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渍奶糖》 第1章 《盐渍奶糖》作者:喝豆奶的狼  文案:  做了十来年三好学生的祝余突然开始放飞自我,上课不上考试不考,旷课出去还满肚子心事  傅辞洲顶着班主任给他的“你俩关系最好”的高帽,骂骂咧咧一脚踏进祝余的生活。  他发现这人满身谜团。  还有,意外的可爱。  死鱼眼戴小黄鸭帽子很可爱,  咬冰糖葫芦粘一嘴糖很可爱,  铁了心给自己夹娃娃很可爱。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  祝余勾他手指更可爱  黏糊糊抱住他更可爱,  说喜欢你时最可爱。  傅辞洲:他肯定爱上我了。  祝余:直男的把戏罢了。  -  祝余低血糖,口袋里总喜欢装几颗奶糖。  傅辞洲一开始觉得这人和糖挺像。  甜的,暖的,还喜欢往他身上黏。  后来他发现这颗糖泡进了盐水里。  苦的,凉的,吞下去都割嗓子。  但依旧舍不得放开。  【你是我的义无反顾和绝对热爱】  1、金贵大少爷x活宝皮皮虾,双逗比  2、受的突然改变有原因,文中会说  3、1v1,he,从校园到都市,慢慢写  4、受当宝疼,攻当那啥虐,雷者慎入  5、封面来自卡西太太,买过使用权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余,傅辞洲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的义无反顾和绝对热爱  立意:要勇于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第1章 蝉真吵啊 “你也不消停。”……  祝余和傅辞洲之间的孽缘,得追溯到小学一年级。  课外辅导班上,两人总能做对最后一道大题,用匪夷所思的公式解出所有人都解不出的答案。  祝余妈妈说:“你必须要考第一名。”  傅辞洲妈妈也说:“考第一才给你买飞机模型。”  于是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牟足了劲找对方不痛快。  傅辞洲头上压了个祝余,排名常居第二,整整三年和他的飞机模型无缘。  直到三年级时祝余转了别的班,这才和傅辞洲错开。  没了祝余的傅辞洲夺得第一,飞机模型玩得那是索然无味。  后来两人七年未见,再遇时是南淮一中高一新生报道的第一天。  九月的雨天,祝余撑着把浅蓝雨伞,踩着上课铃跑进学校。  而迟到惯了的傅辞洲手里还端着杯豆奶,在人行道上晃晃悠悠,边喝边走。  学校大路有六七米宽,一边积了水,上面拢着一片雨滴打出来的水雾。  雨伞遮挡视线,祝余脑门上跟装了导航似的,绕过水洼闭着眼就往前跑。  直到面前人影逼近,他才诧异地发觉早上这个点竟然还有人以这种龟爬的速度缓慢前进。  “我特么…”  好在祝余及时刹住,愣生生停在了傅辞洲身后。  傅辞洲听到动静,举着伞转身来看。  雨珠由于惯性,顺着伞沿跟珍珠串似的拍了祝余一脸。  他条件反射后仰躲避,脚下踩水没有站稳,再加上背上书包那么一坠,直接抬腿兜底抄了傅辞洲一个马趴。  可怜傅辞洲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整个人就失去重心跟着往前栽了过去。  这一摔湿了祝余一屁股的水不说,也把喝着豆奶的傅辞洲吓得不轻。  两人跟叠罗汉似的,一个仰着一个趴着,在大雨天摔成一团。  祝余是底下的肉垫,被傅辞洲一巴掌按的差点没叫出声来。  傅辞洲一只手按在祝余腿上,另一只手撑在他的脸边,身上没有湿得太厉害。  倒是他的豆奶洒了一地,乳白色的液体被雨水冲刷蔓延开来,显得有些惨烈。  豆大的雨珠砸进发里,他顾不得手上的擦伤,拿起一边的雨伞重新遮在头上:“不长眼啊你?!”  一句话骂出来,两人皆是一愣。  雨水打湿了祝余额前的碎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  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傅辞洲?”  “祝…”傅辞洲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的火气在一瞬间翻了一倍,“又是你?!”  祝余眉头一皱,不知道那个“又”是从哪来的。  两人好歹也有个六七年不见了,不会有人记仇记这么久吧?  男生之间的敌视来的莫名其妙,即便隔了这么多年未见,依旧是化不开的恩怨。  有些乌龙的重逢并没有让两人的关系缓和,反而有愈发恶劣的趋势。  而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巧合。  祝余和傅辞洲被分到一班,又因为都长了个大高个又调去后排。  两人兜兜转转分分合合,最后在同一张桌子的两端干瞪眼。  祝余觉得不太行,他和傅辞洲八字不合,上课开个小差估计都要打起来。  而傅辞洲意见更大,他觉得祝余这人跟个蚂蚱似的闲不下来,坐一起怕崩着自己一身泥。  他们双方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全都屈服于班主任的强行安排。  “我先把话撂在这,”傅辞洲手指一点桌面,“你上课少跟我说话。”  祝余撇嘴,嫌弃的不行:“得了吧,你以为我稀罕理你?”  两人几句话不合就犯呛,三天两头就干仗。  教室后排整天都是这俩祖宗的日常斗嘴,通常都是傅辞洲吵不过率先动手,祝余能跑就跑不能跑就硬怼完事儿。  傅辞洲没祝余那么跳脱,新学期换了环境谁也不认识,只好自己闷在教室后面装酷哥。  而本校初中毕业的祝余放眼一看班里七成是熟人,他闲不下来,捞了个人就得吧得吧说个没完。  他知道祝余就这性格,跟他妈简直一模一样。  当初他们一起上辅导班的的时候,祝余妈妈那一张嘴巴拉巴拉就知道闭着眼吹他家儿子多好多好。  那些话进了傅辞洲妈妈的耳朵里,再变了个说法传进他的耳朵。  这给傅辞洲有效的童年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以至于现在有人提祝余的名字他都想习惯性的想让人滚蛋。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还有女孩子来找傅辞洲要祝余的联系方式。  那群小女生甚至连祝余的名字都不知道,全部用“那个年级第一”“那个学生代表”“那个一班班长”来代替。  一天天的,代称还挺多。  因此,当祝余拿着一摞表格累瘫在桌上唉声叹气的时候,傅辞洲没少在心里幸灾乐祸。  他一开始觉得祝余跟自己的性格差不多,爱玩爱闹不安分,按理来说最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情。  然而没想到,祝余在刚开学那会儿直接竞选了班长,后来又是为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忙来忙去。  他成绩好没架子,能玩会闹还有分寸。  一张嘴哄得谁都开心,在老师和同学面前都能混得开。  只是唯独不爱给傅辞洲好脸色,傅辞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着这位“别人家的孩子”。  两人不冷不热地相处了大半年,最后在高一的期末,傅辞洲隐约觉得祝余变了。  比如班里那些乱七八糟他不管了,作业也不认真写了,上课总爱发呆走神,或者干脆往桌上一趴一睡就是一天。  像是现在,祝余盯着外面的梧桐树一眨不眨地看了有五分钟了。  “你发什么呆?”  这次已经是傅辞洲今天第三次提醒对方了。  “外面蝉叫得好大声啊…”祝余闻声收回目光。他叠着双臂,懒洋洋地往桌子上一趴,“少爷,能把它们粘了吗?” 第3章 “……”  “这关系到你的以后,不是随随便便就做出决定的事情。”  傅辞洲难得正经,说话时脸上的笑都淡了许多,“你别想一出是一出。”  祝余手臂一蜷,又像个蜗牛似的趴回了桌子上。  他没有反驳,视线垂下盯着桌面,仿佛在思考什么。  “你是不是怕我选文没人陪你啊?”祝余突然问道。  傅辞洲嫌弃地看着他:“你早滚早好。”  他就也就是因为惊讶多说几句,才不想关心祝余的破事。  祝余枕着自己的胳膊,把脸换了个朝向,看向窗外小声嘀咕道:“文理科而已。”  -  暑假足足有两个半月,傅辞洲疯玩一通,在开学前两三天抄完了所有的作业——不包括每人都要写的二十篇日记。  就在开学第一天的早上,傅辞洲还早早地来到教室,抓耳挠腮地水他的第十三篇。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祝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傅辞洲直接手臂交叠盖住了自己的日记本。  “滚!”  十七岁的年纪,总觉得自己写的日记是个让人羞耻的东西。  “写得挺好啊,生动形象,”祝余拉开傅辞洲身边的板凳,慢吞吞地坐下,“身在金秋九月的我都感受到了那炎炎夏日不躁动的不安。”  傅辞洲这暑假两个月没听祝余阴阳怪气,这刚见面没一会儿,才听了几句拳头就握紧了。  “你不是不安,你是皮痒,”傅辞洲说。  “冤枉,”祝余一摊手,“真情实感夸赞你。”  “那你帮我写篇日记。”傅辞洲给祝余扔了个本子。  祝余不是很愿意:“我字那么好看,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写潦草点。”傅辞洲说。  “你两个作业本?”祝余又问。  傅辞洲有些不耐烦:“我就说一开始找不着了,拿了个新的写,结果又找着了。”  “高哇,”祝余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就特么会骗人。”  傅辞洲把笔一摔:“你写不写!?”  祝余拿了根笔:“那我随便写?”  傅辞洲又把笔握回去,头也不抬道:“随便写。”  祝余翻开崭新的作业本,若有所思道:“那我就…自由发挥了。”  教室后排的两位奋笔疾书,分工合作,在交作业的前一刻压着时间线搞定了剩下的七篇。  其中祝余写了三篇,傅辞洲写了四篇。  “不错啊,”傅辞洲随手翻了翻祝余帮他写的那本作文簿,“竟然都写满了,你写的什么吗?”  祝余摸着下巴想了想:“去乡下玩的花花草草猪牛鱼羊。”  “你暑假去乡下了?”傅辞洲惊喜道,“我老家也在乡下,我一去一群小屁孩跟我后面叫大哥。”  “你还真是精力旺盛,”祝余歪头翻着新发下来的书本,“我就一人逛逛。”  “逛什么?”  “逛…猪圈。”  -  新开期开学事儿特别多,作为班长的祝余本应该办公室教室两点一线鞍前马后,可是今天他却像团废物点心,头一歪扎桌子上,撕都撕不下来。  “大班长,”傅辞洲用书脊戳了戳他,“你今天咱们这么闲,都不用去帮老陈吗?”  祝余直起身子,用手掌使劲按按眼睛,边伸懒腰边道:“我肩膀单薄,扛不起为同学服务的重担。”  “班长呢,”傅辞洲用这个身份压他,“以身作则啊。”  “别班长了,”祝余摆摆手,“今天就让他换人。”  果不其然,新学期第一节 课老陈就重新选了班长。  新上任的班长姓徐名磊,是个长得憨憨的小胖。  他在课下有意来找祝余搭话,祝余听三句回一句。  徐磊的声线很细,大概是还没到变声期,那声音跟催眠曲似的,把祝余听得直想打瞌睡。  “你昨天半夜抓鬼去了?”傅辞洲推了一把他的脑袋,“白天在这睡觉。”  “我不抓鬼鬼抓我,”祝余按住傅辞洲的手腕,“你可别碰我,我最近头晕。”  “还把你娇上了?”傅辞洲挠了一把祝余的头发,“边儿去。”  祝余脑袋一歪,哭丧着脸趴回桌上:“我说的可是真的,最近我成宿成宿睡不着,看看这黑眼圈,都是夜里吓出来的。”  傅辞洲还真靠过来看看祝余眼下,压根看不出来有什么黑眼圈。  少年皮肤雪白,被夏末的高温闷出了一点绯色。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祝余是在炫耀他皮肤好。  “我就不应信你的鬼话。”傅辞洲把身子坐了回去。  “不信你还问啊…”祝余拖着声音,蔫里蔫气道。  上课铃响,新班长徐磊出来维持纪律。  祝余看傅辞洲低头在那戳手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我新手机号你要不要记一下?”  傅辞洲瞥他一眼:“随便。”  两人暂时友好的交换了一下号码。  “我以为你去文科了。”傅辞洲道。  祝余眸子一弯:“这不是舍不得你吗?”  傅辞洲撇了撇嘴,在备注上写了个“事儿逼”,然后按下了保存。  他抬眼,目光落在祝余的手机上,隐约瞥见了自己的备注是“少爷”。  傅辞洲把长腿往桌下那么一伸,他还就是个少爷了。第3章 我好虚弱 “我走不动,你背一下我…”……  开学第一天,先交暑假作业,再发新课本。  因为分科造成人员轻微变动,所以老陈把班上的班委又重新选了一遍。  傅辞洲向来不参加这些活动,他翻了翻手机觉得没意思,于是歪了歪身子找祝余说话:“你上学期旷考跑哪去了?”  祝余正趴桌子上想心思,听闻把脸一侧:“去玩了。”  “去哪玩了?”  “游乐园。”  “……”  傅辞洲皱了皱眉:“你真够土的。”  在傅辞洲看来,游乐园那基本都是带孩子谈恋爱才去的地方,他们这群飞扬少年正青春,应该去操场,去海边,去天涯海角,去什么游乐园。  “人真多,”祝余说,“热死了都。”  “手机还丢了,”傅辞洲不忘嘲讽他一句,“你可真能干。”  祝余笑了笑,手臂在桌子上字挪,就凑到了傅辞洲的身边:“那天我爸找我的时候很急吗?”  “不知道,我和老陈一起的。”傅辞洲说。  他想着当初自己顶着一脑门汗把学校周围翻了个遍,心里就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祝余这人就一瘟神,谁沾上他准倒霉。  “你也找我呢?”祝余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开心。  “我找个屁,”傅辞洲一抿唇,“当时不想回家,找个借口在外面玩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祝余枕着胳膊,笑得眉眼弯弯,“那你还得谢谢我呢!”  傅辞洲无语:“你真不要脸。”  中午放学,祝余还趴在桌上睡。  下课铃就像是贴在耳边一样催命的吵,可是他就是死活不起来。  “喂。”傅辞洲推了他一下。  祝余的手臂动了动,脸枕在胳膊上面向他:“嗯?”  “放学了,”傅辞洲隐约察觉不对,弯腰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祝余摇摇头,艰难地撑起身子,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小糖。  他的动作迟缓,像是按了0.75的倍速,整个人显得吃力又疲惫。  硬糖的塑料包装有些难撕,祝余撕了两下没撕开,手竟然发起抖来。  傅辞洲看不下去,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帮祝余撕开糖果塞进嘴里。  “我最近有点低血糖。”祝余嘴里含着糖,说话瓮里瓮气的,“少爷,能劳烦你去给我接杯水吗?”  教室前面有饮水机和一次性水杯,祝余觉得自己喉咙里的火都快冲破天灵盖了。  “你怎么回事?”傅辞洲给祝余倒了杯水,“要去医院吗?” 第5章 傅辞洲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祝余把试卷往前面一扬:“喏,男朋友给你了。”  傅辞洲:“?”  王应“咦”了声,连忙转过身子:“我才不要。”  他那副嫌弃的样子,仿佛这卷子就是傅辞洲,挨一下他都膈应。  傅辞洲被这两人的一通输出给弄得莫名火大:“一会我就给你俩怼垃圾桶里你信不信?”  祝余歪歪脑袋,难得没跟他贫,退了板凳站起来就出了教室。  傅辞洲心里有气,但又不能像个小学生似的追过去骂,只好跟个河豚似的自己憋着炸。  祝余去了趟老陈办公室,把卷子搁在桌上:“老师,我不准备参加这次比赛。”  他在不同的人面前的态度和表情有所不同。  对班里同学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是对待老师却又多了几分正经。  “怎么了?”老陈蹙起眉头,“你上次竞赛成绩不是挺好的吗?”  祝余上次拿了金牌,已经不仅仅是“很好”。  老陈虽然指望着这位小祖宗给他多挣一笔奖金,可是更多的也是为了对方的未来打算。  参加竞赛不仅可以丰富履历,而且在以后的各种考试中还有可能有更大的优势。  祝余有那个能力,只要参加就能获奖,可是现在为什么却要放弃。  “不想参加。”祝余垂着睫,说话闷闷的。  在老师看来,祝余一直都是乐观活泼的性格,很少见对方有这样失落的样子。  老陈察觉到祝余情绪有些不对,拍拍他的肩膀,到底也没说什么。  不过片刻,祝余原路返回,只是这回两手空空,那份套卷不翼而飞。  “卷子呢?”傅辞洲等不及祝余坐下,仰着头问他。  “给老陈了。”祝余坐回座位,准备拗一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你不参加今年的奥赛?”傅辞洲问。  祝余摇摇头,继续睡他的。  “为什么啊?”  “不想。”  去年高一的时候班里报了十来个,最后就祝余和傅辞洲进了决赛。  他俩分别摘了金银牌,给老陈长了不少的脸。  傅辞洲还想着借着这次机会一雪前耻,结果祝余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这熟悉的剧情让人头发麻,傅辞洲想对着祝余就是一耳巴子。  “你怎么了?”他有些不放心地戳戳祝余的手臂,“林妹妹,又头晕?”  祝余把脸从自己胳膊里拔/出来,蔫唧唧地看着傅辞洲:“是啊,哥哥给揉揉?”  王应闻声而动,立刻回头:“哇哦~”  傅辞洲嘴角一抽,瞬间和祝余拉开距离:“滚!”  -  奥数卷子难度很大,傅辞洲写了一下午才勉强算出来一张。  反观祝余像是睡饱了,哈欠一打就要出去吃晚饭。  他们下午六点半下课,七点半还得回来上晚自习上到十点钟才可以走。  班里除了一小部分家离学校进的同学会回一趟家,其他的都会选择在学校附近随便吃点了事。  祝余和傅辞洲属于例外,他俩就是纯粹懒得回去,家离得近也在学校吃。  “走不走?”祝余拍了一把傅辞洲的后背。  傅辞洲正算兴头上:“不。”  祝余也不等他,和别人勾肩搭背吃晚饭去了。  傅辞洲皱皱眉:“你等我会儿。”  可是再抬头时祝余已经没人影了。  他把试卷一折,像是撒气一般扔进桌洞。  再看了眼祝余搁在桌上崭新的书本,有些不死心地翻了翻,除了个名字什么都没写。  祝余的字很大气,笔画全部都舒展开,有些瘦金体的影子。  和他懒懒散散的性格还真不一样。  “傅辞洲?”班级前门传来老陈的声音。  傅辞洲一听这声音喊自己名字,就条件反射心上一紧:“啊?”  “你怎么不去吃饭?”老陈问道。  傅辞洲“唔”了一声,把笔盖合上:“这就去吃。”  “正好我找你说个事情,”老陈在前门等着他,“咱俩边走边说。”  老陈是个没什么架子的老师,和学生走得近,也聊得来。  傅辞洲今天吃了个杂粮卷饼,还是他请的客。  “祝余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整天看他心不在焉的,也不想学习了。”  老陈眉头拧成了一团,边说边摇头,像是没救了。  傅辞洲咽了口煎饼,心道果然不是他的错觉,终于有人和他一样发觉祝余有点不一样了。  “我看班里你们关系最好,他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帮着点。”  傅辞洲突然就被扣上了一个“班里和祝余关系最好”的帽子,心里竟然还有点觉得就是这样的。  然而下一秒,他又郁闷了,就算是关系最好,祝余的事他怎么知道。  真是虚假的兄弟情。  傅辞洲狠狠咬了一口煎饼。  “我知道了,”他仰头看着教学楼里一排排明亮的窗,“我问问他。”  -  傅辞洲莫名其妙给自己揽了个活,一晚上都心不在焉。  而隔壁的祝余似乎比他还要不在状态,把自己的脑袋个桌上,翻过来滚过去跟烙煎饼似的,就是消停不下来。  “你脑子里长跳蚤了?”傅辞洲压着声音,抬手按住祝余的头发。  祝余歪着脑袋,刘海遮住了大片脸颊:“你按的我耳朵疼。”  傅辞洲把手松开,没忘了老陈给他的任务:“你怎么了?”  祝余又把自己脑袋在桌上滚了一通:“什么怎么了?”  “你最近怎么了?”傅辞洲重复一遍。  祝余想了想:“我异常的很明显吗?”  傅辞洲眉梢一挑:“你真有异常?”  祝余停了几秒没反应,最后干脆站起来远离身边这个问题制造机。  傅辞洲以为他是出去上厕所或是洗把脸,结果这人一去不复返,愣是过了一个多小时都没回来。  今天老陈要开会,班里晚自习没人看着,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都没来。  像祝余这种疑似中途掉厕所里的情况,按理来说没人会在意。  可是今天老陈拜托了傅辞洲看着祝余,傅辞洲就特别在意。  他耐着性子刷完第二套奥数试卷,终于在九点的时候忍不住动身去男厕所转了一圈。  果然没人。  傅辞洲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出乎意料的,忙音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祝余的声音哑哑的,带着他日常话里带着的慵懒:“干嘛?”  “你跑哪去了?”傅辞洲站在厕所的窗子边往外看。  “怎么?”祝余像是突然用了力气,微微喘了一下,“老陈来了吗?”  像是在做什么运动,发出吃力的声音。  “老陈没来,老傅要来,”傅辞洲转身出了厕所,走去操场,“你在单杠那儿?”  傅辞洲猜的很准,他赶到时祝余正倒吊在齐肩高的那一根上。  “脸上给你贴个符你直接就出道吧。”傅辞洲对着祝余的脸扔给他一瓶可乐。  祝余双手一起把饮料接住,从单杠上跳下来:“我的双手要是没这么优秀,现在鼻子估计就冒血了。”  “嘶”的一声,傅辞洲拧开瓶盖:“要爸爸给你拧瓶盖吗?”  祝余拎着可乐走到边上的自行车运动器上坐下:“爸爸拧完瓶盖还给喂吗?”  傅辞洲一口可乐差点没呛死自己:“怎么有你这么会恶心人的人?”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祝余拧开可乐,心平气和地安慰着,“多见见世面,年轻人。”  初秋比初夏还要热,即便现在是晚上,气温也没见着降下来多少。  树上还有零星知了拖长了声音“吱——吱——”地叫着,远处的巨大照明灯分来微弱的蓝白冷光,空气中的小虫子绕成一团,被祝余抬手轻轻扇去一边。  “这会儿没蝉叫了吧?”傅辞洲手臂搭着单杠,仰头灌了口可乐。  “都秋天了,”祝余托着腮,抬头笑着看星星,“蝉早死了。”  死亡这个词放在安静的夜晚,就有一点儿化不开的沉重。 第7章 这么一想,自己也贱里贱气的,没比傅辞洲好到哪去。  半斤八两吧。  五十遍蜀道难不算少,这事儿放谁身上估计都不会被认认真真地完成。  可是祝余今天出了奇的平静,就这么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抄了整整两张纸。  就在他抄到第三张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祝余的手机就搁在桌上,屏幕上的“少爷”两个字就像傅辞洲本人,又拽又烦。  “靠,秒接?”傅辞洲惊讶于祝余的接听迅速。  祝余“昂”了一声,歪头把电话夹在脑袋和左肩之间:“有事儿?”  “你在干什么?”傅辞洲问。  “写蜀道难啊。”祝余语气轻松,甚至还给傅辞洲“噫嘘唏”了一句。  “你还真抄?”傅辞洲简直不可思议,“你抄几遍了?”  祝余数了数:“八遍。”  “你脑子没事吧?”傅辞洲似乎是急了,“你他妈还真抄啊!”  “你没抄?”祝余心情不错,“明天老陈又要批你了…”  “嘀嘀嘀——”  电话被傅辞洲直接挂断,祝余看了眼屏幕是显示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午夜一点了。  他这才停笔,把纸张对半一折夹进书里。  该睡觉了。  -  隔天,祝余起了个大早,屋里静悄悄的,祝钦已经离开家去诊所。  客厅的餐桌上搁了一包盒装牛奶,底下压了一百块钱。  祝余照单全收,戳开牛奶边喝边去学校。  六点四十朝后,是学校门口最热闹的时候。  不少和祝余一样卡着点来的学生,全挤在早餐摊子上买早饭吃。  祝余买了个杂粮煎饼,抬手递了张百元大钞。  “哎哟,这么大?”卖煎饼的阿姨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了那张纸币,“要喝豆浆吗?两个一起正好五块。”  祝余刚喝了一罐牛奶,不是很想再喝豆浆。  只是还没等他拒绝,就听身后傅辞洲的声音道:“要,还要再加一个煎饼,卷鸡蛋火腿里脊肉的那种无敌豪华版。”第6章 要点脸吧 “她是不是暗恋我?”……  傅辞洲早餐一个煎饼加豆浆,吃了祝余十块钱。  老板找给他八十六块钱,祝余抓了六个钢镚儿,再看看自己只加了一个鸡蛋的煎饼,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惨。  “吃好点啊,”傅辞洲手肘抬起压着祝余肩膀,张嘴一口咬掉三分之一,“你看你矮的。”  祝钦是个医生,平时做饭很注意营养搭配,祝余一米七八的个头,和同龄人比着实算不上矮。  但傅辞洲纯属意外,他大概是吃了激素发育过早,以前小学上奥数班的时候就比祝余高了一个脑袋。  虽然现在祝余后期发力努力追上,但依旧没迈过一米八的门槛,只能卑微的接受着傅辞洲自上而下的鄙视——踮了脚的那种。  “吃了我十块钱,”祝余精打细算,“晚上请我吃。”  “请你吃个鬼,”傅辞洲手臂一曲,勒住祝余脖颈,“蜀道难抄完没?”  他嘴里吃着煎饼,说话一股子香肠味,祝余嫌弃的把脸挪开一点:“就八遍。”  “昨天打电话问你是八遍,现在又说八遍?”傅辞洲明显不信,“你骗谁呢?”  “昨天跟你打完电话我就睡了。”  祝余低头刚想打开包着煎饼的塑料袋,就听见学校门口有校纪委拦住了前面一位吃着早饭的同学。  他想了想,把煎饼扎结实装进了书包侧兜。  耳朵边上,傅辞洲还在劈里啪啦地说着:“我去,那时候你就睡了?你知不知道我昨晚几点才睡!”  祝余“嗯?”了一声:“几点?”  “这位同学,”有人在傅辞洲回答之前把人拦了下来,“学校内不能吃饭。”  傅辞洲一愣,看了眼祝余,发现对方两手空空啥都没有。  “你煎饼呢?”傅辞洲问。  “没有啊?”祝余把手一抬,甚至还手心手背拍了拍,“我没有早饭。”  傅辞洲:“?”  “你可以进,”纪律委员对祝余说完,又对傅辞洲说,“你不可以。”  “再见了兄弟。”祝余把傅辞洲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放下来,极其不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得快点吃,还有两分钟就打预备铃了。”  傅辞洲眯了眯眼,看到了祝余藏在眼底的笑。  书包侧兜露出一小截塑料袋,他手指一勾,勾出了那包藏起来的煎饼:“哟,这是啥!”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傅辞洲笑得连牙龈都快给龇出来了。  祝余当即痛苦面具,直接抬手就要去抢。  “回来吧你,”傅辞洲勾着祝余的脖子,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是兄弟就陪我一起吃!”  学校大门熙熙攘攘全是学生,傅辞洲能不要脸在这闹腾,祝余却不想跟这人一起。  他夺过傅辞洲手上的煎饼,把人推去校门边,两人肩膀撞肩膀,一边对骂一边吃饭。  “你属牛的?”祝余随口一问。  傅辞洲哪儿那么大的劲,跟头牛似的,被勒住跑都跑不掉。  “我属虎的,”傅辞洲说,“你不跟我一样吗?”  祝余嚼着煎饼,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点了点头道:“嗯。”  “什么反应?”傅辞洲吃完煎饼,咬住吸管一口气吸了半杯豆浆,“自己几岁了都不知道?”  祝余煎饼吃的只剩最后一口,像是被噎着了一样,从傅辞洲手里把剩下半杯拿过来直接喝:“十七。”  “我又没问你,”傅辞洲更奇怪了,“我知道十七。”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突然有人走到祝余面前,递给他两个深蓝色的校徽。  祝余抬头一看,是他们年级高二三班的风纪委员禇瑶。  今天轮到三班校门口站岗,估计是远远看到他了。  褚瑶:“今天有领导要来检查,进校门得戴校徽的。”  女孩子穿着南淮一中的夏季校服,虽然尺码肥大样式简单,但是从衣袖中露出来的半截藕臂、短裤下匀称的小腿,都可以看出这是个漂亮姑娘。  “是哦,我忘了,”祝余接过褚瑶给他的校徽,脸上挂上了温和的笑,“谢谢。”  老陈昨晚好像还特地强调了,他和傅辞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隔天都忘了个精光。  对于祝余的道谢,褚瑶小声地说了句“不用谢”,顺带着瞥了眼傅辞洲,红着耳根跑开了。  “她刚才看了我一眼,”傅辞洲的手臂揽过祝余肩膀,绕了个圈捏起校徽,“她是不是暗恋我?”  祝余一头问号:“你哪儿看出来的?”  “直觉,”眼睛一眯开始思考,“你不懂。”  他是不懂,一个人怎么可以拥有这么不要脸的自信。  祝余吃完煎饼,把傅辞洲的手臂一扔:“你可要点脸吧。”  两人胡乱别上校徽进了学校,踩着上课铃坐上了板凳。  今天的早读是语文早读,学委开始组织起大家背课后必备古诗词。  祝余把语文书掏出来往桌子上一砸,其中夹着的蜀道难就直接冒出了半个头。  傅辞洲手快,一把把纸抽出来:“卧槽!你还真抄了!”  “谁惜得骗你,”祝余把那几张纸又拿回来,“给我。”  “你抄就抄了,还他妈抄得跟字帖一样?”傅辞洲看着祝余那一行行标准的字体就头疼,“老陈不批我批谁?”  “写字好看怪我咯?”祝余嘚瑟地“啧”了一声,“你这是嫉妒。”  傅辞洲骂骂咧咧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破本子来,祝余凑过去一看,鳖爬的字写了足足两页。  “好丑…”他由衷发出感叹。  傅辞洲脸上一黑:“我特么让你看了吗?”  祝余身体一歪,整个人就凑到了傅辞洲身边:“昨天作业什么?借我抄抄。”  “又不写?”傅辞洲把练习册在祝余面前晃了晃,“叫声爸爸给你抄。”  “爸爸,给我抄吧。”祝余没点尊严。  傅辞洲觉得一点意思没有,直接砸祝余脸上:“开学到现在你就没写过作业。”  “不是有你吗?”祝余不急不慢地开始抄,“学霸同桌,不抄白不抄。”  常年被压位居第二的傅辞洲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难受,就像是被故意嘲讽:“你下次月考又不考?”  “哪能啊,”祝余转了转笔,“我爸非得教育我。”  旷考一次就该教育了,还等第二次?  换了傅辞洲,皮都被他爸剥下来挂墙头了。  “哎,”傅辞洲弓腰趴在桌上,偏偏八卦道,“你上次为什么要旷考?就为了玩?” 第9章 好好的男生怎么就长了这么张嘴?等会儿指不定自己应了他的话嗝屁了。  “还晕吗?”傅辞洲低头去看祝余的脸,“要不要去校医院?”  祝余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哪来的糖?”  他记得自己不带糖有一段时间了。  “找人要的,”傅辞洲说。  祝余“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大概是病了的缘故,祝余脸色白得吓人,傅辞洲伸手帮他捋了一把汗湿的刘海,更加感受到了两人的肤色差别。  这种在病态的浅色连带着嘴唇,像是被抽干了血气,看上去有点吓人。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傅辞洲不放心道,“我让王应和老陈说一声。”  “没事,”祝余拍拍傅辞洲的肩膀,“我自己什么样我心里有数。”  “那你什么样啊?”傅辞洲皱着眉头,烦躁地一揉祝余头发,“你看你一头的汗。”  祝余额前的碎发被傅辞洲粗暴地撸到后面,少年额头光洁,长眉被汗水浸湿,显得愈发漆黑锋利。  傅辞洲目光微垂,对上祝余的瞳,阳光倾泻,洒在两人发上。  他发现对方的虹膜竟然是浅浅的棕色,里面印着自己的隐约轮廓。  是自己的吧?傅辞洲想。  “有点饿…”祝余眨了眨眼,舌尖舔过自己干涩的唇缝,“想喝可乐,加冰的那种。”  食堂里,祝余端着杯加冰可乐,坐在凳子上咬着吸管慢慢喝。  傅辞洲怎么看怎么娘,但是祝余身体不舒服,他也没像往常一样开口怼他。  四块钱买了两根烤肠,傅辞洲给祝余递过去一根:“现在好点没?”  祝余接过烤肠,慢吞吞地咬下来一小口:“饿。”  已经走到祝余身边的傅辞洲脚步一转:“那我再买点面包吧。”  祝余拉住他的衣袖:“这个就行。”  “一根烤肠就饱?”傅辞洲一口咬了一半,抬头向食堂里面看了看,“那边有卖方便面的,我给你煮一碗?”  在饿的时候,谁都无法抗拒方便面的鲜香。  祝余一样,立刻屈服了:“也行。”  傅辞洲咬着烤肠过去买面,祝余捏住那根竹签,两指一搓,把那根咬了一口的烤肠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  “酸菜的红烧的?”傅辞洲在远处大声问道。  祝余瓮里翁气道:“红烧。”  傅辞洲刷了卡,几口把烤肠吃完,竹签隔空一扔,扔进了几米开外的垃圾桶里。  祝余咬着可乐的吸管,晃晃悠悠也走过来:“你也吃吗?”  傅辞洲闻了闻方便面的香味:“那我也来一碗吧。”  祝余站在傅辞洲身后,下巴一抬正好搁在对方的肩膀上。  他把体弱多病展现得淋漓尽致,整个人懒懒散散就像没骨头似的,即便是站这一会儿也要往傅辞洲身上凑。  “你热不热?”傅辞洲推了推他。  祝余摇摇头,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笑。  他的眼角微微往下,是双天生的笑眼,薄薄的刘海盖着额头,傅辞洲又想起十几分钟前那双浅棕色的瞳。  “你眼睛颜色好浅。”傅辞洲偏过脸,能看到祝余微红的眼尾。  “没有,”祝余矢口否认,“我这是,漆黑有神的双眸。”  傅辞洲笑起来:“你拉倒吧。”  方便面煮的很快,两人一人一碗,端去桌边吃面。  傅辞洲煮了碗老坛酸菜面,那味道贼冲,祝余跟他面对面吃着,有种自己也在吃酸菜的错觉。  吃了一半,傅辞洲收到了王应的短信。  他看完把手机一收,扒面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搞快,老陈可能要去校医院看你。”  祝余腮帮鼓鼓,疑惑道:“老陈说的?”  傅辞洲:“老王说的。”  祝余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身老坛酸菜味,去校医院可信吗?”  “去了总比不去好,”傅辞洲把面捞完,放下筷子就开始催祝余,“你快点。”  “可是我不想去校医院,”祝余戳了戳碗里的鸡蛋,原地耍起了小性子,“我不去。”  傅辞洲突然想起来之前去校医院,祝余也是死活不去看医生。  “为什么?”他把脸往前一探,“给个理由。”  祝余掀起眼皮看着傅辞洲:“不说。”  祝余跟个盲盒似的,花里胡哨的外表里面装着什么谁都不知道。  傅辞洲忙活半天企图拆盒,却换了个怎么也拆不开。  “你没兄弟了。”傅辞洲端起碗就走。  祝余笑着目送他去餐盘回首处,低头赶紧又扒了几大口面,这才屁颠屁颠追上去:“等等我啊!”  傅辞洲心眼小,为这事儿和祝余生了一下午的气。  他甚至气当天晚上都不想和对方一起吃饭。  祝余知道自己理亏,嬉皮笑脸挂傅辞洲身上:“我请你吃嘛,少爷,别气啊!”  傅辞洲嫌弃地把人推开,但是祝余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撕都撕不下来。  就在两人黏在一起出了教室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脆生生地“祝余!”  祝余塌着肩膀,拖长声音“嗯?”了一声,趴在傅辞洲的背上回头看过去。  是褚瑶。  还是个抱了罐大白兔奶糖的褚瑶。  周围的人除了傅辞洲,全部都邪笑着“哦~”了一声。  祝余放开傅辞洲,上一秒没个正样的少年,下一秒也把要背挺直了。  “这个给你。”褚瑶把大白兔奶糖往祝余手上一塞,不等对方说什么,转身就跑开了。  “哦哦哦——!”  “哇——噻——”  随着褚瑶跑远,周围同学起哄声也更大了起来。  祝余倒是不在意,他看看自己手上的奶糖,叹了口气,转身回教室随便塞进了自己书包里。第8章 我就要娇 “行了别娇了,压根没事儿。……  褚瑶的这罐奶糖像是打乱了祝余的情绪,原本赖着傅辞洲求原谅的黏糊劲也没了。  王应开他的玩笑,祝余也就是笑笑。八卦主角兴致不高,别人说几句也就不说了。  学校门口卖晚饭的摊点有很多,祝余买了个饭团,一边吃着一边和傅辞洲一起等他的煎饼。  “你下午找褚瑶要的糖?”祝余问傅辞洲。  傅辞洲点了点头:“走廊上撞见了。”  祝余“唔”了一声,似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发现了,”傅辞洲偏过脸,一本正经道,“她对我没意思,对你有意思。”  “……”到现在才发现的吗?  祝余瞥了眼四周:“你小声点。”  傅辞洲一挑眉,笑道:“这就护上了?”  祝余下巴指指前方,示意傅辞洲拿煎饼:“别乱说。”  “没什么打算吗?”傅辞洲拿过煎饼,低头就是一大口,“我觉得她挺好看的。”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祝余被傅辞洲逗笑了:“你不是暗恋她吧?”  “没,”傅辞洲嘟囔道,“我哪能动你的人?”  “什么我的人,”祝余撞了一下傅辞洲,“都让你别乱说,被人听到不好。”  傅辞洲颇不在意:“她都把东西送教室门口了,还怕人知道啊?”  祝余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怎么这样?以后没女朋友的。”  “那必不可能,”傅辞洲道,“毕竟我这么帅。”  就像傅辞洲说的,他的确挺帅。  剑眉星目,不胖不瘦,一米八几的个头不管往哪一杵,都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只是这人有点直,性格还很憨,不仅不会照顾女孩子,时不时还需要别人照顾。  以后也不知道能遇到个多神经大条的姑娘,两人凑一起,生活指不定还挺欢乐。  祝余想想就觉得好玩,但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傅辞洲不明自己哪句话戳着祝余敏感的神经,自己同桌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眉眼弯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多云转晴雷雨交加。  “干嘛,”傅辞洲问,“突然板起脸?”  “有吗?”祝余的表情又缓和了下来。 第11章 两人原地开溜,直奔食堂。  傅辞洲一口气吃了祝余三根烤肠,这才舒服地给自己灌了口可乐。  “我嘴都张不开。”祝余嘴巴长大点就连着脸颊开始疼。  他跟个小奶猫似的,一根烤肠才啃了一半。  “细嚼慢咽也挺好,”傅辞洲把可乐瓶盖一拧,“你要不要也去医院做个检查,讹他们点钱?”  “算了吧,”祝余摇摇头,“我爸估计不会这么干。”  傅辞洲突然想起来祝余不太喜欢去医院,“哦”了一声也就没多说什么。  “我爸跟你妈就是俩极端,”祝余一耸肩,“我和他平时都不怎么说话。”  “我跟我爸也不怎么说话,天天板着张臭脸,”傅辞洲也道,“我一个月能见他两三面就不错了。”  祝余点点头,对傅辞洲的家庭有了个大致了解。  这种一心一意搞事业的“严父”大多不会管小孩打架这种琐事,反倒是并不是很“慈”的母亲,对傅辞洲来说更多一些威胁。  “阿姨回家会不会怎么你?”祝余问。  “什么怎么我?”傅辞洲觉得这个问法奇怪。  祝余眨眨眼,艰难地嚼着最后一点烤肠:“揍你?”  “她那拳头打我身上跟猫挠似的,”傅辞洲晃了晃可乐瓶子,“别说我了,说说你呗。你和褚瑶咋回事啊?还把人家弄哭了。”  祝余肩膀一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来:“嗯…我就跟她…说了几句话…”  他拖着声音“嗯…”了半天,眼神在空中乱飞定不下来。  傅辞洲安安静静等祝余吃完手上那点烤肠,对方还是没有回答。  “爱说不说,”傅辞洲把桌上的三根竹签一收,直接站起来就走,“你兄弟没了。”  这话祝余听着耳熟,他笑着跑过去,张开手臂飞扑起来压住傅辞洲的肩膀。  “又没啦?”  傅辞洲把祝余的手臂抖掉,祝余还以为对方会接着骂上一句。  但是傅辞洲的什么都没说,他拧开瓶盖仰头把可乐喝了个干净,然后把瓶子往垃圾桶里一扔,就这么跑出了食堂。  祝余紧随其后想把人抓着,但是傅辞洲跑得更快。  两人一前一后,追了大半个学校祝余也没追上。  开学一月有余,时间也步入秋天,傅辞洲依旧穿着他的短袖,少年火力旺,像是不会冷一样。  “傅辞洲。”祝余累得不行,停下撑着膝盖喊了他一声。  傅辞洲转过身体,看着祝余倒退着往后走。  “你等等我。”祝余说完又直起身子向他走去。  可傅辞洲像是有毛病一样,见祝余过来便转身又跑开了。  “你干嘛!”祝余觉得好笑。  这次傅辞洲没等他,自己闷头走了。  祝余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缩小、远去,最终消失在教学楼入口处。  他跑了几步停下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胸口。  那里跳得有点厉害,大约是刚才的剧烈运动导致的。  祝余深呼吸了几下,等顺好了气才进了教学楼。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教学楼里响着讲课的声音,走廊上很空,一个人也没有。  三楼的家长座谈会似乎刚结束,祝余在楼梯间就听见钟妍女士的声音。  “你爸这几天就要回来了,你给我在学校老实点!”  傅辞洲“嗯嗯”了几声,标准的敷衍。  祝余快步走出走廊,转了个弯,看见了自己老爸以及傅辞洲的妈妈。  祝余瞬间收起了自己的玩闹劲,微微一躬身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乖巧:“阿姨好。”  “哎,你好。”钟妍看了眼祝余高肿的脸,竟然抿唇笑了笑,“雪白干净的小伙子,可千万别留疤了。”  傅辞洲听罢一皱眉:“他一男的…”  钟妍对着傅辞洲一瞪眼:“你少说话。”  祝钦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叮嘱祝余高二是关键期,以后好好在教室里看书。  估摸着是这次月考成绩又被老陈拿出来说事了。  祝余低头不语,乖乖挨训。  等到大人们都训好了,祝余和傅辞洲这才被放回了教室里。  大少爷还生着气,板着一张臭脸不理人。  祝余小声磨了有一节课,也不见对方有丝毫好转。  直到晚上下课吃饭,傅辞洲站起来就要走,祝余手疾眼快搂住他的脖颈:“我请你吃,少爷,求你给我个机会。”  傅辞洲被祝余压得弯了弯腰,瞥他一样:“我都懒得看你。”  话虽这么说,两人到底还是一起去吃了饭,  “我真怀疑你嫉妒我,”祝余觉得傅辞洲有些过于好奇,“我不就没告诉你褚瑶的事吗,至于跟我生一下午的气吗?”  原本都淡定下来的傅辞洲一听这话,像是更生气了:“我嫉妒你?我嫉妒个矮子?”  祝余不信:“那你生什么气?”  傅辞洲欲言又止:“我没生气。”  两人溜达了一圈也不知道吃些什么,傅辞洲干脆扎进超市,拎了瓶可乐出来。  “跟我说说呗,”祝余也拿了一瓶,跟在傅辞洲的身后付钱,“人死还想瞑目呢。”  傅辞洲总觉得自己和自己哥们生气听起来有点娘,但是他也没别的东西可以往外说:“我就是暂时不想理你。”  “我想理你,”祝余和傅辞洲碰了碰可乐,“其实我也没和褚瑶说什么…”  “我不关心褚瑶怎么样,”傅辞洲看上去有些烦躁,“我想知道你怎么了?”  七点出头的天还不算太黑,黄昏仍有一些光亮,校门外的学生来来往往。  祝余把手里的可乐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晃出了一瓶的沫。  他明显心里藏着事情,从上学期期末傅辞洲就看出来了。  高二开学后也是各种反常,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就是觉得和以前不一样。  傅辞洲刚开学时被老陈交代了个任务,到现在头上还顶着“班里和祝余关系最好”这个帽子。  他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能感受出点事情来,可是这都一个月了,祝余就跟故意藏着他似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好兄弟,好朋友,整天跟他打打闹闹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事情告都不告诉他。  心情不爽。  但是也没立场。  这到底是祝余自己的事,他在这一副逼问的样子算什么。  “唉,算了,”傅辞洲一抓自己后脑勺,叹了口气,“不说也没什么。”  “不是不说…”祝余低头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我不知道怎么说,而且即便说出来了,也没什么用。”  “你心里会舒服一点?”傅辞洲皱眉,“或许吧?”  傅辞洲是个从小就藏不住事的人,一旦有什么好玩的,他能嚎一路到家,嚷的所有人都知道。  长大之后和父母沟通的次数少了,但是他也没太多烦心事,有什么说什么,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潇洒。  所以他特别看不了祝余这样,仿佛肩上压着两座大山,把人都累得喘不过气。  “祝余,”傅辞洲抬手捏住祝余的后颈,往前压了一压,“老陈说班里我俩关系最好。”  祝余抿唇笑了:“少爷的垂怜罢了。”  “你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就跟我说。”  在碍于少年对情感的羞于表达,这大概是傅辞洲最直接的心里话。  祝余垂眸看着地面,和傅辞洲一起进了学校。  他像是轻轻笑了那么一下:“少爷,你觉得我怎么样?”  傅辞洲被这话问的一脑门问号:“什么你怎么样?”  “昨天褚瑶说喜欢我的性格,还喜欢我的长相。”  “……”傅辞洲喉结一动,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你在我面前炫耀呢?”  “没,”祝余笑着推了他一把,“你说如果要是有一个长的差不多,性格也不错的另一个人出现,她是不是也喜欢?”  傅辞洲眉头都快皱出了三川五岳:“你这是什么逻辑?”  “就突然觉得这样不是没有道理,”祝余语气轻松,像是无所谓,“难道不是吗?”  “你脑子有泡啊?哪儿来冒出一个跟你差不多的人?她喜欢你,你说她也会喜欢别人,听着就跟吃醋似的,恶不恶心?”  祝余按照傅辞洲这个思路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我拒绝她了,不是吃醋。”  “你这是什么玩意儿拒绝,”傅辞洲上下一打量祝余,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拖泥带水,不干不净。”  两人走到教学楼门口,好巧不巧,和正往外走的褚瑶遇了个正着。  褚瑶背着书包往外走,似乎不准备继续上接下来的晚自习。  发生了中午的事,再见面时两人都有些尴尬。  褚瑶眼睛还红着,看到祝余后抽了抽鼻子,低头走得更快了些。  祝余掏掏口袋,手指间拿着一包纸巾。  两人擦肩而过时,褚瑶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祝余抬了抬手上的纸巾,褚瑶没有接过来,飞快地跑远了。 第13章 祝余嫌痒,让他碰了一下就把傅辞洲的手给打开了。  皮肤滑不溜秋的,带着点体温。  老师走进教室,全班起立鞠躬。  祝余的眼睛还盯着演讲稿,嘴里却老老实实地喊着“老师好”。  “真小。”傅辞洲坐下时笑着说。  祝余用笔戳了他一下:“滚蛋。”  祝余开始闭眼默背发言稿,傅辞洲听了会儿课觉得无聊,又把自己脑袋搁在了祝余肩上。  祝余这次没由着他,往后一躲就躲开了。  傅辞洲上半身一低,脸蹭到了祝余的大臂上,他揉揉鼻子,觉得自己之前的感觉没错。  “你是不是吃糖了?”  祝余以为傅辞洲想吃,从桌洞里给他丢了一块大白兔出来。  傅辞洲将错就错,剥开一个扔嘴里:“褚瑶送的?”  “自己买的。”祝余说。  “那她送的呢?”傅辞洲问。  祝余:“还给她了。”  傅辞洲“哦”了一声:“你还挺那啥。”  他想了半天,也没把“那啥”给具体出一个形容词。  就在傅辞洲苦思冥想非要诹一个的时候,他闻到了辣条的味道。  桌下伸展着的长腿直接往前一蹬,傅辞洲压着声音:“老王,你又吃这玩意儿。”  “几分钟就吃完了,”王应嘴里嚼着辣条,嘟囔道,“你把窗户打开。”  和绝大多数高中学生不一样,傅辞洲不喜欢吃辣条。  他甚至都不能闻辣条味,总觉得里面混着一股子劣质塑料辣椒水的难闻。  而祝余则恰恰相反,他夸张地一吸鼻子,细白的胳膊往前一伸:“分我一根。”  王应转身分享辣条,傅辞洲把窗户打开,用手在自己面前扇风。  “太为你可惜了,”祝余吧唧吧唧吃完一根,又上手从王应那里抢了第二根,“竟然无法理解辣条的美味。”  “屁的美味,”傅辞洲一撇嘴,“我妈要知道我吃这些非打死我。”  祝余冲傅辞洲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少爷。”  傅辞洲想到了祝余给他的手机备注,又看了看对方被辣椒红油糊住了的右手手指尖。  他抽了张纸,刚想扔给祝余,就听老师点了祝余站起来回答问题。  “我去…”祝余嘀咕一声,赶紧躬身站起来,“哪一题哪一题?”  “三十六页第八题…”  角落四人里唯一听课的许晨定位到了题目位置。  祝余的左手飞快翻着练习册,右手手指还沾着辣椒油,眼看着就要往桌子上抹。  只是中途被傅辞洲拦了一把。  他握住祝余的手指,皱着眉,极其粗暴且没耐心地用纸把那点辣椒给擦干净了。第11章 雪白干净 “他要下海,欢迎捧场。”……  傅辞洲给祝余擦了个手指尖,整整一节课都觉得自己的手指也连带着有味道。  祝余专门找女生借了张湿纸巾,极其卑微地双手供给傅辞洲让他去去味。  “猪一样,什么都吃。”傅辞洲边擦手边抱怨,眉心都快皱出一座珠穆朗玛峰了。  “不一样,我不吃葱姜蒜,”祝余说完一个停顿,然后接着说,“也不吃香菜。”  傅辞洲专心擦着手指,抽空掀起眼皮看了下祝余。  “现在也可以吃香菜。”祝余又补充了一句。  傅辞洲听着祝余说话总觉得有点毛病,你爱吃就吃,不爱吃就不爱吃,哪来的以前不吃现在“也可以吃”。  “谁还不让你吃?”傅辞洲眉梢一挑,说话慢吞吞地,“香菜那玩意儿你也吃得下去。”  祝余眨眨眼,视线停在傅辞洲的手指上。  他像是没听到对方刚才的话一样,沉默着不去回复。  “发什么呆?”傅辞洲把湿巾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把手指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湿巾是绿茶味道的,但是绿茶里面带着酒精,还混着那么一点辣椒味,感觉更难闻了。  “操…”傅辞洲嫌弃地把自己的手拿远。  而祝余这时回过神来,按亮自己搁在桌洞里的手机:“还有几分钟下课了,你忍着点呗。”  傅辞洲顺着祝余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手机旁边躺着的几颗大白兔奶糖。  他勾勾手指,示意祝余给他一颗。  祝余会错了意,把手机递给他。  傅辞洲干脆接过来,看到祝余的手机壁纸是一片蔚蓝大海。  “这哪儿?”傅辞洲问。  祝余:“不知道,网上随便找的。”  傅辞洲又把手机扔回去:“给我颗糖。”  祝余又给了傅辞洲一颗糖,傅辞洲捏住糖纸两端一拉,裹着糯米纸的奶糖就掉进了他的手心里。  趁老师不注意把糖扔嘴里,傅辞洲后槽牙咬住糖块,把糖纸在桌上捋平。  上课的时候只要是和学习无关的事,都挺好玩。  傅辞洲用糖纸折了个纸鹤,纸鹤皱皱丑丑,他折完自己就嫌弃了起来。  “这就是少女吗?”祝余歪头问道。  傅辞洲把纸鹤扔祝余脸上:“滚。”  终于熬到了下课,傅辞洲第一个出教室洗手。  卫生间外的水龙头水头很大,水柱呲着手,傅辞洲垂眸洗了有一分钟。  再拿过来闻一闻,辣椒味没了,倒是有一股子奶糖的味道。  他哈了口气,嘴里的味道更浓。  傅辞洲皱了皱眉,他甩甩手上的水,出了卫生间。  也不是不喜欢这味。  相比于红油辣椒,奶糖味可好闻多了。  傅辞洲就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身上一股子奶味,跟个小女孩似的,不太好。  可是当他回到教室,看到同样一身奶味的祝余,又觉得也不是不行。  祝余正弓着腰,闭上眼叽哩哇啦背稿子。  他的下巴都快要低到桌子上,前排的王应和许晨不知道什么原因正在互掐,把桌子撞得哐哐直响。  傅辞洲坐在凳子上,闻得到奶味里的辣条味。  他戳戳祝余的腰:“洗个手去。”  祝余直接把脸砸到桌上,再迷迷糊糊抬起来,一脸茫然地看向傅辞洲。  “啊?”  看样子是睡着了。  “去洗个脸醒醒困,”傅辞洲扯过祝余的手臂就把人往外拉,“下节物理课,要复习电路串讲的,这课得听。”  祝余跟个风筝似的被傅辞洲牵着跑,浑浑噩噩走到教室门口。  傅辞洲拉了一半觉得不对,回头看祝余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不是又低血糖了。  “卧槽你先别晕!”  傅辞洲一个箭步窜回祝余的座位,蹲下身在桌洞里掏了半天就掏出来两张揉成一团的糖纸。  “少爷,”祝余扶着自己的椅背,揉揉眼睛,“你干嘛呢?”  傅辞洲拧着身子抬头去看祝余,这才明白是自己弄错了。  “吓我一跳,”他站起身来,“我以为你又要晕了呢。”  祝余眼睛一眯,笑道:“我刚才还吃了糖。”  “吃完了?”傅辞洲又问。  祝余想了想:“我就带了三个。”  糖不多,傅辞洲还吃了一个。  万一祝余又要晕,这回连褚瑶都没了。  预备铃在此时打响,傅辞洲推着祝余就往外走:“去把手洗了。”  两人趁着铃响跑去厕所,打开水龙头低头狂揉了把脸。  祝余拍拍脸醒困,把自己的左边偏给傅辞洲看:“脸上留疤了没?”  傅辞洲抬眸看过去,祝余的脸上还挂着水珠。  鬓角的碎发湿湿的贴在皮肤上,像是被水晕开的墨,衬得他的脸更加瓷白。  傅辞洲脑海中突然飘过自己老妈见到祝余时用过的一个形容词——雪白干净。 第15章 是优秀的、礼貌的、令人喜欢的,祝余。  傅辞洲:“祝…?又是你!”  王应:“祝余,哦~咱们的年级第一。”  老陈:“咱们班的祝余这次又拿了个奖”  褚瑶:“我喜欢你,祝余。”  “呼——”  祝余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从梦中惊醒。  冷汗湿透了他的睡衣,额前鼻翼处都满是汗珠。  他随手捋了把自己的刘海,屈起双膝把脸埋进手心。  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有,率先跳出来的是昨晚背过的演讲稿。  “大家好,我是高二一班的祝余。”  “我今天在国旗下演讲的题目是《奏响青春之歌》…”  “叮铃铃——”  闹钟在此刻响起,祝余思路被中途打断。  他像是又一次被惊醒一般长长舒了口气,拿过桌上的手机把闹钟关闭。  掀被下床,他看着深色的窗帘,犹豫片刻把它拉开。  窗外的白兰已经不在了,不止是枝叶不在,是连盆带树全都不在了。  祝钦又敲了敲他的房间:“小余,起床了。”  祝余应了一声:“来了。”  -  双休过后的星期一是高二组负责的升旗仪式,他们要提前二十分钟到校打扫卫生开始准备。  祝余趴在走廊的护栏上啃饭团念稿,一张多灾多难的稿子被他折的皱皱巴巴。  他低头耷拉着眼皮,整个人的精神似乎都不是太好。  王应揣了个包子也站祝余身边吃着:“我记得演讲也可以不脱稿的吧?”  “我熟悉熟悉…”祝余嘴里嚼着米饭,说话含含糊糊的。  王应跟他一起看:“都多久了,还没熟悉呢?”  祝余嘴上动作一停,像是被噎住了一样。  等到王应低头去看他,他才像回魂似的反应过来:“啊…我最近记性有点不好…”  这回别说是傅辞洲了,就连王应也察觉到了祝余的异常。  他皱了皱眉,连包子也不吃了,一句“你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傅辞洲就跟背后灵似的,手臂一伸往他们俩身上就是一记泰山压顶。  “儿子们,”傅辞洲拍拍王应肩膀,又揉揉祝余脑袋,“在这里干嘛呢?”  “爸爸在吃饭。”王应咬了口包子。  “爷爷在背稿。”祝余蔫蔫唧唧。  傅辞洲一来,气氛明显活跃了许多。  祖孙三代你推我攘,坑爹骂娘,最后饭吃完,人也回了教室。  祝余穿着一件薄卫衣,外面套着校服外套,在十月底的早上大敞着怀,其实还有点冷。  他走回座位上坐好,先是把外套的拉链拉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团徽,按下别针往自己胸前戳。  窗外的梧桐不似当初青翠,蝉鸣也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消失。  广播里响起音乐,班长徐磊开始组织同学去操场列队。  祝余的手指有些发颤,抖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地把徽章别上去。  耳中的音乐像是打了结,拧成绳,呜呜哝哝听不清。  同学三三两两往外走,傅辞洲也不知道跑去哪了。  祝余使劲闭了闭眼睛,手指用了些力气按住别针。  这次一定行——  指尖传来刺痛,祝余的大脑似乎也清醒了许多。  他看见自己的食指指腹上迅速溢出鲜红的血液,竟然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它一路划去了虎口。  “卧槽你干嘛呢?”  傅辞洲突然拉过祝余的手,那滴血因为动作飞了出去,滴在了校服外套的下摆。  他连忙抽出纸巾去擦,可是却已经无济于事。  白色校服上印下了血迹,祝余茫然地看着傅辞洲,像是有些呆愣:“傅辞洲。”  “啊?”傅辞洲像个老妈子一样用纸巾按住祝余手指的伤口,“怎么了?”  祝余眼下带着的乌青比哪一天的都要重,眸中眼白处布满了血丝,眼神空洞,视线的方向分明是自己手指,可是焦距却怎么都对不上。  傅辞洲觉得奇怪,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祝余的头发:“怎么了?跟我说说。”  祝余张了张嘴,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反倒先红了眼眶。  不知道怎么回事,傅辞洲给祝余擦着手指的手突然就顿了那么一下。  “到底怎么了?”  手指好疼。  本来被针扎了就疼,现在被傅辞洲用力捏着更疼。  疼就算了,还总是反反复复被问“怎么了。”  让人忍都忍不了,想彻底说说自己到底怎么了。  “我不想去。”  “啪嗒”一下,傅辞洲的手背上落了一滴温热的水滴。  祝余吸吸鼻子,重复道:“我不想去演讲。”第13章 自我介绍 话没过脑子,直接就从嘴里说……  傅辞洲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几乎接近空白。  他眼睛一瞪,直接一个大幅度的后仰。  手背上的水滴被他用拇指一揩,在心里拼命劝自己说是教室屋顶漏雨。  只是这个理由傻到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你哭哭哭哭…”他一个结巴,然后看见祝余抬手抹了把眼睛。  “卧槽你哭什么!”傅辞洲猛地撒手,把祝余的手指往桌上一扔,“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大概是从没接触过别人的眼泪,傅辞洲显得格外手足无措。  而这样的过度反应就跟那撞钟似的,“嗡”的一下虽然吵得人脑仁都疼,反而而让祝余很快调整情绪恢复过来。  “你什么都没看到。”祝余使劲一揉自己鼻子,把鼻头都给揉红了。  “我又不瞎!”傅辞洲一嗓子吼出来,教室都响着他的回声。  “祝余!”教室前门突然传来老陈的声音,“你怎么还在教室?!”  临近开场发言学生没有到场,老陈估计气昏了头,竟然自己跑教室来找人了。  祝余连忙站起身,往后推推凳子就要往外走。  坐在外侧的傅辞洲抬手一拦,堵着人没让他出去。  “我替你去,”他扯过祝余手上的演讲稿,按着祝余肩头把人重新按回了凳子上,“你不头晕么,就在这坐着吧。”  祝余眨眨眼睛,抬眸去看傅辞洲。  “胡闹!”老陈皱眉走进教室,“发言的同学都上报学校了,换什么换?”  “陈老师,他真不舒服,”傅辞洲没大没小地揽住老陈的肩,强行就把人就往教室外面带,“小事,让广播员换个名字不就行了嘛!”  随着两人出了教室,其他的话祝余也听不太清。  走廊的回音很大,他最后听见傅辞洲一句语气上扬的“我不配吗?”似乎包含着巨大的不满。  有点想笑。  祝余垂下眸子,也真的笑了出来。  七点十分,升旗仪式正式开始。  祝余趴在桌上,听庄严肃穆的国歌奏响。  桌洞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看,是傅辞洲给他发的信息。  少爷:用拼搏奏响青春之歌,用汗水浇筑理想之巢。  少爷:酸了吧唧。  祝余抿唇笑了笑,这的确有点不符合傅辞洲的画风。  鱼:你可以改成“吃好玩好大家散了吧”。  少爷:屁。  少爷:老陈非得抽我。  这人什么时候怕老陈了?  祝余准备再调侃几句,还没付诸行动就听见了校广播员的声音。  几句话宣布完流程,高二一班的傅辞洲同学要去国旗下宣读演讲了。 第17章 怎么了吗,怎么了吗,怎么了吗。  祝余都快对着几个字ptsd了。  一句“没怎么”兜在嘴里,绕着舌头打了几个转,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别老问我。”祝余进了教室,闷头就往自己座位上走。  傅辞洲一撇嘴:“问你这么多次也没见你回答过。”  祝余听后没好气道:“反正我又不回答,你还问什么呢?”  傅辞洲的脾气顿时也上来了:“那我他妈问了那么多遍,你就不能回答一下吗?”  今天英语早自习,有单词听写。  除了个别打小抄准备作弊的,班里的同学大多都在临时抱佛脚拼命背单词。  祝余拉开凳子坐下,没再和傅辞洲说话。  他拿出课本翻到单词表,自己低头背书去了。  傅辞洲讨了个没趣,把英语书往桌上一摔,“砰”的一声巨响直接震惊了整个班级。  面对“唰”的一下突然转向他的一堆小脑袋,大少爷往椅背上一靠,满脸都是被激怒后的不爽:“好看?!”  那些转过来的小脑袋们又重新转了回去。  “我去,你今天咋了?”王应回头问道。  傅辞洲单手翻翻课本,把书页拨的“呼啦”直响:“我他妈脑子有病。”  王应脑袋上“突突”冒出三个问号。  很快,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又转向一边沉默寡言的祝余:“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祝余的视线钉在书上,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背单词吧。”  “哗啦”一声,傅辞洲蹬开自己的椅子,站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都要上课了,你去哪?”王应问。  傅辞洲头都没回:“厕所。”  祝余这才抬起头,却只能看到傅辞洲一闪而过的背影。  “你们…吵架了?”这回连一直安静看书的许晨都忍不住问了。  祝余收回视线,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没什么。”  许晨:“……”  一般说没什么,那都是有什么。  话说越短事情越惨,不说话的话,那就没救了。  十二月的冬天很冷,不说话的祝余和傅辞洲更冷。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后排两个大哥莫名开始闹起了别扭,前排的王应许晨一上午没敢回头说话。  直到中午放学,祝余一拉书包,连带着从桌洞里掉出了一包大白兔奶糖的包装袋。  里面的糖早已经吃完,只剩下个空荡荡的包装。  祝余突然想起来这是傅辞洲在一个多月前的演讲之后给他买的。  可再一抬头,傅辞洲已经出了教室了。  早上还答应和他一起买衣服,中午就冷战闹别扭不理人。  祝余叹了口气,开始反思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  最后,他十分不情愿的承认,这个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祝余背上书包,默默走在放学人群的最末端。  自己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也不是不告诉他…  教学楼的楼梯就那么宽,祝余被挤在靠墙的一侧,慢慢蹭下去。  要怎么说,能说什么。  那些应该尘封闭锁的过去,如果重新翻找出来,怕是也落个满手灰尘。  算了。  祝余垂着眸,看自己的鞋子一节一节下着阶梯。  出了教学楼,道路宽阔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给傅辞洲发了几条信息。  鱼:少爷。  鱼:还生气呢?  很好,傅辞洲压根不搭理他。  祝余呼了口气,心道少爷和自己不一样,少爷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没让自己跪着唱认错就已经很仁慈了。  没事,反正他不要脸。  祝余翻了翻表情包,发过去一张痛哭流涕的猫猫头。  鱼:爸爸!我错了!!!  鱼:求您原谅我!!!  几分钟后祝余到家,刚换好鞋子手机就是一震——傅辞洲终于有了点回应。  少爷:#微笑  祝余捧着手机,又发了个痛哭流涕猫猫头。  这次傅辞洲压根不回他了。  祝余关了手机扔兜里,很好,下午去学校再接再厉。  踩着棉拖进了卧室,祝余把书包一摘,刚放沙发上就看到了客厅角落里多了一盆被剪光枝叶的白兰。  自从那天晚上他折断白兰的枝条之后,都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它了。  家里只有两个人,他没动的话,那就是祝钦搬走的。  “放外面怕冻坏了,”祝钦端着菜出来,随口说了一句,“等雪化了再挪院子里。”  祝余收回视线,低低地“嗯”了一声,洗洗手去盛饭。  三菜一汤,依旧是父子俩沉默的午饭。  只是这次祝钦在放下筷子时看了眼祝余身上的外套,多叮嘱了几句:“晚上冷,换袄子吧。”  祝余其实没觉得多冷。  但是祝钦既然开了口,那他还是要换一身。  卧室里的衣柜换了也有小半年了,打开还是会有一股味道。  祝钦之前放了点香薰和樟脑丸进去,祝余受不了那味道,全给偷偷扔了。  选了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祝余拎着衣领拍了拍,拍出了一股子樟脑丸的味道。  落地窗前洒着阳光,祝余捞过立在床头的衣架,把羽绒服放在屋里晒着。  时间还早,掐头去尾能睡二十分钟,祝余倒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见床头柜上扣着一个木质相框。  相框似乎有一定的年头,木头陈旧,上面染着不清不楚的黑色。  祝余趴着身子,伸长手臂把相框扶起来。  那是一张三人全家福。  具体来说,也是一张有了年头的照片。  照片里的祝钦和尉霞还年轻,他们依偎在一起,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孩子的五官虽然还未长开,可是眉眼已经像极了尉霞。  祝钦低头看着母子二人,眸底满满全是爱意。  祝余一点不老实,正冲镜头扮鬼脸。  他们背后的天很蓝,隐约可见黄灿灿的油菜花。  是在春天里。  祝余长呼了口气,突然爬起来跪坐在床头,把那张照片从相框里取了下来。  接着,他从床底拉出那个箱子,之前扔进去的毛线星星还坠了一个在边角。  照片被祝余从缝隙里塞进去。  接着,他手一抬,把相框重新扣在了桌子上。第15章 变装晚会 “jk、汉服、睡衣,三!选……  十二月一路阴天,偶尔中午出个太阳也就只是昙花一现。  中下旬的时候下了场大雪,银白覆盖了整座城市,气温一下被拉到了最低。  祝余裹着黑色的羽绒服走出大门,一脚踩进大院雪层,雪花簌簌塌落,没过了他的脚踝。  祝钦看了眼祝余卷起裤脚,指指让他放下:“怎么还穿这身,没买新衣服?”  祝余的羽绒服款式有些旧了,裤缝处甚至还贴着个卡通补丁。  袖口车上的线断了不少,动作稍微大一点白色的羽绒就跟天女散花似的往外漏。  也该换一个了。  “周末去买。”祝余揉揉鼻子,说话时呼出大团大团的雾气。  祝钦正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扫雪:“和朋友一起吗?” 第19章 许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王应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拖着声音“哦哟~”了一声,把哄起的恰到好处。  上课铃响,祝余放开傅辞洲坐回椅子上:“别了,我否认。”  恶心傅辞洲可以,搭上自己那就没必要了。第一节 课是老陈的语文课,今天开新课,讲《项脊轩志》。  文言文最为催眠,祝余傅辞洲一块儿在后面睡觉。  冬天睡觉比夏天要香,窗子阻隔了室外呜呜的冷风。  身上厚重的袄子一裹,再听老陈唠叨十来分钟,不犯瞌睡的祝余敬奉为神。  他的脸朝着窗口,闭着眼睛在脑海里过昨天新学的化学方程式。  八点多的阳光要更亮一些,也更热一些。  澄黄的光落在祝余卷翘的睫上,像是盛了一捧冬天的暖意,把他晒的迷迷糊糊,像是睡着了。  突然,祝余隐约听到了傅辞洲的名字。  对于他来说,这是个熟悉的名字。  两人从小一个辅导班,彼此掐的死去活来。  他还记得傅辞洲的妈妈每次都会来辅导班接他放学。  出了机构往右走两步就有个水果店,钟妍每次都会把傅辞洲揪进去,再问一句“宝贝你想吃点什么?”  接着傅辞洲就像个大爷一样挑挑拣拣,有时候指指葡萄,有时候点点苹果。  但是大多数他的心情都不是太好,就在大街上瞪着眼睛跟他妈对跳:“在外面请叫我的大名!”  “砰”的一声响,打断了祝余零零散散的梦境。  王应的板凳往后一靠,椅背砸在了他的的课桌前端。  祝余从回忆中惊醒,一个激灵坐起来。  他还没彻底清醒,就又听到了一声“傅辞洲”。  “唰”的一下,班里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教室的右后方。  许晨又咳嗽又撞桌子的,动静大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可傅辞洲偏偏雷打不动,双臂一蜷趴在桌上睡觉活像只王八。  “傅辞洲!”老陈第三次直接把书往桌子上一砸,明显已经忍到了极限。  祝余顶着所有人灼热的视线,推了把傅辞洲:“醒醒,别睡了。”  “嗯?!”傅辞洲手掌一按桌子直接站起身来,垂下头噼里啪啦翻着书本,小声问道,“讲到哪了?”  “不知道,”祝余闷着头快速回答,“我也刚醒。”  下课铃在这个时间响起,已经有同学开始笑了。  “都讲完了,还讲到哪?!以后上课不要睡觉!”老陈没好气地把书拿起来往腋下一卷,“下课!”  班里同学起立告别老师,傅辞洲摸摸自己的后颈,有些茫然地坐了下来:“老陈叫我干啥呢?”  王应转过身子:“快下课的时候说你奥赛拿了金奖。”  傅辞洲反应迟钝地“啊…”了一下:“金奖啊?”  他说完,拄着下巴看了祝余一眼:“这次的题目简单,你要去估计也是金奖。”  祝余又重新趴回了桌上:“也不缺这一个。”  这大概就是学霸的不在意。第二节 课英语课,祝余向来是用它和语文课补觉的。  等睡完了两节课,自己也精神了  两节课后的大课间二十五分钟,徐磊发了晚会服装意向表,全班四十一个同学匿名投票,按照票数最多的定服装。  祝余看都没看就在“睡衣”上打了个勾,傅辞洲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要穿短裙。”  “别想多,”祝余勾住傅辞洲的肩膀,“我只想看你穿而已。”  傅辞洲不明白自己怎么惹着了这位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导致他现在孜孜不倦找自己事情。  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傅辞洲掉根笔在地上,祝余腿一伸把它踢更远,再贱里贱气地加一句“不好意思脚滑了”的地步。  总之就是欠打。  傅辞洲反压住祝余肩膀,推着人出了教室。  大课间的广播体操各个年级轮着来,这星期轮到了他们高二。  祝余上学期当班长的时候都是勤勤恳恳下去列队做操,这学期倒是跟着傅辞洲一起去食堂逃了好几次。  今天也不例外。  “疼啊少爷…”祝余动了动自己的肩膀,一副柔弱到不行的样子,“你使这么大劲干什么?”  “得了吧,少演,”傅辞洲递给祝余一根烤肠,“今天老陈提起来奥赛,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儿。”  祝余坐在食堂的凳子上,笑眯眯地把烤肠接了过来:“什么事?”  傅辞洲坐在他的身边,从兜里掏出了个手机:“之前想给你看的,结果忘了。”  他叼着烤肠,在手机里翻了半天才翻出一张照片。  “喏。”  祝余偏过脑袋看去,目光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屏幕,可他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有那么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那是一张有些发黄的照片。  与其说是照片,不如说是剪报。  上面有三个男孩双手捧着奖杯并排站着。  其中中间那个把奖杯举得最高,笑得也最开心。  “十一月底比赛前,我去以前奥数辅导班王老师那儿拿了份套卷。”  “等人的时候闲的无聊就看了眼历年优秀学生的光荣榜,结果就看到了这个。”  傅辞洲只顾着说话,没注意到身边祝余轻微的异常。  没心没肺的大少爷把烤肠吃完后扔了竹签,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你不觉得中间这小孩跟你长挺像吗?”  傅辞洲说这一通话大概用了十来秒的时间,祝余眼珠子动了一圈,睫毛也“噗噗”眨了几下。  中间的男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不高,但是很白,笑起来和祝余还真有那么一丝丝的相像。  “有点像。”祝余说。  傅辞洲一挑眉梢,像是有些得意:“你猜他叫什么。”  祝余的喉结上下一滚,几乎是从自己的喉咙里挤出了半句话来:“什么?”  这声音太轻,轻到只有他和傅辞洲两个人能听见。  “叫祝余。”傅辞洲关了手机装回兜里,“我专门问的王老师,连名带姓,一字不差。”  祝余低头笑了那么一下。  他张了张嘴,像是尝试着说些什么,最后全部都失败了。  “太巧了简直,”傅辞洲还在一边继续感叹,“要不是这是十九年前奥赛的照片,我还真以为是你。”  祝余咬了一口烤肠,动动腮帮缓慢地嚼着:“十九年前?”  “昂,”傅辞洲在自己脑子里算了算,“两年后咱俩才出生。”  祝余和傅辞洲同岁,今年也不过十七。  “你信不信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傅辞洲站起身,用手掌压了一下祝余的后脑勺。  祝余听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  他仰起脸看着傅辞洲,也跟着笑了起来:“有点信,这也太巧了。”第17章 男朋友背背 “都还没人背过我。”……  “今天妈妈给你买了羽毛球拍,你最喜欢打羽毛球了,记不记得?”  尉霞在院子里拆了一副羽毛球拍,递了身边才到她腰高的祝余。  祝余乖巧接过球拍,看着女人点了点头:“记得的。”  他有些过分的瘦了,小小的身体上穿着过于肥大的t恤,衣摆下端拖到了他的膝盖腿弯。  领口也大开着,露出细弱的咽喉和嶙峋锁骨,一路牵扯到左边肩膀,被祝余抬手一拽,又拽了回来。  尉霞笑得更开心了,蹲下身给他理了理头发:“天天闹着跟你爸打球,一打就是一下午,拦都拦不住,真是太任性了。”  接着她笑着转身,朝房里大喊:“老祝,你儿子找你打球呢!”  此时正是晚饭的点,祝钦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双手握着球拍的祝余。  祝余似乎有些拘谨,十指紧紧抓着球拍,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祝钦,像是随时要开打似的。  “六点多了,该吃饭了,”祝钦抬手拍了拍祝余的脑袋,从他手里顺走那一只球拍,“明天再打吧。”  “你儿子可不由你。”尉霞笑着捶了一下祝钦的肩膀,回头却看到那只球拍已经到了自己丈夫的手里。  只稍瞬间,尉霞满脸灿烂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转变就在眨眼之间,因为变化太过迅速而有些让人窒息的可怕。  “你不打吗!?”尉霞猛地回头,瞪大了眼睛去质问祝余。  祝余被吓了一跳,急忙踮脚夺回祝钦手上的羽毛球拍:“我打,打的。” 第21章 “我又不发烧,”傅辞洲重新把祝余背起来,“你冷么?”  “不冷,”祝余手臂环着傅辞洲的颈脖,把脸枕在了他的颈窝,“不过少爷,我不想去医院,行么?”第18章 有些不对 傅辞洲心里生出了那么一点不……  傅辞洲不知道祝余为什么这么抵触医院,但是他明白有病就得治,不是撒撒娇说不去就可以不去的。  “我没撒娇。”祝余否认道。  “你哼唧了,”傅辞洲把他往背上提了提,“你还蹭我,靠,你少蹭我脖子。”  “我没蹭你,”祝余按着傅辞洲肩膀,把自己的脸往后仰了仰,“呼吸也怪我?”  “那你别对我脖子呼吸,”傅辞洲动了动脑袋,“痒。”  冬天的早晨干燥寒冷,发了烧的祝余跟个小火炉似的,一呼一吸间都冒着暖烘烘的热气。  傅辞洲动动脑袋,后脑勺上的短发扫过祝余的下巴,刺刺挠挠的,像把小刷子。  他挺着腰没坚持一会儿,觉得累,又趴回去了。  “你怎么又蹭我?”傅辞洲偏过脸去。  