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论破 雾切》 第一章 天狼星天文台杀人事件1 网译版 图源;名侦探破猪 翻译:fragrance 博客:清泠川 感觉在睡着的时候,我似乎流了很多眼泪。 我为什么会哭的呢。 是因为遇上了悲伤的事? 还是因为我做了那个梦? 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缘由。 我的脸上满是泪水。 想要擦一擦脸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我的右手够不到自己的脸。 手腕感觉到疼痛。 这种刺激让我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 我让自己仍然迷迷糊糊的头脑慢慢清醒过来,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手腕上套着陌生的手环,那手环黝黑发亮,看起来很结实,上面甚至还连着一条煞风景的锁链,实在和可爱这个形容词相去甚远。 这可不是出于我的喜好。 锁链是最大的问题。一旦我想要挪动右手,锁链就会绷紧,让我无法动弹。我的右手被拉过头顶固定住了。 视线沿着锁链看去,锁链的尽头是另一个手环,套在床脚上。 我在雾蒙蒙的意识之中,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身处的是什么样的状况。 我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趴在地下。看样子是手铐将我的右手和床脚铐在一起,把我困在这里。被铐住的只有右手,其他部位都能动。 我手脚并用地向床爬过去,来到右手一定程度上能够自由活动的地方,双手撑着地板,慢慢支起了上半身。 一阵头晕目眩。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昏倒在这种地方? 我一尝试去回想,记忆中的图像就出现了噪点。我力图进行调节,在先前的记忆中探寻着。 最先出现在我记忆中的,是那块令人不安的牌子。 写在牌子上的文字一瞬间闪现了出来。 “欢迎来到绝美的天狼星天文台”(译注:原文为“绝景”) 从薄暮的一片昏暗之中浮现出来的那块牌子上,不知道是谁做的恶作剧,“美”这个字被红色喷漆画了一个x,还被改成了“望”字。 “欢迎来到绝望的天狼星天文台” 没错,这里是一栋被称为天狼星天文台的建筑物。这是私人所有的天文台,据说从空中俯瞰,整栋建筑物呈现一个星形。这个星形之中,以五个锐角为顶点的等腰三角形各是五间镶有玻璃的客房,中心的正五边形则是圆顶状的大厅,听说过去这里曾进行过对银河的观测。 看来我是倒在其中一间客房里。 记忆渐渐变得鲜明了。 没关系,我能够回想起来的。 我的名字是…… 五月雨结,十六岁。 我是侦探。 由于重要人物提出的委托,我们五个侦探被召集到了天狼星天文台。对于侦探来说,委托无异于存在的理由,如果是充满神秘色彩的委托自然更不用说,其魅力让我们无法抗拒。 然而并没有什么委托人出现。 事到如今,大概也不用怀疑了,我们肯定是被骗了。我们是被什么有犯罪企图的人召集到了这里,所以我才会遇到这种事。 随着状况逐渐明晰,我开始感到了恐惧。虽然不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但我在这种异常的情况下,被完全剥夺了自由;在失去意识的时候遭到别人任意摆弄,这个事实尤 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人会不会对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啊。总而言之,身上没有什么疼痛感和外伤,真是万幸。 我把歪了的眼镜扶正,环视一番周围的情况。 床上摆着我的背包。也就是说,看来这里是我的房间。窗户上的窗帘还拉着,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肯定不是很亮。不知道是因为外面是晚上,还是因为在下雪…… 房间靠里面的地方装有天体望远镜,这不是我带来的东西,它本来就在那里。但是我记得由于当时已经下起了雪,所以我没能观察星空。 我不经意间回过头。房间外面就是五边形大厅,入口处的门关上了,因此我看不到那里目前是什么情况。 太安静了…… 其他的人呢?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搞不好其他的人也跟我一样被铐了起来动弹不得,或者也有可能是还未恢复意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于什么企图做了这种事,但不能就这样让对方为所欲为。 必须要奋起反抗。 因为我是侦探。 而且,一定要先想办法解决这手铐的问题。只要它还铐在床脚上,那我就连站起来都不行。锁链的根部附近有一个钥匙孔,不过我没有找到钥匙。 我总不能拖着床走路吧…… 嗯? 床脚是圆柱形的,各自支撑着床的四角,手铐就铐在其中一个床脚上。 不过这个……仔细一想,只要能把床抬起来,那就不是可以从床脚下面把手铐脱出来了吗。 这是一张普通的单人木床,没什么出奇之处。这样一张床的话,凭我的力气应该也能搞得定。 我马上抓住了床的一端试着把它抬起来。虽然我没什么臂力,不过也可以勉强把它抬起来,这样就够了。只要能够制造出空隙,足够把套在床脚上的手铐脱下来就行了。 我嘴里念着口号一使劲,床脚抬起了几厘米。 我就从这空隙之中把手铐脱了下来。 成功了,恢复自由出乎意料地挺容易。 让我落到这种地步的人难道以为靠女性的力气是抬不起这张床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要感谢对方的这种疏忽了。 我终于能够站起身来了。 一下子站起来让我觉得有点头晕,不过没有大碍。我稍微做了一下屈伸运动,然后用力伸了个懒腰。没问题,我做得到。 手铐还套在我右手上,我轻轻打开门,看了一眼中央的五边形大厅。 空无一人。 我一边小心地查看周围的情况,一边出门来到大厅里。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冷冰冰的圆木桌。据说上面曾经设有铁制的圆形底座,摆放着一架巨大的天体望远镜,不过以前就被移走了,现在则空空如也,只余一片空虚的景象。 大厅里没有半个人影,寂然无声。我看了看墙上的指针式时钟,上面显示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从外面的黑暗程度看来,应该是凌晨零点,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了吧。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呢? 我正想这样大声叫出来,却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那是……? 在绕过圆桌的地方,我看到了两条孩子的腿。 黑色的便鞋和黑色的及膝袜。 这一刻,我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那是跟我同来的其中一名侦探—— 雾切响子。 她的腿摊开在地上,看来人是趴着的。 她一动不动。 我的视线沿着她的腿往上移,然后绕过圆桌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看起来非常脆弱的腿。从小腿到苍白的大腿,那纤细的曲线透出少女的青涩。短裙还保持着整齐的折痕,从她的腰部铺到地上。 没事吧……? 我本想走到她近前,不由得又停下了脚步。 她头部右侧朝下,正好面朝着这边躺在地上,三股辫搭在脸上,挡住了她的小嘴,眼睛还是紧闭着。她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的肌肤,那冷冷的色调从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开 就没变过,但此刻看起来越发的显眼。 难道说……她死了? 不,她瘦小的脊背在微微起伏着。 只是昏过去了吗? 从远处看不大清楚,话虽如此,我又有点犹豫,不大想靠过去确认她的生死。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紧挨着她右手的地方,落着一把沾满血的巨大剪刀。 是不是园艺剪刀呢。这是那种双手使用的剪刀,厚实的刀刃看起来好像不管多粗的树枝都能剪断。这东西一般是用来修剪树木的,不过它到底是剪了什么东西,上面才会留有血迹的呢——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她的血,但一看之下,她身上见不到伤口,衣服和地板上也找不到流血的痕迹。 那么沾在剪刀上的到底是谁的血呢? 剪刀落在她的手边,从这一点看来,将其当做凶器使用过的人反倒不是她才对吧。 我之所以犹豫着不敢接近她,是因为这种状况让我感到恐惧。 雾切响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到底是谁的血? 我必须去确认一下! 我暂且把她留在原地,从大厅里走过。 我的目标是离我最近的那间客房,房门微微开着一条缝。 我轻轻把门打开。 房间里开着灯。由于窗户上的窗帘拉着,还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床上的毛毯当中凸起一个人形,有人睡在那里,应该是跟我同来的其中一个侦探吧。从房间的入口处看来,他像是正睡得十分安稳。 ——安稳得连呼吸都没有了。 我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床边。 向床上看去。 男子微微张着嘴,注视着天花板。他的名字好像是网野英吾吧,三十五岁到四十岁左右,现职侦探。他丝毫没有觉察我的到来,睁着眼睛,睡得很熟。 “那个……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我还是试着跟他说话。毫无回应。 我早已非常明白,不管我再怎么呼唤他,都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从我踏进房间的时候开始,房间里就隐隐约约飘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气味。 男子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我拼命地克制着自己不叫出声,慢慢伸出手,抓住了毛毯,一点一点地把毛毯揭开…… 就在这时,男子的头转向了我这边。 我全身汗毛倒竖,向后跳开。男子的头在枕头上一转,鼻子埋在垫子里不动了。一般来说,在不挪动身体的情况下,脖子是不可能像这样转动的,不过男子脖子以下的部位 没有移动的迹象。不仅如此,男子头部所在的位置显然有些不对劲。 现在毛毯揭开了,其中的理由已经一目了然。 男子的脖子被切断,头被割了下来。 毛毯下面鲜血淋漓,鲜红的颜色刺激着我的视网膜,感觉就像被灼烧一般。为了将那种颜色排除出我的视野范围,我把视线移开,马上离开了现场。 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是因为气温降低了吗?还是说是因为目睹了骇人的尸体?明明很冷,我却全身都在冒汗。 我踉踉跄跄地去往隔壁的客房。 跟刚才那个房间一样,房门微微开着一条缝,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一点房内的情况。果然,床上像是也有一个侦探,毛毯凸起了一块。 我不想看,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但是我必须去看,必须去知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自称是侦探的人,我必须面对现实。 不管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样的悲剧和绝望—— 我踏进房间,走到床边。乍一看,室内没有被翻乱的迹象,睡在床上的男子,他的睡相反而可以用清正优美来形容。 他戴着浅灰色的太阳眼镜,不过这却遮不住他脸上浮现出的死亡的影子。这是燕尾椎太,是一位年纪轻轻的侦探。不,应该说他生前是一位侦探。 我掀起毛毯来一看,果然他的脖子也被切断了。 而且还不仅如此。 我发现了一个奇妙的事实。 仰面朝天放在枕头上的头部,毫无疑问是属于燕尾这个人的,但脖子以下的躯体,看起来却像是别人的。燕尾应该是一个肌肉发达、身体健壮的人,然而,躺在毛毯里面的身体,却属于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这身材我有印象。 那是同来的其中一个侦探,一个名叫犬塚甲的男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从头到尾都净是些怪事。在我不大的脑袋里,几乎容纳不下的情报在不停地打着转。 我从房间里冲出来之后,又去了隔壁的另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什么,我大概已经猜想得到了。 床上果然有犬塚甲的尸体。 然而能不能说这是犬塚的尸体还是个疑问,躯体似乎还是属于别人的,看起来身材也跟燕尾不一样。这就是说,躯体是属于我最开始见到的网野……? 原来是这样啊,是把头部和躯体依次替换了。 我环抱着自己,让冰冷的身体得到一点温暖,无精打采地回到大厅里。 一切都乱了套。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在来到天狼星天文台的五个人当中,有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了。而且他们的尸体遭到遗弃,脖子都被切断,不知道为什么头部和躯体还被替换了。 天狼星天文台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而且在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外面差不多同时起了暴风雪,这栋建筑物处于被孤立在大雪之中的状态,可以认为不会有第三者介入。 网野英吾。 燕尾椎太。 犬塚甲。 五月雨结。 雾切响子。 其中的三个人被杀,两个人活着。 当然我可以断言说我没有杀他们。虽然目前我的记忆当中还有些地方不大确定,但在杀了三个人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没有任何实际的感受。话说回来,一个人怎么会自己 手铐把自己铐起来呢?肯定是别人把我铐起来的,也许那个人接下来就打算杀我了。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如果用排除法来说,那只能认为是另一个幸存者就是凶手了。 居然会是她—— 我回到她的身边。 雾切响子还躺在大厅的地板上。 她的头好好地连在脖子上。要想切断那细细的脖子,肯定要比切断其他几名男子的脖子更容易,但是她却没有被害,并且称手的凶器还就落在她手边…… 这是一位越看越觉得她纯洁无瑕的少女。 难道说是她接连把三名男子的脖子一一剪断的吗。 这太荒谬了……但是…… 我保持一定距离观察着她。虽然是个可爱的女孩,但她的容貌却莫名给人一种迷雾重重的神秘印象。从说话时的感觉也可以看出,她的警戒心很强,不会轻易透露真心。她这个年纪就能成为侦探,或许其中也是有什么缘由的。 正在我思索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她左手之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 ……钥匙? 我的直觉灵光一闪。 是手铐的钥匙! 如果“杀害了三名侦探的人”=“用手铐把我铐起来的人”,那么这不就是证明,拥有手铐钥匙的她,正是杀人凶手吗。 如果那把钥匙真的就是这手铐的钥匙…… 必须确认一下。不管怎么说,我想尽快取下右手上的手铐。 我靠近了她,轻轻地伸出手去 ,尽量不惊动她。要想取得钥匙,就必须从她手中把钥匙拿出来。 她的手指就像小小的白色花蕾一样紧闭着,我慢慢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打开。 我小心地取出钥匙,从她身边离开。 她还没有察觉。 我立刻把钥匙插进了套在我手腕上的手环的钥匙孔,正好严丝合缝。 我一拧钥匙。 锁一打开,手铐也跟着松开了。 随着解脱感一同涌上我心头的是绝望感。她真的是凶手吗。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她难道是在杀了那些人,又将我铐住之后昏倒的吗,不知道是因为体力到 极限,还是贫血。 我为了再一次确认这钥匙是真的,把钥匙插进了另一个钥匙孔里,试着一拧。果然,手铐一响,打开了。 就在这时,像是对锁打开的声音有所反应一样,我脚边的雾切微微动了一下。 她要醒了! 我赶紧后退了半步。 她仍然躺着没动,睁开眼睛注视了一会儿地板。然后她支起身体,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带着惊讶的表情仰头望着我。她就这样保持着毫无防备的斜坐姿势发起呆来。 然后,她不经意间看到了落在地上的剪刀。 一瞬间,天真少女的表情像是突然冻结了。 她伸出右手,想把剪刀拿起来。 “别动!” 这是制止的命令。 然而她的手却毫无停下的意思。 没办法了。 我一蹬地,向她扑了过去,迅速接近她,把手铐铐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然后用力拉着锁链,把另一边的手铐套在了附近一把安乐椅的扶手支柱上。 她的身体和椅子连在了一起。这把安乐椅是供一个人坐的,并不是很大,但以她那么细的胳膊,应该是没有办法把它拖过去的。她的右手已经够不到剪刀了。 她停了手,面无表情地转向我。然而我注意到,她眼中隐藏着的感情像是在责备我一样。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姐姐大人。” 雾切没有大声喊叫,而是以平静的语调这样问道。 姐姐大人——尽管她嘴上这样说,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柔顺可爱的成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原本就只是我让她这么叫我的。虽说如此,如果她能带着天真无邪的表情这样叫我的话,我可能真的会错把她当成自己真正的妹妹…… 为了驱散不经意间涌上心头的感伤,我摇了摇头。 “你问我为什么?我倒想问问你。”我把地上的剪刀从她身边踢开。“我原本还以为遇上了好伙伴的呢。是你杀了他们三个吗?” “三个……?杀了……?” 一瞬间她睁圆了眼睛,然后垂下了视线,像是陷入了沉思。 “这样啊……已经来不及了呢……” 她仍然坐在地上,低下了头,感觉像是非常沮丧的样子。 “别装傻了。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想对我做什么?” “冷静一点,我不是凶手。” “什么叫你不是凶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是凶手啊!五个人当中三个人被杀了,剩下的只有我和你。既然我不是凶手,那你就是凶手了。” “结姐姐大人不是凶手的证据呢?” “证据?要说证人的话倒是就在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直到刚才,我都一直昏迷不醒。等我醒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已经死了。我没有杀他们,这就跟我是十六岁的女高中生,并且是处女座的处女一样毫无疑问。” “这样的话,那我也可以给自己当证人,证明我是无辜的。” “不,你的情况这样说就行不通了。你手上有看起来像是凶器的剪刀,而且还有铐在我手上的手铐的钥匙,物证都齐全了。对于这些东西,你有什么可反驳的?” 我抱着胳膊俯视着她。 她的两条腿仍然在地上伸开,瘫坐在椅子旁边,保持着仰望我的姿势。不管从立场上,还是从逻辑上来说,我都明显占了上风。 “关于剪刀,我只是刚刚才看到它的。至于手铐的钥匙,我完全没有印象……” “你可是把钥匙捏在手里的哦。” “是有人让我捏在手里的。”雾切缓缓摇头。“看来是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设计了目前的情况。” “你说的那个人是……?” “谁知道呢?可能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哪个侦探,也有可能是结姐姐大人你。” “我就说不是我了啊,我可是受害者。” “如果让我来说的话,我倒觉得突然向我发起袭击的结姐姐大人才更像凶手呢。” 她把左手的手铐举起来给我看。 “我可没有袭击你,是为了自卫才不得已这样做的,因为你不是想去拿剪刀吗。” “如果有一把沾着血的剪刀掉在地上,一般都会想拿起来检查一下的吧?” “才不是一般呢,我就不会做这种事。” “就算你是侦探?” 她一歪脑袋,抬起眼睛看着我这样问道。 我无言以对,咬了咬嘴唇。 “唔唔唔……” “不是有人被杀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应该检查一下凶器了啊,看一看被害者的伤口和凶器的形状是否一致,这件凶器是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征。重量是?长度是?还有很多其他的……”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我负气地打断她的话。“但是光着手去碰也不大好吧,侦探小姐。那样不是会沾上指纹吗?” “……是啊,是我一时疏忽。当时我脑子还有点不清醒,抱歉。” 她干脆地道了歉。 “或者有可能那把剪刀上面早已经沾满了你的指纹,也可以认为是你为了隐瞒这一点而想要去碰它的。” “也可以这样理解吧。”她眯起眼睛注视着剪刀。“凶器确定是这把剪刀没错吗?” “大概吧。要想轻松地把人的脖子切断,它看起来很合适啊。” “把人的脖子切断……?” “没错,三个人都是身首异处……呃,这是你干的吧。就算你的胳膊那么细,如果拿着这把结实的园艺剪刀,应该也可以一下子就把脖子剪断吧。” 对于我的话,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我本以为她会因为自己遭到怀疑而感到沮丧,甚至露出悲伤不已的表情,但少女的眼神仍然非常冷静。 “看来发生了让人很难理解的事情呢。” 她的眼眸透明得几乎可以用天真无邪来形容,闪烁着纯洁无暇的光芒。 “是啊,我完全无法理解。”我话里带刺地回应。“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居然会是神经不正常的杀人狂……” “再说一遍,我不是凶手。你还是不能理解吗?结姐姐大人。” “那谁是凶手?其他的人都死了啊,他们不可能装死,因为所有人的脖子都被切断了。还是说,你仍然认为我是凶手?” “不。”她立刻回答道。“刚才我虽然是那么说的,但我认为结姐姐大人并不是凶手。”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提出我是凶手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其他更有效果的反对意见了。还是说,她有意将我从嫌疑人范围中排除,是另有什么打算吗。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回想一下你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当时的时刻我觉得应该是八点左右,大家都集中在这间大厅里,正在讨论晚饭该怎么办,对吧 。” 对了…… 那时我们正因为虚假的委托而感到一筹莫展。外面一片漆黑,还是暴风雪的天气,也没办法回去。我们正围着圆桌,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那时,没有任何前兆,有一个人先倒下了,好像是网野。他全身瘫软地倒下,就这样躺在了地上。 随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喷出了白烟,有人大喊“着火了”,但是并没有起火的迹象,也感觉不到温度上升。我们手足无措,慌张不已,不知不觉间我也失去了意识,完全 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烟雾的来源就是这个吧。” 雾切指了指圆桌下面。 那里丢着一个像是小铝罐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我钻进圆桌下面,把它拖了出来。“看起来像是果汁的罐子……不过没有用来喝的口子。” “是自制的发烟装置吧,有人把它丢到圆桌下面的。还好,看来不是什么催泪或是催眠的气体。不过由于白烟很浓,人的视线完全被遮挡住了。” 因为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所以并不大清楚之后的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呢,我不大清楚。不过看到大家开始一个接一个倒下,我也赶快装作昏过去,躺在地下了。” 雾切这样说道。 “装作?什么叫装作?你是说只有你一个人没事吗?” “是啊,因为烟雾本身并没有什么危害。我认为大家之所以倒下,并不是因为白烟,而是另有别的原因。事实上,第一个人倒下,是在烟雾冒出之前的。可能是在某个时候有人让我们喝下了安眠药。你能想到什么吗?” “唔——嗯……安眠药啊。” 且不说其他人,至少我在来到天狼星天文台之后,是什么都没有入口的,应该不会被别人下药。 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在我失去意识之前的那段时间,确实有种醉酒一般的感觉。当时我还以为只是身体不适…… “话说回来,只有你一个人逃过一劫,那又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我一直在接受训练吧。”她不带情绪地说。“我很擅长感知危险。但是感知到危险的时候,很多情况下都只是类似于‘不祥的预感’或是‘本能’一样的东西,事后回想起来,才能够从逻辑上作出解释……用祖父的说法就是‘听得到死神的脚步声’。” 听说出类拔萃的数学家能够跳过中间的计算公式直接找出定理,之后则要费很大的力气来证明,我经常听说这一类轶事。难道说她也是这方面的天才吗。 不,目前我们是出于什么理由而失去意识的还尚未分晓,这也有可能只是她胡诌的。也有可能她就是凶手,那么她能够避开危险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话说回来,训练是……? “看到大家接连倒下,很显然,有什么可怕的犯罪计划已经拉开了序幕。”雾切接着说道。“我是想装作昏倒,看一看凶手打算做什么。但是那个时候,我又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发生了什么事?” “那脚步声似乎就是凶手的脚步声。看来凶手似乎性格相当谨慎,对方来到我的身边,给我嗅了什么奇怪的药物。那不是氯仿和乙¥醚一类的东西,大概不是麻醉剂……是不是什么合成麻醉药(译注:指毒品)呢。我被捂上了手帕,虽然暂时屏住了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吸入那种药物,但不知不觉间我就失去了意识……” 结果她也被弄昏迷了吗。 嗯,等一下? 剪刀,被切断的尸体,让人昏迷的药物…… 从这一系列要素当中我想到了一点。 不……我知道这些要素。 难道说……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 总而言之,看来现在我需要把雾切的话听完。也有可能是我想错了。 “凶手知不知道你是装作昏迷的?” “不,我想应该不知道,想必对方把所有人都用手绢捂了一会儿吧,为了保证我们全都昏迷。” “接下来呢?” “我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仍然尝试反抗。” 在淡淡讲述这一切的过程中,唯有这个时候,雾切像是刻意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就好似在自豪地展示成果一般。 “……然后呢?” “我抓住了凶手的手。” “抓住了?”我大失所望地说。“就这样而已?” “是啊。很遗憾,我没能抓或是咬对方一下,不过还是碰到了凶手的手。由于视线被白烟所遮挡,这触感就成了跟凶手有关的唯一线索。” 雾切一边说一边注视着自己的指尖。 “什么样的触感?” “是男人的手。” “真的?可以确定吗?” “虽然那手没什么特征,但毫无疑问是男人的手。因为人身上没有什么比手和指尖更能表现男女差异的地方了。” “嗯——……实际上又怎么样呢?你有没有握过男人的手?” 我这样一问,她一副吃惊的样子,一下子愣住了。 漫长的静止—— 在此之后,她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又开始解释。 “虽然我没有杀过人,但是我学习过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跟这个是一回事啊。你明白了吧?那我就接着往下说了……” “等等,你这理由太奇怪了。啊,难道说,你没有跟男孩子牵过手……” 我有意刁难地这样说,她又陷入了沉默。 这次大概真的生气了吧。她像是在拒绝跟我说话一样,把头转向了一边。 可能是欺负得有点过分了。她言行冷淡,但反应却意外地很直接,让我不由得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抱歉抱歉,揪住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我向她道歉。“至少父亲的手你总是握过的对吧。作为逻辑条件,就当做这是说得通的好了,来,你接着说。” “我忘了。” “咦?” “我是说父亲的手是什么触感,我已经忘了。” 雾切眯起眼睛,作势用右手撩了一下刘海。在至今为止她展现的所有动作之中,这是看起来最有感情的。 “是、是吗,我知道了。” 我敷衍似的说。真是麻烦,看来她也有她自己的复杂情况,但要是一直纠缠这一点不放的话,讨论就难以有什么进展。 “简单来说,你想说的就是……让你昏过去的人是男人,因此五月雨结不是凶手,这逻辑是成立的对吧?” 雾切仍然脸朝着一边,点头表示肯定。 在来到天狼星天文台的侦探之中,女性只有我跟雾切响子。假如她的主张是正确的,那么我就被排除出了凶手的范围。 “但是我一开始就说过吧。”我叹着气说。“我不是凶手这件事,对我来说是非常清楚的事实,甚至没有必要去证明呢。” “不,对我来说,这还说不上是得到了彻底的证明。” “这算什么啊,你是想说不实际摸一摸我的手就没办法证明吗?” 我这样一问,雾切像是在斟酌言辞一样垂下了视线,然后将眼眸转向我,微微点了点头。 “……手。” 她有些犹豫地说着,要我伸出右手。 看来她是认真的。 这是陷阱吗? 她就是凶手,这之前的一切证言,说不定都是为了接近我而撒的谎。说不定她身上还藏着什么凶器,她是想把我引进她的攻击范围之内。 雾切响子——我还不是很清楚她的情况。 认识以来也没过多久,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知道的,不过就是她给人以很神秘的印象,以及她的家庭环境似乎很复杂,仅 而已。虽说她断定我是清白的,但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她。 “我明白了,那我们握手和好吧。”然而我还是没有靠近她。“不过真正的握手,还是留到一切解决,你我都平安无事的时候再说吧。” “怎么一回事?” “你先在椅子上坐下。” 我命令她。 先前她一直坐在椅子旁边的地上,这时她按照我所说的,在安乐椅上坐了下来。 “那把右手伸出来。” 她听话地伸出了手。 我小心地靠近她,拿起了她的小手。那只手就像玻璃工艺品一样,仿佛稍微用一点力就会把它弄坏,我紧紧抓住它不放。 她的左手被手铐铐住了。只要像这样抓住她的右手,就不用担心她会攻击我了。 我们互相试探地握着手,视线相交。 “怎么样?你看见真相了吗?不过这话还是待会儿再说吧,我也要以侦探的身份去寻找我的真相。” “你要怎么做?” “首先,我觉得有必要再仔细调查一下这栋建筑物内部的情况。”我们牵着手说话。“我还是有些怀疑你。如果你也是侦探,那么你应该也能够接受我的意见,对吧?不过说 到底,也只是怀疑的程度……要想指认你是凶手,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没有满足,也就是探询外部犯案的可能性,需要确认除了我们五个访客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出入过这里。” “你还没有确认吗?” “……是、是啊,我也才刚刚醒过来。”她的反诘让我慌了神。“第六个不速之客的犯罪行为……如果能够证明这一点的话,我就可以放了你。” “有必要尽快进行调查呢,要赶在雪消灭证据之前,尤其是窗外和门外,看一看有没有人出入过的痕迹。” “我会调查的。” “如果有什么不速之客,那个人肯定是男人,并且他可能还藏在这栋建筑物里。” 雾切露出了有些不安的表情。 “嗯,我会去确认的,我一个人去。很抱歉,就请你这样呆着吧,还有右手我也要给你绑起来。” 如果她就是凶手,那么准备手铐的人就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她有可能身上还藏有备用的钥匙,在我离开这里之后,她可能就会把手铐打开,所以我有必要事先将她两只手都绑起 来。 “我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如果你连这种头脑都没有,我反而会觉得困扰呢。” 雾切带着冷冷的表情这样说。 不过……说是要绑起来,我却没什么手铐或是绳子一类可以把她的手绑住的东西。 “我的丝带。” “……可以吗?” “只要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 她点头同意了。 她左右两边的三股辫上扎着丝带,我解下了其中一边。 我用丝带把她的右手腕系在了安乐椅的扶手上。 这样一来,她的双手就都被固定在椅子上了。 “接下来我会一间一间地调查所有房间。如果那个不速之客在这里的某个地方,那么他为了不被我找到,应该会从房间里出来,藏到别的地方去。不过只要你留在中央大厅里,那么那个人的行动就完全暴露了。” “就是说我是负责监视的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你两只手都被绑住了,对你来说那个不速之客的存在是很危险的,因为对方是可怕的杀人狂呢。如果那个人出现了的话,你就用尽全力大叫吧,我会立刻来救你。” “你会来救我?” “如果确实存在不速之客,那就能够证明你是清白的。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是吗……不过我觉得那个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雾切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要让我说的话,就算真的有不速之客,也不能从逻辑上证明我是无罪的。那个人之所以藏起来,其缘由不一定就是跟杀人事件有关,也有可能……”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啦。”我打断她说。“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有人鬼鬼祟祟的,把他一脚踹飞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是啊。” 她坦率地作出回应。 “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人在这种暴风雪的天气里大半夜出入这种偏僻地方的……那我就去调查了。” 我从雾切身边走开,从最近的房间开始依次调查室内的情况。我拉开窗帘,检查窗户上的锁,查看外面雪的状态。 我很快把所有房间的窗户调查了一遍。结果是,所有房间的所有窗户都从内部锁上了。此外,窗户附近的雪没有异状。 各个房间不存在空调排气口之类的其他窗户。也就是说,想要通过线从外面把窗户锁上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我调查了门口。大门仍然锁着,并且我查看了外面的雪,没有发现有人出入过的痕迹。 从结论上来说,我没能找到有人出入过这栋建筑物的证据。另外,我也没有发现有除我和雾切之外的活人,也就是不速之客存在。 大厅里,雾切还被绑在椅子上,等着我回来。 “很遗憾,看来这里除了我和你之外,果然没有其他人。” “外面的雪上没有痕迹吗?” “嗯,虽然在这种暴风雪天气,痕迹可能会很快被雪掩盖,但要是有人走过的话,那个位置一定会留下凹陷的。哪里都没有这种不自然的地方。” 这样一来,杀人事件越发变得扑朔迷离了。 不,也许可以说反而变得单纯了。 可以把这个天狼星天文台比作一个密封的瓶子。既然瓶子密封了,那么里面的固体就既不会多也不会少。也就是说,如果有三具尸体,两个活人的话,那么只有可能是活着的其中之一是凶手。 因此凶手是雾切响子。 她本人正用像是在期待什么的眼神仰望着我。 虽然有些同情她,但我现在还不能给她松绑。 从道理上来说,她毫无疑问就是凶手。然而,我自己无法接受这个答案,这也是事实。像她这样的少女竟然能够杀死三个成年男子,还把尸体摆在床上,这可能吗。 “我已经搞不清楚了……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由得说起了丧气话。“这栋奇怪的建筑物,还有这封奇怪的委托信……不过有一件事我总算明白了。写在那封黑色信里面的事件,并不是要委托我们解决的事件,而是把我们自己也卷进来的事件。” “……结姐姐大人。”雾切像是想把我打断一样地说道。“你指的是什么事?” “咦?是委托信啊。跟委托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封黑色的信对吧?上面不是写着这个地方和凶器之类的东西吗。” “……把那封什么黑色的信给我看看。” “可以啊?” 我把雾切留在椅子上,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在背包里翻找一番。我从包里抽出黑色的信,回到大厅。 “打开给我看看。” 雾切似乎非常急切的要求让我不由自主地照做了。我从黑色信封当中取出了折叠起来的便笺,那便笺是黑色的和纸,上面用白色的手写体写着一些文字。 雾切一看到那文字,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结姐姐大人……这不是一般的杀人事件。” “什么,怎么一回事?” “这恐怕是……游戏啊。” 第二章 黑之挑战 他梦见自己被熊熊火焰灼烧。 醒来的时候,从额头上淌下的汗水已经将他的面颊打湿了。 还是说,那其实是泪水呢。 装作不经意地用右手擦了一下脸。 这里是医院的候诊室。在柔和的纯音乐之中,身上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护士从某个方向出现,又消失在另一个方向,电子屏上一直没有出现他的号码。 “好像差不多要花一个小时呢。” 坐在他旁边椅子上的老人对他说。 然而他只是随便搪塞了几句,这样的老人要是搭理他的话就没完没了了。他将视线从老人身上移开,装作摆弄手机。 “您是在做复健吗?真是不容易呢。” 老人仍然找他说话。 “不,今天是因为腿痛来拿药的……” 他一边看着手机屏幕一边小声说着,明显表示出不想跟老人交谈的意思。 “药费也不是笔小数目吧?政府的援助也没几个钱,作为你负伤的代价来说,实在太便宜了。” 老人用柔和的声音说。 他抬起脸来转向老人。 这老人毡帽压得低低的,穿着一身看来价值不菲的西装。在他嘴右边有一道纵向的旧伤痕,当老人微笑的时候,那道伤痕就跟着变形了。 “你是什么人?”他用充满攻击性的语气回应说。“为什么知道我的事?你是记者?” “我是善意的第三方。”老人的伤痕变形了。“我是同情你,并且跟你有共鸣的人。” “原来如此,传教的是吧?你去找别人吧。对于你们这些哄骗弱者的家伙,我真是烦透了。” “不,我们跟宗教没什么关系。当然,也不是什么媒体的人。”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终于开始大喊大叫了。 “我们是这个。” 老人递出一张漆黑的名片。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第12区代表 円藤藤吉郎 tel --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是的。而且我们跟政府没有关系,是独立的非营利性组织,希望您能够理解。” “就是跟宗教差不多的东西吧?自称是什么集体治疗班或者护理研讨会,摆出一副很关心你的样子接近你,打着学费的名义违法收费是吧。不好意思啊老爷子,你去找更好解决的人去吧。” 他不屑一顾地这样说,然后打算从椅子上站起来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 “您不想报仇吗?” 老人的低语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说什么?” 他不由得站住了脚,回过头去。 “我们对您黑暗的深度很感兴趣。原来如此,您确实拥有非常深邃浓郁的黑暗。”老人像是在调整帽子的位置一样碰了碰帽檐,但是他的眼睛仍然藏在阴影之中。“您度过的人生很难说是幸福,不过也不愁生计,过得非常平凡,不会给别人添麻烦,有一份正当的工作,也得到了一些人的爱戴。然而在五年前,犯罪把您人生的一切都夺走了,毫不客气,蛮不讲理,一点不留……您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呢。不,您是无辜的,至少您并没有做什么会让自己的人生被彻底毁掉的事情。” 老人的声音让他的心动摇了。很不可思议的是,那声音听起来几乎就跟他自己的声音一样。 “我们提供的并不是什么治疗,那种东西就交给好解决的家伙吧。我们是帮助别人夺回自己人生的,我们的组织能够把被夺走的东西全部抢回来。” “夺回……自己的人生?” “您有这个权利……不,是义务。这也是为了那些因为那次可恨的犯罪而去世的人。” 老人充满确信的口吻表现出非凡的演技,足以让他颓丧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老人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是“遭到了掠夺的主角”。 聚光灯的光还没有消失。 并且,那并不是为了照射别人而存在的,而是为了照亮自己的未来…… 然而他苦笑一下,抛开了这种妄想。 “在那之后,我面前一直有很多人来了又走。警察、检察官、律师、医生、保险推销员……结果谁都救不了我。最后是什么善意的第三方了啊,真是受够了。硬要说的话,我还是很感谢医生的,至少他让我能再一次站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也就是这样了,我只是苟延残喘的尸体罢了……会盼望的心,早已经在那一天死了。” 他转过身背对老人,离开了座位。 “我在外面的公园等您。您要是对我们的‘救济’感兴趣,就请您来一趟吧。” 老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卖店的方向。 之所以被卷进犯罪,大概只能说是单纯运气不好吧。 五年前,在他家附近,接连发生了疑似纵火案。周边的监视器都没有拍摄到罪犯,无迹可寻的犯罪行为让周边的居民们人心惶惶。 纵火连日持续,之前都只是小火灾,但在某个晚上,突然发展成了一场大火,可能空气干燥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两栋居民住宅被完全烧毁,其中的一栋就住着他们一家:他和他的妻子,以及未满两岁的儿子。三人都为重度烧伤,但最后得救的只有他一个人。 纵火案在此之后仍然发生了好几起,但在某位侦探的指引下,事件迅速得到了解决。将纵火地点用线连起来可以形成一个奇妙的星形,这就是那位侦探的着眼点。在星形的中心,住着一位以占卜为生的占星术士。 侦探立刻去占星术士家中拜访,但那个人早已经被烧死了。 他身边还留有一封遗书,上面写着“我是为了纠正星星运行的轨道而放火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内容。事件以犯罪嫌疑人死亡而告终,就此了结了。 听说了这一事实的他感到混乱不已。被憎恶这块磨刀石磨砺得无比锋利的刀刃,总有一天是要刺向罪犯的,他原本是这样计划的,但现在却听说对方已经不存在了,这让他不知道自己的愤怒该发泄在谁的身上了,也没脸去见死去的妻子和儿子。 那之后过了五年,身体状况好转了不少,但他的心已经死了。他失去了工作,靠着国家的补偿金勉强过活。他本以为这种可有可无的人生今后仍将继续下去,与生存价值这个词彻底绝缘…… 直到他听到了刚才老人说的“复仇”这个词。 那是出现在黑暗之中的一线光明。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给他带来过这样的光明。说到底,根本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黑暗有多深。因为他所希望的,并不是将这片黑暗驱散,而是找到指引他走在黑暗深渊之中的路标。 “我就知道您会来。” 老人嘴角边的伤痕变形了,他这样说道。 白天的公园里,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还有一起踢着足球的男孩子,他们发出欢快的声音。阳光透过树叶照射在长椅上,坐在上面的老人的身影,与这片风景非常协调。 “因为我觉得只是听一听的话不会有什么损失。” 他在老人旁边坐下说。 “没错。我们跟律师和治疗师不同,不会只是说说话就要收费的。”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为那些不幸遭遇犯罪的受害者提供救济的组织。” “面子上的话就别说了。实际是什么?你们会帮我做类似于代人复仇那样的事?” “唔嗯,这是误会。刚才我也说过,我们的目的是给您以救济。您如果对这个理念有疑问的话,我劝您现在还是 重新考虑一下比较好。” “你这老爷子真是说话不干脆。然后呢,你们能替我做什么?” “我们会告诉您真正的犯人是谁。那起让您落到现在这步田地的事件的犯人——” “啊?真正的犯人?” 出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词。 这种事连想都没有想过。那起纵火事件难道不是一个头脑不正常的占星术士干的吗? “是谁!那个真正的犯人是谁啊!” “请您稍等。”老人举起一只手制止他。“要我告诉您的话,有一个条件。” 来了—— 他提高警惕。 这个所谓的条件,是要收钱吗。 “什么条件啊。” “对于这个真正的犯人,我们想要您对他进行复仇。” “复仇——” “是的。一定要向真正的犯人复仇,让他死去。” “也就是说要我杀了他吗。” “是的。” 在宁静祥和的公园一角进行着这样血腥的对话。没有人在旁偷听他们交谈。 “老爷子,想必你们的那个什么组织,一定已经好好调查过我一番了。这样的话你应该明白吧?我是不可能会拒绝这个条件的。” “您这句话很令人放心。” 老人大幅度地点头。 “好了,赶快告诉我吧,那个真正的犯人是谁。” “在此之前,必须让您了解我们的意图所在。” 看来拐弯抹角的话题还得继续一段时间。 ——的确,他无法理解,这个神秘的组织是出于怎样的理由鼓动他去复仇的。 “复仇——我们将其称为‘救济’。也就是对您而言的‘救济’——要实行这项行动的不能是别人,而必须是您自己,请您不要弄错了。您同意吗?” “就是让我亲手杀了他吧?那是当然,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么我们接着往下说吧。‘救济’有三个必不可少的要素,您知道是什么吗。” 老人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让他感到焦躁,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应和对方的话。 “谁知道啊?我是新手,如果你能告诉我就帮大忙了。” “那是当然。首先第一个要素,是‘决心’。关于这一点,可以说您已经达到了吧。我说得对吗?” “是啊。” “接下来必不可少的是‘金钱’。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做什么事,金钱都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想要做一件大事的时候,就需要大量的资金。关于这一点又如何呢?” “很遗憾,算不上足够。” “很好,为了追寻‘救济’的您,我们已经做好了提供资金的准备。至于金额——并没有特别设置上限。” 提供没有上限的资金? 事情越来越可疑了。 “然后第三个必不可少的——那就是‘技术’。想要杀死一个人,就需要相应的技巧。您能够理解吗?关于这一点,包括您在内,大多数人都是外行。在这个时候!我们能够为您提供‘技术’,让您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杀死目标。利用这些‘技术’,就能够实现完美的犯罪。” “还真是无微不至啊。” “只不过——”老人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事项一样停顿了一下。“关于‘技术’,是要收费的。” “啊?” “也就是说您需要从我们这里购买‘技术’。” “看吧!果然还是想从弱者身上榨取钱财。”他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想要站起身来。“搞得这么复杂……结果只是诈骗啊!” “请您冷静一点。刚才我也说过,我们会为您提供无限的资金。您可以利用这些资金来购买‘技术’。” “……怎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在实行‘救济’之际,您完全没有必要自掏腰包。” “莫名其妙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提供资金是为了什么,提供技术又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救济’当中最重要的一点。‘救济’对您来说,是一场将整个人生投入进去的大逆转……想必应该相当富有戏剧性,这是不管什么样的虚构小说,什么样的纪录片都无法比拟的。” “你想说什么?” “就是说,有一些人非常期待您的大逆转。顺带一问,您喜欢赌马吗?哎呀,资料上没有关于爱好赌博的记录呢,想必您很难理解那些热衷于赌马的人是怎样的心情吧。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却存在不少这样的人,马匹为了争夺名次而疾驰的模样,能够打动他们的心,让他们一掷千金,流下感动的泪水。同样的——也有一些人,立志复仇的人向着完美犯罪的目标冲刺的过程,能够让他们体会到乐趣。” “这……这算什么啊。” “也就是说……有一些好事者对于世界上的一切兴趣爱好都已感到厌倦,他们找到的最后的乐趣,正是像您这样心怀阴影的人所表演的大逆转——‘救济’。” 老人的话让他目瞪口呆。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脚踩进了不该踏入的世界。 老人所说的话他大概可以理解,但是居然真的会有这种事吗…… “你们是打算——把我的复仇当做游戏吗。” “简单来说,大概就是这样吧。”老人压低声音笑道。“通过提供高质量的内容吸引赞助商……接受赞助商提供的资金,提供完成度更高的内容……我们的‘救济’就是像这样得以成立的。” “也就是说,你们背后有些家伙钱和时间都多得没地方花对吧。” “您能够理解吗。这个事实本身只不过是为了说明资金来源,我们的目的说到底还是为您提供‘救济’。我们跟出资人利害关系一致,如此而已。并且,各个领域的大人物都对‘救济’非常感兴趣。因此,我们也能够从中受益,在各业界左右逢源。” 真的是这样吗? 也许老人所说的所谓“救济”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们只是将复仇行为当做一项娱乐。 然而对他而言,这些都无所谓,杀死真正的犯人,这一目的也不过是个过程。对他而言,这是一项以夺回自己的人生为最终目的的——挑战。 “会像纪实节目里那样,二十四小时都有摄像机到处跟着我吗?” “不,没有摄影师陪同。关于这方面的规则,我稍后会向您解释的。” “我知道了,那就快点告诉我真正的犯人是谁吧。” “我还没解释完。” “还有什么?” 他不由得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我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没有说。您接下来将会获得资金,被赋予杀死目标的任务,但只是这样的话就太空洞了。比如说在目标走夜路的时候从后面靠近他用钝器将他打死——这的确是复仇,但并不是‘救济’。这绝对不是‘救济’。” “怎么一回事啊。” “救赎是必须要通过一些考验的。只有通过困难的考验,才能迎来真正的‘救济’。” “啊?” “我说得具体一些吧。”老人端正了一下坐姿,转向他说。“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您需要购买我们接下来向您提供的‘技术’。举个例子,我们就把这当成是牌吧。我们拥有好几张非常适合用来实现完美犯罪的牌,比如说有凶器的牌,指明适合犯罪的地点的牌,如何制造不可能犯罪的牌……根据这些牌的效果和实用性,我们为它们制定了不同的价格。然后你购买这些牌,事先设计出‘牌组’,用以着手进行接下来的‘救济’。” “我不大明白你 的意思……” “我就举以前进行的‘救济’为例给您参考吧。在这个案例中,复仇者从我们这里购买了‘学校’作为地点牌。此外,他还购买了‘金属球棒’作为凶器,‘密室’作为洗脱嫌疑的‘手法’。” “‘密室’?这种东西都能买到?” “是的,只要投入资金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您大可以这样认为。顺带一提,以这个案例来说的话,‘学校’的花费是4000万,‘金属球棒’是300万,‘密室’是1亿,合计花费1亿4300万,货币单位都是日元。” “等一下,这价钱不对劲吧,为什么‘金属球棒’要花上足足300万啊。这种玩意儿,随便找家运动用品商店,用不着1万元就买得到吧?” “我们提供的凶器就有这样的价值,请您这样考虑。您知道吗,随便找家运动用品商店买到的凶器,很快就会让您暴露行踪的。商品的形状、型号、零售店,还有店内的监控摄像头……这一切的情报都会让您暴露。不过,我们所准备的凶器,则不存在这种问题。”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好了,接下来是很重要的一点。关于我刚才说过的考验……我们给您复仇的机会,与此同时,也会召唤一名追查您的侦探。” “侦探……?” “没错。按照‘牌组’的总费用,我们会选出一名侦探。您在‘牌组’上所花费的金额越高,所投入的侦探等级也会越高。反过来,假如您控制费用的话,侦探的等级会比较低,不过用以制造完美犯罪的牌就可能会不够。” “这算什么啊,前提是一开始就会有人追查我?” “是的,我们认为只有在公正的行为的基础上,才能有真正的‘救济’。只有面对侦探的考验,您才能得到纯粹的‘救济’和满足感。如果您无法认同这样的想法,我们就只能认为您和我们之间的意见明显存在不一致,到时候我们就只能报告上级说这次的安排取消了。”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也觉得,如果采取卑鄙的手段,就算达成了目的,那也不会有得到了救赎的感觉。”他耸了耸肩说。“简单来说,就是要堂堂正正地完成复仇才有价值对吧。” “正是如此,我円藤果然没有看错您。这也意味着!您真正要完成的任务,并不是让复仇成功,而是成功通过侦探的考验。您能够理解吗?” “嗯。” “很好!让我们回顾一下这一系列流程。首先,您使用我们的资金,购买我们的‘技术’。然后您将购买到的内容作为‘牌组’组成计划,进入实行阶段。此外,您所制定的‘牌组’内容,将会以挑战书的形式送到被选中的侦探手中。” “喂,等一下。挑战书?要把接下来将要进行的犯罪特意向侦探公布?这样肯定对我很不利啊。” “归根结底,我们只是希望您能进行公平的挑战,从一开始就已经是竞争了。在考虑到这些情况的前提下设计‘牌组’是最关键的呢。”老人的伤痕变形了。“事先会告知侦探的情报,只有您所制定的‘牌组’。当然,您的姓名和目前居住地并不会写出来。” 就算这样,情况也相当不利吧? 尽量控制“牌组”所决定的“技术”的开销,让侦探的等级低一些,这样是不是比较好呢。 还是说大刀阔斧地使用资金,尽情使用用以制造完美犯罪的技术更好一些呢…… “接下来,挑战书的信封上安装有微型的芯片,在信封打开的那一刻就会发出电波。侦探打开信封的那一瞬间,开始的信号就发出了。您的胜利条件是杀害目标,并且在168小时之内不被侦探揭穿。在时间到达的那一刻,您的‘救济’就完成了。在那个时候!根据您花费在‘牌组’上的开销,我们会把相应的金额返还给您。并且在此之后,我们将会启用保护程序,确保您不会被当做罪犯遭到追查。如果您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将之前的过去一笔勾销,从头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对他来说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从头开始新的人生。 假如这种事真的做得到…… “有可能的。” 只要这句话就够了。 “如果我输了,那时会怎么样?” “您不应该考虑输的时候会怎么样。不过——我也不能不告诉您,因为那样就称不上公平了呢。话虽如此,大致也跟您的想象差不多。首先您的失败条件,是在侦探打开信封的168小时之内,被侦探指出是犯人。在这个瞬间,您就失败了,并且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会彻底断绝。您会以普通的罪犯身份被警方逮捕,我们不会有任何援助。此外,不管您再怎么向警方讲述我们的情况都是没用的。请您理解这一点。” “就是说失败者无足轻重吗。” “我们是带来‘救赎’的人。虽然我们的‘救赎’是完美的,但不幸的是,也有一些人是无法得到它的,这些人往往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救济’。” “还有其他的惩罚吗?” “关于您所花费的‘牌组’的开销,要请您向我们支付相应的资金。” “哈哈,是这么一回事啊。不过这可是没办法的,你就算把我卖了我也拿不出钱来。”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事先让您参加各种保险,受益人是我们安排的人。” “如果失败的话,就要在被警方逮到之前去死,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不过只是在您无法支付相应款项的时候。” “你明明知道我是付不起这个钱的。” “我们会不惜使用任何手段回收您所花费的开销。”老人的表情没有变化。“如果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就请您战胜侦探吧。” “还有没有什么一定要注意的规则,告诉我吧。” “这一点是最重要的……杀害侦探是不允许的。除了目标之外,您想要杀害多少人都是您的自由,但我们所安排的侦探,您必须要让他活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只要在规定的168个小时之内发生了侦探死亡的事态,那时就会认定是您失败了。” “就算是因为什么偶然事故死了也不行?” “没错,基本上伤害侦探也是禁止的。” “真严格啊。” “没有对手的比赛本来就没有观看的价值,对吧?” 一开始就除掉碍事的侦探,看来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说到底组织就是想看到自己跟侦探的竞争。 “至于其他细节的规则,在您的挑战敲定之时,我会再告知您。” 老人重新将脸转向他。 “夺回人生的高贵挑战——我们将其称为‘黑之挑战(duel noir)’。只要能够战胜侦探,您就可以争取到崭新的未来。好了,您觉得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已经没有悬念了。 将真正的犯人告诉自己”这一前提,让他无法将这些付诸一笑。 让自己沦落得如此凄惨的人如果还若无其事地活着,那他是不可能会放过这个人的,只能让他以死谢罪。 “如果我不说我答应,你是不是不会告诉我五年前纵火案的真相?” “没错。” 这是诱饵。 这大概就是要把自己引到游戏中的诱饵吧,然而这诱饵很有诱惑力。对于一无所有宛如空壳的自己来说,这诱饵几乎可称得上是救赎。 如果在这个时候拒绝了对方,那自己大概会后悔一辈子。肯定会不断责备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接受挑战,就这样度过一无所获的人 生。 如果是这样,那么索性…… 放手一搏吧? 总比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要好。 “您的眼神很好。”老人的肩膀颤动着,他静静地笑了起来。“接下来……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供您参考,总之告诉您我们的数据吧。在截至目前我们举行的‘黑之挑战’当中——侦探一方的胜利率是28%。仅仅只有28%。也就是说,在利用我们的‘技术’进行复仇的人当中,将近七成都完成了完美犯罪。” “这数字是真的?” “虽说是侦探,他们的水平也是良莠不齐的呢,甚至还有人收到了挑战书,也没发觉其中的案件性质,就这样一觉睡过去了。哎,不过这是特别幸运的案例……” 三成的失败率,自己会抽中下下签? 那怎么可能呢? 我会抽中的,是胜利。 “看来您的答案决定了呢,不过我们会等待一个晚上。假如您在这个月夜,等到头脑冷静下来,仍然没有失去挑战的意志,那就在明天上午十点到这里来吧。您觉得可以吗?” 他点头同意了老人的话。 “我想您应该明白,这件事不要对别人说。不光是警方,就算是熟人,如果您告诉了别人,我们就不会再次出现在您面前了。” “我知道。” “那么,改日再会吧。” 向侦探宣告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天狼星天文台 3000万 凶器 大剪刀 500万 凶器 昏迷药物 500万 手法 肢解 8000万 总开销 1亿2000万 根据以上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第三章 天狼星天文台杀人事件2 我上的高中,是一所拥有一百五十年历史的直升女子高中。这所教会学校是一间出名的贵族女子学校,但同以前相比,学校的宗教色彩已经淡薄了许多,现在至多只能从砖造的旧校舍和教堂当中窥见一些传教士们的历史了。 原则上学校是禁止打工的。不过只要向学校提出申请,多半都能得到许可。 不过,自学校创立以来,申请侦探许可的人,我似乎是第一个。 原本侦探就不是什么职业或工种,大概可以说是一种存在,或者应该说是一种才能吧。因此,要说向学校申请侦探许可究竟有没有意义,感觉有点说不清楚。不过,担任校长的修女非常高兴。可能是因为对于修女来说,所谓的侦探,并不是一种存在,也不是一种才能,而是给她一种类似于志愿者的印象。 总而言之我是这所高中里唯一的侦探。校方也允许我穿制服参加正式活动,考虑到灵活性的问题,平时我穿的不是短裙,而是裙裤。尽管这似乎招来了一部分高年级学生的反感,但我的朋友们都对此评价不错。 由于我以侦探工作为优先,所以并没有参加社团活动。不过,侦探的工作也并不是一直都有,所以大部分时间我放学后的生活都跟回家部没什么区别,就是直接回宿舍。 自从我进入这所学校就读以来,一直过着宿舍生活。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包括厨房、浴室和厕所,是一间小小的单人间,贵族女子学校的现实无非就是这样。虽然也有同学对宿舍生活很羡慕,但这里的规则其实要比一般家庭更严格。 我发现有人往我在宿舍里的个人邮箱里投进了一个黑色信封,那是在我高中一年级的冬天,十二月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b5大小的漆黑信封上面,既没有贴邮票,也没有写收信地址,不过上面用白色的字体打印着我的名字,所以这封信肯定是寄给我的没错。我拿起信封,走进宿舍。 “啊,结,你回来了。”我在走廊上碰到了住在宿舍里的另一个女生。“这是什么啊,难道又是情书?” “那怎么可能啊。” 我苦笑一下,望着这个黑色信封。从外表看来,实在说不上是一封情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寄出这封信的还真是个怪人。 我曾经收到过两次情书。其中之一是个像松鼠一样小巧玲珑的女生,她是隔壁班上手工部的成员,理所当然地,我拒绝了她,我也只能拒绝。直到现在,我有时还会在校舍的阴影里不经意看到她远远望着我。另一个人寄给我的信非常有文学气息,不过没写寄信人的名字,所以我不知道那是谁。我并没有以侦探的身份继续进行调查。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顾不得脱外套就一头扑到自己的床上。我翻过身,仰面朝天,一边把信封对着日光灯看,一边把它打开。 里面是一枚便笺纸,还有一个小上一圈的黑色信封。 总而言之我先把便笺纸打开看。 “委托书 尊敬的五月雨结小姐: 时值年关,诸事繁忙,恭祝您生意兴隆。 我是某位先生的代理人大江由园。 此次来函,衷心希望您能够帮助我的客户解决目前所面临的问题。 在此我无法透露客户的身份,请见谅。 这位客户预感到,在他本人所有的“天狼星天文台”,将会有十万火急的事态发生。 我们将在以下地点举行面试,在得到客户的同意之后,将会正式向您报告详细的委托内容。 集合地点:果崎车站 集合时间:十二月十二日 下午三点 此外,预付金一百万日元,委托成功的报酬一百万日元,以及其他必要的经费已全部到位。 届时恭候您的光临。 代理人 大江由园” 尽管便笺上写着委托书几个字,却给人以一种难以捉摸的奇妙印象,不知是不是因为委托人的名字以及委托内容都没有明言。它给人以一种像是在恶作剧的不真实感,但同时也的确有一种郑重其事的逼真感觉。 自从成为侦探以来已经过了差不多三年,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委托,这样的内容让人越想越糊涂。正因如此,这项委托引起了我空前的好奇心,这是以前的任何一桩事件都无法比拟的。 便笺是普通的白纸,上面的文字都是用文字处理软件生成的,如果查一下所用的字体,应该可以弄清楚这是用什么软件生成的,甚至可以查出打印机的墨水类型、品牌。不过我总觉得确定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 总而言之,我把便笺放在一边,打开了另一个黑色信封。 里面是折叠起来的黑色和纸便笺,上面排列着用笔写的白色文字。 向侦探宣告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天狼星天文台 3000万 凶器 大剪刀 500万 凶器 昏迷药物 500万 手法 肢解 8000万 总开销 1亿2000万 根据以上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这什么啊。” 我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把黑色便笺翻来覆去地看。事情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从纸上写的词语推测,似乎也隐约透露出一些没有公布出来的委托内容。这难道是什么联想游戏吗。是要我靠这个猜出是什么样的委托?话说回来,写在这几个词下面的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这搞不好是用来测试我的侦探能力的谜题。 委托人肯定是想要考验我。对方特意让代理人介入,从这一点来考虑,对于那些派不上用场的侦探,想必就连委托内容都不会告诉他们,直接让他们吃闭门羹吧。 感觉似乎会发生什么重大事件。 问题是距离集合时间没有几天了。 后天就是集合的日子。 只要向学校提交申请就可以休假,这倒是好说,不过在此之前我究竟能不能解开这个谜呢…… 没时间了。 我从床上跳起来,冲出房间,一路赶回学校。 学校里有个情报处理室,在那里可以自由使用电脑。要想做些调查的话,在那里利用网络应该比较快吧。顺带一提,我自己没有电脑,而且手机也没有上网功能。 从宿舍走到教学楼只要几分钟。教学楼里,还有正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以及正打算回家的学生,我一路小跑赶往情报处理室,跟她们擦肩而过。 情报处理室里,有几个学生正默不作声地敲打着键盘。我瞟了她们一眼,借用了其中一台电脑。 我首先试着搜索了一下“天狼星天文台”。出乎意料的是,我轻而易举地就了解到了它的实际情况。 天狼星天文台似乎是属于一个叫做牙柳一郎的人的个人天文台。据说这位牙先生在战后的经济增长期通过经营钢铁工业一夜暴富,岁数大了不做生意之后,他倾尽所有家财建造了个人天文台,在那里过起了隐居生活。说起天文台,给人的一贯印象多半是属于大学或是什么研究机构所有的设施,不过听说对观测天体或是星星有兴趣的人也经常会修建个人用的天文台,天狼星天文台似乎也是这种兴趣爱好的产物。 那么这位神秘的委托人,是否就是牙柳一郎呢。如果他与战后的钢铁工业有所关联,那么至少他也有可能被社会各界当做大人物来看待。之所以无法将委托公开,说不定就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 关于牙柳一郎,之后我也做过一些调查,不过并没有得到什么令人在意的情报,也没有找到什么相关记录证明他从前曾与什么事件有关。能从网络上获取的情报 果然是有限的。 当天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收获,就这样回宿舍去了。 第二天,我一边上课,一边思考着委托的事。尽管期末考试已经不远了,但老师讲课的内容我几乎都没听进去。在坐满了同学的教室里,我有一种孤独感,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处于另一个世界一样。 午休的时候,我在图书室里寻找牙先生的相关情报。在这所学校的图书室里,沉睡着比附近图书馆的藏书都要古老的书籍。不过要想找到关键的情报,光凭午休这点短短的时间似乎不太够。我决定在放学后再回来一趟,暂且先撤退了。 下午的课上,我发觉从窗口看到的风景比往常要阴沉,天空一副随时会下雪的样子。冬季的低气压滞留在东边,北方上空有零下四十度的寒潮正在逼近,难怪嘴唇会这么干燥。休息时间,我一边涂着润唇膏,一边呆呆地望着记在笔记本上的明天的计划。明天才是重头戏。 放学后,我终于在图书室里获得了想要的情报。那是每月发行的面向天文爱好者的杂志,在十年前的过刊上,我找到了跟天狼星天文台有关的文字。 那是一篇主要内容是访问个人天文台的文章。这篇文章有四页篇幅,其中提到了天狼星天文台,还附有照片。 我把这篇文章复印了下来,带回了宿舍。作为预习的资料,我得到了相当有价值的东西呢。先不管它跟委托到底有没有关系,至少我得到了能够通过面试的情报,我感觉它有这种效果。 当晚,我为明天做好准备,把笔记本和资料,以及以防万一时换洗的衣服都打包装好。预习应该也是无可挑剔了。要说还有什么令人担心的事情,那大概就是天公不作美了。 天气预报说明天起部分地区会有暴风雪天气。 第二天,我向学校请了假,去往果崎车站。 我到达车站的时候,天上已经稀稀拉拉地飘起了小雪。周围是一大片冬季干涸的田地,可能是由于下雪的缘故,虽说还是白天,天色却非常昏暗,可以看到周围人家一盏一盏朦胧的灯光。 时间是下午两点。虽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但由于一小时里只有两趟车,所以我提前离开了宿舍,结果这么早就到了。 在这个无人的车站,除了我之外,下车的只有两个人。 我决定在候车室里等着。这个小房间只够并排放下两张长椅,房间中央有一个点着的圆柱形暖炉。我立刻占了暖炉跟前的位置,焐着自己冰冷的手。 这时,刚才跟我一起下车来到月台上的两名男子走进了候车室。 两个男子默默无语地坐在了长椅上,各自看了看钟确认了一下时间,然后开始左右张望。在这个仿佛位于世界尽头一般人迹罕至的车站,居然聚集了三个闲得无聊的人,这种情况显然不大自然。 “请问……” 第一个开口的人是我。说实话,我有些害怕。在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一个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被两名素不相识的男子围在中间的高中女生而已。 “你们两位当中,谁是大江由园先生呢?” 我怯生生地这样问道,两名男子同时做出了反应,互相交换了一个彼此试探的眼神,又一次打量起我来。 “唔嗯,原来如此,小姑娘你也是侦探吗?” 梳着整齐的七三分发型的男子先开了口。他一身西装配上长风衣,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得很紧,一副精英白领的打扮,不过他的模样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个性。假如这里是商业区的话,那么他的身影一瞬间就会与背景融为一体,他的外表就是这样平淡无奇。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侦探。”他用大拇指一指自己。“想必你也是吧?” 他向着坐在对面的另一名男子这样问道。 这名男子戴着太阳眼镜。透过薄薄的灰色镜片,勉强可以看出他的视线动了一下。他一头短发,身材精悍,防水外套下面穿着黑色背心,脖子上挂着狗牌。他身上萦绕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气质。 戴太阳眼镜的男子仍然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侦探来了三个……而代理人还没出现。” 穿西装的男子抱着胳膊,用一种装腔作势的口吻说。 “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由于紧张和恐惧,我的声音在发抖。“收到了委托书的,难道不只是我一个人吗?” “看来事情就是这样啊。” 穿西装的男子露出轻蔑的笑容这样说。“距离指定的时间还有些时候,到底还有几个人会来呢。” 这样啊……仔细一想,被叫来的侦探不见得只有我一个人。委托书也是,只要把姓名的部分一改,文字内容就适用于所有人了。因为委托人想要考验侦探,所以集合好几个人进行面试会更有效率,这样可能会更好吧。 两名男子各自开始想办法打发时间。 穿西装的男子一边戴上耳机在听什么,一边翻起了英语会话的书,完全是一副白领在打发时间的样子。 与此同时,戴太阳眼镜的男子手上玩起了外国硬币,不时还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噗嗤一笑,感觉很吓人。 我受不了这种气氛,从候车室里出来,打算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 寒冷的空气中,呼出的气成了一团白雾。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头发、肩膀和裙裤上都积上了薄薄一层雪,如果我没有不时地把雪拂掉,恐怕我立刻就会变成一个雪人了。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电车驶进了月台。 走下电车通过检票口的,只有一名中年男子。他的脸发红,体型微微发福,外套皱巴巴的,头发乱蓬蓬的。从外表来看,很难想象他会是那个神秘的代理人。 中年男子果然也走进了候车室,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他们三个人在说话。最后中年男子独自一人出来了,向着我走了过来。 “唔嗯,高中女生侦探啊。”中年男子咧开嘴笑着说。“把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少女时期消磨在侦探这种没有回报的工作上,我觉得不大应该啊。” 男子身上散发着酒味,坐在了我的旁边。他该不会大白天就已经喝得醉醺醺了吧。 我赶紧跟他拉开距离,重新找了个位置坐。 “不用那么戒备吧。” “请问……您也是侦探吗?” “你觉得我看起来还像什么其他的人吗?” 男子张开双臂说。 至少就我看来你就是个喝醉酒的普通大叔。 “哎,也难怪你会怀疑。年轻气盛的时候谁没有过,不过观察能力不足呢,作为侦探就有点那个了吧。” “观察能力……是吗。” “我给你变个戏法吧。”男子用一种贪婪的视线注视着我。“你在去年的圣诞节,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参加了弥撒对吧。不过无聊的圣歌让你觉得很厌烦,中途溜了出来,买了一大堆蛋糕,在宿舍房间里拼命吃,还撒了一地,看来这个圣诞节真是从头到尾都很孤独啊。” “您、您怎么会知道的!” 我不由得用上了责难的口气。 令人吃惊的是,他所说的大致都没错。唯一有一点不同的是,当时由于我没什么钱,买不到一大堆蛋糕,只买了一个巧克力蛋糕吃掉了。 “您难道一直在什么地方盯着我吗?” “不不不,这就是所谓的观察能力啊。”男子一脸得意地说。“首先从你的制服来看,可以知道你是那所有名的教会学校的学生。学校的活动之一就是举行圣诞节弥撒,这一点也不难想象。不过我听说最近的校规也很宽松了,想必弥撒不是强制参加,而是自愿参加对吧?” “那您为什么知道我是一个 人参加的呢?” “你的短裤是自己改的吧?应该是为了侦探工作吧。而且尽管今天不是休息日,你却没去上学,优先来处理委托。既然你这么热衷于侦探工作,想必平时能跟你一起玩的朋友也没几个吧,更不用说男朋友了。特别是在圣诞节这种特别的日子,大多数人都是跟自己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在一起的。而你,并没有关系达到那种程度的人。” ——真是多管闲事。 虽然他说对了。 “基本上,圣歌这种东西是完全没有趣味可言的,对你来说,简直是让人无法忍受对吧。你有点自暴自弃地跑去买了蛋糕。你喜欢甜食,这一点从你背包里露出来的糖果和巧克力已经告诉我了。” 男子指着我背后说。我吃了一惊,把背包取下来一看,拉链开了一点,露出了我带来的零食。 我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赶紧把零食遮起来。 “你住在宿舍,这一点是一目了然的。如果你跟家人住在一起,那么你起皱的领子,还有开线的衣角,你的母亲都是不可能注意不到的。” 在他每次指出我的破绽的时候,我都觉得很丢脸,与此同时,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如果他能从这样琐碎的情报当中看穿我的行动,那么我还有什么能够瞒过他的呢。 ——这就是侦探吗。 第一次遇到的同行,他的能力把我彻底震慑住了。作为侦探,就连这样一个醉醺醺的大叔我都比不上,我甚至有这样的感觉。 “是不是多少对我有点肃然起敬了啊?”男子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威士忌瓶子,把盖子打开。“话说回来,你在这种地方等是不是很冷啊,要不要跟大叔我一起进去?” “啊……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 我干脆地拒绝了。 男子差点把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喷了出来。 “啊……这样啊。也对啊,马上就到时间了,在这里等也比较好吧。我可要进去了,真是到岁数了啊……” 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回到候车室里去了,还拖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行李箱…… 三点钟的集合时间终于快到了。 可以看到一辆白色的旅行车沿着田间小道向这边驶了过来。它将灰色的雪景撕开了一道裂口,速度飞快地驶近。 旅行车在车站前停下了。 从驾驶席上下来了一个穿西装的男子。男子首先注意到了我,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您是在等大江先生吗?” 他问道。 “是的,您是?” “我是出租车公司的,大江先生交代我将各位送到他指定的地方去。” 难道说现在连代理人也见不到吗。 我开始对前景感到不安了。而且天气也越来越糟,跟我同行的人又净是些大叔…… “请您上车吧。” 听到司机这么说,我坐上了旅行车。我坐在最后面的座位上,还把背包放在旁边占位置,让别人不容易靠近我。 待在车站候车室里的那几个男子也都注意到了旅行车,陆陆续续地过来了。穿西装的男子第一个上了车,戴太阳眼镜的男子跟着坐了进来。 然后是醉醺醺的大叔上了车。出人意料的是,他似乎并不挑剔位置,坐在了驾驶席的正后方,行李箱占了他旁边的一个座位。 司机回来了,坐在了驾驶席上。 “抱歉,请各位稍等一会儿再出发。会不会觉得车内很冷?大家喝一些热饮如何?” 司机开始把抱在怀里的罐装咖啡分发给每个人。我的身体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所以我心怀感激地接过了咖啡,把它捂在手心里。 “为什么要稍等一会儿?”穿西装的男子问。“赶快出发吧。” “因为还没到三点。” “车站里已经没人了吧。” “有一趟电车是两点五十八分抵达的。” 戴太阳眼镜的男子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小声说。 “不可能还有人会来了,就算有人来,那他也迟到了。” “好了好了,别那么心急,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醉醺醺的大叔递出酒瓶。 “我不喝酒。” 穿西装的男子把酒瓶推开,打开罐装咖啡喝了起来。然后,他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香烟,想要点燃。 “抱歉,车内禁止吸烟。” 司机说。 “你说什么?” 穿西装的男子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很不情愿地收起了香烟。我从后座上望着这些吵吵闹闹的大人,喝着咖啡,让身体暖和一些。 就在这时,电车驶进了月台。 不过从车站外面看不到下车的乘客,只有两节车厢的电车被车站的建筑物遮得严严实实。 没过多久电车再次出现了,在雪中疾驰而去。 到底有什么人下车呢。 在时针恰恰指向三点的时候,检票口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身影。 那是个娇小柔弱的少女。 ——她是什么人? 在我眼中,她就像是透明的一样,这也许是因为她色素淡薄的白皙肌肤看起来似乎跟雪景融为了一体一般。难道是幽灵……那是不可能的吧。眼睛上面剪得整整齐齐的刘海在风中轻轻拂动,这小小的动静,无疑正是她的确存在于此的证明。 她静静立于这个杳无人迹的单调世界的一角,也许这是很适合她的,但作为一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侦探,则让人觉得极为不合时宜。 她一看到旅行车,就一小步一小步地向着这边跑了过来,很注意脚下的雪,双手拎着一个黑色的提包…… 她就是第五名侦探吗? 真令人难以置信。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穿在她身上的衣服——带花边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外套,正是我上的那所学校的中等部的制服。从她胸前丝带的颜色看来,她是一年级的学生。 她站在旅行车旁边,伸长脖子向车内看,看来从外面看不大清楚我们这边的情况。 司机从旅行车上下来了。 “您是在等大江先生吗?” 他这样问道,她点了点头。 “请您上车,我们一直在等您。” 在司机的催促下,她上了旅行车。车内已经有了几名乘客,对此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吃惊的样子,其他几名男子反倒因为这位小侦探的出现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把自己的背包拿开,给她把座位空出来。她什么也没说,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把提包放在腿上抱着。 “那么,时间已经到了,我们这就出发。” 司机将车开动了。 旅行车载着五名侦探,终于开始沿着一条无法折返的道路前进了。 落满雪的山道上别说是人影,就连建筑物的影子都没有,旅行车就沿着这样一条山道向上爬。 “喂,我说你。”我小声对旁边的她说。“你明不明白坐上这辆车意味着什么?” 她转向这边,做了一个像是在微微歪头的动作。 “你是侦探吗?” 她点头。 “真的?我们学校里竟然还有中学生侦探,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我是最近才到现在的学校来读书的。” 她第一次开了口。 大大的眼睛注视着我,仿佛在观察我一样。白皙的肌肤,由于寒冷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像是涂了腮红一样,非常的可爱。 “啊,这样啊,原来你是转学来的……话说,就算是这样,没想到居然会跟同一所学校的中学 生侦探接受同一个委托……真是奇怪的巧合啊。” “的确是奇怪的巧合啊。” 醉鬼大叔回过头来说道,一副要把身体整个探到我们这边的架势。 “你可别喝醉了就骚扰人家女孩子啊,大叔。侦探被警察请去喝茶,这可不是好玩的,那也给侦探抹了黑啊。”穿西装的男子插了进来。“真是的,拿你没办法。小鬼,醉汉,和阴沉的家伙……这辆像是用来观察人类的旅行车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什么整人节目?” “挺能说的嘛,年轻人。”醉鬼大叔突然一脸严肃。“再怎么说我也是有二十五年职业生涯的侦探,可不是看起来喝醉酒了这么简单。” “哦,那你看看这个醒醒酒吧。” 穿西装的男子咧嘴一笑,从上衣的内袋里亮出了一章像是驾驶执照一样带照片的卡。 网野英吾 dsc号码“367” “我叫做网野英吾,侦探图书馆的分类号码是‘367’——大叔,你呢?该不会是没有登记吧。” “哼。” 醉鬼大叔鼻子里笑了一声。之后,他把手伸进身上各个地方的口袋里,好像在到处翻找什么。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要找的卡,在网野面前一晃。 犬塚甲 dsc编号“943” “编、编号‘943’……你……不,您难道是……编号‘9’的等级‘3’?这、这是真的吗?” “我可不会搞什么伪造的。” 名叫犬塚的男子这样说着,呷了一口酒。 “非、非常抱歉!没想到您的等级居然会这么高……请您原谅我之前的种种无礼行为!” 网野突然就开始采取低姿态了。 感觉可以从中窥见大人们的丑陋世界的一角。 话说回来,我完全没想到,那个醉鬼大叔居然会是等级“3”。虽说人不可貌相…… “等级‘3’是什么?” 我旁边的少女问道。 “你不知道吗?” “是啊。”她眯起眼睛说。“那很了不起吗。” “对于我们侦探来说是的。” 我把自己的侦探图书馆登记卡从钱包里抽出来给她看。 五月雨结 dsc编号“888” “你没有这种卡?” “我之前登记过了。” 她从提包里取出了笔记本,把夹在里面的卡抽出来。 雾切响子 dsc编号“919” “哇,你也是编号‘9’啊。编号‘9’的中学生……你真是选了一条很残酷的道路呢。” 我吃惊地说。 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过的侦探,每人都有一张有编号的卡。 侦探图书馆——在这个地方,有大约六万五千名侦探的情报档案被分类摆放在书架上。凡是登记过的侦探,其情报都向大众公开,不管什么人都可以自由阅览。如果遇上了什么困扰,只要去一趟侦探图书馆就行了,在那里有能够应对一切状况的侦探们以及事件的记录。 对于侦探们来说,总而言之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只要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过,就会有委托自己找上门来,类似于一种登记型的劳务派遣。 只不过,“侦探图书馆只是一个数据库,并没有自己的意识”,出于这种理念,它并不承担工作的介绍或引荐一类的业务。 数据对外公开,这意味着侦探将会失去匿名性,但并不会公开目前正在处理的案件,因此也算不上什么很大的损失。过去的记录和跟个人信息有关的部分也适当地有所保留,没有完全公开。 这些数据按照侦探图书馆独有的分类方法,以文件的形式各自分配有特定的书架。 这被称为dsc(detective shelf ssification,侦探图书馆分类),也就是侦探的分类编号。 dsc用三位数来表示。 第一位数字是第一次划分,表示该侦探擅长的类型。以网野的“367”为例,那就是“3”。这就是说,他擅长应对的是经济犯——贪污和玩忽职守等案件。 犬塚和雾切的编号“9”表示擅长应对的是杀人犯,可以说对于侦探来说是比较引人注目的类型。只不过听说其中也有不少侦探没能完成委托而遭到淘汰,殉职的侦探也很多,这个编号就是这样。 接下来正中间的数字是第二次划分。这是从第一次划分中衍生出来的,表示更加细化的擅长类型。网野的是“6”,因此他应该比较擅长处理商业间谍一类的案件。从他的外表看来,说不定他自己也很擅长以商业间谍的身份行动。 接下来—— “最后的数字表示这名侦探的等级,一开始大家都是从‘9’开始的。因为你也是刚刚登记的,所以是‘9’呢。侦探通过让自己的业绩得到认同,就能让这个数字逐渐减小。等级‘3’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得到的,所以那个大叔虽然其貌不扬,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侦探。顺带一提,最高等级是‘0’。0证明这个人在这个领域当中是大师级的人物。” 拥有分类编号0的侦探,是很受同行尊敬的,他们被称为有零一族或零级。 如果更进一步从等级“0”开始不断积累业绩,那么正中间的数字就会变成表示综合类的“0”。这被称为双零级,可以说作为侦探这已经处于登峰造极的地位了,也就是所谓的名侦探等级。 假如更进一步,代表第一次划分的头一个数字也变成了表示“综合”的“0”,那就被称为三零级,想必将会成为传说被载入史册吧。 侦探图书馆的历史已经有十五年左右了,不过据说得到过“000”编号的侦探只有四名。 “也就是说只要到了零级,就是侦探的能力得到认同了?” 雾切响子问道。 简直就像是一个找到了藏宝地的孩子一样——她的眼神非常纯粹。 “哎,这倒是没错……不过我事先声明,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其实我也是在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开始当侦探的,第三年才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 “把那张卡给我看一下。”网野强行把我的卡抢走了。“什么……还、还是高中生就已经是等级‘8’了……不、不过还是没办法跟我相提并论啊。真是遗憾呐,女高中生侦探。” 网野似乎心情很不平静。 “这位戴太阳镜的小哥呢?你有卡的吧?” 犬塚问那个戴着太阳眼镜的男子。 他仍然保持着沉默,从口袋里取出卡片给其他人看。 燕尾椎太 dsc编号“245” “什、什么……等级‘5’……居然比我还高……” 网野全身发抖。 等级的数字的确是衡量侦探能力的标准,但是像他这样迷信我觉得也不大好。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有卡吗。” 燕尾低声说。 “想要提出委托的时候,就选择了在侦探图书馆有过登记的侦探,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犬塚大着舌头说。“只是,如果我是委托方的话,我会尽可能地找零级呢……” “的确如此呢。只不过,对方也有可能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所以多找了几个不同等级的。” 网野说。对于犬塚,他完全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了。既然他有本事跟商业间谍较量,那么变通能力应该是很强的。 “唔嗯……有这个可能啊,毕竟大家擅长的范围也都不一样嘛。而且接下来要跟我们见面的那位先生,似乎是个相当古怪的人。” “咦,您知道委托人是谁吗?” “是啊, 像我这个水平的侦探,一下子就能知道匿名的委托人是谁。”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牙柳一郎,这人在地下社会有点名气,是个人物。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他所建造的个人天文台。没错吧?司机先生。” 然而司机什么都没有回答。是不是因为事先有人叮嘱过他不要回答问题的呢。 “委托信上提到了天狼星天文台。”网野说。“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呢,如果是犬塚先生的话应该知道的吧……” “你来之前连这些事都没调查吗,年轻人。真没办法,我来告诉你吧。” 犬塚似乎也不是很不情愿,看来他已经完全被网野哄住了。 “天狼星天文台这个地方,从上空俯瞰是一个五芒星的形状,听说中心的五边形部分是放置天体望远镜的圆顶观测台。” 犬塚得意洋洋地说了起来,关于他提到的这些内容,我也已经调查到了。就连我也能够简单地通过天文杂志上的新闻稿得知这些信息,所以其他的侦探可能也都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吧。 “话说回来,天狼星是大犬座中的一等星,作为冬季大三角的其中一角很有名,是一颗非常明亮的星星。这颗星其实——” “其实?” 网野附和道。 “看起来是一颗,实际上是两颗——它是有名的双星。” “什、什么!” “特别明亮的那颗被称为天狼星a,较小的另一颗被称为天狼星b。天狼星b被天狼星a的光芒所掩盖,一直到天体望远镜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被人们发现。” “给天文台起名叫做天狼星……难道说,建筑物也是双子楼结构?” “挺机灵的嘛,网野老弟。正是如此,天狼星天文台仿效这颗星星,是由大小两座星形建筑物组成的。较大的天狼星a是主楼,而较小的天狼星b作为门厅,是一栋独立的建筑物。