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天下》 楔子 【楔子:分久必合新天下】 五年前,天下本为大禧、大燕、鸣陆三国鼎立,后因鸣陆皇帝阴弼倒行逆施,暴政治国,导致鸣陆百姓民不聊生,大燕三皇子曾子昂遂与大禧太子蓦魏合作,拿下暴君阴弼,将鸣陆国土一分为二,由大燕与大禧共同治理。 曾子昂立下大功,大燕天子废去毫无作为的太子曾子言,改立三子曾子昂为太子。三年前大燕天子驾崩,曾子昂继位为帝,统治大燕万里江山。 第一章 【第一章 整人整到皇帝头上】 大燕政治清明,百姓安乐,燕都尤其繁荣,街上熙来攘往好不热闹,闹市中最大的茶馆门庭若市,里头用帘子隔成一间间厢房,人说茶馆是口舌传递之处,果然如此,隔着帘子,里头净是各家的嗑牙八卦。 「话说,咱们陛下从一个被派去大禧做质子、无权无势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睥睨天下的天子,这可不简单!」 「什么叫做摇身一变,那可是建下奇功,取得鸣陆大半江山才让先帝废长立幼的,咱们这位陛下足智多谋、英明盖世,可比那平庸的益王好太多了——」 「嘘,那益王原是太子,天下差点是他的,一夕痛失江山,怨气多得很,你还敢说他的是非!」 「哎呀,不敢不敢,算我没说,咱们换个话题……不如就说说咱们燕都最受人议论的人物吧。」 「呿,你说的是国相府千金莫亮珍是吧?这莫亮珍继七年前与自家下人有染,遭论远仪退婚后,就经常肆无忌惮地与男人在街上调情,还不时女扮男装出入妓院狎妓,一副男女通吃的模样,简直视礼教如无物,所以至今虽已是二十有二的大龄之年,仍无人敢上国相府提亲,这浪女的丰功伟业确实说不完。」 「可不是,最近她又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居然让老国相亲眼撞见她与面首幽会,气得老国相心疾发作,送回国相府后,三日下不了床,你说,这老国相一生守礼,德高望重,是天下人景仰的楷模,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孙女?」 「唉,老国相莫不是上辈子没烧好香,独子与媳妇十四年前搭画舫游湖却意外坠湖身亡,只留下莫亮珍一女,老国相受这打击不够,竟出了个逆孙让他蒙羞——」 与此同时,隔壁厢房内正坐着主仆三个人,主人年纪三十不到,鼻梁高挺,长相隽朗夺目,一双清冽的眸子微微一敛,随即带给人无形的威慑力。 他穿着款式简单的黑服,看似朴素,但质料不一般,非民间百姓所能拥有。两名仆人的打扮亦是低调,可气质绝非普通仆役。 主人坐在雕着茶花图形的樟木椅上,听着隔壁人的对话,浓长的眉毛下双目炯炯。他声音微沉,问着站在左侧看起来十分斯文的白衣仆人,「所以国相告假三日不上朝,是给不肖孙女气的?」 白衣仆人恭谨地上前道:「这事臣不清楚,不便评论,倒是隔壁有两位不知死活的家伙敢议论您与益王殿下,这事不可轻饶。」此人为人正直,最不喜论人八卦,何况还是女人家的事,他只在意这些人私议帝王。 「闻大人,您这都察院的总领监察御史果真不是干假的,除了负责纠察官吏纪律外,连外头百姓的言论您也不放过,不过咱们陪陛下微服出巡,不就是想听听燕都近来都发生了什么事吗,若您这会冲过去办人,岂不是会将这事闹大。再说了,茶馆本就是口舌之地,到了这,谁能不说是非,想来陛下也不在乎这些。」说话的是一身黑衣打扮的人。 他外貌黝黑粗犷,说到这,看一眼坐着的自家主子,见自家主子一脸平静,没啥特别反应,这才继续道:「陛下问的是国相府千金莫亮珍之事,这事虽然八卦了些,但这女子的确是燕都近年来最受争议的人物,精采事迹不断,堪称是咱们燕都的奇女子。」 黑衣人口中的闻大人正是大燕的谏官闻鹤,而黑衣人则是皇帝的御前都统、负责保护君王的武官马松,这一文一武的两人皆是大燕皇帝曾子昂的亲信,陪着曾子昂出宫体察民情,至于光坐着不说话、散发一身贵气的便是当今大燕的天子曾子昂了。 「这……」闻鹤噎住,虽说马松是武官,较不如言官善文词,但有时歪理却能说得让人接不了话。 马松问:「这个莫亮珍桀骜不逊,众所皆知,国相教孙女气病也是事实,陛下向来敬重国相,既得知国相的病因,是否要顺道前去慰问?」 闻鹤骂马松胡涂,「马大人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自家孙女的丑事,国相哪想让陛下得知,陛下若前去慰问,岂不徒增国相的尴尬?」马松毕竟是武将,虽有些口才,但论起思虑绝没有身为文官的闻鹤周全。 「说的是,说的是,我这是蠢了。」马松搔搔头,笑着认错。他与闻鹤是曾子昂的左右手,两人个性虽南辕北辙,但对彼此的认识却极深,交情好到互相指责也不用担心得罪对方。 曾子昂轻蹙了眉,「朕不过是对这位莫亮珍有些好奇,问上一句,你二人倒是生出这么多话来。得了,国相家里的事,朕没兴趣多打听了,这就走吧。」他本想了解民情,期望听到一些针砭时弊、评论社会的事,谁知净听些废话以及无聊的事,觉得没趣,起身要走了。 马松连忙替他撩开帘子,谁知帘子才撩开,一名女子就刚好撞进来。 曾子昂身形高大,这一撞不碍事,可撞上来的女子重心不稳,整个人跌进他怀中,被他牢牢抱住。 那女子理该惊慌失措地赶紧离开曾子昂的怀抱自己站好才是,可她却不慌不忙地道:「哎呀,你这体格真不错呢!」她躺在男人怀中,眼底流露着惊艳,媚态无双,伸手抚上他的胸膛。 闻鹤和马松没想到会有人撞上来,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敢摸男人的身子,当场变了脸。 反观曾子昂,那样镇定,俊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贴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只白嫩小手,「朕……我这体格小姐满意?」 「满意。」这女子一张鹅蛋粉脸,大眼顾盼有神,闪烁如星,身上一件绣了花纹的玫瑰红缎子衬得她更加粉面朱唇。 他盯着她的娇颜,「小姐当众调戏男人,似乎……」这女子拥有得天独厚的美貌,实属难得一见,一般人当难以抗拒,不过他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下一刻便松开手。 她的身子立即往下落,原本水遮雾绕的俏笑瞬间消失,由喉间发出了惊呼声,「哎呀!」 所幸他还算有点良心,没让她真的落地跌得难看,在她小臀吻上地面前又将人捞住。 女子一站起身,美目立即朝他瞪去,「可真没风度,被女人调戏就恼了吗?」 皇帝是能随便教人调戏的吗?!曾子昂盯着她的目光如乌云,好不阴森。 她大剌剌惯了,当没看见,美目径自往他们走出来的包厢瞄去,「这不是苏志清的包厢?」 马松不屑的说:「苏志清?你指的是燕都首富苏焕的三子?他还没那资格与主子一个包厢。」 「喔?敢情是小女子走错包厢了,抱歉,小女子另外再找找。」她瞥了一眼曾子昂,评估着马松所说的资格问题。苏志清为人虽不怎么样,好歹家底不错,站出来一般人还是得卖他几分颜面,可这男子身边的人却说苏志清不够格与他同包厢,这倒有点意思了,莫非这家伙也有些来头? 「苏志清是燕都有名的纨裤子弟,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单独来此见他,就不怕坏了名声?」闻鹤一板一眼地忍不住说教起来。 她闻言笑了起来,「说起名声……还不知是谁坏了谁的名声呢。」 闻鹤听见这话,愣了会,十分意外她会如此回答。 「小女子走了。」她掩嘴轻笑,转身要离去,可忽然又回过头,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朝曾子昂走过去,「你若怕这里人多害羞,咱们可约晚上无人的地方见面,今晚三更你到这里就能见到小女子,届时咱们再好好谈心。」她在他衣襟里塞了张写了地点的纸条,抛个媚眼后潇洒离去。 别说闻鹤、马松两人傻眼,就是曾子昂自己也愣住了。这女子胆大包天,触碰他的龙体就算了,竟然还直接约他晚上幽会,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他正准备要马松去查,那女子已进到一处包厢,里头传来一票男女的嘻笑声,喊的名字正是「莫亮珍」三个字。 马松咬牙切齿的说着,「这下臣不用查究便已经知道这胆大的女人是谁了。」难怪她对闻鹤说不知是谁坏谁的名声,这女子的名声可不比苏志清好到哪里去。 曾子昂微愕过后,眯起的眼中出现一丝玩味,「马松,今晚你去赴约吧。」他将莫亮珍给的纸条丢给马松。 「陛下让臣去赴约?」马松露出错愕的表情。 第二章 闻鹤立刻不赞同地道:「陛下,这女子行止不端,主动邀约男人夜里相见,您若瞧在国相的面上不治罪就算了,何必让马大人去蹚这浑水?」 「朕只是让马松去瞧瞧这女人想做什么罢了,能蹚什么浑水?」 马松苦着脸,「可她约的是陛下,不是臣……」陛下不是对这浪女没兴趣嘛,怎么还想知道这女人要做什么? 曾子昂冷睨马松,「难道让朕亲自去赴约?」 「这……那女人恶名昭彰,您、您当然不能去,去了惹腥……臣……臣替您去一趟便是。」马松愁眉苦脸,说得像是要去赴死似的。 庆阳殿内,曾子昂坐于御案前,瞪着面前表情气愤的马松,「你再说一次。」 「那女人耍您的,臣照着纸条上的地址赴约,可那原来是处满是恶臭的乱葬岗。」马松磨牙道:「连陛下也敢戏弄,这女人不要命了!」 曾子昂不禁错愕,若那女人约他去的地方是客栈、酒楼以至私宅,他都不惊讶,但约他去乱葬岗未免也太离谱,堂堂大燕皇帝被一个小女子戏耍,本来觉得好玩的事,这下变得恼人了…… 「陛下,莫亮珍不知您的身分才敢放肆,要不,臣去国相府痛斥她一顿?」马松双手握拳,提出了个主意。 曾子昂不以为然,「你这一去岂不昭告天下朕让人耍了。」 「可这口气臣咽不下!」 他冷笑,「咽不下?那你打算怎么做?」 马松愤愤地说:「明着不好教训,臣可私下收拾。」 「马大人这是要收拾谁?」 问话的是闻鹤,他和总管太监王伟一起进殿。 王伟也问:「是啊,马大人又和谁结仇了?」 「还不是那姓莫的女人,竟敢对陛下——」 「得了,朕日理万机,哪有闲功夫去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曾子昂打断马松的话。 马松自知失言,忙住口,不敢再嚷嚷。 闻鹤闻言已知缘由,忍不住摇了头。他本来就不赞同陛下与那女子扯上关系,但陛下既然派马松去赴约了,不管结果如何,马松回来就该将这事弭平,还说什么去收拾人家的话,万一传出去,陛下颜面何在? 王伟是宫中人精,见殿内三人的脸色,留了心眼。 通常陛下出宫,身边只会轮流跟着三个人,闻大人、马大人和他。他昨日未跟着出宫,是闻大人与马大人陪驾,出什么事他并不清楚,但显然不是好事,所以还是别多问的好。 他没多言,将一迭名册朝曾子昂呈上去,「陛下,这是群臣送来的佳丽名册,还请陛下过目。」 曾子昂瞧着面前这一迭册子,嗤笑起来,「众卿办理政务不积极,做老鸨的工作倒是卖力。」 王伟见曾子昂动怒,马上朝闻鹤使眼色求助。自己刻意拉着闻大人一道进来,就是知道陛下最讨厌臣子干涉他的后宫事宜,可群臣眼见陛下登基三年,至今后位空悬,没个影不说,连嫔妃也从缺,长此下去哪来的皇嗣?大燕基业该如何传承?因此明知会惹陛下不快,众人仍执意要陛下充盈后宫,而闻大人乃陛下的言官,有他在场帮腔,这事会顺利些。 闻鹤立刻道:「陛下,臣不多说,您也都知道臣等的用心,您就算再不愿意,这回也请务必从中挑出几个合意的女子来安众人的心。」他盼着陛下赶紧立后,偏偏陛下为国为民,半点心思都不在女人身上,急得众人不得不相逼,自己这也是看不下去方开口。 曾子昂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在这班心腹面前可没什么顾忌,当下将御案上的杯子砸了出去。 殿上三人见他发了大火,立马心惊胆跳地跪地,「陛下息怒……」 「你们还敢要朕息怒,你们将朕当成什么了?只要是个女的,能替朕暖床就好了是吗?这是要女人来取悦朕,还是让朕去取悦女人?」 「陛下乃万金之躯,臣等岂敢让陛下去取悦女人,陛下这是曲解臣的意思了——」闻鹤忙着解释,另外两个较无胆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住口!你们逼朕找女人,朕还说错了吗?」 闻鹤将头用力朝地上叩去,「陛下,皇后与嫔妃可不是一般女人,您这样说是辱没了她们,再说了,臣等一心为皇嗣,您不立后、不纳妃子,如何生出太子?如何给臣民一个希望?您身为帝王,在女人之事上本就无法随心所欲。」身为言官,他勇敢直言。 王伟与马松听得冷汗直流,实在佩服他的犯颜直谏。陛下为明君,有容人之量,不过后宫之事是陛下的逆鳞,不比国政上的建言,陛下若真翻脸,治罪也不是不可能。 王伟这会可是后悔缠着闻大人送这份名册了,担心会害得闻鹤激怒龙颜而送命。 曾子昂盯着闻鹤僵硬的身躯,渐渐收起怒容,缓缓伸手去翻那迭名册,四下安静,只有他翻着册子的声音,跪地的三人汗滴到地上也没人敢去擦。 一会后,曾子昂神情讥讽,将名册朝一旁丢去,「这就叫充盈后宫?这分明是各大臣争着将女儿塞进朕的后宫,你们是想让朕认全朝的人做丈人吗?」 王伟颤声开口,「这……群臣们列这份名单不是让陛下照单全收,方才闻大人也说,让陛下从中挑个合意的……」 「挑个合意的?哼,这名单里的女人朕一个都没见过,唯一见过的就是国相的孙女莫亮珍——」他忽然发觉什么,皱着眉道:「等等,这里头好像没有莫亮珍的名字……」 马松撇嘴,「莫亮珍?谁敢送一个花蝴蝶似的女子败坏您的后宫,这女子莫说做您的皇后,就是做个嫔都不成样,这点国相是有自知之明的,又怎会不识趣的将他孙女列进名册里。」马松才说完这话,殿外一名小太监急忙入殿禀道—— 「启禀陛下,不好了,国相进宫时在宫门前滑一跤,人昏了过去,叫也叫不醒!」 曾子昂脸色一凛,「快将人抬进宫来,命御医前去医治,快!」他极为敬重国相莫负远,听闻莫负远发生意外,立即下令。 马松与闻鹤也急了,国相可是国之栋梁,可别真出什么事才好! 不久后,莫负远被抬进宫中某座闲置的偏殿,曾子昂亲自去探视。 老国相莫负远是两朝重臣,今年七十余岁,原本身子骨还算健朗,但这一摔,竟是动也动不了。 曾子昂上前关切的问:「御医,国相伤势如何?」 「回陛下,国相——」御医正要回答曾子昂的问话,这时王伟匆忙入殿禀道—— 「陛下,国相府的小姐得知国相出了意外,在宫门外请求进宫探望祖父。」 「莫亮珍来了?是谁通知她的?怎么那么快?」马松想起被耍之事,马上竖眉。 王伟依理道:「咱家一得到消息就通知国相府了,毕竟国相年纪大了,出事理当通知府上的人一声。」 马松撇撇嘴,「哼,此女大逆不道,来了也没用,说不定国相恰恰是给她平日的言行气到心魂不定才会失足摔跤。」 曾子昂发话,「罢了,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御医正好也向她说说国相的伤势。」他不像马松那么不理智,虽心中也恼莫亮珍,但她是国相的亲人,没理由不让她见。再说,他倒是想瞧瞧她若发现自己昨日戏弄的人是当今天子,会有什么反应,是会立刻跪地求饶,还是吓得晕过去?这两种情况都挺有趣的。 「遵旨,奴才这就去领人进来。」王伟被马松说得有些为难,担心自作主张去通知国相府的人错了,曾子昂的话让他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出去领人。 不一会,众人闻到一股淡香传来,抬首朝殿外望出去,老远就见穿着大红衣裳的莫亮珍风情万种地走过来,整个人恰如一枝迎风的娇艳桃花。 曾子昂眉头一皱。 马松啐声道:「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这是来探视自家祖父的伤势还是来勾引男人的?」 他这话刚落,莫亮珍便走了进来,听见后面一句,大眼含笑,回说:「这皇宫死气沉沉的,咱们陛下又是众所皆知的不好女色,小女子能勾引谁?」 床上昏厥的莫负远恰好醒过来,听见她不知轻重的话,气得立即斥道:「放、放肆,还……还不住口!」险些又气昏过去。 第三章 「祖父!」莫亮珍的视线立刻往床上的莫负远望去,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他床边,急切的问:「听说祖父跌伤了,严不严重?可还有哪里疼了?」她的表情是千真万确的焦急,显见她对莫负远是真心关切。 莫负远看了一眼四周就知自己在宫中,眼下顾不得回她的话,赶紧斥道:「你的规矩到哪去了,见了陛下还不下跪问安!」 莫亮珍这才看向偏殿内的人,撇除一看打扮就知是御医、太监的人,还有她昨天在茶馆里见到的几名男子,对于他们会在此,她也颇感意外。再往旁边望去,哪里有皇帝的影子?她问:「陛下?陛下在哪?」 曾子昂下朝后原本打算再出宫探探民情,因此已换下龙袍改穿一般布衣,而马松是昨夜去了乱葬岗,被耍后直接进宫向他禀报,身上还穿着便服,至于闻鹤,他虽着官服,可天气骤然变冷,他是文官,身子偏弱,在过来这里的路上,曾子昂听见他咳嗽,便让王伟取件披风给他,如今披风一罩,哪里看得到官服,所以他们三人在她眼中仍是一般人。 王伟不知情况,比着曾子昂朝她喝道:「大胆,陛下在此,不得放肆!」 「他是……陛下?但他昨日去了茶馆,皇帝会随意出宫吗?假扮皇帝可是要杀头的……」她憋住呼吸,瞧见王伟面容转黑,以及自己祖父气到咳个不停的样子,愕然地道:「开、开什么玩笑?不会吧?!他、他真是皇帝?!」 曾子昂双手负于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惊愕的表情。没有龙袍加身,这女子自然不会想到他是皇帝,可这会知道了,她该想起昨天都对他干了什么该死的事了吧? 他沉笑等着她吓破胆后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 她乌溜溜的眼睛转呀转地,眼波一阵流动后,蓦然朝他露出倾城倾国的一笑,「不知陛下尊容,昨天不好意思冒犯了,但小女子素闻陛下乃宽宏之人、有道明君,想必不会与小女子计较。」说完这话,她脸上的惶恐之色已不见半分。 果真是个乖张大胆的女子,不痛不痒地道声歉,再给他扣几个高帽子便想了事?曾子昂挑眉,「朕虽海量,但也不是毫无脾气之人,冒犯龙颜通常是死罪。」他有意吓她。 莫亮珍脸色微微变了,没料到皇帝会不肯罢休,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床上的莫负远已经急得猛咳,气急败坏地问—— 「亮珍……你冒犯了陛下什么……还、还不快说!」 她赶忙上前拍着祖父的胸膛给他顺气,就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又厥了,安抚道:「您别急,孙女没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咳咳……陛下会要治你死罪?还不从实招来!」 她不敢看他,心虚的说:「我……其实没什么,就是昨日在茶馆撞见陛下,不知陛下身分,言语上造次了些……」 「岂只是言语上造次,你这女人还约陛下去乱——」马松气不过,要把她做的事捅出来。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陛下,不知者无罪,小女子下回不敢了,瞧在小女子祖父的分上,您是不是……饶了小女子一回?」她看向曾子昂,眼神恳求,总算知道怕了。 祖父快教她气死了,若再知道她约皇帝去乱葬岗,这不当场气绝才怪。可她之所以约他去乱葬岗,还不是气他差点将她摔地上的事,这男人没风度,她就想整他,哪知会整到皇帝。 「还有下回!」曾子昂声音严厉。 「不、不,没下回了,绝无下回!」她保证着。 「你这逆孙,还说没冒犯,你——咳咳……」莫负远咳得翻出眼白,眼看就要不行了。 她大惊,「祖父!」 御医赶紧上前查看,急道:「陛下,国相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真会危及性命!」 「国相,你误会了,你孙女并未做出什么严重的事来,只是说了几句让朕不悦的话罢了,朕不计较就是,你身上有伤,先冷静下来再说。」曾子昂瞧在莫负远的老命上,饶了莫亮珍。 莫亮珍露出感激的笑容,「小女子感谢陛下不追究。」这话可是由衷的。 他冷笑,不想去看她表情到底真不真诚,又问御医,「说吧,国相的伤势到底如何?」 「回陛下,国相摔到后脑杓才导致昏迷,现在醒来已经没事,只不过他年纪大了,骨头脆弱,这一摔将腿摔伤了,恐怕暂时不宜移动身子。」 莫负远十分错愕,「这怎么成,我若不能移动身子,如何回国相府去?」 御医知道他的为难,却还是建议道:「这……您最好等骨头稍微愈合了些再移动为妥,要不然伤势会恶化的。」 闻鹤询问:「陛下,国相进宫议政摔伤,陛下是不是暂时将国相留在宫中静养几日再让他回去?」 曾子昂当即点头,「朕正有此意,国相年迈,因公受伤,留在宫中由御医照看,朕也比较放心。」 莫亮珍不甚认同,「祖父若留在宫中,孙女无法照顾,这可不成。」 王伟道:「莫小姐莫担心,宫中多的是人手,太监、宫女都可照顾国相。」 她立即说:「宫中人手再多也不及至亲贴心,祖父若留下,小女子也得留下亲自照顾才行。」她哪里放心将受伤的祖父交给他人。 「不行,你若留下,这宫中还不搅浑了!」马松瞪眼。 「搅浑了,什么意思?」 「哼,莫小姐那名声还要我明说吗?」马松冷哼。 莫亮珍眉一挑,算是明白了,自己是大燕出名的恶女,留在宫中就算不生事也会搅出一池黄水,眼下怕是没人希望她留在宫中败坏皇帝的圣誉吧。她义正词严地道:「小女子是来照顾祖父的,若有好事之人污辱小女子没关系,可若污辱了陛下,那岂不愚蠢。」 「你说谁污辱陛下、谁愚蠢了?」 「我说的是搬弄是非之人,难道你是?」她冷冷地讥讽回去。 「你!」 闻鹤见马松被修理,站出来道:「陛下,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臣也认为莫小姐留下会引起非议,还是不留得好。」陛下如今后宫空虚,难保这女子不会有非分之想,众人虽极盼望陛下充盈后宫早日立后,但若对象是她,那可是极为不妥的。 莫亮珍不满地道:「陛下圣名天下皆知,难不成会因一名女子就臭掉?还是你们真以为小女子神通广大,只要与陛下同处一个皇宫,就能将陛下带坏成昏君?」 她昏君两字一出,众人无不倒抽一口气,就是曾子昂也变脸。 原本稍微恢复些元气的莫负远听了这话,一口气上不来,当下又晕了过去。 见状,她急着叫唤,「祖父!御医,还不快帮我瞧瞧我祖父怎么了!」 御医给莫负远施针,针往人中扎下,莫负远便转醒了,可他意识模糊,有点认不出人。 曾子昂见此,瞪了眼莫亮珍。这回他可是亲眼见识到这女子的离经叛道了,想来国相几次差点被气死的传闻也不是假的,这般胆如斗大的女子他可说是第一次见到。 他心下对莫亮珍颇为厌恶,但不知为什么,又觉得她率性敢言,矛盾地生出几分欣赏,沉思了会儿才道:「国相伤势不轻,宫中虽有人能照顾,但莫小姐说的对,旁人哪有她了解国相的需求,就让她留下来照顾国相吧。」 「陛下,您真要让此女留下?!」马松错愕。 「是啊,陛下,此女怎好——」闻鹤也紧张了。 「不用说了,朕已决定,待国相身子稍微恢复,朕便会让她立即出宫。」 【第二章 恶女入宫众人忧心】 莫亮珍待在宫中侍亲之事,隔天炸锅似的传开后,众臣对此忧心忡忡,就怕曾子昂让这浪女吃了,下朝后,臣子纷纷到庆阳殿去向曾子昂进言,说此女不可留于宫中,还是尽早驱离得好,就连他走出庆阳殿,打算去御花园晒点太阳,都有人把握机会上前劝说。 一开始他还耐着性子应付,到后头简直啼笑皆非。这个莫亮珍是什么千年女妖,居然让臣子们视为祸国殃民的毒蝎,深怕他被毒晕。 马松到御花园见驾,见曾子昂打发走某位来说莫亮珍坏话的人后,接着继续说:「陛下,众人所想皆与臣相同,莫亮珍留在宫中当真不恰当……」 第四章 曾子昂不耐烦地往长廊上去,「色不迷人人自迷,你们这是高看了莫亮珍,还是认为朕就如纣王一般,抵不住妲己的美色,将要亡国了?」自从将莫亮珍留于宫中,自己这耳朵就没清闲过,尤其马松对这事提了又提,他脾气都上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王伟一听,毛发都竖了起来。陛下平日脾气不显,可这番话说出来已是重打耳光,责马大人视君上如纣王般昏聩了。 马松自己也吓到了,发现近来一提莫亮珍这个女人就会倒霉,马上跪下解释道:「陛下息怒,臣没这个意思,只是想莫亮珍太浪荡、不老实,燕京的众人能不接近这人就不接近,这样的人陛下何必——」 「得了,这女子在你们眼中可真是豺狼虎豹,朕都快成将入虎口的小绵羊了!」 马松见越解释越糟,不禁满头大汗。 这时,长廊转角处传来女子轻佻的声音—— 「我说绿儿,你肤色白腻,身量娇小,尤其这纤腰——哎哟,让我摸摸,瞧,可真不盈一握,我要是男人,碰到你这水蛇腰也会爱不释手……」 因为是转角处,刚好是视线死角,两头互见不到对方,但曾子昂与马松一听这轻脆的声音,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 马松往曾子昂脸上瞄去,见他皱着眉头往前跨几步,跟上去,终于见到莫亮珍和那宫女绿儿了。 莫亮珍抚摸着绿儿的腰,惹得绿儿矜持不下去,颤笑个不停,她干脆朝绿儿的腰掐了几下,绿儿更是笑得没有半点形象。 「陛下,这女子连宫女都调戏,实在不成体统——」马松骂着,见曾子昂举手让他闭嘴,他顿时噎了声音,瞧曾子昂看着莫亮珍的眼神十分沉暗,实在猜不准曾子昂在想什么。 曾子昂见莫亮珍站在长廊那头迎着阳光处,身上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色织锦,在阳光下显得无比耀眼,而她面前的宫女虽有几分颜色,但在莫亮珍容光映照之下顿时黯然失色。 他要再往前一步时,刚巧一名侍卫经过,便见她将人叫住—— 「宫里可真是地灵人杰,风水好,才会放眼望去女的美、男的俊,随便一个侍卫都是上品啊!这位大哥是负责哪个宫的安全?改日小女子出宫后找你喝酒!」 一个闺秀竟然主动约男人喝酒,那侍卫一愣后,脸孔微微红了,同时已猜出眼前的女子是谁,讷讷开口,「莫、莫小姐,小的不敢……」 「不敢什么?小女子又不会吃了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她将宫女丢去一边,开始调戏起侍卫来。 「小的……小的姓、姓……」 「哎哟,别结巴,来,放轻松,好好说,你叫什么来着?」她笑靥如花,一对水润的眸子望着他。 他痴痴地瞧着,「小的姓张,名起灰……」 「原来是张大哥啊!」她顾盼间给人一个亲热的眼神。 让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一喊,那侍卫脸又红了,「不敢不敢……」 「怎么又不敢了?交个朋友,哪有那么多不敢的。」 「您……您是国相的孙女,小的……小的岂敢……」 「好吧,你不敢,小女子敢,小女子就喊你张大哥,记得啊,过几天小女子和祖父回国相府时,你可得到国相府找小女子喝酒呐。」她伸出纤纤玉手要拍上他的胸膛,可手还没碰到人家,就在空中被人抓住了。 莫亮珍讶然回头去瞧是谁抓住她的手,这一瞧,居然是曾子昂,丽颜微愕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冲着他兴奋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陛下,您来得正好,小女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求见您呢,既然您自个儿出现,那小女子也不用多想了!」 一旁的张起灰和绿儿见曾子昂脸色不佳,早已经吓得跪在地上,就只有莫亮珍还不知死活。 曾子昂绷着脸相当不悦的问:「朕准你待在宫里是为了让你照顾国相,你不待在国相身边侍奉汤药,却跑来调戏朕的宫女与侍卫,你该当何罪?」 她没教龙威吓到,依旧笑得风姿楚楚,「小女子是见祖父刚睡下,这才出来走走,巧遇他们,哪里调戏了?不过是与人为善,趁机交交朋友,人人都说朋友不嫌多嘛!」 「你这是——」马松跟着曾子昂过来,见她这样耍嘴皮子,张口本想替曾子昂训斥,可想到曾子昂没准自己开口,只能憋着闭上嘴。 她人在宫外胡作非为就算了,在皇宫重地也敢无法无天!曾子昂瞪视着莫亮珍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脸,瞧她和宫女打情骂俏又打算摸自己侍卫的胸口,他越想越上火,本想修理她,可见到她那张笑脸,忽然又气不起来,只道:「你找朕什么事?」他甩掉她的手,转身朝跪地的张起灰和绿儿摆手,让他们退下。 他们见自己没有受到责罚,松口气后惊慌失措的赶紧离去。 莫亮珍仍一脸笑嘻嘻,「是这样的,据闻宫中的藏书阁收集有全天下绝版的书籍与手札,小女子想请求一窥。」 曾子昂挑眉问:「你想进藏书阁?」依照她的品行,恐怕没读过几册书,居然会要求要去藏书阁,这令他很意外。 「是的,还请陛下恩准。」 他想起一事,问道:「藏书阁虽非寻常人能进去,不过你身为重臣之后、世家子女,进藏书阁并非是无法请求之事,可你方才说犹豫,是在犹豫不决什么?」 「这个嘛……小女子不只是想进去,还想……」 「还想做什么?」 「还想住在里头。」 「什么?你想住里头?!」王伟非常吃惊,从没听说有人要求住藏书阁的。 曾子昂问:「为什么?王伟替你安排的殿阁你住得不满意吗?」 「满意满意,王公公做事干练,尤其瞧在祖父的分上,自是不会亏待小女子,只是小女子难得有机会进宫,白天当然会以照顾祖父为要,但想趁夜里把握时间研读藏书阁里的珍藏。小女子晓得这要求过分,也不太成体统,所以迟疑着该不该提,怕回头祖父知道了又训人。」 「你真的想读书吗?你这样子根本不像爱读书之人。藏书阁里头的藏书可是大燕的国宝,你该不会想藉一窥之名盗取国宝吧?」马松摆明质疑她是草包。 她不满地一瞪眼,没好气地说:「马大人误会了,小女子进藏书阁不偷书,要偷人。」 「偷……偷人?!」马松惊到舌头打结,这女人想在藏书阁偷人?这简直胆大包天到极点! 王伟也露出吃惊的表情,这女人可真是惊世骇俗啊! 曾子昂的脸色沉到谷底,严厉地道:「莫亮珍,朕念你是国相唯一至亲,留你下来照顾国相的伤势,但你若敢玷污朕的皇宫,休想朕再念什么情分,非得要了你的脑袋不可!」 见他变脸,她这才不敢再嘻皮笑脸,坦白道:「小女子当真是要借书和手札看,没有其它目的,只是气不过马大人那瞧不起人的态度,才会故意这么说。」 曾子昂神情一敛,有点了解这个莫亮珍的个性了。她为了让对手气出内伤,总张牙舞爪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连弄臭自己也不在乎,不过太有个性的女子可不讨喜。他不想再与她费唇舌,直接说:「借书可以,留宿不行。」 「果然不行留宿……好吧,小女子只要能进藏书阁就很感恩了,不强求留宿。」虽然有些失望不能利用晚上多翻阅些珍贵的书籍,但能进藏书阁瞧瞧已是不错,她也不再多要求,马上谢恩。 一旁的马松仍气呼呼的,照他想,陛下别说拒绝她留宿藏书阁,就是允她进藏书阁都不妥,天知道这女子会不会真的在庄严地藏书阁中搞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毕竟他们才亲眼目睹她不知羞耻的对宫女和侍卫上下其手,这样的人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夜里,曾子昂来到莫负远的床前询问,「南寮水患,百姓困难,朕打算派益王前往赈灾,国相以为如何?」 莫负远伤重,见到曾子昂只能告罪躺着,无法起身相迎,听见他这话,马上赞同地点头,「陛下真知灼见,如此甚好!太后娘娘乃南寮人,对南寮自是有番感情,益王殿下念在太后娘娘面上,定会办好赈灾之事。」 第五章 太后吕氏并非曾子昂的生母,她膝下只有益王曾子言一个儿子,当年吕氏在先皇面前下功夫让自己的儿子做了太子,可曾子言终究不是帝王的料,才能、智慧样样不如年少即被送去大禧当质子的三皇子曾子昂,先皇忧心长子无能,不足以肩负治国大任,这才招回远在大禧的曾子昂,更在临终前废长立幼,同时将可能威胁曾子昂的其它皇子全分封到边境去,以稳固三子的江山。 此举自是让吕氏悲愤万千,被贬为益王的曾子言更是抑郁不甘,奈何先皇遗旨如此,两人不听从不行,重点是群臣无一挺他们母子,大势已去,还能如何?原本连曾子言也得跟其它皇子一样离开燕都,要不是吕氏在先皇临死前以死相求,说无亲子在旁侍奉,晚年必定凄凉,先皇这才同意留人,否则曾子言休想继续留在燕都享福。 曾子昂生母早逝,当年他在无人扶持之下,被吕氏安排前去大禧做质子,登基后,他依祖制仍奉吕氏为太后,只可惜母子不亲,这事世人皆知。 这回让曾子言去南寮赈灾,吕氏有了脸面,曾子言也有事做,如此多少可以减轻曾子昂与吕氏母子间的紧绷感。 「然而陛下这主意虽好,有一点老臣还是要提醒您,此次赈灾金额庞大,由益王殿下亲自押送去南寮,这个……殿下手下多,经手的人也多,难免有所损失,到了南寮,真正落入灾民手中的赈灾银两恐怕不多……」莫负远说得很含蓄。 益王贪图享乐,在先皇在世时还曾以太子的身分卖官获取财物扩建自己的东宫,此事让先皇得知,气得吐血,从此种下废太子的念头。这回益王经手大笔银钱,就怕钱还没到南寮就被挥霍泰半。 「这件事国相放心,朕已有防范,会以赈银筹措不及为理由,让益王先行,赈银后送。」 莫负远再次高兴地点头,「妙哉,益王殿下手上无钱,这就不必担忧了……咳咳……」说到欣喜处,他却咳了起来。 曾子昂亲自起身替他拍胸顺气,又倒了杯水给他。 「老臣没事,不敢劳动陛下。」莫负远慌忙地说着,不敢接下水杯。 曾子昂微笑,「国相受伤,朕不知体恤还来叨扰,是朕太操劳你老人家了,倒杯水给你也是应该的。」 莫负远不敢再违逆,终于接过曾子昂手中的水杯,但仍说:「老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是应当,而陛下心中早有机杼,根本不需老臣帮忙。」 陛下聪明睿智,才思敏捷,当年就是太过深沉才会招来太后忌惮,处心积虑将陛下送去大禧,免得留在国内威胁益王殿下的地位,不过天生帝王之才的人终究不会被轻易掩没,最后先帝还是将皇位传给陛下,以陛下之智,要应付吕氏母子轻而易举。 「国相乃朕的肱股,朕心中盘算什么,还是得经国相认可,这才放心。」曾子昂言语中尽显对莫负远的看重。 莫负远眼眶略红,「老臣能得陛下厚爱,十分感激,未来仍会为陛下尽忠职守……」说到这,他突然要求,「只是老臣请求明日就出宫回府,还请陛下恩准。」 「国相伤势未愈,御医说你至少得再卧床十日方能下床,这时不方便离宫。」曾子昂没同意。 「老臣身子好多了,不用等十日,此刻就能下床——」 「国相何必逞强,如果是因为朕留莫小姐在宫里照顾你,受到前朝非议一事,你大可不必理会,朕不会因为旁人说什么而感到为难。」曾子昂心知肚明莫负远想离去的理由是什么,直接让他不用介意。 莫负远汗颜,「陛下……老臣孙女声名狼藉,老臣不想让陛下困扰,还是让老臣走吧。」他在宫中疗伤已有三日,这三日中群臣闹腾的事情,自己虽躺在床上,却也听说了,如此这般,他怎么还有脸继续待在宫中养伤,自是快快带着亮珍离宫得好。 「不用说了,朕不会让国相冒生命危险下床的。」 莫负远折衷道:「若陛下坚持不让老臣离宫,那……那就让亮珍回府去吧,老臣不是非要她照顾不可。」 曾子昂思绪蓦然顿了一下,莫亮珍虽是国相至亲,但也不是非她不可,宫人哪敢怠慢国相,可自己却是坚持让那恶名昭彰的女子留下,这是何必……尽管心下这样想,但他仍没有让她离去的打算。 「国相还是安心疗伤吧。若因一个女子留于宫廷就困扰了朕,那岂不笑话,朕只是好奇国相名声高洁清磊,怎会将孙女教育得这般——出人意表?」他斟酌了一下字眼才说出口,总不好让莫负远太难堪。 莫负远忽然叹了口气,「亮珍原本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没有因为爹娘死得早,无人管教而倦学,相反地,她敏而好学,常主动来请教老臣学问,唯一的缺点就是个性要强了些,有些漠视教条与礼仪,不像时下女子恬静遵礼。 「不过不管怎么样,亮珍在老臣眼中仍是个率直可爱的小丫头,要不是得知了那件事,她也不会变得——」莫负远说着倏然住口。 曾子昂听出玄机,问道:「她知道了什么事?」 「这个……牵扯到老臣家的隐私,恕老臣不愿多说。」莫负远情愿得罪曾子昂也不愿说,闭口不提了。 曾子昂微拧眉心,瞧出莫负远真不想说,他不勉强也没怪罪,遂起身道:「打扰国相休息,万一国相伤好不了,回头御医可有理由卸责说是朕的过错,朕还是快走吧。」他开着玩笑,让方才绷住的气氛缓和下去。 「陛下,请让老臣带着不肖孙女回去吧!」莫负远固执地再次请求。 「国相不必多说,朕不会让你带伤离去的。」他倾身替莫负远盖上被子,即转身走出去。 王伟守在外头,见他出来,立即为他掌灯。 曾子昂一路往庆阳殿走去,他奏折未批示完,还有待努力,今夜恐怕得熬夜了。 在行经藏书阁时,忽见里头透着光,他立刻皱眉。 王伟见状,马上让人把藏书阁的守卫叫过来询问。陛下最厌恶别人浪费,夜里没人居住的殿阁一律熄灯,藏书阁白天只有具大学士身分的人可进出,入夜后宫禁,连大学士也不可能进入,没人的殿阁为何还点着灯?摆明浪费灯油,难怪陛下不悦。 藏书阁守卫说:「回王公公的话,里头有人的。」 「这么晚了,怎么可能有人在里头。」王伟板起脸来。 「王公公,卑职真的没说谎,待在里头的人是国相府莫小姐。」 「莫亮珍在里头?」曾子昂讶然。 「回陛下,莫小姐得您允许,每日晚膳后就过来藏书阁,一直待到子夜才走。」守卫告知。 「陛下,莫小姐应当是伺候国相用完晚膳后就过来此地。」王伟补充道。 「朕以为她请求进出藏书阁不过图个开开眼界,想瞧瞧闻名遐迩的藏书阁相貌,倒没想到她天天来,而且朕不许她留宿,她便给朕待到半夜才走。走,进去看看她是真读书还是在里头给朕胡搞什么。」他转身往藏书阁内走去。 藏书阁由大燕第一任皇帝创建,至今两百余年,期间数代皇帝都不吝于花重金收集天下奇书,累积藏书数万,占地广大,一册册的书籍被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地排放好。 因为数量之大,书架的排列极为壮观,一排排的书架让藏书阁宛如迷宫,还真是玩捉迷藏的好地方,要在这数百列的书架中找人哪里简单,可这庄重之地分外安静,并不适合扬声喊人,只能在书架间逐一去找,颇费功夫。 入内后,王伟马上道:「陛下,请您稍等,奴才让人一排排去找。」 曾子昂正要点头,忽然听见一道轻微的呼噜声,他立刻往那声音处走去,只走了三排书架就找到人了。 为了方便,每排书架的角落都设置有一套桌椅,供人坐着休憩或翻阅藏书,而他找的人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他不住冷笑,嘲讽道:「以为她真能读什么书,原来是来睡觉的!」 「不过若要睡觉,回自己床上不是比这舒服,莫小姐何必自虐呢?」王伟摇头。 曾子昂蹙眉,收起了讽笑,淡淡地道:「过去瞧瞧吧。」他走向莫亮珍,俯瞰着她的睡容,见她睡得熟,如扇子般的长长睫毛垂下,白嫩的脸庞在油灯的照映下泛着细致的红光,双唇微微噘起,彷佛欲引人一亲芳泽,睡着的她仍有一股妩媚风姿。 第六章 看着看着,他的心头莫名加速跳动,引起一阵紊乱。 王伟瞧他脸色不对,低声问:「陛下,要奴才将莫小姐叫醒吗?」 他摆摆手,「不用,让她继续睡吧。」他稳了稳心跳,改往她桌案上的一迭书册瞧去,全是几位已逝书法大师的手本真迹,每一本都是绝版品,价值连城,而想要一口气拥有这么多绝品,唯有大燕的藏书阁而已。 原来她对书法有兴趣。 曾子昂瞄见压在她脸颊底下的是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上头的笔墨还未全干,沾了些在她的肌肤上。他轻轻去抽那张纸,惊动了她,她扭了扭颈子,他以为她要醒了,没料到她眼也没睁开过,继续睡。 他见她睡得毫无防备,不禁失笑,心中有几分羡慕。自他出生起,处在这争斗不休的宫中就不曾一日好睡过,即便当了皇帝,身旁仍不乏一些狼子野心、利欲熏心的人物,想要安枕不容易,哪像她,怡然酣睡,可以不理俗务。 他的目光朝抽出的纸张看过去…… 「陛下,莫小姐的字怎么跟这些已故的书法大师之作一模一样?」王伟在一旁瞥见后低呼。 曾子昂也十分惊讶,立即比对桌案上那些大师的手稿,「不管笔法、笔触、笔锋,几乎足以以假乱真,不明的人肯定会以为这是真迹,她居然能模仿别人的笔迹!」 「是啊,奴才以为莫小姐是个草包,不想她竟也有这等才能!呃——奴才放肆,不该说莫小姐是草包的。」惊觉自己说错话,王伟忙认错。 「小女子以为王公公是这宫里最有口德的人,原来不是。」莫亮珍醒了,张开眼瞪着王伟。 王伟一脸尴尬,「莫小姐醒了……」 「再不醒,都给人骂到头上来了,小女子被骂成这样,还能活下去吗?」她说得夸张。 王伟再怎么说也是曾子昂身边的总管太监,就是王公大臣们见了他也要客气几分,哪里遇过嘴巴这么刁的人,一时被堵得说不了话。 「你草包是公认的,朕的总管太监说你几句,值得你这副模样吗?」曾子昂撇嘴。 「陛下也认为小女子是草包?」她带着不满与委屈的问着。 「不是能模仿几手字就不是草包,头大没脑,脑大长草,空有其表,没有内涵,一样是草包!」 莫亮珍噎住,没想到这个皇帝平时看起来十分温和,骂起人来居然这么快狠准,而且还不带脏字。她难得吃瘪,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后才道:「陛下怎知小女子没有内涵?您认识小女子很深吗?」 「你‘盛名’在外,还需要深交才能了解吗?」 她气得磨牙,「小女子是得罪过您,不小心约了您去乱葬岗,可您没去吧?既然没吃亏,您又何必记恨小女子,对小女子有成见。」 她当日一时兴起,想戏弄他,胡乱将自己早已备好、打算找机会捉弄人的地址给了他,提出邀约,但他可是皇帝,哪可能真的去赴约,若去了岂不成笑话,且受此大辱,他又怎么会原谅她,不将她割喉放血才怪,所以她断定他没去乱葬岗。 提到乱葬岗一事,曾子昂心中就来气。自己虽没赴约,但这胆大的女子竟敢整他,自己虽制止马松教训她,不表示这事就这样算了,而她居然还敢不知死活地提出来。 他干脆痛斥,「国相年迈,膝下只有你一个孙女,可你顽劣不肖,轻浮无知,连累国相背上教导无方的恶名,毁他一生清誉,这般劣女,旁人对你有成见也是你自己造成的!」 她这回当真被骂得哑口无言,自己确实是不肖孙女,祖父一生清风峻节、高才大德,受人敬仰,却因为她而让他的贤名有了污点,这点她最为愧疚。 「藏书阁不是供人睡觉的地方,若要睡觉,以后就别来这了!王伟,撵她出去,通知守卫不许她再进藏书阁。」他交代完,拂袖而去。 王伟难得见曾子昂当众发脾气,吓得不知所措,半晌回神后忙撵莫亮珍出去,之后赶紧追自家主子去了。 