,他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一进门就大吼着说小姐是骗子。」林沅老实说道:「要小姐出来给个交代。姑爷一气之下,动手将他们所有人都打出去。」 于咏贤皱了下眉,「姑爷可有受伤?」 林沅摇头,想起那一日还像作梦一样,不是说姑爷是个柔弱的公子儿、手无缚鸡之力吗? 但是那一日,他的身手了得,朔月堂的武师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他一个人出拳俐落,招招狠绝,就把五十几人全打了出去。 从那一天起,姑爷在朔月堂的地位突然翻了好几翻,以前是因为她家小姐而不得不尊重这位姑爷,如今则是因为顾晨希用拳头证明了自己的能耐,只是她家小姐——林沅有些无言,好像全然不知。 渐渐的,她好像有点理解姑奶奶心中的担忧,他们似乎、好像、真的不了解姑爷。 于咏贤没有再细问,只是确定顾晨希没有受伤就放下了心,「于华全是脑子抽了什么风,敢闹到朔月堂来,庆幸没伤了夫君,不然我肯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林沅心想以顾晨希的能耐,根本无须任何人替他讨公道。 「堂主。」薛日泓人还未到,声音就来了。「看来气色好多了。」 「打套拳都没问题。」于咏贤扬着下巴说。 「你还是省省吧。」薛日泓将手中的帐本给放下,「这是彭四叔要我拿来给你瞧瞧。」 于咏贤实在没什么精神,「晚些再看。」 薛日泓点头,「也行,明日我再过来跟你拿。怎么没有看到你的美人夫君?」 「听沅沅说,一大清早便去了钱庄。」 「看来这顾家家主也当得挺累的。」薛日泓不由感叹,「太极说,最近渡口来了艘商船,来者有胡商、歌姬,颇有异国风情,等你身子好些一起去瞧瞧。」 「不如今天去吧。」于咏贤坐起了身子,打起精神。 「你身子才好。」 「我躺了好几日,身子骨都僵了。我们先去瞧瞧,若真有趣,等晚上夫君回来,我自个儿再带他去。」 「原来又是为了他——你什么事都先想到他,你啊,这辈子,完了。」 「胡说八道什么。」于咏贤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我去换衣服,等我一会儿。沅沅,你不要进来了,我自个儿来就成了。」 她从小就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除非必要很少让林沅动手。 「沅沅,我听说前几日,于华全来朔月堂惹事,被顾少打了出去?」 林沅一听,用力点头。 「而且我还听说,顾少身手不错?」 「何止不错,」林沅赞叹,「简直出神入化。」 薛日泓一脸怀疑,「你这丫头是不是跟在于咏贤身边太久了,受她影响,也把顾少当神了?凭他?他就一个京城来的公子哥儿。」 「薛少爷,我说的是真的,」林沅举起手,一副对天发誓的样子,「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姑爷的身手真的很好,还有人说,姑爷身手了得,说不定薛少爷跟小姐都会是姑爷的手下败将。」 「你说笑吧!就凭顾少那德行?!」 「薛少爷,姑爷好像从来都没说过自己不会功夫。谁说长得好看的人就不能是强者?」 这个问题问倒了薛日泓,他抚着自己的下巴,顾晨希那外貌确实很难令人联想到是个高人,但现在想想—— 「你说的有理,像我如此玉树临风,风华绝代,不也是个高手吗?」 原本一脸严肃的林沅,一下子就萎了。自恋也是种病,或许该请小七给薛日泓看看。 或许是大病初癒,于咏贤模样有些憔悴,但躺在床上好几日,如今可以出来走走,精神看起来倒是好了许多。 胡人带来的歌姬、舞姬在渡口的一艘画舫上表演,平时是一位难求,但因为有太极在,轻而易举就给他们弄了个最好的位子,不单可以看到台上的表演,还能见到外头热闹的街道景色。 第二十七章 于咏贤一脸兴趣盎然的看着几个妙龄女子穿着只能勉强遮体的丝纱,用着婀娜多姿的身段,配合着歌声舞动,豪迈奔放得令在场的人都看得热血沸腾。 林沅看着于咏贤跟着鼓噪拍手,不由一叹,看那些舞姬露出的半截肚子,她还真是有些接受不了,不料她家小姐竟然能看得乐在其中。 「听说晚上点起灯火,更是别有一番风情。」于咏贤对薛日泓说道:「等等帮我向太极说一声,晚上给我留张桌子,我要带夫君来。」 薛日泓一笑,「留张桌子自然没问题,只是你不怕你的美人夫君被迷了去?」他故意看了看四周,「你瞧这四周的男人,那表情可巴不得扑上去。」 「你也想扑上去吗?」于咏贤好笑的反问。 薛日泓一愣,「自然不会,这不过就是表演,欣赏便是,我没那些男人这般下流。」 「这就是了,我夫君与你一比,更是个君子。」 薛日泓翻了个白眼,不想跟她说话。 这场舞让于咏贤看得痛快,还特别交代林沅多打赏些银子。 「累吗?若不累就不急着回去,」薛日泓说道:「我还叫了些酒菜,都是特色菜,尝尝。」 「好。」于咏贤自然乐得接受。 「病才好,别喝酒。」薛日泓制止了她伸向酒壶的手。 「大口吃饭、大口吃肉,当然也得大口喝酒才痛快。」 「我也不想管你,」薛日泓说道:「只是若你因为不忌口又病倒,别说我爹不放过我,你的美人夫君也不饶我。」 「难得——」她一脸玩味,「听你这口气,你怕我夫君?!」 薛日泓露出「你很荒谬」的神情,「笑话,我怎会……」 「薛少爷就是怕姑爷。」林沅不留情的在一旁放冷箭。 「沅沅,话多。」 林沅耸了下肩,闭上了嘴。 于咏贤忍不住哈哈大笑,倒也没再将手伸向酒壶,确实小七有交代,她暂时不能贪杯。吃得正乐,底下嘈杂了起来,于咏贤好奇的看了过去。 原来是几个方才表演的舞姬换了身衣服,下去逛市集。 虽说穿的是汉服,但是轮廓深邃的五官骗不了人,自是引起不少的目光注视,只不过有群人突然挡住了那几个姑娘,为首的是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小姐,」林沅也看到了,「是于华全。」 看到三叔父的独子,于咏贤想到在她病时,他竟带人来朔月堂惹事,脸色微沉。 看他走路不太俐落,应该是有伤在身,于咏贤不知道是不是来闹事的时候受的伤,毕竟她病时实际发生何事她也不清楚,只是肯定这个家伙没救了,伤都还未好全,就上赶着惹她的眼神瞟了下薛日泓。 薛日泓会意的嘴角一扬,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下去一探究竟。 于华全当街就将自己看中的一名胡人舞姬拉进怀里,当下把人吓得脸色发白。 「放手!放开我。」 发出的惊呼带了点异国风情的语调,就算是于咏贤听来都觉得勾人,更别提色欲薰心的于华全了。 「进了妓寮还想当烈女,昨夜收了爷的银两,说要陪我一日,现在翻脸不认人,以为爷好欺负。」 于华全啐了一声,前几日才在朔月堂被他瞧不起的顾晨希给打了一顿,在家躺了好几日,昨夜才好些出来看到这舞姬主动上前,还以为这是对他有意,谁知道收了银子就翻脸不认人,今日若不让她从了他,他的面子要往哪摆? 正要将人拉走,这女子却不知哪来的胆子,用力的咬住他捉住她的手,趁机跑了。 于华全咒骂了一声,立刻带人追了上去。 那名舞姬慌不择路,竟直直的撞上从另一头走来的一群人。 若说巧,还真是巧了——于咏贤不由靠向前,看得更仔细些,那舞姬竟然撞上了漕帮帮主的次子。说起这个柳智言,应该没人想得出一句好话形容,满脸横肉,脑满肠肥不说,还不学无术,欺压善良,若说于华全是渣,柳智言就是个滓,换言之两人是半斤八两,就是渣滓。 于华全一边咒骂,也不顾面前来的是他向来看不顺眼的柳智言,直接要把人拉走。 「这是做什么?」柳智言见他伸出手,直接不客气的将方才撞进他怀里、看来是自动送上门的女人给抱进怀中。 看到他的举动,这是摆明了是跟自己抢人,这里是渡口,来往商船、百姓川流不息,于华全断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怒道:「这是我的女人!」 柳智言挑畔似的将怀中的胡人舞姬抱得更紧,「你的女人?!笑话!投入大爷的怀中,就是大爷的人。」 「柳智言,你这是存心生事。」 「是又如何?」柳智言不屑的一个撇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识相的话给我滚!」 于咏贤双手抱胸,一脸兴味,毕竟要看向来不顺眼的两帮人马自相残杀的机会可不多。果然一言不合,两派人马大打出手,一下子把大街弄得一团乱,一个是帮主之子,一个是副帮主的孙子,也没人敢上前去阻拦。 可惜于华全和柳智言就是个瘪三,底下的人打成一团,他们两人就在旁看好戏,有这样不跟自己兄弟并肩作战的主子,底下的手下又能忠心到哪去? 于咏贤顿觉失了乐趣,正要收回视线,却看到人群中一抹显目的白,那人脸上的银制面具闪着光亮,令她的双眼微眯,见一旁还站着土狼,她的心不由一提。 虽说她不喜于华全,但他毕竟是于家人,若让银豹或土狼出手,于华全的小命就要断在此时此地。 柳智言身旁的胡人舞姬似乎没见过这阵仗,吓得浑身直发抖。他立刻将人揽在怀里,抽出腰间的大刀,不停的挥动,「别怕,美人,我的手下都是高手,放心,没事。」 被抱在怀里的胡人舞姬没有说话,只是更往他的怀里窝,顿时柳智言一股被需要的骄傲盈灭心头。 「打!使劲的给我打。」他把这里当成了三不管的擂台,吆喝不已。 于华全在一旁看了直咬牙,「该死的,一个个的都是没吃饭吗?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一个赏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道人影窜出,土狼出手,一手捏住一个于家的手下,甩到了一旁。 于华全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退了一步,转身就要逃,但却撞上一堵肉墙。 他愣愣的抬头,银色面具的闪光吓白了他的脸,银豹伸出一掌,直接将他打向柳智言的方向。 于华全踉跄了一下,还没回过神,竟然直直的撞上柳智言手中挥舞的大刀,伴着一声惨叫,于华全的右臂已经染了血。 于咏贤见了,想也不想的一跃而下,连忙赶过去。 柳智言没料到于华全会突然撞上来,看到刀上的血,忍不住心头微惊。他虽与于华全不对盘,但也知道说到底两人都是漕帮的人,让底下的人拳脚相向可以,却不可以真的舞刀弄枪伤了彼此,想到他爹——他的心头一寒,这次爹肯定会气得狠抽他一顿。 还在发愣的当下,怀中的胡人舞姬害怕的发出一声更凄厉叫声,将他一推,他一时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刀没入了于华全的肚子里。 于华全瞪大怨恨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柳智言吓得手一松,「不是……与我……与我无关,是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于咏贤赶到时,于华全腹部插着大刀,已经血流满地。 「一群混帐,」她一斥,「还不住手!」 她的声音含着威严,原还混乱打成一团的两帮人马顿时分开来。 于咏贤飞快的蹲到于华全身旁,看着他大张的眼眸已经没了焦距,她的心一沉,探向他的鼻息,且目光炯炯的看着已经吓傻的柳智言。 「出息!」她一个箭步上前,给柳智言一个巴掌,「为了个女人杀人。」 「我没有,是——」柳智言根本不知如何解释,求救的目光看向银豹。 银豹却只是淡然的收回视线,转身离去,傲然的模样彷佛一切与他无关。 于咏贤目光锐利的看向翩然转身的身影,接着一跃而上,抓住他的手臂,但银豹灵巧的一闪,她只抓到了空气。 她的出手没有阻碍他的行动分毫,就算自知真的与他动起手,自己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但她就是要把他拦下来。 第二十八章 别人不知,不过她看得一清二楚,是他将于华全打向柳智言,他才是真的杀人凶手。前头的街道有了声响,没料到向来不敢招惹漕帮的官兵这次来得倒快。 「不许走。」 没有任何回应,银豹直接往一旁的巷道闪去。 于咏贤手中的马鞭挥了过去,但是对方的身影轻敏如蝶地闪过,她不留情的再次出鞭。她的紧追不舍令银豹微恼,蓦然转身,握住她的马鞭,将她一拉,趁她身形不稳,掐住她的脖子。 以他的力量,可以轻易杀了她,但他没有,只是掐着她的脖子,威吓的意味深浓。 于咏贤眼睛一眯,膝盖一屈,不留情的一脚撞向他的下体,听到他闷哼了一声,趁机抽出绑腿的匕首,直接架到他的脖子上。混在一群汉子里头,她不单学了正统的规矩拳法,还有很多下流的招式,只要能赢,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君子过招,都是空话。 「面对敌人有,丝迟疑,死的就是你!」她眼中滚动杀意,手中的匕首压进他的颈子里,一抹血丝滑落,她空着的手扯开他的面具,原只是想要一探这个众人不知庐山真面目的男人长得是何模样,却没料到眼前出现的脸孔让她如遭雷击,僵立无法动弹。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银豹弯下腰,捡起面具重新戴回自己脸上,不发一言,转身离去。这次于咏贤没有再追,因为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愿意用生命保护、自己深深爱着的脸一「没事吧!」薛日泓扶着她的手臂问道。 「没……」她的手紧握了下匕首,看着上头的鲜红,没有回答,只是愣愣的往回走。薛日泓一脸的担忧,看着她几乎从不离身的马鞭掉落在地都忘了捡,他连忙回头弯腰捡起,再跟了上去。 于咏贤没回于家了解情况,也没回朔月堂,她像游魂似的在街上走着,最后走进了太白居。 这里卖着各式各样的酒,因为是顾家的产业,她一进去,就被请进了上房,她直接让店小二打了三斤白酒过来。 跟在后头的薛日泓和林沅全都一脸的莫名。 「不是才说了,你身子才好,别喝——」 于咏贤恶狠狠的瞪着薛日泓。 这眼神令薛日泓一愣,劝阻的话立马吞进肚里。 于咏贤盘腿坐在窗前的卧榻上,用着头大般的碗公,装得满满,大口喝酒,她喝酒的气势别说女子,就连在男人身上都少见。 林沅一脸担忧,薛日泓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但他没敢上前拦,只轻声道:「我来看着她,你去找顾少过来。」 这丫头谁都不看在眼里,只有放在心头上的夫君才能够安抚。 薛日泓眼见拦不住,干脆陪着喝,别真让她一人把这些酒都喝光。 可是这酒还真是喝不过于咏贤,三斤喝完,又来三斤,再来三斤…… 薛日泓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奇怪不过去找个人,林沅怎么花了快一个时辰还不见踪影,再喝下去,倒的人不是于咏贤,是他了。 终于,门被打开,薛日泓起身,甩了下头,抛掉晕眩感,「来得正好,交给你了。沅沅,去叫他们泡壶浓茶来,今天我真是喝得多了。」 林沅连忙交代下去。 顾晨希的目光淡淡扫了下散在地上的酒坛,缓缓的走向于咏贤,坐到她身旁。 于咏贤分心的瞄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脖子上一抹淡淡的血痕,眼神一沉,移开视线,以碗就口,吞了一大口酒。 「能否跟堂主讨杯酒喝?」 于咏贤心底闪过嘲弄,率性的将自己手中的碗交出去,里头还有半碗她喝剩的酒。 顾晨希神情未变,直接以口就碗,将酒全喝进肚子里。 「味道如何?」她的话语带了浓浓的挑畔。 「堂主亲手所喂,味道自然极好。」 「还真会说话。」于咏贤一哼,又倒了一碗,一口喝尽,这次连想都没想要再分他一杯羹。 「堂主看来已经喝了不少,再喝下去,会醉。」 「我酒量极好,要醉不容易,还越喝越清醒。」 如果他是银豹,这就代表多年前,很多阴谋都已经开始运筹帷幄,偏偏漕帮还沾沾自喜的得意忘形中。不过最可笑的是她,竟是自己送上门去,把朔月堂也给牵扯进去…… 「我虽喜欢你,但也不至于眼瞎心盲。今天你动手,漕帮和于家彻底乱了,你图什么?」 「堂主应该猜得出,我所图为何?」 「是啊!」她的眼中厉光一闪,手中的碗甩开,应声碎了一地,她从榻上一跃而下,「从头至尾,你都是骗我?!」 他们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让一旁的薛日泓差点把才刚入口的浓茶给喷了出来,他连忙吞下去,困惑的盯着他们,平时连句大声话都不会对顾晨希说的于咏贤,现在却像母老虎似的张牙舞爪…… 「我与堂主成亲,确实另有所图。」 于咏贤瞪大了眼,没想到他竟然理所当然的认了,一时之间,她发现自己好似失去了力气,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眼睛微酸。 「漕帮权势太过,鱼肉百姓,杀伤朝廷命官,天理难容。」 这些指控,于咏贤没法子反驳。 「于民丰乃漕帮副帮主,在前帮主病榻之时,暂代帮主之位,当时正值江苏水患,皇上多次降旨,赈济灾民,黄淮一带宿州、凤阳等八县,更加赈一个月,谁知于民丰倒好,明着帮忙运粮送银,暗中与几位县令勾结,中饱私囊,弄得尸横遍野,百姓怨声载道。 「朝廷苦无证据,碍于漕帮颜面只能暂忍,偏偏五年前,新任运漕史死于就任途中,便是于民丰所为,而他不过就丢出了个手下认罪,县令草草结案,之后只要有不如他意的朝廷命官,他要杀便杀,堂主以为他能放过?」 她咬着牙,恨恨的说:「不能!」 「堂主果然是个明理人。」 「去你的明理。」这声夸赞在她听来根本就是讽刺,于咏贤咒骂了一声,「我知道我祖父罪该万死,但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你杀了他。我不管你图些什么,朔月堂今日再也容不下你。你滚,从今而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的眼神因为她的话而变得阴沉,「堂主该是记得你成亲之时对我说过,你会倾尽一切助我。」 不听以前的事还好,如今他开口一提,她只觉难堪,「我反悔了,不成吗?你可以骗我,我当然也能反悔。」 「堂主未免太过孩子心性。」 混帐东西,竟还有脸数落她?!她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匕首,她可以再拿刀架到他的脖子上,像方才在暗巷时一样,只要一刀,她就能杀了他。 只是下不了手,在看到他那张面具底下的脸,她就没勇气下手,第二次,更是无能为力…… 「我还真是——」她自嘲一哼,「就这点出息。」 反正杀也杀不了,他不走,她走总行。 虽然窝囊了点,但至少还能留点尊严,不用在他面前落泪。 【第十三章 桥归桥,路归路】 于咏贤一跃而起,往门口走去,顾晨希伸出手,眼明手快的抓住掠过他身边的她。 「放手。」她用力的想要扯回手,却没料到自己没有办法撼动他分毫,他的内力深厚,她根本动不了半分,她不由有些恍神,自己到底看上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好像一开始就错了,因为一厢情愿,因为喜爱而魔障了。她缓缓对上他的双眼,那双眼睛实在太过深邃,就像能把她给吸进去,被深深吸引的感觉令人难以自拔,她不介意被他利用,但是却不能随他一起对付于家。她喜欢这个人,喜欢到心都疼,但他骗她…… 「放手,别逼我动手。」 「不放。」 她手拿匕首就挥了过去,待他身子一仰,她趁机得到自由,转身就要走。 他神色未变的将手一伸,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她的身后一折,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 「混帐,放开——」 他直接用上身的力量将她压在榻上。 薛日泓在一旁见了,跳了起来,「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他急着消化方才听到的字眼,怎么顾晨希是为了要灭漕帮和于家而来的吗?一开始成亲就有所图谋,于咏贤这一片真心不就看起来像笑话似的? 顾晨希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我与堂主有事私谈。」意思是要他别在一旁凑热闹了。 薛日泓迟疑的僵在原处。 「阿泓,我没事,」挣扎不开,于咏贤忍着气说:「你先带着沅沅出去等着。」 第二十九章 薛日泓略微迟疑的看着两人,「我出去可以,但你们——你们好好说话。」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于咏贤动了动身子,「人走了,现在放开我!」 顾晨希依言松开手。 她立刻从他的身下挣扎脱身,退了一大步,「看来你有话说,快说,说完,我走了。」 「你我已是夫妻,便是生死与共。」 她一哼,懒得多费唇舌谈论这种无谓之事。「说完了?我走了。」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挡了她的路。 她忍着气,抬头看他,「真要跟我打一架?」 「你打不过我。」 「笑话,就凭你——」 「就凭我!」他直接弯下腰,直视着她的双眼,「别忘了,当年在三不管的擂台上,我还折断过你的手骨。」 这一段过往对于咏贤来说可是刻骨铭心,她有些哑口无言的看着眼前这张俊脸,心中生起一股莫名而熟悉的恐惧,「你到底想怎么样?」 