单从这栋构造奇特的建筑物来看,就能知道主人是个非常古怪的人。” “不愧是等级‘3’!没想到您事先就已经调查得这么详尽了。” “没错吧没错吧。” 犬塚很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之后,他的夸夸其谈仍在继续。因为他所说的几乎都是天文杂志上有的内容,所以我只是眺望着车窗外一片雪白的景色,漫不经心地听着。 自旅行车出发以来大概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吧。外面的雪势头越来越大,森林被染成了白色。狭窄的山道之中,堆满雪的树枝撑起了拱门,悬挂在头顶。 突然,旅行车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停下了。 “喂,司机,怎么了?” “我们到了。” 司机回头说。 我察看了一下窗外。被重重树木包围的道路附近,找不到任何一栋建筑物。 “怎么一回事?别开玩笑了!” 网野提高声音。 “你是要我们在这里下来走路?” 燕尾低声说。 “是的,大江先生就是这样说的。按照他的安排,我就在这里让大家下车,然后掉头回去。” “你没有理由让我们在这种地方下车,犬塚先生也会觉得很困扰的啊!”网野吼叫道。“我明白了,那我给你钱好了,你把我们带到天狼星天文台去。好了,把你的计价器重新打一下。” “这样的要求恕我不能接受。” “就是说拒载吗?哦——,你是哪个出租车公司的?犬塚先生,您看我们该拿这个家伙怎么办?我觉得我们可以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侮辱侦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哎,你冷静点儿,年轻人,这可以认为是委托人不愿意同侦探以外的人接触。像这样领会对方的意图,也是侦探的工作。” 犬塚露出含有自我欣赏意味的笑容,拿起行李,打开了旅行车的门,在洁白的雪上落下了第一个脚印。 “你捡回了一条命啊。” 网野一边恶狠狠地向着司机这么说,一边从旅行车上下来。 接着,燕尾仍然保持着沉默,从旅行车上下来了。他扶了扶歪了的太阳眼镜,把一个小波士顿包背在肩上。 “来,我们也下车吧。” 我催促雾切。 雾切拎着包站了起来。 下台阶的时候,雾切向着驾驶席看去,这样问道。 “你是怎么从大江由园那里接受指示的? “怎么……是指?” 司机反问道。 “你直接跟他见面了?” “不,我只是通过电话接受他的指示而已,并没有直接跟他会面,旅行车也是按照他事先指定的安排的。” “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就算您这样问……我也只能说是很普通的男声。” “是吗。” 雾切冷淡地说,若无其事地从旅行车上下去了。 刚才这几句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是想知道代理人的真实身份吗。不管怎么说,看来司机单纯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我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就这样,放下五名侦探之后,旅行车无情地沿着覆满雪的道路掉头回去了,很快就消失在雪中,只留下轮胎的印痕。我们被彻底抛弃在山里了。 “如果在太阳下山之前走不到天狼星天文台,那可就糟糕了。” 犬塚张开双手,做了一个像是要接住雪的动作,这样说道。 燕尾第一个向前走了出去。一瞬间,他的脚陷进雪里,身体失去了平衡,不过他很快就站稳了。 “雪相当深,小心一点。” 他回过头说,像是在告诫我们一样。 从体格和人品看来,我感觉他是最靠得住的。他的分类编号“245”表示的是“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也就是说他是个跟恐怖分子作斗争的武力派侦探。无论是他的沉默寡言,还是他的郁郁寡欢,也许都是由于他过去的经历。他走路的时候会拖着一只脚,这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使然呢。 “总而言之……反正只有一条路,我们就这样往前走吧。” 我这样说,犬塚和网野瞥了我一眼,像是在说“知道了”,然后就跟在燕尾后面走了。 “走吧,雾切妹妹。” 她还站在雪中一动不动,我这样说,打算从背后推她一把。 雾切回过头来,眉间蹙起细细的皱纹。 “也许我们该在这里回头。” “啊?都到了这里还回头?走回去吗?” “我听见脚步声了。” “脚步声?” 也许是因为雪的缘故,周围一片寂静,然而我没有听见任何人的脚步声。我歪了歪头,重新看着她。 我听不懂她的话似乎让她觉得有点着急,她的表情更加严肃了,远远望着那几个已经走出去的男子的背影。 “也不能对他们不管不问呢……” 雾切这样低声说,开始往前走。 “啊,等一下。” 我赶紧跟在她后面。 如果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一小会儿,感觉就很难在雪中找到她了。我立刻赶到了她前面,回头看着她。 “你从刚才开始都在说些什么呢。” “你不在意吗?” 雾切仍然望着前面说。 “在意什么?” “奇怪的委托信。” “这个嘛……净是些让人在意的地方,不过……” “话说回来,大江由园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咦?” 我歪了歪头。 “大江由园……把读法稍微变一下……就是欧文?u?n(译注:“大江由园”日语发音为ooue yuuen)。” “难道是……u?n?欧文?不会吧,这应该只是错觉吧?” 这个名字是在那部有名的推理小说《无人生还》中出现的。在这个故事当中,以某个孤岛为背景,十个人接连被杀,他们都收到过一个叫做u?n?欧文发出的人的邀请函。这也是“unknown”(不明身份)的谐音。 “就算代理人是u?n?欧文好了,那他到底打算干什么?难道他是想再现‘无人生还’?他特意把这个像是提示一样的名字写在委托信上,要是在他具体行动之前一不小心把事情泄露出去了该怎么办?” “似乎目前还没有泄露。” 雾切指了指沿着路往前走的几名男子。 “不……这果然只是想多了吧?” “要是这样就好了。” 雾切做了一个像是在缩脖子的动作,这样说道。 她到底发觉了什么呢? 关于这个奇妙委托的真相。 “总而言之,这个时候就先跟着那些人走吧。要是被留在这种雪山里面,还没来得及接受委托就先冻死了。” 我这样一说,雾切点头同意,跟在了我的身后。她的步子很小,想要追上我有些吃力,我为了能让她跟上,走得比较慢。 “喂,话说你啊。”我向雾切搭话。“你为什么想当侦探?还是中学生就当侦探,应该有你自己的理由吧?” “……我不是想当。” “咦?” “我一生下来就是侦探。” “呵呵,这算什么啊,你打算走硬汉派路线?” 我半开玩笑地说。按照她的情况,与其说是硬汉派,倒不如说是粉嫩派更准确吧。 然而她却表情严肃,脸上没有丝毫笑容,看来是认真的。 “该不会你们家祖业是侦探?” “是的。” 雾切简短地回答道,做了一个像是拂去落在头上的雪的动作。 “嘿——,那就是说你要继承侦探的事业?” “是啊。” 这次她的声音里含有自豪的成分。 “你没有不情愿吗?” 对什么不情愿? 她仰头看着我,表情像是在这样说。 “就算是祖业,是什么不好,偏偏是侦探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对吧?偶像啦,护士啦,面包师傅啦……大家甚至一直都在说侦探是不适合女性的职业呢。” “我从来不会根据喜好来思考。”雾切面无表情地回答。“对我来说,当侦探就跟活着是一回事。” “感觉听起来好像负担很重……这就是说,你家里人从小都是这么告诉你的?” “是啊。” 雾切很干脆地肯定了,从她的样子看来,她甚至从来没有对此感到过任何疑问。 她那无比纯洁无暇的眼眸,反而给我一种脆弱的感觉。她的家世应该远远超乎我的想象吧。 雾切好像想问什么,不停地往我这边瞟。 “什么事?” 我一问,她立刻把视线移开了,开口说: “……你呢?” “嗯?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当侦探?这当然是因为……我想成为正义的伙伴……吧。向那些寻求帮助的人伸出援手!果然这才是侦探应该做的吧。” 对于我充满热情的语气,她并没有表示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用一种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可是认真的。” “唔嗯……是吗。” “你自己问的,现在又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这算什么啊?话说你啊,再怎么说也是跟我一个学校的学妹,是不是应该有点儿学妹的样子?我不会要你跟我说话时用敬语,不过对学姐你还是应该更那什么一点……” “比如说?” “这个嘛……”我不经意间想到了。“要是隔了三个年级,感觉其实不太像学姐,更像大姐姐了吧。那么……就让你叫我的时候叫姐姐。怎么样?” “姐姐大人?” “不、不,不用说得那么高雅,别加上‘大人’啦,普通的‘姐姐’就好。姐姐大人感觉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啊。” “结姐姐大人。” “别、别这样,好丢脸!还是换一个吧。” “我觉得怎么称呼都无所谓。”雾切叹着气说。“别说这个了,我们快走吧,小心掉队了,结姐姐大人。” “你是故意的吧!” 我不由得捂住脸扭来扭去。这样下去的话,将来这有可能成为我不堪回首的一段历史,感觉也会引起大众的误解。 雾切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我一边发出抗议,一边匆匆跟在她后面。 不经意间望向道路的前方,我看到几名男子已经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我跟雾切一路小跑追上了他们。 在他们的眼前,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 “ 欢迎来到绝望的天狼星天文台” 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绝美”被人用红色喷漆改成了“绝望”。对于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当时我们对此毫不关心。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事实——我们来到了天狼星天文台附近。 招牌上标出了箭头,箭头所指的方向的确有一条狭窄的小道。 “该不会连这个箭头也是恶作剧吧。” 网野抱着胳膊说。 “很难想象对方的目的是让我们遇险。”犬塚果然很冷静。“就算这是个陷阱,取暖还是不愁的。酒我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他这样说着,拍了拍行李箱。 “未成年人要怎么办?” “靠体温取暖就好了。” 犬塚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对于等级“3”的犬塚,我无法产生任何一丝敬意。名侦探应当是清正廉洁的绅士……也许是出于这种固有观念才会这样。不管怎么说,他只是等级“3”,拥有数字“2”或者“1”的侦探肯定会比他出色得多。更不用说零级了,他们会不会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呢…… 以燕尾为首的几名男子开始沿着道路往前走。 如果真的就这样等到太阳落山,我们可能会全军覆没。森林里冰雪覆盖的道路越来越暗,风势也大了起来,除了走得有气无力的我们几个人,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 几名男子毫不照顾步子比较小的我和雾切,越走越远了。我们不得不在一片昏暗之中追随着他们的身影,他们的足迹。 雾切突然一指道路前方。 “你看,结姐姐大人,是灯光。” 我抬眼望去,在暴风雪的帷幕对面,隐隐可以看到建筑物内亮起的灯光。 话说回来,刚才—— “你那个称呼……” 雾切不理睬我,先往前走了。 ——哎,算了。 那栋建筑物坐落在一片地势稍高的开阔地之上,暖色的灯光将周围一片雪白的风景映成了红色,也许是照明的灯光从镶着玻璃的室内透出来了吧。它在黑暗的夹缝之中发出一等星一般的耀眼光芒,简直就是一颗地上的星星。然而卷着雪片的狂风模糊了我的视线,这使得它的整体形状看起来有些扭曲,就像是海市蜃楼的幻影一样。 我们终 于抵达了天狼星天文台。 天狼星天文台就跟犬塚说过的那样——换句话说就是根据我所收集的资料——是一栋星型的双子结构建筑物。只不过从我们的视角看来,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不是星型,只不过是一栋普通的扁平建筑物罢了。 首先迎接我们的是一栋小型的建筑物,这就是模仿天狼星b所建造的b栋。是不是应该说它是一间独立的门厅呢,它整体都镶嵌着玻璃,内部的情况一览无余。在这栋b栋更前面的地方,可以看到主楼的a栋在熠熠发光。 我们就像逃跑一样冲进了b栋,入口处的自动门打开了,仿佛在迎接我们。 看来终于来到了一个可以躲避暴风雪的地方。我拍了拍胸口,感觉连心口都已经冷透了。 一进门,正面就是通往地下的楼梯,楼梯前面的门才是真正的玄关大门。 “这构造还真是麻烦啊。”网野一边抚平自己被吹乱了的七三分发型一边抱怨。“要想去主楼的话,是不是就一定得穿过这条地下通道啊?” “为了让这栋建筑物在所有方向都有可供远眺的客房,所以主楼好像没有设置玄关呢。” 我一边回忆着资料的内容一边说。 “话说回来……没有人出来啊。” 犬塚沿着通往地下的楼梯走下去,站在了玄关的双扇大门前。旁边的墙上安装有对讲机。 犬塚粗鲁地按了一下按钮。 然而毫无反应。 “灯还开着,感觉应该不会没人在……” 犬塚有些疑惑。 “会不会是因为什么急事出门了?” “玄关附近不是没有脚印吗?说明这几个小时都没有人出入。” “啊,的确如此呢。” 网野很佩服地说。 “牙先生就算了,连代理人都不在,这是怎么回事。” 犬塚把手放到门上。 “嗯?门是开的。” 大门无声地敞开了。 “没有动静。”燕尾小心地窥探了一下门后说。“你们在这里等着。” 燕尾迅速地潜入门内,然后大声说了句“安全”。听到这个有些夸张的信号之后,我们进了门。 “没人出来迎接啊。越来越觉得这委托人莫名其妙了。” 网野有些不耐烦地说。 前面是一条二十米左右的地下通道。地下通道这个词常会给人以阴暗潮湿的印象,但这里却不一样,每隔几米就安装有埋地灯,让人联想到电影院的通道。 在通道的尽头,有一扇跟刚才一样的双扇大门。这扇门上没有锁孔,轻轻一拉就开了。 终于到主楼了。 这次是沿着通往地面上的楼梯往上走,格外明亮的光芒从楼梯上方撒下来。我们心怀警惕地一起走上楼梯。 “哦——,这就是天狼星天文台吗。” 犬塚发出感叹声。 首先吸引住我们目光的是圆顶式的天花板,其内侧全部镶着镜子。 等于说目前的情况也就是一个半球形的凹面镜正罩在我们头上。在这个凹面镜的作用下,照明的灯光得到了增强。 “这是怎么回事啊,感觉就像被丢进了一个奇怪的实验器具里面一样。” 网野低声说。 “让人想起乱步的《镜地狱》呢。不过在那里面球体的内部全都是镜面……”犬塚咧嘴笑着。“你们知道吗,说起凹面镜,那是天体观测当中不可或缺的道具之一。大口径望远镜几乎全都是用的凹面镜。” 天花板上映出我们被拉长变形的模样。映在凹面镜里的世界,不光是左右颠倒,就连上下也倒了过来,在这个扭曲的镜中世界里,面容诡异的我们正俯视着这边,这景象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镜子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可思议。同我们所熟悉的世界相比,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张开大口等待着。哎呀哎呀,没想到居然连天花板上都装了镜子,牙柳一郎先生可真是个偏执又浪漫的人哪。” 犬塚像是非常感慨的样子。 然而根据资料所说,天花板上的凹面镜似乎只是为了增强保温和照明的效果而镶上的铝板而已。从结构上来说,中央大厅是没有窗户的,因此才需要照明效果增幅装置,倒也不一定是这栋建筑物的主人对于镜子有什么憧憬。 楼梯走到顶,终于能够将大厅的全景看清楚了。 大厅是五边形的,每一条边的中心都有一扇门,那是通往客房的。一共有五扇门,也就是说组成星星的角的三角形被分成了五个,成为五间客房。 在大厅中央有一张圆桌,旁边还有一把小安乐椅。 安乐椅主要是指供一个人坐的扶手椅。人们把那种不直接到现场去,当场将事件解决的侦探称为安乐椅侦探,眼前这把椅子的椅背和椅面上都铺着厚厚的软垫,以木制的椅腿支撑,完全可以让大侦探不慌不忙地思考。 这就是大厅里所有的东西了。 最关键的天体望远镜却不见踪影。 “咦……?照片上这里有一架很大的望远镜的……” 我抱着胳膊说。 “一年零三个月前,牙柳一郎由于逃税而被追加罚款……”燕尾突然开了口。“一台天体望远镜被征收了,用来抵押他未缴纳的税款。只有这里的东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对吧?这就是衙门作风,当官的一直都是这样,对于现场毫不关心……” “您、您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 我吃惊地问他。 “一调查就知道了。”他平静地答道。“顺带一提,在两个月后,这整栋建筑物都被拿出去卖了,一家新兴it企业把它买了下来。只不过,这家企业似乎是某家公司建立的傀儡公司,至于其中隐藏了什么内情,我就没查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网野语气不善。 “情报不是商品吗?世上哪有白痴会免费把商品送出去的?” 对于燕尾低沉的声音,网野似乎也只有沉默了。 “要是燕尾老弟说得没错,那就是说这栋建筑物已经不在牙柳一郎先生手上了啊。” 犬塚表情阴沉。 “就是说跟那个姓牙的没关系吗……那、那么到底……委托人是谁?” 网野一脸狼狈地说。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总、总而言之我们只能等那个叫大江的代理人出现了。这么装腔作势,这次委托说不定是相当重量级的人物提出来的。” 网野说。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视线开始漫无目的地游移。心中潜藏的小小怀疑和不安似乎正在摩擦碰撞…… “虽说有点失礼,既然主人不在,那我们就来探探险吧。” 犬塚好像还没有泄气,是不是应该说他不愧是等级“3”呢。他打开附近的一扇门,观察室内的情况。 “我们也调查一下周围的情况吧,好不好,雾切妹妹。” 我向雾切说。 “分头调查比较快。” 她冷静地回答,一个人往大厅深处走了。虽然我开始把她当做同伴了,不过她好像并不这么觉得,让我有种反被年纪小的女孩教训了的感觉。 我垂头丧气地随便找了个房间察看。 客房跟采访稿件上面写的一样,房间本身是三角形的,不过由于右手边有衣橱,左手边有厕所和浴室,实际上可以说是一个方向朝里的本垒板形状。床在衣橱旁边,对面则是梳妆台和小型冰箱。 三角形的两腰将近一半的部分都镶着玻璃,看来是设计成瞭望窗的。然而,打 开窗帘向外望去,也只能看到白色的雪花在黑暗的森林中飞舞的景象。就算是白天或者是没下雪的时候,眺望的视野大概也不太好吧。这扇窗户应该不是为了眺望地面而设计的,而是为了眺望星空。 房间的最里面,也就是接近三角形两腰顶端的地方,摆放着一台天体望远镜。这台望远镜并没有被征收的那台那么巨大,私人持有也没有问题。话虽如此,比起想象中一般的天体望远镜,这台望远镜也要粗大一些,大概是大口径的吧,想必价格也有那么高。 我把窗帘拉开之后,试着往望远镜的目镜里面看了看。里面只映出了朦胧的黑暗,星星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我用了点力气把天体望远镜换了个方向,把前端对准室内。往里一看,从开着的门,到更远处的大厅,都成了一片模糊至极的景象。 “这么快就玩起来了啊。” 镜头当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我发出短促的尖叫,把眼睛从天体望远镜上移开。 犬塚正站在房间入口处。 “别那么叫啊,会引起别人误会的吧。” 犬塚一脸慌张地说。不出所料,网野紧跟着冲进了房间。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很遗憾,什么事都没发生。”犬塚把手按在额头上,做出很无力的样子。“看来每个房间的结构都是一样啊,真是很适合用来观测天体的地方。” “真是的,如果不是这种天气,说不定还能发现一颗新星呢。” 网野啧了一声说。 “话说回来,这天体望远镜真不错,德国出产,口径200毫米,是牛顿式望远镜吧。喏,你们看,镜筒前端没有镜片对吧,里面是通的,深处可以看到凹面镜。” “它跟普通的天体望远镜不一样,窥孔在镜筒侧面呢。我刚才也在另一个房间里看了一下,勉强可以看到b栋。” 网野兴高采烈地接上犬塚的话。 “没错没错,你们说的那种普通的天体望远镜,指的是一般比较常见的折射式望远镜吧,那种类型是利用镜片在镜筒内成像的。对于初学者来说,这种望远镜用起来肯定更容易些,因为星星的位置跟看镜头的方向是一条直线。” 犬塚的语气好像喝醉了一样,滔滔不绝地卖弄起了望远镜的学问。 我对天体望远镜失去了兴趣,去看了看衣橱和浴室,没有发现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 “与此同时,这种反射式望远镜,能够以低廉的价格买到大口径的望远镜,因为它用的不是镜片,而是凹面镜啊。映在镜面上的像经过内部的反射镜被横向反射,所以目镜才会在镜筒侧面。这是牛顿发明的。” “犬塚老师,您对天体观测也这么熟悉啊……” “因为我上学的时候是天文部的嘛,哈哈哈。” 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的知识咯。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打开冰箱。里面的制冷效果很好,摆着矿泉水和瓶装可乐,另外还有两罐啤酒。 我察看了一下矿泉水的保质期,还有挺久。应该可以认为是在比较接近现在的时间放进来的。 我留下犬塚他们,从房间里出来。 大厅里,燕尾抱着胳膊,把身体靠在圆桌上站着。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问他。 “不……没什么。” “我也调查了一下那边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神秘的暗语,缺了页的书……这一类的东西一概没有。” “我们被叫来又不是为了寻宝……” 燕尾叹息着说。 这时犬塚和网野回来了。 “我们把所有的床单都掀了起来,看了望远镜,把淋浴花洒打开,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当然神秘的代理人好像也不在的样子。” 这之后,雾切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了。她只是摇了摇头。 “唔嗯,一无所获啊……” “该怎么办,犬塚老师?我们总不能冒着这么大的雪走回去吧。手机……不出所料,没有信号,而且这里似乎也没有电话,没办法寻求支援呢。” “不不不,现在就决定离开这里未免为时过早。代理人说不定会来的吧?” 犬塚仍然带着一脸优哉游哉的表情说。 “代理人究竟会不会出现呢……” 网野似乎终于开始怀疑了。 我们被人召集到这个地方来,会不会是出于什么谋划犯罪的企图呢。 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呢…… “是不是可以别去想委托信的事情了?” 燕尾低声说。 “是啊,我同意燕尾老弟的意见。”犬塚说。“只不过,也许委托人的计划正是让我们产生这种想法,说不定面试已经开始了,这是在比耐心啊。想要通过考验,就必须严格按照委托信上说的去做,会不会是这样呢?”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网野表情严肃地嘀咕。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看来也有必要做好心理准备,要在这里过夜了。不是刚刚好有五个房间吗。” “您打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睡觉?” “那你要不要一个人回去呢,网野老弟。这样的话我不但少了个竞争对手,还没人跟我唱反调了。”犬塚露出从容的笑容,穿过大厅。“我就借用这边的房间吧。” 犬塚自说自话地挑了房间,进去之后把门关上了。 看到这一幕,燕尾也默默无语地进了附近的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真是有毛病。”网野把薄公文包咚的一声搁在桌上。“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应该多做些准备再来了。我只带了这么点东西,连换洗衣服都没有。” 我和雾切只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难道你们也打算留下来?” “没办法啊……至少在天亮之前,走回去是不大可能的。” 我说。 “我说,要不我们三个人结伴,一起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人家吧?这次的委托给我一种不详的预感。要是三个人一起出去,说不定可以找到人向对方求助的。我们应该尽快从这里离开,你们不觉得吗?” “虽然我的确也有不详的预感,但比起出去,我觉得现在这样还好一点。在这种暴风雪之夜到外面乱跑,可是一定会死的啊。” “你会后悔的。到底哪边比较好……在结果出来之前没有人知道。” 网野有点自暴自弃地说,一把抓过公文包,进了一间空房,他用力摔门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 “这下事情可不得了了。” 我向雾切说。 她的脸仍然没什么血色,她的眼神仍然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她就这样一直凝视着大厅的墙壁。 “你没事吧?” “嗯。” “带了换洗衣服吗?” “一个星期不换衣服也没问题。” “不,我觉得你还是把这当做问题比较好……” 我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事,所以带了一套换洗衣服来。因为我在杂志上看到天狼星天文台的照片时,就想到在面试的过程中,可能要在这里过夜。现在也的确如此。 跟犬塚说的一样,说不定比耐心也是面试的内容呢。 “你要用哪个房间?要是害怕的话,跟我一起也可以的。” 我问道,雾切像是有些犹豫,比较了一下两扇门,指了指其中一扇。 “哇,真是巧,我也想选那一个的。那就只能一起用咯。” 我这样一说,雾切皱 起了眉头,将视线转回到我身上。 “假的啦,开玩笑的。我选剩下的那个房间。” 雾切默默无语地转过身背对着我,进入了房间。她是不是生气了? 我走进了剩下的第五个房间。 床上的床单被掀了起来,浴室的门也还开着。应该是犬塚或者是网野在调查过房间之后也没收拾,就这样走了吧。我叹了口气,把床重新铺好,把背包丢在上面。 我看了看窗外,外面仍然是一片白色的黑暗。 雪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呢。要是……到了早上暴风雪变得更猛烈的话,说不定就不只是在这里过个一两夜的问题了。 我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察看了一下冰箱。 里面果然摆着果汁和啤酒。 没有食物。 我开始觉得这个事实是个非常大的问题了。 恐怕这栋建筑物里也没有储备任何食物。如果我们因暴风雪要在这里滞留好几天的话,那我们不是很快就会饿死了吗。 我看了看背包里面。里面放了一袋巧克力点心和糖果,那是我拿来当零食吃的。 光靠水和这些东西到底能撑几天呢…… 也许我们现在身处的状况,要比我们想象的严峻许多。 我坐在床上苦恼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因为没有撑伞冒着雪走了一段路的缘故,我的意识有点模糊。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发烧,这可不是好玩的。 我在床上躺下来,注视着天花板。 我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一下。 没有信号。 我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这几个字。侦探们集中在被雪封住的建筑物里,在这种时候手机怎么可能打得通呢。 神秘的委托信……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把我们召集到这里来的呢。 我越想……意识就越发朦胧。 我想振作一下精神,所以到大厅去了。 大厅里只有雾切一个人,她面朝墙壁站着不动。 “咦,你在干吗?” 我问道。她回过头来,好像想说什么。正对着她的墙上有一个嵌入式的橱柜,盖子开着。 “哎呀,你发现什么了?” 橱柜内侧排列着类似于开关的奇妙东西。写在控制板上的文字应该是操作说明,但全部都是外语,大概是德语吧。其中有一个格外醒目的按钮式开关,开关四边围着黑黄相间的警告线。 “这、这个难道是……自爆按钮……?” “这个是打开和关闭天花板穹顶的开关。”雾切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上面还写着操作天体望远镜的方法。” “你看得懂德语?” “不,只是稍微懂得一点,因为我去过好几次德国。” 真是了不起,我就连英语考试也是头痛得不行。 “按按看吧。” “啊。” 我在得到雾切的同意之前按下了按钮。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像是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我仰头一看天花板,凹面镜的其中一部分出现了缝隙,就像是镜子裂开了一道口子。从缝隙中透出的并不是镜中的世界……而是深灰色的夜空。 风雪立刻吹了进来,积在屋顶上的雪也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落下来。 近乎冻结的空气将我们包围。 “哇,好冷。” 我赶紧按了一下按钮,但是穹顶的运作并没有停下。 “我、我说,怎么才能还原啊?” “把那边的操纵杆拉起来,然后再按一次按钮。” 我按照她说的做了,穹顶缓缓合了起来,到完全关闭为止,大概花了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最后,留下扑簌簌掉下来的雪,穹顶完全合拢了。 “喂,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网野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从门缝里露出脸来。 “是天花板打开了。” “天花板?” 网野从房间里出来,仰望着天花板。他瞥了我一眼,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 “哎呀,各位,你们都来了。” 这时犬塚也出来了。 “犬塚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坐着不动果然还是不大合我的性子啊。我是想再仔细调查一下这栋建筑物的……” “刚才不是已经调查得很充分了吗。” “这次先假定这栋建筑物里有暗门或是密道,以此为前提调查一下吧。” “我觉得这里应该没有这些东西。” “刚才这些小姑娘不是发现了能操纵天花板的开关吗。而且你也想想看嘛,尽管没有任何有人出入过的痕迹,但是建筑物里的灯是亮的,就连玄关大门都开着。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建筑物内部应该有什么人的存在。” 犬塚的话的确有道理,我点头表示同意。 “这次所有人都仔仔细细调查一番吧,不过我们分成两组,所有人一起调查的话会出现纰漏的。” 在房间里休息的燕尾也被叫到了大厅里来。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脚步有些踉跄,差点摔倒。他扶着脑袋,把身体靠在圆桌上。 “您没事吧?” 我问他,他默默地点点头。 我们马上开始分组。 我宣布要跟雾切一组。她是我的学妹,而且又很可爱,作为侦探的能力也让我很佩服。最重要的是,她让我觉得不能放着她不管。雾切对于跟我组队也没有表示反对。 “那我们三个大叔一组……” 犬塚话还没说完,网野赶紧开了口: “我跟她们一起行动。你看,有大人跟着总是好一些。” 网野凑到我旁边。 “也是啊,那这边就交给你了,这边由我跟燕尾老弟一起行动。” 我们在大厅分了手,各自开始探索。 “好了,走吧,你们两个。” 网野一副队长的派头走在最前面。 我们穿过地下通道,前往b栋。 作为门厅而存在的b栋内,只有通往地下通道的楼梯,没有任何装饰品。几乎每一面墙都镶着玻璃,想来墙壁里也不可能设有什么开关吧。 “哎呀哎呀,调查就交给你们吧,结束了跟我说一声。” 网野背靠着楼梯扶手,从西装口袋里取出香烟和打火机,悠闲地抽起烟来。 原来如此,他是为了偷懒才跟我们组队的。大人真是狡猾。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但还是没去理他,重新调查了一下入口处的自动门。 外面的雪上还留着我们出入的痕迹,这些痕迹也正在被雪慢慢掩盖。并没有发现那之后有什么人侵入的新痕迹。 由于b栋没什么其他可调查的地方了,我们立刻决定返回地下通道。 “要不要把玄关大门锁上呢。” 我姑且也请示了一下队长。但是网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我就擅自决定把门锁上了。 雾切一边像在敲门一样敲打着墙壁和地板,一边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动。我学着她的样子,开始调查地下通道。 我们就这样一无所获地抵达了a栋入口处的门前。 雾切从地上站起来,理了理裙摆,带着空洞的表情摇摇头。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密室。”网野把香烟按在便携式烟灰缸里说。“我所感到的危机指的不是这种东西……该怎么说呢,应该是……” 网野一边咕咕哝哝的念叨着一边走上通往主楼的楼梯。 他突然在楼梯中间停下了,有些 第四章 黑之挑战2 d s c 侦 探 图 书 馆 分 类 0 综合 综合 1 宗教犯 洗脑、宣传非法教义等 2 政治犯 恐怖犯罪、内乱、破坏活动等 3 经济犯 伪造货币、非法侵占、背信罪等 4 自然犯 破坏自然、盗猎、非法弃置等 5 技术犯 非法访问、网络诈骗等 6 风化犯 卖春、赌博等 7 艺术犯 盗窃画作、赝品诈骗等 8 自¥由犯 胁迫、监禁、绑架(剥夺人身自¥由的行为) 9 杀人犯 抢劫杀人、密室杀人等 网野英吾(35) dsc “367”——经济犯?商业间谍?等级7 燕尾椎太(28) dsc “245”——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 犬塚 甲(41) dsc “943”——杀人犯?密室?等级3 雾切响子(13) dsc “919”——杀人犯?不可能犯罪?等级9 五月雨结(16) dsc “888”——自¥由犯?绑架?等级8 d s c 侦 探 图 书 馆 分 类 0 综合 综合 1 宗教犯 洗脑、宣传非法教义等 2 政治犯 恐怖犯罪、内乱、破坏活动等 3 经济犯 伪造货币、非法侵占、背信罪等 4 自然犯 破坏自然、盗猎、非法弃置等 5 技术犯 非法访问、网络诈骗等 6 风化犯 卖春、赌博等 7 艺术犯 盗窃画作、赝品诈骗等 8 自¥由犯 胁迫、监禁、绑架(剥夺人身自¥由的行为) 9 杀人犯 抢劫杀人、密室杀人等 网野英吾(35) dsc “367”——经济犯?商业间谍?等级7 燕尾椎太(28) dsc “245”——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 犬塚 甲(41) dsc “943”——杀人犯?密室?等级3 雾切响子(13) dsc “919”——杀人犯?不可能犯罪?等级9 五月雨结(16) dsc “888”——自¥由犯?绑架?等级8 d s c 侦 探 图 书 馆 分 类 0 综合 综合 1 宗教犯 洗脑、宣传非法教义等 2 政治犯 恐怖犯罪、内乱、破坏活动等 3 经济犯 伪造货币、非法侵占、背信罪等 4 自然犯 破坏自然、盗猎、非法弃置等 5 技术犯 非法访问、网络诈骗等 6 风化犯 卖春、赌博等 7 艺术犯 盗窃画作、赝品诈骗等 8 自¥由犯 胁迫、监禁、绑架(剥夺人身自¥由的行为) 9 杀人犯 抢劫杀人、密室杀人等 网野英吾(35) dsc “367”——经济犯?商业间谍?等级7 燕尾椎太(28) dsc “245”——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 犬塚 甲(41) dsc “943”——杀人犯?密室?等级3 雾切响子(13) dsc “919”——杀人犯?不可能犯罪?等级9 五月雨结(16) dsc “888”——自¥由犯?绑架?等级8 d s c 侦 探 图 书 馆 分 类 0 综合 综合 1 宗教犯 洗脑、宣传非法教义等 2 政治犯 恐怖犯罪、内乱、破坏活动等 3 经济犯 伪造货币、非法侵占、背信罪等 4 自然犯 破坏自然、盗猎、非法弃置等 5 技术犯 非法访问、网络诈骗等 6 风化犯 卖春、赌博等 7 艺术犯 盗窃画作、赝品诈骗等 8 自¥由犯 胁迫、监禁、绑架(剥夺人身自¥由的行为) 9 杀人犯 抢劫杀人、密室杀人等 网野英吾(35) dsc “367”——经济犯?商业间谍?等级7 燕尾椎太(28) dsc “245”——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 犬塚 甲(41) dsc “943”——杀人犯?密室?等级3 雾切响子(13) dsc “919”——杀人犯?不可能犯罪?等级9 五月雨结(16) dsc “888”——自¥由犯?绑架?等级8 d s c 侦 探 图 书 馆 分 类 0 综合 综合 1 宗教犯 洗脑、宣传非法教义等 2 政治犯 恐怖犯罪、内乱、破坏活动等 3 经济犯 伪造货币、非法侵占、背信罪等 4 自然犯 破坏自然、盗猎、非法弃置等 5 技术犯 非法访问、网络诈骗等 6 风化犯 卖春、赌博等 7 艺术犯 盗窃画作、赝品诈骗等 8 自¥由犯 胁迫、监禁、绑架(剥夺人身自¥由的行为) 9 杀人犯 抢劫杀人、密室杀人等 网野英吾(35) dsc “367”——经济犯?商业间谍?等级7 燕尾椎太(28) dsc “245”——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 犬塚 甲(41) dsc “943”——杀人犯?密室?等级3 雾切响子(13) dsc “919”——杀人犯?不可能犯罪?等级9 五月雨结(16) dsc “888”——自¥由犯?绑架?等级8 d s c 侦 探 图 书 馆 分 类 0 综合 综合 1 宗教犯 洗脑、宣传非法教义等 2 政治犯 恐怖犯罪、内乱、破坏活动等 3 经济犯 伪造货币、非法侵占、背信罪等 4 自然犯 破坏自然、盗猎、非法弃置等 5 技术犯 非法访问、网络诈骗等 6 风化犯 卖春、赌博等 7 艺术犯 盗窃画作、赝品诈骗等 8 自¥由犯 胁迫、监禁、绑架(剥夺人身自¥由的行为) 9 杀人犯 抢劫杀人、密室杀人等 网野英吾(35) dsc “367”——经济犯?商业间谍?等级7 燕尾椎太(28) dsc “245”——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 犬塚 甲(41) dsc “943”——杀人犯?密室?等级3 雾切响子(13) dsc “919”——杀人犯?不可能犯罪?等级9 五月雨结(16) dsc “888”——自¥由犯?绑架?等级8 d s c 侦 探 图 书 馆 分 类 0 综合 综合 1 宗教犯 洗脑、宣传非法教义等 2 政治犯 恐怖犯罪、内乱、破坏活动等 3 经济犯 伪造货币、非法侵占、背信罪等 4 自然犯 破坏自然、盗猎、非法弃置等 5 技术犯 非法访问、网络诈骗等 6 风化犯 卖春、赌博等 7 艺术犯 盗窃画作、赝品诈骗等 8 自¥由犯 胁迫、监禁、绑架(剥夺人身自¥由的行为) 9 杀人犯 抢劫杀人、密室杀人等 网野英吾(35) dsc “367”——经济犯?商业间谍?等级7 燕尾椎太(28) dsc “245”——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 犬塚 甲(41) dsc “943”——杀人犯?密室?等级3 雾切响子(13) dsc “919”——杀人犯?不可能犯罪?等级9 五月雨结(16) dsc “888”——自¥由犯?绑架?等级8 d s c 侦 探 图 书 馆 分 类 0 综合 综合 1 宗教犯 洗脑、宣传非法教义等 2 政治犯 恐怖犯罪、内乱、破坏活动等 3 经济犯 伪造货币、非法侵占、背信罪等 4 自然犯 破坏自然、盗猎、非法弃置等 5 技术犯 非法访问、网络诈骗等 6 风化犯 卖春、赌博等 7 艺术犯 盗窃画作、赝品诈骗等 8 自¥由犯 胁迫、监禁、绑架(剥夺人身自¥由的行为) 9 杀人犯 抢劫杀人、密室杀人等 网野英吾(35) dsc “367”——经济犯?商业间谍?等级7 燕尾椎太(28) dsc “245”——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 犬塚 甲(41) dsc “943”——杀人犯?密室?等级3 雾切响子(13) dsc “919”——杀人犯?不可能犯罪?等级9 五月雨结(16) dsc “888”——自¥由犯?绑架?等级8 d s c 侦 探 图 书 馆 分 类 0 综合 综合 1 宗教犯 洗脑、宣传非法教义等 2 政治犯 恐怖犯罪、内乱、破坏活动等 3 经济犯 伪造货币、非法侵占、背信罪等 4 自然犯 破坏自然、盗猎、非法弃置等 5 技术犯 非法访问、网络诈骗等 6 风化犯 卖春、赌博等 7 艺术犯 盗窃画作、赝品诈骗等 8 自¥由犯 胁迫、监禁、绑架(剥夺人身自¥由的行为) 9 杀人犯 抢劫杀人、密室杀人等 网野英吾(35) dsc “367”——经济犯?商业间谍?等级7 燕尾椎太(28) dsc “245”——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 犬塚 甲(41) dsc “943”——杀人犯?密室?等级3 雾切响子(13) dsc “919”——杀人犯?不可能犯罪?等级9 五月雨结(16) dsc “888”——自¥由犯?绑架?等级8 第五章 天狼星天文台杀人事件3 “游戏?你说这起杀人案是游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问坐在安乐椅上的雾切。 “有几件事我必须要确认一下。”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说下去。“虽然我自己调查会比较快……但你是不能把我松开的吧。” “不行。” 我斩钉截铁地说。 从感情上来说,我觉得她不是凶手。说得更准确点儿,我不想把她当做凶手。 但是不管怎么想,从逻辑上来说,凶手只有可能是她。 身为侦探,我是不能违背逻辑的。 “要是你需要调查什么的话,那我就代替你,当你的眼睛和手脚。这样就行了吧?” “……可以。” “先调查什么?” “调查一下被杀的那些人的行李。如果可能的话,把网野先生和犬塚先生的包拿过来。” “包啊……” 我按照她所说的,去网野和犬塚的房间晃了一圈,尽量不去看他们的尸体…… 我把网野的公文包和犬塚的行李箱摆在雾切面前。行李箱格外的沉重,让我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水。 “这样就行了?” “调查一下网野先生的包里。” 我打开网野的公文包,在里面翻找。里面有两本文件,上面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一本英语会话教材,还有手帕、香烟、打火机、钱包一类的东西。然后侧袋里还装着一个黑色信封。 “信封里面是什么?” 雾切问。 “委托信啊。”我察看了一下信封里说道。“内容跟我们收到的信一样,只有收信人的姓名不同。” “还有呢?” “没了。” “是吗……”雾切闭紧嘴唇,似乎陷入了沉思。“再把其他人的行李也调查一下比较好,不过我姑且可以得出结论了。” “嗯?你想到什么了?” “就是结姐姐大人刚才给我看的那另一封委托信——不,应该是挑战书,看来只有结姐姐大人收到了呢。” 她说的是以“敬告侦探”开头的那封信。 原来这封信不是每个人都收到了吗。 “网野先生的行李当中没有对吧?我也没有收到。”雾切说。“我认为在这起事件当中,结姐姐大人被选中担任侦探角色了。” “我担任侦探角色——?” “没错。”雾切表情沉稳地淡淡说道。“就跟信里说的一样啊。现在发生在这里的事件,就是挑战书上面所预告的事件,结姐姐大人就是解决这起事件的侦探。” “等、等一下,你是说,如果我能早点想起这封挑战书,那么这起事件也就能防患于未然了?” “应该是这样吧。” “这……这不是、真的吧……” 这也就是说,我丝毫没有察觉凶手的挑衅,就这样眼睁睁地让杀人事件发生了? 如果我能够更敏锐一些……如果我能够更小心谨慎一些……如果我身为侦探的能力能够再优秀一些……也许就能够防止这起事件的发生。说不定那三个人就不用死了。 那三个人——虽说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但这三条人命,等于是我对他们见死不救……而且他们三个人还都是侦探。三个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伸张正义而奋斗的人…… 我的手在发抖。 他们等于是我杀的。 “这样想来,现在这种令人费解的状况也就可以理解了。刚才我醒来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为什么我没有被杀。” 她的这句话将雾切响子这位年幼少女扭曲的人性表露无遗。 死亡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一点她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在她的生命中,死总是相伴在侧的。一想到这位还是初中生的少女到底经过了怎样一番波折才能达到这个境界,我就觉得身上微微发冷。 “尽管有很多机会可以把我杀掉,但凶手为什么要让我活着呢。这其中的理由就是——我是担任凶手角色的人。” “你果然——” “别误会,归根到底这只是别人分配给我的角色。结姐姐大人是指出凶手的角色,而我是被指认的角色,就是这样安排的。” “也就是说……你是真正的凶手所安排的替身凶手?” “没错。” “这样说不通啊,原本会有挑战书就说不通。事前寄出这种信,让人预料到将要进行的犯罪行为,到底有什么好处?而且什么叫侦探角色啊?从犯人的角度来看,一般是不需要什么侦探角色的。” “所以我觉得这是游戏。” “莫名其妙。你是说杀人是一场游戏?” “说得更准确一些……是犯人向侦探挑战的杀人游戏。” “怎么会这样……” “考虑到挑战书的存在,以及让我们两人活下来的理由,只能这么认为。” “你是说这是一种以取乐为目的的犯罪?” “应该就是这样吧。” “所以你想说的就是,目前的这种状况,是犯人为了向我挑战而布置的实时推理游戏。” “没错。” “这让人怎么相信啊!这种事太莫名其妙了!”我予以否定。“为什么偏偏是我?足足六万五千五百个侦探当中,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把我当做目标?” “说不定,这就是对所有侦探——或者说是对侦探这个存在的挑战。” 雾切眯起眼睛,摇了摇头,撩了一下搭在脸颊旁的头发。 她现在的表情,仿佛已经接受了凶手的挑战,一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样子。 “我知道了……就算现在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是凶手布置的游戏好了……这起事件当中的谜团要怎么解决?你依然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这一点是不变的。” “这个时候,暂且单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不是凶手,结姐姐大人也不是凶手。因为刚才你的手的触感,明显跟凶手的手不一样。” “然后呢?” “凶手另有其人。” “关于这一点已经做过许多调查了,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 “不,结姐姐大人你还没有全部调查完。” 还有什么地方我没有调查吗…… 这里没有密室或者秘密通道,在失去意识之前大家已经都确认过了。此外,建筑物周围的雪上,没有人出入过的痕迹。玄关大门以及所有的窗户都从内侧锁上了。就算有人手上拿着玄关的备份钥匙,自动门外面也没有任何人出入过的痕迹,所以可以说没有人出入过。 假如说——雾切以外的人是凶手的话,那么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来,又是从什么地方消失的?难道说他是坐着热气球,从自动门飞出去的?还是说他变成了饮料瓶那么大,藏在了冰箱里? 这些都不可能。 “有件事我想先确认一下。”雾切开口说。“关于尸体的状况,结姐姐大人已经告诉过我,他们是颈部被切断了。但是挑战书上写着的是‘肢解’。” “难道说……” “关于尸体,是不是应该再去检查一遍呢。” 她是想说,不光是颈部,连身体也被切断了吗。 “如果你把我的手铐解开,就让我去调查。” 雾切说。 “不,你就坐在这儿,我去调查。” “仔细调查一下。究竟是怎样被切断的,尸体一定会全部告诉你的。” “……我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精神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去调查什么被肢解的尸体啊。这种事只有那些头一个数字是“ 9”的侦探才做得出来吧。 但是我不去不行。 如果挑战书真的是冲着我来的,那么我就必须接受挑战。 我决定去调查我最先发现的尸体——头部是网野的那具。现在整个房间里仍然弥漫着血腥味,让我很想吐。我用袖子捂着自己的鼻子,向尸体靠近。 毛毯还翻开着,露出了头部和躯干的切断面。 我又把毛毯多掀起来了一点。 这具尸体的躯干似乎是燕尾的,我对那件黑色背心有印象。体格也很健壮,我觉得应该不是只把尸体的衣服交换了。 而且手臂还从肩膀处被切断了。 乍一看像是跟躯干连接在一起,实际上只是把切断面靠在一起放着。 而且不只是这样——两只手臂各自被切成了三段。从肩膀到手肘的上臂,从手肘到手腕的下臂,然后是手腕以下的手。 真的被肢解了…… 我原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目睹这种情景,让我怎么能保持清醒呢。 我强忍着想要大叫出声的冲动,勉强挤出力气站了起来。如果这种恶性犯罪的发生是为了向侦探挑战……那么我就一定要取得胜利。 因为侦探是必须要为正义而战的。 我咬紧牙关,再次观察尸体。 看来被分割成三段的手臂之中,每一部分都各自被替换成了不同人的。包裹在上面的衣袖,皮肤的本色等等都不统一,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区别是难以掩盖的。 似乎衣服也是一同被切断的,所以勉强可以辨认出哪个部分属于哪个人。上臂应该是网野,下臂是燕尾,然后按照排除法来想的话,手就是犬塚。两只手臂都像拼图一样被调换了位置。 更可怕的是……两条腿也同样被分割成了三段调换了位置,顺序似乎跟手臂是一样的。 尸体被剁成了总共十四个部分。 我一路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回到大厅。 坐在安乐椅上的雾切似乎早就预想到了我会有这种反应,她表情十分淡然。 “跟你说的一样……”我哽咽着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如果这真的是游戏,那也太疯狂了……” “尸体的状态怎么样?” 雾切对我漠不关心,她的兴趣似乎只在于尸体。 我瘫倒在大厅的地板上,向她描述了一番我刚才看到的尸体。 “是吗……看来这起事件比我想象中的残酷呢。” “你真的这么想?”我盯着雾切的脸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人肢解成这个样子……” “如果参考结姐姐大人收到的那封挑战书,那么被肢解的尸体应该跟犯罪手法有关系吧。” “手法……?” “可以认为凶手是出于什么特别的理由才会将尸体切割开来的。” “肢解尸体的理由……” “虽然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为了方便运输呢。” “运输……?” 她的意思是说这样能够更方便地把尸体搬到床上吗。的确,搬动体重六十千克以上的成年男子的尸体可是相当不容易的力气活。不过要是把尸体分割成许多小块的话,搬动起来也会轻松不少吧。 “去看看其他房间的尸体。” 雾切向我发出指示。 尽管我非常想说“你自己去吧”,但既然我答应了她要去调查,那我也只能坚持到底了。 我进入隔壁的房间察看尸体。看来头部是燕尾,躯体是犬塚。 尸体果然也被切割成了十四个部分,双臂双腿从上到下,各自按照燕尾、犬塚、网野的顺序摆放。此外,燕尾挂在脖子上的狗牌就落在这具尸体旁边。我捡起来确认了一下,上面只有燕尾名字的罗马字母。 察看过两具被肢解的尸体之后,即使不去察看,第三具尸体的惨状也是可想而知了。然而,我还是必须要亲眼去看一看。 我把身体倚在墙壁上,挪到隔壁的房间。 我在这个房间里察看了第三具尸体。 头部是犬塚,躯体是网野。双臂双腿的部分自上而下分别属于犬塚、网野、燕尾。 就这样,三具尸体我已经都察看了一遍,然而除了知道这几具尸体是被肢解的之外,并没有任何新发现。不知道他们各自的死因,以我的验尸能力,也无法判断他们大概的死亡时间。只不过,似乎并没有大量出血的迹象,流出的血也只不过把床单染成了黑红色,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在死后才被切割的呢。 应该可以认为用于切割尸体的凶器就是那把园艺剪刀吧,看来切割尸体的步骤都是在床上进行的,证据就是我在床单上找到了好几处破损的地方。 我回到大厅向雾切报告。 我哪里还算得上是侦探,我被安排的角色根本就是替安乐椅侦探跑腿的助手。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雾切用平静的声音说。比我还小三岁的女孩竟然能这么冷静,这让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战栗。 “还有一件事我想确认一下。” 雾切说道,像是在催促我。 “请问这次又是什么事呢,侦探小姐?” “按一下那个开关。” 雾切将视线转向墙上的某一点。 那里是用来开启和关闭穹顶的开关。 “啊!这样啊,我忘记调查了!” 是房顶。 假如那第六个出场人物,那位不速之客在这里的话,那个人在杀害三位侦探之后,有可能打开穹顶逃到了建筑物的屋顶上。并且,他现在仍然藏身在屋顶上面。 我把安装在墙壁上的橱柜打开,按下了开关。 伴随着马达声,凹面镜屋顶缓缓开启。 风雪立刻灌了进来。时间已经过了深夜,从穹顶的缝隙之中可以窥见外面越发深沉的黑暗。 我等穹顶打开到一定程度之后松开了开关。 “你能调查屋顶上面吗?” 雾切一边摇头把落在头顶的雪甩掉一边说。 “唔——嗯,有点高啊。” 我抱着胳膊说。 但是我也许爬得上去。 我把摆放在大厅中央的圆桌拖过来,靠在墙边。然后我穿着鞋跳上了圆桌,向着穹顶打开的地方——那里本来就是天花板跟墙壁的分界线——纵身一跳。 够到了! 勉强碰到上面的手指钩住了墙面的边缘。在穹顶开合的过程中,穹顶就是以这条边为分界向左右两边滑动的。 我就这样支撑起身体,花了点力气沿着边缘往上爬。 “真令人吃惊。”传来了雾切感叹的声音。“你的跳跃力很强。” “呵呵……双腿的弹跳力可是我引以为豪的资本,我曾经打破过高中女生垂直弹跳的记录。”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屋顶打开的边缘。“不过很遗憾的是,我体力不好,所以我引以为豪的两条腿在运动项目当中也没有什么出色表现。要是当时举办了什么竞技比赛的话,说不定我就能去希望之峰学院了……开个玩笑啦。” 我选择了当侦探的道路。而我引以为豪的两条腿也跟侦探能力没什么关系。 但是今天,这两条腿头一次派上了用场。 我凝视着飘飞着雪花的一片黑暗,然后向四周看了看。然而很遗憾的是,我没有发现凶手的身影,甚至连人爬上屋顶的痕迹都没有找到。我只看到白色的屋顶上积了一层雪,在黑暗中显现出星星的形状。 我在夜晚的黑暗中留下一口白气,从屋顶上跳了下 来落到室内。 我按下了开关,把穹顶关上。 “果然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我一边拍着沾在制服上的雪一边说。 “是啊。”雾切表示同意。“屋顶上没有人,只要搞清楚了这一点,结姐姐大人的行¥动就是有价值的。” “是吗,那就好。”我的话带有讽刺意味。“既然没有人,那就是说你更加可疑了啊。” “你又说这种话。” 雾切眯起眼睛说。 “你已经确认够了吧。这栋建筑物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出入,五个人当中死了三个人,杀人的不是我就是你。” “不,现在确认过的只有目前的状况,结姐姐大人还没有做出足够的推理。” 雾切直直仰望着我说。那是一张中学生天真无邪的脸,同时也毫无疑问是一张侦探的脸。 “让我们从头开始整理一遍吧,姐姐大人,这样一来应该就能看出真正的凶手是谁了。” 雾切缓缓靠在安乐椅的椅背上说。 “等一下——你已经知道那什么真正的凶手是谁了?” “你说呢。”雾切露出了平时难得一见的高深莫测的笑容说。“好了,我们继续说吧,回想一下事件最开始的时候。” “最开始的时候?” “没错,先从结姐姐大人和其他人是什么时候喝下了催眠药物开始。” “啊,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挑战书上写着昏迷药物呢。” “不,催眠药物跟昏迷药物是两回事。我想昏迷药物应该是别人洒在手绢上让我闻的那种。结姐姐大人和其他人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催眠药物,跟这不一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服用的?我还是很小心的,冰箱里的东西碰都没碰一下。” “你不是在旅行车里喝了罐装咖啡吗?” “啊!”我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从车站出发之前司机给我们的罐装咖啡!难道那里面加了起效比较慢的催眠药物?” “嗯,我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果然是这样啊……这就是说,凶手是那个司机?” “不,司机在山路上折返了,很难想象他会偷偷回来潜入这栋建筑物。没有第三者出入过这里,这是结姐姐大人自己确认过的吧?” “是、是啊。” “司机是按照大江由园的指示行¥动的。把罐装咖啡给我们,应该也是他指示的内容之一。” “那个时候犯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吗……真是大意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有所察觉的话,说不定就能够阻止犯罪发生了! 我咬着嘴唇。 “我想催眠药物的分量应该经过了调整,让我们到达这栋建筑物之后才会起效。虽然还不知道挑战书上为什么没有写明催眠药物的存在……” “所谓的昏迷药物难道不是把催眠药物也包括在内?” “谁知道呢。”雾切似乎陷入了沉思,将眼睛垂下。“总而言之,我们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意识。可以认为杀人肢解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 想必杀人是按照计划进行的,一切都很顺利。 在这种情况下我跟雾切两个人没有被杀,果然只能认为是别有用意的。据雾切所说,我是扮演侦探角色的人,而谈是扮演凶手角色的人,所以我们才会活下来,不过…… “来到这里之后,我们仔细调查过屋内的情况。”雾切环视着室内说。“结果是,我们发现这里既没有牙柳一郎也没有大江由园,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存在。” “嗯。” “而我们从昏迷状态中苏醒之后,又一次调查了建筑物内部,仍然没有发现第三者的存在,也没有谁出入过这里的痕迹。这一点结姐姐大人很有把握吧?” “那是当然,我是在充分调查过的基础上才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栋建筑物内只有我们五个人存在。” “是的,绝对没错。” 我用力点头。 “凶手之所以制造出这种状况,就是为了让结姐姐大人做出错误的推理,这样想应该没错。因为结姐姐大人必然会认定我是凶手,没错吧?” “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别人了。” “是吗,既然如此我就来反驳你。”雾切用沉稳的口气说。“凶手不是我。我跟结姐姐大人以外的人才是凶手。” “我们以外的人是凶手……这里除了我们五个人之外没有别人,这一点你也承认对吧?” “嗯。” “但是你却说我们之外的人是凶手?” “嗯。” “难道说——凶手在已经死亡的三个人当中?” “没错。” “这、这怎么可能!不管怎么想都说不通。那三个人都被肢解了啊?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装死的。还是说三个人当中有一个是自杀?不管哪具尸体被肢解的部分都被替换了,这样一来这个可能性也就消失了。死亡的三人以外,有另一个人就像在玩拼图一样把被肢解的部分替换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是啊,问题就是那个人是谁。” “那、那可不是我!” “我知道。首先我们应该思考一下尸体肢解之谜。为什么尸体会被切割成十四个部分之多,并且为什么凶手要把每个被肢解的部分都替换位置。” “这种事怎么可能明白呢。不管怎么看都是精神不正常的人出于猎奇心理干的吧?难道你想说,凶手把尸体肢解并且替换位置,是出于什么合理的理由?” “嗯,就是这样。” “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 “不,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马上就能明白的。”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雾切说过,将尸体肢解是为了方便搬运。在这次的案例当中,这个说法也是适用的吗。 ……搬运? 到底要从哪里搬到哪里? 我突然想到了。 “有一个简单的答案能够解决一切谜团,不是吗?” 雾切说。 如果说凶手在死者当中的话—— 如果那人既不是装死,也没有自杀的话—— 那就要准备一具尸体当做替身! 怎样才能弄到尸体当做替身? 只能从外面搬进来。 要怎么做? 当然是把尸体肢解。 “你是想说,有人把第六个人肢解之后搬进了这栋建筑物,作为他的替身?” “只能这样认为。” “但是……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因为,我都已经查看过尸体的脸了啊?死的三个人毫无疑问是我今天见到的三位侦探。死亡的人是网野先生,燕尾先生和犬塚先生没错……” “那就意味着其中有一个是冒牌货呢。凶手事先杀害了一位侦探,将他肢解。然后自己打扮得跟那位侦探一模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 “冒牌货……!再怎么说这也太荒谬了吧。大家不是都拿出带照片的卡来互相看过了吗。竟然能够化装得跟本人一模一样,除非是什么化装技术高超的侦探,否则这种事是绝对做不到的。还是说,凶手实际上也是侦探?而且凶手还很擅长化装,这种逻辑也太巧合了。” “不,不是这样的。想要化装得一模一样,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只要到侦探图书馆去,选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侦探就行了。” “啊……这样啊!如果这名侦探本来就跟自己长得很像,那么就可以冒名顶替他了!” 在侦探 图书馆登记过的有六万五千多名侦探。要想从中找到一名跟自己容貌相像的侦探,也许并不是件难事。 凶手事先将这名侦探杀害,然后拿走他的侦探图书馆登记卡,在我们面前扮演这个人…… 而且凶手还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被肢解的尸体搬到了这个地方。那第六位不速之客实际上时刻都跟我们在一起。 “但是……就算他把尸体肢解之后搬了进来……为什么凶手要把尸体被肢解的部分交换位置呢。很难想象这其中有什么意义。” “不,对于凶手来说,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 “充分的理由……?” “那就是……第一个理由,肢解之后方便收纳。这一点你应该能够想象吧?” “……是的。” “第二个理由就是尸斑的问题。人死后,体内的血液循环停止,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沉淀在尸体朝下的一面。随着血液的沉积,皮肤表面就会浮现出斑点状或是网眼状的痕迹。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尸斑就会越来越明显。” “嗯,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只不过我完全没想到,居然会从中学生那里听到这么详尽的解释。不愧是编号“9”的侦探,就连这种让人欲呕的话题都能一脸若无其事地讲出来。 “凶手事先杀害了一名侦探作为自己的替身。当然,这是在我们到这里来集合之前的事情。也就是说,这具尸体比起其他的尸体,死后经过的时间更长一些。假如说凶手直接把这具尸体当作自己的替身摆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别人说不定从尸斑的状态就能看出,这具尸体和其他几具尸体的大致死亡时间之间有一定间隔。于是凶手事先将尸体的血液抽干了。被肢解的尸体应当处理起来会比较简单吧。” “如果尸体内没有血液,那么就不会产生尸斑吗?” “嗯。虽然这样一来尸体就不会产生尸斑了,但是由此又出现了别的问题,那就是杀人现场的血迹。要想让这具尸体看起来像是当场被杀的,血液的量未免太少了。” “这样的话,事先准备一些输血的血袋怎么样?”我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还是说把事先抽出来的血液先存起来,之后再拿出来用……” 我自己说着说着都有点恶心起来。 我咬紧牙关克制着眩晕的感觉。 “不,没那个必要。因为需要的血液当场就可以取得。” “取得……” 是指其他的被害者吗。 “不管怎么说,凶手早已经计划好要准备三个人的尸体。事先的一具尸体,以及在这栋建筑物内的两具尸体。在这栋建筑物里杀掉的人当然也必须肢解,要是只有代替自己的那具尸体被肢解,那也太不自然了。” “原来如此……他是为了保证替身不被看穿,所以才把其他被害者也肢解的……就当这些都是事实好了,那么他又有什么必要把被肢解的部分替换位置?” “如果他把充当自己替身的尸体按照原本的顺序摆放在床上,那么就会有不自然的情况出现,这就是我刚才说过的,关于血液的问题。那具充当替身的尸体出血量明显要比其他尸体少,连床单都没有弄脏,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当场被杀害的。” “哦……所以凶手就把这些尸块跟真正当场被杀的人的尸块混在一起,让我们误以为三个人都是在床上被肢解的对吧!” “没错。这样一来,切割面渗出的血以及床单上的血迹都不会显得不自然了。我想凶手在切割尸体的时候的确是在三张床上分别进行的,这是为了制造出肢解现场就在这里的事实。” “的确如此……床单上留有割痕呢,我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过。” 把尸体的切割面紧紧靠在一起,说不定也是为了隐瞒事实,以防有人看出里面混有没有出血的尸块。 “怎么样?结姐姐大人应该也能理解尸体肢解的手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嗯……差不多吧……”我不是太肯定。“我总结一下,你也听一听吧……首先凶手为了方便搬运,把充当自己替身的尸体肢解了。并且他还将尸体的血抽干,这样一来,这具尸体是事先被杀的事实就不会暴露,而且也不会出现尸斑。然后,他在这座天狼星天文台里,设法让我们昏迷之后,杀害了两名侦探,并将他们肢解。此时,为了不让人发觉其中混进了充当自己替身的尸体,他还将被肢解的尸块交换了位置,消除了不自然的痕迹。” 我望了一眼雾切的表情,就像在征询她的意见,她微微点了下头。 “但是最关键的凶手在哪里?” 我环视了一番周围。凶手现在是不是正紧张地吞着口水,听着我们的推理呢。 “没有人出入过建筑物的痕迹——这就是说,凶手还在建筑物里。” 雾切从靠背上支起身体,摆出一副有些警惕的样子。 “我们不是在这房子里到处都找过了吗,完全没有见到过凶手。连屋顶上都找过了……” “你想一想凶手会把尸体藏在哪里,自然就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凶手把尸体从那个地方取出来之后,那里就应该空了。然后,凶手自己藏进去就行了。对吧?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应该想得到吧?结姐姐大人。” 凶手会把尸体藏在哪里—— 凶手是怎样把尸体运到这座天狼星天文台里面来的—— 没错,凶手是把充当自己替身的尸体切割成小块装在包里带来的。只要回忆一下大家都带了什么样的包就好。 网野是上班族常常会带的那种公文包。 燕尾是个小波士顿包。 然后犬塚是……一个大行李箱。 刚才在雾切的命令下,我已经从犬塚的房间里把它提过来了,我还记得这箱子格外沉重。 如果说这个行李箱里原本装的是尸体…… 那么带这个行李箱来的人就是凶手。 凶手是犬塚甲!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扮作犬塚的某个人”才对。 他把充当自己替身的尸体塞进行李箱里,自己则假扮成犬塚,若无其事地跟我们一起来到了天狼星天文台。仔细一想,或许他在我面前展现的所谓观察能力,原本就是因为,他事先已经对我做过一番调查了。 然后他在把尸体摆好之后,就自己藏进了行李箱里。 “我明白了,雾切妹妹,我还一直怀疑你,真是抱歉。” “我终于洗脱嫌疑了吗。” “嗯——凶手就在这里。” 我为了留出助跑的距离,向后退了几步。 “凶手就是你!犬塚!” 我给了行李箱一记漂亮的飞踢,行李箱被踹飞了。 我立刻乘胜追击,一脚踏在滚倒在地的行李箱上。 然后我伸手拉开了拉链—— 行李箱打开了。 从里面出来的—— 不是犬塚。 行李箱里面塞满了威士忌和伏特加等等各色酒的瓶子。 “……咦?” 怎么回事? 凶手应该就藏在这里的…… “你在干什么呢?姐姐大人。” 雾切用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不,因为……凶手不是把充当替身的尸体肢解之后搬到这里来了吗?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想,带的包最大的犬塚就是凶手啊。另外两个人带的包实在没办法用来搬运尸体的吧……” 咦? 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想,公文包跟波士顿包都是没办法装尸体的。但是我本来非常看好的行李箱,里面装的却只有酒瓶子。回想起 来,犬塚自己似乎也说过里面装的是酒。 这就是说……没有人把尸体搬运进来? 我不由得向雾切响子投去怀疑的目光。 她之前的推理难道都是为了欺骗我而说的谎话? “你该不会还觉得我是凶手吧。” 雾切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因为……你的推理完全是胡说八道啊!什么把尸体肢解了之后搬到这里来啊?到底是什么人,又是用了什么办法做到的?要把一个人的尸体搬进来,至少也要像这个行李箱这么大的包才行吧?但是事实上,这里面装的只有酒瓶子,没有人把尸体搬进来。” “我的推理不是胡说八道。”雾切面不改色。“话说回来,你再想一想,就算被肢解的尸体能塞进这个行李箱里,像犬塚先生那样身材高大的人真的能钻进这个箱子里面吗?” “……唔,的确不可能。” “我认为箱子里的酒瓶的确是犬塚先生带来的。” “那么你觉得是什么人,用了什么办法把当作替身的尸体搬进来的?” “我觉得凶手就是很普通地用车运过来的。” “啊?” “比如说在雪还没有落住的上午,先把车开到这里来不就行了。” “啊……这是个盲点。” “被凶手当做替身的被害人应该是在我们之前被叫出来的吧。然后凶手将他杀害并且肢解。只不过,我想杀人现场应该不在这里。因为凶手要是事先在这里杀害被害人的话,很有可能会留下什么痕迹。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会被我们这些侦探当中的某个人察觉。” “这样啊……不过凶手在我们来之前先把尸体搬了进来,你不觉得这个推理有点勉强吗?我们到达这里之后,马上就在室内仔仔细细地调查了一遍,当时可没有见到什么尸体啊?” “因为尸体被巧妙地藏了起来。” “被藏了起来……那么,藏在哪里?我都说了,我们到处都调查过了,没有什么尸体……难道说是埋在外面的雪里?那会留下痕迹的吧。” “答案很简单啊。”雾切简短地说,然后接着道。“只不过——在说出真相之前,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雾切仰头看着我说。 “什么事?” “希望你能相信我不是凶手。” 雾切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并且她那种仿佛在恳求我一般的表情,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 我当然……是很想相信她的,只不过…… 假如一切都是她的谎言,那该怎么办? 假如她的犯罪计划的最后一步就是杀掉我,那该怎么办? 光凭同情很难让我相信她。 然而,我也开始渐渐相信,她拥有足够缜密的推理能力来打破这种混沌。 她拥有侦探的才能。 “如果你相信我,那就把我右手上的丝带解开。只解开右手就行了。” 她到底打算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 但是我还是决定相信她。 身为一个侦探。 ——我把她的右手松开了。 “谢谢。” 这时我才第一次见到了雾切可爱的笑容——我这样觉得。因为她的表情缺乏变化,所以这说不定只是我的错觉。 “那么,把网野先生的包拿过来。” 雾切提出了要求。我按照她说的,把放在地上的公文包交给了雾切,她把包放在了膝上。 “然后把犬塚先生的行李箱拿到这边来。” “好。” 我把先前被我踢飞的行李箱拖到安乐椅前面。 “这样可以了吗?侦探小姐。” “嗯,非常完美。” 雾切脸上似乎微微泛起了红晕。 “然后呢,在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尸体真的藏在某个地方?” “嗯。你回想一下,有一个地方我们都没有调查过。这也难怪,当时我们完全没想到会有什么被肢解的尸体。” 不——我这个收到了挑战书的人是有可能预想得到的。如果我能够早点发觉的话,事情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一想到这点我就感到万分后悔。 “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天体望远镜里面。” “咦……天体望远镜……里面?” “五个房间里各自设置有一台200毫米口径的牛顿式反射望远镜。只要你能够理解它们的构造,应该就能发现藏尸体的地方。” “不可能的啦,尸体怎么可能放得进天体望远镜里面,就算放得进去也马上会被发现的。望远镜本来就是个中空的结构……” 我突然想起了犬塚对于反射望远镜的讲解。大圆筒的深处有一面凹面镜,经过反射镜,在物镜上成像。 “啊,难道说!” 如果说有人把深处的凹面镜向前挪动了会怎么样? 那不就可以在天体望远镜的圆筒内制造一个秘密的空间了吗? “你想明白了吧,如果是直径200毫米的圆筒,就可以把人头放进去。男性头部的宽度最多也就是16厘米左右,各自被分成三段的四肢也没那么大,完全能够容纳。凶手把头部、左臂、右臂、左腿、右腿这五个部分分别藏在了五台天体望远镜里面。” “尸体居然……藏在那里面……不过我还往镜头里面看过。” “那应该是没办法正常显像的。因为凹面镜的位置被移动了,所以焦点没办法对准。” “嗯,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是对天体望远镜很了解的人,往圆筒里面看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发觉凹面镜的位置不对了。不过在我们中间并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呢。” 犬塚似乎对此有一定了解,不过他并没有发觉这一事实。不知是因为他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太久了,还是因为他完全没想到会发生事件呢。 “雾切妹妹,你当时也没发现?” “嗯,我就是一开始进房间的时候看了一眼镜头。我还以为没有经过调整的镜头就是这样。” “你的——那种能力没有起效?” “只有危机逼近的时候我才能听到死神的脚步声。” “已经变成尸体的人就没办法了啊。”我叹了一口长气。“咦?那么躯干呢?六个部分当中最大的一部分藏在了哪里?已经没有其他天体望远镜了……” “躯干被藏在了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现在正是凶手的藏身之处。” “咦,凶手?” “没错。” “不过我觉得已经没有可以藏尸体的地方了……” “不,其实还有一个地方。”雾切用似乎有些开心的口气说。“只不过你要好好想一想。那是一个刚好勉强可以把躯干藏进去的狭小空间。就算把尸体从那里移走,能藏进去的,也只能是身材非常矮小的人……” “这个嘛,不过在来到这里的人当中,几乎没有什么身材矮小的人。个子最小的就是你吧。” “不,实际上还有人比我个子更小。” “哪有这样的人啊。” “就我看来,确实有这样的人。” “你到底看到了谁?话说回来,那个人现在藏在什么地方啊,只要把他揪出来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吗,你快说吧。” “是啊……好吧。” 雾切这样说道,然后伸出右手,从犬塚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酒瓶。把瓶盖打开之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竟然开始往自己大腿附近的裙子上倒酒。 酒精的刺鼻味道很快在周围弥 漫开来。 “喂、喂,你在干什么啊!” 她腰部以下的部分都被酒浸透了。 接下来,雾切从网野的包里取出了打火机。 “雾切妹妹!” “这是酒精度数九十六度的伏特加。像这样把布浸透之后,应该很容易就能点着火的。” 雾切面无表情地右手拿着打火机。 她的行¥动在我看来简直是丧失理智的表现。 “你在想什么啊!” “点火啊。” “住手!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如果她真的拨动了打火机的砂轮,说不定那一瞬间就会把气化的酒精引燃。这样一来,她浸透了酒精的衣服也会马上烧起来。那可不只是烧伤就完了,搞不好会被烧死的…… 我完全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是认真的。指认凶手的时候要拼上性命,爷爷就是这么教我的。” “你在说什么啊,雾切妹妹,快住手!” “并且,我早已经做好了为真相放弃生命的准备。” 她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声音说。 这个时候她的眼眸——是看透了死亡的一片灰暗。 雾切的大拇指按上了打火机的砂轮。 “住手!” “五秒钟之后我就点火。” 五…… 四…… 我向她靠近。 只能踢她的右手把打火机弹飞了。 三…… “姐姐大人你别做声,好好看着。” 被她制止了。 二…… 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一…… “我投降。”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男声。 我转动着眼珠子四处张望。 没有人。 “你的推理是正确的,是我输了,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好辩解的了。” 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那么,请你从那里出来吧,燕尾先生。” 雾切左臂上的手铐还没打开,她就这样从安乐椅上站了起来,回过头说。 难道说……在这把小小的安乐椅里面? 安乐椅开始悉悉索索地动了起来……然后软垫背面的拉链打开了,里面露出了穿着背心的燕尾——不,是假的“燕尾”。 无论如何,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都是不可能装进这么小的椅子里面的……难道说软垫里面是跟异次元空间相通的?我怀着这样的疑问,仔细看着燕尾……原来他的两条腿从大腿中间开始,下面就没有了。 “以前我因为烧伤而失去了两条腿,现在还是会痛啊。” 第六章 黑之挑战2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匍匐在地上的男子就是那个燕尾? 在我的认知之中,燕尾是一个被分尸的死人,然而从外表上来说,无论怎么看,眼前这名男子才是真正的燕尾。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你所见,姐姐大人,这个人就是真正的凶手。” 雾切仍然举着打火机说。 趴在地上的男子右手握着一把小刀。然而对他而言,想要把这把小刀当做凶器来挥动,大概也不是件容易事,因为他没有双脚。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男子抬起头来问雾切。 “你说义肢?”雾切做了个歪脑袋的动作反问他。“一开始你从旅行车上下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不过我花了些时间才把这一点跟事件联系起来。” “原来是……义肢吗?” 我怯生生地问地上的男子。 男子点头了。 回想起来,燕尾走路的时候确实一直拖着脚,我还以为那是由于他以前受过什么伤。 “卸下来的义肢藏在那边房间的天体望远镜里面。虽然我很希望你们能帮我拿来……不过看来不大可能啊。” 男子苦笑着。 “请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朝仓忠,一个不幸的失败者。” 陌生的名字。 然而外表看来就是燕尾椎太。尽管他没有戴太阳眼镜,但那毫无疑问是同一张脸。 “请问……是朝仓先生你杀了那三个人吗?” “没错。只不过……我完全失败了啊。” 朝仓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也许人在放弃了一切的时候,就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事件的来龙去脉就跟她推理的一样。我以大江由园的名义给五名侦探送去委托书,委托书是用来把你们引出来的,与此同时,也是为了混淆视听,掩盖挑战书的存在。顺带一提,这五个人当中包括真正的燕尾椎太。只不过,在燕尾收到的委托信上,集合时间要比其他人的更早一些。” “你先把燕尾先生叫出来将他杀害,然后将尸体肢解了对吧?” 我问道。 “没错。我把燕尾的尸体藏在天体望远镜和这把椅子里面。哎,虽说随时有可能被发现,不过我也非常小心,尽量不让尸体暴露。比如说跟犬塚一起调查房间的时候,我就尽量不让他碰天体望远镜。正因为我是以燕尾的身份混在你们中间的,所以才能够在某种程度上避免让你们发现尸体。我自认这是个不错的手法呢。” 实际上,我们当中也的确没有一个人发觉,这栋建筑物里除了我们五个人之外还有一具尸体。 “唉……重新开始的人生跟一亿两千万都成了一场梦。” 朝仓仰天长叹。 ——他在说什么呢。 “没想到我会输给还是中学生的新手侦探啊。我本以为自己选了一个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侦探扮演凶手角色的……竟然就是这个人揭穿了真相。” 雾切响子——她真的把一切都给揭穿了。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坐的这把椅子里面藏着凶手的?” 我问她。 “从一开始这就是替补选项之一。” “一开始?”这次轮到朝仓吃惊了。“我完全没有动弹一下,而且也尽量没有让你们发觉我在呼吸啊。” “嗯,关于这一点毫无破绽,我的确完全没有感觉到。只是从逻辑上来考虑,凶手藏在这把椅子里面的可能性很高。” “你从哪里得出这种逻辑的啊,我完全没发现……” “就拿结姐姐大人的手铐来说吧。” “手铐。” “凶手为什么特意把这种轻易就能打开的手铐铐在结姐姐大人手腕上,又是为什么要把钥匙放在我手里呢。” “那当然是为了让我怀疑你啊?” “当然也有这个原因,不过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那就是要让我被铐在这把椅子上。结姐姐大人既然认定我就是凶手,那你首先就会想到,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要把我绑起来,对吧?这个时候要怎么使用手铐呢?自己先前是被铐在床上的,这个暗示让你想到了要把手铐连接在什么东西上面。这附近有的就是圆桌和椅子。就算把手铐铐在圆桌的桌腿上,只要把圆桌抬起来,就可以把手铐脱出来了。既然这样,剩下的就只有椅子了。” “这样啊……让你坐在椅子上,就可以从我的意识之中,将这个地方排除在外,我就不会想到这会是凶手的藏身之处——” “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要是一开始就想到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刚才我也说过,一开始这里只是候补选项的其中之一。所以我才让结姐姐大人去逐项排除其他的可能性啊。” “原来是这样……不过要是一开始就调查椅子的话,事情不就早了结了?” “这种情况下,结果可能会非常糟糕呢。” 雾切用冰冷的目光瞥了一眼朝仓。 我又一次注意到了朝仓手里握着的小刀,不由得脸色煞白。 搞不好——朝仓一直用那把小刀抵着雾切的后背,当然是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假如情况对自己不利,就把小刀刺下去—— 然而雾切察觉到了。不,用她的话来说,应该是“从逻辑上想到了”吧,或许也可以说是“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她最后坐在椅子上把酒往自己身上浇,是不是因为被刀抵住了,所以不能动弹呢。还是说,这是为了表现她的决心? 可能两者皆有吧。 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着思想斗争。 我在不知不觉之间,一直在对雾切做着非常残酷的事。 “那个……该怎么说呢……真的很对不起,雾切妹妹。” “这种事待会儿再说吧,姐姐大人,能不能先帮我把手铐打开呢。” “啊,对了。” 我赶紧用钥匙打开了把雾切的左手和安乐椅连在一起的手铐。雾切一边活动着被松开的手腕,一边从安乐椅旁走开。 “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用颤抖的声音问朝仓。“真的是为了跟我玩什么推理游戏就做出这种事吗……” “不是。”朝仓打断我的话说。“游戏本身并不是我所期望的。” 一口气说完之后,朝仓突然沉默了。 这种沉默,就好像他把本来要说的话硬生生咽回去了一样。 “果然是这样。” 雾切像是有了什么发现,她这样低声说道,撩了一下颊边的头发。 “什么?怎么回事?” “朝仓先生并不是游戏的管理员,而只是一个玩家……事情就是这样。” “咦?安排了这场游戏的另有其人?那到底是谁?真正凶手中的真正凶手?在那些死了的人当中?” 难道又是身份替换? 朝仓缓缓摇头,然后开口说道: “组织这场游戏的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接受他们的安排参加游戏而已。他们所安排的东西,正好是我不惜抛弃自己的人生也要得到的,只是这样而已……” “你有义务向我们解释清楚。”雾切果断地向朝仓逼近。“在此之前,这种游戏肯定也在很多地方秘密进行,并且今后也会继续下去。我们需要你的合作,这也是为了今后不再出现你这样的受害者。” 受害者? 合作? 我完全搞不明白了。 “结姐姐大人收到的挑战书上,每个项目不是都写有不同的数字吗。”雾切转向我解释道。“那肯定就是如字面所示,代表的是价格。” “价格?” “说得浅显一点——就是手法的价格。朝仓先生从游戏管理员那里,以那些价格购买了这起事件所需要的地点、凶器和犯案手法。” “怎、怎、怎么一回事?” “对于原本一无所有的我来说,这就类似于用来跟侦探战斗的武器。”朝仓开口道。“角色扮演游戏里面的勇者为了打败魔王,不是会在武器店里购买武器和防具让自己变强吗?我就是用现实中的钱,从他们那里购买了不可能犯罪的手法,用来跟侦探战斗。” 在这座天狼星天文台所发生的肢解杀人案,原来是某人所出售的东西吗? 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说到底,朝仓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参加这个游戏的呢。难道说只要他能够打败侦探,就可以得到什么赏金吗。 “哼……”朝仓盯着地板,从鼻子里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反正我已经玩完了。好吧,我就一五一十讲给你们听。让那些看着这一幕取乐的家伙脸色大变,这样其实也不错。居然随意摆弄我的人生……发抖吧!你们这些人渣!” 朝仓用拿着小刀的那只手竖起中指,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中说狠话。我沿着他的视线看去,他视线所指的方向果然是空无一人。 “一开始……好吧,就从我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说起。没什么时间了,我就长话短说吧,你们给我听好,我要让你们变成他们的威胁。不——应该是我这种受害者的希望吧……” 朝仓开始讲述自己过去所遭遇的连续纵火案。他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双腿由于烧伤而被迫截肢。 事件以犯罪嫌疑人自杀而告终。然而某一天,一个神秘的老人出现在他面前。老人允诺会告诉他事件的真正犯人是谁。 “那个家伙夺走了我的家人,让我变成这么凄惨的样子,却没有被问罪,还优哉游哉地活着,这种现实我怎么可能会接受?不可能会接受吧,没有人会接受的。” 老人答应告诉他真正的犯人是谁,并向朝仓提出了一个条件。 那就是这起杀人事件。 “我想他们在找到我这种酝酿着复仇火种的人之后,就会教唆我们去杀人。然后把其间的经过作为一种娱乐表演,提供给那些有钱人观赏。” “这种事……真的存在吗?” “你从昨天到今天所经历的事情就是最可信的事实。” “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雾切问道。 “那个老人自称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人。他喊了无数遍口号,什么救济救济的,说得倒是好听,结果这也只是为了给那些让人恶心的家伙提供娱乐。当然……我是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参加游戏的。我记得他们是把这种游戏称为‘黑之挑战’的,在此之前他们好像也举办过很多次同样的游戏。”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为什么还要踏上犯罪道路呢,应该还有其他办法的……” 我这样说,心里很受震动。 “别说这种漂亮话。当时对我来说,他们的话听起来确实就是一种救济。可以让人生重来的救济……” 朝仓毫无保留地向我们讲述了“黑之挑战”的大致情况。 他说,假如在挑战书拆封之后经过168个小时,没有人指出他是凶手,那些犯罪手法等一类的项目上标明的购买费用,他就能够全额收入囊中,并且还可以获得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开始全新人生的权利。 虽然他的努力失败了,这一点令人怜悯……但是他现在是个杀人凶手。结果他还是落得跟自己所憎恨的那个人一样的下场。 这个结局实在太空虚了。 “结束了!” 朝仓突然对着空中大叫。 他都在跟谁说话呢? “游戏已经结束了。快把警察叫来!你们应该看到了吧?” “请问,你到底在跟谁说话?” “那些在看着我们的人。” “看着我们……?” “刚才我也说过,‘黑之挑战’是一档播映节目。虽然我不知道是录像还是实时的,反正是有人在通过显示屏看着我们。” “难道说……有什么地方装了监视摄像头?” 我愕然地四处张望。 我没有发现类似于监视摄像头的东西。 “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装了很多非常小的摄像头。我也费了不少劲找过,但是一个都没有找到。” 现在的这个瞬间也有人在看着我们…… 我不由得涌起一阵寒意,环抱着自己的身体。 “话说回来……”雾切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冰冷表情继续说。“你要向谁复仇呢。” “犬塚。” “犬、犬塚先生?” 我反问道。 “那家伙……那个混蛋就是连续纵火案的真凶。” “但是……犬塚先生不是侦探吗?” 而且还是达到了等级“3”的侦探。他既然达到这样的等级,那就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这不就正好可以证明,他一直以来都是以积极的态度解决事件,一直在跟犯罪分子作斗争吗。 这样的侦探怎么可能会犯罪…… “你觉得侦探不会犯罪?所有侦探都是英雄和圣人?那么我劝你从今天起抛弃这种想法吧。那家伙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他——一直都在自己制造事件,然后自己来解决,他侦探的名头就是这么闯出来的。