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友不幸转校归来,小暮理知的罠与恋》 人物简介 网译版 转自 真白萌 翻译:阿空 校对:阿空 润色:阿空 小暮理知richi kogure 高中一年级。性格文静。恐龙迷。 涩谷奈琉nairu shibuya 高中一年级。传言中的美女转校生。理知的前女友。 相羽遥平youhei aiba 高中一年级。体育全才。据说有着丰富的交往经验。 佐伯冴音子saoko saeki 高中二年级。日式点心店的小姐。谜团重重的美少女。 序章 心里乱糟糟的,他不喜欢这样。 被牵着鼻子到处折腾,焦躁不安,灰心丧气,他不喜欢这样。 他喜欢理知这个名字,自幼就是个理性、安静的人。任何场合之下他都可以保持头脑清醒,可以冷静思考,然后做出行动。这多么令人安心啊;这样做多么正确啊。 可自从她走进理知的生活,一切便翻天覆地。 理性被无情击碎,心痛和动摇永无休止,他觉得一直以来自己所构建的“理性的自我”正在崩塌。 “死了那条心吧。” 一位目似点漆、头发乌黑柔顺的美女学姐如此说道。 “这就是,恋” 一章 小暮理知十分忧郁。每天早上一要进到教室就开始胃痛,都快不想去上学了。 理知正读高一,与同级男生相比身材矮小瘦弱,性格老实听话,而且他还戴着副眼镜。这么说来,他很有可能是在班里被欺负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让他十分忧郁的罪魁祸首,其实是那个在第三学期来到他们班上的转校生。 ——喂,你们看见了吗?那个一年级的转校生,超——级大美女! ——那头茶棕色的头发,真有混血范儿。但是总感觉她有点傲,又酷又有神秘感! ——这个时期转校过来,难道是在之前的学校里犯了什么事儿吗?比如说有人在争夺她的时候出了人命,或者说被她甩后然后跳下了天台之类的。 ——哦哦!好像确实有那种感觉。背负着黑暗的感觉。但是那样也不错! ——那些男的也真是的,因为转校生长得漂亮就想入非非。那家伙总感觉很冷淡,性格一定特别差劲。 美女转校生引起大家一片沸腾,而她就坐在理知旁边的座位上。第三学期的第一节班会课上调过一次座位,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理知拿着自己抽到的那张写有编号的纸条,走到那个差不多位于教室正中央的座位。这时,那个转校生正拿着理知旁边那个座位的号码站在那里。 微微卷起的淡茶色波浪形头发秀丽飘扬,她美丽而又成熟,却凶凶地瞪了过来。 ——…… 她的眼瞳如猫瞳一般色彩淡淡,其中放出尖锐视线,刺穿了理知的心脏,让它瞬间就凉了半截儿。理知正不知所措,这时对方马上就移开了视线,然后坐在座位上,背过脸去,看都不看理知一眼。 那个转校生还没准备好课本,于是老师吩咐道: ——小暮,你跟涩谷一起看。 于是很不幸,他们陷入了这样的窘状:他们把课桌拼在一起,理知的课本摊开在中间。 ——真好彩啊,理知! ——真让人眼红!可恶! 男生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而休息的时候,大家也都在开他的玩笑。理知浑身僵硬,有如芒刺在背,喘不过气。 那个转校生也表情僵硬,像是嫌弃一般转过头去,不想看到理知和他的课本。对理知而言,这是人生最大的不幸;而想必对方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毕竟那个转校生——涩谷奈琉是理知的前女友,两人曾在初中时交往过。 那种差劲、糟糕的分手方式简直令人不愿回想——但从那个隆冬到第二年的盛夏间的几个月里,奈琉她确实是理知秘密的女朋友。 ◇        ◇        ◇ 今天早上,理知一来到教室门口,胃就紧紧地缩了起来,他又想回家了。 当然,那样做根本无济于事;一旦逃跑,必须等到换班的时候才能再来上课。 他一如往常地在脑海中默念着“冷静,理性”,用手指把眼镜往上推了一推,然后向前迈步。 “哟,早呀,理知。” “……早上好。” 与同班同学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尽量不往旁边看,然后拉开书包拉链,拿出课本和笔记。 旁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他明白奈琉其实在那里,紧张得全身僵硬,把课本摆在课桌中间时,他也浑身不自在。 (好尴尬。) 奈琉转校过来已经一周,但他还是一点都不习惯,心脏和胃实在是憋得慌,尴尬得要命。 被理知瞒着的同学们并不知道奈琉是他的前女友。而奈琉也佯装不曾认识理知,于是理知明白,对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与他交往过。 从初一那年的冬天到初二那年的夏末,奈琉和理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那之后,奈琉的双亲离了婚,奈琉随着父亲的转职转校去了四国,随后的两年半,两人完全音信不通。 就是这样。 (我被奈琉甩了。) 初二那年暑假,他怎么也联系不上奈琉。有一次他打通了她的手机,她却作出前所未有的冷酷宣言: ——我不会再去见理知了。也不要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了。line我也会删的。 那种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一句都不想多言,正当理知还在茫然,她就挂断了通话。 她也许真的有那么讨厌理知吧。 可是,现在他们却成了同班同学,甚至还坐在一块儿,奈琉对他想必也是敬而远之。 两人理所当然地没有打过招呼。 也没有说过半句话。 理知想着不要往旁边看,却还是在紧张的沉默气氛驱使下,推了推眼镜的鼻架,并借此偷偷看了一眼。奈琉的淡茶色头发和僵硬的侧脸映入眼帘,他心里一紧。 背上渗出冷汗。 他正想赶紧移开视线时,奈琉突然望向窗户,两人对上了眼。 “……” “!” 心脏跳痛起来。 他慌慌忙忙地推了推鼻架,借此以手遮脸,奈琉也皱起眉头,作出一脸凶样,然后迅速转过脸去。光润的淡桃色嘴唇歪向一边,似乎在生气。 (果然……奈琉也不好过啊……她应该不想再想起我吧……) 自虐般地想着这些,理知又生硬地扭过头去看了看身旁,这次却看到奈琉正瞪着他,两人又对上了眼。 “!” “!” 两人同时转开了脸。 紧张感过于强烈。再呆在这个座位上,理知真的要活不长了。 (我不会再看了!) 可是,一定会再看的。 奈琉大概也是如此吧。她顾虑着被自己甩掉的前男友会不会说出什么,然后一定会不知不觉间就投诸视线。 理知得知奈琉要转学过来时,暑假刚刚结束。 如果奈琉真的希望与理知继续交往的话,纵使相隔千里,也可以发line、打电话相互联系,还可以攒下零花钱去拜访彼此居住的城市。 可她从来没有跟理知商量过这些,只是单方面地扔下一句“我不会再去见理知了”,这跟转校半点关系没有,她只是讨厌理知了。 奈琉本来就是个成熟范儿的美女,而理知则是老实听话、默默无能,他根本配不上她。 奈琉为什么会当他这种人的女朋友,他自己都一头雾水,当时他也一个劲儿地对周围隐瞒自己在跟奈琉交往。 ——理知,你有跟朋友说过我们俩在交往吗? 当时,奈琉这么问他。放学后,两人在总是在生物室里见面,那里弥漫着一股氨的酸香。 奈琉的头发还没有现在这么长,差一点才能落在肩上。可那时的她身材还是要比理知高大些,相比同年级的其他女生,也更有大人味儿。 她穿着校服的百褶裙,跨坐在圆形折叠椅上,伸出的双手抓着椅子边沿,向理知探出身去。她的头发摇摆飘曳,衬衫中间雪白的胸口、纤细的喉咙和锁骨若隐若现,理知不禁为之心动,紧张地回问道: ——……奈琉你,想怎么办呢? 强烈的目光点亮了奈琉淡茶色的眼瞳。 ——我是不会说的。绝不会对任何人说。 她紧紧抓着椅子边沿,双肩紧缩,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一瞬,理知咽了一口气,随后他说道: ——那,我也会保密的。 ——对呀。理知是我的男朋友,我是理知的女朋友,让这些成为我们两人的秘密吧。可是,万一秘密泄露出去了—— 严肃的表情让理知心生些许怯意。 ——会怎么样?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张圆形折叠椅再次嘎吱作响,奈琉脸色煞白,警告一般地说道: ——那时,我们就分别吧。不再是男女朋友,而是回到陌生人的关系。 理知想继续当奈琉的男朋友,于是他发誓,自己绝不会对任何人说,一定会保密。 一直到初二的那个夏天,理知都守住了那个秘密。 与奈琉经历的事情,他对谁也没有说;他跟奈琉的关系,朋友也没有心生疑念。 奈琉和理知班级不同,也没有在社团活动或学校组织中接触,回家的方向也完全相反。况且,从那时起奈琉就是大家谈论的中心,而理知只是个会在休息时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翻看恐龙相关书籍的一般人。横竖都找不出两人正在交往的迹象,想必不会有人怀疑他们。 没错,理知守住了秘密。 他也没有告诉别人,自己跟奈琉常在生物室里独处。氨的酸香四处弥漫,贝类化石和恐龙模型排列其中,在那里,他会跟奈琉说些灭绝生物的事,会与她一起完成学校作业、准备考试,还会与她做些更加令人心动的危险行为——他把这些都藏在心中。 体育课的时候,班上的男生前往体育馆,途中他们远远看见奈琉,于是理知的周围开始议论纷纷。 ——那是涩谷奈琉。长得真漂亮啊—— ——说是有模特事务所的星探来找过她。 ——还有高中生想跟她交往呢~ ——我听说她有在跟一个大学生交往。那个人来接她的时候开了一辆深蓝色的跑车,真是酷毙了! 他们这么说,他也沉默不语。 ——理知对她感兴趣吗?那个涩谷奈琉。 ——哎呀,比起女孩子,理知还是比较喜欢恐龙吧。 ——啊啊,看上去会跟那种人好上呢,比如说同好的眼镜女。 ——反正对我们来说,跟涩谷奈琉交往这种事想都别想。她那种异次元的人,不会跟区区初中生来往的啦~ ——是呀。 就算听着他们这么说,他也只是悄悄藏起心中跃动,目光平静如常。 理知守住了秘密。 而且事到如今,昔日的同学在内的其他任何人也都不曾得知,初中时小暮理知曾与涩谷奈琉交往过。 可是奈琉却离开了理知。 理知和奈琉彼此之间不再是男女朋友,而是成为了陌生人。 今生再也难以相会了吧。他不禁想象,万一真的目睹了长大后的奈琉,应该也只是在一些本就光彩夺目的地方,比如说站前海报或是电视荧幕上。 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跟她成了高中同学,而且还坐在一块儿。 他看向侧方,两人再次视线交合。 两人慌忙移走视线。 (干脆跟她搭句话好了。就像普通的相识之人一样,轻松畅快地。) 可是理知每次试图搭话,都只换来冷淡的侧脸,他目及此景,心中顿生寒意。 她仿佛在说:“别跟我说话。” 两人交往期间,他在走廊遇见奈琉时会被无视,但这反而让他更加意识到两人正在共享一个秘密,心中又酸又甜。 大家都不知道,奈琉是我的女朋友。 可现在的理知和奈琉早已分别,成为彼此的陌生人,这个秘密却还只是留在两人心中,真是太糟糕了。 每当被奈琉无视,他便心如刀绞。 (得忍到二年级了……然后就能换班。那时就能跟奈琉分开了。没事,只有两个月……) ◇????????◇????????◇ 数天后的午休时分,他听说那个美女转校生马上就交到了男友。 “对象是那个相羽遥平来着。” (居然是相羽!?) 理知在自己座位上阅览恐龙相关期刊,同时侧耳聆听,吓了一大跳。 遥平是排球部里唯一的一年级正式队员,同时还给其他运动社团代打,在对外比赛中大放异彩,而且五官爽朗、性格随和,相当受女生欢迎。 每当遥平参加比赛,其他学校也会同时涌来一群为他加油的女生。况且大家传闻,那些女生个个容颜娇好、身姿婀娜,于是所有的运动社团都想请他代打。 他刚入学那会,到处都有女生找她告白,他却不交女友,并以此成名,但又在第二学期过半之时正式宣布跟一名同级女生交往,引起轩然大波。 那个女生属于老实低调的类型,于是遥平的粉丝们说:“相当认真呢”“感觉像是艺人与一般人结婚,让我看到了梦想”,话中半分放弃,半分祝福。 当时,他在排球部的大伙儿面前,与青涩羞赧的女友手牵着手,作出交往宣布,可是十天后,他却说道: ——对不起,我跟女朋友分手了—— 他若无其事地宣告恋情破裂,再次引发话题。 ——怎么说呢,开始交往之后,老感觉两个人对不上步调。你们看,我是个急性子,对方却那么沉稳老实。再勉强下去也不太好,于是我们就分手了。 排球部的大伙儿们听着他的宣言,其他社团的部员们也在体育馆里竖起耳朵,他们听完之后,个个目瞪口呆。 更令校内众人愕然的事紧接着于数日后发生。那天,遥平在排球部的大伙儿面前,介绍了自己的新女友。 新女友与前女友截然不同,姿容华丽、性情大方。 可是不到两周,他跟那个女朋友也分了手。 他又跟下个女友交往一周,下下个女友则是两周有余,再下一个居然三天就分了手,之后又交了一个,历时十天。 他长期以来没有交过一个女友,可是自从解禁之后,如果有人来告白,并且当时还没有决定交往对象,他就姑且先与对方交往,并每每在排球部“登台亮相”,学长们也终于发火,向他命令道: ——你别太过分了!交往够三个月再来介绍你的女朋友! 于是他作出爽朗的回答:“好的——那我姑且先以三个月为目标好好努力——”,但之后他的“前女友”照样越来越多。 至今为止的最高纪录是十八天。 理知闻到一丝风声,据传,相羽遥平如今应该正与一位三年级的美女学姐交往,难道又分手了吗? 然后,这次他又跟要奈琉交往了? “诶,开玩笑吧!至今为止那么多男生跟她搭话,统统被她完美无视,简直全军覆没。那个转校生原来不是讨厌男生啊!“ 班上的男生个个发出哀叹,其中也有人如此主张: “那是假情报吧?对,就是这样,我才不会信呢。” “不不不,那绝对是真的。你看……午餐的时候,她不是没在任何女生小团体里吃饭嘛?” 理知调整鼻架,借机放出目光扫过午间教室。确实,奈琉的身姿无处可寻。 女生们三五成团,打开面包袋和便当盒。直到昨天,奈琉还会与班上最具发言权的女生团体一起吃饭。她们一直想结交美人奈琉,每次换班上课或是烹饪练习时对她真是无微不至,但奈琉似乎希望她们不要多管闲事。 理知会这么觉得,是因为他知道,初中时的奈琉就并不是那种喜欢热热闹闹地被人围在中间的性格。 本质上来说,奈琉是个孤高自持的人。 由于她性格冷酷,再加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与在校内人气占压倒性优势的遥平开始交往,原本打算给予转校生奈琉亲切照顾的女生们似乎决定将她排挤在小团体之外。 在此之前,吃饭时的奈琉与她们之间得还算得趣。 这时的奈琉,说不定是在什么地方独自一人静静用餐吧。 ——我很擅长寻找独处的地方。我挺喜欢安静的地方的。 目光澄澈的奈琉对他说道。那时,两人还在交往。 生物室里,奈琉把白皙的脸颊紧紧贴在黑色耐热桌上,含情脉脉地仰视着理知。 她将校服衬衫上的扣子解得只剩三颗,其间的雪白胸口若隐若现,而窗外正降下蒙蒙细雨……教室里飘散着氨的芳香,一片寂静…… ——我不太喜欢嘈杂。 ——人的声音……很刺耳,我最讨厌。 ——这里真的……很安静呢。 “真的是跟相羽遥平啊——” 同学们聊着聊着,渐渐变得像是在灵前守夜一样。 “哎呀,那样的美女,根本不可能跟我们交往的啦,但要是跟相羽的话,帅哥和美女难道不是正好很相配吗?” “这次会持续多久呢——相羽至今为止还是第一次跟那么冷酷的人交往,搞不好能长久呢。” “话说,这次好像不是相羽先告的白……?从往历来看的话……也就是说,是那个转校生先告的白啊!诶诶诶诶诶诶诶?” “果然还是看脸啊!就是看脸吧!” 对话一直在原地兜圈,理知听着心里百味杂陈。书上的棘龙背上有着薄长的船帆状脊梁骨,他一直定睛凝视着那一页,心情郁郁不快。 (棘龙的主食也并不是动物的肉,而是鱼啊……) 对于理知这个恐龙迷来说,这就有如熊猫以竹子为主食一般理所当然。 ◇????????◇????????◇ 午休即将结束,奈琉回到教室。 身旁,奈琉拉出椅子就座,理知并不投诸视线,却不由得全神贯注地聆听椅子的声音。 (你在跟相羽交往?) 他想问问奈琉。 (大家都说转校生的你很挑人长相。) 挖苦之言快要脱口而出。 (是涩谷同学你先跟相羽告白的,这是真的吗?) 居心不良、故意刁难的话语在心中刮起黑色漩涡,他不禁自我厌恶。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要是那么说了,自己只会伤心惨痛、不成样子。因为奈琉绝对会嗤之以鼻、冷眼相待。 老师进班开始上课,理知集中精神。 但他总觉得一直在被奈琉盯着,全身不得动弹。一定是因为还在思来想去。 集中听课,集中听课。 理知推了推鼻架,这时,有个东西滚到理知脚下。 奈琉的橡皮掉了。 理知就坐在奈琉一旁,那块橡皮从他的一只脚下滚到另一只脚旁,然后停住。 从奈琉的位置来看,她并不能捡到夹在理知两脚之间的橡皮。 (怎么办?) 他想装作没看见,但没有橡皮会很难办的吧。况且,理知明明视线朝下,他却觉得奈琉一直在盯着他那朝向她的耳朵和侧脸一带。 一定是错觉。 一定就是那样。 没错,要保持平常心,理性看待…… 我什么也没看见。 可是…… 理知感到脸颊刺热,胃袋扭曲,最终还是不堪忍受心中纠葛,于是他弯下腰,捡起了奈琉掉在地上的橡皮。 粉色的圆上轻轻地落了一片绿叶——是一块樱叶饼模样的橡皮。 可爱的造型与成熟的奈琉作风不符,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禁回忆起两人交往时的回忆。 男同学们憧憬的那个奈琉冷酷孤高,然而她爱用的那只自动铅笔上画着一个可爱萌物,手机则是挂了一个当地吉祥物的挂件。 理知最初也对这些“有违作风”的小玩意儿诧异不已,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奈琉则是羞得满脸通红,撅着嘴找起借口: ——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合适!家,家里刚好有这些我才会用而已! 啊啊,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呀。 他觉得那时的奈琉非常可爱。 两人约会逛恐龙展时,奈琉在手信商店看到一个画着三角龙的马克杯,那只形象代言龙神情可爱,让她不禁两眼放光,连连叹道: ——这个好可爱!很可爱对吧!你看,理知,超可爱的对不对! 理知被情绪激动的奈琉吓了一跳,她忽然脸上飞红,立马转过脸去,又说道: ——仔细看看,好像也不是很可爱。 话音刚落,她就匆匆离开,理知问她“不买吗?”她便语气生硬地回答道:“不要那个,太小孩子气了。” 于是,理知趁她上厕所的时候,悄悄地一一买好两人份的三角龙马克杯,一天放学后,把它们放在了生物室的黑色耐热桌上。 奈琉看到马克杯,“啊”地惊呼一声,再次两眼放光,然后把嘴撅得小小的,看着理知,满脸写着别扭。 ——我都说不要了。 ——嗯,但是我想要啊。你看,之前你不是说想烧水喝点咖啡什么的,让我把家里不用的电热水壶带来吗?电热水壶我也拿来了。啊,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也可以用纸杯。 理知欲擒故纵,于是奈琉赶紧抓起属于自己的杯子,抱在胸前,迅速作出说明: ——这个,这个就行!理知你都特意送我这个了,虽然我是不太喜欢啦,但是,这个就好。我只要这个! 之后,理知拿起电热水壶往马克杯里倒入热水,在此期间,奈琉把脸颊轻轻贴在耐热桌上,侧着看向杯上印着的那只神情可爱的三角龙,笑盈盈的脸上写满了高兴。 奈琉喝咖啡时,一定会往里面加白砂糖和牛奶;倒牛奶之前,会用勺子搅起咖啡漩涡;被理知发现了,她便气鼓鼓地闹起别扭。每次看到奈琉这些“有违作风”的地方,理知便不禁心动,心中涌上一阵甘甜,又觉得十分温暖。 捡橡皮的理知沉浸在甘甜暖意之中,正要起身抬脸,把橡皮交出去——然后伸出去的手指就冻住了。 奈琉俯视着理知,神情僵硬。 理知笨手笨脚地递过橡皮,她便移开视线,生硬地说道: “……谢。” 她似乎小声呢喃了一句“谢谢”,却紧紧抓着那个橡皮,神情仍旧僵硬,直直看向前方。 那个侧脸写满了发自内心的厌恶,忍耐着因不想再见的人多管闲事而生出的悲愤和痛苦,理知大脑迅速降温,心中顿生寒意。 初中时代那个撅起嘴来闹别扭的奈琉早已离他远去。 奈琉早已不是理知的女朋友奈琉了。 (要是没有捡橡皮就好了……) 第五节课和第六节课都已结束,打扫卫生的时间到了。这周,理知的班级负责教室,奈琉也在同一个班里,满脸无趣地挥动着扫帚。 理知用上全副神经,尽力远离奈琉,同时搬着桌子,却感到一阵视线。 理知站在窗边,回过头去,奈琉正从教室后门处瞪向他。 她闭口不语,脸上写着怒意。 两人视线交汇,对方显出些许怯懦,但那双通透澄澈的茶色大眼睛依然紧紧地注视着他。 理知也错过了错开视线的时机,于是两人就在教室两端凝视彼此。 “……” “……” 两人或许因为揣摩不透到底谁会先走一步移开视线,于是谁也没有行动。这时,一阵爽朗的嗓音传了过来。 “奈琉!今天社团活动休息,一会我们去约会吧!” 奈琉和理知同时双肩一颤。 相羽遥平——这个男生的声音和姿容同样阳光爽朗——出现在了理知的教室里。 说到他体育万能,大家会想像他是个身材挺拔的帅气男生,但实际上大家却评价他为偶像系男孩,他身高略微高过平均,身材纤细,至于长相方面,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女孩子。 然而,眉清目秀的他洋溢出的神情使他活像一个活泼顽皮的少年,而在体育方面,他总之就是神经发达,无论身高体重有何不利,在任何运动的任何位置上永远都无懈可击。 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正做何事,他总是有如身处聚光灯下,是个引人注目的家伙。 与理知这种跑龙套简直大相径庭。 奈琉又瞥了一眼理知,之后迅速转身对着她的男朋友,回答道: “……知道啦,交给你了。” “诶,真的交给我吗?你要这么说,我会一鼓作气带你去我的最佳景点喔。不过最后就从便利店叫一套留宿用品,然后在我家——” “你傻啊。” 奈琉拿起扫帚柄,顶向遥平的下巴。 “哇,你对男朋友真是毫不手下留情。” “才交往三天,怎么可能去你家。” “好好,我是懂得等待的男人。今天的路线你放心好了。但奈琉你要是抱着我说‘今天不想回家’的话,我可不负责了——” “不会的啦。” “那什么玩意儿,卖弄显摆么?” “可恶,那现充般的对话!我也想跟那个转校生打情骂俏!” 从遥平和奈琉的对话可以看出,那对开始交往的恋人明显是在调情示爱,而只有理知一人眼见此景却不大动肝火。 奈琉已经不再理会理知,而是与遥平继续着意味深长的对话。 (跟我没关系。) 毕竟奈琉早就不是理知的女友了。 