莫亮珍被赶出藏书阁,站在外头有些失神,「不是都说皇帝温文儒雅,脾气极好吗……可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突然将人骂得狗血淋头……」 【第三章 太后娘娘藏祸心】 太后驾到,卧床的莫负远见吕氏驾临,起身要相迎,「劳太后娘娘亲自来看老臣,老臣不敢当!」 吕氏让宫女赶上前去制止他下床,并道:「国相不用客气,你也算哀家的长辈,哀家不来探望哪里说得过去。你有伤在身,就不用多礼了。」当她走到床边时,已有宫女摆上绣墩伺候她坐下了。 吕氏风姿绰约,虽年近五十,看上去仍犹如不到四十岁的妇人,可见其年轻时是何等绝色,而她也正是因为美丽才得到先皇的专宠。 莫负远见她出现,立即打起精神应付,尤其她刚刚提到他是长辈,听来亲厚,却让他十分惶恐。 当年儿子差点与她成亲,后来儿子爱上亮珍的娘姚氏,改娶姚氏,不久后她也进宫受封为皇后,两家的事没人敢再提,可他知道她对此仍耿耿于怀,无一刻忘记。 因他是两代重臣,先皇与当今圣上都极为敬重他,让她寻不到空隙找莫氏一族麻烦,莫氏才能安稳至今,要是哪天自己不再受皇上看重了,莫氏一族恐难逃她的报复。 莫负远谨慎地说:「老臣多谢太后娘娘施恩,恕老臣无力下床见礼。」 「无妨,哀家问过御医了,得知你虽伤得不轻,但经过这几日在宫中的疗养,伤势好了许多,过几日便能回自己府上静养,这可真是好消息,哀家听了很欣慰。」吕氏说得恳切,瞧不出任何的芥蒂,只能说,她这表面功夫做了多年,早已是炉火纯青,让人以为她真的是个宽宏大量之人。 「蒙太后娘娘关怀,老臣感激至极。」莫负远战战竞兢地回答。 见他态度拘谨,她冷笑在心,继续说:「听说益王这次代替天子去南寮赈灾,是国相向陛下提议的?」寒暄后问正事,这才是她过来探望的目的。 「不是老臣提议此事,是陛下本就属意让益王殿下前去赈灾。」 「喔?哀家听闻昨夜陛下来你这坐了一会儿,回庆阳殿后就拟旨这件事,哀家还以为是国相的主意,原来不是,那哀家知道了。 「哀家的父亲虽在燕都任官,离开南寮多年,但亲族都还待在南寮,这次祖地受到?人灾残害,哀家得知后内心忧愁不已,陛下让益王去赈灾,除了怜悯南寮百姓受苦外,也是考量到哀家的心情,陛下有这份孝心,哀家当真开怀……」她话锋一转,不满的问:「不过诏书上写益王先行,银两后送,一个赈灾大使手上没钱,怎么赈灾? 这事不是闹笑话吗!」 「太后娘娘莫误会陛下,近来天候不佳,各地农务普遍收成不好,朝廷财政有些吃紧,陛下为了纡解南察的灾情,特地向其他地方额外征银。 「征收银子需要一点时间,但南寮百姓无不引颈期盼朝廷救他们于水火,唯有益王殿下先行才能安定人心,且陛下承诺,在殿下抵达南察的三天内,定会将赈灾银两送到。」陛下有先见之明,晓得圣旨一下,太后必会来找他,所以那天才来说起此事,如今他心中已有腹案,知道太后问起该怎么回覆。 吕氏这一听,脸色才稍稍转好,说了一段场面话,「唉,哀家不是怪陛下不信任益王,益王是什么德行,哀家难道不清楚吗?这家伙挥霍惯了,陛下是怕钱还没到南寮就被他花光,让哀家愧对南寮百姓,这说白了,哀家还得感谢陛下的用心良苦,留住哀家的脸面。」「太后娘娘果真是个明理通达之人,既然能理解陛下用心,老臣就不用多言了。」 「嗯,好吧,哀家也不打扰国相养伤,该走了——对了,听说国相的孙女也进宫了,哀家怎么没见到她?」她刻意问起莫亮珍。 莫负远心中一惊,亮珍是儿子与媳妇所生,太后从没见过她,突然提她,他不安起来,面色却不显,「亮珍为老臣煎药去了。」 「煎药这事让宫女、太监去做就好,怎么让她亲自去,莫非是宫人们办事不牢靠?回头哀家严惩这些人!」 他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宫人们用心得很,是亮珍自己闲着没事,所以亲自煎药去。」 「这样啊,那该过来了吧,哀家想见见她。」 「这个……老臣不知她何时煎好药……怎好让太后娘娘等。」 第七章 「哀家等会儿没关系,就怕国相累了……这样好了,叫人去接替她的工作,要她先过来一趟,让哀家瞧瞧莫府的孩子是怎么个玲珑剔透。」说着,她的语气渐渐出现不自觉的冷然。 「这……」 正好这时莫亮珍端着汤药过来,听见太后的话后即说:「亮珍拜见太后娘娘,谢谢娘娘谬赞。」 吕氏迅速转头朝门口望去,见到穿着一抹红衣、神采飞扬、花容月貌的女子,心下微怔,这就是那男人和姚氏所生的孩子…… 「亮珍,见了太后娘娘得下跪问礼!」莫负远提醒孙女,让站得挺直的她赶紧跪下。 莫亮珍这才将汤药暂时交给一旁的宫女,双腿跪下,朝吕氏行正式的大礼,「小女子不懂规矩,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起来吧,哀家怎会怪罪你。」吕氏拉回神智后让她起身,审视着她,彷佛要在她身上寻找谁的影子,脸色复杂又难解,半晌后勉强一笑,「果然不错,是个水灵漂亮的人……只是这么漂亮的人,为何有一干外臣吵着要赶你出宫?」她故意装作不解地问着。 莫亮珍没见过吕氏,不知她是怎样的人,但这会却有些不屑了。自己那点名声谁人不知,何况这次进宫又掀了波澜,太后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上,又怎会不知详情,这不是惺惺作态是什么?她最讨厌虚伪之人。 她虽心底厌恶,面上却浅笑道:「小女子经常做出败德辱行之事,恶名远播,这事居然没传到太后娘娘耳里,那表示小女子的名声还没真坏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吕氏一愣,没想她会反唇相讥,照理该动怒,可她没有,甚至还有一丝喜色,「很好,果然是个有主见、有个性的丫头,莫府可真出了个人才!」 莫负远心不由颤了一下,「太后娘娘……太宽宏了……」 「哪里,亮珍是个好孩子,哀家很喜欢,待你伤癒出宫后,还想留她多待几天陪陪哀家。」 莫亮珍也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是真的喜欢她?! 莫负远忙道:「亮珍顽劣,留在宫中不妥,待老臣身子稍好,还是带她回去管教才好。」 吕氏笑呵呵地道:「国相紧张什么,亮珍有哀家照拂,留于宫中有什么不妥?要管教,哀家也可以帮忙。」 莫负远面有难色,「太后娘娘……」 「好了,瞧国相百般不愿意,哀家也不勉强,她当回去时就回去吧,只是哀家真心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偶尔进宫陪陪哀家或陛下,说不定能帮咱们解解闷呢。」 听她提起曾子昂,莫负远更惶恐了,忽然明白吕氏有什么盘算。 「哀家这回真要走了,国相好好养伤,哀家改日得空再来探望。」吕氏起身要走,出门前又刻意回头看了一眼莫这一眼中充满毫无掩饰的算计,看得莫亮珍浑身不舒服,猜不透太后想做什么。 至于莫负远早就如冷水浇身,全身发凉。 「汤药呢?这一耽搁,快别凉了。」吕氏一走,莫亮珍马上向宫女要来之前自己煎的药,要给莫负远服下前,她露出懊恼的神情,「哎呀,真的凉了,得再重煎。」 莫负远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摇头道:「算了,凉了也能喝。」 「不行,御医说冷药伤身,非得重煎不可,祖父再等等,亮珍一会儿就回来。」她转眼已消失在门外。 等在外头的人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王伟问:「陛下,您说太后娘娘是真的喜欢莫小姐吗?」 曾子昂与王伟老早就来了,得知吕氏在里头,刻意不通传也没有进去,只躲在外头听吕氏说些什么。 吕氏会对国相说的话,曾子昂都早有预料,他没预料的是莫亮珍也成了吕氏算计的目标。 他盯着那远去的红色身影,方才见她来时小心翼翼地捧着药,还就口抿了抿,试药苦不苦,她不知四周有人看着,做这动作自然而然,显见是当真孝顺,想来昨夜骂她不孝是骂得重了…… 王伟见他半天没吭声,忍不住再次询问,「陛下?」 曾子昂收回心绪,脸色微沉,「母后怎么会喜欢莫亮珍,母后是见她果真如外传的那般桀骜不逊,打着让她成为朕后宫一员的主意,打算利用莫亮珍的坏名声拖累朕的声望,否则她又怎会多看莫亮珍一眼。」他几句道出吕氏的意图。 王伟绿了脸,「莫小姐不过留在宫里照顾国相几天而已,众人就风声鹤唳地来劝您不可,若真成为您的嫔妃,岂不吓坏一票臣子,让他们对您失望,太后娘娘这计谋不可谓不毒……」 曾子昂冷笑,「太后不毒,如何有今日的尊荣?」 王伟打了个冷战。当年太后将陛下送去大禧做质子,原本就没有想让陛下活着回来,经常派人暗杀,要不是陛下每每机智避过,又获得如今的大禧国君蓦魏之助,这才有命回到大燕,太后狠毒之心早已昭然若揭。他问:「陛下打算怎么做?真如太后娘娘之意,让莫小姐进后宫吗?」 「母后的如意算盘朕岂会照单收下,朕已非当年那无权无势无人可依傍的少年,她想再设计朕,不可能这么容易了!」 王伟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可不是,您已是大权在握的帝王,而太后娘娘只剩一些残佘势力,想再与您斗,难了,所以要陛下娶莫小姐那是休想——咦,前头那不是驸马爷吗?他怎么将莫小姐叫住了?他俩认识吗?」他突然瞧见前方走远的莫亮珍让驸马论远仪叫住,且两人停下脚步交谈,不禁讶异。 论远仪是曾子昂同母胞妹五公主曾巧心的驸马,而论远仪本身也是大燕的贤臣、青年才俊,品性与能力皆备受推曾子昂闻言,见远处两人对面而立,虽瞧不清莫亮珍的表情,但那时时刻刻都显得飞扬跋扈的女人在论远仪面前却意外地安静收敛,好奇心驱使下,他道:「王伟,走,过去瞧瞧怎么回事。」他举步前去,快接近时又蓦然止住步伐,改变主意,「不用过去了,走吧!」他掉头离去,没惊动前头的两人。 王伟不解自家陛下怎么忽然不过去了,瞄了眼他的神情,见他面容颇阴沉,不由一惊,回头往那对身影瞧去,只见论远仪背对自己,瞧不见脸,却清楚见到莫亮珍满面红霞。 莫非陛下怀疑驸马爷背着五公主与莫小姐有情?若是如此,那不是更该过去问个清楚,这样离去,倒像刻意避开什么,陛下这心思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他猜不透的事,到了夜里有了答案。 马松被曾子昂招进宫来,正口沬横飞地道:「陛下那日在宫外的茶馆不也听见了,驸马爷与莫亮珍曾有婚约,谁知莫亮珍败德勾引下人。听说这事还不是让驸马爷自个逮着,而是让论家两老亲眼撞见,您说这媳妇还能要吗? 当下就逼得驸马爷退婚。多亏这婚退得好,才有机会造就五公主与驸马爷的好姻缘,瞧,公主这不都已怀孕六个多月了!」 王伟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难怪莫小姐见了驸马爷态度会这样不自然。」 好不容易能尽情地说足莫亮珍的坏话,马松继续道:「但凡有点羞耻心的人,干出偷人这样的丑事,见到对方能不羞愧吗?再说了,两人解除婚约多年,可据说那莫亮珍对驸马爷余情未了,仍多次让人撞见在大街上痴缠驸马,这脸皮厚到都能筑墙了。」 「莫亮珍对驸马当真旧情难忘?」曾子昂原本脸上没什么多佘表情,可这时却蹙眉了。「可不是,想想那驸马爷生得高大英挺,又是当代贤臣,要是臣是莫亮珍,臣也会懊悔失去这样的如意郎君的。可怜驸马爷高洁的形象因莫亮珍的关系染上污点,幸好当年及早发现这女子的劣行,没有真的娶了她,要不然就毁得彻底了。 「这么荒唐的女子,是男人都不敢要她,她还敢去纠缠驸马爷,难不成想进谢马府做小,给公主提鞋——」 「够了,闭上你的狗嘴!」曾子昂忽然疾言怒喝。 正说得欲罢不能的马松吓得立即将嘴巴阖上,不知自己哪里触怒了主子。 可那王伟彷佛七窍通了六窍,抓到了点头绪,陛下似乎对这莫小姐莫名在意啊莫负远伤势复原顺利,在宫里治疗了十二天,终于能缓慢移动下床,立刻自请回府疗养,经曾子昂允许后回到国相府。众人得知国相安然回府,纷纷前来探望,让国相府门前车水马龙。 第八章 莫负远虽是回府静养,可这三天来为接待访客反而休养不了,脸色比待在宫中时更差。莫亮珍一开始还耐着性子接待这些人,可人潮三天来没断过,终于让她忍无可忍,到后头板了脸拒绝客人上门,让兴冲冲而来的人全吃了闭门羹。 「我说亮珍,你这是做什么?咱们自家人能体谅,好说话,可这些上门来的人可都是念在大伯的面上专程来探望的,你这么失礼地赶人,会害大伯得罪人!」外人好挡,莫氏亲族不好挡,说话的是莫亮珍的叔父、莫负远的堂侄。 这日亲族们像说好似的全一起上门,既是亲族,莫亮珍不想接待也得接待,只是进门后,她以祖父正在休息为由,只让他们在厅上坐,没让他们进莫负远的屋子打扰,这些人登时不满了,但又不好非要叫醒老人家不可,只得借题发挥。 莫亮珍不客气地直言,「不是亮珍不懂人情世故,而是这些人哪里是真心来探望,只不过是虚情假意,求个攀附罢了。」 祖父贵为国相,主掌各地官员升迁,平素清介有守,很少让人登门拜访,避免闲话,众人苦无机会表现,这回祖父受伤,众人总算寻到拍马屁的时机,不赶着上门来噱寒问暖更待何时?但带着这样的心思上门哪还有什么真意,应付这样的人只是浪费时间。 莫负远是莫氏亲族里官职最高的,其他兄弟及其子孙大多资质普通,在朝为官者顶多官拜五品,要不是朝中有他这尊大神在,亲族们连五品官也捞不上。 「堂姊这就说错了,谁会想攀附莫氏?沾上莫氏的哪里有好事发生!」此刻说话的是三房的孙女莫芷萱,她似乎憋了很久才终于有机会说出这话。 莫亮珍不解地问:「怎么,莫氏亏欠了你吗?」 「莫氏没有亏欠我,是堂姊亏欠了我!」莫芷萱激动地站了起来。 莫亮珍皱起眉,「我亏欠了你什么?」 莫芷萱生气地道:「你还不知道吗?因为你败化伤风、轻薄无行的恶事传遍千里,连带使莫家女子皆受到轻视,你不知悔改,要害咱们受辱到什么时候?」 莫亮珍有些错愕,「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但那是我自己的言行,咱们虽是亲戚,可也隔了一层,我行事如何与你们何干?」 「你撇得可真干净,不知自己辱门败户害人不浅,莫亮珍,我讨厌你,你、你怎么不去死!」说着,莫芷萱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莫亮珍傻眼,自己与这位堂妹平日话不投机,不怎么交往,但眼下这一闹,她实在搞不清这位堂妹在发什么病。 莫芷萱的哥哥莫验生出来缓颊,「亮珍,你别怪芷萱,她、她是被逼急了!」他可不敢和妹妹一样豁出去得罪莫亮珍,毕竟伯公还在,莫氏族人在朝还得靠他支撑,而莫亮珍公这房唯一的后代,尽管她再毁风败俗,他们还是得隐忍,免得影响自己的前程。 莫亮珍问:「她被什么逼急?」 莫验生满脸为难,隔了一会还是说了,「这……唉,日前她刚被柳府退婚了。」 莫芷萱今年十七,去年才与任司经局洗马的柳时元定下婚约,说好今年底成亲,柳府突然退婚,莫亮珍讶然,「柳府退婚?这是为什么?」 「你还有脸问,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声名狼藉,让亲族蒙羞,人家柳府认为莫氏女子皆不良,做不成良家妇人,不宜娶回家,所以要求退婚!」莫芷萱早哭花了脸,指着她愤愤难平。 莫亮珍听了发怒,「柳府若觉得莫氏女子不良,当初就不该来提亲,这会说什么屁话。 好,我亲自找那柳时元问清楚,若真与我莫亮珍有关系,我给他赔罪,若还不行,我尽可断了咱们亲族关系,从此我这房与其他亲族无关,谁再说受我连累,我绝不客气!」 亲族们听莫负远这房要与他们切断关系,划清界线,登时灰了脸,尤其那莫验生,他目前是六品官,正是需要莫负远扶持的时候,哪能轻易抛弃国相这座靠山,吓得魂都要没了。 「断了好,我才不要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堂姊——」莫芷萱哪管当中的利害关系,激愤不已的说着。 「还不给我住口!亮珍是你的堂姊,长你几岁,谁许你对她无礼。那柳府要退婚就退婚,怪罪东怪罪西,根本就不应该!」莫验生斥喝着。 「你、你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敢得罪大房,便牺牲自己的亲妹妹,你这还是人吗——」莫芷萱见亲哥哥居然不挺她,太过愤慨,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莫验生尴尬地抱起昏倒的莫芷萱,朝莫亮珍道:「你别介意,芷萱被退婚,太伤心了,我先带她回去,伯公那边我改天再来请安。」说完带着莫芷萱匆匆离去。 其他亲族深怕莫亮珍再提切断关系一事,马上跟着走,转眼间厅上又安静下来。 宫中的长廊上,绿儿没精打采地与张趄灰聊了起来,「莫小姐回去了,咱们这日子好像变无聊了。」 「是啊,莫小姐虽然行止开放了点,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儿,她一不在,咱们连个乐趣也没有。」张起灰附和。 「就是嘛,她在的时候会带着咱们捉蛐蛐,还能斗一斗来赌钱,挺好玩的,这会没人带头斗蛐蛐,整个皇宫顿时冷清下来,真不习惯。」 「如果莫小姐能再多留个几天就好了,唉……」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已被别人纳入眼底。 「陛下,这两个奴才偷懒只想着玩,让奴才去训斥一下他们。」王伟摇头,替前方的两人捏把冷汗。 陛下刚下朝,没有马上回庆阳殿,而是出来走一走舒展筋骨,绕到了上回莫小姐调戏宫女和侍卫的地方,一样的转角,没想到竟看到这两个人在闲聊,聊的还是离宫回府已有五日的莫小姐——自己心中早有警觉,莫小姐这个人不管好坏,在搞不清陛下的心思前最好别提。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完全不把宫中的规矩放在眼里,之后非得敲打一番。 曾子昂没吱声,只是由那两个偷懒闲嗑牙的人面前走过。 小绿和张起灰一见到他出现,登时吓得惊慌跪地,以为自己必会被罚,谁知他竟像是没见到他们似的经过,只有王伟朝他们瞪来。 两人汗流浃背,待曾子昂走远后不敢多逗留,赶紧起身各自干活去。 王伟跟在曾子昂后面,只敢默默观察,气也不敢多喘。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莫负远之前疗伤的偏殿,这里已无人,王伟心想,陛下来这干么? 曾子昂没走进去,就在偏殿外站了会,而后突然问:「王伟,你说,是不是太安静了?」 「嗄?呃……」王伟顿了顿,揣摩上意后说:「自从国相与莫小姐回去后,这里白天少了莫小姐朗读书文给国相听的声音,是安静了不少。」明显地,陛下来这是想起一个人了。 「莫亮珍虽然行为不检,但照顾国相倒是挺尽心的。」曾子昂眼光远放,彷佛又见到那抹红色的狂放身影在眼前晃悠…… 王伟不提莫亮珍,只提莫负远,试探的说:「陛下当初应该再多留国相一些时候的,瞧他这一回去,要应付一堆上门关怀的客人,反而累人。」 「再不让国相带着莫亮珍走,朕的耳根子哪里能清静。」 「这也是,莫小姐一离开,再也没人上陛下跟前来‘道德劝说’,陛下这几日是轻松多了,只是……」王伟想起一事,问道:「莫小姐走时,太后娘娘没说什么,也没表示什么,该不会已经放弃想让莫小姐进宫的念头了吧?」 曾子昂沉声笑道.?「母后是个有耐性的人,她不会急躁的处理这事,可后续必有动作。」 「陛下登基后,即奉她为太后娘娘,她这还不满意,频频给您使绊子,难怪您对她心寒。」王伟感叹着。 「母后心中只有益王,从没有朕,朕抢了益王的皇位,她此生永远不会原谅朕,还非得拉朕下台,让她儿子一尝九五之尊的滋味不可。」 「可以益王殿下之才并不适合做皇帝,他——呃,奴才该死,不该议论这些。」王伟惊觉自己的身分不该说出这种话,立即住嘴。 「益王如何,不用你说,朕心里也有数。对了,提到益王,他启程去了南寮,留俊章一个人在府中,他今年才十五,正是好玩的年纪,朕怕益王不在他便倦学,特意让闻鹤过去瞧瞧,敦促指导一下他的课业,不知闻鹤去了没有?」王伟多言之事曾子昂没有见怪,反而想起益王世子曾俊章,问起这人来。 第九章 曾子言今年三十,十五岁那年伺候的宫女为他诞下一子后,多年来他虽妻妾无数,但皆再无出,而曾子昂至今亦无后,其他兄弟也不知怎么地,生出的皆是女儿,整个皇族到目前为止,只有曾俊章这根独苗。 万一将来曾子昂仍无所出,很可能这个侄子就是他未来的继承人,因此他尽管对曾子言没有什么情分,但对这个曾俊章还是很关爱,时不时派人照看,就怕他沾染了其父贪婪与好色的恶习。 王伟说:「奴才听说闻大人今日得空会过去益王府一趟,想必晚些就会进宫向陛下回报世子的近况。」 「陛下!」说人人到,闻鹤已经进宫了。 曾子昂见闻鹤步伐匆忙急切,没有平日的从容,不禁蹙眉,「出了什么事?」 闻鹤急道.?「启禀殿下,出事了!世子与人游湖,遭人打入水中,险些溺毙!」 曾子昂震惊怒问:「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将世子打下水?」 「据世子身边的人说,是国相府的莫小姐所为!」 「是莫亮珍?」他闻言错愕,「她为何推俊章下水?」 「听说世子在画舫上见到莫小姐后,一见钟情,不断痴缠,惹得莫小姐忍无可忍,最后将他打入水中,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曾子昂听完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伟也张嘴呆住,世子情窦初开的对象竟是大他七岁的莫小姐?这、这…… 「陛下,益王殿下不在,世子出事,您打算怎么处置?」闻鹤专程进宫就为了请示如何处理后续事宜。 曾子昂由刚听到的消息中回神,「这事显然是俊章自己生事,既然人已没事,这就……算了吧。」 「算了吗?」闻鹤见他方才还震怒着,以为会严惩伤世子的人,可转眼雷声大雨点小,这就过去了? 曾子昂咬牙说:「俊章是益王的独子,还是等益王回来,自己去算这笔帐吧。」 「太后娘娘那里,陛下要如何交代?」闻鹤提醒着,世子可也是太后的心头肉,如今险遭人害死,太后哪里会轻言放过。 提到太后,曾子昂也皱眉,「世子没事,太后虽怒,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毕竟莫亮珍是国相的孙女,太后会留几分颜面给国相的。」 王伟道:「陛下说得是,碍着国相,太后娘娘不会太为难莫小姐,不过益王殿下脾气火爆,没几日就回来,听闻这事定会暴怒,他不会轻放莫小姐的。」益王可不如太后识大体,脾气上来,哪里管国相不国相,照样爆发,莫小姐之后肯定不好过。 曾子昂哼了声,「那女子品行不端,也该得到教训了,吃吃益王的排头也是她活该。」莫亮珍不知检点,连一个十五岁的娃儿也勾引,他虽不亲自下旨修理,但可不能放任她继续胡来,正好让益王去吓吓她,让她日后收敛些。 【第四章 皇帝陛下耍流氓】 庆阳殿内,曾子昂埋首批阅奏摺,这一叠叠的都快高过他半个身子了。他手中的朱笔挥个不停,头也没抬地问着刚端茶入内的王伟,「益王从南察回来了?」 王伟应声,「回陛下,益王殿下是回来了。」 「那在外头的可是益王?」 「这个……殿下虽回来了,可是他还没进宫向您覆命,外头求见的只有闻大人与马大人。」 听出蹊跷,他终于放下朱笔,抬头往外看去,「让这两人先进来吧。」 「遵旨。」王伟立即去领闻鹤与马松进殿。 两人入内先跪安。 他让两人起身后即问:「益王赈灾回来,一路辛苦,朕不是让你二人前去城门接他,怎么他没来向朕说明南寮百姓的状况,只有你们过来而已?」 曾子言好面子,此番以代替天子的名义赈灾回来,自是想风光一番,要人迎接,曾子昂虽不屑他这行径,但只要他安分地做他的益王,别四处惹事,这点排场自己还是愿意给的,所以才派亲信两人去给他接风,以表自己对他的重视。 闻鹤与马松互看一眼,闻鹤先说:「陛下,臣等接到益王殿下了,可殿下才刚踏进城门,就有人告诉他七天前世子发生的事,他一怒之下顾不得先进宫覆命,直接冲往国相府去了。」 曾子昂愕然,他晓得自己这位兄长沉不住气,可怎料到会连宫也不进就先去找莫亮珍拼命,益王眼底还有没有国事跟君王?他恼怒的道:「别停,接着说!」 「是,益王殿下大怒,亲自去找莫小姐兴师问罪,国相府的人见他怒气冲冲,拦不住也不敢拦,本该通报国相出面,可国相伤才好就急着到城郊去视察皇室宗庙重建的工程,人正巧不在,由莫小姐自己接待殿下。」 「益王一副凶神恶煞的出现,吓坏莫亮珍了吧?」曾子昂嘴角冷冷扬起。 「这个……」闻鹤表情突然怪异起来,像是不知该怎么启口。 马松接了下去,「闻大人,接下来让我说吧。陛下,咱们怕莫亮珍出事,会对国相过意不去,所以跟着殿下去了国相府,想说殿下若暴躁起来,咱们冒险拉住他就是,总能挡一挡,谁知莫亮珍见到殿下半点害怕也没有,还将益王单独请到后院去,两人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曾子昂脸色立刻沉下,「两人到后院去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臣不知,不过益王殿下由后院出来后,竟是半点怒容不见,嘴角还像是刚被春风拂过般隐隐含笑,对世子差点被害死之事完全没责问,就这样离开国相府。」 曾子昂的神情瞬间如乌云遮天蔽日,阴风阵阵,叫人不寒而栗。那女人竟敢不知廉耻的对益王投怀送抱! 他语气森然地再问:「益王既然离开国相府了,怎么没有来向朕覆命?」 「殿下本来这就要进宫覆命的,但不知太高兴还是怎么地,一出国相府就摔了一跤,膝盖肿了一大包,只得先回益王府疗伤了。」马松发现他的怒气横发,胆战心惊,开始后悔方才将话说得「太生动」。 「混帐!是南寮百姓重要还是益王的腿伤重要?让他立刻进宫!」他拍案。 「亮珍,说好今天不醉不归的,你怎么这么早离开?」 莫亮珍才走出酒楼,苏志清就追了出来。他二十几岁,身材高大,长相不俗,是个俊男。 「不了,今日本姑娘不喝了,改日再来拼酒吧。」莫亮珍带着几分微醺,轻轻摆手。 「这可真不够意思,说好为你庆祝摆平益王,你这主角都走了,那咱们这桌还唱什么戏?」 「那就别唱了,再说,摆平益王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几个动作的事。」 「我知道你本事不小,连益王也栽了,可咱们兄弟一场,就好奇是怎么回事,可你怎么就像蚌壳似的不多说两句,解解咱们一票兄弟的疑惑。」 「没什么好说的,你若真好奇,改天我私下告诉你,我今日累了,而且你上头还一堆人要招呼,就别拦我了,让我回去休息吧。」她非走不可。 「那好吧,你坐我的马车回去吧。」苏志清不再拦人,不想为难她,谁教他与她是真格的至交。 他是首富之子,人人说他是轨裤、是燕都的浪荡子,与谁交往都会带坏对方,京城的名门子弟没人肯与他交往,唯有名声跟他一样「响亮」的莫亮珍不在乎,两人多年前在某个场合见面后一见如故,即以兄弟相称。 几日前,那毛没长齐的曾俊章纠缠她时,他在一旁嫌烦,是他动手将人给打下水的。事后他当然担心获罪,毕竟自己家中虽然有点钱,但对方是皇亲国戚,真要问罪,谁也保不住他,甚至可能连累家中老小,可她一肩扛下责任,没牵扯到他半点,其实这桌酒菜是他要谢谢她的庇护之恩。 「不用,我喝了点酒,正好走点路吹吹风,免得回去祖父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又要数落我了。」她嘻笑着,婉拒他用苏家的马车送她回去的提议。 「可天黑了,你一个女子自己走在街上总是不好。」她独来独往惯了,身边连个丫头也不带,说是讨厌一旁有人叽叽喳喳,嫌吵,可他晓得她是不想连累丫头受罚,否则照她的行径,陪她「干坏事」的丫头回去能不受国相责罚吗? 再说了,哪个丫头有胆子跟着主子上妓院喝花酒或进赌场跟人赌一把,现下身边不带人,也就没包袱了。 「你婆婆妈妈什么,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回去继续喝,我走了!」莫亮珍再度摆摆手,转身就走,一点也不给他啰嗦的机会。 第十章 苏志清心想,国相府就在两条街外,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走到,便由她了,但瞧天空似乎飘起雨来,忙向酒楼要了把伞,追出去送给她,「你要走也得带把伞,待会雨变大,酒气没了,人却染上风寒了,岂不更惨。」他把伞塞给她就又转回酒楼去了。 莫亮珍惬意地在街上漫步,天色确实已晚,街上已没什么行人,带着些许酒意,她独自走着,不一会雨逐渐大了,她撑起伞来,心里感谢苏志清的细心,要不自己真成落汤鸡了。 想想那苏志清人不错,要不是苏家太复杂,他老爹妻妾太多,生的儿女也多,争家产争得厉害,逼得他不得有作为,只能天天出来寻欢作乐才不至于陷入争权的漩涡中,否则他应该也能有一番成就。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自己又何尝没有苦处…… 雨越下越大,雨水串成珠子,叮叮当当打在大街的石板上。 她加快脚步,不好再惬意下去,要不就算有伞,也会弄湿衣裙的。 忽然间,几道黑影伴随着疾风出现,挡在她面前。 她吓一跳,差点让手里的伞掉了,「什么人——」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打晕绑走。 一个时辰后,莫亮珍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被丢到一处典雅且精致的民宅内,手脚并没有被束缚。因为不晓得绑她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绑她,教她十分忐忑,想出去看看,又怕出事,正不安之际,一人由外走了进来。 这人头戴着纱帽,在她面前取下纱帽露出清俊的面容后,她瞬间瞠目——「怎么是您!」 「怎么,有何问题?」男人眉目冷峻,沉声问着。 「陛下想见小女子,大可让王公公来宣人召见,这样绑人像土匪干的事,不合您的身分。」莫名其妙被绑,莫亮珍心里窝火,讲话没法收敛。 曾子昂瞪着她,「你说朕是土匪?」 「小女子没说您是土匪,是说土匪都是像您这样的。」 「好个伶牙俐齿的,当真是不怕死!」 「陛下要不要试试让人糊里糊涂地绑来,受足惊吓的滋味?」 「整个大燕没人不敬畏朕,为何独独你敢在朕面前放肆?凭什么可以想笑就笑,想怒就怒,想调戏就调戏!」这调戏说的是初见时她就大胆地摸他的身子。 「陛下的指控不确实,小女子何时不怕您了?您可是咱们大燕的皇帝陛下。」她语气嘲讽得很,挺直身子回视他。 他没马上动怒,而是将脸往她靠去,近得连她脸上细小的茸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她竟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瞪人的眼睛连眨都没眨过,这令他更加愤怒。 一个女子与男人呼吸相融,近到几乎耳鬓厮磨的距离,却依旧能冷静自持,除了青楼女子做得到外,还有谁能这么镇定?这女人分明放荡惯了! 思及此,曾子昂猛地转身怒将桌子给掀了。 见他突然暴怒,莫亮珍吃了一惊,「这个……陛下若绑小女子只是闹着玩的,那没事,小、小女子回去了……先回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知他发什么疯,还是赶快走,免得等会儿真的没命。 她缓缓移动脚步,可刚挪到门口就让站在外面的王伟给拦了——「陛下还有话要说,莫小姐等等再走吧。」王伟将人请回曾子昂面前,而后关上门继续守在外面。 走不了,她只得瞧曾子昂的脸色,但说实在的,那面色不佳,活像谁偷宰了他家的母猪,她不敢吭声惹他生气,干脆站着不动,低头盯着自己的足尖,盘算着他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先开口,那就耗着吧。 片刻后,曾子昂咬牙问:「莫亮珍,你说说,你是怎么打发益王不追究你险些溺死世子的事?」 这下她明白了,本以为这事太后没认真计较,只将祖父找去数落两句,益王回来后自己摆平了益王,一切就过了,可原来还没完,皇帝是来替侄子出气了。 「小女子没怎么打发,就真诚地认错而已。」怕有生命危险,她声音压得极低,态度谦卑,小心翼翼的回答。 他冷笑,「你不是说摆平益王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几个动作的事,什么样的动作,也摆出来让朕瞧瞧。」 莫亮珍愕然,这家伙从酒楼就开始跟踪她了,还把她与苏清志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吞吐起来,「其实……没什么的,小女子就、就……」 他忍不住喝道:「还不从实招来,你找益王到后院做什么去了!」 她一惊,吞下口水马上道:「没做什么,就是给了他一样东西,又让他知道怎么用而已。 「你给他什么东西?」只要想到马松形容的,益王走出后院后,嘴角像刚被春风拂过的德行,曾子昂浑身就像被细针扎着般难忍,满脑子都是不堪的画面,这才决定非得将这女人逮来问清楚不可。 「小女子给他一瓶神油,然后告诉他怎么涂抹。」在他的龙威之下,她乖乖和盘托出。 「什么神油能让怒气冲天的益王息怒,还高兴得不追究你伤他儿子的事?」他问得十分仔细。 她顿了顿,有些难为情的说:「这东西是东洋来的,一瓶价值不斐,有钱还买不到,青楼里的花姑娘说这是男人的圣品,展现男人雄风用的……」 展现男人雄风?他脸绿了,不只绿,还发青,咬牙问:「那你是如何教他怎么涂抹的?」 「陛下该不会以为小女子亲自替他试用了吧?当然没有,小女子拿了张说明给他,让他自己参考。」瞧他的脸色,莫亮珍马上澄清。 「你所言不假?」 「小女子保证句句属实。」 他嘲讽地问:「你保证?用你那发臭的名声保证?」虽说他相信她没有真与益王有什么苟且,但一个女子拿什么神油给男人,这传出去像话吗!有哪个正常、安分的女子会干出这种事?还有那益王,为了一瓶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连儿子的命也可以抵过,简直荒唐! 她恼羞成怒,叫道:「信不信随便您,总之,小女子与益王殿下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曾子昂沉下脸来,「你可知外界都怎么传这事?他们都说你莫亮珍有好强的狐媚功,将益王父子全纳入自己裙摆下。」他咬牙将听到的告诉她。 她嗤之以鼻,一脸轻蔑地笑着,「我莫亮珍天生就是个离经叛道的,这几年受尽众人的污蔑与污辱,早已习惯,只是不爽那益王殿下是个庸才,世子又是个混小子,两个人我莫亮珍都看不上,犯得着去勾引他们吗?简直是笑话!」她这话说得极为嚣张。 「莫亮珍,你莫忘了身分,这两人一个是朕的兄长,一个是朕的侄子,而你以下犯h了」」他厉声警告。 「小女子说实话也有错吗?这两人皆是陛下的亲人,地位高不可攀,小女子就该卑躬屈膝地去迎合吗?」 「住口!」 莫亮珍被惹怒后,激出反骨,反倒不怕惹火他,整个人豁出去道:「陛下绑小女子来,难道不是要听小女子说话?这还住什么口?」 「放肆!」 他越斥责,她越像团烈火,挑衅地看着他。 曾子昂本要一巴掌挥过去,可手伸过去,却鬼使神差地将她的脸蛋扳过来,下一刻他已将她的粉唇封住。 她倏然僵住,一时无法反应,任由他的气息充满她口舌,因为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吻她。感觉到了她的震惊,覆在她唇上反覆辗转的曾子昂并没有因为这样放松对她的吻,反而还因吻得太猛烈让她吃痛。 这份疼痛终于让莫亮珍惊醒过来,脸上的红晕迅速扩张,不期然地,她贝齿一阖——「该死!」他呼痛,离开她的唇,但手并没有放开,改而掐住她的下巴,强行抬起她的脸,「你可知伤害龙体是死罪?」他的声音透着阴寒,嘴角已有一道血痕流下。 是的,胆敢咬帝王,这是冒犯、这是忤逆,不管这人是什么身分,传开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求铙、道歉?还是也咬自己的舌头谢罪?这样这男人会铙恕她吗?她的脸色总算发白了。 「绳子太长会打结,而你的舌头也一样!」他盯着她苍白的脸庞奚落着。 其实曾子昂吻了她之后,也被自己的行为惊住了,不解自己为何要吻她。他来是要教训她的放荡,哪里是想吻她,可他却忍不住这么做了,甚至被咬也没真的恼怒,见她惧怕,还于心不忍,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莫非自己让这嚣张跋扈的女人吸引了? 第十一章 她的一颦一笑都引他注意,让他无法不在意,才会一得知她与益王的事就立即将人掳来盘问,他想要这个女人,这是他第一次强烈地想要一个女人! 「小女子舌头不长,所以不容易打结,要让陛下失望了。小女子固然犯了死罪,但陛下不觉得强吻一个女人有失君子的风范?」莫亮珍又恢复了平日的伶牙俐齿,完全不知眼前的曾子昂心绪正转折得厉害。 「你的舌头确实没让朕失望,至于君子风范……男女关系上向来不存在君不君子的问题,不是吗?」他沉笑反问她。 这个皇帝不仅讥讽舌吻她之事,还无耻地说出这些屁话!莫亮珍气得脑门充血,咬牙切齿的问:「陛下所谓的男女关系在咱们之间也不存在吧,小女子可不是陛下的女人,不懂陛下为何要吻小女子。」想她莫亮珍恶名昭彰,除了一些觊觎她美色的轻浮之徒,没几个正经人物敢要她,皇帝之前对她态度嫌弃,这会突然吻她,八成也是看轻她,故意辱之! 曾子昂唇一勾,「莫亮珍,你莫忘了朕的身分,朕吻人,有人能问为什么吗?」他才刚搞清楚自己喜欢上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实在太顽劣,让他喜欢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莫亮珍气结,「小女子地位不如人,注定受欺,无话可说。」她气得背过身去,再多看一眼这可恶的皇帝,她可能会不顾一切冲上前抓花他的俊脸。 曾子昂瞧她孩子气地甩袖跺脚,这都二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可心性还像十八,不由得失笑。他轻咳几声,接着敛起笑容问:「据说那画舫上的都是青楼女子,你一个良家女上那画舫去做什么?」 她听见他用「良家女」三个字形容她,顿时一愣,刚才的怒火被这久未听到的词搅乱,方才还气得不想见到他的脸,这会转过身来,轻声道:「真难得有人能看出小女子本质贤良,如果柳府也看得出来就好了。」 「正确的说是柳时元,小女子上船是去找这小子的,可惜当日并没有找到姓柳的家伙,反而遇到世子,谁知他一见到小女子就像个愣小子一样缠过来,吵着要与小女子结交,说到后来,连娶小女子做世子妃的话都出来了,小女子烦不胜烦,索性让他下水去清醒清醒。」 曾子昂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找的柳时元,是司经局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 「你找他做什么?难道他与你也有纠缠?」他面色又沉了。 她白眼翻到后脑杓去了,「那样没担当的男人也配我莫亮珍纠缠?小女子是去找他算帐的,质问他凭什么退我堂妹的婚。」 「他与你堂妹有婚约?」 「正是,可他竟然以莫氏族人中有一个伤风败俗的我为由退婚,这是一竿子打翻一条船,我再差劲也是我个人的行为,凭什么认为芷萱也和我一样糟糕?」她气到在他面前以「我」自称。 他冷声问:「谁说你糟糕了?」 「大家都这么说不是吗?」 「朕若说不糟糕,谁又敢说糟糕!」 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地道:「这个……陛下发善心吗?方才说小女子是良家女,小女子全当您口误就算了,可这回——要不,您再说一次,小女子如何?」 「朕喜欢的女人能糟到哪去?」他再说一次。 她倏然睁大阵子,「陛下还是……再说一次小女子如何吧……」她的耳朵肯定出问题了! 曾子昂瞧她一副因震惊过度而有听没有懂的模样,干脆倾上前去,就着她的耳边说话,「你人不糟,糟的是你不懂朕的心,朕为什么吻你,你真猜不出?」 他的气息呼在她耳边,瞬间溢出一股暧昧,再加上他附有磁性的音调,带着诱惑与温柔,某人的身子骨猛然颤了一下。 这会莫亮珍的杏眼不只睁大而已,根本是瞪大、瞪圆了。 她久久说不话来,只觉得全身像是让人丢下油锅,炸酥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颤抖地问:「陛、陛下也学会戏弄人吗?」 「朕日理万机,没闲功夫戏弄人,莫亮珍,你听好,朕让你做朕的女人,此处是朕在宫外的别院,是称帝前购置的,并没有人知晓这里属于朕,以后只有你能出入,朕想见你的时候会到这里来。」 他叹了口气,原本还想着不要轻易让这恶女知道自己的心思,可听见她自轻的话语,这气憋不住,喜欢的话自然而然冲出口。既然不想说都说了,那就不用再否认,不如将这女人收了,该烦恼的是,他该如何安置她? 其实像这么不安分的女人最好是将她收入后宫好好管教,可她这名声不是普通的坏,之前不过留她在宫中照顾国相几日,就引起四方大臣恐慌,纷纷进言要他尽快驱她离宫,这回他倘若要将她收进后宫,包准遭朝上那些臣子口诛笔伐,势必会掀起更大的风波。 为了一个女人生出事端不是他的作风,且他也不想如吕氏的意,让吕氏有机会看他惹麻烦,因此他暂时不打算将她接进宫中,然而如果不让这女人进宫,自己如何能拥有她?唯一的办法就只能金屋藏娇了。 「什么!」刚才若是被炸酥,她现在就是被炸焦了,「陛下这意思是想将小女子不明不白地养在这?」她的怒火开始燃烧。 「朕的女人与一般不同,说不明不白并不恰当。」 「哪里不恰当了?陛下不顾小女子意愿而如此行事,且没有丝毫担当,不打算让小女子进宫,怕挡不住众人的口诛笔伐,这才想将小女子藏在宫外,心血来潮时临幸一番,既无负担,又不必负责任,这跟男人在外头包娼妓有什么两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涌上她的心头,原来他也认为她是随便的女人,能轻易轻薄。 他愕然,敢情皇帝临幸她,她当被嫖?那他不就是嫖客了!他骂道:「你放肆!」 「反正小女子刚刚咬伤陛下已是死罪,这下再多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也不能多死几次。小女子虽说名声不佳,风评不良,但也不至于自甘堕落到沦为他人狎玩的俎上肉,陛下的恩典小女子消受不起。」哼,想要金屋藏娇,作春秋大梦去! 曾子昂怒极,他以为莫亮珍该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名声差,要进宫是不可能的,但能受他青睐必是喜出望外,哪知这女人不仅断然拒绝,还说了一堆气死人的话。