「继续过你的日子,于家和漕帮之事,朔月堂不要插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瞪着他,「你想对付漕帮我不管,但我不许你动于家,我毕竟是于家的人——唔……」 他强势的吻让她有种室息感,想要张嘴呼吸,却没料到他直接将舌头探进来与她的舌头缠绕在一起。 「与我成亲那日起,你便是顾家的人,姓于的与你没有干系。」他欣赏着她被激怒时眼底闪着光芒。 她的心一突。 「当年朔月堂的堂主不畏艰难地维护太子回京登基,所以今日他一手所创的震天镖局才有天下第一镖的名号,他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若他还在,绝不会选择欺压百姓。」 他的话令她哑口无言。 「你以为你不助长漕帮气焰便是为善,实际不过是自欺欺人,你不阻扰,你也是帮凶。」 她想反驳,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是一阵气弱。 他轻捏着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双眸,「你能选择与我联手,也能选择继续视而不见,但就是别想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背叛我。」 「混帐!」她恨恨的啐道。 「我确实混帐,但也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她的脸色一白,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比被他打了一巴掌还难堪。 没错!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她向来敢做敢当,这个夫君是她硬要的,所以今日的屈辱,她也只能咬牙认了下来。 「好!顾晨希,就当我下贱,硬要巴上你。从今而后,我不插手你的事,不挡你的路,但是什么夫妻一心、倾尽所有,你想都别想,从今日起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恩断义绝。」 拿起桌上的马鞭,她用力一挥,将上房里能打烂的东西全打烂,最后更一鞭直接将花梨木桌劈成两半。 在门外的薛日泓听见声响,再也忍不住的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凌乱不由一怔。 挥舞的马鞭气势凌人,他也不敢贸然上前,直到东西全都砸了,于咏贤才冷着脸,大步的走了出去。 薛日泓回过神,连忙唤着同样愣住的林沅快步跟上。 如意看了凌乱的上房,知道两个主子如今是将话给说开,所以于咏贤震怒,今日他算是见识到南陵的母夜叉发起脾气来骇人的气势。 这间上房的物事可都是好东西,值不少银子,不过看顾晨希那阴沉的神情,如意知道,毁了一间上房算什么,若是能让于咏贤消气,就算于咏贤一把火烧了一整间太白居,他家主子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只是如意也注意到,就算再生气,那舞个不停可以收控自如砸了屋内一切的马鞭,始终没有一鞭因不留神而碰到顾晨希——就算在震怒之下,她依然没有舍得伤他。 林沅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看着半卧在窗边榻铺发呆出神的于咏贤,看她的脸色始终不见好,想着要不要去请小七来瞧瞧,总是精神奕奕的一个人如今就像失了魂似的,令人不安。 「小姐,」林沅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副帮主又派人来请,这都已经是第五次了,小姐真不走一趟?」 于咏贤收回视线,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上头的血迹已干,是她刻意没有擦拭。 轻摇了下头,现在外头肯定因为于华全被杀之事乱成一团,于家找她回去,说穿了,不过是希望她出面,代表着朔月堂也力挺于家,为于家增加点对抗帮主的底气。 两家还在为了漕帮内部权势争斗,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敌人已经杀到自己的家门前。 「沅沅。」 林沅听到叫唤,连忙打起精神,「小姐。」 「夫君……」她顿了一下,改了口,「顾少在客栈跟我提到朔月堂的前堂主——你说,如果他还在,今日是否会用朔月堂的力量打压漕帮、对付于家?」 「小姐,前堂主人都死了,他想什么都不重要。」林沅才没想太多,只是一脸关心地道:「重要的是小姐怎么想,姑爷说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论是漕帮或是于家,这些年来都太过目中无人。」 于咏贤心里烦躁,压了压有些疼的太阳穴。「交代下去,说我三日后出发入北域。」 「三日后?!」林沅微惊,「不是说过了清明再出发吗?而且这镖是薛少爷要亲押,怎么会是小姐……」 「我改变主意了。」任何人都无法坦然的接受被欺骗的感觉,如今她在顾晨希的跟前狠狠栽了个跟头,她认了,却也不知该用什么颜面面对。她从来就不是个勇敢的人,只不过现实的逼迫让她只能勇敢,如今只觉得自己已失去了那层保护色。「接下来只怕南陵要变天了,我不在也好,」 林沅心情跟着沮丧了起来,「我可以跟着小姐去吗?」 「你回普陀寺去照料姑姑。我可以一无所有,但姑姑不能有事。」 林沅点点头,「小姐放心,沅沅就是一条命不要,也会护着姑奶奶。」 「傻丫头。」于咏贤心情沉重,还是被她逗笑了,「姑姑重要,沅沅也重要,你们都不能有事。」 「知道了,小姐。」林沅柔声的回道:「小姐也不能有事,我们是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于咏贤喃喃玩味着这句话。 「小姐,时辰不早,该肚子饿了吧?」 于咏贤根本不饿,只是看了林沅一眼,知道自己的模样让对方担心了。她挤出一抹笑,「我看饿的是你吧!罢了,反正事情多如牛毛,烦不完,还是吃饱喝足,管他天下属于谁。你快去替我做一桌好菜来。」 林沅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小姐这么想就对了,天大地大,没事比吃饭重要,沅沅立刻去给小姐准备。」 「好,顺道去地窖给我拿坛桂花酒。」 「小姐,」这个林沅可就不依了,「今日在太白居你已经喝了不少。」 「拿来,不过只是想要再小喝几杯罢了。」 要她拿一坛,林沅可不信于咏贤只会喝几杯了事。 「对了,等会儿顺便派些人把对面的小楼给清扫一番。」 林沅的眼神一转,「小姐这是要跟姑爷分房了?」 「是我识人不清,我认了。」于咏贤洒脱的说:「我不帮他,但也不挡他,只是与他夫妻情分无法再继续下去。」 林沅想不通为何短短一日功夫夫妻俩会有天差地别的转变,她知道于咏贤从小到大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但也怪不得小姐,她这么努力的讨姑爷欢心,没料到最终得到的是欺骗。 「小姐,你别难过,姑爷以后会后悔的。」 「不重要了。」 于咏贤可不想花太多的时间陷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要哭要痛就一个晚上,等明日天亮,她还是一条好汉。 入夜,顾晨希回来,等着他的便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淡淡的扫了如意一眼,如意立刻会意的跑了出去,没多久回来便道——「回主子,堂主让人收拾东西搬到对面的小楼去了。」 顾晨希脸色未变,转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如意也立刻跟上。 顾晨希一进屋,就看到已经醉瘫趴在雕花桌面上的于咏贤,嘴里还叨叨念念的咒骂,他不用听仔细也知道她骂的人全是他。 林沅看到顾晨希,眼神中立刻带上防备,「时候已不早,姑爷还是早点歇息,沅沅会好好伺候小姐。」 于咏贤听到声响抬起头,迷迷糊糊中也分不轻真假,只觉得心头的气恼堵得难受,手一伸,拿起一旁的马鞭,就往顾晨希的方向抽了过去。 第三十章 顾晨希轻松的伸手一握,顺势将马鞭缠在自己手臂上。 他的手一个用力,她手一松,马鞭轻轻松黼的落到他一中,他淡淡的丢了一句,「你喝多了。」 「与你无关。」她伸手要将马鞭抢过来。 顾晨希只是随手一丢就丢到角落里。 「混帐东西!」 顾晨希的眉头微皱,「别这么称呼自己的夫君。」 她瞪了他一眼。 顾晨希视而不见她杀人似的眼神,看了眼桌面,看来她真是喝了不少。他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伸出手,硬是将人给抱起来。 她死命的挣扎,「放开我。」 他却抱得更紧,知道会弄疼她,但就是不愿松手。 「姑爷,还是让——」 顾晨希的眼神一扫,林沅不自觉的便闭上嘴。 顾晨希直接将人给抱回房里,将人放在床榻,手才松开,于咏贤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他连忙一闪而过。 她找到机会,立刻翻身下榻。 他随即反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扯的让她跌坐回去。她气急攻心,手脚并用的反击,他索性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再也挣脱不出他的箝制。 反正已经拆穿了面具,他也无须在她的面前隐藏实力,除非他愿意,不然她根本就无法挣脱他的掌握。 「你喝多了,别闹了……」 她瞪着他,「放开我。」 他抱着她的手臂一紧,「放开可以,你得答应我不跑了。」 她闻言一怒,「我偏要跑,还要跑得远远的,离你天涯海角远,三日后——不!明日,明日天一亮我便护镖入北域,这一去至少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够你处理你想要做的事,等我回来之后,你就收拾你的东西,滚回京城去。」 他的双眼危险的眯起来,「你要入北域?!」 「是。」她微扬起下巴,「反正从头至尾是我一厢情愿,我也不让你为难,再说了,男人——我就不信找不到比你好看,又对我好的男人!」 顾晨希心头一股怒火冒起,欺上身去,「想要断你我的关系,已经太迟。」 他一口吻住了她的双唇。 于咏贤吃了一惊,想要挣扎,却根本摆脱不了,只能任由他紧紧箍着她,舌头霸道的伸进她的嘴里,不论她如何反抗他都不松手。 她被他吻得全身无力,眼中渐渐凝聚氤氲情欲,但心里爱恨难解,羞恼至极。 于咏贤醒来时,身边已没有顾晨希的身影。 天还未亮时,她隐约察觉他自她的身边起身。 她知道有事发生,但没她插手的余地,她也无心起来一探究竟,只是翻过身,闭上眼不去看他。 她想坐起来,然而昨夜酒喝得太多,头痛欲裂,双腿间还有些不适,看着全身上下斑斑点点的吻痕,以前看来只觉得甜蜜,现在却觉得委屈,不由又躺了回去,恨恨心想,这个人就是个禽兽! 林沅拿着装水的水盆走了进来,正好看到躺在床上发呆的于咏贤。 「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她摇了下头,「没有,姑……算了!」 本想问顾晨希去哪,但又觉得问了挺多余的,干脆闭上嘴。 虽然她很想在床上自欺欺人的躺一天,当外头没事发生,但这是痴人发梦,所以她最终还是强迫自己起身。 梳洗一番,换了衣服,她也没心情吃东西,直接就骑马赶往镖局。 穿过了近百位正在练武的镖师,她面无表情的进入大堂。 「看来昨夜喝了不少。」薛日泓话语中虽带着取笑,但眼里却真切的流露关心地瞧着于咏贤有些苍白的脸色。 「心烦,难免多喝几杯。」于咏贤也没在薛日泓面前逞强,反正在太白居时,他在一旁也看到她与顾晨希起了争执。「现在外头的情况如何?」 「于华全死了。」薛日泓的神色正经了起来,「副帮主自然要漕帮帮主给个交代,漕帮里亲近于家的属下都认为帮主该将柳智言交出去,一命抵一命。」 「再怎么扶不上墙,终是自己的骨肉,漕帮帮主怎么舍得?」 「但若是不舍,只怕很难收拾,总舵一处地下酒窖在天色微明时分燃起了一把大火,众人猜测是副帮主给帮主的警告。这一把火是彻底把两家人的颜面给撕了。如今你打算怎么做,真不插手?」 于咏贤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年来,要不是碍于我的面上,朔月堂根本不屑与漕帮或是于家为伍,创堂堂主本就厌恶漕帮,而我祖父在漕帮做的恶事也是罄竹难书,如今于家出事,我没理由要赔上朔月堂上下,帮着于家与漕帮争个高低。」 「你别胡思乱想,事情是一体两面,这些年朔月堂也是因为有你,所以漕帮和于家才会礼让几分,得以壮大。」 她无力的扶额,头痛欲裂,很难好好思考,「过几日由我护镖入北域,你留在这里,若是顾晨希需要,你就帮帮他。」 薛日泓真没听过于咏贤连名带姓的叫唤顾晨希,看来还真是出了大事。 「你与你的美人夫君到底出了什么事?上一刻才甜甜蜜蜜,怎么转眼间翻脸不认人?就算他替朝廷办事,也不至于闹得如此不可收拾吧?」 「他是银豹。」 薛日泓一震。 「我与他之间已经没什么好提的,他为了朝廷,运筹帷幄多年,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嘴边浮起一抹苦笑,「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事,至少现在选对了边,将来事成之后,朝廷封赏不会少了朔月堂一份。」 「你以为朔月堂会看重这些东西?」 「反正不拿白不拿,不能吃亏。」 「真有你的,这个时候还能说笑。」 「就算天塌了,日子还是得想办法过,只是突然觉得,堂主这个位置,我不配。」 「你真要吓坏我了,好端端说起鬼话来。」薛日泓皱起了眉头,「我不管顾少与你之间如何,说穿了不过就是个男人,你打小就坚强,就当被骗了一场,过些日子忘了就好了,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我知道,只是……算了。」她挥了挥手,反正她的问题只有她自个儿最清楚,难过什么的还是留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的,于家毁了就毁了,只是我的祖父——别人我管不着,但至少,想办法留他一命。」 薛日泓很想点头答应,不过很实在的马上想到漕帮与朝廷之间的恩怨,于民丰这个副帮主实在不可能放过。 「或许……你去跟顾晨希说说?」薛日泓给了个建议,「也许他能保住副帮主。」 「在大忠大义面前,他不会理会我的小仁小孝,我就算不顾尊严地求他,他也不会答应。 说是夫君,终究如梦一场,远远不如你这个好兄弟,至少我知道如果有一丝可能,你一定会帮我。」 「放心吧!我尽力。」 「若我祖父能保住一命,就送他去普陀寺,虽然他从来不待见我姑姑,但是我姑姑始终尊他如父,姑姑不会令老人家委屈。」 只是若真到了清算总帐的那一刻,普陀寺也不再安全,到时又该何去何从?于咏贤敛下眼,没有头绪,暂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得回于家一趟。」再怎么不愿,于家出了事,情理道义上她还是得走一遭。 「我跟你一道。」薛日泓担心她不打算帮于家,于家人知道后绝不会给她好脸色。 「不用了。」于咏贤挥了挥手,「我自己可以处理。」 她已经打定主意,趁着此次,让朔月堂与于家从此断个干净! 【第十四章 放过你两次】 于家门前的白色灯笼很醒目,但门口前来吊唁的人却是稀稀落落。 如今漕帮帮主与副帮主两家的不和算是彻底的浮上台面,原本摇摆在两边的底下人,终究还是得要选边站,于是最终看到的结果是于家的门庭冷清,谁输谁赢昭然若揭。 「终于舍得回来了。」 于咏贤才踏进门,就被个丢过来的茶杯伺候。 她灵巧的闪过,语气中满是讥讽,「三叔父,现在于家正走霉运,你还是别发脾气的好,以免把剩下的一丁点运气给吓跑了。」 堂上白幡飘飘,底下跪了好几个低头哭泣的女子,这些都是死去的于华全的妻妾,可惜妻妾再多,也没留下半个孩子。她见没人上前招呼她,迳自去点了炷香。 于庆辛气得浑身发抖,死命的瞪着她,昨天派人请了又请,竟连一面都不见,如今回来还一副神色自若、不把于华全的死当一回事的样子。 第三十一章 于咏贤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里,这才转身看着于庆辛。 丧子之痛难平,三叔父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想想也是,于华全可是他们这一支唯一的男丁,人一死,于家等同绝后。 「三天内,集结朔月堂和各地震天镖局的人手。」 于咏贤嘲弄的微扬唇角,「三叔父凭什么要我集结朔月堂跟震天镖局的人?」 「就凭你是于家人!」于庆辛说得咬牙切齿,「自然要替于家讨回公道。帮主不愿将柳智言交出来,还不要脸面的说我要讨公道不是不行,就约在三不管的擂台上定输赢,若赢了银豹,他就无条件将人交出来。他的算盘拨得精,让银豹上擂台,存心替他的儿子脱身,还要我赔上一条命。」 与银豹上擂台?!于咏贤先是微愣,最后嘴角微扬,「这倒是个好办法。」 「混帐!」于庆辛骂道:「你真想眼睁睁看着于家灭门?」 「三叔父说这话言重了,只是多年来,上至祖父,下至现在躺在棺里的于华全,咱们于家杀人越货,让人满门成冤魂的事做得不少,如今看来断子绝孙也刚好是报应而已。」 「混帐东西!」于民丰正好把于咏贤的话听得一字不露,一个大步向前,给了她一巴掌。 于咏贤也没躲,头被打得微歪了下,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她心中不屑的一哼,将口中的血给吐到一旁。 「早知当初就该杀了你,留着你这个逆女,吃里扒外。」于民丰怒道。 「祖父说的是,当年确实不该留我,今日或许就没有为难。只是可惜,祖父失了先机。以我现在的身分,祖父也动不了我。」 「你在这个节骨眼还向我显摆?!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朔月堂和震天镖局是你爹一手所创,要不是你爹——」 「祖父,」于咏贤一吼,打断了他的话,「创立朔月堂和震天镖局的人姓邵,他叫邵阳,跟姓于的没有关系。」 于民丰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料到她会反驳。 「于家欠了邵家多少,祖父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单派人打死邵老夫人,还派了我爹——你指使我爹背叛邵堂主,让邵堂主死在护镖途中,最可恶的是你留下我,利用我叔叔们的情义,在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样的一个恶人的情况下,让他们甘心为了护我而留在朔月堂和震天镖局里。 「我也够坏的,明明在三岁那年被叔父们骗上山,叔父们以为我死定了,毫无顾忌的说出许多实情,什么都知情的我却跟着祖父联手瞒下去,虽说我没有跟着你一错再错,我没有听你的话让朔月堂助纣为虐,但祖父也不要再逼我,不然我只能回去把事情全说出去,到时别说漕帮,就连我那些叔叔们都巴不得灭了于家!」 于民丰气不过,抬起手,又给了她一巴掌。「你敢!」 这一掌于民丰更是用了十足的力,于咏贤被打得踉跄了下。 于咏贤一抹嘴角,看着手背鲜红的血迹,若有似无的一叹,「别再打了,祖父,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难不成你还想还手不成?」 「我也希望我能还手,偏偏我就是嘴巴犯贱,说得出狠话,却做不出什么弑亲之事,所以今天才会看着祖父一错再错。」于咏贤吸了口气,挺直腰杆看着于民丰,「如今把话说开也好,祖父若图朔月堂和震天镖局相助就别指望了,但是祖父若可以选择放下屠刀,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安排人手送你离开南陵,寻处僻静之地安度余生。」 「我拼了大半辈子,你现在要我将一切舍下?我今天就算一死,也不会将我的江山让人。」 「祖父心意如此,看来也是无解。」于咏贤早料到无法说服于民丰,看着这一屋子的白,突然觉得有些如梦似幻,不懂人这一生拼死拼活的到底为的是什么,到头来都是空。「我出面,替于家跟银豹交手。」 于民丰没料到于咏贤会突然做下这个决定。 「当年在三不管的擂台上,他将我的手骨给折断,不过如今我也长进不少,真要交手,未必会输。反正我们于家现在也没得选,于华全已死,祖父年事已高,三叔父的能力……」 她不屑的上下扫了于庆辛一眼,「不值一提,于倩如那个死丫头又因为不想嫁给顾家二少爷,现在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点兵点将点来点去也只有我一个能上得了台面,自然只能我上了。」 「你是认真的?」