说简单点儿,他就是个自导自演的侦探。” “不可能……” 我觉得一直以来自己坚信不疑的东西轰然崩塌了。 侦探难道不是扶助弱者的人吗。 我的自我意识动摇了。 侦探……难道不是英雄吗? “自从侦探图书馆建立以来,他好像为了提升自己的等级做了不少荒唐事。他这么不择手段,结果最多也只到等级‘3’,真是没用。全世界都应该为我鼓掌,我为这个世界消灭了一个祸害啊。犬塚……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但是……但是……”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为什么要杀网野先生和燕尾先生?” 雾切问。 “就跟你推理的一样,因为燕尾跟我长得很像,我就选了他作为我的替身。至于网野……反正要用分尸杀人的手法,多一具尸体会更好,我是随便选的。顺带一提,小姑娘,我之所以选了你,是因为你是资历最浅的。我本以为,一个完全搞不清楚方向的新人能够乖乖按照我的计划,顺利成为可怜的凶手角色。” “嗯,我明白了。” 雾切这样说道,然后抱着胳膊,将后背转向我们,走到墙壁附近。 “结果……我虽然输了,但是我的复仇成功了。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我很感谢那个委员会。至少在这几天里,我也算是得到了救赎,因为我有了生存的意义,那就是复仇。这个结局很痛快,不过——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警笛声。 这是宣布事件落幕的讯号。 “是不是屏幕后面的人把警察叫来的?” 我扭头张望,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终于到最后了。”朝仓把手里的小刀扔掉了。“只不过差点被点上火的时候,我真的慌了神。我一直在椅子里举着小刀,防止她乱说话。要是事情败露了,我就跟她同归于尽,如果游戏结束,我也打算杀掉她的,没想到她会用那种办法逼 我从安全区域里出来啊。我还以为她不知道我对火有一种恐惧心理的……真是乱来。” 朝仓苦笑着,向雾切的背影瞥了一眼。 是她的决心让朝仓丧失了斗志吗。 按照朝仓的计划,这起事件应当是以我指认雾切是凶手而告终的。实际上,我也一直都在怀疑她。一个搞不好,说不定我甚至已经对她动手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指认出真正的凶手燕尾——也就是朝仓,经过168小时之后,他就取得了胜利。也有可能——最坏的情况下,我跟雾切互相残杀,最后就真的成了“无人生还”了。 这样想来——是雾切响子救了我一命。 小侦探解决了这起事件。 她的才能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她拥有同犯罪作斗争的能力。她正是能够成为英雄的侦探。 在我心中,对于雾切响子的好奇越发膨胀起来。 警笛在建筑物的附近停下了,警察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大厅里。他们好像已经对情况相当了解了,很快就逮捕了朝仓,把他带走了。 我跟雾切站在b栋的入口处目送他们离去。 朝仓临走之前,小声跟我们说: “你们两个人说不定可以让他们的游戏结束。要是你们愿意替我报这个仇,我就给你们一个提示。” “提示?” “关于投入事件之中的侦探,他们是用侦探图书馆的等级做参考的。” “不要多嘴,上车。” 朝仓被警察推着,上了一辆黑色的车,沿着满是积雪的路下山去了。雪差不多已经停了,东方的天空蒙蒙发亮。 我跟雾切对望了一眼,都没有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我们一同回到了a栋。 我们在那里目睹了异常的一幕。 刚才还在那儿的警察此时却一个都不见了。 “……上当了。” 雾切很不甘心地说。 “发、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那些警察……肯定是委员会的人。” “怎么可能!” 在一个小时之后,真正的警察来到了天狼星天文台。虽然我相当怀疑他们的身份,不过他们好像确实是真的。我跟雾切坐上他们的警车下了山,离开了事件的舞台。 此外,有一辆黑色汽车从山道上翻下,被当天一名偶然经过的市民发现。车内有一名双腿安装义肢的男子,因全身受到强烈撞击而死亡。警方将这起事件定性为意外事故,并通过媒体宣称,不会再对此进行深入调查。报道中称,这名死者的名字是朝仓忠。 第七章 日常篇 事件的后续处理让我三天没上成课。只不过由于我住的地方是校区内的宿舍,同学跟舍友,还有那个像松鼠一样小巧玲珑的手工部女生都非常担心,特意来看望我了。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关系很亲密的好友,也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朋友,没想到还会有人这么关心我,也许这就已经算得上很幸福了。我重新体会到了这种平凡生活的美好之处。 听说雾切响子在事件发生之后的第二天就像往常一样来上学了。我在校内广播里听到了雾切响子的名字,她被叫到初中部的老师办公室去了。我不禁觉得,她竟然会在这所学校上学,真是不可思议。那起事件实在太脱离现实了,因此那个时候我见到的雾切,也给我一种脱离现实的印象,就好像她不是现实存在的人物。只不过,她毫无疑问是一个存在于这个现实世界上的人,一个像同龄人一样上中学的女孩。 事件结束之后的第五天,我趁着午休时间去初中部的校舍看了一下。我从班主任那里打听到了雾切所在的教室。 教室里都是一张张中学生的稚嫩面孔,雾切响子就在其中。 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手撑着脸颊望着窗外。她周围有人把桌子拼在一起吃便当,也有人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在她们当中,雾切响子的身影看起来有种孤立的感觉,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像一个不起眼的影子一样,彻底融入了整个班级之中。 班上的学生注意到我在往教室里张望,开始骚动起来。这种骚动一直蔓延到了雾切那里,她终于注意到了我。 我们的视线对上了。 然而她却若无其事地又望着窗外发呆了。 “喂,干吗装作没看见我啊。” 我走进教室,在雾切旁边站住,两手叉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现在整个教室的视线都集中在我们身上,就连那些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学生也不由得沉默了。 “在这里说话不大方便,我们出去一下吧。” 我几乎是硬把雾切拖了出来。想来在这之后我们将会成为教室里的热门话题。 我跟雾切一起走到了没有半个人影的大门口。我们靠在一起,将身形隐藏在一排排鞋柜的阴影之中。 雾切背靠着鞋柜抱着胳膊。 “有什么事?” 雾切仰起头看着我说。尽管她的语气很冷淡,但是似乎心情并不坏。她应该平时都是这种感觉吧。 “你听说了吗,朝仓先生死了。报纸上也登了,说是意外事故。” “知道他是被委员会的人带走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想到会有这种事。想必他也很清楚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吧。” 雾切的视线落在地板上,她叹了口气。 “‘黑之挑战’的输家注定会被委员会杀掉吗?” “谁知道呢。在无法偿还用于购买犯罪手法的资金时,可能就会这样吧。” “怎么会这样……” 我用一只手撑着鞋柜垂下了头。 雾切的小脑袋就近在眼前。 我不经意间往旁边一望,发现穿着初中部制服的学生正在偷看我们。她们注意到了我们的视线,赶紧藏了起来。 由于那起事件的缘故,我们现在好像成了名人。新闻报道当中把我们说成了无辜受到事件牵连的普通人,并没有说我们是以侦探的身份参与事件的。 “我说,雾切妹妹,这样应该还不算完吧?” “什么意思?”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怎么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听朝仓先生的口气,好像还有很多类似的游戏正在进行。如果这是真的,那就等于是对犯罪组织的纵容。” “我越来越觉得……你真是很想当英雄呢,结姐姐大人。” 她还在用姐姐大人这个称呼,这让我觉得很高兴。我甚至想过,离开事件现场之后,我和她的关系是不是也一笔勾销了,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别人都说,想当英雄的人死得早。” “这也等于说这个人拼上了性命啊。”我自豪地挺起胸膛。“身为侦探,我也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又不是你的专利。” “是吗……” 雾切仰头看着我。 她的眼睛离我很近。 “你怎么了?感觉不安吗?” “不。”雾切立刻摇了摇头,然后有些犹豫地接着说。“那天以后,我一直在想犬塚这个侦探的事。” “那个自导自演的侦探啊,真是太差劲了。” “对我来说,所谓的侦探……是确定无疑的真相的使者。所以自己侦探的身份一直让我很自豪。但是……” 她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忽然闭紧了嘴。 “没关系,你说吧。” 我这样一说,她的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抬起来看着我了。她仰望着我的不安目光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无助。 “侦探不是绝对的……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我却一直没什么感觉。发现这一点之后我有点惊讶,只是这样而已。” 她这样说,低下了头。 那些偷看我们的女生好像有话想说,我装作没看见她们,把手放到雾切头上。 “对我来说,你就是给我们带来真相的天使。正因为有你在,我才能够回到平静的生活当中。” “平静的生活……” 就像这是个不认识的词一样,雾切鹦鹉学舌一般念了一遍,然后不说话了。 “今天放学之后有空吗?我有个地方想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有个地方想去?” “侦探图书馆。也许那里能够找到破解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秘密的关键。” 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雾切点头了。 “那放学后在这里集合。” 我在她答应之前就离开了,从大门走出去。初中部的女生给我把路让了出来。 “我们是在约会啦,约会。” 我这样告诉那些女生,她们哇哇尖叫起来。我一路听着她们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回到自己的校舍去了。 放学后,我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雾切正坐在楼梯的角落里看书。 我不由得站住脚观察起她来。雾切的眼睛聚精会神地扫视着书上的文字,她的侧脸十分天真无邪,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解决那起血腥杀人案的侦探。在放学后急着回家的学生当中,她安静看书的身影就像是一幅完美的画作。 雾切对于我的视线有所察觉,抬起头来看向我。 “你看了很久?” “嗯,抱歉。”我跑到她旁边。“不知不觉就看入神了,因为太可爱了。” “别逗了。” “你看什么看得这么专心?我知道了,是岛田庄司的新书吧?” “不,是笔记。” 雾切把黑色封面的笔记给我看。啊,说起来我之前也见过这本笔记。她从楼梯上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子后面。 “上面写着爷爷教给我的所有跟侦探有关的事情。” “这种时候还在专心研究啊,真是让人佩服。”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是吗。哎,考虑到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也许是应该把神经绷紧一点儿。” 我们俩一起从大门出去,穿过校园,走出古色古香的大门。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话题好讲,就这样沉默地并肩走着。播放着圣诞歌曲的商店街,对我们来说,也只是一片毫无关系的风景。 我们在公交车站等车。 脚下还有一点雪没有融化,轻轻一踢就散了。等车的这段时间里,我就 这样踢着雪玩,雾切则一直没有加入进来。 公交车来了,我跟雾切坐在一排。在其他的乘客看来,我们大概就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初中生和高中生吧。真希望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在那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问。 “异常?” “我们不是从朝仓先生那里听说了很多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秘密吗。虽然我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我想……既然知道了一个大型犯罪组织的秘密,那我们的性命说不定也会受到威胁吧。” “我身边没什么异常啊。” “你的爷爷有没有说什么?我也想听听你爷爷的意见。他应该就相当于你的师父吧?” “爷爷现在在洛杉矶。我打电话里跟他说了这起事件,不过他好像不大关心的样子。这就是说,这起事件还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吧。” “嗯……” 这位爷爷规格还真高。眼前这个小女孩是不是总有一天也会成为这样一个国际大侦探呢。 “爷爷说只有一件事情他有些在意。” “什么事?” “爷爷好像跟侦探图书馆的设立有关系。” “哦……这不是很了不起的事吗?你们这个侦探家族到底有多厉害啊。” 她的出身再一次让我感到惊讶。她对于自己侦探的身份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自豪感,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想必这是在她成长的家庭之中形成的吧。 雾切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像我家就很普通啊,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那你还说身为侦探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你的这种决心是从哪里来的啊。” 雾切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 “你怀疑我没有吗?” “不,我没有怀疑你。” 雾切将视线转向窗外。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把你当成凶手生气啊。关于这件事我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没生气。” “是吗,那就好……” 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变成了幽静的住宅区。道路两旁整齐地种植着大树,光秃秃的树枝上没有叶子,伸向灰色的天空。眼前的街景之中没有半个人影,真是不可思议。 “下一站,侦探图书馆前——侦探图书馆前——” 公交车的广播响了。 “雾切妹妹,你来按下车的按钮吧。” “我又没说想按。” “那我来按可以吗?” “请随意。” “……还是一起按吧,我来数一二三。” “好了,你快按吧。” “呵呵,开玩笑的。” 我探出身体越过雾切,按下了窗边的按钮。 没过多久,公交车停下了。 我们一下车,就被静谧的冰冷空气包围了。这里的气氛明显跟城里有些不同。在我们面前,高高的围墙连成一片,围墙后面可以看到一栋鬼屋似的古老建筑物。 我们沿着围墙往侦探图书馆的大门走去。 最后我们来到了一扇铁门前,两侧各有柱子,感觉有点夸张。铁门大开,可以看到门里是西洋建筑风格的门厅。我们并肩沿着雪还没完全融化的石头阶梯慢慢往上走。 “你以前来过吗?” 我问。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 “登记的时候没到这里来?” “都是爷爷替我办好的。” “这样啊,对你来说侦探图书馆是不是就像是一个学习的地方呢。” 雾切点头。 “一开始我也不是很明白在这里登记有什么意义,不过听到姐姐大人你的解释之后,感觉有点明白了。” “怎么一回事?” “侦探的能力要想得到承认,那就只能向零级努力了。” 雾切表情僵硬。 我终于开始有点理解她了。 除了侦探以外,她真的是一无所有。 这背后,肯定是她非同一般的家庭环境在发挥作用。她之所以会如此强烈地希望自己侦探的能力得到承认,也应该有什么理由。 “有没有能力别人自然会看在眼里,你肯定没问题的,所以你不用背那么重的包袱,对吧?” 雾切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瞥了我一眼。 “再说就算等级提升了,也不见得一定就是好侦探。你看,像犬塚甲这样的人就是一个例子。” “但是要想把侦探的名头打响,就需要一定的好评度。” “把名头打响……是吗。这个说法感觉很有信心呢。” 雾切对我的话毫无反应,自己把门打开进去了。 我赶紧跟在她后面。 进门之后,一股旧书和旧木头的味道猛地扑鼻而来。虽然目前侦探图书馆只有十五年的历史,但听说这栋建筑物的前身就是一间五十多年前建起的图书馆。 雾切就在前面一扇门进门的地方站住了,东张西望起来。她好像已经迷路了。 “雾切妹妹。”我冲着她后背叫了一声。“你到柜台去更新一下卡片吧。解决了上次那起事件之后,说不定等级已经提升了。” “是啊。” 雾切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停下等我。看来她认为让我来带路比较好。 我带着她到柜台去。 近来图书馆好像不少地方变得很时髦,像什么手续电子化,柜台也搞得跟银行或者饭店里面的一样,不过侦探图书馆还是一副保持着优良传统的老式图书馆模样。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穿着白衬衫带着黑袖筒,打扮得很有古典气息。 “打扰了……我想麻烦您更新一下卡片……” 我把卡片拿出来,向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说。这位工作人员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两颊深陷,给人一种文人的印象。他望了我好长时间,然后接过卡片,又看了好长时间。 “请稍等。” 工作人员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走向柜台里面的电脑。我看到电脑一共有三台显示器,他一边注视着其中一台显示器,一边把我的卡片插进手边的一个插槽。 “……唔嗯,内容有更新呢。我马上来进行更改,请稍等。照片保持原样可以吗?” “是的,不变。” “好的。” “还有她的卡片也拜托您看一下。” 说完,我催促雾切把卡片拿出来,雾切从笔记本里抽出卡片递给工作人员。 “请稍等五分钟。” 在等待的时候,我们百无聊赖地打量周围。柜台所在的房间前后都有门,是一个独立的房间。走进前面的门,就可以进入陈列侦探档案的房间。 柜台里面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好像都在做什么事务性的工作,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听不到一句闲话。侦探图书馆一直标榜自己是中立的,跟任何组织都没有关系,但这些工作人员又是什么人呢。仔细想来,就觉得这些像机器一样默默工作的人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好了,完成了。” 柜台里面的大叔拿着两张卡片回到我们面前,我们接过了卡片。 五月雨结 dsc编号“887” “啊!我提升了一级!太好了,好棒好棒!” 我不由得一蹦三丈高地说。 “嘘,馆内请保持肃静。” 工作人员提醒我。 “对不起!” 我小声道歉。 “多亏了雾切妹妹我才能升级啊,毕竟我什么都没做嘛。雾切妹妹,你的卡片 呢?” “我的等级也提升了。” 雾切响子 dsc编号“917” “好厉害!升了两级!” “肃静!”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初中一年级就达到等级‘7’,相当了不起啊。大概从侦探图书馆建立以来,你是第一个吧。你果然很厉害啊。” “这样下去的话,要想达到零级,还要解决四起跟天狼星天文台事件同等规模的事件呢。” 雾切一如既往的冷静。 “是、是啊……不过呢,总而言之先恭喜你了,我的等级被新人赶上了啊。不过高中女生跟初中女生的等级‘7’侦探组合,这不是很了不起吗?” “组合?我可不记得有这种东西。” “哎,我、我只是说说而已,从别人眼里看来大概就是这种宣传语的效果吧。” 我慌慌张张地说。 不管怎么说,我跟她的等级都提升了,这是一件好事。雾切的才能得到了承认,这尤其让我觉得很高兴,就像这是我自己的事一样。 “你不高兴吗?” “高兴。” “要是高兴的话,你就笑一笑嘛。要不要拍张照片留念?” “别人告诉我要尽量抑制自己的感情。”雾切把卡片重新插回笔记本里,猛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不说这个了,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接近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咦,在这种激动的时候你还能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啊。” “激动的只有结姐姐大人你吧。” “话、话虽如此……” “带我到放侦探档案的房间去。” “好的好的,遵命,大小姐。” 我从柜台前面走过,把前方的门打开。 视野豁然开朗。 这里是侦探的森林。天顶很高的房间里,排列着像树木一样挺立的书架。只是在这里茂盛生长的并不是绿叶,而是侦探们的档案。大约六万五千五百名侦探甚至挡住了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让人看不清脚下。 书架上贴着写有dsc编号的标签,到图书馆来的人可以参考这些标签找到自己要找的侦探。除我们之外,图书馆里还有好几个人。从离婚纠纷到寻找走失小狗,从杀人案到国际问题,遇到各种各样困难的人都会聚集到这里来。 “然后呢,你说的是什么主意?” “我通过这次的等级提升发现,解决的事件是什么样的程度,等级就会有相应的提升。” “嗯……然后呢?” “把我们牵连进去的天狼星天文台事件可以作为一个指标。” “嗯。” “你还没发现吗,姐姐大人。” “唔——嗯……” 我抱着胳膊哼了一声。 “天狼星天文台事件运用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所筹划的犯罪手法。通过解决这起事件,我的等级提升了两级。但是这应该说是我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因为我遇到了‘只要解决就能升级的事件’,这起事件就是这样的难度。反过来说,结姐姐大人之前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件,所以过了三年也只升了一级。” “别人不是常说遇到事件的本领也是成为大侦探的条件吗……” “于是我得出结论……在高等级的侦探之中,应该也有接受过‘黑之挑战’的人,尤其是那种登记的时间不长等级却格外高的。” “啊,原来如此!” “也许有的侦探在‘黑之挑战’中不仅是赢了一次两次,而是赢了很多次。” “有的,肯定有这种人!那个时候朝仓先生是不是就是想说这件事?” “我们来找找有没有这种惹眼的侦探。” 雾切一边仰头望着dsc编号的标签一边在书架当中穿梭。她首先向着“000”的书架走去,也就是“综合?综合?等级0”的三零级书架。 那个书架在房间的最深处。小小的书架伫立在那里,就像是宝座,又像是一个秘密的宝物陈列架。 书架上有三本档案。 “虽然只是传言,不过听说过去是有四个三零级侦探的,其中一个的记录被消除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我像在说悄悄话一样对雾切说。 雾切保持着沉默,把其中一本档案拿了下来。 这本档案装在看起来很高级的皮革活页夹里,背面写着侦探的名字和dsc编号。 龙 造寺月下 dsc编号“000” 三个零熠熠生辉。 一打开档案,第一页就是侦探图书馆统一格式的履历表。从登记照看来,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而且很帅。他不是文弱书生的类型,真要说起来,应该是那种很有男子气概的美男子,适合留胡子或是梳大背头。从出生年月来看,他现在应该是四十二岁。 “他解决过的事件数目惊人呢。” 档案里封存的页数是三个三零级侦探当中最多的。 “我记得这个人是个安乐椅侦探,有个外号叫‘安乐椅伯爵’,他不用花时间去往现场和调查,所以能够在案头上并行解决这么多事件。” “嗯——,真是个悠闲的侦探啊。” “你怎么能对三零侦探说这种话啊。” 我批评雾切。 “对不起。” 雾切老实地道歉。 “没错没错,记得要心怀敬意。” “这一个又怎么样呢。” 雾切取下了旁边的档案。 乔尼?亚普 dsc编号“000” “这个人很有名啊,他是美国人。”我马上开始显摆自己的知识。“在这个国家,他是唯一一个得到警方允许能够携带枪支的侦探。哎,不过关于这方面,我也只知道fbi和警方之间达成了一些协议……不管怎么说,他在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往往不是以侦探的身份,而是有一个‘法律执行官’的头衔的。” “我也知道他。” “啊,是吗。” “我在美国向他学习过开枪的方法。” “哦……呃,咦?你跟他认识的?”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就是了。” “没想到你居然认识三零级的人……照片看起来有点像布拉德?皮特,很帅啊!把他介绍给我吧!” “他住在纽约。结姐姐大人,你懂英语吗?” “啊……” 我只能就这样沉默了。 “我以前都不知道他是三零级呢。” 雾切把乔尼的档案放到一边,取下第三本档案。 御镜 灵 dsc编号“000” 打开档案,履历表上是一片显眼的空白。没有照片,不能确定性别,年龄也不详。虽然此人解决过的事件不多,但每一起都是令全世界的侦探和推理迷为之着迷的奇妙案件。比如说英国的“罗德丘宅谋杀案”(译注:the road hill house murder,1860年发生在英国南部威尔特郡的谋杀案,一名三岁幼童惨遭杀害,英国女作家凯特?莎莫史克尔著有该起案件的纪实文学作品《威彻尔先生的猜疑》,小说曾获英国萨缪尔?约翰逊奖,有改编同名电影),横跨加拿大和美国的“五大湖连环碎尸谋杀案”等等,就连我都听说过。 “这本档案没有参考价值呢。”雾切马上把档案放回了书架上。“连联络方式都没写。不知道跟这里的工作人员说一声的话,能不能帮我们联系上他。” “不行,这是不可能的。工作人员是不会直接为侦探和客户进行中介服务的,不过倒是可以通过柜台 给侦探留言。” “真没办法。”雾切露出不满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三股辫。“不过三零级太特殊了,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那种侦探。” “那我们找找二零级吧?” “好啊。” 我们走到相应的书架前。 二零级指的就是二级分类是零级,并且等级是最高级零级的侦探。由于一级分类并不是零,所以必须在不同分类的书架上找。 我们就像在侦探森林当中漫步一样,一边打量着无数的档案一边往前走。 “我听说二零级的侦探大概有二十人。” “挺多的嘛。” “不过这也是三千人当中才出一个人的水平啊?这样一想,就觉得三零二零的人真是高不可攀。”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在这之后,我们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挑选出了七名二零级侦探。我们尤其选择了那些登记的时间还不长的人。 在这些侦探当中,到底有没有接受了“黑之挑战”的人呢。 我们走到阅览室,察看了档案里装订的事件概要。只不过,这些事件究竟是不是“黑之挑战”,上面当然是没写的,只能大致判断有没有这种可能了。 “果然二零级也没有写直接的联络方式呢。” “该怎么办?” 雾切从旁边的座位上探出身体,一边盯着档案看一边问。 “只能留言了。” 侦探图书馆一向守旧,即使在这个电子邮件的时代,留言也是有效的。 我跟雾切把头凑在一起,写下了给二零级侦探的留言条。文字简单至极,因为我们觉得这样反而更能够引起侦探的兴趣。 “我想了解一些有关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信息,知道的请与我联系。 五月雨结“ “这样就行了。” 我把留言条交给柜台保管之后,打算离开侦探图书馆。 “走,我们回去吧,雾切妹妹。” 雾切点点头,跟在我后面。 我们穿过大门,来到刮着冬日寒风的大街上。我们结伴走到公交车站等车。 “你没有住宿舍吧。是走读的吗?” “嗯,是爷爷在照顾我。” “咦?你的爸爸妈妈呢?” “都不在了。” 雾切望着道路前方说。 “……抱歉,问了些不好的事。” 说起来,之前提到父亲的时候,她好像反应也很复杂的样子。看来关于家庭的话题还是尽量少提比较好。 公交车来了,我们像来时一样并肩坐下。 雾切在半路上按了下车的按钮。 “我在下一站下车比较近。” “是吗。要是有二零级联系我了,我会马上告诉你的。” 雾切只是点了一下头,连再见都没说,就这样下了车。 ——这孩子真是不大好相处。 不过我觉得她性格很直率。她对于侦探工作那种一心一意的真挚态度,不能光用使命感来解释。 她对于侦探的工作怀有一种纯粹的爱。 车窗外的风景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我在半路上的购物街下了车,打算自己走回去。 马上就到圣诞节了。 在这之前还有期末考试。 考试完了就是寒假。 今年的圣诞节,我是不是也要一个人吃着巧克力蛋糕度过呢。 留在侦探图书馆的便条一直没有任何回应,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寒假到来了。 一到了寒假,宿舍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因为所有人都会回自己家去。尤其因为寒假时间短,很多人一放假就回去了。 我不想回家去。因为父母都在工作,就算回去也不能一家团聚共享天伦,而且我不想回家还有别的理由。 今年的圣诞节也在宿舍过吧—— 我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注视着熟悉的天花板。这个时候,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雾切响子的脸。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早知道应该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手机呢。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到侦探图书馆去问一下的话,说不定可以问到她的联系方式。正因为她是新人,所以很有可能会在档案上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样接受委托会更方便一些。 我马上赶往侦探图书馆。 侦探图书馆像往常一样安静,不过今天来的人比往常要多。大概是因为年末遇到麻烦事的人也多了吧。 “有没有给我的留言?” 我到柜台问了一下,果然什么留言都没有。 然后我察看了一下雾切响子的档案。事件记录栏里,天狼星天文台事件已经加上去了。 履历表那一页上面写着电话号码。我把号码记了下来,离开了侦探图书馆。 回到宿舍之后,我给她打电话。 听筒传出的是一位老年男性的声音。 “喂……你好……” “你好,我是跟响子同学同一所学校的五月雨结。之前承蒙响子同学关照了……” “啊,你是侦探五月雨小姐吧,我孙女也承蒙你照顾了。” “没有没有,响子同学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是吗,你太客气了。” 对方的回应听起来似乎很开心,这个人应该是她爷爷吧,已经从洛杉矶回来了吗。 “请问响子同学在家吗?” “我让她来接。” 没过多久,听筒那边传来了响子的声音。 “你好。” “啊,雾切妹妹。” “结姐姐大人?” “嗯,好久不见了!” 好几天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这让我情绪高涨。 “好像一星期都没到吧。” “不说这个,后天你能不能到学校来?” “可以啊。” “那晚上七点在校门口见。” “那个时候校门应该已经关了。” “但是后天会开的。你说为什么呢?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吧。你一定要来哦!” 我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前就挂了电话。 现在她一定觉得不知所措。 我一边想象着她此时的表情一边钻进被窝。 留在侦探图书馆的便条一直没有任何回应,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寒假到来了。 一到了寒假,宿舍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因为所有人都会回自己家去。尤其因为寒假时间短,很多人一放假就回去了。 我不想回家去。因为父母都在工作,就算回去也不能一家团聚共享天伦,而且我不想回家还有别的理由。 今年的圣诞节也在宿舍过吧—— 我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注视着熟悉的天花板。这个时候,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雾切响子的脸。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早知道应该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手机呢。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到侦探图书馆去问一下的话,说不定可以问到她的联系方式。正因为她是新人,所以很有可能会在档案上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样接受委托会更方便一些。 我马上赶往侦探图书馆。 侦探图书馆像往常一样安静,不过今天来的人比往常要多。大概是因为年末遇到麻烦事的人也多了吧。 “有没有给我的留言?” 我到柜台问了一下,果然什么 留言都没有。 然后我察看了一下雾切响子的档案。事件记录栏里,天狼星天文台事件已经加上去了。 履历表那一页上面写着电话号码。我把号码记了下来,离开了侦探图书馆。 回到宿舍之后,我给她打电话。 听筒传出的是一位老年男性的声音。 “喂……你好……” “你好,我是跟响子同学同一所学校的五月雨结。之前承蒙响子同学关照了……” “啊,你是侦探五月雨小姐吧,我孙女也承蒙你照顾了。” “没有没有,响子同学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是吗,你太客气了。” 对方的回应听起来似乎很开心,这个人应该是她爷爷吧,已经从洛杉矶回来了吗。 “请问响子同学在家吗?” “我让她来接。” 没过多久,听筒那边传来了响子的声音。 “你好。” “啊,雾切妹妹。” “结姐姐大人?” “嗯,好久不见了!” 好几天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这让我情绪高涨。 “好像一星期都没到吧。” “不说这个,后天你能不能到学校来?” “可以啊。” “那晚上七点在校门口见。” “那个时候校门应该已经关了。” “但是后天会开的。你说为什么呢?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吧。你一定要来哦!” 我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前就挂了电话。 现在她一定觉得不知所措。 我一边想象着她此时的表情一边钻进被窝。 当天从早上开始,零零星星的小雪就开始时下时停。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暗淡的灰色天空也让人觉得没什么了。 我背靠着校门的柱子,等待雾切出现。时间快到约好的七点钟了,眼前的道路上飞驰而过的车头灯映照出细碎的雪花结晶,消散在寒冷的夜空之中。我呵了一口气想要温暖一下自己冻僵的指尖,呼出的气化作一团白雾在空中短暂滞留。 雾切响子终于出现了,她从路对面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像往常一样穿着制服,外面罩着大衣,在雪夜的一片昏暗中向我走近。 “这么晚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我在她走到校门之前就远远挥着手跟她打招呼。 “是因为今天有圣诞弥撒。”雾切把两只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说。“之前你打电话的时候说的那个问题。在我说出答案之前你就把电话挂断了,所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好了,我回去了。” 雾切转过身,真的开始沿着路往回走了。 “等一下!” “什么事?” 雾切回过头来。 她的表情毫无变化,我甚至觉得她看起来要比往常更加冷漠。 “就今天一天,你能不能不要老记挂着你平时的生活习惯,来陪我过一下我的生活?” “——什么意思?” “好啦好啦。” 我一把抓住雾切的手腕,把她往门里拉。 正前方可以看到教堂,里面似乎已经开始举行弥撒了。平时都不会打开的灯,今天却把下着雪的天空映照得十分明亮。在一片黑暗之中朦胧浮现出一座孤零零的教堂,这情景十分梦幻。 “这边走。” 我招手唤着雾切。 校舍大门敞开着。平时这个时候大门应当已经关上了,但是圣诞节的晚上圣歌队要在教室里做一些准备工作,所以今天门是开的。 只不过里面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要进去吗?” 雾切有些犹豫地停下脚步。 “是啊。你该不会是怕鬼吧?” “……我觉得这里不可能有鬼。” “你没听说过吗?据说晚上学校里经常会闹鬼的。” “……那是假的,怎么可能会有鬼,不符合逻辑。” 雾切警惕地四下张望,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绷直了。 “没事的,来吧。” 我仍然抓着雾切纤细的手腕,沿着漆黑的走廊往前走。虽说这是个神圣的夜晚,夜晚空无一人的校舍也仍然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要是会突然出现什么东西的话,大概也是火鸡怪或者拿着斧头的圣诞老人这一类的怪物吧。 我带着雾切走上校舍的楼梯。 走到最顶层,我用力把面前的门推开。 “又没有钥匙,你是怎么打开门的?” “其实是有点小诀窍的。只要握着门把手上下晃动几下,门锁就会脱开了。” “——原来是这样。” 我们来到了天台上。 天台上也积了薄薄一层雪。当然,这里没有半个人影。至少在这个圣诞夜,我们是首先在这里留下足迹的人。 我们一起走到围栏边,俯视着对面的教堂。 教堂好像整个变成了一盏灯,将周围照得十分明亮,可以看到那些去参加弥撒的人,其中有穿制服的学生,带孩子的父母和成对的男女情侣。 “看,很漂亮吧。” 我偷偷瞟了一眼雾切的侧脸,询问她的感想。然而她的表情还是跟往常一样,呆呆眺望着围栏下面的情景。 “我说,雾切妹妹,我还是非常感谢你的。” 我这样一说,她就把脸转了过来,歪了歪脑袋。 “虽然我们相遇的方式很糟糕,不过我一直觉得幸亏我遇到的那个人是你。该怎么说呢……我一直都在一边当侦探一边上学,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这种存在方式很不协调。说实话,我就是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当侦探。” “是吗。” “这个……我以前都没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失去过一个妹妹。” 雾切无言地迎上我的视线。 “妹妹被绑架之后,就这样被杀害了,这案子一直没有破。是啊,这曾经就是我想当侦探的理由。因为没能保护好妹妹,我觉得很不甘心,所以才立下了当侦探的志向。搞不好那个时候被绑架的会是我,因为妹妹跟我长得很像。这样一想我就越发觉得——” 我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我把手指搭在围栏上,注视着远处下着雪的天空。 “有的时候,我几乎找不到继续当侦探的理由了。想要帮助别人,想要替别人解决困难,这种想法我当然也有。但是这是不是只是我在自欺欺人呢……我有时会这么想。说到底,我大概只是想洗脱自己的罪孽,所以才通过当侦探这件事来排解情绪的……” “嗯——” “但是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我这种瞻前顾后的想法很蠢。你成为侦探的理由——我不大清楚,但是身为侦探的你,让我觉得非常耀眼。这种一往无前的精神,我很想向你学习。” “我成为侦探的理由……” 雾切这样低语,跟我一样注视着飘雪。 “你没想过吗?” “没有。” 毫不犹豫的回答。 “真是潇洒,你是个天生的侦探。不过……将来有一天,你也许也会像我一样为这个理由而烦恼。希望你那个时候也要保持现在这种纯粹。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教堂的门开了,手捧蜡烛的圣歌队开始在门外排队,看来弥撒已经结束了。点点烛光像路标一样向着校门延伸。 “对了,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我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纸袋,上面贴着丝带封口贴。我把它交给雾切。 “这 是什么?” “圣诞礼物。” “……可以打开吗?” “嗯。” 雾切接过纸袋,拆开丝带封口贴,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我在购物街偶然见到买下来的,一朵在试管里培育的小小的、美丽的玫瑰。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跟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有某种程度的重叠,所以正好把这当做送给她的礼物。 “这个叫做试管玫瑰。简直跟你一模一样……我要是这么说你会不会生气?” 雾切的眼睛闪闪发亮,她摇了摇头。 “那个……呃……谢谢,很漂亮……” 她的脸微微红了,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玫瑰,看样子她很喜欢这件礼物。雪花沾在了试管上,让那结晶体看起来越发晶莹剔透。 “那个……结姐姐大人。” “什么?” “我是你死去的妹妹的替身吗?” 雾切的视线穿过试管里的玫瑰仰视着我。 “那、那怎么可能!绝对没有这种事,你就是你。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代替死去的妹妹。” “是吗,那就好。” “你能理解我吗?” “我明白的。”雾切这样说道,把试管玫瑰抱在胸前。“只是顺带一提……我也必须向结姐姐大人你道谢。谢谢你在那起事件当中一直相信我。” “哪有……我没做过什么值得让你感谢的事……”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否认。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们约好的事还没做到呢。” 我这样说道,把右手伸出来。 “约好的事?” “你说过真正的握手还是留到一切解决,你我都平安无事的时候再说。还记得吗?” 雾切点点头,向我走近了一步。 然后伸出了她的小手。 我们冰冷的指尖轻轻交织在了一起。 “请多指教,雾切响子妹妹。” “——请多指教,结姐姐大人。” 就在这时,我大衣里面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拿出来一看,是个没见过的号码。 我向雾切使了个眼色,她点了点头,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 没有反应。 “喂?” 我又说了一声,然后凝神听着话筒里面的声音。 这时,电话线路那头传来了雄壮的音乐声。 音量逐渐大了起来。 这首曲子是——瓦格纳的《女武神的飞驰》? 随着音乐声的逐渐增大,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响亮的轰鸣声。这声音不是电话那头传来的,而是从下着雪的夜空之中传来的。 黑暗中有红白光闪烁着。 伴随着肆无忌惮的噪声,那东西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靠近。 那是一架直升机。 表面光滑的灰色飞行物来到了我们的头顶。螺旋桨的旋转所产生的风压把我们的头发吹乱,雾切一手按着裙子,紧紧抓着围栏。 仔细一看,一名男子正岔开双腿站在敞开的机舱口。贴身的西装下摆上下翻动着,漂亮的领带在风中飘飞。最厉害的是,圣诞帽的白色绒球正在他头上跳来跳去。 “圣诞快乐!” 我的手机里突然传出了一个男声。与此同时,飞机上的男子夸张地把拿在左手上的手机高高举起,像是在给我展示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升飞机一面在空中盘旋,一面向校舍天台靠近。看样子《女武神的飞驰》是直升飞机里面播放的背景音乐,而且从男子右手拿着的小号来看,好像一部分还是现场演奏的。 我目瞪口呆地仰头望着,那名男子手上拿着小号,就这么直接从直升飞机上——跳到了天台上! 男子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衣襟和领带,冲着直升机打了个手势,于是那架直升机立刻升上天空飞走了。 男子向着我跟雾切悠然走近。 他是什么人? 难道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派来的杀手吗。 我跟雾切彼此依偎着摆出警戒的态势。 咦? 但是这名男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大概三十岁过半,容貌野性十足的绅士—— “向你们问好!两位美丽的少女侦探。” “你难道是……” “正是!我就是外号‘最快激情(allegro agitato)’的大侦探,七村彗星。” 我想起来了! 我们在侦探图书馆给双零级侦探留了便条,他就是其中之一的七村彗星。dsc编号“900”——编号“9”的双零级相当罕有。 “难道是……‘黑之挑战’?” “正是。” 七村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那个黑色信封。 不出所料,我们果然得到了接近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机会。 不过,没想到令人肃然起敬的双零级侦探会来得这么突然……而且我想都没想过,他出场的方式会这么夸张…… “看来洋馆已经迫不及待要迎接我们的到来了。” 我接过黑色信封,跟雾切一起看里面的内容。 这是…… “这起事件够得上召唤双零级的本人,虽然对于你们两位新人可能会成为很凄惨的经历,不过——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呢?” 我跟雾切互相望了一眼。 然后同时点头。 “当然!”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诺曼兹酒店 8000万 凶器 小刀 500万 凶器 手枪(左轮) 1500万 凶器 铁锤 300万 凶器 绳索 300万 凶器 汽车 1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手法 消失 1亿 其他 现金 10亿 总开销 13亿16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七村彗星 ——to be tinued 第一章 日常篇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us猫 血残n雾切脑残厨 翻译:fragrance 博客:清泠川 圣诞节的餐厅里,靠窗的座位全被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占满了,他们享受着浪漫的晚餐。只能从他们头顶勉强看到一点高楼的夜景,不管再怎么伸长脖子,也不能一览无余。 我在大厅里不停地踮脚跳着,想看到窗外的景色,突然有人扯了一下我大衣的衣摆。 是雾切响子。 她仰头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是在无言地责备我一样。 “让两位久等了,请这边走。”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我和雾切向大厅里面走去。 途中我们从一棵大树面前经过。这棵枞树据说是从国外运来的,树上装饰着闪闪发亮的彩灯和星星,比起外面街上的灯光也毫不逊色。 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单间里。 铺着雪白桌布的桌上摆着古典式的烛台,烛台上点着蜡烛。桌上已经放好了供三个人使用的餐巾和餐具,单间靠里面的墙壁是一面玻璃墙,玻璃后面的夜景是属于我们的。 “哇,好棒。” 我不由得冲到窗边,眺望着寒夜之中熠熠闪光的街灯。 “雾切妹妹也过来看啊。” 我背后的雾切似乎有些犹疑,我招呼她也过来。 她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对上我的眼光,然后来到了窗子旁边。 她俯视着夜景,脸颊微微泛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街灯的光芒。 “是不是很好看?” 我问雾切,她点了点头。 “能不能清楚地说出来?” “……好看。” 这时,姗姗来迟的七寸彗星走进了房间。 “两位小姐,让你们久等了。我送两位的圣诞礼物,想必还合你们的心意吧。” 他说的礼物应该就是指夜景吧。 我突然觉得很丢脸,自己就像上了钩的鱼一样,还傻傻地兴奋了这么久,于是赶紧从窗子旁边退开。 七村动作娴熟地把椅子拉开,我一边卑躬屈膝地不断点头,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我完全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应该怎么行动才算得体。 而雾切却对此毫不生疏。她就像公主一样在椅子上坐了,不动声色地向七村表示感谢。 虽然雾切响子这位少女的性格总是出人意表,但我觉得她基本上是个很高贵、很坦率的女孩。碰到跟事件或者侦探有关的事情时,她就会流露出一种冷静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不过她自幼在一个以侦探为祖业的家庭长大,想来这也跟她的身世有关。 七村把自己头上的圣诞帽放在雾切头上,坐在对面的位子上。他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把帽子戴在雾切头上,雾切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反正很可爱,还是不要深究了…… “圣诞之夜能跟两位美丽的小姐共进晚餐,实在是一大幸事。” 七村坐下来之后,两臂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突然直直地看向我。 他意味深长的视线让我感到不知所措。 “怎、怎么了?” 我不由得不好意思地说。 七村是一位轮廓鲜明的美男子,他有着舞台剧演员一般的容貌。作为共进圣诞晚餐的对象,他是无可挑剔的—— “12000,9800,23000。” 七村陡然报出了几个神秘的数字。 “咦?” “你戴的眼镜的价格,大衣的价格,鞋子的价格。” “咦、咦?你怎么……” 知道的? 他说出的几个数字几乎都对上了。 “观察人物的方法有好几种,其中将对方随身物品的价格数值化是非常有效的方法之一。掌握物品的价值,可以说是看穿事物本质的最快方法。” “哦、哦。” “五月雨结——比如说,你似乎对自己的腿脚很有自信,花在鞋子上的金额比较多。然而,从你鞋子的磨损情况看来,并没有从事特定体育运动的特征。尽管天生脚力非凡,你却选择了侦探的道路。你在这个年龄想要成为侦探,想必是因为你过去——” “我、我知道了。” 我伸直双臂打断七村的话。谁知道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啊。 七村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抬起一只手指向窗子。 “——7445万。这是这里看到的夜景的价格,这个方位所有建筑物的电费总和。事物的本质就是如此美丽。” 七村装腔作势地挤了一下眼睛。 侦探这种生物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七村彗星——双零级侦探,侦探图书馆dsc(侦探图书馆分类)编号“900”。他拥有表示主要处理杀人案件的编号“9”,和证明在这一领域达到了顶峰的编号“0”。虽然曾有一个侦探通过自己制造事件然后自己解决的卑劣手段达到了等级“3”,但他在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都没能得到“0”。七村彗星这个人,却在三十七岁的盛年就得到了这两个数字,说实话,这是很了不起的。这种荣誉不是靠一般的能力就能得到的。 “好了,让我们一边进餐一边谈吧。” 七村打了个响指。 在他斜后方待命的服务生将红酒倒进杯中。还有另外两位服务生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他旁边,就像侍奉国王的侍从一样。 由于我跟雾切还是未成年人,他们把专用的饮料单拿来给了我们。我点了橙汁,雾切点了咖啡。 “为祝贺我们的相遇而干杯——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在我们的世界里,干杯不是用来开场,而是用来谢幕的。” 七村喝了一口红酒。 服务生开始在七村面前摆放餐盘。一般来说,法国菜应该是按顺序把菜端上来的,不过不知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面前,一盘盘的菜接连摆了上来。 “10小时28分49秒。” 七村又陡然说出了一串数字。 “这是从我打开挑战书开始经过的时间。‘黑之挑战’将在拆封之后的168小时之内举行,并决出胜负。为了让时间期限更加简明,我是在今天上午整十点拆封的。” 七村表情严肃地说,然而他用餐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我这时才发现,他盘子里的菜已经没剩多少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吃的…… 我跟雾切面前各摆上了一个盛着食物的盘子。如果按照七村那个节奏来,难得的好菜也要一瞬间就没了。 “七村先生,请问你一共接受过多少次‘黑之挑战’?” “这次是第五次了。” “都、都有五次了?” “只能说是不走运了。在侦探一方的人当中,也有人完全不知道‘黑之挑战’的存在。不,应该说不知道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当然,我们是知道“黑之挑战”的。 不久之前,我跟雾切响子刚刚被牵扯进去了。 “黑之挑战”指的是一个叫做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组织所举办的游戏。这个游戏应该说就是侦探和犯人之间进行的决斗,从犯人那里收到挑战书的侦探必须即时解决进行之中的事件。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不是其名称所代表的那种慈善团体。他们打着救济的旗号接近犯罪受害者,教唆他们参加游戏。他们挑选犯罪受害者作为游戏挑战者的时候,似乎仅限于那些心中早就燃起了复仇火苗的人。简单来说,他们就是利用那些有杀人动机的人,让他们成为游戏参与者之中的犯人 。 与此同时,与挑战者之中的犯人一方相敌对的侦探,则从侦探图书馆内登记在案的侦探中挑选。 侦探图书馆大约有六万五千五百名侦探登记在案,他们的信息是向大众公开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根据“黑之挑战”的难度高低从中选择需要召唤的侦探。他们在选择的时候似乎参考了侦探图书馆的dsc等级划分。 “随着等级越来越高,作为分母的侦探人数越来越少,从概率上来说更加容易被‘黑之挑战’选中,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七村将叉子放在餐盘上,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把餐巾揉成一团往后面一扔,其中一名服务生丝毫没有慌张,稳稳地把餐巾接住。然后七村把已经空空如也的餐盘推开,在桌子上空出一块地方,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桌面上。 七村看看我又看看雾切,就像在观察我们一样。 “我看过你们解决的事件的档案了,那起事件拿来给新人入门似乎正好。” 那起天狼星天文台杀人事件是新人入门? 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那一天的事,都会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他却说那只是入门。 “不过下次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从挑战书的内容来看,这次的犯人对于‘黑之挑战’的内容有充分的理解,并且是怀着必胜的信心而来。最麻烦的是对方的精神状态,他好像对于游戏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态度。想必观众也会情绪高昂吧。” “观众?” “哎呀,你不知道?‘黑之挑战’是以视频的形式发布的,观众在一个被称为‘闭路电视’的活动上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观赏,也就是所谓的直播影院吧。” 说起来,上次那起事件的犯人好像告诉过我们。 他说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不只是举办游戏,而且还将其作为节目提供给一部分观众。 “真令人难以置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看‘黑之挑战’呢?” “具体是哪些人我不知道,不过他们能够动用高额资金,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据说要想参加‘闭路电视’,需要付的钱可以在发展中国家建一万所学校。” 这个比方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又缺乏同情心…… 说到底还是有钱人的娱乐啊。 观赏别人互相厮杀……最早的起源是罗马时代的角斗活动,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当然,我可不想实际看到有人被杀的情景。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要追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七村问。 “那是因为……不能对犯罪组织坐视不管!” 我昂首挺胸地说。 “唔嗯。” 七村露出含有深意的笑容点点头。 然后他把视线转向雾切。 “你呢?” 雾切微微缩了一下脖子。 “没什么原因,本来也没有收到委托。” “我、我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统一口径啊。”我不由得反驳雾切。“话说回来,你不是也有意愿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斗争的吗。” “不,我感兴趣的只有自己身为侦探的能力是否能够得到认同。” “……你的目的是提升等级?你真的可以这么一口咬定?遭到他们的肆意摆弄之后,难道你就不会觉得不甘心?” “……我觉得很不甘心。” 出乎意料的答案——她带着一如既往的表情这样回答我。应该说她是不擅长把表情表露出来呢,还是应该说她归根究底就是一张扑克脸呢…… “这样的话,你就跟我一起对抗邪恶组织啊!侦探的工作又不是只有对付眼前的事件,对吧?“ “如果结姐姐大人你就这件事向我提出委托的话,我会帮助你进行调查。” “你这人真是……”我咬了咬下唇,克制住内心的焦躁。“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你难道是个没有委托就不会行动的娃娃?” 对于我的话,雾切缓缓把脸转了过来,报以冷冷的目光。 她生气了? “没有委托人的侦探工作有什么意义呢,那只是自我满足罢了。” 雾切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开了。 “是啊,大概这确实是自我满足。但是追寻真相就是这样的吧?” 我不由得站了起来说。 “追寻真相——是吗。你说的话真是孩子气啊,姐姐大人。” “你才是小孩子!” 我提高声音—— 下一个瞬间,一个听起来像是汽笛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我吓了一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七村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小号。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了,就我看来你们都是小孩子。不,连小孩子都不是,就是菜鸟。” 七村露出无奈的苦笑,把小号往背后一丢,服务生仍然像上次那样接住了。 “当侦探不是实现自我的手段,只不过没有原则的侦探也是不值得信赖的。说起来,把你们两个平均一下,大概就是个恰如其分的侦探了。” 七村这样说着,耸了耸肩。 我跟雾切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 “抱歉……我不该突然大叫。” 我觉得很尴尬,红着脸重新坐回椅子上。 雾切仍然脸朝着一边,默不作声。 “那我们回归正题吧。”七村说。“就我所知,自从针对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调查开始之后,失踪的侦探增加到两位数了。” “两、两位数?”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是说,只要他们一出手,你们也很难全身而退的。” “这么危险的组织,难道大家都不做声在一边看着?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我觉得应该要尽快消灭他们才对。” “你可真是勇敢,五月雨君,失踪的那些侦探肯定也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只不过,比你们优秀的侦探都出动了两位数,却还是无法撼动这个组织,这就说明,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让我告诉你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吧,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以非营利组织的名号在某栋写字楼里设有办公室,那个地方不管什么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咦,那是怎么回事?” “表面上他们只是一个开放性的志愿者组织,虽然很容易就能够找到跟他们有关的信息,但是不管怎么调查,都只能得到对外公开的那部分信息,想必这是用于应对侦探的手段吧。他们通过散布无数无用的信息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开,从而隐藏他们真正想要隐藏的信息,也就是所谓的藏木于林,‘布朗神父’这话说得很好(译注:布朗神父,英国作家g·k·切斯特顿笔下著名侦探)。” “他们有什么目的?是想把别人复仇的过程当做供人观赏的节目?” “不——”七村拿起了酒杯,注视着杯中红色的液体继续说。“我从追查这个组织的侦探那里听说,他们好像另有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 “告诉我这件事的侦探目前也失踪了。这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真正的目的,还是说……” “该不会救济就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吧。” “谁知道呢。五月雨君,虽然你把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说成‘邪恶组织’,但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那是当然!因为他们教唆善良市民杀人啊。” “但是他们要杀的人都是罪犯。你们也经历过‘黑之挑战’,应该是明白的,所有的挑战者曾经都因为某种犯罪而深受其害,他们只是想把自己被蛮横无理夺走的人生,从那个强盗的 手上夺回来而已。” 把我和雾切牵扯进去的那起事件当中,犯人的家人曾经惨遭杀害。他在“黑之挑战”中向夺走了家人生命的人复仇。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尽管犯了罪,却没有受到制裁,享受着幸福的生活。与此同时,受害者却过着悲惨的生活,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为这种不公平的现实而哭泣。你们听到过他们的呐喊声吗。” “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报仇跟私刑不被社会允许,而且不惜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也要复仇,我觉得这不值得提倡。” “这是侦探的观点。能够区分正义和邪恶的,只有立场的不同。没错——对于一部分人来说,‘黑之挑战’毫无疑问是一种救济,是圣战。在挑战者当中也有人觉得,这是铲除邪恶,改造世界的行动。”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是必要之恶?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就算是这样——在他们决定要去杀人的那个瞬间,他们就已经偏离了人的道路。我认为他们必须受到惩罚。” “真是个正义感强烈的姑娘。”七村沉稳地笑着。“只不过,钢铁虽然难折断,只要扳弯过一次,就很难复原了。像你这样的人搞不好是最危险的。” “什么叫最危险……” 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说我。 “不要掺杂个人私情,结姐姐大人。” “唔唔……” 我无言以对。 雾切平时就把感情隐藏在侦探的面具之下,对她来说,不把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带入工作之中,大概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吧。 虽说如此,那也不能对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置之不理。 “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想要借助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力量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都是自私自利的行为。”我挺直身子说。“不管有多么绝望,如果不是靠自己克服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原来如此,真是美丽。是不是应该说,你的青涩既是伤口,也是利刃呢。” “七村先生……你是怎么想的?”我有些恼怒地问。“你觉得‘黑之挑战’的犯人是令人怜悯的牺牲者吗?” “我确实觉得他们令人怜悯,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七村张开双臂不假思索地回答。“作为一个侦探,我的对手不是人——而是mystery。我要解开面前的谜团,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原来是这样……” 太好了。 不愧是双零级,毫无一丝犹豫,从中可以看出他的自信背后是有真正的事业信仰作支撑的。 “你难道觉得我是那种会对犯人手下留情的侦探?呵呵,我可没那么好对付。” “抱歉,我说的话就像是在怀疑你一样。” “没关系。” “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别的情况?”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不过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是从追查这个组织的侦探那里听说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实际上是由一个人独自管理的。” “一个人……?” “一个被称为会长的男人,不——也可能是女人,他的来历完全是个谜。这个人在差不多十年前成立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且现在还在主持‘黑之挑战’。” “他就是犯罪组织的老大吧?” 只要能够揭穿会长的真面目,说不定就可以指控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是犯罪组织了。 这个组织一直朦朦胧胧的影子,开始形成一个人的轮廓,显现出了实体。 那个会长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个会长会不会原来是侦探呢?” 雾切突然开了口。 面对这句令人吃惊的话,七村做出了反应。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巴,迎上雾切的视线。 “唔嗯,为什么这么想?” “在‘黑之挑战’当中,挑战者的目标都是尚未解决的案子和冤案的真正犯人。这个组织实质上揭露了警方没有查出的真凶,并且提供了一场以他们为目标的游戏。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大侦探那个水平的人才行。” 我一边说一边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说起等级高的话…… 雾切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听说侦探图书馆的‘000’编号侦探,也就是三零级侦探以前有四个,他们可以说是达到了侦探顶峰的人,然而其中却有一个人的记录被消除了。如果说有谁可能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那么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呢。” “太棒了。”七村为雾切鼓掌。“多亏了你,我可以不用解释了。略去浪费的时间,等同于得到了一笔财产。雾切君,你说不定跟得上我的速度呢。” “然后呢,那个记录被消除的侦探是谁?” 雾切没有理会七村,接着问道。 “很遗憾,我不知道。”七村一边观察我们的脸色,一边张开双臂。“是真的。因为在我到侦探图书馆登记之前,那个人的档案已经没有了。要说有什么人跟他认识的话,大概只有同样拥有三零称号的另外三个侦探……再就是那些创立侦探图书馆的人了。我听说,这位前侦探跟侦探图书馆的创立也有关系。” 说起图书馆的创立者,我记得听说过雾切的祖父也是其中之一。 ——难道雾切的爷爷就是记录被消除了的那个侦探? 不不不,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我偷偷观察了一下雾切的反应,她果然丝毫不为所动。 “既然已经可以这样断定了,为什么却没有人行动?” 雾切放下刀叉,抱着胳膊问。 “因为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话说回来——就算那个消失的三零级前侦探就是会长,也没有人敢动他吧。” “为什么?” 我问。 “这个世界上有些差距,不管用时间、金钱还是才能都是无法填补的,这就是我们跟三零级之间的差距。如果说他们堕落成为罪犯,那就需要采取国家级的应对措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问题。” 这毫无疑问是认输的宣言。 对我来说,七村是高不可攀的双零级,并且他也是个很高傲的人,就连他也轻易认输了。 我想要挑战的对手是不是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呢…… “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接近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咦?” “那就是抓住‘黑之挑战’的犯人。犯人跟组织的高层接触过,至少从他们那里得到过游戏说明。也就是说,犯人的存在,正是为数不多的线索之一。只要能够在‘黑之挑战’中取胜,从犯人口中套出情报,那对你们来说就是进步了,对吧?” “是啊!”我点头。“不过,本来我们也不能输给犯人的!” “这话真是鼓舞人心。” 七村看了看手表,从椅子上站起来。 “到时间了。” “咦?你要走了吗?” 话说我们饭还没吃完呢…… “时间就是金钱,并且金钱也是时间。我用金钱购买时间,用时间赚取金钱。”七村一边说一边向服务生打了个手势。“好了,我向你们确认一件事,这次的‘黑之挑战’你们也会参加,我把这个当做大前提可以吗?” “是的。”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雾切瞥了一眼我的脸色,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关于这次的‘黑之挑战’,让我们先过一遍吧。” 身为挑战者的犯人事先从组织那里得到垫付款,以此购买用于犯罪的手法和凶器,将其作为‘牌组’设定好,内容会写在挑战书上。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诺曼兹酒店 8000万 凶器 小刀 500万 凶器手枪(左轮) 1500万 凶器 铁锤 300万 凶器 绳索 300万 凶器 汽车 1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手法 消失 1亿 其他 现金 10亿 总开销 13亿16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七村彗星 这次的犯人花大价钱置办了凶器和手法,准备了一手好牌来迎接这次事件。七村评价犯人是“怀着必胜的信心而来”,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合计金额越高,好像能够召唤的侦探等级也就越高。 “接下来,我要事先告诉你们一件重要的事情。” 七村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地背上了服务生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帆布背包,把带子围着胸部和腰部绕了一圈,合上扣子。 话说这个人突然在干吗? “在‘黑之挑战’中,有一条规则是犯人不能杀害召唤来的侦探,因为没有侦探就不能成其为游戏了。这里所说的侦探,指的就是挑战书召唤而来的侦探。所以从规则上来说,你们不是侦探,只是同行者,因此你们也有可能会成为被害者。” “被、被害者啊……” 出乎意料的词让我的声音不由得变尖了。 对了,仔细一想,我们这是自己在往犯人的陷阱里面跳。 如果我们妨碍到他,大概也难以幸免。 “是不是害怕了?” “不、不,还好……” 我真是不诚实。 雾切仍然一脸冷静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犯人胜利的条件,是杀害所有复仇的对象,并且在168小时内没有被侦探揭发。只要在‘黑之挑战’中取胜,就能得到在游戏中使用过的金额作为奖金,如果他有意愿的话,还可以让人生重新开始。对于那些想要从最底层一步登天的挑战者来说,这就是极大的动力。” “也就是说……他们是孤注一掷吗。” “正是。反过来,假如输了的话,他们就必须全额偿还在游戏中使用的垫付款。如果他们无力支付,那就必须以命相抵。这就意味着,跟我们战斗的对手是拼上了性命的。” 在拼上性命这一点上,我自认不会输给别人。 我是因为想要回应别人的求助才成为侦探的。身为一个侦探,我甘愿舍生取义。 与此同时,要说雾切的话——她天生就是个侦探,没有什么当侦探的意义和目的。她自幼接受侦探教育,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台连死都不怕的侦探机器了。 但是我知道,不管她的头脑里塞了多少侦探守则,她的心灵仍然只是个初中一年级的小女孩。 “‘黑之挑战’不一定是在封闭空间内进行的。只不过,为避免警方介入,同时也是为了限制侦探的自由,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封闭的环境。这次被选为游戏舞台的诺曼兹酒店是一家已经废弃的酒店,位于远离人烟的深山。想必我们会在那里被隔离至少100个小时,记得要做好充分准备。” 七村又看了一眼手表,举起一只手向我们告别。 “我该告辞了。”七村正要离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哎呀,在此之前我得跟你们确认一下之后的安排。我们出发去往诺曼兹酒店的时间是后天,因为我明天有件私事必须要去处理一下。集合时间是后天早上七点,地点是车站前的转盘,预计早上十点能够到达酒店。” “请问……后天才去没关系吗?要浪费整整一天呢……” 本来这场游戏就是有时间限制的,还这么优哉游哉。 “只要有我的速度就没问题。你们也尽量不要落在我后面哦。” “是、是的……” “好了,祈祷我们能够取得胜利——” 我还以为七村会向着单间的出口走,不知为什么,他却向着窗子走了过去。 难道说…… 他花了不少功夫往身上背的那个东西…… 七村突然一把推开窗子。 窗子打开了一条缝,高层建筑之上的强风灌了进来。 七村轻轻一跳,跃到窗框上面。 “祝你们好运!” 他向着我们竖起大拇指,然后从窗子打开的缝隙之间跳了出去。 “七村先生!” 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窗子旁边。 我看到他带着降落伞的身影向着流光溢彩的街道缓缓落下。 舒展开来的七色降落伞为夜景又增添了一道亮色。 “大侦探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茫然地目送着那朵七色花向着霓虹灯的海洋落下。就连雾切拿叉子的手也不由得僵了一下。 服务生关上窗子,把强风隔在外面。 “……好了,我们继续慢慢享受晚餐吧。不管再怎么着急,正式演出也要等到后天啊。” “是啊。”雾切文雅地吃着鱼。“而且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圣诞节了。” “你又说的好像跟你无关一样。” “当然,想杀我可没那么简单。” “那是当然!你要是那么简单就死了,我可就头痛了。将来还会有很多个圣诞节的。” 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我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把在绑架案中死去的妹妹,跟雾切重合在了一起……我不想让她有这种感觉。 而且,我没有信心说我并没有被妹妹的幻影困住。也许在我的心灵深处,仍然存在一种赎罪的心理。 那个求助的声音——一直都是妹妹的声音。 下次我一定会救你。 一定—— “下次‘黑之挑战’我们也要努力!是吧,雾切妹妹。” “为了提升等级,没办法啊。” 雾切带着稚嫩的面容,用大人一般的口吻说。 对我们来说这是第二次“黑之挑战”。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事件…… “这是您的账单。” 服务生突然靠了过来,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模样的东西交给我。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今晚晚餐的费用。 ¥62248 “咦……咦?难道七村先生没有……帮我们付账?” 服务生带着不容分说的笑容摇了摇头。 “呜、呜呜。” 我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钱包。 里面只有两张千元钞…… “怎么办啊。”我小声跟雾切咬耳朵。“那个胡来的侦探坑了我们!那个人很有钱,却是个小气鬼,肯定是!” “别慌,姐姐大人。” 雾切从钱包里抽出卡,交给服务生。 “付全额。” “好的。” 服务生退到里面去了。 “雾、雾切妹妹……你好潇洒……” 晚餐结束之后,我们从大厦里走出来。刚才还在脚下的一片霓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我们包围了。我和雾切并肩走在寒冷的大街上,感觉就像是来到了深海中的乐园。 圣诞之夜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过去。 灯火通明的林荫道上,神秘的光辉映照在来往的行人身上。 “再见,我往这边走。” 雾切指着分岔路的其中一边说。 她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留下一团白气,转过身一个人往前走去。 “等等,我送你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没这个必要。”雾切回过头来,撩了一下搭在肩上的三股辫说。“不说在外国,至少在这个国家走夜路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 “你口气这么大,要是有男人动真格袭击你,像你这样的娃娃脸小女孩会被怎么样,那可说不准啊。比如说像这样——” 我摆出要从背后袭击雾切的架势,把手伸向她细细的脖子。 下一个瞬间—— 她的身影从我视野当中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我的斜后方,反扭住了我的右手。 “好痛、好痛。” “如果你想要证明的话,希望你控制在推理的范畴内。”雾切放开了我的手说。“结姐姐大人你才要小心,光凭跳高可打不过向你袭击的男人。” “呜呜……刚才那是什么招数?防身术吗?也教教我吧!” “今天不行,我必须得回家了。” 雾切一边注意着街头的时钟一边说。 “我说,总而言之我们一起回家吧。你感觉不出来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吗?你啊,在这种地方就是很迟钝呢。” 雾切眉间皱起了浅浅的纹路,抬头看了我一眼,默默地向前走去。 我走在她旁边。 “关于刚才的话题……” “防身术?” “不是,更前面一点的,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 “怎么了?” “以前当过侦探,等级很高,跟侦探图书馆的设立有关……这说的该不会是你的爷爷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非常富有戏剧性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爷爷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过,以前他告诉过我的。既然他没有登记过,那就不会是三零级,记录也不会被消除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有没有可能是你爷爷对你说了谎?” 假如雾切的祖父以犯罪组织会长的身份暗中进行活动,那么他自然不可能向孙女坦白自己的身份。 “爷爷对于雾切的姓氏怀有无上的骄傲……所以他不可能容忍自己身为一个侦探被划分等级。关于dsc制度的采用,听说他也是唯一一个表示反对的人。” “对于雾切这个姓氏的骄傲……是吗。” 对我来说,这件事听起来简直属于一个我难以企及的世界。 雾切的祖父是一个伟大的侦探,这一点从孙女响子身上就可以一目了然。她能够以十三岁稚龄在侦探领域崭露头角,想必正是因为有雾切的血脉和历史在背后推动。 然而在我们之前遇到过的侦探当中,没有一个人对雾切这个姓氏表现出任何反应。就连双零级的七村,他对雾切的看法似乎也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姑娘”。 雾切家的侦探想必并不称许公开的行动,而是一直生活在暗处。因此一般的侦探并不知道雾切这个姓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为了维护雾切的荣耀,雾切的祖父自己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这也是有可能的。 ……咦? 这样的话,雾切响子为什么要在侦探图书馆登记呢,她以前好像说过是祖父让她登记的吧。难道这不是背叛雾切家荣耀的行为吗…… “本来爷爷基本上是在国外生活的。他在工作上经常跟海外各国打交道,就他看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国内的小规模犯罪组织,他没有工夫管这种小事。” “果然不在一个次元上啊……” 雾切响子的祖父又一次让我感到了畏惧。这样一个大人物在跟那些不为人知的犯罪作斗争,什么社会评价,什么公众地位,都跟他没有关系。 “不过,至少你的祖父应该认识那个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啊?他们以前是同事吧?” “谁知道呢。”雾切露出严肃的表情,往冻僵的手指上呵了口气。“不管他认不认识,我们也不能怎么样。” “如果问得到那个人的名字,就可以到办公室去把那个人叫出来啊,搞不好他很轻易就会现身哦。” “就算他现身,之后要怎么办?你要怎么控告一个志愿者团体的会长?” “总会有办法的啦!像阿尔·卡彭那样,不管是用逃税还是什么别的罪名,总而言之先把那个人抓起来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不让他继续举行‘黑之挑战’。” “结姐姐大人,极端的正义跟邪恶没有什么区别。” “唔……” “总而言之,关于会长的话题就先放到一边,现在我们专心处理眼前的事吧。” “……说得也是。” 被比我小的女生教训了。 由七村担任侦探角色的“黑之挑战”已经过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游戏已经开始了。 正因为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才必须要保持冷静。要想打倒组织的大魔王,等到这场‘黑之挑战’结束后也不迟。 如果……我们能平安归来的话。 我胡思乱想,一面烦恼不已一面往前走,雾切突然停下了脚步。 “嗯?怎么了?” “我到家了。” 平缓的坡道上,有一道有点夸张的日式建筑大门,它紧紧关闭着,严阵以待。路灯就像是通往那扇门的路标,一盏一盏向着山坡之上延伸。白色的围墙遮住了墙内的景象,看不到理应坐落在前方的大宅。 “该怎么说呢,跟我想象的一样……”我用羡慕的眼光望着雾切。“你果然是个千金大小姐啊。” “门禁时间已经过了。”雾切垂头丧气地说。“就算我说是去跟侦探见面,要是爷爷知道对方是男人,肯定会生气的……该怎么办啊。” 雾切说话的时候很少见地表现出了不安。 “有门禁的话你就早点说啊,那我就会早点让你回来了。” “就是跟姐姐大人一起走我才回来晚了。”雾切撅着嘴很不耐烦地说。“因为我迎合气氛陪你讲话……” “抱、抱歉,是我的错。”我一个劲儿地道歉。“我来解释的话有用吗?” “那就帮了我大忙了。” 她的语气比平时软化了不少,让我一不小心有点心跳加速。 雾切走上坡道,在门前停下。 厚实的木门上镶着粗糙的铆钉,并没有欢迎来访者的意思,反倒透出几分拒绝的意味。乍看之下,门口没有挂名牌,只有着一台镜头大得显眼的可视电话。 “你不进去?” “只有外人才从这里进去。”雾切拐了个弯,沿着围墙往前走。“家人出入都是走后门的。” “感觉……很正式啊……” 围墙后面种着杉树,杉树的后面还藏着什么东西。虽然勉强可以看到一栋庄严住宅的轮廓,但感觉不到里面有人。 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围墙里面的这块地方大概相当神秘吧。 “你跟爷爷两个人住在这里?” “嗯。不过还有三个佣人,他们轮流换班,保证至少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守夜。” “佣人?这种人现实中真的存在?” 我们上的学校是贵族学校,我听说过有极少数学生家里雇了女仆或是保姆。原来雾切响子也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只不过要说她的家庭很幸 福,看来也不尽然,她的父母似乎都不在。因为我没有特意问过她详细的情况,所以不大清楚事实究竟如何,不过这对她来说肯定是个大问题。 “说起来,听说你不久之前还住在国外?” “是啊。差不多两个月之前,我搬到这里来住了。在此之前,差不多五年的时间里,我跟爷爷一起来来去去跑了海外的很多地方。不过因为不能荒废学业,趁着这次工作告一段落,我就一个人回国了。” “我越来越觉得你跟我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吗。” 雾切一脸若无其事地说。 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雾切终于站住了,指着围墙上的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扇可供一个人出入的小门。 雾切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门上的钥匙孔。 门马上打开了。 “什么啊,你不是有钥匙吗。” “钥匙不算什么,问题是这之后该怎么办。” “偷偷回房间不就行了?” “肯定会被发现的啊。” 雾切有点生气地说。 “那我该做些什么?” “在这里等着,爷爷会来叫你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我马上回来。” “啊,雾切妹妹,等一下。” “什么事?” “你头上那个东西,是不是取下来比较好?” 我指着雾切头上顶着的圣诞帽,她默默地把帽子扫了下来。 她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落在脚边的帽子。 “这是什么?” ——原来她一直没发现啊。 我捡起帽子,催促雾切。 “好了,你赶快去吧。” “啊,嗯。” 雾切消失在门后。 我送走雾切之后,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靠在围墙上。 我很少见到雾切这么慌张的样子,想必对她来说祖父是绝对的权威吧。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很依恋爷爷呢。对于无父无母的她来说,毫无疑问,祖父就是她的心灵支柱。 不管怎么说,只要一想起她刚才慌慌张张的样子,我就不由自主地想笑。没想到冷静如她,居然会因为门禁这样一件小事方寸大乱…… 我不经意间抬头一看路灯,看到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是雪—— 这是个白色圣诞节啊。 在这样的夜晚,我一个人自顾自傻笑……到底是在干嘛呢。 我心头涌上一股无从排解的孤独。 但是今年跟往年不一样,我遇到了雾切响子这位少女。我在侦探生涯中感到的孤独和虚无因她而有所减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来年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呢。 我想象着我们共同的未来。 不知为什么,我能够想象出的,只有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暗。 这难道也是侦探注定的命运吗—— “结姐姐大人。” 听到这个声音,我向门看去,发现门打开了。 雾切一个人带着困扰的表情站在那里。 “咦?你爷爷呢?” 我一边把大衣扣子扣上,一边从墙上直起身。