祝余这回随他说:“我困。”  “昨天没睡觉?”傅辞洲问。  祝余闭上眼睛:“睡了。”  就是没睡好,一个梦做下来跟跑了一千米似的,累得要命。  “我吃点药就行了,”祝余喃喃道,“我闻不惯消毒水的味道,真的不想去医院。”  傅辞洲停下脚步,抖了抖自己肩膀:“睡着了?”  祝余低低“嗯”了一声。  傅辞洲:“我看你精神好多了,能不能自己走?”  “不能,”祝余手臂在傅辞洲脖子上一勒,“累。”  傅辞洲“嘿”了一声,没好气道:“你把我当坐骑呢?”  祝余闷着头笑:“辛苦了少爷,我头晕。”  “还是去医院吧,”傅辞洲继续背着祝余走,“你爸爸不是开诊所吗?在哪儿呢?”  他有些担心祝余的低血糖,万一一会儿头晕加发热,病叠着病,指不定出大事。  “我真的不想去…”祝余懒懒地晃着小腿,“去了我爸肯定说我。”  “那更要去了,”傅辞洲看了看四周,“你带不带路?不带路我就问人了。”  祝余憋了一会儿,抬手指了个方向。  他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头晕,嗓子疼,这么拖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  算了,还是去看看吧。  最近的一家诊所就是小区里的社区医院,作为其中唯一一个医生,祝钦在得知自己儿子烧到三十九度时,立刻放下了手上的工作。  “怎么烧成这样?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  护士给祝余扎了吊针,他坐在休息区的角落,垂着眸子乖巧得厉害。  傅辞洲站在一边,甚至觉得刚才和自己勒脖子在晃腿的不是这人一样。  祝钦给祝余拿了一条毛毯,祝余把大衣脱下还给傅辞洲。  “这是什么?”祝钦捏过祝余衣袖上的绒毛问道。  一边的傅辞洲正好没事干,就把今天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早就让你买衣服,非不听,”祝钦拍了拍祝余的袖口,把白毛摘干净,“做事情尽快完成,不要总是一拖再拖。”  祝钦的话祝余一向不去反驳,他听话地点点头,再看着祝钦离开。  年底似乎是感冒高发期,九点多的诊所里已经坐满了人。  大大小小的吊瓶在空中挂了一排,输液管垂下来,跟搭了一片帘子似的,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液体。  病人大多数都是孩子,被家长抱在怀里睡觉。  傅辞洲扫了一圈人,看见他们手上多多少少都拿了个暖宝宝。  统一的绿色包装,像是医院特供。  他想着要不要给祝余也搞一个,脚跟刚转了个弯,就看见祝钦拿了两个暖宝宝过来。  人高马大的男人蹲在这祝余面前,先给他手里塞了一个,又在输液管上绑了一个。  “吃早饭了吗?”祝钦问。  “吃了。”祝余说。  什么叫做撒谎撒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傅辞洲算是明白过来了。  祝钦“嗯”了一声:“还会拔针吗?不想在这就等一会,爸爸送你回去。”  “我朋友也能送我回去,”祝余抿了抿唇,“就是钥匙忘在家里了。”  祝钦把自己的钥匙递给祝余,叮嘱了几句后起身离开。  经过傅辞洲的身边时他停下来道了谢,傅辞洲哪里敢接着,连忙说没有关系。  “你吃饭了?”傅辞洲坐在祝余身边扫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  “嘘…”祝余站起身直接把吊瓶给摘了下来,“回家回家。”  “你还扎着针呢,”傅辞洲一抬头就看见祝余露出一截手腕,自己没忍住把吊瓶接了过来,“老实坐着不好吗?”  “医院有股怪味,我闻不惯。”祝余把毯子往身上一裹,拉着傅辞洲就往外走。  傅辞洲犟不过他,只能顺着。  输液管还牵着祝余的手背,垂在毯子下面,傅辞洲弯腰捞了一把,把祝余的手握在手里。  “你注意点。”  只是托了一把,他就把手给放开了。  祝余“哦”了一声,对傅辞洲笑笑:“没事,顶多就回个血。”  “能不回血你干嘛让他回血?”傅辞洲看着他下唇上挂了一根绒毛,也没多想,直接上手就给擦走了。  “干嘛?”祝余躲了他一下,抬手抹了把嘴。  傅辞洲心里生出了那么一点不得劲,皱眉道:“有毛!”  祝余又使劲抹了两下:“还有吗?”  傅辞洲看着祝余本就没点血色的唇被揉的发白,再泛粉,终于有了些颜色。  他心里的那点“不得劲”像是变异了一样,成了“不舒服”。  祝余还在揉嘴巴,傅辞洲抬手把他的手大一边去:“你死人吗?手这么凉。”  “我就这样,”祝余笑着回拍他一下,“没事。”  傅辞洲迟疑片刻,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拎着帽子往祝余脑袋上一卡:“麻烦。”  帽子宽大,遮住了半张脸,祝余下意识抬手扶了一下帽檐,输液管瞬间就回了一串红色。  “让你别乱动,”傅辞洲赶紧把吊瓶举到最高,握住祝余的手腕就往下拉,“你这人就不能老实一点?”  “遮眼了。”祝余站在原地,吹了吹盖在自己脸上的白毛毛。  傅辞洲把帽子调整好,又耐着心把系绳和扣子都给扣严实了:“屁事多。”  “哎…”祝余笑眯眯的呼出一团热气,“你不冷啊?”  傅辞洲脱了大衣后,也就穿了一件加绒的厚卫衣。  “一个问题别问第二遍。”傅辞洲手臂一伸勒住了祝余的脖子。  虽然这么说,到底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太阳这么大,还行。”  祝余比傅辞洲矮了那么一点,被对方这么一压甚至还有点抗风。  “少爷,”祝余抬头,“我想吃煎饼。”  -  傅辞洲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病,祝余说要吃煎饼,他就出去给他找煎饼。  只可惜现在都快十点,哪儿还有人卖。  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去,祝余举着吊瓶给他开门,整个人似乎精神多了。  “煎饼呢?”祝余问。  “没找,”傅辞洲走进院子里,手里还晃着个塑料袋,“随便买了点,爱吃不吃。”  祝余关上院门,把吊瓶往傅辞洲脸上一递:“举着。”  傅辞洲心里默念不跟病号计较,也就听话地接过来举着了。  祝余空出来一只手,拿过傅辞洲手上的塑料袋翻了翻,里面装的全是零食。  他拆了一盒奥利奥拆吃:“你怎么认识我家的?”  傅辞洲:“不是你自己指的吗?以前去后面吃饭,你说这个院就你一家住。”  祝余家挨着小区边缘,后面的街道上有个烧烤摊,以前和王应他们一起去吃过饭。  估计是某次随口一说,祝余都没放在心上。  他拿了块饼干递傅辞洲嘴边:“吃不?”  傅辞洲抬手把饼干捏过来:“这玩意儿太甜了。”  祝余似乎格外喜欢吃甜食,吃得牙上都沾了黑色的饼干屑,傅辞洲嫌弃的不行。  “刷牙去。”傅辞洲拖鞋进了屋。 第23章 傅辞洲把钱收的不情不愿,最后反过来请祝余吃了顿饭。  “超预算的话你可以先留一点。”傅辞洲说得漫不经心,尽量掩藏自己对祝余的照顾。  “还行吧…”祝余裹着新衣服,被嗖嗖的冷风吹眯了眼。  自打尉霞去世之后,祝钦把攒着祝余压岁钱的银行卡给了他。  祝余没动过那张卡,但是也不代表他不会动。  真要没钱了,动一下也不是不行。  “败家玩意儿。”  祝余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说自己还是说别人。  -  托傅辞洲的福,祝余穿得跟个雪人一样,回家后成功吸引到了自己老爸的目光。  祝钦端着碗,看了半天也没说什么,最后临睡前晃晃悠悠到他房间,递了杯感冒冲剂。  祝钦:“感觉好些了吗?”  祝余:“还行。”  发热来得凶去得也快,高烧之后的感冒缠缠绵绵拖了一个多星期,这才是最磨人的时候。  班里有一大半的人都生病了,每天上课时班里擤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得傅辞洲脑子都疼。  他是想埋汰祝余几句,但一转头看到对方红红的鼻头,那些话就噎在喉咙,说不出来了。  “你别传染给我。”傅辞洲皱着眉道。  祝余“唔”了一声,当天下午就戴上了口罩。  他分明是顺着傅辞洲的意思来,可是这位大少爷像是更不开心了。  “你就不能快点病好吗?”傅辞洲又抱怨说。  “我也想啊…”祝余抱着水杯直犯困,“但不是好不了么…”  他的嗓子是哑的,跟拖拉机轧过似的,拖泥带水,带着坑坑洼洼的泥泞。  傅辞洲拄着下巴嘲他那边看去,祝余耷拉着眼皮死  盯书本,目光空洞无神,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昨晚又没睡好?”傅辞洲伸手过去,推了一把祝余的脑袋。  “别推…”祝余闭上眼睛,蔫蔫道,“头晕。”  “你真和林妹妹一样了?”傅辞洲躬身凑过去问,“怎么…”  他这次只问了一半,自己先打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问了这么久也没问出个屁来。  傅辞洲想到祝余床头那个空白的相框,突然觉得浑身难受。  谁会单买个相框扣着?那里面原本装的是什么照片?  祝余这些时间的异常举动和不明情绪,到底是从哪儿而来?  气死了,也不告诉他。  祝余轻飘飘扫了自己同桌一眼,傅辞洲脊背一挺,又重新靠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少爷?”祝余戳了戳傅辞洲的胳膊。  傅辞洲把书一竖,没理他。  好像生气了。  “生气啦?”祝余枕着自己的手臂,觉得有点好笑。  “你,”傅辞洲一指祝余,把书卡他脸上,“最好别理我。”  傅辞洲最近特别喜欢和祝余生闷气,怎么哄都哄不好。  就像小姑娘耍脾气,本质似乎都是想引起人的注意。  祝余戳戳他,捏捏他,给气包放放气。  傅辞洲自己气着气着,气好了也就恢复了正常。  还挺默契。  祝余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和傅辞洲的相处方式挺特别。  王应说他俩酸酸唧唧,像是在搞对象。  祝余托腮思考,就算他俩搞对象,傅辞洲也是个大小姐,比褚瑶还金贵有脾气的那种,嘴硬心软。  他最对付不来女孩子,总觉得把对方掉个眼泪就是自己的过错。相比之下傅辞洲就好应付多了,最起码这人不会对他哭鼻子。  想到这里,祝余突然记起某个早晨自己莫名其妙掉下来的那滴眼泪。  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意识都像是游离在外,直到眼泪滴下来,他才发现那是自己的。  耳朵有点发烧,祝余把脸埋进自己的手臂中。  带着口罩有些难受,他扭头面向窗外,把口罩拉到下巴。  教学楼外的树木落光了叶子,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枝干。  蝉鸣早已不在,徒留呼啸的寒风在远处呜咽不止。  十二月底,已经是深冬了。  双旦晚会压着圣诞的时间,卡在星期五下午班会课后。  前一天晚自习,徐磊拎着班级制定的统一服装,大包小包来到了教室了。  “卧槽,”傅辞洲简直没眼看,“买来了?”  王应比他还要绝望:“不会真是短裙吧?!”  祝余嘴里嚼着奶糖,乐呵呵地看热闹:“厉害啊。”  当初投票结果出来时班里男生就集体爆炸了一回,严重怀疑匿名投票的真实性。  毕竟他们男生没人选jk短裙,这个结果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然而徐磊给出的回应足够让人信服——他们班的女生全选了jk。  作为一个理科班,按理来说大多狼多肉少女生是宝。  但是祝余班里男女比例五五开,真要严格算起来,女生似乎比男生多了那么零星几个。  细节决定成败,这就让人有些尴尬了。  “我看透了,”王应愤愤道,“她们就是想看我们出丑。”  “买都买了,”祝余懒懒往桌上一趴,笑眯眯地开始搅稀泥,“不穿浪费~”  “你是不是就想着呢?”王应问道。  “也不是想,”祝余说,“但我没你那么排斥。”  傅辞洲没参与对话,他踩着桌下横杆,打量着蔫了吧唧的祝余。  自打高二开始,祝余明显懒了不少。  什么事都不过心,什么事也不在意,好像天塌下来了,他都能笑着摆摆手,说一句“我先睡会儿”。  穿个短裙而已,祝余还真能干出这事儿来。  就是这人感冒还没好,回头别又浪得发了烧,还头铁不肯去医院。  “你就是想穿!”王应抬高了声音,暂时中断傅辞洲的思路。  祝余也不跟王应去争,干脆直接肯定:“嗯嗯,想穿想穿。”  傅辞洲闭了闭眼,把目光从祝余身上移开。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刚才想那么多干什么。  不远处的同学凑在一起翻服装,时不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小屁孩们的快乐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许晨领回来自己的一套,正对着领口大红色的蝴蝶结发呆。  王应笑着骂了一句,也按耐不住过去看看自己是什么颜色。  “不是想穿吗?还不去领?”傅辞洲用脚踢踢祝余板凳。  “不急,”祝余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等一会儿。”  他原本想着等别人拿完之后自己拿会比较省事儿,但是王应过分好心,连带着傅辞洲的那套全给带了回来。  “啊…”祝余看着自己的衣服,托着杯子就开始笑,“粉色的。”  他蝴蝶结的颜色居然这么少女。  “卧槽…”傅辞洲太阳穴突突直跳,“xl码的短裙也能买得到?”  “蓝色,”祝余拍了拍傅辞洲的那套衣裙,“咱俩挺搭。”  傅辞洲睨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穿吗?”  “穿吧穿吧,”祝余跟个傻子似的又拍了拍傅辞洲的肩,“我想看。”  “你想的多着呢,”傅辞洲打开祝余的手,“你也就想想。”第21章 意识觉醒 他果然是直男,直男看不了这……  祝余是想了,但他想的有理有据,想的合情合理。  明天下午第三节 班会课之后,他们都得穿裙子,怎么也能看得到。  傅辞洲过不了这个坎,总有些心理障碍,晚上躺床上怎么想怎么郁闷,忍不住往他们的四人小群里发信息。  祝余正在倒腾他的粉色蝴蝶结,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就直接拿过来看。 第25章 傅辞洲把自己的短裙随便扔在一个凳子上,裤腿一拎就坐上面装大爷。  他又想了想,发现刚才只有祝余没戴蝴蝶结,干干净净穿了件衬衫,跟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似的,跑过来就对他拎裙子。  卧槽,这人怎么这样?  心机,绝对的心机。  下午六点的天已经没有那么明亮,会场里半拉窗帘亮着彩灯,人头攒动说说笑笑,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意思。  “哎!老傅!”  有人拍了一下傅辞洲的肩膀,他转了半个身子,看见他们班的体委袁一夏。  “你也不穿吗?”  班里男生总有个别宁死不屈的猛男,他们和傅辞洲一样打死也不穿短裙。  高高壮壮一小伙,方脸浓眉,个头和祝余差不多,但是人却结实不止一点半点。  他手臂上搭着棉服,只穿了个毛衣就已经被热得满脑袋汗了。  “不穿,”傅辞洲后知后觉也有点热,脱下羽绒服放桌子上,“穿了吓人。”  “俺也一样,”袁一夏龇牙一笑,在傅辞洲身边坐下,“我就在这嗑瓜子好了。”  猛男聊天简短且没什么废话,傅辞洲继续接着刚才的思路,从蝴蝶结想到领口,再想到那一个没有扣上的纽扣,只觉得自己浑身都难受了起来。  他一定是强迫症,强迫症看不得那些。  傅辞洲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头,双手闲来无事,就去整理眼前的黑色羽绒服。  “你这衣服和祝余那件好像,”袁一夏弓腰探了个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就是同款吧?”  “一起买的,他白我黑。”傅辞洲没遮掩什么,大方说了。  “操,”袁一夏笑着靠回椅背上,“情侣款吗?”  傅辞洲拿着衣服的手一顿,然后缓缓停了下来:“这也能扯情侣款?”  “不都这样吗,”袁一夏笑嘻嘻地解释,“啥都一样的,就一点图案不一样…”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舞台旁突然平地炸起了一波尖叫。  傅辞洲和袁一夏立刻中断对话,齐齐扭头往那边看去。  一班的短裙靓仔出来了。  “卧…槽…”  袁一夏发出了没什么文化的感叹,跟个猴子似的窜上板凳抻着脑袋往那边看,“牛逼啊这些人。”  所有人几乎同时被吸引了注意,全部跑去出口处围观。  而那边像是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大场面,以徐磊为首刚冒了个头出来的一班男生瞬间又缩了回去。  “卧槽!我有点!不好意思!”王应搓搓自己的脑袋,耳根子都红了。  大部分男生开始打退堂鼓,自己人凑一起笑够了,就不想出去丢这个人。  祝余倒没那么在意,他向来没脸没皮惯了。  衣服既然都穿好就不想再脱回去,口罩一戴就出门找水喝。  为了不那么显眼,他特地走了后门,先出了教室,在外面绕上一圈,然后才从正门进去。  外面冷得很,祝余光着两条小腿,裹紧了衣服。  傅辞洲就坐在教室边上,最先看到人进来。他嘴里还咬着一个花生,差点没把壳吃进去。  祝余眼睛直直往里看,明显没注意到靠边坐着的大活人。  傅辞洲吐了口花生壳,手一抬抓住祝余的衣服,跟抓小鸡似的一个用力就把人给拎自己边上坐着了。  祝余手上还拿了瓶矿泉水,一转身大半个身子靠在傅辞洲的身上。  他眨了眨眼睛,对自己这突然的位移还没缓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  “卧槽,牛逼了兄弟,”袁一夏的目光直往祝余腿上飘,“你蛋蛋不凉吗?”  傅辞洲喉间一梗,下意识就低了下头。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我,”祝余把身上的羽绒服一掀,露出盖在自己腿上的短裙,“有打底裤。”  袁一夏手不老实,越过傅辞洲直接去掀祝余裙子:“给我看看。”  “卧槽你干嘛呢!”傅辞洲差点没一耳巴子抽袁一夏脸上。  反观祝余倒是大方,裙子掀了一半,还没脸没皮地问了句:“好看不?”  “好看好看,”袁一夏在祝余腿上拍了拍,“你他妈也太白了吧?!”  “还好吧?”祝余把裙子盖回去,丝毫没有阻拦袁一夏的咸猪手,“你去看看徐磊,他比我还白。”  傅辞洲夹在两人中间,额角都快冒火了。  “你们可真行,”袁一夏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就往换衣间里跑,“帮我看一下衣服。”  祝余得了个空位,坐下后拧开矿泉水先灌了三分之一。  “你不是感冒呢吗?”傅辞洲开口,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哑了一个度,“感冒还喝冷水?”  祝余喝完水,又重新把口罩带回去:“我都热死了。”  他抬脚踩上桌下横杆,羽绒服大敞着怀,衣摆下端顺着大腿往两边溜去。  傅辞洲一垂眸就看见粉色裙边,被迫抬头又看到祝余扯开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颈脖。  “你身上长跳蚤了?”傅辞洲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最后只得停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属猴的吧?”  祝余蹬着桌子,托着下巴看人:“这汉服也挺好看啊。”  傅辞洲顺着他的目光又看了看场内穿着襦裙的女生。  就像古装剧一样,衣裙拖着长长的尾摆,有的手上还拿了团扇,说笑之间还挺有那股味道。  “哇,祝余!”  有人发现了角落里的两人,忍不住伸手钩住了祝余的脖颈:“美女!”  傅辞洲瞥了一眼对方,不认识。  “帅哥,”祝余笑着推开那人的手,“别搞我。”  两人打打闹闹了一阵,傅辞洲铁青着脸看着。  直到六点半晚会正式开始,那人才摆手离开。  “谁?”傅辞洲问道。  “初中同学。”祝余剥了个花生,把花生壳在傅辞洲面前晃了晃,“从哪儿抓的?”  祝余初中高中全在南淮一中,认识的人比傅辞洲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傅辞洲看着花生面露不爽:“不知道,袁一夏带来的。”  “五香的,挺好吃。”祝余吧唧吧唧把花生吃完,准备起身再去找找。  傅辞洲刚想吐槽祝余就知道吃,结果话都还没说出去,就看见这人中途嫌热,直接把羽绒服脱了下来。  短裙收腰的设计,里面掖着衬衫。  这下别说是腿了,就连腰都看得清清楚楚。  傅辞洲当即脑子一炸,手疾眼快拉着祝余的裙边把人给扯了回来。  “哎哎哎…”祝余踉跄着坐回位置上,“咋还扯我裙子呢?”  “你穿成这样往哪儿跑?”傅辞洲觉得自己嗓子眼里都冒火了。  祝余眼睛一眯,笑出了半颗虎牙:“不好看吗?”  “好看个屁!?”傅辞洲拿过祝余的衣服,劈头盖脸把人给兜住,“你就在这呆着!”  让别人呆着,那就得帮别人做事。  傅辞洲闷头去了会场中心,给祝余抓了一把五香花生。  可是当他再原路返回时,座位上的人却变成了五大三粗的袁一夏。  “祝余呢?”傅辞洲把花生放桌子上。  袁一夏乐颠颠地凑过来,捏了个花生就开始剥:“被褚瑶叫出去了。”  “褚瑶?”傅辞洲听见这个名字就头疼。  “五班小班花,”袁一夏指指门口,“刚走的,要去听墙角吗?”  傅辞洲抿了抿唇,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好像有点烦躁,又觉得有些生气。  桌上的花生摊在那里,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袁一夏吃了小半。  灯光暗下来,晚会开场。  傅辞洲捋了捋衣袖,一会儿他得去钢琴那儿弹第一支歌曲。  “你别把我花生吃完了。”傅辞洲抱怨一句。  他走开半步,有些不放心,最后干脆又重新抓了一把回来:“给我留点。”  他不吃花生,但没好意思直接说是给祝余。  袁一夏把头点成小鸡啄米:“给你留着,一会儿祝余来了我都不给他吃。”  傅辞洲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能吃。”  “哦,”袁一夏反应了几秒,“那我为啥不能吃。”  傅辞洲一时语塞,好在徐磊这时跑来喊他,他懒得再和袁一夏废话,直接走开了。  窗外隐约传来风声,傅辞洲看了一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皱眉问道:“下雨了吗?”  “没吧,”徐磊低头看着流程单,回答地有些心不在焉,“天气预报说半夜才下雨呢。”  祝余不会和褚瑶在外面聊到半夜吧?  傅辞洲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 第27章 傅辞洲额角连着太阳系突突直跳,忍着没把祝余的脸按桌上摩擦:“你皮痒了?”  祝余笑眯了眼睛,双手一起端过那杯热水,抿了一口:“少爷,你帮我抓点花生。”  傅辞洲在桌边站了会儿,低头看着祝余像只小猫似的舔杯沿。  原本种地上的腿不自觉就往外迈,他走到零食分发点,恶狠狠地抓了两把花生。  “只能一把一把地抓。”看着零食地小姑娘这么提醒傅辞洲。  傅辞洲看着自己地两把花生,没舍得放下:“我帮别人带的。”  “那也不行,”小姑娘还挺倔,“只能一把。”  傅辞洲只好抓了一把花生回去,隔着几步远看见祝余捧着那个纸杯,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里的光线本来就不亮,他坐在门口又有些背光,祝余的刘海遮住眼睛,虽然看不清五官,但傅辞洲总觉得祝余没那么开心。  “我余,”不知道从哪儿窜不来的袁一夏早傅辞洲一步搂住祝余,一脸坏笑地问刚才他和褚瑶在说什么。  祝余抬头的那一瞬间飞快换上笑容,推了一把压他身上的袁一夏:“你怎么不去问她呢?”  傅辞洲手上的花生掉地上了一个。  他停住脚步,蹲下身把那个花生捡了起来。  “班花呢,收了吧。”  “别乱说,对女生不好。”  祝余和袁一夏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  傅辞洲走到桌前,把花生放下。祝余仰头笑眯眯说了句“谢谢少爷”,然后跟袁一夏凑一起剥花生。  祝余一直都这样,什么事情都不在意。  即便偶尔情绪不对,过个几秒钟也就自我消化完毕。  总是在笑着。  眸子一弯,就跟摇尾巴的小狗一样。  “怎么了?”祝余嚼着花生,眼巴巴地看着傅辞洲,“你站那儿干嘛?”  傅辞洲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突然觉得祝余特别累,每一个人的靠近都能在祝余肩上加一份负担。  得去交流,得去应付。  或许刚才垂眸盯着水杯的祝余才更轻松一些,他把花生吃那么快,也就是想让自己再去拿罢了。  -  少爷又生气了。  祝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傅辞洲突然就对他冷起了脸。  连个解释都没有,吓得他吃花生差点都崩着牙。  “咯吱”一声轻响,傅辞洲推开教室的门出去。  袁一夏和祝余两脸懵逼,都在对方的眸子里找到了“怎么回事”这四个大字。  “你把我花生都吃了。”祝余把花生壳一推,拎着腿上傅辞洲的衣服就站了起来,“告辞。”  屋外有点冷,风也更大了。  今晚说是有雨,但是看着架势是要雨夹雪的节奏。  傅辞洲站在走廊里,看着校园内被吹弯了的树枝,像暗色的黑白胶卷,处处透着压抑和焦躁。  肩上突然被搭了羽绒服,祝余站在傅辞洲的身边:“不冷吗?”  傅辞洲垂眸看了眼祝余的双腿:“你好意思问我?”  祝余抿唇笑了笑:“那进去吧。”  “不去。”傅辞洲把衣服穿好继续在走廊吹风。  “我花生吃太多了?”祝余回忆了一下刚才,“还是我热水没喝完。”  傅辞洲扫了一眼身边的少年:“你有病吧?”  两人的衣服同一款式,袖口带着的logo是两个不同的设计。  傅辞洲突然想到袁一夏的话,情侣衫啥都一样,就一点图案不一样。  “下雪了。”祝余按着走廊的栏杆,另一只手去借被风吹进来的雪花,“怎么又下雪?”  他袖口往上捋了捋,一抬胳膊就露出半截瓷白的手腕。  即便天色暗淡没有光亮,但是那点白色印在傅辞洲的眼底,就像是在发着光。  这人还在感冒呢。  傅辞洲转身就走。  祝余跟上他的脚步,并肩回到教室。  教室里响着调子柔和的小情歌,数字屏幕上播放着歌词。  大红大绿的彩灯关了,只剩下流动的暖黄光点,就像是星星似的,洒在人的衣服发上。  大家估计是闹腾累了,这会儿全在一起哼歌。  傅辞洲听这歌的旋律有点耳熟,但是歌词过于小女生,他没好意思跟着唱。  又抓了一把花生回来,傅辞洲这次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抓了两把。  他原路返回,看见有暖黄色的光点落在了祝余的发上。  祝余抬着眸,正用嗓音轻轻哼歌。  -我想说我会爱你,多一点点。  -一直就在你的耳边。  -相信你也爱我,有一点点。  -只是你,一直没发现。  歌词有人在唱,傅辞洲却只想听祝余哼的那段旋律。  对方看到傅辞洲抓着的花生,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我想说我会爱你,多一点点。  -一直就在你的耳边。  -相信我会爱你永远不变。  -知道你一定会发现。  傅辞洲坐在祝余身边,听他模模糊糊哼了后面两句。  他拿起一个花生,看向屏幕:“你爱谁啊?”  屋内灯光昏暗,花生在指尖发出“啪嗒”一下爆裂的声响。  祝余一挑眉梢,勾唇笑得开心。  “爱你啊。”第24章 看星星 “傅辞洲。”他又喊了一声。……  晚上近九点,晚会结束。  祝余换下裙子,出教室的时候裹了裹自己的衣服。  雪下大了些,被晚风一吹就进了走廊。  有人先他们一步出了教室,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探着身子去接雪花。  祝余拉起衣领,把自己的半张脸埋进厚重的衣服中,长长呼了口气。  他的眼尾还带着一抹绯红,呼出的雾气绕在鼻尖,衬得侧脸有些模糊。  傅辞洲微垂着眸,斜眼去看身边的少年,听他嗓子里还哼着歌。  “这么开心?”  两人并肩走过长廊,转身进入楼梯间。  耳边声音嘈杂,都是同学的嬉笑打闹。  “开心啊,”祝余在楼梯上一节一节往下蹦,“你不开心吗?”  傅辞洲拎了一把他的帽子:“褚瑶跟你说什么了?”  祝余比傅辞洲站矮了两个阶梯,他转身去看对方时得仰着下巴:“少爷,你好奇心好重。”  傅辞洲耷拉着一双死鱼眼,突然就有那么一点生气。  他不知道这股“气”从何而来,但是不妨碍他把这股“气”发泄出去。  “褚瑶他哥要是再来找你,我不会去了。”  傅辞洲往后拽了一把祝余的帽子,祝余“哎”了一声,就这么强行被揪回了一个阶梯。  “别生气,”祝余来回打了个飘,再跟傅辞洲一起下了楼梯,“我和褚瑶没什么,就随便聊了几句而已。”  教学楼的出口对开着门,傅辞洲脚还没迈进大厅,劈头盖脸就被喂了一嘴冷风。  祝余眯了眯眼,把自己的手往兜里一插:“我去,好冷。”  傅辞洲下意识往祝余腿上瞟,这人已经换上了黑色的运动裤。  裤腿扎进鞋子里,显得小腿格外修长。  “穿裙子就不冷了。”傅辞洲说。  “你都不穿,”祝余笑着撞了他一下,“我还想看呢。”  话题似乎换了一个,原本到这里傅辞洲应该闭嘴不再追问褚瑶的事。 第29章 “你怎么在这?”第25章 心软是病 傅辞洲捏捏他的耳廓,粉色的……  傅辞洲这一嗓子把祝余给吼精神了。  他眨眨眼,还以为对方是幻觉。  “喂,傻了?”傅辞洲直接上手推了一把他的脑袋。  “傅辞洲?”祝余挠了一把头发,“你怎么在这?”  “我回我奶家过年啊,”傅辞洲弯下腰,凑近祝余看他眼尾发红,问道,“你怎么又哭了?”  “没哭,”祝余皱了皱眉,“我刚打了个哈欠。”  “还真是祝余?”  有道女声从傅辞洲身后传来,祝余偏了偏脑袋,看见傅辞洲身后走来一个穿着米色毛呢大衣的女人。  是傅辞洲的妈妈钟妍。  “我说是肯定就是,”傅辞洲又伸手揉了一把祝余的头发,“你大早上的坐在这儿干嘛呢?”  祝余一时语塞,随手扒拉了几下头发,起身道:“阿姨好。”  钟妍笑了笑:“你也好呀,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看你鼻子都冻红了。”  祝余揉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出来玩。”  “元洲有什么好玩的?”傅辞洲看着一边的背包,指了指,“你不会在这坐了一夜吧?你来找我的?”  “没。”祝余真不知道傅辞洲哪来那么大脸皮说自己是来找他的。  他背起自己的书包,在劈头盖脸砸过来的问题中有些招架不住,有点想跑。  “你去哪?”傅辞洲下意识拦住祝余,“你真一夜没睡?”  “睡了,”祝余按下傅辞洲的胳膊,“没什么事儿,我走了。”  “你眼睛红得就像鬼一样,”傅辞洲一把揪住祝余的后衣领,把人拽了回来,“你怎么了?”  “没怎么,”祝余挣开傅辞洲,“你能别拽我衣服吗?”  “你什么毛病啊?”傅辞洲又去拉祝余的胳膊,“突然跑这儿干嘛来了?”  “别碰我!”祝余猛地甩开傅辞洲,往后退了一步,“你要我回答几遍才听得懂?!”  傅辞洲一怔,愣在原地没了动作。  祝余说话从没这么强硬过,甚至语气都没有这么重过。  他像是烦了怒了讨厌了,就连笑都没有,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傅辞洲没见过这样的祝余。  “阿姨对不起,”祝余随便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即便这样还不忘向钟妍低了低头:“我先走了,再见。”  他的声音闷闷的,就连半张脸都被衣服遮了起来。  钟妍应了一声,客套地让祝余路上注意安全。  傅辞洲看着祝余正大步走去斑马线,路口正好是绿灯。  很快那抹背影就消失在了某个街角,钟妍看着傅辞洲拉着一张臭脸,反而笑盈盈道:“小朋友还真有活力。”  吵来吵去的,越吵关系越好。  傅辞洲的脸上又黑了几分:“谁是小朋友?”  “闹什么小孩脾气?”钟妍拍了一下傅辞洲的背,“你要不要追去看看?”  “我看他干什么?还追过去?”傅辞洲踢开脚下的石头,重重呼了一口气,“我有病?!”  他们两人上学期的结还没解掉,这学期又多了一个。  而且两次似乎都是傅辞洲发现异常企图了解,可祝余不仅不配合,反而把人往外推。  推个一两次大概也就懒得管了,可傅辞洲这人记吃不记打,就算被推出去个两万五千里,也依旧想再凑上去。  怎么这么贱啊。  傅辞洲对自己咬牙切齿。  他要是再管祝余的闲事,傅这个姓就倒过来写。  “哎,你这衣服和祝余一样的吧?”钟妍突然拉了一下傅辞洲的衣袖,“你黑的他白的,你俩一起买的?”  傅辞洲喉结上下一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刚才憋着的那股气突然就没了。  “大过年的,他一个人跑来元洲,又不走亲戚,你还是去看看吧。”  钟妍看了眼手机,又道,“反正今天也就随便买买东西,买完就去你奶家,有你没你都一样,中午记得过来吃饭就行。”  傅辞洲先是沉默着没去答应,然后又学着祝余把脸闷进衣领里,点头“嗯”了一声。  钟妍离开后,傅辞洲在祝余坐过的长椅边站了会儿。  折腾了近十分钟,现在天都亮了。  祝余那满眼猩红的疲惫模样,一看就是熬了一夜。  临近年底,不在家里和家人一起过年,跑来这里干什么?  重重叹了口气,傅辞洲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  他暂时忘了自己刚才的赌气,拿出手机给祝余打了个电话。  只是对面连忙音都没响,机械女音直接告诉他手机关机。  傅辞洲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是被挂断还是真关机。  但是哪一种都能让他生气。  生气,生气,生气。  傅辞洲把双手往兜里一揣,开始坐凳子上生气。  只可惜他还没气满一分钟,视野中就迈进了一双帆布鞋。  傅辞洲一抬头,祝余又回来了。  傅辞洲:“?”  而祝余看见傅辞洲还坐在这里,似乎也很懵。  他的手不自觉就在胸前抬了抬,像是想表达什么,然后又放弃,重新垂在了裤缝处。  “哟,”傅辞洲把长腿一伸,干脆靠在椅子上了,“这谁啊?”  祝余眼神乱飞,憋了半分钟才走向傅辞洲:“不跟你吵。”  傅辞洲都快被他气笑了:“谁跟你吵?”  祝余也没搭理他,低着头在长椅边上走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  “祝余,”傅辞洲的手臂搭上椅背,尽量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烦,我也很烦。”  祝余直起身子,似乎在等着傅辞洲把话说完。  傅辞洲对上祝余布满血丝的眼睛,本来想说什么的,愣是给忘了。  今天天气不错,早上没云,阳光普照。  祝余的发丝蓬松,被晨光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傅辞洲突然想起了还在夏天时,倒吊在单杠上的祝余;  还有在无人的教室后排,低头掉了一滴眼泪的祝余;  甚至是飘雪的走廊里,转身看了他一眼的祝余。  为什么傅辞洲一次又一次地走到祝余身边。  为什么他可以永远不厌其烦。  傅辞洲想了很多,最后想到在那片昏暗中,祝余轻飘飘一句“爱你啊。”  “你怎么了?”傅辞洲像是卸下了所有的气恼和不甘,垂下眸子放轻语气问了一句,“告诉我行么?”  -  “所以你是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玩,在外面坐了一夜之后发现手机钱包全丢了。”  傅辞洲一句话总结了祝余多灾多难的两天,没忍住在路上笑出了声。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二次丢手机了吧?”  “很好笑?”祝余恼羞成怒,用手肘捅了一下傅辞洲。  傅辞洲握住祝余胳膊,反向一推:“你有毛病啊睡大街?人家还给你留个包就已经算是有同情心了。”  傅辞洲说得没错,大街上人来人往,人没把他整个包拎走都算还有点良心。  不过还好,祝余证件贴身装着,钱都放在卡里,手机设了密码锁,暂时还算安全。  他第一时间挂失了手机卡,然后用傅辞洲的手机挨个把自己的账号都挤掉。  “其实我晚上没睡,”祝余有些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唉,可能有点迷糊了吧。”  傅辞洲手臂一伸,搭上祝余肩膀:“你胆子挺大,这一人不认识的地方,你也敢在外面过夜。”  祝余被傅辞洲带着往他身边靠了靠:“我一大男人怕什么。”  “你这细皮嫩肉的,和女的也差不多,”傅辞洲手腕往里一勾,掐在了祝余脸上,“就真的像女的!”  “滚蛋,”祝余打开傅辞洲的手,“你才像女的。”  傅辞洲甩了甩手,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他弯下腰,眨巴着眼看自己搂着的人:“你有没有觉得你暴躁了不少?”  祝余推开傅辞洲的脸:“我现在很困。”  傅辞洲的心情意外不错:“去我家睡觉?” 第31章 “穿鞋。”傅辞洲直起身子,仰靠在了座椅的椅背上闭上眼。  祝余耷拉着脑袋,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乖乖把鞋穿上。  “解释一下?”傅辞洲把脑袋放正,看着祝余。  祝余皱了皱眉,抬手擦擦脸上的冷汗:“身体不好。”  “怎么不好?哪里不好?低血糖?还是中暑了?”傅辞洲把腿一伸,一副盘问犯人的语气。  他想起了当初祝余也是这样,突然就冒一身的冷汗。  等自己吓得半死把人送去校医院的时候,这人又奇迹般的恢复了。  耍猴还不能连着耍两次呢。  “不说是吧,”傅辞洲站起了身,握住祝余的手就往外走,“行。”  “去哪?”祝余问。  傅辞洲一指大楼对面:“看病。”  因为挂的是急诊,所以省去了很多步骤。  傅辞洲不顾祝余反对,把人打横一抱,就这么强行给抱进了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里,祝余坐在白色的木凳上,看着地中海发型的医生抽出一张表格:“姓名。”  祝余张了张嘴,没回答出声。  “祝余,”傅辞洲在他身后及时补充,“祝福的祝,年年有余的余。”  祝余仰头看了一眼傅辞洲,被对方按了按头顶。  “年龄。”  “十七。”  “有病史吗?”医生划拉着表格,连头都不抬。  这个傅辞洲回答不了,祝余呼吸稍重,继续保持沉默。  “有没有心脏病病史?”医生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怎么,祝余突然按着桌沿站了起来。  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傅辞洲,直接出了办公室。  “怎么回事?”医生探着身子往门外看了看。  “他有点抵触医院,”傅辞洲解释道,“医生你觉得他有么?”  “病人不肯沟通,检查也没有做,我怎么知道?”医生把手一摊,显得十分无奈。  “那要做什么检查吗?”傅辞洲十分积极配合,“我这就带他去做。”  从办公室里出来,傅辞洲见祝余靠在走廊的墙边,正低头看着脚上棉拖。  听见门响,祝余抬眸瞥了一眼傅辞洲。  小心翼翼地,带着不自觉的心虚。  “先去三号楼做心电图,再去五号楼验血。”傅辞洲只穿了袜子,抓住祝余的手腕就往楼下走。  “傅辞洲,”祝余推了推他的手,“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用花钱给我做这些检查。”  “我做这些不是让你知道的吗?我做这些是让我知道的,”傅辞洲手指就像是焊在祝余手腕上,不管怎么挣扎都放不开,“你不是不说吗?行,我给你查出来。”  医院三号楼内,傅辞洲找到地方等了几分钟就轮到了祝余。  做心电图的屋里很大,开了空调,祝余似乎还想挣扎,被傅辞洲抓着手腕按在了床上。  “不想在这跟我打起来你就老实一点。”  傅辞洲把检查单递给仪器边的医生,说的话里都透着狠劲。  “怎么了?还想打架?”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听这两个半大孩子说话还有点好笑,“有病就治啊。”  “不是…”祝余手肘撑着床板,似乎是有些无奈。他想解释,但是又不知道从和解释,有没有必要解释,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所有情绪化在了一声“唉…”里。  “衣服脱了露出胸口,袖口裤脚都卷起来。”  做心电图的医生一边处理仪器,一边同他们交代着。  傅辞洲直接上手,先脱了祝余的羽绒服,然后把毛衣推上胸口。  祝余彻底放弃,平躺在床上。他动动脑袋,看着傅辞洲给他捋起衣袖,又走到床尾替他卷裤脚。  傅辞洲没说话,但是祝余知道对方生气了。  可是即便生气了,也不是一走了之弃他不顾,反而生拉硬拽把他拖到这个地方,费钱费力做这些检查。  冰凉的贴片贴上胸口,手腕脚腕也被涂了酒精的夹片夹住。  祝余看着天花板,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傅辞洲。”他轻轻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他。  耳边有轻微的声响,心脏隔着一层薄薄的胸膛,“扑通扑通”的跳着。  就在半个小时前,祝余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疼痛来的比哪一次都剧烈,他意识清醒后第一个想的,是别吓着了傅辞洲。  如果自己死在这位大少爷的面前,那对方不得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像是给自己找了个活下去的借口,祝余在那一瞬间特别希望自己能先别死。  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好了,”医生去掉祝余身上的贴片,在单子上签了个字,“两分钟后去窗口拿结果。”  祝余坐起身,两只手一起拉下自己的毛衣。  他踩上拖鞋,从床上下来:“傅辞洲。”  傅辞洲冷着一张脸,把羽绒服递给祝余:“干什么?”  “我有心脏病,”祝余接过羽绒服搭在手臂上,“天生的,一直都这样。”  傅辞洲身子像是顿了那么一下,然而只是片刻,他又恢复了正常:“嗯。”  走出房间,祝余的裤脚还卷着。  傅辞洲看见了,便蹲下身准备给他放下来。  祝余后退两步,把羽绒服递给傅辞洲:“你穿着吧。”  可傅辞洲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往前挪了一步,强行把他的裤脚放了下来:“祝余。”  祝余睫毛一颤,连带着心里都跟着打鼓。  傅辞洲站起身:“还有呢?”  祝余低着头没说话。  “除了心脏病,还有呢?”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傅辞洲。  经历过刚才这么一通,祝余终于可以剥开一个小口,向对方吐露一些不曾倾诉的秘密。  可是傅辞洲却变本加厉,就着那道小口大刀阔斧的闯进来,像头倔驴似的在里面尥蹶子撒欢,翻翻找找。  如果是以前,他还可以开玩笑打哈哈,敷衍过去或者转移话题。  他甚至可以板着脸,回一句“我不想说”。  可是现在,他哪一个都说不出口。  “人和人总要保持一点距离,”祝余深吸了口气,抬眸迎上傅辞洲的目光,“我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吗?”  傅辞洲静静地和祝余对视片刻,抬手点了点他的心口:“祝余,你有没有点良心?”  祝余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傅辞洲那么一点,直接点空了一块。  “我今早在车里看见你,就不应该下车。”傅辞洲把手上的检查单往地上一扔,压着声音往祝余面前走了一步,“我之后应该跟我妈一起走了,管你这么多破事。”  两人离得极近,鼻尖都快挨在了一起。  傅辞洲眸中的愤怒就像火似的,借着视线传过来,燎得祝余心口发疼。  他率先扛不住对方的目光,睫毛一耷垂下了眸子。  “我…”  “祝余——”  窗口的工作人员喊出了祝余的名字,“二十六号祝余,来拿报告单。”  傅辞洲听到这个名字比祝余本人反应还大。  他和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两人都在消化刚才的情绪。  “祝余——”工作人员又喊了一声,“祝余家属在吗?”  “在。”傅辞洲提高音量回应,像是忘了刚才自己说过什么话一样,腰一弯捡起了地上的检查单。  他转身走去窗口,把手上的单子往里一递:“二十六号。”  祝余傻站在原地,看着傅辞洲言行不一,依旧屁颠屁颠给自己拿检查单的傻样,突然就有点难受。  很快,傅辞洲拿到了一张心电图。  a4纸上有几道他看不懂的折线图。  但是右下角的诊断说明他看得懂。  【正常心电图。】  咋还正常呢?  傅辞洲看完抬头,祝余正站在原地红着眼睛盯着他。  “去抽血,”傅辞洲推了一把祝余,“别逼我动手。”  - 第33章 傅辞洲突然悟了:“这就是你睡大街的原因?”  祝余瞥了他一眼,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又把脑袋拿开了:“对了,你赶紧回去吧,都快到饭点了。”  “我回去你怎么办?”傅辞洲把祝余地脑袋重新按回自己肩膀,“又不是第一天来我奶这儿,一顿饭而已,不吃了。”  他拿出手机给钟妍发信息,祝余看自己胳膊不再出血,就把酒精棉裹进纸巾里,放下了高卷的衣袖。  “少爷,商量个事,”祝余用脑袋砸了砸傅辞洲的肩膀,“以后能别总是叫祝余吗?”  手机上,钟妍给傅辞洲回复了个“好的”。  傅辞洲收起手机,动了动肩膀:“不叫你祝余叫什么?”  祝余闭上眼睛:“叫我什么都行,就是别叫祝余。”  这真是一个比较奇怪的要求,还有人不让别人叫自己名字的?  如果换个人,傅辞洲大概率要骂一句“你有病?”,然后连对方名字都不惜得叫。  可是这事儿换在祝余身上,就算再奇怪,傅辞洲往脑子里一过,也不是不行。  也就是,不让叫名字而已。  他想了想:“那你有小名吗?”  祝余皱皱眉:“小名也不能叫。”  “那我叫你什么?儿子吗?”傅辞洲有点郁闷了。  “不知道,”祝余闭着眼睛,轻声重复着,“我也不知道。”  如果没了这个名字,他是什么,还能叫什么。  好像只能叫这个,因为这么多年了,他只有这个。  “为什么不能叫?”傅辞洲还是忍不住问了原因。  祝余拖着声音长长“嗯…”了一声:“你猜。”  “让我猜?”傅辞洲直接笑出来了,“我一会儿头给你打歪。”  祝余也跟着他笑:“傅辞洲,一些事情我不想说,你能不能别总逼我。”  “真有事?”傅辞洲语气和缓了许多。  “有,但是都是过去的事了,”祝余抱着膝盖叹了口气,“我自己都不是很想回忆。”  “但是你那段时间情绪不对知道吗?”傅辞洲手指一弹祝余耳朵,“你有事情可以不说,但是别让老陈和叔叔担心。”  祝余认真听傅辞洲说完,然后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  傅辞洲没忍住又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总觉得这样的祝余有点戳人心窝子。  “祝余——”  窗口有人念到祝余的名字,傅辞洲立刻起身,把报告单拿了过来。  “你这样不穿鞋也不是办法,”祝余用脚把拖鞋往傅辞洲那里推了推,“要不你穿吧。”  傅辞洲把报告单一叠,装进自己兜里:“那你呢?”  祝余拎着塑料袋站在椅子上:“你背我。”  他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站在椅子上就跟要杵到天花板似的。  傅辞洲把拖鞋穿上,微仰着脸去看祝余:“你就是不想走路吧。”  “也没有,”祝余按着傅辞洲的肩膀,“我比较心疼你没鞋穿。”  傅辞洲一点不信这种说辞,但是唇角还是轻轻勾了起来:“就你能扯。”  他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弓个腰,祝余的手臂就缠上他的颈脖,整个人像个兔子一样蹦到了背上。  “你跳木马呢?”傅辞洲被祝余这一股冲劲带的往前走了半步。他胸前垂着塑料袋,稍微有些动作就能晃荡到肩膀。  “都没人背我。”祝余把下巴搁在傅辞洲的肩上,小声嘟囔了一句。  少年虽然清瘦,但是骨架身高在哪儿,轻也轻不到哪儿去。  傅辞洲托着祝余的大腿根,把他往背上颠了颠:“我不是人?”  祝余忽略了傅辞洲是不是人这个问题,转而挑起了一个新话题:“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天下雨了,你妈妈背的你。”  “我妈背我?!”傅辞洲似乎有点惊讶,“没有吧。”  他认识祝余好歹也有六七岁了,一个大胖小子,还能让自己老妈背?  “那天你好像生病了,然后又下雨,我们老师给你撑的伞,你妈妈把你背进了路边的车里。”  傅辞洲听后沉默片刻:“忘了。”  他站在电梯门口,和三四个人一起等着电梯。  “所以我真羡慕你,”祝余的声音很低,“你还嫌弃你妈妈。”  “你想多了,我没嫌弃我妈。”傅辞洲道。  他怎么可能嫌弃自己老妈?  如果钟妍不天天扯着嗓子喊他宝贝那就更不可能嫌弃了。  电梯到了,傅辞洲背着祝余走进去:“你妈妈对你不也挺好吗?”  祝余“嗯”了一声:“她是一个很爱孩子的母亲。”  傅辞洲听这话觉得奇怪,但是仔细一品又觉得意思没错。  电梯里空间狭小,还挤着人,他心里憋着疑惑,但也没立刻说出口。  直到出了电梯,走在路上,傅辞洲看着祝余前后乱晃的脚丫,这才问道:“你之前那样,是因为阿姨去世了吗?”  祝余又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嗯”个屁,傅辞洲想。  祝余这样的轻微话唠,单音节蹦他的绝不能当真。  “我信了。”傅辞洲冷笑一声,说的反话。  “你信呗!”祝余笑着一蹬脚,像是有些恼羞成怒,“真是烦死了!”  -  到了医生办公室门口,祝余在傅辞洲背上挣扎着要下来。  他光着脚,蹦跶几下就去走廊边的椅子上坐下。  祝余有点怵医生,傅辞洲已经知道了,他这次没实行强制手段,自己一个人进了办公室。  “室间隔缺损?那的确是有心脏病,”医生看着祝余的检验结果,迟疑片刻道,“这两项检验报告也看不出来什么小问题,得再去做一个24小时心电图才能确定病情。不过病人看起来不是特别严重,可以开点心绞痛的药先吃一吃。”  提到心绞痛,傅辞洲就想起祝余死咬着唇按压心脏的模样。  他的额角突突直跳,回头扫了一眼门外的走廊。  祝余坐的位置贴着走廊,他这里挡着视线。  “心绞痛是怎么引发的吗?”傅辞洲和医生简单概括了一下他回家之后和祝余的对话。  “这个不好说,”医生把圆珠笔按了又松,“心绞痛的诱因很多,你说的这种情况很大可能是受到了刺激。”  傅辞洲眉头一皱:“刺激?我就叫了他名…”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话说了一半猛地一顿。  “一个人不让别人喊他名字是怎么回事?”  医生诧异地笑了笑:“这个我可不知道,你应该去挂心理科。”  出了办公室的门,傅辞洲眉头都快皱出一个珠穆朗玛峰了。  祝余正吃着奶糖,还不忘给傅辞洲也剥了一个:“怎么说?”  傅辞洲接过奶糖:“说你有病。”  “我本来就有,”祝余站起来,手臂一伸就要背,“我们能回去了吗?”  傅辞洲嚼着奶糖的腮帮停了停,看着祝余一副没断奶的样子有点想笑。  手上拎着奶糖,浑身散发着奶味,多大的人了,还一伸手要别人背。  “你回哪去?”傅辞洲故意逗他。  “回你家啊,”祝余回答得极其自然。他掰着傅辞洲的肩膀,把人转了个面向,“快点,我上来了。”  傅辞洲懒洋洋地把手往后托去,塑料袋在他面前一晃,祝余就稳当地贴在了他的背上。  “赶快走,”祝余的脚丫子在傅辞洲身前一勾,“我闻这股消毒水的味道都快吐了。”  “别急,”傅辞洲箍着祝余的大腿,“还得去取药呢。”  “取什么药?不取。我家什么药都有,别浪费钱。”  嘴里的奶糖化了,口腔里萦绕着一股子甜腻。  祝余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打在傅辞洲侧脸,他扭头,能看到对方小巧的鼻尖。  “祝某人,”傅辞洲突然开口道,“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无窗,背光。  祝余趴在傅辞洲的背上,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身体细小的震动。  临近出口,室温没那么高,祝余动动脚趾,觉得有些冷了。  “不知道。”祝余说。  他像活在一面镜子里,镜子那边的人抬抬手,他也跟着抬抬手。  等到习惯成了自然,某一天,那面镜子突然碎了。  有人问祝余,“你是谁啊?”  祝余下意识地去学。  “你是谁啊?”  也没人回答他。 第35章 傅辞洲一句话解决所有屁事。  他给祝余起的备注真没错,这人就是个事儿逼。  两个人在床上跟打架似的折腾了十来分钟,最终以祝余乱着一头鸡窝碎发,屈辱地穿上睡衣而告终。  他扯了扯衬衫的衣领,阴阳怪气道:“呵,这就是豪门吗?”  “是的,”傅辞洲颇为不要脸的接上话,“你现在叫我一声爸爸还来得及。”  祝余嗤嗤笑了起来,掀起被子盖住自己大半张脸:“我睡觉了。”  “外卖到了,”傅辞洲看了眼手机,“你真不吃饭?”  “不吃,”祝余眼睛一闭,说话声音就有点飘了,“一点…都不饿。”  傅辞洲买的米糕很好吃,有好几种不同风味,祝余都吃掉了。  清甜清甜的,软糯且不腻人。  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傅辞洲还真给他买来了。  从医院回到家时他戳戳放在桌上的那一包保温袋,打开后在桌边愣了许久。  还真是…米糕。  思绪被牵扯着,祝余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像是被带入了另一个时空。  “今天的早饭是大肉包子——”  “他的裤子又尿湿啦——”  “姨姨,姨姨,姨姨——”  “哇——”  对话总是断断续续,孩童稚嫩的声线就像自带回声,在祝余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  有人喊他的名字,祝余猛地转过身。  可是身后空无一人,他也不记得对方叫了自己什么。  “今天怎么又尿裤子啦?”  “哎哟,这花儿画的可真好看。”  “叫姨姨做什么?”  “你怎么傻站着啊?”  祝余愣了愣神,脚就像是灌了水泥似的,动都动不了。  “你怎么傻站着啊?”  这个声音又响了一遍,跟着一道目光,打在祝余的脚下。  “我…”祝余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对谁说,  他的身边似乎有很多人,可是定睛一看,却又是一片黑暗。  有人在他眼下抹了一道,然后按了按他紧拧着的眉头。  “祝…”傅辞洲嘴里的名字念了一半,及时打住了。  祝余睁开了眼睛。  他又做梦了。  刚才在胸口翻涌沸腾的情绪就像是退了潮的海水,“呼啦”一下缩回海里,露出岸边嶙峋的礁石,在偶尔返回来冲击一下,溅起一片激荡的白色浪花。  就像他此刻绵长而又深重的呼吸,依旧还带着一点梦中的慌乱。  “梦到什么了?”傅辞洲垂眸问他。  祝余撑起身子,看见傅辞洲正坐在他的身边,和他盖着同一张被子。  “你怎么睡这?”他揉着太阳穴,下意识问道。  傅辞洲正刷着朋友圈,一听这话连手机都放下了:“这、是、我、的、床。”  一字一句,深恶痛绝。  祝余“噢”了一声:“不好意思。”  他说完身子一蜷,又缩回被子里了。  “你是被鬼上身了吧?”傅辞洲扒拉扒拉被子,强行让祝余和自己对话,“刚才看你那样,就跟又要犯病似的。”  祝余动动耳朵:“我没那么容易犯病。”  屋里的温度不低,被子盖的是蚕丝被。  祝余把自己裹得结结实实,蒸了一脑门薄汗。  傅辞洲想了想,忍了忍,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你要不要去洗个头?或者洗个澡?”  祝余像条虫一样在被子里打了个转:“少爷,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点小洁癖?”  “我没洁癖,”傅辞洲说得一本正经,“是你太脏了。”  祝余耷拉着眼皮,不情不愿道:“你想骗我脱衣服。”  傅辞洲不屑地“嗤”了一声:“我想脱你衣服还要用骗?”  骗多麻烦啊,刚才他直接上手扒了好吗?  “我懂了,”祝余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傅辞洲的大腿,“你馋我身子。”  “啊…”傅辞洲拖着声音,眯起眼睛像是在想什么,“如果你去洗澡,我就勉强承认。”  “你终于暴露本性了,”祝余戏精上身,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暗恋我。”  明明是句脱口而出的玩笑话,傅辞洲却喉间一窒,就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他几乎是本能的想去吞咽,但却被自己提前发现,死死忍住。  “如果你去洗澡,”他强行按住自己胡乱的思绪,可脑子里已经乱作一团,“我也勉强承认。”  祝余看着傅辞洲这副正襟危坐地样子,忍不住笑倒在床上:“承认什么?”  “我暗恋你。”第28章 相思病 “你犯病了?心跳的好快。”……  傅辞洲这四个字说得极其真实,把祝余都给听得一愣。  “可以啊,”他乐的不行,“都会反杀了。”  傅辞洲额角黑线:“反杀个屁,你个傻逼。”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现在是特别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祝余这人就不要脸,所以天天能在自己面前嘚瑟来嘚瑟去,游刃有余不说还时不时倒打一耙。  跟这种人说话就得拼脸皮。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祝余起身就要拿起手机,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早就不知道进谁兜里了。  “唉…”他叹了口气,快乐来得快去得也快。  “去洗澡。”傅辞洲催促他。  “我困的不行。”祝余开始犯懒。  “你都睡四十分钟了,还困?”  “四十分钟算什么?我得睡四百分钟才行”  傅辞洲瞥他一眼,到底还是没继续说话。  祝余自己在被自己闷了一会儿,低头闻闻身上的味道:“我臭了吗?让我洗澡?”  “臭,”傅辞洲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一股火车上的泡面味。”  之前比较急,他没在意,后来看祝余实在困,也就没提。  可是眼下到底跟自己躺一被窝里,傅辞洲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唉,那就洗洗,”祝余撑起身子,像条狗似的把自己的脑袋往傅辞洲面前甩了甩,“是红烧牛肉味还是老坛酸菜味?”  “是我一巴掌能抽死你味,”傅辞洲按着祝余发顶把人推到一边,“给我滚远点!”  他起身去浴室给祝余放水:“你洗澡还是泡澡?”  祝余脚步很轻,蹦跶着跳下床:“洗澡吧,泡澡泡昏过去了都。”  “哗哗”几下水声,傅辞洲甩着手上水珠从浴室出来。  祝余坐在床边,把自己的破书包翻来覆去的抖。  “这傻逼小偷,老子内裤都偷?”祝余简直都快傻了,“我出门就带了俩,装一起的,全没了。”  “操?”傅辞洲也笑了起来,“男小偷女小偷?”  “做个人吧,”祝余把自己书包往地上一扔,“我不换内裤您看行吗?”  “你不难受吗?”傅辞洲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新的扔祝余脸上,“我真是服了,你他妈是猪吧?”  祝余被骂了也不生气,把内裤往手里一攥,屁颠屁颠就去洗澡。  他出门前才把自己倒腾干净,也就坐火车上闷了一天。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比较睡别人床上,还是乖乖听话洗个澡吧。  战斗澡只需要几分钟,屋里待的时间长了,温度上来,一点也不冷。  祝余把头发吹干,出了浴室脚都没沾地,踩着傅辞洲的拖鞋就往床上跳。  “你属猴的吧?”傅辞洲拦了一把他的腰。少年腹部紧实,还憋着气。  “睡觉睡觉睡觉…”祝余被子一蒙,蹬腿盖好。  傅辞洲拿了自己的衣服:“你换下来的内裤呢?洗了没?”  “我带回家去,”祝余声音闷在被子里,“干嘛啊这么关心我裤衩?!”  “我特么关心个屁!”傅辞洲骂骂咧咧走进浴室,“我是嫌你脏!” 第37章 而西城生活节奏要平缓许多,有名的元洲河横跨而过,现在有大力发展旅游业的趋势。  临近年关,每晚都有人在元洲河边放河灯祈福,红红火火一片,还是挺美的。  “真是巧了,”傅辞洲掰着祝余手指头把人摔进车里,“我奶家就在元洲河附近。”  -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不过就投降。  祝余窝在出租车里看月亮,看着看着又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这么能睡?”傅辞洲看着祝余的后脑勺,想揉,但忍住了。  祝余耷拉着眼皮,把额角抵在车窗玻璃上:“还不是你太烦了,我压根没睡好。”  傅辞洲满脑袋黑人问号:“我又怎么了?”  “没怎么,”祝余闭上眼睛,捏着嗓音道,“你最好了。”  傅辞洲心上一跳,在那瞬间有点心虚。  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他下意识地往封闭空间内唯一的陌生人那里看去,又恰巧在后视镜里和司机对上目光。  “……”  傅辞洲捏紧了拳头,想把祝余暴打一顿。  他忍啊忍,憋啊憋,最后还是揉了一把对方的发。  揉死算了。  目的地就在元洲河附近,祝余一下车就能看到不远处红黄一片的街灯。  他们速度太快,现在差几分钟到五点,不是吃饭的时间,还能再玩一会儿。  “哇——”祝余发出了一声没啥见识的惊叹,“还有挂天上的呢。”  “还有挂手上的呢。”傅辞洲付完钱跟着下车,指了指路边卖灯笼的,“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给你买一个。”  祝余就当没听见这话,弯着腰兴致勃勃地跑去看。  他看来看去嘴都咧去了耳根,转头对傅辞洲说:“还真是纸糊的。”  “一般都是自己做着玩拿来卖的。”傅辞洲走到祝余身边,都拿出手机扫完码了,对方又蹦跶去了别的地方。  “我去,这还有糖字呢!”祝余在三米开外朝傅辞洲招招手,“你过来看。”  傅辞洲:“……”  他收起手机,又跟着走过去:“你能别像个兔子一样乱窜好吗?”  “五毛钱一个字,写糖字的老爷爷伸出手掌比了五根手指,非常大声地问祝余,“要写什么?!”  老人家似乎默认了祝余是他的客人,装着糖稀的小勺都开始加热了。  “啊?什么字都五毛吗?”祝余弯腰问了一句。  老爷爷拿着竹签低头专心搅合糖稀,没听见祝余的这句问话。  傅辞洲揣着兜走过来:“估计耳朵不好,你说大声点。”  “我写三个,”祝余大声喊出来,“傅——辞——洲——”  傅辞洲额角一跳,手掌自然而然地在祝余背上就是一捋:“你干嘛?”  “啊——?”老爷爷终于抬头,指了指小桌前面搭着的破本子,“你写下来。”  祝余应了一声,拿起笔就写下了“傅辞洲”三个字。  “你写我名字干嘛?”傅辞洲一脸嫌弃,伸手就要去抢笔,“别把我名字写这儿。”  “你名字笔画多,”祝余扣住傅辞洲的手腕,强行安慰着,“为了兄弟牺牲一下。”  “你要脸吗?老人家的便宜都占?”傅辞洲简直不敢置信。  祝余眯眼一笑:“我糖没了,给点吃吧。”  很快,老爷爷就写了个名字出来。  橙黄色的糖稀躺在白板上,得等到凉透凝固才能取下来。  傅辞洲等着也是等着,也拿起笔写了个名字。  祝余。  写完之后他又划掉,改成了祝鱼。  祝余察觉到了这么个微小的细节,往傅辞洲那边看了一眼。  “这个笔画多,”傅辞洲把笔一放,将本子搁在桌上,“我也想吃糖。”  祝余有时候觉得傅辞洲这人特别好玩。  用个老气点的形容叫口不对心,换个比较新潮的,就是死傲娇。  关心都写在脸上,但是非要梗着脖子硬扯出个谁都不信的理由去掩盖那些让人心头暖胀的本意。  “那再给我画条鱼吧,”祝余又在自己名字后面画了条简笔画的小鱼。  “那我也要画一个,”傅辞洲可怕的攀比心开始作祟,“我画个什么?”  祝余画完小鱼笔都没停,在傅辞洲的名字后面加了头猪。  “靠!”傅辞洲按了一把祝余脑袋,“想打架?”  “猪比较复杂,”祝余笑得合不拢嘴,“牺牲一下牺牲一下…”  傅辞洲也在笑,手臂勒在祝余的颈脖,逼着人直不起腰。  两人又开始闹腾,怕打翻老爷爷的小摊子,动作小了许多。  大概是笑声太过响亮,惊动了低头画鱼的老爷爷。  他刚把“祝鱼”两个字写好,拿过本子看见了两人名字后面跟着的小动物。  “这个——一块!”  老爷爷仰头去看摊前打闹的少年,看着看着也笑了起来。  傅辞洲下了狠手,逮着祝余头发就是一通猛揉,揉的都出静电立起来才肯罢休。  祝余颈间没了桎梏,抬起头后整个人懵了好几秒。  “傅辞洲你有病啊?”他抬手抓了抓自己乱成鸡窝的脑袋,“我特么…我头发!”  一条小鱼画好了,比想象中大。  傅辞洲拿过来“咔擦”就是一口,直接咬掉了半个鱼头。  “我的头!”祝余惨叫一声,“我还想拍个照片呢!”  糖稀甜腻,有点扎嘴。  傅辞洲舔舔嘴唇,又一口把剩下的半个鱼头吃掉。  “别吃别吃!”祝余的手往口袋里一插就去摸手机,结果又摸了个寂寞。  没手机真是太不方便了。  “跟个小姑娘似的,吃东西前还要拍照片。”  傅辞洲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拿出手机,举起半条糖画鱼,对着祝余拍了一张。  “鱼头。”他笑着点开照片,“对上了。”  祝余凑过去看,自己的脑袋正好卡在了咬掉的残缺上。  “你妹。”他也笑开了。  还真是,鱼头。  等到猪头干了,所有糖画都能拿着走了。  跟傅辞洲直接上嘴咬不一样,祝余跟个小猫似的,先是抿着唇舔了舔。  看着自己名字在祝余唇瓣间滑过,傅辞洲喉间一滚,心头有那么一丝丝的微妙。  为啥先吃他名字啊,为啥不能先吃猪?  “四块五!”老爷爷比了四根手指,“你给四块就行!”  傅辞洲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二维码在哪。  祝余递过去一张十块的纸币,笑眯眯道:“不用找啦!”  老人直皱眉:“找!”  傅辞洲抬头,看祝余嘴里咬着半个“傅”,心上重重就是一跳。  就像他被咬着一样。  “真不用找,”祝余拉过傅辞洲的衣袖原地开溜,“快跑快跑。”  傅辞洲收了手机,拿着那个“祝鱼”跟着跑开了。  “为什么要跑?”傅辞洲回头看了看,那位老爷爷竟然还站起来追了几步,“像是我们没给钱一样。”  “这不更刺激吗?”祝余笑着说,“吃霸王餐的感觉怎么样?”  吃一个老爷爷的霸王餐,这感觉可真不怎么样。  可是祝余拉着他跑开的时候又很开心,就像是干了坏事的小孩,边笑边跑,幼稚得不行。  “我去,我把你落下了!”祝余突然停住,抻着脑袋往后看去。  “什么?”傅辞洲虽然不明白祝余说的什么,但是也跟着他一起往后瞅。  他不是站在这儿吗?  祝余把他手上的糖画往傅辞洲面前一递:“我只拿了名字,没拿猪。”  傅辞洲:“……”  他的拳头又硬了。  “你真是病得不轻。”傅辞洲吃完那条小鱼,把竹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刚才老爷爷追出来的几步估计也想告诉他们忘了个画。 第39章 祝余顺着傅辞洲的视线看过去,和沙发上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叔叔过年好。”  他依旧是那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傅延霆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就是处处压了自己儿子一头的祝余。  看着也就是个毛头小子。  “嗯,你好。”他不轻不重地回应。  走了个过场,傅辞洲没在客厅呆着,直接把祝余拽去了卧室。  屋里开了暖气,祝余把衣服的拉链给拉开:“大家都在外面,你这样不太好。”  “什么好不好的,”傅辞洲找了个笔筒把糖字插进去,“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回来了。”  祝余的紧张和局促他都看在眼里,在过年的时间点去另一个家庭吃饭,好像的确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来都来了,”祝余笑了笑,“你这马后炮可真是…”  “别笑了,看你笑得我都累,”傅辞洲揉了把祝余的头发,“一会儿赶紧吃,吃完我带你去看河灯。”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奶奶把祝余碗里的菜堆得高高的,怎么吃都吃不完。  傅辞洲坐在他的身边,祝余动动大腿,碰了碰傅辞洲。  两人偷偷摸摸交换了个眼神,傅辞洲把筷子戳进饭里,低头嗤嗤的笑。  什么叫“弱小可怜又无助”,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筷子伸进祝余碗里,帮他解决掉了半碗牛肉,等到众人吃饱喝足,钟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数落傅辞洲。  “走了走了。”傅辞洲拽着祝余的胳膊,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人揪出了房间。  “你这样!不好!”祝余紧皱着眉,“你好歹也帮阿姨收拾一下桌子。”  傅辞洲临出门时顺了条粗针的毛线围巾,手一抬就勒祝余脖颈上:“让你出来你就出来,哪那么多屁话?”  “你是少爷你当然不在意,”祝余气得去扒自己脖子,“你这样我很尴尬啊。”  “你要做什么?你一小孩,”傅辞洲也皱起了眉,“你想太多了,就是来吃个饭。”  “那不一样,”祝余把围巾扯下来扔傅辞洲身上,“你这样叔叔阿姨会觉得我没礼貌。”  “是我硬要拉着你出来的,关你什么事?”傅辞洲觉得不能理解,“再说我爸妈也没人觉得你没礼貌。”  电梯到达一楼,祝余扔下一句“我懒得跟你说”就大步走出了电梯。  走得特别快,压根没准备等身后的傅辞洲。  祝余像是怕冷,出门时总要把半张脸埋进衣领里。  傅辞洲胳膊上还搭着那条围巾,他特地拿给祝余的。  “操。”  他骂完把围巾往手里一握,抬手按下了“15”的按键。  电梯门关闭,傅辞洲又回去了。第31章 开开心心 少年的关心直率而又笨拙。……  晚上七点,小区内的路灯昏暗,道路交错。  出了单元楼直接就是三岔路口,祝余站在路边,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傅辞洲没跟来,或许说他压根就没出电梯。  没有脚步声,对方是真的生气了。  祝余第一时间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的确是语气重了一些。  他和傅辞洲站的立场不一样,也不能强行就让对方理解自己。  有点…难办。  他掏了掏兜,随身带着的现金已经被他花的只剩下一点零钱。  手机也没有,背包也没带,这都到晚上了,傅辞洲要不理他,他真的没地方去。  说到底对方也是为自己好,可能方法不对,自己说话也不应该这么冲。  傅辞洲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惯着,他能知道什么?算了,还是回去道个歉吧。  祝余肩膀一塌,还没来得及转身回去,只听身后单元楼的大门“咔哒”一声轻响,傅辞洲就跟阵风似的抄着围巾跑出来了。  “你大爷的!”  祝余只觉得飞来一只猪直接压他身上,手臂还勒着他的脖子对着他脑袋就是一通乱揉。  “卧槽…”他踉跄几步勉强站稳,手掌抓住傅辞洲的手臂把人从自己身上薅下来,“你干嘛?”  “我刚才给你问了,我爸我妈我奶都在骂我,没觉得你有问题,”傅辞洲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又把手上的围巾绕自己脖子上,“一天天想那么多干什么?”  原来傅辞洲跑回去是问问题去了。  祝余无语片刻:“你几岁啊少爷。”  “得了吧,”傅辞洲一揉鼻子,“省得你又担心。”  一场矛盾被化解得不动声色,两人谁都没在意刚才的不愉快,并肩走出小区。  晚风吹过,带着深冬的寒意。  祝余鼻子痒痒,抬手拉起了衣领。  “你冷么?”傅辞洲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往他面前一递,“昂。”  祝余摇摇头:“你戴着吧。”  走了有五分多钟就到了元洲河边,大概是过了晚饭的点,河边出门溜达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祝余呼了口白雾,双臂搭在河边的栏杆上。  放眼望去,很多都是三五结伴拖家带口,他和傅辞洲就两个人,稍微离得远一点就显得形单影只。  傅辞洲背靠着栏杆,面朝祝余微微侧身,又搭了一条手臂在上面。  他一斜眼,就看见风把祝余的刘海吹开。  “不冷么?”傅辞洲又一次把围巾拿了下来,“我不习惯戴这个。”  祝余歪头看着他:“那你戴什么?”  “顺手拿出来了,”傅辞洲把围巾塞祝余怀里,“新的,我奶给我买的。”  祝余没再拒绝,用围巾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洗衣液的味道,”他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围巾拉开,“奶奶还洗了一下。”  傅辞洲身子微微前倾,搭在栏杆上的手臂抬起,按在上面。  他凑近祝余,闭眼闻了闻:“哦,是有点。”  天气很冷,又带着风,两人额头几乎都要抵在一起,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对方吐出来的温热。  祝余往后仰了仰,把围巾的尾端糊傅辞洲脸上:“你不会闻这儿?!”  傅辞洲顿时就不乐意了:“我的围巾,我高兴闻哪就闻哪。”  两人没说两句又开始犯呛,祝余没了在学校里那股子牛脾气,现在懒得搭理傅辞洲。  “有人放河灯了。”他指了指元洲河的对岸。  傅辞洲转过身来,和他一起往那边看去。  放河灯的似乎是一对情侣,女生蹲在河边,男生在她身后护着。  傅辞洲个子高,手臂搭着栏杆腰就得弯着:“河灯上面有纸条,你猜他们写的什么?”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祝余眼睛盯着前方,很快接上话。  傅辞洲想了想,差不多也就是这个。  河道有些深,岸上的光照不下去,只能看到丁点黑黢黢的波光。  河灯里燃着蜡烛,橘色的小火苗被风吹得乱晃,在河里映出一点倒影。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傅辞洲看了会儿水,觉得这不应该。  他和祝余只要被搁在一块,就没这么安静过。  如果自己认为自己正常,那问题应该就出在对方身上。  比如,祝余今晚话怎么这么少?  “你怎么了?”傅辞洲问。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当初在学校里他问的嘴皮子都快秃噜了,也照样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没怎么。”  果然,祝余的回答从不让傅辞洲失望。  他在医院背着人说的话全都对狗说了。  可是下一秒,祝余转过脸来:“傅辞洲。”  没叫少爷,也没笑。  傅辞洲把头往祝余身旁歪了歪:“嗯?”  祝余的视线又回到了河灯上:“我真的很羡慕你。”  傅辞洲认真想了想,这似乎是祝余第三次对自己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他替祝余演讲后的随口一说。  第二次是医院进电梯前趴在他肩头的认真回忆。  “羡慕我什么?”傅辞洲问。 第41章 特别是哭着说谢谢,娘炮且招人嫌弃。  祝余把脸闷在手臂间,说完就开始自我厌恶起来。  并不是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一声“谢谢”。  而是他发现除了嘴上说一下,自己也做不了别的什么感谢的事情。  “卧槽你别哭。”  傅辞洲从兜里拿出纸巾,手忙脚乱地撕开。  结果纸刚抽了一半,手一抖就给扔河里了。  “哎卧槽!”傅辞洲赶紧弯腰去捞,搅乱了河里一汪圆月。  “没哭,”祝余吸吸鼻子,把围巾往脸上拉了拉。  “没哭你瞎吸溜什么鼻涕?”傅辞洲把捞上来的纸巾拆了包装,掐头去尾撕掉潮湿部分,把中间干燥的纸巾递给祝余,“擦擦。”  祝余接过纸巾,没擦鼻涕,反而把手上湿淋淋的纸条夹在了里面:“少爷,你对我这么好,我都要爱上你了。”  傅辞洲一句“那破玩意儿纸条你还收着干嘛”堵在嗓子里,憋得他半天没喘过气。  刚从河里拿出来的指尖还往下滴着水,傅辞洲听完祝余的话顿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垃,垃圾桶呢?”  他又开始结巴起来。  真是绝了。  从街上到河边得下个石板阶梯,垃圾桶在上面,得再回去。  “上去吧,在这挺危险的。”祝余也站了起来。  傅辞洲率先转身上楼梯,急得就像是生怕祝余抢了他的路一样。  祝余跟在对方身后,把那张包着纸条的纸巾在手掌中压压吸收水分。  纸条是劣质的红纸,沾水不仅晕墨还褪色,把白色的纸巾染上了一圈淡红。  他又换了一张干净的纸巾重新包起来。  傅辞洲的字是真的丑,开开心心,四个字统共也就十六画,都能被他写得歪七扭八。  简单的的字符表示简单的意思。  开心啊,开心最重要。  不知道怎么做那就不要刻意去做,简单一点指不定就开心一点。  祝余把纸条一握,在心底“嗯”了一声。  开开心心!  -  溜了趟弯回来,傅辞洲的父母和小姑要陪奶奶打麻将,所以晚上祝余和傅辞洲两人回家里睡。  打车来,打车走。  