他怒不可遏,「你不怕朕真宰了你?」 她皮笑肉不笑,「小女子死不足惜,还请陛下赐死。」 「你!很好,求死,朕成全你!」他向来对控制脾气很有一套,才会博得雅君之名,可这女人有本事,居然能惹得他暴跳如雷。 【第五章 太后皇帝各怀鬼胎】 「臣昨日腿伤严重,昏厥过去,让人抬进宫后,仍没能醒过来即时向陛下覆命,今日特地来请罪。」曾子言一条腿架着板子,让四个太监抬进庆阳殿面圣,看似真的伤得不轻。 曾子昂看着他那萎靡没用的样子,频频蹙眉。好在他昨日没清醒,要不然自己以为他与莫亮珍有染,以当时自己的怒火,可能三句不到就让人剥了他的皮。 想起这件事,曾子昂便暗自磨牙,昨夜让那女人气得差点以悖逆之罪杀了她,然而最后还是将她放了。人虽放了,但被一个女人气成这样,自己心中的郁结可不是能轻易道尽的。 一旁的王伟见曾子昂有一瞬间神情愤然,不禁轻颤了一下,猜都猜得出自家陛下正想起什么。昨夜他也在场,就在那屋子外头,自然晓得莫亮珍有多胆大包天,胆敢拒绝陛下金屋藏娇的要求,陛下虽没当场杀了她,但之后必会追究。 曾子昂应付着说:「朕不怪罪你,不过下次行走时小心点,别再摔跤了,你这一伤,母后担足了心。」 「让母后担忧是臣不孝,臣会再去向母后请罪。」曾子言尴尬极了,昨日他得到传闻中的助雄风圣品,喜出望外,一时得意忘形,才会刚走出国相府就摔个狗吃屎,这丑态不少人看见,着实丢脸,如今再让曾子昂拿出来说,他就更加脸面无光了。 曾子昂问起正事,「南寮灾情如何?百姓可已经妥善安顿?」 「南寮水灾比想像中严重,河伯为患,陆路成渠,弄得百姓家家无佘财,户户无归处,生活困苦,财匮力拙,简直民不聊生。 第十二章 「臣见百姓流离失所者众,抵达南寮后立刻亲自指挥救灾,待朝廷赈银送到后,马不停蹄的主持发放事宜,可惜灾民多而赈银少,臣不忍见灾民继续受苦,便自掏腰包拿出一万两加入赈灾,解救百姓于苦难,南寮百姓因而感念臣……呃,感念朝廷以及陛下的恩德,在臣离开时纷纷朝天跪拜,感激涕零。」曾子言唱作倶佳,口沬四溅。 曾子昂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什么自掏腰包,南寮地方官员都已飞鸽传书向自己汇报清楚了,益王一到南寮就先逼地方仕绅拿钱出来买粮。这些人也都是受灾户,日子虽比一般百姓好些,但也不好过,受他胁迫不得不硬凑出一万两来给他,钱进了他的口袋后,其实一毛也没拿出来给灾民。 此外,待朝廷赈银送达后,他将钱交给属下去洒,也不管钱怎么花,自己天天待在官舍吃香喝辣,还招妓彻夜狂欢,压根连灾民也没见过几个,哪里知道灾后陆路成渠的情况及民生疾苦,却好意思自承功劳! 所幸他的属下还知道南寮是太后的娘家祖地,不敢贪得太厉害,就怕让太后得知休想好过,大部分的钱还是真正用在灾民身上,冲着这点,自己就不治他的罪了,毕竟这些是派他去南察前就已预料得到的结果。 「益王辛苦了,让你自掏腰包,朕也过意不去,本想补偿你的,但朝廷财政吃紧,是真的拿不出钱了,只能让你暂且担下了。」 「这天下是咱们曾氏的,臣不担,谁担?」曾子言这话说得极为没分寸,天下的主君姓曾没错,但那是曾子昂的,并非他的,可这人连自己大放厥词说错话都不自知,还兀自笑得得意。 曾子昂神色变了变,口气森然,「益王还想着当天下的主人吗?」 「这天下本就是我——臣失言!自父皇将天下交给您后,臣就诚心辅佐,哪里想过当江山的主人,您误解臣的话了!」曾子言总算发现自己祸从口出,连忙改口。 曾子昂嗤笑,天下之大,也真大不过自己兄长缺的那块心眼。「幸好是朕误会了,否则谋逆可是杀头死罪。」 曾子言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心下不住又恨起来,暗骂着,这天下本来是他曾子言的,是父皇老糊涂才会改交给这小子,当初登大统的若是自己,他定立马杀了这小子,让这小子再无机会在自己面前扬天子之威! 他忍怒低首说:「好在陛下了解臣的忠心,不然臣百口莫辩可就冤了。」 曾子昂无声冷笑,「朕怎会不相信自己的兄弟,放心吧,只要咱们兄弟齐心,定能让大燕国势更加强大。」 「是是是……」曾子言虚伪相应。 「对了,那柳时元好像与你走得颇近。」曾子昂突然说起这个人。 「他是与臣常在一起喝酒……谈时政,不知您提他做什么?」 「没什么,国相有个侄孙女与他定过亲,听说他无故悔婚,国相疼这个侄孙女,得知后很忧心,朕知晓国相为人不争,吃亏也不好拿国相的头衔去压人,朕想这事不如由你出面,让那柳时元乖乖娶了人家,别让国相操心。」 曾子言不解的问:「这事不难,可陛下为什么不直接下道圣旨让柳时元不得悔婚就算了,何必绕上这一圈让臣去办?」 「朕若为这等婚嫁小事出面,那是不是以后人人都能来找朕处理婚嫁纠纷?另外,朕本想着你去办,国相定会感激,这人情就送给你了,可你若不愿意——」 「哪里不愿意,这点小事就交给臣去办,谅那柳时元不敢不娶。」那莫负远是两代重臣,手中抓的权力极大,可莫负远嶔崎磊落,处事一板一眼,自己一直苦无机会拉拢,这事正好能让莫负远欠他人情,他乐意至极,立刻打包票会办妥这件事。 「嗯,你腿伤未癒,退下去休息吧。」交代完这事,他让曾子言可以滚了。 虽说他恼莫亮珍不识大体拒绝他,却又忍不住替她将这事给办了,不过他不想让她知道是自己办的,免得她更加目中无人,这才绕着让曾子言出面。 「那臣就退下了。」曾子言让人抬起来,本要走了,忽然想起一事,又道:「臣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臣这次由南寮回来还给您带了件礼物!」 「没错,礼物在臣府上,想邀您得空亲自去瞧瞧。」曾子言嘿嘿笑着,表情暧昧。曾子昂蹙眉,大概猜得出他所谓的「礼物」是什么了,淡淡地道:「晓得了,朕得空会去的。」 曾子言兴冲冲地说:「那臣就准备好等您驾到了。」 曾子昂点头挥手,他实在没有空理这满脑子只有女色的家伙。 太宁宫里,吕氏在曾子昂面前哀叹抱怨,「哀家并非陛下的生母,陛下依旧孝顺,日日来给哀家请安,无一日偷懒,不像子言,十天见不到一次人!」 曾子昂忍着对这假惺惺女人的厌恶,耐着性子说:「益王大概是因为腿伤未癒才无法进宫请安吧。」 「他摔伤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伤早该好了,再不好,腿也当废了吧,可瞧瞧都多久了,他可曾来关心过哀家? 哀家就当他是个不孝子!」她愤忾地骂着。 「益王可能有事要忙,所以不克进宫,回头儿臣要人带话给他,让他今日就进宫探望母后。」 「不用,这逼着来有什么意思,来了哀家也不想理,哀家这会是对他寒心了,理他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事。」吕氏话题一转,转到曾子昂身上了。 「儿臣有什么事需要母后费心的?」 「还用问?不就你的后宫!后宫若再空虚下去,不仅皇后没着落,连太子也不会有。过去哀家太放任你了,由着你任性,可眼下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立后也得有个女人住进来,为你繁衍子孙。」她前面骂亲儿子都是假,这会说的才是真的重点。 「这……」 她佯怒道:「别这不这的了,难道你想让母后替你管这后宫一辈子?」 「儿臣不孝,母后息怒。」他垂下眼睑。 「母后不是怒,是心急,江山后继无人,哀家愧对祖宗啊!」她假装抹起泪来。 站在曾子昂身后的王伟见状,暗自摇头。太后才不怕江山无人可承继,她恨不得陛下膝下永远空虚下去,如此益王世子便会是唯一的太子人选,可她偏偏这么虚假作态,难怪陛下反感。不过说也奇怪,平日陛下过来问安过后,即会藉故早早离开,但这回不仅没马上走,还耐心地听太后说废话…… 「儿臣知错,但凭母后安排。」曾子昂轻轻地说出这话。 原本假意拭泪的人忽然惊讶得抬起头来,她以为自己还要再假哭个几场才能让他松动,哪想得到他今日会这般顺她的意,这样就要顺从她的安排了?「陛下说的是真的?」太好说话,她反而不敢相信。 「儿臣想通了,母后说的对,江山为重,怎么好再让后宫无人,况且朝臣们也不断上书让儿臣立后,连人选都给儿臣挑好了,只是儿臣一直压着不理,回头儿臣就从中圈个人出来吧。」 她忙挪了臀,坐正些,关切地问:「陛下打算圈谁?」 「儿臣还没想法,还是母后有人选?」他反问她。 她试探的问:「女人是你的,要你喜欢,哀家推荐的,万一你不中意怎么办?」 曾子昂露出苦笑,「老实告诉母后,大臣给的一叠名册中,儿臣若有喜欢的,会拖到现在还迟迟没动作吗?所以圈谁都是一样的。」 「这样啊……那哀家心中倒有个人选,这个人无论出身与姿色都是极好的。」 「这个人选是谁呢?」 「就是国相府的千金,莫亮珍。」吕氏终于说出来。 「她呀……」他显露出不甚满意的神色。 「你不喜欢?」 「儿臣喜不喜欢倒是其次,重点是她名声太差,不符合众人对皇后的期待,礼官与言官定会极力反对。」 「谁说要立她为后,就给个妃位即可,礼官与言官反对,尽有母后担着。」 曾子昂故作不解,「母后这么看重莫亮珍,愿意为她承担?」 「外头对她的批评有误,你想想,国相学识渊博,为人高远,教出的孙女又怎会差?况且那莫亮珍哀家见过,品行极好,容不得人家污蔑的!」她几乎是拍胸保证。 「既然母后担保莫亮珍的人品,那儿臣也没什么意见,就依母后的意思办,封她为妃,不过群臣那里就要请母后去说说了,儿臣国政繁忙,实在没那心力处理封妃的事。」 第十三章 「放心放心,这事就交给母后,外头的那些个老东西、老顽固,尤其是礼官与言官,母后自有能力摆平,你只要等人进宫后,尽快让她给母后抱孙子即可。」她话说得好听。 「那就多谢母后费心了,这会儿臣前朝还有事,就不多待,儿臣告退。」话说完,他起身要走。 吕氏笑着摆手,「忙正事要紧,去吧去吧!」他一走,刚才还慈祥和蔼地笑着的脸马上染上阴狠。 刚走出太宁宫,王伟就迫不及待地问曾子昂,「陛下,您真的想让莫小姐进宫?」 曾子昂冷声道:「朕想让那女人进宫就进得来吗?」 王伟追着问:「可您让太后娘娘去应付礼官与言官,不就是想让莫小姐进宫?」 「你以为母后当真会去应付那些反对声浪?」 「不是吗?太后娘娘之前就有让莫小姐进宫的意思,方才也亲口说要负责摆平这些事。」自己刚有听错吗? 「那个老谋深算的,当年莫亮珍的爹退婚另娶他人,母后记恨至今,又怎会让莫亮珍进宫成为皇妃,甚至是尊贵的皇后,她只想朕表态封莫亮珍为妃,只要朕有这个意思,外界立刻会以为朕自甘堕落、沉湎淫逸而大加挞伐,到时候母后不仅不会替朕说话,还会推波助澜,直接将朕冠上昏君之名。」 「陛下明知太后娘娘毒计,为何您还故意上当?」王伟愕然。 他沉笑,「朕既已知,自然会备好说词,她想装作是朕让她办此事,朕亦可让世人觉得是太后怂恿朕选莫亮珍,朕只是配合,但若成了,朕也乐观其成。」 「这……说到底,您还是想莫小姐进宫的。」王伟听来听去只听懂——莫小姐不肯被金屋藏娇,那陛下只好想办法让她进宫教化了。 曾子昂恼恨地说:「哼,谁说的,那女子不受教,朕就让她尝尝苦头。」 嗄?敢情自己又误解了陛下的意思,陛下和太后虚与委蛇,不是要与虎谋皮让莫小姐进宫,而是要藉此教训莫小姐,让她站在浪尖上,等消息出去,被众人万箭穿心。原来陛下也不比太后「心慈」啊。 「奴才这回是真正明白陛下的深谋远虑了!」王伟对于曾子昂的心机无话可说,只能尽奴才的本分力赞英明。 曾子昂突然吩咐,「嗯,朕好久没出宫探查民情了,你去通知马松,让他在宫门等朕。」 「陛下要出宫,该不会是想去找莫小姐吧?」王伟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王伟忙说:「奴才该死,奴才只是想提醒陛下,若是陛下想见莫小姐,她今日不在国相府内。」 「你怎知她不在府中?那不安于室的女人又跑到哪去了?」他立即拧眉。 「陛下忘了吗?今天是柳大人迎娶国相侄孙女的大喜日子,莫小姐去祝贺了。」 「是啊,这事朕倒忘了!」益王这事办得不错,不仅让柳时元乖乖娶那女人的堂妹,成婚的日期还比之前两家订的时间还早。他兴味盎然地道:「朕也去柳府瞧瞧吧!」 「这不妥吧,陛下要是出现,岂能不引起騒动,那柳府可接待不了您啊!」王伟细心地提醒着。 「也是,那柳时元的官职不高,朕若去了,恩典太重,会让人以为朕将来要重用他,还有那莫亮珍,见了朕就会知道她堂妹能顺利嫁入柳府与朕有关。」 「就是说……」王伟干笑,陛下顾忌的还是只有莫小姐而已。 「可那又如何?朕就是想去!」 王伟愕然,男人反覆起来比女人还反覆,任性起来比女人还任性,尤其陛下近来特别严重。 「走了!」 王伟回神时,他主子人已走远了。 柳府今日办喜事,祝贺的宾客——上门,莫亮珍尽管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可莫芷萱出嫁,莫负远又正巧染了风寒不克前来,她只能硬着头皮上门。 而她走这一趟其实也想顺便警告一下柳时元,让他娶了莫芷萱后善待人家。 莫亮珍到柳府后,便见宾客不少。照理柳时元官职不高,人缘也没那么好,上门的宾客不会这么多,可听说益王自荐主婚,众人是冲着益王的面子才来。 莫芷萱的花轿一早看时辰就先抬过来了,只等晚些拜堂,莫亮珍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随便抓了个柳府下人,问明自家堂妹休息的屋子在哪后,低调地避开人群先去见莫芷萱,想说既然来了,好歹向堂妹说声恭喜也是应该的,但无奈她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莫芷萱一见她出现,立刻摆了脸色——「我这婚事差点因为你而吹了,好不容易柳郎顾念与我的感情,回心转意娶我,你别又来破坏!」这分明是在撵她走。 她无言,想来祝福的话也不用说了,说了人家也不稀罕,不如省下口水,她默默地转身离开,不巧在后院撞见新郎柳时元,这人高高痩痩,沾得上美男子的边,难怪莫芷萱一心嫁他,被退婚时要死要活。 「莫大小姐怎么也来了?」柳时元这语气冷飕飕的,非常明显是不想见到她。 她冷笑反问,「我是芷萱的堂姊,不能来讨杯喜酒喝吗?」 「能,只是我柳府家风端正,怕你不习惯这风气,待不住而已。」 「嗅?你柳府何时家风端正了?我记得咱们一个月里总会在酒楼碰到三、四次,我的好友苏志清更是三不五时在青楼与你相遇,你这作风与我相差无几,我怎会不习惯你柳府?」她反唇相讥。 「你!」 「哎呀,我说你这形象也好不到哪里,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莫亮珍!」 「你别吼,若让人听见了,会发现我在和一只猪吵架,这多蠢啊」」 「你骂我是猪?」 「你没有猪的形象,但是你有猪的气质,不是吗?」 说不过她,他气得跳脚,「我告诉你,莫亮珍,要不是益王出面,我是不会娶你堂妹的,万一她与你一样染有恶习,卖俏行奸给我偷人,我岂不是与论远仪一般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柳时元气到口无遮拦,连已是驸马身分的论远仪也敢损。 当年之事碍于莫亮珍国相府小姐的身分,少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提,只敢私下议论,这会突然被傩开来指着谩骂,莫亮珍愣了愣,接着面容刷白。 「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是终于知道羞耻了?我以为你不知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呢。」她当真一句话都没再反击,怔忡片刻后转头就走,那样子有几分像是落荒而逃。 柳时元见状可得意了,「你也有夹着尾巴逃的时候,不要脸!荡妇!」他啐骂几句才往另一头去招呼宾客。 附近的假山后头站着穿着藏青色常服的人,这人此刻脸色极为阴沉,「马松!」 「臣在。」马松纵使再粗线条,也瞧得出自家陛下暴怒了,赶忙应声。 「那柳时元今日是新郎,见点血光权当冲喜,让他喜上加喜吧。」 「遵旨。」马松不敢延误,马上离去。 不久后,前头一阵混乱,新郎走路不小心撞上门板,一口牙撞断两颗,鼻梁也撞歪了,口鼻血流如注,正哀嚎不止……「你这女人上哪去?」曾子昂在一条偏僻的小街上拉住一脸失魂落魄的莫亮珍。 莫亮珍出了柳府后就胡乱瞎走,也不知自己走到哪了,这会被拉住才彷佛找回神智,瞧清面前的人居然是他,表情又转为惊讶,压低声音道:「陛下怎会在这……您又跟踪小女子?难道又想绑架小女子?」 他不悦地瞥她一眼,「绑一个不情愿的人做什么?朕没那闲功夫。」 「还说没闲功夫,上次就很闲……」她嘀咕。 他板起脸,「莫亮珍,有你这么跟朕说话的吗?」 她摸摸鼻子,搔了搔耳朵,决定不跟他对上,反正又赢不了,索性岔开话题,「陛下跟纵小女子做什么?」 他直接问:「你不是口若悬河、能言善辩,为何让那柳时元欺负去?」 他这一问,她得知他看见自己出丑的样子,脸色不禁再度苍白起来,「小女子的事不用陛下管!」 他冷哼,「你的事朕才懒得管。」 「那最好,若没事小女子走了。」 「等等!」他再度将人拉住。 瞪着他紧扣住自己的手,她满脸不耐,「陛下还有事?」 「朕问你,不反击柳时元,是因为那小子说痛你了?」他盯着她。 她一室,脸色更白。 「那小子说痛你了?」他再问一次。 「小女子说过,不关陛下的事——」 第十四章 「莫亮珍,你可真大胆,居然对驸马余情未了、心存觊觎!」他勃然大怒的指责。 「小女子没有!」她慌忙否认,可她越慌,越显出她的心虚。 曾子昂面沉如水,斥道:「没用的东西!」 她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小女子不明白陛下气什么,小女子什么也没做,况且就算做了什么,又有什么错?!」 受伤就反撃,这是她的习惯,否则只会让人看扁。而方才对上柳时元之所以退缩,是因为措手不及,多年前的事再被提起,她来不及反应,只好先逃走,如今这家伙故意在她的伤口上洒盐,她还气不得吗? 「你!」他愤怒中夹杂失望,陡然明白过来,按捺着怒气问:「你是因为心中有驸马,所以断然拒绝朕的吗?」 莫亮珍被激怒后,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目光一片冷意,「不如何,全都随你了。」 他这么说,再搭配他变得淡漠的表情,令她的心蓦然一颤,怔忡片刻,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出任何字句可说,只好这么僵着。 【第六章 一个美人两样情】 因为吵架,曾子昂与莫亮珍就这样站在街上对望,直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他们旁边停下——「这不是陛下吗?您怎么出宫了?」曾子言由车窗探出头来,惊讶的问着。他今日主婚,穿得正式而厚重,坐在马车里闷得不舒服,忍不住拉开帘子,不料会看见曾子昂,吓了一跳,让车夫快停下车来。 曾子昂一见是他,立刻露出不耐的表情,「你小声点,朕微服出来视察民情,别惊动百姓。」他提醒曾子言这是街上,别大喊曝了他的身分。 曾子言边点头边跳下马车,「这条街人少,没什么人走动,不会有人听到臣喊什么的。」 曾子昂点头,确实,他与莫亮珍在此闹了许久,是没见几个行人经过。他问:「朕记得今日是柳时元大婚,你去做主婚人,这时候怎么会在这里?」 「别说了,那柳时元做个新郎也这么倒霉,摔得满脸血,晦气极了,吓得柳家两老一个惊、一个昏,那新娘闻讯跑出来瞧,见新郎毁容,哭得妆都花了。」 莫亮珍吃惊的问:「柳时元方才还好好的,怎会转眼就出事了?」 「你也在这?」曾子言这时才注意到她,之前只见曾子昂与人站在街上,没想到这人是她。 「小女子是碰巧经过,遇上陛下便聊上两句。对了,那柳时元出事,这堂到底是拜了没?」她随便解释两句为何在此,接着就心急的问拜堂的事,莫芷萱一心要嫁柳时元,别又没嫁成了,这回虽不是她害他出事的,但她才过去,柳府就倒霉,莫芷宣会更恨她的。 「本来这堂是拜不了,但本王可是奉命——」曾子言没有多在意她巧遇曾子昂的事,讲起柳府拜堂的事,看了眼曾子昂,马上又改口道:「有本王在,好事哪能半途而废,这亲事在本王坚持下是成了,只是一拜完堂本王马上就走,本王一刻也待不下那晦气的地方。」 「这么说来,顺利成亲了。」她松口气,却不忘留意到他说的「奉命」两字,莫非……她又道:「益王殿下与小女子的堂妹府上好像没什么交情,这回却特地帮忙,让芷萱的婚事能顺利进行,小女子还没机会谢过殿下。」 「本王与你堂妹府上虽没交情,却与国相有深交,见国相为侄孙女婚事烦心,自然就将这事揽下办好了。」曾子言一边说一边沾沾自喜。 「不忍见祖父烦心啊……可前阵子祖父摔伤疗养,小女子不想他多挂心,并未告诉祖父堂妹婚事生变的事,祖父哪来忧愁?」她挑眉。 他一愣,「国相不知情?可陛下说——」 她眯眼问:「陛下说什么了?」 「陛下——没说什么。」曾子言看向面色发黑的曾子昂,把嘴硬生生给闭上。 莫亮珍笑容极冷,这下若还不知背后的人是谁,那自己就真是太没眼色了。 曾子昂瞧守不住,索性老实承认了,「没错,是朕让益王去促成此事的。」 「陛下国事如麻,怎会有闲情逸致来帮小女子的家务事?」她上回不就提了一下芷萱与柳时元的婚事,他就让益王来解决,她记得自己才拒绝让他金屋藏娇,他此举「以德报怨」不会有所图吧?这皇帝外表谦和,其实内里颇有心机,她不得不防些。 「朕帮的不是你,是国相,你想多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让她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小女子说过祖父不知——」 「就算国相现在不知情,将来也总会知道,朕只是将事情在闹开前先解决了,免得老人家处理国政时还要为这事发愁。」他说得冠冕堂皇。 她挑不出错处,可心里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不管如何,他帮了芷萱是事实,她该说几句感激的话才是,却偏偏说不出口,与他僵着。 曾子言发现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并未多想,毕竟曾子昂十分洁身自好,爱护名声,不可能与恶名缠身的莫亮珍牵扯上,是以他们两人没什么可探究的,再加上他此刻心里正盘算着另一件事,只顾着心急地对曾子昂说:「遇见陛下正好,之前臣请了您好几次,让您到益王府坐坐,臣有礼物给您,您之前说好却又推拖不来,这下子该有空跟臣回府里一趟了,臣保证您此行不会后悔的!」 曾子昂本想拒绝,可想起他所说的「礼物」,又改变主意道:「好,朕今日就上你那坐坐,回头你派人去柳府通知马松朕去你那了,让他过来找朕。」方才他追着莫亮珍出来,马松整完柳时元后定是找不到他,此刻应该很着曾子言大喜过望,也没细想马松怎么会去柳府,只以为曾子昂关心国相侄孙女的婚事,特地派亲信去瞧瞧自己将事情办得如何,倒没想到曾子昂已亲自去过。他笑道:「好,臣这就叫王卫去通知马大人,还请您上马车吧,咱们这就回府。」他亲自撩开马车帘子恭请曾子昂上车。 曾子昂临上马车前,转身看了一眼莫亮珍,「你也一道去吧。」 她挑眉,「益王殿下可没邀请小女子,陛下还是自己去吧。」益王要送礼物给皇帝,这种奉承的场面她没兴趣看。 「益王府不小,应该没差多邀请一个人吧?」曾子昂马上看向曾子言,这意思很明显了,要这女子同行。 邀不邀莫亮珍,曾子言根本无所谓,只想顺利将曾子昂带去自己王府,当下立即朝莫亮珍道:「你一起吧!」 「益王殿下不用客气,小女子待会还有事,就不——」 「朕让你去,你敢不去?」某人拉下脸。 这下子谁还敢啰嗦,曾子言二话不说把她拖上马车。 益王府占地广大,瑶台琼室,建筑美轮美奂,曾子言一路领着曾子昂以及莫亮珍进到装饰华丽的大厅。能在曾子昂面前展现自己王府的华丽,曾子言沾沾自喜,完全没有避讳人臣四忌,所谓四忌即是——功高震主、权大压主、才满欺主以及财多炫主。 曾子言这蠢蛋只想炫耀自己的府邸,就没想过皇帝会不会质疑他贪了多少银两才能过得这般奢侈。 所幸他的这些糊涂事曾子昂皆清楚,眼下的一切都是在曾子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暗中允许的,只要他不显露谋逆野心,曾子昂不会去计较他如何敛财挥霍。 皇帝驾临,曾子言已让人快马先回府吩咐,当一行人进到大厅时,厅上已摆满酒菜,连乐师歌舞都有。 曾子昂在主位落坐,莫亮珍自然识相地要坐到角落去,谁知他开口道——「坐那么远做什么?坐到朕身边来。」他比着自己旁边的位子让她坐过来。 她百般不愿意,但皇帝都发话了,她这小小的臣女哪能不遵从。 曾子言闻言当即有点黑了脸,那位子可不是安排给她坐的,是要给——「珍姊!我听说你来了,真的是你!」大厅忽然出现一阵旋风,一名眉目俊朗的少年由内堂奔出。 一见这少年,莫亮珍头痛了,还来不及开口,曾子言已喝道——「放肆,陛下在此,你没看见吗?」 那少年正是曾子言的独子曾俊章,他一顿,这才想起皇帝来了,忙转身先朝曾子昂跪下行礼,「俊章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曾子昂对这个侄子颇为爱护,和颜悦色的说:「起来吧。」 第十五章 「多谢陛下。」曾俊章起身后,视线立即朝莫亮珍望去,当中的仰慕之情毫不掩饰。虽说曾子昂对这个侄子不差,但觊觎他的女人可不行,俊阵隐隐浮起愠意,打断那小子对莫亮珍的注视,「还站着做什么,找地方坐下吧。」 「是。」怎知这少年哪里不坐,竟往莫亮珍下首的位子坐去,以便能继续痴痴望她,甚至当众问道:「珍姊,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莫亮珍抚着眉心,实在拿这情窦初开的少年没辙,只能道:「不是,我是被逼来的。」 「谁逼你,我找他算帐去!」他立即说。 她听到这话,美目轻扬,朝某人身上瞟去。 曾俊章会意后脸色微变,「怎会是陛下……陛下为何强迫你过来?」对象既是皇帝,自己要算帐是不可能了,只能{氐声问她。 她翻了白眼,「这我也想知道,不如世子替我问问?」 「这……」他哪里敢问,搔了搔头有点尴尬,怪自己方才说了大话,今日这场合可轮不到他出声。 曾子昂见两人低语,黑眸幽暗了起来。他不想久待,便让曾子言献礼,「益王由南寮带礼物回来给朕,东西呢?」 「礼物臣已备好,这会就呈上。」曾子言马上应声,迫不及待地要献宝,伸手一拍掌,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被两名丫头搀扶着走出来。 女子一身粉裳,容姿妖娆,脚步娉婷,直走到曾子昂身前才停下,待两名丫头退下,乐师奏起乐来,女子瞬间舞动起身子,舞姿曼妙,勾人心魂。 这份美色立即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就是曾俊章都瞧得眼睛发直,莫亮珍亦是同样惊艳,原来这就是益王准备给皇帝的礼物。 得知益王献美,她莫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堵在她心头,忍不住往身边的曾子昂看过去,就见他瞳阵炯炯有神,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美人。 她不自觉咬起下唇,他喜欢这女子……不会,大家都知道的,他不重美色……可是他也是男人,也会动情,他是有可能中意这份礼物的…… 马松得到通知,赶至益王府,刚踏进厅里,第一眼见到这女子即惊呼,「啊!这女子眼睛怎么好像大禧的阴皇后?」 因为声音大,女子受惊,停下了跳舞的动作,乐师见她不动也乱了套,音乐戛然而止,现场气氛顿时冷下。 女子回神后立即惶恐的往曾子昂面前跪下,「民女表现不佳,还请陛下恕罪——曾子昂未发一语,女子更加不安,纤细的身子微微颤动。 马松打破沉默,再度强调,「陛下,她的眼睛真的很像阴皇后。」 曾子昂仍没出声,曾子言却笑了——「马松好眼力,美人到处有,就是席上的莫小姐也是咱们大燕首屈一指的美人,弹药找到有一双似阴皇后眼睛的美人可不容易啊!」 曾子昂闻言,看美人的目光更深,终于开口,「她是有几分像阴奢,不过她比阴奢更美。」 莫亮珍心头一紧,大禧皇后阴奢在未嫁给大禧皇帝蓦魏前,曾传出陛下求娶阴奢的消息,后来阴奢选择了蓦魏,陛下黯然退出,从此未再对任何女人动过情,众人因此猜测陛下不娶是因为阴奢之故,而益王找来双眸酷似阴奢的人献给陛下,是投其所好,难怪益王敢保证他一定满意。 「父王,这女子待在咱们府里,儿子怎么未曾见过?」曾俊章觉得奇怪。 「这女子是南寮人,姓刘名琼,个性腼腆,品行高洁,我从南寮将她带回来后,她便一直待在西苑钻研诗词歌舞,你当然没见过。」曾子言得这样一个美人,自是保护得紧,哪肯轻易示人。 「益王的话像是在对比某人,这人刚好与刘琼相反,不仅媚行天下,还毁节求生,败坏社会道德风气。」曾子昂这话分明指莫亮珍,一抹讽笑在嘴角流转。 曾子言马上接口,跟着捧刘琼损莫亮珍,「陛下就明说吧,莫小姐怎能与刘琼相比,刘琼洁身自好,她却是像花蝴蝶似的,处处卖弄风骚。」 「珍姊哪里会卖弄风骚,她正经得很,父王不要误会她!」曾俊章立即替莫亮珍说话。莫亮珍这时还真有些感动这少年对自己的支持。 曾子言怒斥,「你这小子懂什么,她若正经,天下就没有正经的女人了,你给我清醒点,别坏我的事!」自己要献美给皇帝,这小子却净说莫亮珍的好,这不是拆他的台吗? 莫亮珍听了不禁气结在心,不客气的说:「益王殿下有心,赠了这么一个贵重的佳人给陛下,可赠佳人是益王殿下的事,殿下何必损人利已,损我莫亮珍,成就自己的美人!」曾子言脸色顿时有点难看,「这话是本王一个人说的吗?陛下不也这么认为?」 可不是,最开始是曾子昂先拿她们两人对比。她忍着怒气朝曾子昂道:「小女子不才,是比不上刘琼,既然陛下认为殿下赠的美人万般好,那陛下不妨将美人收进宫里去。」话刚说完,就瞧见曾子昂晴天变骤雨,变脸跟变天似的—— 「你真的希望朕将她收入后宫?」 「佳人难觅不是吗?况且陛下后宫缺人,现下正好有人填。」她仰起下巴,对上他烈火一般的目光,毫不畏惧。 他眉心已然黑气缭绕,「收入宫中也好,至少这女子端庄灵秀,不像某人。」 「是啊,这位刘琼姑娘可比小女子好上太多,至少没有离经叛道的骂名,小女子在此恭喜陛下喜获真正的‘良家女’!」 「陛下肯收下那真是太好了,臣就知道这礼物不会教陛下失望的!」曾子言喜极,他将刘琼献给曾子昂,本还担心曾子昂不好女色,尽管这女子眼睛有几分像阴皇后,可毕竟不是阴皇后,曾子昂很有可能不肯要,这会曾子昂亲口说要了刘琼,这可让他松了一口气。 刘琼可是他精心安排要放在曾子昂身边的棋子,日后要成为自己的眼线,如今这颗棋子顺利放上棋盘,怎会不令他开心。 曾子昂内心大骂莫亮珍楡木脑袋,竟将他推给别的女人,这到底是蠢还是真的一丁点都不在乎他?他吻了她,她就没有丝毫感觉?面对这女人,他可真挫败到想掐死她。 其实莫亮珍也不好受,明明是她让他收下刘琼的,可她不解为什么自己会气闷难受,恼得甩过头,瞥见刘琼正审视着她,她不想与曾子昂的女人有任何交集,当下又将脸转向另一头,岂知这边也不好过,曾俊章痴恋的眼神片刻都没离开过她,她不住用力揉揉太阳穴,头真疼啊! 今日早朝刚结束,曾子昂与群臣正准备离去,吕氏却突然驾到,说是有话要说,让众人多留一会。 她在龙倚下首坐定后,瞧了眼亲自下玉阶搀扶自己入座的曾子昂,拍拍他的手背,露出慈爱的笑容,在众人面前显足母子亲厚之态。 「太后娘娘到来,请问何事吩咐众人?」莫负远为群臣之首,自然由他代表众人询问。吕氏笑容满面地瞧了众人一圈,而后说:「哀家今日留下众人是有几件喜事宣布。」 众人一听是喜事,而且还不只一件,不禁全竖起耳朵来。 「皇家近来喜事连连,众人都晓得五公主已有九个月的身孕,不久就将临盆,这乃第一件喜事。」吕氏说着,看向站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的论远仪。 「恭喜驸马即将喜获麟儿!」众人纷纷向论远仪道喜。 论远仪微笑着接受大家的祝贺后,朝吕氏问:「母后方才说喜事连连,那第二喜莫非就是日前陛下新封了位丽嫔一事?」 「驸马说得没错,这正是另一喜。陛下二十有九,多年来一直独自一人,而今终于有了这丽嫔,让哀家欣喜不已,盼丽嫔能早日诞下皇嗣。」 「后宫添人,皇嗣有望,臣等恭喜陛下与太后娘娘!」莫负远再度代表众人扬声。 陛下封嫔一事昨日传开,众人心情复杂,既欢喜又失望,他们可都盼着自家的闺女能蒙皇恩,可这位丽嫔并非出自众位大臣家中的哪一位,令众人难免失落,但后宫终于有人,多少还是感到欣慰。 吕氏脸上带笑,可心中另有计较。刘琼进宫她事后才知就算了,更令她气恼的是那居然是自己儿子献给曾子昂的,这事也不事先与她商量,万一坏了她的计谋,她非剥了自己儿子的皮! 第十六章 幸亏曾子昂没有因为已有刘琼就不要莫亮珍,得知刘琼封为丽嫔后,她立即去问曾子昂可还愿意让莫亮珍进宫,他不置可否,她便决定打铁趁热,今日在众人面前说出他也要收莫亮珍进宫之事,让他无从反悔。 吕氏笑道.:「丽嫔来自哀家的娘家祖地南察,家族虽非望族,但蕙质兰心,定能侍奉好陛下。除此之外,陛下还有一喜,即是皇家的第三喜!」 这话一出,众人眼睛登时亮起来,「敢问太后娘娘,陛下这第三喜是什么?」 「陛下告诉哀家他还中意一个人,而这人出身高门,正适合立为皇后或是封为妃子。」太后所说不就是指在场大臣家中的其中一位!众人立刻又充满期待。 有人迫不及待的问:「太后娘娘,到底是哪位女子有此福气能得陛下青睐?」 吕氏环视众人,岂会不知众人心中盼什么,不禁在内心阴笑,除了莫负远,这些人又要大失所望了,不过失望只是短暂,当知道对象是谁后,这群人便会口诛笔伐、群起围攻,将皇帝挞伐得无地自容,而这正是她所希冀的。 「这人即是——」她正要开口说出莫亮珍的名字时,忽然见王伟领了一人匆匆上殿,她顿时顿住。 曾子昂见王伟神色有异,皱眉道:「你这奴才太没规矩,没见太后正在说话,谁许你进殿打扰的!」 王伟赶紧跪下,「奴才该死,不该打扰太后娘娘与众大臣说话,可是五公主有事,奴才不敢耽搁不报。」 「心儿出什么事了?」一听到与自己妻子有关,论远仪神色骤变,上前询问,同时也瞧清楚王伟带进来的人正是自己府上的家丁。 「巧心怎么了?说吧。」听见是自己妹妹的事,曾子昂也立即关心的问着。 王伟看向驸马府的家丁,「陛下问话,你说吧,公主让你带什么话来?」 「是……」家丁是驸马府的人,已经较寻常人见过世面,任是这样,第一次见到皇帝与太后以及这么多朝臣在,难免紧张,说话也发抖,努力镇定后才有办法发出声音,「公主让小的来、来找驸马,请驸马下朝后尽速回驸马府,公主今日在街上与人拉扯,跌、跌了一跤,动了胎气,现在难产……」 「什么,心儿难产!」论远仪脸色丕变。 抖子昂也大吃一惊,「巧心现在如何?」 「御医说有危险,奴才才会匆忙进宫请驸马回府。」 「陛下,请恕臣先告退。」论远仪立即请求。 「嗯,朕也一道过去吧。」他与胞妹感情极好,自家妹妹出这等事,他哪里放心,要亲自过去一趟。 曾子昂都要去了,其他臣子怎么能不关心,自是要跟着去。 曾巧心不是吕氏所生,她出事吕氏并不心急,但身为太后,不好表现得不在乎,只得也移驾了,可她极为恼怒,今日自己重点还没提就出了这事,不禁怪曾巧心该死坏她的好事。 【第七章 强迫给驸马当妾】 曾巧心难产,驸马府内挤满了人,御医与产婆正在抢救她与孩子,但随着时间一刻刻过去,仍无好消息,人人噤若寒蝉,就怕传出憾事。 论远仪忧心妻子,整张脸早已死白;曾子昂吊着一颗心,在产房外来回踱步。 一个时辰后,好不容易等到御医来报,曾巧心顺利产下一子,母子平安,论远仪立刻迫不及待的冲进产房内去看妻子与孩子了。 曾子昂紧绷了好久,终于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母后,咱们也一道进去瞧瞧五妹吧。」他本要自己进去瞧曾巧心的,想起吕氏也在,便礼貌邀她一起入内探望。 吕氏坐得都快睡着了,这会打起精神和他入内,其他臣子自然只能在外头等。 曾子昂与吕氏进去时,曾巧心因经历大险,已累极睡去,而论远仪抱着新生儿子坐在床边看着她入睡,眼中满满尽是对妻子的心疼。 曾子昂见状,十分欣慰,这论远仪是真心对待自己妹妹的。 「五公主辛苦产子,咱们不如让她休息,都出去吧,别吵醒她了。」吕氏嫌恶屋内刚生产完血腥味重,不愿多闻,一入内就急着离去。 曾子昂与论远仪不在乎这味道,但体贴曾巧心精疲力竭,曾子昂又看了熟睡的她一眼,便让论远仪将孩子交给奶娘,两人一起出去。 吕氏捂着鼻子毫不落后,立刻走人。 曾子昂一到外头,立刻沉下脸孔,「王伟,把那家丁叫来,朕要好好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会害得公主遇险。」 曾巧心母子平安后,他开始算帐了。 在她身后的论远仪也一脸凝重,想要知道缘由。 「是,奴才这就去领人。」王伟应声后很快去将那家丁找来。 那家丁跪地后开始说:「年关将近,公主今日兴致好,决定亲自上街采买布置府里的彩带,谁知遇到一个人,是那人伤了公主的。」 曾子昂怒问:「胆敢伤害巧心的人是谁?」 「启、启禀陛下,是国相府的莫小姐!」 一听到是她,曾子昂与论远仪都十分错愕了,一时没出声。 吕氏也吃了一惊,这都还没提要让莫亮珍进宫,莫亮珍就先干出这等事,这下曾子昂还会让她提吗?她的脸都绿了。 「陛下、驸马,这事若与亮珍有关,老臣愿意代孙女请罪!」莫负远也来了,闻言当场跪下。 论远仪没有马上责难,反而冷静下来,安抚道:「国相莫急,不如先听家丁说清事情发生的经过,也许这事并非亮珍的错。」 曾子昂眯起眼角,论远仪分明在维护莫亮珍。他心下不悦,却暂且忍住对论远仪的不满,让王伟去扶起莫负远,「驸马说得是,国相先起来,咱们弄清一切后再说。」之后严肃地对那个家丁道:「说仔细点,不得有遗漏,若有不实,朕重罚!」 那家丁被天子这一喝,魂都要没了,吓得伏在地上赶紧说:「奴才不敢隐瞒也不敢加油添醋,定据实禀告。公主出门一向低调,不摆公主仪杖,只带着一个丫头和奴才就出门了,今早去了久阳街上的彩饰铺子,进去时,里头已有几个小姐、妇人在挑货,她们没注意到公主驾到,公主也不让咱们声张。 「这几个女人聊得正开心,偏偏这高谈阔论的对象是莫小姐……还说上莫小姐与驸马过去的那一段往事,公主听见有点恼怒,正想制止她们再胡说八道下去,谁知已有人跳出来,这人正是被她们议论的莫小姐。 「原来莫小姐也在铺子里,听见这群女人说的话,气得大骂她们吃饱太闲,专搬弄是非,让她们回家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的嘴脸,又说她们天生就是属核桃的,欠捶!最后要她们闭上血盆大口,不然苍蝇会飞进去,将这群女人骂得狗血淋头,颜面无光……」 听到这,曾子昂忍不住想笑,这女人就是得理不铙人,嘴上绝对不吃亏。正忍笑时,他瞥见论远仪的嘴角已经扬起,黑阵立刻冷凝下来,哪还有笑意,斥喝道:「你这奴才废话真多,讲重点!」 家丁一惊,方才皇上不是让他说得详细点,现在又让他挑重点?他不敢啰嗦,忙再道:「是,莫小姐正骂着,不知是谁突然发现公主在场,惊呼出声,因众人方才言语冒犯了公主,吓得跪了一地,唯有莫小姐见了公主不但不见礼,还往外走。 「公主有话对她说,喊住她,她却不理,继续快步离去,公主只好挺着肚子追出铺子,而后奴才就见公主拉住她的手,她却用力甩开,公主没站稳,奴才与婢女又来不及上前扶人,公主这就摔了——」 有人骂道:「大胆莫亮珍,平日就目中无人,这回居然连公主也不放在眼底!」 「好个禀性恶劣、无法无天的莫亮珍,陛下非严惩不可。」 「没错,莫亮珍对驸马旧情难忘,分明是不甘被驸马厌弃,忌妒公主,所以故意使坏,实在不知廉耻!」 在一片骂声中,不知谁突然扯出这事,四下瞬间鸦雀无声。当着皇帝与驸马的面,提这不尴尬吗? 曾子昂神情莫测,目光慑人,「说的没有错,莫亮珍若不是还念着驸马,又怎会见到五妹就跑,她不是心虚就是心头有怨!」 那日她在益王府让他将刘琼收入后宫,而今又公然表现出对论远仪佘情未了,这女人当真辜负了他的青睐!可恨当太后问他是否还要封她为妃时,他还是点头,想着她终究会是自己的女人,让众人知晓他中意她又何妨,他总会护着她的,可这会他是彻底心寒了。 第十七章 「老臣教导无方,让孙女闯祸,老臣有罪,还请陛下重罚,」莫负远满面惭愧,再度跪下,自请降罪。 众人见状看向曾子昂,就是论远仪也无话可说了。 吕氏全程黑着脸,随便曾子昂要做什么处置。这个莫亮珍实在不成气候,还没利用到就先成废子了! 曾子昂瞧着要替莫亮珍代过的莫负远,心中无比恼怒莫亮珍干的好事,而后看向论远仪,「驸马,这事你怎么看?」他是巧心的丈夫,有权表达意见。 论远仪沉静地说:「臣认为这中间也许有什么误会,亮珍虽然个性冲动,但也不是没有分寸之人,臣想着,不如找她来问清楚好了。」 曾子昂眉头紧拧,对于论远仪过于冷静、没有气愤地追究莫亮珍的行为越发感到不满,可他说得对,是该找这女人来对质了。他道:「来人,去将莫亮珍给朕绑来——」 「不用陛下绑,小女子已经在这了。」莫亮珍大步走进来了。 曾巧心出事时,众人忙着送她回府,没人有空搭理莫亮珍,总归是国相爷的孙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怕歹不着,可莫亮珍知晓事关重大,自行跟来驸马府。 众人一见到莫亮珍,立即义愤填膺,「你这寡廉鲜耻的,居然不怕死敢自己来!」 莫亮珍不理会众人的怒气,只瞧向跪在地上代自己受过的莫负远,眼眶泛红了,走过去在他身边跪下,「孙女不孝,又连累祖父了。」 「别说这么多,快向陛下、太后娘娘以及驸马认错!」莫负远催促。 莫亮珍跪在地上,并没有听从莫负远的话认错,而是低着头不说话。 曾子昂自她出现就紧盯着她,见她顽劣,犯错不认错,怒气再度升高,「莫亮珍,你没话説吗?」 她依旧沉默。 论远仪见了,温和地劝道:「亮珍,这是你的机会,若有误会便说清楚,不然不只你有罪,也会牵连国相。」 她这才抬头迎向他的目光,眼神除了复杂还是复杂,最后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我确实与公主有所拉扯,可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跌倒的。」 「胡说,奴才明明见您甩开公主的手,公主才跌倒的。」那家丁马上反驳她的话。 「不,你看错了,是她甩开我的手,不是我甩开她,等公主醒来,你们就知我所言非虚。」 见他们各说各话,曾子昂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大声的说:「公主由彩饰铺子追出来,是想告诉小女子她不信小女子与驸马之间的那些传闻,小女子则告诉她,那些是真的,她一时激动才甩开了我。」 曾子昂浑身一震,其他的人也全愣住。 莫亮珍说这种话,当真不想活了! 论远仪则看着她,眼神深远,已不知在想什么了。 