我向雾切走过去,看了看她背后,那里没有人。 “就是你要拐走我家响子吗!” 这个声音是从我头顶传来的。 一个穿着和服外褂的老人正立在墙上,背后是飘着雪的夜空——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老人落到我背后,用手上的手杖一敲我的膝窝,手在我肩膀上一拍。我完全来不及抵抗,一下子就被撂倒在地。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了。 老人的手杖落了下来。 我只能眼睁睁地仰望着—— “等等,不是这个人!” 雾切赶紧上前阻止。 手杖一下子定在了半空中。 我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举起双手。 “我、我认输……” “爷爷,您仔细看看,她是女的呀。” “什么?”老人仔细盯着我看,然后毫不客气地在我胸部抓了一把。“嗯……的确……” “喂、喂!” 老人的手意外地很有力,我把他的手打开,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赶紧离他远远的。 “这是五月雨结姐姐大人,她是跟我一个学校的侦探。” “啊,原来是你。”老人抓着白发苍苍的脑袋说。“抱歉抱歉,因为我收到消息说孙女跟男人一起出去吃饭,有点误会了——” 从哪里收到的消息啊。 话说回来,这个人—— 外表看起来相当年轻。一头银发很有光泽,皱纹也浅,腰挺得很直,眼睛里闪烁着充满活力的光辉。他右手拄着手杖,但是他怎么看也不像腿脚不灵便需要靠手杖支撑的样子。想必这根手杖对他来说是一种武器吧。 “那个……您、您好,初次见面。”总而言之我先低下头。“呃——……那个,雾切妹妹……响子妹妹在学校还有其他的一些地方都对我很好。” “你是之前打过电话来的那个人吧?”老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露出了沉稳的笑容。“我的孙女响子才是承蒙你照顾了,真是不好意思。响子好像不大习惯这里的生活,总是独来独往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一直很担心。不过,现在她有了你这样一个好伙伴,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对吧,响子?” “是的。” 雾切藏在老人背后,稍稍把头低着表示同意,感觉好像比平时更拘谨一些,完全是一副听话小绵羊的样子了。 在爷爷面前就这么温顺啊…… “我跟响子妹妹谈了一会儿事件,结果就到了这个时间了……我不知道她家有门禁,实在非常抱歉!”我又鞠了个躬。“下次我一定会让她准时回家的,今天……就请您不要责罚她了!” “哈哈哈……我还以为把响子带来的人是谁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五月雨君,不管什么规则都是有例外的,比如说,只要是跟侦探工作有关的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怪响子的。” “那么……” “门禁这玩意儿……狗屁都不是!” 啊……太好了,他没我想象的那么不讲道理。 他一下子把我撂倒而且还摸我胸部,我一时之间还以为会怎么样呢,还好,他没我想得那么坏,看来是个心胸宽阔的人。还是说,这只是因为他宠爱孙女的缘故? 我之前还捏了把冷汗,担心会不会冒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倔老头,现在可真是发自心底地松了口气。 “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凶神恶煞的倔老头?你都写在脸上啦。” “对、对不起。” “在雾切的名下,侦探才是至高无上的。‘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响子啊,这是雾切家传下来的一句祖训对吧?” “是的,爷爷。” “唔嗯,我也真心希望响子能成为一流的侦探。为此废除门禁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 雾切一脸惊讶地问。 “只要响子能独当一面,我马上就废除门禁。” “是的,我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 雾切眼睛闪闪发光地回答。 “好、好,真是乖孩子。” 祖父抚摸着孙女的头。 雾切开心地眯起眼睛。 该怎么说……虽然 他们的关系有点非同寻常,不过看起来很幸福。 “顺带一提。”我有点煞风景地插了一句嘴。“从后天开始,为了解决‘黑之挑战’的事件,响子妹妹可能要在外留宿……啊,当然我也跟她在一起的。您同意吗?” 我问。 “啊,可以。” 对方很干脆地表示许可。 把自己的孙女送到一个视情况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他对此似乎没有丝毫犹豫。而且对于“黑之挑战”这个词,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雾切的祖父对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究竟了解多少呢。 至少他应该从雾切口中听说过“黑之挑战”的有关情况,也有可能知道更深层次的内容。 既是大侦探,又跟侦探图书馆的设立有关,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应该并不是很多。 还是说另有其他符合条件的人呢?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起这件事。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老人先开口了。 “那么五月雨君,你也应该早些回去为事件做准备了,今晚很冷啊。我开车送你吧?” “啊,不用了,没关系的。” “是吗。那么——响子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好的。”我深深低下头,下定了决心。“那个,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我抬起头一看,老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咦?” 我看一看周围,也没有找到。 消失了…… “你在干什么呢,结姐姐大人。如果你是在找爷爷,他已经回家了。” 站在门旁边的雾切说。 “我完全没发现。本来还有些事情想问他的。” 我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紧张感一消失,疲劳感就一下子涌了上来。 “对不起,姐姐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真是倒了大霉……哎,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让你摸一下胸部倒是无所谓。”我拍打着大衣上的灰尘说。“不过你爷爷这么通情达理,这不是很好吗。他倒是跟我想的一样很重视对你的教育。” “我说,结姐姐大人。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 “‘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这很奇怪吗?” “咦?唔、唔——嗯……”我歪着脑袋想。“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是不近人情吧。” “不近人情?”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叫人一门心思去完成侦探工作对吧?” “不,不是这样的。对于雾切家的人来说,侦探工作比家人的死更加重要。这不是打比方之类的修辞手法,而是必须遵守的教条。” “是吗……” “很奇怪吗?” “虽然可能有点不太寻常……不过我觉得很厉害啊。这就是说,侦探这个身份让你们引以为豪对吧?” “不太寻常?” 雾切不依不饶。 她是怎么了。 难道对雾切家的家训有疑问? 对于自己侦探的身份,她怀有无比的自豪。她会对自己自小被灌输的家训有疑问吗。 “你是怎么想的?” 我这样问她,雾切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 “我觉得……不奇怪。” “是吗。你能够这么说,果然很潇洒呢。” “但是……这可能只是我自己盲目的想法。”雾切别开脸说。“要不然,我就会觉得自己内心空空荡荡的……” 她以侦探的身份而活着。 对她来说,活着跟当侦探是一回事。 这就是她的一切。 但是—— “没事的啦。只要有我在,你的内心就不会空空荡荡,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一把扯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小小的后背。 “我可以保持现在这样?” 她仰头望着我说。 “当然。在这个世上,你是最酷最纯粹的侦探,对吧?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努力吧。” “……嗯。” 雾切挣脱我的怀抱,伸手去推门。 “再见。” 我挥了挥手,雾切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睛,消失在了门后。 说起门禁…… 宿舍的门禁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为了不被宿舍管理员发现,我是偷偷跳窗子回房间的。 我居然在圣诞之夜违反门禁…… 相当不错嘛。 第一章 日常篇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us猫 血残n雾切脑残厨 翻译:fragrance 博客:清泠川 圣诞节的餐厅里,靠窗的座位全被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占满了,他们享受着浪漫的晚餐。只能从他们头顶勉强看到一点高楼的夜景,不管再怎么伸长脖子,也不能一览无余。 我在大厅里不停地踮脚跳着,想看到窗外的景色,突然有人扯了一下我大衣的衣摆。 是雾切响子。 她仰头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是在无言地责备我一样。 “让两位久等了,请这边走。”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我和雾切向大厅里面走去。 途中我们从一棵大树面前经过。这棵枞树据说是从国外运来的,树上装饰着闪闪发亮的彩灯和星星,比起外面街上的灯光也毫不逊色。 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单间里。 铺着雪白桌布的桌上摆着古典式的烛台,烛台上点着蜡烛。桌上已经放好了供三个人使用的餐巾和餐具,单间靠里面的墙壁是一面玻璃墙,玻璃后面的夜景是属于我们的。 “哇,好棒。” 我不由得冲到窗边,眺望着寒夜之中熠熠闪光的街灯。 “雾切妹妹也过来看啊。” 我背后的雾切似乎有些犹疑,我招呼她也过来。 她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对上我的眼光,然后来到了窗子旁边。 她俯视着夜景,脸颊微微泛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街灯的光芒。 “是不是很好看?” 我问雾切,她点了点头。 “能不能清楚地说出来?” “……好看。” 这时,姗姗来迟的七寸彗星走进了房间。 “两位小姐,让你们久等了。我送两位的圣诞礼物,想必还合你们的心意吧。” 他说的礼物应该就是指夜景吧。 我突然觉得很丢脸,自己就像上了钩的鱼一样,还傻傻地兴奋了这么久,于是赶紧从窗子旁边退开。 七村动作娴熟地把椅子拉开,我一边卑躬屈膝地不断点头,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我完全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应该怎么行动才算得体。 而雾切却对此毫不生疏。她就像公主一样在椅子上坐了,不动声色地向七村表示感谢。 虽然雾切响子这位少女的性格总是出人意表,但我觉得她基本上是个很高贵、很坦率的女孩。碰到跟事件或者侦探有关的事情时,她就会流露出一种冷静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不过她自幼在一个以侦探为祖业的家庭长大,想来这也跟她的身世有关。 七村把自己头上的圣诞帽放在雾切头上,坐在对面的位子上。他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把帽子戴在雾切头上,雾切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反正很可爱,还是不要深究了…… “圣诞之夜能跟两位美丽的小姐共进晚餐,实在是一大幸事。” 七村坐下来之后,两臂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突然直直地看向我。 他意味深长的视线让我感到不知所措。 “怎、怎么了?” 我不由得不好意思地说。 七村是一位轮廓鲜明的美男子,他有着舞台剧演员一般的容貌。作为共进圣诞晚餐的对象,他是无可挑剔的—— “12000,9800,23000。” 七村陡然报出了几个神秘的数字。 “咦?” “你戴的眼镜的价格,大衣的价格,鞋子的价格。” “咦、咦?你怎么……” 知道的? 他说出的几个数字几乎都对上了。 “观察人物的方法有好几种,其中将对方随身物品的价格数值化是非常有效的方法之一。掌握物品的价值,可以说是看穿事物本质的最快方法。” “哦、哦。” “五月雨结——比如说,你似乎对自己的腿脚很有自信,花在鞋子上的金额比较多。然而,从你鞋子的磨损情况看来,并没有从事特定体育运动的特征。尽管天生脚力非凡,你却选择了侦探的道路。你在这个年龄想要成为侦探,想必是因为你过去——” “我、我知道了。” 我伸直双臂打断七村的话。谁知道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啊。 七村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抬起一只手指向窗子。 “——7445万。这是这里看到的夜景的价格,这个方位所有建筑物的电费总和。事物的本质就是如此美丽。” 七村装腔作势地挤了一下眼睛。 侦探这种生物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七村彗星——双零级侦探,侦探图书馆dsc(侦探图书馆分类)编号“900”。他拥有表示主要处理杀人案件的编号“9”,和证明在这一领域达到了顶峰的编号“0”。虽然曾有一个侦探通过自己制造事件然后自己解决的卑劣手段达到了等级“3”,但他在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都没能得到“0”。七村彗星这个人,却在三十七岁的盛年就得到了这两个数字,说实话,这是很了不起的。这种荣誉不是靠一般的能力就能得到的。 “好了,让我们一边进餐一边谈吧。” 七村打了个响指。 在他斜后方待命的服务生将红酒倒进杯中。还有另外两位服务生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他旁边,就像侍奉国王的侍从一样。 由于我跟雾切还是未成年人,他们把专用的饮料单拿来给了我们。我点了橙汁,雾切点了咖啡。 “为祝贺我们的相遇而干杯——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在我们的世界里,干杯不是用来开场,而是用来谢幕的。” 七村喝了一口红酒。 服务生开始在七村面前摆放餐盘。一般来说,法国菜应该是按顺序把菜端上来的,不过不知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面前,一盘盘的菜接连摆了上来。 “10小时28分49秒。” 七村又陡然说出了一串数字。 “这是从我打开挑战书开始经过的时间。‘黑之挑战’将在拆封之后的168小时之内举行,并决出胜负。为了让时间期限更加简明,我是在今天上午整十点拆封的。” 七村表情严肃地说,然而他用餐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我这时才发现,他盘子里的菜已经没剩多少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吃的…… 我跟雾切面前各摆上了一个盛着食物的盘子。如果按照七村那个节奏来,难得的好菜也要一瞬间就没了。 “七村先生,请问你一共接受过多少次‘黑之挑战’?” “这次是第五次了。” “都、都有五次了?” “只能说是不走运了。在侦探一方的人当中,也有人完全不知道‘黑之挑战’的存在。不,应该说不知道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当然,我们是知道“黑之挑战”的。 不久之前,我跟雾切响子刚刚被牵扯进去了。 “黑之挑战”指的是一个叫做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组织所举办的游戏。这个游戏应该说就是侦探和犯人之间进行的决斗,从犯人那里收到挑战书的侦探必须即时解决进行之中的事件。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不是其名称所代表的那种慈善团体。他们打着救济的旗号接近犯罪受害者,教唆他们参加游戏。他们挑选犯罪受害者作为游戏挑战者的时候,似乎仅限于那些心中早就燃起了复仇火苗的人。简单来说,他们就是利用那些有杀人动机的人,让他们成为游戏参与者之中的犯人 。 与此同时,与挑战者之中的犯人一方相敌对的侦探,则从侦探图书馆内登记在案的侦探中挑选。 侦探图书馆大约有六万五千五百名侦探登记在案,他们的信息是向大众公开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根据“黑之挑战”的难度高低从中选择需要召唤的侦探。他们在选择的时候似乎参考了侦探图书馆的dsc等级划分。 “随着等级越来越高,作为分母的侦探人数越来越少,从概率上来说更加容易被‘黑之挑战’选中,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七村将叉子放在餐盘上,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把餐巾揉成一团往后面一扔,其中一名服务生丝毫没有慌张,稳稳地把餐巾接住。然后七村把已经空空如也的餐盘推开,在桌子上空出一块地方,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桌面上。 七村看看我又看看雾切,就像在观察我们一样。 “我看过你们解决的事件的档案了,那起事件拿来给新人入门似乎正好。” 那起天狼星天文台杀人事件是新人入门? 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那一天的事,都会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他却说那只是入门。 “不过下次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从挑战书的内容来看,这次的犯人对于‘黑之挑战’的内容有充分的理解,并且是怀着必胜的信心而来。最麻烦的是对方的精神状态,他好像对于游戏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态度。想必观众也会情绪高昂吧。” “观众?” “哎呀,你不知道?‘黑之挑战’是以视频的形式发布的,观众在一个被称为‘闭路电视’的活动上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观赏,也就是所谓的直播影院吧。” 说起来,上次那起事件的犯人好像告诉过我们。 他说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不只是举办游戏,而且还将其作为节目提供给一部分观众。 “真令人难以置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看‘黑之挑战’呢?” “具体是哪些人我不知道,不过他们能够动用高额资金,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据说要想参加‘闭路电视’,需要付的钱可以在发展中国家建一万所学校。” 这个比方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又缺乏同情心…… 说到底还是有钱人的娱乐啊。 观赏别人互相厮杀……最早的起源是罗马时代的角斗活动,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当然,我可不想实际看到有人被杀的情景。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要追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七村问。 “那是因为……不能对犯罪组织坐视不管!” 我昂首挺胸地说。 “唔嗯。” 七村露出含有深意的笑容点点头。 然后他把视线转向雾切。 “你呢?” 雾切微微缩了一下脖子。 “没什么原因,本来也没有收到委托。” “我、我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统一口径啊。”我不由得反驳雾切。“话说回来,你不是也有意愿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斗争的吗。” “不,我感兴趣的只有自己身为侦探的能力是否能够得到认同。” “……你的目的是提升等级?你真的可以这么一口咬定?遭到他们的肆意摆弄之后,难道你就不会觉得不甘心?” “……我觉得很不甘心。” 出乎意料的答案——她带着一如既往的表情这样回答我。应该说她是不擅长把表情表露出来呢,还是应该说她归根究底就是一张扑克脸呢…… “这样的话,你就跟我一起对抗邪恶组织啊!侦探的工作又不是只有对付眼前的事件,对吧?“ “如果结姐姐大人你就这件事向我提出委托的话,我会帮助你进行调查。” “你这人真是……”我咬了咬下唇,克制住内心的焦躁。“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你难道是个没有委托就不会行动的娃娃?” 对于我的话,雾切缓缓把脸转了过来,报以冷冷的目光。 她生气了? “没有委托人的侦探工作有什么意义呢,那只是自我满足罢了。” 雾切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开了。 “是啊,大概这确实是自我满足。但是追寻真相就是这样的吧?” 我不由得站了起来说。 “追寻真相——是吗。你说的话真是孩子气啊,姐姐大人。” “你才是小孩子!” 我提高声音—— 下一个瞬间,一个听起来像是汽笛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我吓了一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七村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小号。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了,就我看来你们都是小孩子。不,连小孩子都不是,就是菜鸟。” 七村露出无奈的苦笑,把小号往背后一丢,服务生仍然像上次那样接住了。 “当侦探不是实现自我的手段,只不过没有原则的侦探也是不值得信赖的。说起来,把你们两个平均一下,大概就是个恰如其分的侦探了。” 七村这样说着,耸了耸肩。 我跟雾切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 “抱歉……我不该突然大叫。” 我觉得很尴尬,红着脸重新坐回椅子上。 雾切仍然脸朝着一边,默不作声。 “那我们回归正题吧。”七村说。“就我所知,自从针对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调查开始之后,失踪的侦探增加到两位数了。” “两、两位数?”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是说,只要他们一出手,你们也很难全身而退的。” “这么危险的组织,难道大家都不做声在一边看着?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我觉得应该要尽快消灭他们才对。” “你可真是勇敢,五月雨君,失踪的那些侦探肯定也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只不过,比你们优秀的侦探都出动了两位数,却还是无法撼动这个组织,这就说明,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让我告诉你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吧,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以非营利组织的名号在某栋写字楼里设有办公室,那个地方不管什么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咦,那是怎么回事?” “表面上他们只是一个开放性的志愿者组织,虽然很容易就能够找到跟他们有关的信息,但是不管怎么调查,都只能得到对外公开的那部分信息,想必这是用于应对侦探的手段吧。他们通过散布无数无用的信息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开,从而隐藏他们真正想要隐藏的信息,也就是所谓的藏木于林,‘布朗神父’这话说得很好(译注:布朗神父,英国作家g·k·切斯特顿笔下著名侦探)。” “他们有什么目的?是想把别人复仇的过程当做供人观赏的节目?” “不——”七村拿起了酒杯,注视着杯中红色的液体继续说。“我从追查这个组织的侦探那里听说,他们好像另有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 “告诉我这件事的侦探目前也失踪了。这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真正的目的,还是说……” “该不会救济就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吧。” “谁知道呢。五月雨君,虽然你把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说成‘邪恶组织’,但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那是当然!因为他们教唆善良市民杀人啊。” “但是他们要杀的人都是罪犯。你们也经历过‘黑之挑战’,应该是明白的,所有的挑战者曾经都因为某种犯罪而深受其害,他们只是想把自己被蛮横无理夺走的人生,从那个强盗的 手上夺回来而已。” 把我和雾切牵扯进去的那起事件当中,犯人的家人曾经惨遭杀害。他在“黑之挑战”中向夺走了家人生命的人复仇。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尽管犯了罪,却没有受到制裁,享受着幸福的生活。与此同时,受害者却过着悲惨的生活,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为这种不公平的现实而哭泣。你们听到过他们的呐喊声吗。” “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报仇跟私刑不被社会允许,而且不惜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也要复仇,我觉得这不值得提倡。” “这是侦探的观点。能够区分正义和邪恶的,只有立场的不同。没错——对于一部分人来说,‘黑之挑战’毫无疑问是一种救济,是圣战。在挑战者当中也有人觉得,这是铲除邪恶,改造世界的行动。”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是必要之恶?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就算是这样——在他们决定要去杀人的那个瞬间,他们就已经偏离了人的道路。我认为他们必须受到惩罚。” “真是个正义感强烈的姑娘。”七村沉稳地笑着。“只不过,钢铁虽然难折断,只要扳弯过一次,就很难复原了。像你这样的人搞不好是最危险的。” “什么叫最危险……” 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说我。 “不要掺杂个人私情,结姐姐大人。” “唔唔……” 我无言以对。 雾切平时就把感情隐藏在侦探的面具之下,对她来说,不把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带入工作之中,大概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吧。 虽说如此,那也不能对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置之不理。 “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想要借助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力量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都是自私自利的行为。”我挺直身子说。“不管有多么绝望,如果不是靠自己克服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原来如此,真是美丽。是不是应该说,你的青涩既是伤口,也是利刃呢。” “七村先生……你是怎么想的?”我有些恼怒地问。“你觉得‘黑之挑战’的犯人是令人怜悯的牺牲者吗?” “我确实觉得他们令人怜悯,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七村张开双臂不假思索地回答。“作为一个侦探,我的对手不是人——而是mystery。我要解开面前的谜团,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原来是这样……” 太好了。 不愧是双零级,毫无一丝犹豫,从中可以看出他的自信背后是有真正的事业信仰作支撑的。 “你难道觉得我是那种会对犯人手下留情的侦探?呵呵,我可没那么好对付。” “抱歉,我说的话就像是在怀疑你一样。” “没关系。” “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别的情况?”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不过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是从追查这个组织的侦探那里听说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实际上是由一个人独自管理的。” “一个人……?” “一个被称为会长的男人,不——也可能是女人,他的来历完全是个谜。这个人在差不多十年前成立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且现在还在主持‘黑之挑战’。” “他就是犯罪组织的老大吧?” 只要能够揭穿会长的真面目,说不定就可以指控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是犯罪组织了。 这个组织一直朦朦胧胧的影子,开始形成一个人的轮廓,显现出了实体。 那个会长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个会长会不会原来是侦探呢?” 雾切突然开了口。 面对这句令人吃惊的话,七村做出了反应。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巴,迎上雾切的视线。 “唔嗯,为什么这么想?” “在‘黑之挑战’当中,挑战者的目标都是尚未解决的案子和冤案的真正犯人。这个组织实质上揭露了警方没有查出的真凶,并且提供了一场以他们为目标的游戏。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大侦探那个水平的人才行。” 我一边说一边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说起等级高的话…… 雾切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听说侦探图书馆的‘000’编号侦探,也就是三零级侦探以前有四个,他们可以说是达到了侦探顶峰的人,然而其中却有一个人的记录被消除了。如果说有谁可能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那么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呢。” “太棒了。”七村为雾切鼓掌。“多亏了你,我可以不用解释了。略去浪费的时间,等同于得到了一笔财产。雾切君,你说不定跟得上我的速度呢。” “然后呢,那个记录被消除的侦探是谁?” 雾切没有理会七村,接着问道。 “很遗憾,我不知道。”七村一边观察我们的脸色,一边张开双臂。“是真的。因为在我到侦探图书馆登记之前,那个人的档案已经没有了。要说有什么人跟他认识的话,大概只有同样拥有三零称号的另外三个侦探……再就是那些创立侦探图书馆的人了。我听说,这位前侦探跟侦探图书馆的创立也有关系。” 说起图书馆的创立者,我记得听说过雾切的祖父也是其中之一。 ——难道雾切的爷爷就是记录被消除了的那个侦探? 不不不,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我偷偷观察了一下雾切的反应,她果然丝毫不为所动。 “既然已经可以这样断定了,为什么却没有人行动?” 雾切放下刀叉,抱着胳膊问。 “因为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话说回来——就算那个消失的三零级前侦探就是会长,也没有人敢动他吧。” “为什么?” 我问。 “这个世界上有些差距,不管用时间、金钱还是才能都是无法填补的,这就是我们跟三零级之间的差距。如果说他们堕落成为罪犯,那就需要采取国家级的应对措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问题。” 这毫无疑问是认输的宣言。 对我来说,七村是高不可攀的双零级,并且他也是个很高傲的人,就连他也轻易认输了。 我想要挑战的对手是不是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呢…… “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接近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咦?” “那就是抓住‘黑之挑战’的犯人。犯人跟组织的高层接触过,至少从他们那里得到过游戏说明。也就是说,犯人的存在,正是为数不多的线索之一。只要能够在‘黑之挑战’中取胜,从犯人口中套出情报,那对你们来说就是进步了,对吧?” “是啊!”我点头。“不过,本来我们也不能输给犯人的!” “这话真是鼓舞人心。” 七村看了看手表,从椅子上站起来。 “到时间了。” “咦?你要走了吗?” 话说我们饭还没吃完呢…… “时间就是金钱,并且金钱也是时间。我用金钱购买时间,用时间赚取金钱。”七村一边说一边向服务生打了个手势。“好了,我向你们确认一件事,这次的‘黑之挑战’你们也会参加,我把这个当做大前提可以吗?” “是的。”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雾切瞥了一眼我的脸色,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关于这次的‘黑之挑战’,让我们先过一遍吧。” 身为挑战者的犯人事先从组织那里得到垫付款,以此购买用于犯罪的手法和凶器,将其作为‘牌组’设定好,内容会写在挑战书上。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诺曼兹酒店 8000万 凶器 小刀 500万 凶器手枪(左轮) 1500万 凶器 铁锤 300万 凶器 绳索 300万 凶器 汽车 1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手法 消失 1亿 其他 现金 10亿 总开销 13亿16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七村彗星 这次的犯人花大价钱置办了凶器和手法,准备了一手好牌来迎接这次事件。七村评价犯人是“怀着必胜的信心而来”,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合计金额越高,好像能够召唤的侦探等级也就越高。 “接下来,我要事先告诉你们一件重要的事情。” 七村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地背上了服务生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帆布背包,把带子围着胸部和腰部绕了一圈,合上扣子。 话说这个人突然在干吗? “在‘黑之挑战’中,有一条规则是犯人不能杀害召唤来的侦探,因为没有侦探就不能成其为游戏了。这里所说的侦探,指的就是挑战书召唤而来的侦探。所以从规则上来说,你们不是侦探,只是同行者,因此你们也有可能会成为被害者。” “被、被害者啊……” 出乎意料的词让我的声音不由得变尖了。 对了,仔细一想,我们这是自己在往犯人的陷阱里面跳。 如果我们妨碍到他,大概也难以幸免。 “是不是害怕了?” “不、不,还好……” 我真是不诚实。 雾切仍然一脸冷静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犯人胜利的条件,是杀害所有复仇的对象,并且在168小时内没有被侦探揭发。只要在‘黑之挑战’中取胜,就能得到在游戏中使用过的金额作为奖金,如果他有意愿的话,还可以让人生重新开始。对于那些想要从最底层一步登天的挑战者来说,这就是极大的动力。” “也就是说……他们是孤注一掷吗。” “正是。反过来,假如输了的话,他们就必须全额偿还在游戏中使用的垫付款。如果他们无力支付,那就必须以命相抵。这就意味着,跟我们战斗的对手是拼上了性命的。” 在拼上性命这一点上,我自认不会输给别人。 我是因为想要回应别人的求助才成为侦探的。身为一个侦探,我甘愿舍生取义。 与此同时,要说雾切的话——她天生就是个侦探,没有什么当侦探的意义和目的。她自幼接受侦探教育,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台连死都不怕的侦探机器了。 但是我知道,不管她的头脑里塞了多少侦探守则,她的心灵仍然只是个初中一年级的小女孩。 “‘黑之挑战’不一定是在封闭空间内进行的。只不过,为避免警方介入,同时也是为了限制侦探的自由,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封闭的环境。这次被选为游戏舞台的诺曼兹酒店是一家已经废弃的酒店,位于远离人烟的深山。想必我们会在那里被隔离至少100个小时,记得要做好充分准备。” 七村又看了一眼手表,举起一只手向我们告别。 “我该告辞了。”七村正要离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哎呀,在此之前我得跟你们确认一下之后的安排。我们出发去往诺曼兹酒店的时间是后天,因为我明天有件私事必须要去处理一下。集合时间是后天早上七点,地点是车站前的转盘,预计早上十点能够到达酒店。” “请问……后天才去没关系吗?要浪费整整一天呢……” 本来这场游戏就是有时间限制的,还这么优哉游哉。 “只要有我的速度就没问题。你们也尽量不要落在我后面哦。” “是、是的……” “好了,祈祷我们能够取得胜利——” 我还以为七村会向着单间的出口走,不知为什么,他却向着窗子走了过去。 难道说…… 他花了不少功夫往身上背的那个东西…… 七村突然一把推开窗子。 窗子打开了一条缝,高层建筑之上的强风灌了进来。 七村轻轻一跳,跃到窗框上面。 “祝你们好运!” 他向着我们竖起大拇指,然后从窗子打开的缝隙之间跳了出去。 “七村先生!” 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窗子旁边。 我看到他带着降落伞的身影向着流光溢彩的街道缓缓落下。 舒展开来的七色降落伞为夜景又增添了一道亮色。 “大侦探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茫然地目送着那朵七色花向着霓虹灯的海洋落下。就连雾切拿叉子的手也不由得僵了一下。 服务生关上窗子,把强风隔在外面。 “……好了,我们继续慢慢享受晚餐吧。不管再怎么着急,正式演出也要等到后天啊。” “是啊。”雾切文雅地吃着鱼。“而且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圣诞节了。” “你又说的好像跟你无关一样。” “当然,想杀我可没那么简单。” “那是当然!你要是那么简单就死了,我可就头痛了。将来还会有很多个圣诞节的。” 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我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把在绑架案中死去的妹妹,跟雾切重合在了一起……我不想让她有这种感觉。 而且,我没有信心说我并没有被妹妹的幻影困住。也许在我的心灵深处,仍然存在一种赎罪的心理。 那个求助的声音——一直都是妹妹的声音。 下次我一定会救你。 一定—— “下次‘黑之挑战’我们也要努力!是吧,雾切妹妹。” “为了提升等级,没办法啊。” 雾切带着稚嫩的面容,用大人一般的口吻说。 对我们来说这是第二次“黑之挑战”。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事件…… “这是您的账单。” 服务生突然靠了过来,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模样的东西交给我。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今晚晚餐的费用。 ¥62248 “咦……咦?难道七村先生没有……帮我们付账?” 服务生带着不容分说的笑容摇了摇头。 “呜、呜呜。” 我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钱包。 里面只有两张千元钞…… “怎么办啊。”我小声跟雾切咬耳朵。“那个胡来的侦探坑了我们!那个人很有钱,却是个小气鬼,肯定是!” “别慌,姐姐大人。” 雾切从钱包里抽出卡,交给服务生。 “付全额。” “好的。” 服务生退到里面去了。 “雾、雾切妹妹……你好潇洒……” 晚餐结束之后,我们从大厦里走出来。刚才还在脚下的一片霓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我们包围了。我和雾切并肩走在寒冷的大街上,感觉就像是来到了深海中的乐园。 圣诞之夜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过去。 灯火通明的林荫道上,神秘的光辉映照在来往的行人身上。 “再见,我往这边走。” 雾切指着分岔路的其中一边说。 她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留下一团白气,转过身一个人往前走去。 “等等,我送你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没这个必要。”雾切回过头来,撩了一下搭在肩上的三股辫说。“不说在外国,至少在这个国家走夜路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 “你口气这么大,要是有男人动真格袭击你,像你这样的娃娃脸小女孩会被怎么样,那可说不准啊。比如说像这样——” 我摆出要从背后袭击雾切的架势,把手伸向她细细的脖子。 下一个瞬间—— 她的身影从我视野当中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我的斜后方,反扭住了我的右手。 “好痛、好痛。” “如果你想要证明的话,希望你控制在推理的范畴内。”雾切放开了我的手说。“结姐姐大人你才要小心,光凭跳高可打不过向你袭击的男人。” “呜呜……刚才那是什么招数?防身术吗?也教教我吧!” “今天不行,我必须得回家了。” 雾切一边注意着街头的时钟一边说。 “我说,总而言之我们一起回家吧。你感觉不出来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吗?你啊,在这种地方就是很迟钝呢。” 雾切眉间皱起了浅浅的纹路,抬头看了我一眼,默默地向前走去。 我走在她旁边。 “关于刚才的话题……” “防身术?” “不是,更前面一点的,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 “怎么了?” “以前当过侦探,等级很高,跟侦探图书馆的设立有关……这说的该不会是你的爷爷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非常富有戏剧性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爷爷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过,以前他告诉过我的。既然他没有登记过,那就不会是三零级,记录也不会被消除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有没有可能是你爷爷对你说了谎?” 假如雾切的祖父以犯罪组织会长的身份暗中进行活动,那么他自然不可能向孙女坦白自己的身份。 “爷爷对于雾切的姓氏怀有无上的骄傲……所以他不可能容忍自己身为一个侦探被划分等级。关于dsc制度的采用,听说他也是唯一一个表示反对的人。” “对于雾切这个姓氏的骄傲……是吗。” 对我来说,这件事听起来简直属于一个我难以企及的世界。 雾切的祖父是一个伟大的侦探,这一点从孙女响子身上就可以一目了然。她能够以十三岁稚龄在侦探领域崭露头角,想必正是因为有雾切的血脉和历史在背后推动。 然而在我们之前遇到过的侦探当中,没有一个人对雾切这个姓氏表现出任何反应。就连双零级的七村,他对雾切的看法似乎也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姑娘”。 雾切家的侦探想必并不称许公开的行动,而是一直生活在暗处。因此一般的侦探并不知道雾切这个姓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为了维护雾切的荣耀,雾切的祖父自己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这也是有可能的。 ……咦? 这样的话,雾切响子为什么要在侦探图书馆登记呢,她以前好像说过是祖父让她登记的吧。难道这不是背叛雾切家荣耀的行为吗…… “本来爷爷基本上是在国外生活的。他在工作上经常跟海外各国打交道,就他看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国内的小规模犯罪组织,他没有工夫管这种小事。” “果然不在一个次元上啊……” 雾切响子的祖父又一次让我感到了畏惧。这样一个大人物在跟那些不为人知的犯罪作斗争,什么社会评价,什么公众地位,都跟他没有关系。 “不过,至少你的祖父应该认识那个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啊?他们以前是同事吧?” “谁知道呢。”雾切露出严肃的表情,往冻僵的手指上呵了口气。“不管他认不认识,我们也不能怎么样。” “如果问得到那个人的名字,就可以到办公室去把那个人叫出来啊,搞不好他很轻易就会现身哦。” “就算他现身,之后要怎么办?你要怎么控告一个志愿者团体的会长?” “总会有办法的啦!像阿尔·卡彭那样,不管是用逃税还是什么别的罪名,总而言之先把那个人抓起来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不让他继续举行‘黑之挑战’。” “结姐姐大人,极端的正义跟邪恶没有什么区别。” “唔……” “总而言之,关于会长的话题就先放到一边,现在我们专心处理眼前的事吧。” “……说得也是。” 被比我小的女生教训了。 由七村担任侦探角色的“黑之挑战”已经过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游戏已经开始了。 正因为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才必须要保持冷静。要想打倒组织的大魔王,等到这场‘黑之挑战’结束后也不迟。 如果……我们能平安归来的话。 我胡思乱想,一面烦恼不已一面往前走,雾切突然停下了脚步。 “嗯?怎么了?” “我到家了。” 平缓的坡道上,有一道有点夸张的日式建筑大门,它紧紧关闭着,严阵以待。路灯就像是通往那扇门的路标,一盏一盏向着山坡之上延伸。白色的围墙遮住了墙内的景象,看不到理应坐落在前方的大宅。 “该怎么说呢,跟我想象的一样……”我用羡慕的眼光望着雾切。“你果然是个千金大小姐啊。” “门禁时间已经过了。”雾切垂头丧气地说。“就算我说是去跟侦探见面,要是爷爷知道对方是男人,肯定会生气的……该怎么办啊。” 雾切说话的时候很少见地表现出了不安。 “有门禁的话你就早点说啊,那我就会早点让你回来了。” “就是跟姐姐大人一起走我才回来晚了。”雾切撅着嘴很不耐烦地说。“因为我迎合气氛陪你讲话……” “抱、抱歉,是我的错。”我一个劲儿地道歉。“我来解释的话有用吗?” “那就帮了我大忙了。” 她的语气比平时软化了不少,让我一不小心有点心跳加速。 雾切走上坡道,在门前停下。 厚实的木门上镶着粗糙的铆钉,并没有欢迎来访者的意思,反倒透出几分拒绝的意味。乍看之下,门口没有挂名牌,只有着一台镜头大得显眼的可视电话。 “你不进去?” “只有外人才从这里进去。”雾切拐了个弯,沿着围墙往前走。“家人出入都是走后门的。” “感觉……很正式啊……” 围墙后面种着杉树,杉树的后面还藏着什么东西。虽然勉强可以看到一栋庄严住宅的轮廓,但感觉不到里面有人。 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围墙里面的这块地方大概相当神秘吧。 “你跟爷爷两个人住在这里?” “嗯。不过还有三个佣人,他们轮流换班,保证至少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守夜。” “佣人?这种人现实中真的存在?” 我们上的学校是贵族学校,我听说过有极少数学生家里雇了女仆或是保姆。原来雾切响子也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只不过要说她的家庭很幸 福,看来也不尽然,她的父母似乎都不在。因为我没有特意问过她详细的情况,所以不大清楚事实究竟如何,不过这对她来说肯定是个大问题。 “说起来,听说你不久之前还住在国外?” “是啊。差不多两个月之前,我搬到这里来住了。在此之前,差不多五年的时间里,我跟爷爷一起来来去去跑了海外的很多地方。不过因为不能荒废学业,趁着这次工作告一段落,我就一个人回国了。” “我越来越觉得你跟我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吗。” 雾切一脸若无其事地说。 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雾切终于站住了,指着围墙上的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扇可供一个人出入的小门。 雾切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门上的钥匙孔。 门马上打开了。 “什么啊,你不是有钥匙吗。” “钥匙不算什么,问题是这之后该怎么办。” “偷偷回房间不就行了?” “肯定会被发现的啊。” 雾切有点生气地说。 “那我该做些什么?” “在这里等着,爷爷会来叫你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我马上回来。” “啊,雾切妹妹,等一下。” “什么事?” “你头上那个东西,是不是取下来比较好?” 我指着雾切头上顶着的圣诞帽,她默默地把帽子扫了下来。 她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落在脚边的帽子。 “这是什么?” ——原来她一直没发现啊。 我捡起帽子,催促雾切。 “好了,你赶快去吧。” “啊,嗯。” 雾切消失在门后。 我送走雾切之后,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靠在围墙上。 我很少见到雾切这么慌张的样子,想必对她来说祖父是绝对的权威吧。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很依恋爷爷呢。对于无父无母的她来说,毫无疑问,祖父就是她的心灵支柱。 不管怎么说,只要一想起她刚才慌慌张张的样子,我就不由自主地想笑。没想到冷静如她,居然会因为门禁这样一件小事方寸大乱…… 我不经意间抬头一看路灯,看到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是雪—— 这是个白色圣诞节啊。 在这样的夜晚,我一个人自顾自傻笑……到底是在干嘛呢。 我心头涌上一股无从排解的孤独。 但是今年跟往年不一样,我遇到了雾切响子这位少女。我在侦探生涯中感到的孤独和虚无因她而有所减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来年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呢。 我想象着我们共同的未来。 不知为什么,我能够想象出的,只有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暗。 这难道也是侦探注定的命运吗—— “结姐姐大人。” 听到这个声音,我向门看去,发现门打开了。 雾切一个人带着困扰的表情站在那里。 “咦?你爷爷呢?” 我一边把大衣扣子扣上,一边从墙上直起身。我向雾切走过去,看了看她背后,那里没有人。 “就是你要拐走我家响子吗!” 这个声音是从我头顶传来的。 一个穿着和服外褂的老人正立在墙上,背后是飘着雪的夜空——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老人落到我背后,用手上的手杖一敲我的膝窝,手在我肩膀上一拍。我完全来不及抵抗,一下子就被撂倒在地。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了。 老人的手杖落了下来。 我只能眼睁睁地仰望着—— “等等,不是这个人!” 雾切赶紧上前阻止。 手杖一下子定在了半空中。 我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举起双手。 “我、我认输……” “爷爷,您仔细看看,她是女的呀。” “什么?”老人仔细盯着我看,然后毫不客气地在我胸部抓了一把。“嗯……的确……” “喂、喂!” 老人的手意外地很有力,我把他的手打开,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赶紧离他远远的。 “这是五月雨结姐姐大人,她是跟我一个学校的侦探。” “啊,原来是你。”老人抓着白发苍苍的脑袋说。“抱歉抱歉,因为我收到消息说孙女跟男人一起出去吃饭,有点误会了——” 从哪里收到的消息啊。 话说回来,这个人—— 外表看起来相当年轻。一头银发很有光泽,皱纹也浅,腰挺得很直,眼睛里闪烁着充满活力的光辉。他右手拄着手杖,但是他怎么看也不像腿脚不灵便需要靠手杖支撑的样子。想必这根手杖对他来说是一种武器吧。 “那个……您、您好,初次见面。”总而言之我先低下头。“呃——……那个,雾切妹妹……响子妹妹在学校还有其他的一些地方都对我很好。” “你是之前打过电话来的那个人吧?”老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露出了沉稳的笑容。“我的孙女响子才是承蒙你照顾了,真是不好意思。响子好像不大习惯这里的生活,总是独来独往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一直很担心。不过,现在她有了你这样一个好伙伴,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对吧,响子?” “是的。” 雾切藏在老人背后,稍稍把头低着表示同意,感觉好像比平时更拘谨一些,完全是一副听话小绵羊的样子了。 在爷爷面前就这么温顺啊…… “我跟响子妹妹谈了一会儿事件,结果就到了这个时间了……我不知道她家有门禁,实在非常抱歉!”我又鞠了个躬。“下次我一定会让她准时回家的,今天……就请您不要责罚她了!” “哈哈哈……我还以为把响子带来的人是谁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五月雨君,不管什么规则都是有例外的,比如说,只要是跟侦探工作有关的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怪响子的。” “那么……” “门禁这玩意儿……狗屁都不是!” 啊……太好了,他没我想象的那么不讲道理。 他一下子把我撂倒而且还摸我胸部,我一时之间还以为会怎么样呢,还好,他没我想得那么坏,看来是个心胸宽阔的人。还是说,这只是因为他宠爱孙女的缘故? 我之前还捏了把冷汗,担心会不会冒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倔老头,现在可真是发自心底地松了口气。 “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凶神恶煞的倔老头?你都写在脸上啦。” “对、对不起。” “在雾切的名下,侦探才是至高无上的。‘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响子啊,这是雾切家传下来的一句祖训对吧?” “是的,爷爷。” “唔嗯,我也真心希望响子能成为一流的侦探。为此废除门禁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 雾切一脸惊讶地问。 “只要响子能独当一面,我马上就废除门禁。” “是的,我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 雾切眼睛闪闪发光地回答。 “好、好,真是乖孩子。” 祖父抚摸着孙女的头。 雾切开心地眯起眼睛。 该怎么说……虽然 他们的关系有点非同寻常,不过看起来很幸福。 “顺带一提。”我有点煞风景地插了一句嘴。“从后天开始,为了解决‘黑之挑战’的事件,响子妹妹可能要在外留宿……啊,当然我也跟她在一起的。您同意吗?” 我问。 “啊,可以。” 对方很干脆地表示许可。 把自己的孙女送到一个视情况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他对此似乎没有丝毫犹豫。而且对于“黑之挑战”这个词,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雾切的祖父对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究竟了解多少呢。 至少他应该从雾切口中听说过“黑之挑战”的有关情况,也有可能知道更深层次的内容。 既是大侦探,又跟侦探图书馆的设立有关,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应该并不是很多。 还是说另有其他符合条件的人呢?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起这件事。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老人先开口了。 “那么五月雨君,你也应该早些回去为事件做准备了,今晚很冷啊。我开车送你吧?” “啊,不用了,没关系的。” “是吗。那么——响子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好的。”我深深低下头,下定了决心。“那个,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我抬起头一看,老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咦?” 我看一看周围,也没有找到。 消失了…… “你在干什么呢,结姐姐大人。如果你是在找爷爷,他已经回家了。” 站在门旁边的雾切说。 “我完全没发现。本来还有些事情想问他的。” 我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紧张感一消失,疲劳感就一下子涌了上来。 “对不起,姐姐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真是倒了大霉……哎,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让你摸一下胸部倒是无所谓。”我拍打着大衣上的灰尘说。“不过你爷爷这么通情达理,这不是很好吗。他倒是跟我想的一样很重视对你的教育。” “我说,结姐姐大人。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 “‘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这很奇怪吗?” “咦?唔、唔——嗯……”我歪着脑袋想。“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是不近人情吧。” “不近人情?”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叫人一门心思去完成侦探工作对吧?” “不,不是这样的。对于雾切家的人来说,侦探工作比家人的死更加重要。这不是打比方之类的修辞手法,而是必须遵守的教条。” “是吗……” “很奇怪吗?” “虽然可能有点不太寻常……不过我觉得很厉害啊。这就是说,侦探这个身份让你们引以为豪对吧?” “不太寻常?” 雾切不依不饶。 她是怎么了。 难道对雾切家的家训有疑问? 对于自己侦探的身份,她怀有无比的自豪。她会对自己自小被灌输的家训有疑问吗。 “你是怎么想的?” 我这样问她,雾切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 “我觉得……不奇怪。” “是吗。你能够这么说,果然很潇洒呢。” “但是……这可能只是我自己盲目的想法。”雾切别开脸说。“要不然,我就会觉得自己内心空空荡荡的……” 她以侦探的身份而活着。 对她来说,活着跟当侦探是一回事。 这就是她的一切。 但是—— “没事的啦。只要有我在,你的内心就不会空空荡荡,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一把扯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小小的后背。 “我可以保持现在这样?” 她仰头望着我说。 “当然。在这个世上,你是最酷最纯粹的侦探,对吧?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努力吧。” “……嗯。” 雾切挣脱我的怀抱,伸手去推门。 “再见。” 我挥了挥手,雾切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睛,消失在了门后。 说起门禁…… 宿舍的门禁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为了不被宿舍管理员发现,我是偷偷跳窗子回房间的。 我居然在圣诞之夜违反门禁…… 相当不错嘛。 第二章 侦探入城(castling※) (※译注:castling,国际象棋中的走法,一般译为“王车易位”。) 诺曼兹酒店位于一片与世隔绝的大自然之中,周围被山林所环绕。酒店外观为哥特风格,过多的装饰有些不合时宜,给人以棱角分明的厚重感觉。酒店周围用长枪一般的铁栅栏围了起来,院子里稀稀拉拉地种着毫无生气的树木。 这家酒店是二十年前开始营业的,听说当时酒店的豪华客房和以当地食材炮制的菜色很受游客欢迎。然而酒店只营业了不到五年,很快就停业了。不知这是因为酒店位于荒无人烟之处——还是说另有什么其他的因素——酒店住客当中自杀案件不断,这让酒店的声誉跌至了谷底。 然而真正迫使酒店停业的,其实是一起杀人案。 某天晚上,一名男性住客突然大声喊叫,并接连袭击客房内的住客。该男子手持大锤破门而入之后击打床上熟睡的住客头部,一夜之间杀害了十三人。 之后,该名男子在被逮捕之后这样交待: “墙里面有人在偷窥我!我一叫起来,那个人就来掐我的脖子。所以我就反击了,我只是正当防卫!” 这名男子产生了幻觉,认为墙后面有人袭击了自己,因而一间接一间地进入客房,将墙后的人——也就是隔壁房间的人杀害。他一直未能消除这种“墙后面有人”的幻觉,致使他杀害的人达到十三名之多。 这起怪异的杀人案迫使酒店不得不停业。随后酒店破产,最终酒店里的人也都不见了。 在此之后,这栋建筑物将近十五年无人问津,成为了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废墟。 然后—— 在随时可能会下雪的天空之下,我、雾切响子和七村彗星三个人,正站在这座被改造成了“黑之挑战”舞台的诺曼兹酒店之前。 酒店入口处的大门紧闭,就像在隐藏它那可怕的过去一样,正静静等待着我们。 把我们送到这里之后,出租车司机就逃也似的一溜烟走掉了。看来对于当地人来说,这座酒店废墟是个很邪门的地方。 “正好上午十点,整数真是美好。”七村看了一眼手表说。“还剩120小时。” “从现在算起,新年第一天的上午十点就是时间期限了。”我说。“往坏处想的话,我们搞不好就得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过年了……” “那就别往坏处想吧。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外号?‘最快激情(allegro agitato)’——在解决事件的速度上,没有哪个侦探能比得上我。”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这是我的真心话。 “那么我们走吧。” 七村像指挥家一样挥动着手臂,打开铁栅门,沿着通往酒店入口的碎石路往前走去。我跟雾切跟在他后面。 半路上,我发现路边立着一个小招牌架。我不经意之间看了一眼上面的招牌——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雾切妹妹,这个。” 我跟雾切一起看着金属牌上的文字。 欢迎光临诺曼兹酒店 我们将随时满足您的一切愿望。 乍一看很平常,仔细一看,“愿望”的“愿“字被人用红色马克笔涂掉了,旁边写上了一个“绝”字。 欢迎光临诺曼兹酒店 我们将随时满足您的一切绝望。 “之前那起事件的时候好像也发生过同样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不是表示这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游戏呢。还是说……” “还是说什么?” “单纯出于好玩的心态。” 雾切像是对这招牌毫无兴趣,她冷冷地说完就接着往前走了。 我们这边都拼上了性命,但对于举办“黑之挑战”的人来说,这不过只是个游戏。看到我们吃惊的样子,也许现在他们正在哈哈大笑呢。 这次可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了。 但是……究竟事情会不会那么顺利呢。话说回来,这次我又不是侦探,只是个同行者罢了。 而且预习的时间也只有一天。我从宿舍里的其他学生那里借了电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但是除了酒店的历史之外一无所获。在这座酒店废墟当中,犯人究竟在打什么样的算盘,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凶器之中还有汽车和手枪,不知道犯人打算怎么杀人啊?” 我拐弯抹角地跟雾切搭话。 雾切只是耸耸肩,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回答。她还像往常那样穿着制服,像往常那样表情冷静,跟上学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没有像我这样情绪高涨,也毫无紧张的意思。这小女孩还真是可靠啊” 穿过通往酒店入口的小路,我们终于站在了酒店大门前。 这是一扇把手很粗的双开门,这种大门大概在现代的酒店是很少见的了。搞不好这扇门也有可能被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人改造过。 七村把手放在门上。 “再往前去,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可能会有陷阱,也有可能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各位,你们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是的!” 我鼓足勇气回答。 七村抛了个眼色作为回应,然后打开了门。 门里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区域,三个人一起进去的话就挤得满满当当了,也许是个充作门厅的小房间吧。正面又是另一扇双开门。这个小房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啊,看来也不像是供人换鞋的地方。 “唔嗯,接着往前走吧。” 七村握住了前面那扇门的把手。 门一开,视野随之豁然开朗。 这是酒店的大厅。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吊灯,发出炫目的光芒。要说这个大厅的大小,大概跟体育馆差不多吧,相当的宽敞。地上铺着火红色的地毯,角落里摆着供客人等候用的沙发和茶几。虽说是废墟,但这里却见不到荒废的地方,给人的印象像是清扫得相当干净。 我们一边扫视着周围,一边接着往里走,就在这时—— “啊——!等等等等!不要关门!” 声音回响在大厅里。 一个白发男子有点过于正式地穿着晚礼服,站在沙发旁边指着我们大嚷。 “怎、怎么了?” 我大声问他。我跟他之间的距离大概足足有十五米左右吧。 “门!” “门?” 我回头看了看刚才我们进来的门。 没什么异常。 双开门牢牢紧闭着。 “……来不及了啊!” 穿晚礼服的男子指向我们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沙发上好像还坐着其他几名客人。 “结姐姐大人。” 雾切握着门把手前后摇了几下。 “怎么了?” “门打不开了。” “咦?” 我也一起拉了一下门把手。 门就像被锁上了一样,打不开了。乍看之下门上也没有锁孔,是不是自动锁呢。 “那扇门从这边好像是打不开的,我们被关在这里了。如果你让它开着,说不定我们还能出去的。” 穿晚礼服的男子恨恨地说着,向我们走了过来。 这是个年纪很大的男人,白发和长长的络腮胡很引人注目。他身上的晚礼服很合身,很有味道,就好像是从旧时代的照片里跑出来的人一样。 “一、二、三……这就有十个人了啊。” 另一名男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男人穿西装,打着领结,有些装腔作势,不高 不矮,不胖不瘦,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 “难道你们当中有侦探?” 打领结的男子指着我们说。 “你怎么知道?” 我不由得反问。 “果然如此。”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咧嘴一笑。“这样一来终于准备齐全了。” “那个……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这个。” 穿晚礼服的男子把一张纸条递给我。 上面用红字写着什么说明的文字。 “参加拍卖会的各位嘉宾: 感谢各位参加本次我们举办的秘密拍卖会。此次的拍卖品乃是各位前所未闻、独一无二的珍品,敬请期待。 此外,以下事项提请参加拍卖会的各位注意。 举办拍卖会的规定人数为——‘十人’。多于或少于此人数的情况下将不予举办拍卖会。 此外,十人之中需要有一名侦探。 只要具备以上两个条件,第一场拍卖会将于当天下午六点开始。 若条件尚未具备,拍卖会时间将往后顺延。在拍卖会开始之前,提前到达的客人请在大厅等待。 艾尔卡萨姆拍卖会” “拍卖会?” 我表示疑惑,那个穿晚礼服的男子也同时表示疑问。 “唔嗯?你们到这里来难道不是为了参加拍卖会?喏,你们没收到这东西?” 男子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漆黑的信封。 那个信封上的火漆我有印象! 火漆上有一个奇异的图案——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请、请你给我看一下。” “嗯,可以。” 我就像抢东西一样从男子手上拿过信封,检视里面的内容。信封里面装着一张黑色的厚纸片。 “邀请函 谨告知鸟屋尾充先生,您已获准参加艾尔卡萨姆拍卖会。请您于规定时间前往拍卖会会场。 时间:十二月二十六日下午五时; 地点:诺曼兹酒店; 需要着正装出席。 此外,该拍卖会最长将持续七天,请您做好住宿准备。住宿不收取任何费用。 艾尔卡萨姆拍卖会” 我跟雾切一起盯着卡片看,然后互相点头示意,表示我们已经掌握了目前的情况。 看来这些人是以参加拍卖会的名义被引到“黑之挑战”的舞台上来的。用伪造的邀请函让受害者集中到一个地方,这种手段跟上次的事件一样。 “啊,虽然我英语不大好,不过我发现了,艾尔卡萨姆就是把massacre(大屠杀)反过来拼成的吧。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以屠杀为目的的拍卖会。” “你、你胡说什么呢。”穿晚礼服的男子很震惊。“乡巴佬大概不清楚吧,艾尔卡萨姆是非常有名的拍卖公司,其影响力仅次于苏富比和佳士得。至少我听说是这样!” “邀请函是怎样送到您手上的?” 我不理睬他的话,这样问道。 “之前某个地方举行过一场小型拍卖会,当时艾尔卡萨姆的代理人邀请了我。听说这里会拍卖别处见不到的珍品,所以我一直对此很有兴趣……我平时的爱好就是在拍卖会上物色古董。” “呃……鸟屋尾先生对吧?您上当了。”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在这种废墟里面怎么可能会举办苏富比那种级别的拍卖会呢。” “因为是秘密拍卖会啊!”鸟屋尾好像恼羞成怒了。“我之前也觉得秘密拍卖会就应该在这种可疑的地方举行!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可能真的是上当了,刚才我们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 除鸟屋尾以外,包括那个打领结的男子在内,还有好几个盛装打扮的男女。他们大概全都是被秘密拍卖会的邀请函给骗来的吧。 “不管怎么说,只要一进来就完蛋了,这就跟捕野猪的陷阱一样,我们没办法从这里出去了。正在我们觉得大事不妙,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你们就来了。” 打领结的男子走了过来,用带口音的腔调说。 “出不去了……从窗子出去也不行?” “这里的窗子全部都结结实实地封死了,完全没办法打开。就连我这有力的手臂也拿它们没办法。” 他把白皙又纤细的手臂露出来给我们看。 “其他房间的窗户或者后门呢?” “很遗憾,除了这里之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去。这个大厅里有四扇门,但是没一扇打得开。” “那就是说,你们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被关在这里?” “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才熬过了一个晚上。” 打领结的男子张开双臂叹息。 “但是,现在十个人到齐了,也就是说拍卖会终于要开始了吧?” 鸟屋尾两眼放光地说。 “如果邀请函是假的,那么拍卖会本身搞不好也是假的,对吧?” 打领结的男子回答。 送出邀请函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黑之挑战”的犯人。然而,他究竟是不是实际举办拍卖会的人,这一点并不清楚。这种说法也有可能只是为了引他们来。 “要是没有拍卖会,那我们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啊!” “这种事我哪知道。” 两名男子开始拌嘴了。 我厌烦地看着他们两个,想着应该说些什么劝解。 就在这时,七村向前踏出了一步。 “各位,请冷静一点。” 他等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我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身上,这才继续开口。 “我们被关在这里看来是事实了。既然如此,我们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从这里出去,难道不是吗?” 七村悠然在宽敞的大厅内来回踱着步子,也不知是在问谁。他那种像是在演舞台剧一样的腔调,大概是一种用以掌握主导权的方法吧。 “我们试过很多方法了。”鸟屋尾抚摸着自己的白胡子说。“然而没有一个办法成功,因此我们才会从昨天开始一直待在这里,足足等了一晚上。” “不不不,看来各位还没有拿出真本事来。恐怕各位还没有感到自己有生命危险。” 七村从坐在沙发上的人面前走过,向着摆在那里的茶几靠近。这是一张桌板很厚的矮茶几。 他突然把茶几举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虽然茶几看起来相当沉重,他却一点儿不显得吃力。他倒意外地很有力气。 然后他把茶几搬到墙壁旁边—— 向着墙壁砸去! 响起的撞击声像是发生了一起小型事故,碎片四处飞溅。女性纷纷发出尖叫,男性纷纷发出惊愕声。 墙壁被沉重的茶几砸开了一个大洞。 然而—— “唔嗯,内壁是水泥啊。” 七村把手伸进大洞里之后这样说。 “你、你这家伙,干吗突然乱来!”打领结的男子往七村那边跑过去。“你在发什么脾气啊!” “看来破坏墙壁出去是不可能的。” 七村抱着胳膊从墙边走开。 不愧是人称“最快激情”的七村彗星,行动起来真是又突然又走极端。 “对方下的工夫似乎很彻底,完全不给我们逃出去的机会。原来如此,窥一斑可知全豹,照此看来,逃脱的确不易。犯人在达成目的之前,看来是不打算放我们出去的。” “我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啊!话说什么叫犯人……?喂,犯人是怎么一回事啊?” “解 释我就省略了。”七村坐在一张没有人坐的沙发上,两腿交叉。“距离下午六点……还有七个多小时啊,这也在犯人的计划之内吧。这个世上我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你打算一直等到拍卖会开始?” 我问他。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犯人已经将轨道铺好了,不知我们究竟会被送往何处……不如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对方的手段吧。” “怎么能这么优哉游哉啊……”我靠到七村旁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没有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警方?” “那是当然。”七村一脸扫兴地看我一眼。“这是侦探和犯人之间真刀真枪的较量,我不会做出那么煞风景的事。” “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我反驳他说,从大衣里面抽出手机。 七村要是靠不住,那我就只能自己报警了。 然而我一看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无信号”。 “咦、咦……?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我还看到有天线图标的……” “在这栋建筑物内,手机信号好像被屏蔽了。” 一个坐在沙发上的男子开口说。 这个人一直让我有些在意,他戴着棒球帽和大框太阳眼镜,还穿着上下一整套棒球制服。其他人都穿着很正式的衣服,因此这个人看起来格外显眼。太阳眼镜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不过还是看得出这是一名表情阴沉的中年男子。 “屏蔽……?” “就是信号受到干扰。通过发射跟基站同样频率的信号,让手机产生误解,显示‘无信号’……一般用在剧场或者医院这样的公共场所。毕竟信号这玩意儿眼睛也看不见,搞不好我们在还没察觉的情况下,就已经被权力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呵呵……” 男子推了推太阳眼镜说。 “就是说在这里手机派不上用场?” “要是派得上用场,我们就不用在这里熬一晚上了。” 戴棒球帽的男子耸了耸肩。 呼叫外部增援是不可能了。 犯人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为了方便控制事件发展的走向吗。 游戏已经开始了。 “大家都是为了参加拍卖会到这里来的?” 我一面仔细观察着所有人的脸一面问。 他们都点头了。 “好吧……反正也来了新人,我们就自我介绍一下吧。虽然之前已经介绍过一次了,为了这些新人就再来一遍吧。” 打领结的男子说。 “不好意思,麻烦各位了。” “那就从我开始。” 打领结的男子接着说。 水无濑有全(25) 自由职业者 “我是水无濑有全,二十五岁,自由职业者。我本家是旧华族,曾经是大地主……不过现在就在城里建了栋公寓,靠管理公寓过日子。我一半靠家里资助一半靠自己打工过活。但是我身上流的血还是很不得了的,总有一天一定会打个翻身仗。” “您为什么要参加这次拍卖会?” “我平时经常靠网拍转卖东西赚点零花钱……这次秘密拍卖会是上次跟我交易的人告诉我的,当然他也给了我邀请函。哎,说实话,我觉得这种拍卖会挺可疑的,不过就当是线下聚会来看看好了,结果变这样啦,真他妈不得了。” 从他的外表看来,这名青年派头挺大,只不过同时还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轻佻,用“贵二代”这个词来形容他应该很合适。感觉他打着领结的打扮看起来也有点演喜剧的意思了。 “按顺时针的顺序,下一个轮到大叔你了。” “什么叫大叔啊。” 被水无濑点名之后,穿晚礼服的鸟屋尾作出了回应。 鸟屋尾青云斋(59) 逃生魔术师 “我是鸟屋尾青云斋——年龄五十九,是魔术师。” “魔术师?” “继胡迪尼之后本世纪的逃生大王,你们别说不知道啊。水中倒立捆绑逃生,空中着火小屋逃生,铁球砸汽车逃生……全部都是我的光辉业绩!你们不要小看我,我可是创造了无数奇迹的逃生魔术第一人!” “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第一人的啊?”水无濑跟他抬杠。“你有上过《笑点》(译注:《笑点》,日本一档国民级综艺节目,今年是开播48周年)吗?话说,你要是说自己是什么逃生大王,那你倒是从这里逃出去啊。” “喂,你放尊重些。” 他看起来要更衰老一些,感觉不止五十九岁,可能是因为他的满头白发和络腮胡子吧,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已经跟自己的舞台形象融为一体了。这就是所谓艺人的自我修养,已经达到台上台下一个样的世界了吧。 “那个……话说刚才那张邀请函上写的是‘鸟屋尾充’啊。” 我问他。 “那是本名,青云斋是艺名。” 原来如此。 茶下昭雄(42) 超自然研究专家 “我是茶下昭雄,四十二岁,我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硬要说些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对这个世上的阴谋了解得比较多——” 茶下碰了一碰棒球帽的帽檐,意味深长地把头低了下去。他体型标准,身材也比较高。只不过他看起来不像是爱运动的人,反倒给人一种不大健康的印象。 “您为什么参加拍卖会?” “我不能说得太细……反正就是某个晚上,我在公司大楼的屋顶看到了ufo。” “哦、哦……?” “当然,我用数码相机拍了几张照片。虽然我不是第一次目击ufo,但是能够拍到清晰的照片,这让我兴奋得有点失常。我想着要不要给什么报刊投稿,不知不觉有点发困……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两个黑衣人正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 “他们是谁?” “谁知道呢,非要说的话,只能说他们是那个‘黑衣人’。他们把数码相机抢走了,警告我这件事情不许外传,并且给了我拍卖会的邀请函。‘给你一样好东西作为补偿吧’——他们这样说完就不见了。” “这事是真的吗?” 我一脸半信半疑地问。 “信不信由你。” “话说……您为什么穿着棒球制服?” 我提及了最大的谜团。 “呵呵,这就是我的正装。” “是、是吗……” 这人好像有点问题啊? 还是不要跟他扯上关系吧…… “好,接下来轮到我啦!” 美舟梅尔可(22) 曾是超能力少女 穿着浅绿色连衣裙的女孩举起右手说。这是个留着妹妹头的开朗女孩,大概可以称之为少女吧?身材看起来像小孩子,个子也很矮。 “我是美舟梅尔可,今年二十二岁了,我的爱好是收集真空管,可以拿来做扩音器听。听说这里能弄到很特别的真空管,高高兴兴跑到这里来,结果碰到这种事……真是讨厌死了!” 看样子她也是很有个性的人。跟她的外表一样,说话口气也像小女孩,怎么看也不像比我大。 “差不多十年前,她可是轰动一时的超能力少女呢。” 茶下补充道。 “超能力少女……?” “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大家都这么叫我。”美舟面带笑容承认。“我很小的时候呢,吃布丁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勺子自己就弯了。爸爸妈妈觉得很好玩,让我弄弯了好多勺子呢。他们还让我在摄像机前面把勺子弄弯……但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一定要把勺子弄弯呢……这样不好吃布丁啊!啊 哈哈。” “她差不多在大众面前活跃了半年。在此之后,那些媒体就翻脸不认人,开始抨击她了,说她是骗子,在玩魔术什么的。”茶下推了推太阳眼镜的鼻托说。“虽说捧一捧踩一踩明星算是平民的娱乐之一,不过也真是可怜啊。” “请问您现在还能把勺子弄弯吗?” 我兴致勃勃地问美舟。 她歪了歪脑袋,摆出很严肃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表情又一下子恢复了活泼。 “啊,好像可以!” “好像可以?” “感觉好像可以。你看着啊。”美舟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拿出了勺子。“为了这个时候,我都随身带着呢。” “哦,这次能成功吗?” 水无濑盯着这边瞧。 他说这次,也就是说之前也试过,但是失败了吗。 美舟右手拿着勺子,开始用拇指的指腹摩擦勺子正中间的部分。她的表情非常认真。 “唔——嗯……嗯嗯唔唔……” 我们紧张地吞着口水,在旁边看着她。 “嗯啊!” 随着怪异的吆喝声,美舟一下子睁开眼睛。 勺子毫无变化。 “看来果然不行……” 她垂头丧气。 我也跟她一样感到浑身无力。 新仙帝(30多岁?) 公司职员 “好,接下来是我了吧。” 穿西装的男子用平静的声音发话了。 他又高又瘦,头发整齐地向后抚平,透出一种灵敏知性的感觉。乍看之下,他好像是这群人当中最正派的,但他眉间深深的皱纹,又让人觉得他身上隐藏的秘密似乎是最深的。 “我是新仙帝,一名公司职员。” “新仙先生,您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参加这次拍卖会的?” “不,我对拍卖会没有兴趣。” “那么您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我不小心看到了。” “不小心看到了?” “命运——大概应该这样说吧。或者可以说是不祥的预兆,浮世之梦(译注:江户川乱步名言:浮世为梦,夜梦方为真)……虽然我不是什么占卜师或者预言家,不过我不经意之间就是看得见。于是我来到了这里,结果就是这样。” “您看得见——死?” “也不一定是死。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可怕的凶兆……” 他用沉稳的声音,沉稳的表情,淡淡叙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您到底看到了什么?” “并不是说我具体看到了什么东西,那毕竟不是实体……只不过一定要从视觉上解释的话,你可以想象一下黑色的影子——而那个黑色影子的形状是你最为害怕的东西。” 听着新仙的话,茶下开始流冷汗,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其他人也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远远望着新仙。 我无法完全否定新仙的话。 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我认识一个跟他有同样感觉的人。 雾切响子——事先察觉周围将要发生危险和死亡,这种能力她也同样拥有。她将这种能力解释为“听得见死神的脚步声”。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实际通过听觉感知的声音,不过在新仙身上的这种能力,似乎可以称之为视觉版。 并且他的感觉是正确的。这片饭店的废墟,既是过去那起残忍的杀人案的舞台,并且也是“黑之挑战”的舞台,在这里随时有可能发生杀人案。 “希望这是我杞人忧天吧。” 新仙低下头,向后抚平自己的头发。虽然他自己否定了,不过这么看来,他似乎谈不上是占卜师,他的风格更像是通灵者。他那严肃的表情,就好像曾经目睹过这个世上无数黑暗和负面的东西。 “他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到底有没有把他算进来啊。” 鸟屋尾一脸困扰地说。 这个答案除了暗中控制局面的犯人以外,没有人知道。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夜鹤冴(21) 寡妇 她懒懒地坐着,半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按照顺时针的顺序,本来应该轮到她作自我介绍了,但她就像睡着了一样,一直把头低着。她有一头美丽的漆黑长发,敞开的胸口和大腿透出妖艳的味道。仔细一看,她穿的衣服好像是丧服。 “夜鹤夫人,轮到您了。” 新仙对她说。 于是她懒懒地支起上半身,撩了撩头发。 “嗯……谢谢你叫醒我。想死的感觉还差一点儿就要达到最高点了……”夜鹤睡眼朦胧地瞥了我们一眼。“又有新人来了啊。……啊,我又开始感觉想死了。” “加上她们就是十个人了。” “拍卖会要开始了?” “应该吧。” 新仙看都不看夜鹤地说。 “是吗……这样的话我死去的丈夫是不是也可以瞑目了呢。” “那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夜鹤似乎察觉到我为难,开口说道: “我叫夜鹤冴,丈夫不久之前去世了,现在是一个人。他死前把这里的邀请函留给了我。” “您的丈夫是怎样向您解释的?” “没有。”夜鹤难过地闭上了眼睛说。“我丈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想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来到了这里。” 她说着说着,就像睡着了一样陷入了沉默。她的手臂就那么随意伸开,从丧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可以看见好几道割腕留下的伤痕。这伤痕似乎诉说着她过去的一切。 到这里,六个人的自我介绍结束了。 剩下的一个人—— 鱼住绝姬(20) 女仆 第七个人是女性,穿着很有女仆风格的连衫围裙。她的发型是差不多及肩的中长发搭配齐刘海,睫毛长长的,肌肤白皙。乍一看像是哥特洛丽塔风格的打扮,不过她的妆容跟装饰品都很朴素,看来只是工作时的装扮。 “我是受拍卖方委托来到这里为各位提供日常生活服务的。我叫鱼住绝姬,二十岁。” 她说话的声音沙哑,用的是男性口吻。 感觉还不错,也没那么讨厌。 “您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客人?” “是的。只不过,我听说我也可以参加拍卖会。” “怎么接受委托的呢?” “对方送委托书来的。我要做的工作有两件,准备三餐和清扫房间,就这些。” 看来是“黑之挑战”的犯人雇了一个女仆来。为了让他的犯罪计划顺利进行,这大概是个必不可少的棋子吧。 虽说是废墟,看来食宿还是有保证的,我不由得松了口气。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我在背包里塞了一大堆营养压缩饼干,看来这次是派不上用场了。 “黑之挑战”是一场残酷的杀人推理游戏,但与此同时,它作为一档娱乐节目,毕竟还是要有公平的基础。