祝余跟着傅辞洲,连挤公交车的苦都不用受。  “少爷,我今天还要洗澡吗?”祝余脱下外套,往小沙发上就是一瘫。  两条长腿大大咧咧地岔开,祝余脚上穿着棉拖,灰色的短袜和裤脚之间露出一截雪白脚腕。  傅辞洲喉结上下一滚,连手脚都有些放不自在:“随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大概是河边上祝余一个像是非常认真的玩笑。  爱爱爱,爱你大爷!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可以说的话吗?!  靠!  祝余嘴上没个把门,什么骚话都敢往外说,傅辞洲不是不知道。  以前他听着只觉得这人不要脸,觉得对方在恶心他。  可是现在听起来,第一反应竟然开始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了。  真实个毛啊,这一听就是恶心他呢!  “祝小鱼,”傅辞洲拿了衣服卡在浴室的门框里,隔着几米远指指祝余,“你以后少恶心我。”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扎进浴室,都没给对方回应的机会。  祝余被警告的一头雾水,摸摸下巴回味起来,倒觉得“祝小鱼”这个称呼还有点可爱。  鱼肯定不是祝余的余,小鱼,傅辞洲还真这么叫他了。  少爷有时候还挺乖的。  祝余抿唇笑笑,他伸了个懒腰,闲的没事就起身在房间里逛了逛。  这个房间很大,有他房间两倍大。  家装整体偏深棕,家具也都是看上去就不便宜的实木套。  书桌旁的书柜很大,占据了大半个墙。  只是上面大多摆放着一些玩具模型和杂物,没放几本书。  祝余从中间层往上看,看完之后再往下看。  其中在倒数第三隔层里,他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摆件。  “少爷!”祝余风风火火地打开浴室门,语气里满满全是开心和兴奋,“那个飞机模型你还留着呢?”  傅辞洲刚打完泡沫正冲着水,被祝余这一个动静吓得差点没呛着。  “卧槽!你干嘛!”  他甚至忽略了祝余刚才说的胡,扯过毛巾围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  浴室干湿区有隔断划分,淋浴房围着一层毛玻璃,加上水汽那么一蒸压根看不到里面。  再说,他俩大老爷们一起洗澡都不是不行,傅辞洲下意识的一遮像是遮了个寂寞。  于是他又把围在腰上的毛巾给取下来了。  “咔擦”一声轻响,淋浴房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傅辞洲惊恐地转身,看见祝余满脸兴奋和冲他道:“就外面那个飞机模型,你…”  话还没说完,傅辞洲直接一毛巾甩在了祝余脸上:“卧槽!你他妈开我门干什么!”  毛巾半干不干,祝余低头把它扒拉下来:“卧槽,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花洒还在往下淋着热水,傅辞洲被祝余这么一问,自己也陷入了迷惑怪圈。  他很激动吗?!  “我洗澡不喜欢被人看,”半晌,傅辞洲诹出了个理由来,“关门。”  “弄我一头的水。”祝余像个没事人一样,把毛巾扔给傅辞洲。  傅辞洲单手接过毛巾,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毛巾刚才还围在自己腰上,然后下一秒就去了祝余头上。  “……”  要不要跟他说一下。  不然傅辞洲对着祝余脑袋,明天早上都吃不下去早饭。  然而这个问题似乎不用傅辞洲担心,因为下一秒祝余拉过自己的衣服下摆,直接就把毛衣给掀了。  傅辞洲:“?”  “我这次不用再换内裤了吧?”祝余脱完衣服就开始解裤绳,“让个地儿,咱俩一起洗。”  -  祝余踩着半条裤腿被傅辞洲踹出浴室的时候,整个人还懵着。  他揉揉自己的半块屁股,对刚才傅大少爷丝毫不讲情面飞起一脚就往他身上怼的行为表示不解。  “卧槽,我又不让你捡肥皂,你干嘛啊!”  傅辞洲头皮一炸,恨不得抄起花洒开了一百度的热水往祝余身上呲。  “你有病吧?我同意你进来了吗?这儿这么小的地方,我站你头上洗吗?客厅里还有个卫生间,你至于跟我挤一个吗?你脑子不好啊?你神经病!”  傅辞洲泼妇骂街似的愤怒隔着两扇玻璃门,清晰的传达给了祝余。  而祝余完全误解了傅辞洲的愤怒,以为对方只是纯粹的害羞。  “不洗就不洗嘛,你踹我干嘛!”  “你再进来试试?”傅辞洲就差拿着个金箍棒给自己圈块地了,“我还揍你呢!”  “你再说一句?”祝余单脚蹦跶着穿上裤子,“你再说我真进去你信不信?!”  像是真怕祝余再进去,浴室里的傅辞洲消了音。  “毛病还挺多。”祝余扒拉了一下自己额前半湿着的发,又跑去书柜前面看飞机模型。  这个飞机模型他还记得,是小时候一部非常火的动画片里面的战斗机。  那时候他每天晚上六点就在心里祈祷尉霞出门,如果心想事成,祝钦就会偷偷打开电视机给他放动画片看。  他特别想要这个飞机,可是压根不敢说出口。  商店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飞机模型,小时候的祝余连看一眼都害怕被尉霞发现不对。  “你在看什么?”  “你想要吗?”  “你喜欢变身机甲才对。”  祝余时不时会拥有一个过时了的手持变身器,但是飞机模型是却从来没有过的。  因此当他知道傅辞洲考第一名就会拥有飞机时,牟足了劲就是要压对方一头。  现在是羡慕,小时候却是嫉妒。 第43章 也不对,只有傅辞洲的心脏在砸。  “你有病。”  他手脚并用爬起来,丢下这么几个字后捞过被子往自己身上一卷,背朝里面朝外躺床边上睡觉去了。  “我有病你不是知道么。”祝余坐起身,把攥在手心里的纸条捋平叠好。  傅辞洲猛地撑起身子转过脸,祝余吓了一跳,以为他又来抢纸条。  可是对方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猛地躺了回去。  “你干嘛?”祝余抬脚提了一下傅辞洲的屁股。  “纸条给我扔了。”傅辞洲闷声道。  “不扔。”祝余又去了趟门口,把纸条放回去,拿了真正包着电话卡的纸团来。  验证码登陆后,祝余收到了一连串祝钦的信息。  祝钦用不惯现代电子设备,与人联系能打电话就绝不发信息。  大概是电话打不通,所以才会一条一条信息发过来。  祝余没想到祝钦回老家还能记着找他,于是赶紧回了通电话。  几分钟的通话时常,也没说什么具体的事。  挂了电话后,祝钦给祝余转了两千块钱,让他在外面注意安全,玩好了回家。  “哇…”祝余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少爷,我现在好有钱。”  傅辞洲不屑地嗤笑一声:“那先把房费算一下吧。”  祝余收起手机,拉被子睡觉:“当我没说。”  晚上九点多,真要说睡觉那还有点早。  祝余背朝着傅辞洲蜷起身子,用手机看着明天的车票。  突然傅辞洲起身下了床。  祝余拿开手机,看这人要干什么。  “哎?!你干嘛?!”  傅辞洲直接去了门口掏祝余的衣服口袋,拿走了那团包着纸条的纸巾。  “傅辞洲你过分了啊!”祝余从床上站起来,“不带这样掏人东西的。”  “你搞清楚,这是我东西。”傅辞洲展开纸团,找到纸条就给撕了。  “傅辞洲——!”祝余已经来不及制止。  傅辞洲手腕一抬,把那团碎纸扔进垃圾桶里。  祝余的失落明晃晃挂在脸上,本来眼底还有着的一丝笑意,现在丁点都不剩了。  “你干嘛啊…”  傅辞洲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事了。  “字都看不清…”  他垂死挣扎还想解释一下,可是祝余压根就不听他的话,头也不回地转身躺下。  “不就一张纸条,”傅辞洲也坐回了床上,“都烂了。”  祝余“嗯”了一声,躺下之后闭上眼睛,连手机都不看了。  傅辞洲不被搭理,也不愿自讨没趣。  他跟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扛不住起来去扒垃圾桶,把那些碎纸片又给扒拉了回来。  字迹模糊,拼是拼不回来了。  傅辞洲蹲在垃圾桶边上,回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祝余。  他刚才翻垃圾桶的时候跟垃圾车过境似的,故意把动静弄得挺大,就是希望祝余可以搭理他一句给个楼梯下。  可是从头到尾祝余就像睡着了一样,别说是楼梯了,连个悬崖峭壁都没给他。  “就一个纸条…”傅辞洲心虚地重复着。  祝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直接盖住了半个脑袋,像是嫌他吵。  傅辞洲握着那些碎纸,放在了桌上。  一句话反反复复在他嘴里心上说着——不就是一个纸条?  一张被水泡过、连字都看不清的纸条。  傅辞洲赌气似的坐在床的另一边,祝余不理他他也不理祝余。  可是他没祝余能沉得住气,没到半个小时就有点扛不住了。  麻雀一样的人突然不说话,沉默的麻雀,反常得让人有点内疚。  傅辞洲偏过脸,盯着枕上的那一团乱发。  半分钟后,终究还是认输了。  门响声很轻,是被人刻意放缓关上。  祝余半梦半醒间听见,下一秒就清醒了过来。  他睡觉太轻,加上又是在别人家里,出了一点动静都睡不着。  傅辞洲出去了?出卧室还是出房间?  祝余看了一眼手机,九点半。  接着他又重新合上眼睛,没有太过关心。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心里惦记着事情,也睡不太安稳。  等到祝余被风声再次吵醒时,傅辞洲仍然没有回来。  祝余摸到手机,上面显示已经十点了。  大半夜的傅辞洲往哪跑?一跑还跑半小时?  祝余皱了皱眉,还是坐起了身。  他点开微信,对话框开开合合好几次,也没想好要发些什么过去。  放下手机,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祝余掀了被子下床,看到桌子上摊着的红色碎纸屑。  皱皱巴巴一小堆,有的都揉成纸团了。  祝余把台灯打开,从一块比较大的纸片上看到了半条小鱼。  鱼头,还给点了个眼睛。  弱智简笔画,是傅辞洲能干出来的傻事。  祝余垂着眸,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他跟个傻逼较什么劲,等对方开始生气还不是自己要哄回来?  祝余拿过手机,给傅辞洲发了条信息。  -去哪儿了少爷?  傅辞洲几乎秒回,明显已经没在跟他怄气。  -快到家了,开门。  防盗门和电梯门几乎是同时打开,祝余听见“叮——”的一声,走廊的感应灯就亮了。  “你干嘛去了?”祝余的手还握着门把手,抬眸看去。  傅辞洲穿着大衣,裹着围巾。  他周身绕着夜晚的寒意,直接扑了祝余一脸。  来不及走进房间,傅辞洲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条来。  ——是红色的、卷起来的长方形纸条。  祝余一愣,因为太过惊讶甚至没有及时去接。  走廊的感应灯是小功率的白炽灯,灯光用来照明,发着昏黄色的光。  傅辞洲的五官锋利,被灯光从头顶照下来,明暗分明。  祝余眨了眨眼,没接住对方微微垂下的视线。  “一张破纸条。”傅辞洲声音微微带喘,有些低沉。  他像是不高兴了,但是别别扭扭地认错,“我再买就是。”  所以这个人大半夜顶着寒风出去,买回来一张纸条。  祝余抬手把纸条接过来,是干燥的红纸。  他低着头,缓缓展开。  上面画了一条简笔画的小鱼。  还有一句,开开心心。第34章 类似女友 傅辞洲狗脸一垮。  傅辞洲是条傻狗,干出来的事是傻事。  最起码大半夜跑半小时买张纸,祝余觉得正常人干不出来。  “你什么毛病?”祝余叹出了一声笑来,只觉得一股酸意冲上鼻腔。  “是你有毛病,”傅辞洲挤进房门,挨着祝余把门关上,“就一张破纸条,跟我板着脸,还不说话,心眼小得要死,比我妈还难对付。”  傅辞洲边走边脱,进卧室先把外套甩在沙发上,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祝余把纸条重新卷好,跟着走了回去:“我那时候是困了。” 第45章 两人的衣服一样,背后飞着毛毛,少年火急火燎,背后仿佛带风。  电梯停着没走,祝余撞了傅辞洲一下,笑眯眯再走进去:“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傅辞洲脑子一嗡,心里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知道?”  但是仅过了几秒钟,他又反应过来祝余这又是在恶心他。  竟然还恶心上点子了。  傅辞洲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怎么怼回去。  电梯门要关,祝余按了开门键。  “进来啊。”他催促着。  傅辞洲狗脸一垮,转身打开家门“砰”的一声把门摔上。  祝余:“???”  怎么回事?生气了?  祝余一脑袋问号“簌簌”只掉,都快把电梯给堆满了。  他从电梯里出来,扣了三下门:“少爷?”  没人理他。  祝余又喊:“傅辞洲?你怎么了?”  依旧没人搭理。  莫名其妙啊简直。  祝余郁闷地挠挠头,掏出手机看着时间不早了,就给傅辞洲发了条信息后离开了。  -少爷怎么了?  -我又犯什么罪了?  这两条消息空了一天,直到晚上快到凌晨才被对方回复过来。  -到哪了?  祝余那时候正在检票上最后一班回南淮的火车,上了车后才看到信息。  他连忙回复过去,可是信息左边的小图标转啊转啊,就是发送不成功。  上车了,网差得很。  祝余叹了口气。  算了,累了一天,睡觉。  车里不吵,但是绝对算不上安静,祝余说是睡觉,但顶多算是闭目养神。  大约三个小时后,火车中途靠站休停,祝余被“突突突”好几条信息吵醒。  全是傅辞洲的。  -到哪了?!  -人呢?  -你他妈!  -不回信息?  -电话也不接?  -行。  -等死吧。  -你死了。  信息最短隔了三分钟,最长隔了半小时。  祝余头皮一麻,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后面两句隔了十分钟,还用的句号,显示出了傅辞洲这条傻狗努力压制但是依旧无法平息的怒火,以及他极其暴躁且不耐烦的情绪。  仿佛用了十分钟的时间真的把祝余给处理了。  祝余的那条信息终于不再转着圈圈,他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薅下了两根缠在指尖。  可是为什么他的信息还没发出去啊!  祝余欲哭无泪,举着手机找信号的样子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寻找灯塔的溺亡者——快被傅辞洲的愤怒溺死了。  “小伙子,你去前面走道试试,”祝余身边的大叔直至前方,“哪儿开着门,应该有信号。”  祝余道了声谢,赶紧拿着手机走过去给傅辞洲发信息。  果然,他人刚到走道,信息就发出去了。  祝余连忙编辑新的信息,只可惜刚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半的字,傅辞洲就直接把电话打来了。  “都几点了你才到车站?信息没看到?电话也不接?你想干嘛?玩什么消失?!信不信老子明天就去南淮也一脚把你踹医院去?!”  傅辞洲的声音震耳欲聋,祝余把手机拿开半米远还能清楚地听到话筒里的怒吼。  等到对方一通咆哮骂舒服了,他这才卑微的把手机贴回自己的耳朵上。  “我在车上没信号,现在进站休停,刚刚才收到你的信息…”  他正解释着,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祝余回头,看见男生和他一样也拿着个手机在打电话。  男生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祝余也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真不是故意不回信息,真没骗你!真是没信号啊我的姑奶奶!”  男生似乎在和自己的女朋友打电话,卑躬屈膝的样子看起来比祝余这边还要惨烈。  祝余心道还好他没女朋友,不然遇到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算账呢。  然而下一秒,傅辞洲的声音在话筒那边咋呼开了。  “车上怎么可能几个小时都没信号!你就是故意不回我信息!你骗人!!!”第35章 误会 “他真不是我对象。”  祝余听完傅辞洲的话心里已经非常微妙了,接着那个男生转过脸和他对视了一眼,让这份微妙感达到了峰值。  这是一个什么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眼神啊!  他难道没听出来自己电话那头是个男的吗?!  谁跟你一样了!看什么看啊!  祝余在走道上风中凌乱,都没太注意电话里的傅辞洲又说了些什么。  又简单说了几句,火车要重新运行了。  祝余挂了电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傅辞洲又给他发了条信息,让他到了南淮给自己回条信息。  祝余回了个“好的”,结果那条信息又开始转起了圈圈。  太难顶了吧?为什么只进不出啊?  走道离这里说白了也没多远啊,这车皮上是装了屏蔽仪吗?  祝余眉头皱着老高,把手机使劲晃了晃企图让它清醒。  身边有人走动,停在了祝余身边。  祝余抬头,看见刚才打电话的男生就坐在跟自己隔了一个走道的位置。  “太难了兄弟,”那个男生放轻了声音,打趣着和他说了一句,“大半夜还要被揪出去挨骂。”  祝余嘴角一抽,为了避免尴尬,干脆笑笑默认了下来。  他这才看到手机上显示着凌晨三点半。  大半夜的傅辞洲不睡觉不会就等他信息呢吧?  祝余简直匪夷所思。  “女的都这样,麻烦,”男生又跟上一句,“习惯就好了。”  祝余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直接崩掉:“是,是吗?”  “是啊,我上车前没看到信息,之后发不出去,耽搁了几个小时,她直接要把我拉黑。”男生一边说着一边直摇头,“我的天,我距离上次被拉黑加回来还没到一个星期。”  祝余:“……”  就真这么可怕?  “你女朋友还好吧?”男生问,“我看你们小年轻,应该还黏糊着呢。”  祝余“呵呵呵”笑了好一阵,企图蒙混过关。  可是笑了好一会儿,男生目光依旧停在他的脸上,像是非要等他的一句回复。  祝余无法,只好硬着头皮道:“他要弄死我。”  “厉害了,”男生给祝余比了个大拇指,“看你也是个妻管严,等见面准备好被揍吧。”  祝余憋了一堆槽不知道去哪吐,仔细回味一下好像除了那个“女朋友”和“妻管严”不对,其他全部说中。  这他妈就是傅辞洲啊!  麻烦的要死,还要揍自己。  不能细想,细想就等于死亡。  关了手机,祝余继续闭目养神。  一个小时后火车成功到达南淮市。  凌晨四点出头,火车站热闹得很。 第47章 有人无视他,有人不待见他,有人看他可怜给他一块芝麻糖吃,他就像只小猫一样卷起尾巴,窝在最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啃着。  就连吃东西都不敢发出声音,怕自己吵着别人。  那时候祝余宁愿一个人呆着。  可是真一个人的时候,又开始嫌耳边太安静了。  大概是前两天被傅辞洲吵得头疼,回家后反差太大所以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过一会儿也就习惯了。  想到傅辞洲,祝余起身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团纸巾,展开后把红色的纸条拿出来,放在台灯下面仔细地看。  开开心心。  写了两遍字都一样丑。  他站起身,从书柜里挑了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把纸条夹了进去。  祝余也想开心,可是开心好不容易。  如果能像傅辞洲一样,他也天天开心。  如果有人陪着,他也天天高兴。  可惜没有如果。  他都没有。第36章 耍无赖 祝余这人就他妈一渣男。  ……  昼夜颠倒地过了一天,祝余隔天下午醒来,溜出去买饭顺便挂失电话卡。  冲了两百块钱的话费,送了个智能老年机。  祝余一边吃韭菜盒子一边登陆微信,首先收到的就是傅辞洲催命般的四十六条信息。  骂他不回复、骂他不理人、骂他还撒谎、骂他没良心。  时间显示祝余回来那天晚上,估摸着是他还在火车上骂的。  日常被骂完毕,祝余压根没仔细看,敷衍性地回了个大哭表情包,再面无表情地点开朋友圈。  此时正是晚饭的点,最近几个都在晒他们家的餐桌。  祝余挨个在底下回复“羡慕啊”,然后继续啃他的韭菜盒子。  太可怜了,他自己都要被自己可怜哭了。  -又哭。  祝余看到傅辞洲发来的这两个字,头皮突然就炸了那么一下。  也就是前几天,在河边、在床上,当他红了眼眶时,傅辞洲就扔给他这两个字。  这条信息就像是自带语音似的,傅辞洲说话时的语气祝余都能感觉得到。  “又哭。”  祝余头皮又是一炸。  魔怔了。  一个表情包而已,至于这么认真吗?!  句号都给带全乎了,是真以为他哭了吗?  不愧是你,阅读理解满分的大少爷。  祝余直接自闭,关了软件打开企鹅。  又是一番信息轰炸,傅辞洲小嘴跟机关枪似的叭叭叭往外冒着问题。  -一个多小时你才到家?  -你真坐的公交?  -你属砂锅的吧这么能熬?  -不是吧我把六百又转回去了  -你没拿钱?  -他收下了  -卧槽?!  -还钱!!!  这是到达南淮的那天早上,祝余回到家给傅辞洲粘贴复制了一个平安之后发的。  祝余一口老血憋在喉间,差点没心脏病发直接死过去。  傅辞洲是有多缺心眼才能没点防备心的把钱转给陌生人,转来转去很好玩吗,有钱也经不住这么浪。  -你  -有  -毒  祝余发完信息,退出点开祝钦的。  -年初一我回家过年,你想吃些什么,我带点回去。  他又愣住了。  算了一下日期,年初一也就是后天。  祝钦回来?大年里的不在老家还回来干什么?  祝余有点懵,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祝钦这是要陪自己。  突然来的关心打得他措手不及,就连手上的韭菜盒子都忘了吃。  傅辞洲给他发来信息,祝余点开看都没看,噼里啪啦就开始打字。  -我爸过年要回来  -大年初一  -还问我想吃什么  -帅哥惊讶.jpg  傅辞洲看着祝余给自己连发的那一串信息,毛毛躁躁的心情突然就轻松了下来。  原来不是一个人在家,他都白担心了。  -所以你想吃什么?  傅辞洲问。  -我在吃韭菜盒子  -粉丝鸡蛋的  懒瘫在沙发上的傅辞洲手指抵在侧脸,忍不住笑出轻声。  突然,一缕长发扫过他的指尖,傅辞洲立刻坐直身子远离开来。  “哟,在这聊天呢?”傅蓓蓓隔空指指傅辞洲手里的手机,眯着眼睛笑得邪里邪气,“还、不、给、看!”  傅辞洲把手机往自己怀里一扣:“凭啥给你看?”  傅蓓蓓是傅辞洲的小姑,年纪大了他十岁。  现在还在上学,整天跟个黄毛丫头似的天天咋咋呼呼从小就爱逗他。  “嫂——子!”傅蓓蓓对着厨房一嗓子吼出来,“洲洲谈恋爱啦!”  傅辞洲牙疼的“嘶”了一声:“什么玩意儿。”  “我看到了,盯着手机在那傻笑,”傅蓓蓓欢天喜地的跑去厨房,“嫂子~你养的猪要去拱白菜啦!”  傅辞洲无语了几秒,点开手机看见祝余又给他发了一串信息。  -我爸真要回来  -坐大巴车回来  -劝都没劝动  -快乐猫猫头.jpg  祝余的快乐是真快乐,透着屏幕隔老远傅辞洲都感受到了。  他嘴角上扬,快扯到耳朵根。  傻笑了没几秒,傅蓓蓓端着菜从厨房回到客厅。  傅辞洲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失控,手掌一抹自己的下半张脸,恢复面无表情状态。  “又在笑,”傅蓓蓓嫌弃地“嘁”了一声,“恋爱的酸臭味。”  “你少胡扯。”傅辞洲往沙发里面的作为挪了挪,防止对方继续偷看。  “你看看,他还怕我偷看呢!”傅蓓蓓又咋呼开了。  “你别老是逗洲洲,”奶奶笑着拍了一下傅蓓蓓地肩膀,“大孩子了,知道羞。”  “羞什么羞啊,”傅辞洲不淡定了,“我跟祝余说话呢,就前几天那个祝余。”  “哪个哪个?”傅蓓蓓好奇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小洲的同学,”钟妍端上最后一锅排骨汤,对着傅蓓蓓强调道,“男生。”  “吼!”傅蓓蓓肩膀抖抖,看着傅辞洲撇嘴一笑,“男生噢。”  傅辞洲被傅蓓蓓这一笑给笑出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他有点扛不住,滚去自己卧室把门关上了。  “都吃饭了你关什么门?”钟妍在外面喊道。 第49章 傅辞洲站在他的右后方,把祝余所有的微小动作都看在眼里。  但也什么都没说。  “进屋吧。”祝钦往院门抬抬下巴,接着升起了车窗。  祝余目送车子开走,在原地舒了口气。  傅辞洲走到他的身后,探着脑袋问:“你紧张什么?”  他离得近,下巴悬在祝余的肩膀上,微微出声都能糊对方一耳朵热气。  祝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往左边移了下肩膀:“我没紧张。”  “噢…”傅辞洲阴阳怪气地拖着声音,“是吗?”  “干嘛?”祝余肩膀往后一摆,把傅辞洲打开半步,“滚蛋。”  傅辞洲皱了皱眉:“这位同学你搞清楚,老子还在生气。”  祝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转过身看他:“是哦,那你还气吗?”  “……”傅辞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算了,我不跟傻逼计较。”  他把背后的斜挎背包甩到身前,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直接就往祝余脸上砸。  “这什么?”祝余赶紧抬手去接。  傅辞洲顿了顿:“不是你找我要的吗?”  祝余有点懵:“我找你要什么了?”  傅辞洲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吸呛着,他稳了稳身形,抬手按住了祝余的肩膀:“你找我要什么了?”  就像是火山爆发前土壤的细微震动,祝余甚至能感受到傅辞洲周身的空气都在颤抖着想要掐死他。  三秒的时间足够让傅辞洲彻底爆炸,而三秒钟的时间也足够让祝余把这几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在脑海中过一遍。  “糖画!”祝余在傅辞洲拳头落下来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见傅辞洲没有继续愤怒这才确定下来自己赌对了。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诹出来的一句对方竟然放在心上,还在年初二送货上门,诧异之余不少感动,一时间有些口不择言,“卧槽!爱死你。”  一句话把傅辞洲直接说懵了。  他人就站在那儿,被祝余包着拳头,傻了。  “我当时就随便说说,以为你压根没放心上,”祝余把纸盒搂在怀里,两只手一起把傅辞洲捏紧了的拳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我真没想到你买了,而且买了还给我送来,挺感动的,真的…”  傅辞洲手指僵硬,祝余一掰就掰开了。  “我下次说过的话一定牢记在心里绝对不忘,这么大老远的你过来吃午饭了没,看这手冻得这么凉,咱进屋吧!”  他自言自语了一堆觉得不对,抬头仔细看傅辞洲时,发现对方也正死盯着自己。  “怎么了?”祝余莫名觉得脊背生凉。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傅辞洲咬着牙,一字一句就像是他从齿间生拉硬拽扯下来的一样。  “我?”祝余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了?”  傅辞洲闭上眼睛,胸膛猛一起伏,复而睁开长舒一口气:“不要脸。”  -  祝余不要脸又不是一天两天,现在被傅辞洲这么正经的说出来,还真有点意外。  “王应天天说我不要脸,”祝余道,“你还不知道吗?”  傅辞洲停了两秒,猛地一甩自己手臂,挣开了祝余的桎梏。  “少爷!少爷!”祝余一手拿着纸盒,一手去抓傅辞洲的手腕,“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吃顿饭吧!”  “我吃你大爷!”傅辞洲气得头顶冒烟,指着祝余道,“我现在发现你这人,不仅不要脸、没良心,还特轻浮,特随便,你丫就一傻逼,滚!”  傅大少爷的骂人语句又新添了俩词,祝余都快被骂傻了。  “我怎么就特轻浮,特随便了?”他寻思着自己也没干什么流氓事情,被指着鼻子骂还挺冤的。  “你还没自知之明!”傅辞洲呼吸都被气得快了一倍,“我真是服了,你这种傻逼…你这样的…”  他半句话接不上,突然闭上眼睛转过身去狂按自己的晴明穴。  这样的傻逼,自己还放心不下。  “我回去了。”傅辞洲把背包往后一扯,酷哥原地就要远航。  祝余不依不饶地拦他,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地服软:“少爷,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了,我改还不行吗?”  祝余的声音很轻,像是讨饶,又像是撒娇。  傅辞洲目光微垂,能看到他发旋上的一缕头发被风吹了个打摆,然后立了起来。  一根呆毛。  祝余的头发又软又细,发尾被光一照,和暖色的橙光混在一起,就像是透明了一样。  风朝左边吹,发尾就往左边飘,风停了,发尾又回到了右边。  可是还没等它完全落在右边,风又起了。  墙头草似的晃啊晃,跟逗猫草一样,没逗着猫,逗着傅辞洲了。  他难受得要死,干脆抬手抓住直接就是一薅。  一声惨叫,没薅掉。  -  祝钦把车停在了后院的停车位,祝余过去帮忙拿行李的时候一路捂着脑袋没敢让傅辞洲近身。  直到回了卧室,他将纸盒放在桌上,打开的时候也不忘留心身后人的动作。  “我不薅你头发!”傅辞洲把背包摘下来扔祝余桌上,“你至于么,又没薅掉。”  “我这一大撮头发,”祝余指了指自己脑袋,“你要是给我薅掉我直接头皮分离了好吗?”  傅辞洲抬手就在祝余头上撸了一把,漫不经心道:“有一大撮吗?”  发丝从指尖擦过,窜着凉飕飕的寒意,祝余刚才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儿,身上都裹着冷。  傅辞洲突然就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吵架为什么不回屋里吵,让祝余只穿了个毛衣就跟他闹。  “卧槽!你干嘛!”祝余被傅辞洲这个动作吓得半死,抱着脑袋就坐在了凳子上,“辣手摧花?”  “就你还花,”傅辞洲笑了,“狗尾巴草一根。”  祝余晃晃脑袋企图摆脱魔爪,低头打开了傅辞洲给他带来的纸盒。  纸盒包得严实,里面垫了厚厚的碎纸丝,每一个糖画都用食品袋分开包装,甚至还有糯米纸贴了两面。  如果说祝余刚才只是惊讶于傅辞洲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那现在就是惊讶于傅辞洲这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你弄的?”祝余手掌按在桌沿,转过身子去看傅辞洲。  对方正仰头看他的书柜,听见祝余问自己,就随便应了一声:“碎纸丝是我小姑帮我塞的。”  祝余“哦”了一声,又把身体转过去。  他拨开碎纸,小心翼翼地把糖画拿出来。  两条小鱼,两个“祝鱼”。  “怎么没写你的?”祝余又问,“你和猪呢?”  傅辞洲心头微动,丝毫没有在意对方把他和猪并排放在一起:“你要我名字干嘛?”  祝余一想,也是:“习惯了,一画就画四个。”  其实傅辞洲买了挺多回家去的,两个人的名字有十来个堆在一起。  他甚至还自己上手画了一个,但是因为太丑而直接消失于融糖的铁勺之中。  傅蓓蓓说傅辞洲肯定谈恋爱了,傅辞洲抽着嘴角说祝余是个男的。  “男的也能谈恋爱啊,”傅蓓蓓颇不在意地整理碎纸丝,“love is love.”  傅辞洲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什么意思,后来偷偷去搜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小姑的思想还挺先进。  “这么好看,都舍不得吃了,”祝余动了动手指,把糖画又重新放了回去,“就这么放着吧。”  “放着干嘛?”傅辞洲直接上手拿了一个出来,“带回来就是吃的。”  “别别别!”祝余连忙去扒他的手腕,“我看几天再吃不行吗?!”  那条小鱼就在傅辞洲的手里,四周飘满了危险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  “你吃吧,”傅辞洲毫不留情地撕了食品袋,隔着糯米纸“啪”的一下掰了半块鱼头下来,“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祝余一愣:“啊?”  傅辞洲一抬手,把那块麦芽糖递到祝余嘴边。  动作轻柔,但是语气强硬:“吃!”  卧室里窗帘是拉开的,中午阳光很好,即便没有开灯屋里也亮堂得很。  祝余坐在书桌凳上,微微仰头去看倚在桌边的傅辞洲。  少年手里拿了块糖,别扭着送到他的唇边。  糯米纸撕下半片,随着祝余的呼吸小幅度的晃动。  他想要后仰躲闪,却在行动之前及时打住。  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  毕竟对方好心让他吃糖。  那抬手接?  可是人家是往自己嘴巴上递的,抬手接过来会不会显得自己嫌弃他?  祝余的问题就像韭菜似的,割完一把还有一把。  他想着如果方式不当,傅辞洲大少爷一样敏感的内心肯定又要多加一片阴影。  自己倒是什么样都行。  不过也就是,被喂一块糖吃。 第51章 祝钦点点头,对他似乎颇为赞赏。  祝余没搭上话,闷头吃饭。  一顿午饭吃得还算愉快。  祝钦放下筷子,傅辞洲起身端碗。  “我来就行。”祝余把他的筷子拿过来,弯腰拎过垃圾桶收拾桌子。  祝钦准备补一个觉,让祝余下午出去玩玩。  祝余正刷着碗,在厨房应了声好。  水龙头往外“沙沙”流着水柱,祝余把湿淋淋的碗从洗碗池里捞出来,再放进另一边没有洗洁精的干净池水里。  “不冷吗?”傅辞洲站在他的侧后方,用保鲜膜把没吃完的菜包起来。  “不冷,”祝余拧着身子,对傅辞洲的主动搭话惊喜不已,“你下午要不要出去?想去哪玩?”  傅辞洲耷拉着眼皮,懒懒地扫他一眼:“我下午回去了。”  “回哪?”祝余把水龙头关掉,拽了个干抹布去擦碗碟,“你一个人回南淮的吗?叔叔阿姨也都回来了吗?”  傅辞洲没搭理祝余。  他包好保鲜膜,转身把菜放进冰箱。  “噗”的一声轻响,冰箱门被关上。  傅辞洲像缕魂似的,直直飘出了厨房。  瓷碗叠在一起发出脆响,祝余垂着脑袋,有些失落。  真算起来,自己和傅辞洲还没冷战过。  两个人都是直性子,通常心里不痛快直接就骂出来了。  而今天这种情况,好像也没什么可以骂的。  毕竟傅辞洲都骂了好多遍了,不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动静越小事情越大,傅辞洲大老远赶回来,祝余真的不想惹对方生气。  可是这事儿要怎么说,祝余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说。  “哐当”一声,铁勺失手掉落在了不锈钢盆里。  就像是响了警钟似的,祝余飘荡在外的思绪回笼,赶紧低头把厨房收拾干净。  “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祝余转过身子,看见傅辞洲端过那一摞瓷碗,抬手放进消毒柜中。  “想去哪玩?”  -  其实祝余也没想好去哪儿玩,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着出去玩。  主要是傅大少爷生气了,他得想办法把人哄好才行。  “你不回去了?”公交车站里,祝余还有点不放心,“叔叔阿姨怎么说?”  “你管他们,”傅辞洲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走。”  祝余莫名其妙就被带上了车,直到车子起步计费,司机问他们去哪,后车座的两人才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  热心的司机师傅在了解情况后给两人推荐了个地方:“南淮北边最近开了个海洋馆,年里才开放,人多得不行,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祝余没有意见,傅辞洲更是随便,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车费花了七十六块八。  祝余在傅辞洲之前扫码付账,下车后撇了撇嘴,冒出一句文绉绉的话来:“我向来不愿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  傅辞洲懒洋洋地看他一眼:“翻译一下。”  “我怀疑他就是看这里远才拉我们过来。”  傅辞洲没接腔。  他抬眸看了眼不远处拱圆形的建筑,朝祝余歪了歪头:“走吧。”  过年的时间,海洋馆周围的人有很多。  祝余先去售票口买票,结果排了十来分钟的队,人家票还卖完了。  无奈之下只能和傅辞洲呆在海洋馆前的大广场上晒太阳,一边晒还要一边小心不要被突然冲出来的小孩绊上一跤。  “人好多。”祝余插着兜,和傅辞洲并肩在铺了石板的草坪上走着。  两人穿着同款大衣,一黑一白,都是个高腿长的身材,走一起还挺惹眼。  石板一步一个有点娘,一步两个又有点远。  祝余长腿一迈,一步跨两个。  就是有时候没踩准,鞋子就会崴进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中。  “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傅辞洲把活蹦乱跳的祝余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祝余站稳身子:“我就在好好走路啊。”  傅辞洲翻了个白眼,不走石板路改去走水泥路。  “少爷,你别生气了,”祝余又开始卑微地认错,“我道歉还不行吗?”  傅辞洲脚步一顿,突然停了下来:“你骗我。”  祝余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有些不明所以:“我哪儿骗你了?”  傅辞洲点点祝余胸口,一字一句道:“你心里清楚。”  说罢他转身就走,祝余追在傅辞洲的身后,歪着脑袋看他的脸。  “傅辞洲,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问你问题的时候你都没回答过我,那你问我问题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回答你?”  “你问我什么问题?”傅辞洲又停了下来,“你现在问。”  祝余抓住机会转移话题:“你一个人回南淮的吗?”  “是。”  祝余有些惊讶:“叔叔阿姨呢?”  “在元洲。”  “那你回来干什么啊?”祝余问完,自己心里又有些没底,“不会特地给我送糖画吧?”  元洲和南淮那么远,就算倒高铁也要好几个小时。  为了几个糖画真的不至于。  傅辞洲看着祝余,像是也有些不明白了。  本来大年初二他们一家三口是要回南淮的,但是奶奶家今天临时来了门远亲,回南淮的日子就往后顺延了一天。  也就一天。  可是傅辞洲糖画都准备好了,日期也和祝余说了。  所以他特地跑回来,非要在今天跑回来。  然而他没想到祝余只是嘴上随便说说,压根没把糖画当回事。  甚至都这个时候了,还能一脸茫然地问出一句“不会特地给我送糖画吧?”  就真没心没肺。  傅辞洲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怎么可能。”  他垂眸去看两人投在脚下的影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且真实。  “我回元洲有事,顺便给你送的。”第39章 不要脸 祝余把傅辞洲的脸一揉,跟逗小……  在海洋馆外面溜达了一圈后,祝余一个人回了家。  傅辞洲说要去办他的“事”,可是到底也没说是去办什么事。  祝余心里有点不得劲,直到晚上睡觉都对傅辞洲有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虽然被对方否认,但是他心底的疑惑依旧没有打消。  除非祝余清清楚楚的知道傅辞洲回来到底是干嘛的,不然这个问题就会在他心底像个毒种一样生根发芽,滋生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连带问题,最后变成一个无法回答的未解之谜。  祝余打开手机,傅辞洲也没给他发信息。  年前年后的几天,这么清静还真没有过的。  这不太正常。  祝余皱着眉,给傅辞洲发了过去。  -事忙好了没?  等了几分钟,傅辞洲没回他。  “唉…”祝余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自己扎进被子里,心里那点“不得劲”开始慢慢胀大,占据了他小半个心脏。  也没这么揪心过。  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祝余伸出手臂去关床头的灯。  手指乱摸一通,碰到了搁在柜子上的相框。  祝余把脑袋从被窝里拔出来,盯着这张全家福发呆。  灯稀薄光,照片左下角那一行印刷上去的日期都快看不见了。  那是二十年前的七月三号。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这行日期已经被岁月模糊进了老旧的背景中去,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第53章 “微信的钱你没收我就给你转支付宝了,”祝余一边说着,一边往傅辞洲那边凑了凑,“你看到了吗?”  傅辞洲一抬胳膊,手肘就能托上了祝余下巴:“没看。”  “那你现在看看呗,”祝余把下巴在傅辞洲手臂上垫了垫,“我都跟你道歉了,我以后不骗你了。”  这算是低头,也算是服软。  傅辞洲一颗小心脏被撩的噗通乱跳,但依旧要保持表面上的淡定。  “你真天天给我发信息了?”他把手机打开给祝余看,“我怎么没有呢?”  祝余眉头一皱,拿过手机满头问号:“怎么没有呢?我真发了啊!”  傅辞洲一伸手:“给我看看你手机?”  祝余乖乖把他的智能老年机解锁上交。  傅辞洲点开自己的头像,看到了祝余发过来的一串信息。  每隔六七句就有新的日期,昨天的、前天的、大前天的,有不少表情包,还有几张照片。  祝余看傅辞洲一边划一边笑,虽然笑容不是很明显、并且他本人很努力地在憋,可是少年眼睛里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在高兴。  不愧是条傻狗,想开心起来也太容易了。  是自己有说什么好笑的话吗?  祝余有点好奇,也凑过去看手机上的聊天记录。  “嗯?”毫无预兆的,傅辞洲突然停住,“你刚才还说不骗我的。”  祝余一懵:“啊?我又骗你什么了?”  “这里,”傅辞洲把手机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几条信息间的日期,“二月七号。”  祝余点点头:“怎么了?”  “这里,”傅辞洲手指往下划了一点,“二月九号。”  祝余眉头一皱,没明白有什么异常。  “二月八号的呢?”傅辞洲手指敲着桌子,“你那天干嘛了?”  祝余原地傻了几秒:“不知道。”  现在都三月二号了,谁能记得一个月前的某天自己干嘛去了。  “知道什么叫天天吗?”傅辞洲黑着张脸,语气不好,“每天,每一天。”  “我就这一天没发。”祝余解释着。  傅辞洲眯起眼睛,手掌压着手机,看上去十分危险:“今天也没发。”  这人就是在无理取闹!  祝余双手一抬,掌心猝不及防贴在傅辞洲的侧脸,把他的嘴巴挤嘟了起来:“今天不是早早就来见你了吗?!”  傅辞洲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傻变呆,他的手指按在桌边,指甲因为用力而泛起了白。  “别气了少爷,你看你这么帅,天天板着张臭脸多可惜啊。”祝余把傅辞洲的脸一揉,跟逗小狗似的又松开,“你说怎么样你才不气?其实你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对吧?”  少年手掌温暖干燥,在脸上揉了一通,就像是蹭了一把阳光下带着暖意的树叶。  傅辞洲缓缓靠上自己的椅背,他像是才灵魂复位似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余!”前排的王应又拿着作业转过身来,“你这写的啥字啊我怎么看不懂?”  祝余侧着身子看了看,随手拿了根笔给改了:“写错了。”  王应又转回去,但是傅辞洲还在神游。  “少爷?”祝余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傅辞洲皱着眉,半晌憋出了一个反问句。  祝余一头雾水:“我什么样吗?”  傅辞洲“啪”的一声把祝余的手打得生疼。  “轻浮、随便、不要脸!”第40章 摸摸胳膊 “没好了祝小鱼。”  傅大少爷又开始骂人了。  虽然没出新词儿,但是是杀伤力最大的那几个。  “我怎么就随便、轻浮、不要脸了?”  祝余觉得自己还挺委屈。  “你…”傅辞洲手一抬,想指着他鼻子骂,但是到底还是忍住了,“算了。”  都是男的,也就…摸了把脸而已。  反应太大的话倒显得自己小气。  “我余…”王应又一个回头,看见剑拔弩张的两人,暂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刚见面就打架?”  祝余手指往桌上一扣:“我分明在卑微地求和。”  “卑微个屁,”傅辞洲把祝余的智能老年机拿过来继续翻聊天记录,“谁卑微你也不卑微,吃个破糖画还要我送你嘴里…”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句除了自己也没人听见。  聊天记录翻到最上,祝余总算没全给他发废话。  如傅辞洲所想,那张照片中的孩子的确不是祝余。  傅辞洲侧过脸,看晨光在自己同桌的发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照片右下角的日期,还有当初在教育机构十来年前的照片,让傅辞洲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是他不能确定,也没法儿确定。  他甚至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想出一个完整的逻辑链。  没法儿问,也不敢问。  “看完了?”祝余眨巴眨巴眼睛,“还生气吗?”  “生,”傅辞洲把手机还给他,“没那么好消的。”  -  磨磨唧唧到八点,老陈揣着个保温杯姗姗来迟。  徐磊吆喝着带人去搬书,祝余习惯性站起来,然后又坐了回去。  “干嘛?”傅辞洲抬眼一瞥,“想搬书?”  南淮一中课本发的没什么规矩,高一的时候发了一堆必修,之后就跟调动新学期气氛似的,开学前都象征性发几本没啥用的选修。  搬书要不了几个人,基本都是班干过去帮忙。  祝余记得当年高一时大家都不是很熟,他一个人去搬了好几趟才把书全部搬回教室。  “不去,”祝余往桌上一趴,“也没多少书可搬的。”  三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转暖,祝余脱了长袄,穿起了外套。  虽然里面毛衣叠着卫衣,把原本挺瘦一小伙子给撑的胖了一圈,但是傅辞洲看着依旧觉得这不太行。  “你穿这不冷吗?”傅辞洲问。  “还行,”祝余从桌洞里摸出个杯子来,“一会儿接点热水喝。”  捣鼓完祝余的手机,傅辞洲又开始捣鼓自己的。  他先是查看了自己的转账信息,确定了祝余的确给他转了六百块。  怎么跟个傻子一样,自己说什么都信。  傅辞洲又把那些钱转回去了。  “你不要吗?”祝余手臂蹭在桌子上,像坨泥似的拱过来,“我手里还有一点钱的。”  “没转,”傅辞洲把手机关上,“骗你的。”  祝余立刻直起了腰:“真的?”  傅辞洲看着他,觉得有点想笑:“你硬塞给我也不是不可以。”  祝余抿了抿唇,眼角眉梢还带着遮掩不住的高兴:“那算了,我还是省着点花吧。”  傅辞洲发现自己一个月没理祝余后,祝余变得格外的乖。  不仅人不跟他犯呛,干什么事情缩头缩脚,委委屈屈,就像是被人欺负似的,让人看着就真的想欺负他。  于是他抬手,捏了一把少年裸/露在外的一小片后颈皮肤。  祝余一个激灵,用手掌按住自己颈后:“干什么?!”  “捏捏,”傅辞洲单手拄着下巴,歪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你还弄丢了我一个手机呢,市价三千,一分不能少。”  祝余眼睛一瞪:“你少坑我,我查了,那手机顶多两千。”  傅辞洲心道原来还值这么多,但是嘴上却否认道:“你在哪问的,压价压的那么厉害,我那手机当初就用了几个月,电池性能都是好的,对半打折都算便宜了。”  祝余上个手机还是带按键的,后来换了一个也就一千出头,寒酸使他无知,并不知道手机这玩意儿傅辞洲是挑着新品用的。  “早知道那么贵,我就不拿着了。”祝余揉着自己心口,觉得那里疼得要死,“那我把钱转给你…”  “也不用,”傅辞洲又抬手捏捏祝余的后颈,“我那个手机一直都放在元洲,其实压根不用,和丢了也没什么区别。”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比较容易接受。  祝余又抬手摸摸自己的后脖颈,但是傅辞洲的手还停在那,他只摸到了个手背。  新书被搬回了教室,各组的小组长凑成一团上去领书。  “就算你不用那也是我丢了的。”祝余接过新课本,随手翻了一页来看,“概率论哦。”  傅辞洲的手没拿开,手指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擦过祝余的皮肤:“谈钱伤感情,你可以赔我点别的。” 第55章 那可是脸啊!  祝余蹲在地上,先是看了一眼自己擦地擦出一米的手掌,听王应这么一说才发觉脸也挺疼。  “破相了卧槽。”祝余还有心情开玩笑。  “大男人破什么相,”体育老师老师把人扶了起来,“去校医院抹点碘伏。”  祝余平举着自己的两只手,可怜兮兮地中途退场去校医院。  傅辞洲看着他的背影,转头皱眉看着许晨:“你推他干嘛?”  许晨已经内疚的要死了,听傅辞洲这兴师问罪的一句话,差点没原地跪下来认错:“我当时腿一软,不是有意的。”  “没事没事,”王应拍拍许晨肩膀,“我余又没怪你。”  傅辞洲抿了抿唇,没再多问。  十来分钟做完伸展运动,老师透露了一些春季运动会的信息。  有意向报名项目的人几个凑在一起开始训练,像傅辞洲这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闲散人士原地解散之后就溜去了校医院。  他上次来还是祝余中暑那次,算起来也快有一年了。  校医院很静,傅辞洲的脚步声来回晃荡,能传出去老远。  他先去一楼,没找着人。  又跑去二楼,只能看见一两个瘫着挂水的学生。  傅辞洲扶着门框停了停,突然意识到祝余这人对医院怂得很,应该不会来。  他嘴角一抽,所以这人跑哪去了?  就在傅辞洲辛辛苦苦爬楼找人的时候,祝余正在教室瘫着看上午新发下来的选修概率论。  “我余,你这脸真没事儿吗?”王应反跨着板凳往祝余桌上一趴,“看着好吓人。”  “擦伤而已,”祝余颇不在意,“我消过毒了。”  “你拿什么消毒的?”王应又问。  “消毒湿巾。”祝余道。  “那不行吧?”王应皱着眉,“我记得我以前摔了我妈都给我涂红药水。”  “红药水来了,”许晨往桌上搁了个塑料袋,“还给您买了瓶可乐赔罪。”  “可以可以,”祝余大手一伸拎过可乐,“接受赔罪。”  “那你涂点药吧?”许晨坐在傅辞洲的座位上把塑料袋展开,“要不我帮你涂?”  祝余拧开可乐喝了一口:“我自己来吧。”  许晨把红药水打开,正抽着棉签,桌上“铛”的一声,又被放下了一袋塑料袋。  祝余抬头一看,是满脸阴沉的傅辞洲。  许晨连忙让位,傅辞洲眼睛一眯,看见了桌上的红药水,再一扫眼,祝余下巴上的伤口看得他心上一惊。  “少爷,”祝余右手接过棉签,摊开左手敷衍性的往手掌上点了点,“你跑哪去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傅辞洲本来看到伤口的那点儿心疼,被这一句话给问没了。  他身上像压着泰山,把自己往板凳上就是一砸。  “哐当——”  祝余手上捏的棉签差点没被傅辞洲这动静给崩开,他体会了一下这个氛围,明白少爷这是又生气了。  下课铃在此时打响,跟起了bgm似的,声音急切,一如傅辞洲现在的心情。  “少爷?”祝余脑袋一伸,跟钻出地洞的地鼠似的,傅辞洲恨不得直接给他一脑瓜子。  “叫什么叫?”傅辞洲烦得要死,“老师让你去校医院,你跑教室里?不会说一声?”  祝余“呃”了一声:“我在群里说了。”  所以王应和许晨才都回了教室。  傅辞洲脸上又是一黑,他体育课上没带手机。  “嘴不用就缝起来。”傅辞洲看着桌上已经拆开的红药水,再看看自己拎回来的那一袋,突然就烦躁无比。  “那时候你做操呢,”祝余小声嘀咕道,“我又不能跑过去跟你说我回教室了。”  王应和许晨看着两人这氛围愣是没敢插嘴,傅辞洲也发现自己的脾气有点太大,开始反思起来自己。  自从年后回了趟南淮,他就不停地生气不停地生气。  也就祝余脾气好,跟他在屁股后面巴巴地哄着,换一个人指不定就跟他打起来了。  为什么呢?  怎么就这么容易生气?  傅辞洲心里乱得很,手指往桌边一按,把他买的药拎起来往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一扔,站起身出了教室。  “卧槽…”许晨放低了声音,“傅辞洲最近咋回事儿,我都怕他下一秒直接起立把桌子掀了。”  祝余扔了棉签,走到垃圾桶边弯腰把傅辞洲扔的东西捡回来。  里面有一瓶碘伏,一包创可贴,还有一袋棉签。  傅辞洲解散后这么久才回来,原来给他买药去了。  “啥啊?”许晨拍拍桌子,“拿来给我康康。”  “没啥好看的,”祝余把塑料袋抖了抖,“哎…我出一趟。”  傅辞洲出了教室没走远,也就去了同层的厕所洗了把脸。  这会儿下了课有一会儿,估摸着没几分钟就又要上课。  厕所里的人走了大半,只剩几个卡点的还在小便池边上提裤子。  冬天的水凉,傅辞洲把水龙头拧上,觉得指尖都被冻麻了。  上课铃响,他转身准备离开,去看祝余正拎着他买的碘伏,靠在厕所的出口处等他。  “干嘛?”傅辞洲走到他身边,压着声音问道。  祝余把手上的塑料袋往他面前一提:“好好的扔了干什么?”  傅辞洲沉默几秒:“我又用不到。”  “我用的到啊,你过来。”祝余侧开身子往外走,傅辞洲抬脚跟上去。  南淮一中的厕所设置在教学楼的最两端,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  出了厕所有个横跨教学楼的狭长阳台,里面种了些花花草草,是下课时同学打闹的好去处。  祝余就走到了那一处阳台上,把塑料袋里的药取出来,挨个放在了围栏上。  “少爷,你是不是跑去校医院找我了?”祝余撕开包装袋,抽出了两根棉签,“我不爱去哪儿你不是知道吗?”  “我不知道。”傅辞洲拿起碘伏拧开瓶盖。  “那我以后去哪儿跟您说成吗?”祝余龇牙笑了笑,“你没带手机我就让王应他们跟你说。”  傅辞洲看着祝余嬉皮笑脸,像是把他心里那些烦躁一点一点的打散、弱化,最后消失不见。  “嗯。”他把碘伏递过去,祝余用棉签蘸了一点儿出来。  “其实摔一跤因祸得福了,不然我还得再跑…嘶…”棉签触碰左手伤口,祝余瞬间被疼得龇牙咧嘴,“这个怎么这么疼?”  “碘伏当然疼,”傅辞洲微微低头,去看祝余下巴上的伤口,“下巴也抹点。”  “许晨给我的红药水都不疼,”祝余连忙把棉签裹进纸巾里扔掉,“我回教室抹那个好了。”  “碘伏比红药水好,”傅辞洲把药瓶放在围栏上,自己抽了两根棉签重新蘸了碘伏,“手。”  祝余抿了抿唇,把左手摊开递了过去。  傅辞洲捏着他的指尖,低头小心翼翼地给他涂着碘伏。  祝余眉头拧出一个痛苦面具:“碘伏真的比红药水好?”  少年的皮肤温暖,和傅辞洲刚搅过凉水的手指天差地别。  傅辞洲尽量放轻了动作,但是棉签擦过伤口,还是有点儿心疼。  “嗯。”他没心情和祝余贫嘴,就蹦给他一个单音节。  可祝余倒是很有聊天的兴致:“我不信,你问医生了?”  “问了。”傅辞洲说。  祝余一顿:“什么时候问的?”  “买药的时候。”  他认认真真问了哪一个消毒更好一些,然后医生给他开了瓶碘伏。  祝余这回没话说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原本低着头的,但涂着涂着,就连腰都跟着弯了下来。  就像是近视似的,一定要贴近了看东西。  涂药也是,慢慢地涂,一点一点,到最后祝余都不疼了,只剩下痒。  “少爷,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还你手机的钱?”  傅辞洲手上一顿,然后低低“嗯”了一声。  今天阳光不错,明晃晃照在地上,大中午的,也不是太冷。  教学楼内基本都开始上课,有个别几个比较迟的,还在拖着声音问候老师好。  祝余用手指拨了拨傅辞洲发顶的头发,心里有些发暖,但是更多的是复杂:“虽然那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我来说不算小钱,你真不要的话我心里过意不去。”  傅辞洲涂完了一只手,把祝余的手指放开,又牵起了另一只。  “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他依旧低着头,“我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话不能这么说,”祝余道,“我那是借你的手机用的。”  右手比左手的伤口要轻得多,傅辞洲涂了几下就给涂好了。 第57章 傅辞洲眉梢一挑,很快明白过来。  祝余带他逃课跑这儿来,敢情是以为他心情不好替他放松呢?  就这还能哄着他?  傅辞洲心窝子一暖,低头叹出了一声笑。  以前那个自己无论问什么都无可奉告、甚至扭头就走的人,现在也开始暗搓搓去琢磨他的心情,一声不吭带他出来解闷。  就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嗯,”傅辞洲一点头,“好点了。”  “不生气了?”祝余再接再厉。  傅辞洲勾起唇角:“不生气了。”  他不仅不生气,而且还挺开心。  因为祝余的眼睛里亮晶晶,跟藏着星星似的,看着舒服。  傅辞洲想起过年时自己在元洲河放的河灯,烛光打在水面上,就这样亮亮的。  上面载着的纸条画着一条小鱼,后面一直都跟着开开心心。  像是突然释怀,又突然懂了。  自己的别扭和担心,喜怒不定和患得患失。  他的情绪全都绑在了祝余的身上,生怕对方有一点难过和委屈。  或许早就如此只是现在察觉,又或者是昨日心动隔日就立刻发现。  在当初的联谊晚会上、在年前的元洲河边。  傅辞洲在糖画摊子那儿撕下写有他们两人的名字的纸张时,他就隐约有点明白。  “男的也能谈恋爱啊。”  “love is love.”  那时他没有确定,迷茫之间带着丁点担忧。  可是现在他看到祝余笑着的眼睛,又突然什么也不想管了。  他不是个不敢直面自己内心的人,也不是个犹豫纠结反复琢磨的人。  一旦事情有了苗头,他就深挖狠掘,最后找到一个确定的结果。  他在意祝余。  格外在意。  虽然他还不确定这份“在意”是否就是“喜欢”。  但是也不妨碍他放平心态,把关心变得温和而又容易让人接受。  “祝小鱼,”傅辞洲的手臂从祝余背后绕过去,手掌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糖画吃完了吗?”  “嗯?”祝余一歪脑袋,没有跟上这个快速跳转的话题。  “吃完告诉我,”傅辞洲说,“我再给你买。”  -  祝余总觉得傅辞洲最近有点不对劲,特别是对自己的时候。  不仅不生气了,而且脾气好的有点吓人。  王应简单分析了一下,认为傅辞洲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祝余的事情,这才提前做好准备工作,以防到时候祝余原地爆炸,还能起个缓冲作用。  可是祝余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傅辞洲能干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在外面有别的狗了?”许晨也跟着瞎猜。  祝余想了会儿,脑子转过弯来:“你才是狗。”  他手上的擦伤结痂掉落,下巴也是,留下了一小块淡淡的粉。  平日里基本没人看的出来,就连祝余他自己都得仰着头怼镜子上才能看清楚那一块不同于其他皮肤的颜色。  他的脸异常坚强,这也不算破相。  忙忙碌碌跨过初春,四月的天就已经热了起来。  祝余已经习惯了打气筒一样的傅辞洲变身小棉袄,整天有事没事就跟个爹似的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健康。  祝余也曾坦言问他怎么了,傅辞洲托腮思考了老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暂时还不想说。”  还跟自己玩神秘。  肯定是有事。  可是即便祝余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把这个“事儿”给发现了。  果真就是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当初傅辞洲跟他屁股后面问他怎么了,这回双方倒过来,变成他自闭了。  “你没事猜我心思干什么?”傅辞洲也觉得好笑,“等等呗,时间合适就告诉你了。”  “我还真就不惜得听了,”祝余也有小脾气,“父子情份到此为止了少爷。”  傅辞洲就是笑,托着腮看祝余笑。  跟看自己儿子似的,你在闹他在笑。  祝余被笑出一身鸡皮疙瘩,抬手就去挠傅辞洲的脸。  像只小猫,再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握住手腕。  “太瘦了,”傅辞洲叹了口气,“多吃点饭。”  “我乐意,”祝余抽回手,“就这样特别好。”  他本以为傅辞洲还会怼他一句,结果对方沉默片刻,竟然点了点头:“嗯,你怎么样都好。”  祝余搓搓手臂,瘆得慌。  -  第一次月考结束后,老陈终于公布了早就在同学之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春季运动会。  祝余把一大段话过滤,最后得到简单的两条信息:一共举办三天,举办期间不得出校。  为了防止有人翻/墙溜走,班主任在运动会举办期间随机点名,如果未到就当逃课处理。  这多没意思。  祝余往桌子上一瘫,继续做自己的春秋大梦。  “我余,”王应扭头戳戳他的手臂,“你报有没有想报的?”  祝余迷迷瞪瞪,拖着声音道:“没——有。”  “昨晚几点睡的?”傅辞洲在旁边插了句嘴。  祝余把脸埋进自己的胳膊里,没吭声。  傅辞洲捏他的耳朵:“几点?”  “昨晚刷题呢,”祝余动动脑袋,声音闷闷的,“说了你又要教育我。”  “两点?三点?”傅辞洲拨开祝余搭在耳廓的碎发,“你不会通宵了吧?”  王应一个后仰,总觉得自己身后这两个大佬的相处模式有点不对。  报名表格在第二节 课的大课间发了下来。  祝余看着表格下的“每个人必须参加”的小字,开始陷入沉默。  “咋还强制要求呢?”他把表格往桌上一扔,还是闹情绪,“我记得去年都没有的!”  “今年高三不参加运动会,”傅辞洲说,“高中部只有高一高二的了。”  “去年高三参加了吗?”祝余问。  “参加了的吧?”王应回忆道,“篮球赛不还把我们班吊着打了吗?”  “那不是高一的篮球赛吗?”许晨纠正道,“你记混了。”  “啊?”王应挠挠头发,“篮球赛啊?”  两人在前面捋着时间线,祝余把脖子往后一缩,问身边的傅辞洲:“咱们高一还有篮球赛呢?我怎么不记得了?”  “运动会之后办的,都快期末了,”傅辞洲话说一半,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那段时间你特别不对劲,期末还旷考了。”  “啊——”祝余把声音拖得老长,拿过桌上课本就往自己脑门上卡,“别跟我提那时候!”  傅辞洲来了兴趣,俯身凑过去问道:“跟我唠唠呗,为什么突然旷考?还跑去游乐园玩?你玩什么了?”  “滚滚滚…”祝余把脸朝着窗子,用手肘把傅辞洲往外推,“别提别提别提。”  “至于么?”傅辞洲坐回凳子上,把运动会的报名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看你也没什么精力参加运动会。”  “我想在家睡觉,”祝余给自己翻了个面,“一睡睡一天的那种。”  自打高二开学,双休就变成了只休半天,他的时间太过零碎,压根凑不齐一个整觉。  本来指望运动会能蒙头睡个死去活来,结果学校还不给人出校门。  “桌子趴着好不舒服,”祝余小声嘀咕着,“连个枕头都没有…”  傅辞洲在表格上的一千米跑打了个勾:“想要什么枕头?”  祝余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傅辞洲扫他一眼:“嗯?”  祝余下巴搁在手臂上:“我说了你是不是就会给我买?”  傅辞洲拿捏了一下矜持:“我考虑考虑。”  祝余嘴巴一撇:“少爷,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好啊?我慌得要死。”  傅辞洲给听乐了:“也没见你慌在哪儿。”  祝余又把脸埋进手臂里:“心慌慌。” 第59章 换以前,祝余和傅辞洲那肯定是互相推辞想让对方多干点活。  可是现在傅辞洲主动拿起了拖把,祝余也没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晃荡。  “少爷,”祝余跑到傅辞洲身边装模作样地划拉了两下地面,“你昨天给我买枕头去啦?”  这个“啦”就用的比较灵性,祝余平时说话必不可能带着这种语气词。  “你啦什么啦?”傅辞洲踢了踢祝余的拖把,“别在这碍事。”  “你怎么生气了?”祝余不仅没走,还凑更进了些,“前段时间不还好好的吗?现在心情又不好了?”  傅辞洲想了想,这大概就是转瞬即逝的爱情吧。  祝余这人本质上烦得要死,他能撑过前段时间不发脾气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跟女生说话,跟个孔雀似的,不到处开屏就不能活了是吧。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到最后,之前那些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对祝余特别好的决定,全部都作废了。  “我就不能对你太好,”傅辞洲拖完走廊,把拖把往门口就是一杵,“看把你给惯的。”  说罢他转身进教室,徒留祝余一人在走廊上风中凌乱。  傅辞洲的话说得好玩,祝余摸着下巴回味了许久。  这另类的“爹味发言”让他总是想笑。  就跟真的在刻意照顾他一样,不过傅辞洲干嘛要照顾他。  上课铃响,他琢磨到一半,想着作业还没交,连忙拎着拖把匆匆回了教室。  早自习是语文早自习,老陈的科目,要不消停。  “我今天要被批了,”祝余交完作业,小声对傅辞洲说。  傅辞洲正背着古诗,听罢眉梢一挑:“月考的事?”  祝余点点头:“浪翻车了。”  “不是故意的?”傅辞洲又问。  祝余打了个顿:“我为什么要故意?”  傅辞洲冷哼一声:“那你的确要被批。”  祝余肩膀一垮,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听傅辞洲飞快接上话:“你掉出了年级前五。”  “……”  成绩这事儿,祝余其实没那么在意。  因为自从尉霞死后,祝钦就没给他这方面的压力。  而他又没什么想考清北的雄心壮志,总觉得自己这副德行以后能混口饭吃就可以了。  可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老陈看着原本稳如泰山的祝余这成绩跟过山车似的,他的血压也跟着忽上忽下就快不行了。  谈话,请家长。  祝钦又一次来到了学校。  而且这次波及的范围比较广,连带着傅辞洲都跟着被迫和老陈谈了半节课的心。  谈话内容和去年大差不差,就想从傅辞洲嘴里撬点关于祝余的事情。  “我不知道,”傅辞洲简直就像个被迫卖笑的良家妇女,“我自己还想知道呢,他不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老陈一点消息没得到,但依旧苦口婆心地劝着傅辞洲:“我看班里你们关系最好,你就不能想办法帮帮祝余,让他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吗?”  这句话前半句说得让傅辞洲想笑,后半句说得也让他想笑。  这两种“想笑”性质不一样,但是本质上都让他挺无奈的。  他发现这些人压根就不了解祝余,祝余身上这压根就不是学习态度的事情。  所以那是什么问题呢?  傅辞洲笑着笑着就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那自己就了解吗?  祝余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叫他的名字?为什么无缘无故一个人跑去元洲?  为什么他排斥医院和医生?为什么突然旷考跑去游乐园里?  傅辞洲突然发现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  祝余表面上和他玩得好,说什么做什么都顺着他的脾气来。  可是却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傅辞洲这个粗神经的,直接就被忽悠了过去。  “你在听我说话吗?”老陈还在孜孜不倦地把傅辞洲拉来己方阵营。  下一秒下课铃响,傅辞洲直接站了起来:“嗯,知道了。”  他脸色不好,沉重得要命。  像是生了不小的气,但是又不是他平时爱生那种可以爆发出来的愤怒。  是压抑着的,想把人暴打一顿的愤怒。  “我这就去帮助祝余。”  -  另一边,祝余正在教室里晃着笔杆百无聊赖地看书。  他的下巴戳在手臂上,没一会就抵的发疼。第二节 课大课间,教室里的人基本都去食堂的小卖部。  傅辞洲也不在,他周围空得可怜。  手指在桌洞里摸到一出毛茸茸,祝余没忍住摘了包装袋,把小鲨鱼拿了出来。  枕头就要尽到枕头的义务,下课的时候睡睡觉应该没太大关系吧?  他左右看看没人关注,干脆把笔帽一合,抱着鲨鱼就往桌上一趴。  绒毛擦着侧脸,软软的,非常舒服。  祝余闭上眼睛,在上面蹭了蹭。  大少爷真好,还给他买枕头。  买还买了条鱼,太让人心动了。  与此同时,在教室门口,顶着乌云回来的傅辞洲看到祝余抱着他送的玩偶蹭来蹭去,头上的雨云“唰”地一下就消失干净。  这人干嘛呢?  睡觉呢?  睡觉蹭什么啊?  蹭的头发都快起静电了。  一男的,感觉有点可爱?  跟个小猫似的,下一秒就要舔爪子了。  “老傅,”王应在傅辞洲身后戳了一下他的腰,“别堵门。”  傅辞洲深吸一口气,转身去走廊吹冷风。  要命了。第44章 不一样 “我喊的是我的小鱼。”……  祝余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好,他总觉得耳边像有个蚊子似的挠他耳朵挠他脸,踩着拖鞋在他脑门上蹦迪,不吵人不咬人,但是烦人。  想一耳巴子拍死它。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祝余卯足了劲,一巴掌拍了过去。  ——把傅辞洲的手背给拍红一片。  “你干嘛呢?”祝余抱着小鲨鱼,人还有点懵。  傅辞洲动了动唇,手指一抬指向窗子:“开窗户。”  祝余略微迟钝地转过脸,懒懒地伸出手,把窗子给打开了。  “你热吗?”他困劲还没散,哑着嗓子问傅辞洲。  傅辞洲不热也被祝余问热了:“嗯。”  祝余撑着胳膊,五指并拢在傅辞洲脸边上扇了扇:“我给少爷扇扇。”  傅辞洲脑子一嗡,看着祝余的手指头在他面前一上一下,忍着没直接握住。  “滚蛋,”他拂开那只招人的手,“别烦我。”  祝余“嗤嗤”地笑,笑着笑着就把脸重新埋进鲨鱼玩偶里:“不烦不烦…”  跟哄小孩一样,把傅辞洲的脾气都哄没了。  也就生不起来气。第三节 课是老陈的语文课,可能是刚和傅辞洲谈了话的原因,老陈来的格外的迟。  祝余抱着他的小鲨鱼,整个人压在桌上,太舒服了,不想撒开。  “祝小鱼,”突然,他面前的桌子被傅辞洲敲了敲,“你还欠我三千块钱呢记得吗?”  “啊…”祝余眨眨眼睛,呆滞道,“不记得了。” 第61章 “……”  “你有毒吧。”他把自己的水笔从鱼背上薅了下来,然后又拿过小鲨鱼重新抱在怀里。  傅辞洲抿唇一笑:“不生气了?”  祝余按着鲨鱼头,重新趴回桌子上。  他想了想,自己其实压根就没在生傅辞洲的气。  他只是惊讶于对方毫无预兆地说出了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秘密,像是被辛辛苦苦堆砌地围墙在某一天突然被人破开闯入,而自己却没有丁点防备和招架能力。  傅辞洲太笃定了,笃定到祝余压根来不及去否定。  他有点怕,又有点慌了。  而傅辞洲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鲁莽,之后就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  虽然他也好奇,想知道更多祝余的事情。  可是一旦琢磨得深了,傅辞洲就会想到祝余冷着脸看他的模样。  那简直就是看陌生人的眼神,想起来浑身都难受。  自己在祝余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是因为某句话、某件事就能清空一切,打回陌生人的人吗?  傅辞洲心里空落落的,也憋着烦闷和酸楚。  而祝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太想搭理傅辞洲。  这种状况持续了半个星期,等到淅淅沥沥的春雨停了,运动会要开始了。  傅辞洲报了一千米,最近的空余时间基本都在训练跑步。  而祝余随便挑了个踢毽子,和许晨这个弱鸡在角落里互相踢来踢去。  两人下课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而上课的时候祝余又抱着鲨鱼打瞌睡。  傅辞洲觉得祝余还在生气,可是他也不敢去问。  而这么一憋,就憋到了运动会前夕。  简单走个开幕式的流程,这次徐磊没有搞骚操作,老老实实穿着校服走了全场。  祝余和傅辞洲两人在后排举着班级彩旗,校服裤脚一卷,能把腿长拉成一米二三。  他俩走一起实在是招人了。  开幕式墨迹了有半个上午,好在前几天下了小雨,气温还算适宜。  一堆人聚在一起也不热,叭叭叭听校领导挨个发言。  只不过平日里学校雷打不动的学生代表换了个人,换成了三班的班委。  而往日铁打的“代表”祝余,正蹲在地上低头拨着草玩。  “干嘛不去发言?”傅辞洲看老陈在前面管不着他,也跟着蹲下了身。  “我月考又没考年级第一。”祝余没有抬头,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年级第一就在他面前,跟个受气包似的蹲在那里。  “哎,你还生我气呢?”傅辞洲的手指也去拨祝余拨着的草,“都三天了,还不理我。”  “没,”祝余收回了手,手臂撑着膝盖问傅辞洲,“你怎么不去发言?”  “懒得去,”傅辞洲觉得没劲,也不想拨草了,“我不一直都这样。”  傅辞洲是个非常咸鱼的人,从小到大什么班干都没选过,什么发言也没讲过,什么代表也没当过。  他嫌麻烦,一个人多舒服。  祝余盯着草地发了会儿呆,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傅辞洲没有体会到祝余说这话的其他意思:“我怎么了?”  “没什么,”祝余撑着旗杆站起来,“还有,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  傅辞洲站在他的身边,有些委屈地抱怨:“可是你不理我。”  “没有,”祝余皱了皱眉,“我只是,不太想说话。”  傅辞洲条件反射就想去问为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去。  他最近的问题似乎变得格外得多,问题多了,被问的人也就烦了。  可是问题憋着就像在鼻腔里盘旋着的喷嚏,要打不打的,实在熬人。  傅辞洲换了一个祝余比较好接受的问法,终究还是将这个“喷嚏”给打了出来。  “你是不太想对我一个人说话,还是不太想对所有人说话?”  祝余认真思考了片刻:“你听真话假话?”  傅辞洲毫不犹豫:“真话。”  “你一个人。”  “……”  -  傅辞洲因为祝余的一句真话萎靡了一上午。  运动会开幕式退场时,那旗子举得都比别人矮一截。  祝余察觉到了傅辞洲的低落,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那点弯弯绕绕,总觉得对方肯定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只是有点害怕自己在和傅辞洲的相处中,再不知不觉透露出一些与过去有关的零星碎片。  除了傅辞洲,祝余不会透露那些。  也除了傅辞洲,没人会去在意那些。  傅辞洲离他太近了,近得有些危险。  对方那么聪明,用不了多久,肯定就什么都知道了。  祝余不想让那些被人知道。  “我去,一千米和铅球撞了!”王应看着运动会的流程表吓唬开了,“我还想去看老傅跑步呢!”  祝余扫了一眼周围,傅辞洲不在。  他这才凑过去,挨着王应看了看他手上的表格。  上午十点四十,一千米小组赛。  傅辞洲排在第三组,十一点四十开始,是上午场的最后一个项目。  “就这阴间时间还能撞上!”王应用手指头把那张纸弹得“啪啪”直响,“我真是自闭了,到时候你们肯定去看老傅一千米了,谁看我扔铅球啊!”  祝余“呃…”了一声:“哪们?”  “咱班的女生啊!”王应哭丧着脸,重重叹了口气,“本来就没几个,去掉打酱油的、吃饭的、看老傅的,没人了。”  祝余拍拍王应肩膀:“跑步和扔铅球能比吗?”  