理知背过脸去继续搬桌子,这时,正与奈琉聊天的遥平转过自己那张眉清目秀的偶像脸,看向窗旁的理知。 (诶?) 飒爽的眼神斩钉截铁,遥平盯向不知所措的理知,随后爽快地松了口气。 这只发生在那一刹那。遥平马上说道:“我还在打扫庭院,一会儿再说吧!”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奈琉和同学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遥平对理知笑了一下。 可是,理知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二章 (昨天相羽那个,到底是什么鬼啊?) 翌日,午休时分。 理知正漫步在走廊上。昨天,相羽遥平突然就冲他笑了一下,他对此有些火大。 遥平那个笑容并非有何用意,恰恰相反,他笑得十分亲切,就像是说着“哟!”与好朋友打招呼一样,可是理知与遥平既非朋友也不相识。 (他是把我跟谁搞错了吗?) 不知为何,他确信并非如此。遥平知道理知是谁,同时冲他笑了。 但他并不知他有何居心,于是有些闷闷不乐。 这天一早,理知来到学校,奈琉正坐在位子上,表情僵硬一如既往。 (昨天他跟相羽去了哪里吧。) 奈琉是否像与自己交往时一样,也让遥平看到自己意外“有违作风”的地方呢? (与我无关。) 可奈琉和遥平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因此感到自我厌恶、苦恼不已,接着就撞上了那个元凶。 不知为何,走廊上的遥平正对着一个老师双手合十,神情难堪。 “真的饶了我吧,老师。制作全年级的资料,那也太多了吧!我不会再在您课上打盹儿了,真的,我发誓。ok?” 遥平正要潇洒离去,那个兼任橄榄球部顾问的英语老师伸出他粗壮的胳膊,一把抓住了遥平的衣襟。 “蠢货,你不光是在我课上,而且还翘其他老师的课,好不容易不翘课却还睡觉,有时还吵吵闹闹的,不是吗!而且你都第几回发誓了?跟你在排球部面前宣布交往的次数差不多吧!” “居然拿那个当例子?算了,我现在有个貌美倾城又‘嚼劲十足’的女友啦~” “我上周相亲刚被甩了,你是故意找茬儿是不是?行,我懂了,再加上这份资料吧。” “啊啊啊,是甩掉老师您这个好男人的相亲对象没有眼光啦,我很清楚的。今天放学我还有社团活动,所以……” “哈?遥平你个臭小子,你不是经常翘掉吗!排球的大畑顾问还经常哀叹,说你要是动真格,专心训练一项运动没准可以达到国家级水平嘞。算了,现在你就去生涯规划指导室专心处理这份资料吧。我看你做什么都颇得要领、进步迅速,给你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不会妨碍你参加社团活动的~” “不行的啊,那么多!” 遥平小题大做地哀叹起来,与此同时,与理知对上了眼。 理知迅速转过脸去,遥平却突然伸出胳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回转,让他吓了一大跳。遥平说道: “我懂了!那,让他来帮帮我吧。行吧,理知?” 于是,不知不觉间,理知就被当成好友,两人放学后要在生涯规划室里一起干活了。 “那就拜托你了。你叫……小暮?记得看着遥平好好干活啊,你别一个人全部搞定。” 在老师的吩咐下,我说不出这个人不是我的朋友。 遥平爽朗地说道: “没事儿的!我会好好跟理知一起分担的啦!” 理知只能满脸不快地看着他。 ◇????????◇????????◇ “我都没跟你说过话吧,相羽。” 放学后。 生涯规划指导室中,性格正经的理知正处一张长桌旁,与遥平一起努力干活。他们把复印好的资料叠在一起,用订书机订好它们。 “叫我遥平就行。” 遥平笑嘻嘻的,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资料,用订书机把它们咔嚓咔嚓地钉在一起,节奏齐整、富有韵律。 “你为什么要把我也给扯进来,相羽?” “咦?看不出来你还挺强势的嘛。正好借跟你打招呼的机会,我对理知你其实挺感兴趣的,想跟你聊聊。” 看不出来?你是说我看起来身材矮小瘦弱还带着副眼镜嘛?理知对遥平非常火大,不快地说道: “为什么赫赫有名的相羽会对我这种一般人感兴趣呢。” “咔嚓!“订书机作一声响,遥平淡淡地说道: “那可不是嘛,我对女朋友的前男友很感兴趣呀。“ 理知咽了一口气。遥平的神情却简直没法更加爽朗,他接下来说出的事情,令理知不禁更加怀疑自己的耳朵。 “初中的时候,你跟奈琉交往过对吧?“ “!“ “奈琉一直在抱怨呢。她说,前男友居然是同班同学,而且还坐在一块儿,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理知明白,那就是奈琉拒绝告白时的决定性话语,此刻他感到有如心口被重重地砍了一刀。 理知与她还在交往时,她很少说自己的事情。 奈琉双亲离婚,被转职的父亲带去四国,这些差不多也是他从同学们的传闻中得知的。 (难道奈琉跟相羽说了,我是她的前男友吗?) ——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理知还发誓过,说绝对不会把两人正在交往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可明明就是奈琉让他这么做的! 理知的头突然跳痛起来,那个如此珍贵的三角龙马克杯碎裂时的惨状反复涌上心头。 马克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没错,那个马克杯已经碎成渣了。 可是,那是谁的马克杯?是什么时候被打碎的?又是在哪里?是怎么碎的? 马克杯碎裂的景象以慢动作视频的形式于他脑中再现,历历在目,正当他要想起那前前后后的回忆,却不知为何感到烟霭弥漫,大脑内部刺痛震震、难以忍受,他快要窒息,有如别人正勒紧他的脖子一般。 理知不想让奈琉的男朋友遥平发现他的弱点,便推了推眼镜的鼻架,拼了命地心中默念“要冷静,要保持平常心“,然后反问了回去,对遥平的话不予肯定。 “相羽同学和涩谷同学是怎么开始交往的?有什么契机吗?“ 遥平沙沙地搓着手,淡淡说道: “嗯……前些日子呢,放学后,我在三楼的历史资料室里与前女友分手了。她读三年级,似乎已经拿到了推荐,想在毕业前留下回忆,于是向我告了白,却没料到我会同意,最后我们开始交往,她却因为过于引人注目而一刻不得安宁,况且她也已经心满意足,对我说道:‘已经足够了,再这么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于是我对她说:‘啊,那就分手吧。’她说完一句‘迄今为止谢谢你的关照’然后就出了教室,但我没想到居然先有来者啊。” 那个来者便是奈琉。 自初中时代起,寻找独处的安静之地便是奈琉的特长。那间三楼的资料室大概也是她迅速找到的隐匿之所。 堆积如山的资料后面突然出现一个神秘兮兮的长发美人,遥平吓了一跳。她冷淡地看着他,说道: ——跟我交往吧。 “哎呀,被别人告白得说不出话来,这还是头一回的新鲜体验。最开始我还以为是附在教室里的美女幽灵呢。” 遥平带着心不在焉的笑容,乐呵呵地说道。 理知也很能理解遥平那时的混乱,但要是说到奈琉为何突然向遥平告白,那他可是一头雾水。 奈琉难道从前就喜欢上了遥平?所以,看到遥平跟女友分手,然后想着机会来了,是这样的吗? (明明奈琉转校过来才半个月不到?) 还是说,就算是奈琉这种冷酷的女生,看到英姿飒爽的帅哥遥平也会一见钟情? 但奈琉又和理知交往,她应该不是一个看脸的女生。 可是,据初中时的传闻,她曾坐在一台深蓝色跑车的副驾驶位上,跟一个成年帅哥亲吻…… 理知内心混乱不已,可一旁的遥平却说得越来越开心起劲儿。 “我的直觉又马上告诉我,那是三班的那个美女转校生,于是我问道:‘什么呀,你是看我被甩了,同情我吗?’,她却斩钉截铁地说不是那样。” ——不是的。 ——那,是一见钟情? ——怎么可能。 ——你是……喜欢我吧?喜欢到想跟我交往。 ——老实说,我讨厌你这种轻佻狂妄的人。 “诶。” 理知不禁瞪大双眼。 遥平的脸上则是浮现出甜蜜的笑容。 “没错,她说‘讨厌我’,说‘讨厌我这样的家伙’。可是她又说‘跟我交往’。很奇怪吧?过去这么胡闹的女生,我过去也只见过一个。没想到居然还会出现第二个。” “原来……还有一个啊。” 除了奈琉以外,居然还有一个那样告白的女生,这令理知更加吃惊、陷入茫然。 然而,与理知不同,遥平对于普普通通的告白早已习以为常,反而对奈琉颇有兴趣。 ——行呀。我刚好分了手,现在是自由身。我们开始交往吧。 “于是,奈琉就成了我的现女友了。我们好好相处吧,前男友同学。“ 这样就行了吗!无论怎么说这也太简单随便了吧!理知内心不禁开始吐槽,再次无视了“前男友同学”这个称呼。 “真是奇怪的恋爱开端。” 理知小声叹道,随后继续干活,装订资料,遥平却一口气也不松,一脸天真无邪,继续说了下去。 “对我来说,开端不是特别重要啦。交往之后就能喜欢上,也有这种事的,对吧?实际上,开始交往之后,我真的更喜欢奈琉了。” “……你们不是才交往了四天么。” 一不小心,理知流露出了恶意。 “啊哈哈,是呢。可是,且说当下,我确实对她着迷。” 被称为偶像系,在女生中大受欢迎的爽朗之人,目光中突然渗出一丝挑逗般的神色,理知有被吓到。 “理知呀,你是初一开始跟奈琉交往的吧?是怎么开始的?谁先告的白?是理知你?还是奈琉?” 遥平似乎想跟理知多聊聊奈琉,理知却无视他,无情的说道: “……相羽同学,你的手停下来了哟。明天放学之后也请多多关照。” 遥平耸耸肩,露出遗憾的神色,然后迅速回到自己的岗位,开始麻麻利利地整理资料,其间他甜蜜的笑容再次浮上脸颊,并说道: “算了,我去问问奈琉吧。” 那一瞬间,理智的手停了下来。他也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的肌肉无比僵硬。 他小口吐出沉重的气息,然后接着集中精神干活。 要冷静,必须冷静…… 这回,遥平聊起一些学校活动以及自己所属排球部的事情,理知却并没有听进多少。 ◇????????◇????????◇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理知。今天挺悠闲呀。” 理知的母亲是个职业家庭主妇。他对她说道,今天在学校帮老师干活儿了。 “这样啊,辛苦你了。晚饭一个小时就好,再再等吧。今天爸爸应该能早点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吧。” “好。” 作出回答之后,他走上二楼,前往自己的房间。 母亲从后面问道: “怎么看着这么累?干了很多体力活吗?” 他听着母亲问他,却没有给出回答。 真的累死了…… 理知从小就住在这间大约十平的房间里。房间墙上贴着恐龙展的海报,书架上则是摆满了恐龙图鉴和相关杂志期刊,架子和书桌上都摆着恐龙骨架模型。 理知靠在转椅上,望着房间里的种种物件,苦涩的回忆涌上心头。 ——这是阿马加龙哟。看,它的背上有两排抛物线状的密密麻麻的长棘刺,那个叫做神经棘哦。 放学后的生物室里弥漫着氨的芳香,理知经常从图书馆借来恐龙图鉴,跟奈琉一起看。 将圆形折叠椅摆在耐热桌前,两人肩靠着肩,盯着图鉴上的一页,聊着恐龙的话题。 ——诶,好像很厉害!它们是不是跟刺猬一样,会把那些刺用作武器保护自己? ——其实呢,阿马加龙的神经棘特别细,非常容易受损呢。 ——诶诶,那它们为什么要长这个刺呢?明明长得那么强悍锐利,我不理解。 奈琉撅起嘴。理知赶紧向她说明: ——嗯……其实呢,有一种说法认为,在各神经棘之间有皮膜形成的“帆”。“帆”或许可以用来对着太阳加热血液,或许又能利用风来释放热量。 ——那为什么,那些帆都消失了,单单留下那些刺呢? ——这是因为,这个,那个…… 说到一半,理知开始吞吞吐吐、惊慌失措,奈琉把胳膊肘撑在桌上,脸贴台面,笑盈盈地看着理知。 ——下,下次我去查查。 理知一边说着,一边调整歪掉的鼻架。 ——嗯。 奈琉眯起双眼,笑得甜甜的。 只有与理知在一起时,她才会笑容盛开,看见这样的她,他总是心跳加速,喜悦之情难以抑制。 (……可是现在,坐在我身旁的奈琉却总是做出一副无比厌恶的表情……) 想起教室里的奈琉,他只能在回忆的夹缝中苦苦挣扎。 短发的奈琉笑容如此耀眼,长发的奈琉却总是对他挎起个批脸。 况且,在生涯规划室里,他从遥平那里听到了奈琉的话,那些话如今还在消磨他的精神。 ——奈琉一直在抱怨呢。 他不愿想起奈琉,但遥平那样一说,奈琉在脑中简直挥之不去。 ——她说,前男友居然是同班同学,而且还坐在一块儿,怎么可能。 理知不在一旁时,奈琉会跟遥平聊起这些吗? 她还说过理知的事情吗?又是怎么说的? ——你是初一开始跟奈琉交往的吧? ——是怎么开始的?谁先告的白?是理知你?还是奈琉? 当时的回忆浮上脑海。 并非谁先告的白。 理知和奈琉两人的关系,是不知不觉间开始的。 最开始,是在初一的写生大赛上…… 大家走向校外,理知则是坐在生物室的圆形折叠椅上,独自一人描绘着窗外的秋景。 然后奈琉出现在了那里。 ——我在找能够独处的地方。 奈琉看着他,冷淡地说道。 ——我很擅长寻找没有人的地方。但是这里先有来者啊。 ——啊,那个,对不起。 ——你是在跟我道歉吗? ——这个,那个…… ——答不上来的话就别道歉了。 奈琉冷冷地说着,自己也在一张圆形折叠椅上坐了下来,对着窗外秋景开始写生。 与出名的美人奈琉独处一室,而且对方的态度无比冷酷,最初,理知确实不太好受。 生物室里放着个长脖子恐龙模型,奈琉对其颇有兴趣,于是过了一会儿,她喃喃自语道: ——那个……小时候我家里也有。 这便是最初的契机。 ——诶,你家有地震龙seismosaurus的模型啊? ——是叫……地震龙么,那个? ——学名是seismosaurus hallorum,意思是“地震的蜥蜴”哟。它是恐龙中的“身躯庞大之王”,从脑袋头到尾巴尖一共长三十五米呢。 理知讲得沉醉忘我,奈琉则是侧耳倾听,十分投入。 当时,临县发现了带有恐龙足迹的化石,引起一小波恐龙热潮。可是热潮到来之前,理知就对恐龙化石有着相当兴趣。 小时候,理知被带去参观化石展,组装起来的恐龙复原骨架高得像要冲破天花板,他仰视着它,惊得下巴直往下掉,雄伟却又静谧的氛围令他为之震颤,那段记忆仍旧历历在目。 时间仿佛停留在了太古时代。 理知非常喜欢那份寂静雄伟。 ——哎呀,吵到你了,抱歉呀。 奈琉说,她很喜欢安静的地方,喋喋不休的理知于是闭口噤声,而奈琉则是冷不丁地侧脸相对,神情冷淡,双颊却染上了些许害臊。她说道: ——没关系的,你的声音很宁静。 她的话语和神情有如轰隆作响从身旁经过的地震龙一般,理知内心为之颤动。 自那以来,每天放学之后。 奈琉来到生物室画画,而理知开始与她有了交流。 除此以外,在走廊上或是楼梯口,他也逐渐更加频繁地看见奈琉,开始关注她,一发不可收拾。 奈琉会来理知班上找熟人借英语书,那个人偶尔不在教室,理知则取而代之,将书借给她。 雨天的放学时光,两人在生物室里聊天,距离渐渐拉近—— 稍不留神,嘴唇就碰在了一起。 两人彼此无言。 这时,两人尚未开始交往。 隔过一个周末,星期一拉开了新一周的序幕。 他想起那时,校内贴了一张恐龙展的海报,奈琉站在跟前,久久仰视。 她似乎没有察觉理知。 她宁静、精致的侧脸让他不由得心跳加速,于是他拼上命,开了口。 ——……要不要,一起去恐龙展? 他想起那时,奈琉回答道:“什么时候?那天的话,没问题。” 他想起那时,奈琉出现在会合地点,身上的连衣裙轻飘飘的,与身穿校服时难以接近的成熟氛围截然不同,她的私服模样非常可爱,令他不禁心跳加速。 ——哪天,我也要去找一块恐龙化石。爸爸有带我去过挖掘现场,可那时我没能找到。但下一次,我要自己去找。我要找到一颗牙齿、一块脊骨或是一块喉骨……就算是小小的碎片,但那也是自己找到的,足以称之宝物。 他想起那时,他正大谈梦想,而站在一旁的她,不知不觉间就握住了他的手。 自那过后,两人虽然还未明确关系,但放学后生物室里的幽会仍在继续。 后来有一次,两人坐在圆形折叠椅上,脸颊互相靠近,做过多次亲吻,这时她严肃地盯着理知,问道: ——理知,你有跟朋友说过我们俩在交往吗? 自那时起,理知认识到了,两人正在交往。他多次想过,两人也许并非正在交往,但自那时起,他了解到,啊,原来奈琉也是这么想的。 教室里氨香飘漫,她穿着校服的百褶裙,跨坐在圆形折叠椅上,伸出的双手抓着椅子边沿,向理知探出身去。她的头发摇摆飘曳,衬衫中间雪白的胸口、纤细的喉咙和锁骨若隐若现,理知不禁为之心动,却又不知所措,想着: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当我的女友真的好吗? ——……奈琉你,想怎么办呢? ——我是不会说的。绝不会对任何人说。 那时,奈琉的语气和神情中流露出不由分说的严肃,理知有些心生怯意,然后答应了她,自己也会保密。 ——理知是我的男朋友,我是理知的女朋友,让这些成为我们两人的秘密吧。可是,万一秘密泄露出去了—— ——那时,我们就分别吧。不再是男女朋友,而是回到陌生人的关系。 奈琉愈发神情肃厉,作出警告。 一定不能对任何人说。 如若打破誓言,就将迎来分别。 她就有如传说中那类绚烂美丽的、绝非人的存在。 在这层神秘之中,秘密变得更加梦幻飘渺。 他与奈琉间的行为逐步升级,双唇是他们亲吻的地方,后来又逐渐移向他们幼小坚涩的身体。 在班里男生之中,理知娇嫩苗条、个子不高、稚气未脱,却比谁都更加成熟,除去理知和奈琉,其他人对此浑然不知。 ——这也是秘密哦。 ——全部,都是秘密哦。 她轻轻吮吸着理知的锁骨、胸膛,留下的赤紫色吻痕有如花瓣一般,她脸上神情飒飒,如此低声细语。在她细细的脖颈上,被留下的痕迹同样艳丽。 她的白皙细腕柔软婀娜,将理知拥入怀中,一只手摘下他的眼镜,两人再次亲吻,随后她在他的喉颈上轻轻留下爱意的咬痕,又将他的衬衫扣子一颗颗解开,细薄的胸膛展露无遗,点点花瓣散落其间。 甘香与汗味交杂之中,理知头晕目眩。 ——理知,你也来吧。 低声细语过后,奈琉又开始解去自己衬衣上的扣子,甚至还不时撩起百褶裙,为了以防万一,小心翼翼地将她溜滑的大腿…… 这对我们两人来说尚且为时过早。 理知常能自觉,心中明白两人在做不该做的事情,但同时也注意到,这种背德感带来的甜蜜促使他们继续。 理知拥有着涩谷奈琉这个女神般的少女,他与女友度过的那些岁月有如骑在灭绝生物地震龙的背上,摇摇晃晃、波澜四起,既是奇迹,更若神话。 (可是,对于奈琉来说——又是怎样的呢?) 注视着的化石模型让他回思过往,苦涩的现实却又将他拖了回来。 在遥平面前,奈琉会说出几分的自己,理知如坐针毡,在意极了。 他反复想起,今天遥平无比甜蜜地说出的那句“我去问奈琉就好啦”,心口阵痛,很不是滋味。 ◇????????◇????????◇ 翌日早晨,昨天与遥平进行过对话的理知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剧烈的到校之痛苦,同时却又愈发在意奈琉,可谓是最糟糕的情况。 教室里,奈琉还是老样子,投之以冷淡的侧脸,甚至相较平常更加不愿看到理知。 理知趁着调整鼻架,以手遮脸,不时对奈琉投诸目光,两人的视线却再无交合。 (她是完全把我当成陌生人了。可她却跟相羽说起我们的事情。还说那是秘密。) 只有这点他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脑中反复念道“要理性”,焦躁之感却总是挥之不去,于是放学后,他在走廊上找到奈琉。 “我有话跟你说,过来一下。” 被理知搭话的奈琉吓了一跳,双肩一颤,瞪大那飘摇不定的双眼,却又迅速摆出可怕的神情。 她像一只感到不爽的猫一样,死瞪着他。 “干嘛。” “这里没法说。” 理知迈出步,而奈琉绷着脸,也跟了过去。他们避人耳目,到达了四楼的化学室。空气里弥漫着某种药品的味道,窗户被暗幕盖住,室内相当昏暗。 “能不能不要在相羽面前提我的事儿?” 理知的声音里夹带怒意,积攒的压力倾泄而出,奈琉脸上的动摇愈发扩大。纵使室内昏暗难以看清,或许她的脸上已然泛起一丝红色。 可是,紧接着她便皱起眉头,怒目相视,并说道: “你可别搁这儿洋洋得意了。我根本就没打算在他面前提及你。过去的事情怎样都好。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别想着以后我还会跟你交往,也请你不要老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理知热火上头。 掷来的话语煽动着他,他感到身体里的另一个自我正在一通乱闹。 他握紧右拳,“咣!”地一声狠力敲向奈琉一旁的墙壁,她吓得一哆嗦,缩起身体。理知顺势把脸凑了过去,咬牙切齿地朝她大喊: “我才没有盯着你!你才是,不要老是盯着我,别搅乱我的生活!” 过近的距离令人窒息,奈琉脸色惨白。她双唇紧闭,想到还要被他盯着,那张争强好胜的脸一下皱成了一副哭脸。 “……明明是理知在打乱我的生活!” 奈琉声音嘶哑、泣不成声,理知终于也怕了。 而且刚才奈琉叫他“理知”。 奈琉猛然想起刚才脱口而出的称呼,嘴巴开合张闭试图寻找借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愈发惊慌失措陷入混乱,接着又垮下脸来,双手猛然推开理知,摇曳着淡茶色的长发跑出了化学室。 (我到底在干嘛啊?) 一点也不理性。 奈琉猛推他的地方隐隐作痛。 这样一来,他与奈琉之间变得更加尴尬。 可是,奈琉却突然露出那样的神色。 还突然叫起他的名字。 “真是犯规……” 他坐上一把椅子,垂头丧气,这时,他的眼前突然伸出一块用竹签叉起来的羊羹。 诶?羊羹? “看来你跟相羽遥平的最新女友关系不一般呀,小暮理知?那我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他抬起脸,调整好鼻架,看到眼前站着一位美女学姐,她目似点漆、头发乌黑柔顺,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怪人。 三章 “这个羊羹跟平时的那些款式不同,你看好了,小暮。它并非暗夜般的漆黑,而是楚楚动人的粉色,对吧?底下还有一层薄薄的绿色,是不是很有品味?这可是情人节限定的草莓红豆羊羹哦!虽然这些试作品切成了长方形,但摆进店里时都会切成心形哟。一定能够狠狠抓住恋爱中的女孩们的心!” “呃……情人节不应该是男生从女生那里收巧克力么……难道不是得去抓住男孩们的心么……呃,我是这么想的。” 奈琉已经离开。 二年级的佐伯冴音子用竹签叉起一块羊羹,开始强行解说,拿出一个似乎十分贵重的茶杯,倒入一杯由在烧杯中烧开的热水泡出的茶,端给理知,同时说道:“这羊羹果然还是要配焙茶呢。来,别太顾虑,说出你的感想。”被迫品尝的理知一头雾水。 理知唯唯诺诺地作出吐槽,行云流水的解说被他打断。这个学姐同样貌美如花,毫不逊于奈琉,她看向理知,眼神中写着“真是高看你了”。 “对呀,买巧克力的是女孩子呢。所以要是想达到促销效果,与其去吸引男生,不如说吸引女生才是正确做法。