于民丰有些难以置信,「上了擂台可是生死相搏。」 「我知道。三叔父去回个消息吧!若可以的话,就今日吧!早点把事了了。」她动了动脖子,嘴角微扬,心中莫名的觉得轻松不少,「不然三日后我要押镖入北域,不过当然,这得要我有命去,若没了命也无妨,反正还有三日,镖局只要重新派个人,也不影响出发的时辰。」 于庆辛怀疑的看着她。「你真要替我上擂台,一旦交手便是不死不休,你不怕死?!」 「怕!谁不怕死,」她的表情像是于庆辛问了个蠢问题,「我还有大好的人生,我还想留着小命。不过我不喜欢欠人,尤其是欠人情分。若我血中流着于家人的血,就是欠了于家人,我认了,就当报恩。」 看她说得神色自若,于民丰的心中有些异样的感受。 「有消息来朔月堂说一声,我得回去歇会儿。昨夜喝得多了,头还痛着,不过放心,我会准时到。」 看着于民丰若有所思的眼神,于咏贤的嘴一撇,可别说现在才来关心她,这可真会吓到人。 她没再多留,疾步走了出去。 上了三不管的擂台,不是生便是死——或许这也是她跟顾晨希之间最后的了结,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你说于咏贤是不是傻了?」土狼在三不管的楼上走来走去,「自己上门来送死?!」顾晨希戴着银制面具不发一语,于庆辛亲自送了消息到漕帮,帮主得知后立刻点头同意,情况转变,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土狼猛然停下脚步,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不如,我替你吧?」 顾晨希摇头,「她针对的人是我。」 「可是你对她下得了手?」土狼怀疑的盯着他,「恭王想要除去于家所有人性命,这是个机会,如今台面上看来,只有于咏贤的身分和身手最难对付,现在她自己上了擂台,在擂台上取她性命事情会简单得多。只是动手杀她,别说是你,连我都舍不得。她是个真性情的人,没半点像那些吃人骨、喝人血的于家人,偏偏她姓于,她爹还是副帮主长子于中「她不是于家人。」 「什么?!」土狼双眼微瞠。 「于中民死的时候,他的妻子并未有孕。」 土狼瞬间坐到他面前,「这话可不能胡说。」 「千真万确,是帮主亲口所言。他在多年前便已得知此事,他瞒着,打的是将来牵制于咏贤,进而控制朔月堂,毁了于家。」顾晨希淡淡的说道:「这次我会借柳智言的手杀了于华全,便是因为于华全前几日上了朔月堂大闹,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这段过去。」 「该死!所以你才在我们还没收集好那几个该死的狗官与漕帮勾结的证据前就出手让他们内哄,只是因为不想于咏贤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以朔月堂为傲,若身世浮出,她名不正言不顺,她的堂主之位不保。」 「顾少,我还真没料到你是个多情种,于咏贤不是于家的人?!你说于家这是不是报应,唯——个有出息的竟然不是于家的种。可是你满着,现在于咏贤却要替于家上擂台,这不是犯傻吗?你该去跟她说清楚,只要她知道了,肯定打消念头,不会笨到去替于家卖命。」 「不,知情之后,她更会站上擂台。」 「为什么?」 「因为她恩怨分明,就算不是于家人,于家也养育了她,这份情她欠了就一定会还。」 「麻烦,这事儿麻烦,真是麻烦。」土狼不由咕败。 虽有段距离,依然可以听到底下的躁动。顾晨希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应该是于咏贤来了,今日三不管擂台上的比斗,未比先轰动,下头几乎是人头攒动。 于咏贤是死心的想与他有个了断,他的欺瞒让她难受,他知道,但依然什么都不能做。他的手默默的摸着脸上的面具,这一点让他的心微疼。 第三十二章 于咏贤以为自己再与银豹站在三不管的擂台上会令她害怕,但如今真到了这一日,她的心头却突然平静下来。 四周很吵闹,但她彷佛都没听进耳里,只是静静的盯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因为惧意,所以在几次短暂的碰面中,她从来不敢直视银豹的双眼,若之前她再更有勇气一些,或许她早看出端倪。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迟了。 「今日,用刀?用剑?」 若是拳脚相搏,还能留下一命,但一旦用兵器,就是不死不休,这个规矩于咏贤懂,顾晨希更清楚。 「堂主选吧。」 「好!刀。」于咏贤也不客气,朔月堂的武师擅用剑,震天镖局的镖师则喜用刀,所以不论刀法、剑术她都发挥自如。她接过一把刀来,「护镖途中若遇危难,大刀一挥,人头落地,比起剑来,耍弄得更爽快些。」 「好。」顾晨希伸出手,接过了土狼送来的刀。 出刀时机是一门巧劲,最凌厉的便是第一刀,几乎两人才站定,说出了声「请」,于咏贤已经不留情的出刀。 顾晨希拿刀一挡,她的刀法胜在快速,可惜力道不足。 他只是静静的观察,她的攻击凌厉,突然她一跃而起,刀由上而下,他眼里戾光一闪,没有躲开,但等到她刀要落在他肩上时他一个闪身,握住她的手,直接将人过肩摔在地上。 于咏贤闷痛「哼」了一声,拿刀的右手被反折,手上的刀落,直接被他压制在地。看台边的鼓动声响起,于咏贤的脸贴着地。 「你输了。」 「还没,我还活着呢!」 「为什么一定你死我活?」 「这是规矩,放开我!」她敏感的察觉他的气息靠近,喷在自己的后颈,原要挣扎的身子不由一僵,擂台虽大,群众也隔了点距离,但毕竟有无数双眼看着,他竟然敢跟她如此接近,就算是近身搏击,这也未免太过。 他没理会她,只是靠近她的颈项一吻。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没被牵制的左手一个拳头就要过去,但是后颈一痛——这个禽兽,竟然咬她,而且咬得好疼,几乎像是要咬掉她的一块肉。 顾晨希口中尝到一丝甜美的血味,他依旧没有松开口,转而轻舔了舔,察觉她的身躯明显一颤,他不禁嘴角一扬。 于咏贤正要破口大骂,颈子又是一痛,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刻,她在心中咒骂他,居然一掌直接把她给劈晕了。 当顾晨希站起身,于咏贤已经躺在台上一动不能动。 四周的雷动声让薛日泓的脸色更是苍白,他飞快的跃上擂台,赶到于咏贤身旁。 「我不杀女人。」银豹的声音不大,却奇异的令躁动的声音渐缓了下来,「这场比试,于家落败,柳家智言公子的过错就此揭过。」他的身子一跃,直接到了于民丰和于庆辛面前,「愿赌服输?」 虽说戴着面具,但他迫人的气势,令于民丰和于庆辛都不容小觑,众目睽睽之下,纵有不甘又能如何? 于民丰一个咬牙,点头。 「爹。」于庆辛却心有不甘,「既是不死不休就该接着打,不杀女人是你的事,等于咏贤醒了接着打,若你下不了手就直接认输,将柳智言——」 顾晨希伸出手掐出于庆辛的脖子。 「银豹,够了。」于民丰在一旁斥道:「胜负已定,于家认输,手放开。我们走。」 顾晨希缓缓的收回自己的手。 于庆辛用力的咳着,满脸通红,一脸的恨意,但在于民丰的命令之下也莫可奈何,被家丁又扯又拉的带走。 顾晨希信步走回三不管内室,没被外头窃窃私语影响分毫。在三不管的擂台上,他不放过任何一个人,但却放过同一个女人两次—— 他的视线坚定,由始至终也没有看被薛日泓打横抱走的于咏贤一眼。 等于咏贤清醒,已经是月上树梢,天地一片黑暗。 她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房间,知道自己回到朔月堂,她想坐起身,却因为颈上传来的痛楚而「嘶」了一声。 她抚着自己的颈子,除了被打晕的地方外,被咬的后颈也疼得厉害,一摸上去,还能摸到深刻的齿痕,禽兽——就是个禽兽! 「小姐,」林沅听到声响,冲了进来,「你醒了。」 「我怎么回来的??」 「薛少爷带小姐回来的,小七给小姐看过,小姐身子没有大碍。」 想到在三不管的擂台上最后那一幕,于咏贤觉得自己就像被耍了。「顾晨希呢?」 林沅的眼神不自在的动了动。 「人呢?」 「如意回来传话,说姑爷这几日有事,暂不回朔月堂。」 有事?!她在心里嘲弄,想也知道是得用银豹的身分待在漕帮,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事。 「小姐,这次的事算过了,小姐输了,于家不能再追究于华全的死。」 这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林沅得知她家小姐要上擂台,担心得坐立难安,如今也算是个好结果,只是看着于咏贤的表情,她很清楚主子并不满意。 「小姐,你下次别冲动了,这次要不是姑爷手下留情……」看到于咏贤扫来的视线,林沅微微气弱。 「我知道你关心我,不会有下次了。」于咏贤的眼神微敛,起身换衣服。 「小姐,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 「去普陀寺。」 林沅虽然困惑,但还是立刻准备,跟着于咏贤上普陀寺。 在寺里的日子平静,又晴其实早早便已就寝,只是毕竟于家出了大事,传到她的耳里,她心情起伏,难以入睡。 最终还是起来,换身衣服,在宝殿上的佛前跪拜。 于咏贤来到普陀寺大门前,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停下脚步,看着跪在佛前的身影。 对姑姑的许多记忆,最深刻的便是她总是虔诚礼佛的身影,只是姑姑求些什么,她从来没问过,因为她很清楚姑姑心中最挂念的是什么——最多的应当是望神佛保佑她平安。 她抬脚跨进殿里,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声,让姑姑自己发现她的到来。 又晴睁开眼,转头望过去,「怎么来了?」 「突然想看看姑姑。」于咏贤一笑,跟着跪在一旁,磕了三个头。 又晴等她磕完头才站起身,顺道将她拉起。「你气色不好?痩了许多。」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怕姑姑担心,便不让人告诉姑姑,但现在好了。」于咏贤轻拍了下脸,「过些日子就养回来了。」 又晴拉下她的手,轻摇了下头,「别打自个儿。」 于咏贤脸上神情转为正经,「姑姑,于家出事了,于华全死了。」 又晴点头,「今日寺里有香客,谈论之时被诺诺听见,我已经知道了。」 「接下来只怕要乱了。」 「不管如何,朔月堂不插手,看着便是。」 「这次难了。」 又晴眼底满是困惑。 「姑姑,」于咏贤眼睛骨碌碌一转,「我打算休夫了。」 又晴微愣,意识到佛殿里不是谈这话题的好地方,拉着她回到自己所住的禅房,一进房便看到林沅与林诺窝在一起小声说话,一看到她们就立刻闭上了嘴,退到了一旁。 「说吧!」又晴一看便知除了于家的事外,还有她所不知情的事情,「出了什么事?」 「姑姑是对的。」于咏贤语气轻快的说:「姑姑真是聪明,姑姑到底是怎么看出顾晨希与我成亲是有所图?」 又晴先是一愣,最后轻轻一叹,「一个孩子在险境中成长,就如同你,小时候便得学会自保的能力,或是隐藏,或是强悍,但不论为何,能在狼堆顺利长成,都不会简单,看来越是无害,越是骇人。」又晴将桌边的竹篮拿来,里头窝着睡得舒适的小豹,「就如同它。」 于咏贤垂下眼,将小豹小心抱起,几天不见,大了不少,想来这个土狼也算不错,竟然送这份礼来给她,是她愚昧没有看透。 「顾晨希的意图不单是拿回顾家,他要对付漕帮还有于家。」于咏贤深吸了口气,口气爽快地道:「现下我已经知情,所以决定与他夫妻情断。」 她的洒脱看在又晴眼底却越让她担忧,想当初于咏贤明知她反对还是要与顾晨希成亲,她就知道她的心全扑到这个男人身上,如今决定分道扬镳,这孩子心里会有多难过可想而知,偏偏又在她面前倔强的不露分毫。 「顾少的意思如何?」 第三十三章 「他?!」于咏贤耸了下肩,「我不在乎他想如何,我想的是之前太子来时,他们提到恭王爷,当年是漕帮杀了他的母妃,又害他流落民间,他自然要跟漕帮和当时主使的于家好好算完这笔帐才肯善罢甘休。 「如果这是那个王爷为报仇所为,之前顾晨希曾说过成亲之后夫妻同生共死,王爷要杀我,身为我的夫君,他也得跟我一起死吧?他长得好,又有能耐,将来多得是姑娘想嫁他,何必跟着我死,所以不如我给他休书一纸,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你这孩子,终是舍不得吧!」又晴看穿她强装的不在意。 「是舍不得。」于咏贤也没隐瞒,毕竟在姑姑面前还要伪装未免累人,「但凡事终要有舍,才有得。后日,我要押镖去北域,姑姑暂时带着嬷嬷、诺诺和沅沅离开普陀山可好?」又晴摇头,「等你回来,我们一起走。」 「我一去三个月,不知局势会如何变化,姑姑不能等我回来再走。」 「在外人眼中,我不过是于家一个丫鬟出身,一个可有可无之人,你以为我能出什么事?」 「可是顾晨希知道你是我的姑姑。」说到这个,于咏贤就生气自己曾经对顾晨希的坦诚。 「他知情也好,」对此,又晴倒是不以为忤,「若他对你有一丝情意,替你瞒下此事,摆明愿意放过你我,或许你与他还能重新开始。」 于咏贤看着又晴温柔的双眸,轻咬了下唇,想着当中的可能…… 又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夜深了,别再想了,在这里歇一晚再回去吧!」 于咏贤点头,逗弄着怀中的小豹,翻来覆去也没让它醒来,身为凶兽,这小家伙还真是没半点警觉之心。 【第十五章 顾少失忆了】 这次到北域整整二十几车的茶叶、布匹、种子和大米,连同于咏贤在内共三十个镖师同行。 直到出发那日,顾晨希依然没有出现。 骑在马上,准备出发,于咏贤的目光不时的打量着四周,没见到的时候,想他;见到的时候,她又生气,这样的心情,令人心烦。 最终死了心,下令起程。 不过才出城门,就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于咏贤看过去就见到顾晨希骑着迎雪而来,她的心没来由的雀跃了下,但一想到如今两人的处境,脸上的神情又黯了下来。 原来绷着身子的众镖师一见来人是顾晨希,纷纷笑了笑,他们自然不知道于咏贤与顾晨希之间出了事,印象中都是于咏贤护着顾晨希,甜甜蜜蜜的样子。 原本也疑惑,于咏贤远行顾晨希没出面相送,如今看来只是有事误了时辰,眼下这才赶了过来。 「有事?」马一停到身旁,于咏贤就冷冷的问。 顾晨希伸手直接将她捞过来。 「做什么?」于咏贤脸上的冷漠立刻崩坏,气急败坏的问。 「我与堂主先行一步。」顾晨希交代下去,也不管众人回应,迳自带着于咏贤共乘一骑,往前奔驰了一段。 「混蛋,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忍不住吼道。 他分心看了她一眼,将马匹的速度给慢下来,直至停住,「原来这就是南陵母夜叉应当有的样子。」 于咏贤的身子一僵,「是啊!我是母夜叉,以前为了讨好你,才会在你面前当个小绵羊,你呢?你又是什么?骗子、大骗子!」 她几乎是在他的耳朵边大吼,他不由在心中一叹,她一去至少三个月,他不想最后留下的记忆是两人彼此争辩。 「一路小心。我会派人护着你。」 她嘲弄的看着他,「这样的关心多余,我不需要。」 「别把我的善意视为嘲讽,我是真心希望你平安。」 「现在说这个,迟了。」她闪躲他的目光,不再看他,就不会再被他迷惑了吧?人蠢一次已经太多,别再来第二次。「这次去,我会替你寻找你的红颜美人。」 他转过她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什么意思?」 「易琴。怎么你忘了?你当初可是用一个易琴来让我上钩,把人家利用完了,就忘得一干二净?」 「易琴没事,你不用费心寻找。」 她愣了下,心冷了下来。「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易琴和土狼、太极一样,都是你的人? 什么护镖、什么劫镖的马贼都是假的?」 他轻点了下头。「马帮已灭,北域已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想起一夜被灭了老巢的马帮,她语带讶异地问:「该不会你也参与此事吧?」 「太子亲卫。」 简单的几个字给了答案,她闭了下眼,「成亲之时,太子亲卫前来,如今他们何在?」 「京城一路河口、渡口与京口。」 她今天才体会到原来生气到最后是种无力,一种说不出口由内而外的无力。「你到底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 他没说话,只是摸了下她的脸。 但她一个转头,闪过他的手。 「最近与漕帮勾结的官员的证据已渐渐齐全。」他也没逼她,只是淡淡的说:「到时便可一网打尽,等你回南陵,我们再谈。」 她没有回答,远处已见震天镖局一行人的身影,突然,她像是失心疯似的抬头问道:「那天也是假的吗?」 他不解的低头看她。 「初识那天大雨,我坠马受伤,你的关心,你的温暖——是假的吗?」 「是真的。」 于咏贤缓缓勾唇,「就算是骗我,我也谢谢你。」 她翻身下了马,跑向自己的马匹,「送到这里就好,顾少。你贵人事多,别让我耽搁了你。至于交谈——免了,除了和离或休书一纸,不然你我之间已无话可谈。」 顾晨希静静的看着她,看出她的认真。她爱恨分明,今日就算能不恨,从今而后看来也无法再对自己像从前一般坦诚相对。 但他还是不会放过她,只要等过了这一切…… 于咏贤离开南陵后,接下来的两个月天气渐热,于家与漕帮的关系却是降到了冰点。 于家在漕帮多年,手下自然有忠心的人手,两派明争暗斗,倒霉的是来往商船和百姓,一时人人自危,情愿花些银子,当是保命钱。 震天镖局是因祸得福,每日都有好几趟镖可护,镖师不足,还得忍痛推了不少生意。 薛日泓在于咏贤离开后,便代掌镖局,忙得不可开交,暗中还替顾晨希收集消息,助他能早一日将与漕帮勾结的命官一网打尽。 外头热闹,三不管更是人声鼎沸。 于家和漕帮都派人在此,只要有些能耐的人便急于网罗为已用,就怕真要厮杀时,手下没人。 薛日泓一大清早才打完一套拳,就听到手下急急跑来,小声的说道「少爷,漕帮出大事了。」 薛日泓拿着帕子,用力的擦着自己汗湿的脸,「说。」 「漕帮帮主昨夜不知怎么的晕了过去,现在人还没醒。」 薛日泓的神情一怔,是时机到了吗?!「叫底下的人打起精神,别让人钻了空子欺到镖局的头上来。」 「是。」 薛日泓顾不得去换身衣服,急急的去了三不管。 这阵子大伙儿都以为于咏贤护镖不在朔月堂,顾晨希便趁机回了京城,只有少数几个人清楚他是以银豹的身分待在漕帮,最常待的地方便是三不管。 不论于家或漕帮都被耍着玩,那些所谓在擂台打出名声、他们急于网罗之人,有大半都是顾晨希的安排,到时若真的打起来,两派人都等着被灭。 「有事?」土狼一看到薛日泓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毕竟他貌美如花的妹妹谁不喜欢,偏偏喜欢这货。 「我今早听闻漕帮帮主晕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话太多。」土狼啐了一声,带他走进内室,直上三楼,「谁知道堂堂第一帮主这么不禁打,一拳就晕了。」 「是晕了,还是死了?」 土狼不由一笑,这个小子看来也不像面上看来的呆头呆脑,「这个不好说。」 「你动的手?」 土狼摇头,暗暗指着一身白衫、正慢条斯理泡着茶的顾晨希,「柳炎川向来防人,除了自家人,他就信银豹。」 「为什么?」 「用命换来的,之前柳炎川在船上遇劫,一阵混乱中,银豹替他挡了一刀。」 为达目的,对自己还真狠!薛日泓忍不住暗呼了口气,不论是朔月堂或震天镖局,都该庆幸于咏贤的「大义灭亲」,不然与顾晨希为敌,下场难料。 第三十四章 「过些日子堂主便回来了。」薛日泓不请自来的坐到顾晨希身旁,「若对于家有何盘算,动手时可否放过副帮主?」 顾晨希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这清冷的眼神令薛日泓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堂主脾气倔,但念在她一片真心待你,尚抬贵手,不成吗?」 「小子,你不懂别乱说话。」土狼用力的拍了拍薛日泓的肩,「于家这些年害了不少人家破人亡,如今不过只是因果报应,欠人的总归得还。」 薛日泓脸上的笑意一失,「难不成副帮主之前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土狼看了顾晨希一眼,他没说,他也不好答。 薛日泓皱眉,「看来颇有来头。」 「恭王。」顾晨希冷冷丢下一句。 薛日泓一愣,他原指望土狼多少露点口风,却没料到回答他的竟然是顾晨希。 这算是中了头彩了,顾晨希竟告知他于家得罪的是恭王——如果是恭王,那就真的难办了,若是漕帮一倒,于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也不过是皇亲国戚一句话的事。 「于家那些脏事,不会连累堂主吧?」 「她姓于。」土狼同情的又拍了拍薛日泓的肩,「你说呢?」 「姓于又如何?」薛日泓一怒,「堂主早就脱离了于家,是朔月堂的人。」 