王应脸上一黑:“都是项目谁还瞧不起谁啊!”  “我去看你我去看你,”祝余连忙安慰道,“给你欢呼给你呐喊,你加油给我扔个十来米就算对得起我。”  “十来米?”王应眼睛一瞪,“你小瞧我!”  祝余对这项运动压根就没有概念,见随口扯的不对,又扯了一个:“那五十米。”  王应更暴躁了:“五十米?!”  “行了行了,你快去准备吧,”祝余推着王应,“对了,你号码牌别了吗?没别我帮你别上。”  打发走了王应,祝余站在操场上有点迷茫。  周围的人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他的项目在明天,所以现在格外的闲。  班级休息点在操场中间,徐磊早就带人搭建完毕。  现在才刚到十点,祝余原地转了一圈,没看到傅辞洲,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干脆回教室睡觉吧。  他突然发现自己自打开学以来和傅辞洲到底有多黏,黏到现在两人分开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不太行。  回到教室,祝余弓腰把脸贴在桌子上。  班里还有几个学习狂魔正在埋头刷题,祝余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这样卯着劲,非要压傅辞洲一头。  手伸进桌洞,自然而然就去摸他的小鲨鱼。  可是摸到一半,他又停住了。  小鲨鱼也是傅辞洲送的。  怎么哪哪都有傅辞洲。  祝余赌气一般把手臂拿上桌子,脸网上一埋就开始睡觉。  他瘦得很,胳膊枕起来硌着脸,不是很舒服。  祝余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还是把小鲨鱼拿了出来。  拿就拿了,还要拍它一巴掌。  把鱼当傅辞洲打完,再趴上去睡觉。  睡觉睡得也不安分,祝余脑子里就像是有个钟表,一分一秒地走着时间。  隔一段时间提醒他一下:过了这么久啦!  再隔一段时间又提醒他一下:过了两个这么久啦!  傅辞洲十点四十就要比赛了,自己过不过去呢?  可是王应也要比赛,他得去给王应加油。  这两人的比赛时间怎么就撞一起了呢? 第63章 “祝小鱼,”他抬起他多灾多难的胳膊,试探性地搭在了祝余肩上,“一起去食堂吃饭不?”  祝余这才想起他还要回家吃饭,登时吓得脚步一顿:“完了,我还没跟我爸说。”  匆匆回了趟教室,手机上两个未接来电。  相隔十分钟,都是祝钦的。  “我回家了。”祝余把小鲨鱼往桌洞里一塞,扭头就出了教室。  “你现在跟叔叔打个电话呗!”傅辞洲赶紧跟上祝余的脚步,“你解释解释,就说带同学去医院了。”  祝余皱着眉:“没事,我回家就好了。”  两人一起出了教学楼,祝余接到了祝钦的第三通电话。  “爸,”祝余握着手机,说话似乎有些紧张,“我…我同学跑步受伤了,我陪他去了趟校医院,现在就回去。”  “没什么大事吧?”祝钦问。  “没有,”祝余低头瞥了一眼傅辞洲的手臂,“已经…处理过了。”  傅辞洲走在祝余身边,偏过脸去观察他表情的细微变化。  而祝余也察觉到了傅辞洲的目光,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傅辞洲接收到了拒绝的意味,又重新看向前方。  路过食堂,他用大拇指指了指,祝余点点头,向傅辞洲挥挥手,两人暂时分开。  回到家里,祝钦竟然没动筷子。  祝余连忙洗手吃饭,祝钦看到他手肘的摔伤,随口问道:“跑步又摔了?”  祝余端着碗的手一顿,然后点了点头。  祝钦的筷尖压了压米饭:“你不要跑步。”  祝余心里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并不是自己跑步,正准备说的时候祝钦夹起了一块米饭送进口中。  食不言,还是算了。  吃完饭已经一点半出头,祝余把碗筷收拾完毕,还没在床上眯一会儿就要赶着去学校。  和平常上课时间一样,两点得在操场集合数人头。  还运动会,除了不在教室,和上课又有什么区别。  祝余在路上这么想着,到了操场看到一群人围在休息点打游戏,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还是有点区别的,最起码真要上课的话,是没游戏可以打的。  “我去,可以啊,大哥,神了!”  祝余找了个空档插进去,先是听到了王应这一连串的感叹。  “拍谁马屁呢?”他歪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原来这几个人正拿着手机一起组队开黑。  “老傅射手真神了,”王应啪啪点着屏幕,“刚才放风筝一打四,愣是他们全给换了。”  “要不是你跟提款机似的,我还用换?”傅辞洲坐在桌上,把腿一伸,踩在了凳子边缘,“我就没见过开团辅助跑的比我还快的。”  “我开团就没见到老王的大!”其他队友也开始吐起槽来,“要是能杀队友,你还不如当超级兵养我们。”  “这么菜的吗?”祝余看看王应。  王应撇了撇嘴:“其实还好吧。”  然后他勇往直前,怒送人头。  傅辞洲差点没把手机砸王应脸上:“你莽啥!”  “我上去卖啊!”他还挺有理。  “你卖个屁!”傅辞洲一踢凳子,“后面躲着去。”  祝余看着傅辞洲被气炸毛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先是在王应身边看了会儿,等王应死了之后又挪到傅辞洲身边去看他的手机。  这个游戏祝余借着别人的手机玩过,被骂菜之后就没再碰过。  他看着傅辞洲手指操作,没一会儿就杀了一个人。  “会玩吗?”傅辞洲空闲之余还有时间和祝余说话。  祝余怕自己像王应那样被骂得狗血淋头,连忙摇了摇头。  “三好学生都没什么娱乐的吗?”傅辞洲往祝余身边靠了靠,“我教你玩。”  “我不玩,”祝余推推傅辞洲肩膀,“我看你玩就行。”  班级休息点搭了棚子,不晒人,也足够凉爽。  祝余把下巴搁在傅辞洲的肩上,看着他操作人物,最后赢得了游戏。  “好厉害啊。”他抬了抬头,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傅辞洲好像除了考试考不过他,干什么都挺厉害的。  而自己除了考试考得好,干什么都半吊子,没什么拿得出手。  在王应咋咋呼呼的笑声中,傅辞洲偏过脸,对祝余道:“难得听你夸我。”  祝余想了想,认真道:“我以前也夸过的。”  “忘了,”傅辞洲抬抬肩膀,“你再夸我一下。”  祝余重新把下巴压在他的肩头:“不夸。”  “老傅准备啊。”作为一条急切的上分狗,王应已经快速准备开始了下一把。  傅辞洲点下准备键,用手机撩了撩祝余的刘海:“长了,扎眼。”  “嗯…”祝余被太阳蒸得有些犯困,在游戏还未开始前闭上了眼睛,“有点。”  他的皮肤很好,光不溜秋得连颗痣都不长。  傅辞洲手指点着屏幕,点着点着心就跟着痒痒。  他抬手,轻轻捏了一下祝余的脸颊。  软软的,带着温度。  祝余皱着眉,把眼睛睁开:“干嘛?”  “有个虫,”傅辞洲搓搓手指,“没事,你继续睡。”  睡觉直接被对方拎出来说,祝余也不端着个看游戏的架子了。  他把头一歪,耳朵就贴上了傅辞洲的颈脖。  中午没睡下午崩溃,他真的想不通傅辞洲这些人哪来那么多精力。  少年的碎发挠着傅辞洲的下巴,他动了动脑袋,但肩膀以下依旧稳如泰山。  祝余坐在他的身边,半个身子都贴上了他的后背。  整天睡觉,像头小猪一样。  之前趴桌子上,后来趴小鲨鱼上,现在进化了,直接趴他身上。  那只白净的手就放在腿上,手指蜷着,手心朝上,看着就想让人一把攥住。  “老傅,你在泉水干嘛呢!”王应大声催促道,“开始了都。”  “你小声点,”傅辞洲用鞋子撞了撞王应的,“我同桌睡觉呢。”第47章 路口 “少爷,太敏锐会招人烦的。”……  这种吵闹的坏境下,即便王应不说话,别人也要说话。  不远处就是跳高的比赛,那欢呼声一阵一阵的,压根睡不着。  不过傅辞洲这一提醒,祝余还是笑了。  “吵?”傅辞洲问。  “又睡不着。”祝余道。  傅辞洲手臂有伤,现在还发着红,祝余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得劲,用对方的肩头压着眼窝蹭了蹭。  傅辞洲心上一跳,以为他真困了:“去教室睡么?那儿没声音。”  “一会儿你有比赛吧?”祝余问道,“跑两场呢。”  “决赛五点半呢,”傅辞洲空出一只手揉了把祝余的脑袋,这会儿连游戏都不想打了,“你睡到五点半。”  他压根就没心思打游戏,人物在塔下挂机,连兵线都没吃到。  王应看了傅辞洲好几眼,见他和祝余说话,愣是没出声打扰。  “玩你游戏吧,”祝余把傅辞洲的脸推回去,“老王要打人了。”  傅辞洲的脸贴着祝余指腹,凉飕飕的,像是贴在了瓷瓶上。  虽然时间只有短暂的一秒,但是足以续上了十足的肾上腺激素,让他超常发挥几分钟解决游戏。  “不打了,”傅辞洲把手机往兜里一收,“带我同桌睡觉去。”  祝余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回教室就回,拿我当什么借口?”  傅辞洲抓住祝余手腕:“走走走,这儿吵得我脑子疼。”  他不顾祝余意愿,强行把人带去教室,两人拉来扯去,把王应一帮子人看傻了眼。  “啥时候我同桌能这么关心我?”其中一人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王应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我同桌压根没找不到。”  非正常同桌关系。  可疑。  而当事人祝余也很奇怪傅辞洲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睡觉,这人积极的要死,连小鲨鱼都给他拿出来塞怀里抱着。 第65章 王应认得祝余家的院门,隔着一个路口指给大家看。  傅辞洲抬眸望过去,依稀还记得寒假时自己踩着雪花跑回南淮时的场景。  就是在这扇门前,这条街边,祝余穿着棉拖鞋,跑着跳上了他的背。  “哎…”他站在祝余的左后方,低头和对方讲悄悄话,“我给你的糖画吃完没?”  祝余一斜眼:“怎么?你想吃啊?”  有车从转弯处驶过,压了个视线盲区。  一群勾肩搭背走着的少年被迫分成两团,前面的快速飞奔过马路,后面的就被祝余拽着衣服拉了回来。  “卧槽,赶着投胎?”王应对着汽车的背影骂道,“这么窄的路还开这么快?”  “这路口事故频发区了,”袁一夏接话道,“死过人的。”  “啥时候?”有人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好久好久之前了,”袁一夏摸着下巴回忆道,“我爸妈刚结婚那会儿,就在这个路口,死了个学生,就是一中的,跟我们差不多大。”  “被诅咒的路口?”那人话里带着笑,“不会是那个学生还在这里~游荡吧~”  他的刚音刚落,突然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推。  那人一个趔趄被人扶住,差点摔在地上。  “别拿死人开玩笑。”祝余冷着脸,明显动了怒。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反应快的已经开始打着圆场。  “就是就是,尊重逝者,”袁一夏连忙隔在两人之间,把那个人推开一点,“你怎么什么话都讲?”  “我随口一说,”那人挠挠后脑勺,像是也知道自己的失言,“我错了我错了…”  祝余并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但也没继续追究。  王应走到祝余身边:“你别生气,他就嘴欠。”  祝余随便“嗯”了一声:“没事,去吃饭吧。”  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等到波纹散去,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傅辞洲走在祝余身边,抬手递去了一颗奶糖:“吃点甜的。”  祝余把糖接过来拿在手里,没急着吃:“你这回怎么不问我怎么了?”  “我问你又不说,还容易惹你生气,”傅辞洲一撇嘴,“干脆就不问了呗。”  祝余把那颗奶糖剥开:“你其实想问吧?”  “你这么说的话…”傅辞洲为难道,“我也不能撒谎说不想。”  “根本就不用我回答,”祝余隔着糯米纸把奶糖捏起来,“你自己就猜到了。”  傅辞洲看着那块递到他面前的奶糖,下意识张开了嘴。  祝余往里一扔,干脆利落。  “少爷,太敏锐会招人烦的。”第48章 醉了 他说话很慢,像是带着奶音。……  祝余嘴上说着烦,眼睛着傅辞洲,却没有什么讨厌的情绪。  真烦还是假烦?  “我烦?”傅辞洲手臂在祝余脖子上一勾,指向自己,“我烦还给我糖吃?”  “给你糖吃是让你闭嘴,”祝余垂眸看着傅辞洲手背上的擦伤,抬手把他的胳膊取了下来,“你这手一会儿怎么吃吃小龙虾?”  “我不吃,”傅辞洲手指一蜷,钩住了祝余的小指,“我看你吃。”  “手,”祝余胳膊一抬,把傅辞洲的手也带了起来,“少对我动手动脚。”  “啧,”傅辞洲在祝余手背上摸了一把,“这不是喜欢你吗?”  祝余瞥了一眼傅辞洲,“啪”的一下就把他的手打开了:“滚蛋。”  大概是祝余给他好脸,傅辞洲今天格外嚣张。  说话真假参半,手脚还不老实,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对方身上。  以前祝余爱撩拨他,现在他撩拨回去,也不算什么。  一行人到达烧烤摊时,店门开了还没多久。  老板是个壮实的汉子,光着脊梁围了个油呼啦擦的围裙,正背着巨大的黑色电风扇炒龙虾。  袁一夏似乎和老板认识,还没坐下就和对方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老板!”  “嘿!”老板扭过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吃点啥!”  “龙虾,先来个四斤吧,”袁一夏往身后看了看,“我们坐外面吧?”  白色的塑料圆桌摆了一个小广场,店里也有一些桌椅,但是在炎热的夏天很少有人进去。  “外面外面,”王应找了个看上去很通风的位置,“就坐这儿吧。”  一张桌子还挺大,围一圈正好能把他们七个人全部都坐下。  袁一夏去拖了个电风扇过来,电线绕着啤酒瓶,祝余过去帮忙拎了一下。  “兄弟,”袁一夏在祝余背上撸了一把,“秦小山就是嘴快,你别放心上。”  祝余把电线拉过一截,再往地上一扔:“真没事,你也别太在意。”  “喝酒不?”袁一夏又去搬啤酒,“先搞两框吧。”  祝余简直就是操心的命,跟着袁一下挪了风扇又去搬啤酒,最后一群人笑嘻嘻地去水池边上洗手,闹腾着泼水玩。  这种场合傅辞洲必定在场,只是他还没甩个手指,就被祝余抓住手腕:“就这样还能玩?”  傅辞洲连忙把手就是一收:“没,我洗手呢。”  他的指尖还挂着水珠,在祝余面前轻轻一晃,就溅了几滴水到对方脸上。  祝余抓住傅辞洲的手腕,把他拽回桌边:“伤口别沾水。”  傅辞洲心里美得不行,走路上都快嘚瑟成花孔雀了:“心疼我啊?”  “你最近怎么这么恶心?”祝余嫌弃地把人推开,“坐好吧你。”  傅辞洲坐在凳子上,突然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开心:“怎么你就恶心了?我都没说你恶心。”  祝余以前没少对着他爱来爱去的,这会儿倒嫌弃起他来了?  没人这么双标的。  “我又没对你干什么。”祝余坐在傅辞洲身边拆了餐具。  “我对你干什么了吗?”傅辞洲把一把筷子往桌子中央一扔,垂手把啤酒拎上来几瓶,“喝酒不?”  “你别喝,”祝余把啤酒拿回来,“你也不怕化脓留疤。”  “我一大男人,”傅辞洲乐了,“再说我又不像你,皮肤嫩嫩的。”  说话的功夫,老板端上来一盆龙虾。  足足的四斤,装了一大盆。  老板格外豪爽,拍下了一袋一次性手套,告诉他们随便用。  一次性杯子摆成了一排,袁一夏开了五六瓶啤酒,挨个都给倒满。  “热死了,先喝先喝!”他端起一杯啤酒,站起来举至半空。  傅辞洲手臂一伸,给自己和祝余端来了两杯。  “我没喝过酒。”祝余把杯子接过来,端在鼻下闻了闻。  “啤酒又没味道,”傅辞洲用自己的杯子和他撞了一下,“喝一口试试?”  桌上其他人的一杯啤酒已经下肚,袁一夏已经开始嚷嚷着继续满上。  祝余坐回凳子上,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什么味儿啊?”他皱眉吐吐舌尖,这味道像是不行。  傅辞洲笑得酒都要抖出来了:“你怎么跟个猫似的?啤酒别品,一口闷了。”  祝余抬眼看他:“你先闷。”  傅辞洲舔了舔唇,仰头把一杯啤酒灌下了肚。  “哎…”祝余突然想起来,“你不能喝酒。”  傅辞洲用嘴一努祝余的杯子:“你替我喝?”  “我喝了你就不喝了?”  “你喝了我就不喝了。”  祝余看着自己杯子里淡黄色还飘着丁点浮沫的液体,憋了口气,学着傅辞洲刚才样子灌了下去。  他以前没喝过酒,也不敢去碰酒。  这是第一次由他自己做下的决定。  喝也就喝了。  “感觉如何?”傅辞洲笑盈盈地问。  祝余咂咂舌头:“难喝。”  “喝酒还要吃菜,”傅辞洲拿过几个一次性手套递给祝余,“吃点龙虾去去味道。”  傅辞洲说着,也给自己戴上一只。  只是他的右手手背擦伤得厉害,塑料手套附在伤口,有点疼。  “你别这样,手套破了辣椒辣伤口更疼,”祝余把傅辞洲右手上的手套给摘了,“再说你不是不吃吗?”  傅辞洲把手一放:“这么残忍吗?” 第67章 他有一个哥哥,同名同姓。  换一种更直白的说法,他拿走了那个人的父母和姓名。  有人叫他祝余,有人叫他小余。  就连他自己,都会一遍又一遍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祝余。  “我的小余死了…”尉霞的哭声仍在继续,“他死了,死了!”  祝余死在十五岁的夏天,他刚升了高中,疯玩一圈后兴冲冲地回家过生日。  七月三号。  有个少年停在了那个夏天。  -  “又哭。”傅辞洲坐在祝余床边,用食指指背轻轻点掉他眼角的泪水。  屋里没开灯,窗帘也拉着,有些暗。  祝余被傅辞洲换了睡衣扔床上,就这还不忘湿了毛巾给他擦擦手。  祝钦不在家里,估计还在诊所忙碌,不过这也挺好,最起码没人打扰。  毛巾浸了温水,傅辞洲抓着祝余的手腕,一点一点给他擦着指尖。  祝余的手指长而细,当然也很白。  他瘦,连带着手指也跟着一起骨节分明,像是被雕刻成型的白玉,握在手里瓷凉瓷凉的。  吃完烧烤浑身都带着五香孜然味,能直接窝床上睡觉傅辞洲是绝对接受不了了。  但是祝余喝醉了,而且他皱着眉,似乎有点难受。  傅辞洲心软,睡也就给他睡了。  “睡觉还皱着眉,”他用食指点在祝余的眉间,轻轻揉了那么一下,“梦见什么了?”  回应他的是祝余绵长平稳的吐息。  像是睡得安稳了那么一点。  “喝几口啤酒就醉了,”傅辞洲贼胆骤起,伸手在祝余脸上就是一捏,“下次还带你喝。”  起身给祝余倒了杯温水,搁在床头时又看见了那个放倒了的相框。  傅辞洲把它扶起来,里面的照片已经不在原处。  下意识低头找了找,也没有找到,傅辞洲看着空荡荡的相框,沉默了许久。  也就半小时前,祝余的话他还记得。  十五岁会死的。  因为另一个人十五岁去世了吗?  傅辞洲放下相框,转身看向祝余的书桌和书柜。  非常干净,也非常整洁,一切都是新的,上面零零散散放了一些书本。  还有那个玻璃柜,里面空得可怜,像是不该存在似的,放在那里都多余。  傅辞洲家里也有一个,钟妍专门给他展示奖杯的地方。  可是祝余的呢?他从小拿的奖项不比自己少,可是那些证书都去哪儿了?  总要放在一个地方。  傅辞洲走到玻璃柜前站了会儿,然后蹲身打开了柜子下方的双开柜门。  如他所想,里面搁着厚厚一摞证书和几个规模较小的奖杯。  没开灯,看不清具体数量,那些东西像是蒙了层灰,显出一种久远的年代感。  傅辞洲拿出放在上面的第一本,垂眸打开来看。  证书的外壳已经老化,被翻动时发出了“咯吱”一声不堪重负的轻响。  获奖人写着祝余的名字,可是获奖日期却是十几年前。  那一刻,傅辞洲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抓了一把。  压抑、震惊,以及不敢置信。  仿佛所有的疑问和死路都在这一刻被打通,傅辞洲突然明白了祝余那些说不通的种种。  怎么会是这样?  他放下手上的证书,接着去拿第二本。  获奖日期依旧是十几年前。  傅辞洲一连看了好几本,最后在一本中看到了张一寸的证件照。  他走到窗边,把窗帘撩开一点缝隙,接着稀薄的黄昏仔细观察照片里的少年。  初中组决赛,应该也有十四五岁了。  这人和祝余很像,但是仔细看起来,却比祝余更壮实一些。  他还笑着,虽然没有勾唇,但是眼睛里就是带着笑容。  和祝余一样。  不,应该说,祝余和他一样。  傅辞洲垂着眸,把那份获奖证书合起来。  他透过窗子,能看见院子里的花草,也能看见自己沉静下来的五官。  傅辞洲很少有这种表情。  他要么生气,要么开心,眉眼里总是有点情绪的。  但是现在,他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来接受自己知道的一切。  高中这近两年的时间里,祝余说的话做的事,在傅辞洲知道这一切后,像是有了更深一层的意思。  他一旦细想,心就揪得生疼。  在窗口站到天黑,傅辞洲把东西收拾好关上柜门,重新回到了床边坐下。  床头柜上的温水有着凉了,傅辞洲端起水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祝余还在睡,巴掌大的小脸陷在枕头里,还被被子遮了个大半。  傅辞洲帮他掖了掖被角,出门又接了杯温水回来。  祝余放平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翻了个身,手臂在枕头上扒拉了两下。  他的小鲨鱼呢?  “祝小鱼。”  傅辞洲的手掌盖住祝余的头顶,轻轻揉了一把。  祝余迷糊中听见,哼唧一声算是回应。  分明是同音,可是加了个“小”,祝余就知道是另一个字。  像是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拉我手。”  傅辞洲手掌下移,勾住了祝余搁在被子上的手指。  祝余蜷起手指就是一抓,指尖扣上了傅辞洲受了伤的手背。  “疼啊。”  傅辞洲的声音沙哑,手疼,心也疼。  真是傅辞洲。  祝余把手撒开,听得头顶上传下来一声颤着的叹息。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有一人影在他面前摇来摇去,晃得他头疼。  “醒了?”傅辞洲手掌按在床上,附身去看祝余的眼睛,“渴不渴?”  祝余被吵得脑仁子疼,皱眉闭了闭眼,然后抬手按住了那颗乱晃的脑袋。  烦死了,就不能让他安静睡会儿?  傅辞洲突然被按住脑袋,还是两只手一起,左右夹击,把他给固定住了。  祝余半合着眼,颤着睫毛看他。  呼吸带着酒气,扑了傅辞洲一脸。  他的腰压在被子上,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口膨胀滚烫,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祝余双唇微动,而后轻抿。  傅辞洲的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一滑。  他不是要亲我吧?  傅辞洲想。  “我的小鲨鱼呢?”  -  小鲨鱼还在教室里,祝余想要了,傅辞洲就去学校给他拿。  一来一回十来分钟,傅辞洲拿的钥匙,再回来时正好碰见祝钦在玄关换鞋。  “叔叔。”傅辞洲看着祝钦,心情有些复杂。  当初祝余发烧时去祝钦的诊所,祝钦也不是不关心这个儿子。  只是傅辞洲有些想不通祝余为什么要被那样对待。  “我拿了祝余的钥匙,回教室替他取个东西。”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鲨鱼玩偶,心里觉得这个理由似乎有点别扭。 第69章 要不是傅辞洲站在自己身后,还突然伸着脑袋去看徐磊手上的点名册,他也不会和对方的下巴撞在一起。  去看表格就去徐磊那里不行吗?胳膊还非要搭着自己的肩膀,烦得要死。  祝余皱了皱眉,捂着鼻子走开了。  傅辞洲站在原地,看了看徐磊手上的点名册,道:“你跟他说什么了?他心情怎么突然不好?”  徐磊无辜的要命:“我没说什么啊,我就问他看没看见你。”  “啊?”傅辞洲瞬间也不舒服了,“提到我他就不高兴了?”  徐磊听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他那时候挺高兴啊,见到你之后才不高兴的。”  傅辞洲更想不通了:“我今天又没招惹他。”  徐磊完全搞不懂这两个大佬究竟在玩什么:“我…我走了…”  和卑微的小班长告别,傅辞洲去了班级休息点,看到祝余正和许晨凑一块踢毽子。  他这回没上前,随手拎了个板凳在一边看着。  “总感觉,踢毽子,娘娘的,”祝余一边踢一边轻喘着气说,“但是吧,真要踢起来,还挺累!”  他最后一脚踢远了,毽子在空中一个起伏,落在了地上。  祝余去捡毽子,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傅辞洲。  “你坐哪儿干嘛?”祝余冲他喊道,“那是三班的凳子。”  傅辞洲看了眼自己屁股下面的座椅,慢吞吞站起身来。  三班的,他脑子里把这话过了一遍,就想起了三班有个褚瑶。  想什么来什么,傅辞洲一转身,恰好看到褚瑶就在自己身后。  “你坐你坐。”褚瑶连忙道,“我们班凳子很多,没关系的。”  小姑娘今天扎的马尾,穿了一身桃粉色的运动服,应该是有比赛项目,整个人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本来一好好的妹子,非要喜欢祝余。  傅辞洲一想到这,就对褚瑶提不起好感。  “没事,我们班的板凳也挺多的,”祝余走到傅辞洲身边,把板凳拎回去,“今天你有比赛项目吗?”  “有的,”褚瑶有些不好意思道,“女子一百米。”  “那你加油。”祝余笑了笑。  褚瑶手指缠着衣袖,重重点了点头:“嗯!”  傅辞洲看着两人这一来二去,心里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温柔的男孩子,可爱的女孩子,祝余和褚瑶站一起,怎么就这么赏心悦目。  跟背着老师早恋的小情侣似的,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靠,”他看着祝余从自己面前走过去,没忍住拉住对方的手,“你什么意思啊?你后悔了?想把人追回来?”  祝余看着傅辞洲,眼睛都快瞪圆乎了:“你少瞎扯,让人听去了讲不清的。”  “你俩刚才那样还怕被别人讲吗?”傅辞洲五官都快拧巴到一起了。  “我俩刚才哪样了?”祝余简直不能理解,“我就搬了个板凳过去!”  “你干嘛要给她搬板凳?”傅辞洲问。  “那还不是你坐错了?”祝余道。  傅辞洲立刻道:“我没长手啊要你搬?你就想和她说话吧?”  祝余瞪着傅辞洲,憋了半天没憋出个屁来:“我看你就有病。”  说完他扭头就走,自己准备自己的比赛项目去了。  傅辞洲在原地思考了半天,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等到傅大少爷不受自己主观情绪影响,发现祝余其实是在帮他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嫉妒使人大脑退化,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祝余的比赛十点半开始,傅辞洲还有时间,过去卑微地负荆请罪。  “我又没想那么多,”傅辞洲坐在凳子上,踩着桌下的横杆,托腮看着祝余踢毽子,“你跟我说清楚不就行了。”  “我都不想理你。”祝余打发给傅辞洲这么一句话。  傅辞洲把手臂往桌上一放:“你想理那个谁是吧?”  一边的王应立刻凑上来:“谁啊谁啊?”  “让你别乱说。”祝余一毽子踢傅辞洲脸上。  傅辞洲抓住毽子上的鸡毛,又把毽子砸回去:“祝小鱼,我今天又没惹你,你吃炸/药了?对我没个好脸色。”  祝余接住毽子,看傅辞洲一拍桌子站起身,像是被气得不轻,扭头就往教学楼走去。  “老傅!”王应想拦他,被傅辞洲大力甩开。  祝余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没事,我去看看。”他把毽子往手里一握,在王应肩上安慰性的一拍。  “你马上就比赛了吧,”王应看了一眼手机,“都十点十分了。”  “一会儿就回,”祝余朝傅辞洲那边跑过去,“我直接去比赛场地。”  傅辞洲没走远,又或者是祝余追得快,两人都还没出操场,就扑到了一起。  “你生什么气?”祝余勾住了傅辞洲的脖颈。  “这话应该我问你。”傅辞洲挣开祝余。  “谁让你乱说,”祝余道,“回头她哥又来打我怎么办?”  “你是真对她没意思?”傅辞洲转过脸,“没意思你还找她说话。”  “我跟她说两句话也不行?”祝余眉头一拧,“她是个挺好的姑娘。”  “你还是喜欢她?”傅辞洲问。  “你这人怎么这么轴?”祝余恨不得上手对着傅辞洲的脑门就是两下,“她要比赛,我鼓励她一下不行吗?”  “非要这样吗?”傅辞洲板起了脸,“你不喜欢人家就别鼓励,你鼓励她了,她可能就觉得自己还有希望,指不定更喜欢你了呢?”  祝余沉默片刻,放开了搭在傅辞洲身上的手臂,试探着说道:“她也没那么喜欢我吧?”  “你怎么就知道她有多喜欢你?”  “她都好久没和我没说话了。”  祝余算了一下,自己上次和褚瑶说话还是上学期期末举办的那个变装晚会。  当时他的话大概说重了些,导致人家小姑娘到现在才敢理他。  “喜不喜欢和说不说话有个屁的关系。”傅辞洲小声嘀咕道。  “关系可大了。”祝余一副很懂的样子。  “真要喜欢我,不应该每天都想和我说话吗?”他的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甚至还贱兮兮地向傅辞洲挑了挑眉,“你说是吧。”第51章 闹腾 少年骨骼坚硬,脚踝硌手。  喜欢谁就想每天和他说话,傅辞洲觉得祝余这话就在内涵自己。  虽然他每天想和祝余说话、也的确和祝余说话了。  但是这也不是他一定要的,寒假那会儿,他俩也不是天天说话。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祝余一样不要脸,什么都还没有呢就先喜欢、爱啊说个没完。  “你少跟我嬉皮笑脸。”他抹开祝余的脸,手指按过额头,轻轻蜷起手指。  “不跟你这样你又说我不给你好脸色,”祝余拉着傅辞洲走回操场,“一会儿我比赛呢,过来看吗?”  傅辞洲被祝余带着走,就这嘴上还要勉强一句:“踢毽子有什么好看的。”  踢毽子的确没啥好看的,比赛场地都没什么人,和隔壁的跳绳简直就是难兄难弟,都一样不被人搭理。  每一个运动员班级都随机分配了一个看守员,专门负责运动员比赛时期的各种杂事。  祝余的看守员早就在这等着,看到对方姗姗来迟,差点没哭出来。  “就差你了!”对方赶紧把祝余捞过来,“快点去裁判那里报个到!”  傅辞洲站在外围的人群里,看着祝余脱了外套。  他的背后别了号码牌,踢个毽子搞得还挺正式。  祝余排在第二组,一组也就踢几分钟。  隔壁跳绳最起码蹦跶的还有点动静,踢毽子这边除了“哒哒哒”毽子的声响之外就没别的意思了。  傅辞洲无聊地移开目光,随便扫了一圈人群,竟然看到一米开外站着的褚瑶。  怎么又是这女的?  真绝了,不想要什么来什么。  褚瑶感受到了傅辞洲的目光,一抬头也对上了他的眸子。  小姑娘礼貌的笑了笑,然后避开对方去了远一点的地方。  傅辞洲的不爽在心里叠加了好几层,不懂褚瑶这是什么意思。  躲他?还是背着他去找祝余?  傅辞洲揣着他的鬼心思往褚瑶那边走去,看见褚瑶果然是去找祝余了。  “你比赛加油!”  隔着几米远,褚瑶握着一瓶矿泉水为祝余打气:“我这里有水,你要喝吗?”  哎我他妈… 第71章 只不过明显这脚插得不对,傅辞洲非常不爽,以至于大半个月看王应都不顺眼。  王应企图自救,“我余我余”喊得贼欢,祝余也搞不清傅大少爷的脾气,尝试着分析了一下还特么被傅辞洲给听见了。  “叫谁大小姐呢?”  傅辞洲弓着腰,几乎是把自己的声音灌进祝余耳朵里。  祝余一个激灵,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  “我那天心情不好?”  “我脾气很怪?”  “大小姐?你在叫谁?”  傅辞洲在他身后掐着他的后脖颈,就像是掐住了一只胡乱调皮的小猫。  “是谁——”祝余脖子一缩,夹住了傅辞洲的手,“捏住了我命运的后颈皮?”  傅辞洲把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你爸爸。”  “爸爸我错了。”祝余回头可怜兮兮地说。  干啥啥不行,认错第一名。  嘴上说错了,下次我还敢。  傅辞洲吃软不吃硬,祝余就像生来克他,让人提不起气来。  “没脸没皮,”傅辞洲扯了扯他的脸,“无语。”  -  这种几个人互相很嫌弃但是除了王应都乐在其中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五一前夕。  傅辞洲拐弯抹角说了一通,意思就是让他们在假期第三天一起出来玩。  王应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满口答应。  祝余趴在桌上点点头:“有啥事儿吗?”  傅辞洲抄起课本往祝余脑袋上砸了一下,起身去通知隔壁桌的袁一夏。  “还好我没问,”王应顺了顺胸口,“不然我是不是也得挨打?”  “他不打你,”祝余把课本扒拉下来放回桌上,“他只打我。”  五月三号是傅辞洲的生日,0503是他手机解锁密码。  当初祝余借用傅辞洲的手机时随口问了一句,一直记着,现在也没忘。  “原来是生日,”王应恍然大悟,“老傅为什么不直接说?”  “大概是不想让你们送礼物吧,”祝余猜测道,“他不就那样一人?”  “那你送吗?”王应问。  “送吧,”祝余单手托腮,歪着脑袋算题目,“不然他还真以为我忘了。”  王应搞不懂了:“你分明记得,为什么还要装不记得?”  祝余抿唇笑笑,放低声音道:“故意气气他。”  “你气他干什么?”王应还是不明白,“挨这一下舒服?”  祝余想了几秒:“你不觉得少爷生起气来挺可爱的么?”  王应像是见了鬼:“可爱个鬼?”  祝余摆摆手,笑得风轻云淡:“你不懂。”  王应是不懂,这辈子估计都懂不了傅辞洲生起气来哪里可爱。  但是祝余知道,他就喜欢看傅辞洲因为自己或笑或跳,就像今天这件小事,对方因为自己没记住他生日而气急败坏。  别少爷了,大小姐吧。  祝余想笑。  傅辞洲这人,他想到就想笑。  -  五放了三天,其中占了两天周末。  大概是最近教育局抓得紧,学校竟然没有偷偷补课。  祝余睡了一天一夜,舒服得浑身清爽。  他晚上闷在床上打开手机,看见除了傅辞洲的信息外,自己还多了个讨论组,里面消息直接99+。  简单翻了下聊天记录,原来是王应为了讨论给傅辞洲送什么生日礼物而建立的临时讨论组。  当时他也就随口和王应说了一句,这人立刻就给他拉一个讨论组出来。  可真行。  祝余半合着眼,发了串省略号过去。  老王:我余!你终于冒泡了,快想想老傅最近可能想要什么?  祝余想了想,敲了一行字过去。  鱼:最新的switch。  老王:……  老王:把我卖了吧。  傅辞洲能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少爷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吗?  祝余敲敲自己下巴,叹了口气。  鱼:老傅不告诉你们就是不想让你们送东西,你们非送的话,他指不定不高兴。  祝余这话在理,傅辞洲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  不缺什么,也就不想要,过生日无非就是聚一起玩玩,反正大少爷也不缺那一顿饭的钱。  群里开始热烈讨论要不要送礼物,祝余退出去点开了傅辞洲的对话框。  -干嘛呢?  -出不出来?  -正好路过学校。  -[图片]  祝余点开大图,是学校旁边祝余家巷口的照片。  信息是早上九点多发来的,也不知道傅辞洲大上午的去哪儿能路过学校,还特地跑他家门口拍张照片。  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祝余抓着头发坐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洗脸。  -少爷,我刚醒。  傅辞洲没有回复,祝余把手机揣进兜里,打着哈欠出了卧室。  洗好换完衣服已经是晚上七点,祝钦还没回来。  祝余纠结了半天,还是准备去诊所看看,顺便买点晚饭。  拿个苹果出了院门,傅辞洲的信息还没发过来。  祝余以为大少爷又生气了,低头戳着手机给他道歉。  -我真睡觉呢。  -少爷,生气啦?  他咬了一口苹果,又看王应他们在讨论组里刷屏,最后定下来一个方案——一群人凑钱给傅辞洲买个蛋糕。  祝余觉得这个挺好,发了两个大拇指过去。  老王:那就我余去买吧?  祝余脚步一顿,没明白自己这么一个透明的边缘人物怎么也能被拎出来。  老王:你们玩得好,最懂老傅喜欢什么。  底下一串跟风+1,把祝余给看得心情有些微妙。  他哪里懂傅辞洲喜欢什么,真要说起来,他还觉得傅辞洲不喜欢蛋糕呢。  不过他们玩得好,倒是没说错。  祝余吃下最后一口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里。  鱼:行,我明天看看。  事情定了下来,群里暂时消停,祝余买了个煎饼的功夫,傅辞洲的信息终于发过来了。  -我很容易生气?  -我刚才在洗澡。  祝余咬一口煎饼,酥酥脆脆,带着鸡蛋的鲜香。  心情都好起来了。  -少爷,您真爱干净。  他和傅辞洲住一起也就一晚上,傅辞洲不是在洗澡,就是嫌他脏。  少爷就是少爷,祝余他睡个一天,起床也就洗脸刷牙。  这根本不能比。  -像你一样睡一天?你猪吗?  祝余抿着唇,“嗤嗤”的笑。  -我出来走动了,正准备去我爸诊所看看。  -你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来。 第73章 果然是夏天要来了,这会儿像是刚天黑一样,压根没想到都这么晚了。  “我和我爸说一声。”  祝余纠结着给祝钦发信息还是打电话,最后想了想,还是干脆点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傅辞洲就走在他身边,大少爷那张麻雀嘴难得保持安静。祝余低头,看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缩短又拉长。  电话接通,祝钦似乎还在诊所忙碌,他默许了祝余的晚归,只是叮嘱他在外面不要喝酒。  话筒收音不好,傅辞洲在边上也听得见,心里不妨有些心虚,把目光移向别处。  晚上的南淮,九点才开始夜生活。  傅辞洲走在祝余左侧,抬眸向马路的另一边望去。  市中心的商场都还没关,街边的店铺亮着灯,路上行人三三俩俩走在一起,其实还挺热闹。  祝余打完电话,见地面上投着粉色的彩光灯,忍不住抬头朝着路边的店铺看过去。  那是一家自动无人娃娃机店,粉色的店面,整面墙的橱窗,里面一排排娃娃机排列整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按道理来说这些都是吸引小女孩注意的地方,祝余虽然觉得好玩,但也不会踏足其中。  可巧就巧在最靠近橱窗的那排最外面的一个娃娃机里,装了一柜子深蓝色的小鲨鱼。  “我去,”祝余立刻就停下了步子,“小鲨鱼!”  傅辞洲回眸一看:“哦豁,这店有眼光。”  “你在这里抓的吗?”祝余带着傅辞洲就往店里进,“去看看。”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傅辞洲像是颇不情愿,懒洋洋的被祝余拉进去,“我随便买的。”  祝余进店直奔鲨鱼区,竟然在那个娃娃机旁边看到了一个超大版的同款鲨鱼。  “卧槽!这里还有个大的!”他几乎是把自己的脸都贴上了玻璃柜,整个人眼睛睁得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至于吗?”傅辞洲哭笑不得,“这大的明显没有小的可爱。”  “我觉得大的比较可爱,”祝余已经低头看游戏规则,“一元一币,三币一剪。”  他看完规则又去看娃娃机的构造。  这和周围的夹取试娃娃机不同,别的控制的是爪子,这个则控制的是剪刀。  巨大的娃娃被透明的鱼线吊着,左右平移剪刀后按下确定键,如果剪刀能顺利剪断鱼线,娃娃就会掉进拾取箱。  “搞搞搞!”祝余立刻掏出手机去兑换点兑换游戏币。  傅辞洲跟在他后面,笑道:“你还真要玩啊?”  祝余不仅要玩,而且玩的还挺认真,上来就买了一百个币,端了整整一个小盆,就怼着这一个娃娃机剪。  前几次剪刀还对不准鱼线,后来祝余玩到了门路,回回都能剪到线。  傅辞洲一开始还在他身边指点江山,直到剪了好几次发现是剪子有问题,压根剪不断鱼线后,对方就佛了起来。  “这种店为什么能不倒闭,跟你这种傻子交智商税脱不了干系。”  “你懂什么?”祝余看都不看傅辞洲一眼,“这种东西就是要用钱砸,就像抓娃娃的爪子,十九次是松的,那第二十次就肯定是紧的。这玩意儿也是一样,剪得多了,钱到位了,总会掉下来。”  这话听着好像挺有道理,但是说白了也就等于花钱买娃娃。  傅辞洲从祝余的小框里抓了一把游戏币,去各个娃娃机面前浪荡了一圈回来,什么也没夹到。  这店装修得不错,娃娃机里面的娃娃按照色系分类,连带着地板上的贴纸也和娃娃机一体,跟彩虹似的,比较适合拍照打卡。  而里面也的确有几对小情侣变着花儿的凹姿势拍照,玩得是一个回忆和新鲜。  像祝余这样一门心思搞娃娃的,还真没有。  傅辞洲两手空空回来,看见祝余夹着的娃娃机边上围了两个女生。  “小哥哥,你夹给女朋友的吗?”其中一个女生问道。  傅辞洲一磨后槽牙,心道自己就走了几分钟啊,祝余就在这招蜂引蝶。  这两个小姑娘明显就是旁敲侧击祝余是否单身,如果对方说个“不是”,那接下来的问题差不多就是“那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他本来以为祝余会否认,就像拒绝褚瑶一样拒绝这两个女生。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祝余竟然张口就是一句“是啊”。  是个鬼!  傅辞洲眼睛差点没从眼眶里蹦出来。  祝余这狗玩意儿肯定在撒谎,他从哪来的女朋友!  两个女生听了这话果然离开了,傅辞洲在后面憋了好一会儿,等顺过气了才走过去。  “夹给女朋友的啊?”他没好气道,“啥时候谈的?”  “刚谈没多久,”祝余煞有其事道,“有机会带给你认识一下。”  “我特么…”傅辞洲勒住祝余的颈脖往后一带,“你皮痒了?”  祝余靠在傅辞洲身上掰他的手:“别闹我,我忙着呢。”  “忙着给你女朋友夹娃娃?”傅辞洲问。  “假的假的,”祝余推开傅辞洲,“不是你教我的吗?拒绝女孩子要拒绝彻底。”  傅辞洲心里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点:“信了你的鬼话。”  他又从小筐里抓了一把硬币,这回没走远,就在祝余身边的娃娃机抓娃娃。  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辞洲气得翻了个白眼,再去看身边的祝余时,发现对方没了影子。  “祝小鱼?”傅辞洲探了个身子,看见祝余端着小框又回来了。  “我去?你怎么又买了?”傅辞洲气不打一处来,“有这钱你还不如买一个。”  “去去去,”祝余把小框一搁,专心致志剪着线,“你别打扰我。”  “你不都有一个了吗?”傅辞洲心里有些不平衡,“贪心不足啊你?”  “我觉得下次估计就要剪掉了。”祝余又往里面塞了两个游戏币。  “我看你是中邪了,”傅辞洲又从祝余的框里顺走几个,“抓完就不准买了啊,别浪费钱。”  他走开几步,看着蓝色一排的娃娃机最边上,是祝余贴着玻璃在剪鱼线。  这娃娃就这么好?给祝余下降头了,非它不可了还。  傅辞洲掏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  只有背影,而且太近了,构图不怎么好看。  傅辞洲退开几米远,把那一排蓝色的娃娃机都收进了镜头里。  “祝小鱼。”他喊了一声。  祝余转过头:“啊?”  “咔嚓”一声,傅辞洲按下了拍摄键。  接着,他发现娃娃机里的那条鲨鱼在镜头里掉了下来。  “卧槽?”傅辞洲拿开手机,一指祝余身后。  祝余猛地转身:“卧槽!”  傅辞洲连忙收起手机,大步跑到祝余身边:“真的假的?这么容易就剪下来了?!”  “我很不容易啊!”祝余蹲下身,在那一小块掉落口里拽着鲨鱼,“我剪得眼睛疼!”  他剪了快六七十次,现在看到鱼线就想吐。  “拽不出来啊。”祝余扯着个鲨鱼尾巴,玩偶卡在里面,有点进退两难。  傅辞洲蹲在他的身边用手撑起挡板:“你把它按扁一点,别硬扯。”  两个人四条手臂交叠在一起,祝余费了老鼻子劲,终于把大鲨鱼给拎了出来。  “赐给你一个名字,”祝余把鲨鱼按扁了的脑袋拍圆乎了,“就叫鲨比好了。”  傅辞洲笑得不行:“什么鬼名字?”  这条鲨鱼的确够大,单脑袋就有祝余的两个大了。  “来,鲨比,认识一下你的主人,”祝余把鲨鱼的那排大白牙转向傅辞洲,“少爷,送你了。”  傅辞洲一愣,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刚才祝余那句“是啊。”  “小哥哥,你夹给你女朋友的吗?”  “是啊。”  当时祝余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决定把鲨鱼送给自己了吗?  这个狗玩意儿,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撩拨自己。  “虽然还没到时间,”祝余把鲨比挪到一边,露出了他弯弯笑眼,“但是少爷,生日快乐。”第54章 生日 祝小鱼,是傅辞洲的小鱼。……  傅辞洲连过个生日都偷偷摸摸没有告诉他们,就是不想麻烦他们去买什么生日礼物。  但是祝余心里就觉得,他不想要别人的礼物,不代表不想要自己的。  甚至,如果自己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傅大少爷指不定要生气。  自己是不一样的。  这个念头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在祝余脑海中招摇过市,但是基本上也是默认且心照不宣的事实。  “跟我装,”傅辞洲还蹲在那里,说话时呼吸都重了一些,“还问我有什么事。”  “那不是逗你呢吗?”祝余把鲨鱼往傅辞洲脸上就是一怼,“正好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就这个吧。”  “你最后一句可以不说。”傅辞洲微微后仰,接过鲨鱼。 第75章 -我到地方了。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t运动裤,蹬了双高邦的篮球鞋。  特别还剪了短发,露出小半块额头和一双略显温和的眉眼。  傅辞洲早就等在路边的汽车里,刚才看到祝余下了公交,这才打开车门出来。  大概是祝余爱吃奶糖,所以在傅辞洲心里,这人一直都是甜甜的小男生模样。  可现在祝余一旦不在自己身边,好歹也是个一米七八大高个子的少年。  看起来…像是和平时不太一样。  总之就是帅。  折都不打的那种。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傅辞洲看了一眼后回复过去。  -抬头。  大概所有见面前的信息,这两个字蕴含着最大的能量。  祝余在看到信息的下一秒猛地抬头,只是还没来及看清眼前的一切,就被人熊扑似的一把抱住了。  “卧槽!累死了。”  傅辞洲的动作几乎没过脑子,在抱上去的前一秒在祝余的眼睛里也读到了诧异。  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甚至狠狠揉了一把祝余的背。  就像在沙漠晒了几个月,抱着对方权当解了口渴。  祝余顺着这个力道往前一撞,胸口几乎是贴上了傅辞洲的。  “卧槽!”祝余按着他的肩膀,却没有推开,“你抱我干嘛!”  傅辞洲松开祝余,脸上还带着没消下去的笑:“想你了呗。”  祝余拧着眉头,直搓胳膊:“听着怎么这么让人恶心…”  “靠,”傅辞洲一推祝余脑袋,“没良心。”  祝余反手一勾傅辞洲的肩膀,两人顺着马路往前走:“少爷,生日快乐。”  这话他昨晚卡着零点说过了,今天又说了一遍。  傅辞洲握着祝余的肩膀一捏,侧过脸道:“说两遍了。”  “那不一样。”祝余说。  “哪不一样?”傅辞洲不懂就问。  隔着手机和对着真人,那能一样吗?  祝余看了傅辞洲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票来:“在此之前,让我们先去拿个东西。”  -  “我去,就怕你们搞这些。”傅辞洲看着那块花花绿绿的蛋糕,简直哭笑不得,“还给我搞这么大的,谁吃啊?”  祝余把发票递给店员,看着她们将做好了的蛋糕装起来:“我们都很自觉的,白吃白喝拉不下脸。至于这玩意儿谁吃,你别管,反正总有人吃。”  “小帅哥几岁啦?”店员小姐姐装蜡烛的时候问了一声。  祝余看了看傅辞洲,傅辞洲也看看他,两人都没说话,祝余只好回答:“十七。”  “真好。”店员小姐姐挑了两个数字蜡烛装起来,“生日快乐呀!”  傅辞洲的十七岁,父母朋友什么都有。  的确真好。  傅辞洲说了声谢谢,手揣着兜,像个大爷。  祝余瞄他一眼,抬手将蛋糕接了过来。  出了蛋糕店,祝余这才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你的蛋糕怎么还让我拿?”  “喜欢你才让你拿,”傅辞洲说的一本正经,“不乐意?”  祝余冷哼一声,没当真:“我看你是有毛病。”  “我一身毛病,”傅辞洲的手就像是长在祝余肩上一样,没分开走几步就又搂了上去,“祝小鱼,我生日你送我什么啊?”  祝余转过头盯着傅辞洲:“我不是送过你大鲨鱼了吗?”  “那又不是生日当天送的,”傅辞洲咧嘴一笑,颇为不要脸道,“不算。”第55章 十七岁 “只要你别不开心。”  想要人一份礼物,还说得这么死皮赖脸。  送过了的还不算,不给就硬要。  “你要什么,”祝余一摊手,“你说,我买给你。”  “哪有人送礼物还先问的?”傅辞洲不乐意了,“你得给我惊喜。”  “我给你个鬼,”祝余把傅辞洲的手扒拉下来,“爱要不要,不要没了。”  傅辞洲想了想:“你这一时半会儿让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就知道?”祝余扫了一眼傅辞洲,“再说,你喜欢的东西我基本上都买不起。”  “哪有,”傅辞洲夸张道,“你送什么东西我都喜欢。”  祝余脚步一顿,撇了撇嘴道:“少爷,你没发现咱俩角色变了吗?以前都是我恶心你,现在轮到你反过来恶心我了。”  傅辞洲表情一垮,心道变个屁。  祝余以前那是真的在恶心他,可是现在他又没想着恶心祝余。  再说,自己说的这些话被祝余理解为恶心,还真他妈有点让人生气。  “哦,那我以后不说了。”傅辞洲把腰背一挺,和祝余拉开半米。  当一个癞皮狗可以独立行走时,那多半大事不妙。  “你说你说,”祝余又贴上去,“我就喜欢听你恶心我。”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什么锅就配什么盖。  祝余和傅辞洲简直就跟俩橡皮筋似的,一方松了另一方就紧,一方紧了另一方就松。  傅辞洲生气祝余厚着脸皮去哄,祝余有情绪时傅辞洲也能耐着性子道歉。  你来我往的,天天这么来也不嫌累。  两人去了趟饭店,把蛋糕放在包厢。  祝余看着直径快有三米的巨大自动旋转桌面,惊叹于傅辞洲出手的阔绰。  “我们一共才几个人啊,”祝余看着傅辞洲,“你至于吗你?”  “四十多道菜呢,不大点这么放得下。”傅辞洲看了眼手机,十点半,距离吃饭还早,“在这坐着干嘛?出去给我买生日礼物啊。”  祝余刚拉开凳子坐下:“不是吧少爷,你还真要我去买?”  “那必然呢,”傅辞洲抓着祝余的手腕就把人往外拉,“走啦走啦,给我买礼物。”  祝余简直无语,被傅辞洲强行拉出去在街上顶着太阳乱逛。  “不然我再剪一条鱼送你吧?”祝余被晒得一头汗,“给你剪条水母,剪条老王八。”  傅辞洲往他身边一凑,他就感觉像是凑过来一个大火炉,恨不得把人推出去八百丈远:“你离我远点。”  “热吗?去那边。”  傅辞洲把人拉进商场,里面开了空调,相对来说凉快了不少。  只是中午时分顾客不是很多,商场里有些店铺还没有开门,显得空荡荡的。  “我给你买件衣服?”祝余看着旁边的店铺,“要不买双鞋子?”  傅辞洲哪个都不想要。  他拽着祝余的手腕边走边逛,最后停在了一家玩具铺子前。  “有鱼。”傅辞洲指了指橱窗里的一排浅蓝色的玩偶。  “人家那是海豚。”祝余好心纠正。  “海豚不是鱼吗?”傅辞洲问。  祝余觉得好笑:“水里游的都是鱼对吧。”  傅辞洲笑道:“这地上不还站着一个吗?”  祝余一抬眉梢:“进去看看。”  商店里以手办和玩偶为主,分为两个区块。  傅辞洲进去就往玩偶堆里扎,对着一墙的小海豚发出了“哇——”的一声没什么见识的惊叹声。  祝余走过去看了眼单价,好家伙,一百二一只。  “好…贵…”祝余缓缓转过脸,“顶多买三个。”  傅辞洲撇撇嘴:“看把你穷的。”  祝余:“……”  感觉自己被鄙视。  傅辞洲感叹完毕并没有留恋多久,很快就转移阵地去了其他货架。  “这个挺适合你。”  他摘了一顶小黄鸭帽子,不由分说就卡在了祝余头上:“嗯,可爱。”  祝余一掀眼皮,把帽子摘下来:“滚蛋。”  作为一个男人,他一点都不想被“可爱”这个形容词形容。 第77章 小学是,初中是,就连南淮一中也是中考后尉霞让他填的学校。  那大学应该去哪?  接下来又要怎么办?  祝余不知道。  高中太快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才刚和傅辞洲开始认识,可是还有一年他们就要分开。  “上课别玩手机。”傅辞洲推了一下祝余耷拉着的脑袋。  祝余半合着眼睛,抬头看过去:“傅辞洲。”  他很少叫对方的全名,连名带姓喊出来,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正式感。  “嗯?”傅辞洲特意低下头来,似乎有在认真等着祝余说话。  祝余看着对方的耳廓,犹豫几秒后说道:“我想和你考一所大学。”  -  傅辞洲最近心情特别好,每天乐呵呵的,走路都哼着小曲儿。  钟妍觉得好奇,旁敲侧击地问他有什么喜事。  傅辞洲隔空打了个响指:“问你个问题。”  “你说。”钟妍洗耳恭听。  “有人说要和我考一所大学,”傅辞洲唇角一勾,眼睛里遮不住的都是笑意,“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哟,看你嘚瑟成这样,”钟妍看着自己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差点没直接笑出来,“人家对你有没有意思先不说,你对人家就有意思吧?”  傅辞洲一挑眉梢,没有回答。  “你老实说,是不是上次生日送你娃娃的那个。”钟妍一针见血。  “是,”傅辞洲承认得大大方方,“那又怎么样?”  “你挺嚣张啊,”钟妍指着他,语气却没多严厉,“没高考前少给老娘搞早恋。”  “还没追到呢,”傅辞洲一耸肩,转身回房间,“成了再通知你。”  钟妍在他关门前喊了一声:“高考完了再追!”  傅辞洲就当没听到这句话。  他可等不到高考完,他现在就要追。  床上的大鲨鱼还躺在枕头边,傅辞洲靠在床上,一只手划开手机给祝余发信息,另一只手就搭着鲨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它的牙齿。  祝余没回复,估计是睡了。  傅辞洲放下手机,对着鲨鱼拍了一巴掌,关灯睡觉。  可是他又不太睡得着,便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发呆。  以前傅辞洲只觉得祝余不一样,自己想对他好。  可是现在似乎确定了,那种“不一样”就是喜欢。  虽然只是一种认知的改变,但是这种转变却带着一大串连锁反应。  傅辞洲是个男生。  他喜欢的人,也是个男生。  “唉…”他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也曾产生过“如果祝余是个女生就好了”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傅辞洲直接否定。  如果祝余是个女生,他们两人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最起码老陈不会拜托他去看着祝余,而祝余也不会对他掉下那滴眼泪。  祝余看着性格开朗,与人友善,但对待他人就是外热内冷,压根就没暖进过心里。  即便是傅辞洲,到现在也没听祝余提起过他心底里藏着的那些往事。  或许是谁都不愿意说吧。  傅辞洲翻了个身,有些揪心。  如果他猜的都是真的,的确也不好说出口。  可祝余那么多的欲言又止,眸子里都要藏不住的压抑。  还有那次酒醉后趴在自己后背说的胡话。  傅辞洲又翻了个身,把鲨鱼压在了胳膊下面。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辗转反侧,满心装着一个人,心疼的怎么躺也不舒服。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傅辞洲就像弹簧似的从床上弹起来。  是祝余发来的信息。  -你还不睡啊少爷?  备注上的蓝色小鱼像是在摇头摆尾吐泡泡,傅辞洲看着,心上突然就软了那么一块。  -在想考什么学校。  -想出结果了吗?  -没有,你有想去的城市吗?  祝余很久都没回复过来。  关了灯的卧室一片漆黑,只有床头还亮着一片微弱的光亮。  这样很伤眼睛,傅辞洲以前从来不关灯看手机。  但是现在看了。  过了会儿,祝余连着回复了两条信息过来。  -我没什么想去的城市。  -你去哪我去哪。第57章 担心 “叔叔,你就不怕他出事吗?”……  祝余发完信息,整个人也有点恍惚。  他看着那一句好似表白的跟随,突然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点击,撤回。  -靠!我看到了!  祝余“啧”了一声,手机往枕边一扔,抱着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自己是不是睡傻了,都在说些什么啊?  手机还在震动,祝余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闷响,一拍被子拿起来看。  -祝小鱼?  -你这话说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表白呢。  祝余眉头拧老高,大拇指按着手机屏幕,指甲都按白了。  “有病。”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是不知道回复什么。  -别不好意思。  -说句话啊。  -恼羞成怒了?  -搞得就跟真有什么一样。  “有病吧这人?”祝余没忍住直接骂了一声。  傅辞洲这嘴怎么就跟个喇叭似的,没吵着他耳朵吵着他眼睛了。  可是他说话却又是带着笑的,就像是平日里的打闹吐槽,没真动气。  还“真有什么一样”。  有什么?能有什么?  他恼羞成怒什么?难不成还是真的表白?  拉倒吧。  以前祝余还时不时爱一下傅辞洲呢,也没见对方这么敏感。  现在两人关系越来越好了,对方倒成了小姑娘了,挨一下碰一下都要跟你掰扯掰扯三纲五常。  -你有病。  他回了条信息,彻底把手机给扔桌子上。  -  隔天大早,天还没亮,祝余的手机开始在桌上疯狂震动。  他顶着一头乱发,在枕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摸到手机,眯起眼一看,距离他的闹钟还有半个多小时。  傅辞洲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给他连着发了一传信息。  祝余掐了昨天的那些,从今早的日期开始看。  -醒了没?  -吃早饭了。  -来学校不?  -想吃什么? 第79章 要不是路边早餐摊的老板说看见祝余一大早出去了,傅辞洲真怕是要翻/墙报警。  祝余出门不带手机?  他去哪了?  傅辞洲脑子乱成一团,突然想到半年前在元洲,祝余被问及生日时脱口而出的十二月,隐约觉得今天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或许七月三号,压根就不是祝余的生日。  傅辞洲直接去了祝钦的诊所。  他找值班护士要来了祝钦的电话,可沟通之后祝钦又安慰着让傅辞洲不要担心。  可是怎么会不担心。  “叔叔,”傅辞洲努力压抑住自己就要爆发出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礼貌,“你就不怕他出事吗?”第58章 过去 他要见祝余,现在、立刻、马上。……  像是出门不带手机这种事情,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比如早餐摊的老板就不明白为什么傅辞洲这么着急上火。  也不过就是找不到人而已,祝余一个手脚健全的,也不至于一定就出意外。  而能在这个日期产生这种担心的,多半是知道些什么。  傅辞洲和祝余的关系不错,祝钦也不知道对方了解多少。  他犹豫再三,在短暂的沉默后报出了一个墓园地址。  “今天他妈妈的忌日,希望你不要打扰他。”  傅辞洲挂了电话后直接接拦车去了墓园。  七月三日不是祝余的生日吗?  为什么又是祝余妈妈的忌日?  同一天?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傅辞洲本以为自己离祝余已经很近了,最起码,祝余都可以对着自己说出“你去哪我去哪”这种话来。  可是现在,他又觉得眼前遮起了一团团的疑问,就挡在他和祝余之间。  傅辞洲诧异地发现,那份“近”是随时可以拉远的。  除了承认过自己有个哥哥以外,祝余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什么。  像是把自己锁在了一个房间,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隔着窗子,阳光透进来,祝余时而站在光下同他人说话,时而躲进黑暗久久沉默。  祝余像是冷的。  碰一下都冻手。  傅辞洲想暖暖他,可是怎么也走不进去。  “呲——”  一道尖锐的刹车声骤起,傅辞洲坐在副驾驶座,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扎。  双手下意识抵住前方,要不是他身上系着安全带,估计直接就冲到挡风玻璃上去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暴脾气,大声爆了句粗后就下车查看情况。  傅辞洲定了定心神,也跟着下了车。  他们跟在一辆小轿车后面,在行驶途中这辆轿车突然急刹,要不是就要到路口出租车放慢了速度,指不定就追尾了。  “想死啊!看不见红灯?!”  傅辞洲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斑马线上聚了一群人,似乎是出了事故。  路口、车祸,还有七月三日。  一连串的片段几乎就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出来。  “我会死的。”  “十五岁,就会死了。”  十五岁的夏天,刚好是中考结束后的暑假。  大堆大堆的人开始朝这边聚拢,出租车司机坐回车上,招呼傅辞洲赶紧上车:“一会儿人堵着就走不掉啦!”  傅辞洲回了神,重新回到了车里:“出什么事了吗?”  “几个学生闯红灯,”司机调转车头,企图换车道离开,“还好没死人,不然司机倒霉死了。”  车子驶过路口,傅辞洲看了一眼人行道上围着的人群。  “寒假还好,一到暑假学生就满街乱窜,烦得很。”司机皱着眉抱怨。  傅辞洲沉默着没有说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瞥了他一眼,看对方脸色不好,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又连忙更正道:“像你们这种大一点的懂事了也还好,就那种十四五岁的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东西…”  傅辞洲听着司机的喋喋不休,眉头紧锁闭上眼睛。  他拿出手机,给袁一夏打了通电话。  袁一夏对于傅辞洲的突然关心表示非常惊讶,本想调侃两句,却被对方过于严肃的询问给憋了回去。  “啊?学校后门那个路口的车祸?”袁一夏似乎有些困惑,“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问这个干嘛?”  傅辞洲懒得解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我得问问我爸,”袁一夏道,“他就在南淮派出所工作,要不中午我帮你问问?”  “行,尽快吧,”傅辞洲道,“开学请你吃饭。”  袁一夏笑笑:“小事。”  挂了电话,也就到了目的地。  南淮市不大,但是墓园却有些偏远,出租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傅辞洲付了钱下车,顶着七月的烈阳,走到了墓园门口。  门口有扎棚子卖花的,有人招呼着问他要不要买一束。  傅辞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原外的地区分布图,到底也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  虽然他对祝钦的意见很大,但是却又没把对方的叮嘱不放在心上。  祝余既然一个人来这里,也就是不想被人打扰。  对方都不曾告诉自己那些过去,他又何必非要插一脚进去。  不顾对方的感受强行闯进内心,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傅辞洲不放心。  即便祝钦告诉他不用担心,可是傅辞洲就是不放心。  大概是祝余平日里绷得太紧,所以碎裂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一定要看着祝余好生生的站在那里,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让他安心就好。  傅辞洲推开了管理处的玻璃门,想要获得祝余祭奠的墓址。  可是就在管理人员询问对方的姓名时,傅辞洲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祝余妈妈的名字。  他在桌前呆了好一会儿,最后垂眸说了句“不好意思”。  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是墓地购买者的名字也是可以的,”工作人员补充道,“你知道名字吗?”  “只知道姓,”傅辞洲连忙说,“姓祝。”  工作人员点点头:“这姓不常见,我帮你查一下。”  墓地规模很大,墓碑数量也很多,虽然已经缩小了范围,但是还是出现了十六个姓祝的墓地购买者。  祝余的父母名字傅辞洲一个都不知道,就算只剩六个也确定不下来。  他随手抽了一张纸,决定把这十六个墓址都记下来跑一趟。  就在他写到第十个时,工作人员突然叹了口气。  “这一个人买了两座墓,都在6区。”  傅辞洲垂着眸,没有停顿。  “尉霞,6区33号。”  “祝余,6区43号。”  傅辞洲猛地抬头,诧异地朝她看去。  “你说什么?”  -  七月的阳光热烈,虽然只是上午八点,就已经晒得人微微出汗了。  祝余买了两束菊花,给相隔一排的两座墓碑前分别放上。  他没在尉霞的墓前过多停留,而是在另一座墓前站了许久。  这是祝余的墓。  石碑上刻着他熟悉的名字,这里也躺着一个他熟悉的少年。  这是祝余第三次来看他。  第一次是前年,也就是尉霞去世那年。 第81章 “迷眼了。”傅辞洲哑着声音,抬手使劲揉揉自己的双眼。  “什么妖风能把两只眼睛都迷了?”祝余有那么一点点不信。  “不行吗?”傅辞洲语气还挺横。  他的眼睛通红,连着眼皮都泛着浅浅的粉,就像是得了红眼病一样,带着十足的恼羞成怒。  “行行行,”祝余连忙顺着少爷的意思,“就是这风和日丽的,你还能迷眼迷成这样?追着公交车尾气过来的吗?”  傅辞洲眉头一皱,把祝余往屋里推:“风和日丽什么玩意儿,没看天气预报吗?晚上就下大暴雨。”  七月的中午热死个人,傅辞洲一路跑过来,身上都起了一层臭汗。  祝余还挺惊讶,扭着脑袋回头看他:“大暴雨,真的假的?”  “你自己不会去看吗?”傅辞洲踢了鞋子进屋,急吼吼进了祝余房间,结果人家还没开空调。  落地扇在床边“嗡嗡”的晃着脑袋,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我去,这个天你呆屋里不开空调?”傅辞洲都傻了,“你蒸桑拿呢?”  “我又不热,”祝余划掉手机上的暴雨黄色预警,走到桌边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空调遥控器,“不过今天还真有暴雨。”  “嘀”的一声,空调被祝余打开。  扇叶缓缓抬起,发出比风扇声音还大的动静。  傅辞洲跨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仰头去看墙上那台隐约发黄的挂式空调:“您家这空调是哪朝留下来的古董?”  “中华人民共和国,”祝余弯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床铺,“给你吹就不错了,看给你娇的。”  “我就娇,”傅辞洲拉了拉自己的衣领,给自己扇着风,“我真是服了,你竟然还能在这睡觉。”  “困,”祝余往床上一坐,靠在床头玩手机,“今天太阳晒死了,竟然还真又大暴雨。”  夏天的天气波动就像小孩变脸,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能给你阴云密布。  祝余和傅辞洲刚凑合吃了碗泡面,外面的阳光就没了。  “真大暴雨?”祝余端着空碗跑去厨房窗边。  傅辞洲把他的筷子抽走,扔进洗碗池里:“我还骗你?”  祝余心里嘀咕着傅辞洲那张嘴也不能真信,但是到底没说出口。  他屁颠屁颠凑到对方跟前,两人并肩站在洗碗池边洗碗。  祝余不会做饭,本来想着如果傅辞洲不来就等到下午三四点出去买两个韭菜盒子垫肚子。  但是傅辞洲来了,就不能这么含糊过去。  他有意要带对方出去吃饭,可是傅辞洲说死了都不愿意顶着太阳出门。  没办法,祝余只好翻翻冰箱,翻出了两包红烧牛肉面来。  加水煮一煮,顺便还卧了个荷包蛋。  祝余所有的厨房技能点全点在了鸡蛋上,他也只会炒鸡蛋、扑鸡蛋、炖鸡蛋。  唯一的几次进厨房,还被傅辞洲赶上了。  “我都不怎么做饭的。”祝余捞起一个瓷碗,打开水龙头冲了冲。  傅辞洲把祝余手上的瓷碗接过来:“你做饭,那是不是就应该我洗碗?”  祝余抬眸瞥了一眼傅辞洲:“挺有觉悟?”  傅辞洲低头轻笑:“我悟性很高。”  祝余甩了甩手上的水,给傅辞洲递了块抹布过去:“会洗吗少爷?”  傅辞洲用腰胯顶了一下祝余:“你当我是傻子?”  浅淡的笑声从厨房传开,祝余看着傅辞洲有模有样的把碗洗好,然后放在了沥水篮里晾干。  外面起了风,可是天却更闷热。  祝余把厨房的窗子关上,下午估计就要有大暴雨了。  “出去玩吧。”傅辞洲擦干净手上的水,突然提议道。  祝余“嗯?”了一声:“去哪玩?”  “海边,”傅辞洲对窗外一努嘴,“带你去淋雨。”  祝余微愣,然后笑了起来:“我说着玩的,谁还真想淋雨啊?!”  他的笑得很开,眼睛弯弯眯成一条缝,唇角都快扬进耳根子后面,是那种可以带动所有脸部肌肉的笑。  这种笑容发自内心,开心全部流于眼底。傅辞洲也跟着他笑,想是被传染了一样,笑着笑着就伸手掐了一下祝余的脸。  “我想,行不行,”他恰完脸又揉了对方一把头发,“走,趁现在还没开始。”  傅辞洲说走就走,拉着祝余不由分说就上了出租。  南淮市偏南方,横跨了隔壁半个市就能到海边。  傅辞洲一路打表过去,痛失三百多大洋。  好在车里装了空调,祝余倒傅辞洲身上睡了两三个小时,下车后看见傅辞洲付钱,肉疼得差点没给这位想到哪就是哪的少爷跪下。  “你干什么事情能不能别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祝余尝试着和傅辞洲讲道理,“咱们提前定火车票也比这省钱。”  “什么叫想一出是一出?”傅辞洲不赞同这个理,“以前就想了好吗?暑假,大暴雨,去海边,机不可失,缺一不可。再说,这也是你自己说的,现在赖到我头上了?”  “我都说了我说着玩的,”祝余被他怼的没话说,“行,那我以后不和你说了。”  傅辞洲听完这话停下脚步:“你这人真不知好歹。”  祝余被他气笑了:“我看你才有毛病。”  谁会这么把一个人的话当真?  朋友?同学?真的不至于。  “咱俩有个有毛病的。”傅辞洲和祝余沿着柏油马路走着,没走一会儿就到了海边。  具体来说,这里都不能称之为海边。  最起码不是傅辞洲心里的海边。  这里没有沙滩,没有海浪,高高的围杆下面的海水平静的就像水库一样,人得趴着往下看。  傅辞洲花那么多钱打车来,就想让司机直接带他们去海边,省得他们再找。  结果这司机给带的什么破地方,偏僻就不说了,这海算个屁的海。  下午四点多的天气燥热无比,虽然已经没了强烈的阳光,但是闷热的气压依旧让人汗流浃背。  傅辞洲撩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呼啦呼啦的扇着风。  祝余看傅辞洲拉着一张黑脸,也察觉到了对方有些扫兴。  虽然这个海边不符合预期,但是还是可以玩玩的。  比如——路边的海鲜大排档。  “饿了没?请你吃饭。”祝余撞了一下傅辞洲的肩膀,用下巴指指路边那一顶顶深蓝色的大棚。  傅辞洲虽然对海鲜兴趣蔫蔫,但是他中午就吃了一包泡面,现在也的确有些饿了。  “我吃这种大排档必拉肚子,”傅辞洲搂住祝余的肩膀把人往那边带,“看看海鲜新不新鲜吧。”  两人去大排档那边看了一圈,傅大少爷亲自给予肯定:“不愧是海边扎的摊子,这海鲜的确可以。”  祝余一听这话,就跟得了圣旨似的,这边去称虾,那边去选鱼。  那鱼又肥又壮,在水桶里一个扑腾,溅了祝余一鞋的海水。  “我去…”他下意识后退避开,结果撞进了身后傅辞洲的怀里。  傅辞洲双手扣着祝余的手臂,从他肩膀上探过头问怎么了。  “没,”祝余一抬脚,“这鱼扑腾我一鞋水。”  “那就脱了吧,”傅辞洲说,“我看那边有卖拖鞋的。”  “不至于吧?”祝余诧异道。  “一会儿要下大暴雨,”傅辞洲指了指天空,“你想穿湿鞋子回南淮吗?”  祝余一想也是这个理,点完菜之后就和傅辞洲一起去买拖鞋穿。  那是一家卖泳衣泳圈的小摊子,路上摆了几双做工粗糙的人字拖,二十块钱一双,便宜得很。  祝余和傅辞洲拿了同款不同色,两人个头相仿,穿的尺码也一样。  “咱俩有件衣服也同款吧,”祝余踩着白色的人字拖,把自己的帆布鞋装进塑料袋里拎着,“现在又有了双同款拖鞋。”  “我明白了,”傅辞洲手臂一揽,又把祝余压在自己胳膊下面,“你暗恋我。”  “拉倒吧,”祝余笑道,“我这可以算明恋了好吗?”  傅辞洲心里一个“咯噔”:“真的啊?打算什么时候表白?”  “现在,”祝余隔空冲傅辞洲一啵嘴,“给你个爱的亲亲。”  少年皮肤雪白,唇色本来就比平常人浅上半分,刚才那嘟嘴的一瞬间,唇瓣几乎都要和肤色融为一体。  傅辞洲登时头脑一炸,连走路时的脚步都慢上了一拍。  心脏发了疯了在胸口跳动,几乎就要撞破肋骨直接蹦跶到祝余身上。  傅辞洲松开了搭在对方肩上的手,暗暗吸了口气,让自己稍微平静下来。  “怎么了?”察觉到傅辞洲的落后,祝余扭头问道。  “你一大男人撅什么嘴?”傅辞洲硬着头皮吐槽道,“真是受不了。”  祝余转过脸,自己又撅了两下:“我乐意。”  傅辞洲恨不得把他嘴巴捏住:“小娘炮。”  祝余气得直接上手,勒着傅辞洲的脖子,膝盖就去顶他的腰:“谁娘炮?再说一遍?”  傅辞洲自然不甘示弱,反手扣住祝余的胳膊,两人就这么原地开打。  后来还是海鲜大排档的老板吆喝他们菜好了,两人这才暂时休战,先去填饱肚子。 第83章 “傅辞洲。”祝余又喊了一声。  “连名带姓叫我,跟有什么大事似的。”傅辞洲从塑料袋里把拖鞋拿出来给祝余穿上,“别再给我尥蹶子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祝余就把鞋子踢了。  傅辞洲一股邪火窜脑门:“你是不是找打?”  祝余皱着眉,身子往后一倒就要往花坛里面睡。  傅辞洲撒开对方脚丫子,抓住他的手臂,就这么轻轻往前一拉,就把祝余拉到了自己身前。  祝余额头顶着傅辞洲的腹部,整个人迷迷瞪瞪的。  “你装的吧你?”傅辞洲抓了一把祝余的头发,“装醉折腾我。”  祝余闭着眼,睫毛狠狠颤了一下。  “唉我真是服了。”傅辞洲弯腰拎起鞋子,重新把祝余背在背上。  不用走路,祝余又快乐了。  裤脚卡在脚踝,他晃着自己的小腿,脚趾里夹着要掉不掉的拖鞋。  “拖鞋给我穿好!”傅辞洲手掌一拍祝余屁股,“不然连人带鞋一块给你扔路边上。”  祝余脚趾一缩,把拖鞋扣紧。贴在傅辞洲背上的脑袋转了个方向,像是不高兴。  “二十块钱买的呢!”傅辞洲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计较过钱,“丢了我就抽你。”  晚上快六点,天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  平常七点多天还亮着,说明一会儿就要有暴雨了。  “这啥破地方,连个出租车都没。”傅辞洲背上背着,手里拎着,还要找路看方位。  他兜着祝余的腿,拿着手机在原地转了个圈:“下了这个桥应该就到酒店了啊?这荒郊野岭的,我连个门都看不到。”  祝余下巴戳在傅辞洲肩上,眯缝着眼睛看他胡乱找方位。  就像是怕对方闲下来似的,祝余手指抠了抠傅辞洲的肩膀,轻声道:“我头晕。”  “头晕?”傅辞洲立刻放下手机,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警觉,“喝酒晕的?还是低血糖了?”  “不知道。”祝余声音黏糊糊的,跟个奶猫似的哼唧。  “带糖了吗?”傅辞洲手忙脚乱的就去摸身上的口袋,“靠,我没带。”  就在他着急上火环顾四周寻找商店时,祝余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大白兔奶糖来。  两只瓷白修长的手臂就垂在傅辞洲的胸前,手指剥开糖纸,把奶糖塞进嘴里。  