可惜啊理知,你好像不太适合做销售员哦。” “……我又没说要做那个,没所谓啦。” “不过,多开拓一些选择会比较好呢,其中一定会有一个最适合你的职业。” 怎么聊到生涯规划去了?理知刚这么想,她便说道: “怎么了?随便尝一块吧。唉,你就安心放进嘴里吧,我没有放什么会让你疯狂地爱上我的媚药啦。” “……那我不客气了。啊,好好吃!” 理知终究还是输给了冴音子的强推,尝了一口那个被称作草莓红豆羊羹的东西,不禁叹道。 粒粒红豆镶嵌其中,带来温暖口感,同时还能尝到草莓特有的爽朗风味,而底下那层薄薄的抹茶又将它们全部收束其中。冴音子泡的焙茶也同样口感温和,甘甜淡淡,味道极佳,真是搭配羊羹的不二之选。 “对吧。”冴音子大大点头。 “即使没有爱上我,也总该信任我了吧。” 二年级的佐伯冴音子在校内十分有名。 她体态娇柔、黑发及腰、目似点漆、唇红如花,如果说奈琉是混血范儿,那冴音子就是正派的和风美女。 她是一家老字号日式点心店的小姐,常常带着点心到处走来走去让大家试吃,同时也不乏其他怪人轶事。为什么她会身处化学室之中?因为她是化学部的部长;不过事实上,这里的部员似乎只有她一人。理知问她,为什么要拉着暗幕窗帘、灯也不开地藏在黑暗之中,她便坦然答道: “人在暗处才会心安意宁,才容易吐露心声哟。于这清宁暗处,我只要侧耳倾听,小羊们向我求助的声音便会寻道而来。” 这种发言只会让人觉得她癖爱偷听。 “也就是说,这里是化学部之寺,而美若天仙的我会给闯进这里的烦恼小羊们送上美茶和点心,并治愈他们。来,不要有所顾虑,尽情将相羽遥平的霸道恶行毫无保留地倾泄而出吧。我会替你跟他一决胜负的。” “等,等等。这又关相羽什么事儿啊?” 霸道恶行又是什么鬼?这次又要上演历史剧? “哎呀,刚才跟你吵架的那个传闻中的美女转校生,难道不是相羽遥平的现女友涩谷么?” “这倒没错……” “你跟她会吵起来,难道不是因为相羽遥平么?” “你这么说……唉,确实是呢。” 奈琉告诉遥平理知是他的前男友,理知从遥平那里听说了这事儿,火冒三丈,向奈琉表示抗议,结果奈琉也朝他大喊,然后泫然欲泣地跑了出去。照这样看来,也不是不能说遥平就是起因。 不,告诉遥平这事儿的是奈琉,所以果然奈琉才是那个罪魁祸首。理知思来想去,这时冴音子说道: “你听我说。凡是这个校园里发生问题,起因全部都是相羽遥平哟。清除相羽遥平这个到处散播邪恶的混蛋,维护校园内清净的空气,这正是我这个美化委员的职责所在。” 她跳过所有步骤直接得出结论,一本正经地诉说着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使命,理知则是听得有些脑袋发晕。 居然说相羽遥平就是一切的起因……理知绝没对遥平抱有半点好感,但也不禁感到同情。而且说到底,那真的是美化委员的职责吗? “话说啊,你跟相羽遥平的现女友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同班同学,她刚好坐我旁边而已。” 他完全没打算告诉冴音子,奈琉是他的前女友。不过两人的争吵已被听见,他也不觉得冴音子会就此接受。 “行,我了解了。” 冴音子深深地点了点头,令人很是意外。 理知正要安下心来,结果冴音子说道: “也就是说呢,你正单恋着坐你旁边的涩谷奈琉呢。嗯嗯,我了~解了。” 羊羹堵在了理知喉中。 理知不住咳嗽,冴音子抚着他的背,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你一定要从狠毒险恶、无法无天的相羽遥平那里抢走他的女朋友啊。为此,我会毫不吝惜地帮助你。” 理知作出判断,绝不能与这个人搭上关系,于是他迅速站了起来,说道: “哎呀,我还要上补习班,先就此告辞了,谢谢你的茶和羊羹。” 说完,他就从化学室飞逃而出。 (唉,果然如传闻所言,她就是个怪人呐。明明是个美女,真是太浪费了。) 他顺着楼梯飞奔而下,从四楼来到二楼,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回归到孤单,可是这时,他却反刍起了奈琉的话。 ——理知。 那时,奈琉叫起他的名字。理知根本无法斩断回想。 刚开始交往那会儿,奈琉有一次突然变得很不高兴。理知询问她为何,她鼓起脸蛋,撅起小嘴,说道: ——为什么理知你要叫我“涩谷”呢?我都是直接叫你的名字,叫你“理知”的啊。 她说,理知是他的男朋友,既然如此,她就要叫他的名字。她问道:“难道我不是理知的女朋友吗?”理知于是慌慌张张地说道:“以后我会叫你“奈琉”的啦。”奈琉的怒火这才平息。 ——你要不是我男朋友,我才不给你叫呢。 她依然撅着嘴,话中带着一份羞涩,还有一点不太甘心。理知想起那样的她,胸口紧紧缩起。 (如今,奈琉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 ◇????????◇????????◇ 第二天一早,理知在自己房间里正换着校服,这时,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化学部的美少女”的line消息。 “诶?哈?‘化学部的美少女’,那是佐伯学姐来着?诶诶?我都没跟她交换line!” 理知焦躁了起来。他读起那条消息。 致那眼镜后的眼瞳shyshy发光的亲爱的你: 点名开始之前,我将于矢尖指向之所静候你的到来。 你可愿,与我一同孵育秘密之卵? 附言 在你面前,我总是不禁摆出不好的态度,但那并非我的本意。 坐你旁边的涩谷奈琉 “这都什么东西啊!!!” 房间里摆满了恐龙的海报和模型,理知于其正中,放声大叫。 “眼镜后的眼瞳shyshy发光”是什么玩意儿?日本人早就不用‘shy’了好吧!秘密之卵又是什么卵啊!这也太怪了吧! 虽然最后附着“坐你旁边的涩谷奈琉”,但发信人是“化学部的美少女”,无论怎么想,发信人应该都是冴音子。 ——我会毫不吝惜地帮助你。 当时她毫不犹豫地如此断言,但这真是匪夷所思。 横竖都搞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谁会去啊。” 他轻声抱怨,同时想要将其屏蔽。 “……” 奇怪,手指动不起来。 这明明不可能是奈琉发来的消息。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他很好奇是什么在矢尖指向之所静候他的到来……他很想一窥究竟。 这时,楼下的母亲已经做好早餐了,她叫他赶紧下楼。 “嗯。” 将思虑暂时抛之脑后,他将手机塞进了校服口袋。 ◇????????◇????????◇ “我去,我还寻思着是哪儿呢,原来就是化学室啊!” 理知来到化学室门前,不禁叫道。昨天,他在这里享用了冴音子的羊羹。 点名开始之前,理知在楼梯口换好鞋子,然后径直走向标着箭头的地方。 他想,不去看看的话真的会很在意,所以赶紧去上一趟然后把这事儿了结掉吧。 不过说实话,寻找矢尖指向之所时,他有一点小激动。他从前就对“冒险”“探索”“发掘”这些词语没什么抵抗力。 究竟会去到哪里呢? 是什么在静候着我的到来呢? 是学校里的什么不可告人之地吗? 他开动脑筋,作出各种各样的想象。 (居然就是化学室。真是白来了。) 他在心中抱怨道,啊啊,反正是佐伯学姐在里头吧,麻烦死了,同时打开了门。然后他心里一紧。 就像昨天一样,化学室的窗户被暗幕窗帘盖住,可这次灯却开着。 这里先有来者。那个人转向理知。 微微卷起的淡茶色长发随之飘扬,色彩淡淡的双眼惊视着他。 那并不是冴音子。 而是奈琉。 她惊奇地张着嘴,就这么看着理知。 不出所料的话,理知的表情应该也与她并无二致。 “……” “……”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奈琉的表情却越来越凶,她狠狠瞪着理知,警惕地问道: “你怎么在这。” “……我是被叫来的。你又怎么回事儿?” 理知答道。他的声音很僵硬。 “我也是,我在line上收到一条很奇怪的消息。” “line……?” 不会是那谁吧…… 奈琉满脸恼火,她把自己手机打开,然后将消息页面现给理知。理知开始确认。 致那冰冷双目之下隐藏着少女之心的你: 点名开始之前,我将于矢尖指向之所静候你的到来。 你可愿,与我一同孵育秘密之卵? 附言 你真的太漂亮了,总是在你面前僵着脸冷淡相待,真是对不起。 坐你旁边的小暮理知 (哇哇哇哇哇哇哇!那个人还真是什么都敢发啊!太乱来了吧!) 理知内心发出惨叫。 真想就这么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什么“致隐藏着少女之心的你”啊!“你真的太漂亮了冷淡相待真是对不起”又是什么玩意儿!我绝没说这种话,也永远不会说这种话!) “那不是我发的!” 理知竭尽全力进行否认,并同样也将自己的手机打开,将那条消息现给奈琉。 消息里面写满令人害臊的话语,还缀着奈琉的名字。不知她是在发怒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大概两边都有吧——总之她摆出那种表情,随后捶胸顿足地喊道: “我怎么可能会发这种消息!绝对不是我! “这什么玩意儿啊,‘眼镜后的眼瞳shyshy发光’,这人可真行!脑子有坑吧!这真的不是我发的!” “我也没发!” “这,这种东西怎么能说是我发的呢?真真真真的很为难我!” 奈琉激动得脸上红成一片,开始口吃起来。 “我,我还不是一样!” 理知支支吾吾地给予反击,脸上同样烧热烧热的。 “才不是!”“你怎么能说是我!”两人于是相互吵了一阵,终于累得不行了。理知“哈—”地吐出一口气,同时说道: “冷静一点吧。我这条信息是一个叫‘化学室的美少女‘的人发来的。你的呢?” “……我的也是。这人头像是个日式点心。夹在一片叶子里的粉色年糕。” “你最近是不是跟二年级的佐伯冴音子交换过line?” “……她跟我打过招呼,还给了我一块羊羹。” ——说起那个整天横行霸道、身为灾厄之症结所在的相羽遥平啊,你就是他的最新女友吧。要是他难为你,你一定不要因为恶小而不告,一定要来找我商量商量。我会在十二小时之内赶到。我们先交换一下line吧。来,把手机拿出来,摇一摇。 “你居然跟她交换了line?” 奈琉用摇一摇跟冴音子相互加了line,理知听闻此事,惊讶得叫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加她的line啊?那个人一看就很奇怪!” “哎呀,那个人有一种奇特的迫力,我拒绝不了啊。还有你不也是,一定是痴迷那个美女学姐的姿色才会跟她交换line吧?哎呀,真的,明明是个沉默寡言的眼镜仔,却那么好色。” 居然说我是好色的沉默寡言眼镜仔!? 不不不,这会儿要是较真反驳的话,就真的没法接着谈这事了。理知在心中默念“冷静点儿,成熟点儿”,推了推鼻架,同时说道: “我既没有跟佐伯学姐交换line,也没告诉她我自己的账号。可是她却能发消息,真是吓坏我了。” “……好假。佐伯学姐长得那么美,身材又好——” “跟她长得美不美身材好不好根本没关系好吧!那我说说你,你是不是只要遇上高个子帅哥就会乐呵呵地把line告诉他?” “你说谁呢!你自己是那个鬼样也就算了,别把我给扯进去!” “反正我做不出那种事。”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这时,铃声响了起来,点名开始了。 “你真的不去么。” “这样根本没心情上课。” 理知也是如此。 “那就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吧。把这消息强塞给我们的,十有八九就是佐伯学姐,不会错的。” “……是呢。” 奈琉轻声应了一句,还是有些恼火。 “可是她做这些,是个什么目的?” 冴音子说,她会帮我从相羽遥平那里抢走涩谷,这事还是别说为好。这种事我说不出口。还会遭致奇怪的误会。 理知反复斟酌冴音子发来的消息内容,开始努力分析。 “消息里写着‘你可愿,与我一同孵育秘密之卵?’,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时,理知和奈琉的line上同时发来消息。 发信人是“化学室的美少女”——是冴音子! 两个人把手机放在一起,相互对照。 两条信息内容相同。 我是一颗蛋,快来找我,我就在这里哟~ 上面还标识了地图和箭头。它就在理知和奈琉如今所在之处。 好一会儿,理知和奈琉无不看着那条信息,默不作声。 现在这情况,无论怎么说也太奇怪了。 与曾已分别的前女友翘掉点名,两人独处于化学室,一起做着各种思考。再怎么奇怪也得有个度啊。 况且昨天,理知和奈琉还在相同的地方吵了一架。两人死瞪着对方,吵着“别搅乱我的生活”“不要老是盯着我”—— 奈琉猛然推开理知,飞奔而逃,她一定不想再看见理知了。 奈琉把嘴撇成へ形,抬起视线看向理知。 理知也一样板着张脸看回奈琉。 没错——这及其不自然;况且两人之间仍留有遗憾。 奈琉生硬地问道: “……那就是说,那个‘卵’就在这间教室某处?” 理知也转过脸去,对奈琉说道: “……我们找找看吧。” 两人扭扭捏捏地背向对方,找向耐热桌的下方、架子上以及放着打扫用具的锁柜。怎么也找不到。回过头去,奈琉还是把嘴撇成へ形,理知也依然板着张脸。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法丢下不管。 这时,理知和奈琉的手机上再次同时发来消息。 这里好黑呀~我好怕呀~ “佐伯学姐到底是在哪里发的消息呢?她要是藏在窗帘后面那我真得敬而远之了。” 理知愁眉苦脸地说完,又“啊”地轻声叫道。 “说不定……” 拉开暗幕窗帘后,他发现那里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桶,水面上浮着好几个蛋。 “啊,有了。” “诶,让我看看。” 理知想抬起桶,却感到意外沉重。于是他弯下身,从旁伸手拿住了桶把儿。他看向一旁,奈琉马上转过脸去,仿佛在说:“我才不是主动要帮你抬的呢!” 但她还是跟理知一起把桶抬到了讲台前。 两个人蹲在了桶前,面面相觑。 “这些……是什么蛋啊。好像比鸡蛋还要大些。” “嗯……话说,把它们放在水里真的没事儿吗……” 理知捞起一个蛋,放在手掌上。 “……还挺轻的。” 理知轻声叹道。这时,一阵甘香飘来,搔过理知的鼻子。原来是奈琉从旁凑过脸来。 (太近了啊。) 奈琉缄口不言,但她的好奇心完全没有就此隐藏,她盯着理知手上的蛋,脸都快跟理知贴在一起了,却对此浑然不知。 他想起初中时放学后与奈琉相约在生物室的时光,心里痒痒的。 那时的奈琉也对理知毫无防备,两人一起翻阅恐龙的书时,她经常像这样探过头来。 于是,校服衬衫的开口处,她白皙的胸脯和蕾丝边的内衣便若隐若现,一阵甘香也随之飘来,还是初中生的理知手心冒汗,心跳不已。 那时的奈琉还曾把校服衬衫上的扣子解得只剩三颗,而如今她升上了高中,衬衫的扣子也紧紧地扣到最上一个。 她的侧脸十分成熟,神情却有些严肃。 理知和奈琉都与那时大不相同。 但回归彼时之感却他心跳加速——他感到后悔,感到难以忍受。这时,他的手机发出震动。 “……line上来信了。‘我是恐龙的蛋。请把我养大。’” “……恐龙?” 理知有种错觉,他觉得,奈琉的声音听着像在微微震颤。她へ状的嘴闭成了一条缝,表情更加僵硬。 理知从奈琉处移开视线,说道: “……说起来,也有玩具的恐龙蛋呢。”(注:下文孵的恐龙蛋其实是一种仿真玩具。) “真的?我倒看不出那是假的。” “满足条件的话里面就能孵出恐龙来着。” “哼……” 奈琉冷冷地轻轻哼道,随后一下站起了身,淡茶色的头发随之扬起波浪。她侧脸对着他,严肃的神情与彼时不再相同。她微微开嘴,又冷冷说道: “……我没兴趣。反正那是玩具吧。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我先回教室了,你在这再待一会儿。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们一起迟了到。” 她背向理知,冷冷地叮嘱过他一句,便独自一人迅速离开了化学室。 (唉,也是呢……) 初中时,她会凑到理知跟前,跟他一起翻阅恐龙的书,看得津津有味,还满脸放光地说道: ——天哪,这镰刀龙爪子好长!好帅! 然而现在的她一定不会像当时那样了。 ——镰刀龙虽然看着很强悍,但是也有些说法说它是草食动物哟。就捕捉猎物来说,那长爪子太直了,而且厚度也不够,所以也有人推测那是用来挖开蚁冢取食的。 ——这样吗?唉,它背上还那么多刺也只是装饰而已,恐龙这种生物看着很强悍,实际上也挺弱的呢…… 听过理知的说明,她垂下眉头,表情有些沮丧。她情感表现得很直率,表情也很丰富……那样的奈琉已经不在了。那样的她,就如已然灭绝的恐龙一般,只是理知心中的一个幻象。 (没办法呀……) 都过去两年了,奈琉早已不是理知的女友。 理知心里凉凉的,看向桶里,那些蛋飘浮在水面上。他勉强露出些微笑容。 “我试试一个人养大这些蛋吧。” 虽然只是玩具,但他很期待里面会孵出怎样的恐龙。 理知遵照奈琉的话,在手机上查找育蛋的方法,以此消磨时间,第一节课下课后才回到教室。 “咦,理知,你没请假啊?你居然迟到,真少见呢。” “嗯,我去了趟诊所。啊,是我家宠物不太舒服,所以去的是动物诊所。” 理知找着借口,坐在一旁的奈琉则是瞥了他一眼。 她立马就移开了视线,表情僵硬地正对前方。 上课之后,她也看都没看理知一眼,当然也没有对他说话。 理知也是如此。 可直到昨天之前,两人之间的气氛还都时而尴尬难受,时而一触即发,他如今却不可思议地觉得心安。 (昨天跟奈琉说了好多话……跟以前有点像呢。) 如今的奈琉已与过去的奈琉大不相同,他有些难过……但他回想起奈琉跟他一起抬桶,之后又凑到他旁边盯着那些蛋的情形,心里又不禁涌上一丝——真的只有一丝——甘甜。 ◇????????◇????????◇ “呃……‘把蛋留在水里,白天应给予充分日光,每天应投喂饲料。’饲料是什么?” 放学后,理知来到化学室,打开今早加过书签的“恐龙蛋的育蛋之法”页面,重新读过一遍。 日间,他将恐龙蛋被置入桶中,放在阳台沐浴日光。随后他回到教室,并思考着要去哪里采购饲料。专用的饲料粉确实是有,但是百货商店里的玩具卖场会卖那些吗?另外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网购。 不不不,网购太耗时间了。要是不给饲料,恐龙可能没法好好长大。那样的话,孵出来的恐龙似乎会没有颜色。要怎么办…… 他正要陷入沉思,这时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他觉得那一定是冴音子,但进来的却是奈琉。他瞪大了双眼。 奈琉似乎也没想到理知会在这儿,样子十分焦急。她绷起脸,对理知发出诘问: “你怎么又在这儿!” “呃,我想把恐龙养大。” “你脑子有坑吧。” “可是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想看看恐龙……涩谷同学,你也是吧?” 理知如此指出。奈琉吊起眉梢,脸上狂风刮暴雪。 “我不是说我对玩具恐龙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么。”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呢?” “……” 奈琉很恼火,却缄口无言。她狠狠瞪着理知,同时伸手递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个粉色的包装袋,里面装着紫色的粉,还画着一只恐龙。 “啊,是恐龙的饲料!” 这包装袋跟他在育蛋之法的页面上看到的一样。 “……我在走廊上遇到佐伯学姐,她就给了我这个。” 奈琉作出回答,目光依然犀利。 “我……本来是想直接回家的哟。但那个人真的太乱来了,完全不听我说话……” 眼前似乎浮现出冴音子跟奈琉的对话场景。 但这真是令人感激。 “太好了,要把恐龙养大,必须得要这个,谢谢你拿过来!” 理知坦率地道过谢,奈琉微微瞪大了眼,然后又撇起嘴。 “总不能扔了吧。” “万分感激。帮大忙了。” 他从奈琉那里接过饲料包。 “呃,大概要撒上两撮左右……” 他读着写在包装袋后的说明书,捻起沙沙紫粉,正要投进桶里,这时他注意到一件事。 奈琉正凶凶地斜眼盯着那个桶。 她要是没兴趣的话,明明交过饲料马上离开就好…… 理知投入饲料,桶里的水染上鲜紫,奈琉屏声敛息,向前倾了过来。 (果然还是挺有兴趣的嘛。) 鬼使神差之下,他把饲料包递向奈琉,问道: “涩谷同学要不要也来撒点儿?” 奈琉一下子甩开了头。 “不用了。” 她冷冷地答道。 “我马上要回家了。” 于是她就出去了。可是第二天午休时分,教室里的理知正坐在自己座位上翻阅着恐龙的书,这时line上却发来消息。 消息是“化学室的美少女”发来的,里头写道:“爸爸,我肚子好撑,快来救我。” 他想,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急匆匆地赶到化学室,发现奈琉正蹲在阳台,盯着那些蛋。 她手中拿着恐龙饲料包。 昨天喂食过后,他把饲料包装进一个罐子,然后放在了架子上,本该如此。她是特意找来想要喂食吗? 奈琉注意到理知,依然蹲在那里,绷起脸抬头看向他。 “我收到一条这样的消息。” 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line的画面现给他看。 妈妈,我饿了,我饿了。 吃的东西,在架子上的仙贝罐里哟。 消息中还附了个贴图,画着只摇摇颤颤,叫着“我饿了”的三角龙。 “……我倒是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他把那条写着“爸爸,我肚子好撑,快来救我。”的消息给她看。 “一天只用投两撮饲料哦。你是不是投多了?” 听他说完,她便气冲冲地答道: “我没投那么多。” 接着,她又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感,补上一刀: “话说,为什么我是妈妈,小暮是爸爸?虽然这不可能就是了。” “我不知道啊,你去问‘化学室的美少女’啊。还有,希望你去喂食的时候能告知我一下。我也会去喂的。” “今天只是偶然而已。我不会再来了。” 放学后,说过这话的奈琉慌慌张张地来到了化学室。 “喂!那边发来了这样一条消息……” 爸爸,妈妈,我被拐走了。快来找我。 “我刚才都还看见的。但是桶子已经不在阳台那了。” “!” 两个人在化学室里翻来找去,但是哪儿都找不到那个放了恐龙蛋的桶。这时,他们又收到了消息。 请带好用作赎金的粒橙汽水空罐,前往矢尖指向之所。 诱拐犯 “为什么是粒橙汽水?而且还要空罐?我不喜欢碳酸。” “学校里的自动售货机有卖粒橙汽水么?” “啊,又发来消息了。” 爸爸,妈妈,我好怕呀~这里好冷呀~ “喂,它在哭啊!” 奈琉看到消息里的贴图:一只无齿翼龙哭着鼻子。她有些坐立不安。 