见顾晨希冷冰冰的看着他,薛日泓的怒气登时一消,心里一寒,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怎么像要杀了他似的眼神,难不成顾晨希也忍心要对于咏贤下手? 「我的人。」 「什么?」 「她是我的人。」 薛日泓霎时无言,与无奈的土狼对视了一眼。 「好,」薛日泓顺着他,「她是你的人,你更该护她,不能让她有事。」 「放心,她不会有事。」 有了这句保障,薛日泓算是松了口气。 土狼却是皱起了眉头,从数年前于咏贤与顾晨希擂台交手,顾晨希轻手放过,他就察觉事情有异,但当时没有多想,到后来顾晨希与于咏贤成亲,第二次交手,再次轻放,他便已经知道事情不好,顾晨希摆明要护人。 土狼和太极是孤儿,因缘际会下被恭王收留,他们对恭王,除了感情,更多了份孺慕之情。但这些年与顾晨希并肩作战,运筹帷幄,刀里去火里来,这份患难之情也深植于心,若恭王与顾晨希意念相左,他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何苦为了她跟恭王闹不愉快?」 「她值得。」 这句话说得隐晦,但土狼听出了端倪。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这人向来心冷,也没见他多关心过一个人,现在为了于咏贤倒是优柔寡断了起来,若说没有情意,那是自欺欺人。 土狼一脸焦躁的看着面前的顾晨希,「恭王近期将来到南陵,他已直接发话将副帮主、于堂主的命留给他,他要亲自下手,若真到那日,你要怎么办?真跟恭王打起来?就算你有太子表兄护着,但恭王也是皇上的堂兄弟。」 「三不管的擂台上,拳头大的人做主。」 不会吧?!土狼瞪大了眼,无言了,难不成是要逼恭王与他上擂台打一场吗? 薛日泓在一旁听出了问题,看来这个想灭了于家的人连顾晨希都未必惹得起,这可难办了…… 「镖局有事,我先回去了。」薛日泓急急忙忙的告辞,他爹护镖,不在镖局,他得回去跟彭四叔商量商量,可别等人杀到了家门口还搞不清情况。 薛日泓从内室出来时,三不管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他也没心思留下来看比试,连忙往外走,但是却差点滑倒,他轻咒了声,低头一看,地面似乎洒了液体,正想仔细再探究竟,不远处就有人滑倒,然后又是一个——咒骂声一时此起彼落,薛日泓心头闪过一丝怪异,还来不及细思,就看到门外一道火光划过,落在地面,液体迅速蔓延烧起。 他立刻后退了一大步,大吼,「小心!地上有油。」他急急的转身,退回内堂,直冲上三楼,推开了门,「楼下着火了。」 顾晨希与土狼对视一眼,推开窗,探头一看,果然看到底下的火势因有油料助长,一发不可收拾。 木梯传来声响,冲进来的是个薛日泓看起来眼生的人,大口喘着气,应该是一口气跑了上来的缘故。「不好了,于庆辛突然集结人马,本要一路杀进漕帮,但途中不知为何,改向三不管而来,小的来不及报信。」 不过才转眼功夫,底下一片火海,四周浓烟弥漫。 「火已烧到木梯了。」薛日泓说道:「前头无路。」 「跳下去。」顾晨希直接一脚踢开已有火苗的窗,一、两丈的高度对他们来说都非难事。 顾晨希率先一跃而下,原围着三不管丢火炬的黑衣人见了,立刻围了上来。 「你——」于庆辛看到从天而降的顾晨希先是一惊,再看到他一身醒目的白长衫,幡然醒悟,「你是银豹?!」 顾晨希冷眼看着对方,情急之下未将面具给戴上,还不巧的让于庆辛碰上,这是老天要断于家的路。 顾晨希一个抬脚,将靠近自己的黑衣人一脚踢飞,漠然的转身离开,对跟在自己身后跃下的土狼交代了一句,「妥善断后。」 土狼点了点头,眼中浮现杀意。银豹是顾晨希的身分还不能见光,所以在场的人都不能留。 「你们——」看着土狼后头的薛日泓和意图离去的顾晨希,于庆辛心头一股恨意,「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从独子死了之后,他一股气难平,听到帮主病倒的事,便立刻集结人马,打算烧了漕帮总舵,但听闻消息,最为棘手的银豹和土狼在三不管,想起自己在银豹手下所受到的屈辱,便决定先来烧了银豹的老巢,却没料到让他发现顾晨希竟是漕帮的二把手! 「原来你们早与朔月堂连成一气,于咏贤——」于庆幸恶狠狠的念着于咏贤的名字,「这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家伙,等我收拾完你们,再去收拾她!」 顾晨希动作很快,一个闪身来到于庆辛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令于庆辛惊得双眼微瞠。 「你不配提她。」顾晨希的手微用力,很想直接将人弄死,但顾念到于咏贤,若再让她知道他又杀了个于家人,只怕她对他会更加愤恨难平。 于庆辛被掐着脖子,手在自己的衣襟里摸索着,突然捏出了一把粉末,撒向他。 顾晨希立刻将人给甩到一旁,用袖掩鼻退了一大步。 于庆辛身旁的黑衣人立刻趁机拿刀向顾晨希砍去,顾晨希左袖被刺破,臂肘让鲜血染浸,腥红一片。 于庆辛被甩在地,抬头见顾晨希见血,心头一喜,接着看他赤手空拳直接抓住黑衣人的头,用力一扭,空气发出骨骼断裂之声,人便软软倒下,他来不及怕,拿起地上的石头,用力的砸过去—— 顾晨希的后脑被用力砸了一下,他的眼神一冷,转过身用力的打了于庆辛一掌。 内脏破裂的剧痛令于庆辛扭曲着脸,吐血倒地。 「顾少!」薛日泓立刻上前扶着顾晨希,「没事吧?」 「没……」方才不觉得疼,现在抬手往后脑一摸,才看到自己满手鲜血。 薛日泓惊得瞠了眼。 顾晨希只觉得伤口剧痛,想开口,却觉得眼前一花,脑袋一阵晕眩,眼前蓦然一黑,整个人朝下摔去。 顾晨希受伤,被薛日泓送回朔月堂。 小七诊断之后并无大碍,只是醒来之后,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如意得知后,一脸如丧考妣,派人暗自传了消息给土狼。 土狼心中着急,但处理好火烧三不管的于庆辛那群人之后,又得赶回漕帮总舵,毕竟正处多事之秋,他也不好与朔月堂接近,让人怀疑到顾晨希头上,只能忍着心头的担忧。 可是于庆辛被杀的消失传回于民丰的耳里,当夜就领人杀至漕帮总舵,土狼无法,只好迎击,最后将于民丰活捉,关入水牢。 于家一夜之间败落,最后土狼更在恭王的授命之下,一把火烧了于家老宅。 突遭此变,朔月堂上下思虑各异。 「顾少什么时候会恢复?」一大清早,在震天镖局的彭正朗就找来小七问道。 小七也老实回答,「我也说不准,或许几日,也或许一辈子。」 第三十五章 彭正朗不由皱起了眉头,对他而言,顾晨希的身分明摆在那,在顾宁飞身子废了之后,他就是顾家将来当家做主之人,前阵子才说要回京,一去两个多月没消息,最后人回来了,却是一身是血的被抬进门? 漕帮正乱,于家被灭,于咏贤护镖在外,顾晨希在这个节骨眼失忆,这一切的一切怎么想就是令人不安。 「彭四叔,别恼,小七也说了,或许只是暂时,」薛日泓劝道:「不会有事。」 彭正朗自然也希望如此,「你今天可有去看过顾少?」 薛日泓点头,「一大清早便去了。」 「他的情况如何?」 「他看起来挺好的,忘了一切,反而好相处了些,之前总觉得清冷得有些距离,现在可亲多了。」 彭正朗注意到他的眼里闪烁着一抹可疑的兴奋,「顾少失忆,你不许趁机欺负人。」 薛日泓一个撇嘴,正经八百的道:「彭四叔,我看来岂是如此阴险小辈?!」 彭正朗一哼,「这可不好说。」 小七冷冷的在一旁看着薛日泓没脸没皮的笑着。 薛日泓确实没有欺负人,只是说了些似是而非的事,糊#失忆的顾晨希罢了。 朔月堂里——「如意?」 听到顾晨希的声音,如意连忙上前,「少爷认得小的?」 看着如意激动的模样,顾晨希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不认得你,只不过我听所有人都唤你如意。」 如意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顾晨希没心思理会他一脸失落,只道:「给我说说,我是谁?」 「少爷姓顾名晨希,字松华,是顾家的嫡子……」 「这些我都知道。」他从醒来之后,听得最多的便是如意一而再、再而三的讲自己的家世,听得他都会背了,只是纵使如此,他的心还是空空落落,没个踏实。「这几日来的那人,你唤他薛少爷?」 「是,薛少爷名唤薛日泓,乃是震天镖局大镖师的独子,跟朔月堂的堂主算是自小一起长大,堂主这次护镖入北域,还特意交代薛少爷多照顾少爷。」 「堂主?!她叫……于咏贤?」 「是。」 「薛日泓说,我与于咏贤鹣鲽情深,感情甚笃?」 这个问题问倒了如意,薛日泓来时确实是这么对顾晨希表示,只是实际如何,旁人不知,他却是一清二楚。 于咏贤是对顾晨希极好,甚至为了顾晨希可以拼上一命不要,但是他家主子——如意为难的低下了头,说穿了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人家,虽说是为了朝廷,但利用就是利用,没什么好解释,有时想到于咏贤,他心中都难免同情。 「为何不说话?」 「少爷自然是喜欢的,」如意有点为难的说道:「不然怎会与堂主成亲。」 顾晨希沉默,想起了薛日泓说他珍爱于咏贤如同性命,可他实在很难想像自己会有这样的情感。 尽管失忆,但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他该是个清冷之人,不擅长表达情感,这样的他,很难将另一个人看得比自己重要。 「如此重要的一个人,我却想不起她的模样。」 「少爷失忆了,自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如意搔了搔头,门口有声音,是林沅端了热水进来,他立刻心头一松,连忙说道:「少爷可以问沅沅,沅沅是堂主跟前的婢女,她最清楚少爷和堂主两人之间的感情。」 林沅刚好听到这话,不禁愣了一下,她原本听了小姐的命令,回普陀寺照顾姑奶奶,但姑奶奶一听三不管大火,担心有事发生,便要她回来瞧瞧。 一回来她都还没来得及打听到什么,就看如意因为顾晨希失忆,何是好的样子,她一时心软留下来帮把手,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沅沅,你快跟咱们爷说说,」如意对着林沅使眼色,「堂主是怎么对待少爷的?」林沅自然老实回答,「我家小姐对姑爷自然是好得没话说。」 如意松了口气,「少爷,你听,这下你总相信自己与堂主的感情好了吧!」 林沅不禁一个撇嘴,不知道这一个个的脑袋是抽了什么风,薛日泓是如此,现在还来了个如意,顾晨希失忆了,在她眼中看来,骗他说他爱她家小姐爱得要死,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不过想起了她家小姐的一片真心和眼泪,她一时有些意难平,眼睛闪过一股恶意,「是啊!姑爷与小姐的感情可好了,姑爷你之前对我家小姐可是言听计从,凡事都让着小姐,处处维护关爱,小姐说东,姑爷连西边都没敢瞧上一眼。」 如意怔了一下,这话说得就过了,他连忙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林沅用力一瞪,他立刻软弱的闭上嘴。 「姑爷把小姐视为天,做任何事都跟小姐商量,小姐同意了才能做。如今姑爷虽然失忆了,但以后姑爷一定还是要以小姐为天才是。」 如意的脸都僵了,他不过一时心软,同情于咏贤一片真心没得到回报,所以趁着少爷失忆时顺着薛日泓的话,说了几句谎话,让少爷能试图回报于咏贤的情感,可是林沅这么一说,未免言过其实,若他家少爷真照做,不就成了个妻奴? 「沅沅,这不对、不对。」 「怎么不对?」林沅打断他的话,撇嘴道:「这里是朔月堂,若不是姑爷爱惨了我家小姐,怎么会甘心形同入赘般的住进来?」 如意一时哑口无言了,这是非能被如此颠倒,林沅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也是一绝。 顾晨希冷静的看着眼前两个人眼神交锋,他淡淡一笑,他是失忆,不是傻了,知道他们谁也不老实,不过他也不急着一探究竟,实际如何,等那个于咏贤回来便明白。 喜爱与否?他缓缓的闭上眼,心——不会骗人。 【第十六章 夫君好听话】 天气正热,怕顾晨希晚上睡得不好,如意特地在屋里多放了几块冰,才将一切安顿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意抬起头,正好看到门被用力推了开来。 于咏贤一身黑色骑装,拿着马鞭大步的走了进来。 「堂主,」如意微愣,随即一喜,「你回来了!」 于咏贤脸上的心焦没有掩饰,在回途中遇上了薛日泓派出来报消息的手下,说顾晨希出事,她一听连忙独自一人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你家少爷没事吧?」 如意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少爷无碍。」 于咏贤闻言着实松了口气,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她一急,根本无法多想,压根不顾其他镖师的拦阻,硬是赶了回来。 她将手中的马鞭甩到一旁,几个大步走进内堂,没亲眼看他无事,心中总是不踏实。 窗边的烛光轻晃,斜卧在床上的顾晨希一如过去的飘然出尘,俊美得不似真人,除了他额头上那刺目的白帕子外,看起来气色还行。 时辰已不早,顾晨希手里拿着书,一旁还有如意替他泡上的好茶,这日子平静满足得令人想要叹息。他放下手中的书,打量着眼前英姿飒爽的女子。 如意称她堂主,所以是朔月堂的主子、他的妻子——他细细的打量着她,原还在怀疑这几日婢女说的话,但如今看到她出现在面前,心头的跳动骗不了人,他肯定自己喜欢她,甚至只要看着她,就忍不住觉得愉快。 「你回来得早了。」他记得如意说过,她还要三日才回。 看到他脸上的笑,于咏贤在安心之余,又不禁有些气恼。 接到他出事的消息,她就一头热的赶回来,对一个不把她当一回事的男人而言,她摆明了存心让他笑话了。 他不在乎她,她却还是没办法把他撇下。她不禁在心中咒骂自己:于咏贤,你就这么点出息! 「朔月堂有事,」她敛下眼,抚着马鞭上的红色玛瑙石,「便赶回来。」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不由轻笑,「娘子无须怕羞,我知道娘子关心我。」 于咏贤的身子微僵。娘子?!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纵是成亲后,他也总是唤她堂主,虽说她曾盼他改口,但他总说如此叫唤习惯了,如今他叫她娘子?她有些傻了。 看出她的神情有变,顾晨希挑了下眉,「怎么?为夫平日不是唤你为娘子吗?难不成直呼名字,咏贤?」 于咏贤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 「也不是,咏儿?贤儿?」他对她温柔一笑,「爱妻?!」 第三十六章 于咏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这一笑是风华绝代,但着实把她吓得不轻,「不是说人没事吗?」她的目光急急看向如意要个答案,「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如意硬着头皮向前,低声说道:「回堂主,少爷失忆了。」 于咏贤的心中一阵错愕,失忆?! 想她当初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非君不嫁,硬是让他点头娶了她,他对她不差,可总是有些清冷,如今却对她笑得如三月春风拂面,这是她作梦都想要的温柔对待,但却是因为失忆? 他笑得温柔万千,一时之间,她还真是百般复杂滋味在心头。 「你……真失忆了?」 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顾晨希忍不住心头一紧,动情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一个简单的碰触,莫名的给他带来心安。「对不起,我忘了你,但我一定会想尽一切方法将你记起,我的爱妻。」 她看着他,脑袋有些无法反应,爱妻?!若在从前,这声叫唤听在耳里她该是作梦也会笑醒,只是如今听到却是他失忆的情况之下……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何种态度来面对这样的他,她抽回自己的手,道:「我看顾少大病初癒,还是歇息为重。我一身狼狈,先去梳洗一番,有空再来瞧你。」 于咏贤没再多看顾晨希一眼,大步的走了出去。 顾晨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有股莫名的失落,「她称我为顾少?为何如此生疏,难不成她并不喜欢我?」 「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不喜欢少爷,但堂主绝不可能。」这点如意说得斩钉截铁。 以往于咏贤都称顾晨希为夫君,只是在护镖入北域前将一切都说开了,于咏贤摆明了从此与顾晨希恩断义绝,称呼自然也就改了。 如今顾晨希失忆,他是可以从头再来,但是于咏贤却无法,毕竟被他的欺骗伤害太深。 「堂主应该是累了,歇息会儿精神了就好了。」如意连忙说道:「我去交代下人给堂主准备点吃的,堂主赶着回来看少爷,肯定一路没好吃好睡。」 「她与我不同寝?」 如意实在觉得不愧是自家少爷,怎么失忆了还这么敏锐。「因为……」果然从说了一个谎言开始就是条不归路,如意在心中哀嚎。「堂主事多繁忙,有时回得晚,便会住在对面小楼里,怕打扰了少爷歇息。」 「是吗?」顾晨希压了压有些疼的太阳穴,「好,你去吧!让人好好伺候。」 如意一脸从容的出去,不过一等门关上,他的脸色丕变,立刻急急穿过院子。 朔月堂的后院住着顾晨希两夫妻,原本两人共处在正中间的小阁楼,但之前两人争执之后,于咏贤就搬到对面的小楼,距离不远,只是中间隔了座园子,只要打开门,便可以透过栽满花草的庭院看到彼此的房间。 当如意进门时,就看到于咏贤坐在花厅,一旁的林沅低着头正在解释。 看到他,于咏贤直问:「这是谁的主意?」 如意看了林沅一眼,脑子灵光一现,「一开始是薛少爷对少爷说,少爷与堂主两情相悦,少爷将堂主视若珍宝,如同性命。少爷事后私下问我,我也认了薛少爷说的一切属实,至于之后……」 林沅看到如意的眼神,嘴一撇,理直气壮的开了口,「最后是我告诉姑爷,他视小姐为天,小姐说东,他绝不往西走,做任何事都会问过小姐,小姐点头,姑爷才能去做。」 于咏贤一叹,「你是在惹事。」 林沅眼圈一红,「我只是气不过姑爷之前欺骗小姐,趁姑爷现在失忆,小姐可以尽情的把公道讨回来。」 「感情一事,能说要讨便能讨回吗?」离开近三个月,这一路她也想了不少,「我与他之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穿了,是我喜欢上他,不然他怎么有机会欺骗我?这是我的选择,我认了,只是以后不想再与他有所牵连。你们如今骗他,让他误会对我有情,可有想过等他想起来了,一切不是又打回原形?」 林沅闻言,内疚的低下头,如意也不敢再多说。 「算了。」于咏贤不像他们想得天真,实际的说:「我自己会挑个时间与他说清楚。先跟我说说,他是怎么伤的?」 「小姐不知道?」 「阿泓派人来报,并没有细说,我便赶了回来。」她追问林沅,「究竟出了什么事?」 林沅没想到于咏贤竟然不知道顾晨希是被于家人所伤,她的目光迟疑的看向如意。 如意不解的回望着她,没有多想,直接说道:「少爷会受伤,便是在三不管与土狼见面时,于庆辛领人放火烧了三不管,大火蔓延,少爷脱身之时遇上了于庆辛,两人打了起来,于庆辛用毒粉让少爷分了心,才让于庆辛有机会伤了他。」 「是我三叔父伤了他?」于咏贤猛然站起身,「我三叔父现在人呢?」 「他被少爷一掌打伤,然后被土狼了结了性命。」 于咏贤的脸色一白。 「堂主放心,土狼当时已将看到少爷真面目之人全都杀了,所以无人得知之中有少爷的手笔。」 林沅在一旁听了,一颗心直直往下沉,虽说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但这如意好歹也得把话说得婉转点。 若三叔父也出了事,一命呜呼,于家一连死了两个人,祖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咏贤连忙问:「我祖父呢?」 「副帮主带人连夜杀进漕帮,被土狼给压制住,如今被关在漕帮水牢,漕帮已发话,这事是漕帮出了内鬼,准备私了。」 于咏贤再也待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走。 林沅连忙拦住她,「小姐这是又要去哪?漕帮正乱着,现下小姐去了,怕会有危险。」于咏贤的眼神一冷,不顾林沅的阻拦绕过了她。 只是她才刚走出门,就看到从外头赶来的薛日泓。 「我以为你至少还得三日才回。」薛日泓一接到她回来的消息就急忙赶了过来,「该是没有休息的赶回来吧?」 「我要去漕帮一趟。」 「先别去。」薛日泓拦住她,「漕帮帮主死了,土狼派人给了消息,要我带着顾晨希去趟漕帮,这阵子他对外都说银豹被于庆辛伤了,还在养伤,但过了好些天,银豹还没现身,底下已经有人怀疑。 