傅辞洲担心了个寂寞,祝余这不急不慢的动作和他刚才那副着急模样一比简直就是嘲讽。  傅辞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带了自己不会吃吗?非要从我这走个过场开心点?”  祝余又糊里糊涂地“嗯嗯”两下,把脸靠在傅辞洲颈脖继续装晕。  皮肤上出了汗,黏糊糊的,就像涂了一层胶水,贴着不舒服。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正迎着面,让人睁不开眼皮。  “我去,这风,”傅辞洲在原地兜了个圈,“妖风。”  祝余按着傅辞洲的肩膀,“咯咯”笑开了。  “你是不是醒了?”傅辞洲就这还不忘百忙之中抽出点空档质问一下祝余,“不想走路给我装呢?”  祝余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没…”  “还知道回答问题了?”傅辞洲把人在身上颠了颠,“我看你是酒醒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到底也没有真把人放下来的意思。  祝余嚼着糖,慢声细语道:“少爷,我头晕,腿还软,走不动路。”  “走不动就爬,”傅辞洲手掌一兜,又拍了祝余屁股一巴掌,“爸爸可以等你。”  “我就想让你背我,”祝余双臂箍着傅辞洲的颈脖没啥成本地开始威胁,“你背不背?”  傅辞洲喉结上下一滚,没接住这句疑似撒娇:“你少跟我耍无赖,我随时给你扔地上。”  “是我屁股不翘?还是大腿不滑?”祝余又说,“你把我扔这儿,让别人捡去了多亏啊?”  傅辞洲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爆炸了:“祝小鱼你给我好好说话。”  “哦,”祝余瞬间蔫了,“我不想走路。”  傅辞洲额角青筋“突突”的跳,恨不得直接把身上这位嘴巴停不下来的祖宗按地上给亲老实了。  有事没事就撩拨人,他屁股翘不翘大腿滑不滑,傅辞洲又他妈没摸过。  “操,”傅辞洲觉得自己顶着大风走路越来越艰难。他咬着牙,就像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西天取经的白龙马,“我迟早收拾你。”  又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傅辞洲第七次原地转圈找方位时,祝余就明白过来他们应该是迷路了。  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被傅辞洲走了半个多小时,就这样还不原路返回,硬着头皮也要往下走。  这就是路痴之所以为路痴的理由吗?  傅辞洲从天亮走到天黑,最后歪打正着,终于找到了些有人气的路边商店。  他放下祝余把人按在商店前的小矮凳上,转身进店拿了一包奶糖,又顺了两瓶水。  “要下大暴雨了,”商店老板指指发黄的天空,“买把伞不?”  傅辞洲心想也是,就又拿了把伞。  整装待发后又拎起祝余,祝余看着傅辞洲被汗浸湿了的前额,摆摆手没在让他继续背着自己。  然而傅辞洲嘴上犯贱,非要来找打:“腿滑屁股翘的,我不背着不放心。”  祝余看他一眼,撇着嘴道:“那我这不是心疼你吗?”  两人没好一会儿就来怼,现在怼还怼的不单纯,话里话外都带着点撩来撩去的意味。  傅辞洲永远都比祝余功力次上那么一点,除了被气得自己憋着炸以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傅辞洲把那袋奶糖拍祝余怀里,拧开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一会儿就抽你。”  祝余听后笑得还挺开心,把那一小包奶糖拆了之后又吃一颗。  简单清洗了一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傅辞洲带着祝余继续找酒店。  结果两人还没走出几分钟,“轰隆”一道闷雷把他们都给打精神了。  “卧槽!”傅辞洲感受着这劈头盖脸的强风,似乎瞬间卷走了刚才的燥热,“爽!”  这风里夹杂着树叶石子,不仅迷眼还带着股咸湿。  祝余被吹得直迷眼,下意识就往傅辞洲身后站。  第一滴雨滴打在地上,就跟个原子弹似的“啪”的一声。  像是响起了冲锋的号角,紧接着“啪啪啪”,豆大的雨珠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倾泄而下。  傅辞洲赶紧撑起雨伞,结果一个手滑没拿稳,那伞直接翻了伞面,被风连着伞骨一并给吹走了。  “卧!槽!”傅辞洲转身看着他的伞就像是长了腿一样跑远,在那一瞬间竟然还想去追。  “傻逼…”祝余拉过傅辞洲的胳膊,拽着人跑向最近的建筑物下避雨。  说是建筑物,其实就是街边服装店的招牌下面。  也不知道是地段不好生意不景气,还是大家知道今晚有暴雨早早关店回家休息,这些店铺竟然没一个开了门的。  而招牌统共也就遮了个顶,进深一米的距离,风大一点就能把雨给吹上腰。  “卧槽卧槽卧槽!”傅辞洲跟个没见识的小屁孩,起一阵风就卧槽个没完没了。  不过也不怪他反应这么大,因为风夹杂着雨水,就像是海浪拍案似的,一下一下全拍他们腿上了。  “我特么,我裤子全湿了!”傅辞洲拎了拎自己的裤腿。  黑色的运动裤面料轻薄,湿了之后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腿上。  祝余这边也没好到哪去,但是他比傅辞洲淡定,即便是雨吹他脸上也能不动声色地抬手抹掉。  “少爷,天要黑了。”祝余眯着眼往前看,“我们随便找个小破地方住吧。”  “不行,”傅辞洲背对着街道戳手机,“住酒店一定要去正规消毒的地方,不然我身上就得起疹子。”  祝余:“……”  少爷不愧是少爷。  “但我们没伞啊。”祝余说。  “你不是想淋雨吗?”傅辞洲收了手机,“我带你淋雨去?”  祝余悠悠看他一眼:“不要。”  他当时随口一说,正常人谁没事干想要淋雨。  “那就…先走着。”傅辞洲顺着街边商铺的牌匾下面往前走,“我觉得就应该在附近了…”  塑料拖鞋踩着瓷砖,发出“噗嗤”一声劣质的轻响。  脚趾趟过浅浅的水洼,带着一点盛夏的凉意。  傅辞洲觉得自己脚底有点打滑,刚准备转身提醒一下祝余,就只听“啪”的一声,祝余先他一步摔了个人仰马趴。  “我特么…”傅辞洲唇角都快飞去耳后根了,分明就是件挺让人悲伤的事情,放在他们两人中间就带着不知名的好笑,“你没事吧?”  “笑容收敛一点,”祝余一手按着地面,另一只手被傅辞洲抓着拉了起来,“也不至于这么开心。”  “瓷砖有点滑,”傅辞洲尝试着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笑意,但是他看着祝余就是收不起来,越看就越想笑,“你走路小心一点。”  “头晕。”祝余站在原地,像个小孩儿似的,拉拉衣摆,又抖抖裤子。  “还醉着呢?”傅辞洲拉过他的手腕,“那你慢慢走。”  祝余的手往里一缩,原本握着手腕的手指就溜去了手背。  傅辞洲心上一跳,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手就直接给握住了。  他又没想握着手指,是祝余突然往回收了一下,跟他又没关系。  “我身上都湿透了。”祝余皱着眉,有些不高兴。 第85章 “你先洗澡,浴巾别擦脸。”  祝余没那么多毛病,脱了衣服就去放水。  浴室依旧是干湿分离的设计,小小的淋浴间很快就被蒸汽笼罩。  祝余站在花洒下面,仰头淋着热水。  和傅辞洲在店里那个时间过长的拥抱让他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如果说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无理取闹,那傅辞洲又何必顺着自己扣上肩膀。  那算是拥抱吗?又或者,只是一个单纯的依靠。  “我把你衣服洗了。”傅辞洲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祝余睁开眼睛,手掌扶住墙壁。  他转身想说一句自己洗,结果身子刚转了一半,突然眼前就是一黑。  天旋地转间,祝余抓住了花洒的管线,猛地摔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不仅摔得生疼,还被拽下来的花洒打了脑袋。  雪上加霜。  傅辞洲“卧槽!”了一声,第一时间打开淋浴间的门。  祝余跪在地上,手还撑着墙壁,花洒仰躺着,往上喷着水柱。  他赶紧关了水龙头,想扶起祝余,却被大片雪白的皮肤晃了眼睛。  “怎,怎么了?”傅辞洲嘴皮子有点打架,拽下了一边的浴巾直接把祝余包起来,“摔着哪儿了?”  按着平时,祝余自己指不定就扶着墙站起来了。  可是这次傅辞洲的力气太大,扣着祝余的肩膀直接把人抱进了怀里。  压根轮不到他自己站。  “头晕。”祝余的脚下有点打滑。  他本想站稳一些,让自己没那么尴尬,可是下一秒却被傅辞洲抄起膝窝抱了起来。  “低血糖了?”傅辞洲大步迈出浴室,把人放在床边坐下,“等会,我给你剥个糖。”  祝余手掌按在床边,另一只手扶着傅辞洲的手臂,眼前到现在依旧是黑的。  头晕,恶心,还有点冒虚汗。  他的牙齿发抖碰撞,下一秒就像是可以吐出来。  一颗奶糖就这么突然递到了他的唇边。  祝余开口,咬进了嘴里。  “好点没?”傅辞洲坐在祝余身边,手臂揽过背部,把他身上搭着的浴巾拢了一拢。  祝余闭上眼睛,缓缓嚼着嘴里的糖块。  奶味在口腔弥漫,暂时压住了呕吐感,他能感觉到傅辞洲的手扣在他的肩头,然后顺着往下,搓搓他的胳膊。  “冷不冷?”傅辞洲又问。  祝余轻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好多了。  “你等会,”傅辞洲把他耳边湿淋淋的发拨到一边,“我拿个吹风机来。”  环在身后的手臂突然消失,祝余另一只手也扣住了床板。  去浴室几步的路程,傅辞洲动作快,来回也就十秒钟。  可是祝余却总觉得心上安定不下来,直到对方又重新坐在了他的身边。  “头发都滴水,”傅辞洲先用毛巾给祝余简单擦了一下,然后插上吹风机给他吹着头发,“等会你一个人在这躺会儿,我下去给你要杯糖水。”  手指插进发里,轻轻散着发丝。  吹风机开了一档暖风,“呼呼”吹过祝余的耳畔。  “不用,”祝余睁开眼睛,低头把浴巾往自己胸前又拉了拉,“别麻烦了。”  “嘴巴都白了,看着吓人。”傅辞洲把祝余的头发吹了半干,又拉过被子盖在他的肩上,躺会儿吧?”  祝余的确是有些不舒服,就借着傅辞洲的力道躺进了被子里。  傅辞洲收拾了一下床上的浴巾:“衣服等我回来帮你洗,你想吃什么?我看看有没有。”  “不想吃。”祝余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傅辞洲临走前摸摸他的额头:“我一会就回来。”  祝余不是很想让傅辞洲离开,但是更懒得费口舌劝阻。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今天发生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来回播放。  傅辞洲蹲下背他,傅辞洲低头替他擦脚。  傅辞洲撑伞时举在他的头顶,傅辞洲在他接近时反扣住他的肩膀。  有哪里不应该,不对劲。  他和傅辞洲的相处偏离了正轨。  可是祝余不仅不尝试着把它掰回去,反而为此窃喜。  像是在刀刃上舔血,表面上的开心背后,是步步惊心。  一步走错,什么都完了。  “祝小鱼。”有人在叫他。  祝余皱了皱眉,很想反驳自己其实并不叫这个名字。  “果然是发烧了。”  他缓了缓,听出来这个声音是傅辞洲的。  是祝小鱼,不是祝余。  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起来,喝点水,把药吃了。”  有人揽过他的后背,然后窝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怀里。  “张嘴吃药。”傅辞洲手掌托着他的下巴,轻轻抬了抬。  祝余把头转到一边,扎进傅辞洲的怀里无声抗拒。  “撒娇也没用,”傅辞洲坚持道,“一定要把药吃…”  他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低头看自己的腰被祝余的手臂牢牢圈住。  用了些力气,是使劲抱了上去。  傅辞洲喉间一顿,呼吸都停了。  有一声极其细微的抽气声,祝余把脸埋进傅辞洲的胸口,湿了那一小片衣服。  “不吃不吃不吃,”傅辞洲直接扔掉手上的退烧药,把祝余搂进怀里心疼地揉揉头发,“你是祖宗,你说不吃就不吃。”第62章 夜晚 “你是祝小鱼,小鱼要喝水。”……  就像傅辞洲不知道祝余怎么了,祝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可能是平日里总是一个人习惯了,现在身边突然有个人把你应该做的事情给做完了,就有些无所适从。  祝余的低血糖是和心脏病一起,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在傅辞洲知道他有这个毛病之前,头晕了也没人把糖递到他的嘴边。  祝余已经习惯在眼前发黑的时候第一时间扶住周围可以支撑的一切,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祝钦给他准备好的冰糖,赶紧塞进嘴里化掉。  他压根就不敢想有人能够照顾自己,他只求这样狼狈的样子不被尉霞看到。  “祝余”从没有这个毛病。  那他也不应该有。  他应该成绩优异,应该身体健康,应该活泼好动,应该被所有人喜欢。  包括傅辞洲。  “我这样…可以吗?”祝余声音很低,迷迷糊糊地问着。  傅辞洲捏捏他的后脖颈,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可以,但是不管什么,那都一定可以。  “可以,特别可以,”傅辞洲抱着祝余,低头把脸贴在对方的发上,轻轻哄着,“如果乖乖吃药那就更可以了。”  他能感受到祝余的吐息,在开了空调的房间里稍微带着些灼热。  生病总是要吃药的,就算傅辞洲嘴上说不吃,但还是想连哄带骗把药喂下去。  祝余皱着眉,心里堆着说不出的难过。  傅辞洲说可以,是什么可以。  是性格可以,还是演得可以。  是“祝余”可以,还是他可以。  “累…”祝余说。  他把发烫的脸颊在傅辞洲颈窝来回贴着,碰触到微凉的皮肤让他觉得有些舒服。  如果换成“祝余”,是不是同样可以。  那如果变成“自己”,是不是就不可以了。  “我…”祝余又说,“我是…”  他想告诉对方自己是谁,可是仔细回忆起来,祝余自己好像都不知道。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今年几岁。 第87章 “买了点早餐,有没有想吃的?”  祝余先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皱巴巴的t恤。  床头放着一堆小盘装着的早点,汤包油条豆浆,什么都有。  “你开铺子?”祝余抬眸看了傅辞洲一眼,话里带着浅淡的笑意。  傅辞洲把祝余干了的裤子扔在床上:“昂,帅哥买点不?”  “买!”祝余掀被子下床,一双腿光着,傅辞洲撇开了目光。  他拿过温度计,转身就往祝余衣领里面塞:“夹着。”  祝余一缩脖子,老实夹住了:“我觉得我现在好多了。”  傅辞洲抬手贴了一下对方额头,仅仅只是瞬间就连忙拿开。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晃去一边吃早饭去了。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昨晚上两人还抱在一起睡觉,现在也就碰了一下,就跟火燎了似的,紧张得不行。  祝余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挠挠下巴,脚跟一转去了浴室洗漱。  “叔叔昨晚上给你打电话了,”傅辞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我说和你出来玩,他让你注意安全。”  祝余正刷着牙,“唔”了一声就当知道了。  “那就回南淮了?”傅辞洲问,“两小时一班高铁,你想什么时候走?”  祝余叼着牙刷出门,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列车班次:“随便吧…”  祝钦今天回家,他本应该早点回去。  但是回家了就没得玩了,他又想和傅辞洲呆在一起。  “下午四点的?”傅辞洲提议道,“去市中心吃个饭溜一圈,然后再去高铁站。”  祝余没什么主见地点点头:“行。”  两人地目光相接,但是很快又错开。  祝余叼着牙刷重新回到浴室,傅辞洲轻抿了下嘴唇,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是袁一夏发来的。  -老傅在不?  -我靠,我惊呆了。  傅辞洲眉头蹙了一蹙,放下手上的东西,坐在床边回复过去。  -直接说。  他大概知道袁一夏为什么会惊讶,这只能说明事情和他想的大差不差。  袁一夏没发信息,而是直接打了通电话过来。  “卧槽老傅,你为啥问这个案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傅辞洲扫了一眼浴室,把通话的音量放低,撩开窗帘去了阳台。  “你说。”  “这事有点复杂,”袁一夏叹了口气,“我纠结了一宿,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爸说你能让我问这个案子就说明你知道,我告不告诉你其实都不重要。”  “行了,少说废话,”傅辞洲直入主题,“仔细说说你知道的。”  听袁一夏说了大概有十分钟,傅辞洲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  事情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十来年前路口发生车祸去世的人的名字,就是祝余。  而他的父母,也就是尉霞和祝钦。  袁一夏得知此事后下巴都快砸地上了,反倒是傅辞洲,听后出了奇的安静。  “卧槽!你果然知道!”袁一夏在电话那头惊讶道。  傅辞洲心说我连他的墓都去看过,这算个啥。  “这事你别往外说,”傅辞洲放低了声音,“谢了。”  “客气,”袁一夏一满口答应,“我又不是傻子,这种事怎么可能往外乱讲。对了,你也别和祝余说啊,我怕他提这事儿难受…”  挂了电话,傅辞洲重新进屋,祝余正坐在床边,腮帮鼓鼓正吃着汤包。  “少爷,”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着看向他,“说什么小秘密呢?还躲着我去阳台听?”  “都秘密了还能告诉你吗?”傅辞洲装好手机走到祝余身边,“温度计呢?”  “三十六,没事了,”祝余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温度计,“我身体好着呢。”  “好个屁,”傅辞洲瞥他一眼,“冷风一吹就能烧起来。”  祝余双手捧着白色的瓷碗,唇贴着晚沿,吹吹豆浆慢慢地喝。  傅辞洲看在眼里,就想起了昨晚喂祝余糖水时的模样。  他之后说的那些话…祝余听到了吗?  “傅辞洲。”祝余突然喊了他一声。  叫的不是外号,是连名带姓的傅辞洲。  “啊?”傅辞洲虎躯一震,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你去问袁一夏,不如直接问我。”祝余依旧垂眸喝着豆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块巨石,“哐当”一下把傅辞洲的心脏砸了个对穿。  “问,问什么?”傅辞洲垂死挣扎,企图保持震惊。  祝余看着傅辞洲心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行了少爷别装了,袁一夏昨天中午就给我打电话问这事儿了。”  傅辞洲太阳穴“突突”直跳:“靠,你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那小子临最后还贴心的嘱咐一句“别告诉祝余”,敢情是怕他知道这两人已经通过气了。  “这事你也别怪他,”祝余安慰道,“他也怕我介意,问我能不能告诉你。”  “然后他就把我卖了?”傅辞洲气不打一处来。  “谁让你背后查我?”祝余翻了傅辞洲一个白眼。  傅辞洲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那还不是…”  还不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说了前半句,后面的没好意思说。  傅辞洲没理由,也没立场让祝余什么事都告诉自己。  “我是觉得没必要,”祝余盯着他手里捧着的豆浆,缓缓说道,“毕竟事情都过去了…”  傅辞洲往他身边一坐:“对,没必要,别说,我也不准备听。”  他的语气不好,祝余偏过脸看他,哭笑不得道:“这也能生气?!”  “对,是,我就特别爱生气,”傅辞洲打开手机,装作没事人一样划拉着屏幕,“你最好离我远点,不然我气炸了溅你一身血。”  “我这不是准备跟你说了吗?”祝余弓着身子歪着头,非要傅辞洲看自己。  傅辞洲把脑袋一转:“别,没必要。”第64章 冰糖水 “昨晚…你睡着了吗?”  祝余有时候觉得自己和傅辞洲真的很神奇。  本来怎么着都应该是他生气的事,现在反过来还得哄别人。  “你跟我气什么啊?”祝余都快被逗笑了,“你还跟我生气,我都没跟你生气。”  袁一夏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祝余都沉默了许久。  对方以为他生气了,还给傅辞洲说了不少好话。  祝余也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但是奇怪的是,他心态还挺平和。  “你想告诉就告诉呗,”他那时候刚从墓地回来躺床上,说话间像是有些无所谓,“还跑来问我,傅辞洲知道了非抽你。”  袁一夏夹在两人中间卑微得要命,说了一大堆恳求,结果还是被祝余卖了个干净。  卖人者,恒卖之。  说的真没错。  “我不就说了一句让你直接问我吗?”祝余把傅辞洲的脸掰回来,“我又说错啥了?啊?!”  他动作很快,就跟拧大白菜似的,手指顺着对方下巴一拨,下一秒立刻收回来。  傅辞洲的胡渣冒出来了,摸着有点扎手。  “我问少了?”傅辞洲一说这个可就来劲了,“我问你你回答过吗?你有说过吗?我高一那会儿问过你多少次?老子嘴皮子都差挂你身上了,你说出个毛线球来了吗?”  他从最初开始,一笔一笔和祝余翻着旧账。  “之前你说你不想说,现在又说没必要。”  “你啥时候都有理,还怪我没直接问你。”  “祝小鱼,你这人讲不讲理?有没有良心?我对我妈都没这么有耐心过,我要有个儿子像你这副德行,我早上手抽他了。”  傅辞洲这么噼里啪啦骂一通,把祝余给骂得眉开眼笑。  “少爷,你这嘴皮子打哪练的?德云社没你我都不惜得听啊我说!”  “还他妈德云社…”傅辞洲屈起一条腿压床边,按着祝余肩膀就把人怼床上躺着,“我现在就抽你你信不信?”  祝余双手抵着傅辞洲,脚一抬蹬他大腿上,整个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说话别动手,我病号呢,我头晕。”  “你晕个屁,”傅辞洲算是明白这人有多阴险恶劣,“之前装醉,之后装睡,现在还跟我装晕,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祝余企图把脸上的笑容收敛一些,但是努力了几次似乎都失败了。  “我不信,”他开始诈傅辞洲的话,“你看出来为什么不拆穿?”  “我懒得拆穿你!”傅辞洲一条手臂压着祝余的锁骨,另一只手轻轻松松锁了他的两只手腕扣在胸前,“不稀罕懂吗?小屁孩的把戏,我不稀罕拆穿。”  “嗯嗯嗯,是是是,”祝余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他撇了撇嘴,用脚踢踢傅辞洲,“少爷,那我现在又晕了,您再不稀罕一回呗?” 第89章 “祝小鱼,”傅辞洲手指用力,掐的祝余“啊!”了一声,“你现在说的一句话我都不敢信。”  “真的?”祝余转过头问。  傅辞洲一抬下巴:“昂。”  “那我告诉你个事儿,”祝余招招手,把嘴巴凑到傅辞洲的耳边,“昨天晚上你说的,我都听到了。”  一件破事玩三次,就算傅辞洲懒得和祝余计较,这次也忍不了了。  “来,跟我说昨晚上我说什么了,”傅辞洲一勾祝余颈脖,把人往自己身上带,“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直接就给你原地解决了。”  “哎哎哎,热死了,”祝余被傅辞洲勒得走路乱晃,“我摊牌,我坦白,我瞎说的,我不知道。”  夏天的阳光炙热,混着少年爽朗的笑。  祝余扣着傅辞洲的手臂,轻轻扫过去一眼,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少爷,你笑起来挺好看。”祝余用手指挑了一下傅辞洲的下巴。  “你少跟我动手动脚,”傅辞洲抓住他的手指,“不然我动回去了。”  “你动呗,”祝余手指一蜷勾住傅辞洲的手,“给你动。”  傅辞洲如他所愿,在祝余的下巴上捏了一捏:“祝小鱼,你这话说的,想要我怎么动?”  “还想怎么动?”祝余抬抬下巴,“换成王应我早抽他了。”  傅辞洲唇角抑不住的上扬:“我就不抽?”  “你好看啊,你帅,”祝余把他的手拍开,“你别挂我身上行吗?好热…”  傅辞洲得寸进尺,和祝余的手搅在一起:“我帅啊,帅哥挂身上不好吗?”  两人推来攘去,等了五六分钟才上了公交车。  好在酒店地处偏僻,车上乘客不多,再加上开了空调,比在外面乱溜达舒服多了。  祝余坐在靠后的双人座上,脑袋一抵车窗就打了个哈欠。  傅辞洲拎起胸口衣服扇了扇,看着祝余侧脸的睫毛上下一个扑闪。  “困了?”他问。  “有点,”祝余揉揉眼睛,“昨晚都没睡好。”  “哦,没睡好,”傅辞洲像是懂了,“醒着的对吧。”  祝余瞥他一眼:“你怎么老是纠结这个事。”  “祝小鱼,”傅辞洲拿过祝余手上的水杯,“你要醒着跟我装,就是没良心。”  “少爷啊…”祝余摸摸自己的左胸,往傅辞洲身边一倒,“我一直都挺没良心的。”  他靠得自然,头一歪就枕在了对方肩上。  傅辞洲的个头比祝余高了那么一点,当枕头不高不低刚刚好。  汽车在柏油马路上平稳行驶,傅辞洲的目光越过祝余的侧脸,投向车窗外水泥围栏后的那片蔚蓝大海。  雨后的海面温和无波,其上有海鸟掠过,发出一声短暂且尖锐的鸣叫。  祝余的发还是很软,傅辞洲歪歪脑袋就能蹭上。  他懒得去探究装与不装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  不管祝余听没听到醒没醒,对方都愿意继续呆在自己身边。  这样就够了。  高中、大学,还有以后。  时间还有很多,日子也很长。  他不急。  -  七月开了个头,日子就“唰唰”往后翻。  南淮一中不知道抽什么风,把原本两个星期的暑假直接砍了四分之一,七月刚过一半,十六号就提前开学了。  开学当天班里唉声载道哭丧一片,尤其是王应,整张脸都快拧巴成抹布了。  “你说学校的有病吧?我都不求两个月了,两星期都不给我放完整?”  “而且来学校又不上课,自习自习,自习个屁啊!有没有人一起去教育局举报的?咱们去匿名举报算了!”  许晨有贼心没贼胆,哼哼唧唧没什么反应。  而后排傅辞洲和祝余,却对开学没什么意见。  其中傅辞洲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和祝余黏一起,别说上学了,上刀山他都乐意去。  而祝余没什么所谓,在家也是看书,在教室也是看书。  只是在家没空调一个人,在教室有空调还有傅辞洲。  嗯…还不如开学。  开学第一天班里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没来,傅辞洲倒是积极,甚至还给祝余带了个竹编小鱼。  “你编的?”祝余捏着竹条尾端,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  “嗯,”傅辞洲一点头,“在元洲学的,那边用长叶不能久放。我削了一根竹子,发现用竹条也可以。”  “心灵手巧,”祝余把竹编小鱼收起来,“夸你。”  这事儿就像打了个开头,傅辞洲被夸了一次,接着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祝余的桌洞被一堆小玩意儿塞满,吃的玩的,不到一星期就堆起来了。  其中糖果最多,奶糖硬糖,软糖棉花糖,傅辞洲就连随便去商店买包纸都能给祝余顺一根棒棒糖出来。  惯得不行。  最后还是当事人自己有些扛不住,笑着去问傅辞洲:“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塞?”  傅辞洲算着题目头也不抬:“那不是喜欢你吗?”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给人一种“我就字面意思并不是深层次的喜欢,如果你介意那就是你想多了,我可是单纯着呢”的清者自清即视感。  祝余手上还捏着那颗大白兔奶糖,听到傅辞洲说这话不由得腮帮子一鼓:“少爷,你好直接。”  傅辞洲挑眉“啧”了一声:“我一直都这么直接。”  “直接且认真?”祝余追问道。  傅辞洲想了想:“直接…且乱说。”  他说话越来越大胆肆无忌惮,每迈出试探的一步,又再下一秒及时收回来。  虚晃一枪,观察情况。  他把祝余的反应尽收眼底,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有时视线交汇,两个人就像是互相比着瞪,非要坚持着对视,直到其中一人瞥开目光。  像是好笑,或者心虚,怕再继续看下去,就有东西从眼睛里先流出去。  “乱说的啊,”祝余把书本一合,“好险,差点当真了。”  中午十一点半,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老陈今天格外好说话,大手一挥就让他们走了。  祝余把课本往桌洞里一塞,剥了一个傅辞洲今天给他买的棒棒糖叼在了嘴里。  “今天三十七度,”傅辞洲皱眉看向窗外的阳光,“我都不想出去。”  “买把小花伞,”祝余一撞傅辞洲的肩膀,“我给你撑。”  他嘴上笑着,和傅辞洲一通胡扯。  兜里手机震了震,是祝钦发来信息,说今天有事,让祝余中午在外面应付着吃点。  “我可以不出去,”祝余摘了口中的棒棒糖,“我爸今天让我在外面吃。”  “可以啊,”傅辞洲一勾他的脖子,“老王还没走远,叫着袁一夏,咱们出去吃饭吧。”  祝余还没来得及说句好或不好,傅辞洲抬手按了一下他的脑袋,拨开人群跑前面去喊王应去了。  “傻狗似的。”祝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没傅辞洲那么心急,就这么一边回复祝钦的信息,一边慢悠悠往回走。  祝钦向来用不惯手机,他找祝余一直都是能打电话就打电话。  所以这次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然给他发起了信息来。  祝余先是发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过去。  然后看着对话框,犹豫了一会儿,又发了句“有什么事吗?”  换是一年前的高一,祝余大概不会发后一句。  但是现在他的心态有所转变,祝余也想尝试着去关心一下身边的人。  -没什么,你吃完饭回教室看书,不要乱跑。  这条回复略显蹊跷,祝余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祝钦从来没叮嘱过他看书学习,更别说不让他乱跑了。  再说他能跑哪儿?当初他和傅辞洲都跑出市了,自己老爸不还是没说什么吗?  奇怪。  祝余走出教学楼,被迎面的热浪吹得眼睛一眯。  从高高的阶梯往下看,傅辞洲追上了王应,两人正勾肩搭背不知道在说什么。  手机屏幕放在阳光下有些看不太清,祝余匆忙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就抬脚朝傅辞洲那边走过去。  而都到了校门口的袁一夏,也接着电话走回来。  “老傅,去哪浪啊?!”  傅辞洲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祝余的目光。 第91章 “傅…”祝余的声音很轻,像是呼出了一道叹息。  傅辞洲“嗯”了一声,用手指抹掉他脸上的湿润:“祝小鱼,听我和叔叔的话,好不好?”  祝余闭上眼睛,竟然勾唇笑了:“嗯。”  他不是没幻想过,当初丢下他的父母会不会也曾后悔过。  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挨过坎坷之后会不会再去找他。  他甚至非常卑微地想过,就算都没有,那他们总是想自己的。  只要一个道歉,说一句对不起,那也不是不行。  可祝余从未想过,和亲生父母的见面会在这样一个背景下。  因为对方有所求,而且还是不顾伤害到自己的情况下的过分要求,所以才找到他。  讽刺,又好笑。  “我不做,”祝余声音冷淡,站在沙发前说给那两个人听,“以后也不用来找我。”  “小,小余…”女人慌乱着就要上前,“你听妈说,这个手术它没有关系的…”  傅辞洲把人拦住,拉着祝余就往外走。  祝余低着头,没有方向感地全跟着傅辞洲。  想离开这里,去哪都行。  “那是你亲弟弟!”女人推开祝钦的阻拦,在他身后尖叫道,“你要看着亲弟弟去死吗?!”  祝余不想听。  他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直到踏出院门,这才像是缓过了劲来。  “心脏难受吗?”傅辞洲把他带去大院后门的屋檐下,“是不是热的?我给你去买瓶水?”  祝余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墙上摇了摇头。  “墙上有灰,”傅辞洲拉过祝余手腕,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来抱抱。”  他的双臂环住对方,说出了一句有些过界的话来。  按着平常,下一秒傅辞洲就该再加一句解释或反转。  可是这次他不想说,他不想欲盖弥彰的试探,他就是想抱一抱祝余。  祝余自然也乖乖地给抱。  他把脸枕在傅辞洲的肩上,轻轻吸了口气。  这两年里,他们不是没有拥抱过。  比这亲密的,比这用力的,很多次。  但是这是最温柔的一个拥抱,是傅辞洲能拿得出手的、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手臂环着对方,不是勒不是挤,更不是男孩子之间拥抱式的较量。  他甚至连力气都不敢多用,只是虚虚地把对方揽进自己怀里让其依靠。  祝余垂着眸,也垂着手,他站在傅辞洲的怀中沉默,直到对方的脸贴上了他的额角轻轻磨蹭,这才抬手抓住了那一点衣角。  细微的举动牵扯出更多细微的反应,有些话不必明说,却都已知晓。  吸气时那一点点重音,是弱化了的抽泣。  握住手腕微微用力,压住了发颤的指尖。  那是祝余的委屈,和傅辞洲的心疼。  -  两人抱了许久,天热闷出一身汗来。  祝余推推傅辞洲的腰腹,哑着声音终于开口说话:“我早就知道,那些人本来就…”  他打了个顿,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没事的,我不会因为他们怎么样,不值当。”  傅辞洲捧着祝余的脸,手指在他发红的眼尾摩挲:“眼睛都红了。”  祝余闭了闭眼,像是有些无奈:“那能怎么办?一点点失望还是有的吧。”  “没事,”傅辞洲的手指滑去耳后一捏,“你有叔叔和我,血赚。”  祝余把唇一抿,轻笑道:“有吗?”  “有,”傅辞洲肯定地说,“叔叔在屋里,我在你怀里。”  祝余抬起眸子,对上傅辞洲的目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傅辞洲等他说话,可是等了半天,却又什么都没等到。  突然,祝余收拢手臂,扣在了傅辞洲的后腰。  他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闷闷道:“这才算怀里。”第67章 回应 “是报应。”  傅辞洲出了奇了好抱,祝余蹭完了颈脖又去抵抵肩膀,鼻尖压着锁骨,被凸起的骨骼硌得酸疼。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多震惊多难过,可是事情不过才过去不到十分钟,自己的情绪竟然就已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想着祝钦的担心,还有傅辞洲那斩钉截铁的警告,又发现其实事情也没那么遭。  当初自己亲生父母抛下他的时候,祝余就不应该还对他们心存幻想。  现在只不过破了个本就不存在的肥皂泡,“啪”的一下,连声响都没能听清,压根没有惋惜。  “跟个小猪似的,”傅辞洲揉他的脑袋,轻声抱怨,“乱拱。”  “少爷,”祝余开口,话里带着点清浅笑意,“我饿了。”  -  两人一起去吃了顿饭,祝余嘴上说饿,但实际上却没什么胃口。  饭店里开着空调,坐了半个小时也算是凉了满身的黏腻。  “去教室吗?”傅辞洲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回家看看,”祝余托腮往窗外看,“我想看看我爸。”  七月正是三伏天,遇到这种糟心事难免有些着急上火。  傅辞洲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剥好了递到祝余嘴边。  祝余脚步顿了顿,他垂眸扫过傅辞洲修长的指节,张嘴把糖咬进嘴里。  竟然还给他剥好。  真是…越来越不遮掩了。  开门走进室外,瞬间被热浪包裹全身。  “头晕了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傅辞洲眯着眼睛,被太阳晒得有点难受。  祝余把奶糖在牙齿间溜了一圈,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单单“嗯”了一声。  傅辞洲在担心,祝余能感受到。  他能理解这份担心,但同时也觉得没有必要。  “少爷,你不用这么…紧张?”他边走边斟酌些用词,总觉得怎么形容都不太恰当,“我和他们没多少感情。”  祝余这些年来,其实和谁都没多少感情。  虽然祝钦尉霞夫妇供他吃穿读书,但是对方也在他身上收取相应的回报。  祝余看的很清,所以一直乖乖的模仿尽量不出差错。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把自己从那个福利院接出来,他不一定能考上高中,认识傅辞洲,像现在这样…算得上优秀。  所以他不恨尉霞,也不怨祝钦。  但是自从尉霞死后,祝钦对他的好才慢慢得以体现。  男人不善言辞,但是说到底还是有所关心。  “最好没有,”傅辞洲道,“不然哭个两三句就把你哭心软了,那我拳头就要硬了。”  “不会,”祝余笑了笑,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我很惜命的。”  除了祝钦,还有袁一夏、王应、傅辞洲。  尤其是傅辞洲。  能抱在怀里的傅辞洲。  祝余仔细想一想,他其实没什么可伤心的。  该伤心的是那对抛弃他的夫妻,不是他自己。  -  中午将近两点,两人走在路上。  傅辞洲低头给袁一夏发完短信,又觉得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老陈请假。  “下午老陈不一定来呢,”祝余无所谓的一摆手,“又不是没旷过课。”  “你胆子挺大?”傅辞洲见祝余心态挺好,也跟着放下心来,“我还是打个电话吧。”  路上转了个弯,两人街口,祝余家的院门就在前面,离得近了,依稀能听见有杂乱的争吵。  “还没走?!”傅辞洲惊讶道,“我看要报警。”  “先去看看吧。”祝余皱了皱眉,快步走向前去。  “大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女人的哭声染上了些歇斯底里,“我和他爸都失败了,我能找到的家里人也都失败了,除了他实在是没有人了,没人了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过来打扰,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吧!”  这话就像是一把削尖了的冰刀,即便祝余在心上筑起重重围墙,却难敌对方淬了毒的中伤。  那是生下他的人啊,竟然能扔下自己的孩子,在十几年后说出这样的话。 第93章 “咔嚓”一声厨房的推拉门被打开,祝余一个激灵坐直身子,脚丫子在空中一摆,瞬间和傅辞洲拉开距离。  傅辞洲看祝余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忍不住躬身捏了颗提子扔进嘴里,低头闷闷地笑。  就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家长出来还要避嫌。  大岔着坐的小腿被人踢了一下,没事招惹人的脚上还穿着他们两人一起买的人字拖。  傅辞洲用脚背一抬那节瓷白的脚踝,祝余本就没怎么穿好的拖鞋直接飞了出去。  “我去…”他翘着脚趾去够拖鞋,傅辞洲使了个坏心,把拖鞋踢茶几底下去了。  “我把冰箱里的剩菜热热煮了面,”祝钦端着一碗面出来,“你们要不要再吃一点?”  祝余和傅辞洲一起摇摇头。  大热天还吃热腾腾的汤面,要人命了。  祝钦“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开始吃面:“你们俩今天请了假,就在家里别出去了。”  祝余和傅辞洲又点了点头。  祝钦主要是怕祝余遇着徐萍,正好他也不是很想出去。  “你真是闲。”祝余没了自己的拖鞋,破罐子破摔硬是把傅辞洲的拖鞋也扒拉下来一起踢进去。  傅辞洲把他小腿往旁边踢:“你也差不多。”  两人闹来闹去,闹到祝钦离开。  家里就他们两人,客厅里开空调实在浪费,于是又去卧室里折腾。  傅辞洲又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  依旧卡在那里,里面是空的没有照片。  祝余察觉到傅辞洲的目光,干脆按着床边坐上去:“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傅辞洲看了他一眼,承认得大大方方:“昂。”  “主要是你看到辅导班那张照片了,”祝余把相框拿在手里来回颠倒,“不然你也不会猜的这么准。”  “是啊,谁能猜到。”傅辞洲淡淡道。  谁能猜到会有人病态到企图去复刻另一个人。  谁又能猜到一个爱笑爱闹的少年能承受那么多。  与其说是猜不到,不如说是不敢猜。  他连想象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真实实发生在祝余身上,而且是十几年。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祝余嘴巴一撇,叹了口气,“感觉你下一秒就要眼泪汪汪地对我说‘你…好…可…怜…啊…’”  傅辞洲如他所愿,立刻张嘴道:“你…好…可…怜…啊…”  祝余“啧”了一声,对着傅辞洲的脑袋就上手招呼:“你欠不欠?”  傅辞洲捉住他的手腕,指尖在掌心轻轻一挠:“打我?舍得吗?”  祝余另一只手也跟着上去:“你觉得呢?”  他俩真的很神奇,相处模式就像是形成了一个闭合回路似的,几句好话说完就要立刻原地开掐。  两人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互掐着掉到床下。  只是不同于在元洲的那次闹腾,这次傅辞洲有意护着祝余,就算掉下了床,那都是他在底下当肉垫。  “一身汗,黏的慌。”傅辞洲枕着木地板,轻轻喘气。  祝余手掌撑在傅辞洲的脸边,支起自己的上半身:“黏你还跟我闹腾?”  傅辞洲一句“那不是喜欢你么”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回去。  他觉得这话要是放在前一阵子说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放在现在说就有点不太对劲。  两人相处,关系由远及近。  之前的距离就有回旋的余地,允许他们互相打哈哈开玩笑。  但是现在的距离,似乎不允许了。  他和祝余太近了。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都太近了。  这种距离让他们无法随心所欲地鬼扯,因为在说完之后,对方都会把那些话重新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细细品味。  太容易露出破绽,让人抓住细微的把柄,牵扯出压在心底的巨大感情。  和好哥们打闹过界也不是没有,但是一旦真正把这种行为和感情定义为“喜欢”,可能对方瞬间就会远离开来。  爱是盔甲,更是软肋。  傅辞洲这一生随性不羁,但是到了祝余这里,还是要怂上一怂。  “那就不闹腾了。”傅辞洲推推祝余,坐了起来。  他一双长腿屈着,略微伸展就踢上了床下的物件。  “咚”的一声,傅辞洲赶紧把腿收回来。  “什么东西?”他往床下探了探头,好像是一个塑料储物箱。  “以前的旧东西,”祝余似乎没什么兴趣介绍,也不准备让傅辞洲继续询问,“话说你暑假的二十篇作文写几篇了?今年要不要我继续帮你写啊?”  傅辞洲想起祝余当年给自己写的玩屎绝作,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也敢跟我提这茬?一年前的打我现在还能跨时间揍到你身上。”  “真冤啊我,”祝余嘴巴一撇,“我那年暑假的确是老家玩屎去了。”  老家里的人也没理他,祝余就一个人乱逛。  他和猪圈里的猪讲话,给草地上的牛拔草,甚至跑去河边,栓个蚯蚓钓虾玩。  祝余不是一个喜欢孤单的人,但是他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就玩屎?”傅辞洲笑了起来,“那今年呢,玩没玩?”  祝余憋着笑摇摇头:“七月三号,没玩屎,玩你了。”  傅辞洲脸上笑容一垮:“你是不是找打?”  “你比屎好玩多了,”祝余拍拍傅辞洲,“以后都跟你玩。”  -  虽然傅辞洲获得了祝余一句“以后都跟你玩”,但因为比较的对象太过恶心,导致他也没多开心。  这个暑假并不平静,徐萍并没有屡遭拒绝而轻言放弃。  她去诊所苦求,在家门口蹲点,甚至还跑去祝余学校,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祝钦不堪其扰,最终选择报警。  这个法子管用了那么几个月,只是左邻右舍都知道了有这一档子事。  但是祝钦不在意,祝余也不在意,父子两人该工作工作该上学上学,日子还照以前的过。  就是多了个傅辞洲,有事没事就跑来祝余家里浪一圈,再一起勾肩搭背去学校。  他美其名曰保护祝余的人身安全,定点接送,每晚都要听一句“路上小心”再转身离开。  老旧的屋檐下吊着昏黄的白炽灯,上面蚊虫飞绕,映得地上阴影乱晃。  七月的尾巴,蝉鸣嗡吵。  昨天下了场小雨,地上还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  路灯的灯光很暗,傅辞洲一脚踩中,发出“啪嗒”一声让人头皮一紧的水声。  “卧槽!”少年抬脚单腿跳到一边,骂骂咧咧甩了甩鞋子。  “你看路啊,”祝余觉得好笑,“都让你小心了。”  “根本看不见好吗?”傅辞洲拧着身子跟他抱怨,“你丫过来也一样踩。”  他们隔了老远,说话得用喊的。  傅辞洲扭头冲他一摆手,继续往前走着:“走了,你进去吧。”  祝余“哦”了一声:“你看路啊。”  傍晚有风,带着盛夏里难得的凉意。  傅辞洲的头发长了些,被风一吹就撩起几根,在路灯的笼罩下显出一圈暖色的光晕来。  “卧槽!”临近街口,他又骂了一声。  原本都要关门的祝余把门打开,双开院门间探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傅辞洲转身原地转了一圈,看见那片屋檐下已经没有站着的少年。  可是下一秒,他兜里的手机震动,祝余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这次是哪只脚?  傅辞洲勾唇一笑。  -你猜。  -  亲生父母似乎没有对祝余没有太多影响,就是每天放学时都要留意一下校门外有没有人堵。  南淮一中一个大门四个小门,祝余日常放学慢半拍,等袁一夏他们出去探查完情况之后找个没人的校门溜出去。  八月末快要正式开学,徐萍在努力无果后,似乎也开始慢慢放弃。  一连半个多月,他都没有再被徐萍骚扰。  不过傅辞洲依旧没有放松紧惕,每天都要在教室和祝余黏一会儿,等袁一夏王应报完安全后再离开。  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袁一夏没有发信息,而是直接一通电话打到了祝余的手机上。  “卧槽!你要不要出来看看?!”袁一夏在电话那头似乎格外为难,“那个女的好像叫了电视台的人,还有扛着录像机的,正在学校门口哭呢!”  - 第95章 傅辞洲开始不和祝余犯呛,他兜里随时随地装着奶糖和药瓶,就怕祝余突然犯病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一些不可言说的交流就像是披着日常的皮,渗透到傅辞洲垂眸看祝余的目光中去。  那是不带调侃和嬉笑、不同于看向其他同学的目光,祝余觉得那不一样,可是却又不敢说哪里不一样。  他怕自己理解得有偏差,又怕这份不一样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这不同于娃娃机的玩法,只要投币就可以无限尝试。  傅辞洲只有一个,他和傅辞洲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也独有这么一份。  万一走错一步,他和傅辞洲就会像投进娃娃机里的硬币,再也找不回来了。  祝余不敢,也舍不得。  -  夏末初秋,蝉鸣渐远。  南淮春秋短,不过才过去一个九月,天气就有转凉的趋势。  祝余最近格外体虚,在傅辞洲还穿着短袖的天气穿起了外套就这样还能成功的感起冒来。  药吃了,针也扎了,刚好上那么一会儿,很快又被别人传染上了。  他堵着鼻子,昏昏沉沉,一天被傅辞洲灌下去八杯热水,依旧病殃殃的。  晚上七点的自习课,傅辞洲看祝余这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也是心疼着的。  “要不请假回去吧。”傅辞洲小声说。  趴桌子上睡怎么也不比回家躺床上睡舒服,祝余在这里熬着,他也得跟着熬。  “请假也不知道请到什么时候…”祝余嗡着声音,有气无力的。  傅辞洲摸摸他的额头,顺带捏了捏耳朵:“反正新课也上完了,最近就是模考,讲题。二轮三轮复习你也没必要听,等到明年一轮复习的时候养好精神,应付个高考差不多了。”  祝余抱着小鲨鱼,歪头闷闷地笑:“我哪有那么聪明,还是要跟着老师好好听课的。”  自从高三开始系统的复习,祝余发现自己以往闷头自己学习的路子似乎有些行不通。  他理解和擅长的东西,有些似乎是和高考背道而驰。  高中说到底是应试教育,跟着老师的复习思路来那总是最好也最方便的。  没必要自己回家另辟蹊径,到时候指不定事倍功半,死家里都没人发现。  “这么在意学习?”傅辞洲笑他,“怕被我压啊?”  十一过后很快就要第一次月考,这是他们升入高三的第一次考试,老陈一天念叨八百遍,就是怕他们临到头来放松了紧惕。  “压了你十来年了,让你一次也无所谓,”祝余嘴巴一撇,无所谓道,“我这是为老陈的年终奖发愁,万一前三混进去个三班的,他怕是要直接上吊谢罪。”  窗口开了道缝隙,傅辞洲看祝余半张脸枕在玩偶上,闲散又慵懒。  头发长了,搭在眼皮上,他伸过手去,指尖拨开发丝,在眉骨上停留了几秒。  祝余闭上眼睛,脸上笑容未变。  “困了?”傅辞洲凑近了些,小声问道。  祝余“嗯”了一声:“一点点。”  “那就睡会儿吧,”傅辞洲手掌覆上去,摸摸他的头发,“放学了我叫你。”  祝余没有回应,像是已经开始睡了。  傅辞洲像平常一样把窗户关上,起身给他接了杯水。  可是晚上十点下课,傅辞洲却没有把人叫醒。  救护车的警笛划破长夜,就像是宣布一个噩梦的开始。  他听医生简单说了病情,但是当时整个人浑浑噩噩,记了个乱七八糟。  祝余身上就那点毛病,心脏受了刺激加上营养不良,傅辞洲就特别记着一句话,说要是在夜里病发放几个小时,可能人就不在了。  他想了一夜,也没敢想这个“不在了”是什么意思的不在了。  傅辞洲在病床边守着,凌晨时分祝余终于醒了过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傅辞洲几乎是像死过一次,身上的冷汗把衣服湿了个透。  他不管祝钦还在身边,颤着手握住祝余的指尖,躬身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上面。  “吓死我了。”  -  人一旦脱离危险,也就没有什么需要关照。  祝钦本想劝傅辞洲先去睡会儿,但到最后反被对方劝去休息。  两人间的病房不大,中间挂着布帘,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傅辞洲这一夜心惊胆战劫后余生。  可是祝余就像是睡了一觉醒,入鼻刺激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他皱紧了眉。  “想什么呢?”傅辞洲用食指抚平他的眉心,“醒了就睁眼看看我。”  他的掌心还握着祝余的手,在死亡面前,所有的胆怯和试探全都可以抛诸脑后。  他的担心要让祝余知道,他的害怕,他的心疼,他的所有所有,干脆全说了吧。  傅辞洲眼睛通红,附身看着祝余,下一秒就像是要落泪。  床铺靠近窗户,祝余的睫毛轻颤,被凌晨的微光刻成黑白剪影。  像是睡美人在被亲吻前的沉睡,傅辞洲手指抚过他的眉眼,扣在侧脸。  “睡着了吗?”  还是没睡?  “我想…”  亲亲你。第70章 拥抱 “我叫祝小鱼,小美人鱼的鱼。”……  傅辞洲轻垂着眸子,拇指按在了祝余眼尾。  只要错开鼻尖,闭上眼睛碰上一碰,他和祝余之间,什么都可以变了。  因为傅辞洲知道,祝余醒着。  他的睫毛在颤,像是被呼吸吹动,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不知道现在正在想些什么。  等自己靠近,还是远离?  傅辞洲也不知道。  病房很安静,能听见交叠在一起心跳声。  有风吹过窗帘,轻轻撩开一段。  祝钦翻了个身,折叠的床板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傅辞洲立刻屏住呼吸和祝余拉开一段距离。  他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左胸。  紧接着,祝余睁开了眼睛。  “少爷…”他看着傅辞洲,笑着喊了他一声。声音不大,是连声带都不用震动的气音。  “在呢,”傅辞洲的另一只手还握着祝余的手指,即便对方醒了,也没打算松开,“感觉怎么样?”  祝余看了看病房的天花板,又重新把目光锁定在傅辞洲的脸上:“难闻。”  他讨厌医院,讨厌消毒水的味道。这事儿他和傅辞洲说过,傅辞洲也记得。  “我把窗子开大一点。”傅辞洲松开祝余的手,站起来就要去开窗。  祝余手腕微抬,捏住了傅辞洲的裤子:“少爷…”  “怎么了?”傅辞洲来不及去开窗,连忙转身重新把祝余的手捧过来,“哪儿疼?”  “我…不想在这儿。”祝余手肘撑着床铺就要坐起来。  傅辞洲眉头一皱,俯身托住祝余的后腰:“生病就要住院,不要耍小脾气。”  “上次我都住了,”祝余有点委屈,“这次不想。”  他上次被徐萍在学校门口闹了一次,住了整整三四天的院。  因为祝钦傅辞洲全部吓着了所以他乖得很,没敢任性乱跑。  但是这次祝余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挣扎着就想出去。  “祝小鱼,你躺好,”傅辞洲扣住祝余的手腕,把人强行按在床上,“乖乖睡觉,不许乱跑。”  “在医院里我会做噩梦的,”祝余可怜巴巴地看着傅辞洲,“我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傅辞洲犹豫片刻:“那也不行,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就去外面行不行?不出医院也可以,”祝余看向窗外,瞥见了一个凉亭,“去那个亭子里。”  傅辞洲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即便如此还是想垂死挣扎:“都十月份了,外面很冷。”  “带着被子,”祝余用脚踢了踢,“这个被子薄薄的,不重。”  傅辞洲明显有些扛不住了:“那也不行…”  “少爷…”祝余用头蹭蹭他的肩膀,“求你了。”  傅辞洲自认为是个还算有原则的人。  最起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钟妍就犟不过他。  可是这个原则一到祝余这里,那就变成了个屁。  去你妈的原则,祝余都这样了,还能不顺着,他还是个男人吗?  于是傅辞洲把被子往祝余身上一卷,连地都没让他下,抱着人就溜出了医院的住院大楼。 第97章 他动作小心,缓慢又温柔。  可祝余睡觉很轻,细微的挪动都能惊醒。  偏过脑袋枕在傅辞洲的胸口,祝余手指蜷缩,抓住了对方胸口的衣料。  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梦话,像是在喊傅辞洲的名字。  傅辞洲垂眸应了一声,祝余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手指随即放开。  像是习惯性的不安,祝余只有在人多的教室才能勉强睡着。  现在醒了,怕是难以入睡。  傅辞洲拢了拢被子,把祝余抱在自己大腿上,拍了拍他的背:“我们回去了。”  祝余费力地睁开眼睛,在确定这个人真的是傅辞洲后轻轻“嗯”了一声。  有人早起,有人看病。  凉亭边上的小路也陆续有医患走动。  祝余声音很轻,低低地问:“你要走了吗?”  “不走,”傅辞洲说,“今天请假,陪你睡觉。”  回到病房时祝钦已经洗漱完毕,他看傅辞洲抱着祝余进来,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上前帮忙扶了一把。  傅辞洲反倒有点内疚,连忙道:“叔叔,不好意思,我把祝余带出去了。”  祝钦摇了摇头:“他本来就不喜欢睡医院里。”  傅辞洲想到祝余不爱在医院的原因就一阵心疼,也不知道祝钦知不知道有这回事。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祝钦给傅辞洲递了袋小笼包,“你一夜没合眼,回去休息吧,今天还有课要上。”  “没事的,我可以请假,”傅辞洲接过小笼包,捏了一个直接扔嘴里,“叔你再睡会儿?祝余我看着就行。”  祝钦一再坚持,非要傅辞洲回家睡觉。  可傅辞洲比他还犟,往病床边上一坐就是不回去。  两人互相劝了半天,最后祝钦干脆放弃。  他叹了口气,坐在窗边往外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辞洲没那个心情去关心别人,他吃完包子出去洗了把脸,回来后偷偷捏捏祝余的手。  祝余睡着了,被捏了也没醒,傅辞洲皱了皱眉,手上的力道大了一些。  “嘶…”祝余动动手指,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干嘛…”  他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捏疼了手,不得不给点反应。  “没事,”傅辞洲改捏为揉,温和道,“你继续睡。”  “有病…”祝余翻了个白眼,侧了侧身背对着傅辞洲。  他面朝窗外,正好对上祝钦的目光。  祝钦站起身帮他掖了掖被角:“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祝余抓过被子,目光瞥向窗外。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祝钦一直坐在这里,那是不是也就看到了他和傅辞洲刚才在亭下所发生的一切。  莫名的心虚突然涌上心头,祝余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垂眸不敢再到处乱瞟。  他生着病,就算被傅辞洲抱一下也没什么吧?  更何况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即便可能会有什么,但是不还没有发生吗?  干嘛自己吓自己,分明什么都没有。  祝余闭上眼,能闻见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和傅辞洲说了以前的事,他对消毒水稍微那么能接受了一些。  其实说到底就是心理暗示,当他不再胆怯过去,那些干扰他的因素也就不值一提。  这么多年来,祝余一直都是默默忍受,没有和别人说过曾经。  而现在也就和傅辞洲提过一次,却像卸下了担子,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傅辞洲就在他身边,祝钦也在。  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  睡了一会儿,满打满算一个小时,祝余梦见了一个平常的中午。  尉霞做了一桌子的饭菜,直到祝余放学回家还在厨房里忙碌。  随着“叮叮当当”洗刷厨具的声音,尉霞提高了声音问他:“考试成绩下来了吗?”  “下来了,”祝余从书包里掏出试卷,“考了第一名。”  刚好此时祝钦进门,听到这话脸上也带了些许笑意:“又是第一啊?”  “我儿子能不第一吗?”尉霞端上最后一盆排骨汤,美滋滋地说,“他妈当年就总拿第一。”  祝余有时候也会羡慕,羡慕那个祝余有这么爱他的父母。  如果自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即便是身体不好,父母也不会放弃他的吧。  如果有人也一样不放弃他就好了。  如果有人也像这样珍惜他就好了。  是不被当作祝余的珍惜,是完全属于他自己另一种珍惜。  可惜没有。  他向所有人的自我介绍都是假的,所有人认识的他也都是假的。  祝余也会迷茫,现在活着的人到底是谁,和傅辞洲袁一夏说话上课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如果他没有被领养,在福利院长大,是不是那样的人生,才是自己的。  “醒醒。”  有人捏了捏他的脸。  祝余皱起眉头,眯缝着眼睛看到了傅辞洲一张巨大的脸:“还睡呢?”  干嘛啊…吓他一跳。  祝余重新把眼睛闭上,懒得看他。  “十二点了,祖宗,”傅辞洲揉揉祝余的头发,“起来吃点饭。”  祝余不想吃饭,他只想躺着。  “低血糖还不好好吃饭,”傅辞洲掀开被子一角,强行拉了拉祝余的胳膊,“起来起来,就当陪我吃饭了。”  祝余撑起身子坐在床上,傅辞洲把床上小桌支好,把一叠叠饭菜都放上去。  午饭用不锈钢饭盒装着,看起来就不像是从外面买来的。  “自己家的饭盒都认不出来,”傅辞洲摆好饭菜,又给祝余递了双筷子,“叔叔送来的。”  祝余看了看病房,没看见祝钦的人:“我爸呢?”  “叔叔饭送的早,你还没醒,我就让他回去睡觉了。”傅辞洲道。  “你睡觉了吗?”祝余问。  昨天前半夜他没醒,傅辞洲肯定也没睡着觉,后半夜他又拉着人出去吹夜风,这么算来傅辞洲是一夜都没睡。  “早上你睡觉的时候我也睡了会儿,”傅辞洲坐在床边,端起一碗米饭开吃,“现在都饿了。”  “你在哪睡的?”祝余拨了拨米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在哪睡不是睡,”傅辞洲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你喝汤吗?我给你舀点汤泡饭吧。”  两人吃饭吃到一半,病房外响起几声敲门声。  傅辞洲转身看过去,竟然是老陈和王应袁一夏他们。  他连忙站起来迎接,拎了好几个果篮和一捧鲜花回来。  祝余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跟个炸/弹似的,爆炸的时候很厉害,但是不爆炸的时候又没什么事。  除了有些饮养不良导致脸色欠佳,其实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老陈在场,同学们难免有些放不开。  为了不耽误祝余吃饭,他长话短说,跟一阵风似的,看望完就走。  傅辞洲起身去送老陈,王应首当其冲凑到祝余面前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我去,我余你没事吧,昨晚上吓死我了…”  他昨晚上何止吓死个王应,整个班几乎都要被他吓死。  祝余有些不好意思,揉揉鼻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傅辞洲走到病房门口,还不忘回头交代一句:“你们别耽误他吃饭啊!”  和老陈一起出了病房,他意外发现门口竟然还站了个红着眼睛的褚瑶。  傅辞洲心中警铃大作,三步一回头地盯着人看。  “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老陈看他心思不定,摆摆手让傅辞洲回去。  傅辞洲就等这句话,也不和老陈客气,按了电梯键就准备离开。  “你自己学习不要耽误了!”在电梯门关的最后一刻,老陈还不忘关心一下傅辞洲的学习。  “知道了。”傅辞洲朝他一摆手,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回到病房时,褚瑶已经不在门口了。  傅辞洲皱着眉,下一秒就看见王应等人你推我我推你,笑嘻嘻地从病房里出来,还把病房门给关上了。  “老傅老傅!”王应拦住大步往前走的傅辞洲,“等会再进去。”  “你们在干嘛?”傅辞洲语气不好。  王应一挑眉梢,大拇指指了指病房里面:“给人小俩口一点时间。” 第99章 这个结论让他整个人轻松不少,像是给自己的拒绝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可是很快,这份轻松就被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给打破了。  那傅辞洲呢?  他在意的又是谁呢?  -  晚自习放学已经十点,傅辞洲打开手机,祝余没给他发信息。  他今天一天听课心不在焉,把祝余的小鲨鱼拿过来抱着睡觉还被老陈揪出去一顿猛批。  就事论事,他觉得这事儿是自己的问题。  可是道歉总要解释,他为什么会生气恰好是最不好解释的东西。  别扭得要命,他分明疯狂想要和好。  出了学校,傅辞洲没急着回家,反而沿着马路溜达去了医院。  钟妍给他打电话,他站在医院门口支支吾吾说了一堆,最后干脆说今天不回去了。  “又守着祝余?”钟妍提高了音量,“你是不是拿人家当借口背着我搞早恋?”  “什么玩意儿?”傅辞洲眉头一皱,“我早恋还背着你?我想搞光明正大的搞。”  和自己老妈啰哩巴嗦一通,本来蔫不拉叽的傅辞洲又重新生起气来。  但凡祝余是个姑娘,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没名没分的吃干醋?他早就开始早恋了好吗?  万一祝余喜欢女的怎么办?看他今天把褚瑶的东西宝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重中之重。  傅辞洲想想就头疼。  他没有目的地溜达,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住院部旁边的那个凉亭。  傅辞洲站在路边,眯缝着眼睛看了亭子几秒,又转过头看看住院部的大门。  去找祝余?还是不去找?  傅辞洲纠结两秒,闷头走了进去。  大不了今晚就在这睡觉,他昨天晚上又不是没睡过。  可是即便坐在相同的地方,怀里没有祝余抱着,那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没意思。  傅辞洲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开始搜索一些有的没的。  什么“喜欢一个男的怎么办?”到“怎么掰弯一个直男?”再到“如何看出一个人喜不喜欢你?”最后到“告白失败了怎么继续做好朋友?”  傅辞洲自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恋爱历程,他刷贴子刷论坛,看似懂了不少,但是手机一关,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应该怎么办?  傅辞洲又打开手机,继续搜索。  -  晚上十一点半,祝钦铺好床躺下。  祝余起身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下意识往窗外的凉亭看了一眼。  结果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傅…”他的嘴角一抽,在下一秒笑了出来。  傅辞洲竟然在凉亭里窝着,都到这儿来了,还跟他生气呢?  “还不睡吗?”祝钦撑着上半身问道。  “我…去上厕所,”祝余抽了点纸,“肚子有点不舒服。”  他一路溜出了住院大楼,傅辞洲果然就在凉亭里撑着腮帮子看手机。  夜晚很静,灯光微弱,傅辞洲的手机屏幕亮度很高,跟个探照灯似的,也不嫌晃眼。  祝余心里窝着暖,走到凉亭台阶处,听见傅辞洲张嘴打了个哈欠。  “少爷。”他话里带笑,拨开探进凉亭内的一缕竹叶。  傅辞洲十分震惊地“嗯?!”了一声,把手机一放,看到自己面前多出了个祝余。  “卧槽?!”他赶紧站起身走到祝余面前,“你怎么下来了?”  “下来遛弯,”祝余眼睛一弯,“你怎么在这啊?”  傅辞洲一时语塞,想了想才道:“我也遛弯。”  “哦,您遛弯遛到医院来啊?”祝余笑着问。  “不行吗?”傅辞洲把脸一板,“人医院的门卫都没拦我。”  “那你想遛到什么时候?”祝余抿了抿唇,拿不准傅辞洲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十二点了,该睡觉了。”  十月的夜里温度偏低,时不时还有阵阵凉风。  傅辞洲看祝余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病号服,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好意思说我?最起码我不是病号。”  祝余撇撇嘴,小声逼逼:“不是病号到医院来。”  “……”  “我来看你,看你行吗?!”傅辞洲破罐子破摔,眼一闭心一横,干脆直接说出来了,“看你睡觉没?还乱跑不?一天天的跟条鱼似的瞎蹦哒,以为都能遇见我,随时随地把你重新捞水里?”  这个比喻有点神奇,祝余听着自己先笑开了:“都什么啊?”  “你管我什么?”傅辞洲握住祝余肩膀一转,推着人回医院,“大晚上穿成这样乱跑什么?你自己身体啥素质心里没点数吗?”  “少爷,”祝余往后仰着脸,“你不生气了?”  “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吗?”傅辞洲梗着脖子不承认,“我压根就没生气!”  “我虽然不喜欢褚瑶,”电梯前,祝余认认真真和傅辞洲说道,“但她的心意是干净的,所以我会护着。”  傅辞洲冷笑一声:“就因为你这样,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找来,不干不净的。”  “她喜欢的又不是我,”祝余垂着眸子,“以后会明白的。”  “不就是喜欢你?”傅辞洲偏过脸看祝余,“不是你还是谁?我吗?”  祝余轻笑一声,抬眸对上傅辞洲的目光:“是祝余啊。”  他说得轻松,就像是无所谓一样。  傅辞洲一愣,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电梯门开,祝余率先走进去,按下了病房所在的相应楼层。  傅辞洲跟在他之后进去。电梯门关,镜子里傅辞洲的表情不是很好。  “褚瑶她不知道具体的事情,所以会误解,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分清。”  祝余最后几个字很明显说慢了许多,他强打着精神,还对傅辞洲笑了一下。  “是,我分得很清。”傅辞洲接话道。  祝余身体一僵,长袖下的手指蜷缩,有些紧张。  电梯门开,这回是傅辞洲先走出去。  “你是你,他是他,我认识你,不认识他。”  祝余哑着声音:“如果你认识他的话…”  如果傅辞洲认识那个祝余,或许两人也会和他们一样要好。  还有王应、褚瑶、袁一夏,甚至更多人,都会是这样。  傅辞洲会送他玩偶,会抱他睡觉,会背着他乱跑,会蹲下身给他擦掉脚底的灰尘。  别人都无所谓,就算很好那也没关系。  但傅辞洲不行,祝余一想到傅辞洲也这样对别人,心里就难受。  “他比我大十来岁,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傅辞洲直接打断祝余的话,握着对方手腕把人拉出电梯,“你搞清楚,只有你才能认识我。”  祝余被傅辞洲拽着走出一步,整个人有些无所适从。  “我要是能回到五岁,早就去福利院哐哐砸大门了。名字一样算什么?褚瑶遇不到他,我也遇不到。你的人生不过曲折一点,遇到我们要辗转好几次。”  “我们遇到的是你,是你懂吗?”  傅辞洲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却显得掷地有声。  “我的人生?”祝余有些傻了。  这些年来,他难道不是在走“祝余”的人生吗?  他按照“祝余”的样子活着,替他走那些他曾经走过的路。  “祝小鱼,”傅辞洲双手捧住祝余的脸,稍微用了些力气,“啪”的拍了一下,“你到底在乱想什么?”  祝余一眯眼睛,像是突然被这一下子打乱了一切,只觉得未来和过去都变得茫然,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自己到底算什么。  “你的人生只是复杂了一点,辛苦了一点,因为你遇到了一群不负责任的坏人,你是受害者,你没有错。”  傅辞洲看着祝余呆呆的模样,心里忍不住的往外漫着心疼。  原来没人这么告诉他吗?为什么没人这么告诉他啊?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谁啊?  凭什么要让祝余承受这样的后果。  医院的电梯间很安静,午夜几乎没有人进出。  傅辞洲把祝余拉进怀里牢牢抱住,心疼得心脏就像是被挖掉一块。  “祝小鱼,我现在告诉你,所有人认识的都是你,所有人也都能分得清。”  “褚瑶喜欢的是你,王应袁一夏也是你的朋友,我也是,我是你的…”  傅辞洲说到这里哽了一下。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偏过脸把唇贴在祝余发上。 第101章 如果自己是个女生就好了,或者傅辞洲也是个女生就好了。  如果说开了就要在一起吗?绑定了这个身份,以后怎么面对家人,怎么继续生活?  祝余上扬的唇角逐渐收敛,他甚至想起来床尾还睡着一个祝钦。  傅辞洲的手指还缠在他的小指上,祝余垂下眸子,一点一点把它抽离开。  保持现状或许是处理他们之间最好的方法,留有退路,且足够接近。  当一年后、三年后,如果傅辞洲发现自己喜欢的是女生,那他也可以体面地送去祝福,再以朋友的身份看着对方过完一生。  傅辞洲的一生啊…  祝余忍不住又重新勾住刚才抽离开的手指。  以后会是谁陪在他的身边,像自己一样拉他的手坠入梦境。  那个女生得足够容忍傅辞洲的大少爷脾气,得惯着傅辞洲偶尔的无理取闹。  她性格要好,要明白傅辞洲的生气有时候不是真的生气,要知道傅辞洲嘴硬心软,稍微低头哄一下就能省掉很多麻烦。  谁会像自己一样了解傅辞洲,谁又会像自己一样尽力哄着他。  祝余像个老妈子一样操碎了心,觉得没一个女的能受得了傅辞洲这臭脾气。  要不就和我一起吧,他悄悄勾紧了傅辞洲的手指。  你说什么都可以。第74章 高三 “早恋啊?那不青春么?”……  祝余经历得多,自然想得多。  他从小时候六七岁开始就一肚子想法,现在十六七岁想法依然很多。  傅辞洲想到的想不到的,他全部都想了一遍,甚至还贴心的给他准备了不少解决办法。  然而那些办法的前提都需要直面两人现在尴尬的关系,祝余想破头也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拿来代替。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他们夹在中间,如果没人走出那一步,时间久了就会往回退了。  只做朋友的话,还是会不甘心吧。  祝余白天睡了一上午,晚上又在这想东想西,直到快凌晨才睡着。  隔壁床醒的早,不到五点就开始小声说话。  祝钦随后醒来,端盆的声音吵醒了祝余。  病房中的所有人里,只有傅辞洲依旧呼呼大睡,祝余想要撑起身子起床,他还闹脾气地捞了对方一把,重新把人给拽进了怀里。  祝钦就在床边拿着毛巾,祝余被傅辞洲这一系列的操作秀的头皮发麻。  “醒醒。”他拍拍傅辞洲的脸。  祝余本来不想把人叫醒,现在也不得不叫醒了。  傅辞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还懵呢?”祝余掀被子下床,“再睡会儿我就出院了!”  傅辞洲抓了一把头发:“这就出院了?”  祝余其实昨天就可以出院了,他的病虽然来的凶,但是不拖沓,祝钦让他留院一晚是怕复发。  傅辞洲不是很懂,但是听医生的话。  他们收拾完毕,等八点医生查完房直接就可以离开。  祝钦拎着东西回家,祝余和傅辞洲则直接去了学校。  他们昨天旷课一天的课,今天怎么着也得过去了。  “我怎么…这么困…”  傅辞洲打了一路哈欠,一副困意十足的模样。  祝余在学校门口买了两个糯米卷,随手就递给傅辞洲一个。  “甜的,”傅辞洲咂咂嘴,“为什么这玩意儿还有甜的?”  “我这是咸的,”祝余把自己的递过去,“换一下。”  “我都咬过了。”傅辞洲有点不好意思。  祝余拿过傅辞洲咬了一口的糯米团直接开吃:“我不嫌弃你。”  他得吃点米进肚子里,不然又怕低血糖给晕了。  “这多不好啊,”傅辞洲把那个咸口的也递到祝余嘴边,“要不这个你也咬一口?”  