高中生的奈琉神情僵硬,面上的冷酷一扫而空,缄口不语,并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走廊上。一头淡茶色的长发在她身后晃晃荡荡——外观上看来,高中生的奈琉已经非常成熟,但她飞奔下楼的身影与初中生的奈琉重叠在了一起,理知感到一阵目眩。 两人一起飞奔到一楼的自动售货机,奈琉先往里投了个一百円硬币。 “有了!” 她买下一罐粒橙汽水,拉开拉环就开始喝。她很不喜欢碳酸,于是紧紧皱起眉头想要赶紧喝下去,结果呛到了。 奈琉眼里渗出泪水,咳了起来,理知从她手中抢过罐子,代她一口喝了个精光,奈琉的双眼瞪得圆圆的。 两人视线交合,理知心中羞耻感逐渐上涌。奈琉想必也是一样;她神情僵硬,移开视线,冷淡地说道: “……冬天喝这么凉的饮料,要是搞坏肚子了不是很难受么。” “现在是非常时期。” 但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消息里虽然说要拿“空罐”作为赎金,但并没有说要喝掉里面的饮料。直接把里面的饮料倒掉不喝不就好了么。 这件事他并没有对奈琉说。 “走吧。” “……嗯。” 他握紧粒橙汽水的空罐,两人匆忙赶往打着箭头标识的地方。 两人再次跑上楼梯,出到天台。冬雪欲降的寒空之下,那个蓝桶被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两人刚放下心来,但桶里却空空如也! “为什么?” “啊,来消息了。” 把赎金投入桶中,前往矢尖指向之所。 这两人像是已经变成对诱拐犯惟命是从的父母了。理知将空罐投入桶中,两人前往下一个矢尖指向之所。 这次来到了烹饪室。 烹饪台旁,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蓝桶,奈琉发现了它,赶紧跑到跟前。紫色的水中,那些蛋正漂浮在水上。 两人终于安下心来,“哈”地吐出一口气,放下了紧缩的肩膀。 “咦,蛋上有裂纹。” “诶?它,它被打坏了么?” “不是不是,是开始孵化了。” “啊……这里。有个像尾巴一样的东西露出来了。” 正如奈琉所言,蛋上的裂纹里微微露出来一条水蓝色的尾巴。 “真的是。这个尾巴,应该是蜥脚亚目吧。” “蜥脚亚目是怎样的来着?” “它们的长脖子和尾巴水平伸开,肚子像个酒桶一样。比如说迷惑龙、腕龙、地震龙之类的。” “地震龙我知道。是那个身长三十多米的大家伙。嗯,这孩子说不定是个地震龙啊……” 奈琉的神情十分平静。 这也许是由于两人一起保护好了被拐走的恐龙蛋吧。随后,两人一起抬着装有恐龙蛋的桶子,想象着那些恐龙出生时的样子,一起回到了化学室。 黑色的耐热桌上,摆了两块夹在鲜叶里的粉色年糕,那正是“化学室的美少女”所用的头像;还摆了两个茶杯,里面都装着茶;此外附了一张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写着三个漂亮工整的字:“辛苦了。” 那个人也真是的! 奈琉也凑上来看,然后不知为何笑了出来。 “哎呀,好气呀,又上钩了。” 奈琉的脸和唇都弛缓下来,两眼放光,理知受其感染,心情也十分爽快。他说道: “没办法呀,毕竟是那个佐伯学姐。” “到处兜来转去我肚子都饿了。吃吧。” “嗯。” 两人畅快地聊着,排排坐在圆形折叠椅上。 绿色的鲜叶就像山茶一般。年糕吃起来口感粒粒,里面则是加了咸咸的豆沙馅。 “哎呀,这个真好吃!” “唔,真的好气啊,这也太好吃了!” “我是红豆馅派的,但这个豆沙馅真的太棒了。” “对吧。” 奈琉是豆沙馅派的,她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仿佛这些都是自己准备的。 说起来,大福饼中是要豆沙馅还是红豆馅,两人似乎为此还吵过一架来着…… ——一定得要豆沙馅!豆沙馅才比较高级!红豆馅那种一粒一粒的口感我一点都不喜欢! ——那有什么不好的!大福饼我只认红豆馅的! 那天他俩谁也不让谁,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放学后,生物室里氨香飘漫,理知与奈琉在门前碰头,他的手中是豆沙馅的大福饼,而她的手中是红豆馅的大福饼…… ——这个……我想跟奈琉你一起吃。 ——我也是。 两人有点难为情,然后就和好了。 那时吃到的豆沙馅并没有这么好吃,他觉得比起豆沙馅果然还是红豆馅更好吃,但他看到奈琉正在一旁拼命吃着自己不喜欢的红豆馅,感觉心中暖暖的。理知还记得这些。 “理知也终于注意到豆沙馅的魅力了呀。” 奈琉摆着一副十分骄傲的样子,同时又从自己口中叫出理知的名字。大概是疏忽大意了。她表情凝固,非常为难。 “唔……” 眼看她又要摆起架子开始狡辩,理知下定决心,开了口。 “话,话说啊,涩谷同学转校过来坐在我旁边之后,我们一直互相无视不是很难受吗?我们能不能,不要再那样了?” 奈琉还是有些为难。她瞪大双眼。 “跟涩谷同学你交往过的事情,我保证今后也绝不会对任何人说。所以,我们能不能至少成为普通的同学呢?” “……” 奈琉的表情越发悲伤,理知感觉自己好像犯下了什么大错,非常不安。 为什么奈琉要这样看着我呢? 就像是在责备我一样。 离别之言明明是从她口中说出的。 两人再会以来,她也一直无视理知。 “涩谷同学以前甩了我,但我已经不在意了。所以以后,我们就做普通的——” “……我没有甩。” 奈琉说得很小声。 “诶?” 她看向理知,目光比以往哪次都要可怕。理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奈琉则是情绪激动,将话语倾泄而出。 “我才没有甩掉理知!是理知你——”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皱起了脸,表情变得十分痛苦。泫然欲泣的她竭力发出声音,说道: “是理知你杀了我!” 说完,她又匆匆说道: “我不会再来这里了。明天,我要跟男朋友一起去约会。我得去选衣服,而且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离开了化学室。 他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她,却碰到了桌上的茶杯,杯子倒了下来摔在地上碎开,发出很大的声音。 这时,理知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嗡!”地一声,他的耳朵出现耳鸣,忽明忽暗的眼前映出过去的各种事情,像是在播放视频一样。 ——等到放了暑假,我们一起去挖恐龙化石吧。 ——嗯,我也想去。我真想找到一颗牙齿呀。 ——虽然不会那么容易,但要真能找到就好了呀。 ——对呀,要是能找到恐龙化石,那简直就是奇迹。我觉得,要是真能发生那种事,什么愿望都能得到实现。 那时他们正在制定暑假的计划。奈琉又说: ——呐,我们要不要出去住上一晚?当然,我们住一个房间。 理知有点儿不知所措。他说: ——初中生没办法出去外宿一晚啦,我们开不了房。 奈琉有些不高兴,同时亲了上去。 那时,奈琉的衬衫扣子只扣着三颗,白皙的脖颈上留着一个吻痕,而那并不是理知留下的。 不久之前,他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开着蓝色跑车,而奈琉正坐在副驾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太阳穴跳动不停,他头痛欲裂,那个场景屡次浮现,随后又再次消失。 (那是……什么时候?) (那个暑假,我跟奈琉一起到临县去挖了恐龙化石——不对,我们没去。因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个行程为什么取消了来着……奈琉她,跟那个坐在蓝色跑车里的男人——) 理知感到头晕眼花、心悸不停,他一屁股坐上凳子,趴倒在耐热桌上。 脑海中,生气的奈琉、哭泣的奈琉、脸色煞白的奈琉反复出现,但他根本想不起那是什么情形。 (对了,马克杯就是那时被打碎的——可是,那时又是几时?) 他勉力想要想起那些事情,但一开始想,脑中就烧热起来,太阳穴也一阵刺痛,于是他就虚脱一般一头倒在耐热桌上。 最后,他的呼吸才终于平缓下来…… (现在几点了?) 他想看看钟,于是他扶起歪掉的眼镜,接着把脸转向一旁,这时,门开了。 (奈琉!?) 他吓了一跳,但进来的人是冴音子。 她看到理知独自一人,皱起眉头。 “我还以为你正跟涩谷共度着甜蜜时光,想来调戏调戏你们,怎么只有小暮你一个人在啊。我中意的茶杯还掉在地上碎了,你又汗流浃背的。难不成,你没能抑制住年轻气盛的自己,对涩谷强行做了什么,然后不小心把茶杯掉在地上了?” “……不是的。” 理知筋疲力尽,已经没精神再陪冴音子了。 “茶杯是我不小心弄掉的。你很中意那个啊。对不起,我会赔的。” “那个没关系的。我真的很喜欢,所以还存了两打呢。” 居然存了两打茶杯…… 再怎么喜欢,这也存得太多了吧。 可他已经没力气吐槽了。 “所以呢?涩谷去哪儿了?” 面对冴音子的追问,他只告诉她: “……她忙着准备约会呢,已经回去了。” 听他说完,冴音子在胸前抱起胳膊,郑重其事地盘算起了什么——然后说出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这样啊。那么,我们也去约会吧,小暮。” 四章 那天夜里,理知做了个梦。 生物室笼罩在氨香之中,短发的奈琉穿着校服的白衬衫和百褶裙,坐在黑色耐热桌边上。 穿着短裙的她脱掉鞋袜,光着赤脚,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开始解起衬衫上的扣子。 最后,粉色的蕾丝边内衣露了出来,小小胸脯包覆其中,其间山谷起伏平缓,这些全部映入理知眼帘。 ——呐,理知也脱了吧。 奈琉飒飒地说道。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神情严肃不由分说,理知有点害怕那样的她,但那粉色内衣托起的白皙胸脯、那纤细的小腿和那柔软的大腿却又深深吸引着他。 他喉咙干涸,目光在不知不觉间就被拉走。 ——不能在学校里做这种事啊。 ——你傻啊,正因为是在学校里,我们才能这样。 奈琉抓住理知的衬衫袖口,慢慢把他拉到自己这边。奈琉身上飘出她洗发水的馥郁芬芳,甘甜的气息潜入了理知鼻中。 ——如果不在学校,我就不能跟理知做这种事。 奈琉轻吮他耳下的柔软之处,又麻又甜的电流在他背间游走。纤细的手指捏住他的耳垂,感受着它软软的触感。 喉咙一带,锁骨周边,痒痒痛痛的吻纷纷落下,她已一手开始解下理知衬衫上的扣子。 ——在这里,什么都可以做。 ——啊,奈琉。 他已说不出奈琉名字之外的其他言语,他已不知自己到底想要说停,还是想说别停。 他也无法在脑中默念“冷静”“理性”。 他任凭奈琉的细指红唇将他玩弄。 扣子全然解开,衬衫坦然大敞,裤链向下拉开,而在他脚边,奈琉衬衫上的扣子解得精光,她裸着足,蹲在理知脚边。 ——真想世界全部毁灭,只留下这间学校呢。 阴沉之音发出低声细语,她脸上的神情不得而知。如今理知虽在做梦,但这些事全皆曾为现实。那时他因奈琉给予的刺激感心荡神驰,只是泫然地一直喘着。 ——奈琉,奈琉。 ——我喜欢理知叫我“奈琉”。把你的全部交给我吧,理知。 我也会把我的全部交给理知。 奈琉的话语令他震颤不住。 我想跟理知去往二人世界。 真希望这间学校能移动到恐龙们生活的中生代啊。 她总是这样反复说着,在理知幼小的身体上留下唇印,留下标志自己所有之物的印迹,也不忘让他做好同样的事情。 奈琉开心地看着理知在自己胸前留下的吻痕,少女般的笑容天真无邪。 ——再来一点。 她两手抱住理知的头,将其邀至自己薄薄软软的胸前。她认真得有点可怕。 理知一直觉得,奈琉会变成那样是因为喜欢他。 奈琉是理知的女友,两人正在交往,这些在恋人之间,想必是理所当然的行为。 只是,这些对初中生的理知来说还是有些早了。 他这么想着,却沉溺在校内禁止之事中,罪恶感随之催生,他担心会不会哪天被人发现,被告诉老师和家人,万分不安,想要逃走。 没错,我与奈琉正在交往。 (可是,暑假之前,奈琉在一辆蓝色跑车里,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亲吻。) 那件事也并非梦幻,而是现实。 ◇????????◇????????◇ 醒来之后,理知顶着一头散乱的头发,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周六上午,现在是早上九点。 梦的内容混在脑中简直一团糟,他心思不得安定。他想睡个回笼觉,正要倒在床上。可这时…… “我来接你了哟,小暮。” “诶?啊呀,佐伯学姐!” 冴音子穿着私服,突然出现在理知眼前,他大吃一惊。 “为,为为为为为,为什么来我家?我妈他们……” 他顿时清醒,惊慌失措地问道。冴音子则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答道: “你家里人的话,我已经送了一套店里的礼品套餐说过打扰了,鞋子也在玄关摆得整整齐齐,然后他们就让我上来了。你没必要担心,我也是个有常识的体面人哦。” 我倒觉得有常识的人不会说都不说一声就在早上九点来到学弟家里然后擅自闯进他的房间。 而且说到她的打扮,她居然披着一件迷彩大衣。总之全身都是迷彩。 “我说过今天要去约会的吧。昨天你那个样子魂都丢了,我担心你才来的。看来我来对了。来,你快准备准备。” “我拒绝了啊。” “我不同意。呃,你要穿这件,还是这件?你再备多些约会的衣服会比较好哦。以防万一嘛。” “我没有否决权是吧。话说,你别乱翻别人家里的衣柜。还有佐伯学姐,你穿的那个也不是约会的衣服吧?” 他抱着冴音子递来的衣服,表示自己无法接受,冷冷地给予反击。 “哎呀,这可是我的究极约会形态哦。穿着一身,无论去哪都能融入环境隐藏自身哦。顺便提一嘴,这下头穿的是黑色的针织衫和裤子,就算脱掉外套也能潜藏在黑暗之中。” “目的地是丛林吗?还是热带草原?我是室内派所以哪里都不行。” 他虽做出抵抗,但半小时后,他已换上冴音子选的衣服,母亲看着他的模样,同时送来了喜瑞尔、酸奶、切好的苹果以及香蕉,他便匆匆吃完了早餐。 “那么,两位的儿子就先交给我了,我们会在晚饭前回来,还请令尊令堂不要担心。” “啊,那个,还请多关照我们的儿子。” “理,理知就拜托你了。” 理知看着冴音子跟自己的父母互道问候,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梦中,就这么出了家门。 他姐姐迟了一步睡醒过来,顶着蓬头乱发下了楼梯,正好目击父母鞠躬的情形,瞪大双眼。大门已经关上,理知听到她在门后惊呼: “刚才那什么玩意儿!诶诶诶诶!理知的女朋友!不会吧!” 啊啊,感觉之后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 幸运的是,冴音子并没有把他带去丛林或是热带草原,而是街上的室内溜冰场。 他们在接待处借过冰鞋,然后去往冰场。 休息日的溜冰场早上十点开始营业,这里已经到处都是畅享溜冰的亲朋好友以及恩爱情侣。 (佐伯学姐是喜欢溜冰吗?是不想一个人进所以才邀请我么?) 他这么想着,结果冴音子突然就抱住他的胳膊,他一下就被拽到了冰场上。 “哎,等,等等啊佐伯学姐,好滑,要摔倒的!” “滑倒才是溜冰的有趣之处哟,小暮。” 冴音子说道。她没有回头,而是凝视着前方某处。 “但是好危险!哇!哇哇哇!” 理知被一直拽着,来不及调整姿势,结果向前倒去,一下抱在了冴音子身上。 “真大胆呢,小暮。” “哎,不是那样,呃,对不起。” 他眼镜已经歪了,可是脚被拖在后面站不起来,所以也没法伸手摆正。他就那么抱着冴音子,不知所措。 围着围巾、身着羽绒服、戴好帽子、罩着耳罩,人们的穿着色彩缤纷、五颜六色,冴音子的那件迷彩大衣混于其中,其避人眼目的程度比理知在自己房间里感受到的甚至还有过之而不及,可是,穿着它的冴音子是个黑发及腰的美女,而慌慌张张地抱住她的理知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眼镜仔,这充分引起人们的注意,大家都在猜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周围的目光汇集于此。 感知到周围的视线,理知脸上顿时热气腾升,这时,一阵爽朗的嗓音传来。 “糟糕,是佐伯学姐!诶,前男友同学居然也在,那这可有意思了。” 理知吓了一跳,不顾眼镜歪着就往那边看去,踏着溜冰鞋的相羽遥平就站在那,有些吃惊。他旁边那个人穿了一件朴素的短外套,腿上罩着一条修身裤。那个人是奈琉。理知看见她,心跳骤停。 理知正抱住冴音子,奈琉眼见此景,表情无比僵硬。 (他们居然是来溜冰场约会么!) 当然,冴音子估计早就知道这事儿。所以她才故意对好时间把理知带来。 “哎呀,是相羽和涩谷呀,真巧呢。” 恐怕遥平和奈琉也都明白事情早已败露无遗,可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说道: “两位今天是来约会的吗?正如两位所见,我和小暮也正在约会哟。能在这里相遇,一定也是某种缘分呢。我们可以一起吗?让我们一起四人约会吧。” ◇????????◇????????◇ 冴音子宣告四人约会过后,理知彻彻底底地跌了一跤,摔到膝盖,之后也屡屡跌倒,而冴音子则会牵起他的手让他站起来。 “我自己就能站。” “今天是约会哟。放放心心地把你的身心全部交给我吧。况且,我也没有无情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熟人在地上滑来滚去的程度呀。” 行了赶紧把我丢到一边去。 (唉,好想回家。) 他每每借冴音子的手起身,便感到奈琉正冷冷地盯着他,然后不禁投诸视线。 奈琉倒没有真的在看理知,她正牵着遥平的手,两人亲密无间地在冰场上回旋。遥平是甘爽的偶像系帅哥,而奈琉则是酷酷的混血范儿美女,这一对可真是天造地设,哪里还会有人比得过他们?而理知和冴音子之间则是差了万丈鸿沟,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果然帅哥的女朋友都是美女呢——” “那俩真有艺人范儿!” 大家都这么说道。 遥平时常向理知两人招手。 他脸上带着直爽的笑容,还会“噗”地笑出声来,虽然并不清楚到底哪里好笑;但奈琉一直绷着脸。碍到她约会了,她大概很生气吧。 ——是理知杀了我。 他很想问一问,奈琉丢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情强烈无比,现状却不容分说。他已经在她面前滑倒了无数次,自尊心早已碎了一地。 “虽然小暮你啊,可能觉得自己跟相羽遥平那个帅气诚然在女生之间大受欢迎轻松走上成功人生到处挥洒灿烂笑容的轻浮油滑男相比,自己只是个长满苔藓迟钝无比的绿眼镜龟……” “……我也没想那么远。” 他细声反驳。 绿眼镜龟是什么玩意儿啊。 “你可能觉得自己是个龟壳颠倒翻身不得慌里慌张的手掌大小绿眼镜龟……” “都说我没想那么远啦。话说啊,给我选了这件卡其色大衣和这件骆驼色毛衣的就是佐伯学姐你吧。” “就我的判断来说,我认为那种龟甲色才最能跟我配合哟。穿这种色调的话无论藏到哪里都能避人耳目。” 穿迷彩大衣的首要目标是避人耳目啊。 理知早已疲惫不堪,而冴音子这次则是以包含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 “一言以蔽之,我想表达的是,小暮有小暮你的魅力,对相羽遥平这种人完全没必要抱有挫败感。” “我的魅力……那是什么?” 我有能赢过那个相羽遥平的地方吗? “是呢,跟相羽遥平相比,你确确实实更加老实,比较合乎常理,做事也脚踏实地,还是个禁欲主义者——你会一个人苦苦苦恼不已,所以总感觉不能丢着你不管。” “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是在夸我。” “哎呀,我是说,不是所有女生都喜欢相羽遥平这种类型的啦。” (可是……奈琉在跟相羽交往,也就是说,奈琉喜欢的类型果然还是相羽啊……) 她对遥平说过“我讨厌你这种人”这种话,但那其实只是为了撑个门面…… 梦里那辆蓝色跑车不时浮现眼前,他脑袋阵阵跳痛。 “话说啊,我也想问你件事儿……” “诶?” “刚才相羽遥平叫你‘前男友同学’,那是怎么回事儿?” “!” 冴音子眯起眼,一下把脸凑了过来。 他本来觉得她没听见,可她似乎听得特别清楚。这下麻烦了。 “我没有跟你交往过,你也不是我的前男友。这样的话,小暮你到底是谁的前男友? 感觉已经暴露无遗了。 “我不想说。这跟现在又没关系,而且我想尽量把那当成无事发生。” 这时,滑了一圈的遥平和奈琉回来了。 “哎,难得四人约会,只是两两滑冰可就没有意义了吧。我们去个能够四人一起畅欢的地儿吧。” “就相羽你来说还真是个不错的提议。” “肚子也都饿了,就去个能边吃边玩的地方吧。啊!去卡拉ok怎么样?叫好客房服务,然后就可以尽情享用冰激凌啦。我知道个好地方,一起去吧。行吧,奈琉?” “……随便。” “好,我女朋友她同意啦!走吧走吧。哎呀,真想听听佐伯学姐唱的歌!” 遥平乐呵呵地引领着大家。 四人一起前往ktv。半路上,遥平一直说个不停,冴音子偶尔掺和两句,但理知和奈琉基本都闭着嘴,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气氛尴尬极了。 “……” “……” ◇????????◇????????◇ 从溜冰场到遥平常去的ktv要走上好一段距离。 柜台处的男店员似乎是遥平社团里还是哪里的学长。 “哦,遥平小弟弟!又带了大美女来,而且还是两个。喂,你说说,哪个是你本命?” 他不拘形迹地说道。 “这位就是我女朋友哟,学长。她叫奈琉。听名字就是个美人儿对吧。” 遥平开始介绍奈琉。 “哦,正是‘奈琉妹妹’的感觉呢。光彩夺目的美少女?这次能坚持三个月就好了呢,遥平小弟弟!” “哇,学长,你搁这儿说这个?” “哈,这么漂亮的女友都被你找到了,这是应有之礼吧。哎呀,遥平对女友一心一意,不会脚踏两条船的,所以帮他更新交往记录吧,奈琉妹妹。” “……我倒不在意那个。” “哦哦,太好了呢,遥平小弟弟!” “好!今天就为了奈琉连唱两首情歌吧!” 冴音子淡然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理知则是表情僵硬。 前女友被介绍为其他男人的女友,他觉得应该没人会想看到这种场面。不知为何,他又总觉得遥平一直在看着他,脑中的蓝色跑车也总是挥之不去。他不太好受。 进了客房后,他们叫了炸鸡、披萨之类的快餐食品,又从吧台各自拿了饮料。 理知不喜欢冷饮,所以他拿了红茶;冴音子拿的则是绿茶。 遥平往蜜瓜汽水里盛满了冰激凌,还得意洋洋地说道: “盛这么满是需要技巧的。” 奈琉拿了一个香草茶茶包,放进杯中,倒入热水。 (她不喝咖啡啊。) 