「土狼身手虽好,但这些年来,深受帮主重用的人是银豹,帮主死前也交代要由他暂代帮主一位,所以顾晨希一定得以银豹的身分出面。然而他现在失忆,我担心他进漕帮会出差错,反而身陷危机,过去的努力付诸东流,你现在回来得正好。你觉得该如何?」 「他们的事我不管。」于咏贤冷着心说:「我只管救出我祖父。」 「你别恼,若是能让顾晨希回去扮银豹,等他成了代帮主,你再让他放人不就成了?」 「我何德何能可以左右他?」 「以前或许不成,但现在他失忆了。」薛日泓一点都不认为利用失忆的顾晨希有什么好内疚的,怎么说都要过了现在这关再说。 不可否认的,薛日泓的话打动了她,于咏贤冷静了下来。 「夜已深了,怎么都站园子里?」 听到顾晨希的声音响起,众人同时看了过去。 顾晨希轻靠着门扉,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目光静静的定在于咏贤身上。于咏贤与他四目相接,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伸手扶住他,「怎么起来了?」 「听到声音,一时好奇便起来瞧瞧。」顾晨希握住她的手,过往是忘了,但是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你该是累了,怎么不早点歇息?」 「没什么。」她下意识的闪躲他温柔的视线,「你的伤还未好,先回去躺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隐藏不住的关心,他的心头一暖,「你陪我。」 她几乎就要点头答应,但又想起过去,她不想再陷下去,摇了下头,「如意,伺候顾少回去歇着。」 顾晨希的笑明显一黯。 她转开头去,不看他。明明是他不喜欢她,现在却拿这种像是被她遗弃的眼神看着她,实在令她无法承受。 「娘子。」 于咏贤没有答腔。 「咏贤?咏儿?贤儿?爱——」 「别再叫了。」他似乎非要叫到她回应,她不由一恼,「都是假的,你向来只会生疏的叫我堂主。」 顾晨希一怔,看到了她眼底受伤的神情,「对不起。」他的道歉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第三十七章 「迟了。」于咏贤转身丢下所有人,回到房里,用力的关上房门。 林沅连忙回过神,跟上去。 薛日泓则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顾晨希微敛下眼,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她果然不喜欢我。」 这还真不好说,薛日泓原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想到于咏贤回来,人就在不远处,最终将嘴闭上。 如意小心翼翼的说:「少爷,夜深了,歇息吧!有事,等明日再说。」 顾晨希试图想要想起什么,可惜脑中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只有当两人手心相握时,滑过心里的温暖,熟悉又令人心动。 于咏贤一大清早听到如意说顾晨希不见她就不用膳时,不禁露出「这是什么状况」的神情。 如意头低得不能再低,他也不知道自己向来自视甚高的主子,如今怎么像个无赖似的。 「那就饿死他。」于咏贤不悦的啐道。 「堂主,」如意可怜兮兮的唤她,「少爷的伤还没好……」 「小姐,你忘了昨日薛少爷所提的吗?得要让姑爷回漕帮,把副帮主给救出来。」 于咏贤一脸烦躁,她做事向来坦荡,不屑欺瞒,如今却要趁人之危。 「小姐?!」 「堂主?」 于咏贤咒了」声,大步的越过园子,进了顾晨希的房。 顾晨希一见到她,露出一脸粲笑,满目的深情浓烈得让人忽视不掉,她几乎承受不起,只能闪躲,冷着声音道:「为何不吃东西?」 「等你一起。」口气中满是讨好的意味。 若这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也未免转得太快。 她坐了下来,因为顾念顾晨希的伤,林沅替他做的膳食都较为清淡,她自顾自的动筷。顾晨希也静静的坐到一旁用膳,但是这顿饭,吃得于咏贤满身不自在,她极力想要忽略顾晨希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没法子,最后还是放弃的将手中的碗筷用力一放。 顾晨希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娘子怎么生气了,难道不喜今日的菜色?我立刻叫人换别的。」 「不是。」于咏贤瞪了他一眼,「我不是不喜这些菜色,这可是沅沅的拿手菜,只是不习惯我吃饭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我瞧。」 顾晨希连忙收回视线,「我只是觉得娘子好看。」 「顾少说这话是在笑话我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这里所有人都好看不过你,你才是最好看的。」 顾晨希一笑,「娘子喜欢我的长相?」 「我——」跟失忆的他发脾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恶声恶气的说:「你别一直盯着我,不吃东西伤就不会好。这是我特地要沅沅给你做的,所以给我吃,全吃下去。」 明明是恶狠狠的口气,顾晨希听到却是双眼一亮一亮的,「我明白了,这是娘子的用心。 娘子生气,是因为娘子不希望我盯着你瞧而饿坏了肚子,娘子这是关心我。」 他的思绪令她哑口无言,原本火冒三丈的心情,却因为他跳脱的思绪而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心情顿时也好了些。 「你可终于笑了,不然我以为你厌恶我。」 「我对你没有厌恶。」她不自在的收起笑,她对他有埋怨,但绝对没有厌恶。「当初是我一心想要嫁给你。」 「我明白,我当时一定也迫不及待的想与娘子成亲,就算失去记忆,感觉不会遗忘。」他也不顾在一旁的林沅和如意,拉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胸,「不受控制跳动的感觉,骗不了人。」 看着他一脸的情意,想要与他划清界线的心都快要崩溃。如果这样能过一辈子该有多好……但他只是失忆了,若有一日恢复,一切又回到从前,到时只怕自己更难堪心伤。 她抽回手,牙一咬,不去思索自己的趁人之危,只道:「我有事,需要你出面。」 「娘子尽管说。」 「我的祖父做错了许多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被押在漕帮水牢,纵使取他性命也是他罪有应得,但养育之恩不可忘,我希望你能放过他。」 「娘子要我放人,我便放人。」 她心绪复杂的看着他眼底的全然信任,曾经她也在他的眼中看到这样全然付出的自己??她敛下眼,避开了他灼人的视线,「你随土狼回去漕帮,做回银豹,好好演场戏。」 「我不要。」顾晨希紧抓着于咏贤的手,「我不要去什么漕帮,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我没有要赶你,只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再过一些日子,等到大局稳定,你就能回来,而且不急,」她轻声的说道:「你还得再休养几日,多记起些漕帮的事情,以免让人看穿了身分,陷入危机。」 顾晨希并不很清楚于咏贤的话,但只要是她说的,他都决定顺心而为的听从。 【第十七章 娘子,再摔我一次吧】 过没几日,受伤的银豹终于出现在漕帮总舵。 由他代理帮主虽有些反对的声音,但因为帮主已死,而帮主其他的儿子也都不敢与银豹抗衡,副帮主又因反叛被押入水牢,最终那些声音很快消失于无形。 见银豹坐在总舵大堂之上始终不发一言,也不让人怀疑,毕竟银豹向来话便不多。 大事已定,土狼放下心中的大石,将手中收集来的证据派人送回京城,只等最终时机成熟,就能将那些与漕帮狼狈为奸鱼肉百姓的狗官一网打尽。 只是突然间,顾晨希开了口,一句话便把土狼的好心情全都炸飞。 「将副帮主给放了。」 「什么?!」 戴着面具的顾晨希,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又重复了一次,「将副帮主给放了。」 这个声调是于咏贤一而再、再而三交代的,她说他性子本就清冷,所以说话短而有力,没有太多情绪。他很聪明,娘子的话他都乖乖的听,不想惹娘子不高兴。 现在他做到了土狼要他做的事,所以他就要把娘子的祖父给放了。 土狼哑口无言的看着顾晨希一副理所当然要他放人的模样。 有些还在堂上的几个手下听到顾晨希的话,忍不住窃窃私语。 土狼神色一正,「小的想与帮主私下谈谈。」 「退下。」顾晨希立刻意会过来,吩咐下去。 大堂之上很快就只剩他们两人。 「于民丰不能放。」土狼一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人,他再也不能淡定的从椅子上跳起来,看着坐在高堂上的顾晨希。 「为什么?」顾晨希皱起了眉头,「他是咏贤的祖父,我要放了他。」 土狼没料到于咏贤竟会来这一招,让顾晨希开口要他放人,他这才慢半拍的意识到,现在漕帮上下认了银豹当主子,漕帮已在银豹的掌控下,然而人是失忆的,只把于咏贤的话当圣旨听,这不等于于咏贤间接把漕帮握在手上? 「副帮主不能放,」土狼沉下了脸,「他是恭王要的人。」 「恭王?」 土狼烦躁的一拍额头,「我的天老爷,你连恭王都忘了!恭王是咱们的师父,太子亲卫和水军都由他统掌训练,他亲点你为侍卫统领,他如师如父,我们都曾立下血盟,誓死效顾晨希闻言,脑中似乎闪过些模糊的影子,心头一阵摇摆,但一想到于咏贤,他立刻定下心神,「我不管,将人放了。」 土狼无奈,「过些日子恭王便来了,现在要我将人给放了,恭王来了怎么交代?」 「不过是放个人罢了,若你怕那个恭王,你就直说是我要你放的人,一切后果由我承「我看你不是失忆,」土狼咒了一声,「你是把脑子给撞坏了。」 顾晨希不耐烦的看着他,「放不放人,一句话?」 「我又打不过你,能不放人吗?」土狼快要气死了。 顾晨希立刻站起身,「把人交给我,我要回去看我娘子了。」 「不带这样过河拆桥的。」土狼啐了一口,「之前明明就说好,你才刚坐上帮主之位,底下人心浮动难免,你要留在总舵几日。」 「我已经来了三天,我三天没见我娘子了,我想她了。」 「不过三天——」土狼几乎忍不住要用吼的,「之前她护镖入川和北域的时候,一去几个月,也没听你说想她。」 「我肯定想她,想得思念成灾,所以不好说出口。」 思念成灾?!土狼觉得自己彻底被打败了! 「我要回去!」 「今天不成,你若回去,我就不把人放了。」 顾晨希恼了,眼中浮现戾气。 第三十八章 土狼不由心头一冷,实力明摆着,若要动手,他稳输不赢。 「你可知朔月堂堂训是以忠义传世,信守承诺。身为堂主,于咏贤可不喜欢个不守约定之人。」 提到于咏贤,顾晨希露出了迟疑的神情,脸色的戾气稍减。 「若是你现在走,就是背弃诺言,不值敬重,更不值得于堂主喜爱。」 顾晨希彻底冷静下来,「我明白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守诺。」 土狼心头松了口气之余又更觉事态严重,以现在的局面,别说将于民丰放走,于咏贤若不开心,要顾晨希领着漕帮与恭王为敌,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他不禁苦恼的搔着头。 于民丰被放出来时,被虐得只剩半条命。 脚筋被挑断不说,一身的功夫也被废,狼狈、凄惨的样子于咏贤看在眼里,心情复杂。找了小七来看过之后,结果却是一句——副帮主身子受损严重,大罗神仙难救,一口气只能拖过一日是一日…… 于咏贤早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最终决定没将人留在朔月堂也没送到普陀寺,而是拿了笔银两,买了户城外的农户安置。 安顿好之后,才要林沅去普陀寺给又晴送消息。 才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又晴将林诺留在寺里照顾眼睛已完全不行的林嬷嬷,自己则在林沅的领路下来到农户。 「现下副帮主的情况如何?」一进屋,又晴摘下盖着自己头的披风,轻声问道。 「命是暂时保住了,」于咏贤压低着声音,没有吵醒屋内的于民丰,「但小七说拖不了多久。」 又晴闻言,神情看不出太多的悲喜,只是放轻脚步的进屋去看着躺在床上还昏迷不醒的于这是她的父亲,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只因为她的生母出身低贱,但纵是如此,她心中还是敬他为父,就算从小她连声「爹」都不配叫唤。 「本想要姑姑带祖父离开南陵,另外找处清静隐密之处暂避风头,只是祖父的情况现在看来也不宜舟车劳顿,所以只能暂时避居此地。」 「你有心了。」又晴拉过于咏贤的手,轻拍了拍,「副帮主一生罪孽深重,走到今日,也算是因果报应,你救他一命,做得已经足够。」 于咏贤眼底浮现困惑,「姑姑,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我从今而后不要再管祖父的事吗?」 又晴清明的双眼看着她,坚定的点头,「我不想见你惹祸上身,若是这次于家真的难逃此劫,你又不想拖累朔月堂的话,你就走吧!离开这里。」 「姑姑,我不可能放下你。」 「傻丫头。」又晴揉了揉她的脸,「忘了姑姑说过的话吗?在外人眼中,我不过就是个于家的丫鬟,谁有心思对付我?」 「可是姑姑——」 「别说了,以后你也别太常往这里来,副帮主有我照料便好。至于沅沅,今日来得太过匆忙,你暂时先将她留下给我帮把手,等过几日我再让她回去。」 于咏贤原想再说什么,但知道又晴性子虽温柔,却是认死理的人,若是打定主意,很难打消念头。 她留下林沅,独自一人心事重重地上马离开,在夜色之中,回到朔月堂。 回到房里,她没费心点灯,走进净室,水已经冷了,她也没叫人添热水,直接就冷水洗漱。 她对朔月堂的感情旁人无法理解,如今要她避祸离开,她心中不舍也不甘。 走出净室,黑暗中敏感的察觉到屋内有人,她眼神一凛,迅速移动身子,伸手探向挂在一旁的马鞭,可她手还没来得及摸到,一双手已经缠住了她的腰,靠近的气息她太过熟悉,正要开□,双唇便被攫住,舌头被吮得发麻,呼吸完全被掠夺。 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连忙伸出手使劲推他,「放……放开……」 顾晨希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听话的结束这一吻,他的手轻触着她被吻得鲜红的嘴唇。 「你怎么会回来的?」 「我想你。」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对,他的热切,却对上她的冷漠,他微笑,凑过来,又贴向她的唇。「如意告诉我,你生气,是因为我把你忘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快的想起你。」 于咏贤一听,就知道又是如意向他胡说八道,她伸出手,果断的擂住他靠过来的唇。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知他竟不顾她的阻扰,手无赖的伸进她的衣襟,还想继续往里摸,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伸手握住他的手,身子一弯,直接将他过肩摔倒在地,速度又狠又快。 没有防备会被过肩摔,躺在地上的顾晨希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娘子。 「三更半夜,我懒得跟你疯。」她突然想起之前在擂台上,他摔了她一次,现在算是讨回公道。她故意踩了踩他的胸膛,一脸得意的说:「手下败将,我累了,要休息,你出去。」 走回内室直接躺在床上,报仇什么的果然爽快,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顾晨希从地上爬起来,没往门口的方向,反而眼巴巴的跟到床边。 她挑畔的看着他,「怎么,还想被我打吗?」 没料到他竟然点点头,「娘子,你再摔我一次吧!」 她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对她笑,想到方才她脸上飞扬的神情,「因为你打我,你会开心。」 面对他温柔的目光,心猛然一颤,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她只能用不耐隐藏自己的情绪。 「三更半夜,懒得理你。」她翻过身,不看他。 顾晨希爬上床,在于咏贤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前,直接把她按倒。 虽然失忆,但男性的本能还是有,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扒下她身上的衣服,她抬脚想要踢他,但他这次有了准备,顺势将膝盖挤进她的腿间,制止她的动作。 在黑暗中,他目光中的灼热藏不住,于咏贤被看得脸都不自在的红了,她用尽力气板着张脸,把头扭头,「顾晨希,放开我。」 「叫我夫君。」他把她的头扭回来,低头贴着她的唇,「我记得你以前总是这么叫我。」 她的身子微僵,「你想起来了?」 「一些片段,总是一闪而过——还有一场雨,很大的雨,有闪电,有响雷,你很害怕,会窝在我怀里。」他自顾自在她鼻尖上轻轻留下一个吻,一边亲她一边说:「我爱你。」 轻柔的声音如细语呢喃,于咏贤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这一生,她真是败在这个男人手里。 算了!她放弃了抵抗,任他为所欲为。 顾晨希抱着于咏贤缠绵了大半夜,于咏贤累得筋疲力尽,想立刻闭眼睡去,但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的推了推他,「你得趁着天未亮回漕帮总舵,不能让人发现。」 「好。」他温柔的轻轻吻她的额头,「睡吧!」 她几乎是立刻沉睡。 虽然一夜没闭眼,但是顾晨希的心情很好。 在漕帮总舵,土狼一个早上瞄了顾晨希好几次,虽然他戴着面具,土狼依然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好心情。 顾晨希没理会土狼三不五时试探的目光,脑子里只要想到今天离开时,熟睡的于咏贤那可爱的模样,心头就是会情不自禁的开心起来。 他照本宣科的给帮众发令,什么不得再乱收保护费、要归顺朝廷之类的话,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等到将人都打发走了,土狼再也忍不住地问道:「老实招来,你做了什么?」 顾晨希瞪了他一眼,自然不会将自己的闺房之事说出去,不答反问:「我到底还要留在这无聊的地方多久?」 土狼闻言差点疯掉,不过失个忆而已,一个果断、就事论事的大好青年,怎么转眼成了不负责的兔崽子。 「再过些时候。」土狼只能敷衍他,想着尽可能不要让他见到于咏贤,或许等恭王来时,顾晨希受于咏贤的影响就会少一点。 若是以往,顾晨希或许可以忍住,但现在不同了,他可以感觉自己的娘子心也钟情于他,两情相悦的两人自然得要待在一起才是正理。 「给我个时间。」 土狼苦恼的搔着头,「等恭王来吧!」 「恭王什么时候来?」 土狼被问得一个头两个大,「听消息约莫还要半个月。」 半个月?!感觉就像是几辈子。不过没关系,晚上再偷溜回去便好,只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好吧!」 如此简单就同意,对土狼来说就像是肚子正饿、天上掉下大馅饼的事情,让他着实松了口气,趁着顾晨希心情不错,他趁机问道:「你可知现在于民丰被于咏贤安排在何处?」 第三十九章 顾晨希眼神一沉,土狼可以明显感觉四周突然生起了一片寒冷。 顾晨希口气阴沉防备,「你问这个,想做什么?」 土狼哀嚎,明明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顾晨希却当他是仇人似的,他真是不甘心。 「就算把人从水牢放出来,但他的去处也得掌握。」他只能解释自己的用心,「免得恭王来了,我们交不出人。」 又是恭王……顾晨希皱起眉头,「看于民丰的模样,现在已经是个废人,只剩等死一条路罢了,如此恭王还不放过?」 土狼一叹,「恭王还是世子时,与王妃一同搭着皇家御船回乡省亲,谁知却半路遇劫,王妃被杀不说,世子因此失踪,多年后才被寻回宫中,当年的事闹得轰动,众人皆知是漕帮所为,若是你,你能放过?」 顾晨希的脸色沉了下来,「可是于民丰是咏贤的祖父,咏贤要救他。」 「说到于咏贤,她自己都已是泥菩萨过江,却还妄想着出手救人。恭王对于家人深恶痛绝,别说于民丰,连于咏贤的命恭王都不会留。别瞪我——」土狼无辜的举起双手,「这是恭王的意思。」 