祝余斜眼鄙视道:“神经病?”  找老陈打了电话,门卫大叔这才放他们进去。  教学楼下的公告栏里贴着第一次月考的考场分布,祝余咽下最后一口饭团,才发现后天就考试了。  “考试还占双休,简直没有人性。”傅辞洲幽幽道。  “我这几天都没怎么复习,”祝余道,“估计要被你压了。”  自己是什么德行,到底是自己心里清楚。  祝余和傅辞洲从小学就开始一争高低,虽然中间空缺了不少时间,但是自己和傅辞洲的水平还是摸得清楚的。  因为许多事情耽搁,祝余这次考试成绩并不理想。  好在有傅辞洲临时给他抱了抱佛脚,虽然被对方压了一头,但是也就几分之差稳在了第二。  老陈又开始找祝余谈心,说来说去就那些话,顺便再加一句“你已经高三了,时间不多了,要专心学习不要想别的事情了。”  祝余蔫蔫地出去,又蔫蔫地回来,他看见傅辞洲课下还能跟王应打一把游戏,心道老陈刚才那句话应该对着这几个人说。  “老陈找你干嘛呢?”王应好奇道。  祝余抱着鲨鱼往桌上一瘫,把那一句经典原封不动复述出来:“共勉共勉啊!”  “共勉就算了,”王应眼睛盯着游戏,嘴巴却和祝余说道,“老陈这话分明就说给你听的,他肯定是怕你早恋。”  傅辞洲的手指“唰”一下划出了屏幕。  “我早恋?”祝余瞥了一眼傅辞洲,“怎么可能。”  傅辞洲最近就跟个王八似的没个动静,祝余都开始怀疑医院里把自己当抱枕的人是不是他。  “当初我们去医院看你,老陈还问我为什么带着褚瑶,”王应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直接跑了,都没敢说话。”  傅辞洲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他飞快结束游戏,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去推王应放在他桌上的手臂:“去去去,上课了,别说话。”  王应转过身子,被嫌弃的莫名其妙:“我又没跟你说话…”  祝余大概知道缘由,把脸闷在玩偶里偷乐,傅辞洲有些恼羞成怒,伸手去捏他颈脖。  上课铃响,这节是数学课。  祝余用课本把傅辞洲的狗爪子打开:“别跟我闹腾,上课了都!”  就像老陈说的,现在他们都高三了。  现在十月份,距离高考连一年都没有,紧迫感要从娃娃抓起,再吊儿郎当三心二意,真要考不上大学了。  “老陈的话你听到没?”傅辞洲趁着上课前的骚乱和祝余絮絮叨叨说着话,“未成年呢,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早恋啊?”祝余故意逗他,“那不青春么?”  “青春个屁,”傅辞洲上手戳他,“好好学习听到没,别到时候好看跟我差个十来分,你就滚蛋吧!”  祝余只是笑,心里想着傅辞洲竟然还记得他们的约定。  考一个大学,然后玩一个夏天。  左右不过一年时间,算了,忍着吧。  -  十月之后就是冬天,期中考试,祝余又回到了年级第一。  黑板的右上方专门划出一块用来写三位数的倒计时,学校里面也挂上了用来激励的横幅。  十一月底,南淮市迎来了第一场雪,祝余从衣柜里翻出和傅辞洲一起买的羽绒服,把自己包了个结实。  床上散着几个卡通玩偶,桌上的笔筒里插着两只发黄的竹编小鱼。  祝余往口袋里装了几颗奶糖,突然想起来书柜上还放着傅辞洲二月份给他带的糖画。  心血来潮想看看,三个半的糖画完好无损地躺在包装盒里面。  其中那半块小鱼还黏着糯米纸,祝余拿过来掰了一小块扔进嘴里。  能吃,还挺甜。  美滋滋地回忆完曾经,祝余揣上一份套卷去了学校。  也就是当晚,祝余在老家的奶奶出了意外。  祝钦连夜赶了回去,只留祝余一人在家。  傅辞洲本以为祝余也会跟过去,结果这人晚上该吃吃该喝喝,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  “我跟她不熟,”祝余一耸肩,“我妈走后我就没回过老家。”  傅辞洲“哦”了一声,总觉得事情并没有祝余说得那么轻巧。  说到底也是祖孙两人,就算平常不怎么见面,那也不至于一点感情没有。  能让祝余这样脾气好的人连见都不想见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  “看我干嘛?”祝余用手肘戳了一下傅辞洲,“是不是又好奇心旺盛了。”  “还行吧,”傅辞洲虽然好奇,但是并不想总是去揭祝余过去的那些伤疤,“你可以不告诉我。”  祝余盯着傅辞洲看了几秒,然后抿唇笑开了:“那我就不告诉了。” 第103章 傅辞洲跟在祝余的身后,买了根草莓糖葫芦的功夫,人就给看丢了。  “我特么…”他举着根裹了糖的草莓,扒拉了半天的人,才找到蹲在路边的祝余。  “你看什么呢?”傅辞洲蹲在他的身边,把草莓递过去,“给。”  祝余微微睁大眼睛,嘴巴缩成了个“o”:“好大的草莓!”  这是一家卖金鱼的小铺子,白色的塑料方盆摆了三四米远,里面全是各种各样摇头摆尾的小鱼。  “要买条锦鲤吗?”店家给傅辞洲递过去一袋用小号塑料袋装着的红色金鱼来,“走大运的!”  傅辞洲下意识的就去接,接过来之后垂眸看了看:“这是鲤鱼?”  “小鲤鱼,”店家解释道,“还会长的。”  傅辞洲向来不信鬼神,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一条鱼来庇佑。  可是这条小鱼实在好看,尾摆散开,在水里像是扬起了橘红色的裙摆。  水质透明,里面还放了两片指甲大的叶片,傅辞洲把塑料袋拎到自己面前,借着挂在摊位上的灯光,隔着一层透明与它对视。  而水里的小鱼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凑近了袋子一角,像是也盯着傅辞洲看。  “咔擦”一声,祝余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拍我?”傅辞洲立刻反应过来。  祝余嘴里含着半块草莓,胡乱摇了摇头:“拍鱼。”  “给我看看好不好看。”傅辞洲凑过去要看。  “好看,”祝余把手机一收,拿过傅辞洲手里的小鱼,“老板,这个多少钱?”  祝余一直以来花钱都很省,煎饼果子里的烤肠有时候都舍不得加。  但是这次竟然愿意花三十块钱买条小鱼,连个罐子都没有,就一塑料袋装着水。  “人家是锦鲤,”祝余认真道,“保好运的。”  “你不会真信吧?”傅辞洲诧异道,“我以为三十岁以下没人信这玩意儿呢。”  距离烟火燃放还有几分钟的时间,他俩找了个人比较少的地方。  这边树木较多,观景不算最佳位置,但是好在人站得较开,不至于湖边人挤人的地步。  “买来好玩嘛,”祝余道,“而且这条鱼还挺好看的…”  他吃着最后一颗草莓,糖壳粘在他的嘴角。  傅辞洲用手点点自己的唇边,祝余另一只手上拎着小鱼,勉强用手背蹭了蹭,结果那一小块糖壳又粘在了他的手背上。  “哎…”祝余又用拿着糖葫芦的手去擦手背。  “你的纸风车呢?”傅辞洲看祝余这手忙脚乱的模样,干脆抓着他的手腕,替他弹开那一点糖壳。  冬天的晚上很冷,说话时呼出大朵大朵的热气。  祝余的手很凉,像是暖不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傅辞洲想把那只手永远攥在掌心。  “啊…”祝余想了想,“落在面店了吧。”  傅辞洲低头轻笑一声,放开了祝余的手。  突然,远处有一声尖锐的响声直窜天空,周围坐着的人也全都站了起来。  “啪——”  漆黑的夜幕炸开了第一朵烟火。  橙色的,几乎就在祝余的头顶,布满了大半块天空。  “哇…”祝余仰头去看烟火亮晶晶的拖尾,和所有人一起发出一声惊艳后的感叹。  傅辞洲也抬头看了眼天空,只是他很快就收回目光,侧脸看向身边拎着金鱼的少年。  随着朵朵烟火冲上天空,暖黄色的明光洒在了祝余的脸上。  他的刘海搭在前额,被夜风吹得翘起来几根,嘴半张着,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傅辞洲扬起唇角,抬起手臂搂住了祝余的肩。  就像是很久之前两人一起放学,男生打打闹闹,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  他想离祝余近一点。  “少爷,”祝余靠在傅辞洲的身边,兴奋地用手肘戳戳他,“我喜欢刚才那个蓝色的!”  “小屁孩,”傅辞洲看着这祝余眸子里映着点点光亮,整个人也跟着开心了起来,“看个烟火而已,至于吗?”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  祝余瞬间被吸引去了注意,伸着脖子就往那边看:“怎么了?”  “有人求婚。”匆匆而过的路人随口说了一句。  “哇,”祝余跟着人群就要往那边走,“去看看。”  “哎…”傅辞洲把人拽了回来,“你怎么这么喜欢凑热闹?”  “我还没见过求婚的,”祝余把草莓吃完,竹签扔进了垃圾桶里,“去看看呗!”  傅辞洲一向由着祝余,两人站在最外边看求婚,除了乌泱泱的人头,连主人公都没看见。  祝余倒是挺开心,跟着人群起了好几次的哄。  “你瞎叫唤什么?”傅辞洲简直哭笑不得,“我连着人都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祝余说,“但是他们应该挺开心的。”  “废话,”傅辞洲把祝余拉出人群,“要结婚了当然开心。”  祝余握着傅辞洲的手,笑着问他:“你以后结婚开心吗?”  傅辞洲瞥了祝余一眼:“看和谁吧。”  祝余笑嘻嘻的指着自己:“你说这话看我干嘛?”  傅辞洲翻了个白眼:“你跟我说话,我不看你看谁?”  他把祝余拉离人群,祝余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小金鱼的袋子有没有破。  烟火还没有停,花束映在湖面上,是水也是天。  傅辞洲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托到祝余面前才觉得怎么有点不对。  “卧槽!”祝余吓了一跳,“你不会也要求婚吧?”  这个盒子,和戒指盒也太像了!  “我求个屁!”傅辞洲闹了个大红脸,都没等着把东西给祝余就连忙打开,“是木雕!”  祝余借着昏黄的灯路灯探头一看,纸碎中果然躺着一条深棕色的小鱼。  “哎?是鱼?”他把木雕拿出来,在手上看了看又问道,“是海豚吗?”  “不是,”傅辞洲脸上又黑了一黑,“你怎么看的?我分明刻了尖牙,这是鲨鱼。”  祝余把木雕转过来一看,嘴巴里果然有尖尖的牙齿。  只是路灯太暗,木料颜色又很深,得仔细看才能看出来。  “真的有哎!”祝余感叹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道,“你刻的?!”  “不行?”傅辞洲抬头挺胸,把“拽”字写在脸上。  “真的假的?!”祝余新奇得不行,把这只小鱼木雕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我怎么不信呢?”  “承认我厉害就这么难?”傅辞洲把盒子一盖,一并扔进祝余的怀里,“生日礼物!”  木雕不大,顶多也就半个拳头的体积。  祝余手指纤长,握住鱼身,能直接把木雕握在进手里。  “你什么时候学的?”祝余问。  “暑假的时候,”傅辞洲说,“去元洲那会儿,我爸买的紫檀木,说还是药材,带着辟邪。”  祝余握住鲨鱼木雕,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傅辞洲打了个顿,强行解释:“偶尔信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件小东西来。  “还有一个…”傅辞洲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大拇指拨了拨其间的东西,“也想送给你。”  他把手指摊开,手心躺着一串深色的檀木珠手串。  祝余把手串拿过来,放在眼下细细看去,上面的珠子不大,也就一个的小拇指加盖的大小。  只是那些珠子歪七扭八,大小不一,一看就不是合格水平生产线上下来的产物。  “这也是你磨的?”祝余低着头,声音有点哑了。  “边角料废物利用而已,”傅辞洲手指捏过手串一端,专门转给祝余看,“还有这个,也是小鲨鱼。”  这只鲨鱼只有半块指甲大小,和木珠混在一起,难免有些不太显眼。  “又是鲨鱼?”祝余问。  “不喜欢?”  “也不是,”祝余手指轻轻擦过那只小鱼,“就是觉得,我还以为是海豚。”  “为什么要是海豚啊?”傅辞洲不解。  “海豚比较可爱吧,”祝余也不知道为什么,“比较受欢迎,所以…就觉得是了。”  “可爱又不能当饭吃,”傅辞洲抬起头,目光越过祝余的头顶看向远处,“还是鲨鱼好一点。”  “哪里好?”祝余问。  “会咬人,”傅辞洲说,“做条鲨鱼,谁都不敢欺负你。”  祝余眸子湿润,却笑了起来:“谁欺负我啊?”  傅辞洲沉默片刻,抬手揉揉祝余的发:“怕人欺负你。” 第105章 祝余在心里默念三遍。  他们不过才十七岁,未来一切都有可能。  现在着急确定实在是太早了,傅辞洲不是傻的,他应该知道要留有退路。  那…就这样?  祝余心里生出了一些失落来。  他的脑袋里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拉扯。  一个小人说“想说了就说啊!你喜欢他你就上,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可另一个又说“傅辞洲不会说吗?他那么一个急性子的人,如果想做什么早就去做了,不迈出最后一步肯定有原因,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如傅辞洲吗?”  祝余想了很多,在权衡利弊以后,听从了后者。  也就几年的时间,最快也就一年的时间,等他们高考结束,成年了也不迟。  “想什么呢?”傅辞洲用手指撩了一下祝余的刘海。  祝余偏头避开傅辞洲的触碰:“没什么…”  傅辞洲不明白为什么祝余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虽然他没说什么话,也没做什么事,但是眼神在那一会功夫就变了,感觉不对,太不对了。  “你穿鞋。”祝余注意到傅辞洲还光着脚,就把自己的棉拖脱给他。  傅辞洲还没来得及拒绝,祝余就走出卧室去玄关拿祝钦的鞋穿。  “我洗个澡,”祝余打开衣柜拿了换洗衣服,闷头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把房间空调给打开了,“你…等会…”  傅辞洲点点头,开始反思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  但是想了一圈,也没觉得自己哪里错。  而祝余到了浴室还在想自己为什么大冬天要来洗澡。  想来想去大概是自己不想和傅辞洲呆在一个房间里。  打开浴霸放热水,几下扒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从头到尾冲了个澡。  祝余甚至有些怀疑人生,自己竟然还没有傅辞洲这个炸/药包能沉住气。  难不成他是恋爱脑?  不是吧?这也太让人…蛋疼了。  祝余在浴室闷了快有半小时,出来的时候格外希望傅辞洲能默默地自己离开别让他看见。  然而傅辞洲不仅不离开,反而靠祝余床头睡着了。  祝余:“……”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房间里虽然开了空调,但是冬天不盖被子睡觉依然容易感冒,祝余本想把傅辞洲叫醒,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停了下来。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上面搭着毛巾。  祝余随便擦擦头发,把毛巾又送回了浴室。  像是出去冷静了一下,本来吸了两口冷空气都平静下来的内心,在进门看到傅辞洲的那一刻又重新躁动起来。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都这么在意傅辞洲了吗?在意到看一眼都受不了,一定要心跳加快咽唾沫吗?!  扛不住。  祝余搓了把脸,推推傅辞洲的肩膀:“醒醒。”  哪知道傅辞洲不仅没醒,反而身子一歪倒床上了。  “……”  什么叫做睡着雷打不动,祝余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傅辞洲,醒醒,”祝余屈起一条腿,膝盖压住床铺,直接上手捞人,“你猪吗睡这么死?”  傅辞洲皱着眉头,打开祝余的手,侧身面对着床头横躺。  还真就不起来了?!  祝余差点没笑出来,干脆两只手一起扒拉他的手臂:“起来了…!”  他的话说一半,傅辞洲突然转身,大腿搭在床边一撞,几乎是抄了祝余一个底。  祝余上半身本来是悬在傅辞洲身上,可是这么一来,就直接趴了上去。  “卧槽…”他一头拱在傅辞洲的脸边,要不是两人脑袋错开,这会儿指不定要撞个眼冒金星。  飞速反应过来,祝余按着床铺勉强撑起上半身,却意外发现自己的腰被傅辞洲从背后扣住了。  屋里就开了个台灯,被两人的身体遮了个大概。  傅辞洲的眸子半阖着,像是还没睡醒。  两人离得很近,祝余大着胆子,又让这段距离更近了一些。  鼻尖几乎可以蹭到一起,祝余能看到傅辞洲缓慢睁大的眼睛,还有漆黑的瞳孔里的自己。  呼吸声和心跳交缠在一起,祝余抓着床单的手指蜷缩,在下一秒就要闭上眼睛。  可是意外的是,傅辞洲却突然把他推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像是吓得不轻。  “卧槽!”他大叫一声,整个人惊魂未定,“你突然凑过来干嘛?!”  祝余张了张嘴,把他的排斥全部看在眼里:“我…”  “卧槽卧槽卧槽…”傅辞洲转身把自己的脸往被子里一埋,不想让祝余看到自己发烫的脑袋。  怎么回事?!他一睁眼就看到这么大一个祝余!  卧槽?!还好他忍住了,不然就真亲上去了!  要命,这他妈还是祝余的被子!  傅辞洲跟个傻狍子似的,又把头从被子里拔/出来。  他还不知道祝余的性向,还不知道祝余的想法,他什么都没搞清楚,不能就这么莽撞!  可是他呼吸粗重,他心跳加剧,祝余只要不是个傻子,肯定能看出来自己的心思!!!  “因为我是男生吗?”祝余突然这么问他。  傅辞洲吓了个半死,转身朝祝余看过去:“啊…?”  他被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问得有点懵。  “因为…我是男生…”一句话被祝余切割成了好几个词,像是非常艰难才说得出口,“所以你…”  傅辞洲等了半天没等到个下文,但是他觉得祝余说的好像也没错。  “嗯…”他点了点头,“因为…你是男生。”第77章 勇敢 如果没人勇敢地爱他,那他自己就……  祝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他甚至不知道傅辞洲是怎么离开的。  当对方给出了肯定答复的那一刻起,祝余的脑子里就像是炸了一颗原子弹,彻底的瘫痪了。  被子很厚,空调开得也高。  祝余在被子里窝成一团,闷出一身的汗。  他想不通,也想不到。  傅辞洲会因为性别而止步不前。  祝余尝试着去理解,自己给自己解释。  这样是正常的,也是正确的。毕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考虑。  可是!可是…  祝余抓住自己左胸处的衣料,依旧觉得那里堵得慌。  可是分明他都可以不管不顾,只要傅辞洲一个首肯,他什么都愿意。  为什么傅辞洲不行呢?!  心跳逐渐加快,似有风雨欲来的趋势。  祝余掀开被子,出去给自己灌下一大杯水,蹲在桌边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早知道就不问了…  非要急那一会儿…  祝余的手指按在冰凉的地板上,悔意就像夜里的寒,丝丝缕缕从心底蔓延开来。  要是…保持现状…就好了…  -  隔天,祝余照常去学校。  傅辞洲来的比他早,见他进教室后整个人似乎都紧张了起来。  “我余,”王应拍了拍他桌上的三张理科试卷一张英语报纸,幸灾乐祸道,“今天要交。”  报纸和试卷都被人折好放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傅辞洲干的。  祝余没说话,从桌洞里掏出课本,随便往里面就是一夹。  “我余,你们昨天跑哪去了?”王应一点没看出来后面的两人不对劲,依旧兴致勃勃地问道,“请过假了吗?还是老陈选择性眼瞎?”  “请过假了。”祝余淡淡道。  傅辞洲偏过脸看了祝余一眼,心说怪不得昨晚老陈异常平静,连个电话都没打。  “羡慕啊,”王应撇撇嘴,“我也想请假…”  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早自习的上课铃响,祝余却懒得看书。 第107章 祝钦离开后又过了会儿,祝余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摸到搁在书桌上的手机。  打开来看,锁屏界面上全是傅辞洲给他发的信息和未接来电。  应该是被吓着了。  祝余重新关掉手机,端起碗一点一点抿着米粥。  他不饿,但是得进食,大米最好,不然低血糖会晕。  手腕上的檀木手串在他抬手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祝余睫毛一颤,一滴眼泪掉进了碗里。  就像是高二刚开学的那个清晨,他不想在国旗下演讲,也是突然就掉下了一滴眼泪来。  没有预兆,甚至毫无知觉。  只是上次有傅辞洲看见,反应剧烈。  这次他一个人,没人发现。  米粥冒着热气,祝余轻轻吹了吹。  好烫啊。第78章 宣泄 他吼到破音,让路人驻足。  傅辞洲大早上就去祝余家门外敲门,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回到学校后已经下了早自习。  楼梯间走廊上都是人,拿着拖把扫帚跑来跑去,看着就烦。  手机上老陈给他打了两通电话,傅辞洲也都没接,一会儿遇到了估计能劈头盖脸给他往死里骂。  “傅辞洲!”  老陈一声怒吼中气十足,傅辞洲双手往兜里一插,非常自觉地在教室门口罚站。  “你跑哪去了!”老陈手上卷着份套卷,也不给他留面子,直接抽肩膀上,“高三了你什么学习态度?!不是请假就是旷课!你想干什么!”  傅辞洲听着老陈的责骂,突然觉得烦的要命,想张嘴怼两句,但说话又觉得累。  他干脆连罚站都不好好站,往墙上一靠,就当晒太阳了。  高三的学生最难管,卡在十八岁成年的线上,打不得骂不得,不仅要监督他们的学习,还要关心心理。  老陈向来絮叨,把傅辞洲叫去办公室吧啦吧啦说了半节课,这才把人放回去。  傅辞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倒垃圾似的,一出办公室的门什么也不记得。  烦得很,祝余把事情做得太绝,告白失败了连个朋友都没得做?  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就这么狠心?  傅辞洲不仅有些难过,心里还憋着股气。  都半个多月过去了,对方一直都是这种爱答不理冷冷淡淡的态度,两人如果不在一起可能还好受一些,可是他和祝余天天坐在一起,而且以前还那么亲密,谁受得了这样冷处理啊?  直男这么脆弱的吗?就单纯做朋友也不行吗?  傅辞洲满脸阴郁,就连王应这个没啥情商反应还慢的都看出来有些不对。  “老傅,”他往后靠上椅背,悄咪咪回头小声问道,“你看到祝余了吗?”  傅辞洲一听这个名字就心梗,随便“嗯”了一声想让王应快点滚。  “我余没事吧?”王应不仅不滚,反而把大半个身子全都转了过来,“你们最近怎么了?感觉都不怎么说话了。”  许晨赶在傅辞洲发火之前把王应掰回来:“老师看你几眼了。”  王应眼睛一瞪,这才把身子转了过去。  耳边清净了许多,傅辞洲指尖夹着水笔,食指时不时轻点着桌面。  抬头看向黑板,右侧的倒计时用醒目的红色粉笔标出,时间不多了,可是他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书。  一定要把这个事情解决,不然别说高考了,他月底的期中考试就别想好。  “老王,”傅辞洲踢踢王应的板凳,“跟你说个事儿…”  -  祝余今天早上吃完粥之后看了会儿书,中午跟着祝钦一起午睡,结果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鼻子又不开始不透气,坐起身的那一刻头晕目眩,吓得祝余赶紧扒拉自己口袋里的奶糖。  不过晕也就晕了几秒,不是低血糖的锅。  祝余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掀被子下床。  他发现自打今年夏天开始,自己似乎就成为了易生病的体质。  只要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发生,他闷头睡上一觉,第二天必定高烧。  祝钦让他好好学习别想太多,说话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总让祝余觉得哪儿不对劲。  是他床上的绒布玩偶太多?还是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太杂?  这几个月他和傅辞洲玩得太欸分寸,有什么东西全摆在明面上,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他拎过枕头上的粉色水母,随便绕了绕长而柔软的触须,蹲身拉出床下的塑料收纳箱。  破旧的叠纸星星还缠着毛线绕在最上边,之前在灯上挂的太久了,难免有点积灰。  祝余捏了捏手上的浅色玩偶,想想还是全塞进衣柜里了。  桌上的竹编小鱼已经风干至棕黄色,换成草叶估计早就碎了。  他小心把它们取下来,排排好放进抽屉里。  糖画、木雕。  祝余挨个把他们打开,捧手里看上好一会儿,再重新放回原处。  小鲤鱼也换上了圆圆的玻璃“新家”,祝余还十分有兴致的买了一些小鹅卵石铺在了鱼缸底部。  小杯的鱼饲料放在一边,祝余打开捏了两三粒,丢在了水面上。  他把一切都收拾干净,坐在床边发了会儿愣。  枕边的手机响了两声,祝余伸手拿过来,看见同样压在枕头下面的檀木手串。  老气横秋的生日礼物。  祝余滑开手机,一边看着手串一边接电话。  电话是王应打来的,说晚上许晨过生日,找祝余一起来吃饭。  “这么急?”祝余手指捏着木珠,拿到眼跟前仔细看了看,“这都六七点了,你们不上晚自习?”  “你是过傻了吗?”王应说,“今天星期六,哪来的晚自习。”  南淮一中高三虽然单休,但是星期天要在学校自习,不过这两天没有晚自习,下午六点四十下课了就算自由。  “太突然了吧?”祝余站起身,把手串装卫衣口袋里,“我还没买礼物。”  “人来就行,”王应的声音听起来干劲十足,“快点快点,我在你家街口等你呢。”  这个突然的饭局有点太过仓促,祝余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也不好拂了大家的兴致。  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祝余在衣柜前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拿走了那件和傅辞洲同款的羽绒服。  虽然说可能会有些尴尬,但是这是他最厚的一件外套了。十二月的晚上要多冷有多冷,他还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去和傅辞洲赌气。  出门没走一会儿,祝余果然看见王应在路口等他。  七八个男生聚在一起冲他招手,祝余快步跑过去,没见着傅辞洲。  “老傅先去饭店了,”王应搭过祝余的肩,“走走走,我们去。”  祝余扫眼看了一圈周围,却意外看到身边的许晨:“晨晨,你过生日为什么是傅辞洲先去饭店?”  许晨一懵,目光瞬间就投向了王应。  得,祝余都不想听他们接下来怎么演,今天过个屁的生日,绝对是傅辞洲想把自己喊出来无果,干脆拉了一帮无辜群众。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解释,祝余都替他们着急。  转移话题不会么,讲不通就不要讲了,非要在上面硬磕,磕得自己都圆不过去。  “这件事老傅知道,”袁一夏一锤定音,“一会儿听老傅怎么说!”  到了地方,包间里没有人。  大家似乎都挺尴尬,撩窗帘戳手机打电话的,什么都有。  祝余找了个凳子坐下,突然发现自己把那串檀木手串带了出来。  “咔哒”一声,珠子碰撞发出脆响,他垂眸捏着那一条小鲨鱼,用指尖细细感受上面的纹路。  傅辞洲准备干什么?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叫出来,然后呢?  就算给他说话的机会又能说些什么?还是他改了主意,想通了?  “啪——”  房间里的灯突然被关掉,祝余猛的抬头看见门口处亮了一点暖黄色的烛光。  “我靠!终于来了!”袁一夏兴奋道。  “我余,”王应也笑着说,“生日快乐!”  刚才还各干各事的男生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了祝福。  祝余握住那串手串放进了兜里,站起身有些发愣。  原来是…给他过生日啊?  “怎么没人唱歌?”傅辞洲端着蛋糕,走到桌边放下。  烛光映着他的脸,立体的五官打出大片阴影。  祝余抿了抿唇,在被搅乱的黑暗中对上傅辞洲的目光。  “算了,”他有些挫败地笑了笑,“不唱就不唱吧。”  “惊喜不?”王应往祝余身上一揽,“都说不出话来了?!” 第109章 祝余大吼一声,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直接靠在了墙上。  傅辞洲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护住祝余。  “我凭什么救啊?你要不要脸啊?!”  “你养我了吗?你给我花一分钱了吗?你们是什么父母啊?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啊!?是,是啊!我也是你们生下来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呢?”  祝余在哭,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的声音哑到极致,每说一句话都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我就这么!这么烂吗!?我就这么贱吗!?”  “你们也配当父母?你们配吗?!你他妈就是一傻逼,我是绝对不可能!不可能捐骨髓的!”  他吼到破音,让路人驻足。  抬手抹一把眼泪,哭得痛快,骂得也痛快。  “失望吗?难受吗?”  祝余看着徐萍惊讶的脸,竟然破涕为笑。  “那就对了。”  “看你们那么惨,我就高兴。”第79章 喜欢 “我也不差吧?”  祝余有时候做出来的事能让傅辞洲惊讶很久,他像是重新认识这个人一样,发掘出另一个版本的对方出来。  像是压抑扭曲了许久的弹簧,在那一瞬间触底反弹。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压根不顾及其他。  眼前的徐萍像是疯了一般,除了嘴上反复叨念着“妈求你”之外说不出别的话。  祝余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尉霞为了那个祝余或哭或笑或发疯,甚至钟妍在学校为了傅辞洲风风火火地怼人。  这就是妈妈啊,护着自己的孩子妈妈。  可是眼前这个人,也是生下他的人。  为什么呢?凭什么啊?  因为他是个残缺不全的废物?  可自己分明被无数人夸做优秀。  什么长辈、父母,都见鬼去吧,他就是觉得不公,觉得委屈。  凭什么不把他当人看,就算死了也没关系?  “你怎么能这么说?”男人指着祝余,气得手指都在抖。  “老子就要说,”祝余轻抬下巴,迎着他的指尖轻声道,“傻逼。”  徐萍大哭着瘫坐在路边,被激怒的男人扬起巴掌就要打下来。  祝余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无力到只能依靠墙壁勉强站立。  他闭上眼睛,像是彻底放弃。  可是预想中的巴掌却没迟迟没有到来。  “你们还是人吗?”傅辞洲话音发颤,带着不自知的轻哽。  他把男人的手腕握在空中,甩开后对着肩膀就是一推,“你还想打他?”  他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是男人还是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傅辞洲转身搀扶起祝余,尽量靠手臂支撑,手掌有分寸的没有贴在腰间。  祝余推他他也不恼,强行把人拉离原地,得赶紧远离这两个祸害。  “我从来没求过什么人,”男人站在一边,终于出声,“但是这次真的是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你算个屁,”傅辞洲扭头打断他,“你没求过人就要答应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你是谁?”男人攥紧了拳头,“这到底也是我们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参合。”  “你们家?”傅辞洲都快被对方说笑了,“你们但凡把祝余当个人,也不会说出…”  他话说了一半停住了,徐萍当初说的话太伤人心,傅辞洲都不忍心在祝余面前再重复一遍。  可是即便他不说,也会勾起那些让人作呕的回忆。  祝余一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猛地推开傅辞洲,撑在墙边吐了起来。  他晚上也就吃了块蛋糕,胃里没什么东西。  强烈的恶心让他头晕不止,连带着胆汁都一起吐了出来。  夫妇二人上前就要查看,但是全被傅辞洲给挡开。  “你们趁着叔叔不在就这样?”他被彻底激怒,红着眼睛就像是护主的小狼狗。  “我们送祝余去医院。”男人说着就要拉开傅辞洲。  “你敢碰他?!”傅辞洲忍无可忍,一脚把人踹翻在地,“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徐萍趁机去拽祝余,却被傅辞洲从中途拦下推开:“你们在干嘛?你们他妈是不是疯了??”  傅辞洲不管不顾抱住祝余,把人紧紧护在怀里:“我告诉你们,祝余要是出一点问题,你儿子也别想活。”  “一起死啊!”徐萍趴在地上崩溃大哭,“我儿子死了我也不活了!”  “行啊一起死!”祝余握着傅辞洲的手臂,对着徐萍大吼道,“你当我想还想活着吗?”  “小鱼,”傅辞洲紧紧抱住祝余,“不说了,我们走。”  祝余还在他的怀里挣扎,傅辞洲干脆拦腰把人一抱,也不去哄了,就这么强行带走。  “早就不想活了,”祝余攥着他的衣服,冷得牙齿打颤还不忘仰头大笑,“但是啊,我他妈就算是死了,你也别想我捐骨髓!我死了,你儿子就彻底没救了!真惨啊…本来能救的,浪费了。”  “妈求你!”徐萍冲上去扒傅辞洲的手臂,“你跟我走,跟我救人,要不然我们一起死?一起死。”  “滚!”傅辞洲一脚把人踹开,“要死你自己死,操!”  这两人就像是狗皮膏药,被黏上了压根就甩不掉。  祝余被晃得头晕,总担心会吐到傅辞洲的身上。  他听见徐萍的哭喊尖叫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随后自己便被傅辞洲重新放回了地面。  祝余腿软的厉害,没站稳,就这么跪了下来。  “操…”  他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咒骂。  傅辞洲突然转身,拎起男人的衣领挥满手臂就是一拳。  “噗”的一声轻响,鼻血炸开了花,男人像断了线的风筝,直接倒在了路边。  “想死是吧?”傅辞洲喘着粗气,几步走过去拎起对方衣服,对着腹部直接一个膝顶。  又是一拳,这回把人打去了路中央躺着。  “傅,傅辞洲!”祝余有些慌了。  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生死,只是傅辞洲下手没个轻重,怕万一出了事,他又要连累到傅辞洲。  徐萍大叫着扑向男人,祝余撑起身子,跑过去死死抱住傅辞洲的腰。  “别打了,”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把脸埋在对方的后背,“傅辞洲,别打了…”  眼前黑白交替,祝余的口鼻全是对方的气味。  脚下的路凹凸不平,他被绊了一下,傅辞洲转身蹲下,把祝余一把拽进怀里。  “没事,”傅辞洲摸着祝余的发,声音发颤,“有我在。”  祝余忍不住哭泣,把脸埋进傅辞洲的肩头。  之前的那些别扭与失落,在这个拥抱中化为乌有。  傅辞洲抬手按住自己的后脑勺,把额头抵在了祝余的肩膀上。  直到片刻后,他忍耐着发出一声颤音,祝余这才发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傅…傅辞洲?”祝余抖着手,顺着脊背向上,在颈脖处摸到了一手温热。  黏的,是血。  祝余看着自己染了红的手指,终于明白为什么傅辞洲会突然把人往死里打。  是对方先下了狠手。  不远处的男人似乎醒了过来,在徐萍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离开。  祝余几乎是一瞬间清醒,他赶紧掏出手机,播下了急救电话。  “傅辞洲,”祝余手忙脚乱地抱着对方,手掌想去盖住伤口,却又不敢碰触,“是伤着头了吗?你说说话…”  “没事…”傅辞洲的声音很轻,就这样还能安慰他,“要严重早昏过去了…”  “傅辞洲…”祝余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又急又气,一低头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都是我,都是我…”  是他只顾着自己爽快,说话激怒了徐萍夫妇,傅辞洲顾忌着对方身份本就不敢动手,再加上带着自己这个废物,更是没办法抵抗。  如果刚才傅辞洲没抱着自己,肯定就会发现对方的偷袭。  如果今晚傅辞洲没送自己回来,那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如果傅辞洲没遇到自己,那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家里吹着暖气刷题?  让傅辞洲经历这一切的,都是自己。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说那些话,你就不会这样。对不起,都怪我。”  祝余忍着眼泪,一遍遍的道歉。  嗓子都哑了,像是除了这个也说不出来别的话。 第111章 “你想什么了?”傅辞洲眉毛差点飞出去自己的脸,“你以为我觉得你是男的就怂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你竟然这么想我?!我靠,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怂货?你是男的有什么关系,你是祝小鱼就行。”  傅辞洲越说越激动,握着祝余的拳头都硬了。  祝余长长呼了口气,像是把胸膛中的郁闷全吐了出来。  傅辞洲那样坦诚直率的性格,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觉得对方会介意。  “祝小鱼,我只怕你没那意思。”傅辞洲平复了一下心情,郑重其事道,“如果我们没有怎么样,那只能因为你对我没意思。”  傅辞洲怕过什么?他什么都不怕。  他活了十几年,基本上要什么有什么,除了祝余,也只有祝余,能让他担心到不敢说出来。  “我…”祝余心里是高兴的,只是高兴的有点乱,乱到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嗬啷——”  自行车链轴的碰撞声突然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响起。  祝余听着耳熟,连忙挣开傅辞洲:“我,我爸回来了。”  晚上九点半左右,这时候是祝钦回家的点。  果然,就在祝余往路边走了几步后,祝钦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了路口。  “叔叔在家?”傅辞洲也跟着走到路边。  “嗯…”祝余回头看了眼傅辞洲,突然语塞。  “小余?”祝钦捏了刹车,看向路边的两人,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祝余耳朵一热,赶紧走到自己老爸身边:“我刚回来。”  “叔叔好,”傅辞洲也走到路中央,“我送他回来。”  祝钦一抬眼,看见傅辞洲脑袋上包着一圈纱布:“这是怎么了?”  傅辞洲揉揉鼻子,瞥了一眼祝余:“呃…不小心撞到了。”  祝钦跟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祝余,还没来得及怀疑人生就被傅辞洲中途打断:“叔,你最近都在家吗?”  祝钦推着车子往前走:“过几天应该不在。”  “哦!”傅辞洲点点头,“那叔你注意安全。”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祝余把院门打开,让祝钦推车先进去。  傅辞洲站在门外的两节楼梯下,眨巴着眼睛看祝余。  “我,我回去了。”祝余有点不好意思,抬手用食指挠了挠自己的鬓角。  傅辞洲嘴巴一抿,笑得一脸憨样:“你是不是答应了?”  祝余偏过脸看院里,心虚道:“我答应什么?”  “祝小鱼,”傅辞洲去勾祝余的手指,小声道,“你知道的。”  他也不好意思,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一是怕自己阐述不清,二是觉得祝余应该明白。  昏黄的路灯下,傅辞洲的食指勾着祝余的小指。  祝余比他多站了两个楼梯,他得稍微弯一弯手臂,再轻轻晃一下。  撒娇似的,赖着想要一个回应。  “我爸看我了。”祝余把傅辞洲的手指松开,小声嘀咕了一句。  傅辞洲收回手,拇指搓搓食指,像是还有点舍不得:“你晚上吃点饭,刚才吐了一下,把胃都吐空了。”  “小余啊…”祝钦在里面喊了一声。  祝余回头“哎”了一下,又赶紧对傅辞洲说:“我进去了。”  傅辞洲把手机拿出来一抬:“晚上说。”  祝余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  傅辞洲又笑了出来:“担心我啊?”  祝余眉头一皱,心道就不能给这人一点好脸色:“我回去了。”  “这话你说三遍了,”傅辞洲笑得还挺开心,“快回去吧。”  祝余闷着头,转身就踏进院门。  “咯吱”一声,院门被关上。  祝余插上门闩,手指按在上面,停在门口等了会儿,没听到有脚步声。  祝钦在屋里又喊了他一声,他这才转身进了屋。  刚换了鞋,傅辞洲的信息就发来了。  -晚上有饭吃吗?  祝余走到客厅,祝钦给他倒了杯温水:“把药吃了。”  祝余鞋底擦着地板挪过去,特地看了看退烧药的名称,这才安心的吞下去。  “又去喝酒了?”祝钦随口问了一句。  祝余头皮一炸,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生着病少喝酒。”祝钦边说边走进卫生间。  祝余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也没闻出来有什么酒味。  “今天打架了?”祝钦又问。  “没有。”祝余这次回答得很快。  “你朋友那脑袋怎么回事?”  祝余揉揉眼睛,在说谎和实话实说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选择了后者。  他把徐萍夫妇的事说给祝钦听,只是中间的争吵一带而过,简化了许多免得让人糟心。  祝钦听完重重叹了口气:“怪不得你朋友问我最近在不在家。”  祝余低着头,听傅辞洲从祝钦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非常微妙的隐秘感。  他们也不全是朋友。  “不行就搬家吧,”祝钦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你高考完就换个地方住。”  “也不至于…”祝余有些不想离开南淮,“我已经拒绝了,而且有傅辞洲,他们也不会再来了。”  祝钦摇摇头:“人家孩子有爸妈心疼,以后我接你上下学。”  祝余低低“哦”了一声,放下水杯去卫生间洗漱。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发黑的深红,是傅辞洲身体里的血液。  他在医院整个人都要崩溃,即便如此还要挨着护士以防自己心脏病突发。  他打电话通知了钟妍,却不知道怎么面对。  当时脑子里想着万一傅辞洲出什么事,自己也别活了。  就像祝钦说的,傅辞洲有爸妈疼,上次他和褚洺闹矛盾,把傅辞洲牵扯进来,这次又是。  一来二去的,谁受得了。  水龙头里留着温水,祝余一点一点清理干净指甲间的血块。  手机提醒收到信息,他掏出来打开,是傅辞洲发来的第二条信息。  -你干嘛不理我?!  祝余抿唇笑了出来。  如果傅辞洲真和他是朋友,这样似乎真的不好。  可是吧…  他们又不只是朋友。  傅辞洲和祝余分开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外走了个来回,握着手机等祝余信息。  但是他发了一条过去,祝余半天都没回复。  太过分了。  换以前,傅辞洲大概率就已经信息轰炸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硬是憋着没有继续追问,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多高冷似的。  然而这种“高冷”并没有存在太久,傅辞洲像一条被拴在们边上的大狗子,在原地溜达了半天之后,还是忍不住发了第二条过去。  -你干嘛不理我?!  那怨气,都快冲破屏幕糊祝余一脸了。  -在洗脸。  祝余终于回他了。  -吃点饼干。  还回了两条。  傅辞洲两只手端着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在发出去的前一秒又删掉。  最后在他的深思熟虑后简化凝结成了一句。  -好吃吗?  废话中的废话。  傅辞洲习惯性想抓把头发,但是脑袋上包着纱布,挠了一下又放下来了。  -还行,明天带给你吃。  傅辞洲瞬间眉开眼笑,捧着手机就跟捧着祝余似的傻笑。  他们还有明天,有后天,有大后天,时间还早,明天就会见面。  正准备回复过去,突然进来了一通电话。 第113章 “都看什么看?!”老陈对全班说道,“一会儿就挑几个默写蜀道难。”  瞬间,那些小脑瓜子又转了回去。  “还不是画个给我的,”老陈碍着傅辞洲脑袋上的纱布,没把自己手里卷着的课本抽上去,“大早上不干正事还耽误别人,滚教室门口罚站去!”  傅辞洲也不顶嘴,板凳一退就出去了。  “还有你!”老陈刚才没抽出去的课本“啪”的一下抽上了祝余的脑袋,“你俩玩得挺开心,这次期末不给我考出点成绩来,寒假都别过了。”  祝余捂着脑袋,直接趴桌子上了。  等老陈走后,王应转身感叹道:“卧槽,老陈今天吃枪子了?星期天的自习课看这么严?”  祝余遮住自己大半张脸低头看书:“不知道…”  许晨也回了个头:“我们昨天组团出去浪到半夜,袁一夏发朋友圈忘屏蔽,结果让老陈知道了。”  祝余略微无语:“你们玩到几点吗?”  “将近十二点?”王应回想道,“主要是那个包厢唱到十二点,早走又不退钱…”  听前排两个说着话,祝余这才慢慢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他一个人硬是要从老家回来,早上还对傅辞洲冷着张脸,分明满肚子失望和委屈,却依旧嘻嘻哈哈和一群人吃饭。  徐萍夫妇的纠缠,那些足够让人绝望的恶毒。  祝余心灰意冷到崩溃,却因为傅辞洲的一句喜欢瞬间满血复活。  今天很开心,非常开心。  从早上在煎饼摊遇到傅辞洲开始,一天都变得美好起来。  而那些不好的伤心难过,竟然也就没有再占据丁点祝余的内心。  是不在意,也是不稀罕。  “哎…”祝余手臂一伸,在王应的背上点了一下,“昨天傅辞洲…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  王应回头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我余,我怀疑老傅谈恋爱了!”  祝余:“……”  果然…  “他竟然嘲讽我们是单身狗,卧槽!”王应越说越激动,举着语文书就要贴在祝余桌子上,“我余,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  祝余一缩脖子,怂道:“不知道…”  “平常也没见这人跟几个女生说过话,结果偷偷的就把事儿给成了,”王应扼腕叹息,“他简直就是我们中间的叛徒!”  祝余干笑两声,心虚附和道:“是,是啊…”  “这都高三了,谈恋爱不是耽误学习吗?”王应痛心疾首,“那女的不会是图老傅成绩好,让他做免费的辅导吧。”  “为什么这么想?”祝余有点不明白。  “想不通谁会喜欢老傅啊!”王应眉头拧着,“他是怎么把人追到手的?”  祝余一时语塞,努力搜寻着傅辞洲的好来:“他…也,也有优点啊?!”  “你能想象老傅低声下气哄女朋友吗?”王应问。  “……”  祝余压根不用想,他就被对方低声下气地哄过。  “想不出来吧!”王应一拍桌子,“而且哪有女孩子连追都用不追就跟他谈恋爱的!老傅肯定是被骗了!”  祝余看着王应久久不语,最后他推推对方肩膀:“你还是回去吧。”  早自习下课,门外站着的傅辞洲被老陈顺回办公室继续接受教育。  袁一夏跟个飞鼠似的扑到了祝余的身上:“祝余!老傅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祝余握着笔的手一抖,差点没直接插到袁一夏嘴里:“啊?”  “这狗人昨天竟然嘲讽我们是单身狗,”袁一夏把牙齿磨得咯咯响,“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  祝余回答得面无表情:“不知道。”  “老傅这手藏的深啊!”袁一夏拉开傅辞洲的椅子坐上去,“我以为我们这群人怎么着也是你先。”  “我?”祝余瞬间紧张了起来,“关我什么事?”  “三班的那个,”王应朝门外一努嘴,“你懂的。”  祝余把他的脑袋拍一边去:“滚,闭嘴。”  “还有老傅的头,”袁一夏在祝余后脑勺那里抓了一把,“他说摔的。”  “怎么可能,”王应一摆手,“除非老傅老年痴呆提前,不然也不可能在其他地方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摔到头。”  祝余被这个理由说服,并且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余地。  “要我看,老傅昨晚上打着送你回家的借口,其实偷偷跑去找那个女的,”袁一夏搂过祝余肩膀,凑着脑袋把话说得神神秘秘,“然后因为什么事儿,老傅和谁打了一架,很大概率是为那女的打的架,所以他一晚上就成事儿了。”  祝余目瞪口呆。  这他妈名侦探小夏?  真就全部推理出来了?  牛逼啊!  “你说这样的女的能要吗?”王应忧心忡忡道,“刚在一起就让老傅脑袋上多了个窟窿。”  “爱情使人盲目。”袁一夏说,“你不懂。”  祝余张了张嘴,最终选择闭上。  自身难保了已经,傅辞洲那边就自求多福吧。第一节 课前,傅辞洲回到了教室。  祝余正抱着他的小鲨鱼神游,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塌。  傅辞洲轻咳一声,在提高了自己的存在感后坐在了祝余身边。  祝余扭过头,充满怨念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半张脸埋进了小鲨鱼的肚子上。  不过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傅辞洲女朋友”这个身份已经被袁一夏和王应一应一和,魔化成了一个不良少女老混蛋。  他们甚至还慎重其事地拍了拍祝余肩膀,说未来嫂子的事就落在了祝余肩膀上。  祝余勉强应下,在想要怎么完成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  真是服了傅辞洲,那张嘴就他妈跟村头大喇叭似的,八字没一撇的事就往外传。  还女朋友,女你大爷的女朋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先发制人,让袁一夏他们猜祝余女朋友是谁。  “……”  祝余试想了一下,如果这样,傅辞洲绝对藏不住,能蹦跶到人脸上说“是我是我是我。”  也太…可爱了。  祝余耳尖微动,把整张脸都埋进小鲨鱼肚子里。  要命了。  -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害羞,两人一早上没说几句话。  中午放学时,祝钦来学校门口接祝余。  傅辞洲也跟着,还一路跟回了院门前,祝钦客气地问他要不要也进来一起吃,他还真就厚着脸皮同意了。  祝余脑子发晕,觉得自己不给傅辞洲交代几句有的没的,他们俩这事迟早能让全世界知道。  终于,午饭后两人回房,祝余把门一关,开始给傅辞洲这条傻狗紧螺丝。  结果对方听完他的一通啰嗦,不仅没当回事,反而有越发张狂的趋势。  “你之前不是觉得我介意吗?要不咱们就把这事公开了,我一点都不介意。”  祝余一懵,还在思考什么就叫公开了。  “公开什么公开,”他把外套脱了躺床上,“我还没答应呢。”  “祝小鱼,”傅辞洲巴巴凑到床边,蹲下来看他,“你开始烦那些事,其实已经答应了对吧。”  “在他们嘴里我都成耽误你一生的阴影了,”祝余耷拉着眼皮,没好气道,“可不敢让他们知道。”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觉得那个人是你呢?”傅辞洲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就没跟几个女的讲过话。”  傅辞洲双手扒着床边,笑得还挺开心。  祝余心神一荡,拉过被子遮住下半张脸:“谁会往这方面想。”  “你啊!”傅辞洲瞬间来了精神,“你看你,我都没说什么呢,铁了心就觉得我那什么…”  祝余干脆把整张脸都用被子遮住:“我睡觉了。”  “你睡吧,”傅辞洲的手指在空中动了一下,最后盖在了祝余发上摸了摸,“一点半我叫你。”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关系现在转变了的原因,以前傅辞洲在的时候祝余总能睡的很香,但是今天他睡了半天也没睡着。  傅辞洲跟有多动症似的在他房间走来走去,虽然几乎没有声音,但是祝余敏锐的感触总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存在。  傅辞洲审视着这间屋子,就像是在审视着祝余自己。  每每想到什么,祝余总要在后面加上一个念头——他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  心里冒着甜味,就不怎么能睡着了。  “没睡着?”傅辞洲坐在床边,用手指一撩祝余额前的碎发。  祝余把脸蒙进被子里,闷着声道:“你太吵了。”  傅辞洲轻笑一声,抬眸看了眼深蓝色的格子床单,突然问道:“小水母呢?”  祝余心里一个咯噔,那些傅辞洲给他买的毛绒玩具,都被他塞衣柜里了。 第115章 “就是,你还是不是兄弟?”祝余也跟着说。  傅辞洲:“……”  他怎么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借啊!”祝余一拍傅辞洲,站起身就出了教室。  他真的倒了八辈子霉,才碰到这一群损友。  在当众出柜和被老陈骂一顿之间,他选择后者。  匆忙跑到食堂小卖部买了一本笔记本,再跑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默写了。  老陈瞥了祝余一眼,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出去买本子了。  不过好在他没说什么,拜拜手就放人进去了。  “你也没买啊?”王应悄咪咪地回头问道,“早知道咱俩一起去了。”  “得,”祝余喘着气道,“写你的古诗吧。”  “啪嗒”一下,一个笔盖弹到祝余面前。  祝余转头一看,对上傅辞洲幽怨的目光。  刚处理完一堆破事,这回还要来哄这位少爷。  祝余随手撕了张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你能不能收敛点?  傅辞洲抻着手臂在底下接着写。  -我不。  祝余闭上眼睛撑着额角,感觉自己头都要大了。  “头晕?”傅辞洲的声音就在耳边。  祝余一偏头,手指差点打到对方的眼睛。  他的头上去了纱网,现在还缠着一圈一指节宽的纱布。  不算长的碎发搭在上面,就像是带着运动发带一样,虽然是病中,却莫名有一种少年的运动感。  还挺帅。  “靠这么近干嘛…”祝余推推傅辞洲,“没晕。”  他发现自从昨天两人挑明之后,自己对傅辞洲说话就没那么有底气了。  总是轻轻的、柔柔的,就怕像是怕吓着了对方一样。  傅辞洲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桌上:“你吃一个,刚才跑过去会不会太累?”  祝余拔开笔帽,低头笑了笑:“不会。”  “哦,”傅辞洲坐正身子,撇了撇嘴,“给你糖都不吃了…”  大狗子语气失落,祝余听在耳朵里。  “吃吃吃,”祝余把桌子上的奶糖剥开扔进嘴里,就像是哄孩子一样给他看,“好了,吃了。”  傅辞洲不屑的“嘁”的一声,但是整个人明显的高兴了起来:“默写吧。”  下午两点到四点,两个小时的默写时间,可以自由出入上厕所。  傅辞洲写了一半尿急,非拉着祝余一起去。  卫生间在教学楼最边上,祝余完事儿后洗了洗手,傅辞洲站在一边,把指尖的水珠弹几滴在他脸上。  “今天六点真回家?”傅辞洲问。  祝余点点头,抬脚往卫生间门外走去。  这个问题傅辞洲中午好像问了一遍。  “六点好早啊,”傅辞洲别扭地说,“要不,要不去单杠那逛一逛?”  果然是有目的,才会一而再的询问。  祝余抿了抿唇,抬手挠挠自己的侧脸:“也行。”  反正徐萍又不会找到学校里面,单杠那里…也算安全。  他和傅辞洲模模糊糊说清楚了一些事,但是还有些也没说太清楚。  不如趁着今天晚上把所有事情都说明白了。  包括未来啊,以后啊,都得跟这条傻狗好好说道说道。  得到了祝余肯定的答复,傅辞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笑了起来。  “祝小鱼。”他一抬手,飞快地勾了一下祝余的手指。  走廊上来来回回还有学生,祝余吓了一跳,赶紧把手缩回衣袖里。  “你干嘛?”他瞪了傅辞洲一眼,不禁加快脚步。  “祝小鱼…”傅辞洲追上去,终于大着胆子搂住了祝余的肩,“抱抱你!”  回到教室坐下还没写上几句,王应突然扭头,手指敲了敲祝余的桌面。  他用一只手掌遮在了嘴巴旁边,就像是防着傅辞洲一样,用气音对祝余说道:“看…手…机…”  水笔在祝余拇指上转了一圈后被扣在桌上,祝余打开手机,看到自己的对话框内一堆未读消息。  袁一夏和王应竟然拉着他建了个小讨论组。  袁一夏:最新消息,老傅今晚上要去单杠那儿约会!  祝余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把头摔桌子上。  祝余:你怎么知道?  王应:他在蹲坑。  袁一夏:刚才老傅在卫生间外面不知道跟谁说的,你没听到?  祝余瞬间石化,僵硬地抬起头,对上前排王应疑惑的目光。  祝余:听到了。  祝余:我就是…  祝余:没在意。  祝余把信息发过去,手机一关也不想默写了,直接抱着小鲨鱼放空等死。  -怎么了?  傅辞洲传过来一张纸条。  祝余耷拉着眼皮,满脸的生无可恋。  -今天六点,回家睡觉!  -  祝余本来打算六点放学直接回家,结果在放学前被袁一夏强行拦住要去操场围观嫂子。  -老傅放学绝对不跟你一起,没事的,咱们拖一会儿,然后直接去操场。  祝余看着袁一夏给自己发的这条信息,有些欲哭无泪。  “怎么办?”他把信息给傅辞洲看。  “你问我?”傅辞洲指指自己,“要我说就直接跟他们说了呗。”  祝余沉默片刻:“滚。”  有男朋友的第一天,祝余觉得非常疲惫。  他不仅要瞒着他那一堆好奇心旺盛的朋友,还要时刻提防着傅辞洲直接王炸自爆。  “放学你就回家吧,我和他们在那蹲一会儿,到时候没人去,他们估计也就不等了。”  傅辞洲垂眸看着课本,没说话。  知道他觉得委屈心情不好,可是祝余也想不到别的好办法来。  也只能委屈了。  -  六点放学,祝余磨磨唧唧收拾东西,结果傅辞洲坐在凳子上半天没起来。  “我觉得还是直接跟他们说了吧。”傅辞洲把笔一扔,明显不爽。  “说什么?”王应扭头八卦道。  “跟我说的,”祝余对王应使了个眼色,“你先该干嘛干嘛去,我在教室坐一会儿。”  王应瞬间了解,把袁一夏拉出教室的同时,还不忘偷偷给祝余比了个ok。  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完,祝余肩膀一塌,像是突然有些丧气。  “傅辞洲,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太早让他们知道比较好。”  “有什么好瞒着的?”傅辞洲把课本一合,扔进桌洞里,“我不偷不抢,也没碍着他们的事,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这话说的在理,祝余心里也知道。  可是事情根本不像傅辞洲想的那么简单。  “他们如果接受不了呢?”祝余问。  “那样的朋友也没必要交,”傅辞洲看向祝余,“你觉得呢?”  祝余微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么多年以来,傅辞洲一直都是活在阳光下的孩子。  他感受到的全是这个世界的美好,身边也全是善良的人。  他不拘小节,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活得肆意坦荡。  可是祝余做不到。 第117章 “什么叫应该啊?”傅辞洲停下脚步,把祝余往自己面前一拉,“就是吧?”  祝余脚后跟一转,面对面站在他的面前:“那你说什么不就是什么吗?”  傅辞洲抿了抿唇,拉过祝余的另一只手,别扭道:“祝小鱼,你都没跟我说过你那什么我。”  祝余把脸偏向一边:“你不是知道吗?”  脑子里乱作一团,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吵人。  他不是准备和傅辞洲来这儿把以后的事情说清楚吗?可是现在他们为什么在说这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我不知道,”傅辞洲晃晃祝余的手,“你说了我才知道。”  跟撒娇似的,狗尾巴都摇成螺旋桨了。  “你故意的,”祝余咬了一口下唇,“你就是想听…”  “对,我就是想听,”傅辞洲懒得装了,“你今天必须说一句给我听。”  “还有你这样的?”祝余抬起头来,“你这算逼着我说,没那氛围了。”  “我靠,过分了啊!”傅辞洲捏了捏祝余手掌,“我都说好几次了,你一次都不说,骗我感情?”  祝余没忍住笑出来:“你这突然让我说,我怎么说得出口?”  对于感情,祝余一向看得非常淡薄。  他从小到大,似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放在心里,更别说去喜欢、去爱了。  他不曾明白,也更羞于表达。  要直面喜欢,更是对着傅辞洲这样一只开了屏的花孔雀。  还是算了吧。  “哎…”傅辞洲叹了口气,松开祝余,抬手把人抱进怀里。  可以,傅辞洲,你a上去了!  傅辞洲在心里摇旗呐喊,觉得这个拥抱的时机恰到好处。  天有点黑了,黄昏的余光被竹林一遮,也剩下不了多少。  傅辞洲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厚外套,外套里面是黑色的加绒卫衣。祝余的脸贴在卫衣上,被外套挡住,软的,蹭一蹭有点舒服。  傅辞洲的温度,还有傅辞洲的味道。  他抬手,也抱了回去。  傅辞洲舒服了没几秒,又叹了口气:“祝小鱼。”  祝余枕在他的肩上侧了侧脸:“嗯?”  傅辞洲把人抱紧:“我喜欢你。”  这样应该有氛围了吧?  傅辞洲用下巴蹭蹭祝余扫在他侧脸的发。  这也太有氛围了!  “嗯…”祝余闭上眼睛,闷闷应了一声,“我也是。”  傅辞洲眉头一皱。  什么叫我也是?!  他不要听我也是!!!  “我怀疑你骗我感情,”傅辞洲抓着祝余的肩膀,把人拉开一段距离,“你今天不说句喜欢我,咱俩就没完。”  面对这样一个没有力度的威胁,祝余眼皮一耷,没好气道:“你怎么跟我没完?”  傅辞洲停顿片刻,原地进行了几秒钟的头脑风暴,脱口而出道:“不说我就亲你。”  祝余:“……”  他愣了愣,随后“噗嗤”一声笑开了。  “也不是…不行。”祝余笑得开心,浅色的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傅辞洲鬼使神差,低头就想凑过去啄一口。  祝余后仰着躲开:“速度挺快?”  “你特么…”傅辞洲中途被打断,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哑。他按住祝余不老实的脑袋,觉得自己不来点强制手段,是处理不了这条活蹦乱跳的小鱼了。  也就是…接个吻。  傅辞洲想。  他凑上去的时候很凶,连拉带压,强迫着人不许乱动。  可是真的靠近后,却又开始小心翼翼,试探着向前。  能感受到呼吸和心跳,暖呼呼的,拂得人鼻尖痒痒。  祝余的手搭在傅辞洲的手臂上,就算再皮,这时候也有点紧张。  他没有主动,只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傅辞洲的靠近。  心跳震耳欲聋,手指也抓皱了衣料。  呼吸发抖,带着未知的期待。  也就是…接个吻。  祝余想。  “噗…”傅辞洲突然笑了那么一下。  祝余立刻把眼睛瞪得老大,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紧张的时候,傅辞洲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傅辞洲自己笑完也觉得有点过分,连忙收起笑容继续靠近,妄想当作无事发生。  “你笑什么!”祝余推着他的脸,尽量放低声音,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怒火。  “我没…”傅辞洲去拨祝余的手,“我错了。”  “我很好笑?”祝余实在火大,“你今天不说清楚,咱俩也没完!”  “不是不是…”傅辞洲扣住祝余的手腕握在胸前,“因为吧…”  他抿了抿唇,像是难以启齿:“我说了你别生气。”  祝余等得心急,抬脚就要踹人:“快说!”  “我听见你…”  “嗯?!”  “我听见你刚才咽口水了…”傅辞洲说完,像是讲了个要人命的笑话,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祝余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像是炸开朵粉色蘑菇云,一声巨响之后一切都化成了灰烬。  “靠…”祝余恼羞成怒,按着傅辞洲把人撂地上直接开打,“傻逼!你已经死了。”第84章 约架 “跟偷情似的。”  祝余从小到大好好学习,不看言情小说不看三级电影。  他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个什么鬼模样,但是自己谈恋爱,那是真不按照他想象中的来。  黄昏傍晚,竹林小路,空旷的操场,以及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有浪漫的元素组合在了一起,他和傅辞洲别扭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晚上一起出来,竟然能原地掐起来。  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是傅辞洲干的事。  果然就是,人狗有别。  祝余感觉自己都快气得背过气了。  而傅辞洲那边也是扼腕叹息,后知后觉出自己的傻逼,竟然最紧要的关头掉链子。  没亲上啊!那么一低脑袋就能成的事,当时怎么就觉得跟隔了十万八千里呢?  大概是太紧张了。  紧张到人都傻了。  不过还好有个抱抱,祝余看起来高高瘦瘦骨头硌手,但是抱怀里时是真好抱啊。  软乎乎、暖呼呼、能说话会害羞的祝小鱼。  活着的、清醒的、还会回抱着他的祝小鱼。  太喜欢了,他简直就想黏在祝余身上不分开。  傅辞洲美滋滋地回了家,美滋滋地上了床,美滋滋地抱起他床上的大鲨鱼,“啵唧”亲了它一口。  “我天…”钟妍在门口目瞪口呆,“宝贝,你干嘛呢?”  傅辞洲顿了顿,把鲨鱼往床上一扔:“你怎么不敲门?”  “你门又没关,”钟妍说,“谁知道你在这…”  傅辞洲嘴角一抽,赶紧打断她:“有事?”  钟妍:“你小姑明天来元洲,中午回来吃饭。”  傅辞洲应了一声:“她来干嘛?”  “你爸也回来,”钟妍答非所问,往傅辞洲房间里瞅了一眼,“你是不是早恋了?”  这个话题转移的猝不及防,傅辞洲舌尖在后槽牙上溜了一圈,肯定道:“嗯!”  “送你娃娃的那个?”钟妍又问。  傅辞洲心情似乎不错,往床上一瘫,手指就往大鲨鱼上面折腾:“昂!” 第119章 傅辞洲站在单杠的另一边,低头握住祝余粘了雪水的手掌,拿出纸巾擦干暖着。  “他是十五岁的时候走的,可能我妈没办法面对超过十五岁的我吧。我以前还以为她有可能会把我那什么了…但没想到,她是对自己下手。”  傅辞洲认真听着,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祝余在第一次喝醉时,会说出他十五岁就会死这种话来。  难不成十五岁以前的祝余,都在慢慢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死亡吗?  “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傅辞洲心疼地揉揉祝余掌心,“她应该庆幸没对你下手,那是犯罪的。”  “那天蝉叫的很厉害,我在房间里面,听了一整天的蝉鸣,”祝余仰起脸,迎着雪花看到了教学楼边光秃秃的枫树,“嗡嗡嗡的,吵的人脑瓜子疼。”  “之后一到夏天,我就会想起我妈死的时候吵闹的蝉鸣声来。”  那些祝余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的话,仔细翻阅,能看到上面多多少少沾着血。  傅辞洲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拉紧祝余的手,默默听他倾诉。  “不过自从你叫了那两声,到了夏天我就总想起你来,”祝余龇牙笑了笑,“真就奇怪了,你那时候臭屁的不行,全天下都跟欠你钱似的,没想到你还能叫两声逗我笑,我当时惊讶好久呢!”  “我有那么讨人嫌吗?”傅辞洲也笑了起来。  “不是讨人嫌,”祝余斟酌着用词,“就是…感觉你跟我不一样,离我很远。”  傅辞洲一低头,从单杠下面钻过去站到祝余身边。他的手探进厚重的羽绒服内,隔着毛衣扣上了祝余的腰。  祝余被迫往前走了一步,笑着被傅辞洲推到怀里:“现在还觉得远吗?”  祝余耳尖发烫,把脑袋往傅辞洲肩上撞了两下:“还…行吧。”  环着后腰的手被衣服遮掩,看不到什么。  运动器材这边的照明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开,黑黢黢的,有点儿暗。  但是说到底没什么遮挡,两人大大咧咧在这儿抱着,还是有点过于嚣张。  “别在这儿吧…”祝余推推傅辞洲,小声道,“万一有人…”  傅辞洲“啧”了一声,拉过祝余的手转身进了上次接吻未遂的竹林里。  “这儿行吗?祖宗?”傅辞洲把祝余往怀里一抱,偏头亲亲他的头发。  祝余窝在傅辞洲的怀里,像只猫似的左右探了探脑袋:“你确定没人?”  “跟偷情似的。”傅辞洲笑着低头,看见祝余的睫毛上落了一片雪花。  少年睫羽乌黑,像是托着宝石的深色幕布,越发显得花瓣晶莹透亮。  他叹了口气,轻轻吻上了那一片花瓣。  在十二月的傍晚,带着凉意和轻颤。  逐步的试探即将越界,颤抖着的鼻息交错,缓慢下移。  祝余手指抓紧傅辞洲的衣袖,紧张的咬肌紧绷。可是即便如此,也不忘忍着没有咽口水。  他甚至抖着胆子微微抬头,在柔软的唇瓣触及鼻尖时想着这次干脆他来主动好了。  傅辞洲这人,太靠不住了。  “谁在里面?!”  一身熟悉的怒吼像是从天而降,祝余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里面的两个!赶紧出来!”  完了,祝余赶紧推开傅辞洲。  这声音太他妈熟悉了,肯定是被当成早恋的小情侣了。  可是人家小情侣最起码还有个理由,他和傅辞洲这两个男的大晚上跑这儿是干嘛来了?!  不会暴露了吧?!  万一教导主任也跟傅辞洲的小姑一样,觉得他俩也在谈恋爱呢?!  “卧槽!”傅辞洲气得就要出去和那人拼命。  祝余急中生智,扯过他的帽子把人往后一拉,对着傅辞洲的脸上就是一拳。  傅辞洲猝不及防被打了个眼前一黑,踉跄几步后被匆匆跑过来的人接了个正着。  一束手电筒的光打了过来,祝余抬手遮住了眼睛。  “你们干嘛呢!”  果然是他们年级组的教导主任。  祝余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缓了口气后回答得一本正经:“约架。”第85章 一模 “婆媳关系处的怎么样?”……  期末时期,所有人都在做最后的冲刺,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傅辞洲和祝余作为学校一班扛把子的优等生,不仅没有起到表率作用,反而背地里跑去约架。这件事行为恶劣,造成的不良影响巨大,直接跳过了老陈,上升到了学校层次。  老陈在办公室接到通知,血压当即飙上了二百六。  傅辞洲和祝余反倒自我感觉良好,在办公室罚个站还能你来我往闹几个小动作。  老师们把他们分开单独询问,放在一起询问,努力想让双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解决矛盾。  傅辞洲非常不屑,甚至反应剧烈:“我俩最大的矛盾就是你们参与太多。”  他脸上得那一拳力道不轻,傅辞洲嘴角还青着,说话呜呜哝哝的,估计是连带着里腮也跟着破了。  祝余捂住了半张脸,还想把这人的另外半张脸打肿。  都什么事啊。  唠叨了有一个多小时,直到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两人这才被放回班级。  就这事儿还没完,隔天还要叫家长。  祝余愁眉苦脸的出了办公室,祝钦这几天回老家去了,他哪来的家长能叫来。  傅辞洲却还挺兴奋,他用手肘戳戳祝余:“亲家见面了。”  祝余有时候挺佩服傅辞洲这越来越脱离正轨的的脑回路。  这人就像是恋爱脑,什么破事都能和他扯上关系。  钟妍提着她的小包如约出现在老陈办公室,祝余和傅辞洲排排站,不仅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而且还被逼着保证自己一模一定进省前五。  钟妍和老陈促膝长谈了一节课,出了办公室后还去班级外的走廊上溜达了一圈。  此时正好大课间,她恰巧撞见了上厕所回来的祝余。  “祝余祝余。”钟妍朝祝余招了招手。  祝余略微惊讶,赶紧把手上的水渍往衣服上一抹,大步走了过去:“阿姨。”  他刚把人家儿子脸给捶肿,现在不免有些紧张。  不过钟妍明显不是找他兴师问罪的,对方甚至有些亲切地拉过祝余胳膊,把人拉到一班的窗边,悄咪咪道:“洲洲谈了个女朋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祝余脑子里“嗡”的一下,呆楞着点了点头。  他和傅辞洲关系这么好,如果一方谈了恋爱,另一方不知道就有假了。  “是你们班的吗?”钟妍登时兴奋了起来,“你悄悄给我指一下怎么样?”  祝余脸上还挂着笑,觉得自己脸上的完美微笑假面就快要破裂了。  “妈?”关键时刻,傅辞洲及时过来救驾,“你跑这儿干嘛?”  他反手把祝余往教室里面一推,两人身体相错的瞬间还不忘捏了一把对方的腰。  祝余脚底抹油溜回座位,王应笑嘻嘻地转头小声问道:“婆媳关系处的怎么样?”  “滚,”祝余抽出厚重的五三把王应拍回去,“看你的书吧。”  -  一月的元旦过去,很快就期末一模。  学校安排的乱序考场,傅辞洲和祝余隔着整整两层楼。  “低调点,省第五,”傅辞洲拍拍祝余肩膀,“高考时再一鸣惊人拿状元。”  祝余瞅他一眼,笑了笑:“先担心你自己吧。”  两人在楼梯口分开,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寻找考场的同学。  祝余转身上楼,刚走到阶梯平台,身都没转完全,突然被人从身后一勒,两脚瞬间腾空了起来。  “傅辞洲!你干嘛!”祝余被他抱着转了一圈然后放下,引得几人围观,捂嘴偷笑。  “沾沾学霸的喜气,”傅辞洲像只偷了腥的猫,抱完就跑,在楼下冲祝余一挥手,“拜拜!”  分明只是模考,但是已经像是奔赴去了战场。  祝余脸上发烫,把皱了的外套整理平整,没好意思在原地久留,连忙离开了。  一模是三次模考中难度最大的,不过祝余觉得还行,最起码题目全都做出来了。  而半个月后成绩公布,祝余不负众望拿下了省第二的好名次。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我是省一…”傅辞洲拿着他和祝余差了一分的卷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高考一分,差几千人,我现在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省第六,还是很不错的,”祝余强行安慰道,“六六大顺嘛!”  “等着吧,”傅辞洲一耸肩,“我估计要被老陈骂一个寒假。”  高三的假期被剥削到极致,四舍五入还没有国庆调休的时间要长。  除夕前两天假期开始,大年初四就要回去上课。  傅辞洲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满打满算六天整,连一个星期都没凑齐。  