初中时的奈琉在这种时候喝的都是咖啡。她会往里加好白砂糖,然后勺子搅起漩涡,再往里倒入牛奶。她总是以这种仪式为乐。 (说起来……她穿私服的喜好好像也变了啊……明明那时她都穿轻飘飘的可爱衣服……) 奈琉今天穿的是白色针织衫和黑色紧身裤,非常简单。这一身十分吻合她成熟的容貌,因此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些。 冴音子呢,则是上半身穿黑色针织衫,下半身穿黑色紧身裤。也许现在比较流行这种风格。 遥平最先点了歌。 那首情歌拍子稍快,演唱的帅气歌手在女生中很有人气。遥平高声献唱,歌声充满魅力。唱到一些地方,例如说副歌里的“只有你在我耳边低声私语‘i love you’”时,他会朝奈琉扎个眼,亦或是直接指向她,还会往这边显摆。 (歌和声都把控得太好了吧。) 再加上良好的颜值身材,况且还是体育万能,这人简直不能再完美了。 接下来轮到奈琉了。她的选曲也与初中跟理知去卡拉ok时完全不同。 那时的她唱着清纯系的偶像曲,有些不好意思。 ——我还记得这个要怎么跳……你要是敢笑,我,我就揍你。 她警告过理知,之后就满脸通红地开始了她笨拙的表演。 理知夸了夸她,于是她开心地笑了。 高中生奈琉选的则是一名实力派女歌手的歌,这首酷势强劲的歌不是特别出彩,只能说普通,但却很对奈琉的气质。 “魅力动人呀,奈琉!唱得我都心动了!” 遥平这么说道,于是她回答: “这首歌有诀窍的,所以很好唱。” “小暮,下个该你出场了。” “诶?我是下一个?” “来,麦克风给你。” 冴音子把麦克风塞给他,他则是一脸茫然。 冴音子已经点好了歌,歌名显示在屏幕上。 她点的是一首混声二重唱,大概内容是:出轨男低头道歉,女方不能与他握手言和。就算你使出土下座,我也绝不原谅! “我们一起唱吧。” “诶诶诶!” 前奏已经响起,男声的部分将要开始。冴音子坐在一旁,用手肘戳他,于是他就唱了出来。 (哇,唱跑调了。) 旋律本身是很简单,但他也只是刚听过一遍,所以他慌张不已,到处失误。而歌中的男人正好就在道歉谢罪不停找借口,他这么唱要说真不真,那其实也挺真的。 (哇啊,这歌词开始放飞自我了。) 对待出轨男,冴音子怨意全开,神情轻蔑,歌唱的声音充分地体现出不容分说。 (不不不,我觉得这首歌的女声部分要唱得像在闹别扭一样才会更可爱吧。真不用唱得这么恨之入骨……) 而且冴音子唱得也不咋地。 她的声线本身倒是非常清亮,这没什么不好的,但她完全没管音高。这是否出自她本人之意也完全就是个谜,总之她一直在跑调。 “总感觉,这是在谴责我?不不不,我是奉行不出轨主义的,不可能那么做啦。” 遥平虎躯一震,开始辩解。 冴音子怨意达到高潮,一直唱着道歉部分的理知在她一旁瑟瑟发抖。 他往奈琉那边瞥上一眼,看见她一脸凶相,似乎很生气。 终于,冴音子点的二重唱结束了,下一个出现在屏幕上的是理知点的歌,但只是唱完刚刚那首,他已经累坏了。 但他选的却是卡拉ok的保留节目,也就是那种欢爽的流行应援曲,让他朝气蓬勃地去唱,他也太难了。 其实在卡拉ok里,他喜欢的是安静的抒情曲。但他不希望遥平说他选的歌阴沉、小众,所以他就选了一首家喻户晓的流行歌曲。 即使他的歌唱能力平平无奇,这首歌他应当也能差强人意地唱过去,但他唱的不算太好。 奈琉依然紧闭双唇,瞪着理知——她到底有什么不满?理知也渐渐有些不快。 (昨天她一副哭脸说着那么异常的话,样子不太正常,我还挂念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儿呢。她这不是没事儿么?) 理知甚至都做了那样的梦。 遥平选的第二首歌是首二重唱。 “不能输给理知和佐伯学姐。我们也来个二重唱吧!” 他说着,把麦克风递给奈琉。 只不过,这首正大热的海外动画电影主题曲并不讲分手风波,而是首正统情歌。在婚礼等场合,新婚夫妇会你应我和地唱着这种歌,同时被大家开开玩笑。 理知与冴音子唱歌时都向着正面,遥平与奈琉则是面对着面。 遥平双眼闪闪发光,充满甜意,注视着奈琉,她也板着脸看回他。曲子播到一半,她看着还是不太高兴,这时遥平拥她入怀,她却并没有甩开他弯抱的手臂,只是害羞地低下了头。 理知看着两人,揪心不已。 他又想起那辆蓝色跑车。 依照顺序,下一个轮到奈琉,但冴音子好像早就给她点好歌了。这是一首向甩掉自己另求他欢的男人诉说千仇万恨的歌。 女主双眼瞪得目光发直,念佛一般反复唱着“我好恨啊——我好恨啊——”,嗓音低沉如同地盘鸣动。 顺着她发直的目光过去,遥平就在那里。 “饶了我吧~佐伯学姐。真的像在召唤恶灵。” 他开始卖惨。 “我三秒就拒绝了你的告白那事,你还怀恨在心啊?” “不,明明是一点五秒。本小姐挺身而出,向你这种无恶不作的行走灾害提出交往提议,你居然说着‘我可开不起这玩笑’一笑而过,一点五秒就低头说道‘对不起,请容我拒绝’,真是难以原谅啊。” (诶?咦?佐伯学姐和相羽原来是这种关系啊!佐伯学姐原来喜欢相羽啊!) 不对不对,她看起来就完全不像那样,所以才会一点五秒就被遥平拒绝吧。 之前遥平说过,奈琉是第二个讨厌他却对他说“跟我交往”的女生,还边说边笑。那个人原来是冴音子啊。 可他都能跟奈琉交往,要是之前就跟冴音子交往那该多好。那样一来,奈琉就不会跟遥平交往,冴音子也不会唆使理知去从遥平身边抢走奈琉,他也不至于如今在这郁郁不快地观看这对青涩的情侣搞二重唱。 (哎呀,想想还是不行……就算佐伯学姐真的跟相羽交往了,恋情也会在一个小时后就以悲剧告终。) 诉怨之歌终于结束了,奈琉的选曲显示在屏幕上。 (诶……这首歌?) 理知吃了一惊。 那是奈琉初中时很拿手的一首歌。与理知一起去ktv时,她一定会唱。 可是这首歌—— 他不禁看向奈琉,她绷起脸,低下头,不想与他视线相会。 甜美澄澈的前奏响起,奈琉放声歌唱,嗓音已比那时成熟了许多。 这是首清纯系偶像的热门歌曲,副歌部分如低声细语一般反复唱道:“喜欢”“喜欢你”“最喜欢你了”“要好好珍惜哦”“我会好好珍惜的”。 ——“喜欢” ——“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唱到这首歌的副歌部分时,奈琉定会注视理知。出挑的柔发比现在短上许多,飘扬在她肩上,她害羞地唱着“因为我爱你至深”,理知也羞得浑身发痒,不知所措。 ——“要好好珍惜哦” ——“我会好好珍惜的” 短发的初中生奈琉与如今长发的奈琉身影重合,理知胸闷难忍。 眼下的奈琉正低头绷脸地唱着,进入副歌之后,又抬起她绷紧的脸,看向遥平。 “喜欢” 冰弹打进他的心脏。 “喜欢你” 短发的奈琉红着脸看着理知,长发的奈琉却一边唱,一边直直地注视遥平。 “最喜欢你了” 最开始,遥平微微瞪大双眼,露出吃惊的表情,但很快又松弛开嘴角,甜蜜无比,双眼愉悦地闪着光,满脸笑容。 “因为我爱你至深” 冴音子皱起眉头。 奈琉几次低声细语着副歌中的话语,理知几次心肺停止。 别再唱了。 你是在摆弄你跟新男友处的很好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曾对我唱出这首歌,可你现在却边唱边看着其他男人! 胃部扭起,心如刀绞,这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与奈琉交往时也曾有所体验。 那时,他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开着蓝色跑车,奈琉正坐在副驾驶位。 那时,他发现奈琉脖子上的吻痕并非他所留下。 ——怎么了理知?为什么要停下? 生物室里飘散着氨香,奈琉如惯常一般向他发出邀请,在他胸口散下淡紫色的小花,理知也撩起她的头发,欲要亲吻,这时他发现她白皙脖颈上的那个,马上就甩开了她,神情厌然无比。 ——你干嘛不说话?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啊。你有时磨磨蹭蹭的,我很火大。 奈琉开始责备他。其实他想问问那个开蓝色跑车的男人,但他问不出口。奈琉越来越不快—— (在那之后又怎样了来着?啊啊,我又记不起来了。那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吗?) 奈琉坐在蓝色跑车的副驾驶位,脸颊靠向驾驶位上的年轻男子,这幅图景在他脑中不停打转。 遥平正满面笑容地听着奈琉唱歌,奈琉也绷着脸注视着遥平,两幅图景于此渐渐重合。 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 为什么要制造混乱? 你只是在玩弄我吗? 你难道以我的痛苦为乐吗? “要好好珍惜哦” “我会好好珍惜的” 奈琉唱完了歌,遥平立马站了起来,开始欢呼。 “我的女朋友是最棒的!哇,我现在真是心动不已啊。” “……那只是歌词而已。” “又来了又来了,你是傲娇吗?我可是充分体会到了你的感情哦。” “吵死了,相羽。” 理知的歌都开始了,遥平仍在欢闹,于是奈琉冷冷地数落了他。虽说如此,但她根本没有在听理知唱歌,就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理知也毫无兴致唱歌,脑中尽想着奈琉,无法集中精力。愁眉苦脸的冴音子摇起了砂槌。 “喂喂,我们再来一首二重唱吧。这首怎么样?” “相羽你一个人唱吧。” “好嘛。我都跟奈琉你在交往了呀。” 理知的歌就这么死气沉沉地结束了。 他把麦克风放在一边,脸色阴沉,从台上回到沙发的座位。奈琉仍在与遥平调情,理知转向她,低声说道: “你是用姓来叫男朋友的啊。” 他发现奈琉用“相羽”来称呼遥平,又对两人黏在一起秀恩爱感到厌恶,于是说了一嘴,仅此而已。 奈琉仰起头来看向理知。 到了这里之后她就一直绷着张冰冷的脸。她一下吊起眉头,说道: “你那是什么意思!叫姓就不行吗?这跟小暮你没关系吧!” 理知遭到奈琉的激烈反驳,吃了一大惊。 遥平想要安抚她,可她根本听不进去。 “四人约会这种事,我一开始就觉得麻烦死了。而且还要跟小暮这种人一起。我回去了!” 她拿起外套,拎好包站了起来,背向理知,狠狠地说道。 “送我回去,遥平。” 言语之刃剐开了理知的心脏。 ——要用名字称呼自己的男朋友。 短发的奈琉曾撅起嘴,红着脸这样说道,她的身姿已在理知脑海中远去……长发奈琉的背影却历历在目。 “抱歉,之后再见吧。” 遥平双手合十,向冴音子和理知说道,然后就追着奈琉,出了ktv客房。 理知依然陷在惊跳之中,想起奈琉电话里的那句“我不会再见你了”,整个人愕然失色。 奈琉总是突然刺穿理知的心脏。 (对了,那时也是如此。) 初二那年暑假。 理知身受重伤,住院住了将近一个月,终于能出院的时候,他打电话给奈琉,她却冷冷地对他说“不会再见了”“不要再打电话、发line了”,令他一头雾水。 传说中经常出现那种与他族美女坠入爱河,最后却打破约定的男人,但理知并没有那么做。 他明明守住了两人的秘密。 可奈琉却甩掉理知,跟那个男人……对,刚放暑假的时候也是…… (诶?咦?) 他想回忆放暑假后都发生过些什么,但什么也没浮现。 第一学期的散学典礼那天,他为蓝色跑车里的男人那件事郁郁不快,但他并没有告诉奈琉,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与她做了个什么约定。 (我们做了什么约定来着?) 放暑假前,两人定下去挖恐龙化石的计划,那个约定似乎与此有关…… 他拼了命想要想起初二那年暑假的事,脑中却只浮现出断成碎片的图像,其他的记忆断然无存。理知慌了。 (我为什么会住院来着?) (我为什么受了伤来着?) (我好像是,从悬崖上掉了下来——可是,我为什么会登上悬崖?) (说到底,这一带都没有悬崖吧!) “你脸色很差啊,小暮。要不要去哪休息一下?还是我去叫辆的士?” 被冴音子这么一问,理知发现自己已经出了ktv走在路上,吃了一惊。 这到底是发了多久的呆啊。 可他的心仍未回归现实。 “……为什么,我会在夜里掉下悬崖?” “?”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我没事儿的。” “你果然不太对劲啊,小暮。” 虽然他拒绝叫出租车,但冴音子还是很担心他,跟着他到他家前。 “我跟你都有很多要反省的地方,但那些还是周一再说吧。今天还请好好休息。” 说完之后,冴音子与理知的父母和姐姐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回去了。 ◇????????◇????????◇ 他推掉晚饭,吃了点头痛药就钻进被窝,也许是药效发作,他就那么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才醒了过来。 他睡得太久,眼睑微微肿起。 脑袋依旧隐隐作痛。 他穿着睡衣就去了客厅,母亲和姐姐都在那。父亲似乎一大早就跟朋友出去钓鱼了。 “有胃口吃早饭吗?” “……嗯。” 昨天回家的时候,他的脸色真是差极了,于是母亲和姐姐都担心地看着他。跟他一样戴眼镜的姐姐很想问问他跟冴音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却只是缄口不语。 暖暖的鸡蛋卷上淋着黄油,吐司面包上涂着沙拉和蜂蜜,再配上红茶,理知吃着早餐,同时毫不犹豫地问起两人初二那年夏天的事。 “话说啊……初二的时候,我是受了伤然后住院了对吧。我为什么会受伤来着?” 母亲和姐姐面面相觑。 “你说为什么……” “……” 理知突然这么问道,吃了一惊,但更多的是感到不知所措。 最终,母亲开了口。 “是啊……那会儿子,夜里突然来了警察的电话,我想我都心跳骤停了。那个警察说:‘令郎已被安置在了g县的医院里。’我就回了他一句‘我儿子在二楼睡觉呢’就把电话挂了。” 母亲苦笑着说,她还以为那是恶作剧呢。 那时,她来到理知房间,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她与父亲双双惊慌失措,又给警察打了电话,然后急忙赶去了医院。 姐姐也说道: “真的是了不得呀。我还订了第二天的电影票,最后给取消掉了。” 母亲也点头肯定。 “麻醉药效果很强,直到中午你都没醒呢。你终于起了床之后,我问了问你是什么情况,你说是因为暑假有自由研究所以想去挖恐龙化石什么的……你说你夜里偷偷潜入了挖掘现场,顺着悬崖往上爬结果掉了下来,爸爸妈妈都吓呆了啊。” “诶,我还做过那种事啊!” “哎呀,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真的是啊。脑袋再怎么被撞到,也不会忘记那么糟糕的事情吧。” 母亲和姐姐都爽朗地说着这些,但总感觉还有什么没说清楚。就像还在隐瞒着什么一样…… “我吃饱了。” 他把餐具拿到水槽,然后放进洗碗机里,最后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里围满了各种各样的恐龙海报和书籍,他看着一个暴龙化石的模型,反刍起从母亲那听来的事情。 那时,g县发现了带有恐龙足迹的化石,许多外县的人也都来到这里,进行挖掘。 理知也对挖掘兴趣盎然。 可是,为什么要特地在夜里潜入挖掘现场呢?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白天没有正常前往呢? 暑假去挖化石的计划也是跟奈琉一起定下的。 (为什么,我会三更半夜一个人跑出去呢……) 理知的性格本该更加谨慎,更加正经。 他不会违反学校的规矩。 最终,挖掘现场也没挖出什么出挑的化石,大家交头接耳,怀疑最开始那个足迹也是纯属捏造,于是挖掘队就这么解散了。 ——哪天,我也要去找一块恐龙化石。爸爸有带我去过挖掘现场,可那时我没能找到。但下一次,我要自己去找。我要找到一颗牙齿、一块脊骨或是一块喉骨……就算是小小的碎片,但那也是自己找到的,足以称之宝物。 奈琉身着轻飘飘的可爱连衣裙,他与她一起去了恐龙展,一起仰望着一座腕龙的复原骨架,正是这时他兴奋地如此说道。 理知自顾自地说得实在太多,但奈琉仍用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不知不觉间就握住了他的手。 回过神来,他心里七上八下,可是他明白要是提及那件事她一定会立马放手,所以他只能缄口不语,手心一直冒汗。 ——恐龙那么大只,很彪悍的样子,真帅气。 ——再去一次吧。 ——是呀。 夕阳洒在归家路上,两人仍手牵着手,定下下一个约定,谁也没有提起那件事。 (那些事情,现在只会觉得是在做梦了呀。) 临县的小村里曾兴起过恐龙热潮,而奈琉和理知的关系也是如此,只是转瞬即逝的幻象。 挖掘队最终解散,奈琉单方面向理知宣告离别,转校去了四国。 (果然,我不就是被奈琉甩了嘛……) 五章 周一一早。 理知来到学校。前往教室之前,他先去化学室看了看那些蛋怎么样,却发现原本装得满满当当的水荡然无存,只剩下了裂纹遍布的蛋。 他数了一数,发现少了两个。 况且,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水,裂纹里露出来的尾巴和角都干巴巴的,全蔫了。 (到底是谁把桶打翻,水全洒了还放着不管的?) 说不定这些蛋都没法孵化了。 (我那么努力养的蛋啊……) 他本来计划周末去学校喂食,可周六的约会一阵骚乱,周日又从母亲和姐姐那里听闻自己住院的原委,过于震惊就忘了这茬。 居然会变成这样。 他往桶里重新装了水,撒过饲料,但不知那些蛋能否恢复原状。 他情绪失落地走向教室。 这天,奈琉同样早先就已在他身旁的位子坐好。 理知坐好在位子上,头也不转地直瞪着黑板,神色僵硬而阴沉,比起之前有过之而不及。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恐龙蛋的事情告诉奈琉,但最终放弃。 (奈琉肯定也都没兴趣了吧……) ——送我回去,遥平。 转向理知的背影与初中生奈琉在车里跟其他男人亲吻的场景交相浮现于脑海之中,他焦躁不安。 那一定没有看错。与理知交往时,奈琉确实有跟其他男人接过吻。 (我不想再跟奈琉扯上关系了。) 他想现在就赶紧换班。就算不能那样,或许也可以找个“眼睛看不清”的借口跟前面的人换个座位。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为什么一开始不那么做呢? ——四人约会这种事,我一开始就觉得麻烦死了。而且还要跟小暮这种人一起。我回去了! (奈琉也觉得我很烦人。) 他不想再被折腾了。 开始上课了,小测的卷子发了下来。可是他心神不安,心头恼火,没办法集中答题,这时,粉色的橡皮擦滚到他脚旁。 奈琉又把橡皮擦弄掉了。 “……” 之前,他把橡皮捡了起来,还到奈琉手中时,她却冷眼相对,马上就转回了头,所以他觉得,要是没捡那该多好。 “……” 粉绿相间的樱叶饼橡皮映在他的视线里。 测试到一半没了橡皮,这比平时上课还要头疼。 他正要挪动身体—— (这是圈套。) 要是捡给她,又会身心俱畏,缩成一团无法动弹。又会让奈琉占据他的脑海。 真想从这样的循环之中解放。 “……” 他缩回伸出的手,抬了抬眼镜鼻架,继续解题去了。 我没看见奈琉掉的橡皮。 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他在脑中默默念道。 ◇????????◇????????◇ 漫长的课终于结束,收卷的铃声响起。下节是体育课。 理知从座位上起身,却与旁边的奈琉对上了眼。 他已下定决心绝对不看,但似乎无意识间便会投诸视线。 奈琉紧紧咬住嘴唇,皱起眉头,盯着理知。 被理知无视,橡皮也没有捡,她可能挺生气的。她也许觉得理知是个心胸狭窄的男生,可能已经非常看不起他了。 之前他给她捡了橡皮那会,她态度十分冷淡,这次更是有过之而不及,理知胸口堵起一个疙瘩,难受极了,他装作扶眼镜以手遮脸,就那么出了教室。 他来到空无一人的更衣室,慢慢换好衣服。 男生要打排球,女生似乎是蹦床运动。 女生们换上运动衫和五分裤,在排球场旁的空地集合。 那里放有蹦床和厚垫子。 奈琉的身姿一闪而过,理知急忙移开视线。 她的长发扎成了一束。 (我不看了。) 他在心里下定决心,可最终还是过于在意,看了过去。 他没给她捡橡皮擦,这事儿反而给他心中对奈琉的感情再添一笔。 他本想回避圈套,却反而像是中了圈套,心中苦苦憋闷—— (不能看。) 开始上课了,男生被分成四组,两组两组进行比赛。 自己这队没有参与比赛时,也要坐着参观学习,但比起比赛,男生们的视线更加倾向于旁边的女生。蹦床上,身着五分裤的女生们嘭嘭跳起,手脚在空中大幅张开,着陆之后再次起跳。 “要做就做到底啊,给我弄成夏天穿得少的那种啊。软软摇摇的胸可是一览无遗呢。” “对呀~不过你想象一下,那些欧派在运动衫中上上下下摇来摇去,那样也很美好呢,对吧?” “你妄想过头了。不过,真好呀。” “对吧。” 说过这些,他们又开始说起某某女生奶子很大,那个女生就算穿着衬衫乳摇也能被加以确认,简直是神胸云云,要是女生听见了,他们免不了被用拖把殴打一顿。 理知倒没有加入对话,但他很在意奈琉,悄悄地看了好几次。 “那个转校生,果然身材好啊。” 话题转向奈琉,理知一惊,随后又转而变得厌恶。 “但是尺寸却很普通呢。” “傻瓜,那种尺寸刚好能揉在手里,不也挺好的么。话说,比起尺寸,形状才更重要吧。” “太大了也免不了下垂呀。” “转校生的可是能‘傲’然挺拔呢。” “哦哦哦哦哦!那个好!” “可是,转校生是相羽的呀。他有没有看过转校生的美胸呢?” “你省省罢!那真的想想就悲伤~” 真不想听这些话。 理知不停默念“理性”,其次数之多,但也终究无济于事,整个人十分火大,想对那些同学们喊一声“别说了!”。 可大家都不知道理知是奈琉的前男友,而就算他冲动之下在此将其暴露,大家也免不了会吐槽说“可你们现在没在交往吧?”“转校生的男友是相羽呀”,只会徒增惨状。 (对啊,我已经是奈琉的前男友了啊。而且我还是被甩的那方,对奈琉来说,我早已成为过去之人了。) 忧郁的愁思令他胸口隐隐作痛。 为什么我脑中全是这个奈琉呢? 突然,理知的脑海中浮现出初中时的自己。 他戴着眼镜,比现在更加纤细瘦小。 他皱着眉,脸上写满痛苦。 ——我每天脑子里全是奈琉。 ——我整天都心乱如麻,根本没法作出冷静判断。之前都不会这样的。 ——我不想再这样了。 理知一队开始前往球场。上一队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他走向球场,脑袋仍有一丝刺痛。 (初二放暑假之前,我一直为奈琉苦恼不已。因为我看到奈琉在一辆蓝色跑车的副驾驶位上跟一个男人亲嘴。) 但真的仅是如此嘛? 那不只是个导火索而已吗? 脑中如重锤敲击般的痛楚渐渐扩大。 他站在球场上,却打不起劲儿捡球。 “哦,轮到转校生了。” “久等了!” 参观学习的男生们从旁发出呼声,他扬起脸,奈琉正好踩上蹦床。 她“嘭嘭”地轻轻上跳,再“嘭—”的一声跳得愈发高了起来。扎成一束的头发如马尾一般一同摇荡。 她的双手并双脚在空中优雅地展开,这回落地之后,她欲再次上跳,便直接把腿绷直,“嘭!”