曾子昂心头宛若冰中火,火中冰,又心寒又愤怒。 吕氏哪想到莫亮珍离谱至此,怒道:「简直乱七八糟,陛下,莫亮珍太荒唐,连驸马也敢觊觎,不治罪不行,看要砍头还是下狱,陛下拿个主意吧。」既已是废子,那就尽快丢弃,反正莫家的女儿死不足惜。 「陛下,亮珍的错就是老臣的错,让老臣——」 曾子昂眉头一拧,打断莫负远的话,「国相不用再说了,该怎么惩治莫亮珍,朕自有决断。 「陛下,亮珍并非蓄意伤人,只是言语冒犯造成意外,所幸巧心与孩子都平安,臣认为亮珍固然有错,可罪不至于重罚。」论远仪不顾妻小,公然说情。 曾子昂目光含霜,心火大炽,逼问道:「好你个论远仪!妻子与孩子差点不保,你倒宽宏大量,既往不究?莫非你对莫亮珍也旧情依依?」 论远仪脸色变了,「陛下误会——」 曾子昂怒极,口不择言,「既然你与莫亮珍两情断不了,朕不如成全你俩,让莫亮珍入驸马府为妾!」 原本沉静地跪着的莫亮珍霎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刚才说了什么。 论远仪也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吕氏愕然,问道:「陛下是玩笑话吧?」他不是很疼曾巧心这个妹妹吗,怎么会将狐狸精送给妹妹的男人?那岂不破坏妹妹的幸福。 不只吕氏,在场的人全吓到说不出话来,无论要怎么治莫亮珍,他们都不会想到让她给驸马做姿,陛下这到底什么意思? 「陛下,请三思啊!」闻鹤原先一直未出声,因为这是皇家的家事,由曾子昂与论远仪去解决,他无权也无须过问,只是先前曾子昂出宫回来突然决定封丽嫔时,他不解之下问了一同出宫的王伟事情原委,这才多少明白自家陛下喜欢莫亮珍之事,怕自家陛下将来后悔,赶忙出面提醒。 「是啊,陛下,您这是……为难谁?」马松也急了,在场的除了王伟,就他和闻鹤知道陛下对莫亮珍是什么心思,陛下将喜欢的人送人,这为难的是他自己吧! 曾子昂的脸冷得像块寒冰,「这事朕已决定,一个月后莫亮珍进驸马府服侍公主。」他心意已决。 莫亮珍激动的道:「不,我不给论远仪当妾!」 他剑眉扬起,两道目光似箭,凌厉地射向她,「不当也得当,这是皇令。」 庆阳殿里,闻鹤和马松战战兢兢地站着,王伟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呈了杯茶给神色紧绷的曾子昂。 曾子昂喝了口茶,随即将茶碗用力往桌上放,茶水撒了不少出来,弄湿了案上的奏摺。王伟赶忙去抢救,可惜迟了,奏摺上的字都教水给浸糊了,他抱着毁了的奏摺苦着脸问:「陛下,这些……」 曾子昂晓得自己这脾气发得莫名其妙,但就是忍不住,片刻后才道:「将这几份奏摺退回去,让他们重写吧。」 「遵旨……」王伟无奈。 闻鹤和马松低着头,半句话也不敢吭。 曾子昂瞧着眼前如履薄冰的三人,暂时压下心中郁结的恶气,沉声道.?「朕是真的打算将那女人嫁给驸马。」晓得这三人想问什么,他终于说出口。 「可您不是对她……」马松见他肯说起莫亮珍,马上急着想解惑。 他瞪了马松一眼,「你们可真敢揣摩朕的心思,哼,朕对她如何已是过去,不用再提,朕只告诉你们,朕这么决定,一来是想压压那目中无人的女人,二来与其放任这女人在外勾引驸马,不如将她交给巧心管教。」 他说完这番话,在场的三人都点头了。 王伟先说:「陛下英明!」 「陛下理智过人,思考决断,臣佩服。」闻鹤跟着称赞。 马松接着说:「陛下能看破是好事,莫亮珍那女人根本不适合您。」只是他说完气氛就怪了,偏偏他不自觉,兀自再说下去,「那女人实在太棘手,陛下杀了她,国相必承受不住,可不杀她又无法给公主交代,所以您让她给驸马做小也是对的,让公主自己看管,省得明天酣马真的被拐跑了,对公主伤害更大。」 马松以为皇帝想开了,对莫亮珍死心了,一张嘴又口无遮拦起来,完全没注意到曾子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其实啊,不少人垂涎莫亮珍过人的美貌,多得是想娶回家一亲芳泽,但碍于她那破名声,娶回去当正妻又不愿意,可国相府千金的身分又摆在那,让她做妾自然不可能。 「然而若是当驸马的妾那又另当别论了,因为她身分再高也高不过公主,在公主之下不算辱没国相,您也不至于对国相不好意思,最重要的是能尽早切断您对那女人的悬念,这才是天大的好事。」马松劈里啪啦地自行解读曾子昂的话,等说完已来不及了,一块砚台已砸向他的脑袋,令他顿时哀嚎,「哎哟!」 曾子昂怒道,「混帐东西,滚!」 他错愕地问:「陛下,臣说错了吗?臣可以改口——」 「还不滚!」 「陛——」这回他才开口,已让王伟和闻鹤一个捂住嘴巴,一个拖着他出去。 这才出了门口,一个杯子又砸了出来,正中他的腿,他抱着腿惨叫,「你们说说,我说错了什么?陛下自己说的,不是放弃了那女人吗,这会发这脾气什么意思?」 闻鹤与王伟见他额上肿一包,腿上流着血,样子狼狈,却没半点同情,只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 「陛下说得没错,你真是个混帐东西,猪脑袋,你哪天御前送命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祸从口出!王公公,别理他了,省得遭他连累。」闻鹤摇头,转身走人。 第十八章 「唉,人贱一辈子,猪贱一刀子,闻大人说的是,咱家以后还是少接近马大人才好,马大人好自为之。」王伟瞧瞧一脸愕然的马松,叹口气,也走了。 马松想将两人拉回来,可这一动,腿就吃痛,瞪了眼,又扯到额头上的伤口,更痛,这头脚夹击,任他一个武人也要吃不消,险些痛昏过去。 与此同时,国相府内莫亮珍斩钉截铁地说:「祖父,我绝不进驸马府!」 「这是皇令,由得了你吗?」莫负远重重叹了口气。 她哽咽了,「祖父是知道我为什么不嫁论远仪的,若我肯嫁,当年就不会故意破坏自己的名声解除婚约……」 莫负远摇头,「那是当年,现在不一样了,公主为他生下儿子,已能给论家交代,你若嫁过去,不正好能与心上人在一起?」 「不,就算他已有子嗣又怎样?今非昔比,我不嫁!」 「你何必任性,这几年你不嫁人,故意放浪形骸,不也是因为他?」 「谁说我是因为他,我放浪形骸是因为不想活得拘束,名声臭些反而让我自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莫亮珍做的事,好坏都理所当然,我喜欢这样。」 「可他是你的初心」 「什么初心不初心,初字边上一把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放下论远仪,因为再纠结下去,就是拿刀捅自已心窝!」 「你……真放下论远仪了? 「没错,在他娶了公主后就彻底放下了。」 他不解地问:「可是你见了公主为何跑,还对公主说那种话,以致她受到刺激差点难产?」 「其实我也只是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罢了。人人都说我还想着论远仪,要抢公主的驸马,公主说她不信,我本来该感动,结果公主后面又补了一句,说驸马与她恩爱,为免影响驸马的清誉,还是请我自动远离,我才气到说那些话,谁知她一受刺激竟然就跌跤了。」她也很懊恼,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刺激一个孕妇,所幸公主与孩子没事,不然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既是如此,你怎么不当着陛下以及众人的面讲清楚?若说明白了,也许陛下不会逼你给驸马做妾。」 「说了也没用,所有人都当我莫亮珍就是个只会卖弄媚行的女子,多说只是狡辩。」 「你、你这几年非要活得‘自由j,可这不是自食其果?」 莫亮珍无言以对,眼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莫负远见了,想再骂也骂不下去了,感叹自己这孙女不过是外表强势,内心却十分脆弱。他无奈地道:「照祖父看,陛下这回是铁了心,驸马府你非进不可,你还是准备准备,下个月下嫁吧。」 「不,我当年正妻不做,如今就是再差,也不能委屈自己去做妾。祖父,劳烦您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闯的祸这么大,万一公主与孩子因你而没命,不是你而已,咱们一家都得陪葬,而今祖父就算去求,陛下也不会听我的了。亮珍,你听祖父一句,这回就嫁论远仪吧。」他劝她。 莫亮珍声音沙哑,「当年……要不是发生那件事,我真的会嫁他,可既然我已决定放弃他,就不会再去介入他的人生了。」 提起那件事,莫负远一阵心疼,「你八岁时与爹娘去游湖却痛失双亲,自己也差点没命,救起来时腹部受了重伤,从此不孕,祖父怕你伤心,瞒着不说,让你与论远仪订亲,你二人也是两情相悦,互有衷情。 「祖父本想这是个好姻缘,哪知你十四岁那年月信初来,剧痛难当,我一个老头哪懂女人的状况,为你延医,那大夫医术高明,一把脉便说出你永不可能受孕的事实,你自此性情剧变,还假装搞出什么与自家下人有染的荒唐事,硬是让论家两老怒而退婚,你这是何苦?」 她咬牙,「我这人自尊心强,除了不想论家无后外,当年退婚也是不愿有一天因为不孕逼得自己的男人要另外纳妾,然后再看自己男人抱着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一家和乐的样子。与其让自己变得自怨自艾,甚至忍受别人同情的目光,不如求去,这还潇洒一点。」 他十分不认同,「你不孕的事,祖父并没有隐瞒论远仪,他当初与你订亲前,祖父就已告诉他这个事实,可他依然要娶你,表示他是真心喜欢你,你若嫁他,他定会善待你,不会嫌弃你的。」 「他是论家独子,两老盼着孙子传宗接代,我怎么能自私的害他无后?自我得知自己不孕后,便主动向他提退婚,他不肯,我只好故意在论家两老前故作与人有染,让两老非得逼他退婚不可,如今论远仪与公主夫妻恩爱,又已有共同的孩子,我去凑什么热闹?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这、这——唉……」事已至此,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语出惊人,「若祖父真的无法求陛下收回成命,那亮珍只好想办法先将自己嫁掉。」 「你、你说什么?!」 莫亮珍突然咬牙切齿的说:「说来陛下分明是有意整治我,等着我亲自去求他,才好任他予取予求。」 「陛下想对你予取予求什么?」他完全不解她的意思。 莫负远并不知情孙女与曾子昂之间发生的事。 她气愤地道:「他想金屋藏娇,却遭我拒绝,因此他现在是挟怨报复。哼,我偏不去求他,我还要抢先一步嫁人,气死他!」 闻言,莫负远惊吓过度,张着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祖父,您放心好了,我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找到人娶我的。」 「谁……谁敢违逆陛下?不、不,是谁敢娶你?」他舌头都打结了。 「我的好兄弟苏志清,他会义气相挺的。」 老人家被刺激到一个程度,已然撑不住,眼一翻,终于昏过去了。 苏志清听完莫亮珍的解释,马上点头,「咱们兄弟一场,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说娶就娶,就算会被杀头我也认了,就当报推益王世子落水、你没咬出我的恩情好了。」 「别提推世子落水的事,那次你也是为了帮我脱离那小子的纠缠,说到底是我欠你才对,这回又要劳你帮我,真是过意不去,且上回得罪的只是益王,这回直接得罪的却是皇帝……」这家伙果然够意思!可是她真心觉得对不起他,让他为自己这么牺牲奉献。 「好说,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算什么,你想怎么做,我配合就是,反正我在家没地位,在外没名声,活着也是多佘,帮你做点事,勉强也算有点用处。」他自嘲。 「别这么说,是你家人太市侩无情,外人不懂你,我懂你,放心吧,这次的事我绝不会连累你,有事还是我扛。」 「好,我信你,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明天你就到我家敲锣打鼓诉说对我的真心,然后要求要与我私奔。」 「嗯,这好办,我花点钱雇一队的人马,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去国相府前表述衷情接着呢?」 「接着遭我狠心拒绝,你深深觉得此生无可恋,执意求死。」 「上哪求死? 「上宫门前。」 「好!」 【第八章 终究是他的女人】 曾子昂刚下朝,没想到有人立刻上前襄报——「陛下,有人在宫门外闹事。」 他眉头一皱,不用开口,王伟已经先问——「谁这么大胆?」 「这人是……」 王伟斥道:「你这奴才吞吐什么?有话还不说!」 「闹事的人是、是益王世子。」 曾子昂诧异地问:「俊章?他闹腾什么?」 「世子……世子吵着请求陛下赐死。」 曾子昂更加惊愕,「赐死?何故?」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 他吩咐道:「王伟,你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遵旨。」王伟领命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可脸色着实怪异。 曾子昂问:「何故求死?」 「是这样的,稍早时,燕都首富的三子苏志清率众去国相府哭求莫小姐下嫁,莫小姐回说有皇令在身,只能进驸马府做妾,伺候驸马与公主,那苏志清听了在门前哭了半个时辰,吵着要私奔。 「莫小姐道,若谁敢到宫门前求得陛下解除她嫁进驸马府的命令,那她就嫁给这个人,苏志清为证明自己爱莫小姐的决心,不怕死的要到宫门前求死,请陛下成全他们两人——」 第十九章 听到这,曾子昂糊涂了,「等等,怎么突然冒一个苏志清出来?这小子与莫亮珍只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何时爱慕她,还要求私奔?而这又关俊章什么事?」 莫亮珍经常与苏志清厮混,这事多少惹他不快,他让马松去查他俩是什么交情,确定两人只有朋友之谊,没有男女之爱,他这才没多说什么,由他们去揽和,可这会唱的是什么戏,那苏志清居然想私奔?还有,来求死的不是应该是苏志清吗,怎么变成自己的侄子了?王伟见他没了耐性,赶紧再道:「陛下别急,容奴才一一禀来。世子本就爱慕莫小姐,听闻苏志清有胆子去国相府示爱,还不要命的真要到宫门前求死,认为苏志清都不怕死了,自已又有何惧,且莫小姐既承诺谁能帮她解除皇令就嫁谁,当下世子就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了,至于那苏志清,半路上马车撞上了桥墩,人摔到车外,昏死过去,没能到宫门来……」 曾子昂听完面容铁青,已然知晓莫亮珍耍什么花招了,「这诡计多端的女人是故意让苏志清去闹,引俊章那傻小子出来替死,俊章乃世子,再怎么闹,朕也不可能杀他,可若那小子真的寻死寻活起来,朕也得让步,收回对莫亮珍的成命,让她不用去驸马府做妾。」 「莫小姐这招可真高明啊!」王伟忍不住称赞,不过这一赞立刻惹来曾子昂狠视,他马上缩了脖子认错,「奴才该死,那莫小姐实在不应该,竟敢设计世子干糊涂事!不过世子这样閙,陛下打算如何?这就妥协了吗?」他之前与马大人走得近,果然受了影响,这舌头也不可靠了。 曾子昂怒道:「哼,妥协?朕哪能任那女子摆布?去,让益王将世子带回去,若益王管不住儿子,就请母后出面教训。」 「这……奴才方才去见过世子,他这回像是铁了心,非要娶莫小姐不可,奴才就怕益下殿下或太后娘娘都没办法让他走——啊,陛下,您这是要上哪去?」王伟说到一半,发现曾子昂已经往宫门走去,忙追上去,边追边问:「陛下这是要亲自去劝世子?」 「那小子是个蠢蛋,劝什么,朕要出宫去。」 「出宫?您该不会是要——」 「没错,朕找那女人算帐去!」 莫亮珍又被绑了,绑到了曾子昂的别院。 别院靠溪而筑,此刻两人就站在水岸边对峙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王伟候在一旁,紧张得满头大汗,一再试图缓解紧绷的气氛——「这个……站着太累,奴才请人搬椅子过来……」 「奴才去准备一些茶点……」 「还是奴才给二位削水果……」 「要不然——唉,陛下、莫小姐,您二人再不说话,天都要黑了。」王伟万般无奈的提醒。 「啰嗦,滚!」曾子昂大喝。 「太吵,滚!」莫亮珍暴吼。 两人终于有回应了,但也让王伟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只剩他们两人之后,莫亮珍用手指戳了戳曾子昂的肩头。 他背脊一凛,绷紧了下颚,「你好大的胆子,敢触碰龙体。」 「真是不好意思,小女子在您面前闯过不少祸,连咬都咬过了,敢问这么戳一戳算是个事儿吗?」瞧这话何止嚣张,简直狷狂。 「莫亮珍,而今不比从前,朕对你已经没有了怜香惜玉之情。」他故作冷淡的告诉她。她气怒的说:「是吗,所以要羞辱我,将我送去驸马府?」 他唇角噙着可恶的笑,「正是。」 「世子应该还在宫门前闹吧,身为皇叔,陛下不会置之不理吧?」她敛起怒气,冷笑道。 「他的死活自有太后跟益王去担忧,朕愁什么?」 「他可是陛下唯一的侄子,您真能狠得下心不管?」 他撇唇嗤笑,「莫亮珍,你真以为利用一个孩子就能让朕收回成命?」 她当然没把握,可她无法可想,只能用这招了。她道:「若真要小女子嫁给论远仪,小女子情愿嫁益王世子。」 曾子昂勃然大怒,「你情愿要个孩子做丈夫,也没想过来求朕!」 「小女子素行不良、名声极差,配不上陛下,哪里敢求陛下什么。」 「住口!」 「陛下未免霸道,是您问小女子,小女子回答,这也不行吗?世子对小女子一往情深,不嫌小女子年纪大,小女子很感激,他日若有机会嫁与世子,还得喊您一声皇叔,希望您能早日习惯。」她管不住嘴巴,存心激怒他。 曾子昂真的怒了,而且这一怒不可收拾,他捏住她的下巴,带着凶狠的意味,低头就吻下来。 这次不像上次她突然被吻那般不知所措,当被粗暴地吻住后,莫亮珍马上开始反击,不客气的朝他胸膛捶去。 他立即将她的身子压向自己,压得她生疼。 「您放开我,不——啊!」 莫亮珍正想狼狼推开他,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一起跌入溪中。 她不谙水性,当下灌了好几口水,恐惧袭来,她顿时想起多年前自己与爹娘一起落入湖中的情景——水中的爹一手抱住自己,一手托住娘,挣扎地要游上岸,忽然几道黑影窜出来,在她还没理解是怎么回事时,爹娘已在她面前沉入湖底,而自己小腹一阵剧痛,鲜血瞬间在水中扩散,布满她四周…… 「爹、娘,你们别沉、别沉……珍儿好痛……好痛……」她大喊,水不断呛进喉昽,她痛苦极了,以为自己就要沉入水底,忽然间,她感到腰间一紧,有人抱住她,她拼命挣扎,「不要,咳咳……不要杀我!」 「莫亮珍,是朕。」曾子昂抱着她在水中载浮载沉,并大声想唤醒彷佛陷入梦魇、意识不清的她。 她倏然睁开眼,发现抱着她的人是他,瞬间从多年前的恶梦中醒过来,然而梦魇虽过去,她也快没气息了。八岁那年没和爹娘一起死在湖底,没想到却要在这时丧命…… 「放……开我吧……」她想念爹娘,觉得疲累,想去找他们了。 「你说什么蠢话!」他将她抱得更紧。 「我其实早该死的……早该死……」 「没朕允许,你死什么?」 她整个人恍惚迷离,忽然觉得这份霸道好令人安心,不自觉地紧搂他的脖子,蓦地,她的唇被覆住,他的舌尖挤进她口内激烈的翻搅,下一刻,他的唇离开她,开始带着她往岸边游,把她用力捧出水面,她终于可以安心呼吸,但才喘上一口,更猛烈的吻朝她袭来,他乂吻了一下才游回岸上。 上岸后,他紧紧抱住她,「莫亮珍,你不可以离开朕。」 「我不受教,您何必要我……我只会毁了您的盛名——」她话还没说完,他寒冷的双唇再次凶残地激吻她。 随着浓厚的男性气息自口腔而入,她眼前一阵晕眩,似乎明白此刻的他想做什么,不禁惶恐,「陛下若娶了小女子,会后悔的……」 他口气依旧决断,「朕从不做后悔的事!」 「您不知道,小女子不能……」 「不能什么?」 「不能——」不能生儿育女!然而这话她说不出口,只咬牙道:「小女子配不上您。」 他狂躁蛮横的说:「莫亮珍,朕不在乎你那些败德乱纪的破名声,你要不就说出一些能让朕真正放弃的理由,否则朕此刻就会要了你!」这次落水让他认清自己的心,他害怕她会离去,不愿等到时才悔恨,一定要把她变成自已的女人。 晶莹的泪珠悄然自她眼眶滚落,半晌后,她咬牙道:「陛下若真不后悔,那小女子又有什么好犹豫的?横竖自己这辈子也不打算嫁任何人,所以跟了陛下也没什么不好,就算不进宫,自己可以自由自在的过日子,没正式名分就不必有生子压力,更不用在意您今晚又宠幸了谁。」 她蓦然想通,不嫁人不代表自己就不能有男人?况且这男人不是一般人,是天下之主、世间至尊,拥有他,自己还有什么好吃亏的? 见她终于点头,曾子昂喜得将吻印在她的眼睑上,伸手解去她的衣裳。 ……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她身子一震,不禁咬住下唇。 两人登时四目相对,他俊美的脸庞写满不可置信,然而不一会儿,他狂喜起来,「莫亮珍,你这浪女可真‘浪得虚名’啊!」他以为她放荡不羁,又因放浪才让论家退婚,想来自己有经验,哪里想到她还会是处子之身。 第二十章 她尴尬又害羞,「人人都当我早已失节,却不想我还是处子,您这是吓到了吧?」 「不是吓到,是惊喜,你这女人今后就只能是朕一个人的!」他再度将她搂紧,让自己与她更加合而为一…… 两人情事过后,曾子昂亲自送莫亮珍回国相府,可两人不是从国相府的大门进去,而是他抱着累得不省人事的她跳墙入府,将她送上床。 临走前,她突然醒过来,往他怀里窝了窝。 他顺势揽住她,吻了她的额角,贴在她耳边交代道:「朕明晚还会去别院,你记得到。」 「喔……」她无意识地发出一个音,又睡着了。 他失笑,她初尝人事,是自己太急切了,竟在岸边就要了她,而且一连要了多次,幸亏王伟机伶,发现他在宠幸人,忙要人拉上布条,替他二人遮掩,还在四周烧上炭火,让他们不致冻着,可还是折腾得她累坏了。 他心疼又爱怜地再轻抚她一阵子,才转身离去。 隔日,莫亮珍腰酸背痛的醒过来,其实她本来还想继续睡,但有丫头来报,说益王世子来访,指名找她。莫负远上朝未归,没人敢拦曾俊章,只好让他上门坐着。 她忍着筋骨酸痛,拖着快散掉的骨头,起来洗完澡梳妆后,方蹒跚地往前头大厅走去。那曾俊章倒有耐性,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她出现,也不上火,彷佛只要见到她就开心。 「听说昨天世子去宫门前替小女子求情了?」她叹了口气,对于自己利用他纯洁无知的痴情一事感到不好意思。 曾俊章懊恼的说:「是啊,可惜陛下没答应我的请求,要不是皇祖母与父王让人强行将我打昏带走,我一定能跪到陛下答应的,你不会怪我没用吧?」 她瞧他头上包着纱布,原来昨天还挨打了,她更过意不去,「这个……小女子根本配不上世子,世子是何苦为小女子出头?」 「谁说你配不上,我就是喜欢你。」 她苦笑,「世子喜欢小女子什么?」 他涨红了脸,哪里说得出所以然,「你……你什么都好,我都喜欢。」 她有点笑不出来了,「这样啊……可是我并不喜欢世子……」她有良知的告知。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苏志清,还闪此承诺谁能让你不用进驸马府做小,就嫁给这个人,可是苏志清风评太差,只会吃喝玩乐,你跟他在一起早晚会吃亏,不过你放心,离你嫁进驸马府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在此之前,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不用嫁。」他拍着胸口说:「陛下颇疼我,他早晚会答应我的请求,到时候你嫁给我,我定会给你幸福的。」 莫亮珍重重抹了抹脸,皇帝已不会让她嫁了,而这完全是她自食恶果,异想天开拿个孩子威胁他,反而让自己教他给吞了去。 这样想想腰又酸了,昨天发生的点点滴滴回到脑子中,自己与他激烈交缠,到了极致处呜咽喊出,想来替他们拉帘子遮掩的王伟与别院下人无不听得一清二楚…… 思及此,她有点无地自容,脸颊转为嫣红。 曾俊章瞧见她这份娇红,以为她喜欢自己的告白,马上兴奋地站起身,全身充满斗志的道:「你等着,我这就再进宫去求见陛下,也许今日就能说动陛下将你嫁给我。」说完,人已经往外跑去。 莫亮珍愕然,这傻小子敢跟皇帝抢女人,那家伙会不会将他的筋给抽了?思及此,她急急要去将人拉回来,追出大门,可少年脚快,转眼不见人影。 站在门前,她叹气,罢了,他是那家伙唯一的侄子,那家伙大概也不至于会抽他的筋,顶多将他踹出宫门吧?死不了就好。 她转身要回府去,忽然一人唤住她——「亮珍。」 她身子微僵,缓慢的转过身来,「驸马?」 「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好吗?」论远仪要求。 她咬咬唇,本想拒绝,但最后还是点头了,「咱们到苏志清开的茶馆去吧。」 「你信任他,就去那吧。」他语气微酸,苏志清与她交好,去那自然会有人帮她打点好,不会让人打扰,更不会引起多余的闲话。 半个时辰后,两人已在茶馆的隐密包厢内坐定。 他迟疑一会后问:「亮珍,你真的不想……嫁给我吗?」 「不想。」她没有犹豫,马上回答。 论远仪一怔,「也是,怎好让你委屈做妾。」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你就没想过再与我一起?」 「你已不是我想要的人了。」她对祖父说过初心的初字右边一把刀,这把刀她说放下就真放下了,不会死心眼地往心里捅。 「那你想要的是谁?苏志清?」苏志清上门示爱的事他听说了,内心有几分忌妒。 她瞄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他脸色微变,「亮珍,我不过是关心你。」 「你该关心的是五公主与刚出生的孩子。」她不客气的提醒他。 他哑口无言,良久后苦笑出声,「对不起,你说得对,我该关心的是他们,而我也确实也很爱他们母子,我只是习惯地去在乎你,尤其当我听见你故意刺激巧心时,我心里十分复杂,以为你对我仍有感情,才会…… 「抱歉,你刚刚说得很清楚,是我多想了,且不只我多想,其他人也都误会了,既然你已对我不再有任何情感,当然不可能嫁给我,只是皇令已下,你打算怎么办?」 「这事解决了,我不用嫁你了。」她爽快地告诉他。 他讶然,「解决了?怎么解决的?益王世子昨天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就让人打昏绑走,他不可能帮你解决这事。」 「这个……事情不是靠他去求情,是我另外找到解决的法子了……」她心虚地说着,脑中又想起不该想的画面,一张脸不自然的红起。因这回怕被误会,她赶紧将头低下,避开他的视线。 他关切地问:「什么法子,能告诉我吗?」 「不能,无可奉告。」开玩笑,她能说自己不嫁他做妾,但做了皇帝的外室吗? 这样想着,她的脸色由红转黑。 论远仪以为她又逞强了,根本没找到解决之道,叹道:「唉,你既坚决不嫁我,那我这就去求陛下,直到他收回成命为止。」话落,立即就起身往外去。 「喂,不用你去求陛下,真的不用!」她忙阻止。 「你不用客气,我是男人,当年你既不肯嫁我,现在我也不会勉强你,我这就进宫去,你不用拦我。」他撇下她,迅速离去。 莫亮珍跳脚,现在是怎样,男人一个一个出现,还相继去找皇帝说情,皇帝表面器量很大,事实上小肚鸡肠,这下恐怕会气得心口瘀血。 果然,到了夜里,莫亮珍在国相府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又被绑了,睁开眼,看见自己在别院,而一张男人的怒容就近在自己眼前,吓了一跳,「陛下……怎么不说一声又干出土匪的行为?」她伸出手掌慢慢推开那张过于靠近自己、表情颇吓人的脸庞。 他哼笑道:「朕昨夜离开时不已告诉过你,让你今夜过来这等,是你没来,朕以为你喜欢玩土匪绑押寨夫人的戏码。」 瞧得出他火气不小,她想起白天有两个男人去求他放过自己的事,不禁谨慎起来,乖乖陪笑,「我可能睡得迷糊没听清楚,下回会提早来报到的。」 「哼,朕当你才过了一夜就反悔了,想对朕来个始乱终弃。」 她伸出双臂,搂紧了他的颈子,低声含笑说:「什么话,谁敢对皇帝始乱终弃,再怎么样也是我被打入冷宫。」 「冷宫?这里不是皇宫,没有三宫六院,朕不仅不能将你打入冷宫,反倒是怕你休夫,毕竟今天一连两个男人来求朕,一个求朕把你嫁给他,另一个则求朕让你不用嫁,瞧来你桃花运很好,有人要生生世世照顾你,有人要你一生不委屈。」说到这,曾子昂醋劲大发,这话说得无比酸。 莫亮珍低垂着眼睑,内心发毛,思索着该如何应付这个外人以为温文儒雅、一团和气,事实上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且喜欢玩阴的的皇帝? 她将身子往前倾去,一口亲上他的唇角。 他一僵,醋火在迅速消退中,「投怀送抱?」 「喜欢吗?」她搂着他的颈子,唇贴着他的唇,吐气如兰的问着。 「喜欢是喜欢,但朕还没昏聩到看到美色就忘了其他。」 「其他是什么?」她装傻。 第二十一章 曾子昂皮笑肉不笑,「你说呢?」他伸出一只手狼狼往她腰间一捏。 她吃痛,但没有退缩,反而挺起丰满的上半身与他紧贴…… 他被刺激到,低吼一声,扯开了两人的衣裳,将她紧紧压在身下。 …… 他缠绵悱恻地又要了她一次,直到她筋疲力竭才将她放下。 她在他怀中长睫轻掩,脸颊烫红,已不见平日那盛气凌人的棱角,此刻的她只有柔若春水的女儿姿态。 曾子昂吻向她的眉梢,轻咬她的鼻尖,含住她的下巴,问道:「俊章那小子就不用管了,你只管告诉朕,对那论远仪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已疲惫至极,眼睛都眯上了,还是被他问得马上警醒,立刻回答,「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当着众人的面时可不是这样表现的。」他还没完全教「女色」冲昏头,没忘了要搞清楚这件事。 「唉,我这个人就是有个毛病,嘴硬、不服输,才会总表现得无所谓,其实我这人天生爱恨分明,对任何事都不会拖拖拉拉,感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会再回头的。」她明确的告诉他自己和论远仪已经结束了。 他凝视了她一会,思索她的话,片刻后道:「没错,你确实是这样的人。」想想她其实很容易懂,是个直肠子的人,只是总被旁人逼得武装自己。看似目空一切,实则根本是只纸老虎。 她眼角含笑,「懂我就好,那你就知我并非水性杨花之人。」 老实说,这女人缺点不少,淘气得令他头疼,有的时候真的把他气得想宰人,但多数时候她又可爱率真得让人放不下。他无奈地抿唇笑着,「你这性子太过无良,眼下先放你在外头逍遥,但朕早晚得将你收进宫中看顾,免得你再给朕捅娄子。」 她调皮地道:「小女子很乖的,不用这么管教。」 他冷哼,「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吗?不妨出去问问,哪一个人会说你莫亮珍乖巧?你给朕听好了,你既然是朕的女人,就给朕自律些,别找麻烦,白日在国相府当个知书达礼的官家小姐,晚上就到这来服侍朕。」 她扬高声音问:「您这意思是,从此我只能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呆子,然后晚上趁祖父入睡后,来这给您暖床?」 「怎么,不愿意?」 「谁会愿意——」在他危险的眼神示意下,她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改口虚应,「呃,好吧,白天我尽量待在府上陪祖父解闷,尽些孝道,晚上有空就过来这了。」反正这家伙忙得很,光国政就处理不完,能管她的时间大概不多,自己先应付应付他,终究还是自由得很。 「不是有空,是天天都得来!」他更正。 「天天?您不在,我来这做什么?」她还想说自己可以爱来便来,要走便走,不用时时等着他临幸,让她天天来,何故? 他道:「朕会尽量天天来这。」 「嗄?可您日日得早朝,这样赶,不累吗?」 「累也得来,省得你抱怨。」 「我抱怨什么?我独立得很,不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 她就是这样才教他窝火!他道:「朕知道你不会,可朕就是想来,就是想和你过过寻常夫妻的生活,丈夫白日在外头干活,夜里回来抱着妻子入睡,这样不行吗?」 她的心颤了一下,「这……行,怎么不行……太行了!我这就天天来这伺候您……」他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说不行吗?只是万一这家伙真当外室是家,天天「回家」找她伺候,那自己自由快活的日子不就没了? 她叫苦连天啊! 【第九章 暗夜幽会被跟踪】 隔两日,皇帝收回成命,莫亮珍不用嫁与驸马为妾了,理由是公主反对,不愿有人同她分享丈夫,众所皆知皇帝最疼这个同母胞妹,她一哭,当然就依她了,不过莫亮珍恶行不能不惩,皇帝还是罚她在国相府闭门思过三个月,这三个月不得随意出府。 这事莫亮珍得知后,暴跳如雷,这阴险又腹黑的皇帝,还是不相信她会安分,分明藉故禁她足,让她白天无法出去外面逍遥快活! 她气得脖子都粗了,当晚故意不去别院,但由不得她,当然又被绑去「教训」了一顿,让她的腰足足三天挺不直,腿连站着都会抖,自此,她就乖了,夜里,等祖父一入睡,她就从后门乘着马车乖乖去「伺候」人了。 这日,莫亮珍天快亮才由别院回府,只睡了三个时辰就又让府里的丫头叫醒了,说是益王到访,让她去接见。 照理说,禁足期间不得接见访客,但对方是王爷,那又另当别论了,莫子昂总不至于因此治益王的罪,所以莫子言才敢大摇大摆的上门。 她没睡饱,顶着浮肿的眼皮见客。 曾子言一见到她,先皱眉,皱完眉又说:「你这女人有什么好,被禁足居然也能惹得本王那蠢儿子要死不活的,天天到国相府外徘徊,就为了见你一面,还因此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饭不想的。」 她听了露出几分关心,「世子还好吧?」自己虽看不上曾俊章,但那孩子单纯,不像他老子讨人厌,没脑喜欢装有脑,跟这种人讲话都嫌累。 「本王说这些不是让你问候他,是告诉你,他一个孩子哪驾驭得了你这浪女,只有本王这经验丰富的男人才能收服你。再说,你那名声做妾可以,做世子妃太败坏我府中的家风了,所以本王想娶你做侧妃,好断了那蠢儿的妄想。」 「嗄?您说什么?」她前面听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有听没有懂,直到后面两句她才知他的意思,当场如见到天崩地裂水倒流一般傻眼。 他迳自说:「反正你也不用嫁驸马为妾了,就改嫁本王吧,让本王调教调教你,凭你这长相与身段,经本王调教过,定能合意。」他见她只是睁大着杏眼没说话,继续道:「本王这也是发善心,可怜你没人敢要,做正妻不成,做妾又辱了国相府,只有本王接收了,众人才无话可说,这你还得感激本王才是。」 她找回舌头,缓缓的说:「殿下实在是……特别善良,特别是在对不起人的时候啊!」「你这话听来不像赞美,有些怪,不会是在绕着圈子骂本王吧?」 「小女子从来不骂人,骂的都不是人。」 「什么?你别以为本王听不出来,你这是骂本王不是人!」他怒瞪着她。 她故作吃惊的样子,「啊,原来您听出来了。」 「你!」 「益王殿下还是请回吧,小女子禁足期间实在不方便见客,陛下不罚您,可不见得会铙过小女子,您就别害小女子好端端待在家还遭飞来横祸。」 这分明说他是那横祸!曾子言气炸,「莫亮珍,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本王喜欢你不成?本王是在救儿子,不然本王还不见得看得上你。」 「这样啊,不过小女子都不好意思说,小女子也有以貌取人的毛病,您的长相太过提神,小女子有点吃不消,庆幸您没看上小女子,否则小女子都不晓得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闻言,曾子言简直要气到脑充血了,「你这顽劣的女子,就不怕本王宰了你?」 此时莫负远由外归来,沉着脸问:「不知益王殿下驾临,老臣有失远迎,不知亮珍可是得罪了殿下?」 曾子言见他出现,气焰登时收敛不少。莫负远不只年岁较长,更是两代国相,地位高超,而自己虽是皇亲国戚,可真要论在朝实力,还不如这老头的权力大。 他客气的说:「这个……没什么,本王念莫小姐被禁足已经两个多月了,特地来慰问慰问而已。」其实他想娶莫亮珍除了要让儿子死心外,还想拉拢莫负远。 之前帮莫负远的侄孙女如愿嫁给柳时元,以为是做了人情给莫负远,后来才知自己让曾子昂给耍了,莫负远完全不知侄孙女的事,自己这活白干了,虽一肚子气,可也不能对曾子昂发作,只能哑巴吃黄连,算了。 这回他突然想到自己若是娶了莫亮珍,成了莫负远的孙女婿,那莫负远还能不支持他吗?这才兴冲冲的来找莫亮珍,让她嫁他。 莫负远讶然,「老臣不记得亮珍与殿下有这么深的交情,能让您专程走这一趟。」 「交情是培养的,本王特地来与她培养感情。」他脸皮奇厚,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 第二十二章 「男女有别,殿下此举并不妥,再加上亮珍目前正被陛下禁足,不得见客,您这是害她。」莫负远态度死板板的,没半分通融的样子。 「啊……本王明白了,这就不多留了。」不好与莫负远多说,曾子言尴尬地要走。 莫负远绷着脸道:「那老臣就不送了。」 曾子言虽咬牙切齿,也仅能摸摸鼻子走人,可临走前忍不住又瞧向莫亮珍,那表情摆明不肯罢休。 莫亮珍朝他翻了白眼,根本不将他放眼底。 这模样让曾子言更恼,但碍于莫负远在,只得气呼呼地离开。 离开国相府前,他站在外头想了想,思绪一转,决定去太宁宫一趟。 太宁宫内坐了三个人。 「你说什么?曾子昂夜夜不在宫中?」曾子言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嫔妾曾几次夜里撞见陛下行色匆匆地出宫,去向不明。」 「他该不会正计划着什么对母后与本王不利的事吧?否则为何要夜夜出宫?」曾子言心急起来。 「这……嫔妾就没有探查到了。」 吕氏立即不满的说:「哼,哀家就说你找的女人没用,一事无成,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这就是当初没有先跟哀家商量就送这个女人进宫的结果!」 曾子言脸上挂不住,骂道:「刘琼,不是本王要说你,这后宫就你一个女人,没人跟你抢男人,为何那小子总不临幸你?若不是他身子有问题,就是你如母后所言,是个废物!」「对不起,嫔妾辜负您的安排了。」刘琼惶恐起来。 「知道辜负有什么用,本王为了将你送进宫,可是费尽心思才促成的,你最好别让本王失望了。」 「您放心,嫔妾会努力的。」她战战兢兢。 「努力没用,要不择手段,下药、勾引、献身都可以,你得让那小子迷上你才行!」吕氏明白地告诉她。 「是……嫔妾知道了……」 曾子昂正在去别院的途中。 半路上,马松发现有异,低声提醒,「陛下,有人跟踪。」 他脸一沉,「引开,跟好他。」 「是。」马松隐去。 不一会儿,跟踪者追丢了,可曾子昂谨慎起见,仍故意绕了一圈才到别院。 他走进内室,绕过屏风,便看到上等的梨木床上红衣女子正在吃东西。 自曾子昂收服莫亮珍,正式有了「外室」后,便什么好东西都让王伟往别院送。现下正是橘子的产季,而大燕的橘子是出名的香甜,莫亮珍现在大快朵颐的正是产量极少、民间上贡给曾子昂的金橘。 他走过去时,她刚吞下一瓣橘肉,抬起头见到他,立即丢下橘子,没啥气质的跳下床跑向他,高兴地道:「您今天来晚了,还以为您不来了。」 他伸手环抱住她,明明已是妇人了,可这心性却还像孩子似的风风火火,没个稳重,可他喜欢她这份活泼,不禁敛眉低笑,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下来,这一吻,缠绵火热。 一吻完毕,满足后,他抹了抹嘴角说:「朕发现有人跟踪,所以来迟些。」 「有、有人跟踪?知道是什……什么人吗?」莫亮珍被吻得有点晕眩,脑子思考得不是很顺畅,连带话也说不流畅。 「已经让马松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他点着她的额头,爱极她眼波迷离的样子。 额头让人这一点,她清醒了,眼珠子灵活的转了转后,立即带着恶笑道:「奇怪了,怎么会突然有人跟踪您?万一咱们被发现夜夜在这幽会,您这帝王的一世英明就全毁了!」他斜眼睨她,「毁什么,不就正好名正言顺地将你收入后宫。」 「啊?那不是金丝猴误入五指山,被镇压了,这一压五百年,我可受不了。」人不能嘴贱,幸灾乐祸当真会有报应。 曾子昂瞪着她,「朕的皇宫是龙潭虎穴吗,让你受不了?」 谁说这男人好脾气,是难得的雅君?根本表里不一,在外一套,回来又一套,老是凶巴巴的。她陪笑道:「陛下是不是没听到重点,我说的是,您是如来佛,我是孙悟空,小猴子难逃您的如来佛掌!」 自与他好上,自己就变得没什么骨气与尊严了,逢迎讨好、胁肩谄笑是她最常做的事,可这些事她从前最不屑为之。瞧瞧如今的自己,简直生无可恋,再这样摇尾乞怜下去,她都要唾弃死自己了。 然而她都这么乖顺了,他还是不买帐,不是几句话就安抚得了,脸依旧难看得紧,且不只难看,还会找麻烦。 她方才跳到他身上,他还挺高兴地抱着她,这会却嫌弃的问——「你是不是重了?」 她噎了,跳下他的怀抱,恼羞的说:「还说呢,您可真狠,足足禁了我三个月的足,我过几天就能出关了,心情好,所以吃得多些。」 「你别一出关就如脱缰野马,又给朕胡搞瞎搞,若再给朕惹出事端,当心朕禁你一年。」 「一年!」她脸都要青了。 「嫌少,那就直接到五指山禁五百年。」 这压根是恐吓,莫亮珍火冒三丈,正要发火,外头响起马松的声音了「陛下,臣查到了。」 曾子昂立即问:「嗯,是什么人跟踪朕?」 「那人跟丢您后,臣跟踪那人,见那人去了益王府。」 「益王?」他皱眉。 「益王殿下怎会突然跟踪您?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吗?」莫亮珍联想到一事,赶紧说出来,「他早上才突然上门来向我提亲,莫非已经知道咱们的事了?」 