顾晨希握紧了拳头,站了起身。 「你去哪里?」 「我要回朔月堂。」 「不是说定要待到恭王来?」 顾晨希瞪着土狼,恭王是打算杀他娘子的人,他还在这里恭候大驾?当他傻了! 「滚开。」他出手将人推开,不过还没移动身躯,外头就有人跑了进来「哥哥,帮主。」是一身红艳骑装的太极,她兴匆匆的说:「你们看是谁来了。」 土狼的脸上因为看到太极身后的娉婷身影由远而近,不禁露出大大的笑容,「易琴?!」 「顾少,殷大哥。」易琴柔柔一笑,走到他们面前,「久违。」 土狼难掩面上的喜色,「确实有些日子不见,你可还好?顾少你——」他的话声蓦然隐去,注意到顾晨希没有任何反应,慢半拍的想起他失忆,立刻介绍说:「这是易琴。」 顾晨希低头看着紧盯他的易琴,只觉得是个长相极好的女子,而他们看着他的眼神,似乎他应该认识,但他毫无印象。 「易琴是恭王义女。」土狼在一旁无奈的解释,「跟着我们一同来到南陵,在天香醉当个卖艺不卖身的舞妓,暗地替我们打听消息。」 土狼简短的陈述,顾晨希听在耳里没太多的反应,只是土狼接下去的话却令他失了冷静。 「你说什么?!」 顾晨希突然提高的声线,令土狼一惊,愣愣的重复了一次,「恭王打算事成之后,让你们成亲,算来易琴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顾晨希一斥,「胡言乱语,我已成亲,已有娘子了,现在又哪来什么未过门妻子?」他只要想到这些话若是传到于咏贤的耳里,妻子心头会是多难受,便面色一冷,「此事日后不可再提。」 易琴闻言,脸色微白。 太极一见,连忙在一旁安慰道:「易琴姊姊,你别往心里去,顾少现在失忆了,不知道自已在说些什么。」 顾晨希闻言,杀人似的目光看向太极。 太极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我知道顾少失忆。」易琴并不害怕顾晨希的眼神,毕竟她相信,纵使失忆,顾晨希也不会是个不讲理之人。「我父王兴许是怕我担心,所以瞒着顾少受伤的消息。」她稳着心神,坚定的走到顾晨希面前,微抬起头,温柔的看着他露在面具外的双眼,「前夜我偶然听到我父王与跟前两位副将的谈话,一得知你失忆,便不顾一切赶过来看你。」 顾晨希闻言,对她的话没有一丝感动,只注意到——「前夜?!」他皱眉看她,「方才我听土狼说,恭王还有半个月后才到?」 「不,父王并非随着水师而来,而是亲带亲卫,约莫五十快马轻骑走陆路,快则两日,慢则三日便会到了。」 土狼乍听消息,脸色微变。恭王来了,这个消息瞒着他们这代表什么? 「顾少、殷大哥别担心,」看到土狼表情的变化,易琴安抚道:「父王此举只是担心顾少身子罢了。」 土狼却没有因此被安抚,他相信担心是必然,毕竟顾晨希在恭王身边十五年,算是恭王一手带大,此次隐瞒,看来除了担心外,更怕的是局势有变。 顾晨希没有土狼的心思转变,只知道这里他再也待不住了,便直接往外头走。 土狼立刻捉住他的手臂,「去哪里?」 「回朔月堂。」 土狼察觉手掌底下的肌肉绷起,对上顾晨希冷冽的眼神,知道他真的动怒,若他不放手,只怕他真的会跟他交手起来。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他只能勉为其难的将手松开,「你要回去也行,我带你去太白居,你换身衣服,从密道走。」 「密道?」顾晨希没理会一直盯着他看的易琴,迳自问道。 「是啊!不单太白居,还有顾家的客栈,只要是顾家的产业几乎都有密道,三不管也有。 你失忆了,所以忘了。对了,我似乎也没跟你说过,天香醉也是你的。」 顾晨希不在乎自己拥有多少产业,只问:「我娘子知道吗?」 「当然不知。」土狼说道:「这些事知情的只有自己人。」 「我娘子是自己人。」 土狼很识趣的没跟他争论,反正他现在脑子抽风,跟他谈于咏贤,只会气死自己。 「随便你,你想把你有多少条密道的事告诉她,把自己的老底全都给掀了,你就做吧!反正现在我也管不住你。」 顾晨希不客气的点头,他打算回去后就立刻跟妻子说。 看着顾晨希和土狼走远,易琴有些失神,「顾少……变了许多,似乎开朗了些。」 「失忆了,倒孩子气了。」太极有些不安的看着易琴,「你别往心里去,等顾少想起来就好了。」 「想起来就好?」易琴失笑,「看来未必。他对于堂主极好?」 太极迟疑的咬了下下唇,久久才道:「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 「去朔月堂走一趟吧。」 「你要做什么?」 易琴一笑,看着太极的神情有点复杂,「怎么,不单顾少,连你也担心我伤害了于堂主吗?」 「自然不是。」太极连忙说道:「于堂主身手了得,可是出了名的女汉子,若论伤害,我倒还比较担心她伤了你。只是……他们成亲了,已是夫妻,不论顾少失忆与否,都已无转圆余地,你再去朔月堂,不具意义。」 「不。」易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离开南陵不过一年的光景,不单顾晨希忘了自己,连向来与她最亲的太极,似乎也与她不再同心,「我有些事,一定得让于堂主知晓。」 太极心中忐忑,却也只能跟着易琴走一趟。 【第十八章 又晴的秘密】 顾晨希骑马赶回朔月堂,没找到于咏贤,又转往震天镖局。 他进镖局大门时,于咏贤正好与薛日泓打完一套拳,拿着帕子擦着汗湿的脸,准备进屋去喝口茶休息。 于咏贤看着他大步走过来,微惊道:「怎么现在过来?」 顾晨希本要开口提恭王将至的事,但一看到她因为练武而红扑扑的脸,脱口却是说:「想你了。」 他们周遭还有不少还在练拳或是练完拳在休息的武师、镖师,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出来。 以前这话听堂主跟顾晨希说得多,这却是第一次听顾晨希这么大方的表露爱意,听着新鲜。 于咏贤斜瞄了他一眼,顾晨希看出她眼底的笑意,也扬起嘴角,他接过帕子,替她细心的擦脸,她也没阻拦。 「真是要瞎了我的眼。」薛日泓在一旁忍不住叹道:「羡慕、嫉妒、恨啊!这要我们镖局一把大老爷怎么活?」 于咏贤不客气的一脚飞踢过去,「就你话多。」 薛日泓往左侧一跃,得意的一闪而过,不过他的得意没维持多久,因为顾晨希接着出脚,直接踢中他的肚子,虽说是控制了力道,但还是让他重心不稳的跌落在地。 「活该。」于咏贤取笑。 「夫妻联手,果然天下无敌。」薛日泓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气愤,「不过二打一,非君子所为。」 「不然我让夫君替我跟你打?」 薛日泓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算了吧!我还想留条命娶媳妇儿。」 话才说完,就看到门口停下一辆马车,太极俐落帅气的跳了下来。 「太极怎么会过来?」薛日泓疑惑道。 第四十章 于咏贤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原本嘈杂的镖局蓦然一静——全是因为太极身后被个婢女扶持过来的那道娉婷身影。 食色性也,看到美人儿就失了魂是情理之内,于咏贤自己也爱看美人,所以才给自己挑了个美人夫君,但眼前的美人美则美矣,却美到令她的笑意隐去。 易琴?!天香醉的头牌舞妓,被顾晨希赎身,却失踪在震天镖局护送的返乡途中……当然她现在知道那都是假的,但她才放下对易琴下落的担忧,一心以为彼此不会再有交集,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一如过往的风情万种。 「堂主,久违。」易琴的五官有种别致的妩媚,柔柔一笑,足以魅惑人心。 「你来做什么?」一看到他,顾晨希觉得一整个都不好了,想到方才土狼说的未过门妻子,就急着想把人打发,「这不是你该来之地。」 于咏贤目光疑惑的看着顾晨希,「你……记得她?」 顾晨希的心一突,连忙说道:「我怎么会记得她,只是回来前遇上了。」 于咏贤怀疑的看着他明显慌乱的样子。 「顾少所言属实。」易琴温柔的看了顾晨希一眼,声音陡然一低,「顾少,是真不认得易琴了。」 美人的失落显而易见,于咏贤下意识的看向略显不耐的顾晨希,敏感的察觉到,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关系? 「她是来找你的?」 「我不认识她,怎么会来找我?」顾晨希立刻将于咏贤的手紧握在手中,「娘子,我赶着回来,便是要告诉你,这个女人来了,还带了一个消息,说恭王快则两日,慢则三日就要到了。」 于咏贤心中就算怀疑易琴和顾晨希以前的关系不若表面所见,但一听到恭王要到了,天大的事也得暂抛脑后。原本以为至少还有大半个月才到,所以想等于民丰身子情况再决定下一步,但现在看来是等不了了。 她立刻要人牵出自己的坐骑。 「你要去哪里?」顾晨希握着她的手一紧。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最终只道:「你先回朔月堂,我……」 「不,我要跟着你。」顾晨希隐约觉得有事发生,若现在松手让她走,他肯定日后会后悔。 「堂主莫急,」易琴柔声说道:「我来便是想要告知堂主,我会替堂主向我父王求情,对堂主网开一面。」 于咏贤玩味着易琴的话,缓缓的开口,「你说……父王?!」 「是,我乃恭王义女。」易琴进一步解释,暗暗看了顾晨希一眼,可惜顾晨希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父王承诺过我,事成之后,做主让我嫁给顾少为妻。虽说堂主乃于家后人,顾少因一时权谋迎娶堂主为妻,但我看得出堂主对顾少是一片真心。我会向我父王请求,请父王放过堂主。」 听到易琴的话,于咏贤有好一会儿功夫脑子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由始至终她想的就是嫁给自己心仪之人,心甘情愿因他喜而喜,为他悲而悲,如今才知,她太天真了,从未弄清自己的处境。 顾少与易琴已有婚约?若论先来后到,她似乎是夺人夫君的那一个。 一个顾家嫡子,一个恭王义女,门当户对,对比如今于家已灭、无父无母的自己,易琴愿意替她求情留她一命,她是否应该感激涕零? 「娘子,你别听她胡言,我根本不知她在说些什么。」顾晨希急着替自己解释,「我没打算另娶他人为妻,我只要你,一生只要你。」 「顾少,你——」 「闭嘴。」顾晨希瞪了易琴一眼,眼神似乎恨不得将人砍成十段八段。「我虽然忘了,不过我知道感觉不会骗人,我对你绝没有男女之情。」 易琴的脸色微白,别人不知,但她心知肚明,由始至终,确实是自己一厢情愿,只是她可以等——父王已经发话,只要事成便做主让他们成亲,她相信终有一天能让他对她有情,但她没料到于咏贤的出现。 看他处处维护,不惜为于咏贤对自己大动肝火,连让她有一丝难过都不舍……看来自己已经输得彻底,然而她还是不甘心。 「父王疼爱我,」她坚定的看向于咏贤,「若我开口,能保你周全。」 于咏贤的神情冷了,看着易琴,「所以呢?你开口替我求情,我得点头同意跟你共事一夫是吗?」 易琴的脸上有些难堪,可是还是点头,「是。」 于咏贤愤愤撇唇,「你的大度我心领了,但我不需要你替我求情,若你有能耐,就把你未婚夫君带走,我情愿不要这男人,也不要与人共事一夫。」 顾晨希脸色大变,「娘子,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于咏贤大吼,抡起拳头,不顾一切的打过去,「我不要你!」 她是真用了力,落在顾晨希身上的拳头有些疼,但怕伤了她,他也不敢反抗,只能直挺挺的任由她打骂。 「好,你别激动,我任你打,你开心、气消便好。」 「你——」于咏贤大口喘着气,停下了动作,「要我消气可以,去杀了恭王,他毁了我于家,我要他的命。」 易琴的神情大变,斥道:「堂主,说话前三思。」 于咏贤猛然转身看着易琴,「他们说,我祖父毁了恭王一生,所以他要毁了于家,所以你们一个一个骗、一个一个算计,如今恭王如愿毁了于家,他报了仇,那我呢?我就活该看着于家死了一个又一个,难不成我就不能为了替于家死去的那些人报仇?」 「堂主这是强词夺理,于家有此下场是罪有应得。」易琴的目光急切的看向顾晨希,「顾少,你绝不会听堂主所言,对父王不利吧?」 「若你不点头答应,你就滚。」 顾晨希看着于咏贤的眼神,他当然得点头,但是心中却有迟疑,蓦然觉得头一痛。 「顾少?!」易琴见顾晨希脸色蓦然发白,连忙上前扶住他。 于咏贤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最终拿着自己的马鞭,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顾晨希皱眉看着她的身影跑远,也不假思索的推开易琴,不顾身体不适,大步追了上去。 易琴被顾晨希推到一旁,踉跄了下,太极连忙过去扶着她。 薛日泓原本让人去追,但最终发话让大伙儿各做各事,这个时候做什么都为难,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他神情微冷的看着易琴,也不顾太极的面子,硬将人请出去。 若是恭王的人硬要对于咏贤不利,这就摆明了与朔月堂为敌,他们会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 于咏贤的坐骑被绑在镖局前的大树上,她一解开就俐落的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顾晨希也连忙拉过自己的马,双腿一夹,追了上去。 于咏贤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转头一望,见到是顾晨希,立刻奋力的催促胯下坐骑。 今日街上有市集,人潮不少,听到马蹄声,人人连忙让到道路两旁。 于咏贤肆意奔驰,直接出了城。 一出城,没了百姓,顾晨希这才放胆去追,迎雪不是一般坐骑,一下子两人的身影就越靠越近。才与她齐肩,他便松开缰绳,身子腾空而起,于咏贤还没回应过来,他已经稳稳落坐在她的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的一拉缰,让马停了下来。 于咏贤猝不及防,等回过神,人已被顾晨希用力的扯下马背。 「你做什么?」她怒道。 「这句话该由我来问,方才在街上,你可知如此冲动奔驰可能伤人?」 「我自小便是如此。」于咏贤倔强的微扬起下巴,「之前也没听你数落过我半次,看来顾少心里对我的不满不少,只可惜为了权谋,只能一再隐忍。」 顾晨希冷着脸,他想不起过去,至于权谋之类,他真的无法解释。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喜欢她,想要护着她,不想见她难过。想起方才她的话,他的眼神一冷,坚定地开口,「若是杀了恭王能让你开心,我便杀了他。」 于咏贤没料到他会点头同意与恭王为敌,原本愤怒的心因为他的一句话蓦然平息了下来。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入怀中。 她静静的任由他抱着,想到初识时,就是这样的一丝温暖让她丢了心,一份感情,开始的时候只要一点点眷恋便足够,只是后来越来越贪心,原来不是只要她喜欢他就好,她也会渴望他回报她的感情。 第四十一章 「我不要恭王的命,合该于家欠他的就得还。」过往恩恩怨怨,于咏贤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是想到过往,一时情绪涌上心头。「我听得出,恭王对你有恩,你不能为了我而去伤害恩人,若将来有一日,你恢复记忆,你会一直生活在悔恨之中。」她不是什么善良大度之人,只是不舍利用他。 「若是他要伤你,我也只能与他为敌。」 「何苦呢?你只是忘了……」 「我对你的感觉没忘。」他看着她的双眼没有一丝虚情假意,只有满满的认真和温柔。看着他,她的心中生出一股希冀,或许从一开始并不全然都是算计,或许他的心中有她,只是因着身有任务,只能对她若即若离,如今失忆了,他便能坦然的交付真心。 一片乌云从远处而来,明明方才还是阳光普照,转眼间却要变天了。她不由一笑,这人生就像头顶这片天一般,变幻莫测,那就再义无反顾一次如何?反正面对顾晨希,一厢情愿的事她做得多了,也不差再一件…… 「我们走!」她脱口说道:「离开这里,带着我姑姑远走高飞,抛下一切,你愿意吗?」 顾晨希没有迟疑的点头。 她抬起头,亲吻他的脸,若有一天,他恢复记忆了,要走,她不会留他,但至少现在,他们可以在一起。 离开是非,简简单单的在一起。 外头的雨下得急,又晴看了眼外头,想起了于咏贤。这个孩子向来不喜雨天,尤其是打电闪电,每每下雨时候,她只要想起当年满山遍野地寻找那个小小的身躯,她还是揪心。她吸了口气,亲自拿着药碗,走了进去。 虽是一间破旧的农户,摆设清简,但她和林沅却打扫得极为干净。 于民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他知道自己精气亏损得极为厉害,就算保住了一条命,也只是暂时,如今只能瘫在床上,拖过一日是一日。 只是算计一生,没料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还让自己从不承认的女儿照料,而于咏贤——想到被押入水牢,土狼跟他说的话,他的双眼大睁,于咏贤居然不是于家的种,原来这么多年来,他白白的替人养了孙女。 门口传来声响,他看也不看一眼。 又晴静静的来到他身旁,「副帮主,该喝药了。」 于民丰没有说话,神情木然。 「副帮主将药喝了,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于民丰正要开口,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一阵猛咳。 又晴连忙将碗放下,拍了拍他的胸前。 「不用……」于民丰原想挥开她,却连半点力气都没有,「滚,不用你猫哭耗子……」 又晴脸上没有太多受伤的神情,毕竟从小到大的对待早就使她麻木,她也没指望于民丰慈爱的对待。 于民丰倔强的不张口,她依然耐着性子拿着木匙喂,折腾了好一会功夫,才将一小碗的药汤给喂完。 只不过没多久,于民丰胃难受,一阵反胃,将药都给吐了出来。 伤得太重,连药都喝不进,又晴眼中写着担忧,一边收拾,一边说道:「等沅沅回来,我让她回朔月堂向咏贤说一声,请大夫来一趟。」 不说还好,一提到朔月堂和于咏贤,于民丰情绪更是一阵激动。 「于咏贤……她不是……」他激动的大口喘着气,「她不是……于家的种……」 又晴原在收拾地上秽物的手一顿。 于民丰虽病得重,但还是锐利的察觉到她的态度,猛然记起当年自己的长媳李氏抱着于咏贤从京城回到南陵时,身边伺候的丫鬟便是又晴,李氏回来后没多久就亡故,后来几年,于咏贤也都是由又晴照顾。 「你知道……你知道……她是哪来的?」 又晴沉默的收拾好一切,紧闭着唇,不愿多说。 「说!」他怒目瞪她,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副帮主——」 「说!」看着放在一旁的药碗,他用尽全身力气拿起,砸向又晴。 又晴为难的看着他,「副帮主别激动,奴婢……奴婢说就是了。」 于民丰失了力气的喘息着,「说,快说。」 「大少爷身亡,大少奶奶年轻新寡,忧虑老无所依,病得不轻,得知奴婢当时怀有身孕,少奶奶便求奴婢将孩子生出来给她为子,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答应了此事,生了孩子之后,陪着少奶奶回南陵。少奶奶亡故后,奴婢也想过带孩子走,可是她在众人眼中已是于家嫡女。所以还请副帮主恕罪,于咏贤是奴婢的孩子。」 于民丰难以置信的瞪大眼,「你的?!」 又晴坚定的点头,「是。」 于民丰躺在床上,心中一片茫然又复杂,于咏贤确实不是他长子的孩子,却是又晴的孩子,虽说他不认,但又晴确实是他的骨肉,所以说到底于咏贤还是于家的骨血,只是一「她爹是谁?」 又晴的身子微僵。 「说。」于民丰不认为还能有更了不得的事。「难不成你就像你娘亲一样下贱,人尽可夫,连孩子的爹都不认识?」 又晴的心一痛,心一横,喃喃说道:「当年大少爷与副帮主商议利用邵堂主护镖进京的途中下杀手,奴婢偷听到后,赶去向邵堂主通风报信,可惜奴婢迟了一步,大少爷已经动手,邵堂主重伤,奴婢暗中将他救下,保住堂主一命。」 「你救了邵阳?」于民丰稍微平复的心又是一阵激动,「邵阳没死?邵阳……没——」 「奴婢不知如今堂主是死是活。」又晴打断了于民丰的话,「奴婢救了堂主之后,与堂主在一个废弃的猎户家中住了段时候。邵堂主复原之后,决定回到南陵打探消息,听闻邵老夫人死讯,便从此音讯全无……」 她的话声隐去,思绪飞转,当年得知恶耗,邵阳便生出杀意,赶赴京城杀了于中民。在得知邵阳的念头时,她不是没想过阻止,只是他没有理会,将她撇下,独自离去。 她在黑夜中赶路,却失足滑落山崖,虽说巧遇经过的樵夫救了她一命,但扭伤了腿,她想尽一切办法,不顾腿伤,赶到京城时,得到的却是于中民的死讯。 在她七岁时,得知她身分的于中民便将她要到身边当使唤丫鬟,还让人教她读书写字,在于家,于中民待她最好,但她却背叛了他,出手救了邵阳,最终让他被邵阳所杀。 