的一声高高跳起,利落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哦哦哦!真行啊,转校生!” 男生们欢闹起来。这时—— “哇—!快躲开,理知!” 焦急的声音传来,理知的头部受到剧烈冲击,他猛然向后倒去。 (啊,球……中了啊。) 不知为何,倒下那一瞬间,他又冷静地想起这些。 理知看到,奈琉从蹦床上跳了下来,直直奔向了他。 “理知!理知!理知—!” 她双目惊瞪,完全不顾同学在场,无数次撕心裂肺地喊着理知的名字。 “理知!理知!” 理知听着那拼尽全力的喊声,失去了意识。 他回忆起,从悬崖掉下的那晚,他听到的是同一个声音。 ——理知!理知!!! ◇????????◇????????◇ 一放暑假,我们就一起去挖恐龙化石吧。 第一学期结束前一天,他与奈琉定下了这个约定。 ——嗯,期待至极。呐,我们要不要出去住上一晚?当然,我们住一个房间。 ——初中生没办法出去外宿一晚啦,我们开不了房。 理知当真有些慌了,她不太高兴,便吻了过来。 ——那就野外露营吧。那样的话晚上也能待在一起。 ——那也有点…… ——为什么?夏天露营也没关系吧。帐篷的话也租得到。 奈琉执拗地坚持外宿一晚的旅行,理知并未明确答应,却含含糊糊的,一直在拒绝,她十分焦急。 ——既然怎么也不愿意出去外宿,那今天就在这里跟我做到最后吧。 于是,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在此之前,他也已多次在放学后的生物室中与奈琉肌肤亲触。 淡紫小花散落于所有着衣不得见的地方,他或许已与奈琉做过了除插入以外的所有动作,之所以没有越过最后那条线,是因为理知做出了拒绝。 ——抱歉。只有那个还不行。 对理知来说,初二就跟女生做爱做到最后,这是绝对犯不得的禁忌,唯有此事他无论如何也不退让。 奈琉每每邀他做到最后,神色不快,焦急不安,但他始终拒绝。 他害怕要是跟奈琉越过了那条线,就会无休止地沉溺于这段恋情。就算是如今,他也无法摒除那以外的其他诱惑,完事儿之后总是感到后悔。 就算也没有这事儿,他也感到奈琉的执拗和束缚正在逐步升级,偶尔还会让他喘不过气。 但他拒绝奈琉外宿旅行的希望的原因远不止此。 就在前几天,他亲自目睹。 奈琉坐在一辆蓝色跑车的副驾驶位上,等红绿灯期间,驾驶位的年轻男子起身吻向了她。 载着奈琉的蓝色跑车发出轰鸣,飞奔而去,理知陷入茫然,呆立在一旁。 他想说服自己那肯定是看错了,但早先大家就有传闻,说奈琉正在跟一位成年男子交往。 ——据说蓝色跑车里的那个男人来接涩谷同学了。 ——涩谷同学怎么会找初中对象呢?那家伙的男友是大学生或者社会人吧? 大家都不了解奈琉,却擅自说个不停,于是他悉数置若罔闻。 可当他看到奈琉与蓝色跑车里的男子亲吻时,他才惊悟,自己才是那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 他想向奈琉确认真相,但他问不出口,只留下心中疑惑无限膨胀,焦急难忍。 你明明在跟那个男人交往,为什么还要跟我做这些? 你跟那个他已经做到最后了吧? 所以你才能如此轻易地邀请我,难道不是吗? 初二的女生一般都说不出“做到最后”这种话。 他故作平静,心中却思绪纷杂乱成一团,这样根本不可能去外宿旅行。 但是,今天在这里也不能跟奈琉做到最后。绝对不行! 可他衬衫上的扣子已被奈琉解下,她也解开了内衣外扣,又将汗津津的胸蹭上理知胸口。他无法抵抗。 ——理知也在我身上留一个印吧。留一个印,表示我是你的。 奈琉一如既往地敦促他,于是他撩开她的柔柔卷发,正想向她的脖子吻去,这时,一朵红紫色的花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理知并不会在奈琉身上留下色彩如此鲜毒的花,况且上次他吻向奈琉的脖颈已是好几天前。 这个印并不是理知留下的。那会是谁? 脑袋上突然被泼了一桶冷水,他撒开了奈琉,于是她十分不快。 ——怎么了理知?为什么要停下? ——你干嘛不说话?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啊。你有时磨磨蹭蹭的,我很火大。 毋宁说,奈琉说着这些,理知才比较火大。 ——我回去了。 他端整好眼镜和衣服,拿上包出了门,把生物室抛在身后。奈琉都气坏了,根本没有挽留他。 第一学期的散学典礼已然结束,但两人仍在吵架,他也就当跟奈琉去挖恐龙化石这事儿已经不了了之了。 而那时,便是放暑假后的第三个晚上。晚饭后,理知在自己房间里阅读恐龙书籍,这时奈琉的电话打入他的手机,他被叫了出去。 他本来在想,会不会整个暑假都见不到奈琉,并后悔与她关系失和,于是他也没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去见她了。 那时他还打算完了事儿马上回家。 会合的便利店前,奈琉站在那里,样子却很不对劲。 她双目充血,怯怯不安,大概是一路跑来这里的缘故,又汗流浃背,喘息未定,披头散发。 她对他说,现在一起去挖化石吧,他十分惊讶。 ——必须现在去!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弱不禁风的她搂紧他的胳膊,他无法拒绝她的恳愿。 她穿着室内样儿的朴素连衣裙,下摆上染着血一般的红色,这使他更加混乱。 (不至于是那样。一定是施过魔法,或者只是沾了墨水而已。) 大晚上的,去了也没法进入,但要把奈琉一个人丢在这儿,他又感觉会出什么事儿,十分不安,于是他答道: ——知道了。 然后,他们就去了车站,坐上电车,前往挖掘现场所在的临县。 电车上,奈琉紧紧握着理知的手,什么也没说。理知轻轻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只是低着头,缄口不言。 在此期间,电车上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下了车,到达终点站时,车厢里只剩理知和奈琉两人。 旷大的车厢恢复寂然,一直低着头的奈琉怯怯地开了口。 ——真想世界全部毁灭。那样一来……就算杀了人也能抹除痕迹。 从之前开始,奈琉就一直说着些“真想世界全部毁灭”“真希望这间学校能移动到恐龙们生活的中生代”之类的话。 那时的奈琉,或是恼怒,或是不快,而如今,那样的她仿佛已然消逝,这里剩下的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 留在她裙上的红色污点不会真的是血吧。 奈琉不会已经伤了别人吧。 理知心中的疑惑不断扩大。他已在超负荷运行,很想马上回家。 出站之后,他拿手机确认好路径,最后终于来到了挖掘现场。 日间,这里因恐龙热充满生气,晚上却闭门塞窦无法进入,不过这也理所当然。 ——今天先放下它,我们回去吧。下次再一起来吧,奈琉。 奈琉呆站着,理知向她表达自己的希望,她却十分痛苦,似是有着一种无计可施的绝望。她就那么含着泪迈出步去。 他还以为要回车站,所以松了口气,可奈琉居然开始徒手攀爬挖掘现场背侧的悬崖。 他听她说,要从这里进挖掘现场,他吓得直哆嗦。 奈琉果然很不对劲! “我们回去吧,今天就到这里吧。”理知拼命地阻止她。身着连衣裙,脚踏运动鞋的奈琉却痛苦得五官扭曲,往上爬个不停,同时哭喊着: ——没有下次了! 奈琉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他揣揣不安着,自己也一起爬上悬崖,想要阻止她。 ——奈琉,我们回去吧。回家吧,奈琉。 ——不行!要是回去……就见不到了。 是什么东西让奈琉这么亢奋,让她绝望到了如此地步?想到问题的答案,理知感到喉咙被紧紧勒住,恐惧在他脑中回盘。 万一,万一,奈琉真的杀了人…… 夏夜的空气热腾而潮湿,奈琉和理知都满身大汗——手上的皮肤蹭破,衣服也被泥土染脏。 我想回去! 我受够了! 他在心中如此喊叫,同时跟着奈琉不停地往上攀爬,中途滑了一脚,掉了下去。 他仰面朝天,睁开的双眼中映着大大的月亮和喊着他名字的奈琉,这幅景象转瞬即逝,他的视野变为一片黑暗。 ——理知!理知!理知——! ◇????????◇????????◇ 睁开眼后,理知发现自己被放在了医务室的床上,长发高中生奈琉望着自己,眼睛都哭肿了。 奈琉已经脱去体操服的运动衫和五分裤,换上了校服。自己到底在这里睡了多久呢? 他恍惚觉得,自己是从跟奈琉夜里闯入挖掘现场,掉下悬崖那时开始,一直睡到了现在。 “在悬崖上,你望着我……” 理知躺在床上,仰面朝天,仍有些精神恍惚,并如此细声说道,奈琉双肩猛然一颤。 “我想起来了……” 他边说边起身,奈琉则又是一颤。理知静静地看向她。 “暑假时,你打电话来,说不会再见我,是因为你觉得我受了伤,你有责任吧。” “不是那样。” 他一说完,奈琉便面露厉色,否定了他的说法。 “那,是因为你在跟别人交往……?跟那个蓝色跑车里的人?我看到你跟他在车里接吻了。” 曾经那么想问而又问不出口的事,此刻竟从自己口中淡然脱出,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果然还是在做梦啊。 “不是那样!” 奈琉竭力发声,再次否定了理知。在她眼底,深深的痛苦和哀伤蔓延开来。 “……那是我妈妈的男友——爸爸离家出走以后,那个厚颜无耻的人就闯进我家,想对我这个女儿下手……那就是个人渣!” “你妈妈的男友?” “那种家伙倒还不是我们分开的罪魁祸首……是理知你,理知你杀了我!” ——我才没有甩掉理知!是理知你——是理知你杀了我! 在化学室里,她情绪激动地站起,目光可怕,声音竭昂,这里她与那时一样,反过来痛斥理知。 有如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理知因奈琉的话彻底清醒,受到剧烈冲击。 “你从悬崖上掉下来后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在病房里醒来的时候,我跟你家人一块在那。那时你迷迷瞪瞪地看着我,居然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说了那样的话!” ——你是……谁? 脑中笼罩着的迷雾被突然刮来的疾风吹散,奈琉的话将忘却的记忆召回。 在临县的医院里醒来时,他看见一个女生望着他,竭力喊着什么,脸都哭花了。 这个女生是谁? 她为什么在哭? 他从悬崖上掉下时狠狠地摔到了头,而这想必是受此影响。 当时的奈琉听了这话,到底受了多大冲击,到底受了多大伤害,如今痛斥着他的奈琉正通过表情将此传达。 理知他把我给忘了! 他说不认识我! 理知心如刀削,而奈琉与那时一样,双目充血,又继续说道: “我那时,很想待在你身边,我想要你的一切,那时你很怕我,所以想要离开我……” “根本……” 不是那样——他想进行否定,话语却缠在喉咙里。 当时,奈琉的对理知的执恋显然很不对劲,面对纠缠不休的她,他害怕极了。 奈琉想跟他越过最后那条线,他怕极了。 仿佛掉进圈套,就此要被囚禁,他怕极了。 奈琉紧紧皱起眉,拼命地忍着欲下之泪。 “我……那时候,我很奇怪吧。我很不对劲吧。可是,我说那个男的对我动手动脚妈妈也不信我,我反对他们结婚,她却认定我在说谎——要是那样下去,我一定会被那个男的做了,我的第一次不是理知绝对不行……” 那时,奈琉坐在蓝色跑车的副驾驶位上,驾驶位的男子亲了过来,理知只是愕然,也没问过奈琉什么。 不禁如此,他还觉得奈琉脚踏两条船,十分厌恶。 被那个男人强吻时,奈琉作何表情,作何想法,他完全没有想过。 他光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奈琉,却未曾想要了解,她经历着怎样的痛苦和不安。 脖子上的那个吻痕也是他硬留下的吧。 母亲的男友对她做出这种事情,她得多么恐惧、多么懊恼、多么艰辛啊。无论怎么跟母亲说也得不到信任,那也太难过了。 奈琉为什么那么焦急,那么想跟理知越过那条线呢? 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她一直守着自己的贞操。 对方是大人,而奈琉只是个初中生。 她无法做出抵抗,甚至还可能就此死心。 “我不想那样……不想那样……真的不想那样——可是力量根本敌不过他……所以至少得把第一次给理知……” 奈琉诉说着,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跟你去找化石的那天晚上,我被妈妈留在家里,被他抱着,差点就做了……我拿菜刀刺了他一刀。我以为我杀了那个家伙。要是被逮捕了,就没办法跟你去挖化石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在被捕之前跟你找到化石。那样一来,就算再也无法相见,我也能成为你的特别之人……” 在奈琉的告白面前,理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奈琉裙上的红色染渍,是那家伙的血啊! 奈琉给了母亲的男友一刀,然后马上就给把理知叫了出来。 为了履行约定,跟他一起去挖化石。 ——真想世界全部毁灭。那样一来……就算杀了人也能抹除痕迹。 电车里,她双手紧合放在膝盖上,弱弱地说着,那真的是千钧一发。 ——没有下次了! ——不行!要是回去……就见不到了。 理知每每对她说“我们回去吧”,她便因走投无路而苦苦哀求。 那时的奈琉作何想法? “我那时……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得在那天晚上行动。可是你一直都想回去,前些时候也是,后悔当我的男友,想从我这里逃走。那种心情十分强烈,最后满溢而出——你就把我当成一开始就不存在了!醒来之后,你就在心中把我给杀了!我被你杀掉了!” ——是理知你——是理知你杀了我! 奈琉的哭声斥得他喘不过气。 理知看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哭泣着,她伤于理知的话,跑出了病房,那个马克杯也掉在了病房前。 印着可爱三角龙的马克杯被打碎,碎片被堆成一堆。 姐姐发现那对碎片,看向理知,问道: ——不会是那孩子堆在那的吧? 他的脑袋跳痛起来,他答道: ——哎呀,不知道啊。 其实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时,关于涩谷奈琉的一切,他已全然忘却。 住院期间,他内心十分平静,甚至到了无聊的地步。 有时他会想,自己为什么会三更半夜闯进挖掘现场,但又会立马把这事儿本身给忘得一干二净。 ——三更半夜警察打来电话,真是吓坏我了。 母亲对她说道,他感到很不可思议,问了回去: ——诶……这是在说什么? 在那之后,家里谁也没跟他提起过这件事。 再后来,他又自然而然地记起了跟奈琉有关的回忆,想道: (暑假跟奈琉哪也没去成啊……可是,奈琉为什么不回我的line呢?也没有已读。难道换了手机?) 他并没有想起奈琉的全部,那时他也没有多加留意到处闪现的记忆。 奈琉转校之后,他便独自一人在度过放学后生物室中的时光,教室里寂静无声,他往三角龙马克杯里倒入咖啡粉,拿起电水壶往里倒入热水,想道: (奈琉的杯子不在了,是被她拿走了吗……) 初二的时光将尽时,留在他身边的那个马克杯也不小心掉在地上,摔碎了。 虽然有些寂寞,但他觉得,没有什么东西能再让他想起甩掉自己的奈琉,这真是好极了。 (……自从跟奈琉告别,我的心境就特别安和平静,直到再会。我忘记了与她有关的一切不快,一切辛酸,一定是这样。) 如果,被奈琉叫出去,三更半夜前往挖掘现场时,就跟她挑明的话…… 那样一来,不就不会那样,不会伤害到她么。 不,要是真听她说自己杀了人,怕是更会陷入恐慌。 那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内心,于是就把奈琉给忘了吧。 将一切当作从未发生,让自己成为被电话中的奈琉单方面甩掉的人,成为受害者。 (就跟奈琉说的一样……我把……我把奈琉给忘了,给杀掉了!) 奈琉觉得自己杀掉了母亲的男友,但幸好他还活着。因为这场骚动,奈琉被父亲领走,转校去了四国。 分别期间,对于理知,奈琉是怎么想的呢? 她是怎么看待那个抹杀了自己存在的前男友的呢? 她痛苦地说道: “……理知你都忘了,你已将我抹杀……可我还记得。所以,涩谷奈琉已经不在了。理知你现在看到的,是奈琉的幽灵啊。” 听着她悲切的声音,目睹她哀伤的神情,理知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抵罪。 这时,遥平和冴音子来了。 遥平看着泫然欲泣的奈琉,看着脸色煞白的理知,问道: “你们在忙吗?感觉情况不太好。” 他一问,奈琉就跑出了医务室。 “喂,奈琉!” 遥平跑去追奈琉,冴音子则是严肃地看着垂头丧气的理知,那双眼睛仿佛在说:“真是苦恼的前男友啊。” 六章 第二天开始,奈琉就没再来校。 而校内则到处都有关于理知和奈琉的风传。 “体育课上到一半,眼镜同学脸上吃了个球饼,直接倒在了地上,这时她就冲了过去,‘理知,理知’地喊着他的名字呢。” “呜哇哇哇哇哇,那一定是本命吧。那遥平呢?转校生和遥平不是在交往吗?” “难道,她本命是眼镜同学,而遥平只是个催情的工具人?” “话说相羽的女友一个接一个地换,这次他不会又跟转校生分手了吧……” “我本来觉得转校生小妹妹是个冷酷系美女,可她居然上着课就冲过去连喊他的名字,真是火热呀。好牛!” “她把他扶去医务室,一路上痛哭流涕的呀……果然本命还是眼镜同学呀。没跑了!” “听说转校生还跟眼镜同学坐一块儿。或许他那会有些关于她的奇闻轶事呢!听了准要吓一跳!” ◇????????◇????????◇ “哟,明星。跟我去吃个午饭吧?” 奈琉已经四天没来上学了。这天中午,相羽遥平突然出现在理知班里。他露出开朗的笑容,给理知看看小卖部的纸袋,同时发出邀请。 理知带着母亲做的便当,跟他出了教室。 “刚才我叫你的时候还真是引人注目啊。大家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边。这会儿大家肯定都在传了呀,说那个整天绕着美女转校生的遥平正跟理知展开惨烈的修罗场呢。” “……你要真明白,下次别这么引人注目。” “啊哈哈,那我得在鞋柜里留便条咯?我也不知道你用哪号柜啊。” 遥平一点儿没变,依旧无忧无愁。跟理知不同,他大概早就习惯引人注目,被别人议论纷纷了。两人一起走着,在此期间,各种各样的人跟遥平搭话。 “怎么了怎么了,遥平小弟弟?你要干碎本命小眼镜吗?男子汉大丈夫,心生嫉妒可不像话哟?” “我没要那么做啦,我跟他是好朋友呀。” “遥平,听说你跟美女转校生分手了?比跟我那会儿还快呀,一周都不到。” “真遗憾,我又分手了。我跟理香子你是交往了十天来着?希望以后能再久一点呐。” “呵哈哈,目标是超过三周呢!加油喔!我会叫上你的历代女友,一起给你开个被转校生女友甩掉的安慰会的。” “诶,你们又要走流程贬斥我是吧?” “啊,遥平!听说你的最新女友跑了?你居然当了工具人,真是笑死我了。啊,那边的眼镜同学是你前女友的本命吧。你好!我是遥平的前女友哟!” “由美花,下次再打招呼吧。话说,她还没跑呢!” “遥平同学,听说你当了工具人?真是太棒了!” “连铃鹿同学都这么说……” “前女友”们纷纷出现,与遥平进行愉快的对话,理知看得目瞪口呆。那些前女友面对遥平,根本看不出心中留有依恋或是芥蒂,他们聊天就像好朋友一样。 两人来到一间小教室里,教室门上的牌子写着“历史资料室”,教室里没有别人。遥平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奈琉。理知踌躇再三,最后叽叽咕咕地问道: “……相羽同学为什么能那么自然地跟前女友们聊天呢?分手的时候不会互相伤害吗?” 遥平放松地靠在铁管椅上,开了一袋小卖部里大卖的土豆炖牛肉可乐饼面包,然后淡淡作出回答: “那个呢,大概是因为对于我们对于对方的感情太过轻浮了吧。” 他语气轻浮,表情却前所未有地认真。 “感情有多深,就有多无法割舍,接着就会一直无法忘怀。奈琉也是这样的啊。” “奈琉也是……?” 奈琉还无法忘怀对我的感情吗? 所以再会之后她才会一直无视我。 理知打开便当盒,手却拿着筷子一动不动,陷入沉思。遥平大口吃着土豆炖牛肉可乐饼面包,同时说道: “你觉得,奈琉为什么会请求跟我交往呢?” “……” “是为了断绝自己对前男友的长长依恋呀。她不想让你害怕,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呀。” (那是因为我把奈琉忘了。那是因为她觉得,我之所以会变成那样,是因为渴求我太多。) 那晚的挖掘现场事件之后,奈琉打电话对他宣告离别,说“我不会再去见理知了”,然后转校去了四国。 想必她已经做好一生不再相见的觉悟。 她都已经这样与他作出离别,可是她却再次回到这里,偶然与他成为同班同学,还坐在了一块儿。 奈琉和理知一样不知所措,一样走投无路。 表面上,她无视理知,表现得很冷淡,内心却仍对他有依恋,况且她也最怕理知知道这一点。 不能再让理知害怕! 可是,甩了自己的人如今就坐在一旁,神情凶险,气氛尴尬,理知也紧张地僵着脸,奈琉也越来越感到手足无措。 要是能交到男友,理知就能抛去忧虑了。 她想着这些,于是就跟遥平开始交往了。 “想在前男友面前掩盖这些,我这种随随便便对待女生的轻浮男就是最好的对象。所以说,我不是什么催情的工具人男友,倒是给她拿来隐藏内心的。哎呀,不过被那样的美女告白,又跟她交往,我也觉得自己蛮好彩的。” 遥平吃完了那个面包,心宽地对理知笑了笑,接着开了一袋炸鸡三明治,又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理知便当里的菜倒是一点儿没动。 “说是交往吧,也不过是社团休息的日子里去去游戏厅、网球场,再或者晚上打打电话罢了。奈琉聊的全是‘前男友’的事儿,理知比初中的时候长得高些了,声音也变了,今天都跟他对上五次眼了,以前下雨同打一把伞的时候他不想我淋湿就把伞靠来这边结果自己淋成了落汤鸡云云,万变不离其宗呀。我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闭着眼陶醉其中呢。” ——理知他长得比初中的时候高些了,人也变帅了。低沉的声音很成熟。这也太不讲理了。明明不该看,却总是想看他两眼。 ——今天都跟他对上五次眼了。太夸张了对吧。他一定觉得我很烦。每次对上眼,他都很厌恶的样子。 ——只要理知坐在旁边,我就觉得胸口好苦闷,很想哭。所以我狠下心朝他皱眉头,一直忍着……要是能赶紧换班就好了啊。要不然他会发现我还喜欢他,又会怕我。 遥平闭起眼,像是在回味奈琉至今为止说过的话,摆出的神情无疑可以形容成“陶醉”。 “……女朋友聊着其他男生的事情,关于男朋友却只字不提……亏我还能那么陶醉啊。” 说毕,他又一下睁开眼,轻轻一笑。 “哎呀,以前有人指摘我,说我不会相信那些说是喜欢我的女生,说这点很讨厌。