「他要娶你?!」他的脸瞬间乌云密布,阴沉到不行。 「嗯,说是要断了世子的妄想,所以要娶我做侧妃——啊,您别发火,我当场拒绝他了!」她忙安抚他的怒气,心里开始后悔说出这事。自己无端惹到蠢蛋益王,八成又让他误会自己禁足期间还偷偷溜出去惹事生非,早知道就不说了。 外头的马松听出里头的不寻常,怕王伟不在,闻鹤也没来,陛下要真急怒攻心,自己可就不太妙,忙道:「陛下,您行事一向小心,与莫小姐的事不可能有人发觉,臣想这应该与跟踪的事不相关,纯粹是益王殿下私心想娶莫小姐而已。」 他不长脑的一说完,令某人更怒,「私心想娶?」 「一定是这样,益王殿下跟踪您另有目的,他想娶莫小姐,九成九是为了美色,所以您息怒,咱们之后应付益王小心点便是。」马松完全画错重点,不知自己主子怒的是什么。 这果然将曾子昂的怒火点燃到最高点,「莫亮珍,你老实说,近来可曾再见过益王?」 莫亮珍牙咬得都要崩了,马松那个蠢猪!为何今日跟在陛下身旁的不是王伟或闻鹤,偏让这人来灭她。她指天立誓,立即撇清,「除了今早他自己上门以外,其他完全没有!」 他瞪着她,还想再问话,但这回马松总算选了个好时机插话——「陛下,臣怕益王殿下派的人不只一个,您还是尽速回宫为妥。」 「对对对,马松说的对,别院不宜久留,陛下最好快回去,别让人逮到什么了。」她跟着附和。 曾子昂脸色发沉,低声问着,「你赶朕回五指山,自己急着快活吗?」 冤枉啊,虽然她有那么点不入流的小心思,可也不敢在他发怒时展现出来,只得呵呵笑个不停,殊不知这样子反而像个呆子。 他气结,晓得她不受教,与她计较只会气死自己。他警告道:「哼,既然益王已开始留意,这别院朕暂时不能来了,这几日你给朕安分守已点!」 「是,遵旨!」她严肃的点头,就怕让他抓到她的不良心思。 她再装也逃不过他的法眼,他只当她是朽木,没救了,懒得再说她,仅交代道:「再几天就过年了,除夕朕得和母后吃团圆饭,初一会有朝臣来向朕拜年,初二后朕会有三天净心日,这三日闭宫不见任何人,这段时间朕会过来别院,你也想办法向国相编个理由过来吧。」 她点点头,「好,初二我一定来。」他们还不曾有过白天黏在一起一整天的时候,何况还是整整三天能日夜在一起,对于这三天她十分期待。 「那朕先回去了。」他转身要走,见到地上一堆橘子皮,这女人是吃了几颗?他道:「橘子虽好吃,可性质偏凉,你还是不要吃太多,免得闹肚子疼,还有,孕妇也不能多吃,这你晓得吧?」 他后头这一问,令她怔了怔,摇摇头。 第二十三章 见她犯傻的样子,他低叹,「你这女人粗枝大叶,咱们在一起也有一阵子了,朕这么努力,你说不定都有了,你不会连这点思虑都没有吧?」 莫亮珍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他瞧了皱眉,「真没想过?」 她没说话,脸色何止苍白,根本接近死白了。 不会生病了吧?他见了不禁伸手想去摸摸她的额头,可手才伸过去,就被她猛然避开,他愕然,「你——」 「陛下,咱们真的该走了。」外头的马松等不到人出来,低声催促。 「再等一会。」语毕,他忧心地望着脸上沁出汗的她,「若真的生病了,朕让御医过来这给你看看。」 莫亮珍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可能真的是橘子吃多了,闹肚子,您快走吧,别让马松再催了。」她抹去脸上的薄汗,勉强露出笑容。 曾子昂见她又恢复笑颜,这才没再说什么,迳自离去。 然而他一走,她脸庞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蒙上一抹失落。 孩子……不会有孩子,永远都不可能有的…… 大年初二,刚巧是莫亮珍出关解禁的日子,她终于不用再禁足,一早苏志清就来找她,要带她去闻闻睽违已久的酒色财气,不过因为和曾子昂有约,所以她狠心地拒绝了兄弟的邀约,让他失望离去,还骗莫负远这几日要上山礼佛,为去年自己的不肖忏悔。 莫负远信以为真,备感欣慰地拍拍她的肩,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将来她还是能有出息的,她只得干笑以对,然后转身将自己打扮得喜气洋洋,到别院去等人。 自那日他匆匆离去已过九日了,九日不见他,她还真是想念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让他拥着入睡,他不来,这几日她不但没有获得自由的喜悦,反倒睡不着,精神不济,脸色难看,莫非自己奉承惯了,一日不受他「教诲」,日子就过得不痛快,连酒色财气都没了滋味,一心只想扑到他脚边溜须拍马?自己这惨状可真始料未及啊。 别院的下人都是王伟精心挑选的人,尽管知道她的身分,却不会多嘴多舌,所以她在这可以不用拘束或遮掩什么,下人们都会尽心尽力地伺候她。 今日她一早就到别院,因为过年,下人准备的饮食比平常更加丰盛,早上时她笑咪咪地吃了两碗粥,中午时还可以吃上一碗半的饭,但到了晚膳却是扒几口就放下筷子,一双眼紧盯着门口看。 天都黑了,自己从白天等到晚上,可那人怎么还没来?他不会忘记与她初二有约吧?若真忘记就太没良心了,枉她一早起来精心打扮,若他不来,这些妆扮画眉岂不都白搭了!还是他有事要忙,被绊住了?说不定他会像以前一样半夜前来,自己再等等吧。 然而这一等,莫亮珍不小心睡着了,到了半夜惊醒过来,床旁还是一如之前冰冷,他根本没来! 她睁着眼直挨到天亮,曾子昂没来,马松来了,告知她,陛下昨日其实有出宫,可发现益王人马跟得紧,绕了几圈甩不开,便又回宫去,待夜里再出宫,仍被盯着,只好铩羽而归,本来昨夜就要他过来通知的,可想她可能已经入睡,因此陛下让他隔日一早才来。 她听见失望极了,马松见了还忍不住嘲弄了她两句,问她不会是几日不见陛下便害相思了吧? 她就算是也不会承认!莫亮珍嘴上不吃亏,反而耻笑他大过年还得给皇帝跑腿带话,姓马,果真跟马一样劳碌命,以后就改叫他「小马子」了,气得那马松马脸拉长,横眉怒目的离去,可马松一走,莫亮珍立即又没劲起来。 别院里没曾子昂,冷清到她待不住,索性离开,走出别院站在街头,思索着大年初三家家还在过年,自己一个人上哪好。 回府去?祖父以为她上庙里去忏悔,突然不待在庙里,跑回来,岂不是要让祖父大骂她朽木不可雕也? 若去找苏志清,她昨天才拒绝他的邀约,这时候再回头去找他陪,或许他已窝在哪个相好的被窝里,再去吵他有点不够意思。 至于亲朋好友那,她是去不了的,自己才被皇帝禁足过,名声比之从前更加臭得发酸,谁会想她上门拜年? 唉,可怜她莫亮珍,大过年的无处可去,实在可悲。 她唉声叹气,胡乱晃到一处人烟不多的小巷内,忽地教人蒙住了眼睛和嘴巴,被人给绑了。 她像条鱼被拎着,丢到一处香到令人打喷嚏的屋子里,可她并不紧张,心想八成是那男人绑上瘾,又来这招,她只需想好骂人的词,待他出现,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不一会,总算听见脚步声了,蒙住眼睛的布被拉下,她正准备开骂时,却发现眼前出现的不是曾子昂,而是他的兄长曾子言,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你!」她全然没有想到绑她的人会是曾子言。 曾子言撇撇嘴,反问她,「你这话问得奇怪,一副好像知道绑你的人应该是谁。那你以为是谁绑你的?」 她一室,咬了唇,当然不能说自己以为是陛下干的,她恼怒的道:「不知益王殿下绑小女子有何贵干?小女子提醒殿下,绑架是不合法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这是以身试法。」 他冷笑,「本王绑的是即将过门的侧妃,哪里有罪?」 「你说什么?」 他笑得阴险,「本王说过要娶你做侧妃,你不会以为是开玩笑吧?」 她气得想揍人,「不知是殿下耳背还是小女子口齿不清,小女子说过不嫁的!」 他脸色一变,「莫亮珍,你再横,落入本王手中便休想再嚣张,本王霸王硬上弓,等要了你再到国相那去正式下聘,这事就成了。」 莫亮珍咬牙。这个蠢人现下连这种阴招都想得出,莫非她真要栽在这人手上? 曾子言阴笑着靠近她,「这会儿就算咱们洞房了,虽然提早了些,可本王还是很有诚意的,瞧,用心地替你布置了一下,这地方你可还满意?」 她这才注意到所处的地方分明是青楼里的某间厢房,方才闻到的俗气香味是妓女们涂抹的廉价香膏,难怪味道不好,偏偏他还沾沾自喜,以为有气氛能助兴,直让她想破口大骂。 她被绑着动不了,他欺上来就往她脸上舔,她一僵,恶心感瞬间涌上来,待要张口骂人,他又抱住她。 这下真的不妙了,曾子言根本是个疯子!她先冷静下来,思考不过片刻,笑着问:「等等,殿下这般猴急,连绳子也不先帮小女子解开就要洞房吗?」 莫亮珍姿容绝艳,本就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这一笑马上勾魂摄魄,让曾子言丢了魂。她平日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导致他每次见到她,还没被她美色迷晕,就先教她的利齿气死,这会她难得这么风骚一笑,难怪他会被迷得七荤八素,更理解自己儿子为何会失魂落魄。 他告诉她,「你若肯乖乖听话,好好服侍本王,帮你解开绳子是没问题的。」 她眼波流转,笑得娇艳,「小女子都教您带到这了,您外头也一定有人守着,小女子还能逃得了吗?不乖也得乖!」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妖媚的女子,彷佛无时无刻都能引诱得男人心痒难耐。他口水一吞,「说的是,外头有人守着,你想逃不可能,你今日就是本王的了!」他很快解开束缚她手脚的绳子。 莫亮珍背脊发凉,她刚才只是故意探问,现下得知外头果真有人守着,顿时欲哭无泪,就算她奋力逃开这头猪的魔掌,也决计应付不了外面的守卫,正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曾子言已急切地扑上来剥她的衣裳。 转眼间,莫亮珍的肚兜便露出一角,令她大惊失色,脸色惨白,急忙要拢回衣裳,可他哪里肯,拨开她护着胸口的手,再去扯她的衣裳。 她惊慌失措,只觉得他呼出来的气息浑浊得令人作呕。难不成自己今日真要失身给这混帐?她挣扎着,眼泪因惊恐而落下,「不,不要碰我!」 他不悦她方才还媚态百出,结果一眨眼就反悔,怒道:「你不是说要服侍本王,这会怎么又不配合了?告诉你,挣扎只会让本王更兴奋,要你时便更加粗暴痛快!」他笑得狰狞,一掌朝她丰胸狠捏过去。 她本能一巴掌打上去,「猪八戒!」 他抚着被打的脸颊,呆愣住,「你敢打本王!」 第二十四章 「别碰我,我不是你碰得起的!」她沉声警告。 「你这女人不过是国相的孙女,本王乃亲王,如何碰不起?你别自抬身价。」他没想到这女人嚣张至此,不仅敢打他,还敢说出这等狂语。 「她没说错,这女人确实是你碰不起的!」 房门蓦然被端开,出现四个蒙面人。 莫亮珍一眼就认出来人是曾子昂,而他身后的分别是王伟、闻鹤和马松,不禁大喜。 忽然有人闯入,表示外头的侍卫被摆平了,曾子言心惊不已,急喝道:「大胆,不知道本王是什么人不成,竟敢擅闯!」 曾子昂盯着床上模样狼狈的女人,那眼神已如万年寒冰般凛冽,「放了那女人!」他刻意压低声音,听来宛若利刃削骨。 曾子言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不确定是谁,不住皱眉,嘴中仍不知死活的説:「你以为自己是谁,能让本王说放就放,报上名来,让本王知道你是哪个蠢蛋!」 曾子昂不待马松动手,就已亲自上前去一脚踹开他,将衣衫凌乱的莫亮珍纳进自己的披风内,锁在怀抱里。 曾子言被踹,惊得双眼瞪大,气急败坏地道:「你、你莫非是这女人的姘头?本王就知这女人妇节不存,不是个三贞九烈的,却没想到她会有个这么大胆的姘头,不仅上门抢人,还敢对本王动粗,就不怕本王绞死你们!」 莫亮珍忍无可忍,脱离曾子昂的怀抱,上前给曾子言一巴掌,「益王牙疼,小女子给您治治,瞧能不能治好。」 再次受辱,曾子言怒不可遏,跳起来要修理她,可人还没碰到,又让上前将莫亮珍再度纳回怀里的曾子昂踹飞。 曾子言养尊处优惯了,哪经得起几下踹,当场昏过去,不过昏过去前,他认出踹自己的那双鞋子上的龙纹。 难怪莫亮珍警告自己不得碰她…… 【第十章 益王作贼喊捉贼】 曾子昂一行人回到别院,他立即让莫亮珍去梳洗换下破衣裳。 莫亮珍沐浴更衣出来后,见厅上气氛凝重,马松跪在地上,脸上有道颜色极深的五指印,打他的人除了皇帝还有谁?她讶然问道:「这出了什么事?马大人为何挨打?」 曾子昂重哼一声转过头去,显然气到不想再说。 她只得看向闻鹤和王伟,可这两人表情严肃,似也不同情马松被打。 马松汗颜,自己开口,「马松犯下大错,自该受罚。」 「你犯了什么错?若是因为我被益王抓去这事而怪罪你,那并不公平,你保护的是陛下又不是我。」今天除了发生这事外,她想不出曾子昂为何动怒打人,因此就事论事。 他懊恼的道:「陛下并非怪臣此事,陛下是责怪臣没将话对您说清楚,才让您离开别院,让益王有机可趁。」 「你什么话没对我说清楚?」她不解。 他心虚又悔恨地低下头来,「臣与您斗嘴,说不过您,为了让您不痛快,所以故意不告诉您陛t昨日没来,今日必会想法子支开益王殿下的人马来别院见您,就因臣没告诉您这件事,您才会独自离开别院,遭到益王殿下毒手,臣该死!」 她错愕,「原来你存心不说陛下今日会来!你、你果然欠打,你——唉,算了,反正我这回也算有惊无险,没让益王殿下占太多便宜去,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她本来听了也想骂人,但想想自己嘴也坏了些,当时激得马松只差没吐血,他想整她也情有可原。 闻鹤沉声说:「您不用替他说情,身为人臣,本该听从陛下的命令办事,他没办好事又对您不敬,忘了自己的本分与身分,陛下这一巴掌还打轻了!」 王伟也正色道:「没错,今日要不是陛下发现您不在别院,带着咱们出去找人,也不会得知您被益王殿下绑去,更不可能及时救下您,所以请您不要替他说情了。」 平日这三人虽有极好的交情,但若其中一人犯错,其他人也不会宽待。 马松自己承认,「闻大人与王公公说的对,这事臣罪有应得,理应受罚。」莫亮珍是陛下的心上人,便是他的女主子,可他却对她不知进退,言语多有刺激,难怪闻鹤和王伟骂他不长眼,这次的教训已够他深刻明白,自己糊涂得厉害,万一莫亮珍真有个闪失,别说陛下只给他一巴掌,他连脑袋都得掉了。 「好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曾子昂脸上结着寒霜,屏退所有人。 闻鹤与王伟闻令退下,马松似想再说什么,张了口又闭上,垂头丧气的离去。 莫亮珍见马松可怜,忍不住对曾子昂道:「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马松,我也有错——」 她话还没说完,已被他拖到内室去。 他把她压在床上,瞪着她的双目带着两簇清晰可见的火花。 「陛下……」她才张口,唇就被封住,长舌入侵,吻得她再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发出嘤咛声。 他并不是要取悦她,而是像在发泄什么,撕开她的衣裳,直接进入她,不断索取。 她一开始让他给吓着了,随即明白自己差点让人辱去,对他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他需要证明她仍是他的,完全是他的,这样脆弱害怕的他让她心疼,便没有了丝毫挣扎,任他对她予取予求,虽动作粗鲁了些,却让她心中甜蜜,这表示他在乎自己,极度在乎…… 「国相府出了败坏道德的女子,自身沉沦便罢,竟然勾引帝王,败坏陛下英名。」 「夏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已,周亡以褒姒,咱们大燕难不成要亡以莫亮珍?花魔酒病,沉湎淫逸,国相不担心贤君变昏君吗?」 今日一早,国相府的门槛快让人踏破了,朝臣相继上门指责莫负远放任莫亮珍媚惑君主,败坏君威。 莫负远沉声问:「此事只是传言,可有证据证明老夫孙女去媚惑君王?」 「三日前有人见到莫亮珍出入青楼,身边的人即是陛下,国相乃守节清磊之人,岂能教育出这等孙女,邀约陛下前往青楼贪声逐色,国相已成咱们大燕的千古罪人!」 莫负远告诉众人,「三日前老夫孙女才去城郊礼佛,怎么可能出现在青楼。」 「国相可真是老糊涂,莫亮珍说去礼佛就真去了吗?当日青楼里多得是见到她的人,其中一个就是益王殿下,他亲眼见到莫亮珍行为浪荡地勾引陛下,国相要找殿下对质吗?」孙女真骗了他不成?莫负远脸色发青,「就算真有此事,陛下不是纣王,我孙女亮珍也非祸国殃民之女,两人若有交往,也非如你们所言国之将亡,诸位莫要危言耸听,辱了圣君,欺了亮珍。」 「陛下是圣君,可莫亮珍不是圣女,她行为不检众所皆知,若陛下与之亲近,那么离积糟为丘,流酒为池,悬肉为林,为期不远矣。」 莫负远动了真怒,「你们欺人太甚,老夫孙女尽管漠视教条和礼规,可老夫相信她仍是洁身自好之人!」 「若洁身自好就不会妄想接近陛下,她若图皇后之位,咱们是不会允许的。」 「亮珍自小有主见,让她做皇后她还不乐意,你们这是自以为是!你们若要再辱她,老夫对你们不客气!」 大家见他真摆出要打架的架势,不禁傻眼,谁敢跟一个老头打架,万一不小心将国相打死了,这还得跟着陪葬,还有瞧瞧他说的那足什么话,他连孙女不屑做皇后的狂语都说得出口,可见这老头大概是疯了,大家深深觉得与他多说无益,不再吵闹,全都走了。 见众人终于离去,莫负远才将方才因准备打架而卷起的袖子放下,可刚转身就让人抱住。 莫亮珍泪流满面,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莫负远。 她刚起床就得知自己和曾子昂的事曝光了,不知为何会如此,她正惊慌,随即知晓一群人来府挞伐莫负远教养孙女无方。为了不让自家祖父受辱,她立刻就要出来理论,可莫负远交代下人看住她,将她拦在厅堂外,不许她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再气急败坏也只能看祖父遭群臣围剿,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上。 她愤怒不已,更气闷至极,她与陛下交往,这就欺师灭祖成了红颜祸水,非抄家不可了吗? 当瞧见莫负远卷起袖子要和人拼命的模样,她更心痛了,祖父一个饱读诗书的文官,年纪又这样大,居然为了她气得要和人动手,让她忍不住流下眼泪了,如今更是抱着莫负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十五章 莫负远晓得她心里想什么,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咱们进屋里谈谈吧。」他带她去到书房,两人坐定后,他即问:「你老实告诉祖父,你与陛下是怎么回事?」 她瞧着祖父严肃的脸孔,不敢再隐瞒,便将自己与皇帝之间的事一五一十说出,连她让曾子言强行掳去的事也一并交代了。 莫负远听了起先大为惊愕,而后怒极,「这么说来,你瞒着祖父夜夜与陛下在别院相会?你、你一」 「亮珍朽木难雕,背离礼教,让祖父蒙羞了。」她头垂得低低的,轻声认错。 「你这是——唉,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我只问你,陛下对你如何?」他十分无奈。 她脸庞微红,「陛下对我其实不错……」 「就只是不错?难道他只愿这样藏着你一辈子,就没其他打算?」他生气了。 见自家祖父怒了,她忙解释道:「陛下说早晚会接我进宫再教育,不让我在外头野。」 「他真的这么说过?」 「是,他说过,还说过好几次。」她点头如捣蒜。 他脸色稍缓了下来,「那就好,咱们虽是臣,但也不能如此被欺。」他再问:「那陛下可说过何时收你进宫?」 「这……祖父也看到了,这群人还不知我与陛下日日相见之事,只晓得我与陛下走得近,就挞伐成这样,我若真要进宫,陛下得先平息这些反对声浪,而这并不容易……」 莫负远重重叹息,「这些祖父何尝不知,你迤进宫恐怕难如登天,如今就只能看陛下对你的心意了,所以我才会问你陛下对你如何,他若决心要你,必会替你排除万难,若不,你背负着皇帝弃妇之名,这辈子是再无指望了。」 先前他之所以对众人说,孙女不稀罕进宫,那是因为他不晓得她与皇帝的关系,现在晓得了,自然希望她进宫伴驾,这样才能有正式的身分跟地位,否则此生她只能成为众人的笑柄。 莫亮珍如何不解莫负远替她担忧什么,她原是不想进宫的,喜爱的是这份在宫外的自由,且她贪恋与陛下的平凡夫妻生活,不需理会宫中的繁文缛节,更不用陷入他是皇帝、可除了自己还得宠幸别人的不甘状况中,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生育,留在宫外不会有人逼她生子。 可今日见祖父遭围剿,她发现自己不能再自私下去,不能不顾祖父的名誉,已经到该进宫的时候了,至于孩子,那男人身为皇帝,会有其他嫔妃为他生的,自己要做的就是忍,为了祖父她愿意,她已做好准备,这回她要为祖父扬眉吐气,让那些看不起自己以及污辱祖父的人瞧瞧,她到底祸国殃民了没! 她自信满满的说:「祖父,就算再难,陛下的承诺我是信的,我与陛下间的事既已传开,相信不久后他就会有所行动,会接我入宫的。」 「若是如此就好,其实祖父不求你荣华富贵,只求你幸福,你既跟了陛下,就只有进宫一途,除此之外,你已无路可走。」他叹气。 「孙女明白。」自己的个性敢爱敢恨,认定那个男人后,就会勇往直前。 莫负远瞧得出莫亮珍对曾子昂是认真的,如果她肯奋不顾身,那便说明她真的很在乎这个人。当年她对论远仪从没这么义无反顾,她选择的是逃开,可见论远仪远不如陛下在她心中重要,等待多年,孙女终于愿意抛开自身的缺陷,敞开心去爱,这让他十分欣慰。 「对了,你刚说益王殿下绑你去青楼要强纳你为侧妃,是陛下赶去才救了你?」他回头提起这事,表情难看。 「没错,那家伙实在荒唐至极,干出这事还敢恶人先告状,说是我邀陛下上青楼玩乐,简直岂有此理!」方才那群人说益王可做证人,就表示这事是益王传出去的,她不禁气结。「你说陛下救你时是蒙了脸的,并无人发现他的身分,益王又怎么会得知?」 她思考了一下,揣测道:「想来定是那家伙被打昏前瞧见了什么,认出陛下来,因此故意将这事渲染开来。这家伙霸王硬上弓不成,便要让众人知晓我与陛下的事,意欲引起众人指责,藉此教训陛下与我。」 莫负远气愤的道:「哼,这益王无法无天,当初还想祖父给他办事,真是异想天开,他日见到他,我必不给他好脸色看!」 「你不觉得国相府近来清净多了吗?没人再上门责备你们祖孙大逆不道。」苏志清挎着大包小包莫亮珍爱吃的东西,亲自登门拜访近来几乎足不出户的她。 此刻桌上摆着燕都有名的飞天烧鹅、神仙包子、桂花蜜李以及一袋她爱吃的橘子。 他见她不答,继续道:「那是因为陛下天天与丽嫔腻在一块,那丽嫔进宫一阵子一直无宠,近来却突然被陛下宠上了,听说陛下还说过几日就要晋她为昭仪了,照这速度,再往上晋为妃也不用太久。众人见丽嫔知书达礼,行事低调不张扬,恰恰与某人相反,又见陛下压根没提过你,好似青楼那段是误传,众人这才放心,没再上门找你们祖孙麻烦。」 莫亮珍咬牙问:「他真宠上刘琼了?」祖父说她无路可退,唯有进宫一途,可瞧瞧陛下明知她的处境,却都干了什么好事? 她以为事情宣扬开来,他必会出面替她解围,可一个月过去了,那男人眼见她受千夫所指,未吭一声,替她说句公道话就算了,居然在她水深火热的这段时间开始宠刘琼! 刘琼是曾子言送的,之前她明明问过陛下,他将刘琼收进宫是因为刘琼的眼睛像大禧皇后阴奢之故吗?他说刘琼就算像也仅两分像,收刘琼入宫跟阴奢没有关系,还反问她,不会跟其他人想的一样,以为他至今对大禧皇后念念不忘吧? 她当时确实是这样想,没想到一点头,马上被他抱上床蹂躏,事后他清楚地告诉她,当年会求娶阴奢,除了喜欢她纯良的个性外,绝大部分是政治考量,因为阴奢有异能,能观天象,他认为她有能力助自己取得大燕天下。 但阴奢心中早已有人,那就是大禧皇帝蓦魏,自己虽有野心,但不是卑鄙之人,既然阴奢爱的是骞魏,他也不强人所难,再说,阴奢的心在蓦魏身上,便不可能真心帮他,于是他便放手不争了。 不过由于曾经有过这一段,众人就一直以为他对阴奢深情难忘,其实不然,他只是未遇到心动的女子,不想胡乱浪费感情,只专心治理大燕天下。 她这才明白大家都误会他对阴奢的感情了,就是曾子言也当他还爱着阴奢,特地寻来刘琼献给他,但若他收刘琼与阴奢无关,那又跟什么有关系?她之后又问。 他瞪着她,说他是被她不在乎的态度给气的,这才将人收下。 当时她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当他是在乎自己才会被激,然而事实证明,根本是自己天真,陛下是什么人,哪里会让人激得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收自己不想要的人,而今不就宠了刘琼!他也不想想益王是故意放出消息整她的人,刘琼是益王的人,他谁不宠,宠刘琼,这就没想过她的心情吗? 苏志清边吃着自己带来的烧鹅,边同情的劝道:「古来痴情有几人,尤以君王最无情,你还是看开点吧。」他也是后来才知好友搭上皇帝,可从古至今有几个皇帝是专情的?不个个花心、负心兼没良心!自己这兄弟是遇人不淑。 莫亮珍怔怔的,还是不能理解曾子昂怎么会突然就变了。 苏志清以为她豁达得很,可瞧她的表现却是出乎意料的失意,她不会真对皇帝付出了真感情?思及好友情伤,他紧张起来,烧鹅也不吃了,坐到她旁边拍胸说:「你别这样,皇帝不娶你,大不了我娶,你别给我哭丧着脸,我看不惯!」 莫亮珍苦笑起来,「以我现在声名狼藉到极致的情况,你敢娶我,你爹娘还不肯让我进门。」祖父一语成谶,她真的成了皇帝弃妇,皇帝不要的女人,谁敢收? 他十分有义气的说:「我爹娘不让你进门,咱们就搬出去,反正他们早已经将我这个三子当成废人了,只要你快活,咱们做夫妻又何妨?」 「志清,谢谢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有嫌弃我,可我不能害你啊,我若嫁你,将来你喜欢的人出现,我岂不误了你真正的良缘。」 第二十六章 「我不会有喜欢的人出现的,你放心好了。」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喜欢的就是——」他看着她,突然没再说下去了,那眼神半认真,半玩笑。 她心头骞然一惊,莫非他喜欢自己?见她神色变了,他一顿,大笑起来,「瞧,吓到你了吧!咱们是好兄弟,我怎么可能把你当女人。」 她听见这话,高悬的心不由放松,方才是真教他吓着了。 「笑了吧,能笑就好,表示你没有伤太重。」 「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没事的,因为我相信他不会真的对我始乱终弃,他应该……应该心里有我的。」说到最后,她蹙起眉来。 「看来你没死心,还认为他念着你们在别院的情,可他若念着,又怎么会立即去宠丽嫔?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他忍不住激她,但一说完看到她脸孔惨白,他就后悔了,忙道:「亮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我不过——」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的!我什么都明白!」她压抑低吼。 他立即闭上嘴,可心里堵得慌,一会后,干脆站起来,看着她,「我说娶你是认真的,你净可以考虑,嫁我后,国相就不会再让人骂教导无方,因为你以后归我管。」他嘻笑道:「咱们夫唱妇随,我不成材,你也不好惹,咱们凑对当燕都的恶男霸女也没什么不好!」 她却笑不出来,只一脸尴尬的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他搔首踟蹰,顿了一会,才又说:「你别这个表情,我没有要你现在答覆,可若有一日你想开了,尽管说一声,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娶你。」说完,不等她反应便匆匆离开。出了国相府,苏志清脸上多了一层落寞。 他走后,莫亮珍呆滞了片刻才回神。她只当苏志清是好朋友,没想过他会对自己…… 唉,这一切简直一团糟。 她将脸埋在手掌中,觉得无比疲累,苏志清的事他尚可装作不知,可陛下…… 一滴泪忍不住自眼角滑落。 亏她还向祖父说了大话,她信陛下会对她不离不弃,就算反对声浪再高,他也会摆平,且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他是她的男人,可她没想过他会连努力都没有就直接抛弃她,原来之前那什么平凡的夫妻生活是假的,他的亲昵也是假的,根本是自己太傻,慧根不足,才会误解那男人对自己真有什么情意。 她当年被论远仪退婚时也没这么难受,可恨她爱上曾子昂后,才知自己爱错人! 刘琼晋位了,可不是大家预料的昭仪,而是直接封妃。 琼,美玉也,刘琼被封为玉妃,成为皇帝宠妃,反观莫亮珍,只能每日龟缩在自己府里,因为一出门即招来嘲笑。 要是往日,她定会武装自己,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在众人面前招摇,谁要看扁或看衰她,她就气死对方。但是这回她完全无心反击,成日待在自己屋里吃饱睡、睡饱吃,颓废过日子,要不就挥笔不断写字,仿宋体、仿柳体、仿莫负远的字,甚至仿曾子昂的字,但意识到自己仿的是他的字后,就立即撕毁。 这日,莫亮珍午饭后正发呆,冷清已久的国相府突然又来了访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已嫁给柳时元的莫芷萱。 她哭哭啼啼的跑到国相府哭诉她被柳时元给打了。 莫亮珍见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登时义愤填膺地道:「他打你做什么?」 「他要休了我!」 「他凭哪桩?」 「柳时元告诉我,原来当初他嫌弃你名声差会带坏我只是个幌子,他不娶我是嫌我爹和大哥都只是五、六品小官,还不如他这个司经局洗马的四品,我的家世他看不上,他真正要娶的是林尚书的嫡女,所以现在要休了我另娶。」 莫亮珍恍然大悟,原来柳时元悔婚根本与她无关,只是要找个理由另攀高枝。她骂道:「岂有此理,他这个眼高手低的家伙,你爹和大哥只是五、六品官,可你还有个伯公是一品官,比尚书的二品要大,这柳时元是脑袋坏了,分不清品阶吗?」 莫芷萱说出来意,「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请伯公做主,让那柳时元不准休了我。」 莫亮珍了然,堂妹被打不去娘家诉苦,反而跑到她这边来,本来她还感到奇怪,原来是要祖父出面去替她讨公道。她满怀歉意的告诉莫芷萱,「祖父这会进宫议政去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祖父虽官大可压人,可自己近来闹的事已让祖父声望跌落谷底,众人眼下只是碍于祖父的官职才没继续刁难他,若再让祖父出面处理这种事,势必是在为难祖父。 莫芷萱慌张地道:「那怎么办?柳时元说今天就要写休书给我,休书一写,我就成弃妇了!」 「这……」 「我若被休,哪有脸面活下去,不如死了算了!」莫芷萱哭闹,还一头要撞向墙壁。 莫亮珍赶紧将人拦下,没让她撞上去,无奈地说:「好,我先陪你去一趟柳府,阻止柳时元写休书,回头祖父回来了,让人通知他赶去柳府,这可好?」 她破涕为笑,「多谢堂姊肯帮我!」 莫亮珍叹口气,只有这时候堂妹才愿意叫她一声堂姊,好吧,冲着这声堂姊,她找那柳时元算帐去。 【第十一章 册封为妃出口气】 莫亮珍跟莫芷萱相偕来到柳府,却见曾子言居然也在,而且像是专程等她。 曾子言坐在厅上,得意地笑说:「时元,本王说的没错吧,莫亮珍自以为是,定会为她堂妹出头,这不送上门来自取其辱了!」 柳时元接腔,一脸不屑,「可不是,可不是,还是王爷料事如神,莫亮珍不自量力,还真以为自己出得了头。」 成亲当日他让马松给整,撞墙的结果是断齿歪鼻,如今鼻子是摆正回去了,可牙齿断了补不回,一开口就少两颗门牙,样子有点滑稽,没了当初玉树临风的丰采。 莫亮珍脸一沉,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正等着她上门,想要羞辱她,不住冷笑说:「大概因为是闲王的关系,益王殿下时间特别多,竟有空管起别人家的闲事来。」 曾子言方才还笑着,她开口一句闲王即让他勃然作色,这是讥他没有实权,只是个废王。他由椅子上跳起来,「本王告诉你,莫亮珍,当初要不是陛下设计本王去逼柳时元娶你堂妹,他也不会娶一个五品官的女儿,本王这是后悔莫及,对不起他柳时元,这才做主让他休妻另娶。」他直接说出柳时元休妻是他的意思,摆明挟怨报复莫当日在青楼,莫亮珍是如何羞辱他的,他没齿难忘,得知她的男人是曾子昂后,他更恨,故意将这事传开,绝不让她和曾子昂继续快活,而曾子昂也狠,一遭说嘴,就立刻将莫亮珍当成破鞋丢弃,不伤半分圣名,如此决断无情,反倒是自己小看了他的阴狠。 要对付那小子难,可要修理被抛弃的莫亮珍有何难,虽然她现在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他就是要落井下石再痛打落水狗。 莫亮珍哪里不知曾子言多卑鄙,怒气填胸,「休妻也要有理由,试问芷萱犯了七出之罪中的哪一条?若是柳时元只想高攀另娶,那不成了无耻小人,就是林尚书的嫡女也不敢嫁这种人吧?」 「林尚书知道我娶的是莫氏之女,只会同情我,哪里会骂我小人。至于莫芷萱犯了哪一条,她一过门就害我毁容,标准扫把星一枚,再加上有你这个堂姊,是男人都会休妻。」柳时元上前说得振振有词「柳时元,你欺人太甚!」柳时元越说越羞辱人,莫亮珍气结。 「莫亮珍,你这堂妹我是不想要了,你有本事就带回去,别让她继续赖在我这丢人现眼。」 他话一落,一旁的莫芷萱已惊天动地地哭起来了,「我不走,我既嫁你姓柳的,就是你的妻子,我绝不走,你休想休我另娶!」 「莫氏女子果然个个不要脸,这是想死赖我不成?」 莫亮珍气炸,不愿让他继续污辱她们,便上前拉过莫芷萱,「像这种趋炎附势的丈夫,你要来何用?不用等他休妻,不如你来休夫,有咱们国相府给你靠,将来还怕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对象吗!」 曾子言冷言冷语,「国相府给她靠?哼,国相的招牌都让你毁得差不多了,听说莫负远今早向陛下辞官不干了,他这一辞,你莫氏还有什么人撑场?整个莫氏很快就要败落了,这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能让谁靠?」 第二十七章 「伯公真的辞官了?!」莫芷萱大惊,怛然失色的看向莫亮珍。 莫亮珍愕然,「我……并不知道祖父辞官的事……」祖父定是见她受委屈,又无法找皇帝算帐,便想辞官带着她离开燕都,远离这些是非,可祖父一生为官,尽忠职守,秉公无私,俯仰无愧于众人,本来应该光荣退下,现下却因为她无奈离去……思及此,她的脸色渐渐转为苍白。 「莫亮珍,伯公的国相之位都要不保了,你还装不知!当初肯定是你让陛下设计殿下,不然陛下怎么会管到这上头来。若你没自作主张,殿下不会逼柳时元娶我,我也不会嫁给这种男人;嫁他后,你若不得罪殿下,殿下便不会让柳时元休弃我。 「你的名声要不是这么不堪,我怎么会跟着丢脸,被怀疑品行跟名节,而伯公一个一品大官,又为什么要为你辞官不干?他一辞官,还有谁能为我出头?我这不是被柳时元休定了!你这还敢说大话要帮我,莫亮珍,你害苦了我不说,还挑拨离间,鼓动我休夫,你其心可议、其行可诛!」莫芷萱抽出手,狠狠地朝莫亮珍打去。 这巴掌声极响,每个人都十分吃惊。 莫亮珍一边脸瞬间被打红,红得像要渗出血来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莫芷萱,「你……」莫芷萱居然将一切全怪在她身上! 「莫亮珍,你可真是众叛亲离啊,连亲人也恨你,难怪陛下不敢承认自己与你勾搭上,真是谁沾了你谁就倒霉,大家避而远之啊。」曾子言极尽所能的讥讽她。 「就是,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状况,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这还想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当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柳时元羞辱不落人后。 莫亮珍纤细的身子一僵,脸色再度变得苍白。 曾子言走向她,扼住了她的手腕,「你说自己是本王碰不起的人,本王这次倒要瞧瞧自己碰不碰得起!莫亮珍,你若肯做本王的女人,本王就让柳时元不要休妻。」 「作梦!」她怫然变色,抽回自己的手嫌弃地擦拭,只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肮脏无比。 曾子言见状大怒,「哼,你以为搭上陛下就高不可攀,本王就奈何不了你?那男人弃你如敝屣,任你遭人践踏,任你家族败落,你如今只能依靠本王给你、给莫氏族人一点生机,你还傲什么?」 「莫亮——堂姊,你帮帮我吧,赶快嫁给殿下做侧妃,你答应了吧!答应了吧!」莫芷萱见事情有转圆的佘地,立刻自私的要莫亮珍牺牲自己成全她。 莫亮珍怒火中烧,「要我跟他,还是两个字,休想!」 曾子言气急败坏的道:「柳时元,你这就写休书。」 莫芷萱叫道:「不,堂姊,算我求你了,你就把自己给殿下吧,反正你的名声已经坏到无人可嫁,不如就跟了殿下吧。」 「我就算再没有人要,也没办法委身于一个蠢蛋。」 「你敢骂本王蠢!」 她嘲弄,「我这又不是第一次骂,你吃惊什么?」 「好,既然你不顾自己堂妹死活……」曾子言扭头暴喝,「柳时元,杵着做什么,还不写休书!」 「是,下官这就写。」柳时元马上让人拿纸笔来,他可是迫不及待要休妻的。 莫芷萱情急之下立刻跪下,抱住莫亮珍的脚说:「堂姊,你若不帮我,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莫亮珍摇着头退了一步,「柳时元不是良人,当初你执意要嫁他就是错的,你与他继续下去,他只会伤害你,不会善待你的。」 「别说了,我跟你不一样,你水性杨花,轻浮惯了,跟什么男人都可以,但我无法三心二意的过日子,我就要柳时元!我不懂,你一个淫荡轻浮的人何必在这时坚持什么,难道就非要逼死我不可吗?」 没想到莫芷萱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莫亮珍不禁满心苍泣,连身子都微微颤抖,「你就是这么看我的?连这种伤人至深的话也说得出来?」 「我说的是事实,怎么会说不出口,我不要跟你:样成为人人耻笑的弃妇,我这样有什么错?」 莫亮珍顿觉嘴巴干涩到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难堪的望着莫芷萱,心口难受得发痛。 「你错了,她可不是弃妇!」 声音乍起,众人不解,回头只见闻鹤忽然到来。 柳时元看见他,吃了一惊,正要问他怎么来了,后头又走进来两个人——曾俊章扶着因年纪大而走得稍慢的莫负远一起进来。 曾子言看到自家儿子,十分不解,「俊章,你怎么会跟他们一道?」 「儿子进宫求见陛下,刚巧国相与闻大人也在,就一起过来了。」 曾子言问:「等等,你去见陛下?见到陛下,你都说了什么?」 「父王想用莫芷萱逼珍姊嫁您做侧妃,我既得知您的手段,又怎么会让您这么做?所以我跑去跟陛下说这件事,请陛下替珍姊做主,这才带着他们前来。」 曾子言勃然大怒,「你这个逆子,你还当我是你父王吗?」 「父王明知儿子喜欢珍姊,还夺人所爱,父王有当我是您的儿子吗?」曾俊章反问他。 「你!」 曾俊章正义凛然的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珍姊受苦,只能选择这么做,还请父王见谅。」 「逆子——」 「殿下别教训世子了,还是先问问陛下的意思吧,陛下可有说什么?」柳时元胆小,怕曾子昂对莫亮珍仍有情愫,自己修理了莫亮珍会有不良下场,紧张的问着。 「柳时元,你担心什么,一切有本王在,难不成陛下还能为了一个女人拿本王如何吗?再说了,陛下若要管莫亮珍的死活,早就管了,何必等到现在?」 闻言,闻鹤取出圣旨,眼中有着不满,冷声道:「益王殿下莫自以为是了,谁说陛下不管?陛下便是让我带来圣旨,即日起封莫小姐为宝妃,命宝妃即刻进宫伴驾。」 「等等,闻大人,你说什么?陛下封我为宝妃,还让我进宫?」莫亮珍杏眼圆瞪,以为自己听错。 莫负远上前笑着道:「这份圣旨陛下是当着我的面拟的,你还不收下吗?」 「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 「不可能,陛下怎么会不顾舆论封浪女为妃,这不是自毁圣名吗!」曾子言吃惊。 「莫非圣旨有假?」柳时元冲口而出。 闻鹤随即喝斥柳时元,「大胆,竟敢质疑本官带来的圣旨是假的!」 「这个……」柳时元品阶比闻鹤低得多,被这一斥,吓得说不出话。 「本王也觉得圣旨有假,陛下会封莫亮珍为妃,若不是糊涂了,就是这道圣旨有问题。」曾子言也附和。 「我家亮珍虽特立独行,但并无配不上陛下之处,益王殿下怎么能说出这么污辱人的话!」任莫负远修养再好,这会也怒容满面。 「哼,莫老先生今早不是向陛下辞官了,这会只是个平民百姓,对本王说话能这么毫无忌惮吗?」 「老臣虽向陛下辞官,可陛下未允,老臣仍是大燕的国相。」 「陛下没批准?」曾子言讶然。 闻鹤开口,「没错,国相乃陛下肱股,陛下怎么可能轻易让他退下,还要继续重用,而国相也允诺,会对陛下鞠躬尽痒,直到目不能视为止。」 曾子言脸一沉,「陛下可真不明事理啊,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陛下竟重用一个连家都治理不好的人,这要如何治国?」 莫负远寒声道:「老臣再不济也是两朝元老,殿下若对老臣不满,可向陛下说去,让他接受老臣的辞官,且请殿下顺道问问陛下,这道封妃圣旨的真伪。不过您方才要强娶宝妃为您益王侧妃一事,是否也该一并向陛下解释清楚?」 曾子言登时热气窜上面颊,闻鹤乃曾子昂的亲信,圣旨由他带来,绝对不可能有假,他不过是不甘心才附和柳时元的话,可若真要闹到曾子昂那去,自己也难堪,且胆敢抢皇帝的女人,就算他与皇帝是兄弟,也是死罪,他又不是不想活了,岂会主动去送死。