如果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她此生就注定为了自己救了一条命,却又害了一条命,而活在反覆的纠葛与复杂思绪中。直到今日,所有人都以为于中民的死是场意外,但她清楚动手的人是邵阳,原本打算就算是死,她都再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此生这个秘密将跟她入土。 「混——」于民丰听出于咏贤是邵阳的孩子,气急攻心,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用力的一挥。 又晴一时不察,被推倒在地。 在门外的于咏贤立刻冲进来,将人给扶起。 于民丰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一双眼死命的瞪着她。 于咏贤看出他眼中的怨恨与不甘,纵使大限之期将至,于民丰依然不知悔改,认为是天下人对不起他。 「得知我非于大少爷的女儿心中有恨吗?」她忍不住脱口说道:「祖父心中一定有许多困惑,想问我是否早就知情?是!在我三岁那一年,我被二叔父和三叔父联手骗至林中丢弃时,姑姑为了寻我,被蛇咬伤,担心自己死期将至那时,就全都告诉了我。」叔父们说她非于家的种,但她姑姑——也就是她亲生的娘,早在那时就将事实都告诉了她,要她一辈子都别说出这个秘密。 「原来你们救我,是为了折磨我,你们、你们会不得好死……」 于款贤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到了这个时候,你竟还诅咒我与姑姑不得好死?」 「贱种、贱种……」于民丰瞪大眼,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掐死又晴也想杀死于咏贤,他竟然被两个贱种给耍弄了大半辈子,还让于咏贤接手朔月堂和震天镖局。他算计一生,最后发现自己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床上的于民丰一双眼因暴怒而几乎要凸出来,粗重急促的大口喘着气,硬是吐了一大口血。 又晴连忙上前,将人扶躺好。 于咏贤脸色有些苍白,一动也不动。 顾晨希伸出手握了下于咏贤的肩,这才上前帮着又晴。 第四十二章 于民丰吐了一大口血,现在已经是气若游丝,「出……出去。」 又晴听到这声虚弱的斥责,脸色未变的替于民丰擦掉脸上和脖子上的血。 顾晨希几乎忍不住想要一掌杀了这个只剩一口气的老头,死不悔改,活着也是个祸害。又晴替于民丰把染血的衣物和被子换好,这才直起身子,轻声道:「副帮主歇息。」于咏贤一听,率先转头走了出去,顾晨希立刻尾随,由又晴轻声关上门。 【第十九章 恭王是邵阳?】 外头的雨稍歇,于咏贤站在窗边,看着外头还是一片阴沉沉,本就没指望过于民丰的关爱,只是他的态度还是让她心里难受。 「我爱你,娘子。」 听到身旁的低语,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想了,不值得。」顾晨希伸手搂住她。 她点头,「对!不值得。」从他怀中,她看到又晴走来,她立刻上前,「姑姑。」 又晴看着小俩口的样子,看来已经冰释前嫌,「两个人都淋得一身湿,抱着也不舒服吧?」 「姑姑笑话人家。」 「可也没见你有一丝害羞。」又晴点了点于咏贤的鼻子,翻出套干净的衣服和一件昨日才做来给于民丰替换的衣衫,虽说有些不合身,但勉强可以让顾晨希凑合穿着。「快进房去把衣服给换下,我去煮些姜茶让你们祛祛寒。」 于咏贤点头,拉着顾晨希进房。 「你的生母真的是姑姑?」 她一边解衣扣,一边点头,「嗯,当我小时候知道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多高兴。」 她抬头对他匆匆一笑,「因为祖父出身草莽,所以不重嫡庶,虽说我身为长房嫡女,却也没有多了不起,反而因为这个,在财狼虎豹窝一般的于家受尽欺负,姑姑为了护我,吃的苦头也不少。」 虽然迟疑,他终究还是问出口,「你爹是谁?」 「方才在外头偷听了这么久,怎么你没听出来?」 他自然猜到,但没有得到亲口证实,他不想妄加论断。他上前吻了下她赤裸的肩头,道:「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她也没躲,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我爹是邵阳,只是我那些叔叔们都不知道,我祖父让我接了堂主之位算是误打误撞,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的身世,这也是为什么我把朔月堂和震天镖局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说什么也不跟于家的脏事扯在一起。只是现在,我得放弃朔月堂,不然以他们的性子肯定不只会与恭王为敌,还会为我拼命,我不想看他们被牵连。」 这也解释了她向来不会逃避,这次面对恭王却选择一走了之的原因。 听到门外的轻敲声响,于咏贤连忙推开顾晨希,手忙脚乱的把衣服给拉好,再看看他也穿戴好了,这才去开门。 「把姜茶喝了。」又晴拿了两碗姜茶进来。 于咏贤拿了一碗给顾晨希,自己小心翼翼的拿起另一碗喝着。 「姑姑,怎么不见沅沅?」 「来此来得有些急,所以让她回普陀寺去替我拿些衣物、被褥之类,方才那场大雨,她应该是被困在山上,等雨小些才会回来。」她摸了摸于咏贤的脸,「方下下雨时,心中可会害怕?」 于咏贤摇头,「别小瞧我了,姑姑,外头只是下雨而已,又没打雷、闪电,我不怕,而且就算怕——」她抛了个媚眼给顾晨希,「有人抱着我。」 顾晨希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他的动作使她的身子微僵,难得不好意思的看着又晴,暗暗挣扎着,「放手,我姑姑在。」 「你要我抱的。」 这分明就是无赖!她忍不住抬起手,敲了下他的头。 「姑姑是一家人,不会在意这个的。」顾晨希看着又晴,「对吧?姑姑。」 于咏贤闻言,期待的目光看向又晴。 又晴一笑,点了点头,「一家人,自然不在意。」 于咏贤的脸瞬间亮了起来,「姑姑,夫君真的对我很好。」 「我看到了。」对如今的又晴而言,没什么比于咏贤的快乐更重要。 这一生,她失去很多,也得到了许多,若到最后,她的女儿能够得到一生幸福,老天爷当真已经对她不薄。 回朔月堂的路上,顾晨希依然抱着于咏贤与自己共乘一骑。 于咏贤原想留在农户陪着又晴,但是又晴坚持不用,最主要是屋子小,一进的房子,左右不过两间房,她可不想委屈他俩睡地上,就算他们不在乎也不行,所以等林沅一回来,就让他们离开了。 「祖父的情况看来是撑不了几日了。」于咏贤的背靠着顾晨希的胸口,在微凉的夜色中喃喃说道。 「难过吗?」 她摇头,「不知道,心情很复杂,毕竟还是血脉相连,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事情变化太快。」 「对你而言是一年,但对朝廷而言却已经是十年的运筹帷幄。」 她的身子一僵,抬头看他,「你想起了什么?」 他静了一下,最后摇头,「没有,只是顺口道出。」 「看来有些念头在你的思绪之中已是根深柢固,纵使失忆也不会忘记。」 「就像我对你的感情。」 明明她很正经,他就是有办法扯到一边去,她好气又好笑的说:「现在看来是走不了,等恭王来的时候,我们要怎么跟他说?」 「见机行事。」对顾晨希而言,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他对恭王的印象全无,只隐约从土狼他们口中知道他是个待他极好之人,受他父亲和外祖所托,照顾了他十五个年头。 「如果他真要你娶易琴才肯放过我,你怎么办?」她仰起头,看着他问。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不可能。」 她一脸甜蜜,「如果真要动手,你的胜算如何?」 「应当不大。」 「为什么?」 「土狼说,他是我师父,他的身手了得,所以应该在我之上。」 「这也未必,青出于蓝也说不定,像我是薛三叔教的,现在认真打起来,我也未必会输,事实上,我还胜过他几次。」 「跟薛三叔动手,你胜了未必是胜。」 「什么意思?」 「因为疼惜你,怕你受伤,所以会让你。」 她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好强的说:「我是凭着真才实学胜的,不是薛三叔相让。」 「或许。」 这个回答实在令人不快,她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挑畔,「若说相让是疼惜,当年第一次在三不管的擂台上交手,你折断了我的手骨怎么解释?」 「娘子,我失忆了。」他无辜的看着她,「而且第一次交手,我可能根本不知你是谁,我知道我们终会走在一起,当初我情愿让你打断我的手也不会伤了你。」 他的回答取悦了她,她又问:「那第二次在=不管,你把我打晕了又是什么意思?」 「娘子,」他肯定的看着她,「我相信事情一定有缘由,而且一定是为你好。」 这话她确实无法反驳,毕竟当时情况,他的手段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但一想到……??她突然抬起头,往他的脖子上一咬。 他「嘶」了一声,这一咬可真是疼,「娘子,你……」 「我咬你这一下算客气,你可知那日你在擂台上压着我,就往我后颈一咬,像要咬掉我一块肉,都见了血。我带着伤入北域,好些天才好,现在你看,」她露出自己的颈子,「是不是还有疤?」 确实有个疤,但痕迹已淡。他的手轻抚而过,「这样也好,我不在你身旁的时候,你摸摸疤痕就能想到我。」 原来还有这一招!她立刻不客气张口再次咬向他的颈子。 她的举动换来他哈哈一笑,用力将她抱紧。 隔天天一亮,于咏贤和顾晨希就带着小七去看看于民丰的身子。 小七最终还是摇摇头,于民丰并没有好转,反而因为吐了几口血,气血损耗得更厉害。小七离开后,于咏贤也没有进去看于民丰,知道现在老人家看到她,身子不会好转,反而会变得更差。 她不像又晴,不论面对多恶意的言词或伤害都能处之泰然,她若忍不住反呛,将老人家气死了,她就真的罪过了,索性还是图个清静,待在屋外,放过自己也放过于民丰。 「想什么?」 她摇头,看到他手中的百合酥,不客气的拿了一个咬一口,「我姑姑做的最好吃。」 「吃慢些。」 她将咬了一口的百合酥放到他的嘴边,他也没有迟疑的吃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 「好吃吧?」 他点头。 「我姑姑最厉害。」 听着她一脸骄傲的说,他的眼神一柔,「为什么不改口叫娘呢?」 「以前是因为姑姑还在于家当下人,等到离开于家之后,姑姑去了普陀寺,毕竟姑姑没出嫁,我要替我姑姑的名声着想,所以不叫娘。」 最不在意名声的南陵母夜叉现在竟然跟人说名声?! 「我是我,姑姑是姑姑,有人欺负我,我有能力欺负回去,但我姑姑不行,若让人家知道我姑姑没个名分跟人生了个娃儿,以为我姑姑是个随便的人怎么办?」 他好笑的看着她,「你想的还真多。」 「聪明人总是想的比常人多一点。」 顾晨希揉了揉她的头,他的娘子脸皮真的厚得无人能及,不知道这份自信是哪儿来的。 「走!」于咏贤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跳了起来,对顾晨希伸出手,「我们上普陀山去。」 「做什么?」 「我姑姑做了百合酥,十有八九是想要去拜祭邵老夫人,姑姑在山上的时候,常会去给邵老夫人上香,现在姑姑照顾祖父也不方便走,不如我们去吧!」 顾晨希闻言,自然没有反对。 一场雨后,天还有些灰蒙蒙的,上山之后,四周,片云雾缭绕,别有一种虚无缥渺的美感。 于咏贤站在邵阳和邵老夫人的墓前,虔心的喃喃自语。 顾晨希仔细一听,才发现她叫的是爹和祖母,还叨叨絮絮的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顾晨希觉得有趣之余也没有打扰,只是目光专注在邵阳的墓碑上头。 于咏贤终于讲完,转头看到顾晨希专注的神情,似乎看出他心中疑惑,解释道:「这是衣冠塚。」 「所以邵堂主至今是生是死未知?」 「该是已经不在了。」于咏贤说道:「若是还活着,早该回来了。」 顾晨希想想也是这个理。 「你方才跟邵堂主和邵老夫人说了许多话?」 「是啊!」于咏贤一笑,「小时候,姑姑只能趁着清明或过年用着到山上祈福的名义来普陀寺,偷偷过来祭拜,姑姑就会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一遍,最后我也变成这样,毕竟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祖母,我姑姑说,他们是因为不在了,不然一定会对我很好、很好。」顾晨希握住了她的手,「现在有我对你好。」 于咏贤甜甜一笑,正要开口,却见不远处有人影闪动,并迅速的从山林间的云雾走来。顾晨希也察觉到了,原本握住她的手一松,面向来人方向。 几乎才眨眼功夫,人已经到了几步之外。 「这里的景色倒是清幽。」 说话的人有张陌生的脸孔,挺直的鼻和略方的下巴,高傲中散发威严的气势,几个侍卫慢了他几步现身,看来要跟上一个能力超凡的主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咏贤的心一沉,大概猜得出来人是谁——恭王来得快了! 顾晨希几乎同时猜出来人身分,不假思索的将于咏贤护到身后。 恭王冷冷的看着他的举动,「晨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轻声的呼唤,令顾晨希的身子微僵了下,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注意到顾晨希的不对劲,于咏贤担忧的看着他,「夫君,你怎么了?」 顾晨希敛下眼,握住她的手,「没事。」 看着两人浓情密意的模样,恭王嘴角冷冷一扬,「晨儿,将人放开。」 顾晨希平稳的对上恭王的视线,「此生不放,这是我的妻子,我以生命相守。」 恭王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但眼中尽是冰冷寒意,「晨儿,过来,你还要大事待辨,不许儿女情长。」 顾晨希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看着他的脸色,恭王进一步说道:「这十数年来的运筹帷幄,先北后南,个个击破,如今大事将成,你该随我而去。」 「你……不杀我娘子?」 恭王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眼底闪过一抹杀气,「杀!但不是现在。」 他不会因私忘公,他可以等事成之后再来报私仇。 见他缓缓靠近,顾晨希的身子防备的一绷。 恭王见状,停下脚步,对他的举动他太过熟悉,顾晨希是真的会对他动手——养了十五年的孩子,竟然变得如此陌生,就为了一个女人?! 他的目光看向于咏贤,她长得其实挺好,五官柔美,只是身上散发的气势不属于女子的柔弱,一身骑装反而显得英气逼人。没想到于家竟会出了这么一个坦荡的人,只是终归是仇人,他曾立誓灭了于家满门,而今已经快要成功…… 目光懒懒的扫向一旁的两座山坟,注意到摆在坟前开启的竹篮里放着百合酥。 「似乎有点意思。」恭王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嘲弄,「知道我娘亲爱吃这些。」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于咏贤和顾晨希同时一震,交换了一抹不解又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说什么?」于咏贤喃喃问道:「我是否听错了?」 顾晨希很快的冷静下来,「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恭王没回答,只是一脚踢翻了竹篮。 「你做什么?」于咏贤见状,气得要向前找他拼命。 顾晨希连忙将她拉住,「王爷,别欺人太甚。」 恭王静静看着顾晨希,久久才道:「你这样子让我彷佛看到了你六、七岁前的模样,高兴就笑,委屈就哭,一恼起便发起脾气,不管不顾的。在我身边待了十五年,学会隐藏了真性情,待人清冷,没料到现在忘了一切,又恢复了点人气。」 「所以说,他是被你教坏了?」 恭王的脸色因为于咏贤的出声而变得难看,他的声音一沉,「这里没你说话的分。」 他脸上的厌恶令于咏贤心中一恼,「你是王爷,不是天老爷,凭什么说我不能说话?死老鬼。」 恭王身后的侍卫先是一愣,回过神后连忙就要上前制伏住胡言乱语的刁民,但是恭王却一伸手,将人给拦住。 「看来胆子不小。」恭王冰冷的看着她。 于咏贤恶狠狠的回视他,「你刚才的意思是,你是邵阳,是吗?」 恭王的目光冷冽,「怎么?!气恼本王没死,从坟里爬起来向你一家报仇吗?」他一哼,眼神像在看个臭虫般不屑,「无礼又嚣张跋扈得令人生厌,于家人——就是这德行。」 「混蛋!」于咏贤气极,脑中瞬间闪过的是姑姑跪在佛前的身影,那是她大半人生的写照,而原本以为是死了才没回来的人,竟然没死,甚至活得好好的,且是个王爷?!混蛋王爷——「天底下就你最没有脸能数落我!」 顾晨希的手安抚的拍着于咏贤的后背,很快的意识到事情瞬间有着天翻地覆的转变。 他努力的想着,试图回忆脑中是否有一丝恭王与邵阳的连结,但没有——其实不论失忆前后,他应当都不晓得此事,不然土狼也早该跟他提过。 他同情的看了恭王一眼,于咏贤南陵母夜叉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她发起火来,足以闹得天翻地覆。 他迟疑自己是否该示个警,要恭王少说两句,至少人家好歹也养了他十几年,可是光一看到于咏贤的神情,心想到时连他都被迁怒,这不就大亏了,所以最终,他理直气壮的选择沉默。 「夫君。」 听到自己突然被叫唤,顾晨希立刻应道:「娘子?」 「你就跟在这货身边十五年?」 这货?!顾晨希没去看恭王绝对精采的神情,只是专注的对上于咏贤的眼神,有些可怜的眨了下眼,「娘子,我忘了。」 「你当然忘了,你现在失忆。」于咏贤用力的将被风吹到自己脸颊的发给拨开,气势如虹的说:「他方才说你跟在他身边十五年,所以你肯定是被他养大的。」 「似乎如此。」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以前会对我做这么多混蛋事,说这么多谎话,毕竟跟在这货身边,好苗子都长歪了。」她的手直指恭王,「骗子、骗子——大骗子!」 恭王向来沉稳,如今被个小丫头,尤其是自己深恶痛绝的于家人用手指着,他一恼,立刻拔剑出鞘。 顾晨希脸色一沉,毫不迟疑的也出手,挡住他一击。 恭王微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晨希,「晨儿,你对我动手?」 「王爷三思,以免日后悔恨。」 第四十四章 恭王眼睛危险一眯,「我等了多年才等到今日,大仇将报,绝不言悔,她得死,一定——他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响起了马鞭划过空气的声音。 顾晨希心头一惊,一转身果然看到于咏贤手中的马鞭出手。 恭王立刻拔剑挥过。 顾晨希无语问苍天,一边拉着于咏贤,一边挡着恭王,双方因为都顾念他,所以下手有所节制,没伤到彼此。 「夫君,让开。」 「晨儿,走开。」 顾晨希叹了口气,两人倒是有志一同,他心一横,双掌一出,将两人推开。「先别动手,谈谈可好?」 「无话可谈。」两人再次默契十足的开了口。 他一叹,看向于咏贤,「娘子,我相信,姑姑若在,她绝不会乐见你们俩挥戈相见。」提到又晴,于咏贤身子明显一僵,握着马鞭的手一紧。 「姑姑?你有姑姑?!」恭王不记得于民丰有闺女。 于咏贤冷冷看他,「你可记得于家有个叫又晴的下人。」 恭王听到这个名字,心脏猛然间一阵刺痛。 于咏贤看到他难看的神情,稍稍得到了一点安慰,故意说道:「不记得吗?忘了也不令人意外,毕竟她不过只是个下人,谁又会记得一个可有可无的低贱——」 恭王的剑直指向她,「闭嘴!」 「舍不得?」于咏贤一哼,「舍不得的话,这些年人都到哪儿去了?丢下她一个人,守着一座山,一间寺,两座坟?!」 「你是什么意思?」他的心头一震,「又晴、又晴没死?」 「谁说死了,她活得好好的。」于咏贤啐道。「而且我还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是——」她一顿,最后声大如洪钟的说道:「我姑姑。」 顾晨希无奈的看了于咏贤一眼,看来他家娘子真心跟自己的爹结下梁子,要她认父,有难度…… 「姑姑?!」 「对!我姑姑因为生母低贱,所以不被于家承认,只能在于家当个下人,辛苦的活着。不过于家大少爷待她好,把她带到身边当丫鬟,才让她的日子好过了一点,只可惜最后遇人不淑……」她不屑的目光上下看了恭王一眼,「落得多年青灯古佛相伴。」 恭王猛然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被顾晨希制止。 