不过也正因如此,奈琉对我说她并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对她有好感了吧。奈琉专情地思念着另一个人,我真是心情舒畅,心跳如鼓呀。” 理知无法理解遥平这种心理。 可接下来,遥平又叹道: “能恋爱到忘我的地步,真好啊。” 他的声音变得温和甜蜜,目光则是深沉,在满溢而出的柔情面前,理知吃了一惊。 “我求她给我讲讲跟前男友同学的恋爱开端,她就讲给我听了。她肯定早就忍不住想讲讲自己喜欢的人了,不管讲给谁听都行。” 理知再次听到,奈琉把他的事情告诉遥平,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火大。 因为遥平的神情十分柔和。 “……那些事大概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不过是叠多了几层偶然而已。” “不不不,我听到的可是一段大胆地施展策略、布下圈套的故事哟。” (圈套?) 遥平说出的话让他很是意外、很是困惑。 “奈琉最开始恋上你的时候,你口中正念着‘fukuititan nipponesis日本产的福井巨人’呢。”(注:fukuititan nipponesis是一种生活在1.2亿年前的白垩纪前期的食草巨龙,其化石首先在2007年被发现于日本福井县。) 那是一种恐龙的名字,据说它曾经栖息在日本。 它脖子很长,身姿宽大。 “我们上初中的时候,不刚好就是恐龙热潮那会儿吗?那时,她初中的图书室里开了一个借恐龙书的专区,那里有本书,封面上画了一只长脖子恐龙。奈琉小时候跟父母去看恐龙展时见过那恐龙,于是她想,那恐龙是叫什么名字呢,这时你跟你朋友刚好路过,说到了那个名字。” ——啊,是fukuititan nipponesis。 “你的声音非常柔和自然。于是,奈琉回头看去,看到了你,接着又一直注视着你,然后慢慢就喜欢上你了。她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宁静的氛围,然后一点一点,渐渐地” 浑然不觉之时,他已经深深吸引住了她,被她注视,他不敢相信。 从那时起,奈琉就是个成熟的美女,本应是被人注视的那一方。 ——理知总是在看恐龙的书。他的声音让人心情舒畅,内心平静,真好啊从侧面看,也是个文静的人,而且学富五车我真喜欢我越来越喜欢他可是,我们不同班,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接近他 好想跟他说说话。 好像接近他。 奈琉这么想着,便在写生大赛那天,偷偷跟在理知后面,理知进了生物室,于是她也假装自己偶然来到了生物室。 (诶诶!可那时的奈琉看起来可冷淡了) ——我在找能够独处的地方。 ——我很擅长寻找没有人的地方。但是这里先有来者啊。 ——啊,那个,对不起。 ——你是在跟我道歉吗? ——这个,那个…… ——答不上来的话就别道歉了。 她冷冷地说完,就转过脸去,对着窗外之景,开始写生。那时理知很尴尬。可是话说回来,那时奈琉看到放在生物室里的长脖子恐龙骨架模型,便说那个跟她小时候家里的一样,然后两人就这么聊起了恐龙。 “那可真是天大的谎言。奈琉家里可没有什么恐龙的模型呀。她觉得,抛出恐龙的话题,理知就会跟她说话,所以才那么说的。你完美地上钩了呢。” 理知觉得自己讲恐龙讲得太多了,会不会很烦,便道起歉来,奈琉却说: ——没关系的,你的声音很宁静。 他清晰地想起了她微微染红的双颊。 他也想起了那时她甜蜜的目光。 理知心弦跳动地听着,遥平乐在其中,抖出了更多的事情。 写生大赛之后,他发现常常能在在走廊上或是楼梯口发现奈琉,而那是因为奈琉早就埋伏在那里;不在生物室以外的地方搭话也是她故意的。 “那样一来,理知也能注意到自己。” 他确实充分注意到了她,心怦怦跳个不停。 “她说她还装作找熟人借课本去了理知的教室呢。她故意叫了一个不在教室里的人,然后你就借出了英语书。” ——我真的欣喜若狂,上课期间一直在翻那本书。看看笔记,看看划线,就感觉自己跟个开心的小孩一样,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我还在一角找到一个三角龙的画,那时我脑袋已经在冒烟了。把书还给他之前,我还偷偷拿手机拍了张照。 (诶?诶?那时她来借课本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她不是还探头装作想看看恐龙图鉴,故意撞到你脸上,来了个事故之吻吗?” “!” 不会就连雨天那次不小心碰上嘴唇的意外也是吧! “做了这么多事,你却完全没有主动接近,她内心都开始动摇了。” 可是那时的奈琉在理知面前都是一副冷酷的样子。 遥平连布丁甜点也都吃完了,于是说:“你要不吃的话我就收下了。”接着就从理知的便当盒里夹出汉堡肉和煎鸡蛋。 理知惊诧无比,也吃不进饭。 (那,我们俩第一次去恐龙展的时候也是……) 奈琉站在贴在校内的海报前,理知正好经过,看到她似乎很想去的样子,于是狠下心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难道那个也是—— “她知道你要换教室上课,会经过那里,所以就在那等你跟她搭话呢。” 理知过于惊诧,已经无法回应遥平的话了。 在此期间,他便当盒里的饭菜越来越少。 “她说,她瞒着周围的人跟你交往,那是因为你好像不喜欢引人注目……” ——我……从初中开始就被别人讨厌……被别人各种说,还说我援交……要是大家知道他是我男朋友,大家也会说些无中生有的事情,然后他就会觉得跟我交往很麻烦,我不想那样…… (我……我一直觉得她只是想把我保密……但是,那也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她……) 奈琉清楚理知这个想法。 ——理知,你有跟朋友说过我们两人在交往吗? 那时他光想着,奈琉一定希望自己回答“不”。因为自己这种平凡的一般学生也配不上奈琉那种成熟的美女。 “奈琉你,想怎么办呢?”理知回问的时候,她目光强烈到了可怕的地步,表情也很严肃,而他如今明白了奈琉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意味动摇着他的内心。 ——我是不会说的。绝不会对任何人说。 那时,奈琉一定觉得,理知果然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跟自己交往的事。她觉得,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怯生生的,这么扭扭捏捏。 奈琉紧紧地抓着铁管椅的边沿,力度大得手指都失去了血色,理知却没有注意到那是为什么。 ——那,我也会保密的。 那时,奈琉得多难过啊。她坚决地说了个明白,但又缩着肩;她得多么拼命去隐藏自己的心情啊。 ——对呀。理知是我的男朋友,我是理知的女朋友,让这些成为我们两人的秘密吧。 他没有察觉到,说出这话的时候,奈琉一直都表情僵硬。 她还说,万一秘密泄露出去了,那时,我们就分别吧,那也是在警醒自己,要是这事儿知道了,理知就会离她而去。既然渴望做他的女友——那就一定,一定得守住秘密——那时她如此警告自己;她的手指紧紧地、紧紧地抓住铁管椅的边沿,椅子都嘎吱作响。 ——这也是秘密哦,那个也是秘密哦,全部,都是秘密哦。 她反反复复,喃喃细语着,似乎乐于与理知建立起这样的秘密关系。 理知从未注意,也想不到,她的微笑背后藏着哭泣,藏着不安。 ——我会保密的,所以跟我在一起吧。我会保密的——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所以做我的男朋友吧。做我的理知吧。 他没有察觉奈琉的怯意。 如果她一开始问他要不要跟朋友说两人在交往这件事时,他“嗯”地同意她的话,她一定会满面欢喜地笑着——现在他终于明白。 奈琉既非女神,也不是什么天仙——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遥平面色温和,又带着一丝感伤,他继续讲述奈琉的事情。 “她去搜了诸如‘约会穿的衣服’‘男朋友想要女朋友穿的衣服’此类的东西,鼓足勇气,穿了平时不怎么穿的那种飘飘的衣服。为了跟你去ktv约会,她把那偶像的舞蹈整个翻跳了一遍,太可爱了对吧。” 布下这样的圈套,想出这样的谋略,都是为了抓住理知的心。 “为什么……奈琉会对我这种人做到这种地步……” 遥平的话句句入耳,理知胸口阵阵跳痛。我明明一直在伤害奈琉,一直是个名不副实的男朋友啊。 “她爱你都爱得忘我了吧。真羡慕啊……” 遥平脸上很快露出苦笑。 “……我无论跟谁交往,脑袋里都总有一块地方是冷的。” 这话让理知很以外。 遥平平时明明总是一副无忧无虑、乐在其中的样子。 看似冷酷孤高的奈琉其实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就跟这一样,遥平肯定也有别人看不到的一面。说不定,那些女生们跟遥平交往后又迅速分手,也许就是因为看透了他这种心境。 “奈琉给你布下圈套,想要将你束缚,她就是有这么喜欢你,这一点事到如今也没有变。所以她才要跟你保持距离吧。之前四人约会的时候,她都在拼命显示,自己跟现男友处得很好。她在客房里,叫我‘遥平’的时候,都哭出来了。” ——送我回去,遥平。 理知说“你是用姓来叫男朋友的啊”,这句话着实是刺激到了她,她一怒之下故意在他面前叫出“遥平”,然后拿起外套,把包拎在手里,然后一下站了起来,把背转向理知。 (奈琉居然哭了……) 胸口紧紧缩起。 (我真的一直在伤害奈琉啊……) 理知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这时,遥平又问他: “所以,你都这么清楚可爱的前女友的本意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那要怎么办?” “你希望奈琉再来上学吗?还是说,奈琉就这么不来学校会好受些?” “……我不知道。” 他也只能这么回答。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还真坦率。那,要不要跟我这个现男友一起去接她?” 遥平缓缓地站了起来。 午休快要结束了。 “回教室吧。啊,谢谢你的便当。你妈妈做饭真好吃。” 回过神来,理知的便当盒已经空了。不仅是盒里的菜,就连鸡肉荞麦面拌饭也被遥平一扫而空。 遥平把面包的包装和纸袋子一起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出了资料室。 理知跟他一起,返回自己的教室。 来到一年级教室一字排开的地方,他们遇到了一个抱着素描本的小个子女生。 “冬川同学!” 遥平出声叫住了她,她停住脚步之后,也礼貌地做出微笑。她及肩的细发剪得齐齐的,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又要去兔子小屋?现在冬天了,会很冷吧?” “没有……没关系的。弘凪会给我几个暖宝宝。” “啊,弘凪也一起去啊。” “嗯。” “所以,那家伙现在在哪儿呢?” “他下节课上体育……所以直接去了体育馆,吧。” “这样啊。话说,我们也得赶紧了。回见呐,冬川同学。” “嗯。” 女生又低下头,回了自己教室。 (冬川……我记得好像是相羽第一个宣布交往的女生来着……) 那一阵子,大家都在传,说那个相羽遥平跟美术部的一个文文静静的女生开始交往了,理知也有印象。 冬川古都——就是那个女生的名字。 “刚才那个女生是……” “啊啊,是我死党的女朋友。” 他嘴角露出淡淡一笑。 遥平在排球部报告,他与古都分了手,两天之后,同样是排球部员,并且从小就与遥平是死党的向井弘凪随之就带着这位遥平的前女友来到体育馆,在大伙儿面前宣布两人开始交往——理知也听过这事儿的传闻。 他还听说,第一个祝福他们的就是遥平。 ——成功了呀,弘凪!她是最棒的女友! 而在那几天前,遥平和弘凪上课时脸上红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所以大家说,毫不避讳他人看法的遥平二话不说把老实文静的古都给甩了,弘凪对此火冒三丈,跟他吵了一架,把他打了一顿,然后取而代之跟古都开始交往,这事儿才在最后关头得以平息。 大部分人认为,比起豪爽放浪的遥平,她与跟正经踏实的弘凪才更加相配。 可遥平也没有说古都是“前女友”,理知问他的时候他说的是“死党的女朋友”;今天在走廊跟其他跟他搭话的前女友说话时,他都是直接叫名字,但他叫她“冬川同学”,用姓氏称呼她。理知总感觉,相比其他前女友,她在遥平心中有着特殊地位。 不知是不是因为如此,他说出“死党的前女友”时,理知感到,他的微笑中带着十足的忧伤…… (相羽他……他虽然说自己还没有忘我地爱上过谁……但我听说他跟自己的死党向井打了一架……他这不是也很忘我吗……) 跟遥平告别之后,理知回到教室,坐在自己位置上,看向身旁。 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四天。 奈琉在医务室将自己的心声倾吐而出,之后回到教室收拾好书包,然后就回家了,剩下的课也没上。 自那以来,她一次也没来学校。 遥平说,她电话也不接,line上也没有显示已读。 自奈琉转校以来,奈琉坐在他一旁,一直让他觉得很难受,很痛苦。 他想赶紧升上二年级,赶紧换班,赶紧离开奈琉…… 可他看向空荡荡的座位,心中便顿生悲寂之感。 ——我听到的可是一段大胆地施展策略、布下圈套的故事哟。 ——她爱你都爱得忘我了吧。 遥平问他,之后要怎么解决奈琉的事,他没能做出回答。 就像那时,奈琉斥责他,说自己是被理知杀死的时候,他的喉咙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口一样。 正如奈琉心中之数,那时的理知害怕被她的热情吸引,从而跟她发展出更加深入的关系。 自幼时起,理知就正如其名,努力维持内心的平静,希望保持理性。 他最喜欢的词语是“深思熟虑”,心无波澜,不被扰乱,这是他眼中的正道。 所以他很害怕忘我之爱。 他害怕自己变成那样,也害怕别人对他那样。 他只是害怕,害怕掉进圈套,害怕成为动弹不得的瓮中之鳖,害怕被拖入无尽黑暗之中。 (可是——) 已经开始上课了。 理知在脑中想个不停,犹如在无尽迷宫中徘徊,这时,有个东西掉到他脚边。 是块橡皮擦。 某人把橡皮擦弄掉了。 他弯腰把它捡了起来。那不过是块儿白色橡皮,然而他一将它拿在手中,脑海中就映出奈琉僵硬的神情。 他想起,那块粉色的橡皮上轻轻地落了一片绿叶——理知递出那块樱叶饼橡皮,她便垂下双眼,低声说了一句生硬的“……谢”。他也终于察觉到她震颤的声音。他打扫卫生的时候,奈琉在教室后门缄口不言地看着他——她很在意自己没有好好道谢,可是,她又绝对不能接近理知,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如今也已明白。 奈琉第二回掉橡皮的时候,他固执地无视了。 可是,那个时候——难道奈琉不也在等他给她捡橡皮吗? 那一次,她难道不是想要理知捡到那块橡皮,才故意把橡皮滚到理知那边的吗? 下课之后,他已下定决心再也不看奈琉,可他还是看了一眼——那时,奈琉紧紧咬住嘴唇,皱起眉头,盯着理知。 因为他没有捡橡皮,他以为她肯定生气了,但不是那样!那时的奈琉,是在抑制哭泣。 那就是那样的表情。 况且并不只是那一时——跟理知对上眼,盯着他的时候;跟遥平说起理知,并说那些都是无所谓的过去的时候;说一点也不想跟理知四人约会的时候——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明明是理知在打乱我的生活! ——她在客房里,叫我‘遥平’的时候,都哭出来了。 ——理知!理知!理知!!! 奈琉哭泣的样子越发在他眼前显现。他心中已经充满了她。 (再会以来,奈琉一直都在无视我,可是我们两个在照顾恐龙的时候,我们稍微说了点话,很开心。) ——一天只用投两撮饲料哦。你是不是投多了? ——我没投那么多。话说,为什么我是妈妈,小暮是爸爸?虽然这不可能就是了。 ——今天只是偶然而已。我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是粒橙汽水?而且还要空罐?我不喜欢碳酸。 ——蜥脚亚目是怎样的来着? ——地震龙我知道。是那个身长三十多米的大家伙。嗯,这孩子说不定是个地震龙啊…… 奈琉撅起的小嘴微微张开。 奈琉寻找不知所踪的蛋,忘我地向前奔跑。 奈琉吃着樱叶饼,喝着焙茶,内心温暖。 ——理知也终于注意到豆沙馅的魅力了呀。 (奈琉叫我“理知”的时候,我心里很是激动。她能这么叫我,我很开心!) 眼中所见渐渐模糊。 周围开始嘈杂起来,理知注意到,自己在流泪。 掉了橡皮的那个同学有点不知所措,问道: “那个,小暮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 理知摇了摇头,又把橡皮放在同学手上。 “谢,谢谢。” ——……谢。 (不行了。无论做什么,无论怎么样,我只会想着奈琉。) 他掉进了圈套。 老师担心地问候他的情况,他对老师说:“谢谢您……我要去一趟医务室……”说完便出了教室,没有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医务室,而是化学室。 楼梯回归了上课时的安静,理知着急地往上爬,咸咸的液滴滴滴答答落在脚边。他进气困难,呼吸紊乱,肩膀上下起伏。 他打开化学室的门,里面盖着暗幕窗帘,一片黑暗。 他灯也不开,就走向暗幕。 窗帘后面放着那个装有恐龙蛋的桶子。这几天,他既没有把它拿到阳台上晒日光浴,也没有给它喂饲料。 暗幕彼端,天空阴沉沉的,他往桶里一望,发现水已经全没了,放在里面的蛋上到处都是裂痕。 他周一来看过一次,现在它们的状况比起那时更加糟糕,冒出来的尾巴已经完全缩了回去。 (这样这些蛋就孵不出来了……) 蛋里的恐龙已经干死了。 (奈琉也那么期待这些蛋能孵化……我也很好奇里面会孵出什么样的恐龙……) 自从奈琉不再来校,他便觉得造访这间教室非常痛苦,选择视而不见。 结果,他对这些本应能够孵化的恐龙见死不救。 跟他忘记奈琉那时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啊……” 泪水仍在涌出,理知一屁股坐在昏暗的教室里,抱着那个桶子,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哽咽哭泣。 怎么办才好呢? 到底要回到哪一步重新来过,才能不杀死奈琉,不杀死恐龙,把事情了结掉呢? 就算一时能回到过去,真的能重新来过吗? “……我不想这么忘我……” 他咬紧牙齿,含糊不清的声音却漏了出来。 那是他可叹的心声。 “我不想被别人……动摇内心……” 他想维持那个理性的自己。 他想做一个能够好好控制情绪的情理中人。 “我不想落入嫉妒,我不想陷入悲伤,我不想被人折腾……” 他看到奈琉在蓝色跑车里跟那个男人接吻的时候,脑中混乱不已,整个人快要窒息。反复回想起那个场面,胃就要扭痛起来。 奈琉对着遥平唱出曾经对理知唱过情歌时,他的心中就像有一只露着獠牙的恐龙四处踱步。他甚至想将对方踩个粉碎——那种惨状真的太不像样了,他不想再让自己尝到那样的滋味。 不能再这样了。 已经受够了。 初中那会儿,奈琉离开之后,理知脱开了圈套,回归平静。 这回,要是奈琉就这么再也不来学校,想必他也能回到原本的生活。 自己难道不是这么希望的吗? 所以被遥平问到的时候,才没有回答,不是这样的吗? 自己不是没能下定决心,没有说要去把奈琉接回来吗? 保持平静,维持理性,对理知来说这是头等大事。 “可我现在还在混乱、犹豫……” 这时,一阵声音叩响了他的耳门。 “这就是恋呀。” 一位黑发飘飘的美女学姐一下子打开电灯,径直走向理知。理知抱着桶子,整张脸都哭花了,她威严地挺立在他面前,用那双点漆似的黑瞳注视着他,并向他做出宣告: “无法维持理性,忘记自我,灵魂深处都被撼动,被牵着鼻子走——这就是恋呀。” (恋?) “小暮,你恋上了涩谷。死了你那条心吧。” 冴音子折好裙子,屈身蹲到理知面前,从他抱着的桶里取出一颗蛋。 那颗裂开的蛋,顶端露着一条已经干透的、蜷曲的水蓝色尾巴。 冴音子二话没说,在理知眼前把那条尾巴拉了出来。 “!” 那颗蛋啪嚓一下裂开,天生残疾的恐龙出现在他眼前。它的尾巴和脖子都长长的,四条腿很粗壮——要是能好好孵化,应该会长成一只小地震龙。 理知本来以为,被冴音子强行取出的小恐龙会更加不成样子,但它孵出来之后,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加接近恐龙的样态。 虽然身上只有水蓝色、紫色和白色的斑点,但它已具有地震龙的特征。 冴音子像是责备一般,对他说道: “要是只靠理性过活,走在预想之外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人生道路上,是发生不了孵化出灭绝的恐龙这种奇迹的。” 七章 离开了车站,理知气喘吁吁地往家里跑。 他早退了。 因为他有要做的事情。 他穿过商店街,又一个劲儿地在住宅楼间奔跑,最后跑到自家玄关,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 “诶?咦?理知?你不上课吗?” 他赶忙告诉诧异的母亲说: “我早退了。妈,我待会要出去一趟。我可能晚些回来,但不用担心。” “什么?怎么回事儿?你要去哪里啊,理知?” 母亲完全一头雾水。 理知奔上楼梯,回到自己房间开始做起各种各样的准备。 他在衣柜里四处翻找,把东西塞进帆布背包。 榔头、钉子、能把石头打碎的钢凿,平头和尖头的各一个,还有铅笔、油性笔、笔记本、报纸,还有军用手套、放大镜和手电筒,这些都是必要的。 他脱下校服,换上厚袜子、便于活动的棉裤和毛衣,披上一件薄棉袄,然后背起帆布背包。 他又把水壶抽出来,挎在身上。 喝的东西半路再买吧。 “我出门了!” “等等,理知——” 他没顾母亲还在叫他,就踏上一双厚鞋底的运动鞋,出了家门。 他就这样去了车站,乘上电车。 他要去的地方是临近的g县。 在那个夏夜,正是在那里,运动鞋染上了鲜血,奈琉手足无策、陷入绝望——他要去的是他跟她曾经要去的地方。 ——等到放了暑假,我们一起去挖恐龙化石吧。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约定了,那也是理知的梦想。 ——哪天,我也要去找一块恐龙化石。 他与奈琉第一次约会去的是恐龙展,他仰望着那个高大的一比一复原骨架,热情澎湃地说出自己的理想,不知不觉间,奈琉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自那之后,两人一直聊着恐龙。 放学后的生物室里,两人一起翻看恐龙图鉴,商量着一起去挖恐龙化石,为即将实现的理想兴奋不已。