罢了,未来精心谋划的大事若成了,自己要刁难这女人还怕没机会吗? 他闭嘴不再吭声,可那柳时元就惊慌了——「若圣旨是真的,那莫亮珍就真是皇妃……」他得罪皇妃,这可怎么得了! 闻鹤道:「柳时元,宝妃娘娘是你的姻亲,可你对她没有姻亲的情分,还屡屡对娘娘出言不逊,甚至质疑封妃圣旨的真假,本官传陛下口谕,治你不敬皇妃之罪,连降官职三等。」 第二十八章 他本来四品,这一降不成了七品的芝麻官!柳时元当场脸孔惨白,「微臣知错……陛、陛下铙了微臣吧。」他腿软了。 莫芷萱闻言连忙抱住莫亮珍的腿,「堂姐,方才是芷萱对不住你,满口胡言,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了吧!你现在是皇妃了,伯公也仍是国相,你们让柳时元别休了我吧,还有,替我求求陛下铙过我夫君吧!」 听到莫芷萱这还有脸说这些话,莫亮珍对她的怒气消失了,只剩一股失望与心凉涌上来。她淡淡地道:「我不想为一个自私的人难为自己。」她突然感伤的明白,自己身边除了祖父外,再无可亲的亲人了。抽回被莫芷萱抱住的腿,她神情有些悲哀。 莫负远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背不动的,咱们就放下,对于莫氏一族,祖父已尽了半生力,该放手让他们自己成长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再当莫氏族亲的依靠。 莫芷萱大惊,「伯公,您不能不管芷萱啊!」 莫负远不理她,只朝莫亮珍道:「咱们走吧,你进宫前,祖父还有些话对你说。」 莫亮珍点点头。 见两人要离去,莫芷萱不死心,又冲过来拦下他们,问道:「你们真要这么绝情?」 「陛下降了你丈夫的职等,他现在是七品官,比你大哥还不如,他若敢休你,你大哥都能找他算帐,不过瞧在咱们堂姊妹最后一点情分上,我给你个忠告,若要保证自己不被休弃,那就要拿你丈夫的前程来换,就最好让他一辈子没出息,他这才会甘心守着你。」莫亮珍冷笑告诉她。 莫芷萱愕然,一个没出息的丈夫,自己要来有什么用? 「舍不得放下,就如同手拿滚烫的山芋,烫伤的只会是自己,我话只能到此,你好自为知。」莫亮珍与莫负远一起拂袖离去。 他们出了柳府之后,有一个人追了上来——曾俊章眼眶泛红,站在莫亮珍面前,「以后、以后你就是我的皇婶了……」亏他长得高大,这一哽咽,孩子心性就出来了,那伤心的情绪一目了然。 她叹口气,莫负远知趣,迳自先上马车去等,让她安慰曾俊章几句。 她对他说:「对不起,我只当你是弟弟,咱们本来就不可能。」 「我知道……我年纪小,我父王又心存不良,你哪可能看上我,我这才忍痛去求陛下帮你的,眼下你的困境也只有陛下能解决,可进宫也不见得好过,你要保重。」说着,他又像个大人了。 她感激的望着他,一手搭着他的肩,衷心警告,「你是个好孩子,真的跟你父王不一样,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进宫已无所求了,只是不想再让祖父难堪下去,反倒是你,你爹缺的那块心眼比这天下还大,早晚会为他带来大祸,而你能避就避,我不想见你受牵连。」 他苦笑,「我是他儿子,他若真干出什么事来,我想避也避不掉。」 她哑口无言,唉,可不是,益王无脑却不认输,那野心不浇熄,终究是祸心。她已无话可安慰,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总之,谢谢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抓住她的手,万般不舍,真要哭出来,顿了顿,问道:「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 她摇头,抽回教他握着的手。 他一脸沮丧。 「抱歉,我不说谎,若说谎反而会伤害你。」 眼泪真自他眼眶掉下来了,但他很快就檫掉,像个男人一样坚强的说:「那好吧,我就……就做你弟弟了。」 她提醒他,「我是你皇婶,这辈分更高……」 他又哭了。 外界对曾子昂封莫亮珍为妃之事极其震惊,然而圣旨已下,莫亮珍仍在一片指责声浪中进宫去。 不过她进宫一个月以来,曾子昂一次都没来瞧过她,只天天与刘琼出双入对,令她非常不解,这男人吃饱撑着让她进宫做什么?是故意虐待她的心吗? 群臣阻止不了她进宫,便盼着她被冷落,而今刘琼受宠,莫亮珍一进宫就如同被打入冷宫,大家见状都放心了,私下说,君心难测,早些的新鲜感一过,要再复宠便难了,皇帝接她进宫也仅是聊表「负责任」的态度,给老国相一个交代罢了。 「娘娘,您不用在意那些闲言闲语,外头那些人官大话也多,个个都以为自己是正道,天天对他人口诛笔伐,您若要听他们那些话,耳朵早晚长茧。」绿儿劝说着。 莫亮珍进宫后住进红焰宫,绿儿之前伺候过她,便被王伟安排过来。此刻绿儿正在给莫亮珍引导方向,要带她去见太后。 进宫这么久,这是太后第一次召见她。 一路上,绿儿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见主子没搭声,又继续说:「照理说太后娘娘该在您进宫的当日或隔日就召见您,拖这么久才见您,大概是近来忙着别的事,您别往心里去啊。」 莫亮珍脸上终于有些表情了,「绿儿,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你主子我摆明就是个失宠的,一个无宠的主子连带让你很没有面子吧?」 这么一针见血,绿儿张着嘴,半晌吐不出声音。 莫亮珍撇撇嘴,打了个哈欠,「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快领路吧,应付完太后娘娘,我还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这七早八早被挖起床,还真是件痛苦的事。」说着,她伸起懒腰来。 绿儿瞧着有些傻眼。宝妃娘娘美则美矣,可行为举止哪有一个高贵端庄的皇妃该有的样子?想来娘娘尝尽人间冷暖,八成是伤心过头后自暴自弃到连形象都不想顾了。 莫亮珍伸完懒腰,催促道:「还杵着做什么?走吧。」 「是,娘娘这边请。」绿儿不敢再废话,忙引路,不一会就到太宁宫。 吕氏得知她来,没马上召见她,而是让她在外头罚站。 外头的太阳开始转烈,晒上半个时辰人就晕了,更何况莫亮珍已经站了一个时辰。要不是绿儿在一旁拼命给她掮风擦汗,现下她汗都要滴湿衣裳,极有可能昏倒。 「娘娘再忍耐一下,听说太后娘娘殿里有人,晚些就会唤您进去了。」绿儿边替她掮风边说。 她冷笑,「既然母后殿里有人,那就无须这么早将我叫来。」这摆明是给她下马威,想当初那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人,这脸翻得可真快。 「宝妃不用急,母后召你进去了。」由太宁宫里出来的不是别人,是玉妃刘琼。 莫亮珍瞧着前面的女子柳眉如画,眼眸清亮,有股灵秀娴雅之美,难怪朝臣都喜欢她,这股端庄哪是自己比得上的,陛下应该也是看上刘琼这点吧…… 她皮笑肉不笑的问:「原来是你在里头陪着母后,母后这会得空了吗?」太后拉着刘琼在里头舒适的坐着,让她在外头罚站,这是要清楚的让人知道这宫里谁疏谁亲、谁最尊贵,表明刘琼才是这宫里宫外都受重视的人,而她只是个陪衬。 「对不起,母后找我说话说得久了些。」刘琼一脸歉意。 她冷笑说:「无妨,反正我喜欢晒太阳,刚巧这晒一晒,人精神多了,进去见母后才能打起精神来不出错。」她处境再差,也不会轻易在人前示弱。 「那……我走了,你进去吧!」刘琼点头,不再说什么,缓缓离开。 「娘娘,太阳越来越烈了,您真晒出精神了吗?可奴婢快不行了。」绿儿见太阳已日正当中,只觉得自家主子没倒,她可能先倒了。 莫亮珍看绿儿果然一副快虚脱的模样,便道:「好吧,咱们进去吧。」她其实也热得受不了,既然刘琼走了,自已再逞强也没意思,便进去太宁宫。 【第十二章 进宫受罚心无悔】 莫亮珍一进太宁宫,见曾子言也在,她心下一冷,方才这两人连同刘琼这是在密商什么吗? 照理说曾子言见到她这个宝妃得先见礼才对,但他却坐着不动,完全不将她放在眼底,莫亮珍索性也忽视他,假装没看见这个人,直接向吕氏问安,「臣妾给母后请安。」 吕氏冷眼看她,态度冷淡不屑,「起来吧,哀家找你来没别的事,就想瞧瞧你安不安分。」 她低眉,「臣妾进宫后吃饱睡,睡饱吃,安分到可与猪相比,所以还请母后放心。」「若真是猪就好了,哀家也不用见你就生烦。」吕氏说得不客气,一点情面也不给她。「母后恼什么?横竖她就是个废人,待在宫中除了吃闲饭,是一点功用也没有。」曾子言恼她忽视自己,进来后看都没看他一眼,趁机补上一刀。 第二十九章 「母后与益王殿下说的是,臣妾没什么用,又不懂阿谀奉承的功夫,为了免得母后生烦,母后以后还是别召见臣妾了。」 「母后,瞧,她这舌还是一样利,真以为自己被封了个宝妃进到宫里就能升天了。」 「莫亮珍,哀家是瞧在国相的面上才勉强接受你的,你别不知好歹!」 她淡声说:「臣妾没有不知好歹,只是不知母后原来这么卖祖父的面子。还以为您并不喜欢莫氏一族,特别是臣妾死去的爹娘。」 吕氏愀然变色,「大胆,还不给哀家跪下!」她顿时怒不可遏,原因自然是痛处被戳。 当年吕氏嫁莫府不成才进入皇家,这事知道的人虽多,可没人敢提,现下莫亮珍当面提起,无怪乎她恼羞成怒。 莫亮珍不啰嗦,当即跪下,想着自己既然说了,就不怕得罪吕氏。 「母后息怒,这女人不知轻重,就将她交给陛下罚吧——瞧,陛下来了。」曾子言瞧向门口,那里正站着曾子昂与刘琼。刘琼才刚走,现在又回来,显然是专程去请曾子昂过来的。 莫亮珍许久没有看见曾子昂,这一见,她心脏猛地彷佛受到一下撞击,目光如深陷泥沼般移不开。 曾子昂携着刘琼入殿后,只朝跪在地上的莫亮珍看去一眼,便面无表情地掠过,似乎视若无睹。 她见状,一股难言的委屈与气恼油然而生。 「母后,宝妃做了什么惹您不悦吗?」刘琼见莫亮珍跪着,不安的朝吕氏望去。 「哼,她连哀家都敢忤逆,这样的女子居然也能进宫里来封做皇妃,真是笑话一件!」吕氏气愤的说着,这明显是说给曾子昂听的。 曾子昂故作吃惊,「母后,朕记得您之前还推荐朕封她为妃,朕才会勉强让她进宫来。」 这话一出,吕氏顿时尴尬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哀家也是教她给骗了,才会推荐她的,这会才知她原是个大逆不道之人。」 「喔?敢问母后,宝妃如何大逆不道了?」 「她竟敢提——」吕氏声音戛然而止。 曾子昂拧着眉头,神情极认真的追问:「她竟敢提什么?」 吕氏的脸孔瞬间涨红,哪里好意思再提当年自己被弃的话,只能气得张眼瞪视,咬牙切齿。 莫亮珍低着头,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这男人该不会是来帮她的吧? 曾子言替吕氏解围,「陛下,总之宝妃虚侨恃气,对母后出言不逊,根本目无尊长,她是陛下的妃子,还请陛下处置,总不好让人以为陛下放纵妃嫔忤逆太后。」 他自是晓得母后当年的那一段,虽母后进宫不久即生下自己,父皇大喜将其晋升为皇后,可他晓得母后始终郁郁寡欢。 尤其几年后姚氏生下莫亮珍,母后更是满心愤忾,当四下无人时,常骂他们是奸夫淫妇,生下的也是孽种,她这般愤世,一直到莫亮珍的父母意外落湖身亡才消停。 而近年来只要听到莫亮珍又让人骂,她便开心,常私下对他说,这个莫亮珍没错,做得好,孽种哪有正常的,这般行径才担得起孽名。 「益王说的极是,不管怎么说,身为媳妇就不该对婆婆不敬,宝妃该惩。」曾子昂点头。 莫亮珍抬头朝他望去,直视那张冷峻的脸庞,而他也正看着她,那幽深的眸子完全不带情感,她心中忐忑不定,顿时不确定他是不是来帮她的。 「宝妃,你可认错?」曾子昂沉声问她,那淡漠的目光带给人威慑力。 「臣妾只说了实话,不知错在哪。」 「瞧瞧她说这什么话,她想气死哀家!」吕氏暴跳如雷。 曾子言道:「陛下,您还多问什么,直接罚了!」 「朕觉得罚轻了对不起母后,益王认为朕该怎么罚?」 曾子言蓦然恶笑起来,「若陛下问臣的意思,那就让她出去晒太阳吧,方才臣听见她对玉妃娘娘说,她晒太阳能精神些,见了母后才能少犯错,显然她方才太阳晒不够,现在脑袋才会不够清醒,还得再晒个几个时辰才成。」 闻言,莫亮珍脸色发青,稍早太阳还没这么烈,现已正午,若此刻晒到太阳下山,必中暑昏去不可。 曾子昂问刘琼,「玉妃,她可是说过这样的话?」 刘琼瞧跪在地上的莫亮珍一眼,轻轻地点头,「是的,她是这么对臣妾说的。」 莫亮珍见曾子昂黑沉的瞳孔一点温度都没有,不禁问:「陛下真要罚臣妾去晒太阳?」几个月未见,他就没想念过她吗? 苏志清说,古来痴情有几人,尤以君王最无情,若是皇帝对自己已无那份情,那又何必让她进宫来?这样折腾她,他图的是什么? 她望着他,然而他深沉的瞳孔之后却是她难以明白的心思。 曾子昂说:「宝妃竟然敢不敬太后,这里是宫中,不再是你那没规矩的国相府,你那不管不顾的撒泼性子在这行不通,得立规矩才能让你明白宫中教条。」 她绝丽的容颜立刻蒙上一层薄霜,「臣妾明白了,陛下也嫌臣妾没规矩,臣妾该罚!」她心里冒酸,双拳紧捏着,就怕忍不住站起来掉头就走。他说的没错,他才是主宰她命运的人,她唯有低首无心才能安生。 她满心苍凉地告诉自己,郎心似铁,他早已不是在别院那纵着她的男人了,他是皇帝,天下人的皇帝,天下人的主子,包括她的! 他冷眼看她俯首贴耳的样子,当真无一丝温情,吕氏与曾子言见状,满意至极,十分高兴能看到莫亮珍这低声下气的认命德行,反倒是刘琼替她求情——「请陛下念在宝妃初入宫中,尚未熟悉宫规的分上,别罚她太重了,就是晒太阳也别晒太久,臣妾怕宝妃吃不消。」 曾子昂清冽的双阵微微一敛,「不是每个人都像玉妃一般认分懂事,不给朕添麻烦,宝妃平日顽劣惯了,不重罚不足以立威,朕不仅要她跪着晒,还得到宫门前去跪,直到太阳下山前都不得起来。」 「什么!那宫门不仅有大臣们进进出出,连百姓也瞧得见,陛下让她跪那,您让宝妃怎么见人?」刘琼吃惊。 就是吕氏与曾子言也都大感意外,后宫女子犯错,再如何也当是「家丑」,绝不会罚给外人看,因为这丢的不只是妃嫔的脸,连皇帝自己都面上无光。 「众人皆说朕荒诞不经才会封莫亮珍为妃,朕这就好好教育宝妃,让众人瞧瞧朕是否只为美色所迷,不明事理了。」 有威则可畏,有信则乐从,凡欲服人者,必兼具威信,看来他这是要牺牲莫亮珍重新建立自己的威信。 莫亮珍心彻底的冰凉下来,这就是帝王之术吗?她莫亮珍只是他立威的工具,在众人面前将她践踏得越惨,他便越是圣明、越是个明君! 她如落深渊,终于明白自己爱上的是如何阴狼深沉之人。 吕氏与曾子言这会笑不出来了,本想藉机整莫亮珍,顺道看看曾子昂可是真对这女人冷绝了,哪知反倒让曾子昂利用莫亮珍去立威信,这曾子昂使的可不是普通的手段,那莫亮珍简直让他玩残了。 刘琼一颤,顿觉害怕,自己现在是受宠,可他日会不会也和莫亮珍有一样下场? 绿儿忽然喊道:「宝妃娘娘,您快松开手掌,您手都流血了!」 众人朝莫亮珍的手掌望去,果真看见她手掌一片血污。 莫亮珍见众人吃惊,也朝自己手心看去,方才捏着拳,指甲陷入肉里,自己不觉得痛,直到血流出来让绿儿发现,这会才感到阵阵疼窜入心窝。 而曾子昂表情未变,依然没有任何动容。 「启禀陛下,娘娘在宫门前跪足三个时辰才昏倒,这期间娘娘挺直着身子,没落下一滴泪,甚至迎着每个指责的目光,那股盛气反倒教人不敢多看她一眼,纷纷走避。」王伟在曾子昂进入红焰宫前低声禀报。 皇帝颔首,可以想像这高傲的女人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处境都不会让自己示弱,即便受罚也骄傲如孔雀。 而这,才是他曾子昂的女人! 他挥退王伟,自己走进红焰宫的寝殿内。 绿儿见到他来,惊讶地要喊出声。 他制止了,还让所有人都出去。 绿儿看了眼床上由宫门前抬回来昏迷至今的莫亮珍,虽有些不安,仍是听命出去了。寝殿内十分安静,只有偶尔传来蜡烛蕊心燃爆的声音,因为太安静,显得独自躺在床上、身形纤细的女人有些凄凉。 第三十章 他站在床边俯视她,眼神柔软怜惜,坐上床缘,他伸手抚着她因失水而脱皮的唇,这一下午的曝晒,大男人都受不了,何况她一个女子? 他听说论远仪、苏志清和曾俊章闻讯后都赶去宫门前看她,可她把他们全赶跑,说她就是要晒出精神来,这才好越活越有劲,让所有希望她枯萎于宫中的人瞧瞧,她莫亮珍是铁打的红花,永不凋谢。 论远仪与苏志清自是了解她的,见她还有斗志,便放心走了,可自己那侄子就闹着要与她一起跪,最后让曾子言自己来拉走了事。 曾子昂的手贴上她那过于冰凉的脸颊,轻叹一声,「朕对不起你……别怪朕好吗?」 「为……为什么别怪?」莫亮珍睁开眼,一张口,发现声音干涩,喉昽痛哑难受,这问话本来带着愤慨,但声音出来却变得软弱无力,倒像在呢喃。 「你醒了? 她忍着喉昽的痛再度开口,「遭恶棍……吃豆腐,能不醒吗?」这指的是他抚摸她脸庞的动作。 他苦笑,「朕已成了你眼中的恶棍了吗?」他话才说完,一个拳头居然往他肚子挥来,他吃惊,这女人竟敢殴打龙体——不,重点是,这女人竟还有力气打人! 「臣妾这下又没了规矩,犯了死罪,陛下要不要立即将臣妾推出午门斩首示众?这样臣民会更加拥护您,说您英明!」硬是提气说完这串话,她喉咙像着火一样,疼得她直拧眉。 曾子昂抚着被打的肚子,其实她没什么力气,这拳下来说不上有任何痛感,倒是她的话很挖苦,让他的笑容越发苦涩起来,「你这软柿子般的拳头只是给朕练身,朕并没见到你犯上殴打朕。」他睁眼说瞎话,瞧见她忍痛的模样,伸手想触摸她的颈子。 见状,她下意识惊恐的拍掉他的手,「陛下这就想……亲自掐死我吗?」低哑难听的嗓音里,饱含深深的受伤与脆弱。 他手顿在空中,脸孔泛白,半晌后才收回手,叹口长气,「看来朕这回做得太过头了,这会可是半分好脸色都休想得到。」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喉昽又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他。 「唉,你怨朕也是应该的,朕伤你不浅,这回又让你在众人面前丢足了脸面,你若真想打朕,多打几拳没关系,是朕欠揍。」 「您……」她一张口,喉昽那撕裂般的痛又让她整张脸都变了。 他心疼的道:「你曝晒过久,喉昽太干,一扯动就会疼,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用出声,朕会回答你所有的疑问。」 她气鼓鼓的粉颊染上一层红,死死瞪着他,就看他能说出什么。 他俊容面沉似水,缓缓道:「太后与益王这阵子动作频频,私下调动边境的兵马,还联系散在各处的兄弟密谋造反,朕为了混乱他们的视听,让他们以为朕不知情,所以宠幸刘琼,故意藉刘琼送假消息给他们。」 「太后与益王要造反?!」莫亮珍心惊,忍不住开口,接着喉昽又撕心裂肺地疼起来。 「要你别说话,瞧这又拧眉头了。」他不舍的下床倒了杯温水给她,瞧她喝下这才继续说:「他们有叛逆的打算,朕近来紧盯着两人的动向,原本不想在这紧要的时机让你进宫,但见你受各方欺侮,连你堂妹夫妻都能辱骂于你,朕哪里舍得,虽然让你进宫得瞧朕与别的女人周旋,你心里会不好受,但至少令你待在朕眼皮底下,朕想见就能见到。」 她瞪大眼睛,这才明白太后与益王意欲造反,皇帝正利用刘琼行反间计,自己会这时进宫则不是他计划中的事,原来他不是真的弃她不顾…… 她一双眼登时充满泪水。 瞧见她掉眼泪,晓得她明白自己的苦衷了,曾子昂伸手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搂着,「对不起,今日让你跪在宫门前也是要让太后与益王以为朕当真对你已毫无情分,朕对你越冷淡,将来他们就越少拿你做文章,同时也会认为朕现在宠的是刘琼,对刘琼说的话必是真话,他们才会采信。 「除此之外,朕正要用兵遣将,臣民必须与朕一条心才行,唯有先伤你才能取得臣民的支持,这是朕的权谋之术,朕利用了你。」他毫不掩饰的坦露心迹,之后屏气摄息地等待她的反应,因为她很有可能不原谅他牺牲她成全自己的做法。 莫亮珍突地揪起他的衣襟。 他望着她因怒气而泛红的脸庞,觉得胸膛中那颗向来沉寂稳当的心彷佛随着她手揪起的力道而被拧起。他郑重地说:「莫亮珍,朕心里有你,这一点毋庸置疑,你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牵动朕心的女子,朕今日伤你,他日必会加倍补偿于你。」 她的手越揪越紧,揪得筋骨都泛白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倏然松开,接着离开他的怀抱,虚弱地走下床去。 曾子昂坐着不动,锐利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没想到冷静自持的自己居然也有这一天,会被一个女子扰得方寸大乱,就怕她拂袖不理自己了。 见她蓦然往外走去,他心慌地跳下床去追人。 莫亮珍忽觉胳膊一紧,被他拉住,才回过身来,他已经吻住了她。 她没有挣扎,只是闭着眼,泪下交颐。 他看见她的泪水,一怔,脸上也蒙上一抹苍白,慢慢松开了她,语气带着轻颤,「你……真的无法原谅朕?」 她先是低下头来,半晌后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接着又昂起脖子,突然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并用沙哑难听的声音道:「好了,咱们扯平了!」 曾子昂被打了耳光,脸上表情错愕,但逐渐恍然大悟,然后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从唇边渐渐散开,蓦然放声大笑。 下一刻,他已与她两唇交缠,彼此狂热的肆虐对方,彷佛把这天地和所有的人都忘净,眼中在乎的仅仅只有对方。 她能理解他身为帝王,为了天下、江山与民心,他得有所取舍,得用尽心机谋术去保住这些,而自己只要如他所说,他心中有她,她便甘于牺牲! 太宁宫内坐着三个人,吕氏、曾子言以及刘琼。此刻曾子言激动兴奋地问刘琼,「你确定那小子决定要于七月底上圣峰祭天?」 刘琼点头,「昨夜陛下临睡前问臣妾可想去祭天,若臣妾想出宫走走,他便携臣妾一道去。」 吕氏说:「天子祭天照理只带皇后,你只是个妃子,他愿意带你去,可见是真宠你。」 这语气带着几许酸味,让刘琼有些尴尬。 曾子昂道:「母后,刘琼受宠不好吗?这样才能替咱们弄到真正的消息,像这回祭天之事不就是个大好消息!」 「哼,哀家只是担心玉妃受宠了,心眼也大了,会忘了谁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哀家这不过是提醒她,那曾子昂的龙椅坐不久,让她别短视近利,只看到眼前的宠,就以为是一生一世。」 刘琼惶恐地表明着自己的忠心,「臣妾不敢,臣妾及家人一直以来都受益王殿下的照顾,臣妾感怀在心,不敢有异心。」 吕氏这才满意的颔首,「嗯,那就好,将来事成,哀家与益王都不会亏待你的,你放心好了。」 曾子言摩拳擦掌,好不雀跃,「母后,若那小子要祭天,圣峰险峻,登山无法带上重兵,那小子只能带着轻骑而行,这正是咱们狙击的好时机!」他等待多时,等的就是这种时机。 吕氏疑心,「祭天是要国中有大事才需举行,眼下大燕太平,平白无故何需去祭天?会不会是陷阱?」 刘琼解释道:「臣妾问过陛下,陛下告诉臣妾,他野心不只在大燕,他还要大禧的天下,尤其当年他曾在大禧当过质子,他一直将这事当成大辱,表面上他与大禧皇帝蓦魏交好,两人还一起拿下鸣陆,让天下一分为二,两国均大,可他心中真正想的却是将蓦魏踩在脚底下,并且将大禧皇后夺过来。」 「哼,这小子到现在还忘不了人家的女人,居然为了女人要去攻打大禧,那蓦魏可不是省油的灯,大禧在他的统治下富裕强盛,哪是说拿下就能拿下的,他这是异想天开!」曾子言撇了撇嘴。 「他心里有阴奢,这也难怪会宠爱刘琼,你可是阴奢的替身。」吕氏冷笑,「还有那莫亮珍,你们全都只是他的玩物,他待你们哪可能有真心,也罢,他有这心思,对咱们反而是好事,这样才有机会。」 第三十一章 「那儿臣这就去准备,儿臣这回要让那小子有命上山,无命下山!」曾子言急着要出去调兵遣将设埋伏。 吕氏叫住他,「等一下,哀家还有话对你说,你先别急着走。」 他只得按捺住又回过头来,「母后还有事吩咐?」 吕氏瞧了一眼坐着未动的刘琼,「你先退下吧。」 「是,臣妾先告退了。」刘琼立即起身往外走。 刘琼一走,曾子言便马上问:「那刘琼是自己人,母后要说的她不方便听吗?」 吕氏立马瞪他,骂道:「哀家说你脑袋简单,你就真是简单,你这前程要不是哀家时时为你打点辟路,你还有路走吗?」 他被骂得莫名其妙,不住皱了眉,「母后若有事教诲,直说就是,这样骂,儿臣也听不懂。」 「你——难怪当年你父皇会将皇位传给曾子昂不传给你,你实在是朽木,气死哀家了!」见儿子太蠢,她明着告诉他重点,「唉,跟你说这些也只是浪费口水,这会你给哀家听好了,那刘琼是你献给曾子昂的,曾子昂不是笨蛋,他不会防吗?怎么会愿意将祭天的事告诉她?」 「啊?!所以祭天是假的?」曾子言马上由兴奋转为失望。 「不见得是假的,也许那小子只是试探,要瞧瞧咱们母子的真心,咱们若真出兵,他也定有防范,可咱们若按兵不动,他也当无事发生。」 「那……那咱们是动还是不动?」他都乱套了。 「动!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能不动。」 「可您又说他必有防备——」 「他再防备也料想不到当初被先帝驱离出燕都、散在边疆各地的兄弟们会全部一道出兵反他吧?」她见他愣在那,气怒的拍他的脑门,「蠢蛋,这样还听不懂?」 「痛!啊——儿臣懂了,他再有准备,也禁不起众兄弟的围攻,而且这回远在圣峰,若遭群起攻之,他的兵马定来不及救援。」他恍然大悟。 「嗯,你总算开窍了。」吕氏满意的点头。 他兴奋的道:「母后放心,儿臣这回已有充分的把握,知晓该怎么夺回大权了。儿臣这就回去写信给其他兄弟,告诉他们曾子昂疑心病犯,担心兄弟反噬,要撤掉他们手上的兵权。 「这些人当初离开燕都时已是百般不甘愿,要不是父皇遗诏如此,他们定是不肯走的,这会若得知曾子昂要赶尽杀绝,让他们在边疆也不安生,这还能忍吗?儿臣让他们出兵一起对付曾子昂,他们定不会犹豫,立马举兵杀上圣峰。」 【第十三章 计中计捉反贼】 朦胧的烛光下,莫亮珍眼中全是曾子昂的轮廓,笼罩她的也全是他的气息。 她任由他不停地抚摸,不停地索取,几次想喊停、想推开他,却被他更紧地扣在身下,狠狼地要了几回才罢休。 躺在他怀里,她仍喘着,一抬头就瞧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阵专注地盯着自己,被他这样注视着,只觉整颗心都被塞得满满的。她开口,「明日登圣峰,您可都准备好了?」为了避免太后母子起疑,他去圣峰只能带着刘琼前往,她自然被留下,而他离宫在即,她忧心他此去的安危。 曾子昂眼中闪着爱恋的笑意,爱极了她欢爱过后那异常绯红的肤色。他安抚道:「不用替朕担心,朕不会有事的。」 「可事有万一—」 「不会有万一,朕反倒担心你待在宫里会受到太后刁难。」他不忧虑自己,忧虑的是她。 「太后这几日的心思都在布置圣峰杀手上,哪里会顾及我。再说,臣妾一个无宠的,她现在是一眼也不愿意浪费来瞧臣妾,不过这回您若败了,让她重新大权在握,必会报当年臣妾的爹对不起她的事,不只臣妾惨,连祖父、包括整个莫氏家族,大概都难逃毒手。」她叹道,他眸色深沉,信誓旦旦地道:「太后不会有机会伤害你或国相,甚至是无辜的莫氏族人,因为朕不允许。」 她笑了,「臣妾信您会平安回来的,因为这两个人根本不是您的对手。」 「少谄媚朕,朕有件事想问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问起,这时倒是想起来,顺道问一问。」 看他严肃,她也收起笑脸,「您想问臣妾什么?」 「那日在别院咱俩落水,在水中时,你说了些奇怪的话,说你其实早该死了……」他才提起,便见她脸色已变得煞白,他立即改口道:「你若不想提便罢!」他没有勉强她的意思。 莫亮珍闭上眼睛,直到稳住心绪后才睁开眼,见他盯着自己,黑阵幽沉镇定,彷佛给了她安定的力量,让她徐徐开p说起—— 「那年娘生辰,爹带着八岁的臣妾登船替娘庆生,咱们一家三口去游湖,娘抱着臣妾在船板上看风景,爹与船主在另一头闲聊,一切是如此的惬意美好,可不知何故,突然有人将臣妾与娘推落水。 「爹发现后立即跳下水救我们,可这时水中出现几个人朝我们杀过来,爹本来抱着臣妾的,后来他和娘都不见了,再后来,一把刀刺进了臣妾的身子里……」说到这,她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曾子昂的神情逐渐凝重,他不知当年她如此惊险过,抱着她的手不禁收紧。 她缩在他怀中继续回忆道:「臣妾当时好痛,好痛,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水又不断呛进臣妾的喉昽,臣妾痛苦极了,在水中昏过去,待臣妾再度醒来,爹娘已逝,从此臣妾再无爹娘……所以臣妾说其实自己早该死的……」说到这,她已泪流满面。 不忍见她伤心痛苦,他后悔让她忆起这段往事了,只能安慰道:「别哭,你没了爹娘还有祖父,而今还有朕呢!」 她泪湿他的衣襟,「是啊,这些年幸亏有祖父陪着,未来还有陛下在身边,臣妾不孤单。」 「你能想通就好。」他替她抹去泪痕。 「不,臣妾不是想通,而是想不通,所以不想了。」她话中有话。 他顿时猜出她话中之意,沉吟了一下后问:「当年你爹娘分明是教人刺杀死的,可却对外说是意外溺毙,这中间是否有隐情?」 「是有隐情,当年大燕国势偏弱,外有强敌大禧与鸣陆两国虎视眈眈,内有几位权臣把持朝政,先皇怕臣妾的爹娘,也就是众人眼中的国相独子夫妇遭刺,会让燕都民心更加不安,于是要求祖父不提真相。」 他立即蹙起眉心,「朕记得当年你爹娘出事时,朕也十五岁了,当时国家虽有内忧外患,可也不至于要国相隐瞒你爹娘的死因来稳定民心,这事有蹊跷。」 「您也觉得有蹊跷是不?臣妾也这么认为,可祖父却说没问题,说咱们是大燕臣子,理当听从陛下的旨意,所以爹娘之死不能追究。」 「父皇明显在包庇什么……对了,你爹出事前曾进宫见过太后,朕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益王当日气呼呼地由太后的宫所里跑出来,撞见朕后破口大骂,说你爹对太后说话无理放肆,不久之后,你爹娘就出事了,你觉不觉得这事可能跟太后有关?」 莫亮珍登时激动起来,「没错,臣妾爹娘与太后的恩怨颇深,难保太后不会由爱生恨,做出这件事!」 「父皇在世时极宠太后,对太后几乎是有求必应,因此太后才能无视外男不得入宫的规矩召你爹进宫,甚至连太子之位也能要去,只是后来父皇发现益王荒唐无能,为了大燕的万里江山,这才不得已将其废黜,但父皇临死前仍要朕承诺会好好照顾他们母子,尤其是太后。 「父皇对她是用了真情的,可太后并非一心在父皇身上,所以当年之事,极有可能是父皇知情是太后所为,才命令国相不得追究。」 「臣妾怎么会没想到派人刺杀臣妾爹娘的是太后,也唯有如此,祖父才可能忍下丧亲之痛!」她愤然。 闻言,他承诺道:「这事你别急,待这次在圣峰解决益王后,太后自然也无法脱罪,届时再一并审问太后这件事,朕定要还你与国相一个公道。」 她潸然泪下,「好,臣妾等您成功拿下益王归来,江山稳当,臣妾爹娘的仇也才好报!」 曾子昂三日前离宫,今日吕氏带着人进红焰宫拿人。 莫亮珍站在殿内,绿儿则害怕的躲在她身后。 莫亮珍缓缓开口,「母后这是怎么了,一早就到臣妾这来,不知有何教诲?」 第三十二章 吕氏冷笑,「哀家来清理后宫,像你这样目无尊上、烟视媚行的女子不配待在宫中,来人,将莫亮珍给哀家拿下!」 莫亮珍脸色未变,「臣妾再不受您待见也还是陛下的妃子,您要治臣妾得等陛下归来,由他来定夺。」 吕氏沉笑,盘算着这时间自己儿子应该已经成功杀了曾子昂,这大燕天下终于回到他们母子手中了。她掩不住兴奋,狂妄的道:「照你失宠的程度,他回来大概也不会管你的死活吧,更何况他根本回不来。」 莫亮珍脸色骤变,「母后胆敢诅咒陛下不能归!」虽说事前精兵铁骑已布置妥当,马松、闻鹤甚至是论远仪也都在他身边护驾,可天下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她不禁呼吸急促,内心是抑不住的忐忑,陛下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怎么不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皇帝也是人,如何不会有意外?哀家身为大燕地位最高的女子,说这话足显忧国忧民,反倒是你莫亮珍,祸国殃民,连出生都不应该,而今你的死期终于到了,哀家等这日已许久。」 莫亮珍冷声问:「臣妾一个失宠的嫔妃对您有何威胁,要您非杀臣妾不可?莫非您对臣妾早有怨恨?」 「没错,哀家就是讨厌你,见不得你出现在眼前,你若死,便了却哀家一个心结,哀家未来的日子会更快活。」 她不再隐忍,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母后如此恨臣妾,想必跟臣妾的爹娘有关吧。您恨臣妾的爹娘相爱,恨他们生下臣妾,所以您得不到的,就要毁之、灭之,因此杀了臣妾的爹娘。」 吕氏神情丕变,戟指怒目,「看来你真不想活了,敢对哀家说这些话!」 「臣妾不说,母后也会杀臣妾不是吗?臣妾只想知道真相,是您杀了臣妾的爹娘吗?」 吕氏怒形于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当年先皇有旨让你祖父不得追究,而今这事谁也休想再提!」吕氏这话形同告诉莫亮珍真相,她爹娘真为吕氏所杀。 莫亮珍怒不可抑,「最毒妇人心,您当时既已贵为皇后,何必为难臣妾的爹娘?您心胸未免太过狭窄!」 「住口,哀家不容他人辜负,你爹对哀家无情,哀家便要他付出代价,这才会进宫做先皇的女人,利用先皇的宠爱进行报复。哀家虽动不了备受先皇信任的莫负远,却能让你爹从此无法再施展抱负入仕为官,一辈子只能窝在家当个没出息的人。 「没想到他们夫妻却没因此不快活,几年后还生下了你,两人更加恩爱,哀家忍无可忍,最后一次问你爹可要休妻,可他严词拒绝。既然他不能如哀家的意,那这纠缠多年的恩怨也该了结了,哀家就让你们一家三口到地底去享天伦。 「可惜你命大,居然死里逃生,这之后还活得放肆张狂,过着哀家以前想过却不敢过的精采日子,你是哀家在这世上最后一个眼中钉,只要你死,我儿又做了皇帝,哀家此生就没有遗憾了。来人,将莫亮珍给哀家诛杀了!」 她一声令下,左右的侍卫立即朝莫亮珍亮刀。 莫亮珍充满愤怒,但此时曾子昂不在宫中,甚至生死未卜,谁也救不了她。 眼看她就要死在吕氏之手,一旁的绿儿突然大喊——「张起灰,还不出来!」 喊完后,张起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挡下侍卫的刀。他身手了得,两三下就逼退吕氏的人。 「你大胆,敢阻止哀家!」吕氏指着张起灰怒斥。 「卑职奉陛下旨意保护宝妃娘娘的安危,任何人不可伤害娘娘,请太后娘娘见谅。」张起灰恭敬但淡漠的道。 莫亮珍讶异,原来陛下临走前还安排了人保护她,而这张起灰平日个性腼腆,真看不出来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吕氏大怒,要斥退他,「皇帝已死,这宫中由哀家做主,你让开,哀家要杀了莫亮珍!」 张起灰沉下脸,「太后娘娘是如何得知陛下是否已死?您这话视同谋逆。」 吕氏已毫无顾忌,嚣张地道:「哀家就是谋逆,你小小一个侍卫又敢如何?」 「他不不敢如何,朕却能如何!」 莫亮珍听见这声音,瞬间惊喜不已的朝门口望去,果真看见曾子昂那挺拔的身影。他身后跟着一票朝臣,还有被人用手铐脚缭链着、模样极其狼狈的曾子言,这表示曾子言造反失败了。 「陛下!」她当即高兴的要冲上前去,但在众人不赞同的目光下又止住了脚步。她瞧见曾子昂身边站着刘琼,她过去便会破坏了那两人之间的和谐,众人并不高兴她这么做,可她不解,刘琼是曾子言的人,曾子言倒了,为何刘琼还能安稳站在皇帝身边? 她看刘琼的气色不好,过于苍白,毫无血色,而且她靠曾子昂极近,近似贴着他站…… 曾子昂瞧她奔向自己的脚步停下,脸一沉,主动走上前去,只是靠着他的刘琼顿时无依,身子轻晃了一下,他及时发现,立刻回身扶稳她。 刘琼握着他的手感激得正要道谢,谁知他已手一拖,将她交给身旁的马松。 她登时露出了失望表情,但这表情很快就收起来,几乎没人见到。 曾子昂将刘琼交给马松后,即走向莫亮珍,当着所有人的面握住了莫亮珍的手,「朕回来了。」 莫亮珍点点头,「恭喜陛下平安回来!」因为她一直盯着刘琼与他之间,所以没漏见刘琼一闪而逝的失意,不禁在心中猜测着两人在圣峰上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他深深看着她,一抹浅笑在嘴角流转,见她神色不定,以为她仍因吕氏的追杀而惊吓,遂温声说:「别担心,有朕在,没人能伤害你。」 她这才拉回思绪,露出笑容,「嗯,您回来就好,臣妾没事了。」 瞧她神色恢复正常,他立刻转身朝吕氏望去。 面孔死白的吕氏正奔向曾子言,不敢置信的问:「儿啊,你怎会失败的?」 曾子言灰头土脸,身上多处刀伤,怒骂道:「都是刘琼那贱人害的!」 吕氏错愕地问:「刘琼如何害你?」 「原来她是曾子昂的人,是曾子昂派来咱们身边卧底的,却反被儿臣挑中,又送回去给曾子昂,结果曾子昂干脆将计就计让刘琼报假消息给咱们,这才使得曾子昂脱困,儿臣反而中了曾子昂的埋伏而大败!」曾子言气急败坏的道。 莫亮珍惊讶的看向刘琼,已然明白为何曾子言被俘,她会没事,原来她真正的主子是曾子昂。 吕氏急问:「就算刘琼这贱人该死,害你埋伏失灵,那也还有来自各地亲王的援兵,那些援兵呢?」 「这……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臣写信给六个亲王,让他们派兵来诛杀曾子昂,这些人都回信跟儿臣说没问题的,但在圣峰上却一个人马也未见,儿臣后继无援,现下还感到莫名其妙。」至今他还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没半个援兵到。 「怎、怎会这样……」吕氏愣住,照理说这些人一听到曾子昂要撤他们的兵权,定会被逼造反,何以没有动作? 莫亮珍闻言冷笑,「益王写的那些信全在我手中,而亲王们收到的则是我替益王写的内容,里头都是照益王那荒唐性子所写的一些炫耀自身的事,他们见了只当废话一篇,而益王收到的回信也来自我的手笔,让益王误以为各地亲王们都会配合他起事。」 「你说什么?!」曾子言大惊,「不对,他们认得本王的字迹,怎么可能会让你给糊弄去,且他们的回信本王也确认过了,各自是他们的笔迹,这岂会有误?」他想不通。 「益王殿下有所不知啊,」站在曾子昂身后的王伟沉笑着上前一步,「宝妃娘娘有一项才能,能仿别人的字,您的字以及那几位远在边疆的亲王们的字迹,娘娘都能唯妙唯肖的仿出。」 曾子言听了傻住,吕氏也惊愕不已。他们母子隐忍多年,谋划了好久,终于动手了,以为能一举成功夺回大燕天下,不料竟是功败垂成,且是败在莫亮珍的手中。 众臣子也意外莫亮珍竟有此天分,还利用此绝技毁去太后与益王的谋逆计划,不禁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但即便如此,仍不能扭转大家对她失德叛逆的印象。 「莫亮珍,哀家铙不了你!」吕氏怒气冲天。 曾子昂怫然不悦,正要开口说什么,莫亮珍已道——「母后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瞧这都什么光景了,您还想杀我吗?」 第三十三章 吕氏噎着,神色十分难看,他们大势已去,自己再也无法逞太后之威了,她身子一晃,倒在曾子言身旁。 闻鹤上前沉声道:「太后与益王谋逆,意图于圣峰诛杀陛下,其罪当斩。」 论远仪接着说:「没错,陛下宽宏,先皇过世后并未驱离益王,让他仍留在燕都与太后享天年,他们母子却不知感恩,意欲谋逆,实在罪无可赦!」 闻讯后赶进宫的曾俊章哭泣道:「不,请陛下铙恕皇祖母与父王,俊章愿意代他二人受过!」 闻言,曾子昂神色严肃,「他二人犯的错,朕不会宽恕,但也不会迁怒于你,你退下吧。」言下之意就是不会株连至他,让他谢恩离去。 可曾俊章哪里肯走,泪流满面,跪地伏首哭求,「请陛下念在母子之恩、手足之情别杀他们。」 曾子昂雏眉,「你若不走,朕连你一起问罪。」 莫亮珍见状连忙去扶起曾俊章,「太后与益王的罪是无法赦免的,你快回去吧。」她不忍他受牵连获罪,推着要他快离去。 曾俊章避开她,又跪回曾子昂面前,「俊章愿意代他们死,请陛下成全。」 「你以为朕会不舍杀你?」曾子昂眼角危险地细眯起来。 「俊章不敢这样想,只是不忍至亲获罪。」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朕要不是念在你生性宽厚,与他二人截然不同的分上,可不会铙过你,必斩草除根,而今朕让你活,你便活,他二人之事与你无关,益王死,你便是新的益王。」 曾俊章眼泪直流,「我不做益王,只要至亲活着。」 「既然你不想活,那就一起死吧。」曾子昂真正怒了。 吕氏急忙道:「不,陛下铙了俊章吧,他是好孩子,是哀家和他父王连累了他!」这个孙子是他们唯一的一根苗,若连孙子也保不住,他们便什么也没有了。 莫负远叹息道:「太后娘娘也会害怕失去这唯一的孙子,那您应该能体会老臣当年的椎心之痛吧?」方才太后对亮珍说出自己如何谋杀他儿子儿媳之事,众人虽未现身,但也都听见了。他一生忠君,先皇让他不追究,他便噤声沉默至今,但这丧子之痛却从来没有自他心中消失。 吕氏被这么一问,张了口却难堪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后才神色一正,挺起腰杆强撑说:「哀家此生好强,容不得半点挫折,当年遭弃是哀家此生最大的耻辱,所以哀家杀了你儿子、媳妇为自己出一口气,哀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悔,你也别以为哀家会认错!」 「你——」莫负远听见这不知悔改的话,不禁急怒攻心,一口气有些上不来。 莫亮珍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怒气填胸的朝吕氏道:「太后尽管执迷不悟,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您心胸狭隘、善妒残忍,实非可敬之人。」 如今众人看吕氏的目光除了气愤还多了鄙夷,身为后宫辈分最高的太后,已称国母,却是这般不堪的人物,让这种人母仪天下多年,众人觉得可耻。 