他还要花上大几个小时坐车去元洲,再除去拜年之外,不仅没几天能玩,而且还有堆成山的套卷要写。  傅辞洲:“这辈子都不想上高三了。”  而祝余的情况比傅辞洲要好一些,最起码他不跟着祝钦回老家,这六天没啥事儿干,完全可以放松下来。 第121章 傅辞洲点点牙刷杯:“我还没刷牙呢。”  “都一点了你在家还没准备睡觉?”祝余用抽屉里给傅辞洲翻出一个新牙刷来,“刷完滚蛋。”  “凭啥我滚啊?”傅辞洲慢条斯理地拆着牙刷,“刚才我洗澡的时候你都没滚。”  “我是在给你洗衣服,”祝余帮他接了一杯水,推着傅辞洲往外走,“去厨房刷。”  “你这就比较双标了,”傅辞洲扒着洗脸池就是不肯走,“只能你看我不能我看你?我今天非要在这刷!”  其实最开始祝余进来的时候,傅辞洲还是比较诧异的。  但是大概对方反应太平淡,压根没往他那里看,让傅辞洲觉得自己瞎矫情。  毕竟都是男的,对方有的自己都有,好像也没啥看头。  独自抑郁了片刻,傅辞洲发现自己和祝余不一样。  他还是挺想看对方洗澡的。  但是这回祝余竟然不乐意,那傅辞洲就更不乐意了。  “你走不走,”祝余跟他杠上了,“不走我就不洗了。”  傅辞洲把挤了牙膏的牙刷塞嘴里,含含糊糊道:“你不洗也别想睡,咱俩就在这耗着。”  两人眼睛一眯,在狭小的浴室里各占半边,憋着气对峙。  傅辞洲一个牙刷了五六分钟,祝余实在是受不了,转身脱衣服洗澡去了。  祝余很白,在高功率的浴霸下面简直白到发光。  傅辞洲嘴上耍着流氓,但是真到了时候,又错开目光不敢看了。  他低头漱口,装作不经意间自欺欺人地瞥上两眼。  水流从屈起的手肘而下,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无论是仰头、抬手、还是躬身,都可以改变水流的方向。  傅辞洲喉结上下一滚,咽了一口混着泡沫的漱口水。  他自己一个人在洗脸池边上恶心半天,打开门溜回了祝余卧室。  “睡你床了!”傅辞洲在得到回应前率先掀被子进被窝,美滋滋地拉过被子一闻,再卷着滚成一团。  祝余在浴室里应了一声,有点模糊,应该是可以。  他滚了个来回,又看了一眼卧室的摆件。  床上横七竖八放着玩偶,桌上放着木雕,笔筒里插着小鱼,台风旁边的鱼缸盛满了清水,里面还装了一条摇头摆尾的小鲤鱼。  傅辞洲十分满意,想拿手机拍一张照片。  结果刚划亮屏幕,就看到钟妍给他发来的一串信息。  -你出门了?  -大晚上往哪跑?  -干什么去了?明天还要去元洲呢!  -跑哪去了?  -臭小子,明早给我准点回家!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他得去元洲过年。  傅辞洲叹了口气,戳着手机给自己老妈回信息。  -今天在祝余这儿睡。  -他那俩爸妈半夜过来闹事,家里就他一个人。  傅辞洲发完信息就关了手机,本以为钟妍睡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打了通电话过来。  “他家大人呢?”钟妍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就往院子里扔了点垃圾,”傅辞洲不屑道,“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你少给我装英雄啊!”钟妍恨不得穿过手机往傅辞洲脸上“啪啪”打两耳巴子,“你脑袋上的疤都还没长毛呢!别明天回来又给我开一个口子!”  “你儿子这么弱?”傅辞洲不爽了,“上次他是偷袭,欺负我还对他们抱有一丝幻想!”  “你少跟我贫,”钟妍打断他的话,“就你那性子,炸/药包一样,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少给你妈惹点事?”  “关我啥事啊!”傅辞洲简直理解无能,“他们不找我,我有病啊我去找他们。”  母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嘚吧了有一会儿,钟妍打了个哈欠,很快传染的傅辞洲也打了一个。  “行吧,你在那陪着也行,明天早点回来去元洲。”  这话提醒了傅辞洲,明天他去元洲了,祝余这一个人在家,他哪放心。  “我今年能不去元洲吗?”傅辞洲问道。  “你奶奶腿给你打断咯!”钟妍的脾气又上来了,“你不去元洲你去哪?在祝余家?人家家里不过年了?!”  傅辞洲看了眼屋外,压低声音道:“叔叔回老家过年去了,祝余没回去。”  “他怎么不跟着?”钟妍问。  “老家人欺负他,”傅辞洲十分偏心地扯出了个理由,“要我我也不想回去。”  “你奶奶欺负你还是你小姑欺负你?”钟妍不为所动,“明天不回元洲我第一个抽你。”  傅辞洲挂了电话,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钟妍说了一通还没说够,临了补了条大表情,一个沾了血的菜刀在对话框里挥来挥去。  既然留不住,那就带走呗!  傅辞洲福至心灵,立刻给钟妍回复过去。  -我带祝余一起去元洲怎么样?  -人家愿意?  -那必须愿意。  祝余的家庭情况钟妍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大过年的一个孩子在家,还随时会有被两个成年人攻击骚扰的危险,带着一起也算是变相的保护了。  -行,你能说动就带着呗。  傅辞洲收到指令,当即把手机一摔,恨不得在床上翻个跟头。  “跟谁打电话呢?”忙活一圈回来的祝余端着杯水,仰头喝了一半。  傅辞洲坐在床边,长腿一勾,扣住祝余的膝窝,把人圈到自己面前:“男朋友查岗啊?”  傅辞洲放下水杯,揉揉傅辞洲半干不干的发:“昂,查岗。”  “你未来婆婆,”傅辞洲笑着拉过祝余的手,“她让我带你去元洲玩。”  祝余一愣:“我?”  “是啊,明天早上去,年初二回来,正好叔叔也是年初二回来吧?”傅辞洲晃晃祝余的手臂,“那两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来,留你一人在这我实在是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祝余诧异地笑了笑,“他们两人加一起还不够我收拾的…”  “不行,你刮一下碰一下我都得心疼的,”傅辞洲晃完手臂,又去搂祝余的腰,“得把你栓裤腰带上,随身带着才放心。”  祝余:“……”  这难道不是养了条狗?  “我要是去了,他们天天扔垃圾怎么办?”祝余一想到就头疼,“回来我爸得气死。”  傅辞洲继续劝道:“他们干这事儿不就是恶心人吗?人在了才能恶心,你要是走了,晚上不亮灯,他们扔垃圾恶心谁去?”  “还是算了…”他按着傅辞洲的肩膀,为难道,“过年我总是往你家跑去算什么?”  “算对象啊!”傅辞洲连忙说,“你要介意没个名分,我立刻原地出柜。”  “你有病,”祝余推了一下傅辞洲的脑袋,然后收了收脸上的笑,“说正经的,咱俩这事儿现在不能说。”  “我知道,”傅辞洲身体前倾,把脸贴在祝余的心口处,“但是祝小鱼,我想跟你呆在一起,元洲好无聊的,你就当去陪我,行不行?”  祝余垂眸去看自己怀里撒娇的大狗子,手指穿过发丝,摸到了傅辞洲后脑勺那一小块疤痕。  还真没长头发。  “阿姨同意了?”祝余有些动摇。  “同意同意,”傅辞洲抱住祝余,“我奶奶也很想你。”  “总觉得…去了不太好。”祝余还是纠结。  “没什么,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你,”傅辞洲闭上眼,听着祝余淡淡的心跳声,“我也…很喜欢。”  -  为了不耽误明天的行程,祝余在制止不了傅辞洲一些熬夜行为后,自己一个人去书房睡去了。  傅辞洲折腾一晚上,除了抱了一会儿啥都没捞着,气得咬了一夜的被角。  第二天早上,祝余拽起半死不活的傅辞洲,和钟妍一起去了元洲。  车子开了三四个小时,傅辞洲就靠着祝余睡了三四个小时。  傅蓓蓓给他们开门,看到祝余后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坐车累不累?姑姑晚上带你们吃好吃的!”  祝余拎着水果,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这个人知道自己和傅辞洲的关系,想想就让人心惊肉跳。  “不,不累。”祝余低着头,紧张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哎呀,小余来啦!”奶奶大笑着从屋里出来,赶紧把人领了进去,“怎么又买的东西?下次来奶奶这不许买东西了!”  “看吧,我就说我奶要不高兴,”傅辞洲一耸肩,目光在客厅里溜了一圈,“我爸呢?”  “你爸明天回来,”钟妍打了个哈欠,去厨房翻了翻成堆的蔬菜,“妈,你怎么又买这么多菜?吃不完的!”  “这不是听小余要来吗?”奶奶笑着拍拍祝余的手,“我喜欢得不得了,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一点。”  “谢谢奶奶,”祝余抿了抿唇,眼睛总是往傅辞洲那里瞟,“我,我什么都吃的。”  “奶奶,你别总是抓着他,他紧张,”傅辞洲坐沙发上,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抓了几个小蜜橘在手里剥着,“你就别管他,他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第123章 “你还信这个啊?”傅辞洲捏了捏他的脸,拉过祝余的手往上走上几步。  祝余心情不美丽,也不想看路,闷头跟他走。  突然,傅辞洲抓住祝余肩膀,像是挪动一个物件似的,把他按在了墙上。  “壁咚。”傅辞洲低头凑近,勾唇一笑,“人就在这呢,还有功夫关心船?”  这个距离有点危险,祝余环顾四周,他俩是在元洲河的其中一个横跨石桥下面。  灯光稀薄,人也稀少,两人的影子一叠,几乎融进黑暗。  “知道这座桥叫什么桥吗?”傅辞洲的声音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笑意。  祝余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叫什么?”  傅辞洲:“爱情桥。”  “好土。”祝余吐槽道。  “土么?那我换一个,”傅辞洲立刻改口,“叫小鱼桥。”  祝余一时间无力吐槽:“刚才那个也是你起的?”  “初吻地点,还不许我命名了?”傅辞洲还挺有理。  祝余立刻垂下目光,像是扛不住了:“真是服了,还有人提前说出来的…”  “来来来,抬个头,”傅辞洲捏住祝余的下巴,“这次没理由不成了吧?”  好几次了,再不行就真有阴影了。  “磨叽。”祝余抬手扣住傅辞洲的后脑勺,仰头把唇贴了上去。  少年的吻青涩而又炽热,试探和怜惜交错在逐渐混乱的呼吸中愈演愈烈。  有人在桥上并肩走过,孩子们举着风车大笑着跑开。  热乎乎的米糕新鲜出炉,香气混着夜风传去老远。  桥上是喧闹繁杂的尘世万千,桥下是静谧安宁的人间留恋。  shall i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第87章 突变 “接吻要闭眼。”  祝余没计划在元洲呆太久,除夕过了半天,他就准备坐大巴回南淮了。  说到底是不愿意过多参与别人的家庭,偶尔过来吃一顿饭会欢迎,但是总是呆在这里未免就太不懂事。  “怎么突然要走?”傅延霆坐在沙发上问钟妍。  钟妍正嗑瓜子,听后一摊手:“可能是你不讨人家喜欢。”  “不,不是的!”祝余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解释道,“马,马上就除夕了,我还是,还是回家比较好。”  “你家又没人。”傅辞洲看出祝余的紧张,嘴快接上一句。  奶奶拍了傅辞洲一巴掌:“就你会说。”  “留这儿吧,”傅延霆随口道,“元洲离南淮挺远,明天下午让辞洲跟你一起回去。”  钟妍听后惊讶道:“咱俩呢?”  傅延霆看着电视:“跟我出去吃顿饭。”  夫妻二人商讨着明天的行程,傅辞洲揽过祝余肩膀,把人带着往屋里走:“今天留这儿吧,明天我跟你一起,你要在这放不开,咱俩就回我家睡…”  他说着,弯腰凑近道:“就咱俩…”  祝余一胳膊肘把傅辞洲捅开,心虚地往客厅里看了眼:“你离我远点。”  “我爸估计都没往那方面想,”傅辞洲哼唧一声,“咱俩以前搂搂抱抱多亲密啊,现在倒保持距离起来了。”  “你闭嘴。”祝余恨不得捏上傅辞洲的嘴。  “行行行我闭嘴,”傅辞洲认输投降,“那晚上…走?”  到了晚上,祝余发现不管他好不好意思乐不乐意,走是一定要走的。  因为傅辞洲家的除夕夜实在是太——吵——了——  电视里的春晚正演着小品,演员金句丛生,惹得观众哈哈大笑。  祝余和傅辞洲窝在一起谈论着热搜和笑点,吃了一小扁的瓜子壳和橘子皮。  从晚饭后开始,麻将“嗬啷嗬啷”响了有两个多小时,摔牌声跟放炮似的,啪啪啪个没完。  “碰!”傅蓓蓓惊喜地发出一声怪叫,“哈哈!胡——!”  傅延霆面无表情地把自己面前的牌推倒,利索地抽出几张红票子扔过去。  钟妍无奈扶额,忍不住敲了敲桌面:“老傅!你怎么这么菜啊?!”  老太太不管输赢都挺开心,脸上的笑就没消下去过。  傅辞洲和祝余两人都不会麻将,在沙发上瘫到零点,电视里的主持人充满热情的大喊倒计时。  “三…二…”  最后三个数,傅辞洲也跟着一起念。  祝余微仰着脸,对上傅辞洲慵懒的目光。  “一…”他轻轻笑了笑,“祝小鱼,新年快乐。”  祝余手里刚剥了一个小蜜橘,他停顿片刻,抬手塞进傅辞洲的嘴里:“新年快乐。”  “新年愿望,”傅辞洲嚼了几下,把橘子咽下去,“明年的这个时候祝小鱼还给我剥一个橘子。”  祝余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麻将桌,那边的四个大人似乎打得正欢,压根没在意零点已过。  “行,”他拍拍傅辞洲的脸,“每年过年都给你剥!”  春晚结束必定伴随着《难忘今宵》,傅辞洲开始困了,打着哈欠拉祝余回去。  “奶奶叔叔阿姨小姑,”祝余临走一定要把人全给叫上一遍,“我和傅辞洲先走了。”  傅辞洲困得要死,勾着祝余的脖颈往外走:“走吧走吧,困死我了都。”  他拽着祝余出门,等电梯的时候几乎直接挂在了对方身上。  祝余瞥了一眼门口,见没认出来,才抬手抹掉傅辞洲的眼泪,笑道:“你怎么这么困啊?”  傅辞洲身子一歪,灼热的呼吸就拂到了他的脸上:“你都不知道吗?”  祝余:“……”  他知道个屁!  “小余啊。”  身后突然传来奶奶的声音,祝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把傅辞洲推开几米远。  “啊?!”他惊魂未定道,“奶奶!”  这一推不亚于竹林里的一拳头,把傅辞洲给整精神了。  他叹了口气自认倒霉,撑着地面重新站起来。  找了个快一米八的男朋友,就要时时刻刻忍受他突如其来的暴力。  “过年啦,奶奶发红包。”奶奶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给傅辞洲一个,又给了祝余一个。  傅辞洲接得大大方方,笑得跟条柴犬似的,张嘴说了一串吉祥话。  祝余没敢接,推来阻去好几次,最后虽然勉强答应,可是一捏红包发现里面厚重一沓,瞬间又把手收了回去。  “奶奶以前在南淮的时候,和你爸爸还挺熟络,每次啊都是他给我量血压,不要钱。”  奶奶拉过祝余的手,心疼地拍了拍:“好孩子,奶奶知道你有委屈,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不过日子啊,是越过越好的,你看现在,不就好起来了吗?”  祝余有些发愣,半晌垂下了眸子。  好像的确是这样,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以前那些糟糕的过去离他越来越远,以后美好的未来也在飞奔着向他跑来。  等到高考结束,祝钦就会带他搬家,徐萍找不到地址,自然也就放弃了。  他还有大好的时间,大好的未来,他和傅辞洲一起,怎么样都是好的。  手腕处的衣袖被翻开,那一串小巧的手串就挂在祝余瓷白的手腕上。  傅辞洲登时警铃大作,上前一步企图拉下衣袖,奶奶目光柔和,抬手拦下了他。  “奶奶离得远,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不能到你们身边。但是小余啊,没人能给你委屈受,谁要欺负你,你就告诉奶奶,奶奶替你做主。”  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  老太太低头用衣袖按了按眼睛,还是把那个红包塞到了祝余手里。  “拿着吧,吉祥钱,小辈都有。奶奶也不知道还能给你几年,有几年算几年吧。”  她说完转身离开,老年人的背影有些佝偻,进门时得扶着门框才能迈过门槛。  祝余看着手上的红包,眼泪直直就往下掉。  他那毫无预兆的眼泪又出现了,像是坏了的水龙头,噼里啪啦落个没完。  傅辞洲抬手去擦,擦了一手的温热的泪。  心疼得要命,还不知道说什么。  没办法,只得把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当初我磨珠子的时候,小姑开我玩笑,我就承认了,说给我喜欢的人磨的…”傅辞洲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我奶当时也在旁边。”  祝余像是控制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哭声难以压抑,全闷在了傅辞洲的怀里。  “奶奶这是认下你了,”傅辞洲抱着祝余,反而想笑,“我奶可真好。” 第125章 “可是…”祝余眸子猩红,抬头看向祝钦。  “没事的,”祝钦拍了拍他的手背,重复道,“没事的。”第88章 坦白 “不就是出柜吗?我自己来。”……  祝钦在这件事上给出了明确的建议和态度。  不捐、没事的。  不捐骨髓没事的,他和傅辞洲在一起,也没事的。  祝余微微发愣,那些在傅辞洲家人身上感受来的温和包容,祝钦竟然也给他了。  不仅如此,对方似乎也没表现出任何的震惊和诧异。  少年的喜欢太过张扬,即便努力克制,可是从眼角唇边、说话打闹,总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打心眼里的喜欢。  祝钦知道,但是一直没说。  祝余捏着照片,在短时间内逼停自己的眼泪。  不过是同性恋而已,祝余既然选择和傅辞洲在一起,就做好了有一天会公开的准备。  除了家人,他不在意、也不关心别人的看法。  祝钦都默认下来了,其实和徐萍头铁硬刚也不是不行。  可是问题出在傅辞洲的身上,他的那边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祝余最怕的是傅延霆的反对,他们压根就没有丁点应对的手段。  他们的未来还没开始,不能就这么死于襁褓。  祝余做不到拿两人的以后去赌傅延霆的一个态度。  不行,不能说。  祝余把照片在掌心抓皱。  他抬起头,看向祝钦时眸底布满血丝。  强行扯出一抹笑来,祝余声音沙哑得就像是被锄头犁过的荒地:“配型…也不一定成功吧?”  -  祝余今天下午没来学校,傅辞洲坐在教室后排戳着手机,发出去的几条信息也都没有回复。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他有些心绪不宁。  “我余呢?”王应往祝余的桌上放了张试卷。  傅辞洲闷声说了句“不知道”,把手机收了起来。  前三节课理综模拟,傅辞洲两节课不到写完试卷,再打开手机时看到了祝余回复的信息。  -身体有点不舒服。  -已经和老陈请过假了。  水笔在傅辞洲的拇指上转了一圈,然后掉在了桌面上。  他把这两条信息反复看了好几遍,打字回复过去。  -突然不舒服?  -你在哪?  祝余没有立刻回复。  傅辞洲微微皱了皱眉,把理综试卷粗略检查了一遍,举手出去上厕所。  在走廊里,他直接给祝余打过去一个电话。  上午分明都好好的,怎么中午一两个小时不见就不舒服起来了?  退一步来说,就算祝余身体不舒服,大概率也会强撑着大事化小,不至于直接请假。  再退一步,就算真的突然身体不适,祝余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自己,也不会非拖到快三点才回复他信息。  所以,要么祝余心脏病发去了医院,要么祝余这压根就在骗他。  无论哪一种傅辞洲都非常担心,再加上手机忙音响了半天打不通,担心在心里堆积,更难受了。  -怎么了?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晚上我就回去上晚自习,你别担心。  傅辞洲看着这两条信息,更加怀疑起来。  晚上就可以来上晚自习的程度,这样的身体不适祝余会特地请假?  而且还不肯接电话,这太不正常了。  傅辞洲不再跟祝余多说,他直接去了老陈办公室,问祝余今天下午的请假理由。  老陈看到傅辞洲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们不是在考理综吗?”  “早写完了,”傅辞洲有些不耐烦,“祝余今天怎么了?”  “你管好你自己”老陈拍拍桌子,“都快三月了,还这么不着调!”  “你告诉我祝余请假理由我就回去,”傅辞洲懒得和老陈废话,“不然我一下午都不着调。”  老陈被气得半死,但最后还是把请假原因告诉了傅辞洲。  假是祝钦请的,说祝余身体不适,需要去医院检查。  和祝余的说法似乎也能对上。  傅辞洲揣着满肚子狐疑,出了办公室。  也不对,祝钦就是医生,普通的不适也不至于去医院吧?而且祝余那么讨厌去医院的人,不应该打电话给自己,让自己像当初那样把他从医院里捞出来吗?  傅辞洲脚步一顿,随后一转身子。  他麻溜翻过学校围墙,去了祝余家里。  敲了半天的门果然没人应答,傅辞洲拿出手机给祝余打电话,不发信息,他就是要打电话。  “喂…”祝余的声音很低,像是的确不太方便,“我干嘛?”  “你在哪?”傅辞洲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声音有些发沉。  “我在外面,”祝余回答得非常笼统,“不跟你说了。”  “你在医院吧?哪家医院?”傅辞洲不说废话,直入主题。  “你要过来?你不上课了?”祝余皱眉道,“你好好在学校呆着,我没事,一会儿就回去了。”  “你真没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傅辞洲阴沉着脸,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你不告诉我,我就一家医院一家医院的找。师傅,去市立医院。”  “傅辞洲!”祝余像是有些急了,“你不信我!”  “你就是在骗我,”傅辞洲这回确定下来祝余应该就是在市立医院,“趁我还没到地方,你最好把事情全都告诉我。”  祝余挂了电话,魂不守舍地回到祝钦身边:“我们换一家医院检查吧?”  “怎么了?”祝钦问道,“钱都交进去了。”  祝余低头“哦”了一声,有些紧张地往门口看去:“爸…傅辞洲要过来。”  “他知道了?”祝钦问。  “我没告诉他,”祝余摇摇头,“但是他来了一定会发火的。”  “这里这里!”不远处排队的徐萍大声招呼着冲他们摆手惹来周围人的阵阵白眼。  “小鱼,”祝钦按了按祝余的肩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祝余在原地站了会儿,到底还是摇摇头:“在傅辞洲来之前赶紧结束吧…”  血抽的不多,四管不过也就四十毫升。  徐萍拿着乱七八糟的报告单站在祝余身边,正弯腰和玻璃窗那一头的医师询问着什么。  祝余拉下袖子,剥了颗糖咬进嘴里。  祝钦从保温杯里给他倒了杯糖水,他端在唇边吹了吹,仰头喝下去。  “二月底出结果,”徐萍低头把单子挨个叠好,已经懒得演什么母子情深的戏码,“你们也得来。”  祝余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个女人,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哎哎哎!”徐萍追上去塞给祝钦一张医院的卡,“你自己往卡里充点钱吧,应该不够了。”  祝钦接过卡片收好,同样也没说话。  祝余出门前特地看了看外面,在确定傅辞洲没赶来之前才敢离开。  从学校到医院打车最起码也要二十分钟,应该遇不到。  “大哥!”徐萍就像是阴魂不散,第三次追上来拉住祝钦的手臂,“大哥,我能不能找你借点钱…”  饶是祝钦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开始生气,他甩开徐萍,呵斥道:“你自重!”  大门周围人来人往,纷纷侧目去看热闹。  徐萍脸上有些挂不住,抬手一指祝余,嘴碎道:“你怎么不让他自重?我好好的儿子让你养成了变态!”  祝余脚下一顿,扭头朝徐萍看去:“你别把我逼急了,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被人扣住的后脑。  祝余心上猛地一跳,扭头看过去竟然是傅辞洲。  傅辞洲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他看到了祝钦,也看到了徐萍。  “你跟她来医院?”  事情超出了傅辞洲的预料,他的大脑在几秒内一片空白,连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傅辞洲怎么来这么快?! 第127章 这个问题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局,没有突破点,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的鱼肉,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持刀者的屠宰。  “当初是你以为我介意同性而对我失望,”傅辞洲放缓了声音,把话说得明白,“现在你这样,和那又有什么区别?”  “之前的失望只是因为我认为你不愿直面自己的内心,”祝余吸了口气,也认真回答着他的话,“而且我从来没有说过不公开我们的关系,我只是一直在强调,没有到时间。”  “我不是不听你的话,”傅辞洲极力忍耐,“只是出了这种事,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缩在你的身后当乌龟。别说什么没到时间,凡事有例外,你的安全永远是最重要的。”  祝余感冒不想吃药,只要撒个娇他都不忍心。  要是为了个烂人抽骨髓做化验,傅辞洲怕是要心疼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祝余看向远处绵延的马路,淡淡道,“叔叔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有捐的必要了,徐萍我会拒绝的,可以了吗?”  傅辞洲抓住祝余的手,少年指节冰凉,像是被冷水冻过:“祝小鱼,我知道我很过分,我没有理解你,不知道你要什么。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你不是他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是不怕我爸,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怕,我怕你放弃,那还不如让他们直接弄死我。”  祝余垂着眸,睫毛被泪水糊成一片,冷风一吹,快要冻住了。  傅辞洲的掌心按在上面,祝余闭上眼睛,感受着从皮肤传来的淡淡体温。  “我知道你一直都惯着我,忍着我的臭脾气,”傅辞洲轻轻擦掉他的眼泪,手指抹过发红的眼尾,重新把人抱进怀里,“这次能不能再忍一次?别让我一个人跟傻子一样坚持,或许我们挺一挺,也就过来了。”  祝余不说话,只是沉默着站在那里。  傅辞洲心揪成一团,抱也不是,亲也不是。  “祝小鱼…”  “我喜欢你。”  “别丢下我一个人。”  -  把祝余送回去的时候,祝钦已经在家了。  傅辞洲站在院门外,碍着长辈的目光松开了对方的手。  “叔…”傅辞洲不知道祝钦的态度,但还是忍不住问了,“配型的事情,就不要去了。”  祝钦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只是揽过祝余的肩膀,把人带进房间。  “叔…”傅辞洲停在大院的门框内欲言又止。  祝钦回头看他一眼,偏头叹了口气:“别做傻事。”  傅辞洲连忙点头:“只要他们不再来打扰您。”  “回去吧,”祝钦摆摆手,“把院门带上。”  祝余到底没有回头,傅辞洲应了一声,关门离开了。  -  配型中途被制止,结果到最后也没出来。  徐萍在祝余家门口大哭一场,闹去了警局,还备了案。  三月的春天是个不太好的开始,自打医院后的分别,祝余已经一星期没看见傅辞洲了。  对于这个学霸的突然消失,学校里面已经传了n多版本。  作为班里的唯二知情人,王应和袁一夏尤为担心,去了傅辞洲家里找过,最后也都无功而返。  没人敢去和祝余提起这事。  而祝余日常低头刷题,最近连话都很少说上一句。  像是变了个人。  他记着傅辞洲的话,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对方用最惨烈的方式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自己也应该保持好心态去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就像傅辞洲说的,祝余惯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算再怎么骂再怎么怪,那也喜欢。  对方做出来的事情,就要一起担。  事情往好了想,可能真如傅辞洲所说的那样,挺一挺,指不定也就挺过来了。  他仍存有一丝希望,明白在傅辞洲与他父母妥协之前的这段时间并不好过。  该经历的孤独和痛苦他不去逃避,祝余只是希望,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傅辞洲可以笑着回到他的身边。  然而,就在当天中午祝余回家后却看见祝钦正收拾着行李。  他们要搬家了,不是高考后,是今天。  “为什么?”祝余看着桌上一箱箱整理好的物件,有些不能接受,“我还没高考…”  “下午我会去学校给你办借读手续,你把东西收拾收拾,”祝钦轻叹了一声,“我们明天回老家去。”  “怎,怎么了?”祝余手指按上桌边,感觉自己这么多天的坚持突然就成了笑话。  祝钦答非所问:“你要是不想呆在老家,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换个地方。”  “都没找好地方,为什么这么着急?”祝余隐约猜到了原因,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傅辞洲…”  “小余,”祝钦停下手上的动作,“算了吧。”  祝余鼻腔一酸:“他来过吗?”  “对方家里不是我们这种小市民能招惹的,”祝钦摇了摇头,“听爸爸话。”  “是傅辞洲的父母?”祝余哽咽道。  祝钦又长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祝余的唇动了动,结结巴巴道:“他们…他们说了什么?”  “大人的话,你个小孩就不要问了,”祝钦指指厨房,“饭做好了在里面,你自己去吃点。”  “爸…”祝余红了眼眶,“对不起。”  他一直乖巧听话。却在尉霞死后没几年给祝钦惹了这么一个麻烦。  “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祝钦也有些心疼,“去吧,吃点饭。”  祝余低头走进厨房,水池边的操作台上放着两个烧菜,米饭还在电饭煲里,打开盖子的那一瞬间,灼热的蒸汽烫着了祝余的手。  他拧开水龙头,让冰凉的冷水冲洗着手掌发红的部位。  祝钦在客厅收拾东西,时不时发出叮当的声响。  祝余机械式的盛了碗饭,又拿过筷子,站在那里夹了团米饭。  看吧,他像是在心里对傅辞洲说,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  傅延霆只需要一句话,就足以让他们分开。  坚持有用吗?  遇到现实,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眼泪一滴一滴掉进碗里,祝余艰难地嚼着米饭,勉强咽下去。  吃完饭,他把碗刷了,回到卧室准备午睡。  头疼的厉害,像是又听到了漫长永无止尽的蝉鸣。  马路边无人的走道,傅辞洲拉着他的手,让自己别丢下他一个人。  祝钦见祝余回房午睡,也停下了收拾。  他去厨房准备吃饭,却发现两盘菜一点没动。  沥水篮里挂着刚洗的一个瓷碗,上面还沾着水渍。  “咔哒”一声,卧室门被打开。  祝钦探着身子往客厅里看了一眼,祝余从房间里重新出来,走向玄关。  “去哪?”祝钦问道。  祝余穿好鞋子,声音低沉:“去找傅辞洲。”第90章 离开 刚结束的寒冬又回来了。  祝余得去看一眼傅辞洲,就算走,也要把事情问清楚再走。  一定得去,不然不行。  “小余。”祝钦皱了皱眉。  “爸…”祝余系好鞋带,站起身来,“对不起。”  如果说上一句道歉是因为傅辞洲的事情。  那这一句道歉,就是为接下来自己的任性。  “去干什么呢?”祝钦劝道,“你们还小。”  “去看看,”祝余把拉链拉到最高,遮住了小半张脸,“很快就回来。”  -  傅辞洲家离学校很近,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小区门禁很严,没有户主的钥匙也进不去。  祝余解释了一下自己进去找人,可是除了知道个人名,又说不出具体是哪一栋。  傅辞洲的手机摔了,人也联系不上,祝余在门口跟个傻子似的转悠了半天。  最后门卫心软了,让他把手机扣在保安亭,进去找到人,带着户主一起回来拿手机。  祝余连忙应下,这才知道了傅辞洲家的具体地址。  他穿过高耸的高层住宅区,最后在一片别墅住宅区停下脚步。 第129章 男人垂眸,把祝余眸中的惊恐全都看在眼里。  祝余往后退了半步,牙关打颤。  “他是我儿子,”傅延霆看了一眼傅辞洲,再重新把目光定格在祝余脸上,“我能给他命,也能要回来。”  傅延霆说话时带着些许慵懒随意,就像是在和祝余说着“今天吃了牛肉炖粉条”一样稀疏平常。  而就是这种平常,却让刚才那句话听着格外真实可信,仿佛下一秒,他就真的能把傅辞洲的命拿回来一样。  “爸…他心脏不好,你别吓他…”傅辞洲抓住傅延霆的衣袖,他的声音发抖,带着恳求的意味。  傅延霆不去理会,沉默着去看对方的反应。  “祝余…”傅辞洲推开院门,往前一步企图抓住祝余,“你别听他胡说…”  可是下一秒,祝余却往后退了一步,硬生生避开了傅辞洲的触碰。  膝盖猛地磕上砖石,手掌着地也擦出血迹,傅辞洲不敢置信,抬头大吼:“祝余你在干嘛?!他故意那么说,你别上他的当!”  祝余飞快地眨着眼睛,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地上。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傅延霆的目光好似柔和,可是却淡到不及眼底,“该做什么,应该知道。”  祝余转身就走。  “祝余…”傅辞洲瞬间慌了神,“祝余——!”  傅辞洲的声音被甩在身后,祝余的脚步越来越快,最终跑了起来。  三月的正午艳阳高照。  刚结束的寒冬又回来了。第91章 放弃 算了吧,就这样。  祝余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门外简单和祝钦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学校。  祝钦回头看过去,人已经离开了。  只是刚才沙哑的声音不似正常,不知道又多哪儿哭了多久。  祝钦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学校里依旧是那副样子,只是临近开学,班里的气氛开始逐渐严肃起来。  祝余浑浑噩噩挨到放学,发了一下午的呆,连本书都没拿出来。  桌上堆满了卷子,王应替他叠好摞在一起。  中途老陈找他去了趟办公室,说了临时借读的事。  高三下半学期是最紧张也是最关键的时期,每个学校、每个老师的复习进度都不一样,这个时候转学无疑是最不明智的。  即便祝余对课上复习的依赖性很少,但是在习惯了一个坏境后,突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无论是谁都要一个过渡期。而这个过渡期,无论多久,都是损失。  “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吗?有什么老师是可以帮忙的?后三个月是非常关键的时期,你如果不想离开,老师会尽力劝你爸爸留下。”  老陈分析了一堆,也说了一堆。  可是他究竟是个局外人,压根不知道事情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祝余也想留下,可是不能留下。  他不知道傅延霆对祝钦说了什么才会让祝钦这么坚决地抛下诊所立刻动身搬家。  但是习惯性的服从已经深入骨髓,对于祝钦夫妻两人的话,祝余从未想过反驳。  以前是不敢,也是没资格。  现在也是一样,并且他知道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他计划好了最稳妥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和傅辞洲强调。  他无时不刻不在担忧事情暴露,可是傅辞洲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担惊受怕。  从最初的朋友,再到家人。  傅蓓蓓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告诉傅延霆,祝余就牢牢记下,明白这是底线。  可是傅辞洲不是。  他们珍视的东西不同,做出的取舍也就不同。  祝余用傅辞洲最宝贝的东西冒险,傅辞洲摧毁了祝余的底线。  两人打着爱的旗号互相伤害,本质上都是为了自己。  祝余想要安稳顺遂的未来,傅辞洲想要阳光下牵手的机会。  在不成熟的十七岁里,谁都给不了对方他们想要的。  可是他们又拼了命去要自己想要的。  少年总爱迎着风浪,企图用危险来证明伟大。  可是他们又那么不堪一击,脆弱到触及礁石就能在一瞬间粉身碎骨,最终成为亡不旋踵的雪白浪花。  -  放学时,祝钦给他打来电话,说家里都收拾好了,让他把学校的书本带回来一并运走。  高三生从早上六点半开始到晚上十点半放学都呆在学校,桌上桌下几乎都堆满了课本联练习册。  平日里也不背书包,像祝余就随身带着个破单词本,中午吃饭两手空空,晚上回家就多装支水笔。  祝钦让他收拾,说白了就跟搬家似的,单一趟都运不完。  他放学没急着走,等王应他们出去吃饭了,自己才把书一本一本全装进书包里。  他挑了些有重要笔记的课本与练习册,然后把其他不是很重要的扔进了垃圾桶。  就搬一次吧,再回来跑一次的话,王应他们肯定得问怎么了。  祝余答不上来,他怕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掉眼泪。  蓝色的小鲨鱼挤在桌洞里,委委屈屈的,就连脑袋都压得变了形。  祝余把它拿出来,手指捏捏它的脸。  傅辞洲的桌上还放着书本,一根水笔夹在里面,连笔帽都没盖上。  就像是才走不久,和王应一起去吃饭了一样。  祝余把小鲨鱼放在傅辞洲的板凳上,背着书包起身离开。  教师前排有几个不去吃晚饭的人还在埋头苦读,黑板上的倒计时刚到九大头的两位数。  前几天的百日誓师大会,祝余接口身体不舒服,也没去现场。  他只是不想,当自己以后回忆起这种独一无二的记忆时,发现里面没有傅辞洲。  真的要走了。  这个呆了快三年的教室。  他趴在角落经历过了两个夏天,最后却有始无终,结束在暖春三月。  不想结束。  祝余停在门边。  他扶着教室后门的门框,偏过脸去看窗外的那棵梧桐。  大树刚冒出嫩绿,不出几月又将翠绿满目。  不过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而已。  祝余手指蜷曲,喉结微动。  他转身走进教室,把傅辞洲板凳上的小鲨鱼拿了回来。  春去冬来,夏过秋收。  他和傅辞洲,也可以是短短几月,或者短短几年。  穷尽一生也是好的,只要不放弃,都是好的。  他想和傅辞洲在一起,无论多久,都可以。  -  回到家七点出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祝余整理了一路自己相对傅辞洲的话,准备写成信到时候让王应他们带过去。  傅延霆总不会因为他而断了傅辞洲在南淮的整个朋友圈吧?  就算真的不让他们联系,那高考的时候总要出来吧。  只要自己找找机会,总能递到傅辞洲的手上。  就想傅辞洲说的,只要自己坚持,傅辞洲也坚持,就算现在不能在一起,那以后也可以。  只要不放弃,只要不放弃…  祝余想通了,心里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桌子上摊着一张信纸,他收拾着自己的屋子,想到什么了就过去写上两笔。  搬家公司的车在路口迷了路,祝钦接到电话过去找人,让祝余看家别乱跑。  祝余拧着身子,应了一声。  小鲤鱼最近蔫蔫的,水面上浮着的鱼食也不去吃了。  祝余用笔敲敲鱼缸,它才勉强摆了一下尾巴。  “请问,这是祝余家吗?”  屋外突然有人喊他,听声音像是钟妍的。  傅辞洲! 第131章 傅辞洲压抑着声音,不太熟练的拄着单拐走出黑暗:“站住。”  祝余就那么站在原地,像是怎么也抬不起脚来。  “祝小鱼,”傅辞洲走到祝余身边,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指,“你没答应他们吧?你是装的,是不是?”  祝余咬紧牙关,想要把手指抽离开来。  可是傅辞洲抓得太紧,他挣扎了几下都没成功。  “我爸之前没对我动过手,就你来找我之前打的我。他们让你缓了一下午,然后我妈再到你面前掉眼泪,”傅辞洲死死拉住祝余,强迫着对方去看自己,“他们看准了你懂事心软!知道你一定会放弃!我们不能按照他们计划的来,我们要…”  “够了…”祝余打断傅辞洲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本来我是准备让老陈给你的,”祝余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红包,递到傅辞洲的面前,“既然你过来了,就直接给吧。”  傅辞洲垂眸去看,那是一个月多月前奶奶给祝余的红包。  “我不要,”傅辞洲没去接,“这是奶奶给你的东西。”  “我本来就不应该要。”祝余要把红包塞进傅辞洲的口袋里。  傅辞洲手臂一抬,大力拂开祝余的手。  “啪嗒”一声,夹在腋下的单拐倒在地上。  而红包也跟着一起散开,里面的红色纸币散了一地。  其中还有一张银行卡,是刚才钟妍给祝余的。  祝钦的车从身后开过,却没有开窗提醒。  祝余蹲下身去捡散开的纸币,祝钦轻叹一声,把车开出路口,转过弯后停在不远处的临时停车点。  “你不要我也不会收着,”祝余把钱和银行卡塞进红包,然后把单拐扶起来还给傅辞洲,“我们,算了吧。”  他停了一停,但还是坚持把话全部说了出来。  “算了?什么叫算了?!”傅辞洲握住祝余手腕,往自己身前就是一扯,“我跟你说过什么?!我让你稍微坚持坚持,他们都放我出来了,你却跟我说这个!”  “他们这时候放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听我跟你说这个,”祝余把红包往傅辞洲怀里一贴,也不管对方接不接,直接松开了手,“傅辞洲,别傻了,坚持没用的。我要告诉过你,你告诉你爸,我们就完了,你不听我的,那只能这样。”  他把话说得太狠,流畅到不可思议。  傅辞洲听得一愣,那个红包就这么掉在了他的脚边。  祝余眼眶还发着红,心里开始泛起酸涩泪意。  “你能为了我跟你爸妈断绝关系吗?为了我放弃他们给你提供的一切吗?为了我活的全世界只有你和我吗?你能吗?”  祝余摸上自己的手腕,紧紧握住他发着抖的左手。  “傅辞洲,你父母不接受我,你总要在两者只中选一个。你爸妈就你一个儿子,你会选择我吗?”  傅辞洲看着祝余,眼睛瞬间红了。  “你不能,”祝余闭上眼睛,右手从手腕上猛地摘掉那串檀木手串,“无非就是个选择,你选择你的父母,无可厚非。”  他把那串手串同样贴在傅辞洲的胸前,然后放任它自由坠落,发出一声清脆的深。落地声响。  “我理解你,”祝余声音沙哑,“因为如果我有一对爱我的父母,我也不会选择你。”  “我们也没多久,看开点很快就过去了。”  祝余说完,转身离开。  他步子迈的很大,想要不显慌张的快速逃离。  可是傅辞洲踉跄着追上去,死死拉住了祝余的手腕:“小鱼…”  手指都像是没了力气,傅辞洲想把祝余抓住,可是却总觉得抓得不牢,对方好像随时都可以挣脱离开。  “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我们十二月才在一起的,没几个月,”他声音颤抖,呼吸急促到语无伦次,“我们说的好好的,说别丢下我一个人。你不能就这么,就这么突然不要我了,你这样,这样让我怎么办?”  “你为什么这么听他们的话?他们对你那么过分,他们算好了每一步,他们都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还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在我和我父母之间,你为什么不选择我?”  祝余咬肌紧绷,大力挣开傅辞洲的桎梏。  “小鱼!”傅辞洲话中带了哽咽,吐字也变得模糊不清,“你不要这样行不行,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死心才这样的,我们好好商量一下,一起面对,总有办法…”  祝余的手指挨着傅辞洲的手背,皮肤与皮肤接触之间,都是冰凉夜风中难得的温暖。  以后都碰不到他了。  祝余狠心把那只手扯开,抬脚就要走出街口。  “祝余!”傅辞洲顾不得腿上有伤,紧跟着几步上前,几乎是弓起身才拉住祝余的衣服一角,“我求你!”  他站在祝余身后,把额头抵在对方肩膀。  说话的声音也小,几乎是卑微地恳求道:“我求求你,别走。”  傅辞洲总觉得,祝余这么走了,就真的走了。  他见不到了,他的小鱼,他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我喜欢你,祝小鱼,”傅辞洲手臂环过祝余肩膀,狠狠扣住,“我喜欢你,你别走。”  祝余站在原地,呼吸逐渐开始混乱。  他的心脏疼得像是挖去一块,连着肉渣带血沫,“啪嗒啪嗒”往下滴着。  傅辞洲的声音,傅辞洲的呼吸,傅辞洲的拥抱,还有他的喜欢。  祝余还记得高一时傅辞洲刚来南淮一中,一个人都不认识,就坐在教室后排也不说话。  傅辞洲是谁啊,臭屁到不可一世的大少爷。  他走路向来挺胸,和人说话下巴也是抬着。  少年的骨子里刻着以生具来的骄傲,那是谁也无法模仿的、傅辞洲的特有。  可是现在,这个人竟然可以这样低三下四地挽留恳求。  当初因为骄傲羞于启齿的那份感情,现在像一个任务道具,被他一遍遍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所以别走。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求求你别走。  傅辞洲怎么可以这样?  傅辞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优秀又骄傲的傅辞洲呢?  去哪了?  祝余抬手,猛地抓住自己左胸的衣服。  他的腿软得厉害,压根站不住脚。  傅辞洲察觉到祝余的异常,立刻把人松开。  祝余就这么捂着胸口,缓缓跪了下来。  “心脏病…”傅辞洲喃喃道,“去,去医院。”  他猛地蹲下,膝盖骨节间发出一声脆响。  不管不顾把人抱起来,傅辞洲几乎是爆发出了所有的潜能,跑出了街口。  而祝钦刚巧在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切,连忙下车帮忙。  也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两个人高马大的西装男人,抢在祝钦之前接住祝余。  而另一个则托住了快要疼昏过去的傅辞洲。  “送他去医院…”傅辞洲死死抓住男人的衣领,指向祝余,“他有…他有心脏病…”  “放下放下!”祝钦跑到祝余身边,从兜里掏出个药瓶,倒出几粒药让他吃下。  祝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顺着下巴滴下来,浸透了鬓角的碎发。  “小鱼…”傅辞洲挣扎着跪在祝余的身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小鱼…”  他像是哭了,温热很快打湿了祝余的手背。  祝余的呼吸缓了下来,人也有了些力气,把脸转去背离傅辞洲的方向。  痉挛着的手指逐渐放松,他松开自己的衣服,尝试着把另一只手抽出从傅辞洲手里抽出来。  可是傅辞洲握着不松,他没办法。  祝余一时急火攻心,呼吸又粗重了起来。  好想就这么死了。  被傅辞洲抓着,干脆就这么死了。  他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以后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徐萍都想让他死,祝钦会有个被治愈的健康的新儿子。  他的心脏病治不好,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活。  好想死,死了算了。  “我松开,我松开…”傅辞洲像是被吓着了,忙不迭地把祝余的手松开,“你别激动,注意身体。”  在死亡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祝余闭上眼睛,蜷起刚才被傅辞洲抓过的手指。  傅辞洲双手撑着地面,明白自己的挽留全是徒劳。  “祝小鱼,你要好好活着,”他哽咽道,“你好好活着…算我求你的,行不行?”  祝钦长长叹了口气,他抱起祝余,转身离开。  “活下去,”傅辞洲手指抓过水泥路面,终究是把头低了下去,“求…你了。”  他活了十几年,也就在两个地方低过头。  一个是在亲吻祝余的时候,还有一个,是求他活下去。 第133章 生意不景气,关掉了不少路边的店铺,祝余转了半天,竟然没找到当初自己和傅辞洲站在哪里看的烟火。  或许他永远都找不到了。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祝余仰头看着熟悉的路灯,想着自己和傅辞洲当初可笑的误会。  分明都喜欢着对方,可是偏偏别扭了好久。  少年的喜欢青涩而又别扭。  心思缜密如祝余,胆大狂妄如傅辞洲,在喜欢的人面前同样都会心生胆怯。  磨磨蹭蹭,反复试探,悲喜被放大数万倍。  对方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像是蝴蝶振翅,隔着胸膛传递到自己心里,就变成了强烈的飓风。  刮得人找不着北。  好想傅辞洲,好想傅辞洲。  祝余看着地上的影子,走路掂了掂脚。  比他高一些,是傅辞洲的影子。  路过门口的狭长巷道,黑暗中突然出来一声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  有人在那。  祝余瞬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戒备,不会是徐萍又来往他们家扔垃圾吧?  他停下脚步,突然间大步往巷子里走去。  模糊的黑暗中显出一个人影,祝余把考试袋往地上一扔,握紧拳头就砸过去。  那人反应比他快,抬手一把握住了祝余手腕。  黑色的鸭舌帽微微扬起,对方往前半步,半个身子踏出了黑暗。  是傅辞洲。  祝余心脏骤停,在那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接着,他被猛地往前一拉,跌进了一个久违的怀抱。  “我跟你走。”傅辞洲收拢双臂,颤着声音道,“小鱼,我好想你。”第93章 再也不见 “我爱你。”  从徐萍到傅辞洲的对比太过强烈,直到被对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祝余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大脑像是突然罢工,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感知。  是傅辞洲?  他怎么会在这里?  祝余手忙脚乱把人推开,握住对方肩膀,死死盯住对方的脸。  傅辞洲?真是傅辞洲?  傅辞洲扯下口罩,摘了帽子,胸膛起伏剧烈:“小鱼…”  真是傅辞洲。  像是突然有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口,祝余像是窒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停住了。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鱼,”傅辞洲抬手按在了祝余的左边胸口,另一只手在背后顺着气,“你跟着我,呼——吸——”  祝余跟着傅辞洲的节奏,一呼一吸拖长了频率。  可是他的吐息在颤,目光像是钉在了对方的脸上,一眨不眨。  等到气终于顺通畅了,傅辞洲揽过祝余的肩膀,把人重新抱进怀里。  “我们离开这吧,”傅辞洲把唇贴在祝余的耳廓,“我带了很多钱,我们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永远在一起。”  祝余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傅辞洲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之前问我,你和我父母我选择哪一个,我现在告诉你,我选你。”傅辞洲的声音很低,其中压抑了太多的感情,“我实在是…实在是受不了,我太想你了,我在那边吃饭睡觉都在想你,再不见到你我就要疯了,我担心你,我想见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祝余呆呆地听着,就像是在听一个童话故事。  他无意识地抬手,圈住傅辞洲的腰,把脸埋进了对方怀里。  我也想你,我今天特别想你。  我去了我们去过的所有地方,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你。  我想你,想你想到睡不好觉,想到心脏也疼。  特别想,想到只想跟你说话,想到看着个影子都觉得像你。  祝余死死抱住傅辞洲,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们可以坐大巴走,不用身份证,”傅辞洲在祝余的额角落下一吻,摘掉他的手臂,拉着他走出巷口,蹲身捡起地上的考试袋,“我们一路往北走,去哪个城市都可以。我带了很多现金,节约点的话,够我们生活一阵子。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出去打工,等过个几年我爸妈彻底放弃我,我就什么也不用在意了。”  傅辞洲重新带上口罩,把手上的鸭舌帽卡在了祝余头上:“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回国了,不过估计一会儿也就知道了,我们得快点离开南淮,不然就走不掉了。”  祝余被傅辞洲拉着往前走,他有点懵,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打车去了汽车站,他们没有进站,而是在出站口后一段路的路上等着。  “一会儿有一班去隔壁市的,”傅辞洲看了看表,拿出一个口罩给祝余带上,“你别说话,我来说就行。”  不出十分钟,果然有一班大巴经过。  傅辞洲抬手拦下:“去隔壁多钱嘛!”  祝余扭头,被傅辞洲一口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给听得一懵。  “四十五!送到汽车站!”售票员扯着嗓子喊道。  “别人都四十你多五块。”傅辞洲推着祝余上车,“我两个人,便宜点。”  “比车站里便宜五块了!”售票员关上车门,大声道,“你外地的不懂,我们南淮就这个价。”  傅辞洲低头掏出一张一百的:“身份证被偷了,带一程吧!”  售票员大手一挥,指向最后一排:“你往里面坐,要是警察检查了,你可要补票!”  傅辞洲拉着祝余走到最里边坐下。  他摘了满满当当的书包放在腿上,从侧兜给祝余拿出来一个橘子:“把橘子皮盖鼻子上,晕车会好一点。”  祝余接过橘子,头一歪就枕在了傅辞洲的肩上。  他想碰他,发疯了地想。  汽车发动,窗外的一切飞快往后退着。  祝余不知道傅辞洲是从哪打听到中途拦大巴车可以不用身份证的。  这个以前连大巴车坐都不坐的人,竟然都能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跟售票员讨价还价。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难受。  “等到隔壁了我们找地方睡一觉。”傅辞洲的手臂垫在祝余颈后,把人揽进怀里,“你先睡会儿,到时候我叫你。”  祝余没有睡着,因为傅辞洲晕车了。  大巴车中途载客,走走停停。  加上汽车后排汽油味超标,连橘子皮都盖不住。  傅辞洲吐了个晕天黑地,祝余想要提前下车,却被傅辞洲死死按住。  “先出市…”他脸上冷汗淌得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没多远了…我吐吐…吐吐就好…”  这个“没多远”一共开了有三小时,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午夜了。  傅辞洲在路边蹲了一会儿就当缓过劲来,又匆匆拉着祝余去找睡觉的地方。  小宾馆,加二十块钱就可以不用身份证。  傅辞洲要了个单人间,随便填了个假名字和电话号码之后,再带着祝余进去。  房间很小,就能放下一张床。  浴室狭窄又破旧,采光不好,看起来不是非常干净。  傅辞洲把书包摘下来,用被子盖住放在床铺最里边,转过身抱了抱祝余,捧住他的脸轻轻啄了一口嘴巴。  “先委屈一下,到地方了我们住民宿,哪儿老板我认识,偷偷给我们住。”  祝余握住傅辞洲的手指:“傅辞洲。”  “都跟我出来了,就不要说别的了。”傅辞洲的手指抽出来,低头掀掉自己身上的短袖,“一身的味道,我先去洗个澡。”  他把浴室的门关上,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胳膊。  这个地方实在是有点不行,他刚才就翻了一下被子,那一股霉味就差点把他送走。  什么鬼地方,水龙头看起来都他妈是脏的。  傅辞洲勉强洗了个澡,出浴室的时候刚巧看到祝余从外面回来。  “你去哪儿了?”傅辞洲连毛巾都没用,只是用手拨了拨自己湿淋淋的头发。  “出去了买点吃的。”祝余提了提手上的包子。  傅辞洲“哦”了一声:“你还没吃饭呢。”  “我先洗个澡,”祝余说,“你有衣服给我换洗吗?”  傅辞洲打开书包,扔给祝余一个短袖:“要裤子吗?”  “要内裤。”祝余说。  傅辞洲又翻了翻:“我没带。”  没带那就没得穿,祝余洗完澡套了个短袖,若无其事地在傅辞洲面前遛鸟。  傅辞洲一口包子差点没把自己噎死:“你干嘛?” 第135章 傅辞洲先是几秒没动静,祝余跟他犟,就在那儿喊疼。  喊了好几声,傅辞洲到底还是没撑住爬起来看祝余摔着哪儿了。  “少爷,”祝余双腿一伸,扣住了傅辞洲的腰,“浴室里有浴缸,好大,双人的。”  傅辞洲阴沉着脸:“酒店的浴缸花洒开水壶,你最好都不要碰。”  祝余眨眨眼睛,歪头问道:“为什么呀?”  傅辞洲喉结上下一动,也不回答问题,直接按着后脑勺吻了上去。  一路闹腾到浴室,叠在一起胡乱洗了个澡。  祝余刚结束过一次,舒服得脚趾头都蜷着。  “这两天把十几年的量都给浪没了,”祝余把手臂往傅辞洲肩上一搭,恃宠而骄,“腿软,走不动。”  “几步远的路,”傅辞洲用浴巾把他擦干,抱起来扔在床上,“你就在这装。”  祝余被扔的“咯咯”直笑,他套上傅辞洲的短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包装,又气得在床上直蹬腿:“傅辞洲!你过来!”  傅辞洲关掉花洒,把身上擦干:“又怎么了?!”  “我们来嘛。”祝余把小包装举高。  傅辞洲把那玩意儿拿过来,手腕一转扔垃圾桶里:“不来。”  祝余从床上爬起来,又去垃圾桶里把东西扒拉出来:“傅辞洲你不是男人!你不来我就来了!”  “怎么?你还想上我?”傅辞洲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来,“你试试?”  他没穿上衣,就腰间围了个浴巾,身上的红疹淡了许多,有的已经消失,和肤色融为一体。  “靠!”祝余扑向傅辞洲,直接扯了他围在腰上的浴巾低头看,“哎?你这儿没疹子呢!”  “想看就看,找什么借口?”傅辞洲扯过祝余的胳膊,让他坐在腿上和自己接吻。  祝余被吻得迷迷糊糊,手指还不忘往傅辞洲的东西上凑过去。  傅辞洲抓住祝余的手腕往后一拉,肩膀后撤,挺起胸膛。  他低头吻在了祝余的左边心口,这里有一点点残缺,但是不受刺激的话,还是个棒棒的小心脏。  能不能安分一点,别给我男朋友找罪受。  傅辞洲心想。  “我又不是女人…”祝余有些不好意思,“你弄我那儿干嘛?”  “啊?”傅辞洲抬起头来,“什么?”  祝余一时语塞,看向傅辞洲的目光有点躲闪:“什么…什么什么?好像也没什么?”  傅辞洲反应片刻终于反应过来,气得那叫一个头顶冒火:“我他妈亲你心口!你的脑瓜子里面都想的什么!”  “是是是…”祝余连忙道歉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满脑子黄色肥料没想到您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滚!”傅辞洲把腿一抖,祝余就歪去了床上。  他不服,趴在傅辞洲的肩上和他咬耳朵:“昨天你几秒就出来了,今天还来吗?”  傅辞洲把后槽牙一磨:“你还好意思说。”  祝余按上傅辞洲的膝盖:“今天不会也几秒吧?”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傅辞洲半推半就,也就接受了这个行为。  祝余把话说得像是浪荡多年的玩咖,可是真正实操起来,却是生疏得不行。  牙齿乱磕,时不时还能咬上一口。  傅辞洲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按住祝余的发顶。  非常刺激,心里快感要比生理快感要强烈无数倍。  他看着祝余,只要是祝余。  都行。  闹完之后,祝余给傅辞洲身上红疹还没消除的地方喷药水。  药水不是很好闻,虽然是香的,但是香得太浓郁,就有点刺鼻。  祝余捏着鼻子让傅辞洲滚蛋,傅辞洲也就真的裹着被子睡在大床的一边不说话了。  两人隔着将近一米远的距离,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干嘛不上我?”片刻后,祝余率先开口。  傅辞洲没有回答,像是睡着了。  “干嘛~”祝余拖着声音,凑到傅辞洲的背后亲他耳朵,“不上我~”  “是我腿不长?还是我屁股不翘?没吸引力吗?嗯?少爷?”  “上你干嘛?”傅辞洲挠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转过身来面对着祝余,“让你有个念想,以后天天惦记,忘不了我。”  祝余看着傅辞洲,抿了抿唇,像是非常认真道:“我现在也忘不了你。”  傅辞洲嗤笑一声:“嘴上说的好听。”  他把祝余揽进怀里抱住,祝余这会儿老实了不少,就靠在傅辞洲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你的腿,”祝余不是很想提起这件事,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严重吗?”  “没什么问题,养养就好了,”傅辞洲揉揉他的头发,“我爸下手有轻重,你别太担心。”  祝余沉默片刻,手臂环上傅辞洲的颈脖:“我睡觉了。”  傅辞洲扣着他的腰,把人往自己的胸前贴贴:“睡吧。”  “你也要睡。”祝余说。  傅辞洲轻轻“嗯”了一声:“晚安。”  祝余回应道:“晚安。”  房间里没有亮灯,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中。  突然,傅辞洲手臂用力,紧紧抱住祝余,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我爱你。”  祝余的心脏重重跳了那么一下:“我…也是。”  傅辞洲听他有力而激烈的心跳,缓缓道:“你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祝余抱住傅辞洲,跟着他重复道:“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小鱼,我爱你。”  “……”  “不管怎么样,永远都爱你。”  -  祝余一夜无眠。  凌晨三点,他从裤子口袋里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自从离开南淮,这部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也就是高考这两天,祝余才把它充好电,重新带在身上。  其实心里也暗暗的期待着什么,总觉得傅辞洲也可能回来高考。  可是傅辞洲没高考,但是他回来了。  祝余没想到傅辞洲竟然背着一背包的现金,真的要跟自己一起离开。  他甚至做好了计划,像一个专心致志越狱的犯人。  不现实。  像是痴人说梦。  甚至是幼稚、极度不成熟不理智的表现。  可是祝余舍不得再打断他。  他纵容着傅辞洲,用着最后的温柔和眷恋,陪他放肆地闹了两天,像做了一场荒诞无稽的梦。  但是梦总会醒的,他也要走了。  祝余一点点从傅辞洲的怀里抽离开来。  他下床,穿衣服,把凌乱的衣服和被子叠好收拾整齐,然后走到傅辞洲的身边,俯身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  “我爱你。”  他说的非常小声,像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淡淡的,在呼吸间就消散了。  这好像是祝余第一次表达自己对傅辞洲的感情,他跳过了喜欢,直接说爱。  从傅辞洲说出“我选你”的那一刻起,祝余就知道自己完了。  以后就算傅辞洲可以走出来,他也不可以了。  他栽进去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他得用一辈子去爱这个人。  我很爱你。  但是很对不起。  祝余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一边看着傅辞洲睡觉,一边给钟妍发信息。  一连串的地址和定位,连房间号是多少都一并告诉了对方。  祝余发送完毕后,把自己电话卡摘了出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傅辞洲,在五点左右起身离开。  “咔哒”一声,酒店的房门被关了上。  走廊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地毯,听不见任何脚步声。  隔着一道门,祝余就像是瞬间消失。  傅辞洲睁开眼睛,看见了床头柜上的那一张电话卡。 第137章 推车上躺着病人,直接送进了手术室,视线中撞进来一个熟悉的面孔,傅辞洲紧蹙着眉,猝不及防出现在他面前。  那一瞬间,祝余的心脏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手掌猛地攥住,一瞬间的冲击太过强大,让他顿时有些难以应对。  “妈!”  哭成泪人的傅蓓蓓被拦在手术室外,钟妍站在一边扶住她,止不住的安慰。  “手术台空出来了吗?”  “有一台刚下了。”  耳边响起同事间的对话,祝余飞快眨了眨眼,低头把手上的病例翻回了第一页。  “祝…”傅辞洲愣在原地,只是单单念出一个姓氏。  即使口罩几乎罩住了对方的全部面容,但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怎么样傅辞洲都还能记得。  医生们在车前交接着手术相关,祝余像是回过神来,走过去递上病历。  他跟着推车转身进手术室,却在走出两步后突然回了头。  “小洲?怎么了?”钟妍在傅辞洲身边问道。  手术室外的等候大厅灯光晦暗,而手术室内却明亮如昼。  不出十米远的距离,却像是隔着生死,遥不可及。  “咕噜噜——”  车祸在平滑的地面行驶,祝余在最后一刻收回视线。  “吱”的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傅辞洲看着对方转过头去,那扇感应门最终关闭。  他的声音很小,周围吵闹,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到。  “祝余…”  -  等待手术的几小时内非常痛苦,傅辞洲心乱如麻,坐在椅子上把手机翻来覆去的开关闭合。  没过一会儿,傅延霆也匆匆赶来。  只是赶来也没什么用,照样是在外面等。  傅蓓蓓还在哭,没哭一会儿他的丈夫也来了。  人一多傅辞洲就有点心烦,刚才手术室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的那双眼睛,那肯定就是祝余。  这么多年,不知道是傅延霆在背后捣鬼,还是祝余本人就在躲避。  自从傅辞洲回国之后走遍了南淮元洲附近的大小城市,和所有高中同学保持着联系,即便这样也没能找到一丝一毫祝余的踪迹。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带着当初的那间大院,也跟着卖掉换了新的主人。  整整七年,祝余消失得干干净净。  傅辞洲躬身用手搓了把脸,他想去查查医院里的医生简介,但是自己奶奶还在抢救,他又没有什么心情。  两种焦躁和烦闷碰撞在一起,交杂成了一触即爆的压抑。  手术室的门打开,等待着的几人全部起身上前。  推出来的是一位男人,脸上还带着呼吸面罩。  跟随在侧的医生大声念着病人的名字,过了会儿才有人慢慢吞吞地走过去。  傅蓓蓓忍不住又一次痛哭,傅辞洲把脸偏到一边,心绪不宁。  “林医生,又来找祝医生?”  不远处的走廊里,傅辞洲听到这样一句询问。  嘈杂间听不太真切,但是那个姓氏念得清楚,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啊,刚约好了吃饭,结果等半天不见人,就上来看看。”  傅辞洲面无表情地走向走廊,看到一位穿着风衣的高挑男人。  “祝医生临时加了床手术,”裴希无奈地一摊手,“你懂的,加班。”  “唉,”林巍也叹了口气,“这人真是,也不跟我说一声。”  “大概是忘了,”裴希笑着挠挠头,“我和祝医生说话都不怎么被搭理。”  “他对谁都那样,”林巍一挑眉梢,“现在已经友好很多了。”  “祝医生叫什么?”傅辞洲站在他们身边,突然问道。  “啊?”裴希转身看见傅辞洲,立刻热情地回答他,“是祝余医生。”  “祝…祝余。”傅辞洲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甚至在那一瞬间有些恍惚。  林巍察觉到了傅辞洲细微的表情变化,不动声色地把他上下审视一番。  傅辞洲看向林巍,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不知道为什么,林巍敏锐地嗅到了对方突如其来的敌意。  “您认识祝余?”他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似有处变不惊的潇洒自如来。  傅辞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是谁?”  “我叫林巍,是祝余的朋友,”林巍笑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您有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傅辞洲垂眸看着对方递过来的名片。  白底黑字,简约大方。  可他没有立刻去接。  祝余的朋友。  不是袁一夏,也不是王应,是傅辞洲不认识的朋友。  林巍的手在空中悬了片刻,然后指尖一转,有收回来的意思。  傅辞洲在最后一刻捏住名片,拿了过来。  裴希在旁边看着,总觉得这位陌生人对林医生的态度不是那么友好。  最起码在别人递了名片之后,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可是傅辞洲什么都没说。  他把名片随意捏进掌心,转身离开。  林巍看着这个背影,稍作停顿后突然喊出了个名字。  “傅辞洲。”  傅辞洲身体一僵,诧异转身,眸子里全是掩盖不住的震惊。  “嚯…”林巍轻叹一声,惊讶地连身子都忍不住后仰了一些,“真的假的?”  “林医生你认识啊?”裴希觉得这两人说话就跟加了密似的,自己是一点都看不懂。  傅辞洲五指紧握,攥皱了那一张名片。  “吱——”  手术室的门又开了。  “傅辞洲,在吗?”  傅辞洲一怔,是祝余的声音。  他连忙走向手术室门口。  穿过略微密集的人群,最终看到手术室门边站着一个穿着深绿色手术服的男人。  “赵凤年家属?”祝余垂眸看着通知书,刻意避开了傅辞洲的目光。  傅辞洲咬紧牙关,抑制住自己发颤的声音:“是。”  “患者情况不太好,有可能挺不过去,”他带着口罩,毫无起伏地念完这一段话,“现在下病危通知书,家属表示理解的话在这里签字。”  祝余的手指点在右下角的一处横线处,递给对方一根圆珠笔。  傅辞洲有些呆愣,目光钉在那张纸上,慢半拍地接过通知。  “医生,”傅延霆站在一旁焦急询问道,“现在具体是怎么…”  然而当祝余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傅延霆的问话戛然而止。  祝余收回那张签了字的通知,重新垂下眼睫。  他继续刚才机械试地应答,对门外等候的几人说着。  “我们会积极抢救,希望家属能够配合。”第95章 鲁莽 够野,不愧是祝余看上的人。……  这场手术持续了八个小时,直到午夜两点才彻底结束。  祝余的衣服被冷汗湿透,走进换衣间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同事连忙从后面扶了一把,祝余眼前发黑,扣住门框勉强保持站立。  “累成这样,赶紧回去歇一会儿。”  祝余颤着手指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含进嘴里。  这些年他一直都注重身体情况,手术前补充糖分以免低血糖误事,从来没有在手术室里出现意外。  但是这次一直绷着神经,不仅要防止自己胡思乱想,还要时时担心提防手术不能顺利。  台上躺着的人,是傅辞洲的奶奶。  是那个曾经拉着祝余的手抹眼泪,给他塞红包的奶奶。  “没事…”祝余声音沙哑,按住自己太阳穴。 第139章 可是即便如此,祝余也没想过这个地点会在自己家里。  像是有些怕了,祝余后退半步,脚跟抵在鞋柜的柜门边上。  傅辞洲莽撞又粗鲁,直接大步上前把人给猛地抱住。  太突然了,祝余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两人最起码还要假惺惺地对话几句,演几场戏。  可是傅辞洲直接闯进他家,劈头盖脸就是一个拥抱。  傅辞洲就像个bug,祝余压根算不到这个人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  时隔七年的碰触,让人根本推不开。  后腰被勒着,胸膛贴着胸膛。  久违的温度和气息,傅辞洲的呼吸凌乱,按在祝余脑后的手指发颤。  疯了。  心脏在胸腔震到发痛,祝余牙齿相撞,发出“咯咯”的声响。  不行。  他抬手扣住傅辞洲的手臂,还未来得及推开,那只原本扣在脑后的大手,下滑至祝余的胸前。  “咚——咚——咚——”  掌心下是祝余激烈又急促的心跳。  “跟着我深呼吸,”傅辞洲垂眸轻声道,“呼——吸——”第96章 生病 “她说小余来了,让我去买奶糖………  玄关的灯没开,门口也没有光照进来,祝余在较为昏暗的环境中强行呼吸,当对上傅辞洲低垂的目光后又忙不迭地把人推开。  那一瞬间,祝余仿佛回到了高考后的阔别重,天黑无人的巷子里,傅辞洲也是这样覆住他的心口,带着他放缓了吐息。  耗费七年堆砌的心墙崩塌只在片刻之间,祝余扶住木柜踉跄两步,被傅辞洲握住小臂。  “祝小鱼…”  久违的称呼在耳边过了一遍,祝余颤出一声气音,甩开傅辞洲往卧室走去。  太急了,直接撞倒了鞋柜边的矮凳。  不明白因为什么,但是疯狂想要逃开。  “喂…”林巍在屋外敲了敲门,“朋友过分了啊,好歹把鞋给我,我走也好走啊!”  傅辞洲垂眸看到鞋柜旁歪七扭八的皮鞋,还是把门给打开了。  他的手就在门把上过了一遍,转身就要去卧室找祝余,并且觉得如果林巍有自知之明,应该穿上鞋子滚蛋。  可是就在门开的一瞬间,林巍手臂往里一探,揪着傅辞洲的衣服突然把人扯出了房间。  就像他刚才把林巍甩出去一样,这回两人换了个位置,傅辞洲手掌扣住门框,被大力关上的门板猛地一夹。  他狠咬后槽牙,下一秒拉开防盗门,揪着林巍的衣领把人按在了鞋柜上。  “朋友,冷静点。”林巍后仰着上半身,干笑着抬手制止,“那是我的病人,你最好老实一点。”  傅辞洲胸膛起伏不定,喘息道:“病人?”  “和平相处?”林巍拍拍傅辞洲的手背,“放开。”  窄小的单元楼走廊里施展不开手脚,两人都是人高马大的男人,相互推搡几下就都冷静了下来。  被门夹过的右手开始泛红发肿,林巍低头瞥了一眼,似乎觉得有趣。  “久闻大名,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进房间和傅辞洲保持两米距离。  傅辞洲阴沉着脸,懒得去分析对方话里带话。  他没给林巍太多眼色,直接走去卧室,抬手就要敲门。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傅辞洲的手在半空中被林巍拦住。  傅辞洲甩开林巍的手,执意要敲。  “七年过去你怎么还这个德行?”林巍无语,把傅辞洲往后一推。  对方怔了怔,抬眸看向他:“关你屁事?”  林巍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没点燃,就这么直接咬进嘴里:“祝余给我钱的,我得护着他。”  傅辞洲沉默片刻:“我不会伤害他。”  “真是笑死我了,”林巍倚在门框上,懒洋洋道,“我知道你,傅辞洲。”  傅辞洲盯着林巍,一眨不眨。  这个人知道他,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个人。  对方和祝余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七年足够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往中间插进去无数的人与事。  从他们分开的那一刻起,曾经的最亲密就已经化为乌有了。  他和祝余空出了整整七年的时间。  人面对未知,最是恐惧。  “我有话要和祝余说,”傅辞洲声音低沉,像是在警告,“这是我和他的事。”  “如果你能心平气和些,我倒是不太介意。”林巍咬着滤嘴,烟瘾有些犯了。  傅辞洲往前走了一步:“滚。”  林巍勾唇一笑,把烟扔在地上。  谈不拢那干脆就打一架。  就在剑拔弩张的那一刻,卧室门从里面打开,祝余站在林巍身后,看向不远处的傅辞洲。  “病人醒了,”他抿了抿唇,“…要见我。”  现在不是他上班的点,按理来说除非天塌下来的大事,不然都应该找当天的值班医生。  可是对方说患者念叨着祝余的名字,说一定要见他才行。  祝余还是愿意跑上这么一趟。  即便对方只是个普通病人。  林巍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傅辞洲没和他们一起,独自一人开车去医院。  “加班费多少啊?”林巍系上安全带时脸上还带着笑,“有你这么拼的吗?过劳死知不知道?小命不要了?”  祝余坐在副驾驶,用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睛。  傅辞洲的奶奶是他负责的病人,在下班时,医生得用手机随时观察各床的体征数据。  祝余翻看了一下奶奶的数据,各项都趋于正常,恢复还算顺利。  他呼了口气,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才偏头看向窗外:“你不要和他发生冲突。”  “分明是他和我发生冲突,”林巍踩下油门,把车子缓缓驶出,“真是绝了,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好说歹说二十五六了,一言不合就抡拳头,你看上他哪一点了?不怕以后有家暴吗?”  祝余闭了闭眼睛,傅辞洲红着眼睛的样子像是印在了他的心底。  这么多年过去,对方似乎长高了那么一点,也黑了不少。五官没怎么变,但是褪了曾经的少年气,发怒起来有点可怕,倒像是个一说话就会吓着小孩的男人了。  “我…”祝余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些什么。  “当初选择孟老就是想来元洲吧?”林巍嗤笑一声,“医院实习两年多了,就等这么一天?”  祝余咬着牙,后腮的咬肌紧绷着。  他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你和他认识几年?和我认识几年?”林巍单手点了根烟,“祝余,你把我当什么?”  风从车窗里挤进来,瞬间散了一车的烟草味。  祝余皱起眉头,轻轻咳了咳。  林巍只吸了一口,随后耐着性子就把烟给按灭了。  “朋友,”祝余垂眸淡淡道,“学长,你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何必在我这浪费时间。”  林巍把车打了个弯,又咬了一根没点着的烟在嘴里:“学弟,我都浪费七年了,你才跟我说这种话?”  祝余微微蹙眉,对这个说法并不赞同。  严格算起来他们认识也不过六年,两人属于不同院系,本应没什么交集,但是当时就是非常碰巧,林巍救了祝余一命。  那时祝余大二,林巍大三。  一个是学校里有名的学霸尖子生,一个则是同样有名的不学无术富二代。  两人对对方的名字多少都有一些了解,不过祝余知道林巍纯粹是因为这个人公布在外的性向——他喜欢男人。  就像傅辞洲一样,对方似乎根本不在乎那些流言碎语,把自己的人生活得潇洒畅快。  这种人祝余是羡慕的,羡慕的同时也是憧憬的。  所以当林巍在湖边对他喊了一声“别跳”,他就真的忍住了没跳下去。  “哇,你这样的人也会想死?”  “我活着还真是对不起了。”  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祝余知道。  自己对于林巍来说,只是一只相中了的猎物,他想捕获、想驯服,可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没能得偿所愿。  他不是一条野生的小鱼,自然游不到对方的湖里。  祝余本来以为巍林很快就会放弃,但是没想到六七年过去,对方依旧在他身边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第141章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愿,祝余超乎预料的排斥他,已经到了不能靠近的地步。  而今天早上出现在祝余家的男人又是谁?  用朋友关系打掩护,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接踵而至的麻烦事把傅辞洲的疑虑压住,却在刚才林巍那句“我的人”后全部爆发。  嫉妒在心里滋生蔓延,这七年以来,难不成就只有自己在原地踏步?  祝余不是不可以离开,只是傅辞洲会生气和不甘。  分明我都还在。  分明我没离开。  回到病房时傅延霆和傅蓓蓓都在,傅辞洲坐在床尾的凳子上,偏头看向窗外。  恰逢年关,他们一家子都回了元洲,傅辞洲没想到奶奶会突然出现意外,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祝余。  他有意无意找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就在自己家门口。  傅辞洲闭上眼睛,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小余呢?”傅蓓蓓在傅辞洲身边坐下,小声问道。  傅辞洲不想说话,只是把头往旁边又偏了偏。  “小洲,”傅蓓蓓拉了拉傅辞洲的衣袖,“你在这里干什么?去和小余好好说一说…”  “说什么?”傅辞洲声音略显疲惫。  傅蓓蓓抿了抿唇,眸中满满全是担心。  傅辞洲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奶奶,道:“无论我说不说,他都会对奶奶负责…”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傅蓓蓓哽咽道,“我说的是你们两个…”  傅延霆的目光轻扫过来,傅蓓蓓的话一顿,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你去把小余找回来。”  傅延霆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钟妍推到病房外。  “七年了,你放过他们吧。”钟妍恳求道。  傅延霆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钟妍,然后转身离开。  -  祝余被林巍带走后也没在住院部里多呆。  两人直奔地下停车场,这里空旷无人,是个发泄冷静的好地方。  林巍靠在车前,火机点着香烟,夹在指间缓缓地抽。  他垂眸看着祝余蹲在一旁发呆,蹲久了腿麻了,干脆就直接坐在地上。  “脏不脏?”林巍嫌弃地一点烟灰。  祝余头也不抬,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默不作声。  “你出息呢?”林巍蹲在他的面前,“见到人连喘气都喘不过来?”  祝余微微抬眸对上林巍的眼睛,对方身上烟味浓重,让他皱眉偏过了头。  林巍嗤笑一声,捻灭烟头:“学弟,见着前男友有那么激动?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复合然后把我一脚踢开?”  祝余动了动干涩的唇,哑着声道:“我没资格踢开你,”  林巍被祝余的话逗笑了:“行啊你,不把我当人看?”  “没有,”祝余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是你不把我当人看。”  林巍挡在他面前,饶有兴趣地等着祝余接下来的话。  “如果你把我当人看,也不至于在我拒绝无数次后依旧不当真,”祝余像是有些累了,走去车边握住车门,“你的人生太顺利了,一旦遇到挫败,就会想着把它铲除。我就是你解决不了的挫败。”  “砰”的一声,祝余被林巍一推,后背抵在了车门上。  “我用七年去铲除一个挫败?”林巍咬着滤嘴,俯身逼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个傅辞洲就不能有人对你有意思?”  说话时嘴唇蠕动,带着烟灰轻颤抖落。  林巍见祝余面露嫌弃,抬手把烟摘下来。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林巍捏住祝余的下巴,“他喜欢的是你吗?”  祝余指尖发颤,偏头打开林巍的手。  “谁不喜欢十七岁活蹦乱跳的小可爱啊?”林巍的手臂堵住祝余去路,继续道,“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个时候还有哪里是一样的?你是原来那个祝余吗?他还喜欢你吗?”  祝余看着林巍,呼吸有些乱了。  “躲避是怕失望吗?”林巍靠近问道,“是准备回到他的身边继续演戏?做那个人见人爱,活泼开朗的‘祝余’?”  祝余睫毛颤了颤,但是很快冷静了下来:“林巍,你不应该用我告诉你的事情刺激我,你这样很容易让我的病情加重…”  “那不更好吗?”林巍轻笑一声,“严重到你看到他生理不适最好。”  他的话音刚落,被祝余一把揪过衣领,反压去了车前盖。  “林巍,你救我一命,就算杀我也没关系。但是你既然入了这一行,最基本的准则还是要遵守,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利用这个身份…”  他气势汹汹说了一半,但是又中途停住了。  “你不会,”祝余有些茫然地把林巍放开,“你又在激怒我。”  林巍啐了口血沫,靠在车上哈哈大笑:“这热血正义感是怎么回事?祝余,你真是…好骗啊。”  祝余闭上眼睛,懒得再听这人胡言乱语。  林巍虽然整天吊儿郎当不着调,但是还是一个比较有原则的人。  不然祝余也不至于跟一个烂人相处了这么多年,现在还依旧没看清他的本质。  “不过我是真对你有意思,”林巍笑够了,再认真看向祝余,“为了你我三年没谈恋爱,这还不能证明我的真心?”  祝余瞥他一眼:“你的真心可真廉价。”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祝余打开来看是祝钦的电话。  快到中午了,祝钦打算去买点年货回去。  “我爸来医院接我,”祝余挂了电话,抬脚走去电梯间,“你自己走吧。”  -  前几年祝钦一直都住在老家,说等祝余工作地点定下来后再跟着过去住一段时间。  现在祝余工作了快两年,也在元洲买了房子,祝钦今天赶过来,就准备在元洲过年。  父子俩吃了顿饭,又一起逛街买了一大堆年货回去。  祝余在家整理了一半,六点还要回医院上班。  临出门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把傅辞洲的事告诉祝钦。  这些年祝钦像是知道祝余心里放不下,也没有像别的家长一样催着人找对象。  时间能产生隔阂,自然也能拉近关系。  那些漫无止境的夜晚,支持着祝余走下去的,还有这么一个爸爸。  “什么时候下班啊?”祝钦把祝余送到门外。  “夜班,明早九点回来。”祝余说。  祝钦点点头:“路上慢点。”  楼道里的感应灯时亮时灭,可家里房门一直开着,照出一小片温暖的橙光。  直到祝余走进电梯,那片光都还没熄。  “爸,”祝余又把电梯按开,“关门。”  “哎,”祝钦的声音从门边里传来,“你走你的,我就关了。”  祝余重新站进电梯里,直到电梯门关,门才关上。  祝钦等在门口,等着他上的电梯。  晚上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温暖明亮。  祝余回忆起自己的二十多年,发现也就今天感觉到了有家的滋味。  他转了个身,后退着数了自家相应楼层。  现在也有人在家里等着他了。  -  赶到医院接手病患,祝余先是闷头写了会儿病程记录,直到有人敲门,这才停笔说了声“请进”。  某某床的病人觉得不舒服,某某床的家属觉得不对劲。  祝余跑了几个床位,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大毛病。  只是路上不巧撞着了傅蓓蓓,两人视线相交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祝余心里还是有些乱的,虽然当年他只和这位小姑相处不到半天,可是对方却可以算是第一个知道自己和傅辞洲关系的长辈。  那时候的傅蓓蓓才带他们去见自己的男朋友,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一个人。  直到晚上,祝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得不敲开了奶奶的单人病房。  好在傅辞洲不在,病床边只有傅蓓蓓陪着。  “病人情况怎么样?”祝余的声音很平很轻,像是在例行公事。  傅蓓蓓连忙站起身来,原本睡着的奶奶也睁开了眼睛。  猝不及防对上目光,祝余下意识错开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病痛折磨,七年不见奶奶似乎苍老了许多。  她眼角的皱纹延展往后,在看到祝余时笑出一双弯弯的眼睫。  “小余啊,”她轻轻抬手,被祝余弯腰稳稳托住,“你又和小洲去哪里玩啦?”  这句话似乎是扯着祝余的思绪,把一切重新带回了七年前的除夕。 第143章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入得了祝余的法眼。  只可惜慢慢的,这份好奇逐渐被其他感情取代,林巍想着时间还长,慢慢来总是不急。  可是没想到,时隔七年,两人竟然还能相遇。  他在震惊之余发现一切都是祝余的安排。  更可笑的是,自己一点都不知情。  那个人冲动、莽撞,和祝余口中的别无二样。  只是对方比林巍想象中还要爱祝余,他看在眼里,发觉自己毫无胜算。  那自己的这些年算什么?  他把祝余拉出过去,祝余也假意跟着他走向新生。  磕磕绊绊过去七年,林巍突然一回头,发现祝余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背对着他,依旧留在了过去。  对方太擅长撒谎,就连林巍这种老油条都被骗了过去。  这么多年来,祝余根本就没打算做他自己。  “你说我是因为得不到而在意,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林巍怒及反笑,扣住祝余的手腕拉到面前,“你心里有数吧?他和我一样,什么人找不到?这七年的时间只会在他心里把曾经的你过度美化,然后让落差更加明显,也更加失望!”  “没人会停在过去的,”林巍盯着祝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所以你病了。”  -  祝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他的嘴角生疼,指腹擦过带了丁点血渍。  慢慢回忆,是刚才和林巍打了一架。  林巍跟疯了一样,边打还边骂。  什么“你他妈的就是没把我放眼里”“老子这么多年喂狗了吗”,跟个小学鸡似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红眼框耍无赖的那种。  祝余想想又觉得可笑。  其实林巍和傅辞洲有些地方还真的挺像,比如平时没个正经模样,偶尔还抽风跟他犯呛。  他又发觉傅辞洲是真的对他很好,最起码在十七八岁那么血气方刚的年纪,对方也没真对自己下过狠手。  十七八岁。  多美好的一个字眼,他和傅辞洲的十七八岁。  祝余站在花坛旁边,低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袖口。  他有病,祝余知道。  他无意识的模仿刻进了骨子里,他一直活得都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傅辞洲喜欢他笑喜欢他闹,他就笑着跟傅辞洲闹。  傅辞洲喊他小鱼,他就喜欢这个名字,说自己是祝小鱼。  是了,他从“祝余”活成了“祝小鱼”。  稍微修改一下性格和细节,依旧是人见人爱的模样。  除了不太能预判得到傅辞洲的心思,他太会察言观色了。  他骗过了尉霞,骗过了祝钦,骗过了傅辞洲,却没能骗得了林巍和自己。  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祝余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他没有爱好没有兴趣,没有排斥没有厌恶。  他想一个空壳一样,如果没有个芯子灌进去,就没办法像个人一样的生活。  他总是模仿,不停地模仿。  当一个习惯成为自然,好像就停不下来了。  “祝余?”  一道熟悉女声把祝余从繁杂的思绪中拉回现实,祝余抬头看去,竟然是钟妍和傅延霆。  像是有一条绳索瞬间将他的喉咙绞紧,祝余刹那间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阿姨…”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称呼,看向钟妍身后的傅延霆时,连一个字“叔”都挤不出来了。  他还记得七年前对方的警告,像座山似的压着祝余喘不过气。  连话也不想说。  “妈。”  傅辞洲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祝余侧过身去,稍微点了一下头就抬脚离开。  傅辞洲匆匆瞥了眼自己的父母,随后快步跟上祝余的身影。  “祝小鱼。”他在医院角落的花池边握住祝余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面前。  祝余低着头,脑子里胡乱想着刚才林巍的话。  “你的事情办好了吗?”傅辞洲问。  “嗯。”祝余把头转向一边,随口敷衍一声。  相比于之前和傅辞洲相处时的反应巨大,祝余现在稍微接受了那么一些。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搓搓自己的胳膊,像是有什么多动症一样,一会儿都停不下来。  “冷吗?”傅辞洲观察到祝余的动作,以为是因为对方没有穿大衣的原因。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去,祝余摇摇头,没有去接。  “傅,傅辞洲,”祝余的目光四处游移,最后停在了傅辞洲的膝盖上,“你的腿还好吗?”  傅辞洲顿了顿,肩膀一塌,竟然轻笑一声。  他把外套抖开,抬手想披去祝余肩上:“没什么事。”  “不用,”祝余后退半步避开傅辞洲的触碰:“我不冷。”  冬天的晚上温度很低,祝余说话时吐出大团雾气,又消散在两人的视线相交处。  “其实我姓梁,”祝余突然提高了音量,“我叫梁安。”  “平安的安,”他艰难地扯了扯唇角,笑得有点难看,“你是不是不知道?”  这个傅辞洲的确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我其实都在骗你。”祝余有些紧张,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在吵架,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架势,“不过你也不用太失望,因为我骗的人有很多。”  “没关系,”傅辞洲像是不为所动,“你可以骗我。”  祝余睫毛一颤,不停地眨眼:“正常人是不会停在原地的,这七年我的变化有很多,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也没关系,”傅辞洲依旧是之前那副样子,“是你就好。”  祝余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又道:“哪个我?你根本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傅辞洲声音发沉,“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祝余有些语无伦次,他握住自己的手臂,克制颤抖,“我,我不想告诉你。”  “不告诉我,但是可以告诉别人?”傅辞洲看向祝余,“你和林巍什么关系?医生和患者?你们住在一起?”  “不是,我没有病,”祝余猛地抬头,“他,他是,是我的,我的一个朋友。”  祝余的声音越说越小,就像是心虚似的,重新低下头。  他的嘴里咕咕叽叽念叨着什么,傅辞洲也听不太清。  “我们回去吧。”  察觉出来对方的情绪不太对,傅辞洲干脆中断这场谈话。  祝余点了点头,可是却走向了与住院部相反的方向。  “祝小鱼,”傅辞洲停在原地,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祝余转过身,呆呆地看着傅辞洲,半晌反问道:“我怎么了?”  眼前的祝余不太正常。  “傅辞洲,你想和我和好吗?”祝余又重新走回傅辞洲的身边,“你喜欢我吗?你喜欢哪样的我?”  傅辞洲看着祝余,沉默不言。  “因为遗憾吗?还是因为得不到?是因为那个我很招你喜欢?因为我喜欢笑?”  祝余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傅辞洲等他的回答。  “可是我不喜欢笑,不喜欢鱼,不喜欢蓝色,也不喜欢吃糖。我和你喜欢的我不一样,你是不是,是不是会失望?”  “你喜欢的是十七岁的祝小鱼,不是我。”  “你会怪我吗?把祝小鱼弄丢了。”  那个曾经爱笑的少年,那个会和傅辞洲打闹的十七岁。  傅辞洲喜欢着的祝小鱼,祝余找不回来了。  傅辞洲伸手,拉住了祝余的指尖。  祝余手指微蜷,这次却没有逃开。  “你现在是谁?叫什么名字?”傅辞洲握住第一个指节,轻声问道,“能告诉我吗?”  祝余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叫…”  他顿了一顿:“我叫祝余。”  “嗯,祝余,”傅辞洲握住祝余的手指,继而探进掌心,“我叫傅辞洲。”  祝余的手臂往后缩了缩,喃喃重复着:“傅辞洲。”  “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嗯?”  “从现在开始。” 第145章 第100章 奶糖 他以前没有护住的人,现在要保护……  傅辞洲想过祝余反常的原因,但仅仅只是局限于两人相见的过激表现。  他没有林巍了解的那么透彻,甚至就算在七年前知道了祝余的过去,也压根就没往心理疾病上去想。  “惨案”和“重大打击”这两个词就像是两根钉子,一下钉在了傅辞洲的心上。  “恐惧症…”  他轻轻念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脑海中闪过七年前祝余在自己家门前时眸中的惊恐。  或许就是那时候,来自他人的恐惧深深刻进了祝余的骨血。  可是…  傅辞洲想不通。  曾经那样活泼开朗的祝余,怎么会是心理不健康的样子?  那个爱笑爱闹,窝在他怀里撅着嘴巴说“我叫祝小鱼,小美人鱼的鱼”的祝余,依旧不是他自己?  脑海里突然飘过许多只言片语,傅辞洲努力抓住其中最为清晰的几句。  “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我其实都在骗你。”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失望,因为我骗的人有很多。”  ——这不过是一小时前,祝余对他说过的话。  当时他并不是很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直到现在,傅辞洲才像是逐渐明白过来。  祝余在骗他。  过去的那些,祝余都在骗他。  就像尉霞想让祝余活成自己儿子一样,傅辞洲想让祝余活成“祝小鱼”。  所以祝余把所有的复制重新再来一遍,只不过这一次要更为简单一些。  傅辞洲比尉霞好骗。因为压根就没有“祝小鱼”这个人。  祝余只需要按着傅辞洲的喜好来,凭空塑造一个出来。  压根没有破绽。  祝余演的自己都入戏了。  “你爱他什么啊?”林巍握着一罐啤酒,从傅辞洲身边走过。  他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没用多大力气,但是去把傅辞洲撞得侧了身子。  “你差点害死他。”  林巍说完,跟阵风似的晃晃悠悠离开了。  地上还放着喝剩了的啤酒,七零八落的,裹着白色的塑料袋。  昏黄的路灯下,傅辞洲有些恍惚。  过去的记忆一幕幕的重复,他甚至分辨不清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笑着的祝余,落泪的祝余。  拥抱时的祝余,分离时的祝余。  最后那个印在额头上的亲吻,还有那一句消散在空中的告白。  傅辞洲醒着,听见祝余说出那三个字,再起身离开。  他闭上眼睛,仰头把手里那罐啤酒一点一点喝完。  有些冷了,傅辞洲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呼出一团白雾。  转身离开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拨开糖纸把糖咬进嘴里。  傅辞洲头脑简单,问题想得也简单。  他爱祝余,祝余爱他。  管他是什么祝余,哪个祝余。  也就这事儿。  不是什么事儿。  -  隔天,钟妍起床准备去医院接傅蓓蓓的班。  他们也就在年里才来元洲,住的还是原来奶奶家的老房子。  傅蓓蓓成家后有了自己的家,虽然搬出去住了,但是还是经常回来陪老人。  而傅辞洲回国之后也就在元洲定居,在奶奶家附近买了房子。  所以昨晚本应该回自己家睡觉的傅辞洲,竟然一大早坐在了老房子的客厅里,钟妍看到后吓了一大跳。  “哎哟!”她捂着心口拍了拍,“怎么还有个人在这里!”  傅辞洲眸中布满血丝,明显一夜没睡。  他手上还捏着一张被折成纸鹤的糖纸,最终被按压在了一个小蜜桔下。  “爸呢?”傅辞洲问道。  钟妍回头看了眼卧室,傅延霆正好出了房门。  “来跟你们说件事,”傅辞洲站起身,手指压在了桌子边缘处,“希望你们能言而有信,别再搞一些见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钟妍身子一僵,转身看向傅延霆。  傅延霆的目光倒是没有躲闪,一动不动看着傅辞洲。  “我六岁那年就看上他了,六十岁也看不腻。性向是天生的,不管再过多少年,我还是这样。”  傅辞洲吸了口气,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这么多年我没怎么回过家,也没找你们要过一分钱,有记恨,但是时间太久了,已经快没了。”  “我已经不是七年前我的了,我要做什么事根本没必要和你们汇报。这次我来不是征求你们的同意,而是求你们,不要再为难祝余。”  “他胆子很小,什么都不敢。当初是我先开始的,也是我先挑明的,是我造成这一切的,他就等于才同意,然后就被我甩了。”  “祝余的身体一直都不好,现在心理也有问题,不能受一点刺激。相比于我,他更在乎你们。当初他不是被你们说动了,也不是害怕了,你们那点技俩我都能看出来,你觉得他能不知道?爸、妈,祝余真的非常尊重你们,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对他好一点啊?”  傅辞洲眼眶微微发红,就连说话也带了些气音。  七年前,他和父母闹翻是为了祝余;七年后,他再向父母低头还是为了祝余。  傅辞洲皮糙肉厚,可以被打也可以被骂。  但是祝余不行,祝余就不能受一点点的委屈和伤害。  他以前没有护住的人,现在要保护好。  钟妍忍不住落泪的,重新回到卧室,而傅延霆也移开目光啊,走向厨房。  “随你。”  他简单扔下两个字,可傅辞洲却像是劫后余生,轻轻笑了出来。  拿开那棵蜜桔,下面压着的纸鹤微微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糖纸翅膀。  傅辞洲把它捡起来,装进兜里。  每一天都在积累努力,生活是越过越好的。  他和祝余那些空缺了的时间,在这一刻也算是有了一点点的回报。  傅辞洲会提前扫除两人前路上的障碍,再拉住祝余的手,慢慢带着他走回他们本应走的路。  那是他的小鱼。  -  早上八点,祝余日常跟着主任一起挨个病房查床。  今天除夕,他收到了不少病床的新年祝福,病人们的病情都恢复得比较平稳,暂时没有大事让他们操心。  最后一床是住院最晚的奶奶,祝余的衣兜里还装着昨晚傅辞洲给他的奶糖,进房前还是忍不住垂了目光。  傅辞洲就站在床边,手里正拿着前一天的住院收费单认真看着。  也就是这个人,大早上跑到他的办公室送来早餐,惹得路过的小护士睁大了眼睛。  祝余没动那些早饭,全部分给了同样熬了一夜的同事。  “小余啊,”奶奶笑得开心,冲他招了招手,“你来啦。”  祝余捧过奶奶苍老的手臂,轻轻“嗯”了一声。  主任医生加上其他规培生一共五六个,站在床尾看着他们隔代亲。  在询问过家属觉得没什么事后,主任躬起腰,打趣似的问奶奶:“您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好!”奶奶笑着说,“过年了,给你们发红包!”  站着的小年轻都笑了起来。  “吃糖,”奶奶伸着手臂,抓了一把奶糖塞进祝余的手心,“你吃。”  她的手上牵着连线,傅辞洲赶紧上前整理好。  只是老人家的手上没多大力气,抓来的几颗奶糖洒在床边,送到祝余手里只剩一个。  “嗯…”祝余喉结上下滚动,声线不稳。  “认错孙子了。”主任笑道。  “没有没有,”奶奶连忙反驳,“小余喜欢吃糖。”  “啊?”一边的实习生诧异道,“是吗?”  平日里冷冷淡淡的祝医生,竟然喜欢吃奶糖吗?  “我孙子说的,我孙子也爱吃,去年我特地去买了,二十块钱一斤呢…”  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琐事,主任笑了一声,看向傅辞洲:“原来是熟人?”  傅辞洲捡起床边的奶糖,报以笑容:“我和祝医生是朋友。” 第147章 傅辞洲拉拉他的袖子,把人从门口拉去了一边。  “咯吱”一声,小区的铁门被关上。  祝余像是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傅辞洲。  傅辞洲松开祝余,笑着重复道:“同意了。”  祝余不知道祝钦听到这三个字是什么想法。  但是这三个字对于祝余来说,都有了一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像是祝余六七岁一直心心念念的那架小飞机,在他十六七岁的时候,虽然惦记,但是好像也没那么热烈的渴望了。  祝余走在路上,一点点捋着自己的思绪。  这样是不是就代表,傅辞洲和那架飞机一样,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老人家身体不好,前天送去祝余的医院去了…嗯,然后就遇着了…”  傅辞洲和祝钦走在前面,正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祝余越走越慢,最后最后看他们两人在单元楼前停下。  祝钦转过身看向他。  而傅辞洲干脆拎着菜又走回来。  “干嘛呢?”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两人的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祝余和傅辞洲一起,再和他并肩走向祝钦。  “好久没吃叔叔做的饭了,”傅辞洲又手脚勤快地去拉单元楼的大门,“住几层啊?我来按电梯。”  傅辞洲和那架飞机不一样,祝余想。  就算隔了五年、十年、二十年,他还是特别想要。  想到听到一句认可就能愣在原地,心里的喜悦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他很久没有开心了。  差点都忘记了开心的感觉。  “二十三。”  祝余抬手,按下电梯按钮。  傅辞洲的手指跟着他一起,撞在了祝余手背上。  “还挺高,”傅辞洲和祝钦打着趣,“我不是在元洲买了套房子吗,就在东城那边,二十六楼。有一天停电了,我干脆就没回去哈哈哈哈…”  祝余抬眼看了看傅辞洲,很快又把头低下去。  对方在元洲买的房子,那是不是…就会住在这儿了。  -  到家后,祝余洗了个澡,然后回卧室补觉。  床头柜上放着安眠药物,祝余随手打开抽屉,把那瓶药扔了进去。  傅辞洲和祝钦一起在厨房摘菜,一来二去也就聊了起来。  “洗不完的澡,”祝钦指了指浴室,“洁癖。”  “医生是不是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傅辞洲道。  “我没有,”祝钦摇头,“这是心理问题。”  说到心理问题,傅辞洲顿时警觉了起来。  “叔,”他收了收脸上的笑,“这些年…祝余还好吗?”  “怎么才算好?”祝钦把一握豆角扔进框里,“就这样。”  傅辞洲像是犯了错,连呼吸都轻了不少:“我爸他之后有再去找您的麻烦吗?”  “没有,”祝钦叹了口气,“还给了不少钱。不过我一分没动,全放卡里存着,一会儿你就带走。”  傅辞洲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啊这…叔您不要白不要。”  “我才不要!”祝钦也来了脾气,“我们家又不穷!”  傅辞洲吃了个瘪,没敢继续乱问。  好在祝钦也没把老一辈的气往小辈身上撒,菜摘好了就赶傅辞洲去客厅坐着了。  “十一点半叫他起来,”祝钦指了指餐桌上的玻璃杯,“哪儿有冰糖,和杯糖水。”  傅辞洲连忙应下,看着时间还早,先把糖水给冲好放着。  祝余的房子两室一厅,一百平米,算是小户型。  不过房子采光很好,设计也舒心,尤其是客厅外的阳台,被祝余搬进去了不少花花草草。  傅辞洲闲的没事干,拎着个喷壶往叶片上喷了喷水。  角落里放着一盆大叶绿植,长得都快有傅辞洲高。  椭圆形的叶子层层叠叠,拨开一看,后面竟然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鱼缸。  鱼缸里垫着水草和鹅卵石,其中有一条赤红色的小鲤鱼,在水中摆着尾巴。  傅辞洲记得他曾经也捡回来过这么一条小鲤鱼,但是没过多久就死掉了。  漂亮的东西大多娇贵,得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疼着护着才行。  糖水冷了有一会儿,现在温度适中,最好喝下。  傅辞洲握住杯子,在祝余卧室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回到了厨房。  “叔,你去叫他吧。”  “祝余现在…有点怕我。”第102章 适应 “别再推开我了。”  以前傅辞洲太过莽撞,折腾人的事情一件也没少干。  但是现在他稍有收敛,明白就算是为别人好,那也得别人乐意才行。  现在祝余看到他都要哆嗦一下,万一睡醒一睁眼给刺激大了,傅辞洲可扛不住。  祝钦睨他一眼,也没多问,放下手上的炒瓢去喊祝余起床。  傅辞洲端着糖水跟在祝钦屁股后面,靠着卧室的门框往里看。  屋里开着暖气,比较暖和。  祝余穿着深棕色的棉质睡衣,正坐在床上神游。  “糖水,”傅辞洲见祝钦要走,连忙过去把玻璃杯递给祝余,“喝点。”  祝余看见傅辞洲,原本放在被子上舒展着的手指猛地抓皱了被单。  “我放床头,再不喝就凉了。”傅辞洲转手又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就出了门。  屋里的窗帘还关着,光照不进来,有些暗。  祝余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拿过水杯,一点一点喝下了那杯糖水。  换好衣服出门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傅辞洲正放着筷子,扭头见他出门,脸上瞬间挂起了笑容。  “糖水喝了吗?”傅辞洲问。  祝余拿着杯子,轻轻点了点头。  “叔叔做了猪肝汤,”傅辞洲在餐桌旁溜了一圈,顺走了祝余手上的玻璃杯,“闻到没,香得要命。”  祝余手上一空,慢半拍地低头看了看。  “叔,您慢点端,”傅辞洲把杯子忘料理台上一放,赶紧去给端着汤盆出来的祝钦放好桌垫,“其实我来端就行了,这个烫手。”  傅辞洲的嘴“叭叭”个没完,殷勤献得祝钦都懒得理他。  一顿饭吃得非常和谐,傅辞洲一人讲单口相声,时不时还能让祝钦笑笑。  “在国外呆了几年,学了点金融和计算机,回国后和朋友一起开了家公司,主要是开发软件运行,还有一些其他投资…”  祝余听傅辞洲说他的七年,匆匆几句就带过了。  猪肝汤很鲜,上面飘着打散了的蛋花。  祝余用勺子舀着喝,像只小猫一样,舔着自己的食物。  “公司总部不在元洲,不过我在元洲这儿买的房子,祝余也在,应该是定在这了。”  “叮”的一声脆响,是勺子碰在碗沿发出的声音。  祝余依旧垂眸不语,翻开汤下泡着的米饭。  “我爸妈真是同意了,他们当初跟我商量着的,上学上个三四年出来要是还想着就随我。现在都多少年了,早就不管了。”  饭桌上的谈话带着笑,显得轻巧又随意。  可是祝余知道,之所以现在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话,是因为他们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些错过了的时间,像是陷进了黑暗,永远都找不回来。  吃完午饭,傅辞洲包揽了洗碗工作。  菜其实都没吃完,要洗的碗也不多,他没一会儿就洗干净,出了厨房发现屋里就剩祝余一个了。  “叔叔呢?”傅辞洲朝次卧探了探脑袋。  “出去了。”祝余站在餐桌边上,目光有些躲闪。  “大中午的去哪啊?”傅辞洲不解道,“不睡一会儿吗?”  祝余没有再回答,他像是轻叹了一声,转身去了阳台。  傅辞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祝钦大概是在给他们两人腾出地方。 第149章 “不是,”祝余慌乱地解释道,“我是祝小鱼。”第103章 生病 “傅辞洲,我生病了。”……  “祝…小鱼。”傅辞洲轻轻念出这三个字。  “少爷。”祝余话里带了些怯懦,可是又止不住的高兴。  他略微笨拙地学着当年的口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较生动。  “我其实,其实也很想你!”  傅辞洲被祝余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打得措手不及。  突然冒出来的称呼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在阳光下反射出绚丽的彩光,可是扎进肉里,顷刻间就可以要了人命。  祝余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傅辞洲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么棘手,因为他发现自己对祝余精神状态上的了解一片空白。  而更可笑的是,仅仅的零星碎片,还是经林巍的口中得知。  那一瞬间,傅辞洲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自己还是那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的莽撞少年。  他不知道、不了解、也不明白。  “我昨天一夜没睡,”祝余低头在傅辞洲的颈窝里蹭了蹭,“值班室有床,但是睡不着。”  傅辞洲摸摸他的头发,忍住话里的颤音:“为什么?”  “太冷了。”祝余说。  “现在困不困?”傅辞洲又问。  祝余打了个哈欠:“困。”  傅辞洲有点心疼:“那就回屋睡觉吧。”  祝余笑着点点头,然后拉着傅辞洲的手一路溜回卧室。  睡衣叠好放在枕边,他拉上窗帘,抬手脱掉自己穿着的毛衣。  “冬天好冷,”祝余接着又去解自己的衬衫纽扣,“我都想买辆车了,从家到车里再到医院,都有暖气。”  “那怎么没有买呢?”傅辞洲偏过脸,把卧室的门给关上。  等他转身时,看到祝余正拿着睡衣发愣。  “没钱吗?”傅辞洲笑着问。  “啊?”祝余像是没有听到傅辞洲刚才的话。  “没钱买?”傅辞洲话里带了些笑,“小医生?”  “有钱,”祝余晃晃脑袋,兴冲冲道,“发年终奖了,过几天就去买。”  他穿好睡衣,掀被子睡觉。  “整天值班真的好累,我的导师好严,我都不敢偷懒。”  傅辞洲坐在床边,认真听着祝余的喋喋不休:“我没想到你会学医。”  毕竟对方曾经是个连医院都不愿意多待一会儿的人,傅辞洲压根没想到会在那个地方遇见祝余。  祝余拉了拉被子盖在自己胸前,看向傅辞洲时眸子亮晶晶的:“这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表情突然停住了。  “是什么?”傅辞洲问。  祝余张了张嘴,然后闭上。  是惩罚。  “嗯?”傅辞洲用食指拨了拨祝余额前的碎发。  “少爷,”祝余从被子里伸出小拇指,轻轻钩住了对方,“我们一起睡吧?”  傅辞洲一愣,而后点头:“好。”  祝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傅辞洲搂着祝余,压根没有睡着。  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睁着眼睛,看着祝余的脸看了许久。  七年的时间并没有让对方的容貌发生太多改变,像是依旧还在当年,两人相拥而眠时,四条腿互相交叠。  傅辞洲不是个爱照照片的人,手机里拍的祝余也就那么几张。  角度没找对,拍得也不行,丑丑的,没有真人好看。  他把照印刷出来,夹在钱包里,放在桌子上。  每每一人在深夜辗转反侧,就会翻出手机里祝余的照片,在脑海中想着对方跟他闹腾的样子。  他也曾中途扛不住,偷偷跑回南淮。  明知道对方已经离开,可是围着那个院子绕上一圈,身上好像就能沾染一些祝余的味道。  他太想祝余了,想得自己都要疯了。  傅辞洲忍不住靠近,鼻尖抵着鼻尖,感受着祝余的呼吸。  怀里是个会说话、会呼吸,会笑着叫他少爷的祝余。  虽然好像是勉强来的,需要时间去一点点纠正。  “醒醒,”傅辞洲微微偏头,在祝余的唇角落上一吻,“三点了。”  “你偷亲我…”祝余眯着眼睛,笑出两道弯弯的月牙。  不过一个午觉的时间,祝余就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  他笑得自然,就连傅辞洲都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傅辞洲抬手按在祝余眼尾,一路抚去眉梢:“可以偷亲吗?”  祝余抱住傅辞洲,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可以。”  -  祝余睡了一觉,感觉神清气爽。  他翻了翻手机,在确定过病人的各项数值正常后,干脆赖在被窝里不起来了。  “真的好累,”他搂着傅辞洲的腰,把自己往被子里缩,“我想再睡一会儿。”  傅辞洲由着他抱,但是还是劝道:“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晚上可以不睡,”祝余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被子里窜出来,“今天除夕,我们去放河灯吧。”  “嗯,”傅辞洲摸摸祝余依旧蓬松的头发,“现在去。”  “还有糖画!”祝余像个要出门春游的小学生,兴奋地补充道,“还有米糕!”  傅辞洲手指发颤,把祝余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嗯,都给你买。”  “还有夏天的元洲,”祝余在傅辞洲怀里闷闷道,“夏天的元洲也很好玩,茉莉花很多,走哪都香香的…”  可是没有傅辞洲。  祝余闭了闭眼,没有继续想下去。  “我们出去玩吧,”他重新睁开眼睛,双手推了推傅辞洲的肩膀,“我明天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呢。”  傅辞洲以前就惯着祝余,向来是有求必应。  现在依然是,祝余无论说什么,只要他能做的一般都会去做。  “好,出去玩。”  -  除夕的下午很热闹,傅辞洲和祝余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卖糖画的老爷爷还在那儿,这么些年身体依旧硬朗。  祝余举着傅辞洲的名字,像个猫一样吃着糖画。  他的头发又细又软,搭在前额,是傅辞洲记忆里十七岁的模样。  冬天的天黑得早,刚过六点,街边的店铺就亮起了灯。  河灯因为环境问题在前几年就禁止燃放,不过元洲河上有很多装饰性的彩灯彩船,红彤彤的,晶亮一片。  河道是不能下了,桥底更别谈去了。  祝余撑着街边的石头栏杆,往外探出自己的上半身。  “爱情桥,”祝余扭头对傅辞洲说,“你命名的。”  他微仰着脸去看傅辞洲,唇角勾起,笑弯了眼睛。  “你不是说土吗?”傅辞洲站在祝余身边,小心护住他,“后来更名了,叫小鱼桥。”  “下桥打啵,”祝余一打响指,笑得有点邪,“你找的好地方。”  傅辞洲偏头吻了一下祝余的额角。  速度很快,就像是被暖风吹过,轻轻的一下,没人发现。  “哎?”祝余捂住刚才被傅辞洲贴过的地方,“你干嘛?”  他们已经不是曾经的青葱少年,男人肩上有担当,心里有柔软。  傅辞洲大大方方把他揽住,低声道:“桥上也可以。”  -  河灯虽然被取消了,但是街边的米糕依然香着。  傅辞洲买了几块,手上拿着,袋子里拎着,和祝余一起捧着热乎乎的米糕,在昏黄的路灯下边走边吃。  “红豆的,”祝余把自己的塞进傅辞洲手里,又从对方那里抢来一个咬过了的,“我不喜欢吃红豆的。”  傅辞洲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米糕,在祝余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老板给错了。” 第151章 “小骗子?”他揉揉祝余的头发,去拉对方的手,“怎么了?”  “傅辞洲…”祝余哑着声音,“我生病了。”第104章 对峙 “哟,情敌。”  “生病了可以治好,”傅辞洲握住祝余冰凉的手指,缓缓道,“没什么的。”  祝余下唇打了个哆嗦,但是很快冷静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迅速褪下,眼底的笑容和慌乱很快被掩盖过去。  祝余从傅辞洲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傅辞洲一愣,看着对方扶着墙壁站起了身。  事情仿佛倒退回了一天前,那时候的祝余就像现在这样排斥着他。  “我送你回去?”傅辞洲尝试着沟通。  好在祝余并不反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过半小时前的亲昵与温存,在眼下荡然无存。  傅辞洲把祝余送到单元楼下,祝余站定脚步,没让他继续往上送。  “我…”他走出几步又转过身子,有些不安道,“你不要生气。”  他怕对方离开,有时候很想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在尉霞身边的十年,还有和傅辞洲在一起的三年。  囫囵算起来有大半个人生,那些年龄尚小的曾经,自己活得到底有多辛苦。  模仿一个人的脾气性格不是很难,祝余聪明,最会抓着人心。  可是就是他抓住的这份人心,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摧毁着他的所有。  顺从尉霞是因为他想安稳的活下去,那是被动,是不得不。  他的原生家庭和亲生父母并不允许他正常的活下去。  可是在尉霞死后,原本可以做回自己的祝余却又改去迎合傅辞洲的喜好来。  因为不想失去,因为太喜欢。  可是当他对上傅辞洲的目光,却又不止一次的在心里发出疑问。  ——他到底是喜欢我吗?  如果换一个性格相同,长相相似的,傅辞洲是不是也会喜欢?  那如果换其他性格,傅辞洲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不会生气,”傅辞洲站在几步之外,露出一抹笑来,“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立刻过来。”  祝余僵硬地点了点头,继续耷拉着脑袋往楼里走。  如果有一天傅辞洲知道曾经的祝小鱼都是他有意扮演,还会留在自己的身边吗?  大概可以,但是一年两年可以,十年二十年还可以吗?  毕竟自己不是那个祝小鱼。  如果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一辈子,那是傅辞洲忍一辈子,还是自己演一辈子?  冷白色的感应灯亮起,白色的瓷砖地面几乎能印出人的影子。  祝余没有回头,转弯走进电梯间,按下了按键。  他想过自己总有一天会和傅辞洲不欢而散,但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临的这么早。  大概是许久没有活泼起来,只是一晚上的时间就足以让他疲惫。  开门回家,客厅里的里的电视开着,闹嗡嗡的,像是在放春晚。  玄关多了一双男士皮鞋,是林巍的。  “哟,约会回来了?”林巍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后仰着脖颈和祝余说话。  祝余走到茶几边缘站定,看着林巍的目光有些空洞:“如你所愿。”  “一天时间,”林巍抬起手臂,竖了根食指,“我用了六七年才把你往前拉了一段,结果你前男友只要一天,‘唰’的一下,把你整个人都重新拽了回去。”  “你这样让我很没成就感啊!就为了那个愣头青?自己都不要了?披着一张皮能演多久,你不累吗?”  房间里开着暖气,祝余静静地听完林巍说话,转身进了卧室。  他拿了换洗衣服,又出门走向浴室。  “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要往前看,人活一辈子,要对得起自己…”  祝余把浴室的门关上,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隔在门外。  他还记得以前,自己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带着一身酸菜泡面味还能扎床上睡觉。  傅辞洲硬拉着他洗澡,他还觉得对方大少爷脾气。  可是现在祝余稍微出去的时间长了一会儿就要进浴室把身上洗一洗。  换一身干净衣服出来,好像就可以轻松那么一会儿。  洗完澡已经晚上九点,祝余吹干头发走进客厅,林巍依旧还赖在沙发上玩手机。  “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祝余冷着声问。  林巍眉梢一挑,随手把手机扔茶几上:“学弟,我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祝余垂下眸子,有些心绪不宁,“我的事情我自己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林巍握住就是一拉。  祝余毫无防备,重心一倒就要往林巍身上摔,他抬脚猛地踢了一下茶几,借着一道反作用力,单手撑住旁边的沙发坐垫。  然而即便如此,林巍只稍轻轻转一个面向,就直接锁住祝余的双手把人压在了沙发上。  刚洗过澡的祝余身上仿佛还蒸腾着水汽,他的睫毛还凝着水,湿漉漉的盖在眸子上。  “放开我。”祝余冷着脸,愤怒时没什么表情。  “我本来是不想这样的,”林巍“啧”了一声,俯身逼近,“我能在你身边等个三年,就能继续再等三年。但是看现在的情形,我再傻逼似的等下去,什么都没了。”  祝余偏头躲避林巍的触碰,沉着声音警告:“林巍,别过线。”  “我今天还偏要过这条线!”林巍捏住祝余下颚,强迫对方转过脸来,“他不过比我早认识你几年,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祝余,你什么德行我都清楚,你在我面前才是最真实…唔!”  祝余趁其不备抽出手臂,再林巍手臂麻筋上猛地一戳,接着屈膝直捣腹部。  不过因为他下半身几乎悬空,所以这一膝顶力道不是很重。  “靠!”  林巍骂了一声,忍痛去抓祝余的衣领。  两人从沙发打上茶几,撞洒一片祝钦买回来的瓜子花生。  “吱——”  一声防盗门开的声响,祝钦连玄关都还没进,抬眼看到祝余发丝凌乱、衣衫半开,被林巍压在地上。  “……”  祝钦头皮一炸,直接原地转身,小跑似的跑去了电梯间。  “爸!”祝余皱眉,踹开身上的林巍,“别太过分!”  林巍干笑两声:“祝余,你叫什么叫?搞得就像我真怎么了你一样。”  在电梯门关了又开,门外上没了动静。  祝余干脆放弃抵抗,往地板上就是一躺。  他和林巍折腾来折腾去,谁都折腾不过谁,两人跟狗皮膏药似的黏成一团实在没意思,反倒随了对方的意思,打打闹闹跟多亲密一样。  “这个姿势挺好,”林巍把手臂撑在祝余的脸边,也停了下来,“我们就这样聊?”  祝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说。”  “你在感性用事,”林巍勾唇一笑,“你知道自己在演戏,也明白这样不好,但是你依旧愿意在傅辞洲身边演他的祝小鱼,因为你被感情控制。”  “这就像是爱上了一个人渣,明知道和对方在一起会让你堕落颓废,但是还是忍不住接近,最终成为和他一样的人渣。”  “他不是人渣。”祝余道。  “打个比方,”林巍似乎很不乐意,“你也不用这么护着他吧?”  “……”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跟我一起走正确的路,做自己难道不舒服吗?为什么要重蹈覆辙?在一个坑里摔第二次?你傻?”  祝余像是无所谓:“这是我的选择。”  “我不能看你又回到原来的样子,”林巍收起那一副嬉皮笑脸,终于稍微严肃了起来,“祝余,你否认不了我对你的感情,所以才会纵容我这样,你知道我是真的对你好,所以你不愿意伤害我。就算过多少年你怎么变,还是会在这里心软。”  “我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别人那里演一辈子,那太累了,我舍不得。你不该活在谁的影子里,你应该做你自己。现在你不用刻意讨好也不用委曲求全,你分明和我在一起最自在舒服,为什么还要勉强回到他的身边?”  林巍很少说一些正经话,他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在日常的玩笑里随口而出。  这是大概是他为数不多掏心窝子的话,依祝余的判断来看,最起码七分真三分假。  不能全信,但是大差不差。  可是祝余控制不了。  “我就是要重蹈覆辙,我就是要去演,我是感情用事,我不能看傅辞洲难受,我就算在他身边演一辈子那又怎么样?他高兴,我也高兴,那就可以。”  “祝余你疯了,”林巍诧异地笑了一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祝余也笑了:“林巍,你既然知道我什么德行就明白他对我有多重要,我根本不在意你说的那些,也不在意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什么都无所谓,但我要时时刻刻见到他,你懂吗?”  “吱——”  又是一声防盗门被打开的声音。  祝余推开林巍直起上半身,林巍的一条腿岔在祝余的双腿之间,两人虽然都坐了起来,但是姿势依旧暧昧。 第153章 祝余抬手,使劲揉了揉。  “越揉越红,”傅辞洲握住他的手腕,“不疼么?”  卷翘的睫毛都黏在一起,黑漆漆的,随着飞快的眨眼频率上下扑闪。  傅辞洲没忍住凑过去,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亲。  “叫你祝小鱼是因为你不喜欢听‘祝余’这个名字,本质上还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喜欢看你笑也是因为你笑的时候会开心,其他同理。”  傅辞洲把祝余的碎发理好,手指划过鬓边耳廓。  “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什么样的你,而是什么让你开心,我才会去喜欢。祝小鱼,你不要给我本末倒置。”  他又叫回了曾经的称呼。  祝小鱼是永远开心的祝小鱼,没有什么具体的定义。  不是顺从傅辞洲的喜好才能成为祝小鱼,而是只要开心就可以成为祝小鱼。  傅辞洲永远喜欢祝小鱼。  窗外炸起烟火,客厅里的电视也响起了喜庆的音乐。  祝余微微发愣,偏过脸去看窗外的一片灿烂。  “给你个好东西,”傅辞洲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来,“祝小鱼,新年快乐。”  祝余在看到红包的下一刻垂下目光,搁在大腿上的手指不自在地蜷起。  他想起七年前奶奶给的那个红包,被自己散落一地,掉在傅辞洲的脚边没有去捡。  “奶奶给的,”傅辞洲拉过祝余的手,抚平手指,把红包放进掌心之中,“我奶奶逗得不行,装老年痴呆来撮合我俩,今天下午我姑跟她说漏了嘴,气得在医院发了一通脾气,晚上也是她老人家非要让我来送红包,所以…”  所以在门外听见了祝余和林巍的对话,顺便听到了一段剖心表白。  “我爸妈他们都同意了,还有叔叔一开始也都不反对,”傅辞洲攥着祝余的手,握紧了那一个红包,“不去找其他乱七八糟,以后我就在你身边,让你时时刻刻都能见到我,好不好?”  红包一如既往的厚重,就像七年前奶奶追出来给他的一样。  日子是越过越好的,没人再给他委屈受。  因为委屈受的太多了,还活着就算挺了过来。  “傅辞洲,”祝余抖着指尖,拉住傅辞洲的衣袖,“我想…”  我想接吻。  我想触碰。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傅辞洲却在目光中读到内容。  等不及祝余探过身子,傅辞洲手掌扣住他的后腰,低头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非常轻柔的吻,止步于唇齿,没敢太过深入。  祝余有些僵硬,紧张得牙齿也跟着一起抖。  “不怕。”傅辞洲手掌上移,捏捏他的后颈。  祝余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砰——砰——”  他的心跳快速又大声,心脏撞击着胸口,生疼生疼。  傅辞洲的另一只手按在祝余的左胸,与他稍微分开一点。  嘴唇被允出淡淡的粉,像是给灰白上了一抹暖色,看上去多少有点人气。  祝余垂着眸,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看傅辞洲。  不看也好,傅辞洲想,自己被林巍揍了一拳,脸上估计还挂着彩。  浅尝辄止的接触后并没有得到满足,很快,让祝余缓了口气后,他又吻了上去。  这回不再停留于表面。  他撬开齿关,缓慢入侵。  祝余扶着傅辞洲的肩膀,被吻得晕晕乎乎。  什么时候被按在床上已经不知道了,祝余衣领半开,被人探进去摸索。  他的脑子昏昏沉沉,傅辞洲沉重得像一座山,压在他的面前,推也推不开。  “过分了。”傅辞洲的声音沙哑,强行让自己收回了手,“新年第一天,节制一些。”第106章 心墙 骚了吧唧的,生怕别人看不见。……  大概是因为经历了许多不公,成年后祝余一直都不愿再任人拿捏。  他不爱说话,有些孤僻,什么事情自己闷头去做,肩上扛着一堆破事,有时候扛不住就懒得继续扛。  也懒得继续活着。  差一点他就坚持不住,还好中途被林巍生拉硬拽给带了回来。  林巍和傅辞洲很像,但是比傅辞洲多了几分精明。  可能是对方主攻心理方面,所以对人心的揣测格外精准。  如果说傅辞洲像条猎犬,那林巍就是狐狸。  他饶有技巧地走进祝余的世界,慢慢渗透进日常生活。  祝余对他有防备,但是却忍不住顺着对方的指引往前走。  假装遗忘和前进,像是完全脱离了过去,正在缓慢迎接新生。  一个全新的祝余,被定义成原本的自己。  这一切都是林巍希望看到的。  林巍信了,可祝余没信。  他一边把自己困在一个又一个的牢笼中,可是又一边偷偷藏了钥匙。  祝余回到了元洲,走过以前走过的路。  他还是想让人拉他出来,那个人只能是傅辞洲。  “骨头都硌手,”傅辞洲把祝余的衣领整理好,拉过一边的被子盖住,“就穿这一件,一会儿又得感冒。”  祝余鼻尖发红,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冻的。  他拉着傅辞洲的衣袖不撒手,跟小猫一样,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这二十多年来乱七八糟的人生让他无论对谁都保有一分警惕。  同样都是拿着刀的,别人捅一下顶多要走半条命。可傅辞洲要是捅他一下,祝余连人带心都能碎得稀巴烂。  怕被欺骗,怕被伤害。  他怕的太多了,尤其怕傅辞洲。  可是原本是要逃离开的人,祝余却愿意把自己送去对方的身边。  如果傅辞洲真想捅他一刀,他一定不躲闪。  就像当年对方为他捧来一颗真心,自己却转身弃之不理。  祝余心有愧欠,只觉得这是困果报应。  掌心覆盖在左胸,隔着薄薄的胸膛,里面有一颗残缺的心脏。  如果傅辞洲想要,他什么都可以给。  他可以伤害我。  我乐意至极。  “想什么呢?”傅辞洲按着被子,又在祝余唇上亲了亲,“这么盯着我看,眼睛都直了。”  傅辞洲的脸上青了一块,嘴巴里应该破了,刚才接吻时祝余尝到了血的味道。  祝余抬手,指尖轻轻扫过那一点伤口。  傅辞洲把手握住,偏头亲了亲。  “都舍不得亲你。”  说出来的话也黏黏糊糊的,傅辞洲听得自己都牙疼。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祝余得声音发哑,其中带着没有底线的纵容。  傅辞洲原本都快被自己黏糊笑了,结果祝余这句话一说出来,他又硬是把笑被憋了回去。  两人半夜一上一下躺床上,四目相对之间突然说这样的话,总让人有些浮想联翩。  而祝余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发现对方可能解读到了自己没有表述的那些有的没的。  “不是…”他想亡羊补牢,但好像为时已晚。  傅辞洲抵住他的额头,他和擦着鼻尖:“任何事?”  祝余睫毛一个扑闪,突然觉得好像就算理解错误,但是也可以勉强认可。  傅辞洲的确可以对他做…任何事。  自然而然的接吻,傅辞洲吻得非常小心。  祝余缓慢地回应,圈住对方的脖颈。  两人在一起也就几个月的时间,高三学习任务重,基本没怎么闹腾过。  祝余也就记得当初傅辞洲傻乎乎地要跟他私奔,离开南淮的那两天他们白天坐车赶路,晚上就放肆大胆。  像现在一样。  被子鼓起一块,傅辞洲的吻落在胸口,侧过脸把耳朵贴上去:“这里还好吗?”  “嗯…”祝余把手指插进他的发里,“室间隔缺损,不严重的话长长可以好的。”  “那就好。”傅辞洲又心疼地揉了揉。 第155章 祝余脸上滚烫一片:“回来。”  “唬谁呢你个小骗子,”傅辞洲按着祝余亲了好几口,“怎么,怕我?”  祝余推了推他:“头发吹干。”  “头发挺干的,”傅辞洲抓了一把自己的发顶,“我用吹风机还吹了会儿呢。”  “没有完全干。”祝余更正道。  傅辞洲撇了撇嘴:“不去。”  床上躺着个热乎乎、暖烘烘的祝小鱼,傅辞洲哪有心情等着头发完全干透才过来。  “一会儿它就干了,”傅辞洲撑在祝余身上,“再说我现在又不睡觉。”  祝余停顿片刻,没有说话,像是妥协。  傅辞洲笑盈盈地看着他,每过几秒就凑上去亲一亲。  “又在心里嘀咕什么呢?说出来给我听听。”  祝余想了想,张口道:“明天我值班。”  “嗯?”傅辞洲杵着下巴,“所以呢?”  “我想睡觉了。”祝余说。  “你睡,”傅辞洲不为所动,“我看着你睡。”  祝余挪了挪手臂,把傅辞洲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今晚不行。”  “祝小鱼,”傅辞洲伸手揽过祝余,用被子往他身后一掖,“不行什么?”  祝余被按着后背压进傅辞洲怀里,脑袋被迫一抬,枕在了对方胳膊上:“明知故问。”  “我就想问,”傅辞洲眯着眼睛闹他,“你跟我说说。”  “没有…那什么,”祝余说完把脖子一缩,半张脸都盖在了被子下面,“不行。”  傅辞洲胸腔震动,笑得声音还挺大:“哪什么?”  “有毛病…”祝余小声嘀咕道,“我睡觉了。”  傅辞洲的笑容收敛了些,凑过去亲亲祝余额头:“明天几点上班?”  “七点。”祝余说。  “大年初一还要上班…”傅辞洲抱怨了一句,“没人性啊…”  “今晚还有人值大夜呢,”祝余闷着声道,“当医生真的好累啊。”  “男朋友抱抱,”傅辞洲把祝余抱紧,“好了,睡吧。”  祝余在傅辞洲的怀里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没再说话。  睡衣上是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淡淡的香,混着傅辞洲的味道。  跟做梦一样,傅辞洲又回来了。  祝余手臂环住他的侧腰,然后抱住。  像是回到了曾经和对方相拥而眠的夜晚,傅辞洲的体温、心跳、和怀抱。  他都想要。  -  祝余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但是依旧易醒。  他条件反射抱住怀里的东西,然后在下一秒被反过来抱紧。  “早安,”傅辞洲的下巴搁在祝余头顶,声音沙哑还未开嗓,“大年初一还要上班的小医生。”  祝余像是从睡梦中惊醒,扒拉着傅辞洲的衣领仰头看了看对方的脸。  真是傅辞洲没错。  “好看吗?”傅辞洲低头,还没等祝余回答就吻了上去。  没羞没躁闹腾了一会儿,祝余率先下了床,一阵风似的溜去了卫生间。  “哎…”傅辞洲在床上扫兴地一踢被子,“跑得真快。”  早上六点半,祝余把自己收拾好,从面包机里取出两片吐司来。  “就吃这个?”傅辞洲一歪脑袋,“吃得饱吗?”  “医院门口有卖早饭的,”祝余分了一片给傅辞洲,“食堂也有。”  “我送你过去?”傅辞洲捏过那片面包,慢悠悠咬了一口。  “你去医院看看奶奶。”祝余问道。  “叫这么亲啊?”傅辞洲抬手用拇指擦掉祝余眼角的水渍,“眼睛怎么还是红的?”  “一熬夜就这样,”祝余把面包吃下去,又用手揉了揉,“太阳晒晒就好了。”  “叔呢?”傅辞洲又往次卧方向看了看,“昨晚上真没回来?”  “在别人家睡了,”祝余说,“昨晚和我说过了。”  “真是为咱俩操碎了心,”傅辞洲靠在门框上干笑一声,“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祝余把傅辞洲往外一推:“挡路。”  傅辞洲正好去主卧换衣服:“几点下班?”  “下午五点,”祝余从茶几上捡了几个巧克力装进兜里,“不过我有点事。”  “有事?”傅辞洲立刻警觉起来,“什么事?”  祝余眼下还能有什么事比自己更重要?!  像是预料到了对方可能产生的不悦,祝余给傅辞洲足够长的缓冲时间,这才说道:“我和林巍有话要说。”  -  傅辞洲觉得祝余跟自己做对似的,他烦什么对方来什么。  “你跟一疯子有什么好说的?”傅辞洲把祝余按玄关里,“那人居心叵测,把你往沟里带。”  “我知道,”祝余背靠着鞋柜,抬手点了点傅辞洲发肿的嘴角,“你不要打架。”  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还能一言不合就动手,跟没长大的毛头小子似的,干什么毛毛躁躁的。  “知道还去?”傅辞洲靠近了些,“不打架打你吗?”  祝余放下手臂,往后仰了仰:“我要迟到了。”  “不亲我一口吗?”傅辞洲挑了挑眉。  祝余喉结上下一滚,偏头想在傅辞洲唇上亲一亲。  可惜对方并不买账,按着他的后脑勺在脖颈上直接就是一口。  温热的唇贴上皮肤,热气散满耳廓。  祝余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一丝尖锐的疼痛。  “嘶…”祝余捂住自己的耳下,“别…”  “晚上给他看看,”傅辞洲拿下祝余的手,又在牙印上撮了一撮,“少打你的主意。”  拖傅辞洲的福,祝余回去换了件高领毛衣。  他在电梯里拉了拉衣领,甚至还心虚地带了围巾。  电梯的镜子中映着两人并肩而立的样子,祝余把半张脸都遮住,脑袋上像是蒸着热气。  傅辞洲这七年都活到狗肚子里了,怎么还跟个高中生似的莽到不行。  “以前上学天天卡点,现在上班倒是积极,”傅辞洲看了眼手机,“才几点啊,打个车几分钟的事。”  “我一般走过去。”祝余说。  几步远还打车,当初买这个房子也就图离医院近。  “今天是一般情况吗?”傅辞洲撞撞祝余肩膀,“今天这明显特殊情况。”  祝余身子偏了偏,低头偷笑。  “没让你请假是我支持你工作,”傅辞洲继续得寸进尺,“但凡你干点别的,我都要你把今天的工给旷了。”  电梯门开,祝余率先走了出去。  单元门边挂了两颗红彤彤的灯笼,小区里也是一副新年的喜庆装扮。  今天阳光不错,像是一脚踏进阳光里。  傅辞洲替他理了理脑后的围巾,手指还极其眷恋的勾住一点发梢。  “晚上早点结束。”还没分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  “嗯,”祝余微微仰头,冲傅辞洲笑了笑,“到时候给你电话。”  -  两人一起去了医院,一个左转办公室,一个直走到病房。  奶奶还没醒,身边有傅蓓蓓和钟妍照顾着。  “妈,”傅辞洲把买来的早饭放在桌上,“你们吃点。”  钟妍应了一声,拿起一颗茶叶蛋慢慢地剥着。  “哎,”傅蓓蓓拉了拉傅辞洲的衣服,凑过去小声问道,“怎么样?”  傅辞洲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挺好的。”  “挺好就好,”傅蓓蓓舒服了,“可算是好了。”  钟妍瞥了一眼说着悄悄话的姑侄两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她也只能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一点一点吃下茶叶蛋。  傅辞洲倒是挺自在,他今天心情特别好,往窗户边上一靠,低头玩手机。  先是在高中的小群里发了个红包,王应第一个开抢,被里面的金额惊得连发十二个表情包。 第157章 -买的啥?我给你拿着了。  医院里又专门的快递点,一般病人医生的快递都在那里取。  祝余大多时间都在医院,所以快递地址也就默认是医院地址。  不过他平日里不怎么网购,快递也就刚来元洲时拿过那么一个两个。  祝余一抿唇瓣,连忙回复过去。  -我回医院了。  -和那疯子聊好了?  -嗯。  -我看到你了。  祝余抬头往前看去,傅辞洲抱了个半个鞋盒大小的快递盒正站在医院门口等他。  耳尖微热,就像是被夏天正午的光燎过。  祝余小跑过去,抬手就要去拿快递。  傅辞洲把箱子往背后一藏:“买的什么?这么宝贝?”  祝余没回答,低头去扯傅辞洲的袖子:“给我。”  “和林巍聊什么了?”傅辞洲一首拿着快递,另一只手揽过祝余肩膀走去路上,“跟我说说,我就给你。”  “没聊什么,”祝余低头看路,“让他赶紧回家过年。”  “就这?”  “就这。”  对于林巍,祝余是感激的。  对方能跟来元洲,那份感情多多少少是有些真心在里面。  只是这份感激祝余没办法表露于口,就像傅辞洲曾经说的那样,拒绝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足够冷淡,不然温和对待,拖泥带水,最终伤了的是傅辞洲的心。  “今天想去你家看看,”祝余踢开路上的石子,“行么?”  “去我家看什么?”傅辞洲有意逗他,“看家,还是看我?”  “看你,”这回祝余也撩回去,“我最喜欢看你了。”  -  傅辞洲的家在城东,走过几条街就到奶奶家了。  两人打车过去,路经元洲河,祝余往车窗外多看了几眼。  “去看看?”傅辞洲说,“过年河边应该挺多人的。”  “不了,”祝余收回视线,“晚上想回去陪陪我爸。”  “啊…”傅辞洲一挑眉梢,“还回去?”  祝余把座位上的快递拿到自己腿上放好:“嗯,晚上回去。”  傅辞洲张了张嘴,目光在祝余脸上来回游荡,最后他伸手拍了拍那个快递盒:“这里面不会是…”  半小时后到了家,傅辞洲往沙发上一瘫,第一件事就是拆快递。  那里面一堆乱七八糟,就是他想的那些东西。  还真猜对了。  “笑死我,”他坐在沙发上一个个拆着包装,“怎么还有个飞…你买这玩意儿干什么?”  “我没买,”祝余红着脸把那玩意儿塞回箱子里,“不要就扔掉。”  “别扔别扔,好像也能派点用场,”傅辞洲笑得跟朵花似的,“都可以尝试一下。”  祝余闷着声坐在沙发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耳廓都发着烫。  他随便拿了一瓶东西,耷拉着脑袋去看纸盒上的使用说明。  “好认真,”傅辞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面前,在祝余耳朵上亲了亲,“怎么弄的会了吗?”  祝余赶紧站起身擦了一下自己耳朵:“别这么突然。”  “晚上还要赶回去,现在又急吼吼地来我家,不快一点怎么来得及?”傅辞洲两指指间夹着一片不可描述,“我说祝小鱼,你不是知道我的尺寸吗?怎么还买小号的?”  祝余偏过脸:“你少跟我贫。”  “现在开始?”傅辞洲把手上东西往茶几上一扔,打横抱起祝余,“可以开始了。”  傅辞洲的房子买的比祝余家的大,三室一厅,主卧还带着独卫。  卫生间里干湿分开,还有一个挺大的浴缸。  傅辞洲把祝余搁在洗脸台上坐下,先去把浴缸的水放好。  “怎么下来了?”他按着祝余的腰,把人抵在台子边亲吻。  祝余推着他的肩膀,心道自己二十五六岁的人了,难不成还坐在台子上面等他抱下来?  “我其实没想这么这么快的…”傅辞洲咬着祝余的唇,“但是你好像有点着急。”  他吻得很深,搅乱口腔所有感触。  祝余一开始还能勉强回应对方,但很快就被傅辞洲吻得晕晕乎乎,连把人推开的劲都没了。  衣摆被撩开,顺着肋骨一节一节向上,在一点一点向下。  “洗,洗澡…”祝余胸膛起伏,攥住了傅辞洲不太老实的手腕,“我自己洗…”  他的话在傅辞洲耳朵里过一遍,但基本没什么用。  傅辞洲握着他,吻他的颈脖和锁骨。  “以前挺傻的,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留点痕迹。”  傅辞洲听着祝余逐渐粗重的喘息,深吸一口气后埋下了身子。  他后脑勺的头发蓦然被人抓住,但是有点短,那几根手指就移去了上方。  “傅辞…”祝余蜷起身子,像一只被烫熟了的虾,“放,放开。”  他眼尾通红,感受着炙热。  曾经说的话就像是放屁,自己以前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现在全部都接受了。  “舒服吗?”完事后,傅辞洲把祝余抱进浴室,“我比那什么杯可好用太多了…”  -  祝余本意是自己先在浴室做好准备,然后再出去和傅辞洲那什么。  结果傅辞洲比他还要着急,嘴上说着“不打算”“没想着”,但是脱衣服的速度那是一件比一件快。  连那点时间都不给他。  仿佛还是当年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莽小子,只是亲一口就能支愣半天不消下去。  傅辞洲用了祝余买来的东西,一点点耐心地给他做准备工作。  “当年我竟然能忍得住没同意,”傅辞洲林最后感叹一句,“怎么想的?”  要是换成现在的傅辞洲,那绝对忍不住。  有意思的很,人越活越回去了。  祝余身上烫得吓人,拿过多余的枕头扣在自己脸上:“疼了!”  傅辞洲立刻放缓自己的动作,扣着手腕吻过手指:“这样呢?”  对方的娇气和耍赖他照单全收,稳妥放进心里,疼惜爱护。  “祝小鱼,我看你挺舒服,”他把枕头拿开,吻过祝余仰起的下巴和喉结,“晚上还有力气回去吗?到时候别让叔看出什么端倪了。”  “你话怎么这么多?”祝余终于忍不住了,“闭嘴。”  “行,”傅辞洲闷头干活,“生产队的驴不如闷头犁地的牛,是吧?”  祝余气得踹他:“不来了!”  什么人啊,多好的氛围全坏在那一张嘴上了。  “开玩笑,你说不来就不来?”傅辞洲把人按住,“我来了。”  -  晚上十点,祝余躺床上不知道是回家还是继续睡觉。  他想去摸手机,却发现自己手腕上被套了一串玩意儿。  ——是当年他丢在傅辞洲脚下的小鲨鱼手串。  祝余捏过那一个个歪七扭八的小木珠,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那只小鲨鱼上。  傅辞洲果然把那些东西都捡回去了…  “醒了?”傅辞洲端了杯水坐在床边,“渴不渴?”  祝余稍微动一下身子,某处强烈的不适感就像是通了电一样,沿着尾椎骨劈里啪啦传入大脑。  他手臂一塌,一张脸摔进枕头里。  腰疼…那儿疼…嗓子也疼…  “先别动啊,”傅辞洲大手抄过他的腋下,把人抱进怀里拖住屁股,“喝点糖水,一会儿我给你揉揉腰。”  “傅辞洲,”祝余声音沙哑,连手指都没有力气,“你有病。”  自己分明都说了晚一点要回家陪祝钦,这人还像疯了一样八他往死里弄。  就真永远十八岁?那虎玩意儿现在怎么感觉又要开始了?  “纵欲过度会…”  “才两次,过度个屁,”傅辞洲打断祝余的话,“你应该自己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两次,你四次。”  祝余陷入沉默,最后赏了傅辞洲一个“滚”。  狗玩意儿,没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