话说回来,如果只是为了复仇,不管多么卑鄙的行为,犯人应当都是做得出来的,那么在食物中下毒把我们全都毒死自然也是可以的,把我们关起来让我们活活饿死也可以。或者趁我们走夜路的时候偷偷把我们打死之后转身逃走,这样应该也可以。然而观众是不会对此感兴趣的。之所以特意召唤侦探来,也是出于这种保持公正的理由吧。 我突然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 “黑之挑战”的全程经过似乎会通过隐藏摄像机拍摄下来。虽然不知道是现场直播,还是录下来之后剪辑制作,反正现在有人正在观察我们,我们被当做了游戏的出场 人物。 当然,我没找到摄像机在哪儿。听说摄像机非常小,而且藏得很巧妙,但愿摄像机没有装在厕所或是浴室里。 “接下来轮到你们了,几位新人。” 水无濑指着我说。 “啊,是的,我们也必须自我介绍一下呢。在此之前,请稍等一下……” 我跑到七村旁边,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可以把详细情况说出来吗?” “没关系。这样反而给我省了些工夫,拜托你了。” “好的。” 五月雨结(16) 高中女学生 dsc编号“887”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们是侦探,为了逮捕犯人而来。” 我在众人面前解释了我们来到诺曼兹酒店的理由。只不过,关于“黑之挑战”和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事,我特意避而不谈,因为我认为暂且保留这些只有犯人知晓的情报比较好。 我简洁地告知众人,“我们收到了犯罪预告,预告中提到将会发生杀人案件”。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唔——嗯……”水无濑哼哼着说。“简单来说,你们就是为了救我们而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现在你们不是也跟我们一样被关起来了吗。” “唔……这个……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这样也算是侦探?” 水无濑的话刺痛了我。我想他应该没有恶意,但也许我们的确应该更慎重一些的。 “犯罪预告有没有可能只是恶作剧?” 茶下问。 “很不凑巧,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犯人在新年到来之前,肯定会有行动的。” “说起新年……差不多还有五天啊。”鸟屋尾扳着指头数了数。“难道在这之前,我们一直都要被关在这里?” “是的。” 我竭力让自己显得冷静,回答他说。 我不能动摇军心。 “但、但是请各位放心。既然我们来了,就不会让事件发生。再怎么说,我们……七村先生,还有那边那个女孩,都是非常优秀的侦探!” “那个小不点居然也是侦探?” 雾切响子(13) 初中女学生 dsc编号“917” “是的。”雾切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闷声不响,于是我代替她说。“只要有她在,犯人的奸计是不可能得逞的!” “咦——?这孩子靠得住吗?我的超能力搞不好还比她可靠一些啊?” 美舟坐在沙发上,把两条腿摆来摆去地说。她好像还在努力想把勺子弄弯。 “我敢保证,她绝对是有才能的。” “你保证又能怎么样?”水无濑插嘴说。“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相信。搞不好你们只是为了捣乱来的,想让拍卖会开不成吧?” “这、这怎么可能!别小瞧我,我的dsc等级可是‘7’啊。我还有侦探图书馆的卡!而且她可是出身于大有来历的雾切家——” “结姐姐大人,不用说了。” 雾切打断我的话。 她把耳边的头发向后理了理,接着说。 “你忘了吗?这次我们不过是游戏的参加者之一,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和初中生而已。” “话、话是这么说……” “真正的侦探是那边那个人。”雾切指着七村,面向众人说。“如果遇到什么事想找人帮忙,与其找我们,还不如找他。” “等等,雾切妹妹,别说这种放弃责任的话啊。” “不,这是事实,因为他才有侦探的特权。” 侦探的特权——她指的是“黑之挑战”中的规则吧。在游戏中侦探是一个重要的角色,是不可或缺的。也就是说他不会遭到杀害,是唯一一个人身安全有保证的人。 “正是!一切都交给本人吧。” 七村彗星(37) 大侦探 dsc编号“900” 七村高高举起手臂打了个响指。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就连原本抱持怀疑态度的水无濑等人,面对七村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了。 这就是所谓的控场力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侦探先生。” 水无濑一副躁动不安的样子问。 “按照事先的计划,等待拍卖会开始。” “你的意思是叫我们就这样待到六点?” “要是觉得无聊,干脆来打场篮球吧?这里足够宽敞,而且人数也正好可以分成一边各五个人。当然,即使是打篮球,我也绝不会输。” “又没有篮框。”水无濑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回答道。“真是的,我们这边已经等了整整一天啊,一直都在这么打发时间,简直快发疯了。” “那么我还是建议你活动一下身体吧。一整天都坐在沙发上不动,这样对身体不大好。而且,只要你快速地活动起来,那么你看到的世界也会随之变化,时间的流动速度也会变快。这是在相对性理论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我认为是很值得尝试的。” “啊?莫名其妙,你在说些什么不得了的事啊。” 七村跟水无濑之间好像没办法对话的样子。 就在这期间,时间也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说废话搞不好也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有效方式。 “各位昨天就到这里来了吧?”我问道,并没有针对某一个人。“吃饭是怎么解决的?” “前台的壁橱里面有干粮。”穿女仆装的鱼住回答。“干粮的量够每个人食用七天,昨晚我们各自吃了一顿的量。” “请问你一开始接到的指令是什么样的?” “只有一句‘在现场待命’。但是这里并没有什么对我具体的指示,只有一张写着红字的纸条,内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唔——嗯……目前的情况很古怪呢。” 我抱着胳膊说。 这次的“黑之挑战”很诡异,犯人想让事件完全按照他的节奏展开。现在我还完全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摆放沙发的地方走过去,站在雾切旁边。 “怎么样,雾切妹妹?” “目前什么都不知道。”雾切缩了缩脖子,叹口气。“跟七村先生说的一样,只能等到六点再说了。” 她这样说道,然后原地坐了下来,看样子她毫无跟其他人交流的意思。缺乏合作精神大概是她的缺点吧。 我感觉坐立不安,决定一个人调查一下大厅。 跟水无濑说的一样,有好几个地方都有门,但是每一扇都关得严严实实,门上面也没有锁孔。门看起来很结实,要是没有斧子或锤子那样的大型工具,大概也是砸不开的。 我察看了前台。 跟鱼住说的一样,里面储藏了很多食物,看来我们是不会饿死的。另外还有二十四瓶装的五箱矿泉水。 前台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酒店的区域构造。 诺曼兹酒店 5f 展望室 4f 客房 401~412 3f 客房 301~312 2f 客房 201~212 1f 大厅前台 食堂 五楼好像还有个展望室。不过我们原本也出不了大厅,不可能到得了那里。 前台里面还有个被分隔得很小的房间。我往里一看,里面摆着一张小小的办公桌,大概是酒店职员的值班室吧。房里除了办公桌之外什么都没有。 再往里面去 ,还有一扇小门。 我觉得应该也是打不开的,但手一碰门把,门居然轻而易举就开了。 是厕所。 太好了,总算打消了我的一个忧虑。 我正打算从厕所出来,突然有个人接近,强行把我推进了厕所。然后那个人反手关上门,把门锁上了。 “等、等等!” 我被关起来了……! “安静。” 那是个很有魅力的沙哑声音。 是身穿女仆装的鱼住绝姬。 “您、您想干什么!” 我小声抗议。 我们互相僵持着,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们几乎都贴在一起了。 “我没有加害你的意思。” 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卡片。 那是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 鱼住绝姬 dsc编号“756” “咦?咦?” “我也是侦探。” “原、原来是这样啊……” “以防万一,把你的卡也给我看一下吧。” “好、好的。” 我把收在卡片夹里的侦探图书馆卡片拿出来给她看。 “我看到了,你可以收起来了。” 我照做了。 “其他人不知道我是侦探。我之前还以为那张红字写的指令书上面说的侦探是我,看来并非如此。幸亏我在十个人到齐之前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您在进行秘密调查?” “差不多吧。这件连衫围裙也是这里的东西,我是按照指示穿的,绝对不是出自我本人的爱好。” 鱼住扯了扯围裙的裙摆,把它理好。 “您在调查‘黑之挑战’?” “嗯?没听说过。” “那您到底在调查什么……?” 侦探图书馆的分类号码当中,第一个数字表示的是侦探的擅长领域。“7”好像是艺术犯罪吧。 “我的专业领域主要是与赝品有关的诈骗案。” “赝品……是吗。”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追查鸟屋尾。” “咦,那个老爷爷?” “你要小心他。别看他装出一副很慈祥的样子,实际上他是个骗子,曾经从许多受害者那里骗取过巨额资金。” “骗子?” “嗯,魔术师是他表面上的身份,他实际上是一个贩卖赝品的骗子。我知道他要参加拍卖会之后,就联系上了拍卖方,以女仆的身份潜入这里。然而我没想到,就连拍卖会本身都是个圈套。你刚才提到的犯罪预告是真的吗?” “是的……” 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黑之挑战”的相关情况。既然对方是同行,说出来应该也没关系吧。 “犯罪组织也掺和进来了啊——”鱼住把手放在嘴边思考了一会儿。“有可能鸟屋尾就是犯人。”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简单了……最近鸟屋尾先生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不——他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举动。” “如果鸟屋尾先生真的是犯人,我想他至少会到这里来好几次的。而且应该还有“黑之挑战”的其他准备工作要做……” “这一个月来,我二十四小时都紧盯着他不放,他到这里来是第一次。当然,也有可能在我盯上他之前,他就已经在为‘黑之挑战’做准备了。” “这倒也是。” “总而言之——鸟屋尾是我的工作,你们不要对他出手。我把你拦住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 “我、我知道了,我们不会对他出手的。” “如果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就互相分享吧。” 鱼住伸出右手。 我接受了她的提议,跟她握了握手。 她的手毫无疑问是女孩子的手。 “要是我们一起出去可能会遭人怀疑。你先走吧。” 我点点头,从厕所里走出去。 我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出前台,回到大厅里。可能是因为我距离放沙发的那块地方相当远,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我觉得头脑越发混乱了,一边抱头苦想一边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潜入“黑之挑战”的另一名侦探,还有骗子——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还是说只是偶然? 我回到雾切所在的地方,在她旁边坐下。 “有什么发现?” 雾切投来试探的眼神,问道。 我心情非常沉重,摇了摇头,就像承认自己失败了一样。 雾切调整了一下坐姿,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上,她的表情就像在说“我就说吧”。 虽然挺可恨的……不过样子很可爱,我就原谅她了。 关于鱼住这个侦探的事情,我决定不说出来。因为我觉得把正在进行秘密调查的侦探的事到处乱说,好像不大妥当。 从我们被困在这里开始,才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之后的时间还有很长。 拍卖会到底会不会举行呢。 而犯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三章 侦探的黑色死亡(painted black) 决定命运的下午六点越来越近。 我在雾切旁边看文库本小说打发时间。《十角馆杀人预告》——一本推理小说,讲的是一群大学生被困在孤岛上一个接一个遇害的故事。在这种紧张的状况下读这种紧张的小说,我感觉心中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平静感觉,也许是因为那种独特的紧张感和焦躁感令我的精神开始逐渐麻痹了。 七村交叉着腿坐在沙发上沉思默想。他这种安静不动的样子搞不好是相当少见的吧。 在他不远处,鸟屋尾、水无濑、茶下和美舟四个人在玩扑克牌,看样子他们玩“大富豪”玩得相当起劲。 新仙好像在读什么很艰深的书。他的表情总是很沉稳,好像已经大彻大悟了一样,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一种精神上的包容力。 夜鹤仍然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可能是睡着了吧。不时能够听到她发出喘息声,自顾自咕哝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感觉有点可怕。 鱼住可能是为了表现出女仆的样子,一直在前厅那边一刻不停地忙来忙去。没想到她是侦探……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好像也变得更错综复杂了。 七村看了一眼手表。 我也跟着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还有五分钟。 一直在玩扑克牌的鸟屋尾等人也开始躁动不安。 “时间快到了。” 我小声跟雾切说。 雾切一边把三股辫上的丝带重新系好,一边微微点头。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咔嚓。 六点到来的一瞬间,一个奇妙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看来其他人也听到了。 我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有扇门打开了啊。”七村站起来。“各位跟我来吧。‘ 七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边有一扇沉重的双开门。 我们陆陆续续跟在他后面。 七村把手放到门上。 “门没锁。” 他这样说着,握住了门把。 他用力把门推开了。 终于开始了。 等待着我们的到底是什么呢…… 门后的房间应该是食堂吧。 房间中央摆放着餐桌,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餐桌旁面对面排列着五对椅子,椅子面前各自摆放着白色的盘子和一组刀叉。 天花板很高,似乎是把一二楼打通了。二楼有阳台状的走廊,围着房间绕了一周,能够从上俯瞰整个一楼,正对着门的对面是通往阳台的楼梯,中间隔着餐桌。 乍看之下,窗口好像都被封住了,看不到外面。天花板上的灯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 室内半个人影都没有。 我们一起走进食堂,东张西望,四下查看。 进门左手边有两样奇怪的东西。 其中之一是电子显示屏,屏幕上红色的液晶数字正在以现在进行时发生变化。 111:57:48 最后的数字正在不断减少,“48……47……46……”。水无濑等人似乎还没明白,但我马上就知道这是什么数字了。 这是“黑之挑战”的剩余时间。 在电子显示屏旁边,有一个箱子形状的小隔间,跟电话亭差不多大。小隔间正面有门,看来是可以进到这个箱子里面的。 “这是什么啊……” “很危险的,不要随便碰……” 我提醒水无濑。水无濑的肩膀一颤,赶紧躲得远远的。 在这个小隔间后面,更靠里面的墙壁上有个暖炉。暖炉里面填着木柴,看样子只要点上火,就随时可以用了。只不过室内有暖气,看样子是没机会用这个暖炉了。 “欢迎各位的到来。” 一个突如其来的电子音响彻整个房间。 看样子是在整个饭店里进行广播的。 “谁、谁啊?” 水无濑狼狈地到处张望。 然而除了我们之外,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我在这里啊,这里。” 尽管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人。既然这人在用广播说话,那么可能是在广播室之内的地方吧—— “我在这里啊,请把头抬起来一点看看。” 我抬头看向二楼的阳台。 阳台是向着室内伸出来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画上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外国人。虽然画成了肖像画,画上的人却是一个穿着很土气、很不起眼的青年。这个青年正用茫然的眼光注视着斜前方—— “是的,没错!” 他的嘴动了。 “呀!” 我不由得尖叫出声。 画里面的青年说话了! “雾、雾切妹妹!你看!你看!画动了!” 我扯着雾切的衣服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肖像画上,画上的青年又开口了。 “你们好,我是诺曼,一个杀人魔,死于差不多半个多世纪前。” 杀人魔——? 为什么食堂楼上要挂这么一个人的肖像画啊。 话说画又是为什么会说话呢。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这不是肖像画,是液晶屏幕。按照这个大小看来,价值大概是25000吧。” 七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阳台上了,正站在肖像画旁边察看,其行动之迅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什么啊……原来只是在液晶屏外边安了个画框嘛。” 水无濑松了口气说。 “我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美舟歪着头说。 “就是说液晶屏幕上显示的画像在说话。应该是动画效果吧,配合语音让画像的嘴动起来。” “不太明白,不过好可怕的样子!” 美舟胆怯地向后退了几步。 “不用那么害怕。毕竟我在半个世纪前就已经死了,现在只存在于画中。话说回来,时间已经到了呢。万众期待的拍卖会差不多要开始了,不知道各位准备好了吗?” “不不不,慢着慢着。你让我们等了这么久,现在怎么可能你一说就乖乖听你的,马上就来搞什么拍卖会啊。话说你到底是谁啊。” “那么我就来介绍一下吧。” 会说话的肖像画——诺曼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意见,自顾自地往下说。 屏幕后面是不是犯人正在操纵呢? “总而言之,我为所有人准备了座位。坐下来再说如何?” 我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动弹。目睹这样奇妙又有些滑稽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好像所有感觉都变得迟钝了。 “我只介绍一次,你们还是赶快坐下比较好。” 诺曼说。 我们随便挑了椅子坐下。 座位的顺序以诺曼的画在右手边的头顶上为准,离画比较近的那一边分别是鱼住、雾切、我、鸟屋尾和水无濑,对面是七村、夜鹤、茶下、美舟和新仙。我们在离大厅比较近的一侧。 “再次对各位表示欢迎,欢迎大家光临这场激动人心的、神秘的拍卖会。现在为大家介绍的是本人,已死的杀人魔诺曼,请多关照。”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鼓掌声,听起来像是什么音效。 我们也跟着鼓掌。 我们完全被这种气氛带着走了。 “既然客人已经到齐,那么我就接下来将要举行的拍卖会说几句吧。” 我们沉默着抬头看肖像画。 “首先,假如各位手头有现金,能否请大家拿出来放 在桌上呢。本次拍卖会是不允许携带现金的。” 我从口袋里抽出钱包,看了看里面的现金。还是只有两张千元钞,剩下只有一点零钱了。我按照诺曼说的,把这些钱都放在桌上。 我旁边的雾切没拿出钱来,因为她只带了信用卡。顺带一提,我们来到这里的出租车费都是她刷的卡,看来她果然没有带任何现金。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把现金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钱……” 夜鹤好像很难受地小声嘀咕。 “您没事吧?” 我问夜鹤,她按着太阳穴一下子趴在了桌上。 “要是没有钱……我就感觉想死……啊,要死了。” “我也恨不得去死啊!我找借贷公司借了二十万,居然不能带到拍卖会上,这算什么啊。” “大家都好了吗?哎呀,作弊可不行哦。请各位给旁边的人搜一下身,看看身上还有没有藏着现金吧。要是各位女士不愿意让大叔乱摸,那就女士之间互相搜身吧。我只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请你们动作快点。”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的,总之我们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分男女各自开始搜身。 “啊,老头子,你这家伙!”水无濑大叫。“内裤里面还藏着钞票!” “这、这是我老伴的遗物!” “你不要耍诈啊,要是因为有人违反规则拍卖会不开了,你觉得这样好吗?” “好啦,我知道了。” 在鸟屋尾面前堆起来的纸币,差不多快有五十万了吧。这人搞不好真是个骗子。 经过互相搜身,我们确定所有人身上都没有现金了。 “很好。这样一来,各位就算站在起跑线上了。” 画里面的诺曼很开心地说。 我到现在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肖像画说话的情景。 “接下来,女仆小姐,能不能请你把桌上的现金都收在一起呢。” 鱼住按照他的命令站了起来。 她双手提着围裙的裙摆,让裙摆形成一个袋子的形状,一股脑儿把现金全都丢了进去。 “啊……钱……” 夜鹤用一种像是随时会断气一样的声音说。 “我的钱是55万3245日元啊!” 鸟屋尾对着鱼住的后背吼道。 鱼住不理他们,把所有人的现金都收在了一起。 “接下来,女仆小姐,请你走到暖炉前面。” ——暖炉?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那就把你收的现金都丢进暖炉里吧。” 鱼住犹豫了一瞬间……然后按照他的命令,把现金扔进了暖炉里。 “壁炉台上面有火柴和引火的东西,你拿来点火。” “喂喂喂喂喂!”水无濑腾地站了起来,“我的二十万!” “咦——?这二十万不是你的,是借贷公司的吧——?” 美舟咯咯笑着说。 “吵死了南瓜头!你只有三百块,可能还觉得无所谓,我的钱可是二十万啊!混蛋!你知不知道要赚二十万有多不容易!干吗要点火啊,烧毁纸币可是犯罪!” “是啊是啊,我也反对!” “啊……我要去死……钱……” “南瓜头?喂——,什么叫南瓜头啊?” “这难道是政府的阴谋?” 餐桌上炸开了锅,而鱼住的反应很漠然,她已经开始在暖炉里生火了。 “喂,住手!”水无濑跑到暖炉边上,一把抓住了鱼住的肩膀,“你是那个诺曼的手下吧?这拍卖会简直不正常,你是不是跟举办这拍卖会的人一伙的?” “不是。” 鱼住简短地答道,把水无濑的手甩开,从暖炉前走开了。 暖炉中的纸币正在跟木柴一起熊熊燃烧。 我的两千块…… “怎么会这样……” 鸟屋尾沉痛的声音空虚地回响在食堂里。 “各位不要垂头丧气啊。总而言之,在这里的拍卖会上,十万二十万的小钱可是毫无用处的。” “你这混蛋……” 水无濑狠狠瞪着诺曼的画。 “那么让我们进行下一步吧。坐在椅子上的人,请你们试一试,尽可能地把腿伸长。脚尖有没有碰到什么?” 我们按他说的做了。 实际上,脚尖也确实碰到了什么硬东西。 我钻到餐桌底下察看。 餐桌底下有一个比较大的登山包,我从餐桌底下把登山包拖出来。这包简直重得不行。 “天、天哪!这是什么!” 水无濑最先颤声叫道。 一共有十个登山包,看来是给我们一人准备了一个。 我打开登山包。 里面是用封条扎得紧紧的钱——整捆的一万日元纸币。而且这些钱还叠成很厚一叠,用塑料袋包成了砖头形状。 不只一袋,还有很多—— “一袋是一千万,里面应该有十袋的,你们确认一下。” 这么大数额的钱我还是第一次见。 “一、一……一亿……” 不知为什么,水无濑的声音有了哭腔。 我也不能置身事外。我拿着登山包的那只手无意识地颤抖着。 “看来钱都是真的。” 鱼住撕破了包装袋,察看里面的纸钞。 “这就是各位的资金。在接下来将要举行的拍卖会开始之前,我为每个人各准备了一亿日元。要是这游戏只有有钱人才能获胜,岂不是太无聊了吗。我希望各位能够公平地参加拍卖会,出于这种想法,我为各位送上了一份薄礼。” “非、非、非常感谢您!” 水无濑开始对着画顶礼膜拜了。 说起来,“黑之挑战”上面好像是写了“现金 10亿”来着,原来指的就是这个啊。 “我要活下去!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夜鹤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有这么多钱,我可以一直活下去!我要赶快再婚生孩子,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跟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只不过啊,拍卖会上真的会有我想要的东西吗?如果都是没用的东西,就算有一亿日元也没用啊。” 美舟把胳膊肘拄在餐桌上歪着脑袋。 “居然会把这么多资金分给别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新仙抱着胳膊说,“不知拍卖会上的拍卖品究竟是什么呢。” “既然准备完毕,我就进入正题了。各位听好,把我忘掉没关系,但是我所说的话可一定要记牢了,因为规则我只会讲一次,你们一定要听清楚。” 我赶紧把笔记本拿出来。 “在那个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零之前,本拍卖场将于每天下午六点举行拍卖会,请各位注意不要迟到,否则将无法参加拍卖会。” 最终期限是五天后的上午十点。那天下午六点的拍卖会是不会举行的,也就是说,包括今天这次在内,拍卖会最多会举行五次。 “顺带一提,在拍卖会结束之前,各位是不能离开本拍卖场的。不过,各位不用担心,请尽情享受这次拍卖会吧,不会有外人来打扰的。对了,虽说不会有外人来打扰,水跟食物都是有保障的,请大家放心。” 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说话,都静静地听诺曼解释他的古怪规则。“我只说一次”,大概是他的这句话限制了我们的行动吧。 “好了,接下来终于到了介绍拍卖品的环节。在本拍卖场竞拍的拍卖品,每一天只有一件 。很简单对吧?而且每次竞拍的商品都是一样的,就算上一次错过了,下一次也还是有机会得到的,希望各位不要泄气,不断挑战。” ——每次都是一样的东西? 他到底打算竞拍什么啊? “那么我现在宣布,我们为大家所准备的拍卖品,那就是——化身为侦探的权利,也就是‘侦探权’!” “啊——?” 众人发出了明显表示不满的声音。 水无濑和鸟屋尾的脸上露出了失望和困惑的表情。看来拍卖品跟他们的期望相差甚远。 与此同时,雾切和七村则表情严峻地注视着诺曼。 “对于这次的拍卖会,大家应该都明白了吧?” 诺曼的画陡然变成了一张带着阴影的脸,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有手电筒从下往上照着他的脸一样,那张可怕的脸浮现在黑暗之中。 那的确是一张杀人魔该有的充满疯狂气息的脸。 美舟尖叫起来。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不是一般的拍卖会,而是非同寻常的大屠杀拍卖会。” “怎么回事啊!” 鸟屋尾神情狼狈地问。 然而诺曼似乎无意回答他。 不知什么时候,诺曼的画已经变回了原来那个土气青年的样子。 “对了对了,我还没介绍这个拍卖场呢。在这个古老的拍卖场之中,藏着一个杀人魔。不不不,那个人不是我,因为我已经死了,现在只存在于画中。这个杀人魔就在这家酒店里的某个地方,随时都能够杀害各位。但是,这个杀人魔是很谨慎的,他绝不会鲁莽行动。到了晚上,他就会出来杀人,每晚只杀死一个人。” 犯人终于露出獠牙来了。 这古怪的状况让我有点头晕目眩起来。 “尽管这个杀人魔很可怕,但他是有弱点的,那就是侦探。杀人魔杀不了侦探,并且,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不会在侦探面前实施杀人行动。”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杀人魔?侦探?” 似乎只有水无濑和美舟两个人跟不上诺曼说的话,他们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看上去很狼狈。 其他人好像大致上都听明白了。 他们都理解了这个可怕的拍卖会的大概意思。 “应该都听明白了吧。只要能在拍卖中拍下‘侦探权’,那么当天就能够成为侦探。而拍下了‘侦探权’的人,当晚就不会成为杀人魔的目标。” “这、这算……什么啊……” 水无濑的脸发白了。 “难道这就是犯罪预告上提到的事?” 鸟屋尾向我投来责难的眼光。 我连连摇头。 “什么‘侦探权’啊!结果不就是‘不会被杀的权利’吗!要是没拍下来就会死是吧?我会死吗?我不想死!” “人家不想死!” “我要活下去!都有这么多钱了!” “不知道是cia,还是……难道是nasa?” 围绕“侦探权”进行的拍卖会…… 犯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侦探不会被杀,这条规则跟“黑之挑战”很相似,这就是我们称之为侦探特权的权利。狡猾的犯人想把这项特权拿出来竞拍。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要出钱就能成为侦探—— 这就意味着,没有才能也好,没有能力也好,任何人都能成为侦探。 ——是为了让侦探失去力量吗? 这种事……不能让他得逞。 “各位,请你们冷静一点!” 我站起来说。 骚动不安的众人把眼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等到他们都安静下来,然后接着说: “我们没有必要竞拍‘侦探权’!” “啊?要是没有拍到‘侦探权’的话,搞不好会被杀的啊?”、 水无濑瞪着我。 “不,不需要担心这个!刚才他说了,‘杀人魔不会在侦探面前实施杀人行动’。也就是说,买下了‘侦探权’的人把大家集中在一起保护他们就可以了!” “啊……原来是这样。” 美舟马上就不哭了。 然而其他人似乎怀疑我的话。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不对我表示同意呢。 在这个游戏里,难道不该为了保护大家而率先买下“侦探权”吗? “你想要以侦探的身份保护大家,那当然没问题。然而请你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想一想。”新仙平静地开口。“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就意味着要把自己的生死交托给自己以外的人。这种事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 “这个……”我有点犹豫。“只要大家相互信赖……” “都是刚刚见面的人,我们之间会有这种信赖关系吗。实际上,我并不大熟悉你,就算把‘侦探权’交给了你,你也不见得能够保护大家,你有可能会背叛我们。我说的这些是普通人都会得出的结论,并不是说我不相信你。” “是的……”我低下头。“是我太武断了,抱歉。” “话说回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难道是什么很恶劣的整人节目?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事,真是不得了!” 水无濑对着诺曼大叫大嚷。 假如这次拍卖会就是犯人所设计的“黑之挑战”……那么事情可真是麻烦至极。 “顺带一提!”诺曼又开始说话了。“‘侦探权’的有效期只有一天。如果在第二天的拍卖会上,另一个人拍下了‘侦探权’,那么‘侦探权’将会发生转移。” 如果要一直当侦探,那就必须在每次拍卖会上都拍下“侦探权”……是这个意思吧。 “好了,我的话各位都听明白了吗。考虑到可能会有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有人完全没听懂,我就给你们归纳成三个要点吧。只要这三点听明白了,应该就跟得上我说的话了。” 规则1 拍卖会每次将竞拍“侦探权”。 规则2 杀人魔每晚会杀害一人。 但是拥有“侦探权”的人不会被杀。 此外杀人行为不会在拥有“侦探权”的人面前实行。 规则3 “侦探权”的有效期截止于下次拍卖会之前。 “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七村稍稍举起右手说。“要是你之后还会补充规则或是修改规则就麻烦了。我希望你向我们保证,今后不会更改规则。” 然而对于七村的话,诺曼保持沉默。 “喂!你说话啊!” 水无濑叫出了声。 但是诺曼还是不开口。 “我叫你说话!” “够了。”七村打断他。“我明白了。” “啊?你明白什么了……?” “按照我的想法,犯人应当是不会自己违反规则的。他准备得如此周到,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还有一点就是犯人自己对于这个游戏也是乐在其中,他不会自发做出破坏游戏的行为。” “什、什么游戏啊……” “各位的话说完了吗?”诺曼说话了。“拍卖会的基本介绍到此结束。接下来,我要向各位宣布本拍卖场内每天的日程安排。纸笔都准备好了吗?” am 7:00 起床 pm 6:00 拍卖会开始 pm 10:00 就寝 “哦,看来也不用写下来啊,很好记对吧。顺带一提,只有今晚的晚餐会替各位准备,其余的请各位随 意吧。” 今晚的晚餐? 接下来会由鱼住准备的吧。 还是说已经准备好了? 尽管如此,我也是不会吃的,搞不好食物里面会下毒。 “顺带一提,我不会做下毒这种煞风景的事,请大家放心。” 诺曼说,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 挑战书上面好像的确没有出现“毒物”这样的文字作为凶器。 虽说如此,也不见得对方就不会用毒。挑战书上只会列出犯人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那里购买的东西,犯人自己准备的东西是不会写出来的。 “好了,因为各位要连日参加拍卖会,我们为大家准备了舒适的客房。只不过,关于客房有几条注意事项,请大家听好。首先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从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这段夜晚时间内,大家的房间都会被完全封锁,不管是从里面还是从外面,门都是打不开的。” 从里面也打不开? 这实际上就是被监禁了吧。 “规则就是如此,还请各位遵守。然后,在门被封锁的晚上十点,那个时候各位一定要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是门禁。如果违反门禁的话,可是要重罚的哦。一旦违反门禁,就会被视作放弃参加拍卖会,不再有权利参加往后的竞拍。为了避免这种后果,大家一定要对门禁多加注意。” 晚上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在这种状态下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刚才我说过,晚上房间会被封锁,但实际上,有人手上有总钥匙。” 总钥匙…… 难道说! “没错,那个人就是杀人魔。” “喂喂喂,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不就等于只有杀人魔一个人可以自由行动吗!” “嘿,别慌张啊。晚上的时间,杀人魔的确可以在酒店里自由活动,自由杀人,只不过……别忘了还有侦探在啊。手上有总钥匙的不仅是杀人魔一个人,当天在拍卖会上拍下了‘侦探权’的人也会得到总钥匙。”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啊…… 能够保护其他人的只有侦探。杀人魔不能在侦探面前杀人。 也就是说,侦探利用总钥匙,在杀人魔来之前赶到被害者那里,就可以防止犯罪发生。 这毫无疑问是侦探才能有的权利——不,是义务。 “对了对了,侦探也必须要遵守门禁。要是在晚上十点的时候不在自己房间里,好不容易得到的‘侦探权’就会没有了,这一点请各位注意。只不过,虽说有门禁,也不是说在晚上十点之后也要一直待在房间里。手上没有总钥匙的话,结果只能如此,但是如果侦探有这个意愿,完全可以离开房间自由行动,把其他人从房间里带出来也没关系。所谓的门禁,简单来说这条规则就是规定在门封锁的那个时刻必须要待在房间里,在此之后的行动完全取决于侦探和杀人魔。” 我的笔记本上已经记了满满的一页。 没想到“黑之挑战”居然会搞得这么麻烦…… 跟上次比起来,这次的犯人相当喜欢拐弯抹角。 正因为如此——也让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介绍了这么多,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要告知各位的差不多都说完了吧……啊,对了对了,我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诺曼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然而他的声音是电子合成音,从他的话中感觉不到任何感情。 “在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零之后,仍然存活的人能够将那时手上所持有的资金直接带走。怎么样?这条规则很棒吧,是不是马上有了干劲?” 这就是说,如果完全不用手上的钱,再多活上110个小时,就可以得到整整1亿元吗。 “想要复习一下规则?真拿你们没办法,那我就简单地给你们归纳一下吧。” 规则4 晚上十点至早上七点的夜晚时间,客房将被封锁。 夜晚十点之时,所有人必须待在各自的房间里。 规则5 杀人魔有总钥匙。 此外,“侦探权”的所有者也有总钥匙。 规则6 只要平安地活下来,剩下的资金就归你所有。 “怎么样?大家的心是不是都已经被侦探拍卖会俘获了?不但能够体会游戏的乐趣,而且还有钱拿,大家真是幸运啊。” “什么幸运啊,别开玩笑了!” 水无濑对着画威吓。 “好了,最后我来介绍一下拍卖会的形式。接下来的拍卖会,将会以俗称匿名竞拍的方式进行。在拍卖会开始之后,各位按顺序一个一个地进入那边的隔间,然后出价。哪个人出价多少,在结果出来之前都是不知道的。支付的最小单位是一百万元,小心别把一百万元的封条弄破了,一定要把钱凑齐了再出价。此外,一旦支付出去的钱就回不来了,大家要注意。因为要是没有把拍卖品拍下来的话,支付的钱就浪费了。” “这拍卖会真是过分,如果没有竞拍到商品,那就等于是白白损失了啊。” 鸟屋尾观察着周围人的脸色。他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样,那是一种企图先下手为强的眼神。 “还有,万一出价最高者不止一个的时候,用于出价的钱就作废了,再次从头开始出价。说明白点,这是白费功夫,所以大家尽量避免吧。谁都不想让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钱打水漂吧?”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钱。 接下来真的要为了得到“侦探权”参加拍卖会? 侦探是一种才能,也是一种生存方式,不是能够用来买卖的东西。 “拍卖会结束的时候将会鸣笛告知大家。在此之前进入隔间的人出来之后,接下来如果十分钟内没有人进入隔间,拍卖会就会自动结束,请大家注意。” 如果有某个人进了隔间,那么所有人都必须跟着进隔间,是这个意思吧。 “哎呀,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呢。那么差不多该让拍卖会开始了……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我刚才也说过,今晚会替大家准备晚餐。这也是为了消除大家的紧张感,现在就请大家用餐,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呢。女仆小姐,有些准备工作需要你做,请你到我的面前来。” 一瞬间鱼住皱起了眉头,不过她好像马上改变了主意。她站了起来,按照诺曼的命令上了阳台。她应该是认为,如果做出不符合女仆身份的行为,自己的侦探身份可能会暴露。 鱼住来到诺曼的画前。 “那么我来准备今晚的晚餐吧。” 下一个瞬间,诺曼的画变成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魔模样。 接下来——响起了炸裂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阳台上的鱼住弯曲着身体,脚步蹒跚起来。 我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奇异的举动。那是有几分滑稽的、脱离现实的舞蹈,我们除了静静观赏舞台上的舞女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仿佛是在乘胜追击一样,又响起了一声—— 枪声。 鱼住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一下子靠在了阳台的栏杆上,就这样倒了下来,向着我们落下。 随着一声巨响,鱼住从阳台上落到了餐桌上。 她落下的地方,正是她的登山包所在之处。 她仰面朝天,双手捂着腹部。 白色的围裙被血染得通红,显然,她的身体上开了两个洞。她的脸惨白,眼光涣散。 “鱼住小姐,” 正在我想要向她伸出手的一瞬间—— 她 全身突然烧了起来。 鱼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鱼住已经一动都不动了,室内充满了一种令人从生理上感到厌恶的气味,黑烟冒了出来。 面对这压倒一切的火焰,我们束手无策,只能在一边看着。思考完全停滞了,我甚至有一种像是在做梦般的感觉。 “快灭火!”七村大声说。“用上衣把她包住!” 他的声音让我猛地回过神来,按照他说的脱下了大衣,向着那团火丢过去。跟我做了同样一件事的,只有雾切和七村。 三件上衣把鱼住包住之后,火势减弱了,因为我们的上衣隔断了作为燃烧条件的空气。之后,七村拍打着上衣,把小火扑灭了。 结果烧了将近十分钟。 一切结束之后,我再一看鱼住——那是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小小身体。 不用看也知道,她已经死了。 “今天的菜式是烤整女仆。” 诺曼冷酷无情的声音响起。 杀人魔的画变回了原先那个土气青年的样子。 “太、太惨了……” 美舟哽咽着注视鱼住。 “这、这肯定是国家级的阴谋!” 茶下慌了神。 就连夜鹤也瞪圆了眼睛,哑口无言了。 “女仆小姐牺牲自己为我们提供了晚餐,很遗憾,看来她已经无法参加拍卖会了,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是好事。”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水无濑膝盖着地,一边流着泪一边说。 “要是你们觉得这次拍卖会只是开玩笑,那我可就头痛了。我是想让你们知道这场游戏是动真格的,这才一不小心杀了人啊,我差不多有半个世纪没做过这种事了。反正大家在此之前都是半信半疑的对吧?” “……你也不用杀人啊。” 鸟屋尾眯起眼睛注视着鱼住被烧死的尸体。 “我不参加什么拍卖会了,放我回家吧……呜呜,我要回家!” 美舟发出悲痛的叫喊。 她旁边的水无濑也在大声哭叫着。 茶下像是在念经一样,嘴里咕哝起了什么奇妙的咒文。 我们的头脑一片混乱。 在此之前,我们差不多都是在被牵着鼻子走,但是目睹鱼住的死亡之后,我们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已经迷失在了无法回头的黑暗中。 “顺便说一件事,女仆小姐的死亡是没有算在每晚杀一人的规则内的,这是例外。因为她不是被杀的,而是被料理了。此外,死者是不能参加拍卖会的,这是理所应当的,对吧。为了防止不公平,我要回收死者的资金。不管谁都行,来个人把她的登山包丢进暖炉里吧。” 七村把鱼住尸体下面的登山包拖了出来。 然而可想而知,登山包还没丢进暖炉,就已经被烧成焦炭了。里面的东西也烧得一点不剩,全部都化成了灰。 七村按照诺曼所说,把登山包放到暖炉里面。 就这样,鱼住的资金跟她的灵魂一样,都被烧光了。 参加拍卖会的人一下子就从十个人变成了九个。 “来吧!让我们开始第一场拍卖会吧。在门禁时间来到的晚上十点之前,大家要完成出价。顺带一提,在此之后,我是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我要回妈妈那里去了,接下来将会有简单的指示文字指引各位的,加油,祝你们好运。” 诺曼的画消失了,液晶屏幕变成了一片漆黑。 我呆呆地注视着鱼住的尸体。 鱼住小姐…… 我们不知不觉间被这里的气氛所控制,在参加游戏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被害者了。 这就是“黑之挑战”吗。 我可能太小看犯人了。 我可能把拼上性命的意义看得太轻了。 一个人这么轻易就被杀了,轻易得令人吃惊。 死亡就近在眼前。 我双腿发抖,自己却拿它们毫无办法。 第四章 侦探与杀人魔(massacre auction) 111:14:27 好一会儿,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开口,一直呆呆望着电子屏幕上一点一点减少的数字。我们现在所处的状况到底是别人的恶作剧,还是整人节目,这种讨论已经毫无意义了。眼前的现实就是,鱼住的尸体在那里。犯人制定的现实,他所制定的规则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这一点已经不言自明了。 “我们把鱼住小姐的遗体处理一下吧。” 第一个提出建议的是雾切。 这位初中一年级的少女尽管目睹了焦黑的尸体,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跟雾切开始进行这项工作之后,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其他人也过来帮忙了。 我们用餐桌的桌布把鱼住包起来,让她躺在大厅的角落里。 在回到食堂之前,雾切对着鱼住的遗体合起双手祈祷了一会儿,她闭着眼睛祈祷的侧脸无比纯洁。 我跟雾切一起回到食堂。 没人理会烧焦的餐桌,大家把椅子搬开,各自选了不同的位置坐下。室内还飘荡着异样的味道,但窗子打不开,所以也没办法换气。 “喂,你们两个。”水无濑向我和雾切逼近。“别把巨款放到一边自己到处乱走啊,小心点儿。” 我跟雾切的登山包放在空着的椅子上。 这样啊……虽然没什么真实感,不过我现在是拥有一亿日元的。 我察看了一下登山包里面,东西都在。毕竟在大家的监视下,看来是没有人会顺手牵羊的。 “话说回来……这下事情可麻烦了。”茶下摸着棒球帽的帽檐说。“按照我的想法,这既不是cia也不是nasa的阴谋,而是军工复合体干的好事,这是军队的心理实验。我听说有一个机构正在研究人在极限状况下的行为心理……” “什么军队啊?”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美军。” 茶下咧嘴一笑。 “啊?”水无濑皱起眉头说。“美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刚才那边那个眼镜妹侦探不是说了吗,他们收到了犯罪预告。虽然不知道那个脑子不正常的犯人到底是什么人,反正他已经开始按照预告上的内容行动了,这跟军队没关系。” “那么关于这笔资金,你要怎么解释?”茶下指了指登山包。“这么巨大的金额,不是普通人一下子就能拿出来的……我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组织在运作。” 真是一针见血。 如果没有组织的援助,这次的犯罪行为大概连计划都制定不了。 他们还不知道有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这个组织存在,我是不是该告诉他们呢。而我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又能不能理解呢。 “接下来该怎么办?”鸟屋尾不知道在问谁。“拍卖会好像已经开始了,要不要开始出价?” “到晚上十点之前,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新仙说。“我们再讨论一会儿,到时再出价也不迟。” “讨论?到底要讨论什么啊。” “我认为大家应该齐心协力!” 我看准了这个好时机,从椅子上站起来发言说。 “你又来了啊,眼镜妹侦探。” 水无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 “是的,我又来了。关于这次的拍卖会,我也想过了,我认为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能够一起平安无事地离开。” “嘿,那要怎么做?” “每一天我们按顺序轮流购买‘侦探权’。当天成为侦探的人,到了晚上就到所有人的房间里转一圈,打开门锁,把大家一个一个集中起来。因为杀人魔是不能在侦探面前杀人的,所以这样就能防止犯罪发生。而且,轮流当侦探的话,就等于说我们互相保证彼此的生命安全,也就不用担心会有叛徒了。” “啊——,真是小鬼才会有的想法,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那我就特别把钱拿出来讲一讲……假如当侦探的那个人用最低出价一百万元买下了‘侦探权’,并且同样重复五次的话,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只用花费五百万元就行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保证可以拿到九千多万日元回家了啊。” “你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杀?”水无濑指着我说。“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客房所在的地方是个什么结构,不过在侦探走遍所有房间之前,说不定杀人魔就已经把人杀了啊,这种可能性也有吧?侦探不是要走遍除自己房间之外的八个房间吗?那么第八个房间里的人不是相当危险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 “而且,就算大家轮流当侦探,九个人当中有四个人可是一次都当不了侦探的啊?谁会愿意被排除在外?你自己愿意吗?” “这、这个……” “看吧,本来侦探要把所有人集中起来保护的这个主意,根本谈不上安不安全。不是有规则说侦探也要遵守门禁吗?杀人魔不用遵守这条规则。也就是说,在晚上行动的时候,杀人魔可以抢先一步行动。” 这一步之差,或许就决定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而成为目标的人,或许就是自己。 只要有这么一丝可能性,就不能把保证绝对安全的“侦探权”拱手让给别人。 在拍卖会上,只要有这种心理作怪……那么“大家和睦相处”就是不可能的。 “看到鱼住是怎么被杀的之后,谁会乖乖把权利让给别人啊。” 水无濑用微弱的声音说。 没错,我们还没有从她的死造成的冲击当中恢复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一盘散沙,不可能会听指挥的。 “子弹好像是从墙后面发射的。” 头顶传来七村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在阳台上察看肖像画周围的情况了。 “画框下面开了一个小洞,这不是中弹的痕迹,应当把它当做发射口比较好吧。虽然我认为对方应该已经没有子弹了,不过各位还是小心点,注意不要进入射程。” 七村一边卷起袖子,一边从阳台上下来。 “真正的侦探先生,”美舟说。“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拍卖会就算中止也没关系,请你把犯人抓住吧!我想回家!” “真是个好主意,可爱的小姐。只要能把犯人抓住,也就没有必要参加什么拍卖会了。” “你能抓住犯人?” 鸟屋尾站起来问。 然而七村摇了摇头。 “很遗憾,目前我还无法抓住犯人,因为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没做。” 七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在椅子上坐下了。 结果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没有一个人去出价。 人们不时看一眼时钟和其他人,似乎各自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跟雾切和其他人拉开一段距离,并肩坐在一起。 “剩下三个小时不到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到出价的隔间里去啊。” 我向雾切说。 她用指尖碰触着自己编成三股辫的头发,注视着地板。 “拍卖会不只是今天这一场……所以他们都在计算,要怎样才能减少损失,让自己连续拍下‘侦探权’吧。” 雾切说。 “这样啊……毕竟只要有一天没有拍到‘侦探权’,说不定那一天就会被杀呢。” “我赞成结姐姐大人你的意见。” “嗯?” “就是大家齐心协力的那个办法,在这种游戏中,虽然硬碰硬的办法乍一看只能让人觉得可笑,但是这其实也是一种战略。”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不愿意合作,说不定就会出现更多的破绽。” “嗯,并且一定会有人不愿意合作的。” “是啊……不惜杀死别人也要保护自己的安全,我觉得这并不是野蛮的表现。而且我觉得,这也是生物的本能……” “结姐姐大人你也是这种人吗?” “谁知道呢……不到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啊。” “我觉得现在就已经是这种时候了。” 雾切扑哧一笑,说道。 “啊,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没有。” “不,你肯定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话说回来,结姐姐大人,你注意到没有?” 雾切漂亮地转换了话题。 “注意到什么?” “犯人就在这些人当中。” “哦,这件事啊——呃,咦?” 我不由得大声叫了出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转向了我们,但他们只是露出很厌烦的神情,很快就对我们失去了兴趣。 “不,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啦。”我把脸凑近雾切,小声说,“你为什么这么想?有什么根据?” “就是诺曼。那只是自动播放事先录下来的画面而已。如果犯人不在这里,而是在别处监视我们的话,那么他跟我们实时通信就可以了,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准确来说,不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不能。其中的原因就是,犯人跟我们在同一个地方。答案——犯人就在这些人当中。” “但是对于我们的反应,他不是做出了回应吗?” “有意识地引导听众的反应,在对话中进行诱导,这是很简单的事情。真是的,姐姐大人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干、干吗突然这么说!反正我就是傻瓜啦!” “你看,很容易就能引导你作出这种反应。接下来就要事先准备好对于这一反应的回答,比如说——你不要那么生气,结姐姐大人——诸如此类。” “咦?咦?” “我只是实际演示了一下诺曼的做法而已。” “唔、嗯。感觉不是很明白,不过我大概懂了。” “话说回来,诺曼说话的方式本来就很我行我素,很强硬,很多地方的应答都有些古怪。” “是这样吗……” “七村先生提问的时候很明显呢。也许他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特意提问的。” 说起来,我记得当时诺曼是在自顾自地说话,没有搭理七村的问题。 “大概控制播放和停止的遥控器还是藏在犯人身上的,不过更加复杂一些的操作他就无能为力了。” “他是怎么开枪击中鱼住小姐的?” “应该是设置了自动发射装置吧。可能是墙后面有枪,也有可能并没有枪,只要有固定好的子弹、击打雷管的针和让针启动的弹簧状物体,就能够组成自动发射装置了。” “这样啊……但是鱼住小姐在被击中之后为什么烧了起来呢?” “我认为,这是为了在子弹打偏的情况下也能保证将鱼住小姐杀害,因而在她身上设置了点火装置。比如说吊坠、手表、手机……” “啊,说起来,她说过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是雇主指定的,是这里事先准备好的!” “这样的话,也许就在衣服的某个地方设置了点火装置吧。衣服燃烧得那么突然和猛烈,看来应该是用什么易燃材料制作的。犯人一开始就打算在我们面前大张旗鼓地杀害女仆,以此拉开拍卖会的序幕。” “他不惜花了这么多工夫,就是想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游戏吗……” 我抱着胳膊,逐一看向食堂里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谁是犯人—— “说起来,关于鱼住小姐,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忘了跟你说。” 我想了起来,说道。 “什么事?” “她其实是侦探。” “……真的吗?” 就连雾切也吃了一惊。 “嗯,她给我看了侦探图书馆登记卡,那应该不是伪造的。dsc编号是‘756’。”我压低声音。“她说,她为了一起跟赝品有关的诈骗案,正在追查鸟屋尾先生。” “这样啊……” 雾切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她并没有专门把视线投向鸟屋尾。 “如果他就是犯人,那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一开始就杀害鱼住小姐了。正在追查自己的侦探是最麻烦的,所以他杀了鱼住小姐。”我灵机一动,说。“这次拍卖会的目的肯定也是大规模的诈骗……” “那就奇怪了。‘黑之挑战’的动机是对于犯罪者的复仇啊。” “啊,你说得对。” “鱼住小姐之所以被杀害,应该跟她的侦探身份没有关系。我想犯人大概也不知道她是侦探。” 鸟屋尾跟这次的“黑之挑战”没有关系吗? 被“黑之挑战”召集而来的人不一定都是跟事件有关的。为了实现手法,有的时候毫无关联的人也会被牵扯进来。 “犯人就在这些人当中,与此同时——曾经犯下罪行招致复仇的人——目标也在这些人当中。尝试从这个方面揭露事件真相怎么样,那肯定不是件小事……” “有谁会轻而易举坦白自己犯过的罪行呢。” “大概……没有吧。” “比这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拍卖会的对策了。” 雾切瞥了一眼电子屏幕,说。 “还是只能互相竞争吗?”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目前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距离门禁时间晚上十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到三个小时了。考虑到出价和去往房间等等所需的时间,实际上只有差不多两小时。 我难免有些着急。 “拍卖会一共有五次,资金是一亿元。单纯计算一下,每次差不多2000万元就是最高限度了。” 我几乎难以相信这个金额是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如果有这么多钱,就可以买自己想要的衣服,眼镜也可以换新的,包也可以…… “结姐姐大人?” “啊!我想象了一些邪恶的东西。不行不行,这种钱……跟大富翁里面的钱没什么两样。” 我拼命摇头。 “话说回来结姐姐大人,你是打算在下次拍卖会上拍下‘侦探权’的吗?” “那是当然。要是不拍下来,不就没办法保护其他人了吗?如果没有总钥匙,我也没办法去救你了啊。” “是吗。” 雾切像是有点害羞,视线落在了地板上。 “我觉得其他人肯定也会严肃对待这次拍卖会,他们不是为了保护别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我并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只不过,首先必须要在拍卖会上取胜,否则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如果无法取胜,就无法改变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 要想一直当侦探,就必须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取胜。 虽然我本来并不想跟其他人互相争夺“侦探权”,但要是这一点会反过来被别人利用的话,那么我就只能加入争夺了。 “话说回来……雾切妹妹,你难道不需要‘侦探权’?你可是个天生的侦探,要是侦探的身份被剥夺了,那不就没办法了吗?” 我这样一问,雾切把手放在胸前,抬起头来。 “是啊。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我很适应目前的状况,这让我自己都大吃一惊呢。” “适应?” “我一直觉得,自己如果不是侦探,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还想过,在我 不再是一个侦探的时候,会不会就像人鱼公主一样化为泡沫消失。但是,现在我作为一个侦探被剥夺了能力,然而我还是存在于此。什么化为泡沫消失,大概只是我想太多了。” “肯定是你想多了呀。” 我笑着回答,然而雾切的表情很严肃。 “上次‘黑之挑战’之后,我也思考了一下……我认为自己太执着于侦探的身份了。当然,我是继承了雾切这个姓氏的侦探,对此我非常自豪,但是……我没有忘记……结姐姐大人你对我说过,不要背思想包袱。” “是、是吗。” 尽管她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感情,但同时她也有自己的烦恼。平时她总是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发觉…… “现在我被剥夺了‘侦探权’,很奇怪的是,我反而比平时更冷静一些。我的头脑比平时更清醒,也可以比平时更冷酷无情。” 雾切用指尖掩着嘴角微笑。 ——感觉似懂非懂的,不过看样子这次的“黑之挑战”激发了她的斗志。 很少听到她说这么多话,从她的表情当中,透出几分精神高涨的感觉。如果要我大着胆子说一句——她看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侦探的身份对她而言是存在的理由,与此同时,也是无比沉重的压力,她总是用她那小小的后背和细细的腿顶着重压生存的。然而讽刺的是,这个被隔绝的空间,反而让她摆脱了平时所承受的重压,这让她得以重新审视真实的自我。 “这也要多谢结姐姐大人。” “咦?我什么都没做啊……” “有这样一个人陪在我身边,告诉我我不是一个空壳,这样就……” 她说到这里,好像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赶紧闭上了嘴。 我等了一会儿,看她会不会再次开口,然而可能是出于某种复杂的心理,她不肯再主动开口说话了。 “不过呢,‘侦探权’被剥夺只限制这个封闭空间之内,只是在犯人的规则之下才会变成这样……实际上你现在也是侦探啊。” “真是这样就好了。”她不带情绪地说,把两只手插进制服口袋里。“但是,我可没打算像结姐姐大人这样,什么要保护别人,大家要一起活下来,这些想法我都没有。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算牺牲别人也要达到目的……这就是雾切家的侦探。” “我知道啦,大侦探小姐。” 我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雾切的脑袋。 她向我报以气愤的眼神。 “那么拍卖会要怎么办?” 我为了逃避她的眼神而问道。 “要想连续五次拍到‘侦探权’是有可能的。” “咦?你有办法可以一直自己拍下来,不让别人拍到?” “嗯。” “什么办法?” “我跟结姐姐大人合作,拍下‘侦探权’的人不管是我们当中的哪一个都可以。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两个人算作一个人,资金加起来有两亿,能用的资金是其他人的两倍。其他人每次只能用2000万,而我们却可以动用4000万。对方应该没有禁止资金借贷。” 没想到居然会从她的口中说出“合作”这个词。从理论上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办法,但要是没有建立起信赖关系的话,这个计划就无法成立了。 我当然是信任雾切的。 她是不是也同样信任我呢。 “怎么样,结姐姐大人?” “第一次第二次也许还能用资金来压倒别人……但是从第三次开始,其他人应该也会产生这种心理,觉得‘只有跟别人合作才能取胜’。这样一来,其他人也许就会分成三组,到时就没办法靠资金取胜了。” “总而言之,前三次应该是能赢的。尤其是第三次,多用一些资金也没关系。如果到这一步都比较顺利的话,那么从第四次开始,其他人就会产生别的心理了。” “怎么一回事?” “首先前三次,我们用‘侦探权’让所有人活了下来,这是前提。这样的话,其他人就会开始觉得,‘让那两个人来当侦探就放心了’。于是他们接下来想到的就是,‘尽量多留一些钱在平安离开的时候带走吧’。——这样就等于保证了我们的大获全胜。” “事情会那么顺利吗……嗯——” 我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往后一仰。今天一整天都坐着不动,感觉身体都变迟钝了。 “不过,这个计划有两个问题。”雾切竖起白皙的手指说。“第一是‘保护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这个前提。诺曼所说的杀人魔在深夜会采取什么手段杀人,目前我们并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是否一定可以救到所有人。” “一定要保护所有人才行啊。” “问题不只这么一个。这里提到的‘所有人’,恐怕也将杀人魔,也就是犯人包括进去了。” “这样啊……原来犯人也参加了拍卖会!” “没错,而且犯人手上有总钥匙,所以他没有必要在拍卖会上取胜。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会来捣乱。也许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 “那合作的法子也行不通了。” “不,我觉得还是有实行的价值。” “为什么?” “至少第一次第二次可以用合作的办法。到了第三次,情况就会发生变化了,说不定到时我们没能拍下‘侦探权’。但是这样也没关系,问题在于是谁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拍下来,然后我们要确认其中有没有什么古怪。只要我们逼得越来越紧,对方就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们。” 我们要反过来利用犯人所制定的规则,将其当做把犯人引出来的陷阱—— 在这么紧迫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想到这么多,不愧是雾切响子。要是她不在这里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看样子,其他人暂时都没有跟别人合作的意思。毕竟是昨天才第一次见到的人,怎么可能建立信赖关系呢。” “这个计划行得通!”我兴奋地说。“本来就没有必要参加五次拍卖会,只要在中途找出‘黑之挑战’的犯人,那么游戏就结束了。” “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我把钱让给雾切妹妹,你来把‘侦探权’拍下来。” “……真的可以交给我?” “总比我当侦探好吧。”我笑着回答。“首先是第一次拍卖会,我们一定要赢。” “——我知道了。” 我打开登山包,察看包里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有人站了起来。 是七村。 “好了,各位。”七村摆出他一如既往的戏剧性动作开始讲话。“假如每个人的出价时间是五分钟,那么我们一共要花四十五分钟,从时间上来说,已经不能再拖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拖延下去吧。” “谁、谁都不出价吗?” 水无濑已经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了。 “等、等等,我还没算好!” 鸟屋尾扳着指头不知道在数什么。 茶下在房间角落里,面朝着墙壁,嘴里念念有词,就像在跟一个隐形人说话一样。 “我才不想当侦探呢!我就是来买真空管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呜哇!” 美舟像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新仙两腿交叉,正在看他带来的书,感觉像是已经放弃了交流,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的确说过自己对拍卖会没有兴趣,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不知道他是否还是这么想。 夜鹤把登山包紧紧抱在怀里,闭着眼睛,一 脸陶醉的样子,就像是把这一大笔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抚摸个不停,真是古怪的一幕。 “我说,雾切妹妹,”我小声说,“那个人……七村先生怎么办呢?要不要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第一次出价过后他应该就会明白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双零级的侦探,想来他肯定也正在想办法对付犯人吧。 “那么由我打头阵吧。反对的人请举手。” 当然,没有一个人反对。 七村确认没有人反对之后,提起登山包,向着出价的隔间走去。 “在我出价的时候,各位可以商量一下先后顺序,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七村一边这么说,一边打开了隔间的门。 可以从门缝里看到一台像是银行的atm机一样的机器。七村站在那台机器前面,反手关上了门。 拍卖会终于开始了—— “那、那我们来商量一下顺序吧,各位。”我站起来说。“用‘侦探拳’来决定可以吗?” “侦探拳是什么呀?” 美舟歪着脑袋问。 “咦,你不知道吗?侦探比犯人大比猫小,犯人比猫大比侦探小,猫比侦探大比犯人小——大概就是这样。” “这要怎么表示啊。算了,别搞这个了,普通的石头剪刀布不是更好。” 水无濑表示抗议。 结果大家利用石头剪刀布决出的顺序是——鸟屋尾、雾切、夜鹤、新仙、茶下、美舟、水无濑、我。 在我们决定好顺序的同时,七村也正好出来了。他右手拿着一张小卡片——左手则提着变小了的登山包。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登山包上。 好像比较……不,是相当轻了。 看起来,他似乎没有把现金藏在什么地方。在刚才的焚尸风波中,他的外套给毁了,所以也没地方可以藏。 “好了,接下来轮到谁了?有一点小小的手续要办,所以要花的时间你们还是当做五分钟左右比较好。” 七村这样说,把右手上的卡片给我们看了看,把旁边一把椅子拉了过来,悠然坐下。他把登山包扔在一边,这个登山包——已经瘪了下来。 室内骚动起来。 我赶紧拉着雾切的手,来到离其他人比较远的地方。 “喂喂,七村先生是打算干什么啊!” “你反应太大了,结姐姐大人。” “可是!那个人肯定做了什么手脚啊。” “是啊,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不愧是双零级。” “现在不是佩服他的时候啦。这样我们就没办法拍下‘侦探权’了!” 在我跟雾切说悄悄话的时候,鸟屋尾走进了出价隔间。 他出完价之后,马上就轮到雾切了。 “该怎么办?重新制定计划吗?” “这个嘛……”雾切抱着胳膊陷入沉思。“这次的拍卖会我们就回避吧。” “回避?你是说不出价?” “嗯。我们应该是赢不了七村先生的。” “赢不了……这怎么能行!” “别慌,姐姐大人,这样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七村先生是我们这边的人。” “可是,我觉得那个人不能信任。”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因为他是个小气鬼!出租车费最后不也是雾切妹妹给的吗?” “不能说合乎逻辑呢,但事实上他出价的时候就是出了一大笔钱。” “是不是使了什么诡计……”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只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更不能在这种时候消耗几千万了。如果那个登山包是在作假,他的目的是把出价金额炒高的话,那么我们付出的钱就都会损失掉了……” “该怎么办,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我看到鸟屋尾从出价隔间里面出来了。他的登山包看起来跟进去之前几乎差不多大。 “这时还是保留吧。” “呜呜……不要紧吗……” 在鸟屋尾之后,雾切走向出价隔间。她用两只手很吃力地提着登山包。一万张一万日元的重量相当可观,对她那两条细细的胳膊而言是很辛苦的。 在雾切出价的时候,我靠近七村。 “呃……那个,难道说……” 我指着登山包说。 “哎呀,公开出价金额是违反规则的啊。就算是小姐你提出的要求,我也不能说出来。”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如果您有什么想法,能不能告诉我呢?我们行动起来也比较方便……” “五月雨君。”七村抱着胳膊转向我这边。“我把你当做一个侦探,所以我才不说的。还是说,你希望我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高中女学生?” 他的意思也许是在说,不要依赖别人。 不管什么情况下,“请你告诉我”这种话,是不符合侦探身份的。 七村到底有没有胜算呢? 从他游刃有余的神情看来,似乎他已经确信自己一定会取胜了。 我无精打采地拖着脚步回到房间的角落,这时雾切也正好从出价隔间里出来了。我赶紧往她那边跑,整个人几乎是扑过去的。 “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雾切撩了一下颊边的头发。“我没有出价就出来了。看来0日元也是可以的。” 她这样说着,把一张小卡片拿出来给我看。 “这是?” “是出价卡吧,大概是类似于登记卡的东西。”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出价仍在继续。 在雾切后面进入出价隔间的夜鹤,在里面花了不止五分钟,差不多捱了十多分钟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还是把登山包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紧紧抱在怀里。要钱还是要命,这个终极选择一定让她烦恼了好一阵子。 之后,新仙进了隔间,然后马上就出来了。他手上拿着卡片,看来手续还是办过了。他与夜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大概对于拍卖会真的没有什么执念吧。 接着是茶下、美舟和水无濑。其中花的时间最长的是美舟,她光是把装着巨款的登山包搬到隔间里就费了一番力气,然后操作机器好像也花了她不少功夫。 终于——最后轮到我了。 我提着沉重的登山包,走向出价隔间。现在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估计,所以我必须动作快点。 我站在这个很像电话亭的箱子前面,打开了门。 正对着我的是一台触摸屏机器,大概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为了这次游戏特意准备的吧,这些人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我走进隔间,把门关上。门关上之后,外面的人就看不见里面在做什么了。 触摸屏上有操作说明。 “请输入您的姓名” 这个年代干吗还用八比特像素风格啊。 总而言之,按照指示做了。虽然也想过要不要用假名,但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就如实输入了。 “五月雨 结” 操作跟atm机没什么两样。 输入姓名之后,屏幕上显示出了登记指纹的画面。 我按照指示,把大拇指按在指纹认证装置上。 “登记成功” 接下来屏幕切换成了输入数字的画面。 我让数字保持“0元”的状态,正打算按下“ok”的按钮之时——突然犹豫了。 如果七村的登山包是虚张声势该怎么办? 他会不会是用了某种诡计 ,暂且把资金藏在了某个地方呢。他制造出了投入巨款的假象,实际上只付出了最低出价的一百万元,这么一来,他只用一百万元就能顺利得到“侦探权”了。 七村会获得“侦探权”,这一点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在之前的出价人当中,有没有人注意到了七村的虚张声势。 不——他们当然注意到了。 他把空得那么明显的登山包拿出来给我们看,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可疑。 发觉他这种虚张声势的做法之后,大家会如何行动? 他们应该会反过来想到要自己取得“侦探权”吧。 只要出两百万就行了,出两百万就能取胜。 会不会有人出于这种想法出了两百万呢。 ——等等,要是有两个人,或是三个人这么想呢? 两百万不够。 三百万? 四百万? ——唉,该怎么办才好? 门禁时间十点越来越近。 我必须赶快决定。 大家都在等我。 我把登山包里面装钞票的塑料袋撕破。一捆钞票是一百万日元。 一番挣扎过后,我拿出了五捆——也就是五百万日元。 “500万日元” 按下“ok”的按钮之后,入钞口自动打开了,我把五捆带着封条的纸币塞了进去。 于是画面又切换了。 “出价成功” 这时,画面下面的一个口子里吐出了一张卡片,跟其他人手上拿的那种卡片一样。我抽出卡片仔细一看,发现卡片背面写着注意事项。 “※注意 拍卖会结束后,中标者所拥有的卡片将会自动成为总钥匙,请保管好这张卡片。” 我拿着卡片出了隔间。 大家的视线一起投了过来。 漫长的十分钟过去了。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鸣笛声。 这是拍卖会结束的信号吧。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游移。 “喂,你们看那个!” 水无濑指着阳台上面。 诺曼的肖像画刚才所在的位置显示出了文字。在下面看不大清楚,所以我们都走到二楼阳台上去看。 那里显示的是拍卖的结果。 本日拍卖结果 七村 彗星 10000万 五月雨 结 500万 雾切 响子 0万 新仙 帝 0万 茶下 昭雄 0万 鸟屋尾 青云斋 0万 水无濑 有全 0万 美舟 梅尔克 0万 夜鹤 冴 0万 看到这个结果之后,最惊讶的人大概就是我。 说实话,我几乎想抱着脑袋大叫“上当了”——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我保持着面无表情,但说不定我的脸色实际上是相当难看的。 “真侦探先生,你只出了一万日元?咦?最低不是一百万日元的吗?” 美舟把手按在脸上歪着脑袋。 “是你个头啦,南瓜头。你看清楚点儿,单位是万元啊,他出的是一亿,一亿日元!” “咦——?” “正是。” 七村把身体靠在阳台栏杆上,把一只手向外伸开,说道。 “你疯了?”鸟屋尾的声音变了调。“第一次就出全额,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话说大家怎么都是零!”我不由得发出抗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什么怎么一回事……”水无濑皱起眉头。“你不是也看见那个侦探的登山包了吗,看到之后你还会浪费钱去出价?正常人都不会吧。” “要是没有中标,出价的钱就会被没收的吧?说明的时候你难道没有认真听?” “这么重要的钱怎么能说丢就丢呢?” 连夜鹤都在说我了。 我无言以对。 看来是我过度解读了…… 我瞥了一眼雾切,她正用冰冷的目光往我这边瞧。 对不起…… “今天晚上只能靠侦探了啊。” 茶下不知道为什么满头大汗,拼命擦着脸上的汗水。 “你、你会不会保护我们不被杀人魔干掉啊?” 水无濑问七村。 “那是当然,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来吧,各位,请跟我来。我想这张卡片应该已经变成总钥匙了。” 七村扬了扬卡片给我们看,然后翻过栏杆,轻飘飘地落到下面的食堂地板上,一个人先出了房间。 “喂、喂,大家快跟上!” 水无濑下了楼梯追七村去了,我们也跟在他后面。 我们从食堂出来,到了大厅。 我小声对雾切说: “雾切妹妹,抱歉,我失败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结姐姐大人到底是经过了怎样的心理历程才会得出500万这个数字,我很容易就想象得到。”雾切用沉着的声音说。“虽然结果是失败了,不过我觉得这就是结姐姐大人你的风格。” “你是在夸我?” “不是。” “……也、也对。”我垂头丧气。“话说回来,不知道七村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今天就把一亿日元全部花光了,之后他打算怎么办啊。” “也许他是打算今晚就让一切结束。” “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双零级侦探,说不定也是有可能的吧。搞不好他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七村好像正在查看大厅里的其他门。 我们聚在他周围。 “这里有个卡槽啊。” 门旁有一条细长的缝隙。 七村把卡片插了一半进去,响起了“哔”的一声电子音,然后门开了。 大家都“哦”的一声叫了出来。 “距离晚上十点还有四十七分钟,我们必须赶快找到客房。” “七村先生。” 雾切很少见地主动开了口。 “怎么了?” “能不能把你的卡片借我用一下?” “嗯,你试试吧。” 七村毫不犹豫地把这张价值一亿日元的卡片交给了雾切。 雾切接过卡片,跟七村一样,把卡片插进卡槽。 然而没有任何反应。 雾切默默将卡片还给七村。 “卡片好像能够感知使用者的指纹,这张卡虽然很薄但是做工很精细。” 七村把卡片收进口袋。 他们是在确认中标者以外的人是否也能使用总钥匙,而结果是不能。两个侦探之间的交流缺乏解释,真让人头痛。 我们打开门,一脚踏进一个全新的区域。 正对着门的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向前延伸而去,看样子好像有五扇门。此外,左手边还有一道楼梯,好像是往楼上去的。 七村走向最近的一扇门。 旁边没有插卡的卡槽。他握住门把手向外一拉,门开了。 然而门后只有一面用水泥筑的墙壁。虽然这景象很荒唐,但这也许为了在空间上把跟游戏无关的地方隔绝在外。 把其他的门打开一看,所有房间都被水泥封住了。这些水泥墙没有任何出奇之处,找不到暗门或是隐藏机关之类的东西。 “可以去的地方很有限,看来倒是省了不少事。” 七村很轻松地说。 我们决定上楼去看看。虽然这家酒店理应已经成了废 墟,但走廊和楼梯上居然一尘不染,看得出是有人收拾过。只不过,楼梯却修得很陡,一点也不为客人着想,只能认为修这楼梯的人时故意想让我们不舒服了。 楼梯平台上的文字写着“2f”。 通往二楼的入口也被水泥完全封死了。水无濑试着踢了一脚水泥墙,但理所当然的,入口并没有打开。 于是我们又上了一层楼。 文字写着“3f”。 来到三楼,这次入口终于打开了。 往上还有楼梯,可以看到楼梯平台上的文字是“4f”。然而台阶却已经从中崩塌,看来是没办法上楼了。从楼梯上的洞可以看到下面的楼梯平台,一个不小心搞不好会从这里失足跌下去。 “太危险了……应该竖个正在维修的牌子啊!” 水无濑抱怨道。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往三楼走。 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在大概二三十米处向左拐了九十度。走廊上没有窗口,昏暗的灯光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走廊左侧等距离排列着房间门,一共有五扇。 离我们最近的那扇门上挂着“301”的牌子。 “是客房啊。” 七村握住最近那扇门的把手。门把手下面有插卡的卡槽,不过这时门好像还没有锁上。 七村打开了门。 我们一同向房内看去。 这里看起来确实像是客房——不过说实话,这房间真糟糕。 我最先想到的是——监狱。 房间中央是一张简单的铁管床。这不是酒店营业时用的床,大概是为了今天专门搬进来的,怎么看都很廉价的样子。床头这一边的竖板——床头板上胡乱挂着毛毯和床单。现在没有女仆了,意思应该是叫我们自己铺床吧。 房间里的照明只有埋在天花板里的白炽灯。 室内没有窗口,只有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在偏高的位置有个采光窗大小的长方形小洞。而且这个洞里没有装玻璃之类隔绝外界空气的屏障,就这样空着,上面镶着铁栏杆,冷气正毫不留情地从外面往里灌。 难怪这么冷。房间角落里装着暖气片,不过很难说光靠这个能不能取暖。 在一进房间左手边的地方有个整体浴室,看来是有热水的。在这个令人绝望的环境之中,这简直就是唯一的希望。 这些就是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了。 “开玩笑吧……这样我们不成囚犯了吗……” “这个时代囚犯的待遇还更好呢,”鸟屋尾皱着脸说。“这下,我的腿脚可要受凉了……” “我想在大厅里睡觉——” 美舟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我也有同感,不过门禁必须要遵守呢。” 新仙虽然叹着气,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什么都可以接受的沉稳。 “侦探先生,拜托你了,一定要来救我们啊。” 夜鹤在七村身上蹭来蹭去,像猫一样撒着娇。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在未成年人面前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看起来好像只有五间房,剩下的呢?” 水无濑扫视了一番走廊,说道。 “是不是在拐角后面啊?” 我们暂时离开了房间,来到拐角处。走廊在这里向左拐了,与刚才方向相反,在走廊的右侧,五扇门一字排开。 再往前走廊就到头了,没有见到窗口和紧急出口。 三楼似乎是l型的结构,除了客房之外什么都没有。想必是在酒店原本的基础上,将其作为“黑之挑战”的舞台进行了改造。 “房间怎么分配?” 七村神色自若。 “随便吧。” 水无濑打开最近的一扇门。 “等、等一下,房间的顺序很重要,”茶下叫了起来。“你们想想啊,离那个有‘侦探权’的人近一些的话,得救的概率肯定会高一些。” 听到他的话之后,我们陷入了沉默。 的确如此。在侦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巡视的时候,杀人魔,也就是犯人,可能就会在暗中进行犯罪。 “根据这层楼的构造看来,侦探在入口处最靠前的地方会比较好吧?” 鸟屋尾提议道。 三楼的住宿层从结构上来看,走廊尽头没有出口,是一条袋形走道。只要有“侦探权”的人在入口处坐镇,哪怕犯人出现也不用担心会不知情。 “那我就住‘301’吧。” 七村说。 “侦探隔壁的房间谁住?” 水无濑问。 “果然还是用侦探拳来……” “就说这玩意儿没人懂啦。要是没有人提名的话,那我就住进去了,没人反对吧?” “喂,别想自己占便宜。” 茶下抓住了水无濑的肩膀。 “你干什么啊,大叔!” “要公平决定啊,公平决定。” “啊?要怎么公平决定?” “用出价金额来决定如何?”新仙站出来调解。“当天拍卖会上出价金额高的人,就能够入住离侦探比较近的房间。”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以后出价的钱也不是白白浪费掉了,”鸟屋尾摸着自己的白胡子说。“就这样吧,我赞成。” 没有人表示反对。 结果大家决定让我住在七村隔壁的房间里。 “只不过……仔细想来,其他人全都是零啊。” “就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算了,麻烦死了。” “等等,这个时候还是应该多花点心思。” 鸟屋尾从晚礼服的胸前口袋里取出了扑克牌,是那种魔术师经常用的单车牌。 “呃……剩下还有七个人啊,就用从红桃a到红桃7的这几张牌吧。从抽到数字最小的人开始,大家按顺序住进离侦探比较近的房间,这样如何?” 鸟屋尾抽出七张牌,把其他的牌收回口袋里。 “等等,你不会是打算耍诈吧,大叔。” 夜鹤用责备的口吻说,从鸟屋尾手上抢过了牌。她把这几张牌对着光照了照,又翻过来倒过去,检查牌上有没有做什么手脚。 “要是我发牌你不放心的话,那就找别人来。” “那就让我来吧。” 这次水无濑从夜鹤手上抢走了牌。 用笨拙的动作洗过牌之后,他蹲了下来,把七张牌在地上排开。 “谁先拿到算谁的,挑自己喜欢的牌吧!” 大家陆续捡起了牌。 结果,抽到a的是美舟。之后依次是雾切、水无濑、夜鹤、新仙、鸟屋尾、茶下。 “……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啊,难道说你们也参与了这个阴谋?” “您一直在说什么阴谋阴谋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无可奈何地说。只不过,这倒确实是某个组织的阴谋。 走廊最里面的“312”号室,因为第十个人鱼住已经死了,大家决定让它空着。 顺带一提,房间号码好像没有4和9。在比较老旧的酒店里经常可以看到这种习惯,这是因为人们通常认为这两个数字不吉利。 我看了看时间。 九点四十五分。 “赶快进房间比较好,至少在十点之前应该还是安全的。” 七村说。 聚集在走廊上的我们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十点过后,我会按顺序把门打开。在此之前,不管是谁来,都不能把门打开。请大家多加小心。” 对于七村的话,我们点头表示知道,在走廊上各自分别, 一边在心中祈祷一切平安无事,一边走进房间。 “雾切妹妹。” 我叫住了她。 “什么事?” “很快就能再见到你吧?” “……谁知道呢。” 她不带情绪地说,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门关上了。 不知为什么,每次跟她分别,我都不由自主地觉得这像是最后一次。 我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她房间的门—— 突然察觉到有动静,我向走廊前方望去,茶下正从对面走过来。在陈旧的酒店走廊上,穿着棒球服的男人缓缓走近,这一幕简直只能用奇妙来形容。 “您怎么了,茶下先生?” “没有……”茶下回头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在。“你现在是一个人?” “是的,如您所见。” 其他人好像都已经进房间去了。 “你是侦探对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关于阴谋的?”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件事实在令人觉得毛骨悚然……”茶下靠近我,突然压低声音。“这场莫名其妙的心理实验,可能就是那个叫做新仙帝的人搞出来的。” “咦?”我也跟着压低声音。“新仙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见过他。