吕氏一向高傲,何时曾被这么鄙视过?一瞬间惨白了脸孔。 「母后,是您让儿臣谋反的,儿臣不想死,不想死啊!」曾子言没用的痛哭起来。 立即有人摇头嗤声,「啧,难怪当年先皇要罢黜他太子之位,若真让他做了皇帝,凭他这德行,如何为君?」 「没错,先皇的脸都教他丢尽了。」 吕氏看曾子言不成材的样子,也自觉颜面无光,无地自容。 闻鹤再一次问:「臣等敢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太后与益王?」 「陛下,请铙了皇祖母与父王啊!」曾俊章再求情,接着一颗头用力往地上叩去,登时血流如注,模样恐怖。 莫亮珍见了大惊,赶上前去,「世子这是做什么!」 曾俊章痛苦的说:「你说过……让我别掺和皇祖母和父王的事,但身为人孙、人子,又怎么避开?我唯有一死谢罪。」 「你这是……唉,陛下,能否……」莫亮珍于心不忍,终于向曾子昂求情。 「太后杀害你爹娘,这你能放过吗?」曾子昂肃容问她。 「我……」爹娘的仇自己如何放得下?可她又怎么忍心见曾俊章失去至亲莫负远出声,「亮珍,一念放下,万般自在,祖父已放下了,而你也不必执着,恨不过的,便抚平了吧。」得知真正的真相,是时候该放下过去了。 这席话立刻让莫亮珍湿濡了眼眶,祖父是让她放下,不要再陷入仇恨中。她点头,「亮珍明白了,这事就由陛下决断吧。」爹娘已死,即便杀了吕氏也挽回不了什么,然而曾俊彰年纪还小,她不想让他经历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曾子昂佩服的道:「国相的智慧与胸襟无人能及,朕与众臣都该以你为楷模。」他转身朝吕氏母子怒视过去,「哼,你二人做事狼绝,无情无义,却生了个好孩子!念在俊章的孝心以及国相的宽容,朕不杀你们,但你二人即刻起拔除封号与身分,眨为庶人,吕氏圈禁废宫,曾子言下狱囚禁。」 母子两人瘫下身子,这已是最恩典的下场了,否则真以谋逆论罪,除了死罪还是死罪,尤其吕氏当年还杀了国相的独子与儿媳,罪加一等,想特赦压根不可能。 曾俊章毕竟年纪小,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再加上之前叩首撞额,早已头昏脑胀,而今得知两人可以不死,喜极之后当场昏过去,曾子昂只得让王伟派人将他抬走,请御医诊治。 【第十四章 拒登后位伤帝心】 曾子昂发落完吕氏母子后,吕氏和曾子言便让马松拉下去了。 此时一臣子上前道:「陛下,吕氏母子谋反之事已过,而今是否要论功行赏了?」曾子昂点头,「计功而行赏,程能而授事,所有护驾有功的将卒各升一级,凡有所伤亡者,拨银抚恤。」 他话音刚落,一票人跪地谢恩,接着又有人道:「众人感谢陛下恩赏,但除此之外,玉妃娘娘亦立下大功,吕氏母子叛变之所以败得一塌糊涂,皆是玉妃娘娘反间计的功劳。」 「正是,圣峰上玉妃娘娘不顾自身替陛下挡剑,致使身中一刀,所幸伤势不重,但已足见忠心。」 「玉妃娘娘才貌出众,娴静忠贞,这回又立此大功,臣等认为当立为皇后,母仪天下!」 这声母仪天下一落,众人无不点头认同。 莫亮珍顿时神色黯然,原来刘琼是为了救陛下受伤,气色才会这么差,得倚靠着人才站得稳,众人拱她做皇后也是理所当然,众望所归,只是,陛下会接受吗?她心骤然抽痛了。 闻鹤提醒着,「你们都只提到玉妃娘娘,倒忘了宝妃娘娘也功不可没,她让吕氏母子未能策动边疆的亲王们造反,宝妃娘娘立下的功劳并不输玉妃娘娘。」 马松也站出来道:「宝妃娘娘虽没一起去到圣峰,危急时替陛下挡剑,但她与陛下一起谋划所有事,她的冷静与谋略不输男人。」 莫验生同样扬声,「没错,宝妃娘娘朝阳鸣凤,超世拔俗,若要立后,她也有资格。」这次圣峰之战莫验生也去了,并且立下不少功劳,曾子昂回宫时特意带着他一道回宫。众人讶异这三人居然与大家唱反调替莫亮珍说话,不禁想那闻鹤与马松是皇帝的心腹,莫验生是莫亮珍的堂兄,这三人该不会是经皇帝授意才——曾子昂突然高声道:「王伟,颁旨吧。」 颁旨?这会是要宣布什么吗?众人暗讶。 王伟将早已备好的圣旨取出,摊开后当着众人的面宣旨,「……宝妃莫氏锦心绣口,麟凤芝兰,深得帝心,卓立为后,以表天下。」 「啊?!」众人大惊。 就是莫亮珍自己也大吃一惊,这怎么回事,为何突然立她为后?! 莫负远表情复杂,不知喜忧,而论远仪已是皱足眉头。 至于刘琼,同样心思难辨。 立即有人反对道:「陛下,宝妃娘娘这回虽也有点功劳,但还不足以立为皇后,还请陛下三思。」 「是的,请陛下三思!」底下跪了一片臣子,一众都要求皇帝收回圣旨。 曾子昂冷声问:「诸位爱卿为何对这道圣旨心存异议?」 「臣等认为皇后乃国母,不容品行操守有瑕疵之人受封。」 曾子昂扫了一眼说话的人,那人一阵胆寒,不安的低下头。 「朕的女人岂会品行操守不佳,污辱宝妃就是污辱朕的眼光,你们谁敢辱朕?」 第三十四章 他这话一出,掷地有声,吓得众人惶恐不安,四下立时鸦雀无声,再无一丝声响传出,彷佛多说一个字就是辱他吩咐道:「众位爱卿若没有话要说,那么就都退下吧。王伟,择日为宝妃举办立后大典。」 底下一票人脸色全都黑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莫负远上前——「老臣恳请陛下收回圣旨,宝妃娘娘没有资格立为皇后。」 曾子昂脸色变了,十分错愕,「国相是宝妃的祖父,为何反对?」 「老臣不想成为大燕的千古罪人,所以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负远跪下。 「国相?!」曾子昂大怒。 莫亮珍也跪下了,「臣妾无德,担不起皇后重任,恳请陛下莫要立臣妾为后。」 「宝妃?」怎么连这女人自己也不想做他的皇后?!曾子昂心下更沉,「说出理由,朕就收回圣旨。」 她低下首,第一次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只轻声道:「恕臣妾不想说。」 「不想说?」这女人居然敢这么回答他!他改问向莫负远,「好,你不说,国相也不能给朕一个理由吗?」 莫负远头磕在地上,「宝妃娘娘不说,老臣只能支持孙女,不说。」 曾子昂怒极,「你们!」 在除去吕氏母子这大患后,他只想给自己的女人最大的尊宠,因此不顾群臣反对,就是要立她为后,不让人再踩着她、压着她,给她委屈受、给她脸色看,可瞧瞧自己这满腔爱意让人一头浇了冷水,简直凉透他的心。 「好,宝妃不屑这个后位,那朕不勉强,这就收回圣旨!」他气得拂袖而去。 莫亮珍跪在地上,面无血色,将眼泪往肚里吞,不敢起身去追回他。 莫负远瞧着她悲凄的神情,不禁连连叹息。 论远仪想靠上去说些什么,但几番犹豫,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群臣们则是额手称庆,心想这莫负远祖孙没真敢妄想后座,还算有良知、识大体。 庆阳殿内,王伟看着埋首御案前的九五之尊,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下,就这么不断的批着奏摺,心下叹息。 曾子昂脸上严肃到没一丝笑容,整个皇宫上下都能察觉他心情恶劣。 忽然一个纸团扔了过来,直接砸到了王伟的脑袋上,他一惊,立即惶然地躬身上前请罪。「奴才该死,请陛下息怒!」 「得罪朕的不是你,你不该死,该死的是跪在外面的女人!」曾子昂语气满怀怒意。 王伟两膀子一缩,更加的小心翼翼了,「陛下要奴才去请宝妃娘娘起来吗?」宝妃昨日拂了陛下的意思后,今日一早即跪在外头求见陛下,一整天下来,陛下都不肯见她,她却仍跪着没走。 「不用,让她跪,就让她跪!」曾子言疾言厉色。 「是……是……」王伟见他忽然往外走了,忙叫道:「啊!陛下这是要上哪去?」 曾子昂刚出殿门就停下脚步,因为远远见到那平日趾高气扬的女人居然一身朴素妆扮,跪伏着,卑微得都不像她会干的事了。他愣了愣,「王伟。」 「呃,奴才在。」王伟不知他要做什么。 「去,让她挺起腰杆子来,当初朕让她跪宫门前,也不见她这么丧气。」 陛下这是心疼宝妃了,王伟忙点头的过去,内心却想,陛下都出殿了,还是不愿意亲自去说吗? 曾子昂瞧王伟去到莫亮珍身边,对她说了几句话,她这才抬起头来,可这一抬头,他心更紧了,这女人是整夜没睡吗?那张脸白得像鬼!他忍不住又往前跨去一步,但发现她往自己这看来后,他又止步了。 王伟走回来覆命。 他立刻问:「那女人可有说什么?」 王伟回道:「娘娘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她不是要求见朕,什么话都不说,这是求见朕的态度吗?」他发火了。「这……陛下早先命令不许娘娘主动打扰,说您想见自会见她。」王伟提醒他自己说过的话。 这回曾子昂被气到了,直接铁青着一张脸,阴沉沉地瞥了王伟一眼,「你这奴才该死了,这是指责朕忘性大吗?」 「奴才不敢!」王伟惶恐。 「哼,朕不想迁怒于你,你去让那女人进来。」曾子昂掉头回殿里去了。 不一会,莫亮珍由王伟和绿儿搀扶着进庆阳殿。 「怎么回事?」他见她居然不能自己走,立即紧张的由椅上站起身来。 「启禀陛下,娘娘跪太久了,腿麻,一时站不直。」绿儿代替莫亮珍回答。 曾子昂表情又僵了,接着哼道:「那是她自作孽,朕可没教她跪!」 莫亮珍苍白着脸,眼泪像是要掉下来。 他见了,那烧起的怒火硬生生被浇熄一半,不禁叹了口气后朝绿儿道:「扶你主子坐下后,你们所有人都出去吧。」这女人就是有本事让他发不了火。 「是。」绿儿见曾子昂肯见莫亮珍,口气也似没那么糟了,不禁长舒一口气,扶着莫亮珍往椅子坐下,就和等在一旁的王伟一起出去了。 殿内仅剩两人,气氛凝结,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见她低着头捏着手掌,想起她之前将掌心捏伤之事,神情一紧,赶紧上前去抓过她的手瞧,果然见掌心又出现指甲压痕,所幸他发现得早,指甲还没陷进肉里,否则又要见血了。他认输,无奈的问:「你这女人到底想怎么样?」 她哽咽,「对不起……」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压抑下怒气,「你明知道朕要听的不是这个,朕要知道你不肯做朕的皇后的理由是什么。」 她怔忡,而后摇头,嘴闭得死紧,就是不肯说。 他耐性用尽,恼上心头,怒道:「莫亮珍,你求见朕不会只是来发呆给朕看吧?若仅是这样,那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他这一吼,她的泪珠登时滚落下来。 他见状,脸一僵,越发气恼,「你这是想到新招对付朕了是吧?那好,朕成全你,从即刻起你就搬去冷宫,在那哭个够!」 她面上血色退尽,失神的站起来,脚步踉跄,当真要去冷宫。 曾子昂看了不住冷嗤,这女人也学会跟他玩手段了。他盯着她的背影,等着她几步后回头求他原谅,可她脚步虽缓,仍一步步往殿门而去,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他由满腔怒火等到心慌意乱,在她终于走到门口,要推开殿门时,蓦然冲上前由后紧抱住她,不让她离开。 他惊慌地说:「朕随便说说的,怎么舍得让你去冷宫,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害怕她不回头,明明是自己要她走的,但他却慌得像要失去一切。 她贴在他的胸膛上,眼泪扑簌簌地掉,颤声说:「立刘琼为后吧……她配得上您……」 「朕知道了,你吃刘琼的醋是吗?你不喜欢她在朕身边,朕随时都可以送走她,她只是朕的手下,不是朕的女人,朕从没宠幸过她,朕的女人只有你!」他明白地告诉她,自己根本没碰过刘琼。 「不,别让刘琼走,您……该宠她的,臣民喜欢她,将来您二人生下的孩子可立为太子……」 「刘琼不会有朕的孩子,朕的孩子只有你能生,珍儿,你快替朕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就能堵住外头那帮人的嘴,若你成了太子的母后,谅他们也不敢再搬弄是非,所以咱们尽快有孩子吧!」他扳过她的身子,托起她的下颚急切想吻住,可他想不到的是,她竟是一把推开他,那神情还惊恐万分。 她摇着头,身子颤抖,快步往后退去,「别提孩子,求您别跟我提孩子!」她泪如雨下,转身跑出去。 他愣在原地,半晌不能动弹,等回过神来,她已彻底消失。他的脸庞渐渐因怒涨红,转身走回御案前,一把将案上的摺子扫到地上去。 外头的王伟惊得全身一颤,跪伏在地上不敢入内。 驸马府内,曾巧心抱着未满一岁的宝贝儿子前往书房。论远仪近来忙于公务,没与儿子多相处,她特意抱儿子来给自家丈夫抱抱,顺便献一下自己为儿子裁制衣服的手艺——此刻穿在孩子身上的衣裳就是她的杰作。 然而,当她踏进书房时,却见到丈夫坐在书案前,手上拿着笔,但不知在想什么,怅然若失到连笔上的墨汁滴落纸上,污了一片都不自知。 她心下一沉,默默退出书房,走到院中。 她的婢女双儿问:「公主怎么才进去就出来了?」 第三十五章 她说:「驸马……在忙,咱们不打搅了。」 双儿说:「小主子的新衣可是您努力了几天的成果,驸马爷该马上瞧瞧的。」 「不打紧……过几日瞧也一样。」她抱着孩子要离开了。 双儿快步跟上来,「公主,驸马爷也真是的,是不是又发呆了?」 曾巧心倏然停下脚步,「又发呆?什么意思?」 「这个……近来大家都说驸马爷怪怪的,经常魂不守舍的独坐,都说他……」双儿欲言又止。 「大家都说他什么?」曾巧心表情严厉。 双儿一惊,吓得马上跪下,「没说什么,大家没说什么!」她拼命摇头,就怕说错话。「你——」曾巧心正要说什么,怀里的孩子哭了,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激动,抱孩子的手圈紧了,忙安抚道:「对不起,娘不是故意的,别哭,别哭。」 孩子不痛就不哭了,又破涕为笑。 双儿见小主子这一闹救了自己,立刻伸出手上前说:「小主子吃点心的时间到了,让奴婢抱小主子去吃点东西吧!」 曾巧心点头,将孩子交出去。 双儿抱着自家小主子逃命去了。 曾巧心瞧着她那揣揣不安的背影,如何不晓得她那未尽的话是什么。宫里那以离经叛道出名的女人拒绝皇兄将她立为皇后,此事让皇兄极其震怒,只差没就此将她打入冷宫。 自此驸马便经常失魂落魄,府里的人都说那宝妃与驸马有过婚约,又差点嫁进驸马府当妾,虽说后来皇兄收回成命,这事作罢,但驸马显然对宝妃旧情难忘,见宝妃受难便跟着难受起来。 然而她不信这些,这些年她与驸马恩爱,他心里不可能有别人,她不信! 她不想再为这事困扰,决定好好跟论远仪谈一谈,问问他失神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她转身往书房去,在进书房前,一名下人跑来叫住她—— 「公主,奴才找了您一圈,原来您在这里。」 「有什么事吗?」她停下脚步。 「太后——吕氏让人私下送来一封信,说是定要交到您手中。」下人将信拿出来。 「吕氏的信?」曾巧心蹙眉,自己不是吕氏亲生的,吕氏对她没有什么母女情分,彼此关系冷淡,她出嫁后,除了自己难产那次吕氏关心了几句,之后就连问候也不曾有过,怎么会突然给她送信? 她疑惑地接过信,展开来看,神色骤变,愤怒地将信揉成一团,往地上丢去,接着冲出家门。 论远仪刚走出书房,见状,吃惊的问那送信的下人,「公主怎么了?」 那下人也一头雾水,「奴才也不知怎么回事,公主看了吕氏的信后,便怒气冲冲地冲出去了。」 论远仪急问:「吕氏的信呢?」 下人赶紧将被丢在地上的那团纸捡起来交给他。 论远仪拉开纸团一看,登时面色如土。 「莫亮珍,你给我出来!」曾巧心在红焰宫前怒吼。 绿儿吃惊的跑出来,「不知五公主驾到有何指教,娘娘还在——」 「我不管她在干什么,让她现在就出来见我!」 「可是——啊!」绿儿才张口就被曾巧心打了一巴掌,当场傻了。曾巧心是出了名的温婉讲理,她何曾见过曾巧心这样发过脾气,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公主为何打人?」莫亮珍出来了。 「我打她又如何——」曾巧心的声音蓦然消失,因为眼前的人与那回她在久阳街上的彩饰铺子见到时落差极大,那时的莫亮珍明艳动人、光彩夺目,可现在的莫亮珍素衣白服,竟然只剩憔悴。 见曾巧心只是盯着自己呆看,莫亮珍没耐性的问:「公主到这闹,可是我哪里得罪了公主?」 曾巧心忙收回思绪,原本的怒气又再度升上来,质问道:「莫亮珍,你告诉我,那回你说话刺激我,是不是存心要我难产,教我无法顺利生下孩子?」 莫亮珍眉头锁紧,「公主怎么突然提这事?我以为你明白我没伤你之意。」 「我本来也以为是自己非要追你,非要说那些话,你才回嘴反击,跌跤也是自己不小心,这一切我没怪过你,但今日才知道错了,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原来你是个狠毒的女人,要不是吕氏写信告诉我,我还傻傻不知。」 莫亮珍愕然,「吕氏都被圏禁于废宫了,这样还能给你送信说些胡话?」 「她是不是说胡话,你心里有数,莫亮珍,吕氏说你当年与你爹娘一起被刺杀虽没死,但是身子却因此受损,你根本不能生育!」 莫亮珍瞬间面无血色,「吕氏……怎么会知道这个?」 「她告诉我,当年你月信初来,国相为你延请的大夫是她的人,所以她知道你不孕之事,你休想不承认。」 莫亮珍一震,原来告诉自己永不得受孕的大夫是吕氏的人,那便是故意要让她知道,令她不能顺利嫁给论远仪,从此自卑又痛苦地度过一生。 「吕氏还说,你就是因为不能生,当年才遭驸马退婚,可你不甘心,见不得我怀上驸马的孩子,所以趁机要毁我肚里的孩子,你不能生,也不让驸马有后,你的妒恨之心恶毒至极!」曾巧心痛骂着。 莫亮珍惨然摇首,「不是这样的,吕氏告诉你的不是真相……」 「不是真相?那你敢说自己身子没问题,你生得出孩子?」 她一脸槁木死灰,「我……」 「哼,你之所以不敢接受皇后之位,不也是因为自己身子的缺陷,你承担不起皇兄的江山后继无人的后果。」 莫亮珍的眼泪夺眶而出。没错,她不孕,如何能独自霸占着曾子昂?他不比一般人,一个皇帝怎能无后,她怎么有资格让他立自己为皇后? 「巧心説的可是真的?宝妃不能生育?」 背后突然传出男人的声音,莫亮珍与曾巧心转过头去,看见了曾子昂。 莫亮珍脸色灰白,这男人也听到了,得知她不能生育的事实,他会……怎么看待自己?「皇兄,您来得正好,这女人居心叵测——」 曾巧心刚要上前,就让曾子昂挥手挡了。 他只看着莫亮珍,声沉如水,问道:「巧心说的可是事实?」他原本坐在庆阳殿,朝臣们过来请求他立刘琼为后,他烦不胜烦,轰他们走,才往红焰宫来,哪知竟听到了令他震惊的话。 莫亮珍惘然如失,慢慢滑坐下来。 绿儿紧张地赶紧去扶,「娘娘!」 曾子昂跨上前去,推开绿儿,扣着她的肩膀,「你说话,朕问你话,你为何不说?」 她凄然地闭上眼,眼泪不断自她眼眶落下,「公主所言……是真的。」 他一震,松开了她的肩膀,「是真的……」 【第十五章 不孕之事被揭穿】 庆阳殿中,曾子昂神色严肃地看着下方的众臣,最后目光停在莫负远身上。 莫负远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老臣隐瞒孙女之疾,老臣犯了死罪」!」 曾子昂怒视着他,「这就是你祖孙两人说不出的原因?」 莫负远跪伏在地上,身子微颤,「老臣该死!」 「陛下,国相与宝妃娘娘祖孙二人实在可恶,宝妃娘娘先前怀妒伤害公主之事先不提,就说她竟敢隐瞒隐疾入宫,若真成为皇后,岂不成为我大燕的千古罪人!」有人怒责。 「国相祖孙犯下欺君大罪,请陛下严惩。」 曾子昂目光深沉的看着跪在一旁泪水潸潸流下的莫亮珍,久久未发一语。 莫亮珍亦望向他,「陛下若要杀臣妾,臣妾并无怨言,但祖父无辜,他老人家只是不忍臣妾之事让人得知后成为笑柄,请陛下铙过祖父。」他终得知真相,这回不比先前众人只是挑剔她的名声,为了江山后继,以他帝王的身分,他必得弃她而去,她心灰意冷,再无斗志,如今只盼别牵连自家祖父,而她自己的命,她半点也不在乎了。 片刻后,曾子昂开口,却是说出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绿儿,扶你主子起来,她今日穿得这般素净,颜色完全不适合她,你这奴婢怎么当的,居然让主子穿得这么不精神!」而后又道:「国相请起。」 绿儿没想到皇上会突然骂到自己身上,完全呆住。娘娘不能生才是大事,这衣服穿得不够精神,在这会算是什么事吗? 众人同样一头雾水,陛下这是提哪门子的事? 第三十六章 绿儿想了想,犹豫地道:「这个……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带娘娘下去换新衣?」陛下是这意思吗? 「不必了,下次注意点就行了,这会甭换了。」他摆手。 众人再把话题拉回来,「陛下,生不了皇子的人无法做皇后,您这次要壮士断腕,不能再护着宝妃娘娘了!」这才是重点啊! 曾子昂轻笑,阵底流淌着什么,众人也辨别不清,只听他缓声道——「众卿恪守臣责、忠心耿耿,为大燕的将来费力劳心,深得朕心,然而朕也说过,宝妃是朕的女人,辱她就是辱朕,当日朕已下了诏书立她为后,那诏书只是暂时收回,而今朕决定正式下诏,一个月后即是立后大典,请众位爱卿尽心办好大典事宜!」 他这话出来,没半分商量的佘地,群臣如遭五雷轰顶。 莫亮珍也愣住,现在是什么情况?皇帝还要她,而且不仅要她,仍坚持让她做皇后?! 莫负远不可置信,随即感激地洒下老泪来。 「皇兄,您不可专断独行,宝妃不能生育,您将后继无人啊!」这时也只有曾巧心敢出来说话。 莫验生上前说:「公主此言差矣,陛下未来还会有妃子,其他妃子也能为陛下产下皇嗣。」他原以为堂妹不能生育便断了皇后之望,可瞧陛下依旧力挺自己堂妹,那他还犹豫什么,当下便不客气的出来反驳曾巧心的话。 「本公主会不了解皇兄吗?他以往清心寡欲,只沉浸于国政,因此从不谈立后一事,可当他一旦指定要立谁为皇后,那便会一心一意对这人,没有别的考虑,其他女子休想介入。」曾巧心了解曾子昂,有了皇后,他不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 莫验生再说:「就算如此,不是还有新任的益王在,他是陛下的侄子,若由他继承皇位,也是正统。」 立刻有大臣跳出来道:「曾子言谋逆失败被囚,益王眼见亲爹这下场,对陛下能没有心结吗?陛下又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给他?莫验生,你分明有私心,宝妃娘娘是你堂妹,你当然希望她做皇后,你莫氏这才好更上一层楼。莫氏贪心,有了位高权重的国相不够,还图谋皇后之位,想断送大燕数百年国祚,着实居心叵测!」 莫验生被骂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皇兄,莫亮珍真不适合您,请您不要自毁圣名。」曾巧心再劝。 论远仪道:「心儿,你不必劝陛下了,陛下若坚持立宝妃娘娘为皇后,那便是不在乎他人批评,而你又何必违逆。」 昨日他在曾巧心之后进宫,无奈她不见他,让人把他赶走,甚至没回驸马府,在宫里住了一夜,他没能解释,今日进宫才再见到她。 曾巧心一见他,表情都变了,眼眶泛红,马上想起他对莫亮珍的情分。若依吕氏所说,那莫亮珍是故意害她,可他明明知道却没有追究,这种背叛伤透了她的心。 论远仪心知她恼什么,叹口气,朝曾子昂跪下,缓缓道:「陛下,臣也有罪,宝妃娘娘不孕之事臣早知情,就是因为知情,才对她不能成为皇后感到惋惜。 「臣当初没能坚持娶她,臣曾经后悔过,但娶了公主之后,受公主娴静可爱所吸引,婚后对公主已是一心h意,再无他想,可吕氏被废为庶人后,仍无事生非,定要挑拨我夫妻情感,并且利用公主的怒气将宝妃娘娘之疾公诸于世,其心可议,请陛下处置吕氏!」这话是说给曾子昂以及众人听,更是说给曾巧心听。 曾巧心愕然,「这么说是我让吕氏操控了去?你根本没有背叛我?」 他苦笑,「你我夫妻日日同床共枕,我对你如何,你不知吗?」 她立即红了脸庞,「那……那是我误会了宝妃娘娘,她没有故意害我……」她不好意思地看向莫亮珍。 莫亮珍轻轻点头,没怪她,「我晓得你夫妻恩爱,从没想过去破坏,驸马也曾清楚告诉我,他现在心里只有你及孩子,你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 曾巧心更羞愧了,「对不起,是我冲动了,这才会中吕氏的计。」她愤愤的道:「皇兄,吕氏恶行不改,仍想兴风作浪,这回不能再铙,臣妹建议赐死吕氏。」 曾子昂道:「朕正有此意,明日赐她白绫三尺,让她悬梁谢罪。」吕氏自寻死路,被圈禁居然还能闹出这些事来,活该! 众人见他震怒,明白吕氏非死不可,而吕氏死有佘辜,没人同情她,他们只对一个月后曾子昂要立莫亮珍为皇后之事愁绪如麻,心情焦灼难忍,无法排遣。 隔日,吕氏被赐死了,曾俊章知晓后,只哭了一回便默默将尸首由宫中带回,运往吕氏的祖地南寮下葬。可惜她曾贵为大燕太后,死后却仅是一座石碑简单刻上「吕氏之墓」四个字,让曾以她为尊的南察人无比唏嘘。 忌妒的人活在地狱中,吕氏一生只追求不可得的东西,尽管先皇已给了她所有的宠爱,她仍不能满足,只记恨当年的那段错误,导致自己与别人的一生皆不幸,吕氏的悲剧是自己造成的,曾俊章深深明白,只盼她死后能真的得到解脱。 曾子言听闻吕氏的死讯,吓得惊慌失措,深怕自己也即将没命,煎熬了几日便半疯了,在牢里成天自言自语、又哭又笑。曾俊章去看他时,他抓着自家儿子的手,要儿子给他和母后报仇,让曾俊章进宫谋杀曾子昂,说曾俊章 杀了曾子昂后,即可篡位为帝,这时候他便能做那太上皇。 曾俊章无奈他失心疯,为了断他的妄想,向曾子昂自请收回爵位,自愿做个庶民搬迁至南察为吕氏守坟,曾子昂考虑三日,允了。 莫亮珍明白他为何同意曾俊章走,这何尝不是让侄子远离这些是非风暴的方法,若曾俊章继续留在燕都,难免遭有心人利用,也许终将步上其祖母与父亲的后尘。 只是曾子言得知儿子自断后路后,气得吐血,当真疯了,终日谩骂曾子昂目无尊长、窃国夺位,骂曾俊章愚蠢至极、忤逆不孝。 曾俊章走后,曾子昂再下一诏,命玉妃刘琼在立后大典前离宫,回南寮督建圣庙,永保大燕太平,不过众人心知肚明,他让刘琼离宫,是以此昭告天下他立莫亮珍为后的决心,绝无人可以取代或威胁到莫亮珍的地位。 他的一意孤行使得莫亮珍被骂妖女,媚惑皇帝,令皇帝连无后都不在意了。 莫亮珍饱受骂名,终日心神不宁,很想再劝他三思,不要立她为后,两人只要能相守,她并不在乎后位,且她也不愿意自私地真的让他无后,她希望他能留下刘琼,让刘琼为他生儿育女。 这日,她由梦中惊醒,出了满身大汗,那受惊的样子惊吓了为她守夜的绿儿。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绿儿边问,边取来湿布为她檫拭冷汗。 「我作恶梦了……」她惊魂未定。 绿儿问:「是梦见了什么,将您吓成这样?」 「我梦见自己魂断立后大典上了……」她表情惊惶。 「啊?!」绿儿惊得连手中的湿布都掉了,「娘、娘娘,后日即是您的立后大典,您何必这样诅咒自己。」 莫亮珍白着脸,恍惚摇首,「这梦好真实,也许真是诅咒……」 发觉自己说错话,绿儿急忙道:「不不不,这只是梦,您别多想啊!」 莫亮珍深吸气,努力摆脱那份恐惧,好一会后,她突然问:「陛下今日有过来吗?」 「陛下已经好几日没来了……」绿儿叹息,唉,陛下因为不想听见娘娘总要求要取消立后大典,索性不来了。 莫亮珍沉着脸下床,套上鞋子,披上外衣就往外走。 绿儿追着她问:「娘娘,这么晚了,您这是要上哪去?」 「此刻陛下一定还在庆阳殿处理政务,我过去找他。」 「娘娘,您就算去找陛下,陛下也说了,他不会取消封后大典的。」绿儿劝说着。 她脚步未停,「就算如此,我还是要阻止。」 「可是陛下不听啊!」 「不听也得听!」她含泪说着,又加快了脚步。 绿儿只好跟在后头。 莫亮珍来到长廊的转角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名身穿黑服、满头白发的瞎眼老娓挡住她的去路,愣了愣,她奇怪地问:「你是什么人?」皇宫内怎会有个老婆婆出现? 「是啊,这里可是皇宫内苑,你是哪个宫的嬷嬷,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绿儿觉得这人出现得很诡异。 第三十七章 老妪解释,「老太婆是莫氏家族的远亲,这回莫氏家族出了皇后,莫氏女眷们全应邀出席后日的封后大典,老太婆今日才和众人一起进宫,本应先拜见未来的皇后娘娘,可惜娘娘并未见咱们,老太婆我是瞎子,夜里因为内急,请宫女带路去茅厕,才出茅厕,一转身宫女就不见了,老太婆看不见,只能在皇宫里瞎转。」 「你是莫氏的族人?」莫亮珍讶异,自己并未见过这位老人家,有些疑心她的话。后日立后大典,依礼皇后的女性亲族得入宫觐见,为皇后添礼,但她因为无心于大典,哪里有心情见这些亲族,下午时这些人求见,她便让绿儿打发了。 眼前的这位老人家自称莫氏,可族里的长辈她大概都见过,印象中并没有这位人物。 「老太婆今年一百多岁了,是莫氏族亲里年纪最长的人,老太婆身为女巫,终身未嫁人,也极少出现在族人面前,几乎都是寡居仙游,可这次族里出了个皇后,老太婆怎么也得出来热闹热闹。」 绿儿大惊,「你是女巫?!」这世上可容不下女巫,通常女巫出现都没好事发生,所以大燕和其他国家一样,抓到女巫便火刑伺候,想不到宫里竟会出现女巫,而这人还是娘娘的亲族! 莫亮珍倒没像绿儿这么吃惊,只想着难怪老人家穿得一身黑,这应是女巫装束。她想起祖父曾经提起过,族里有个他不知该称姑婆还是祖姑婆的人,而人能活这么久,当真是奇蹟了。她道:「我是听说过莫氏里有个未出嫁的长辈,四处云游四海,众人只知这位长辈年纪很大了,但确切岁数无人知晓,原来您就是族里的传奇人物。」 老妪微笑问:「听你之言,你也是莫氏一族?」 绿儿斥道:「放肆,与你说话的正是即将成为皇后的宝妃娘娘,你这还问什么!」 「老太婆眼睛瞎,可说有眼无珠,自然不知眼前的即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请娘娘铙恕。」老妪未有半分惊慌,沉稳地道歉。 莫亮珍哪里会怪她,笑着道:「能有幸遇见您老人家,也算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不知您成为女巫了。」 老妪表情突然变得咬牙切齿,「老太婆与老天有些恩怨,不得不做这个女巫!」不过说着,充满皱纹的脸庞又笑了,「可我的天命就快完成了,完成后即可脱去这身黑衣。」 莫亮珍好奇的问:「天命?什么是天命?」 「所谓天命就是任务。」老妪冲着她笑得神秘。 「喔?您说任务就快完成了,那您的任务又是什么?」 老妪笑得更加诡谲,「小丫头,老太婆且告诉你一件事,你有双命,前命潇洒,后命至贵,死而后活,先苦后甘,你记住了!」 绿儿骂道:「你说这是什么话!什么双命、什么死而后活,谁听得懂?还有,你怎能喊娘娘小丫头,你这是放肆!」 莫亮珍也皱了眉,「老人家能解释一下吗?」若以老妪的辈分,喊她小丫头没错,还显得亲厚,因此她并没有像绿儿一样生气,只是老妪的话就如绿儿所说,教人有听没有懂。 「不能……而且老太婆我刚说了什么吗?」老妪忽然像是健忘了,居然忘记刚才说的话。 莫亮珍愕然,「你——」 「老太婆困了……」老嫕虽然站着,但还真打起盹来。 绿儿气呼呼的说:「娘娘,这位想必已是老糊涂了,她说的话,咱们别理了吧。」 「嗯,老人家大概年纪大了,说话总会有些颠三倒四不知所云。」莫亮珍也有些哭笑不得,吩咐道:「绿儿,你应该知道莫氏女眷们都被安排在哪个宫,送老人家回去休息吧。」「可是奴婢得伺候您,不能离开。」绿儿有些为难。 「庆阳殿离这里不远,我自己过去无妨,可若放任她在宫里乱走,恐怕会被当成刺客拿下°庆阳殿离这真的不远,这里又是宫中,能出什么意外?绿儿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好,奴婢去去就回。」她扶着打瞌睡的老妪离去。 小绿送老妪离开后,莫亮珍往庆阳殿走去,接近时看见了一抹红色身影,竟是刘琼在殿外徘徊。 刘琼也见到她,四目交接,一愣后顿感尴尬,转身要走。 莫亮珍快步去将她拦住,「别走,咱们聊聊。」 刘琼不安的看着她,良久后才点头,「陛下不希望臣妾见您,咱们走远点说吧。」 莫亮珍不知道曾子昂这么要求刘琼,此刻不禁想想,自己入宫以来,刘琼还真没主动来找过她,偶尔在宫中遇见,刘琼也仅是问声好就快速离去,从不与她多言,似是怕惹她厌恶。与其说刘琼行事低调,不如说刘琼谨言慎行,从不展露什么,刘琼的喜怒哀乐,心情好坏,想什么做什么,她一无所知,不禁好奇起刘琼这个人来。 她与刘琼来到御花园的荷花池边,两人面向池子而立,此时两人都是一身红衣,由两人背后望去,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刘琼小心翼翼的问:「臣妾明日就要出宫了,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你与我同在妃位,不用称我娘娘。」 「不,您即将是皇后,地位无人能及,而臣妾明日离宫,就不再是宫里的人了。臣妾明着是去南察祭祖建庙,其实是陛下‘放生」,让臣妾自由。」 曾子昂放生刘琼的用意莫亮珍清楚,她不清楚的是刘琼的意愿,「你真想要这份自由?」 「臣妾……自小就被陛下当探子培养,一生没有自己的选择,陛下的选择就是臣妾的选择,陛下说离宫是自由,那就自由吧。」刘琼说得淡然轻浅。 可莫亮珍却听出不一样的滋味,「你喜欢陛下?」 刘琼表情一紧,「臣妾不敢,臣妾怎配!」 这话一出,莫亮珍更确定她喜欢曾子昂,一语道破,「你刻意穿着红衣,打扮得与我相似,在庆阳殿前徘徊,是盼他见了会因欢喜而将你留下,不是吗?」 刘琼慌忙跪下,「臣妾该死,陛下命臣妾在您大典前离开,臣妾明日走,实在不该奢望再见陛下……穿红衣…… 只是以为陛下喜欢这个颜色,没有想学娘娘的意思,请娘娘息怒!」 莫亮珍叹口气将她扶起来,「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那男人不仅是天下至尊,还出类拔萃,你会喜欢他再正常不过。」 刘琼听了更惶恐,「臣妾该死,不该、不该……」 「没什么该不该的,人心不可控制,喜欢就大胆承认,你没有错。」 刘琼哑口无言,表情复杂,没想过莫亮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半晌后缓缓地叹息道:「珍即是宝,陛下因此赐您宝妃,臣妾虽如玉,可您却如宝,玉是东西,宝却是入心,众人以为臣妾曾受陛下喜爱,可陛下却只是视臣妾为应付敌人的工具,而您才是他真心收藏的宝贝,陛下未曾碰过臣妾,您莫要误会陛下什么了。」 莫亮珍真心实意的说:「我没误会他,你们的事他都告诉我了,可你知道的,我身子受损过,无法生育,而他是帝王,终究得有人替他留后,而若非要有这么一个人,我宁愿是你。」她曾妒忌过刘琼的美貌与好名声,却不曾因此讨厌过这个人,如果刘琼肯,自己愿意容她。 刘琼眼眸骤亮,「娘娘真能接受臣妾?」 她点头,「说实话,我这人很霸道,属于我的半分也不想让,可我爱上的不是一般人,不得不考虑他的身分,既知伤不起,仅能看淡它,所以我自私的希望你留下,为我、为他谋一个喘息之地,而你若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我保证定会视如已出的善待。」这是她的悲哀,为了与陛下长久相伴,只能求另一个女人帮她达成自己做不到的事。 「我真能留下?真的能?」刘琼喜出望外,然而欢喜仅是片刻,她想起曾子昂的命令,脸色黯淡下来,「陛下不会允许我留下来威胁到您的地位,臣妾不走,众人不死心,只会不断进言让陛下废您改立臣妾为后,将来臣妾若真再顺利拥有孩子,您的处境将会更艰难……」 「我知你留下我会为难,但不留你,我的未来也不会好走,群臣为了孩子还是会逼他选妃子,他被逼到绝境,最终只能照办,到时候新人入宫,我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好。」 「这……陛下已安排好,臣妾明日非走不可。」那马车已停在宫门,就等着天一亮送走她。 第三十八章 莫亮珍道:「你待会就跟着我去红焰宫,看谁能到红焰宫里带走你。」人在她手中,料陛下也不至于来硬的,非要抢人。 刘琼大喜,再次跪下,激动的道:「您肯留我,我当尽心伺候您!」 莫亮珍也笑了,「伺候什么,将来咱们在宫中作伴,日子也不至于无聊。」她拉刘琼起身,「我这人爱热闹,将来咱们可——啊——」 正说着时,她和刘琼突然被人一把推进池中,两人这一落水,直接往下沉。 莫亮珍有着八岁时恐怖的落水记忆,吓得四肢僵硬,而刘琼似会一点水性,上前抱住她,要拉她上水面,偏她的脚被池里的莲花和水草缠住,竟摆脱不掉,困在水中动不了。 刘琼替她拔除缠在脚上的水草后,发现自己也被缠上了,莫亮珍见状也想帮刘琼,可她不如刘琼谙水性,抱住刘琼后反而又被缠住。 她越来越痛苦,视线越来越模糊,眼泪由眼眶里溢出,这回她知道自己真要死了,此时此刻,她脑袋唯一想的是,她想再见那男人一眼,她想再拥抱他一次…… 人生没法重来,当下即是全部,自己若知道今日会死,几日前就决不会和他呕气,不会让他几日不来红焰宫,她从未尝过遗憾的滋味,而今她尝到了,遗憾的滋味又苦又涩……她慢慢阖上眼,伸出手,彷佛曾子昂就在眼前,会像往常一样抱住她,给她依靠,给她所有爱,但她等了又等,四周仍黑暗无光,没有一丝温暖。 她的手逐渐无力垂下,死前她好想、好想告诉那男人……自己对他……恋恋不舍啊…… 【第十六章 幸运重生不幸遭缉】 荷花池边,张起灰从水中出来,一身湿答答,跪在曾子昂身前懊悔请罪,「水中混浊黑暗,两位娘娘又同穿红服,卑职无法确定哪位是宝妃娘娘,只能先救起一个再回头救另一个,可先救起的是玉妃娘娘,再救宝妃娘娘时已经迟了,请陛下赐罪!」 张起灰奉命以暗卫身分护卫莫亮珍,见她落水,立即跳水救人,但第一时间救起的不是她而是刘琼,虽然刘琼活下来了,可莫亮珍却是身亡,因此他无颜面对主子。 曾子昂抱着莫亮珍的尸首,简直热铁烙肤不敢相信,这女人死了?!他无法想像这活泼又直率的女子会有不能再对他微笑的一天,这个「再不能」令他撕心裂肺,恸得逼出了男儿泪。他怒吼,「莫亮珍,你给朕醒过来!醒过来!」 「莫亮珍,朕不许你死,你是朕的皇后,朕不许你死!你听见了没有?朕不许你死,你得陪朕到老、到死,一生一世!」他泣不成声。 除了张起灰外,曾子昂的四周还跪着几个人,包括闻鹤、马松、王伟、莫验生和一名浑身颤栗的女子。 所有人都没见过曾子昂如此失态,不禁心惊胆跳,想着,谁说帝王无情,陛下这般流露,足见他对宝妃的真情。 没人想得到,在立后大典前夕,莫亮珍竟会遭人谋害身亡,眼看曾子昂震惊悲痛到不能自己的模样,闻鹤指着让马松押着的女子怒道:「陛下,这女子胆敢谋害娘娘,罪该万死!」 那女子瘫在地上,除了抖还是抖,似乎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陛下,让臣杀了她!」马松抽出剑来要杀人。 「不,我不想死,别杀我……大哥救我!」女子看见马松亮刀,彷佛才清醒过来,害怕的躲到莫验生身后。 莫亮珍进宫为妃,柳时元有所顾忌,不敢休弃莫芷萱,但他是曾子言的党羽,参与了圣峰叛变,曾子言有曾俊章 求情因而未被杀,可柳时元则没被放过,于月前被斩,为此,莫芷萱痛哭失声,恨莫亮珍不帮忙求情,害她做寡妇,却不曾想,要不是莫亮珍的关系,她必遭牵连,也会与柳时元同死。 莫验生几番相劝,她皆不听,天天在家骂莫亮珍是毒妇,嚷着要为丈夫报仇雪恨,莫验生管不住她,也就不理会了,怎知她会利用立后大典莫氏女眷得以进宫为皇后添礼的机会进入宫中。 莫验生得知后,怕她生出事端,想把她带回家,但男子进不得后宫,只得连夜进宫面圣,请求曾子昂让他带回莫芷萱,可他才刚向曾子昂禀告完这事,就见绿儿过来找莫亮珍。 曾子昂顿时心惊不已,因莫亮珍并未进到庆阳殿,心下不安,亲自出殿找人,没想到才走到荷池边,就见张起灰跳下水…… 莫验生脸色发白,自己妹妹犯下滔天大罪,他如何敢求情?他咬牙道:「你自作孽,不可活,害死娘娘还想活命吗!」只要一想到莫氏家族可能因为妹妹被毁,他就恼怒不已,后悔没在处死柳时元时连她一起杀,若当时处理掉了,而今之事就不会发生。 莫芷萱怛然失色,「是她不好,害死时元,我做寡妇,她却要做皇后,我不甘心……」曾子昂怒不可遏,「马松,将这人给朕五马分尸!」 她魂不附体,颤问:「五、五马分尸……」那是多残酷的刑罚啊! 马松拉起吓得魂飞魄散的她,愤然道:「你敢谋害娘娘就该知道会有这下场。我会让马儿慢慢地拉,凌迟到你痛不欲生为止,才让马儿撕裂你。」 他之前虽与宝妃置气过,可后来发现宝妃看似藐视人,其实很善良,容易心软,更是刀子口豆腐心,她讨厌虚伪,待人以真,是真正宽宏之人,陛下要她做皇后,他真心支持,只可惜她不孕,让为后之路变得坎坷,而今更是因为一个疯女人而亡,老天对她未免不公平。 「对,让她不得好死,还娘娘命来!」绿儿死了主子,早已泣不成声。 莫芷萱栗栗危惧,几乎吓破胆,尖叫道:「不要……不要,我不要死……」 此时,刘琼的身子弹了一下,猝然睁眼,猛喘着气醒过来。 刘琼被救起后,即有人去请御医过来救治,可因为莫亮珍之死,无人再去管刘琼的状况。御医过来后,施针急救,这会终于转醒,御医高兴的通知曾子昂,「啊,陛下,玉妃娘娘醒过来了!」 可曾子昂仅朝刘琼看过去一眼,脸上并无任何欣喜,甚至还带着恼恨迁怒,让刚醒过的她莫名不解。 众人能理解曾子昂的反应,宝妃死,玉妃活,对陛下而言,情愿玉妃死而宝妃活,陛下恼怒玉妃也是理所当然。 她顺气后缓缓坐起身,要求道:「陛下……抱我……」 她这话一出,四周的人全倒抽了一口气,这玉妃脑袋也浸水了吗?敢这样要求陛下。 曾子昂怒瞪过去,「放肆!」 她蹙眉,夜里天黑,她瞧着他似抱着一人,不禁沉着脸问:「放肆?您抱着谁,为何不来我身边?」 曾子昂大怒,「你说什么?」 她一脸迷惑,「陛下发什么脾气,我这才活过来,您却漠不关心,这是什么意思?」 王伟见曾子昂起了雷霆之色,怕她遭殃,忙上前道:「娘娘,您刚遇大险,天一亮又要离宫,奴才还是让人先伺候您回宫休息吧。」 「我为何要离宫?」 王伟见她可能真受足了惊吓,忘了事情,提醒她,「您……您忘记了吗?明日即是您出宫去南寮建圣庙的日子。」 想起两人一起落水之事,她急问:「去的是刘琼,怎么会是我——啊!刘琼呢?她可也获救了?」 「您问自己?您不就是玉妃娘娘?」王伟愕然。 「你糊涂什么,我怎么会是刘——」此时天色刚露出微光,她不经易地朝曾子昂怀里的人望去,看清了衣服颜色,那是与自己相同的红色。 她起身往前走去,终于看仔细男人怀里的人是谁,先是震惊,而后毛骨悚然,「怎……怎么会这样?」她的嗓子眼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曾子昂挥退她,「你走吧,即刻出宫,朕不想再见到你了。」