他虽然有跟家人一起去过挖掘现场,但还是第一次要跟奈琉一起,两个人去。 ——我真想找到一颗牙齿呀。 ——虽然不会那么容易,但要真能找到就好了呀。 ——对呀,要是能找到恐龙化石,那简直就是奇迹。我觉得,要是真能发生那种事,什么愿望都能得到实现。 电车摇摇晃晃,车厢内人声嘈杂,跟那个夏天截然不同——他回想起了奈琉聊起恐龙化石时浮想联翩的神情。 然后,事到如今,他终于能够理解一件事。 奈琉双亲离婚,又被母亲的男友逼迫到走投无路的地步,那时的她多么需要一个奇迹啊? 要是真能找到一颗恐龙的牙,也许就能发生奇迹,她当时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所以她才无论如何都要闯入禁止入内的挖掘现场,徒手爬上悬崖。 无论理知怎么阻止,她也不会听。 她就是那么需要一个奇迹。 (就让我来找回那时奈琉希冀中的奇迹!) 他也知道这是乱来。 这一点也不理性。 但是,冴音子对他说过。 ——要是只靠理性过活,走在预想之外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人生道路上,是发生不了孵化出灭绝的恐龙这种奇迹的。 听到这句话时,束缚在他脑中的理性之锁顿时四崩五裂。 理知正如其名,一直是个冷静的人——但那种东西,如今根本派不上用场!只是在脑中徘徊犹豫、止步不前,那样根本不可能抵达奈琉身边!要跟奈琉道歉,要向她传递自己的一片真心——要再一次触碰到她,但是那样——那样什么也做不到! 所以,现在不需要理性! 他想为了奈琉唤起奇迹,他喜欢奈琉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他心中到处都是这样的念头,他心中只有这样的念头。 他终点站下了车,此时已然迎来黄昏时刻。夜幕降临,空气变得寒冷,理知吐着白气,踏上了昔日那条道路。 曾经,他怀揣不安想要归家,可这时的他已截然不同,他怀着强烈的决心迈步前行,步伐无比坚定。 那股恐龙热潮已然成为过去,调查团也已离开,曾经的挖掘现场只剩下了寂然的河滩和悬崖,偶尔造访这里的也只不过是些好事的化石迷而已。 他走在铺着圆石的窄路上,来到了前方一片步满尖石碎砾的地方。 他在那里蹲了下去,接着就戴上了军用手套。 为了挖化石,他拿压岁钱买了榔头和钢凿。 他观察河滩上滚动的石块,细细端详突起的岩石,发现有表面布着茶色小点的,便小心地碎开。 小石头就用钢凿和钉子,大岩石就用榔头敲成块状,然后再一点点碎开、细细凿磨,确认其中是否有化石沉睡。 要是敲得太用力,化石也会碎掉,所以必须小心。 他踏踏实实、心无旁骛地凿着,凿完一块儿发现什么也没有,有些心灰意冷,但马上便有锁定下一块,孜孜不倦地敲着。 有人说,这个挖掘现场挖出了恐龙足迹这事儿属于纯属捏造。 他们判断,说发现的化石到处都是疑点,缺乏科学依据。 (可是,奈琉想在这里找一颗恐龙牙齿。她希望能够发生这样的奇迹。所以我得在这找到化石,然后去交给奈琉。) 河滩染上了赤色的夕阳,正在沉入暗夜。 他打开手电筒照亮手边,继续作业。 他已经不知道正在敲开第几块石头了。碎开的石屑崩裂飞弹,擦过脸颊,擦过耳畔。 河滩一片寂静,只有理知挥舞榔头、削凿岩石的声音四处回响。 气温越来越低,呼出的空气似乎也要被冻住。 他往衣服里贴好半路买到的一次性暖宝宝,便又叮叮咚咚地敲了起来,继续埋头苦干。 (大概我一生也没法再干出这么傻的事情。)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停下! 我不能停下! 他冻僵的手正凿岩削石,脑中则是想着奈琉。 ——呐,理知。这只脖子长长的恐龙,它叫什么呀? 氨香弥漫的生物室里,两人翻阅着恐龙期刊,奈琉白白的指尖“咚”地敲了一下插图上的恐龙,向他问道。 ——它叫fukuititan nipponesis哟。 ——咦?fukui……什么? ——fukuititan nipponesis。意思就是“福井的巨人”。因为是在日本的福井县挖到的,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诶,fukui原来说的是福井呀。呐,你再说一遍。(注:福井,日语读作“fukui”。) ——fukuititan nipponesis。 理知缓缓地、清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奈琉将脸倾向理知,目光温和、平静,微微张开嘴仔细听着,自己也小声念着。 ——fukuititan nipponesis…… 仿佛那个单词十分重要。 然后她呼出一口幸福的气息,并说: ——就像魔法的咒语一样呢。 奈琉一开始恋上理知,就是在他说出fukuititan nipponesis这个单词的时候,这是遥平告诉他的。 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奈琉想要知道那恐龙的名字,之后这名字便偶然从理知那里脱口而出。 所以这时她理应知道fukuititan nipponesis。 这名字对于奈琉来说十分特别,所以或许,她想听听理知说出这个名字。于是,她才反复询问理知,脸上的神情那般快乐、那般幸福。 包括,他买来那款两人一对的三角龙马克杯送给她时,她也是如此。 ——她说她还装作找熟人借课本去了理知的教室呢。她故意叫了一个不在教室里的人,然后你就借出了英语书。 还有,她发现理知为了排遣上课时的无聊而乱涂乱画的小三角龙,脑袋冒烟,偷偷拿出手机拍照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个好可爱!很可爱对吧!你看,理知,超可爱的对不对! 她会那么喜欢那个三角龙马克杯,为之欢欣雀跃,大约也是因为如此。 生物室里,理知在写作业的时候,她以为理知没在看她,便疏忽大意,把两个三角龙马克杯摆在一起,笑盈盈地看着。 理知觉得,她一定会害羞地撅起嘴来,所以便装作没有看见,内心十分温暖。 (奈琉虽然有点倔,但也是个寻常的可爱女生,这些我本应很清楚的啊。) 她说,恐龙之中她最喜欢霸王龙。 因为霸王龙最厉害。 当她第一次看到阿马加龙背上那两排密密麻麻、似要扎破天空的尖刺时,她两眼放光,直呼“好像好厉害!”,然而当理知解释说阿马加龙的神经棘特别细,非常容易受损时,她又撅起嘴,表示她不理解。 ——那它们为什么要长这个刺呢? ——嗯……其实呢,有一种说法认为,在各神经棘之间有皮膜形成的“帆”。“帆”或许可以用来对着太阳加热血液,或许又能利用风来释放热量。 ——那为什么,那些帆都消失了,单单留下那些刺呢? 奈琉喜欢强悍的东西,无法容忍“明明看起来很强实际上很弱”,但她其实并不像肉食的恐龙之王霸王龙,而是像阿马加龙。 那些尖刺看起来虽然很强,实际上却非常纤细、容易受损。 (阿马加龙的尖刺或许是便于辨别同类的记号——我应该也有跟你说过来着……) 为了找到同伴,相依为命,阿马加龙在高高耸起的尖刺上长出了帆。 (那些尖刺,其实本来是皮膜形成的那些帆的框架,虽然十分脆弱,成不了武器,但也有它们的用途。) 他还想跟奈琉讲讲恐龙。 他想跟她一起翻阅一本图鉴,讲起更多各种各样的事情。 为此,他需要奇迹。 疲劳不堪,寒冷难耐,他的手已经没有感觉了。在手电筒的光照之下,他仔细观察岩石层理,找到一个针孔那么小的点,用榔头敲下附近一大块,再把它凿下来取出——这样的作业他已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还是没有找到化石。 他也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 他能听到的只有敲击岩块,凿削石头的声音。 (别放弃。现在要是停下了,就会跟那时一样。) 那时,她被奈琉叫了出来,跟着她爬上了悬崖——那天晚上,她想潜入挖掘现场,可理知完全没有想找化石,只是畏惧着奈琉,只是想要回家。 他完全没有想过,奈琉爬上悬崖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明明是他的男朋友,却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连体谅都不体谅一下,那时的自己真的太幼稚了。 跟她再会之后,自己也一直拒绝着她,忘记了自己曾经伤害过她,他又亲身体会了不快的气氛,也有过心生嫉妒,还遭到了拒绝—— ——……理知你都忘了,你已将我抹杀……可我还记得。所以,涩谷奈琉已经不在了。理知你现在看到的,是奈琉的幽灵啊。 她说,两年前的夏天,真正的奈琉已经被他抹杀。 她还说,现在的奈琉,只是幽灵。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喜欢奈琉。我一直恋着她、爱着她。) ——这就是恋呀。 冴音子的这句话,与榔头敲击岩石的声音混在一起,在耳中回响。 ——无法维持理性,忘记自我,灵魂深处都被撼动,被牵着鼻子走——这就是恋呀。 (佐伯学姐说的对啊。我爱着奈琉,爱得忘我。) 不想被牵着鼻子走,不想被束缚——用理性去抵抗这些,是没用的。 而是要死了那条心,要去接受。 (我一直都喜欢她。我虽然一度忘记了她,可是这两年半,我也还想着她。再会之后,我也觉得,我果然还是喜欢她。) ——我不是说我对玩具恐龙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么。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呢? 明明一脸冷淡地说没有兴趣,却还是撅着嘴把恐龙饲料拿了出来。理知撒下饲料,她便探出身子往里望。 他喜欢那样的奈琉。 她想得到理知,于是布满了圈套,每当他不知不觉间落入其中,她便欢欣雀跃——他喜欢那样的她,喜欢的不得了。 他爱着过去的奈琉,同样也爱着现在的奈琉。 只有这一点千真万确。 因为他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所以他才来到这里。 这很愚蠢,完全就是乱来,可他要全力以赴,完成那天没有做到的事情。 他凿完一块石头再放回去,反反复复之间,朝着悬崖那边移动。 他拿手电筒照亮岩石表面,仔细确认着地层的构造。 茶色纹路一条一条,茶色斑点也散布其中,他把手电戴在头上,把榔头和钉子装进口袋,然后爬上悬崖。 他把脚踩在凸出的岩石上,凿下石头,姿势很不稳定。 呼出的气息蒙住了他的眼镜,他便抬起袖子擦拭干净,接着又继续凿石头,确认那里有没有化石。 他就这么一点一点往上爬去,眼前又似乎出现幻影,他看到了那天的两人。 ——这样太危险了,奈琉。我们回去吧。下次再来就好了啊。 ——不是今天就不行。没有下次了。 奈琉的声音里充满绝望,满脸大汗,表情扭曲,目光可怕,不停向上攀爬——如今,现在,要是能够遇见那天的奈琉—— 要是真能送给她一颗恐龙的牙齿—— ——……fukuititan nipponesis。 ——就像魔法的咒语一样呢。 她还会像那样,为我露出让我看上一眼就能变得如此幸福的微笑吗? “fukuititan……nipponesis。” 他贴着岩石表面,一只手拿着手电筒照亮那里的地层,同时不停念着这个单词。 “fukuititan,nipponesis。fukuititannipponesis,fukuititannipponesis” 疲劳不堪的身体突然涌上力量。 说不定这真的是魔法的咒语。 他高高举起手电。 在被灯照亮的地方,有一条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如此前一般爬向那边,拿起榔头敲开了岩壁。 (啊……) 岩石一块块崩落,那里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 不会是—— 他又使起钉子,专心致志地凿着,想要把它取出来。他喘着气,眼镜蒙上一层雾时边抬起袖子抹掉。岩石很坚硬,进展不是特别顺利。他小心翼翼地用榔头敲了一下,岩石便顿然崩落。 (搞定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附着的那块岩面也一起崩落。细小的石块从上方散落下来。 “哇!” 他想抬起胳膊遮住自己,却一脚踩空,便像两年前一样,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这次我一定不会忘。) 他拼了命地祈愿,脑中播放着这样的情形:第一次跟奈琉去恐龙展时,两人走在夕阳映照的归路上,手牵着手。 ——恐龙那么大只,很彪悍的样子,真帅气。 ——再去一次吧。 ——是呀。 八章 “真是的,居然又叫警察打来电话。而且还跟上次住院时是一样的情形。” 黎明时分,理知一家人急忙赶到g县的医院,无不一片愕然。 半夜,住在挖掘现场附近的人听见榔头敲石头的声音,出来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发现了掉下悬崖的理知,就把他送进了医院。 理知在医院的床上醒来,这医院跟他上次住的是同一家。 “医生还打招呼说‘好久不见,您的孩子已经上高中了呢’,妈妈我虽然回他说‘再次承蒙关照’,但可真是惭愧得脸上跟喷火一样呢!” “我第二天跟人约了,倒又是因为你,放了别人鸽子。” “虽然说男孩子多少还是要活泼一些,但可不能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呀,理知。” 母亲、姐姐和父亲有些抱怨,规劝着他。 他上次住院的时候,三个人都很担心他,对他关照入微,这次倒是口无禁忌地说个不停。这大概是因为,理知这次的回应跟上次不同,让他们很是放心。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干了。” 他沉着地告诉他们。 姐姐盯着他,问道: “这么说,你下次不会再三更半夜跑去挖掘现场了吧?” 于是他答道: “不会的,我下次会白天去,而且会把要去的地方一清二楚地告诉你们。这次——情况比较特殊。” 家人们面面相觑,然后叹了口气。 “哎呀,没事儿就好。相比上次,你这次摔得很高明。你好像再过三天就能出院了。” “你上次摔得到处都是伤,还摔到头,真是够呛呢。” “对啊对啊,居然都失忆了。” 理知身体并无大碍,所以他们大概很安心,甚至还畅聊着上一回住院的事。 家人都回家了,理知一个人待在病房里,心态很是安和,想着出院以后的事情。 (佐伯学姐已经把奈瑠的地址告诉我了。然后,给奈瑠发个消息,要是她没回我,就找找她家在哪儿,去见见她吧……) 他定好了计划,可住院的第二天,脸色大变的奈瑠便突然出现在了病房。 “佐伯学姐告诉我……理知……又从挖掘现场的悬崖上掉了下来……摔到了头……奄奄一息……” 这才刚到下午的探访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直接从家里赶了过来,她直接在家居服披了一件外套,蓬头散发,血丝布目,气喘吁吁的。 (佐伯学姐也真是的。) 在心中发过牢骚,他便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 “奈瑠。” “!” 她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佐伯学姐说得也太夸张了。我没出什么事儿,更没有摔到头呀。我后天就能出院,你放心吧。” 她蹙缩起脸,扑簌簌地哭了起来。 两年前的夏天,还有前些时候理知吃到球饼倒了下去的时候,奈瑠都是哭得眼睛都红了,但今天,她的眼泪似乎与以往不同。 “理知……这次你有好好记住我呢……” “嗯,奈瑠。” 他再次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她便双手捂起脸,颤着肩膀,抽噎着说道: “我本来不想再见到理知你了。我休了学,想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可是,佐伯学姐联系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你是不会又会忘记我——我来这里之前,我还在想,要是理知对我说‘你是谁’我该怎么办——我好怕——我真的很怕……” 奈瑠已经泣不成声了。 之后,她还是遮着脸,用嘶哑的声音小声说道: “……理知你还能叫我奈瑠……我真的很开心……” 理知也差点跟她一起哭了出来。眼眶已被泪水微微浸湿。 “掉下悬崖的时候,我在想,只有奈瑠你我一定得记住。我一醒来就叫‘奈瑠’,哎呀,这次我好好把奈瑠给记住了,我也很高兴,很安心。” 奈瑠拿开了手,整张脸已被泪水湿透。她的眼睛很红,那双眼睛里再次浮现出了惊讶。 “……理知也是这样吗?” “嗯。” 奈瑠就站在那里,怯生生地看着理知,最后终于弱弱地向他问道: “为什么,你又去了挖掘现场呢?” “我想去找一颗恐龙的牙齿,把它送给你。还有,关于两年前那个夏天的事,我想向你道歉。我很抱歉,那时忘记了你。” 奈瑠一下扬起了眉头。跟理知的家人一样,她也有些傻眼。 “你傻呀,怎么可能找得到。恐龙的足迹,那个是捏造的呀。” “不是那样的,我可是找到了哟。” 理知叫奈瑠过去他那边,奈瑠一头雾水,扭扭捏捏地凑了过去。 他握住一个早就被他放在枕头下的东西,向奈瑠伸出手。奈瑠紧张地将手心朝上。 于是,握住的东西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是一个牙形的挂坠…… 那是理知在坚硬的地层里找出来给她的,掉下悬崖的时候,他将它紧紧握在手里。 想必,这是之前来挖掘的人顿起恶作剧之心,埋在峭壁里的吧。 可是,当理知醒来,在手掌上看见这颗牙时,他还是想:果然fukuititan nipponesis是个魔法的咒语呢。 奈瑠低头看着这颗他为她找了出来,并带了回来的牙,脸上微微泛红,眼中写满吃惊。 “虽然这不是化石啦。我早就决定,要把这颗恐龙的牙交给你,向你道歉,然后还要跟你说一件事。” 奈瑠抬起了头。 看着理知面露羞意,她想必也有预感到他想说些什么吧。 “……你想说什么?你刚才已经给我道过歉了,所以快说吧。” 她催促着他,声音交织着期待和不安。她看着理知,心里迫不及待,似乎再等下去,呼吸就要停滞。 “奈瑠,我喜欢你。请再一次,做我的女朋友。” 奈瑠全身一颤。大大的眼睛里,泪水再次聚集。 “我……我这么烦,又很沉重,喜欢你简直到了有点奇怪的地步,一直想束缚你……要是开始交往,你又会讨厌我的……” “没关系。这是第二次,会比以前做得更好的。” “会吗?” “嗯。” 理知点点头,但奈瑠还是担心地问道: “要是失败了呢?” “那时候,就两个人一起想办法吧。” “两个人一起?” “嗯。” 他比刚才更用力地点了点头,再次作出告白: “所以,请与我交往吧。就算是在大家面前,也请允许我,不是叫你‘涩谷同学’,而是叫你‘奈瑠’。” 奈瑠握紧了手中的恐龙之牙。 “……你要多多地,那么叫我。我也会叫你‘理知’的。” 这就是奈瑠的回答。 ◇????????◇????????◇ 病房外,遥平和冴音子听着里面两人的对话。 “你看看这,现在要是进去就是打扰别人恋爱了呀。” “是呢。” “我们回去吧。” “好。” 遥平松了口气,冴音子的目光比起平时变得柔和些许,他和她一起迈步离开。 病房渐渐远去,遥平开始“啊~啊”地发起牢骚。 “承蒙某‘化学室的美少女小姐’多管闲事,我的前女友又增加了哈——” “三天。” “诶?” “再过三天,你就会开始拼尽全力向涩谷求爱呢。你会从背后抱住伤心的涩谷,在她耳边细语‘我就不行嘛……’这样的话,这肯定没跑了。事情变成那样之前,我会给你鼓掌的。你是认真对待涩谷的,对吧?毕竟你最喜欢爱上其他男生的女孩子。” “哈哈,也许吧。” 遥平并没有否定冴音子的话,而是浅浅地笑了。 “而且,你还期待那个女孩子一直一心一意地继续爱着除你以外的男生。” “也许是那样……” “那是没有结果的呀。我都没法置之不问。” “谈场不是没有结果的恋爱,下次我能做到吗……” “不行呢。你这么肤浅,肯定又会重复同样的事情呢。” “关于这点,你还是给我留点希望吧。” 遥平冲她皱眉头,她便斩钉截铁地地说道: “不行。下次我还会来打搅你的。” “佐伯学姐,你差不多也该放弃了吧。” “不。我会阻止你的。” “佐伯学姐,你有稍微喜欢上我一点吗?” “没有,我最、讨、厌、你、了。” 遥平听到冴音子的回答,特别开心地笑了。 似乎不知为何,他感到心里燃起了希望。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这是第一次在gagaga文库投稿。 这次故事的舞台,设置在了dash x文库出版的《喜欢上死党的女友,向井弘凪的罪与罚》中的同一间学校。本来在假想这本续作的时候,我只编了些情节就让它们沉睡了,可我又决定要写写看,于是初稿就这么完成了。 虽然是彼此独立的故事,但如果在意围绕遥平发生的二三事,还请看看《喜欢上死党的女友》。对于欣然答应本作出版的dash x文库,我打自心底表示感谢。 另外,在这部作品出版之际,我还必须感谢其他的一些人。当我烦恼着,要把写好的东西投去哪里的时候,我刚好跟三位分别在不同地方工作的编辑商量了一下。虽然是这样的故事,但三人意见完全一致,都说“我觉得投去gagaga文库比较好”,所以我也只能就此决定,投去给gagaga文库看看。 当初我只想着打电话“上门销售”,第三个跟我磋商的某社编辑说“那么我来联系”,我当时就收到了他的邮件,然后当天就跟gagaga文库谈好了,于是各位读者现在才能读到这本作品。 向我推荐gagaga文库的各位编辑,以及,帮我联系gagaga文库的那位编辑,真的非常感谢。还有承蒙陪我改稿的gagaga文库责任编辑,积攒出这本书的,正是这些种种缘分,。 这次的插图由hechima老师负责。光彩满溢的清新色彩,以及构图,还有让人铭记心中的人物神情,无不十分精彩,您答应承揽的时候,我心中满是喜悦之情。 读到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能够看着理知和奈琉这段磕磕绊绊的关系,能够为之紧张、为之烦恼、为止心里一紧,如果这本书足够这般震人心弦,这将是我更上一层的幸福。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三十日 野村美月 ※书中写到的地震龙(seismosaurus)是无效名,现在的正确叫法应该是梁龙(diplodocus hallorum)。但我还是这样用了。 <参考文献> 《newton附刊 恐龙的时代 一亿六千万年间的霸主》(newton 别册 恐竜の时代 1亿6000万年间の霸者)2007年4月10日发行 发行人:高森圭介 发行社:株式会社newton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