两年前发生的事故……你记不记得?那次隧道崩塌,被困在里面的十五个人都死了……” “啊,是的,的确有过。据说三天后救援队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是的,那条隧道一直有很多人目击灵异现象,我也在那里取过材。那起事故发生的时候,我觉得这可能也跟灵异现象有什么关联,所以赶到了现场,而且正好我家就在那附近。我在那里拍了好几张现场的照片……其中一张就拍到了。” “是、是灵异照片?” “不是不是,就是他啊,新仙,他在记者和媒体的人群当中盯着隧道看。” “……应该是碰巧吧?也许他只是因为工作关系到现场来的。” “工作?采访报道?大概吧,可能是,可能不是。这件事其实还没完,我在调查某栋发生过灭门惨案的房子时,随便拍了几张附近的风景。当时案子发生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所以附近都没有记者了。但是……照片里面拍到了一个人面对着那栋房子站着,他应该就是新仙。” “是不是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啊?” “我比较过很多次,不管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茶下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到这里来之后,我见到他的时候……一开始我也觉得他大概只是跟那个人长得很像。但是听到他说话之后,我总算搞清楚了,他……他就是死神,他会带来死亡。这个莫名其妙的心理实验,可能也只是死神的游戏,是用来观察面临死亡的人有什么反应的。” 新仙是死神? 用幽灵、死神之类超自然的东西来解决问题,身为一个侦探我实在无法苟同。但是从茶下恐惧的神情看来,他好像真的对此深信不疑。 “啊,已经没时间了,虽然很不想回房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走了。” 茶下调整了一下棒球帽的位置,回身沿着走廊往前走。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我对着他的背影问。 “也没什么理由,大概是我的第六感吧。” 九点五十分。 我们互相告别了。 我走向自己的房间,打开门。 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我用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走进房间。 我踏进房间一步之后,手刚刚松开把手,门就自己关上了,看来门上装的是自动锁。 我又有点害怕起来,想把门打开,结果门很轻易地就开了,看来在夜晚时间到来之前这扇门都是可以自由开合的。只不过,要是在门禁时间一不小心打开了说不定会受罚,所以我还是很小心地重新把门关上了。 我观察了一下室内的情况。 这房间的构造跟刚才看到的七村的房间没有任何区别。天花板、地板、四面墙的水泥层都裸露在外,灰色统一了一切,感觉就连人的心情也跟着灰暗起来了。 这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这一点倒还好说,关键是寒冷实在让人受不了。如果能把那扇铁栅窗给堵上,应该多少会好一点吧。 我来到房间里面,仰头看着铁栅窗。这窗子的位置大概比我高出三个头,我没办法通过这扇窗向外看。从高度来看,应该差不多有两米吧。 干脆把毛毯塞进窗口里边吧。 我这样想着,将目光投向床上。我正打算去拿毛毯,突然注意到了脚下。 铁管床的床脚用螺丝固定在了地板上。 看来这张床是无法移动的,这应该是为了让我们没办法把这张床当成屏障防止杀人魔侵入吧,从中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仿佛是有意让我们无法保证绝对安全。 能够保证安全的只有“侦探权”,也许对方正是为了让我们这样想。话说回来,门本来就是向外开的,倒也很难说床到底能不能起到屏障的作用…… 我手拿着毛毯在窗子旁边跳上跳下的时候,晚上十点终于来到了。 并没有听到什么铃声,门锁被锁上的沉重声音向我告知了这一刻的来临。 在这一瞬间,我全身僵硬,虽然知道没什么意义,还是回头凝视着房门。 ——这是杀人魔开始行动的时间。 感觉整栋建筑物内的气氛都为之一变。 水泥墙猛地散发出了丝丝冷气,让房间里的灰色越发浓稠。我听不到丝毫动静,就好像全世界的生物都灭绝了一样……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十点零一分……零二分…… 我查看了一下房门。前后摇了摇,房门纹丝不动。 真的被关起来了…… 我突然觉得很无助。 虽说这次是我自己一头闯进来的,但参加“黑之挑战”这么可怕的经历,我真是已经受够了。 杀人魔随时都可能打开这扇门进来。 杀人魔,也就是犯人,他真的就在参加拍卖会的人当中吗? 我想起到这家酒店来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报道。报道中提到的那起案件,说是一个住在这里的客人突然像发了狂一样,接连杀害其他的客人。那个人好像产生了幻觉,他认为“墙后面有人袭击他”。 墙后面…… 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四面墙都在注视着我。 事实上,也确实有人正注视着我们,就是那些观看“黑之挑战”取乐的有钱人…… 不,还有一样东西比这些可怕得多。 ——那就是死亡。 这墙壁的冰冷,其实是死亡的温度。 可能是因为刚才听茶下说了那些话,“死亡”这个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压抑的封闭感逼得我几乎要大喊大叫了,但我还是忍住了。 没事的。 ……没事的? 这么说有什么根据?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救我的就是拥有“侦探权”的人——侦探。 现在,我根本不是侦探,只是一个软弱无力的高中女学生。 我渴望得到侦探的力量。 渴望得到对抗黑暗、对抗犯罪的力量。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敲门声。 “是我,七村。” 没错,这是七村彗星的声音! “我开门了。” 伴随着“哔” 的一声,响起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门开了—— 我不由自主地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摆出了警戒的架势。 开门的人万一不是七村该怎么办? 或者……说不定七村就是那个杀人魔? 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但冰冷的空气却让我疑窦丛生。 “你没事吧?” 出现在门口的人正是七村。 他右手拿着的不是小刀,不是手枪,而是钥匙卡。 我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点头。 “好,那我们到下一个房间去,跟上。” 我踉踉跄跄地跟在七村后面。走廊上的灯光比刚才暗了,营造出夜晚的氛围。 旁边的房间好像是美舟。 七村把卡插进门把手下面的卡槽里。 门锁打开了。 把被关着的人放出来,虽然七村做的无非就是这么一件事,但就我看来,他简直就像救世主一样。 “哇——,得救了!谢谢!” 过去的超能力少女美舟冲了出来,我跟美舟无缘无故地来了个拥抱。 “待会儿再庆祝你们的重逢吧,我们去下个房间。” 七村沿着走廊往前走。 下一个房间是雾切。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十点零五分。 按照这个速度,应该用不了十五分钟,就能把所有人都放出来了。 七村正要把卡插进雾切房间的卡槽,就在这时—— 我视野的一角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走廊前方,在走廊向左拐了个直角的地方,有一个人。 “七村先生!快看!” 我用近乎惨叫的声音叫了一声七村。 那个人影一下子在走廊的拐角处消失了。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去了。 七村离开了门边,向我手指的走廊前方看去。 然而七村抬起头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那里有人!” “有人?” “我也看到了!” 美舟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又黑,隔得又很远……感觉不是很清楚……但那里确实有人!” 我一边说一边跑了出去。 七村跟美舟马上跟了上来。 我来到了走廊拐角处。 向前望去。 在一片昏暗的走廊深处—— 恰好有一扇门关上了。 “看到了吗?” “嗯,”七村的目光变得锐利,他点了点头。“是最里面那个空房间。” 黑影躲进了门后的阴影之中。 然后门关上了。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能够开关门的只有手上有总钥匙的人,”七村举起自己的卡片示意,然后说。“除了有‘侦探权’的我之外,手上有总钥匙的人,就只有杀人魔了。” “也就是犯人对吧!” “我们快追!” 我跟美舟跑了出去。 “不,等等,”七村拦住了我们。“你们在这里等着,在这里可以看到整条走廊上的情况,要拜托你们放哨了。” 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恰好在走廊的拐角处,在这里的确可以看到所有房间的门。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侦探先生,你们一定要干掉犯人!” 美舟走到走廊的角落里,贴着墙壁蹲了下来。 “你一个人没关系吧?” “嗯!” “万一你看到了什么人,就大声喊那个人的名字,听明白了吗,小姑娘。” “我已经成年了!” “拜托你了。我们快走吧,五月雨君。” “是!” 我跟七村一起奔向走廊深处。 我们站在了空房间的门前。 七村的动作倏然静止,他听了一听门后的动静,然后把钥匙卡插进了卡槽。 他手上用力,猛地把门拉开。 犯人会不会冲出来呢—— 还是说他正举着枪埋伏在里面呢—— 我这样想象着,不由得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然而室内空无一人。 由于房间里的灯还开着,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狭窄的室内一览无余。至少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不用说犯人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我的确看到这扇门关上,有人进入了这个房间。而且不光是我,七村和美舟都看到了。 这个房间跟其他房间一样,只有正中央的一张床。由于这个空房间没有人使用,毛毯和床单还挂在床头板上。看样子,床后和床下都没有藏人。 我们踏进了房间。 我们察看了整体浴室,里面自然也没有人。 犯人消失在了哪里? 一个人凭空消失了—— 而且异乎寻常的还不只是这个。 在一进房间右手边的墙壁上,有个用粉色荧光涂料画的大大的“x”。 “这……这是什么啊?” “应该是犯人画的吧。” 七村用指尖碰了碰涂料,说。 不知犯人是逃到这里来之后画的这个“x”,还是在画完这个“x”之后回房间的时候恰好撞见了我们。 “犯人到这里来过,这一点毫无疑问。既然如此,这个房间的某个地方肯定有暗道,难道不是吗?” “唔嗯……” 七村好像在思考什么,盯着墙壁看。 床下,周围的墙壁,整体浴室的天花板,我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敲了个遍,然而哪里都没有找到暗道的入口。 难道犯人还在房间里? 但是他没有地方可以藏身。床垫也没有厚到可以藏人。 窗子呢? 我跳了起来,手勾住窗沿。花了点力气爬上去之后,我抓住了铁栅,这铁栅是冰冷的,硌得我的手生疼。理所当然的,这铁栅并不能取下来。再说这窗口的大小不过横向四十厘米、纵向二十厘米左右,就连我也会卡在里面,根本就没办法通过这窗口出入。铁栅后面是深渊一般的暗夜—— 这个房间完全是个密室。 七村从墙边走开,也开始跟我一样调查室内的情况。 我们花了好一会儿仔细调查房间里所有的地方。在这期间,美舟正一个人坐在走廊上,我不禁有点担心她会不会被犯人掳走。 最后,七村拍了拍西装上衣上的灰尘,说道: “没有能供人出入的地方呢。” 他的结论也跟我一样。 “犯人到底消失在了哪里……” “恐怕……” 七村指着画着“x”的墙壁。 墙?难道你想说犯人是穿墙走了……” 假如犯人真能穿墙,那又会怎样? 隔壁是茶下的房间。 “我去看看。” 七村把卡插在门上,到走廊上去了。门在我眼前关上了。 “我也去!” 我伸手推门,想去追他。 ——打不开。 在这个时间段,门是会自动上锁的。 唉,我又被关起来了。 走廊上远远传来美舟拖长声音喊着“侦探先生”的大叫声。七村说过“要是看到了什么人,就大声喊那个人的名字”,她大概是在忠实执行七村的指示吧。 “抱歉,七村先生!我被关起来了……” 我一边敲着门一边说。 两三分钟之后,七村很快就回来了。 门打开了,我来到走廊上。 “五月雨小姐——!” 美舟正在走廊拐角处挥着手。 我也向她挥手回应。 “看来我们被将了一军。” 七村向着隔壁的房间扬了扬下巴。 将了一军? 隔壁房间的门关着。大概是七村确认过室内的情况之后离开了房间,所以门就自动关上了吧。 七村再次插了卡,把门打开。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茶下昭雄从床的右侧滑了下来,他的头还搁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那双眼睛仿佛受了惊吓一般睁得很大,嘴巴大张着。他的两只手臂在身体两侧无力地左右摊开,他的双腿也一样松弛,略微偏向房间里侧伸开。 像是他的个人商标一样的那顶棒球帽落在了床后。太阳眼镜有点歪了,还挂在他脸上。落在床前的运动包想必是他的行李吧。 “茶下先生……” “他死了。” 七村用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语气宣告他的死亡。 “他真的死了?” “嗯,脉搏跟呼吸都没有了,刚才我已经确认过了。而且,他的脖子上还有掐痕,看来是遭人扼颈而死。” “被掐死的……” 理所当然,房内并没有其他人。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十点三十分。 从门禁时间十点钟开始,犯人在短短三十分钟之内,将茶下杀害之后逃走。 我们刚才的确目击了疑似是犯人的人影。 然而,犯人难道不是进了隔壁那个空房间吗? 实际上,隔壁的空房间里也的确有痕迹,那应当是犯人进入之后留下的。 墙上的“x”—— 这难道是在暗示隔壁的茶下的死亡吗。 我胆战心惊地踏进房间。 我察看了尸体。 没有呼吸,至于脉搏……我做不到,我不敢去碰他,我的专业领域本来就不是杀人案件,我不会验尸。然而,茶下已经死亡的事实,只要一看他圆睁不动的瞳孔,就已经一目了然了。 我察看了整体浴室。 没有人。 我察看了床下。 没有人。 铁栅十分坚硬,无法撼动。 这个房间也完全是个密室。 床上的毛毯卷成一团,但那个大小也藏不了人。 “五月雨君,你看一看尸体的脖子,上面清楚地留着人手指的形状,看来他是被人直接用手掐死的,还可以找到被害者抵抗时留下的痕迹。” “如果是这样,那么犯人有可能被抓伤了呢。” “如果犯人没戴手套的话。” “咦?茶下先生的嘴里有东西。” 我注意到了一件事,说道。 他嘴里塞有异物。 七村从西装内袋里取出镊子,把茶下嘴里的东西摘了出来。 那是一张揉成了团的纸片。 七村把它放在床上,一面注意不用手去碰,一面把它展开。 上面写着字。 “第一个目标 复仇成功!” 我们被将了一军。 完全让犯人占了先机。 我跟七村让现场保持原样,从房间里出来。 我们回到美舟那里。我们向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美舟惊慌失措,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 “你们先回大厅去,我去把其他关着的人放出来。” “好的……” 我跟美舟一起下楼梯到了一楼。我们想要进大厅,却发现大厅的门也需要钥匙卡才能打开。 我跟美舟坐在走廊上,决定在这里等大家来。我们不觉得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因为有一条规则规定每晚被杀的是一个人。 至少今天晚上不会再有人死了。 由于别人的死亡,我们竟然萌生了安心的感觉…… 要是在这种环境下再呆个几天,不知道我们会不会精神崩溃。 犯人到底是怎么杀害了茶下,又是消失在了哪里呢…… 第五章 侦探的奏鸣曲(detective sonata) 除了已经死亡的茶下之外,我们所有人会合之后,来到了大厅里的等待区。除了我、美舟、雾切和七村之外,所有人都把装着巨款的登山包牢牢抱在怀里。大家都是一脸经历了恐惧之后的疲惫表情,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跟雾切的重逢轻描淡写。 “你没事吧?” “嗯?” 就这么两句话。 因为刚才看到了尸体,我现在的心情很沉重,而面临事件的雾切表情也很严肃,也难怪我们的对话接不下去了。 七村好像已经告诉过他们茶下被杀一事了。 七村不想再多解释了,于是我代替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人消失在了空房间里?” 水无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也看到有人进了空房间,这是真的。” 美舟说。 “杀人魔有什么事要进空房间啊。” “不知道。” 我摇头。 “你看,果然没错!”水无濑有点激动地提高声音。“侦探果然一点儿用都没有。要是自己没有拍到‘侦探权’,人身安全就没有保证,杀人魔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思考着该如何反驳他。 然而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次的确是我失败了。” 七村交叉着两条腿坐在沙发上。 尽管他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态度倒是趾高气扬的,难道说他连重新振作起来的速度也是最快的吗? “美舟小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不知道可以吗。” 雾切突然开了口。 “什么什么?” “你在走廊上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人出入房间?” “这个嘛……我从头开始想一遍,你等等啊……首先是侦探先生,还有五月雨小姐两个人进了空房间,没错吧?然后应该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吧……侦探先生一个人从空房间里出来,所以我就喊了一声‘侦探先生’,因为他叫我要是有人出来就喊。” “然后呢?” “侦探先生好像进了隔壁的房间吧,就是那个戴棒球帽的人住的房间。但是过了差不多两分钟他就出来了,又回空房间去了。五月雨小姐从空房间里出来,他们两个人一起进了戴棒球帽的人住的房间。” “还有呢?其他的房门有没有开过?” “唔——嗯……这个嘛,门开过的只有侦探先生他们在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出入房间了。” 当时七村用总钥匙放出来的人只有我跟美舟,美舟坐在走廊的拐角处当看守。 假如美舟的证言准确无误,那么可以认为,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都还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 然而——茶下脖子上的掐痕,表明他是被人直接用手掐死的。要是没有人出入房间的话,那么自然也就没人能去掐他的脖子。 “也就是说,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新仙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说。“杀人魔在晚上十点到来的时候杀害了茶下先生,正在他想要回去的时候,恰好撞见了七村先生他们,因此他仓皇逃进了空房间。七村先生他们追上去之后,杀人魔已经从空房间里消失了——” “应该就是这样吧。” 鸟屋尾表示同意。 “喂,老爷子,”夜鹤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说到从密室里消失,那不是逃生魔术师的拿手好戏吗?老爷子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用的什么手法?” “谁是老爷子啊,我还没到被别人那么叫的年纪呢,”鸟屋尾一边在脑袋上抓来抓去一边说。“你说得没错……我的外号可是‘日本的大卫科波菲尔’,没有什么密室是我逃不出来的!” “你这句话难道是承认自己是犯人?” 夜鹤咧嘴一笑。 “你、你你、你说什么!我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啊,为什么我会是杀人魔?” “呵呵呵,你这么慌张啊,我是开玩笑的啦,老爷子。你说是不是?” 夜鹤对抱在怀里的登山包说。 鸟屋尾皱着眉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犯人真的在这些人当中吗? 被关在客房里的人应该是不可能杀害茶下的。 犯人抢在侦探之前先到目标人物的房间里去将其杀害,这件事本身并不难,因为杀人魔,也就是犯人,他没有门禁的规则限制。然而在这次这种情况下,犯人在犯罪之后,应该是无法回到房间里去的,因为美舟这个看守正在走廊上。假如她的证言没错,那么犯人从空房间里消失之后,应该并没有回到房间里去。 然而七村把所有人都从房间里放出来了,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在客房里,这跟犯人无法回到房间的事实产生了矛盾。 这就意味着——犯人不在这些人当中,难道不是吗? 这次“黑之挑战”的犯人,果然是藏在这间酒店的某个地方,远远地监视和控制着我们的。 “喂,雾切妹妹。” 我向坐在我旁边沙发上的她说。 “你是想说‘犯人不在这些人当中’对吧,姐姐大人。” 雾切像是不想让周围的人听见,在我耳边悄悄说。 “唔……你怎么知道?” “只要一看结姐姐大人你的眼睛就知道了。而且我也开始觉得,说不定事实就是如此。” “咦,那么果然是……” “现在还很难说。还有许多谜团必须要解开,比如说犯人如何消失,还有密室之谜等等。” 不知为什么,雾切的眸子看起来熠熠闪光。 她从小就接受侦探的纯粹培养,也难怪她在事件发生的现场显得这么有活力,毕竟这里就是她的战场。在此之前,也许她连这种感情也是压抑在心中的。而现在,她彻底摆脱了束缚。 这像是给了我一剂强心针。 “我有一件事想要确认一下。” 新仙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举起右手发话。 “你想说什么啊大叔,我允许你发言了。” 水无濑指着他说。 “七村先生和五月雨小姐,你们两位在空房间里足足停留了二十分钟对吧,请问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咦?”难道他怀疑起我了?“这个……我们发现犯人消失之后很吃惊,调查了一下室内的情况,千真万确。我说的没错吧,七村先生?” 我问七村,他稍稍举起右手以示回应。 “足足二十分钟?你们就把走廊上的美舟小姐丢在那里不管?” “我、我也很担心美舟小姐的安危啊!但是她所在的位置就算有人接近也马上可以看见的……” “不,我并不是想为这件事责备你。问题比较大的是美舟小姐那边。” “咦?” “我、我吗?我怎么了?” “美舟小姐一个人独处了二十分钟,没错吧?” “是的……的确是这样……” 我不明白新仙这个问题有什么意图,感到很疑惑。 “那么我的这个推测是否说得通呢?五月雨小姐你们在走廊上目击的人影并不是杀人魔,而是藏在这家酒店里某个地方的共犯,真正的杀人魔是美舟小姐。” “啊?我——?怎么一回事啊?” “共犯故意在两名侦探面前现身,把他们引出去,逃进空房间之后,共犯使用某种手段消失了。侦探对此感到惊讶,他们很有可能会开始检查室内的情况。事实上,他们在房间里停留了足足二十分钟,而这二十分钟就是问题所在。在这段时间里,有一个被侦探放出来的人处 于自由状态,这个人就在走廊上——那就是美舟小姐。” “但要是南瓜妹妹就是杀人魔,她手上有总钥匙,何必要特意等着侦探来把她放出去呢,你说是不是?” 夜鹤对着登山包说。 “不,等着侦探来把她放出去,自告奋勇提出当看守,因而留在走廊上,她只是想要给别人造成这一系列的印象而已。然而,在两名侦探调查空房间的时候,她实际上并不在走廊上。” “那她在哪里啊?” 水无濑凶巴巴地说。 “‘311’号室,也就是被害的茶下先生的房间。” “你的意思是说,美舟小姐趁我们调查空房间的时候杀害了茶下先生?” 我愕然道。 这的确——不是不可能。 如果她就是犯人,那么她完全能够闯进茶下的房间。在二十分钟内将茶下杀害之后,她只要若无其事地回到走廊的角落处…… “我、我不是犯人啦!呜呜呜!” 美舟开始瑟瑟发抖。看到她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般的神态,实在很难想象她做得出那么大胆的犯罪行为。 “然而从理论上来说,我认为只有可能是你。” 新仙仍然步步紧逼。 “请等一下。按照你的说法,美舟小姐必须很早就被放出来对吧,”我试着反驳他。“但是我们是用扑克牌来决定房间分配的顺序的呀,她不一定可以住进自己理想中的房间——也就是离侦探较近的房间……” “在那种情况下,当天的犯罪行为只要跳过就行了。拍卖会还有四次,她总有一次可以住进离侦探比较近的房间。” 我一下子就被驳倒了。 犯人果然……就是美舟? “慢着慢着,南瓜头怎么可能是犯人嘛!” 水无濑插话了。 “怎么一回事?” 新仙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反问道。 “新仙先生,说简单点儿,你就是觉得这个南瓜头是‘假装在放哨,实际上人不在走廊上’,对吧?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时候,她在走廊上隔着门跟我说话来着。” “啊——,是的是的,的确是这样!” 美舟好像突然想了起来,说道。 “那个时候外面乒乒乓乓地很吵,侦探又老半天不来,我敲着门大喊了一声‘快把我从这里放出去’,然后外面就传来了南瓜头的声音,我跟她讲了不少话。” 美舟所在的地方的确跟水无濑的房间隔得很近,隔着门说话也是有可能的。 “你们一直说了二十分钟的话?” 新仙问道。 “不……大概十分钟吧?” 美舟连连点头。 “那么说不定她是在剩下的十分钟之内进行犯罪的。” “这不可能,”夜鹤即刻反驳。“南瓜妹妹叫‘侦探先生’之前……大概五分钟左右吧,我也跟她说了一会儿话。我听见房间外面有声音,所以隔着门叫了一声,她就回答我了。你说是不是——?” 夜鹤的房间也在走廊的拐角处,这个范围应该是足以让她们交谈的。 “有没有可能是用了无线电之类的东西?美舟小姐只要把这个放在地板上,就算她不在那里也可以跟你们交谈。” 新仙很冷静,他一下子就能想到该怎样反驳,看来这个人也不能小瞧。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隔着门可以听出南瓜妹妹的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我想她应该就在那里吧。” 夜鹤露出迷人的微笑说。 “我也这么觉得。” 水无濑点头。 “这样啊——”新仙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口说。“我明白了,只能说美舟小姐基本上是不可能进行犯罪的。我收回美舟小姐是杀人魔的这个说法,看来是我搞错了,非常抱歉。” 新仙站起来鞠了一躬。 美舟撅着嘴瞪了一眼新仙,不过她似乎没有再谴责他的意思。 可以说,水无濑跟夜鹤两个人已经确证了美舟的不在场证明。 美舟的确是在走廊的角落处放哨,她暗中将茶下杀害的推论是不成立的。 而同时,她的证言——“在她放哨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出入房间”,我们也必须把这当做事实。 “但是,这样就搞不清楚杀人魔到底是谁了啊,”鸟屋尾一副很疲倦的样子,肩膀垮了下来。“按照我的想法,那个操纵诺曼的人八成躲在这酒店里的某个地方,他肯定是走了一条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暗道杀死茶下的。” “我们很仔细地调查过房间,没有发现什么暗道。” 我说。 “那就是你们调查不仔细。听好了,逃脱手法都是有玄机的,魔术师的锁链一下子就能解开,而且乍看之下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其实是有暗道或者密室的。” “要这么说的话,那鸟屋尾先生自己去调查房间啊,”我负气地说。“搞不好能发现什么只有专家才知道的东西。” “这个嘛……等我先休息一下再说。” 鸟屋尾打着呵欠说。这人真是不急不忙的,看样子他是觉得至少在明天的拍卖会之前都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或者有没有可能是他用了逃生魔术的手法杀害茶下呢? 茶下跟鸟屋尾的房间相邻,要是有什么“穿墙魔术”是我们不知道的—— 鸟屋尾冲进空房间,穿过有x记号的那面墙来到茶下的房间,将猝不及防的茶下杀害。接下来,他又穿过了一面墙,回到鸟屋尾的房间“310”号室。 ——不知道这种事有没有可能发生呢。 曾经在这家酒店里杀害了很多人的那个人这样说过: “墙里面有人在偷窥我!” 还有那面墙上的x记号,是不是墙壁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必要仔细调查一下现场。 “我说,雾切妹妹,我们去调查一下三楼吧。” “是啊,我也正想去调查一下,不过还是等到早上再去比较好。” “为什么?” “如果不把七村先生带着,我们打不开门锁,什么事情都要找他太麻烦了。过了早上七点之后我们就可以自由行动了,等到那个时候再去吧。” “但是犯人可能会趁这段时间毁灭什么重要证据……” “看来有必要监视有没有人出入这个大厅。” 雾切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突然向着大厅的角落走去。 “等等,你去哪儿啊?” 我赶紧追上去。 “没必要跟他们在一起。” 雾切把裙子折好,在大厅的一角抱着膝盖席地而坐。紧挨在旁边的就是出大厅的门,在这里监视出入的人是最好不过了。 “你真是没有合作精神啊。” “怎么会,”雾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反驳道。“我是看人的。” “哎,假如犯人真的就在那些人中间,那的确是没办法合作的。”我望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些人。“雾切妹妹,对于犯人的身份,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头绪?” “连尸体都还没有调查,怎么可能知道犯人是谁呢,真想赶快去看看尸体啊。”雾切说了句不像中学生会说的话,耸了耸肩膀。“我说,结姐姐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关于你在走廊上看到的人影……那个人的容貌和身材,你看清楚了什么没有?” “唔——嗯……因为到了晚上,走廊上的灯光变得相当暗了 ,所以我几乎没看见什么啊,本来视力也不算太好。不过,走廊上有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美舟小姐也看见了。” “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是啊……那个人一瞬间就消失在拐角处了嘛。” “衣服呢?是裙子还是裤子也不知道?” “至少是没有看到裙摆……啊,不过那个人跑进‘312’的空房间时,我记得他衣服的下摆好像飘了起来。” “有没有可能是大衣或是上衣的衣摆?”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可能就是吧,感觉不是很清楚啊。” “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吧,那个时候结姐姐大人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我有什么办法,就是那种情况嘛。” “要是姐姐大人可以看清楚犯人,说不定现在事件就已经解决了。” “话是这么说……” 我无言以对。 可以说目前为止“黑之挑战”都是按照犯人的计划进行的。虽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我们完全陷入了被动。 我们必须赶快揪出犯人,让“黑之挑战”结束。 “说起来……”我想起了一件事。“十点钟我们进房间的时候,茶下先生把我叫住了,跟我讲了些奇怪的话。当时我觉得他又在胡言乱语,不过现在想起来,他可能是想告诉我什么讯息……” “他说了些什么?” 我把茶下告诉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雾切听。 “新仙先生是死神?” “我觉得他应该是胡说八道。” “但是这跟新仙先生本来在自我介绍时说的话并不矛盾,”雾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地板说。“他总会不自觉地被跟死亡相关的地点吸引,不管这是否出自他本人的意愿,也许就是这样。这种感觉我也能够理解。” “我完全不明白,”我无力地摇摇头。“不过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收到‘黑之挑战’邀请函的人,这一点很令人在意。不知道他是一个不请自来的访客呢,还是说他就是……” 犯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未免太简单了。虽说按照常理,最可疑的人不可能是犯人,但是…… “以后他也许会是一个左右我们命运的重要人物呢。” “很少听到你说‘命运’这种抽象的词啊。” “是吗。结姐姐大人你可能想象不到吧,我其实很喜欢这种词。” “哦——,我本来还以为你会不屑一顾地说命运、希望之类的词‘不合逻辑’呢。” “我只是对那些不能单纯用逻辑来解释的东西感兴趣而已。” 雾切不带感情地说,把脸转向了一边。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零点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们难免都是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都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其中只有拥有“侦探权”的七村一个人还是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交叉着两条腿坐在那里。都已经在犯人手上吃了一次败仗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那么冷静的。 总而言之,只能这样等到早上了。 我本想跟雾切聊聊天,回头一看,却发现她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睡梦中发出沉稳的呼吸声。 她一定是很累了。 我注视着她沉睡的侧脸。我发觉她的睫毛很长,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十三岁女孩的睡脸。白皙的脸颊看起来很柔软,微微张开的嘴唇给她看起来毫无温度的苍白肌肤增添了一抹不那么醒目的红色。 原来她卸下防备的时候,表情是这么纯真可爱…… 她平时显露出的成熟表情,其中一定充满了她勇敢面对侦探、案件这些血腥东西的坚毅决心。一想到她一直受到宿命的束缚,我就觉得心痛。在此之前她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对于自己侦探身份的迷惑,我觉得这也可以理解。 将来她还会继续以侦探的身份活下去吗。 还是说,总有一天她会放弃呢。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她的睡脸能够一直这么可爱。 我一边注意不把她弄醒,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了文库本,开始看书。 必须要监视有没有人出入大厅。我很擅长熬夜的,上初中的时候好几次写诗写到了早上。当然,写诗的本子已经烧掉了。 顺带一提,为了以后方便,我们把门开着,用门掣(七村的圆珠笔)卡住了,就算没有钥匙也能够自由出入。 我一边跟睡意作斗争一边看书,右边肩膀上突然觉得有点重。 原来是雾切靠着我睡着了。 我不由得想摸一摸她的头,但最后还是作罢了。 我感受着她的重量,继续看书。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脸朝下趴在地板上。 眼镜也掉了,落在我面前。 我一个激灵,赶紧支起身体,把眼镜戴上。 “你不用那么慌张,姐姐大人。” 雾切就紧挨在我旁边。 “咦……咦?我……”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如果全部都是梦该多好……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环顾周围。当然,我眼前的现实还是酒店的废墟,那些熟悉的面孔正在沙发上休息。 “结姐姐大人的睡相原来这么差。” 雾切咯咯笑着说。 她一只手上拿着我的文库本。 “我睡着了?” “嗯。” “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我是被人袭击之后昏过去了呢……” 我看了看手机。 已经快到早上七点了。 “夜晚时间快要结束了。” “我睡了很久啊……”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雾切妹妹,抱歉。” “不,没关系,而且这本书也比我想的要有趣。” 雾切把文库本合上,放在我旁边,这本书的书名是《长屋杀人事件》(译注:歌野晶午出道作)。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看推理小说,这难道是侦探的宿命吗? “那下次把续集借给你,”我站起来,做了一下伸展运动。“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好像有种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削减的感觉。”“真希望事件能够尽快解决呢。” 雾切也站了起来,模仿着我做起了伸展运动。 我向等待区望去,看到他们各自在沙发上睡着了。美舟从沙发上滚了下来,瘫在地板上。我觉得应该不是遇害了……不过他们已经在这里过了两天,想必要比我们更加疲劳。 “至少在我们监视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人出入大厅。” 雾切很快出了大厅。 我赶紧跟在她后面。 我们上了楼梯,进入三楼客房区。灯光仍然很暗,保留着夜晚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我想起了在走廊拐角处见到的犯人的黑影,身体发起抖来。 雾切径直向着走廊深处走去。正在我们走过拐弯处的时候,灯光突然变亮了。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看来到了设定的时间,灯光就会自动切换。 “首先去查看一下茶下先生的尸体。” 雾切打开了走廊上从里往外数的第二个房间的门,也就是“311”号室。没有钥匙卡房门也可以打开。 “房间里的情况有没有变化?” 听雾切这么一问,我查看了一下室内。 茶下的尸体跟我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一样被摆在那里,坐在床的右侧。他脸上惊愕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唯一变了的,大概就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跟发现尸体的时候完全一样。” “ 是吗,那就好。” 雾切从制服口袋里取出黑色的手套,戴在两只手上,大概是为了防止留下指纹吧。 “黑色的手套很少见啊,警察跟法医都是用白色手套的……” “因为我是侦探。” 雾切这样说道,走到尸体旁边。 在她查看尸体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调查了一下室内的情况,不过并没有什么新发现。哪怕是地上掉的一颗纽扣也好……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情没有那么凑巧,地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放在床前的运动包里面塞的都是换洗的衣服,这些衣服全都是棒球服。 “看来他的确是被掐死的。他的直接死因是被人用手扼颈。” 雾切仔细盯着尸体看。 真亏她能这么平心静气的……不愧是编号“9”的侦探。 我躲得远远的应了她一声。 “只不过,有几个地方比较令人在意。” “什么地方?” “除了掐痕之外,接近下颚的地方还有像是被绳状物勒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被害者的脖子被勒过两次? “不知道是分开的两次还是同时,”雾切拂了一下落在肩膀上的三股辫说。“还有掐痕……这非常不一般。” “不一般……?” “一般情况下,如果这个人是被人直接用手掐死的,那么被害者的脖子上至少会留下犯人的手指印。” “嗯。” “比如说,我想掐死结姐姐大人的时候——” 雾切向我靠近,稍微把指甲侧过来,双手伸向我的脖子。她戴着手套的指尖碰到了我的脖子,有点痒。我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要么是从正面这样掐,要么是从后面偷偷地掐……” “如果不接近被害者就无法进行犯罪呢。” “没错,不过问题不在这里,”雾切指着尸体上的掐痕说。“如果像我刚才那样掐别人的脖子,拇指肯定会在上方。但是从茶下先生尸体上的痕迹看来,拇指却是在下方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手指上下颠倒的人? 是、是外星人吗? “也就是这样吧。” 雾切绕到床对面,然后膝盖跪在床上,靠近尸体。茶下的头搁在床上,后脑勺枕在床的边缘仰望着天花板,雾切来到了能够低头俯视尸体头部的位置。 然后,她双手伸向尸体。 “像这样从头上掐他的脖子。” 雾切做了个掐脖子的假动作,从床上下来了。 的确,对于一个仰面朝上的人,只要从他头部的方向接近他,然后掐他的脖子,那么掐痕就会上下颠倒了。 “那么……茶下先生头靠在床上休息的时候,犯人偷偷从床对面接近他,把他掐死,是这样吗?” “仅凭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就是这样吧。” “那就奇怪了啊,”我再次环视了一番室内。“如果说,茶下先生是在床边休息的……那么犯人从房门进来的时候他不可能毫无察觉。难道说他睡得很熟,所以没有发现?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犯人还特意绕到床的左侧掐他的脖子,这样太不自然了。茶下先生没有发现犯人的话,那犯人只要从正面掐他的脖子就行了,何必要这么麻烦。” “是啊。话说回来,在当时的情况下,茶下先生应该是不可能睡得安稳的,毕竟也不知犯人什么时候会来袭击。”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要是犯人从大门进来,那么茶下先生论如何也是会发觉的。话说回来,根据美舟的证言,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没有人出入房门了。 这样的话,假设犯人是穿过左边的墙壁过来的…… 那犯人不就可以偷偷从茶下背后接近把他掐死了? 左边的墙壁—— 隔壁就是犯人消失的密室“312”号室。 “雾切妹妹……你说人能不能穿墙啊……” “怎么了,结姐姐大人,你糊涂了吗,别说人了,就算是水豚也不能穿墙啊。” “但是只有穿墙才能让这起杀人案成立!” 我开始查看墙壁。 当然,以前我也仔细检查过,但是有可能是我看漏了…… “会不会像忍者机关屋那样,这整面墙都是可以翻转过来的啊。” “看起来不像有这种机关呢。” “秘密肯定就藏在某个地方。话说回来这个房间本来就很奇怪啊,”我扫视着墙壁说。“显然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找人改装过嘛,酒店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像牢房一样的房间。” “是啊……他们为了这次的游戏改造了这栋建筑物,这是毫无疑问的,”雾切表示赞同。“不过,既然检查墙壁却一无所获,那么答案应该是在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是吗。” 的确,就算墙上有秘密暗门,开关也不见得就在附近。 可能是在浴室里,也有可能是在天花板的某个角落。 虽然不管再怎么找,我也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 雾切开始查看茶下的行李。她找出了一台手机,不过她好像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又放了回去。然后她发现了一本笔记本,我跟雾切一起查看了笔记本的内容。 看样子是采访的题材……里面写的都是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某个国家发现了ufo,陨石坠落,确认了某项新军事武器等等。 “按照这个人写的笔记来看,人类曾经面临过好几次灭亡的危机呢。” 雾切不耐烦地说。 “又是他说过的什么阴谋论?” “是啊,看来他相当热衷于收集‘人类灭亡’的素材呢。” 雾切把笔记本放了回去。 人类灭亡——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发生这种事呢。 说起来,上次七村说过,三零级侦探成为罪犯的时候,就必须从国家层面制定应对方案……如果真是这样,要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是三零级,那不就是意味着,目前的事态发展是毁灭性的吗。 雾切突然拿起了摆在床上的一张纸条。 “话说,这张纸条一开始就在床上?” ——纸条上面写着:“第一个目标 复仇成功!” “不,这张纸条其实是揉成一团塞在尸体嘴里的,真是古怪啊。” “嘴里?” “没错啊,这是我找到的。” “这样啊……越来越觉得这件事真是令人费解,”雾切抱着胳膊说。“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结姐姐大人你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茶下先生真的死了吗?” “嗯,而且七村先生也说过他死了。” “他说什么不重要。结姐姐大人,就你看来,当时茶下先生死了吗?” “我不知道。我事先说清楚,我不像你那样已经对尸体司空见惯了,我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在装死……不过非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他应该是死了,因为他的瞳孔没有反应。” “这就够了,姐姐大人,就算把你的编号换成‘9’,你肯定也是可以胜任的。” “杀人案真是让我受够了。” 我苦笑着说。 “最初发现尸体的时候,茶下先生实际上还活着——应该也没有这个可能性。他出于某种理由伪造自己死亡的假象,然后在其他人离开之后被犯人杀害,这看来不大可能。” 雾切自己列举可能的情况,然后又自己否定,自言自语个不停。 “结姐姐大人,这个房间里的情况真的没有 任何变化?” “嗯,我可以保证。” “是吗……” 雾切抱着胳膊环视整个房间。 我跟她一起打量着室内的情况,回想了一番案件的经过。 “那个,雾切妹妹,七村先生应该不会是犯人吧?” 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说得相当荒唐。 但是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考虑——七村是第一个踏进命案现场的人,不得不说他是犯人的可能性很高。 他利用由“侦探权”取得的总钥匙进入茶下所在的房间将其杀害,然后假装自己是第一目击者,告诉我茶下死了—— 不知道他有什么动机这么做,只不过,他有可能是乘机利用“黑之挑战”的发展流程杀人的。我们在走廊上看到的人影实际上就是犯人,七村巧妙地利用这一状况杀害了茶下,并将罪名嫁祸给犯人。 “这不可能。” 我的这个想法被雾切一句话枪毙了。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啊。先不说动机,能够杀人的只有七村先生——” “不,七村先生也是不可能实施杀人行为的,因为他的时间不够。七村先生在现场不过停留了两三分钟对吧?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掐死一个人。” “啊,原来是这样……” “要掐死一名成年男子,至少也需要持续十分钟左右的窒息状态,七村先生应该是没有这个时间的。” “——的确如此。” 我竟然怀疑侦探,这真让我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既然如此——犯人又是谁呢? 他真的在我们之中吗? 在夜间时段开始之后,我跟七村基本上都是一起行动的,可以说他是不可能实行犯罪的。当然,我也不是犯人。 美舟独自在走廊里大概待了二十分钟,不过附近房间里的水无濑跟夜鹤可以帮她作证,她有不在场证明。并且,美舟的证言也可以反过来证明水无濑跟夜鹤两个人是待在房间里的,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问题在于鸟屋尾、新仙和雾切三个人。 案件发生后,七村把他们从自己的房间里放出来。但是在他们被放出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无法证明他们是一直待在房间里的。 “结姐姐大人,你表情怎么那么严肃?”雾切靠到我旁边,仔细盯着我的脸看。“该不会,你又在想我会不会是犯人?” “那怎么可能啊!” 我对她绝没有一丝怀疑。 我非常信任她。 “如果真是这样,身为一个侦探你就太不称职了。姐姐大人,侦探就算是自己的亲属也要一视同仁地怀疑,只要从逻辑上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那就一定要追究到底。” “这也是雾切家的教条?” “是啊。” 雾切昂首挺胸很自豪地说。 “那就是说你也觉得我是犯人啰。” “不是的,”雾切有点慌张地说。“因为我已经从逻辑上否定了结姐姐大人是犯人的可能性,所以我不会这么想。” “真的?” “真的,你相信我吧。” 雾切带着困扰的表情说。 反正我死揪着这一点不放也没用,所以就没有再追问了。 侦探就算是自己的亲属也要一视同仁地怀疑—— 她做得到吗。 不,正因为做得到,她才是雾切响子。 假如我就是犯人呢? 她一定会准确无误地把怀疑的矛头指向我的。 “到头来,事情就跟‘黑之挑战’的预告上面说的一样,‘消失’和‘密室’都已经实现了,这个房间真的完全是一个密室。” 我想转换一下话题,把脸别开不看雾切。 “真的完全是一个密室吗。”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密室吗?门上了锁,外面还有人看守,也没有任何暗道;窗口很小,要想穿过是很困难的,更何况上面还镶着铁栅栏。这不是百分之百的纯密室吗。” “我觉得顶多只有百分之九十左右,”雾切指着窗口说。“至少这间密室是有空隙的。” 铁栅窗—— 可能是因为天已经亮了,窗外看起来有些发白,但是完全不见放晴的迹象,只能看见一片阴沉沉的灰色天空。 “这铁栅栏才真是水豚也没办法穿过去啊。” 不过小水豚应该还是可以的。 “但是那里是唯一的空隙了。” “我来看看吧。” 我走到里边那面墙旁边,仰望着窗口。 踩在床上应该就能看到外面,但是床脚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所以也没办法把它拖到墙旁边来。 于是我用上了自己引以为豪的弹跳力,跳起来抓住了铁栅栏,利用引体向上的技巧把身体向上拉起向外看。 昨晚外面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过现在可以看到在晨雾笼罩中的群山了。附近岂止是人家,一样人工制造的东西都没有。 我把脸凑近铁栅栏往下看,不过完全看不到地面。 “什么都没有啊。” “铁栅栏很坚固?取不下来?” “不行啊……嗯——” 我筋疲力尽了,双脚落了地。 “周围有没有什么建筑物或是房间?” “要是有的话哪还用得着爬上去看啊,除了大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此外,后来我们还检查了“301”号室那边的窗口,附近的确没有什么建筑物。窗口都只是水泥墙壁上打出来的一个小洞,从窗口望出去,只有一片绵延的群山,想必好几百年间它们都一直是这个样子。 接下来,我们来到最里面的房间“312”号室。 雾切花了一个小时检查室内的情况,然而她没有找到任何暗道或是奇怪的开关之类的东西。犯人就像一道烟一样消失在了这个房间里,然而我们越调查就越觉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心中疑虑重重,注视着墙上的记号。 “我投降了,”我举起双手。“这个x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如你所见,这个记号应该就是表示死者吧。” “‘第一个目标 复仇成功’是吗……”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次“黑之挑战”的目标到底还有几个人呢。 我扳着指头数了数,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目前还存活的是八个人。 其中侦探七村是应挑战书的召唤而来,应该可以把他从目标当中排除。跟着他来的我跟雾切也不可能是目标。 剩下还有五个人。 假如犯人就在他们中间,那么把犯人除开,剩下还有四个。 在剩下的四次拍卖会中杀害四个人……拿这次的犯人来说,大概也不是不可能。然而考虑到目标有可能会拍到‘侦探权’,或是有可能受到侦探的保护,犯人应该顾不上去杀其他无关的人。 是不是可以说,我跟雾切是在安全范围内的呢…… 不,这个很难说。 目标可能只有一个人了。在这种情况下,犯人也有可能会设法除掉我们这些碍事的人。 性命攸关的挑战还没有结束。 我跟雾切一起从房间里出来。 夜间时段已经过去,所以从规则上来说,我们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至少在拍卖会开始的下午六点之前,可以说这段时间都是可以自由行动的。 “雾切妹妹,要不要趁现在去冲个澡?晚上太危险了,不是洗澡的时候,所以只能趁现在……” “一个星期不冲澡也没关系的——” “不行!女孩子不能接受这种训练啊!” 结果我们决定在“302”号室的浴室冲澡。我向雾切提议“要不要我帮你洗”,她显然很反感的样子,于是我们还是轮流洗的。 由于房间里没有插头可以让我们用电吹风,我用毛巾把雾切的头发擦干了。雾切的头发又柔软又光滑,就好像世上最精巧的丝线,绝非出自凡人之手。 “我给你编成辫子吧,一直很想试一试呢。” “我自己会弄。” “好啦好啦,就让我来吧。” 我们并排坐在床上,我给雾切编着头发,她乖乖地任由我摆弄。 “下次拍卖会要怎么办?” “出价必须谨慎一些呢。拥有‘侦探权’的人可以救没有‘侦探权’的人,这个设想是不成立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大家肯定都会为了保护自己而竞拍‘侦探权’的。” “这次我们一定要拍到‘侦探权’当侦探。” “是啊……就算发生了杀人案,只要有‘侦探权’,就能第一个踏进现场……” 原来如此,还有这个任务啊。 倾听死者的声音也是侦探的工作。 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没有死者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这大概就是编号“9”和编号“8”的差别吧。“9”的专业领域是杀人案,而“8”却离杀人还差一步,是把失去人身自由的人救出来的侦探。 “说起来,不知道七村先生打算怎么办呢,他在昨天的拍卖会上把一亿全部花光了啊。” “关于这件事,”因为我正在摆弄雾切的头发,她只把视线投了过来。“原本按照‘黑之挑战’的规则,受召唤而来的侦探是游戏的棋子,是不能缺少的,没错吧?那么这次的游戏又如何呢。虽然按照规则,侦探的角色会由于‘侦探权’拍卖会发生变动,但原本那条‘受召唤而来的侦探不可缺少’的规则,我认为也是仍然有效的。”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得到‘侦探权’,七村先生也是绝不会有危险的?” “我是这样想的。假如就因为这次比较特殊,所以杀掉侦探也没关系,要是这种规则可以生效的话,那么‘黑之挑战’的根基就会动摇。” “唔——嗯,的确,组织里的那些人在这方面好像很严格呢。” “七村先生应该也是理解这一点的,所以他才会在拍卖会上那样乱来吧。” “原来如此啊,看来他投进去那么一大笔钱也不是因为一时头脑发热。” ……但是之后呢? 作为游戏的一个棋子,他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话虽如此,假如没有得到“侦探权”,那么他在夜间时段的行动就会受到限制。可以说,这样一来,他的侦探功能就被完全剥夺了。 不知道七村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赢得“侦探权”的速度是最快的,那么退出拍卖会的速度也会是最快的,真是搞不懂他。 这种有大侦探之称的人真是麻烦。 “要想在下次拍卖会上取胜,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像上次那样合作吗?” “要想让那个办法成立,就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要保护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而现在这一点已经被打破了,就算一开始可以靠雄厚资金取胜,之后也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并且,到了后半阶段,说不定资金已经用完,到时就会陷入一筹莫展的状态。” “这样啊……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在昨天的拍卖会上浪费了500万,而其他的人手上都还有整整一亿。 拍卖会还有四次,2500万大概就是最大限度了吧。如果用高于2500万的价格拍下了“侦探权”,那之后在拍卖会上落败的可能性也会随之增加。所以,要想连续取胜,就必须尽量压低中标的价格,要让这个价格低于2500万。 话说回来,这种计算方法好像也不适用于我目前的情况。 “有没有办法能保证在这种拍卖会上取胜呢。” “很难说……” 雾切陷入了沉思。 “啊——,这下事情可麻烦啦。” 我一下子躺倒,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水泥天花板上只有一盏灯,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次“黑之挑战”应对侦探的方法考虑得非常全面。将侦探囚禁在封闭的环境中,以缓慢的进度每天举行一次拍卖会,既能够剥夺“侦探权”,同时又能拖到时间结束,想必这就是对方的目的。 在“黑之挑战”中,犯人要想取胜,只能逃避侦探的指认。但是,这并不是说犯人要真的逃走,而是在规定的168个小时内,让侦探一直被困在思维迷宫之中,这就是取胜的方法。 在这个基础上制造出来的成品,就是这次的“黑之挑战”吗。 “我说,结姐姐大人,还有另一边呢。” 雾切俯视着躺在床上的我,对着我甩了一下头发。 看样子她是想让我把两边的头发都编成辫子。 “啊,抱歉抱歉。” 我支起身体,继续给她编头发。 “比起想办法在拍卖会上取胜,我们大概更适合去解决案件吧。” 雾切这样说,不过对于案件我简直是一头雾水。 我果然不适合当侦探吧 我和雾切回到大厅的时候,等待区已经有好几个人不见了。睡在沙发上的只有美舟和夜鹤两名女性,男同胞们一个都不在。 七村、水无濑、鸟屋尾、新仙四个人在食堂里围成一圈坐着进餐,感觉有点像是在野餐,很温馨的样子。如果不是目前这种情况,进餐时间本应该是很快乐的。 然而他们每个人都是同样一脸憔悴的样子。 “啊,你们刚才到哪儿去了?” 水无濑注意到了我们,说道。 “在楼上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下。” “你们也应该趁现在先把饭吃了再说。” 鸟屋尾一边大嚼包装米饭一边说。 夜间时段结束之后,他们果然也松了口气。 虽然很想跟七村商量一下今后该怎么办,但一直没有找到跟他独处的机会,我跟雾切只好作罢,回到了大厅里。 我跟雾切各自拿着干粮和水回到了“302”号室,还是在这里感觉最安心。我们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的密室里,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索然无味的饭。 我们并肩坐在床上,度过了一段无所事事的时光。 我们就像是很多年前就认识的朋友一样,能够共享沉默。 大概是因为我们曾经一同经历过时刻面临生命危险的状况,我产生了一种感觉,就好像跟雾切在一起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实上,这一个月以来她跟我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很奇妙,也很深厚。 正因为如此—— 我认为,也许现在有必要去了解她最不愿向人提及的事情了。 “雾切妹妹。” “什么事,结姐姐大人。” “关于你的父亲……” 她的眼神些微多了几分严肃。 然而不愧是雾切响子,她仍然保持着面无表情,没有表现出丝毫动摇。 “跟结姐姐大人你想象的差不多,他身上也流着雾切家的血,是个侦探——本该是这样的,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那他果然是受到事件的波及……” 这是雾切家的谜团之一。 雾切这个姓氏直接由祖父传给了孙女,中间跳过了一代——其中的理由。 “他殉职了。” “原来是这样……” “其实是假的,”雾切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如果真是这样,也许还更好些,我就会尊敬他,不会瞧不起他了,然而现实是他还活着。” “什、什么啊,他原来还活着,吓了我一跳,”我装出冷静的样子,让自己不要慌张。“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瞧不起他……” “抛弃了雾切这个姓氏,抛弃了家庭,抛弃了我,这样一个人,让我不要瞧不起他,那才是不可能的。” “你的父亲离家出走了?” “没错,他逃走了。尽管生在雾切家,他却一直不愿成为侦探,最后抛下一切走掉了。” “这样啊……于是你就成了侦探,继承了雾切家的家业对吧。” “是啊。” “你的父亲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他在希望之峰学园当老师。” “咦?是那个希望之峰学园吗?” 就是那所政府公认拥有特权的学园,从全国各地物色搜罗拥有超高校级才能的高中生,培育国家未来的人才—— 虽说是个抛家弃女的人,不过他也真是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落脚。 背叛了雾切家才能的人,却在培育才能的机构里工作,真是讽刺。不过,是不是正因为他深知才能的分量,所以才有能力去教育别人呢。 “但是你父亲也不是嫌弃你对吧?” “谁知道呢。只不过,他经常因为我跟爷爷争执,两个人总是为了我的教育问题争论不休。”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愿意看到大人们因为自己而起争执。她之所以会表现出这种早熟的态度,可能也是因为那样的环境迫使她“成熟起来”。 毫无疑问,她拥有侦探的优秀才能,然而这种才能同时束缚了她,这也是事实。 她之所以会对侦探这个概念如此依赖和顺从,大概是因为在情况复杂的雾切家,她一直都在选择“顺应环境”。 她的确是个天生的侦探。 然而与此同时,她也是个除了当侦探之外别无选择的女孩。 “只不过……母亲在世的时候,爷爷和那个人还不会相互争执,大概是母亲的存在缓和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吧。”雾切垂下眼睛,叹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的去世,可能正是那个人不得不离家出走的原因,因为雾切家不需要一个不是侦探的人。” “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是生病。她一直体弱多病,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去世的。在我记忆中母亲的形象,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地微笑着的样子——”雾切注视着墙壁,似乎在回忆过去。“结果我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那个时候我正好跟爷爷一起在国外,不过祖父要优先完成侦探的工作,所以没有回国。而我也……学了他。” “——你学了他?” 她点了点头。 “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在七岁的时候,她就直面了雾切家的教条。 “那个人当然否定了爷爷的做法,然后开始彻底否定雾切家。也许他真正想要否定的,是自己身体里雾切家的血吧。” 她像往常那样,用不带感情的口吻说。 “你的父亲完全没有从事过侦探工作?” “他好像被爷爷带着参与过工作,不过自己从来没有想当侦探的意愿。” “那他也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过?” “不可能登记过。对他来说,侦探图书馆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地方吧。”雾切这样说着,向我投来试探的眼光。“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莫非你认为那个记录被消除了的第四个三零级侦探是他?” “不是……嗯,哎,我只是听你说的时候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那是不可能的,”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那个人当了侦探,他也顶多只能升到等级‘5’或是‘6’,不会再高了。” 说得真是毫不留情。 “既然有雾切家的血统,说不定他身上也隐藏着才能啊。” “那个人对侦探厌恶到了极点,所以他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这件事是不可能发生的,这个前提就不成立。” 虽说有雾切家的血统,不过她的父亲看来不可能是那个记录被消除了的三零级侦探。 那个消失了的前侦探到底是什么人呢。 “说起来,关于那个前侦探,你有没有向你的爷爷打听过?” “——我问过了。” “答复呢?” “他没有告诉我,叫我自己去查。” “——这也是侦探训练的一部分吗。” “是啊。不过他告诉了我一件事——就是那个前侦探的外号。” “外号?” “嗯,那个前侦探最擅长的就是易容化装,他神出鬼没,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听说侦探们把这个真实身份不明的人称为——‘变奏侦探(variationist)’(译注:‘变奏’在日语中与”变装“发音相同)。” “又是个起得很夸张的名字啊。” “侦探所具备的能力被用于犯罪的时候,这种情况是最麻烦的呢。假如那个前侦探真心想玩‘鬼抓人’或是‘捉迷藏’之类的游戏,那么不可能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但是我们不是都了解到这么多情报了吗?”虽然主要是靠她才知道的。“只要加把劲,我们也能成功的!” “你真是乐观啊,结姐姐大人。” “因为我没什么才能啊,至少要保持乐观吧。” “总而言之——如果不先解决这次的‘黑之挑战’,说什么也没用。” 说得没错。 今天拍卖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们必须同时应对事件跟拍卖会。 唉,我脑子里面简直一团糟…… 拍卖会的时间到来之前,我跟雾切两个人一直关在房间里研究对策。 从结论上说,我们没有想到什么像样的对策。 在拍卖会实时进行的过程中,现场的气氛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拍卖的结果,昨天的拍卖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结果还是只能等到那个时候再说。 如果没有那种下意识的推理能力,那么也就无法在拍卖会上取胜了。 下午六点终于来了。 87:58:30 时间已经到了,所以我们来到了充当拍卖会会场的食堂,从阳台上传来吵嚷的声音。 抬头一看,参加者都聚集在一片漆黑的肖像画周围。 “各位都怎么了?” 我从下面喊了一声,新仙做出了反应。 “这里摆着一个奇怪的人偶,白天好像还没有的……” 我跟雾切一起上了阳台。 人偶就摆在肖像画的正下方。这是个法国洋娃娃,身高差不多有五十厘米,带着水蓝色褶边的衣服看起来很可爱。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偶的脸却是老婆婆的模样。 一般来说,这种人偶的脸都是可爱的小孩子模样,然而这个人偶的脸怎么看都是个老婆婆。 人偶靠着墙壁坐着。 “各位晚上好,六点钟已经过了,我想可以开始今天的拍卖会了。” 跟上次一样,一个电子合成音从不知安装在哪里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喂,你这混蛋,到底在哪里啊!快给我滚出来!” 水无濑对着天花板大喊。 “诺曼好像说过他不会再出来了啊……” 鸟屋尾回过头看着肖像画。昨天这液晶屏幕上还是 诺曼的肖像画,今天却始终是一片漆黑。 “我在这里。” “啊?哪里啊!” “就坐在各位的面前。” “这个老太婆娃娃?你谁啊!” “我是诺曼的母亲,今天代替犬子来主持拍卖会。” “吵死人了,看我把你踢烂!” 水无濑作势要把人偶一脚踢飞。 我们所有人都赶忙上去制止他。 “您要是这么乱来的话,可不知道对方会做什么,”新仙说。“人偶内部说不定设置了炸弹。” “怎么可能有这种玩意儿啊。” “不,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事实上,昨天鱼住小姐也的确中枪身亡了,我们不知道杀人魔会以什么形式发动袭击。” “……唔唔唔,你那种‘不祥的预感’由不得我不相信啊……可恶,看来只能退一步了。你这死老太婆!” 水无濑对着人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背转身去。 “诺曼一家准备全体出场吗?”夜鹤仍然把巨款抱在胸前。“大家聚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是都下楼去吧。” 夜鹤走下阳台,在食堂的椅子上坐下。 我们也紧随其后。 把那个自称是诺曼母亲的人偶丢在原地。 “那么,这次也请各位为了‘侦探权’,在拍卖会上努力奋斗吧。我就说这么多,祝各位一切顺利。” 电子合成音停止了。 这也只是犯人事先设置好了定时启动的吗,还是说犯人除了我们以外另有其人,他正在某个地方操作语音呢。 “那么谁先开始?” 七村像主持人一样开始主持拍卖会了。 “我说,各位,我有个提议……” 身穿晚礼服的鸟屋尾站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啊老爷子。”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考虑大家合作,放弃‘侦探权’比较好?” “放弃……?” 我吃了一惊,反问道。 “是的。具体来说,就是联合抵制拍卖会。也许是出于对那个不明身份的杀人魔的恐惧,我们对他所制定的规则太过言听计从了。仔细想来,我们根本就没有道理要听那个杀人魔的话,对吧?而且继续参加拍卖会也没有意义。等夜间时段到了,我们不要管什么门禁,所有人都在大厅里集合,一致团结对外保护自己,这样如何?” “原来如此……只要所有人集中在一个地方,就算犯人来了,我们也可以反击了!” 水无濑恍然大悟地说。 “咦——,可是,杀人魔手上不是有枪吗?要是我们违反了规则,他说不定会开枪的呀。” 美舟一脸害怕地说。 的确,如果对方拿着枪来找我们,那我们就没办法抵挡他了。 “在大厅里可以设壁垒吧。在客房里门是朝外开的,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在这里就可以把门封住了,把沙发之类的东西排在一起……” “不知道这种壁垒到底有没有效果……我觉得前途简直是一片黑暗呢。” 新仙皱起了眉头。 “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对付枪的办法。” “哦,老爷子你打算怎么办?” 水无濑问道,他的眼光中透出怀疑。 “大厅的窗口也完全被封锁了对吧,就是说阳光也照不进来。如果让灯光熄灭会怎么样?那就是一片漆黑,就算有枪也找不到目标。更何况,这大厅这么宽敞,子弹根本就很难射中。” 也许——有点道理。 该怎么让灯光熄灭,而在一片漆黑之中又要怎么击退犯人,这些都还需要进一步考虑,不过这是合理可行的——也许吧。 “各位,你们打算对杀人魔屈服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受够了。这种人的犯罪行为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对于他最有效的应对方法就是无视。愚弄我们是很无聊的……要让他产生这种想法!剩下的87个小时,只要我们在大厅里吃吃喝喝度过,所有人就可以平安离开了!” 鸟屋尾的话越说越激动。 不知不觉之间,我们已经听他的演讲听得入了神。 “联合抵制啊。原来如此,这也许是个全新的尝试吧。” 七村抱着胳膊说。 “那么这次就不用出价了?”美舟不知道在问谁。“那台机器好麻烦啊。” “还是进一趟那个隔间比较好吧?”水无濑说。“至少必须有一个人进去,要不然结束的铃声直到十点钟才会响吧?” “……是啊,那么大家就按顺序进隔间吧。如果只有一个人进隔间的话,大家会担心那个人可能会做小动作,如果大家都进去就不怕了。” 就这样,从离隔间比较近的人开始,我们依次进入隔间。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拍卖会了,大家都掌握了诀窍,进行得很快。 一眨眼的工夫就轮到我了。 我尽量不花太多时间,迅速地进了隔间又出来。 这样就行了…… 真的吗? 联合抵制作战——究竟能不能顺利进行呢。 最后进入出价隔间的人是雾切。 她从隔间里出来之后,十分钟之后响起了鸣笛声,宣告拍卖会的结束。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结果显示在肖像画所在的液晶屏幕上。 本日拍卖结果 水无濑 有全 5000万 鸟屋尾 青云斋 3000万 五月雨 结 1500万 美舟 梅尔克 1100万 新仙 帝 1000万 夜鹤 冴 700万 雾切 响子 0万 “你、你们这些家伙……骗了我!” 鸟屋尾涨红着脸大发雷霆。 这场拍卖会完全乱了套。 一切都要怪鸟屋尾吧。 “是你骗了我们才对吧,老爷子!什么联合抵制,你趁机投了3000万啊!” 除了雾切之外,所有人都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赞成鸟屋尾的主意。 “老爷子,你的表现太可疑了,”夜鹤一边摆动着手一边用甜腻的声音说。“你倒是证明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钱更值得信任呢,呵呵。” 只不过,我没想到大家会出这么多钱。 我原本还以为自己都拿出足足1500万了,一定可以拍到“侦探权”呢…… “好,今晚的侦探就是我了。” 水无濑摆了个胜利的姿势说。 “你这混蛋……我饶不了你!” “真是不干脆啊,老爷子,结果是改变不了的。哎呀哎呀哎呀……对我这种态度真的好吗?”水无濑扬了扬出价卡。“我可不会救你的哦?” “唔……你怎么这么卑鄙!” “彼此彼此啦,你这个老骗子!”水无濑揪住鸟屋尾的衣领,像是要把他撞开一样,用力推了他一把。“我跟你们把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当什么侦探的,我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买下这个‘侦探权’的。这东西不管我怎么用都是我的自由对吧?” 水无濑满面笑容地说。 他果然是个人品低劣的人…… 这样下去会让我讨厌人类的。 “顺带一提,我已经想到一个在这种拍卖会上必胜的办法了。我事先在这里宣布,下次我也一定会赢,而且还会带着一大笔钱活着离开这里。至于你们的小命,我压根儿就不在乎!” “等、等一下,你不愿意救我们吗?” 美舟开 始慌张了。 “这个嘛……南瓜头,今天晚上如果你答应帮我个忙的话,要我救你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我帮!我帮你的忙!” “喂!”夜鹤轻轻敲了一下美舟的头。“你怎么能被男人利用呢,南瓜妹妹。要反过来才对,女人应该要利用男人啊,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所以,水无濑先生,只要你给我1000万,我可以给你帮一个晚上的忙哦,怎么样?” “啊?要我付钱啊?”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体系吧?你可不能违背宇宙的真理啊,我说得对吧帅哥。” “唔唔……” 他难道在犹豫? 这种游戏我已经受够了。 我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走到七村旁边。 “七村先生,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指认犯人的计划?” “嗯?哦,还差一点就可以解决事件了。” “真的吗?”我有种终于找到了救星的感觉。“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会说那句‘犯人就是你’?” “这个嘛……只能说,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吧。” 感觉不得要领。 曾经宣称自己会以最快速度解决案件的七村,来到这里之后却一直像是在原地踏步。 看他这么悠闲的样子,难道说……他是在等待什么? 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搞清楚犯人的身份…… 不行,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一味依靠七村,他又不是我们的领队老师。 “雾切妹妹,我又没拍到‘侦探权’啊……这下该怎么办?” “不用慌张,姐姐大人,我有个主意。” “不、不愧是雾切妹妹!到底要怎么办?” “给犯人设陷阱。” 雾切露出无畏的笑容说。 第六章 献给侦探的供物(anti-mystery) 第二天的夜间时段越来越近。 我们简单地进行了晚上的房间分配。 我们采用的规则是出价金额较高的人入住距离侦探较近的房间,所有人按照这个顺序排下来,剩下的房间就由雾切和七村住。他们两人也没有靠猜拳来决定,各自挑了自己喜欢的房间。 然而今晚的房间如何分配也许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拥有“侦探权”的水无濑已经宣称,他不会救任何人。 这样下去的话,犯人要想杀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今晚会是谁被杀? 犯人的目标到底是谁? 没有“侦探权”的我一筹莫展,完全无能为力。我是因为想要帮助别人才成为侦探的,没想到却连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 也许犯人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我了。 还是说,犯人的目标会是雾切呢。 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坐立不安。 我该怎么办才好。 走到通往三楼的楼梯上时,雾切突然小声对我说话。 “结姐姐大人,那个准备好了吗?” “那是当然。” 刚才雾切叫我尽可能往背包里多塞一些瓶装饮用水。虽然我不明白这有什么用,但我还是按照她的指示,装了满满一背包的水。 “大家都进房间之后,你就到走廊上来。” 她好像有什么主意。 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况下,她仍然没有放弃。她让我看到了希望。 在十点到来之前,水无濑就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了。他有“侦探权”,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这个晚上对他来说想必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而在拍卖会上落败的人们脸上都带着不安的表情,为了保证遵守门禁的规则,各自进了房间。 九点五十分。 大家好像都已经进了房间。 我偷偷来到了走廊上。 这时雾切也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我简直有一种冲动想要扑上去紧紧抱住她,但我还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雾切妹妹,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小声问她。 “今晚我们会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出不来,不管听到谁的惨叫声,都不能去救那个人。” 她说道,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点头。 “所以我们要趁现在尽可能多做一些事。” “我们要保护大家对吧。” “……姐姐大人,之前我也说过,我之所以会当侦探,并不是出于要保护什么人或是想寻求真相这一类的理由。” “我知道。” ——我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想要保护别人的意愿,还有寻求真相的想法,这些都是的确存在于你心中的。 我把背包放了下来,里面装着六瓶500毫升的瓶装水。 雾切拿起其中一瓶,把瓶盖打开。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要喝的,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却把水洒在了“301”号室门前的走廊上。 “等、等等,”我小声责备她。“你干什么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设陷阱。” 雾切一边在红色的地毯上到处制造水洼,一边往走廊深处走。 ——原来是这样! 只要在这条浸了水的走廊上走过,鞋子一定会被打湿。 而只要穿着打湿了的鞋子在没有水的地方走过,就一定会留下脚印。 像这样在走廊上到处洒上一些水的话,走过的时候就不可能不留下脚印。用毛巾把脚印一个一个擦掉是很花时间的,而且也很难保证到了早上的时候脚印就会完全晾干。如果我是犯人,今晚我就会放弃杀人的打算。” “雾切妹妹,你真的好厉害!” “不,这是很常用的办法。其实我本来是想用面粉或者淀粉的,不过这里好像没有,所以就用水代替了。” 虽说如此,没想到用随处可见的水就能够防止犯罪。 这样一来,想必犯人也无计可施了。 “好了,结姐姐大人,你先进房间里去,快没时间了。” “我也来帮你。” “不行,姐姐大人你的房间在走廊中间,会留下脚印的。” “啊,原来如此。”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抱歉,什么事都让你来做。” “没关系,”雾切摇了摇头。“作为补偿……到了早上,你能不能最先到我这里来?” “当然。” 雾切似乎很开心,她露出了微笑,然后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你千万不要有事。 千万—— 夜间时段来临了。 这是个非常寒冷的夜晚。 虽然在室内,但呼出的气却变成了白雾。 我裹着毛毯,在暖气跟前缩成一团。 不知道什么时候犯人就会打开那扇门向我扑来,这种恐惧感…… 身为一个侦探,我已经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心理准备。然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能不能算是“以一个侦探的身份而死”呢。 我一边这样思考着,一边静静等待着深夜的到来。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是不是幻听啊。 最近这段时间,在我精神压力很大的时候,就会听到从记忆深处传来妹妹的声音。 那是求救的声音。 是的,这只是幻听—— 不对。 隔壁房间传来了求救的声音。 挨在我右边的好像是美舟。 她一边敲门一边发出哭声。 她在等待侦探打开门把她从房间里放出去,然而今晚的侦探是不会出动的,因为一个既没有侦探的资质,也没有觉悟当侦探的人拿到了“侦探权”。 美舟求助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 然而等我回过神来时,她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希望她只是喊累了在休息。 该不会是已经被犯人杀害了吧…… 我凝神聆听着,身体颤抖不止。 我听到了房子里面咯吱咯吱的响声。 小的时候,我觉得房子里的响声非常不可思议。好像还有一次,我跟妹妹一起爬到了阁楼上,想搞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个声音。那个时候我觉得肯定是天花板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咯吱。 咯吱。 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沉闷的人声。 不,那是——呻吟声? 然后传来的是…… 沙沙…… 沙沙…… 从黑暗中传来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 沙沙…… 沙沙…… 到底是谁在干什么…… 难道说那个人是在一片黑暗中拖东西? 光是想象就觉得可怕。 房间角落里的黑暗令人恐惧。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甚至头都不敢回一下,一直凝视着暖气,就像在逃避现实。 我想大喊大叫。 我一直抑制着这种冲动,等待着清晨的到来。 考试之前熬夜复习的时候,分明一眨眼就到了早上。 这个晚上,早晨却迟迟不来。 这个时候不知道雾切怎么样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是不是仍然很冷静呢。 不知道走廊上的浸水陷阱能不能奏效。 看到走廊上那个样子,犯人一定会很惊讶的。 并且 他会发觉这是为了抓住他而撒下的一张网。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他能够放弃杀人的主意。 窗外终于开始微微发亮了。 结果我完全没有睡着。 快到早上了。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六点五十五分。 这是我人生中最长的五分钟。 在这段时间里,我脑子里想的都是雾切响子。 只要能活着从这里出去,我就马上去找她。 我站了起来,摇晃了几下门。 还没开。 终于——传来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打开了门。 走廊上果然还是湿的,一眼望去没有什么类似于脚印的痕迹。 我一面仔细查看脚下,一面向着雾切的房间所在的走廊深处走去。 我来到了“308”号室。 一直到这里都没有一个脚印。 也就是说,没有人在走廊上走过。犯人果然放弃犯罪了吗? 也许我们取得了胜利。 我敲了敲门。 眼前的门打开了,出现在那里的雾切眼睛有一点红肿,毛毯盖在头上,就像在扮鬼似的。 我不由得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毛毯落在了脚下。 我的眼泪自然就涌了出来,我的脸和她的头发都有点湿了。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啊!” “你太夸张了,结姐姐大人。” 她一脸困扰地说。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还活着吧?” “现在不是说梦话的时候。结姐姐大人,你是不是抢在所有人前面到这里来的?” “嗯,我是第一个。” “脚印呢?” “没有。” “没有?” “我仔细查看过了。要不然你也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嗯。” 我们从房间里出来,向着楼层入口走去。雾切房间靠里侧那一边的走廊上也没有任何脚印。 我们走在走廊上的时候,夜鹤和新仙也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了。 “真是个清爽的早晨。”夜鹤仍然怀抱着巨款,她伸了个懒。“昨天没有割腕,前天也没有割腕!每天真是充满生机啊,就连走廊看起来都这么新鲜!” 一整晚像是濒死体验一般的经历过后,迎来了充满生机的早晨,这样一种喜悦之情。夜鹤现在似乎充分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我也多少跟她有同样的感受。说来也很讽刺,正是“黑之挑战”让我们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 “早安,各位都平安无事吧。” 这是无比沉静的问候。 新仙帝——这个人非常不可思议。他看起来像是身上蕴藏着极深极深的黑暗,但同时也像是个只是喜欢故弄玄虚的普通人。这个有死神之称的人,到底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呢。 我们一起沿着走廊往前走,来到美舟的房间。 我们敲了门。 “美舟小姐,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夜间时段已经结束了,所以没有必要一直关在房间里,应该是随时可以外出的。然而她却仍然没有露面,这就意味着…… 难道说! “我开门了。” 我打开门。 美舟全身瘫软,趴在紧挨在门边的地板上。 “美舟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晃着她的肩膀。 我碰触到的感觉……是温暖的。 “哇啊!” 美舟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看来你没事呢。” 新仙说,他从走廊上看见了室内的情况。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太好了……”我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你大哭大叫了很久,太累了所以就睡着了吧,我很担心你啊。” “大家都没事?太好了。”美舟很开心地打量了我们一番,从房间里出来了。“哇,怎么走廊上都湿了,是不是漏雨了?” 这时姗姗来迟的七村出现了。他的西装仍然非常笔挺,这人外表上真是一丝不苟。 “走廊上这个样子是你们干的吧。” 七村看着我和雾切说,他理解的速度果然很快。对此的解释我们暂且押后,大家一起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 “302”号室。 我们发现了异样。 “看,有脚印。” 雾切指着走廊。 门前的确有像是曾经出入过房间的脚印。 这脚印好像在“302”号室和“301”号室之间来回走过,看起来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刚才我一门心思直奔着雾切妹妹那边去了,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脚印啊。” “我们检查一下吧。” 雾切打开了“302”号室。 这是鸟屋尾的房间。 我们看到的是…… 坐在床右边的地上,头搁在床垫上,已经气绝身亡的鸟屋尾。 他身体的位置和状态跟当时的茶下几乎相同。 唯一一点不同的是,床上摆着一个古怪的人偶。 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偶我有印象。 是那个老婆婆模样,自称是诺曼母亲的洋娃娃。它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房间里来的啊。 这个人偶脖子上挂着类似于招牌的东西,上面画着荧光粉色的x记号。 靠下一点的地方还写着:“第二目标 复仇成功!” “呜呜……他、他死了?” 美舟哑着嗓子问道。 七村和雾切进了房间,走到鸟屋尾旁边,两个侦探果然行动迅速。雾切戴上黑色手套之后,在鸟屋尾身体上摸来摸去,检查他死亡的情况。两个人娴熟地进行着现场状况的确认工作。 “死后已经过几个小时,死因是扼死,是扼颈致死。” “跟茶下先生一样……” 我小声说。 “昨天晚上我进房间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说。 我回头一看,水无濑正抱着胳膊站在走廊上。 美舟显然对他怀有敌意,狠狠瞪着他。这也难怪,尽管她那么拼命地求救,有“侦探权”的水无濑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在隔壁房间里听到不得了的响动,有点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一部分也是因为我想试试看总钥匙的效果。时间是……大概凌晨三点吧,我打开门一看,大叔已经死了。现在跟那个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人偶也已经放在这儿了。之后我就回房间睡觉了。” “奇怪的响动是不是说……感觉像是在拖什么的声音?” 我问道。 “这个嘛……可能吧。不,那个时候让我更在意的是呻吟声。” 呻吟声! 说起来,我记得自己好像也听到过。 我的房间跟水无濑的房间把这个杀人现场所在的房间夹在中间,也就是说,水无濑所听到的异响很有可能跟我听到的一样。 那会不会是鸟屋尾的脖子正被人掐住的时候发出的呻吟声呢…… 这样一想就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像是在拖动什么东西的声音会不会是移动尸体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呢。尸体的状况跟茶下一模一样,从这一点来考虑,很有可能凶手是有意这样布置的。 犯人有什么必要特意把尸体弄成这样呢……这真是个谜。 “水无濑先生,”雾切发问了。“你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有没有在走廊上 看见别人的脚印?” “脚印……?没有,完全没注意。” 走廊上的脚印,只有在水无濑的房间和鸟屋尾的房间之间来回走过的那一串。从水无濑的证言来考虑,只能认为这是水无濑的脚印。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脚印了,这可以证明昨天晚上没有人从房间里出来过。 “水无濑先生,难道你是杀人魔?” 夜鹤提出来说。 迟早会有人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为、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能出入‘302’号室啊。” “等等,的确我手上有‘侦探权’的总钥匙。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手上有总钥匙,杀人魔手上也有啊?是杀人魔来把大叔杀了啊。” “你说的这个杀人魔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怎么知道!” “昨天晚上我跟雾切妹妹在走廊上洒了水,”我插进他们两人的对话中间。“昨天晚上如果有人在走廊上走过,肯定会留下脚印。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脚印,就是水无濑先生到鸟屋尾先生的房间去的时候以及回来的时候留下的,就是这样。” “所以人就是我杀的?开什么玩笑!我进房间的时候大叔已经死了,千真万确!”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夜鹤似乎并不相信。“你是犯人,却没有注意到走廊上被水浸湿了吧?所以也没发现自己留下了脚印。啊,搞不好你是在拼命地掩盖这件事吧?呵呵。” “不、不是的!不是我干的!” 水无濑大嚷起来。 充满猜疑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你们这些白痴什么都不懂!”水无濑终于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叫了。“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你们这些人全都被杀人魔杀光算了!今天的拍卖会上我也一定会拍到‘侦探权’的,我一定可以!我知道必胜的办法!” 水无濑吼过之后,一头钻进“301”号室不出来了。 “水、水无濑先生!” 我隔着门叫他。 “谁要跟你们这些人待在一起啊!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谁都不准靠近!” 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的死。” 新仙低声说。 我不想再有人死了。这样下去,“黑之挑战”真的会以犯人一方的胜利告终了。 我们留下水无濑,来到了一楼大厅。 大家各自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沙发的空位变多了,这个事实再次让我感到了恐惧。 “七村先生,”我小声向七村说。“您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五月雨君,你以为我是谁呢。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六万五千五百人当中,解决案件的速度最为出众的人,那就是我,七村彗星。” “这我很清楚,不过……” “我一开始就知道犯人是谁。” “咦——?”我不由得失声大叫。“那您为什么不指认他?让这场游戏快点结束吧。” “很遗憾,这样是行不通的。在这次‘黑之挑战’的规则之下,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自由行动。” “出于某种原因不能自由行动……是吗。” “不过,看来是时候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七村这样说道,突然站了起来。 他又在大家面前摆出那副像在演话剧的架势来。 “好了各位,我已经告诉过你们我是侦探了。而且我也告诉过你们,这起事件事先有过预告。”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美舟瞪圆了眼睛仰头望着七村。“难道已经到了解决篇?” “总之先听完我的话再说吧,天下无双的美人儿。”七村举起右手制止美舟说话。“实际上,这次在这家诺曼兹酒店所发生的一系列杀人案,跟某个组织有关。” 七村终于开始向大家解释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以及他们所举办的“黑之挑战”游戏。并且他还告诉大家,这场游戏目前正在进行之中。 美舟、新仙、夜鹤各自带着或惊讶或疑问的表情听着七村说话。 “在‘黑之挑战’之中成为受害者的人,只限于那些过去曾进行过犯罪,并且没有因为这些罪行受到惩罚的人。说过这里,我有个问题想问各位。你们以前有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桩犯罪?你们可以放心,我发誓,你们在这里说过的话我不会外传,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物比侦探更加守口如瓶了。” “请等一下,”新仙往后抚了抚头发说道。“如果侦探先生说的是真的,那么已经被杀害的鱼住小姐、茶下先生和鸟屋尾先生曾经也犯过罪吗?” “很有可能。只不过根据具体情况,犯人也会杀害无关人员。要说这次的例子,你们可以认为鱼住绝姬并不是犯罪者,是犯人出于自身原因将其杀害的。” 鱼住实际上是个侦探。 当然,侦探之中也有犯罪者,但她应该不是。她那个时候没有犯人所写的“复仇成功”的字样,所以可以认为她不是犯人的目标。 “请问……” 美舟低着头举起了右手。 “原来是你,那就坦白你的罪行吧。” “我小时候……因为‘银天使’还差一张……所以就加上了一张自己照着画的寄出去了,然后就收到了玩具罐……(译注:森永巧克力球中包装口上有一定概率印有‘金天使’或‘银天使’图案,收集1个‘金天使’或5个‘银天使’能够向厂家兑换玩具罐)” “你在说什么呢?我在问的是犯罪的情况。犯人应该是在犯罪行为的波及之下受到了很大的损害,不会是什么微不足道的犯罪。假如下一个目标就在诸位之中的话……那么你们应该心里有数。” “我心里可没数呢。” 新仙说得很干脆。从他的眼神之中,我感觉不到任何说谎的成分,倒可以说他完全是一副圣人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美舟君,你怎么样?” “唔——嗯……如果小天使不算的话……那大概就是弄弯了很多勺子吧……那些制造勺子的人可能会很恨我吧……” 看来美舟好像也没头绪。 如果她那种南瓜小甜心的表现完全是假装出来的话,那我只能鼓掌了。 “夜鹤君,你呢?” “是不是……不说不行?” 她用讨好的眼神看着七村说。 七村保持着沉默。 “我知道了,我都说。其实我……目前已经结过三次婚了,但是户籍上还是一片空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骗婚啊。” “哎呀,什么叫骗婚,说得真难听。我可是很爱跟我结婚的那些男人的啊,因为他们会给我很多钱嘛。没过多久男人就开始说没钱了,那时就和他们拜拜,如此而已,这个世界上的男男女女不都是这样的吗。” “那你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亡夫……” “在我入籍之前他就死啦。” “他是怎么死的?” “吞了很多药,一觉睡死过去了,说是已经拿不出钱来了。不过这算是犯罪吗?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啊。” ……我觉得一阵发冷。 这个人搞不好会被犯人当做目标。 “唔嗯,原来如此,谢谢你的坦白。”七村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按照目前的情报来考虑,夜鹤君很有可能会成为犯人的目标。” “咦?为什么是我?” 夜鹤歪着脑袋表示疑惑。不知她是不是认真的。 “水无濑先生呢?” 新仙说。 “ 那个人是啃老族吧,肯定是。”美舟好像已经彻底讨厌起他来了。“虽然我也啃老,但是那个人是个坏的啃老族。坏的啃老族是注定会招很多人恨的。” “肯定他就是犯人啦。” 夜鹤一边交叉换腿一边说。 真的是这样吗…… “今天的拍卖会怎么办?”新仙开了口。“总不能就这样让水无濑先生拍到‘侦探权’吧,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真的有办法可以在拍卖会上一直赢下去?” 美舟一副想不通的样子说。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那个大小孩还剩多少钱呢。” 夜鹤说。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笔记,上面记着在拍卖会上哪个人出了多少钱。从笔记的内容看来,这个…… “他上次以5000万元的价格竞拍成功,”雾切说。“第一次是零,所以他手上还剩5000万。” “5000万啊……但是大家手上的钱都比这多吧?” 就连我目前也还有8000万。 这就是这场拍卖会复杂的地方。如果高额付出,那么就可以拍到一次“侦探权”。但是由于资金减少,在之后的拍卖会上就会陷入不利。 现在在所有参加者中,水无濑的资金是最少的。 然而,他却发表了必胜宣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的拍卖会能不能交给我呢。” 雾切突然说。 “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我问她,她点了点头。 “当然,在拍卖会上各自出价多少,由大家自己决定,然而我忠告各位一句,最好避免浪费。下次拍卖会将是我跟水无濑先生之间的斗争……大家注意不要受到牵连。” 雾切这样宣布。 看来下次拍卖会上又会有一场狂风暴雨了…… 我们一起在大厅里吃过饭之后,有的人到客房去洗澡,有的人在沙发上打瞌睡。 我和雾切两个人决定把“303”号室当做今天的根据地。我们轮流洗过澡之后,我跟昨天一样把雾切的头发擦干,给她编辫子。 鸟屋尾的尸体就在隔壁房间里。然而这段时光却非常平静和安稳,几乎让人难以想象目前是这样一种状况。 “昨天晚上结姐姐大人也听到隔壁房间里有声音?” “嗯,我听到呻吟声了,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错觉……” 鸟屋尾是被人直接用手掐死的,这意味着当时犯人就在隔壁的房间里。 “另外我还听到像是拖动尸体的声音,大概是犯人把尸体移动到床边的吧,不过我不知道特意把尸体摆成那个样子有什么必要。” 让尸体坐在床的右边,头部放在床垫上。尸体的这种姿势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去查看现场吧,我有些事情想要确认一下。” 雾切把缎带系好之后,到隔壁的房间去了,我也跟在她后面。 鸟屋尾的尸体还是原样摆在那里。可能是因为我的感觉已经有些麻痹了,尽管亲眼目睹尸体,我却丝毫不觉得害怕或是不舒服。不过,靠近尸体的时候我果然还是有些犹豫。 雾切拿起了床上的人偶,她手上拿着人偶走到窗边。 然后,她突然对着铁栏窗把人偶扔了出去。 然而可想而知,人偶撞到铁栅栏,落在了地上,无论怎么看人偶的身体都要比铁栅栏之间的空隙大。 雾切捡起人偶之后,接下来开始剥人偶的衣服。 “你、你在干什么啊,雾切妹妹。” “你觉得我是在玩娃娃吗?” 雾切把人偶的衣服脱下来之后好像满意了,把人偶放回床上。 她对人偶失去了兴趣,接下来开始在房间的两面墙之间来回走动,好像边走边在数步数。 “我说,雾切妹妹,犯人会不会是水无濑先生啊。” “很难说。” “可是走廊上的脚印就只有在水无濑先生的房间和这个房间之间往返的那一串,其他人应该是完全不可能实施犯罪的吧?” “关于这一点,超出事实来考虑也无济于事,除了水无濑先生之外,确实没有任何人到过走廊上。” “那果然就是——” “但是还有谜团没有解开,”雾切指着尸体。“鸟屋尾先生脖子上留下的掐痕,手指的朝向是上下相反的。如果水无濑先生是犯人,他是打开那扇门进入房间的,那么要如何解释掐痕是上下相反的呢。” “这很简单啊。当时鸟屋尾先生在睡觉,不过不知道他是睡在地板上还是床上。水无濑先生从头部那一侧悄悄靠近睡着的鸟屋尾先生,然后掐他的脖子。” “那么在此之后,他为什么要特意把尸体摆在床边坐着?” “唔——嗯……” 我只能哼哼了。 “你看,除了手指留下的掐痕之外,果然还有绳状的痕迹。” “你叫我看我也看不见啊……” 我远远望着尸体。我怎么可能看得出这种痕迹呢。 “勒一个人的脖子有什么必要做得这么周全?” “应该是为了保证把他杀死吧?而且我听说越是胆小的人,犯案的时候在被害者身上留下的伤口就会越多。” “这就多费了一道工夫。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雾切自言自语着,独自一人走到走廊上去了,我赶紧跟上。感觉我好像在追着一个有多动症的孩子到处跑似的。 雾切一边数着步数,一边在走廊上来回走。 “你这都是在干吗呢,雾切妹妹。” “我在检查房间的大小。” “那你用尺子量就可以了啊。” 我从背包里取出卷尺。 雾切转向我,露出生气的表情。 “有尺子的话就早点说。” “你从来没说过需要这个啊。” “看到我在做什么你应该就能明白吧。” “你行动的意图哪是那么容易明白的。” “——算了,我不要了。” 雾切好像在赌气,没去管尺子,继续用脚步丈量距离。 “雾切妹妹,”我叫住她,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你脑子里的想法一直远远走在我前面,光是要追上你我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一定要找我帮忙,虽然我能够做的也并不太多。” 我把尺子放在她手上。 她背过脸去说道: “……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也说得太过分了,抱歉。” 雾切垂头丧气地回“302”号室去了。 我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她所显露出的表情也就越多了。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极端理智的人,但实际上却是个很有人情味、有感情起伏的女孩子。 我跟着她回到房间。 “那你刚才到底在调查什么?” “墙壁的厚度,”雾切用手摸着墙壁说。“我一开始在想会不会房间和房间之间有空隙可以供一个人容身,不过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墙里面有人…… 这让我联想到以前这里发生的杀人案,不过在计算过墙壁的厚度之后,看来只是异想天开。 雾切正在逐一排除各种可能性。 这样下去最后留下来的,肯定就是真相。 我们检查了鸟屋尾的行李。大号皮包里只有换洗衣服和一套旅行用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普通得让人吃惊。 我 本来还以为鸟屋尾自称是魔术师,包里说不定塞满了魔术道具,不过我们并没有找到任何类似的东西。 “这个人真的是魔术师吗……” “直到最后他也没表演过一次魔术给我们看呢,”雾切缓缓摇着头说。“如果鱼住小姐说的是真的,那么魔术师的身份大概也完全是谎言。” “魔术师只是他表面上的身份,这人实际上是个倒卖赝品的骗子。” 如果鱼住没有告诉我这些,那我可能到现在都还以为鸟屋尾真的是个魔术师。 随后,雾切拿着尺子,开始测量房间各个地方的长度。她测量的时候都没有用纸笔记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全部都背下来了,反正我是不行的。最后,她连尸体的身高都量过了。 “身高大约175厘米……体重大概不到60千克吧,体格跟茶下先生几乎相同。地板到窗口底端大约有2米……踮着脚尖也够不到……举起手的话指尖大概勉强能够到吧。啊,够不到……” 雾切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一番,然后像是自己想明白了,把尺子收进了制服口袋里。 “结姐姐大人,最后我还想做个实验,可以吗?” “你想做什么实验?” “请姐姐大人把背包里面最没有用的东西给我。” “你这孩子又说些怪话,”我打开背包查看里面装的东西。“昨天用过的空瓶子没用了呢。” “就这个吧。” 雾切接过瓶子,来到窗前。她默默地仰望着铁栏窗,然后好像改变了主意,回头看向我。 “结姐姐大人,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什么事?” “让我骑一下脖子。” “……你想看窗子外面?” 雾切点头。 我在雾切旁边蹲下来。雾切提起裙子,跨坐在我肩膀上。她的身体非常轻盈,感觉简直就像是个柔软的布偶一样,她凉凉的大腿碰到了我的脸。我就这样站起身来靠近墙壁,雾切的视线正好跟窗口的高度差不多。 “看得很清楚。” “您满意了吗,大小姐?” “保持这样,再稍微靠近一点,”雾切对着窗口伸出手臂。“你仔细听好,姐姐大人。” 雾切拿着瓶子的那只手从铁栅栏的空隙中穿了出去。 “我要放手把瓶子扔下去。” 雾切宣布。 在几秒钟之后,远远落在下面地上的瓶子发出响声弹了起来。 “谢谢,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我按照雾切所说把她放了下来。 “这是什么实验?” “我本来是想,可能会有脚手架紧挨在窗子外面,就是在建筑工地里组装起来的那种东西。” “脚手架?” 的确,光从窗口往外望,就算窗子正下方搭了脚手架,也不可能看得到,这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盲点。 “但是瓶子是笔直落在地面上的。如果有脚手架,那么瓶子应该会撞到什么东西。” ……结果好像是可以确认窗外没有脚手架了。 但是就算有脚手架,也很难想象这到底有什么意义。雾切到底在想什么呢,看来我的头脑果然还是跟不上她的想法。 63:58:45 下午六点—— 第三次拍卖会的时间到了。 这次肖像画上显示出来的是一辆旧车。 “嗨,各位晚上好。六点已经过了,今天的拍卖会差不多该开始了。顺带一提,俺是沉在沼泽里的车,代替诺曼他们来主持拍卖会,俺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你们不要想多了。” “赶快开始吧。” 水无濑踏进食堂,他肩上背着的登山包变小了一点。 现在的拍卖会上,已经形成了水无濑与其他所有人对峙的局面。 想到水无濑的态度和主张,这也难怪,可以说他是自作自受吧。如果他能够以侦探的身份承诺保护所有人的话,那就没必要跟他针锋相对了。但要是昨晚的事再次重演,那么我们就必须跟他正面对决,夺回“侦探权”。 然而水无濑却是一副满怀自信的样子。 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从容呢? 不管他再怎么挣扎也出不起5000万以上的价格,而这里所有的参加者手上留存的资金都比这多。 当然,为今后考虑的话,想必拿出来竞标的钱不会多于这个金额的一半。然而即使如此,在资金方面,水无濑仍然处于劣势。 他到底打算怎么取胜呢。 而我们又该怎样才能取胜呢。 雾切说一切交给她。 所以我选择相信雾切。 出价开始了。 “不好意思,这次‘侦探权’归我了。” 水无濑这样大声宣布,然后走向出价隔间,其他参加者都只能张着嘴呆呆地看着。 “水无濑先生。” 雾切叫住了他。 水无濑正要伸手去推出价隔间的门,他回过头来。 “很遗憾,这次是我赢了。” “……哈,”水无濑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一个初中生,干吗跷课跑到这里来啊,好好完成义务教育之后再来跟大人叫板吧。” 撂下一句狠话之后,水无濑潇洒地走进了出价隔间。 顺带一提,初中生现在正在放寒假。 “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啊,雾切妹妹……” “从刚才的感觉来看,应该没问题的。” 虽然不知道雾切的感觉从何而来,但她露出了微笑,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 大概五分钟过后,水无濑出来了。 一眼看去,他的登山包差不多都空了。 难道他把能投的都投了? “我最后一个出价吧。” 雾切说。 美舟、夜鹤、新仙依次进了出价隔间。至少这一次,可以说他们跟我们是一个阵营的,这是暂时的联合斗争。只不过,我们之间没有资金的借贷,要是雾切想让他们支援资金的话,那么他们大概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她了。 话说回来,面对本来在资金上就处于劣势的水无濑,就算我们的资金额度增加,我觉得也没什么意义。 “那……我去了。” 我走进出价隔间。 应该要赶快让“黑之挑战”结束,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拍卖游戏了。我带着厌烦的情绪操作那台机器。 我出过价之后回到雾切身边。 众所期待的雾切走进了出价隔间。 “喂,初中生!就算你被杀人魔杀杀杀我也绝对不会救你的!你就被杀杀杀个一百次吧!” 水无濑对着雾切的背影喊。 完全搞不明白他在起什么哄。 没过多久,雾切出来了。 鸣笛声响起,宣告了拍卖会的结束。 我们立刻聚到了肖像画的屏幕跟前。 眼睛从下往上一行一行扫过—— 新仙 帝 0万 美舟 梅尔克 0万 夜鹤 冴 0万 出价0日元。 大家都很统一。 然后—— 雾切 响子 5100万 水无濑的资金还剩5000万。雾切预料到对方会把资金全部投入,所以多出了100万日元。比对方最大限度的金额还要多出100万,无论如何都赢定了。 然而—— “活该!是我赢了!” 水无濑大笑道。 ……我赢了? 在 出价结果一览当中,他的名字在雾切前面一个。 水无濑 有全 5200万 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手上的资金会多于5000万? 我完全搞不明白。 “我可没白白在家里宅十年,你这初中小孩!小鬼在想什么我一眼就看穿啦,哈哈哈……” 五月雨 结 5300万 “哈?” “雾切妹妹,我们赢了!” “不出所料。” 雾切撩了一下搭在脸上的头发说。 本日拍卖结果 五月雨 结 5300万 水无濑 有全 5200万 雾切 响子 5100万 新仙 帝 0万 美舟 梅尔克 0万 夜鹤 冴 0万 今晚的侦探就是我了。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水无濑抓着肖像画的边框拼命摇晃。“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经过那样的挑衅之后,你肯定就只会盯着我了。你出价‘最大限度金额加上200万’,用来跟 ‘最大限度金额加上100万’对抗,这一点也跟我想得一样。” “可、可恶……” “放心吧,水无濑先生,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今晚结姐姐大人都会保护你的,没错吧,结姐姐大人。” 雾切转向我,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是当然。既然我拿到了“侦探权”,那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 但是我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我能够得到“侦探权”。我只是相信了雾切的话,按照她所说的金额出价而已。 水无濑出的价比他手上所持有的资金更高,这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做到呢。 “这样一来我的推理就成真了。” 雾切用没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 看来她似乎已经看到相当一部分真相了。 在夜间时段即将到来之际,我把所有人集中在大厅里,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想首先在房间分配上改进一下。我们不再继续把侦探安排在靠近楼层入口的地方了,我在最里面,也就是最后一个房间里,在十点到来的时候,依次将房门打开。” 侦探在“301”号室的这种模式,在到达最后的“308”号室之前,拐角后面都是视线死角,其间的时间太长了。如果反过来从里面的“308”号室开始的话,死角的时间会缩短不少。 “然后哪个人住哪个房间都由我来决定。” “喂,还有没有自由了啊!” 水无濑抱怨起来。尽管这人真的很没用,但我也渐渐觉得他有点可爱起来了。 “为了保护所有人,这也是没办法的。” 我斩钉截铁地说。 从“301”号室开始,依次是新仙、水无濑、七村、夜鹤、美舟、雾切、五月雨。 “等等,我的房间不是有老爷子尸体的那个房间吗,这种房间我绝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尸体我们会搬到里面的空房间去的。” “问题不在这里!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想被关在放过尸体的房间里!” “真烦人啊,像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小心我这个成年人来给你一拳哦?” 美舟就像在练习拳击空挥一样,向着空气不断打出软绵绵的拳头。 “哦,有胆你就试试啊,南瓜头!” “讨论只会浪费时间,我在你隔壁,跟你换房间吧,”七村说。“怎么能为了这种事情浪费宝贵的人生呢。” “抱歉,那就这样吧,”我说。“对于房间的分配,还有人有其他意见吗?都没有问题吧?” 大家都点头了。 “那么请各位等着我,今天晚上侦探一定会赶来的!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的!” 夜间时段来临了。 我们全体来到三楼。之前楼层的走廊上都浸了水,但现在好像已经干了。 我跟雾切并肩向着楼层深处走去,在我们背后,人们带着一脸不安的表情进了房间。 一转角的地方就是雾切的房间。 “到了十点就打开门救人……想来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但为什么都已经有两个人被杀了呢?” “因为我们当中有人扰乱气氛。” 雾切不带感情地说,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九点五十八分。 考虑到犯人那边的时钟可能存在误差,还是提前进房间比较好。 “犯人果然是在参加拍卖会的人当中吗?” “嗯,”雾切点点头。“所以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啊,姐姐大人。” “我知道。” 我们彼此点头致意,各自打开门进了房间。 这是我第一次拿到“侦探权”的晚上。 不安,焦灼,绝不放过犯人的决心,以及一丝无所不能的感觉。 说起来,在我去侦探图书馆登记的那一天,好像也是这种心情。 坦白点说,我就是个没有任何才能的普通人,虽然在侦探图书馆登记了,但一开始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在我拿到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时,我也得到了一种意志,告诉我自己不能只是哭泣,而必须要去战斗。成为侦探让我找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理由。 一起小小的亲戚的恐吓事件,一起幼童绑架案(不过结果只是幼童自己制造的事件),一起规模很小的事件,在参与这些案件的过程中,我的等级升了一级。自己作为侦探得到了认同,这令我非常开心。 我做过的这些事情跟雾切响子比起来,大概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如此——“当侦探跟活着是同一件事”。 其实我也是这样的,雾切妹妹。 首先我要去救你。 刚好十点。 响起了上锁的声音,夜间时段终于开始了。 我把事先准备好的总钥匙插进了门把手下面的卡槽。 门锁打开了。 我一脚把门踢开,跳到走廊上。 我立刻去开隔壁房门的锁。 不到一分钟时间。 门一打开,雾切马上出来了。 分别和重逢仅仅相隔几分钟。 然而我们顾不上为重逢而高兴,马上转过了走廊上的拐角。 走廊上比刚才要昏暗一些,四下空无一人。 不过这样一来,所有的房门都已经处在我跟雾切的监视之下了。 我打开“306”号室的门,美舟冲了出来。 我们顾不上管她,赶紧去下一个房间。 “305”号室,夜鹤已经在门边等着了。 生还者的队伍逐渐壮大。 “303”号室,水无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出来了。 “302”号室,是七村。 最后一个房间,“301”号室。 打开门锁之后,新仙从里面出来了。 这样人就都齐了—— “三分二十五秒,”七村看着手表说。“所有人都被放出来为止的时间,比想象的要快啊。”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美舟蹦蹦跳跳非常开心。“我们打败了杀人魔!” “什、什么啊,只要有这个心就做得到嘛。” 水无濑说。 第三次拍卖会的晚上,终于能够大家一起平安无事地迎来第二天了。 只有三分二十五秒。 我喘着粗气,感受着这个时间的分量。在这种异常的情况下,几分 钟之间发生的事,也许就能够让未来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我们来到一楼大厅。 “夜间时段还没有结束,”新仙坐在沙发上说。“在早上七点之前,我们应该尽量避免单独行动。” “没错,现在还不能松懈。” 侦探是不能睡的。 我没有坐沙发,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大厅里乱转。这也是因为这段时间我比较疲劳,要是坐着不动搞不好就会睡过去了。可能的话,我甚至很想打场篮球,不过人数不够了。 雾切一直跟在我后面。 “你去睡吧,没关系的。” “不,要是姐姐大人睡着了,我要负责把你叫起来。” “你觉得我信不过?” “不太信得过。” 不过,在此之前我的确曾经在监视的时候呼呼大睡,要说信不过也是理所当然。 我跟雾切在大厅里绕着圈走路,就像在散步一样,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 “我说,雾切妹妹,你知道谁是犯人了吗?” “嗯。” 雾切点头。 “这样啊……呃,咦?” “声音太大了。” “抱歉,但是你既然知道犯人是谁了,那就快点让‘黑之挑战’结束啊。” “结姐姐大人,我们不是这次的侦探啊。之前那次犯人放弃抵抗自己供认了罪行,所以才算是我们得胜了,不过很难说这次犯人会不会认输。”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雾切妹妹你的推理是正确的,也不能让‘黑之挑战’结束吗?” “应该是吧……从规则上来说,必须是被召唤的那个侦探来解决事件才行。” “那我们去跟七村先生说。” “等等,这样做不太好。” “为、为什么?” “我还有些事情想调查,还是先不告诉他吧。” “咦,好、好吧……” 难道现在不是依靠七村的时候? 话说回来,雾切好像已经知道真相了。我跟她所看到的东西应该是差不多的,但为什么只有她得出了答案呢。 我完全搞不清楚犯人是谁。 话说……犯人消失的手法,还有两间密室,这些谜团她都能够解开吗? 漫长得可怕的夜晚一点点过去,时钟终于指向了早上七点。 坐在沙发上的人一个都没有少。 “结姐姐大人,恭喜你,大家全部生还。” “谢谢,这全都多亏了你。” 我在拍卖会上取胜也是多亏有雾切帮忙,关于晚上的房间分配,也是她给我的建议。结果,要说我做了些什么,大概就只有到处冲着去开门了。 暂且不论是谁的功劳,总而言之,只要大家都活着迎来第二天的早上,这就行了。 救人——这个晚上我体会到了这件事有什么意义,有多么重大,有多么不容易。 夜间时段结束,我们再次获得了安全,于是集中在大厅里的人都各自散去了。 强烈的疲劳感向我袭来。 我决定在“301”号室休息。 必须为下一次拍卖会做好准备。 虽说从规则上说是没有危险了,但目前已经有三个人遭到杀害,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似乎不大应该。但是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一倒在床上就马上睡着了。 这种时候可不要做跟妹妹有关的梦了。 我再也不想梦到死去的妹妹了—— 第七章 侦探穿越迷雾(perfect plan) 睡着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我看,不由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水无濑正紧挨在床边站着。 “呀——” “笨、笨蛋!干吗叫得好像我要袭击你一样!” “你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 水无濑很狼狈的样子,向后退了几步。 雾切也在他旁边。 “原来结姐姐大人也会发出这种少女的尖叫啊。” “你们有什么事?为什么是你们两个?” 我脑子还有些糊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整理着睡乱的头发,把两条腿从床上放下来,坐在床边。 “我没什么事要找结姐姐大人,不过因为要跟水无濑先生说话,我觉得找个隐蔽的地方比较好。” “所以你们就跑到这个房间来了啊,”我用手扶着腰说。“那就请吧,你们两个去讲你们的小秘密,我去把头发梳一下。” 我从背包里取出梳子梳头。 “到底怎么回事啊。” 水无濑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皱着眉头。 “我只是想到还没问过你的前科,”雾切毫不畏惧地问道。“水无濑先生,你过去有没有犯过什么罪?” “什、什么?” “这很重要,回答我。” “什、什么玩意儿啊。” “感觉像是在网络拍卖中有过欺诈行为的样子呢。”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果然如此。” 雾切叹了口气,在我旁边坐下。 “网拍诈骗?”我抬头望着神情狼狈的水无濑问。“你具体做了些什么?” “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在网上上架一些电脑游戏机之类比较好卖的东西,拿了钱之后不把商品给人家……要不就是上架一些手头上没有的商品……啊,我没做过这种事啊,我只是说有人会这么做!我可绝对没有——” 真是小家子气…… 要说犯罪这也的确是犯罪,我也很同情那些被他骗了的人,不过作为一个罪犯,我觉得他未免有点不够格,还不至于被选中成为“黑之挑战”的目标。 “你说过你出身旧华族,那么你的父母以前有没有参与过什么犯罪或是诈骗?” “要是有的话就不会这么惨了!我父母都很蠢,除了老实之外没有任何优点,搞得我要是不靠网拍赚点零花,就连自己想买的东西也买不了。” “老实的父母是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人来的,这真是个问题呢。” 雾切无奈地说,微微摇了摇头。 “要你们这些小屁孩多嘴!你叫我来难道就是为了教育我?你给我听好,今天的拍卖会我还会赢的,昨天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水无濑先生,关于这件事——” “你想说什么啊,就算你哭鼻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有样东西想让你买下来。” “什、什么啊,”水无濑有点退缩了,“难、难道说,是你的……不管怎么说,未成年人还是不行啊……我要克制住!” “别误会,”雾切用冰冷的目光望着水无濑。“我想让你买的,是活着离开这里的办法。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争夺‘侦探权’了,只要用一个办法,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在夜间时段被杀了,我想让你买的就是这个情报。” “你、你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啊,都到了这种时候突然做起信息买卖的生意来了,这可是网络诈骗的常用手段,可以说是我的擅长领域……才怪啦?这种事我可一窍不通。话说回来,还有什么办法比拍下‘侦探权’更能保证绝对的安全啊。” “有的。拍卖会还有两次,目前的情况非常考验一个人的判断,关键在于如何最有效地使用剩余的资金。正因为到了这种时候,钻规则空子存活下来的办法才行得通,我可以把这个办法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要把现在所拥有的全部资金都交给我。怎么样?” “一个上初中的臭小鬼,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跑来跟我做交易啊……你挺有胆量的嘛,我外号可是网络诈骗界的神圣皇帝,你以为你能赢得了我?”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等你到今天拍卖会开始的一小时前,在此之前给我答案。” “你该不会是打主意想跟我玩欺诈吧。” “我没骗你的意思。” “哦?真的?我听过一个网络上的传言,据说有个还在上初中的天才骗术师……该不会说的就是你?” “我不是骗术师,是侦探。” “可以……相信你吗?” “由你自己来判断。除了我之外,也许还会有其他人来找你做交易的……不过我相信你。” “唔……” 水无濑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抱着脑袋离开了房间。 “雾切妹妹,你跟他做这种约定没关系吗?他感觉像是背叛别人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那种人。” 雾切到底在计划什么呢。 看样子在她脑海中已经有了一副与犯人对峙的完整构图。 “在这次‘黑之挑战’中被召集来的人好像都是骗子呢。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所有人都是目标人物,但肯定曾经有人因为他们毁掉了一生。” “鸟屋尾先生还好说,茶下先生也是骗子吗?” “准确来说不知道能不能算是骗子,不过从他的笔记本看来,他有利用末日思想控制人心的嫌疑。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人会相信世界末日要来了,从而将自己的全部财产都献出来……也许在他的影响下有人把自己的一生也葬送了。” “原来如此啊……这样想来,犯人是不是因为对手是一群骗子,所以才想到用这种金钱游戏来报复他们的呢。” “是啊,他也许是希望能够尽情愚弄这些曾经欺骗过自己的家伙吧。” “黑之挑战”是一场复仇,同时对于挑战者也是一种救赎。长年积累的怨恨终于可以在这些毁掉自己的人身上发泄出来——这次的犯人将其以游戏的形式实现,他想在游戏中将目标人物击败。 “这家酒店以前发生过的杀人案跟这次的事有没有关系?据说被杀的有十几个人,会不会是死者家属计划复仇……” “这起案件的犯人是很明确地确定了吧?既然没有存在真正犯人的余地,那么这案件就不会成为‘黑之挑战’的主题。” “这样啊……那下一个目标是谁?夜鹤女士吗?在剩下的人当中,她过去的经历最夸张啊。” “很难说,”雾切站起来,拂了拂裙摆。“拍卖会剩下的次数也不多了,我想犯人会采用多少有些强硬的手段来杀害目标。因此从下次拍卖会开始,就要把‘侦探权’交付给有可能成为被害者的人,这一点变得尤为重要。要想防止犯罪的发生,这样做要比让其他人来当侦探更有效。” 犯人理应会按照这次游戏的规则来实施杀人行动的。如果玩家做出了打破游戏规则的行为,那么观赏节目的有钱人和赞助商肯定会表示不满,搞不好这样就会被判定失败了。打破规则这种不公平的行为理应是受到禁止的。 因此,我们必须有效地利用规则,运用“侦探权”保护目标人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就只说结论吧,今天的拍卖会会是美舟小姐和夜鹤女士双方的对决。”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我应该支持哪一方?” “应该支持哪一方……在解释这个问题之前,看来有必要把这次‘黑之挑战’的情况全部告诉结姐姐大人呢。 你如果无法理解,那么事情就很难有进展。” “好是好……不过不用跟七村先生商量吗?” “七村先生已经没用了。待会儿我再跟你解释,总而言之,为了在这次‘黑之挑战’中取胜,我们必须保护好被犯人当做目标的人,一直拖到时间结束。侦探角色是不会站出来指认犯人的,只能在这个前提下思考。你听明白了吗,结姐姐大人?” 我完全没听明白。 七村先生没用了是什么意思? “有个问题我想确认一下……‘黑之挑战’的犯人如果没能把事先确定的目标人物全部杀掉,那么就算他输,是这样吗?” “是啊,反过来说,哪怕我们只保住了一个被当做目标的人,那也是我们赢了。”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取胜的办法啊。 只不过,包括鱼住在内,现在已经有三个人被杀了,到底能不能说是胜利,这倒有点微妙…… “嗯,我明白了。” “那么,我首先从最简单的现象开始解释。” “最简单的是指?” “就是最开始那个晚上,犯人消失在最里面的空房间的现象。” “咦?对我来说这完全是件不可理喻的怪事……” “表现方式很巧妙。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手法,根据表现方式的不同,却能够成为奇妙的现象,可以说这是个典型案例。” 那天晚上,我在走廊上的拐角处见到了疑似犯人的人影。我跟着那个人追过去,看到一个影子钻进了空房间。再追上去进入那个房间一看,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而室内的墙壁上,用粉色的荧光涂料画着一个大大的x。 房间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那天我们按照门禁的规定,在晚上十点之前,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没错吧。至少在十分钟前,我们都在房间里。” “嗯。” “也就是说这么短的时间——大概十分钟——对于犯人来说已经足够。犯人又不用管什么门禁,他在我们关在房间里的时候,也能够自由出入房间。” “……是啊。” “犯人装作遵守门禁,进入了自己的房间,随即立刻出来,然后去往走廊深处的空房间,在那里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 “把房门半开,并且找东西把门卡住。在那个把门卡住的东西上面绑上绳子,把绳子一端放到窗子外面,准备工作就是这些。说不定犯人还做了些手脚,制造一种有人进了那个房间的假象,比如在那个把门卡住的东西上面披了一块很轻很薄的布什么的。那个东西大概不是卡在门的底端,而是在门中间,在窗外一拉绳子,那个东西就被拉掉了,那块布翻起来,看起来可能就像是有个人影进了房间。” “怎。怎么回事?其实没有人进那个空房间吗?” “没错,从现象上来说,只是卡住门的东西被卸掉,门关上了,如此而已。尽管事情非常单纯,却让结姐姐大人你们产生了错觉,以为有人进了房间。” “错觉?但是墙上确实画了一个x号不是吗,要是没有人进房间,那就没办法画那个x号了……” “只能认为x号是一开始就画在墙上的了,应该是在我们上到三楼来之前的事情。那个房间没有任何人使用,是一个空房间,这一点是在计划之内的。” 原来是这样……难道说鱼住之所以被杀,就是为了留出一个空房间吗。 “那么,我们在走廊拐角处看到的人影呢?那毫无疑问是个人,而且美舟小姐也是目击者。” “那个人影趁着走廊拐角的另一边是视线死角的时候,假装逃进最里面的空房间,实际上是逃进了其他的房间。” “其他的房间?” 走廊拐角的后面是从“307”到“312”的五个房间。其中最靠里面的是空房间,隔壁是茶下的房间。 “犯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进了被害者的房间将他杀害的吗?” 但是当时美舟在走廊上负责监视,根据她的证言,在我和七村踏进现场之前的那段时间,没有人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也就是说,那时犯人还在被害者的房间里。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会跟犯人正巧撞上的。 但是犯人却不在现场。 “其实这个消失诡计本身并不重要,与其说这是个诡计,不如说它是为了让接下来的密室杀人成立而设下的陷阱。” “陷阱?” “结姐姐大人你们实际上不是受到了这个消失现象的迷惑,在空房间里停留了很长时间吗?” “……虽说是很长时间,不过也就二十分钟啊?” “只要有二十分钟,就足够把一个人掐死了。不过实际犯案的时间也许只有十分钟左右。” “在那个时候……在画着x号的墙壁后面,犯人难道正在掐茶下先生的脖子?” “就是这样吧。” 我无言以对。 如果那个时候我们没有被房间里的异状分散注意力,马上到隔壁的房间去,说不定就可以把被害者救下来了。 我们中了陷阱,被消失诡计骗得团团转,无意中为密室手法的成立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但是……犯人是怎么杀害茶下先生的?在我们踏进现场的时候,犯人已经不在了啊?犯人是怎么出入密室的,这个谜还没有解开。还是说犯人掌握了什么自由出入密室的独有方法?” “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结姐姐大人,你说过那个房间是‘完全封闭的密室’对吧。不错,房门被锁上了,走廊上有人监视,窗子上还镶着坚硬的铁栅栏,看起来的确谁都无法出入这个房间。” “果然是个完全封闭的密室嘛。” “没错,谁都无法出入那个密室。” 谁都无法出入的房间里,被害者被人直接用手掐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你仔细想想,姐姐大人。密室几乎是无懈可击的,犯人绝对无法出入那个房间,尽管如此,被害者却是被人直接用手掐死的。要怎么做,才能让这种事情变成可能?” “——如果没有超能力的话是不可能的啊。” 超能力? 难道说……! 曾经是超能力者的—— “不是的,”雾切在听到我的回答之前就否定了。“你回想一下尸体的状况,尤其是尸体的致命伤,也就是脖子上的掐痕。” 上下颠倒的掐痕。 只有在被害者睡着的时候,从头顶一侧掐他的脖子才能留下这种痕迹。 然而再好好一想……犯人特意采取这种方式掐死被害者,实在是不自然至极。 当时被害者真的睡着了吗? 在那种极限情况下他睡得着吗? 要是他当时没有睡……那么被害者当时是清醒的? 假设被害者并没有躺下,而是站着的话…… 被害者处于站立不动的状态,这时犯人出现了,正想掐他的脖子。然而犯人就这样掐他的脖子的话,掐痕不会上下颠倒。那么要想让掐痕上下颠倒—— 嗯? 颠倒? 奇妙的一幕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难道犯人是颠倒过来的? 只要犯人吊在天花板上掐被害者的脖子,掐痕不就上下颠倒了吗? 这一幕闪现出来的一瞬间,我想起了一种可怕的妖怪,那种妖怪会突然从天花板上出现,吊在上面吓人。 然而天花板是用水泥加固 的,既没有房梁也没有可以开关的天窗让吊死鬼藏身,光秃秃的,当然也没有什么洞和缝隙。 那么犯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密室有很多种类型,不过大的类型只有两种,你知道是什么吗,结姐姐大人?” “呃……有备用钥匙的和没有备用钥匙的?” “完全不对,”雾切闭着眼睛摇头。“答案是,犯罪时犯人在房间里的类型,和犯人不在房间里的类型。” “犯罪时犯人在房间里是理所当然的啊,不过犯人不在房间里的类型是什么意思……?” “就是通过某种远距离操作的装置或者机关来实现的犯罪,比如说被害者一坐在椅子上就会有刀子掉下来之类的……另外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利用密室的空隙从外面将被害者杀害。我举个例子,比如说从通风口放进毒蛇。” “这样啊……犯人没有必要非得待在密室里面对吧。” “就是这个意思。” 雾切满意地点点头。 我本以为她还要接着解释的,没想到这就完了。 “就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啊?” “你还没明白吗?” “是、是啊。” “乍看之下无懈可击的密室实际上在某个地方有空隙,利用这一点就可以从密室之外杀害被害者,就是这个意思。” “嗯。” “我说结姐姐大人,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应该明白了吧?” “不明白啊!” 我大声表示抗议。 “……这样的话,那就只能实地去看看了呢。我的推理目前还没有证据,只是纸上谈兵,让你亲眼见到答案反而更快一些。” 雾切把搭在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打算从房间里出去。 “等、等等,你去哪里?” 明明还有一堆谜团没有解开她就要走了。 雾切没有回答,她出了房间,沿着走廊往前走,向着楼梯去了。 她在楼梯平台上站住了。 她仰头看着通往楼上的楼梯。 从第一级阶梯开始,上面的楼梯都遭到了破坏,完全缺失了。 “与游戏过程无关的地方都用水泥墙封住了,但是这里却没有用水泥封住,我认为这不是偶然。这大概也是出于公平竞争的考虑吧。” “公平竞争……难道上面有什么秘密吗?” 雾切点点头。 上面到底有什么? 然而就算我想上去看看也没办法。 我向阶梯缺失的地方望去,可以看见下面一层的楼梯平台,一些小瓦砾发出沙沙的声音掉了下去。虽然这种高度还不至于让人感觉到死亡的威胁,不过至少有点吓人。 为什么只把这里弄成一副废墟的样子呢。 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越过这段缺失的楼梯。 楼梯缺失的跨度大概两三米左右,但是对面的楼梯平台所在的位置比我的视线要高。 “拿一些床单过来拧成绳子挂到对面,你觉得怎么样?” 雾切提议。 然而一眼望去,对面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挂绳子。 “这时就轮到我出场了。” 这段距离也不是跳不过去。 在跳跃上我很有自信,问题在于在这个位置没有地方可供助跑,以及对面的落脚点又高得不行。 我下定决心之后,下楼梯到了走廊上,打算从这里开始助跑。 “等等,姐姐大人,你打算靠自己跳过去?我觉得这还是太勉强了。” 雾切担心地说。 “你就放心交给我吧,要想继续往前走,危险是无法避免的。为了解开谜团,我们是不能止步不前的,对吧。” “不行啊,姐姐大人,你要是受了伤,在这里是没办法立刻把你送医院的。在盲目行动之前还是先运用你的头脑考虑一下吧,肯定有什么好办法的,你说呢,姐姐大人。” 雾切开始慌了。 “没事的啦,我要是受了伤就让你来照顾我。” 我做起了伸展运动。 希望这几天的监狱生活没有让我的腿变迟钝。 上楼的楼梯就在沿着走廊直走左转九十度的地方。 开始了。 我按照助跑跳高的要领弧线助跑。 然后在楼梯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跳起来—— 对面的高度差跟我的视线几乎平齐。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双脚着地。 只要想办法让上半身够到,之后只需要用臂力爬上去就行了。 ——短暂的滞空时间过后。 我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让胸部以上的部分探到了对面的断崖之上。 “嗯唔!” 我拼命攀在边缘,用两只手臂支撑着。 双脚悬在空中。 “姐姐大人?” “嗯嗯呀啊啊啊!” 我把全身力气都用在两只手臂上,将上半身撑了起来。 把腿抬起来,总算够到了断崖的边缘。 然后我就这样打了个滚,躺在楼梯平台上。 “好厉害,好厉害!” 我听到了雾切开心的尖叫声。 什么啊,原来她也会像这样大叫的嘛。这段时间见到了她的许多表情,真让人开心……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楼梯平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把眼镜扶正。 墙上写着“4f”的字样。 我抬头望向楼梯上面,正对着我的方向没有路可走,走廊好像是通往右边的,跟三楼是同样的构造。 “……话说,我到底是为什么要到这边来的啊。” 好像是说这边可以找到什么密室杀人之谜的答案…… “结姐姐大人,只要是能去的地方你就都去看一看吧,你肯定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 “我知道了。” 虽然一个人探索未知的地方有点吓人,但要把雾切带到这边来想必还是太困难了。 “我到‘301’号室去了。” 雾切回三楼去了。 我只能死了这条心,抬头望着楼梯,开始往上爬。 我必须得一个人往前走了。 虽然以前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但事到如今,雾切不在,我就觉得心里实在没有底。 我本来是为了救人而成为侦探的,结果一直都在被她拯救。 如果说能够拯救别人的人才是侦探,那么雾切的确是个当之无愧的侦探。 然而,她一定会否定这种意义和目的的。雾切家的侦探不需要个人感情,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但是,她现在也对这个在侦探教育之中培育出来的自我产生了怀疑。或许应该说,她在自己的心中找到了一个难以解开的谜。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能够解开这个谜呢。 楼梯走完之后,是一个跟三楼一样通往楼层内部的入口。然而跟三楼不同的是,入口处的大门紧闭着。 楼梯在这里就没了,原本是上楼楼梯的地方成了一堵水泥墙。跟游戏无关的地方果然都在物理空间上被隔绝在外了。 大概就跟雾切说的一样,这个地方就是这样设计的,只有跨越危险的人才能够到达。 我站在通往楼层内部的大门前。 前方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乍看之下无懈可击的密室实际上在某个地方有空隙,利用这一点就可以从密室之外杀害被害者。” 雾切是这样说的。 要说房 间里的空隙……就是铁栏窗吧。 这个楼层有没有什么跟这个有关的东西呢。 我握住了门把手。 打不开。 仔细一看,门把手下面有个插钥匙卡的卡槽。 看来只有持有“侦探权”的人才能打开这扇门。 都走到了这一步,没想到会被这扇门难倒…… 我垂头丧气,一筹莫展。 ……啊,说起来现在我就是侦探。 我把卡插进卡槽里。 随着哔的一声,门锁打开了。 太好了! 我打开门。 紧接着—— 一阵冷风忽然将我包围。 什么凉凉的东西碰到了我的脸。 是雪? 太过耀眼的亮光让我眯起了眼睛,我向着门后踏出了一步。 在令人难以适应的亮光之中,我胆战心惊地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 ——是外面。 我双手环抱身体,在寒风中保护着自己,向着陌生的世界踏出脚步。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地方的话——那就是天台。 整个四楼跑到哪里去了? 脚下是灰色的水泥地,视线所及之处一片平坦,并没有那种让人联想到屋顶的倾斜结构。此外,这里也没有任何栅栏或是空调室外机之类多余的东西,建筑物与天空的边缘处是呈直角的陡峭悬崖。视野的更远处,是阴沉的天空,颜色是比水泥地颜色稍浅一些的淡灰色,空中飘飞着细碎的雪花。 看来这里应该是三楼客房区的正上方,相当于我正好走在那个l型区域的上面。 紧挨在门边的地方还有另一样令人吃惊的东西。 是一辆车。 为什么会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又是怎么被搬到这里来的,总而言之,我有种很奇妙的惊奇感受,就好像看到了一副超现实主义画作一样。 遗憾的是我不是很熟悉车型,看起来这应该是辆小型的轻型车(译注:指长3400mm、宽1480mm、高2000mm、排量66以下车型)。我观察了一下车内,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不过我还是用手机拍了张照留作证据。 我一边小心注意脚下的路一边往前走。 要是一不小心滑倒,那就会头下脚上跌在地上了。话说回来,从感觉上来说,这里好像比三楼要高得多。 “结姐姐大人。”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雾切的声音,但没有见到她的人。 “在这边。” 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好像说过她在“301”号室的。 我站在陡峭的天台边缘,伸长脖子往脚下看。 这里相当高,我几乎有点头昏眼花了。 我看到水泥峭壁的中部有一扇铁栏窗。有什么东西从铁栏杆的空隙之间一下子蹦了出来,还在不停晃动着。 那是我的卷尺。卷尺的主体部分在窗子外面,伸出的尺子则像绳子一样连到了窗子里面,想必是雾切把主体部分扔出来当做标记的。 “雾切妹妹?” “姐姐大人,你那边怎么样?” 我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为什么四楼不见了,这里变成了天台。” “不出所料啊。” 我听到了她开心的声音。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虽然我是亲眼看到了答案的人,说这种话好像有点不应该……不过我还是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能不能从你站的那个位置把手伸到窗子这边?” 雾切没理我,自顾自问道。 我再次看了一眼窗口。窗口位于峭壁之上相当靠近天台的位置。从我的角度来看,大概位于脚的下方三十厘米处。 假如在天台上俯下身子,把上半身探出去,形成几乎是头下脚上的姿势,手应该就能够到窗口了。 我打算实际试验一下,在窗口的正上方俯下身体。水泥地上有点湿,冷得让人打哆嗦。 要是把眼镜弄掉可就糟糕了,我把眼镜取下来装进了口袋。 我慢慢把脑袋探出边缘。 因为取下了眼镜,正下方的庭院看起来也是一片模糊,不过我的恐惧感也因此没那么强烈了。 必须要从这里把身体再探出去一些,要不然是够不到窗口的。 我慢慢把身体向着虚空之中探出去…… 在我的身体和建筑物之间呈九十度角的时候……窗口的位置恰好就进入了我上下颠倒的视野之中。 我看到了室内的景象。 雾切带着一脸不安仰面望着我这边。 “结姐姐大人,你能不能把胳膊从铁栏杆之间伸进来?” “不行不行!再动一下我就要掉下去了!” 本来我就已经处于头下脚上的状态,能够做出的动作很有限,要是重心再稍微有点不稳,那我立刻就会掉到悬崖底下了。 “算了,这样太危险了,你回来吧。” “……雾切妹妹,糟糕了。” “怎么了?” “我起不了身了。” “加油,姐姐大人!” “……我尽力吧……” 我用手撑着墙壁,慢慢让身体往后退。 好歹没掉下去,总算是成功生还了。 由于用力保持奇怪的姿势,感觉肌肉前所未有的酸痛。我一边在身上又按又揉一边继续在附近搜索。 我一面用手机拍照一面在天台上走,突然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仔细一看,原来脚下伸出了一条像是粗铁丝一样弯曲的东西。应该是钢筋吧,因为它跟水泥地一样都是灰色,我之前都没注意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总之,我还是给它拍了照,然后离开了天台。 回去的路相比之下要轻松一些,在楼梯上的大洞那里,因为对面的落脚点要低一些,我纵身一跳就轻而易举地过去了。 我满载而归回到了“301”号室。 “辛苦了,结姐姐大人。” 雾切正坐在床上等我。 “我有没有帮上什么忙呢?” “太完美了,可以说谜团已经都解开了。” “太好了,”我在她旁边坐下。“然后呢,你知道了些什么?” “就算是结姐姐大人,现在也应该想明白了吧?” “……唔——嗯,感觉有点明白了吧,我觉得……这种事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在不进入房间的情况下,将身在室内的被害者掐死的办法。 ——上下颠倒的掐痕。 ——不存在的四楼,以及不应该存在的天台。 从这一切当中,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不管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要是排除其他可能性之后得出的结论,那就一定是真相。也就是说——犯人是在窗外采取头上脚下的姿势,将手臂从铁栏杆之间伸进室内,将室内的被害者掐死的。” “但是……刚才我也实际试过,从悬崖上把身体探出来的时候行动很受限制啊,在这种情况下杀人是不可能的。” “天台上没有什么桩子之类的东西可以用来固定身体吗?” “啊,不过不是桩子,有什么像是钢筋一样的东西从地上伸出来。” “那就是用来挂安全绳的钩子啊。要想像姐姐大人刚才那样把手从窗 口伸进室内,要是不把脚固定住,行动应该会相当不便,因此就要挂上绳子,把下半身固定住。” 只要把下半身牢牢固定在天台上,就算把上半身探出悬崖之外,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自由行动。 “但是倒吊着去掐别人的脖子……不是相当困难吗?” “我想这应该需要训练,至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我认为犯人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艰苦训练才正式付诸行动的。” “咦……可是,你等一下。” 我发觉她的推理当中有一个重大缺陷。 就算犯人能够从窗外将手臂伸进室内,犯人也仍然无法掐住被害者的脖子。 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被害者不一定就在窗口附近。 如果被害者人不在那个地方,那犯人的手就够不到。 不,准确来说,被害者是不可能在那里的。 “我说,雾切妹妹,果然还是不可能啊,因为被害者偶然在窗口附近这种状况并不常见吧?” “是犯人把被害者引到窗口边上来的,不知道是制造出什么响动把被害者引过来,还是自己出声叫的……如果是自己出声叫的,说不定是骗被害者说‘我有办法逃出去’。只要犯人说自己是逃出来之后才到这里来的,那么这种引诱的话也就十分有效果了。” “这样啊……” 我差点就要同意了,赶紧拼命摇头。 “不对,问题不在这里!窗口所在的位置不是很高吗?至少以茶下先生的身高,就连他的头顶也没有窗口高啊。这样就算是把茶下先生引到了窗口附近,犯人的手臂也够不到对方的脖子。” “没错,这的确是个问题,”雾切竖起食指说。“犯人究竟是如何掐被害者的脖子的,在思考这一点之前,让我们来回顾一下第一个晚上的杀人案如何?这样你说不定就能发现其中的重点了。” “回顾……我不大擅长。” 首先,犯人在门禁时间十点到来之前,在“312”号室设置了将门卡住的机关,用来完成凭空消失的手法。犯人将绳子系在将门卡住的东西上面,将绳子一端投到窗外。 在此之后,十点钟夜间时段开始后,犯人有意让我们目击到他的身影,令我们误以为他逃进了空房间,实际上他进的是另一个房间。 “犯人逃进的那个房间并不是空房间,也不是被害者的房间,对吧?” “是啊。” “那是哪个房间?” “当然是犯人自己的房间啊。” 我回想了一下第一个晚上房间分配的情况。 “之后犯人做了什么?” “从自己的房间里出去,爬到天台上。当晚十个房间几乎都处于密室状态,但唯有犯人自己的房间不是密室。想必犯人房间的铁栏杆很容易就能卸下来吧。” “犯人从窗口爬出来,然后上了天台?” “应该就是这样。说不定他为了方便自己上去,事先设置了绳索之类的东西。” 一旦到了天台上,就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看到,也不会被房间和房间之间的墙壁阻碍,可以径直去往目标所在的房间。 “登上天台之后,犯人就立刻去拉垂在空房间窗外的绳子对吧。” 那根绳子是用来卸掉卡住门的东西的。 “是啊。那根绳子也有可能事先拉到了犯人自己房间的窗子里面,通过天台上的钩子。” “这样啊……考虑到我们经过走廊拐角处的时机,犯人没有时间走到空房间呢。他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立刻去拉绳子……” 犯人一拉绳子,就让我们目睹到了消失现象。 然而这个手法是个陷阱。 结果上来说,他在空房间里绊住了我和七村。 而这个时候,犯人—— “在天台上把茶下先生引到了窗口边,对吧。” 但小心谨慎的茶下到底会不会被犯人的甜言蜜语哄骗呢。他好像相当害怕晚上的样子,要是有人告诉他“有办法可以出去”,他也是有可能会上当的。 然而……就算犯人通过这种办法让茶下来到窗口附近,他的手臂还是够不到对方的脖子。 连碰不碰得到他的头都很难说。 从窗子外面伸进来的手要想碰到被害者的脖子……那就只能让手臂伸长了吧? 这种事只有瑜伽高手才办得到,不,这大概对瑜伽高手来说也很难。 既然手臂不能再伸长,那就只能让被害者主动靠近了。 只要让被害者来到高出周围一截的地方…… 高出一截的地方? 那找东西来垫脚就行了。 被害者为了看到窗外的景象,找东西来垫脚。 但是找什么东西来垫脚? 床是固定在地上的,无法移动。除此之外,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垫脚的东西。 能够权且充当替代品的东西…… 一样都没有。 一样都…… 不,难道说…… 只要用那个就行了! “雾切妹妹……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 “你想到了什么?” “把一亿元资金放在窗口旁边用来垫脚,这种事还是有点——” “就跟你说的一样,”雾切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茶下先生和鸟屋尾先生两个人的身近乎相同,差不多都是175厘米。至于窗口的高度,底端在距离地面2米的位置。只要垫脚的东西有50厘米,被害者头部所在的位置就能够让视线跟窗口持平。被害者应该一开始也不 知道要怎么看到窗外的景象,可能是犯人直接告诉他这个办法的,让他用这些钱来垫脚。一千万成捆纸钞的高度有10厘米,茶下先生在窗子边上摆了五捆纸钞,并成两列,制造了50厘米的垫脚台。” “这样一来,就算人在窗外也能挨到对方的脖子了!” 密室的空隙越来越大了。 这个洞是被逻辑这颗子弹打穿的。乍看之下坚不可摧的密室也被她所射出的子弹破坏了—— “咦,等一下,”我一面回想刚刚踏入现场时房间里的状况一面说。“窗口旁边没有见到一亿元啊?不仅如此,被害者的资金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姐姐大人,你终于发现被害者的资金不见了?” “咦,你已经发现了?” “嗯,我不是问过你好几次吗,现场有没有什么变化?结姐姐大人你回答说‘没有任何变化’。也就是说,在最初发现尸体的时候,茶下先生的一亿日元资金就已经不见了。” “没、没错啊,就是因为一开始就没了,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发现嘛!” “是啊……其他人大概也还没发现死人的资金不见了,或许也有可能从诺曼那句‘会没收死者资金’的话里隐约想到资金被犯人没收了,多半就是这两种情况吧。” “难、难道不是吗?不就是人死之后就没收资金吗?” “当时诺曼所说的话似乎指的只有鱼住小姐一个人,不是所有死者都适用这条没收的规则。” “那茶下先生和鸟屋尾先生的被害现场就应该能够找到他们的资金啊!” “理应如此。然而事实上,他们两人的资金都不见了。这个事实正体现了这次‘黑之挑战’之中最为合理的体系。” “怎、怎么一回事?” “这同时也是在拍卖会上立于不败之地的唯一方法。几个死者的资金为什么会消失?如果不是被没收——那就是被人拿走了。没错,也就是说,在这场游戏中取胜的方法就是,拿出高于所有人的金 额竞拍,保证将‘侦探权’掌握在手中,并且利用‘侦探权’,抢在所有人之前拿走死者的资金。” “——啊!” 减少了的资金从死者那里填补。 所谓的“侦探权”,同时也是盗墓的权利。 “拿走死者遗物的人就能够一直当侦探……这场游戏简直是在讽刺我们呢。” “怎么能这么说……不是这样的,我们……” 我能够说不是这样的吗? 侦探难道不是搅扰死者——搅扰过去的人吗? 实际上,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在“黑之挑战”中发掘过去的事件,打算让犯人与被害者的身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只要能够想到这个取胜的方法,就算在‘黑之挑战’中被选为目标,也是有可能存活下来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场游戏的确很公平,只不过自己幸存的前提是其他人的死亡。” 拿走死者的资金,用来保住自己的命。 这场拍卖会之中隐藏着一个令人无比厌恶的秘密技巧。 “而且不止这些,之后的事情才是重头戏。成为侦探的人拿走死者的资金——这场游戏由此给犯人营造了更为有利的环境,其原因就是资金本身也是组成密室手法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有人将资金拿走,这意味着——” “让证据从现场消失!” “没错。这次‘黑之挑战’之所以会采取拍卖会的形式,应该就是出于这个理由。要是把资金叠成砖块状放在铁栏窗旁边,说不定立刻就会有人发觉这是犯案手法的一部分。很难说犯人有没有充分时间将其回收,实际上,在第一起杀人案之中,犯人也的确没有这个工夫。然而犯人完全没有必要慌张,因为侦探一定会替他消灭证据的——” “这、这是假的吧?” “不,是真的。你回想一下第一个晚上的情况,七村先生是在结姐姐大人你之前进入现场的吧。” “是、是啊……” “当时他看到现场之后,应该就已经全部明白了。然后,他立刻将窗口下面的一亿元拿到手藏了起来,想必是藏在裹成一团的毛毯里,或者是背包里面吧。” “就在那两三分钟时间里?” “嗯。之后他设法支开其他人,让结姐姐大人你们暂且离开三楼,自己则回到现场把资金拿出来,藏到了别的地方。” “那个时候……原来是这样……” 我丝毫没有怀疑他,完全对他言听计从。 越想越觉得……好不甘心。 “我觉得七村先生也许是在一开始听到拍卖会规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取胜的办法和犯人的目的,毕竟他是双零级侦探呢。在全部理解的基础上,他大概暗地里决定了要配合犯人的计划。比如说……结姐姐大人你和他一起调查空房间的时候,犯人正在隔壁房间里作案……但他故意在空房间里逗留了很长时间,等待犯人完成密室手法。” 我和七村花了二十分钟在犯人消失了踪迹的空房间里调查。我并没有特别意识到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为了调查得比较充分才花了这么长时间……但实际上时间完全在七村的控制之下。 “七村先生和犯人串通作案吗?” “不,不能说他们是共同作案。说准确点儿,可以说是七村先生看穿了犯人的计划,让其为己所用。” “怎么一回事?” “犯人的目的是复仇,而七村先生的目的是钱,顺势配合犯人的计划,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大笔钱财。实际上,现在他的手上就有一亿日元了,虽然那原本是茶下先生的资金。” “……那家伙!他果然不正常啊!难道他脑子里面就只有钱吗?” “他的人品如何,我们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啊。以一般人的思维可能不大好理解,对他而言,金钱就等于时间。比如说花钱租用直升飞机,由此缩短的时间,就是人生中多出来的部分,简单来说,金钱就是看得见的寿命。我们应该一早就想到面对金钱他会采取什么行动的。” “唔唔……不能放过他……” 七村的行为无异于对侦探名誉的玷污。 更何况,身为拥有双零级这个光荣称号的人,他竟然做出这种事,这搞不好会令我们全体侦探的职业道德都受到质疑。 “好了……”雾切仍然一脸冷静的表情。“我们言归正传吧,说回到一开始的密室。” “好、好的。” 她的话让我恢复了几分冷静。 “犯人在空房间里绊住了七村先生和结姐姐大人,趁此时机悄悄进行密室杀人。他首先把茶下先生引到窗边,我想茶下先生应该是按照犯人的指示,将一亿日元用来垫脚,然后向窗外看去。下一个瞬间——” 倒吊着的犯人出现了。 这一幕一想就觉得恐怖。 “我认为犯人一开始为了将被害者固定在窗边,应该是将绷紧的绳子套在被害者脖子上将他绑在原地的。犯人按照抛套索的方法,将绳圈套在被害者脖子上,这是为了不让被害者从窗边逃离,或许也有可能是为了不让被害者喊叫。犯人将被害者的脖子紧紧勒住,但并没有打算就此将他勒死。” “但这条绳子不就是为了杀人才准备的吗?“ “嗯,被害者脖子上除了掐痕还有绳状物的痕迹,原因应该就是这条绳子。犯人将被害者固定在原地之后,直接用手去掐对方的脖子。至于犯人究竟为什么要特意用手去掐死被害者,这是为了让我们认为犯人出入过密室。毕竟被害者是被掐死的,那就只可能是有人闯入室内直接动手杀人了。” “结果我们完全被他搞糊涂了。” “当时犯人自然是戴着手套的。这是为了避免在被害者抵抗时被其弄伤手,同时也是为了遮掩在被害者脖子上留下的指纹和手印。” “这个犯人真是小心谨慎啊。” “嗯,不过他大概没想到上下颠倒的掐痕会清清楚楚留在被害者脖子上吧,”雾切耸了耸肩,接着说道。“总而言之犯人将被害者掐死了。但是如果就这样将尸体放着不管,被害者就会倒在窗口下面,这样的话密室手法就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因此,犯人必须移动尸体。” 在我们踏进现场的时候,尸体不在窗口边,而是保持坐姿,把头搁在床上。 在没有进入室内的情况下,究竟有没有可能把尸体摆成这种样子呢。 “犯人确认被害者已经停止呼吸之后,首先把写着‘复仇成功’的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对方口中,这个小把戏也是为了让我们认为犯人曾经出入过现场。然后,犯人为了移动尸体,在被害者脖子上套了项圈。这个项圈跟绳子相连,绳子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到天台上。我们假设这根绳子是a,与此同时,犯人事先准备好另一根用来回收项圈的绳子b。这个项圈应该用螺纹钉之类的东西固定住了,只要一拉线就可以将螺纹钉松开,项圈就会脱落了。” “嗯嗯,然后呢?” “把绳子a留出比较长的一截,让它松松地垂在室内。犯人保持头下脚上的姿势,将双臂伸进室内,双手紧紧抓住这根垂下的绳子,然后按照跳绳时甩绳的办法,上下甩动绳子,让绳子挂在室内的床上。床头正好有块床头板,就是要让绳子挂在床头板上。” “倒吊着甩绳啊……好像很辛苦的样子。” “接下来只要拉绳子a就行了,扯着项圈将尸体移动到床边。将尸体移动到位之后,只需要再拉绳子b,将项圈收回来就行了。就这样,我们所看到的密室完成了。” “说得倒是很容易,但是用绳子拉动尸体是相当重的吧?茶下先生虽说没那么胖,但好歹五十 公斤也是有的……” “有可能是使用滑轮……也有可能是使用了什么比人力气大的强大道具。” “——啊!” 我想到了天台上那样奇妙的东西,把手机里的照片给雾切看。 “不出所料,是电动汽车呢。因为不会发出引擎声音,用来偷运东西是最好不过的了。想必犯人是把绳子a系在车上,用它来移动尸体的吧。” “你连车也懂?话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天台上有辆车?” “挑战书上写了车的对吧。” “嗯。” “刚开始我想这样凶器可能只是列了出来,实际上并不会使用,只是个障眼法,但从手法来考虑,我觉得应该就是用在这里了。” “怎么说?” “关于车的使用方法,可以想到的是两种。第一种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用车来牵引尸体。另一种方法是在车内设置滑轮和绞车用来拉动尸体,车本身是作为隔音装置来使用的。虽然这两种方法都是用来移动尸体的,但最终采用的应该是静音效果比较好的那种。” “但是他们居然把车放在天台上,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是不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用吊车吊上来的呢。 “这下密室之谜就解开了。犯人穿过铁栏窗将被害者掐死,然后用绳子将尸体移走。窗口下面用来垫脚的一亿日元,则被七村先生藏了起来。” 这就是真相—— 我觉得无论如何也难以解开的真相,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雾切揭穿了。 “话说回来,三楼上面居然是天台,真是不知道怎么说这家废弃酒店才好,这么一改造谁看得出真相啊。” “你想象力不够呢,结姐姐大人。从上下颠倒的掐痕应该能够推理出犯人是从上方出现的啊。” “就算你这么说,那也很难想到三楼上面都没有了啊……” “虽然结姐姐大人你说是三楼,不过实质上这个楼层应该是在五楼的位置。并不是三楼的楼上都没有了,而是我们所处的位置在三楼的楼上,至于天台就是真正的天台了。大概楼梯是经过了重新设置,从楼层数上来说,我们以为自己只到了三楼,实际上我们是到了五楼。你不觉得楼梯突然变得很陡吗?” “这么说来……” 从天台上看到的景象实在很难想象只有三层楼高。 “那楼梯平台上写的楼层数是假的?大厅里的酒店构造示意图和房门上从‘3’开始的编号也是?” “可能是犯人为了让我们产生错觉而事先准备的吧,也有可能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干的。” “原来一切都是犯人为了利用天台而设计的手法啊……” “顺带一提,你可以认为鸟屋尾先生被杀的时候,犯人所用的手法跟茶下先生被杀时一样。” “我记得那天晚上走廊上为了让脚印留下来是洒了水的吧,但是并没有像是犯人留下的脚印。” “没错,犯人大概注意到了门外的地上洒了水。那天晚上侦探宣布罢工,所以从大门进入被害者的房间也是可以的,但犯人似乎还是走了天台。犯人从自己房间的窗口出去,来到天台上,然后去往被害者的房间。” 那天晚上我听到的像是在拖动什么东西的声音,肯定就是犯人用绳子将尸体移动到床边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鸟屋尾先生虽然只有7000万资金,但想要铺一个50厘米高的垫脚台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在我们查看尸体的时候,资金果然已经不见了呢。” “啊,原来是这样……是水无濑先生拿走了,所以他在第三次拍卖会上出的价才会比他手头上剩的钱多。” “没错。他发觉了这次拍卖会的本质,并且打算把自己的发现付诸实践,可惜还是败给了我们。他之所以会失败,原因是企图用最低限度的金额取胜。难得他掌握了胜利的方程式,结果看来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呢。” “如果昨天是水无濑先生赢了,那还是会有人死的吧……” “很有这个可能,是结姐姐大人阻止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真是这样就好了……” 实际上我只是拿着钥匙卡到处乱跑而已。 “说起来鸟屋尾先生房间里有个人偶……这是怎么放到房间里的?以那个人偶的大小是没办法从铁栏杆之间穿过的。” “先把人偶拆开,穿过铁栏杆后再重新组装起来。我把人偶衣服脱下来看过,到处都是拼接的痕迹。之所以特意准备这么一个人偶,我想也是为了让我们以为犯人出入过密室。正因为那天晚上犯人的时间很充裕,所以他才特意编排了这么一出吧。” 两个密室的谜团解开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犯人是从哪个房间的窗口出去的。 “我说,雾切妹妹,犯人究竟是谁?” 终于接近核心部分了。 “根据符合条件缩小范围,自然就能够确定犯人的身份。” 雾切竖起食指说。 这个动作让我觉得窥见了一丝小小神探的风采。 “首先犯人的体型必须比较小,这样才能够穿过窄小的窗口。男性恐怕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在这里的男性之中没有比女性体型更小的。” ——犯人是女性。 “然后是第一个消失手法。要想实现这个手法,犯人必须利用位于结姐姐大人你们视觉死角中的房间,也就是‘307’后面的房间。” ——第一天晚上,所在的房间在“307”房间之后的人。 “至于用来出入天台的窗口,虽然不知道在哪个房间……但我觉得十个房间之中应该只有一个房间里有这样的窗口。毕竟要是不止一个房间里有这样的机关,说不定会被其他人发现呢。只有这一个特定房间窗口上的铁栏杆可以卸下来让人出去。” “你知道这是哪个房间吗?” “很简单,犯人连续两天进行杀人行动,也就是说犯人连续两天使用了那间窗口有机关的房间对吧?那个房间就是通往天台的出入口。” ——连续两天住进同一个房间的人。 那个房间里的窗口就是秘密的出入口。 我打开笔记本,查看当天房间的分配情况。 第一天晚上和第二天晚上住进同一个房间的人——只有一个。 “没错,犯人就是夜鹤冴。” 怎么会……居然是那个寡妇…… 她住的是“307”号室。 她就是用那两条伤痕累累的纤细手臂掐死两个男人的吗。感觉让人难以置信……但与此同时,我又隐约觉得她做得出这种事。 不过等一下……她住进“307”号室难道不是巧合吗。 她并不是自己选择这个房间的。 “我说,雾切妹妹,第一天晚上我们是用扑克牌确定房间分配的啊,夜鹤女士应该是没办法自行选择‘307’号室的……难道她是偶然住进了那个有秘密窗口的房间?” “不,当时在发牌之前,夜鹤女士拿起扑克牌用手摸过。她假装确认牌上有没有被人动手脚,实际上是自己在牌上动了手脚。我想她应该是在那张‘4’上面划了一道痕吧。” 原来她是在那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自己的犯罪铺好了路吗。 第二天的房间分配是按照出价金额的顺序决定的。虽然拍卖会上局面比较混乱,但在排序上让自己比较靠后大概也不算难事,只要出价比较低就行了。要是结果自己没能分到“307”号室,杀人行动改到另一天就可以了。 “咦?但是发生第一起杀人案的那天晚上,夜 鹤女士一直跟在走廊上负责监视的美舟小姐聊天啊,她们两个人是互相给对方做不在场证明的吧。” “用来杀人的时间是十分钟,移动尸体和回收绳子然后回到房间要花五分钟,剩下的五分钟跟美舟小姐聊天,这样就没有矛盾了。她为美舟小姐做不在场证明的同时,更是强调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原来是这样……” 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完成犯罪应该相当困难,而且还需要保证将被害者掐死。为了这一天,她一定经过了反复的训练。 “顺带一提,昨晚我查看了一下问题所在的‘307’号室窗口,但铁栏杆没办法卸下来。犯人肯定是估计这个机关再也用不到了,所以把它封上了。” “再也用不到了?” “没错,至少同一个手法是不会再用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不能用了。”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剩下的一个目标人物个子太矮,就算用钱来垫脚,颈部也达不到窗口的高度呢?” “啊……美舟小姐!” “嗯,我想她应该就是最后一个目标,只不过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我只能说是‘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这样就够了,我们要保护她。” “……谢谢,姐姐大人。” 雾切好像稍微松了口气,说道。 说了这么一大通理论,要说出其中唯一一件难以确定的事情,她心中大概觉得有些不安吧。 但是关于她听见的“死神的脚步”,我见识过这样的先例。看来她好像能够感应到与别人有关的死亡。 “不知道犯人打算怎么杀她呢。” “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应该也有可能会用枪。” “要是这样的话,只要犯人从上面倒吊下来,射击室内的目标,那就会形成第三个密室了!” “子弹是有弹道的,只要检查一下尸体,很容易就能判断对方是从哪里、从什么角度开枪击中被害者的。这样一来,犯人从窗口开枪的真相一旦暴露,那么在天台上用过的手法就会全部曝光了,所以我觉得犯人不会用这个办法。” “原来如此……” 凶器列表上面还有铁锤,不过这可能只是障眼法。 “既然不知道犯人打算怎么杀害目标,那我们也谈不上保护。所以在余下这场拍卖会上,我们只能让美舟小姐取得‘侦探权’,以此确保她的安全。” “拥有‘侦探权’的人不会被杀,这条规则犯人会不会遵守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犯人应该不会做出违背规则的行为。” “安全起见,还是让七村先生指认犯人,让‘黑之挑战’结束比较好吧?” “我不是说过吗,他已经没用了。在这次的‘黑之挑战’中,他反而会支持犯人取胜吧。目前他还摆出一副中立的面孔,不过到了关键时刻,他很有可能会与我们为敌。我认为我们不能刺激他,应该采取放任的态度。” 双零级的侦探竟然会为了金钱不顾名誉,这简直让我难以置信。 “结姐姐大人,接下来就是决战了。我们要在对方所设计的游戏中取胜,给‘黑之挑战’划上句号。” “你有取胜的把握吗……?” 我心中满是不安。 “没有什么不可能,”雾切这样说着,嫣然一笑。“我会堂堂正正赢得胜利。你说是不是,姐姐大人。” 第八章 失乐(lost) 39:59:12 时间到了下午六点,我们自然而然都到食堂里集合了,电子显示屏上显示的剩余时间也没多少了。 肖像画上显示的是黑猫的画像。 “嗨,我是一只在这附近散步的野猫,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今天的拍卖会要开始了。事先声明,你们可不要觉得没新意,明天肯定也是我来主持的,喵。” 第四次拍卖会。 根据我笔记本上的记录,各人所剩的资金情况如下: 五月雨结 2700万 雾切响子 4900万 美舟梅尔克 8900万 新仙帝 9000万 水无濑有全 6800万 夜鹤冴 9300万 七村彗星 1亿 如果单纯是美舟和夜鹤两个人之间的决战,那么赢的人会是夜鹤。 但是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她们都不会是孤军奋战。 理所当然,我跟雾切会为了帮助美舟而采取行动,我们俩的资金应该加在她的资金里一起考虑。 与此同时,不知什么时候新仙被拉到夜鹤那一边去了。 看来新仙认为夜鹤才是凶手意图杀害的目标。 “如果这一系列杀人案的动机都是复仇,那么可以说接下来生命受到威胁的人最有可能就是她,至于目前身在此地的其他人,应该都没有什么理由会导致被杀。” 新仙用沉着的声音说。 “你说得就好像我是个大恶人似的,呵呵呵。” 夜鹤眼神冰冷地露出了笑容。 她的眼眸黑沉沉的,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正是这次“黑之挑战”的挑战者。 已经有两名男子死在她手上了。 这些我和雾切心里都很清楚,但我们俩并没有出手干涉。“黑之挑战”的运行体系和拍卖会的规则将她保护得很好,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她的计划甚至剥夺了我们的“侦探身份”,暂时将我们架空了。 “各位是不是也应该为了保护夜鹤女士的生命安全而行动呢。如果我们所有人都为了她齐心协力行动的话,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举行拍卖会了。” “不好意思,这可不行啊。” 水无濑飞起一脚踢开食堂大门进来了。 “我信不过你们,”水无濑指着新仙等人说。“就是因为我没有社会经验才感觉得到有危险,你们这些家伙不得了。我要把赌注下在这边,因为有人说过她会相信我啊。” 他加入我们这边了。 “水无濑先生!” 虽说他是个废人,不过看起来似乎有点帅气了。 “喂,你上次说的事情算数吧?” 水无濑小声说。 雾切默默点头。 结果各组资金的情况如下: 美舟 2亿3300万 夜鹤 1亿8300万 我们占据了绝对优势。 然而—— 夜鹤突然又变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登山包。 “这、这是……?” 我不由得问道,夜鹤转向七村那边。 七村抛了个眼色向我们致意。 “这是我的资金,”他夸张地张开双臂说。“里面装着整整5000万日元。” “请、请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七村先生你要帮夜鹤女士?” 说实在的,其实我心里是觉得他这样吝啬的人不可能会轻而易举拿出这么一大笔钱…… “呵呵……想知道吗?有许多许多原因哦,这些都是不能讲给小孩子听的……” “难道说……是那回事吗!”我逼近七村。“七村先生,你难道是中了她的美人计,所以把5000万都送出去了!” “别误会啊,少女侦探,我是绝不会中女人的美人计的。” “你在说谎,绝对是说谎!” “我没说假话,因为我是同性恋啊。” 突然发表的出柜宣言让现场陷入了完全的静默。 我也哑口无言了。 “我是在她的请求下有条件地借给她钱的,这个条件是十倍奉还。要是我们能够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她就要还给我十倍的钱。” 5000万的十倍就是……五亿? “之前去世的丈夫给我留下了保险金和遗产,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可以把钱还给你。” “唔唔唔……” 我无言以对。 “喂,我果然还是换到那边去比较好……” 水无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瞪了他一眼。 “不,开玩笑的啦,开玩笑。” 这样一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资金恰好势均力敌—— 美舟 2亿3300万 夜鹤 2亿3300万 不知这是命运使然,还是没有跳出夜鹤的手掌心呢…… 要是我在第一次拍卖会上没有浪费掉那500万就好了……我现在才知道后悔。 “七村先生,你能不能把剩下的5000万也借给我们?” 我请求道。 现在没有加入任何一方,尚未尘埃落定的就只有这一笔钱了。 “你们不能接受跟夜鹤君一样的条件吧?那就不用提了。我事先声明,我对小孩子的美人计没有兴趣。” “可以把水无濑先生借给你一个晚上……” “笨蛋,开什么玩笑!” “不巧,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七村耸了耸肩。 “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失望……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水无濑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好像很累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种平衡状态没办法打破。 “下来将遭到凶手袭击的人是美舟小姐,我们应该一起保护她,新仙先生,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把目标锁定在新仙身上。 只要把他拉到我们这边,那就能赢了。 “这个说法恕我无法苟同,为什么下一个目标会是美舟小姐?”新仙问。“美舟小姐是犯罪者吗?不是吧。你看,她本人都摇头了。如果侦探先生说过的‘黑之挑战’是真的,那么被害者只会限定在犯罪者之中,接下来成为目标的就应该是夜鹤女士。保护犯罪者可能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们不是也应该来保护她吗?” 他这样陆陆续续地讲了一大通道理,感觉错的好像成了我们这边。 “你说过你能看到死亡!你看不到美舟小姐身上有死亡的影子吗?怎么样?” 我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打动新仙,他看着我的眼神一瞬间冷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他立刻摇头了。 他的意志是不会动摇的。 “我会在下次拍卖会上将资金全部投进去。” 夜鹤突然宣布。 “你说什么?喂,你怎么想的?” 我们的特攻队长水无濑发难了。 “我在这里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发现了一样比钱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性命。要是没了性命,就算有钱也是无济于事……这一天我终于领悟了这一点。” 这个骗子! 她肯定在打夺取“侦探权”然后杀害美舟的主意。 “你这家伙给我听好了,好好想想,”水无濑说。“你要把钱全部投进去?要是我们也全部投进去那就都玩完了啊?