他的珍儿死了,而刘琼却活着,往后他只要看见她就会想起珍儿惨死之事,他要她尽快在自己眼前消失。 「不,这好像搞错了,我在这……您怀里的不是我……不是我……」 众人见刘琼似是疯了,说话颠三倒四的,怜悯地摇着头。 闻鹤向王伟道:「王公公,陛下说让她现在就走,你还是赶快将人送走吧。」 「好的。」王伟见曾子昂怒形于色,怕刘琼没淹死在荷池里却让曾子昂给处死了,立即让左右的小太监将她架住,拖着她离开。 第三十九章 「放开我,放开我,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死的究竟是谁?而我又是谁?」她激动大喊。 自己明明在这,可她的尸体怎么会在陛下的怀中?她想问清楚,却又问不清楚,在没搞清楚这一切前,她不能走啊! 但由不得她,她被塞进轿子,哭喊无效,直接被送出宫门。 莫亮珍于立后大典前遭堂妹谋害身亡,朝中一片称庆,庆幸妖女死去,不再媚惑帝王,祸乱皇朝,就连民间也当成喜事在谈,毕竟皇嗣为重,一国无太子何以基业永存,因此莫亮珍一死,简直普天同庆。 莫亮珍像失了魂似的坐在茶馆内,听着四周人津津乐道地谈论着她的死。被迫出宫后,她照了镜子,赫然发现自已变成刘琼,而真正的刘琼想来已死,她是附身在刘琼身上,心惊之余,猛然想起出事前遇见的那个瞎眼老妪一妹有双命,前命潇洒,后命至贵,死而后活,先苦后甘。 想来她与刘琼对调了身躯,前命莫亮珍,后命刘琼,这不应验了「双命」以及「死而后活」之语,那老人家说的不是糊涂话,事情真的发生了! 她不敢置信又匪夷所思,那老人到底是谁?为何能预言她的命运? 但不管如何,这已成事实,陛下以为她死了,悲恸异常,她得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她不能去南察,得想办法再进宫去见那男人,因此使她计支开要送她去南察的侍卫,独自逃脱,然而那男人已下令,命「刘琼」不得再返宫。 回不去就见不到他,她心急如焚,又得知祖父因她身亡之事,病不起,偏偏如今她连国相府也进不去,不能探望,不知该如何是好。 蓦地,一名男子慌慌张张地跑进茶馆,进来后焦急地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人。 她起身朝那人走去,可他对她视若无睹,从她旁边经过,继续找人。 她唤道:「志清!」 苏志清听见有人唤他,立即回头,一看虽是个难得的美人,可并非是他急于找的人,眉头一皱,「在下有急事在身,姑娘有何指教?」有话快说,他可没空应付。 莫亮珍叹道:「你要找人不是吗?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瞪着她,将捏在手中的信拿出来,「这封信是你写的?」 「是,是我写的。」她瞧着信点头。 他顿时怒火中烧,「你耍我!你让我以为她没死,骗我出来这是想做什么?」他收到信,看那字迹与口气分明是莫亮珍所写,信中约他相见,他以为她没死,欢天喜地地过来赴约,哪知竟然被耍了! 因为太失望,他极其愤怒。 看见好友,她眼睛酸涩,轻声道:「志清,是我,莫亮珍,我确实没死。」 苏志清气得将信撕烂,骂道:「一派胡言什么,都昭告天下说宝妃已亡,我兄弟死了!」是自己蠢,才会接到一封自称是莫亮珍的人写的信就傻傻地赶来。 她盯着地上的碎纸,哑声道:「那个莫亮珍确实已死,我是附身在刘琼身上的莫亮珍。」 「附身?疯言疯语,可笑!」他先是震愕,接着当她是疯子,转身就走。 她追了上去,「志清,真的是我,我晓得这令人难以置信,可真的是我!听说祖父病了,我得去看他,我还必须回宫,告诉陛下我没死,但我找不到人帮我,我只能找你,别连你也不理我!」 「疯子,我警告你别跟着我,我没闲功夫理疯子!」他甩开她继续走。 她在他身后大声说:「苏志清,你说过娶我后我归你管,咱们夫唱妇随,你不成材,我也不好惹,咱们凑对当燕都的恶男霸女,这话你可还记得?」 苏志清倏然停下了脚步,虽然未到寒冬腊月,可他脚底至头顶皆冰凉至极。他回身,诧异地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谁告诉你的?」 「这些话不是谁告诉我的,是你告诉我的,你亲口告诉我的。」 他瞪大眼珠,背脊冷气直冒,甚至还打了一个寒战,「这话我只对莫亮珍一个人说……所以你真的是她?」 她用力点头,「志清,帮帮我,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眼泪无助地滑下她的面颊。 他一室,不知该说什么,「若真是你……若真是你……」 莫亮珍上前抱住他,抑制不住地哭泣,哭着告诉他,「志清,我没死!」 他身子一震,好一会才像是回神,张臂用力抱紧她,不禁也鼻酸了,哽咽道:「若真是你……你知道我得知那消息后有多后悔吗?当初如果认真地与你说,让你嫁给我,你没进宫,就牵扯不上曾子言的谋逆,那柳时元被斩就与你无关,莫芷萱也不会失心疯害死你……我每一日都在后悔当日没强留你……亮珍,如果你是她,你当晓得我多悔恨……」 他终于相信她的话了,她在他怀里哭得更伤心,「志清,你这傻蛋!」 她没死且回来,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但她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他问:「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什么事,怎么会变成另一个人?」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只晓得当日我与刘琼皆穿红衣,荷花池边黑暗,莫芷萱分不清我与刘琼,索性将我们两人都推入水中,刘琼本有机会自己上岸活命,可她为了救我,和我一起被水草缠上,我本以为两人都要死,待我醒来,灵魂已附在刘琼身上了。」 听完她的话,苏志清震惊不已,「这世上神奇的事不少,想不到你也创造了一件。」 「你这是挖苦我吗?」 他摇头,认真地说,「不,我是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不管你相貌变得如何,你还是我兄弟!」 她揉了揉眼睛,又想哭了,忍着泪道:「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现在我必须先回国相府一趟,你能帮我吗?」 之前她想回去见祖父,可她一张陌生脸孔,堂堂国相府岂容陌生人闯入,门房不让进,她又不能以刘琼的身分要求进去,因为此刻的刘琼应该在前往南寮的路上。现下若有苏志清带着,她应该就能回去了,自己未进宫前,苏志清是国相府的常客,那门房认得他,他若说要探望祖父,门房不会拦。 「我听说国相病了,你担心他的病况是吧?好,我带你回去一趟。」他立即点头,两人毫不耽搁,立即前往国相府。 然而,到相府后,门房居然连苏志清也挡,说是国相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莫亮珍更加忧心,想必祖父的病比想像中要严重很多,这才完全无法接见客人。 「你别急,国相以为你死了才会重病不起,一但得知你活着,病就会好,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看如何才能见到他……对了,咱们可找闻大人或马大人,这两人都是陛下的亲信,只要他们相信你的身分,就能带你入宫见那人,国相也就能得知你未死的消息了。」 她摇头,「我不能去见他们,他们晓得陛下不愿意再见刘琼,一见到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将我送去南寮,不可能带我进宫的。」 「那还不简单,你先不露面,由我出面去找这两人,告诉他们你的事,他们若信了,自然不会送你去南察。」 「万一他们不信你的话呢?」 「这……也对,他们不信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事情这么匪夷所思,很难让人相信,不过咱们还是得试不是吗?因为放眼整个燕都,除了我以及你祖父外,大概也就这两人对你的死没有额手称庆,找到他们,你还有点希望能见到陛下。」 这话倒是没错,她点点头,想她莫亮珍这辈子真不知是造什么孽,名声坏到一个极致,虽说大多是自己一手造成,但许多事真的是被过度渲染,像是她生性淫荡、放浪形骸、男女通吃等等的流言蜚语,她不过是生活随心所欲些,就被当成道德沦丧之人。 最冤枉的莫过于被指责勾引皇帝,那分明是陛下勾引她,她却被说成是厚颜无耻地想图谋后位,再加上陛下身边又出了一个温婉和顺、谨守本分的刘琼彻底将她比下去,末了她不能生育之事曝光,再度将她个人的声誉摧残得一滴不剩,简直成大燕公敌,她这乱七八糟的人生想洗白,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挽回。 莫亮珍满怀歉意地说:「志清,那就拜托你跑一趟了。」所幸她有苏志清这个朋友,否则她真要一筹莫展,孤立无援了。 第四十章 「放心,跑腿的事又不是太难,难的是能不能说动他们相信。我虽不希望你再回宫去冒险,可你执意如此,我只能由着你,况且国相还病着,你得尽快让他知晓你还活着才行。」「志清,我欠你太多,这辈子是还不了的。」 她感激又感慨。 「兄弟间别说这么多废话!」他说得潇洒,可眼底泄露了他的落寞。 她看得出来,却不能说什么,因为她的心只在曾子昂身上,唯一能给他的就是自己的友谊。 苏志清何尝不知,这才不去强求,转身去了闻府与马府,半天之后才回来。 莫亮珍见他神情凝重,令原本满心期待能有好消息的她,心也跟着沉了沉,忍着失望问:「他们不信是吧?」 他摇首叹气,「我根本没见到他们。」 「他们不见你?」 「他们不是不见,而是两人自你‘死去’后就一直待在宫中伴驾,未曾回过自己府上。」 「陛下出了什么事,为何需要他们两个守着?」她讶然又担忧。 「据闻你死后,陛下迟迟不肯将你下葬,悲痛欲绝,荒废朝政,几近崩溃,两位是陛下唯一肯见的大臣,其他人求见全吃了闭门羹,就是陛下最疼爱的五公主,他也一律不见,因此闻大人与马大人只得日夜伴驾以免出事。」 他将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以免出事」四个字令莫亮珍恐惶不已,眼眶泛红。陛下会因为自己而想不开吗?他到底有多伤心,才不肯将她的尸首下葬? 她好生想念那男人,万一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该怎么办? 「对了,还有一件事,莫芷萱日前已被五马分尸,不过陛下因而迁怒于整个莫氏家族,除了你祖父以外,已免去所有莫家人的官职,尤其是莫芷萱的父母兄弟,包括莫验生等人,全已下狱待斩。」 「连堂哥也得死?」她愕然。 「是啊,听说他是去阻止莫芷萱杀你的,但去迟了,仍被陛下怪罪,连他也要杀……唉,你若再见不到陛下,莫验生一家就真的全得死了。」 莫亮珍心下一片冰凉。那男人处事明智,从不做株连无辜之事,才有圣明之名,可这回为了她,却是毫无理智,只想莫芷萱一家为她陪葬。 她愁上心头,却无计可施。 「你说刘琼失踪了?」曾子昂霍然拍桌而起。 王伟不安望着他,轻轻点头。陛下因宝妃之死,多日来形容枯槁,此刻的眼神却充满杀意,教人见了心惊。他呈报道:「玉妃娘娘出宫当夜即消失,经人查探,前往南寮路上并未发现踪迹。」 「哼,朕让她去南察是安置她,让她享福,她若不是心虚,何必逃走!」 殿内除了王伟还有马松和闻鹤。马松讶然问:「陛下是怀疑玉妃娘娘也参与杀害宝妃娘娘之事?」 曾子昂满面阴森,猜忌着,「当日除了躲在一旁伺机而动的莫芷萱外,就只有她和珍儿在一起,朕合理怀疑她也想杀珍儿,珍儿才会因此而亡。」 闻鹤就事论事,「陛下,当日两位娘娘都落水了,是张起灰先救了玉妃娘娘,才让宝妃娘娘来不及活命,您不该怀疑玉妃娘娘也谋害了宝妃娘娘。」 「住口,她这分明是畏罪潜逃,任何可能谋害珍儿之人,朕都不会放过。马松,传朕谕令,通缉刘琼,抓到人便就地正法,给朕杀了!」他目光带血,足以噬人。 「臣……遵旨。」马松见了胆寒,不敢再劝,只能照办。 闻鹤与王伟忧心满怀,宝妃死了,陛下疯狂的行径一日胜过一日,今日朝上有人再提接回玉妃立为皇后之议,陛下暴怒,将那提议之人下狱,回头便让人去查玉妃的行迹,知玉妃失踪,随即连玉妃也要杀,再这样下去,陛下就要成为暴君了,可他们几个根本拦不住也劝不住,只能见他自毁圣名。 「陛下,宝妃的尸首也该——」王伟小心翼翼地提起。 「谁要再提下葬之事,朕杀了他!」王伟才刚开了个头,曾子昂马上怒视。 王伟心惊,噤若寒蝉。 闻鹤身为言官,当即不怕死的撩摆跪下,「陛下,往者已逝,当入土为安,人来世上奔波一遭,死了必要埋在土里,灵魂才能安宁,陛下难道要让宝妃娘娘无所依归吗?」 他瞋目切齿,「闻鹤,你也要忤逆朕吗?」 「臣不敢违逆陛下,臣只是想着,您若爱宝妃娘娘,就该让她有安身之所,不该让她尸身惶惶无依。」 「谁说她无依,她在朕的皇宫,朕的身边,怎么会无法安身?」 王伟咬牙,也跪下道:「陛下,而今盛夏,天气极热,娘娘爱美,那尸身受热气笼罩,恐怕……您忍心让娘娘死后还受这毁身之苦吗?」 「陛下,臣是粗人,可也知人死不能曝尸……」马松哭跪下来。 曾子昂神情痛苦,「你们说的朕怎么会不知……朕只是……只是难舍……」 「陛下,您受万民所托,该保重龙体,不应再颓然下去啊!」闻鹤死谏。 他怒目而视,「你!」 「陛下,人死不能复生,您睿智非常人,如何不明白?」 「闻鹤,你该死!」 闻鹤毫无畏惧地续说:「若赐死臣能让陛下振作,臣情愿一死。」。 「臣也死不足惜。」马松跟着叩首。 王伟也道:「奴才也愿死!」 曾子昂愤怒地注视着不怕死的三人,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悲戚地同意道:「朕……明白了,七日后将珍儿下葬皇陵。」 【第十七章 皇陵中再度相见】 「陛下要杀我——不,杀刘琼?!」莫亮珍愕然。 「缉拿刘琼的皇榜都贴出来了,说玉妃违逆圣旨,未前去南寮建圣庙,着令地方官府缉拿,凡抓到后就地处斩。」苏志清将皇榜内容告诉她。 她脸色发青,「陛下连刘琼都不放过吗……」 「玉妃是你,你是玉妃,皇榜一下,各地的人都可以杀你,陛下若要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可要悔恨终身了。」 「他越来越疯狂了,我得阻止他才行!」 他皱眉,「你见不到他,要怎么阻止他?且就算见到了,你在他眼中也是刘琼,可不是他心爱的莫亮珍。」 「不管如何,我总要一试。我问你,除了杀刘琼的皇榜,外头还有什么消息没有?」顶着刘琼的脸,就算没被通缉,她也不便抛头露面,万一被认出,徒增麻烦,如今又被下追杀令,那就更不能露脸了,只能躲在客栈内,靠苏志清带消息给她。 他道:「还有一件事,陛下终于决定安葬你了,而且排除众议坚持要追封你为皇后,尸身葬入皇陵,将来与他同穴。」 她听了心里难过,这一葬,自己当真回不去了,没了尸身,她只能是刘琼,再不是莫亮珍。她感伤的问:「陛下何时将我下葬?」 苏志清叹息道:「七日后,他会亲自送你去皇陵。」不得不说,陛下当真有情有义,尽管他性情大变,日渐暴虐,却足见他对莫亮珍的深情难灭。 「七日后去皇陵,那表示他会出宫,那我就有机会见到他了!」莫亮珍露出喜色。 「哪这么容易,他身边必有重兵,哪是你能接近的,而且你已成通缉犯,一出门,还没见到他就可能先教人给杀了。」 她十分乐观,「出门我可变装,旁人不见得认得我,我只要想到办法接近他即可。」 「我说过那是不可能的,他身边除了重兵还有重臣,哪里容你靠近。」他浇她冷水。 「咱们都忘了一个人,论远仪,他身为驸马与重臣,定会陪同陛下去皇陵,我可以找他相助。」 苏志清一听见这个人,表情变了变,「对啊,还有个论远仪,你早该找他帮你才对,他的地位比我高得多,又是皇亲国戚,可比我有用多了,且就是那已辞爵位的益王曾俊章,虽说已不是王爷,但好歹还是陛下的侄子,再怎么样也比我强。」他忍不住酸言酸语,醋劲十足。 她无奈地搭住他的肩,「你以为我没想过找论远仪与曾俊章帮忙吗?可论远仪与公主生活美满,我才不想再去打扰他,引起人家的家庭纠纷,至于曾俊章,就让他当我已死,平静待在南寮生活不好吗?可至于你,虽然对不起,但我对不起你的事可多了,所以一出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只有你靠得住! 第四十一章 「不过呢,这次例外,因为这可能是我唯一可以见到那男人的机会,所以只好换对不起论远仪了,况且这种倒霉事,你不会想跟论远仪计较吧?」她笑问他。 他教她逗笑了,心里也开心了,她对论远仪顾忌,对曾俊章淡然,却没想过要对自己客气,这亲疏之间再明显不过,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点点头,「好吧,合该也让论远仪为你倒霉一次,这才对得起你当年抛弃他让他娶公主的恩典。不过你要找论远仪,还是得要我帮忙,说吧,你想怎么做?」 「你听我说……」 暮色降临,皇陵前出现一支长长的送葬队伍,规模盛大,完全是依照大燕皇后的葬礼礼芾轨理。 队伍中,一顶明黄銮驾在前,皇后棺木在后,曾子昂一路上皆未曾出銮驾,直到抵达皇陵,众人才见到天子容颜,可这一见不免吃惊,这才几日,他竟是形销骨立,颜色憔悴,不复往日般俊朗。 众人唏嘘,陛下竟为了莫亮珍能形容枯槁到这地步,但无人敢多看曾子昂两眼,因为他性情丕变,一不如意,兴许就会让人人头落地。 夕阳下,皇陵蒙上一层淡淡金光,里头传来曾子昂抚棺痛哭之声,众人再度感受到他的痴情。 陵寝外,论远仪现身,马松在入口将人拦住——「驸马见谅,陛下有令,不让人打扰,他想自己陪皇后娘娘一会。」 论远仪说:「我知道,我只是想让陛下见一个人。」 「您想让陛下见什么人?」 「见她。」 论远仪一招手,就有两个人从角落走出,一个是苏志清,另一名是位年轻俊俏的公子。这人眼眸如秋水寒星,俊美得不似凡人,手拿一把摺扇,十足的世家子弟装束。 「玉妃娘娘?!」尽管经过变装,可还是教马松一眼认出她是谁,不由得大惊失色。既被认出身分,她微笑上前,「好久不见了,小马子!」 这声小马子让马松倒抽一口气。除了皇后娘娘,不会有人叫他这个名字,而且这戏谵的语气与皇后娘娘无异,怎么会这样? 「出了什么事?陛下在里头,不得惊扰。」闻鹤闻声走过来,一旁还有王伟。 王伟也马上认出来,「玉妃娘娘怎会在此?!」 闻鹤稍后瞧清,同样吃惊。 「王公公、闻大人,别来无恙了。」莫亮珍打招呼。 「来人,快将她拿下!」王伟回神后立即喊人。 四周本就布满侍卫,王伟这一喊,立刻有数把剑向着她。 论远仪脸一沉,阻止道:「王公公,且慢!」 「陛下有令,见到玉妃娘娘格杀勿论。」 她脸色青了,「陛下真要杀我?」 闻鹤也说:「没错,皇令在身,请玉妃娘娘见谅。」 「来人,还等什么,快将王妃拿下,免得陛下问罪!」王伟命侍卫行动。 侍卫毫不犹豫的要拿下莫亮珍的脑袋,她与苏志清皆面无血色,带她进皇陵的论远仪同样心惊。 就在侍卫的剑要刺进她的颈项之前,马松一个翻身上前,长剑一挥,挡去仅离她几寸的利刃,人就护在她身前,「先不要杀她!」 「马大人,您这是做什么?陛下有令,咱们不能违逆。」忠君之事,王伟绝不含糊。马松表情怪异,「这个我明白不能违逆陛下的旨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好像、好像不是玉妃娘娘……」他说出这话后神色懊恼,似乎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闻鹤斥道:「胡扯,眼前的人虽打扮成男子,但还是认得出来,她不是玉妃娘娘会是谁?」 「我知道,可她……」马松指着「刘琼」说不出个所以然。 王伟道:「马大人,您别再胡说八道耽误时间了,万一惊动里头的陛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公公,小马子没胡说八道,我确实不是刘琼。」莫亮珍说话了。 王伟十分惊讶,蹙眉问:「你叫马大人什么?等等,你说自己不是玉妃娘娘,那你是谁?」 「我是莫亮珍。」她语毕,旁人皆惊。 王伟愕然后随即摇头,「娘娘上回落水后受惊吓,说自己不是玉妃娘娘,经过这么久了都还没回神吗?」他只当她神志还没清醒过来。 她神情一敛,「王公公,陛下初绑我去别院你也在场,他开口要金屋藏娇,我愤而拒绝,第二次再绑我,我与他争执,在别院落水后上岸,陛下不管不顾就宠幸了我,我记得在一旁拉布遮羞的就有你。」 王伟登时目瞪舌僵,这些事发生在别院,陛下当时只带着他同行,发生的事除了陛下之外,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且就算别院的奴婢下人不小心将话传出去,又有哪个女人会这样毫不羞赧的将第一次被临幸的事当众说出?那玉妃是内敛之人,哪里可能将此事说得如此露骨,能不忸怩作态的,除了已死的皇后娘娘还有谁? 一旁的闻鹤拧眉,「您……真是皇后娘娘?」此事过于惊世骇俗,他难以相信。 论远仪上前道:「闻大人,无怪乎你震惊,我亦然啊!」 「驸马爷从何处认为她是皇后娘娘的?」闻鹤问得仔细。 「苏志清来找我,只给了我一段话,我便知皇后娘娘没死。」 闻鹤闻言立即问向一旁的苏志清,「你跟驸马说了什么?」 苏志清笑道:「那段话是当年宝妃娘娘劝驸马早日迎娶公主,莫再等待她回心转意时所写的信的内容。」 论远仪接着道:「没错,当年我接到这封信后,心灰意冷,之后方娶了公主。我一看到这信,便知这是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知道的内容,所以我不怀疑玉妃娘娘即是皇后娘娘。」 这下众人真的彻底震惊。 「这……」闻鹤仍难以置信。 莫亮珍说:「闻大人,当日你替陛下送圣旨去柳府,还替我教训了柳时元一顿,这事我尚未对你道过谢,不知是否迟了?」 闻鹤神色一正,不再犹豫,「虽说这事太过离奇,但我还是选择相信,臣拜见皇后娘娘!」他朝她跪下。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下跪。 莫亮珍感激地流下眼泪,「谢谢你们肯相信我!」 马松叹息道:「娘娘,我们很高兴您回来,可您若现在要见陛下,恐怕不妥……」 苏志清道:「不妥什么?宝妃娘娘可是千辛万苦专程来见陛下的,若见不到,岂不白白冒这个险!」 「唉,你们不知,陛下已不是之前的陛下了,昨天还杀了两个反对追封您为后的人,就是张起灰——」 莫亮珍马上问:「张起灰怎么了?」 王伟呜咽起来,「您一‘死’,陛下就变得喜怒无常、暴戾恣睢,张起灰未能第一时间救您,陛下便将他关在死牢,待您下葬后处斩。」 她愕然,「他竟然悍然不顾,嗜杀成性了?」 闻鹤也叹口气建议,「特别是今日娘娘遗体下葬,陛下心情极端恶劣,且陛下以为玉妃娘娘也是害您的凶手之一,您一进去,势必成陛下剑下冤魂,所以您要见陛下之事还是另谋良机得好。」 「可是莫验生一家以及张起灰皆是明日处斩,若她今日见不到陛下,他们必死无疑。」苏志清提醒着。 她沉声道:「没错,为了堂哥一家的性命以及张起灰,我今日非见到陛下不可,否则就迟了。」 闻鹤一脸为难,「这几人虽危急,但依陛下目前的状态来看,娘娘要见陛下还是得从长计议的好——」 「你们在做什么,为何见了刘琼未杀?」 闻鹤话刚落,在皇陵内的曾子昂倏然出现,见到刘琼,神情立刻狞恶起来。 众人大惊失色。 王伟大呼,「陛下?啊——手下留人啊!」 曾子昂已五指成爪,力贯指尖,朝莫亮珍的颈项扼去。这冷血无情之姿,无须片刻,她必丧命,所幸马松动作快,一把推开莫亮珍,让她避开他的手。 曾子昂大怒,「马松,你大胆!」 马松急忙下跪,「请陛下铙恕!」 「你该死!让开,朕要杀了刘琼!」他满面怒容。 马松急道:「陛下,她杀不得!」 「住口,这女人畏罪潜逃,足以说明她与珍儿的死有关,凡是谋害珍儿之人,朕都不会放过!」 「可她——」 「不要再说了,就算她没有对珍儿动手,她也不该活,凭什么是珍儿死而她活着?她没资格活!」他这话已全然无理智,为杀而杀。 第四十二章 「陛下铙命!」闻鹤也上前拦阻。 论远仪也说:「杀了她,陛下真的会后悔的!」 「陛下……」王伟跟苏志清分别抱住了曾子昂的腿。 他眯细了眼睛,「连你们也敢违逆朕——全给朕让开!」他怒不可遏,踢开了王伟跟苏志清,又一掌击飞马松,而闻鹤跟论远仪是文人,根本护不了莫亮珍。 他手一探,抓过她,一掌要往她的天灵盖落下,众人心惊胆战。 莫亮珍含嗔带怒的道:「陛下杀了臣妾,到了地底莫要怪臣妾找您算帐!」 「你说什么?」兴许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他一时惊愕,停下动作。 终于见到他,一股又苦又涩的委屈从她心窝直涌上来。她道:「您杀臣妾试试,瞧您会不会悔青肠子!」 「你以为自己是谁,敢这么对朕说话!」她的话奇异地像一盆水猛泼过来,令他稍稍冷静,脸色发沉。 她盯着他那哀毁骨立的容姿,喉昽开始哽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她努力克制着不让它流出来,只道:「臣妾是谁?臣妾是您刚葬在里头的人。」 曾子昂瞪大眼,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该死的东西,你也配?」他翻出手掌,一掌朝她胸口击去。 她登时被打飞出去,直到撞上墙才掉落下来,吃痛得呕出一口血来,骂道:「你这男人这么狠,这样伤我!」 论远仪赶上前去扶她,「娘娘还好吧?」 曾子昂喝道:「论远仪,你这样关心她做什么?就不怕巧心吃味,还不滚开!」 「陛下,她真的杀不得。」论远仪叩首。 就在这空档,马松、闻鹤、王伟和苏志清再度扑上来,这回众人冒着触碰龙体的大不请,各抱住他一脚一手,怕他再去伤害莫亮珍。 见自己被困住,曾子昂惊愕,「你们胆大包天,这是造反了吗!」 闻鹤急急道:「陛下请听臣等说,眼前的不是玉妃娘娘,这身子里的人其实是皇后娘娘!」 曾子昂闻言先是一愣,之后勃然大怒,「你们真当朕疯了不成!」 「他们没有疯,但您真的快疯了!」莫亮珍忍痛坐起身子,擦着嘴角的血。 「刘琼,你当真不知死活!」 她大声说:「是您说过心里只有臣妾,臣妾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牵动您心的女子,臣妾若不知死活,也是您宠出来的!」 闻言,曾子昂瞬间彷佛被夺了呼吸,「你……」 「怎么,不是吗?臣妾戳过您,咬过您,还打过您,这些您都不记得了吗?」 他神色丕变,「你莫要装神弄鬼的欺朕,朕会将你碎尸万段!」 她鼻子一酸,哭得柔肠寸断,「臣妾都已经死了一回,尸体发烂发臭,离碎尸万段也差不多了。」 闻鹤再进言,「陛下,臣等都确认了,她应该是皇后娘娘无误。」 曾子昂惊疑不定,怒视着众人,让原本抱住他不让他动的众人——惊惧的退开了。他双目如火,盯着望着自己一脸悲伤的女人,心头一阵紧缩,快步上前去,揪住她往陵寝内去。 众人见状,心惊胆跳的跟着去,就怕他错手杀了自己心爱的人。 曾子昂吩咐道:「王伟,去弄来纸笔!」 王伟微愕,不是要杀人吗,拿纸笔来做什么?难道杀人前先写罪状? 「你这奴才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拿纸笔!」他怒声催促。 王伟不敢再迟疑,撩着衣摆快速去取纸笔。 莫亮珍第一次进到自己的墓地,瞧见装着自己尸体的棺木就摆在面前,心情五味杂陈,眼泪不由滚滚落下。 他紧紧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心头的悸动越来越深刻。 这时,王伟匆匆拿来文房四宝,「陛下,您要的东西来了。」 「拿来!」曾子昂迫不及待的抽过王伟手上的东西,往一旁的平台一摆,「你过来。」 莫亮珍已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点点头,走过去拿起沾了墨汁的笔,很快在纸上写起字来。 曾子昂在一旁屏气凝神的看着,越看心跳越快,喉昽开始觉得如火在烧,说不出话来。闻鹤、论远仪、马松、王伟以及苏志清的神色也满是惊奇,因为她写的这些字全是古今名师的仿体,甚至连曾子昂的字她也当场仿出,一笔一画精细巧妙,逼真传神。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字,笔才放下,身子马上教人紧紧抱住,这人惊喜交加——「珍儿,是你,真的是你!」曾子昂欣喜若狂的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一双清亮又带点不逊的眼睛,不属于刘琼,分明是自己那桀骜难逊女人的眼神! 莫亮珍百感交集,热泪盈眶,「是我,臣妾终于回到陛下身边了,臣妾以为此生再不可能与您相认的……」 他激动的将她往怀里揉,像是怕她再度离开,并问道:「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她一边落泪一边说:「臣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知当日落水被救起后,灵魂即附在刘琼身上,真正的刘琼恐怕已死了。」 他不可思议的摇首,「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事?」 众人虽很难相信,可他们知道这确实是事实,因为眼前的人无论是说的话、看人的眼神,还是知道的事,无非是皇后娘娘本人,否则无人能模仿或得知,这人确实是皇后娘娘不会有错! 曾子昂想起方才自己往她身上招呼的那一掌,不禁后怕,关切的问:「你吃了朕那一掌,身子可还好?要不要朕立刻唤来御医?」 她红着眼眶气愤地说:「堂哥一家与张起灰他们明日就要被处斩了,他们连脑袋都要没了,臣妾吃一掌算什么!」 他没想到她会提起他们,解释道:「他们虽没害你,但都是办事不力之人,这样的人,朕留他们何用?」 「到底是谁说陛下是明君的?您这分明是暴君!」她指责。 「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你——」 莫亮珍气愤的道:「别说了,臣妾之所以名声这么坏,您也使上了不少力,好好一个明智的君王,却因为臣妾变成残暴不仁之人,臣妾能翻身才怪!」 他脸色奇差,「得了,你一回来就要跟朕算帐吗?」 她鼻子一吸,泪涟涟地道:「臣妾能重生是福报,您要清算那些人是替臣妾造孽,万一老天不给臣妾福分了,臣妾连刘琼也当不成。」 他神色骤然惨变,再无半句啰嗦,立即道:「马松,去,先行快马回皇城将人放了!」 马松应命后马上离去,因为这离皇城还有段路,迟了那些人就真的没救了。 马松一走,莫亮珍忽地捂着心口往地上蹲去,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珍儿!」曾子昂吃惊。 「都是您不好,臣妾若内伤是您害的!」他这一掌可打得不轻,方才她为了救人硬擦着,这会可撑不住了。 他脸色发青,「是是是,都是朕不好,朕该死,朕的错,王伟,快快快,让御医过来给珍儿瞧瞧!」 「这个……陛下,这趟出宫,奴才请示过您是否带御医同行,您说皇后娘娘都死了,要御医医啥,所以咱们没带御医来……」王伟不安的回禀。 曾子昂一脸难看,其实谁不知道带御医是照顾活人的,可当时他的心思只纠结在莫亮珍死了,王伟这一问,他就莫名其妙暴怒了。这会他恼羞成怒,骂道:「该死的奴才,御医没同行,那还不赶快起驾,咱们尽速回宫医治珍儿的伤!」他说着已抱起莫亮珍,三步并两步往自己的銮驾跑,急着带失而复得的她回宫去。 被丢下的这几个人表情有些抽搐。方才皇后娘娘说自己戳过、咬过还打过陛下,原本他们不是全信,可这会是完全信了,陛下这正迈向妻奴之路而不自知啊! 这里头最五味杂陈的莫过于苏志清,他苦笑一阵,自己终究还是将这女人送回给皇帝了,合该不是自己应得的,就别多想了吧,做兄弟要比做情人好。 他收起苦笑,恢复潇洒。 而外头一干人见曾子昂抱着一个女人匆匆而出要回宫,正不解是怎么回事,就见早些还悲痛万分、坚持要穿上白服为莫亮珍送行的曾子昂将白服丢出銮驾外,还大声吩咐——「让人先行一步回宫,命御医接驾,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白帐丧帘全给朕丢了,晦气的东西一件也别给朕带回宫去,另外让人备好酒菜,朕回去要沐浴饮酒!」 众人傻眼,这……这莫不是皇帝摧心剖肝悲过头,疯了吧?! 尾声 【尾声 金蝉脱壳换新生】 寝殿里,莫亮珍整个人晕沉无力,挣扎也很没有力度,因为曾子昂为了确定刘琼身子里的灵魂是莫亮珍,反覆要她,从她的呻吟声、动作以至于被爱抚到极致时的表情中一一去确认,导致她都快被蹂躏得虚脱了。 「御医说……臣妾伤虽不重,但得多休养,不得劳累……」她无力的提醒他。 他吻着她,失而复得,令他仍处在极度的欣喜中,爱着她欲罢不能。他道:「御医也说,适度的运动有助于内伤复原。」这是不愿结束的意思。 她咬牙,「臣妾换了张脸孔,您不会不习惯吗?」 正如痴如醉吻着她的曾子昂挑眉抬头,「是有些不习惯。」 她酸气十足的说:「臣妾可瞧不出您哪里不习惯,这副刘琼的身子,您可是尝遍了,而您这卖力的样子,像是渴望刘琼很久了,想一次尝个够。」 「朕尝的哪里是刘琼,是你莫亮珍。」 「可您抱的并非臣妾的身子,是刘琼的!」 他蓦然笑开了,也终于松开她的身子,仰靠在榻上,眸光定定看着她,「老实说吧,朕很高兴你变成刘琼。」 这话她听了哪能高兴,小脸马上沉下来,「陛下早就嫌弃臣妾了,那当初又何必让刘琼离宫,在臣妾死后,更不该假惺惺说要杀刘琼为臣妾报仇!」 闻言,他笑得更加开怀,「你吃什么醋,朕喜爱的是你,不管你换的是谁的躯体,只要灵魂是你莫亮珍即可,只不过这人刚好是刘琼,老天这样安排,可说是天助咱俩也。」 「天助?什么天助?」她不解。 「日后你便明白了。」他卖个关子不愿多说。 她拧起了眉,相当不满,既然他放了她,她便赶紧下床去,免得又惨遭摧残。 一下床,莫亮珍这才发现寝殿内四处是镜子,陛下由皇陵将她带回后,即让御医替她瞧伤,听御医说只是皮肉伤,立刻安心的叫人替她沐浴更衣,接着就将她丢上这张寝床胡天胡地起来,她根本来不及多看四周,这会才看清殿内有什么。 她讶然问:「您什么时候这么自恋,在寝殿里摆上这么多的镜子?」 曾子昂取来龙袍将她的身子裹住,抱在怀里,「这阵子镜子是朕最好的朋友,因为朕哭的时候它从来不会笑。」 这话说得委实令她心酸,她将脸埋进他胸膛,「对不起,臣妾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让您生离死别伤心了一回。」 他在她额上印上一吻,「朕失去过你一次,才知那滋味多么可怕,也才明白你在朕心中何等重要,简直是超乎想像,你一死,朕宛如活在地狱中,只想杀尽天下反你的人,心想着这些人都死了,你大概就能安心待在朕身边了。」 她泪如雨下,只觉得痛彻心扉,「臣妾也是在离开您以后心痛如绞,当下才体会什么是痛失、什么是今生无望,臣妾再也不要离开您了!」 「嗯,永远也别离开朕啊!」他猛然闭上双眼,尽情去感觉抱着她时那真实温热的体温,这不是一具尸体,这是活生生的人。 她伏在他怀里,释放多日来的煎熬,尽情地哭泣。 他抚着她颤动的肩,满怀不舍。 此时,外头传来王伟的声音——「陛下,国相到了。」 莫亮珍止住泪,十分惊讶,「臣妾正打算向您请求去看祖父的,可这会祖父重病,怎么可能进宫?」 他解释道:「他是你最亲近的人,朕怎么可能让他一病不起,自是让御医住进国相府,日夜照顾着,只是你现在的身分是刘琼,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探望,朕本想明日私下带你回去,但为了让国相能提早得知你未死的消息,朕让闻鹤先过去说一下你的事,令他安心养病,可他知道你活着后高兴不已,非得马上入宫不可,此刻人已经来了。」 「祖父既然来了,那可不能让他等!」她立即急着要去见莫负远。 曾子昂将人拉住,笑问:「你衣服不穿了,就这样去见你祖父吗?」 她脸上瞬间热辣辣的,不觉地红到耳根,害羞地道:「绿儿呢?好久没见到她了,让她来帮臣妾更衣吧!」 莫亮珍死后虽被追封为皇后,但曾子昂的中宫依旧空悬,他终究顺应臣民的心意,解除对刘琼的通缉,并且将她接回宫。此时朝野再次敦请他立玉妃为皇后,他立刻顺从民心,让「刘琼」当了自己的皇后。 莫亮珍因身子换成刘琼的,身体健康,不再不孕,不久即怀有皇嗣。消息一出,举国欢腾,各地大肆庆贺,这欢声雷动得就连在宫中的曾子昂和莫亮珍都能感受到。 皇城上,莫亮珍瞧着民间炮竹连连,不禁感叹道:「臣妾已知道您为何希望臣妾是刘琼了。」 曾子昂搂着她,心满意足的轻笑,「有些人不需多做什么就能轻易得到认同,可有些人一旦名声受损,就难再补救,刘琼是你的对比,她的存在凸显你的叛逆,可也因为有她,你才能金蝉脱壳,重新活过,不再饱受骂名。」 她叹气,「唉,臣妾欠刘琼许多,若不是臣妾,她也许不会死。」 「你代替她活也是一样的,至少,朕晓得她是希望留在宫里的。」 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您知道她的心意?」 「当然,一个女人看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眼神,朕又不傻,怎会不知,只是朕心里只有你,绝不想有人不断拿你二人比较,只好让她走,当时她若不走,朕便准备杀了她。」她一惊,「您真会杀刘琼?」 「若要你安心做朕的皇后,唯有扫除异已。刘琼虽无意与你争,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她的命运。」 莫亮珍没想到他为了自己,会对刘琼痛下杀手,倘若那时莫芷萱没动手,自己硬留下刘琼,那刘琼也是死路一条,因为这男人根本不会放过刘琼。 曾子昂后怕的说:「那刘琼注定该死,不用朕动手她便让莫芷萱先杀了,之后朕不知你附身在她体内,仍想着杀她为你出气,所幸没成功,不然朕要悔不当初了。」 她深吸一口气,心情复杂至极,「其实……有一件事臣妾未曾告诉过您,在臣妾出事的当夜,遇见了一个人,这人告诉臣妾,臣妾有双命,前命潇洒,后命至贵,死而后活,先苦后甘。 「而今想想,完全应验,刘琼的存在像是为了让臣妾重生而生,就是臣妾肚里的孩子也是因为她才能拥有,这孩子是刘琼的,也是臣妾的,将来这孩子臣妾依然要取名有个琼字,既是纪念她,也是感谢她。」 他点头表示同意,「名字的事就依你了,对于刘琼,朕也是亏欠的,不过你遇见的是什么人?说的话竟然半点无差。你的前命是莫亮珍,后半生是刘琼,你做莫亮珍时,活得自我却声名狼藉,成为刘琼后,顺利成为朕的皇后,是大燕最至贵的女子,你前头活得苦涩,后头甘甜平顺。」 「这人……据她自己所说,她年纪有一百多岁了,是个眼睛看不见的女巫——」 「你们谈论的可是老太婆我?」皇城上赫然出现一名黑衣老妪。 「您来了?」莫亮珍惊喜。 曾子昂见到一人凭空出现,顿时诧异不已。 老妪微笑,开心的道:「我奉命让三对带天命的男女各有依归,前两对已圆满,如今你二人也顺利了,我任务算是完成了。」 曾子昂不解的问:「你是谁?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老妪心情很好,笑容越来越大,「我本是莫氏一族的族人,当年误入歧途爱上了一名男子,可这男子并不喜欢我,天神告诉我,若我做女巫,让三对带天命的男女完成累世的姻缘,那我的姻缘也能如愿达成。」说话间,她身上的黑衣突然化去。 莫亮珍与曾子昂惊讶地一再眨眼,老妪转身成了明媚的白裳少女。 「我也有自己的故事,换我去寻回自己的幸福了,祝你二人白头偕老!」老妪——不,少女幻化而去。 两人目瞪口呆,莫亮珍惊问:「这……她是人还是仙?」 他目色沉下,「不管是人是仙,应该是她帮了咱们,咱们才有今日的缘分。」 「所以说,无论如何,咱们都该谢谢她?」 他说:「嗯,谢谢也许她不稀罕,就祝她早日得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吧。」 她仰头望着他,黑得透亮的笑眼极为灿烂,「说的是,得到自己心爱的男人才能成为这世上最幸福之人,陛下,您定要爱臣妾长长久久啊!」 他俯下身来,轻轻含住了她的唇,「一定……」 后记 【后记 心中自有一把尺 浅草茉莉】 大家好,我是浅草茉莉。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继《妒行天下》、《蛇行天下》之后,《媚行天下》终于出炉了,而且幸亏还能赶上2017台北国际书展问世,洒花再洒花,能在书展当首卖书怎能不洒花,各位说是不是? 浅草我可是喜孜孜的,因为不仅出书赶上了,这次书展上我还可以开心见各位老朋友们了,太——太——棒了! 情绪high完后,回头还是要聊聊《媚行天下》这本新作,女主角的个性非常鲜明自我,特立独行,极有主见,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向来是我最羡慕的,可惜一般人很难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与看法,总生活在别人的眼光里,遵守教条、遵守礼规,虽说遵守社会规范没什么不好,甚至可说是应该的,这才能维持社会秩序,但过分了就显得矫情。 而咱们女主角莫亮珍不是无视礼教,而是自己心中有一把尺,这把尺图的虽也有自己的痛快,但原则是绝不损人利已、伤害他人,所以莫亮珍我是欣赏的,写她也写得痛快,希望你们看她也看得痛快! 除了聊书,我也想跟大家报告一下近况,前阵子浅草出了趟国,去哪里就不说了,不过那风景之美简直让人目不转睛,万般美好……只可恨我年纪大了,光是坐飞机这件事就让我生不如死,去程飞了十三个小时,回程逆风足足飞了十六个小时,我困在飞机的小位子上睡也痛苦、不睡也痛苦,精神与身体都受尽折磨。 回国后我足足昏睡两天才恢复精神,精神萎靡疲惫到几乎忘记出国时见到的景致有多美,身体只告诉我:浅草老了,不行了,不能再逞强了,以后还是不要远行,飞机搭超过五个小时的地方绝对不去了,呜呜……(这段纯属废文) 总之,最后结论是,出去玩不如在家写小说,不如陪我宝贝的「千颂伊」(浅草的毛宝贝,小名伊伊,附上照片请大家多多指教),说到这,我正一边吃零食一边想着书展时要不要带她去亮相?但她脾气跟千颂伊一样坏…… 唉……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妒行天下》作者:浅草茉莉; 02、《蛇行天下》作者:浅草茉莉; 03、《媚行天下》作者:浅草茉莉。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