于咏贤灵巧的躲到顾晨希身后。 「她在哪里?」恭王的脸上挂着慌乱和近乎崩溃的神情。 于咏贤原本还想嘴贱的讽刺个几句,但看到他的神情,又莫名的生出一股不忍心,最后一哼,没看他也不说话。 顾晨希看出她的退让,于是主动回答,「姑姑在西郊城的农户,她在那里照顾重伤的于副帮主。」 恭王感觉自己的脸色转白,原本因期盼而沸腾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窖。 他想也不想的转过头,飞身下山,速度之快,一下子就消失了身影。 他带来的侍卫见了也连忙跟了过去。 于咏贤不由嘟着嘴,「这么多年,如果有回来看一眼多好,这样算什么?感觉就像笑话似的。」 顾晨希敛着眼,一脸严肃。 「夫君,你怎么了?」 顾晨希伸手一抓,握住了她的手,「快!快回去,可能出事了。」 「为什么?」 「恭王的神情不对,可能兵分两路,他来对付我们,另外一路应该是去抓于副帮主,姑姑可能会有危险。」 于咏贤脸色一变,立刻下山。 【第二十章 以后你就不要求我】 快点!再快点——恭王几乎用尽内力奔跑,只为让自己更快一点。 看到远方黑烟,他呼吸一室,因为他下令土狼放火烧屋。见状他差点跌倒,随即稳住自已,心神一定。 「王爷。」土狼一看到恭王立刻上前,「大雨过后,这湿气甚重,火烧不太起来,就一团黑烟。」 土狼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私心,他是不同情里头的于老头,但很同情坚持不愿离开的那名婢女,她毕竟是无辜的。 虽说多死一个人恭王不会在意,但一想到于咏贤……他可不想惹了南陵母夜叉,尤其是她现在还有顾晨希护着。 于老头在东侧,他的火就从西侧放,至少拖点时间,若拖到人回来能救得了,那就是于老头命不该绝,只是没料到没等到顾晨希小俩口却等到了恭王——他吓得差点要跪下了。 「我立刻……立刻丢点烈酒或者油……」 「把火灭了。」恭王看也没看土狼一眼,如风似的冲了进去。 土狼一愣,连忙叫人将火灭了,也跟着进去,虽然火势不大,但就怕有个万一。 「王爷,里头危险,您还是——」 恭王没理会土狼,目光焦急的看着四周,屋内已是一片浓烟,分不清方向,他听到东侧有声响,立刻冲了过去。 熟悉的身影一瞬间就击溃了他的坚硬,十多年后的重逢,最终化成两个字,「晴儿……」 这声叫唤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守在床边的又晴缓缓转身,认出来人时,脸瞬间苍白,正要开口,却被浓烟呛得一阵猛咳。 恭王连忙上前,将她护住。 「王爷,这里危险,出去再说。」土狼不知道为什么恭王会跟一个婢女认识,但屋里头的烟越来越浓,呛得人难受。 恭王把人给抱起,往外走。 「副帮主……」又晴连忙说道:「副帮主……救他……」 恭王的牙根紧咬,救他?!救一个杀了他母妃,杀了养育他成人的养母的人? 「救他……」她的手捉着他的衣襟,「求你……」 他不想理会,但脑中突然闪过多年前她也这么求他不要杀了于中民,只是他被仇恨冲昏了头,将她撇下,最终导致两人多年分离。 「子恒。」他低声的一唤。 土狼听到自己被叫唤,立刻会意,上前将早已昏迷不醒的于民丰抱起,几个大步走了出去。 远远看到一阵浓烟,越靠近于咏贤的脸色越苍白,牙齿紧咬着下唇,睫毛颤个不停,眼泪随时可能落下。 她才赶到屋前,就看到恭王怀里抱着又晴出来,她一把冲上前。「姑姑?!」 又晴难受的咳着,于咏贤看得心焦,连忙伸出手,想要摸摸又晴的脸,确定她安好,却没料到恭王一侧身,让她的手扑了个空。 「你不配碰她!」 他的话令于咏贤双眼立刻烧起熊熊大火。 又晴咳声才歇,一听到恭王的话,又被自己的口水一呛,更是咳得难受。 恭王担心又晴被呛伤,立刻将人抱走,但又知道又晴有所顾虑,所以特意在她面前叫人安置好于民丰,却连正眼都没赏于咏贤一个。 「说书的人说的都是假的。」看着恭王抱着又晴离开,于咏贤忍不住咬牙切齿,「什么血浓于水、血脉相连,几年不见一眼就能认出亲骨肉,生出好感来,都是骗人的。」 顾晨希的大手安抚的在她后背上下滑动。 她一个转身扑进他的怀抱,「夫君,我讨厌他。」 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一眼,顾晨希嘴角微扬,说是讨厌,但被自己的亲爹如此无视,心中该是难受,只是倔强着不肯承认罢了。 恭王带着密令而来,一声令下,一夕之间江淮一带风云变色,各地江口、渡口潜伏将士一同起义,来势汹汹,真正做到稳、准、狠,一击必中,让多年来与漕帮勾结的大小官吏措手不及。 不过十日,下至地方小吏、上至户部大官,一时之间,入狱者近千人,最后京城更发御令,抓住害国肥已、与漕帮勾结的丞相议罪,短短时日,朝政一新。 外头风云变化多端,南陵倒是因为顾晨希之前的运筹帷幄,所以除了街道上的官兵多了些,暂封江河渡口外,一切平和。 顾晨希随行恭王身侧尽心辅佐,一去数日未归。 朔月堂后一处偏僻小院,屋子里白幡轻扬,隐约露出堂上灵位木牌上的名字。 于民丰终究没有熬过多少日子,朔月堂一切如旧,除了这一小块地方,白素遍地,于咏贤尽最后一片孝心,选择在这个小院送他最后一程。 人死如灯灭,再多的恩怨也都随风,于咏贤将于民丰葬在城外北郊于家祖坟,又晴依旧穿着灰色僧衣,与于咏贤一样都未素孝加身,毕竟一直到死,于民丰也不愿承认她们,若以后代子女自居,也不敬逝者。 这几日,不论是于咏贤或又晴都一样睡得不好,一回到朔月堂,又晴就道:「你快去歇歇,瞧你脸色很不好看。」 第四十五章 于咏贤撒娇似的勾着又晴的手,「我还精神着,是姑姑得好好休息才是。」 又晴轻拍了下她的脸。 「你夫君回来了。」薛日泓一看到进门的于咏贤就兴匆匆的说。 于咏贤的眼睛一亮,松开了勾着又晴的手,急忙的跑了进去。 又晴看到她这焦急的样子,不由一笑,身后的林诺扶着她,笑道——「小姐这是相思成灾啊!一听到姑爷的名字,就把姑奶奶给忘了。」 「这几日她也着实担心,如今人平安回来,她自然掩饰不住好心情的。」 林诺听了笑眯了眼,「姑爷回来了,王爷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提起恭王,又晴是百感交集。恭王以为她已死,所以多年来从未回到南陵,而是一心复仇,阴错阳差的让两人硬是错过十几年,如今他回来,重新开始却始终有些隔阂,更别提于咏贤对他似乎多有埋怨不喜。 穿过朔月堂前的练武场,注意到门口聚集了不少武师,隐约还能听到吵嚷声,众人一见又晴,立刻让出一条路。 「朔月堂是你所创,还你就还你。」于咏贤紧抱着顾晨希的手臂,瞪着坐在堂主之位的恭王,「以后你就不要求我,你求我,我也不要接。」 「笑话!」恭王一哼,原还以为要于咏贤交出朔月堂与震天镖局会是件难事,却没料到她干脆的交出大权,毫不眷恋。「念在你这些年来未帮于家作恶,我铙你一命,让你留在朔月堂。」 「听这口气,我是否还要跪下磕头谢恩?!」于咏贤撇嘴道。 「堂主,王爷给的是最好的安排。」薛天岗自从知道自己的大哥没死之后,心里一直激动莫名,他向来最佩服邵阳,虽然也不知道他最后为什么变成王爷,但总归在他看来就是个有本事的人,现在事过境迁,大伙儿又能像从前一样开心在一起,这样挺好的。 恭王自始至终没将自己当年被害是于中民所为之事说出来,他不是顾念于家名声,反正于家早已无名声可言,他只是在意又晴的心情。 「今日你也该是累了。」恭王回来之时便已听闻于民丰的死讯,也知道今天是送葬的日子,于是对于咏贤说道:「去歇着吧。」 平心而论,恭王并不厌恶于咏贤,只是毕竟她是于中民的女儿,令他无法放下。 「若你不想再住在朔月堂,」顾晨希轻声的在于咏贤耳畔说道:「我们去顾家别院住些日子可好?」 「顾家别院?」 「就在东城外三里处。」顾晨希进一步解释,「再过几日便能修整完成,若你在朔月堂不痛快,我们就暂时去住太白居,今日你若是想喝几杯,太白居的酒也随你喝。」 于咏贤眼睛一闪一亮,点了点头。 「王爷,」于咏贤看着堂上的恭王说道:「我不打算住在朔月堂,今天我就随我夫君离开。」 恭王轻挥了下手,并不在意她到底要去何处,只是又道:「晨儿,你与易琴的事该如何打算?」 顾晨希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与易琴只有兄妹之情,此事莫要再提。」 恭王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但因看到又晴的身影而话声一顿,笑道:「怎么站在那里?快进来。」 又晴走了进来,在恭王的示意之下,坐在下首的第一个——这已经算是给她一个身分。她看着于咏贤,「你还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于咏贤知道又晴问的是她与恭王之间的别扭,因为恭王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大闺女。 「很久、很久。」 这赌气的口吻很有于咏贤向来的风格,又晴一叹,「好,等你不想闹腾了,记得说一声,我再跟王爷好好说说。」 「知道了。」于咏贤甜甜一笑,突然拖长语调,「娘亲——我要跟夫君去住在顾家别院,等改日娘有空要记得来跟女儿多住些日子。」 这一声「娘亲」来得突然,堂上所有人全都是一静。 这孩子,果然知道怎么打击人心。 又晴同情的看了有些懵了的恭王,接着看向顾晨希交代道:「晨儿,」她也跟着恭王如此叫唤顾晨希,「好好照顾咏贤。」 「是。」顾晨希顿了一下,虽然神色自若,但眼底有着掩不住的笑意,不客气的替了自己娘子再补一刀,「岳母大人。」 「走吧!」于咏贤看到恭王呆愣的脸,实在开心不已,牵着顾晨希的手道??「我们走了。」 「等……」恭王从堂上站起来,「等等,晴儿,于咏贤她为何叫你娘亲?晨儿唤你岳母大人?」 「因为咏贤本是我怀胎十月所生,被于家大少奶奶收养,当成于家嫡女长大,要不是因为如此,以她的性子,你以为她为何要接手朔月堂和震天镖局?」 这个讯息来得太突然,令恭王有些慌了,「你怎么不早说?」 「你的闺女不许我说。」至于原因,她相信恭王聪明,能想得到是自己先得罪了人在先,毕竟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时时刻刻说要杀了她的人。 「你——」看着拉着顾晨希已经快跑出朔月堂的于咏贤,他大声吼道:「站住!你不许走!」 于咏贤转身对他扮了个鬼脸,「我说过,你要我走的,你求我我也不会再留。」 「那是因为本王不知——等等!」恭王吼道:「其实我在普陀山上见到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对你深有好感……」 恭王今日彻底的让人见识到何谓见风转舵、大丈夫能屈能伸,只可惜,于咏贤完全不吃这一套。 于咏贤在太白居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不管恭王正如何纠结,只顾着与顾晨希开心作乐,还找来薛日泓和土狼相陪。 「王爷急着找你。」土狼一边吃着烤乳鸽一边说道。 好几天都顾着去清算那些贪官多年来搜刮的金银财宝,忙得几乎夜不沾枕,今日终于可以好好的大吃大喝一顿,没想到还能听到一个大消息——原以为无后的恭王,竟有个亲生的大闺女,而且还是南陵出了名的母夜叉。 于咏贤喝了一大口酒,用手背抹了下嘴才道:「明明是他让我走的。」 「王爷又不知你身分。」薛日泓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 「所以做人还是要凡事留点情分。」于咏贤得意的说:「以免日后后悔,对吧?夫君。」 「当然。」顾晨希自然是无条件的同意。 对于顾晨希妻奴的行为,土狼和薛日泓已经是心中唾弃,面上彻底无视了。 突然里间的长软榻有声响,所有人立刻看了过去。 就见软榻被推开,太极跳了出来,「我来迟了,可有留酒给我?」 薛日泓和于咏贤看得是双眼微瞠,从不知原来太白居里还有密道。 「自然,过来。」薛日泓回过神后道。 「这是……」于咏贤指着太极走来的方向,看着顾晨希眨了眨眼。 「密道。」顾晨希多此一举的回答。 她的双眼危险一眯,「我怎么不知道太白居还有密道?」 顾晨希一愣,立刻回道:「我失忆了。」 只要一说失忆,于咏贤就实在拿他没办法,确实他失忆,自己都不知自己以前做过的事,跟他闹脾气也没意义,所以她立刻回复好心情,走过去打量道:「真是有趣,难怪这次你们可以在短短的时日之内将人一网打尽,这地道该是在建造太白居时就已有,从多年前就准备得如此完备,输赢在一开始便已定下。这密道通往何处?」 「太白居的密道能通往城外三不管一带,还有天香醉的上房。」 于咏贤露出了然的神情,兴匆匆的问:「还有呢?」 「钱庄也有条密道,但只能通往城外,这是为了躲藏所设。」顾晨希见她有兴趣,知而不言的说得详尽。 他们说得开心,土狼则是听得神色有异,不是说失忆? 突然之间土狼觉得自己被坑了,他是跟顾晨希提过密道,但可没说得那么详细,而且听着听着,竟还有几条他也不晓得的密道。 顾晨希说话时,无意间对上土狼的视线,他的眼神警告似的微冷。 土狼吸了口气,立刻收回自己打量的视线,喝了一大口酒。顾少高兴玩失忆,就随他开心,人家小俩口的事,他还是少插手。 顾晨希轻搂着于咏贤的腰,继续轻声的说。 失忆——顾晨希觉得这两个字真是个好用的护身符,所以现在就算已经想起过去的一切,他还是打算等过些时候再来提,毕竟只要有什么不对,就能拿出来让娘子消气,他不会傻到这么早就让真相见光。 番外篇 【番外: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秋高气爽好时节,满园菊花盛开,凉风习习,顾晨希半卧在如意搬出来的卧榻上,榻下的豹也懒洋洋的跟着晒太阳。三岁的豹子已经长得壮硕,快比个成年人高大,一人一豹难得相处平和。 这满园的菊花是于咏贤特地用心让人栽种,只因顾晨希喜菊——事实上,他并不特别喜欢菊花,只不过娘子一心认定,他自然顺势应下,不愿见她有一丝难受。 「怎么不见堂主?」薛日泓一踏进满园菊花的园子,疑惑的看着四周,本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两人,现下却缺了一个。 「娘子在屋内小憩。」 薛日泓看着站在一旁想笑不敢笑的如意,就知道有戏看。 他贼兮兮的上前,推了推顾晨希,硬是挤坐到一旁问道:「怎么,吵架了?」 顾晨希挑着眉,看着他眼底的兴奋,「你喜好看夫妻争执吗?」 「不是。」薛日泓表达立场,「我是关心,快给我说说,出了什么事?我给你出个主意。」 「因为这家伙。」顾晨希指了指地上的豹,「我与娘子午睡,它偏要硬凑上来,我踢它下床,他就想咬我一口,娘子一气之下,就把我们俩都给扫出来,要我们好好反省,和平相处。」 薛日泓露出了然的神情,「瞧你这窝囊样,好好想想如何重振夫纲才行。」 「这问题不如你自个儿去跟太极好好谈谈。」 说到太极,薛日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与太极成亲年余,妻奴的程度跟顾晨希一比,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底咱们俩同病相怜,不过你怎么会看上咏贤,不是说她不好,只是她毕竟是南陵出了名的母夜叉,而易琴可是个大美人,还对你一往情深。」 「易琴已下嫁魏国大将军之子,此事莫要再提。」 「知道,不提、不提,我不过是好奇,聊聊过去罢了。」 「绿分皆有先来后到。」 「若论先来后到,也该是易琴先,我们堂主后才是。」 「七岁那年我来过南陵,在于家被二弟欺负,娘子当年不过四、五岁,却挺着小小的身躯挡在我面前帮了我。」 薛日泓露出惊奇的表情,没料到原来两人早就相识。「我没听咏贤说过这事。」「当年我长得痩小又难看,只怕她根本就没把我记在心里。」 薛日泓闻言,同情的拍了拍顾晨希的肩膀,他懂!他家堂主就是个爱美人儿的。 「之后再见她,是在三不管的擂台上,不过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娃,却自负的四处下战帖,我有意挫挫她,便故意点她挑战。我伤了她,将她压制在地,看她就算痛极也不求铙。」 「她本来就倔。」想起当时情况,薛日泓也是心有余悸,就怕一个不好,于咏贤真会死在擂台上,以他爹的性子,他也得跟着陪葬,「不过当时你可是狠心的打断她一条手臂。」 「嗯。」顾晨希点头认了,「因为她说,要不就把她打死,若打不死她,把她打残了就要负责照顾她一辈子,所以我就打断了她的手骨。从许久以前,我就喜欢她。」 薛日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敢情他家堂主断了一只手,是堂主嘴贱,而顾晨希指望因此照顾堂主终生…… 「顾少这情意实在非常人能理解。」薛日泓不由叹道,眼角余光看着出现在房门口的于咏贤,「但我想,堂主能理解感动便好。」 顾晨希微转身,对于咏贤一笑。 于咏贤缓缓走过来,站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轻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很久以前就喜欢我?」 顾晨希点了点头。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最后手滑下他的脖子,原本温柔的神情一变,一把掐住了他,「你不是失忆吗?为何对过去的事记得如此清晰?」 一旁的薛日泓原有心理准备又要被这对恩爱夫妻恶心一把,没料到剧情急转直下,连忙跳到一旁,谁说一孕傻三年,看他家堂主怀了五个月身子,但脑子还是精明得很。 「娘子别气。」顾晨希反应倒是淡定,伸手摸了摸她已显的肚子,「小心吓到孩子。」 「骗子。」她整个人欺上前,一脸的凶狠。 「前几日突然记起,也不知如何跟你开口,所以才先不提,并非存心。」 他说得真诚,但她却是一脸的怀疑,「真的前几日才记起?」 「当然。」他抱住了她,小心的让她坐到一旁。 「你真是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我?」 顾晨希坚定的点头。 她一头窝进了他的怀里,「算你有眼光。」 在一旁的薛日泓翻着白眼,还以为可以看到大肚婆舞刀弄枪跟顾晨希打起来,没料到没两句话就被摆平,果然还是一孕傻三年,这么简单就被安抚了。 顾晨希注意到他不以为然的神情,暗暗的踢了他一脚。 薛日泓的嘴一撇,识相的走开。 远远的看到他家太极,他立刻巴巴的跑了上去,成亲前是太极追着他跑,如今则是他黏着她走,算来算去,缘分一事,说不清也道不明,只是终归属于自己的分分合合、吵吵闹闹仍会走在一起,半点不由人。 后记 【后记 要的只是简单 子纹】 大家好,我是子纹。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这本故事缘起于我看到一篇介绍一代好莱坞艳星的报导,看她由始至终热爱生命,勇于追爱——脑子就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打算写个勇于追爱的女主角,就算看起来有点傻,有点天真,有点无厘头,但爱就是爱了,无须隐藏。 一开始时,她要的只是一个拥抱,眷恋一份温暖,但渐渐希望被珍惜,希望有回报,失落时,才记起她一开始要的其实只是一份拥抱传达的温暖。 她的爱正如同我们看待的爱情,一开始要的也简单,或许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一个拥抱,简单的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包装,就足以令我们心跳加速,喜悦许久。只是随着年岁增长,环境变化,渐渐的想要的越来越多,快乐也越来越难,忘了初衷,忘了自己一开始要的只是一份「简单」。 这个世上,许多事没有绝对的答案,人生也没有一个标准的蓝图,只能说人会变,情感也会,所以不论要的是简单或复杂,都是自己心中所念。只是难免有时会想,或许神经大条一点,心再宽一点,更能退后一步看清自己,千万别随着光阴流逝,发现失去的不是青春,而是自我就好。 新的一年,代表着年度盛事到来——每到台北国际书展,半年前出版社就开始严阵以待,不过此次我还是照着往例拖稿了,因为我记错了交稿日期,不得不承认,年纪真是骗不了人,应该吃点银杏来补补脑才行了。 在写这篇序的时候,我的line响个不停,因为有几个国中同学神通广大的几乎将我们国中三年的同学给找齐,大家兴致一来,你一言我一句,热闹非凡。 有人的孩子已经大到可以结婚生子,有人的孩子才刚满月,回想当年的天真年少,对比如今一人一口妈妈经,各有各的精采,兴奋之余却也不得不有志一同的感叹韶光似箭,岁月如流。 缘分真是件挺奇妙的东西,若说在十三岁踏入校园时,是与她们的缘起,十五岁离开校园,各奔前程时是缘灭,如今多年后重逢,绝对是值得令人欣喜的缘分再起——看着每个人都经历了岁月,各有各的故事,完整各自的人生,心中百感交集。 期盼下次能有缘相见,谈谈彼此这些年的喜怒哀乐,风花雪月,从此缘起不灭。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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