资金也变成了零蛋,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这些你明不明白?你稍微让一步吧,让一步就好!” “是不是我 们让一步比较好……” 美舟开始退缩了。 尽管我们这边人数比较多,但没有任何用处,关键在于有没有钱。 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看来光动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呢。” 夜鹤站起来,拖着登山包向出价隔间走去。 “等、等一下!还没有得出结论啊!” 水无濑大声叫她。 然而夜鹤没有停下脚步。 一旦有人在隔间里出价,那么十分钟之内必须有下一个人出价。要是十分钟内隔间里都没有人,那么拍卖会就会自动结束,显示拍卖结果。 夜鹤点燃了导火索。 她终于走进了出价隔间。 “喂,这样不要紧吗?”水无濑脸上冒出了汗珠,向我和雾切靠过来。“这次是不是该让她一回?让她把钱都用光,变成穷光蛋就行了,这样一来我们明天就赢定了。” “我还以为你在以前几次拍卖会上已经看明白了……无论过程如何,把能拿出的资金全部拿出来的人才会获胜,想坐山观虎斗是会失败的。” 雾切很冷静。 “但是这次情况不妙啊,”我小声说。“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把资金全部投进去,不过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不要莽撞,还是稳扎稳打吧!” 如果我们把全部资金投了进去,在我们的金额跟夜鹤相同的情况下,双方都会失去一切,不用说今天的“侦探权”了,在资金为零的情况下,就连参加明天拍卖会的资格都没有了,这是最糟糕的发展趋势。 假如对方的“全部投入宣言”是虚张声势,实际上出价的金额比较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是把全部资金投了进去,至少今天我们能够取胜,但是明天的拍卖会就赢不了了。 既然如此,不把全部资金投进去,用少数资金搏一搏,这样如何呢。 如果我们投入少数资金出价,在今天落败的情况下,第二天则必定能够取胜。比如说今天我方出价1000万,对方出价1200万,虽然我们今天落败了,但资金总额却比对方多出了200万,明天只要把全部资金投进去,就一定可以取胜。不过前提是七村不会继续支援资金。 反过来说,如果我们今天取胜了,资金也会相应比对方少,明天就绝对赢不了了。 根据以上这些案例考虑,“由于资金额相同而导致两次都无法取胜”,哪怕这种可能性存在百分之一,那么就应该尽量避免在这次拍卖会上投入全额资金。 是保证在今天取胜还是在明天取胜,必须要在这两者中择其一。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为了避免七村支援资金,应该趁今天先行取胜比较好。 ——然而雾切却持不同意见。 “结姐姐大人,‘在两次拍卖会当中取得一次胜利’,这种想法一开始就不对,我们必须要连续赢两次才行。只要我们失去一次‘侦探权’,美舟小姐就会在当天被杀,犯人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 “怎么可能连续赢两次啊!只有放弃其中一次才有可能赢!” 我提高声音。 水无濑和美舟点头表示同意。 “不,有办法能够赢。” 雾切以严肃的眼光回应我们。 即使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况下,她仍然没有丧失胜利的信念。 到底要怎么做? 数字是冷酷无情的,不管再怎么计算,我们都毫无连续赢两次的希望。 夜鹤结束了出价,从隔间里出来了。 她的登山包……没有变小? 看起来跟她进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果然只是虚张声势吗。 还是说……她在出价之后,偷偷把什么别的东西塞了进去?她到底塞进去什么了?难道那个登山包才是虚张声势?还是说她采取的是投入少数资金出价的策略? 啊,越想越搞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夜鹤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 尽管她扮演的是需要被保护的受害者,但实际上她才是“黑之挑战”的凶手。虽然不知道她过去发生过什么事,但她现在已经沉沦在黑暗之中了,我们不能让杀人者逍遥法外。 首先我们要在拍卖会上取胜。 雾切跟美舟咬起了耳朵。 “按照我告诉你的办法出价。” 美舟尽管感到迷惑,但还是点头了。 我帮着美舟一起搬装着巨款的登山包,要她一个人搬2亿3300万未免太重了。 “那就拜托你了。” 雾切把美舟送进了出价隔间。 她点点头,关上了隔间的门。 过了很长时间,美舟终于出来了。 登山包几乎空了。 十分钟之后,宣告第四次拍卖会结束的鸣笛声响起。 我们赶快冲向肖像画。 结果是—— 本日拍卖结果 美舟 梅尔克 23300万 夜鹤 冴 0万 我感觉膝盖酸软无力,一下子靠在了阳台的栏杆上。 雾切的想法果然毫不拐弯抹角,就是投入全部资金。 虽然回避了双方投入同样金额导致资金被全数没收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但夜鹤最后出价是零日元。 这意味着我们完全被她的虚张声势骗得团团转。我们两次都要赢,但对方跟我们不同,她只要赢一次就够了。保存力量,放弃今天的拍卖会,这大概就是她的选择。 “那个女人……真做得出来!可恶!” 水无濑咬牙切齿地瞪着夜鹤。 “啊……”夜鹤惨白着一张脸抱住新仙。“我输了……果然还是舍不得拿这么一大笔钱打水漂……因为那样会让我想死的啊……” “真没办法呢,”新仙似乎把她的话当真了。“今天晚上就让美舟小姐保护你吧。” “是啊……只能这样了……” 夜鹤这样说着,冲我们这边咧嘴一笑。 啊……她已经明白我们是她的敌人了,搞不好她心里也很清楚我们已经看出她就是凶手了。 仔细一想,本该是侦探角色的七村第一天就趁人不注意偷走了证物,搞不好从那个时候开始,凶手和侦探暗地里就成了共犯,并且他们对此都是心知肚明。 凶手计划就这样让“黑之挑战”以她的胜利而告终。扮演侦探角色的七村将在“黑之挑战”中失败,但是他可以带着一大笔钱离开,落败对于侦探来说没有任何不利。非要说有什么不利的话,大概也就是名誉受损了。 以亿为单位的钱财和侦探的名誉。 到底哪一样比较重要呢。 至少对于七村来说,大概是钱比较重要吧。 总而言之,这下我们的资金就全部花光了。 我们在明天拍卖会上取胜的办法——根本就不存在。 当天晚上的房间分配跟昨天一样,把侦探安排在最靠里面的房间,其他人的顺序则由石头剪刀布决定。 虽说美舟获得了“侦探权”,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犯人说不定会一时起意除掉碍事的人。 “喂,南瓜头,你能不能保证把所有人都救出来啊?”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再难也得干吧?呜呜呜……” 门禁时间临近,我们各自进了房间。 夜间时段像往常那样来临了。 虽然美舟磨蹭了很久,但还是成功地把所有人从客房里救了出来。 不过我们心里清楚,凶手没必要特意挑在这个晚上动手。 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明天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关在房间里,毫无防备。 就这样,一夜过去,绝望的一天开始了/ 等到早上七点,我和雾切两个人在“303”号室洗了澡,为最后一天做准备。 凑巧的是,今天恰好是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也许这一天正适合给一切做个了结。 雾切坐在床上,我给她编着辫子,不知不觉间好几次差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几天一直处在极限状态之下,我几乎没怎么合眼,在一片朦胧的意识之中,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睡魔渐渐向我袭来…… 我猛然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眼前的雾切也跟我一样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 很快雾切就向着我倒了过来,我让她把小小的脑袋搁在我膝上,怕打扰到她睡觉,一动都不敢动。 这小小的脑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沉睡之中的她的头发盖住了小巧可爱的耳朵,一直垂到脖子附近,她那纯真无邪的睡脸仿佛让我看到了希望。 她肯定有什么打算的。 剩下的24小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结姐姐大人。” 雾切仍然把脑袋搁在我膝上,睡眼惺忪地看着我说。 “你醒了?” “……我可以再睡一小会儿吗?” “可以啊。” 我点头之后,她露出了开心的微笑,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总是将感情藏在冰冷的表情之后,但近来她会把感情直接表现出来了。感情不外露的原因似乎是由于她身为侦探所接受的训练使然。 但我还是觉得,作为一个侦探,会笑会烦恼的她更值得信任。 话说回来,最近完全没碰到过什么像样的侦探。侦探难道不应该站在正义这一边的吗?就连令人肃然起敬的双零级侦探七村彗星,到头来也只是个自甘堕落的俗人,他为了金钱出卖了我们这些同伴。 然而他却抢在所有人前面看穿了游戏的本质,并且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行动方式,这种速度果然令人惊叹。也许可以说,如果没有他这样的能力,那么也就得不到这么一大笔钱。 但是这种行为不可能是正确的。 对于侦探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呢。 我能不能保证自己是正确的呢。 我发觉自己正在梦中。 梦里面我在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走着,迷失了方向。我在寻找一个人。我到底在找谁呢。我焦急地在黑暗中奔跑起来。我要赶快把她救出来。她正在黑暗中哭泣。 那个人是——我。 不,应该是妹妹吧。 对不起。 我没能救你…… 不能原谅。 我绝对—— 不能原谅那个让她遭遇这种事的凶手。 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碰我的脸,我醒了过来。 雾切正一脸担心地盯着我的脸看。 她在用指尖碰我的脸。 好像是在帮我擦眼泪。 “结姐姐大人,你哭了。” “抱歉,我没什么的。” 我坐起身,取下眼镜放在床上擦眼泪。 “你明明那么喜欢向我刨根问底,却不怎么讲自己的事呢。” 雾切好像有点闹别扭了,她皱起眉头来。 “现在我还是会时不时梦到妹妹,”我说起了以前从未对别人提起过的话题。“她总是在求救,但是我一次都没能把她救出来。即使在梦中,我也仍然软弱无力……这让我觉得很不甘心……” “结姐姐大人,”雾切把脸凑近我。“那这次你就保护我吧。要是我出了什么事……结姐姐大人你要来保护我,你一定做得到的。” 我凝视着微笑的雾切。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模糊。 说起来我的眼镜…… 我拾起床上的眼镜。 但雾切迅速把它抢走了。 她把眼镜戴在自己脸上,开玩笑说: “好看吗?” “抱歉,我看不大清楚。” “……算了!” 雾切取下眼镜,一把塞给我。 虽然看起来很冷静,不过她有时候也挺容易生气的…… 还是说她只是害羞呢。 我戴上眼镜,观察她的表情。 “不说这个了,最后一场拍卖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雾切忽然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说。 “你真的打算在拍卖会上跟她斗?” “那是当然,”她挺起了单薄的胸膛说。“在昨天的拍卖会上我可以确信,要想让她认罪,就必须按照她的规则将她打败。身为侦探的七村先生站在她那边,这好像也增强了她的信心。” “真想把七村那个家伙狠狠揍一顿。” 我握紧拳头说。我还从来没打过人,不过在他身上破戒好像也不坏。啊,又想了想,还是不要吧。 “这件事暂且不论……我们昨天把钱全都用光了啊,现在是身无分文。新仙先生又完全相信了夜鹤女士,他好像把钱全权交给她处理了……七村那个家伙肯定也不会把钱借给我们。” 对方至少能够自由支配2亿3300万,我们则是零,这种压倒性的差距是无法填补的。就算我们能把七村那剩下的5000万借来,在资金上我们也赢不过对方。 不管怎么想,我们要想赢过夜鹤都是不可能的。 “干脆趁现在从天台上逃出去吧,这个法子怎么样?”我提起自己一直暗中酝酿的主意。“就像你之前说过的那样,把床单拧成一条绳子,让它垂到外面,然后沿着绳子落到地面上不就行了?喏,把床单系在天台上那辆车上……” “从五层楼高的天台上靠一根床单拧成的绳子爬下去恐怕相当困难吧。” “但是有一个人能平安降到地面上就行了啊,那就可以从外面把酒店的入口打开,只要让门开着,所有人就都能出去了!” “现在游戏早已开始,我想入口处的大门大概从外面也是打不开的,这样才能防止无关的外人进来啊。” “说得也是……” 让所有人沿着绳子下去还是不大现实,当然我也没有这种经验。 “我说,雾切妹妹,你有没有什么打败夜鹤女士的计划?” “有啊,不过既然要一决胜负,那么也有可能会失败。” “咦!难道不是一定能赢的吗?” “这个世界上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准呢。不过我唯一可以说的是,我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 雾切说道,她似乎有几分乐在其中。 看到她这样的神情,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但与此同时,我又隐约觉得将来有一天会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神情,有些不安起来。 就这样,决定命运的拍卖会开始了。 15:55:44 除了我和雾切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在食堂里了。 夜鹤身穿丧服,抱臂而立,简直像个女王。以她为中心,新仙和七村侍立在两旁,结果他们变成侍奉女王的卫兵了吗。 美舟和水无濑离他们比较远,两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一看就是一副输家的样子。 “喂,你们来得这么晚啊,”水无濑站起来迎接我和雾切。“那家伙已经出完价了啊,她一到六点就进了隔间。” “真、真的吗?” “嗯,你看看她那副陶醉的表情啊,她肯定觉得自己赢定了。” 夜鹤脚边上 放着三个鼓鼓的登山包,看起来金额似乎没怎么减少。反正她也没有竞争对手,所以没有必要拿出比较多的资金出价吧。 “顺带一提,今天的肖像画果然是黑猫。” “这种事不重要吧!”美舟心急火燎地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呀。” “有没有其他人进过隔间?” 雾切问。 美舟和水无濑同时摇头。 这样下去再过五分钟,拍卖会就要结束了。到时就是夜鹤一个人的胜利,“侦探权”会被她夺走,我们将失去所有保护目标人物美舟的手段,只能被囚禁在房间里,眼睁睁目睹最后一次杀人案发生…… “雾、雾切妹妹……该怎么办?” “冷静一点,姐姐大人,再查看一下规则吧。” “规则?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看的……” “‘不能在拥有侦探权的人面前实施杀人行为’,这条规则是最重要的。” “嗯,所以我们才会拼命想拍到‘侦探权’……” “假如说——夜鹤女士是凶手,你考虑一下这种情况(虽然实际上她就是凶手)。就假设这次拍卖会上夜鹤女士获得了‘侦探权’好了,这个时候她既是侦探,也是凶手——事情就会变成这样。然而在拥有‘侦探权’的人面前理应是不能实施杀人行为的,没错吧?要想严格遵守这条规则,那么既是侦探也是凶手的她,就不能杀人。” “唔、嗯,就是这样吧……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到了还剩15:50的时候,拍卖会就结束了。 15:53:15 “如果她打算在即将到来的最后一个晚上杀人的话——” “啊,原来如此……要是拍下了‘侦探权’,她就不能杀人了!” “没错,她无法拍下‘侦探权’,因为她不能拍。所以在这最后一次拍卖会上,她所出的价毫无疑问是零。她打算让最后一次拍卖会流拍。” 15:52:30 “这我倒是明白……但明白也没用啊,就是知道了最后一个晚上没有侦探,又不能怎样。话说,你要是早知道对方打算让拍卖会流拍的话,昨天就不要把资金花光,至少留一点今天用不是更好,那样的话我们今天也能赢了!” “那样是行不通的。正因为我们的资金用尽,她才能放心地让今天的拍卖会流拍。哪怕我们手上还剩一点资金,她也会将资金交给新仙先生,保证让我们得不到‘侦探权’。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昨天投入全部资金出价是很有必要的。” “你昨天那么乱来,把全部资金都投进去,就是为了让对方大意?” “就是这样。” “但是不管对方有没有大意,事情不还是一样的吗,我们又没有取胜的办法!” 雾切静静地摇头。 “不,有办法可以取胜。” 15:51:18 雾切堪堪在出价的时限就要到来的时候独自一人走向隔间。 她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她打开隔间的门进去了。 当然,她两手空空,没有拿登山包。 身无分文的她走进隔间不知道有什么用呢。 夜鹤仍然保持着女王一般的表情,凝视着出价隔间。她依然对自己的胜利深信不疑,因为她压根儿没有任何理由怀疑。 雾切终于从隔间里出来了。 大概只花了两三分钟吧。 “你难道是想拖时间?”夜鹤露出从容的笑容说。“你打算反复进出隔间,把拍卖会一直拖到夜间时段开始对不对?就算你这么做结果也不会改变的。” 她说的没错…… 我奔向雾切。 “你、你进去干什么了?” “你马上就知道了。” 我们坐立不安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雾切似乎并不打算继续拖时间,她把身体靠在出价隔间的门上站着不动。 最后一场拍卖会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 夜鹤跟她的两名卫兵已经等不及了,他们都上了阳台,水无濑他们也跟了上去。我和雾切是最后上去的,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已经集中在漆黑的肖像画跟前了。 然后—— 宣告结束的鸣笛声响起。 这场在诺曼兹酒店举行的奇妙的侦探拍卖会就此落幕。 “辛苦了,各位,”夜鹤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拿人生当赌注的游戏总算结束了,这样一来,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充满束缚的世界了!” 夜鹤 冴 0万 夜鹤在手握足足2亿资金的情况下,让拍卖会流拍了。对于身为凶手的她来说,“侦探权”只会碍事,她不可能自己去得到‘侦探权’。 今晚会是个没有侦探的晚上。 已经没有办法可以保护美舟了。 尽管我是这样想的—— 雾切 响子 100万 “什么!”夜鹤死盯着结果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为什么?怎么回事?” “一看结果……就算我不说你也明白了吧?” 本日拍卖结果 雾切 响子 100万 夜鹤 冴 0万 “这、这不可能!她身上不可能有钱!不存在多余的钱!”夜鹤突然回过神来,狠狠瞪着七村。“是你吧!你不但是个同性恋,而且还是个萝莉控!你拿100万找初中生买春对吧!” “别说蠢话,我什么都没做,而且我对初中女生没有兴趣。” “那是谁?从哪里来的?到底是什么钱?不可能会有这多余的100万的!从外面带进来的钱机器是不会有反应的,这里提供的纸钞捆扎带上面有芯片……” 夜鹤陷入了货真价实的忘我状态,脱口说出了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情。 “她是不是在上次拍卖会上只把钱投了进去,把捆扎带留下了呢?” 新仙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样说道。 “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夜鹤情绪激动。“只有用捆扎带捆好的一百张万元纸币,机器才会有反应!” 目睹她气急败坏的模样,雾切的眼神像往常那样冰冷。 “雾切妹妹……怎么一回事?你从哪里弄到这100万的?” “这次拍卖会的本质……就是拿走死者的资金。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会有这种可能。” “一、一开始……?什么时候的事?” “解释规则的时候。” “你、你也是那个时候……但是你是怎么拿到这钱的?那个时候还没有死者……” 不。 有一个人在我们眼前死了。 鱼住绝姬。 她在解释规则的过程中饮弹而亡。尽管她不是凶手的目标,却惨遭杀害。 “当时我们听到两声枪响之后,鱼住小姐中枪了对吧。就算从阳台下面也可以看到,她受了致命伤,于是我从她紧挨在旁边的背包里拿出了100万。紧接着,她的身体落下,在餐桌上烧了起来,钱都被烧成了灰烬,除了我藏在制服口袋里的这100万以外。” 那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阳台上的鱼住身上,雾切就是趁这个时候从鱼住的登山包里抽出了100万。 这个判断真是残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那个时刻,雾切就已经舍弃了鱼住。 然而与此同时,这也成了我们的希望,鱼住所留下来的钱救了我们。 “怎么……怎么可能……” 夜鹤好像全身没了力气,一下子跪倒在地。 “夜鹤女士,离夜间时段还有一段时间,今晚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结束吗?” 现在雾切取代了夜鹤的位置,这位小小的女王统治了全场。 “还没有结束!” 夜鹤仍然瘫倒在地上,唯有一双眼睛灼灼闪光,仰望着雾切。对于那些不知道夜鹤是凶手的人来说,这一幕大概相当不可思议吧。 雾切抱着胳膊望着远处,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眼光。 “夜鹤女士,你如果想的是要抢在我前面先到美舟小姐的房间去杀她,我事先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为、为什么!” “从规则上来说,我们必须遵守晚上十点的门禁时间。若违反了这条规则,作为惩罚,之后的拍卖会我们就不能参加了,是这样没错吧?不过把这条规则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参加拍卖会的意愿,就算不遵守门禁那也没什么问题,难道不是吗。” 更何况现在最后一场拍卖会也已经结束了,那就越发没有遵守门禁的理由了。 “今天晚上大家都不会遵守门禁,我打算让所有人都集中在我这个侦探的房间里,当然包括美舟小姐在内,因为只要我一个人遵守门禁就可以了。” “其实昨天我跟眼镜妹就在南瓜头侦探的房间里,”水无濑插进来说。“我们都已经放弃了参加拍卖会的权利。话说回来,我们本来都没钱了,有没有参加拍卖会的权利也无所谓了。” 雾切卖给水无濑的“钻规则空子存活下来的办法”指的就是这个。实际上,也可以靠这个办法在拍卖会中保住性命。 “我有点怀疑门禁规则本身的判定到底有多严密呢,”雾切说。“到底是怎么监视的……看来我还是不要深究的好吧?” 夜鹤难道能够监视所有客房的情况? 还是说这条规则只不过是口头上的一个设定? 说不定这其中有一个跟指纹认证相结合的系统。只不过,我很怀疑夜鹤一个人究竟能不能保证全部监视到,实际上也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个监视装置。 “呜呜……呜……” 夜鹤终于吞声饮泣起来。 而看到她这样哭泣,我们这才想起她也只不过是个柔弱的女性。 “我想死……啊,现在我强烈地想要割腕……谁给我把刀吧……呜呜!” 夜鹤用虚弱的声音倾诉。 她刚才那副女强人的架势已经无影无踪了。 “我想死……我想死……” “你不能死,夜鹤女士!”我对她说。“虽然你做过的事情不能原谅……但正因为如此,你才要活着赎罪。” “居然被小孩子用些陈腔滥调来教训……好想死……” 看来不管说什么都只能起到反效果了。 “夜鹤女士,请你承认自己就是凶手吧。” 我试图说服她认罪。 既然七村没用了,那就只能让凶手认罪,以此来结束“黑之挑战”。 然而—— “不要。” 夜鹤若无其事地停止了哭泣说。 真是顽固。 “喂、喂,凶手就是这个女人?” 水无濑神情狼狈。 “咦?不是啊,你在说什么呢。” 夜鹤拍打着膝盖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撩起她的长发不动声色地说。 “为、为为、为什么要杀我啊!” 美舟躲在我后面问。 夜鹤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曾经是超能力少女的小姑娘……我的家庭就是因为你才会毁掉的。” “咦?咦?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 “我的父亲在电视台制作部工作。那个时候,你的父母把你这个超能力少女带来了。你在电视镜头前表演把勺子弄弯,很快就走红了。在那之后,你的父母就经常上各种电视节目,被杂志采访,甚至还有人邀请他们去演讲。” “我又没有错!” “是啊,如果你的那什么超能力是真的话……那的确如此。但是一切都是假的,你的父母利用你骗了所有人。” 原来是这样…… 美舟的父母可能是一对骗子。 美舟并不知道自己参与了诈骗。想必她只是按照父母所说,不断把勺子弄弯,虽然很难说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超能力。她的父母用“超能力少女”这块牌子愚弄了各路媒体。 “自从你的骗局曝光之后,诽谤中伤的矛头就指向了我的父亲,甚至还有人说他也参与了诈骗,父亲被迫辞职,结果他因此自杀了。那是我十二岁时候的事情。” “才、才不是什么骗局!人家本来就能把勺子弄弯啊!但是……慢慢的就不行了!爸爸妈妈告诉我说没关系的!” “吵死了!你这臭南瓜头!你以为自己几岁了啊,还像小鬼一样说话!” 夜鹤终于怒吼起来。 “呜哇——!” 美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茶下先生和鸟屋尾先生又是怎么牵扯进来的?” 我问道。 夜鹤报以迷人的笑容,手叉着腰。 “父亲死后,母亲将希望寄托在宗教上,在这个过程中,她遇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茶下。这之后就是经常会有的那种故事了,每天她都为了得到救赎而挥霍金钱,很快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拿去卖掉了,这时她遇上了鸟屋尾,又被他骗了。诈骗的被害者就这样被连续地、彻底地逼上了绝路,母亲最后从公寓楼顶跳了下来,这次她是真的得到救赎了。” 夜鹤微微一笑。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财产,想必她的生活一定堕入了最低谷。 “就算是这样……难道你就真的走投无路到要参加这么不合常理的‘黑之挑战’?你应该也可以选择好好地活下去啊。”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啊。就算授课参观的时候父母不来,就算被同学欺负,我还是每天都去上学,就算母亲死后交不起大学的学费,我也是每天打工到深夜,不去参加社团活动,也不跟朋友玩,把钱付清顺利毕业了。你难道以为我因为遭遇不幸就变成了性格扭曲的犯罪者?很遗憾,我不是这种人。” “但……但是,夜鹤女士你自己不是骗婚……” “那不过是为了获取财富的游戏啊,”夜鹤耸了耸肩,伸开一条手臂。“人生让我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那就是……钱不是用纸制造的,而是用人命制造的。我说,你听说过这样一个游戏没有,只要集齐四个心之碎片,就能够变成一颗大的爱心,自己的生命值就会随之增加一格。钱也是一样的啊,我的父母就是因为失去了太多生命的碎片才会死的。” 她似乎也是个对金钱怀有奇异信仰的人。这次的“黑之挑战”,正是一个体现了她心中黑暗的游戏。 “我事先告诉你们,对我来说复仇只是顺便的。“黑之挑战’是个收集生命碎片的游戏,只要赢了这场游戏,就能集齐让整个人生重新来过的生命。这不是很让人兴奋吗?” “所以你觉得杀人也没什么?”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别人把不幸强加给你,而这次你就把不幸强加给别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继续忍耐?”夜鹤有些情绪化了,她说。“你知不知道我忍耐了多久?我也想得到救赎啊!” 对于她的这番话,我哑口无言。 至少我没有拯救她的力量。 “啊,但是我可不是凶手。” ——真顽固。 “你打算一直拖到时间结束?不管怎么说,你已经输定了。” “是啊,只要 时间一到,我就肯定会输。但是这没什么问题,我手上的钱和出价机器里面的钱,加起来有八亿多现金,只要把机器弄坏就有办法了。再加上之前死掉的丈夫留下的遗产和保险金,完全可以凑够钱还给那什么委员会。”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如此从容。 在游戏中用掉的钱,在凶手失败的情况下,必须要返还给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假如无法如数偿还,那就必须赔上性命。 然而她有能力偿还。 虽然她在游戏中是失败了,但她还没有走到尽头。 “不管我承不承认自己输了,只要没到时间,这栋建筑物的大门就不会打开。当然,我是不会认输的,所以我会跟你们一起等到明天早上。”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远走高飞了。” “开什么玩笑,在你跑路之前我们肯定要报警啊。” 水无濑说。 “随你的便吧。” “我要用绳子把你绑一晚上,免得你跑了!” “哎呀,那可不行哦。” 夜鹤把手伸进自己胸口。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左轮手枪。 空气一瞬间冻结了。 “拜托了,别让我在最后违反规则。” 她这样说道,把枪口对着我们,离开了食堂。 “该、该怎么办,那个女人……” 水无濑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她会遵守规则的,所以我们就不用去管她了。” 雾切说。 的确,只要这个空间受到规则的约束,那么肯定就是安全的。只不过,这样下去,恐怕会被她给溜掉。我还想问她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情况。 总而言之,今天晚上,我们只能在雾切身边度过。既然犯人会遵守规则直到最后,那么我们也就遵守吧。 就这样,拼上侦探尊严的拍卖会结束了。 在回房间的路上,雾切突然把我叫住了。 “结姐姐大人……我事先告诉你,我当侦探……并不是出于想要帮助别人这种理由。” “我知道。” 我点头之后,雾切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甩着她的三股辫一个人先走了。 第九章 (非)日常篇 我们选择“301”号室作为雾切的房间,除夜鹤以外,所有人都集合在房间里度过了一个晚上。水无濑和美舟两个人在玩牌,一直吵吵闹闹到很晚。我很庆幸能够保住他们的性命,现在我甚至对他们两人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依恋的情绪。 新仙和七村坐在房间角落里睡着了。虽然在最后他们站到了敌对的一方,但现在拍卖会已经结束,这都无关紧要了。只不过,对于七村我还是有许多地方不能原谅他。 我跟雾切借用了床,两人并肩而睡。虽然两个人一起睡的话床有点小了,但这对我们而言无关紧要。如今一桩事件已经平安无事地结束了,我们彼此依偎,陷入了沉睡之中。有雾 切在我身边,我睡得很安心。 夜间时段结束之时,朝阳的光芒从窗口照了进来。 床上的雾切动了一下。我睁开眼睛,正对上她的视线。 雾切好像有点害羞,把视线别开,她的头发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白光。 “新年快乐,雾切妹妹。” 我说,雾切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happy new year,姐姐大人。” 我们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然后又睡着了。 我是突然冷醒的。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早上九点。 “哇,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支起上半身,环视整个房间。 除了睡在我旁边的雾切之外,其他人都不见了。可能是由于人变少了,所以室温也跟着下降了,呼出的气息都是一团白雾。 “雾切妹妹,起来了。” 我摇了摇她的肩膀。 雾切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 “happy new year……姐姐大人……” “这句话已经听过了!不说这个,大家都不见了啊,可能都到大厅里去了吧。” 雾切坐起身来,呆呆地凝视着空中。 看来她早上好像有点起不来。 “九点都过啦,快起来。” “其他人呢……?” “不知道。” 我从床上下来。 在夜鹤逃跑之前,必须要找到她问话。 我打开房门。 来到走廊上,我立刻发觉了异常。 眼前的墙壁上,星星点点散落着血迹一样的痕迹。 这是什么……? 大家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在我背后,雾切注视着走廊,屏住呼吸。 “结姐姐大人,这个……” “嗯……” 就在这时……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吓了一跳,看了看手机屏幕,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信号,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战战兢兢地按下了通话键。 “终于打通了,是五月雨结同学吧?” 听起来像是老人的声音。 “那个……您是哪位?” “我是雾切不比等……响子的祖父。” “啊、啊!承蒙您的关照,”我感觉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那个,虽然我们在外面多逗留了几天,但 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响子跟你在一起吧?” 他的声音比上次听起来更严肃。 感觉很紧张的样子。 “是的。” “可以的话,让她来听电话吧。响子没有手机,所以我查到了你的号码打过来了。” “啊,好的,我让她来听电话。”我把手机递给雾切。“是你爷爷。” “这种时候……有什么事呢。”雾切把手机贴在耳朵上。“happy new year,爷爷。您那边是不是还没到说这句话的时候?……好的,我把扬声器打开。” 雾切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 “五月雨君,你也听仔细了。之前我从响子那里听说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情况,当时我并没有特别在意,不过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 “怎么一回事?” “会长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向。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企图,但假如我的推理没错的话……应该快到对方前来与响子接触的时候了。” “咦!对方来找我们?为什么他们要和雾切妹……响子妹妹接触?” “他们和我之间因缘匪浅。” “怎么一回事,爷爷?” “下次再详细告诉你。总而言之,现在你们要小心了,可能的话,不要接近那个人。” “就算您让我不要接近,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啊。” 雾切有点困扰地说。 “外表没有参考价值,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他擅长的就是伪装和化装,是个不会让任何人瞧见他真面目的变奏者。” “那我们要怎么小心呢。” “我把他的名字告诉你。你听到这个名字的话,不管怎样先逃吧。” “这也……太夸张了,”雾切耸了耸肩。“那这个人的名字是?” “新仙帝……前三零级侦探。” 我和雾切面面相觑。 难道是那个…… 他就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 “他的目的应该是我。他可能是想把我引出来,所以想从响子你身上下手。总而言之,你只要听到一点他的风声,就赶快逃跑,你现在是敌不过他的。” “……我知道了。” 雾切说,她的声音很少见地有些颤抖。 “听好了,在我到之前,千万不要跟他接触,知道吗?” “好的。” “乖孩子。happy new year,响子。” 电话挂断了。 雾切的手在颤抖。 我握住她的手,把电话接了过来。 “雾切妹妹……”我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们逃吧,赶快走!” “可是……” “你爷爷不是说了吗,不能跟那家伙扯上关系!” “早上十点的最终期限还没到,大门没开。” “那我们现在就到玄关去吧。” “墙上的血迹……” “别去管。” 我只能这么说。 我就这样抓着雾切的手。把她带出了房间,向着楼梯跑去。 “不行,还是要调查一下!” 雾切甩开我的手,折回走廊。 她沿着墙壁的血迹向着走廊深处跑去。 真是我行我素! 我赶紧去追她。要是她有个什么万一,她爷爷肯定会恨我一辈子的,我一定要保护她。 雾切转过了走廊上的拐角,来到最里面的位置。 她站在门前。我总算追上了她。 她打开门。 “312”号室。这本来是个空房间,是实行消失手法的地方,右侧墙壁上画着粉红色的x号。 而一下子闯进我们视野的,是同样大大画在左侧墙壁上的x号。而且这个x号不是粉红色,而是人血的颜色。 瘫倒在床边的…… 是一样曾经是人类的物体。 这个人头部被砸碎,变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是夜鹤冴。 从地上到天花板上四处飞溅着血迹,讲述着发生在这里的惨剧。尸体旁扔着一把大号的铁锤。 “糟糕了……” 雾切靠近尸体,开始在尸体上四处摸索。 “你在干什么!我们快逃吧!” “姐姐大人,枪不见了!” “咦!” 夜鹤拿着的那把左轮手枪…… 就在这时。 ——砰! 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我记得来这里的第一天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是枪声。 “听起来相当远……” 是楼下吧。 这座废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们走吧,姐姐大人。” “看来不去不行了。” 除了玄关大门之外,没有别的出口了。虽然还有从天台出去的办法,但我没办法把雾切带到楼梯对面。 我们手牵着手,为了不发出脚步声,慢慢地下楼梯。每当脚下发出一点声音,我们两个都会身体一僵。 我们来到了一楼。 通往大厅的门开着。 我们悄悄伸长脖子向里面看。 有人倒在大厅中央。 是两个人。 水无濑和七村。 虽然隔得很远,但可以看到他们两人倒在一片血海之中。 我和雾切小心翼翼地环视整个大厅。 没有人。 “怎么办?过去吗?” 我小声问她,她默默点头。 如果不到对面的玄关去,那就没办法出去了。 我和雾切弯下身子,一路小跑着穿过大厅。 我们从水无濑和七村身边经过。他们两人都满身是血,水无濑额头上开了个洞,显然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没救了,我们走吧。” 我拉着雾切跑到玄关大门前。 我推了推门。 还没开。 我看了看手机。 九点五十七分。 还有三分钟—— “真慢啊,两位小姐。”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我和雾切回过头。 在大厅中央,之前倒在地上的七村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沾满血的西装,有点困扰地耸了耸肩。 “预防危机的能力相当不错啊,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对我置之不理。本来只要你们一靠近,我就一定可以把你们解决的。” 七村右手握着左轮手枪。 这怎么可能…… 值得尊敬的双零级侦探居然…… “还有四发子弹啊。” 七村一边往弹夹里看一边说。 我跟雾切动弹不得,只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把枪口对准倒在旁边的水无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一瞬间的闪光过后,水无濑的尸体轻轻一弹。 毫无意义的一发子弹。 “要是凶手在‘黑之挑战’中失败可就麻烦了,我本来应该拿到的五亿五千万就会被拿去还给组织了啊?所以我一定要让她取胜。只不过,命运真是讽刺呢,没想到高中女生和初中女生组合竟然能做到这一步……我越来越觉得侦探世界真是深奥了。” “是、是你干的吗……七村先生。” “如你所见,我是突发奇想,打算把出价机器里的那些钱带走。当然,夜鹤君并不赞成我这么做,所以我让她闭嘴了。” “你不是侦探吗?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轻易地杀人!” 我不能原谅。 他的一切行为。 侦探……难道不是为了救人而存在的吗。 不要再让我幻灭了。 侦探这种人当中…… 根本就没有正常人啊! “没办法,对于社会或者世界来说,这就是最合理的结论。世上的人们需要加强这方面的理解啊,只有投资在我们这样高级的人身上,才能加快文明进步的速度。” “什么叫没办法……” 跟他说不通。 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从结果上来说,我得到了九亿资金,名誉也保住了。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呢,要是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传了出去,肯定会乱套的。因此,我必须封住你们的口,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守口如瓶的人呢?” “……从这里出去之后我要揭发你!” “这样啊,我就知道五月雨君你会这么说的。雾切君如何呢?” “……我听姐姐大人的。” “哎呀,我还以为你是不会在意这种琐事的,是不是受到了五月雨君的影响?”七村叹了口气,然后把枪口对准我们。“那么就请你们和其他人一样,为了这个世界去死吧。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缓慢的人存在,这个世界才会一直停滞不前。” 距离大概十米左右。 在这个距离下,摸过枪的人很容易就能打中目标。 然而,这是在目标不动的情况下。 要是使出全身力气四处跑动的话,说不定能够躲过剩下的三发子弹。 总比就这样乖乖等着被打中要好—— “结姐姐大人,不行啊。” 雾切揪住了我的衣角。 “可是!这样下去会被打中的啊!” “还有三十秒。” “咦?” “争取时间吧。” 原来如此,是紧挨在我们背后的玄关大门打开的时间—— 砰! 七村毫不留情地向着我们扣动了扳机。 子弹擦过我的左耳,在门上开了个洞。 左耳开始耳鸣了。 “想拖时间吗?很遗憾,难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下次就会打中了。” 七村用大拇指把击锤按下去。 会被打中的。 我站在雾切前面,用身体充当她的盾牌。 还有两发子弹。 只要我能够全部挡下,她就得救了。 我张开双臂。 “怎么样?我让你更容易打中一些,快开枪吧!” “姐姐大人,不行!” “很好,一发子弹解决你,最后的一发留给你身后的她。” 七村的手指扣住了扳机。 就在这时,食堂的大门猛然打开。 浑身是血的美舟出现在那里。 她几乎就要倒地,膝盖跪在大厅地板上,伸出食指直直指向七村。 “变弯啊——!” 七村迅速转身,向着美舟扣动扳机。 然而子弹没有发射出来。 七村一副吃惊的样子望着手上的枪,试图操作它,然而枪似乎不能正常使用了。 难道说这是她的力量—— 然而美舟似乎已经筋疲力尽,就这样一头栽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七村终于把整支枪向着美舟丢了出去,枪把撞在趴在地上的美舟背上,然而她毫无反应。 在我们背后响起了哔的一声电子音,门打开了。 “门开了!” 雾切打开门。 我们冲出玄关。 “等、等等!” 我们背后传来声音。我们头也不回地打开另一扇玄关门,终于逃出了酒店。 我们冲到外面。 站在那里的是—— 新仙帝。 他一只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朝我们站着。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仍然像往常那样严肃,仿佛注视着黑暗一般,对于我和雾切毫无反应,就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一样。 在他左右两侧有两个陌生男子,一个是 外国人,另一个坐着轮椅。 我和雾切手牵着手,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也没有拦我们。他们就像没看见我们一样,一直注视着酒店的入口。 总而言之,现在只能逃跑了。 我和雾切手牵着手穿过酒店的庭院,穿过铁栅门之后,我们藏了起来,回过头去。 我们观察着情况。 这时,七村正好打开大门出来了。 看到新仙他们,七村果然也很惊讶。 七村站住了脚。 “你……你们是……” 惊愕的表情。 我再次看向新仙左右两边的男子。 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们。 “那些人……” 雾切说,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啊!” 这怎么可能。 那个外国人……是现役三零级侦探,“法律执行官”——乔尼?亚普。 而那个坐轮椅的男子,同样也是现役三零级侦探,“安乐椅伯爵”——龙造寺月下。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居然是传说中的两个三零级? 而且他们好像还是跟着新仙一起来的…… 新仙仍然保持着沉默,用手指向乔尼打了个手势。 于是乔尼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了左轮手枪,在指尖上骨碌碌转了个圈,然后放在新仙右手上。 新仙拿着那把手枪走近七村。 他要开枪吗——? 七村动弹不得,双膝直发抖。 “不、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新仙把枪把那一头朝向七村,把枪递给他。 这时,想必七村是以”最快激情“的思考速度理解了一切。 他用颤抖的手接过了枪。 “是吗……原来……堕天已经开始了啊……” 七村这样低语,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他立刻变成了一具尸体,倒在了诺曼兹酒店的大门前。 新仙等人似乎满意了,他们将酒店抛在身后,开始向前走。龙造寺坐的是电动轮椅。 他们向着门走过来了。 正在他们快要走出酒店范围的时候,新仙突然转向我们这边。 被发现了—— 他带着沉稳的表情向我们这边靠近。 我挡在雾切前面摆出迎战的架势。 死神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我的确——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你似乎受伤了呢。” 他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了白色的手帕,轻轻碰了碰我的左耳,擦去了血迹。应该是刚才七村向我开枪的时候被子弹擦破的吧。 我非常害怕,身体稍微向后缩了缩。 新仙嘴角边浮现出了充满慈爱的笑容——就像能够宽恕一切似的。 他就是独挑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大梁的人——新仙帝。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下定决心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混进这次的‘黑之挑战’?” 新仙两只手拿着沾了血的手帕,在我眼前把手帕展开。 一瞬间,手帕将我的视野遮住了一部分。 “只是来打个招呼——” 他这样说着,开始把手帕叠起来。 随着手帕被叠起来变得越来越小,我被遮挡的视野之中,景象也开始一点一点恢复。 然而,在这幅景象之中…… 刚才还在的…… 诺曼兹酒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 他把手帕收进口袋里,转过身去。 这时,四周的景象突然像被折叠起来一样变得越来越小,一点点消失了……! 就像远处的群山,庭院里的枯树,都不过是一堆纸片一样,它们不断被折叠起来。 一切都在从我的视野之中消失。 这就是擅长伪装和化装的变奏者的能力—— 我和雾切哑口无言,只能呆呆望着这令我们无法理解的现象发生。在无意识之中,我们彼此伸出了手,牵在一起。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好像我们也会跟着消失了,我感受到这样的恐惧。 终于,四周只剩下了被铁栅栏围住的空地,和一条通往某个陌生地方的坡道。 新仙等人沿着坡道下去了。 途中,新仙背对着我们,从脸上剥下了什么像是面具的东西。 那果然不是他的真面目。 “你的成长真令人赞叹,雾切响子,不愧是雾切家的女儿,”新仙头也不回,挥动着右手说。“再会吧,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另一张面孔了。” ——to be tinued 第二章 来历不明(ghost in the mirror) 拆开黑色信封,把里面的黑色和纸抽出来之后,我终于知道这信封为什么格外厚实了。 里面装着的挑战书一共有十二张。 在拆开信封之前,我想象过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案件,然而现实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让我们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十二张挑战书上全都写着我的名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用颤抖的手拿着挑战书翻来覆去地看。看起来它们并不是重复的十二张,每一张的内容都是不同的事件。 “手法统一都是密室呢。” 雾切努力保持冷静的语气说,不过她的脸色明显不太好。 “这是叫我们在一个星期内解决十二起事件,而且全都是密室杀人案?这简直太乱来了!” 我有种再次见识到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到底有多可怕的感觉。在他们那里常识是不管用的,这一点我其实一开始就很清楚。 游戏已经开始了。 “该怎么办才好……” 我抱着脑袋,开始在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十二张挑战书当中,只有两起事件发生的场所是相同的,这也就是说,十二个事件发生地我都必须跑一趟。在没有调查之前,我不知道这些地点具体在哪里,但他们的救济措施想必不会都集中在一个城市里。不管怎么想,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是远远不够的。 “冷静一点,姐姐大人,我们来商量一下对策吧。” “什么对策啊……除非有随意门,要不这个问题怎么可能解决啊!就算真有随意门,同时处理十二起事件也是不可能的!” “最糟糕的情况下就只能放弃了呢。” “……放弃?” “就算没能解决事件,侦探也不会遭受任何惩罚。既然如此,那么我们选择那些看起来比较容易解决的事件,剩下的就不管了,这就好像在考试的时候跳过不会做的题一样。” “这不是考试,是事件啊?有人真的会被杀,也会有人真的去杀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没有什么事件是可以不管的。” “嗯,所以我的意思是说尽量去解决。东一点西一点结果搞得什么都没解决,倒不如从能够处理的案件开始依次进行,这样更可靠一些。” 雾切在床上坐下,用恳求的眼光看着我。 为了达成目的,就一定要做出某种牺牲吗。 我又面临这种选择了。 “……也许你说的没错,”我坐在她旁边,终于恢复了冷静。“本来以我的本领,能不能解决其中的一起事件都很成问题……这是我的错觉,觉得只要加把劲就可以把事件全部搞定。” “怎么突然说起丧气话来了。” “我是被现实狠狠地打击了。他们应该是想通过这些挑战书告诉我,不管我再怎么踮起脚尖,总有些东西是我无法企及的。” “但是结姐姐大人跳得比谁都高啊,”雾切勉强挤出笑容说。“因为有姐姐大人你在我身边,我才一次又一次地挺过来了。” “雾切妹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对我露出笑容了。 “所以你不能这么灰心丧气,我们还有希望。” “希望?” “侦探图书馆里有好几个擅长解决密室杀人案的侦探登记在册,只要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那不就可以同时解决十二起事件了吗。” 原来如此! 既然敌人采取人海战术,那么我们也请到大量侦探与其对抗—— “等等,这不行啊,”我立刻否定了。“我信不过侦探图书馆,我觉得他们应该暗中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勾结,侦探之中肯定有人跟委员会成员是一伙的。” 就是那些收下了白色信封的人。 听说有些侦探前去追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秘密,结果就此下落不明,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两位数。单纯想来,他们应该是被杀人灭口了,不过其中说不定也有人跟我一样被邀请入会,并且收下了白色的信封。 “是啊……这些人想必会觉得妨碍我们是一件乐事吧。” “没错吧?我们没有时间来一个一个搞清楚召集来的侦探到底是敌是友,”我瞟了一眼座钟说。“喏,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没得出结论一天就过去了!呜呜……要怎么办才好?要怎么办……” 侦探图书馆的侦探是靠不住的。 既然如此,要不要去找那些没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侦探?没有加入组织,并且很熟悉密室手法的侦探要到哪里去找呢。 “你的爷爷呢,还是暂时来不了吗?” “嗯,”雾切点头回答,陷入了沉思。“他自从那天以后就一直没有联系我。” 十天前,雾切家的现任族长雾切不比等联系了我们,提醒我们“不要接近新仙帝”。由于他在国外有一项重要工作要处理,因此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光靠我们两个果然还是不行吧……” “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雾切抬起头说。“请几十个侦探可能都比不上他一个人。” “咦,那是谁?难道是你的侦探朋友?” “不,这个人我也不认识——就是三零级侦探的其中之一,御镜灵。” 目前拥有“000”编号的侦探有三个。 “安乐椅伯爵”龙造寺月下。 “法律执行官”乔尼·亚普。 以及来历不明的御镜灵。 御镜灵的个人档案上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也不知道这人目前人在何处,只有以前处理过的案件档案能够证明他或者是她的存在。 御镜灵所处理的案件基本都是类似于超自然现象的奇案、历史上的不解之谜和极其扑朔迷离的案件。关于御镜灵有个小故事,据说此人在解决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今悬而未决的洛杉矶连续杀人案,俗称“黄道十二宫杀人案”的时候,藏身在不透明的玻璃后面接受当地媒体的采访,当时御镜灵这个名字被译为“ghost in the mirror”。而这个词组现在已经成了御镜灵的代名词。 “虽然可以确定龙造寺月下和乔尼·亚普跟新仙帝在一起,但当时御镜灵并不在场。” “反正这个人肯定也是委员会的成员。这人又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又是个有名的侦探,只是没有出来露面,肯定是他们的同伙。” “就算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与御镜灵接触。如果对方是敌人,那我们也有必要趁早搞清楚此人的真实身份。” “话是这么说……” 要把三零级侦探当做“敌人”与他们周旋,这再次令我感到战栗,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战场。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不管怎么看我都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女学生啊。 “要怎么跟一个没有人知道真实身份的人接触啊?” “……首先要从这个问题开始考虑。” “希望这一个星期不要在我们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过去了。” “姐姐大人还有闲心说风凉话,你也一起想。” 雾切说,她好像有点生气了。 我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再次思考御镜灵的问题。 根据以往的经验,等级高的侦探不见得很像样,从御镜灵隐藏自己身份这一点看来,对方搞不好是个相当古怪的人。 此人究竟是敌? 还是友? 要是三零级侦探肯帮我们的忙,说不定能够飞跃性地缩短解决案件的时间。 “要不要像上次那样在侦探图书馆 留纸条?不过侦探图书馆又信不过……” 办法也都想尽了,我和雾切一起抱着胳膊陷入了沉默,现在我们已经连从哪里着手都搞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陌生的电话铃声。 “雾切妹妹你的手机吗?” “不,我没手机。” “也不是我的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待机状态,铃声也没有响。但是的确有铃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我凝神细听,寻找声音传来的地方。 听起来声音是从我的背包里传出来的。 “啊,难道说是……” 我想起昨天离开龙造寺的侦探事务所时,少年利科尔内送给我的东西。我赶紧把它从背包里拽出来。 这个声音的确是从木盒子里传出来的。 我解开缎带,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台手机,周围包着缓冲材料,手机正闪着光,表示收到了来电。除此之外盒子里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是?” “是龙造寺先生给我的,”我简洁地回答,把手机拿出来。“我接了。” 雾切点头。 液晶屏幕上显示着“隐藏号码来电”。 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 “近来可好,心情如何呢?” 这个有磁性的声音我有印象。 “龙造寺先生?” “回答正确。看来挑战书已经拆开了,这次的风格跟以前大不相同,是不是让你大吃一惊呢?” “这样大概称不上是公平吧?” 我话里带刺地说。我顺便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了,好让雾切也能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呵呵……说到底只是‘黑之挑战’中的公平,目前的情况可以说已经对你太有利了,”龙造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乐在其中。“我像这样跟你联系也是例外之中的例外。” “您找我有什么事?” “三件事。在这次的‘黑之挑战’中,警方的情报将会相当重要。警方所掌握的情报你都可以通过利科了解到,随时问他就是。” 原来如此,他说的帮助就是这个意思啊。 “好的。要怎么联系他?” “他的号码存在那台手机里了,你可以随意使用,电话费由我们报销。” 龙造寺大概是觉得自己说了个笑话,呵呵笑了起来。 一点都不好笑。 “第二件事是,这次的‘黑之挑战’是由本人龙造寺月下负责管理和指导的。也就是说,这次的‘黑之挑战’既是十二名作案者向你发起的挑战,同时也是我向你发起的挑战,希望你能够明白。” “——好的。” “因此,我想设定一下你我双方输赢的规则。” “好的……咦?” 我们双方的输赢? 三零级的侦探居然要跟我一决胜负? “如果在限定时间内解决了所有事件,或者阻止了事件的发生,就算你赢。但是,哪怕有一起事件没有解决,那就算你输。你能接受吗?” “这哪叫对决啊,不管怎么想这都对我很不利啊!” “只不过——”龙造寺对我的意见置若罔闻,继续说道。“如果我输了,我就会退出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退出……您的意思是说脱离委员会?” “没错。只要我这个主要的创作者脱离委员会,那么委员会将会痛失左膀右臂,受到非常沉重的打击,对你来说这个条件应该是求之不得的。” “要是我输了呢?” “并不会怎么样,你输了也只会重新回到战场上而已。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惩罚,这大概就是了,只要你还是侦探,你的战斗就不会结束。” 虽然想要取胜并不容易,但这场游戏可以说是低风险高回报。感觉似乎有什么内幕,不过…… 我看了一眼雾切,征询她的意见。 她一言不发,微微点头。 我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接受您的挑战。” “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侦探。” 反正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三件事呢?” “你知道御镜灵这个人吧?” 这个名字让我心里咯噔一跳。 “在档案里面看到过。” “那就好说了。御镜灵最后出现是在一年前,当时有人在阿拉斯加的费尔班克斯确认了此人的行踪,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消息了,不过现在可以确定此人已经回国。” “……这就是说,龙造寺先生也不知道御镜灵之前到哪里去了?” “很遗憾,对我们而言,御镜灵也同样是个难以捉摸的镜中幽灵,此人已经回国的消息也是我们通过分析好几个组织同时入境的消息得出的结果。” “我不是很明白……” “全世界的所有组织都在追踪御镜灵,警方、谍报部门、特种部队、军方、杀手、侦探、黑手党、右翼团体……简单来说,有些组织想要利用御镜灵的能力,而有些组织则不想让这种事发生,从几年前开始,他们就一直进行着激烈的御镜灵争夺战。某个国家已经倾全国之力组成了专门抓捕御镜灵的小队,我们通过追查这种专业队伍的动向,才能够大致了解御镜灵的所在。” 事情发展的规模好像已经大得超出我想象了。而且照龙造寺的话看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好像还落后别人不少。 “接下来进入正题了……今天我们了解到,有两个组织和三个杀手正在前往目由良车站的路上。我们可以确定,从不久之前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追查御镜灵的下落,他们当然不可能正好一起去野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的。” 御镜灵在目由良车站现身了—— 目由良车站是位于商业区正中的大站,并且离这里并不太远,大减价的时候我常到那里去买衣服。 在我总是为短裤的长短大惊小怪的地方,左右世界局势的攻防战将会爆发,很难想象这么非同寻常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看惯了的场景之中,感觉实在太脱离现实了。居然还有杀手? “你也有必要到车站去看一看,说不定能够遇到幽灵。委员会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咦? 委员会不知道御镜灵的真实身份,也没能完全掌握此人的行踪。这难道是说…… “御镜灵不是委员会的成员?” “假如御镜灵是委员会成员,我就不会向你提起这件事了。” 御镜灵不是敌人! 真是喜从天降,这意味着敌方的战斗力比我想象的低了三成左右。这样一来,只要能把龙造寺月下从委员会的位置上拉下来,就可以在实质上让对手的战斗力减半,这么想应该不过分。 “但是,您为什么要把御镜灵现身的消息告诉我?” “说到底只是为了公平起见。你现在应该迫切需要帮手吧?顺带一提,靠集体智慧来查案是没有违反游戏规则的,你就尽管多找些同伴来吧。” 看来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话说回来,御镜灵是个很孤傲的人,这样一个人不见得会帮助你。反过来说,此人也有可能会赞同我们委员会的理念,从而加入我们。从这个层面来说,御镜灵争夺战大概就是这次‘黑之挑战’的第一回合了。” 他说的好像没错。 就因为对方不是敌人就不去管,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以损失一些时间为代价,也要去争取御镜灵, 至于究竟有没有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这次之后,我不会再直接跟你接触。下次再见,就是胜败分晓之时。” “那个……”眼看对方要挂断电话,我赶紧加上一句。“我们真的非要彼此为敌不可?这是龙造寺先生您的意愿?” “我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可以的话我很想和你共同为理想而奋斗。然而时间是无可挽回的,对你我来说都是一样。” 听筒那边陷入了沉默。 我脑子里想到许多该说的话,然而最后我也没能说出口。 “让我们好好比一场吧。” 留下这最后一句之后,通话结束了。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感觉事情越发不得了了啊,”我说出自己真实的感想。“对于一个女高中生侦探来说,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还有我这个初中生侦探在啊,”雾切鼓励我说。“不过龙造寺月下居然能这么平常地跟结姐姐大人说话,真是吓了我一跳,看来他跟你很亲密呢。” “你觉得我跟他之间的对话听起来关系很融洽?我的手一直在抖啊……啊,难道你在吃醋?” “完全没有,我一点都没有吃醋。” “哦——,真的吗?” “但是感觉看到了一点希望呢,看来我们有必要尽早跟御镜灵交涉。” 希望……是吗。 不知御镜灵到底能不能成为我们的希望呢? 话说回来,我们又能不能抢在各国谍报部门和杀手之类的那班人前面,跟御镜灵取得联系呢? “总而言之,我们去目由良车站看看吧。在此之前……雾切妹妹你要不要先回家一趟?” “不用了。” 雾切摇头。 “但是你的衣服只有制服和衬衫吧,还是回去拿换洗——” “不用了,赶快准备一下出门吧。” “你、你干吗生气啊。” 就在这时,手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看了看手机的液晶屏幕,上面显示着“利科尔内 来电”。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 “是五月雨结小姐吗?你接电话真快,龙造寺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没错。” “那我就不解释了。龙造寺命令我到目由良车站去,我们在那里会合吧。” “他叫你监视我吗?” “我在雪下等你。” 电话挂断了。 虽然有点恼火,但他最后那句话听起来不错,所以我强忍着没有把电话丢出去。 结果我还是穿着制服出了宿舍。难得跟雾切一起上街,我本来是想好好打扮一番的,但想到这个性命攸关的游戏所剩下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还是选择了自己穿惯了的战斗装束,这样活动起来比较方便。 坐电车去的话有五站路程,我和雾切并排坐在座位上,眺望着对面窗外的景色。覆盖着薄薄一层雪的街道上,正纷纷扬扬下着小雪。 “坐这趟电车可以到海边去。” 我这样说,雾切惊异地看向我。 “等到了夏天,我们一起到海边去玩吧。” 雾切一脸惊讶的表情,然后把头垂下,点了点头,但她表情阴沉,仿佛并不相信会有这么一天。我冲她一笑,她好像有点难为情,把头转了过去。 我们下了电车,去往约好见面的地方。 因为现在是工作日的白天,人并不是很多。车站前有一座六角形的纪念碑,形状就跟雪花结晶一样,在这座纪念碑前站着脖子上系着领带、身穿西装马甲的少年,他手中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那里。 “久等了。” 我走过去,他冲我点头示意。这少年仍然很美丽,像精灵一样给人以毛茸茸、轻飘飘的感觉,西装外套像往常那样搭在他手臂上。他难道不冷吗? 雾切躲在我背后,观察着少年利科尔内。 “我带了个朋友,没关系吧?” 我指着雾切说。 “没问题,”利科说,他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要不要去逛街?” “好啊!” “结姐姐大人,”雾切在背后扯了扯我的衣服。“不要得意忘形。” “不是啦,这是为了迷惑敌人。” 我们跟在利科身后,利科走进了跟车站大楼相连的百货商店。我们在开着暖气的卖场里走了一段,然后坐电梯上楼。 “你有没有听说御镜灵具体出现在哪里?” 我对着利科小小的背影说。 “我只是接到命令,叫我到车站来。” 他没有转过头来,背对着我答道。 “嗯——……这么说来,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三楼的女装专区。” “御镜灵在那里吗?” “不,我只是觉得结小姐可能会想去。” “你这个人……还挺善解人意的嘛。” “结姐姐大人,”雾切戳了戳我的后背。“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没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地想给你买衣服。” “我回去了。” 雾切转身要走,不过现在是在电梯里面,她只能原地踏步而已。她像是在跟我怄气的样子,就这么一直背对着我,直到电梯上了三楼。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关于御镜灵的真实身份,各种传言众说纷纭,几乎已经搞不清楚究竟哪些说法是真的了,甚至还有人觉得这个人本身就是一种都市传说。” 利科走在女装专区的通道上,突然开口说了起来。其他顾客的注意力都放在商品上,没有人对我们感兴趣,看来迷惑敌人这个说法也没什么大错。 “我想过御镜灵会不会是好几个人,这个说法有道理吗?”我随口说。“可能就像艾勒里·奎因那样,御镜灵实际上是两个人合用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像迈克尔·斯雷德(译注:michael de,以加拿大律师杰伊·克拉克为中心的创作团体所使用的笔名)那样好几个人的团队——” “你不觉得这件衣服响子小姐穿起来很好看吗?” 利科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走进了一家精品店。 “我说你啊,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那件衣服好看!雾切妹妹,试试看吧!” 我拿起了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这是春日天空的颜色,胸口是蕾丝面料的,上面缀着缎带。颜色有点太亮了,跟她的风格不太合,要配一件深色的开襟羊毛衫…… “真是少女风格啊。” 雾切低头看着贴在她胸前的衣服,无奈地说。 “说什么呢,你现在不就是少女吗,这衣服怎么可能会不适合呢。唔——嗯,不过,确实更成熟一点的应该会好些吧……” “我只要有制服穿就行了。” “你总不能穿一辈子制服吧。利科你觉得呢,让我听听男生的意见。” “可爱的连衣裙固然不错,不过好像还差点气质。” “你挺懂的嘛!我也这么觉得。” “搞不好那种有小猫或是小熊图案的衬衫会很适合呢。” “啊——!就是这个!” “我们去别家店看看吧。” 利科很快从店里出去了,于是我也拉着雾切的手跟在他后面,雾切已经是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了。 “这次追踪御镜灵前来的两个组织分别是中国的谍报部门和俄军下属的科学研究组。” 利 科又突然说起了严肃的话题。对我们而言,这非同寻常的一切已经不再是日常生活的反面了,两者似乎已经在平行发展了。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传达详细信息就是我的任务,”利科回过头来,露出天真的笑容。“两个组织各自有两名非战斗人员。他们在国外活动时并不会携带武器,因此可以说他们的危险性很低。尤其是俄罗斯那一组,他们不是军人,而是开发超能力部队的研究员,也就是说单纯只是研究超自然现象的专家。” 我环视四周,总而言之并没有看到像是俄罗斯人的顾客,全都是手上提着好几个购物袋一脸幸福的女性客人。 “问题不在他们身上,而是三个杀手。” 利科带着一脸平常的表情说出了令人战栗的词。 杀手—— 我们接下来将要踏入他们所在的领域。要想接近御镜灵,想必是不可能无视他们的存在的。 “第一个杀手的外号是‘copycat"——国籍不明,性别女,是个擅长模仿犯罪的杀手。她会模仿暗杀目标所在的国家或州悬而未决的连续杀人案手法,将暗杀目标杀害。也就是说,她将暗杀目标的尸体放在毫无关联的连续杀人案受害者之中,借此洗脱自己和委托人的嫌疑。由于她采用这种暗杀方式,她的大多数任务都被当作是其他连环杀手作的案。只不过,采取这种方式就不能用很张扬的办法杀人了,她会谨慎采取行动,能够采取的攻击手段并不多。” 简直就像是用电脑在搜索一样,情报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利科的外貌本来就超凡脱俗,没想到他的情报处理能力也超乎常人。 我们又乘电梯上了一层楼,接下来的也是女装专区。 在平凡无奇的场景之中,令人难以置信的对话仍在继续。 “第二个杀手的外号是"wright flyer’,据说是个小个子的罗马尼亚人,实际情况则不清楚。他的暗杀方式比较常见,是接近暗杀目标之后用消音手枪进行暗杀,也可以说是个非常急躁和有攻击性的杀手吧。在任务结束之后,好几次有人目击到他在最近的机场乘坐私人飞机逃走,他的外号就是由此而来。” “这个杀手跟你刚才说过的那个是一伙的?” “不,他们应该都是单独行动的。对他们来说,对方都是拥有同一个暗杀目标的竞争对手,最好能够让他们互相碰面彼此消耗战力。” “——第三个杀手呢?” “国籍日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外号,不过此人曾在那所希望之峰学院就读过,曾是‘超高中级的攀岩运动家’,名字叫做火灯剑。他从学院毕业之后征服了国外的许多悬崖,名声鹊起,不过从某个时期起,他开始进行攀登埃菲尔铁塔、吴哥窟等历史建筑的表演,结果被逐出了业界。现在他利用自己的才能,成为了一个靠一根手指随时出现,靠一根手指任意杀人的杀手,只有黑道的人才知道他的活跃表现。顺带一提,来复枪那种程度的东西,他能够一只手把枪身掰弯。另外,有消息说,对于身穿防弹服的警察,他曾经隔着衣服将其心脏捏爆。” 原来是精英学校出身的杀手,来的净是一群夸张的家伙。 我开始觉得被这些家伙追来追去的御镜灵有点可怜了。神探这种人,是不是他的能力一旦超出了限度,就会变成政治斗争和谋略的工具呢,就像在过去的大战之中,各国出于武器开发的目的绑架和杀害科学家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雾切响子有一天也许也会被人当作工具。不,说不定已经…… 走在卖场的通道上,利科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再次开口说: “顺带一提,在我和你们会合之前曾经收到目击情报,据说有人看到了一名疑似是‘copycat’的女子进入这家百货商店。” “咦!” 我突然感觉到一丝杀气,赶忙摆出警戒的态势。 周围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跟往常一样,周围只有那些穿着店里衣服的大姐姐们在忙来忙去。 “那你就早点说啊。对方的特征是?” “她穿着一件带帽子的外套,就像小红帽那样。头发是金色的,带着一个旅行箱。” “外表很显眼啊,就算隔得很远也能一眼看见。看到了她就注意点,不要接近。” “姐姐大人,这样的话就找不到御镜灵了,”雾切说。“只要一见到她,我们就应该跟上去。要想前进的话,危险是不可避免的——对吧?” “话是这么说……” 这条路真的值得我们不惜冒着风险去走吗? 话说回来,我们也不能肯定御镜灵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我们。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感觉真的就像是在捕捉镜中的幽灵一样。 “结小姐。” 利科突然站住了。 “怎、怎么了?难道是杀手来了?” “泳装卖场就在前面。” 利科指着通道前方说。 “干得好,少年!” 我正要拉着雾切往前跑。 然而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在店家之间穿梭—— 红色的帽子从眼前掠过。 我看了一眼利科,向他寻求肯定。 利科点头了。 没错,刚才那个人就是“copycat”。 我们若无其事地跟在她后面。幸好通道上走着好几个客人,我们巧妙地利用这些人打掩护,跟在她后面。 小红帽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们。她左手拖着一个旅行箱,个子并不是特别高,身材也很纤细。她拖着旅行箱的那只手皮肤很白,应该是白人吧。她身上穿的衣服与其说是外套,不如说是斗篷,帽子上有两个突起,形状像是猫耳朵。虽然她戴着帽子,但从背后也能看到她披散飘动的金发。 “虽说是个杀手,样子可真是显眼啊,而且比我想象中的瘦小多了。” 我小声对利科说。 “杀人又不需要蛮力。” 利科以天使般的面孔说。 我们跟着“copycat”走了一段,她在通道上转了个弯,推开了一扇挂着“工作人员专用”牌子的门,走了进去。 我们跟着她来到门前。 “这是工作人员走的楼梯吧,不知道能通到哪里去?” 我伸手去推门。 “等等,”雾切抓住了我的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你说过的死神的脚步声?没关系,我不会穷追不舍的。不说这个,我们去看看她到底是上楼还是下楼了。” 我缓缓把门推开。 从打开的门缝之内,忽然冒出了一条细细的胳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呀!” 然后我就被拖进了门里。 里面光线昏暗,是个楼梯平台,“copycat”就站在门边,从背后把我制住。尽管只相隔一扇门,这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店内广播听起来也很遥远,简直跟幻觉似的。 早知道应该听雾切的话了。 一样尖锐的东西抵在我喉咙上。 我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抵抗,同时偷偷打量着“copycat”。她皮肤白皙,让人联想到北欧或是阿尔卑斯一带的漂亮姑娘,戴着厚厚的眼镜,看来度数很高,还化了淡妆,大概是为了遮掩脸上的雀斑。她眉梢下垂,像是有点为难,真要说起来,她给人的印象是比较内向腼腆的。不知道她帽子上的猫耳朵是因为她是“copycat”,还是因为她是个国外的cos爱好者。 她用某种外语说了几句话 ,把我拉过去,以便把我控制住。 就在这时,利科打开门冲了进来。 “你还好吧,结小姐?” “没、没事……”我勉强说,尽管我还被人挟持着。“你听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她在问‘你们是什么人’。” 利科开始跟“copycat”交谈。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外语,不过“copycat” 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了。不愧是利科,他的笑容肯定有治愈人心的效果。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雾切不见了。 “喂,雾切妹妹呢?” 我打断利科和杀手的对话问道,然而两个人却不理我,看来说得正投机。 虽然我是人质,却好像有种微妙的疏离感……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在问我‘喜欢的漫画家是谁’。这个嘛,我——” “怎么聊起天来了啊。” 不知道利科能不能设法说服她。 不……对方是个杀手,而且按照现在的状况,只要她有意,随时都可以杀掉我。虽然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倒霉,但被杀手当做人质挟持还是头一次。 该怎么办才好? 我又不会什么防身术,手上也没有武器。 我本打算向上帝祈祷—— 却还是决定向雾切响子祈祷了。 救救我,雾切妹妹! ——咔嚓。 在利科和杀手说个没完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金属撞击声。 “copycat”也发现不对,回过头去。 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copycat”的一只手——也就是空着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手铐。 手铐的锁链连接着她的旅行箱,手铐的另一边就铐在旅行箱的提手上。 而在旅行箱的后面——楼梯平台下一级楼梯的地方,雾切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她正打算把旅行箱从楼梯上拽下去。 “copycat”叫了起来,想把旅行箱抓住,她为了去追旅行箱而把我放开了。 在下一个瞬间,旅行箱开始沿着楼梯往下滚落。 而被手铐连在上面的“copycat”也被旅行箱扯着,一起跌了下去,看来旅行箱比我想象的要重。苗条轻巧带猫耳朵的小红帽,很快就被旅行箱带了下去,跌在下一层的楼梯平台上。 她发出一声巨响跌落在地,重重撞在了楼下楼梯平台的墙壁上。 她发出痛苦的呻吟,瘫倒在地板上。 “结姐姐大人,你没事吧?” 雾切跑上来,来到我身边。 “唔、嗯……你什么时候跑到她背后去的?” “我只是走卖场那边的楼梯从下面绕上来而已。” 雾切手叉着腰,挺起胸膛。 这次又是雾切的急智救了我。要是没有她,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几次了。 脚边落着一支钢笔,看来刚才抵在我喉咙上的东西就是这个。 我们一起走下楼梯,围在“copycat”旁边。她还没有失去意识,但全身受到撞击,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们打开旅行箱查看,发现里面除了跟连环杀人案有关的剪报,几本关于悬案的书籍之外,还塞满了日本漫画和薄薄的同人志,难怪会这么重了。里面有好几本护照,不知道哪一本是真的,说不定都是假的。 在她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中,并没有什么能够充当凶器的东西,钢笔似乎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只会在制定计划之后杀死暗杀目标,想必今天只是来对暗杀目标进行确认的,并没有打算杀人。” 利科说。 “幸亏是个文静型的杀手。” “要不要斩草除根?” “算、算了吧,这样不太好。” 我赶紧说。 “真的吗?要是让她活着,还会有无辜的人被杀的,她毕竟是个杀手。” “这不是我们的目的吧,我们在追踪御镜灵啊。” 利科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没有再说什么了。 “在她的随身物品当中并没有跟御镜灵有关的资料。” 雾切从旅行箱旁边站起来说。 “利科,你有没有从她那里打听到什么?” “对于御镜灵的来历,她似乎一无所知。今天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她得到了情报,说暗杀目标会在下午四点出现在这家百货商店的天台上。” “这不是重大情报吗!” 御镜灵会在下午四点出现! 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三点五十分—— “哇,已经没时间了。” “我们就这样上楼到天台去吗?” 利科说,他一点都不慌张的样子。 天台好像是在九楼的上面一层。虽然从这里跑上去相当累,不过应该能赶在四点之前到。 “我们走,雾切妹妹。” “等等。” 雾切在“copycat”旁边蹲下,把手铐取下来。 “你在干什么?” “把手铐收回来,这东西对我比较有纪念意义呢。” “哦,是那个时候的……” 雾切把手铐收进了制服口袋里,原来她把手铐藏在那里啊。 我们撇下“copycat”,沿着楼梯往上跑。 从四楼到五楼,从五楼到六楼…… 然而就在我们爬上六楼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警报声。 我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火灾警报?” “我们到楼里看看吧。” 我们打开门走进六楼观察情况。这一层是卖床上用品和日用百货的,响个不停的警报声让店员和顾客们都显得骚动不安,不过还不至于陷入恐慌的状态。 很快响起了店内广播。 “目前在餐饮楼层发生火灾,请各位顾客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有秩序地前往避难。重复一遍……” 整个楼层的空气终于紧绷起来,有人开始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也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请走这边的紧急出口!” 店员大声喊道。顾客们好像也已经明白目前情况紧急,成群结队往紧急出口走。 “你有什么想法?” “在这种时候响起火灾警报,怎么想都不可能跟御镜灵的事没有关系。” 雾切表情冷静地说。 “问题在于不知道是想抓人的一方还是想逃跑的一方蓄意制造的呢。” “总而言之我们上天台去看看吧。” 我们一面小心不被店员看到,一面走向跟他们的指示相反的方向,去往“工作人员专用”的门那边,这时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看来避难进行得很顺利。这层楼平时到处都是来购物的客人,非常热闹,现在人们却渐渐从这里消失,这样的情景仿佛世界末日正在逼近,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特殊感觉。 我们打开通往楼梯的门。 正在我们打算离开这个楼层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叫住了我们。 “你们几个,那边不是避难通道啊。” 我们回头一看,在距离这边大约十米的通道对面,站着一个保安人员。他大概是发现我们之后跟着追过来的,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我们。 “你们打算去哪里?赶快去避难吧。” “不,那个,我们是觉得……这边路可能比较近……” 我吞吞吐吐地回答。 “那边很危险,你们过来。” 对方向这边招手,我很不情愿地从门边走开几步。 然而雾切和利科却没有立刻听从他的命令。 “不是说了很危险吗,听不明白?” 保安人员的声音之中增加了几分压迫感。 “对、对不起,我们马上过去。喂,雾切妹妹你也跟着走。” “结姐姐大人,你不能过去。” “咦?” “好了,time up!不听话的孩子就要接受penalty!” 保安人员把手臂伸到背后,从背后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电筒或者对讲机一类的东西—— 而是一把枪。 “die!” 装着圆筒形消音器的枪口对准了我们。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利科已经先出手了。 利科举起支在地上的伞向对方掷去。 伞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化作了一柄黑色的长枪,袭向保安人员。 然而伞的尖端所瞄准的地方并不是这名男子的身体,而是枪口。 伞的尖端刺中了消音器。 正中靶心。 在伞插进枪口的情况下,扳机当然是扣不动的,并且就连单手握住枪也变得很困难,一时半会儿要想把伞拔出来也不大可能,男子用外语咒骂了一句,把枪丢到一边。 这时——利科的身影已经在男子眼前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利科已经绕到了男子背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扭住了男子的右手臂,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他的右臂向着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一拧,在火灾警报声中,明显响起了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 保安人员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膝盖着地,然后面朝下扑倒在地。 利科毫不留情地从背后一脚踩住男子的脖子,将其完全制服。在小小少年的脚下,一个大男人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利科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他从搭在手臂上的外套内侧取出了一把榔头。 这不是木工用来锤钉子的那种单纯的东西,整体是类似于碳钢的材料,想必就是作为武器制造出来的。 他举起榔头—— “利科!”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 利科转头看我,他的面容仍然如同精灵一般。 “为什么要阻止我?” “已经够了吧!” “那可不行。” “你要杀他?” “怎么会呢,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利科把手上的榔头转了个圈。“我只是想把他的喉咙、眼睛和手指弄坏。” “你在说什么呢?” “这是为了让他从今以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抓不到。” “用不着做这种事!” “结小姐,请你冷静一点,你又没有必要替他说话。” “我不是在替这个人说话,我是不希望你做这种事!” “我也不想这么做的,这种人要是不在这里让他再也爬不起来,之后又会来复仇什么的,很麻烦。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跟台风来之前关上护窗板是一回事。” “yes——你干脆杀了我吧,”被压在地上的男子勉强出声说。“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来找你们的,与其每晚为了从夜空中飞来的杀人魔而头痛,不如现在就把我钉死。” “既然本人也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利科露出微笑,再次举起了榔头。 “到此为止了。” 雾切的声音制止了利科。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把枪口对着利科了。被伞刺中的消音器被她从枪口上取下来了,扔在一边。她双手紧紧握着枪柄,手肘没有伸开,而是并在胸前,枪口对准目标。对于初中女生的手来说,这把枪看起来又大又沉重。 “马上就到四点了,我们赶快上楼去吧。” “好吧。” 利科把两只手举了一举,然后把榔头收进了外套里,把踏在男子身上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看来他终于肯听话了。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把左臂也折断吧。” 利科按照他所说的,抓住男子的左手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折断,男子再次发出惨叫,整张脸上布满了冷汗。 “你……到底是受什么样的教育长大的啊。” 我战战兢兢地望着利科。 “因为父母去世得早,我没怎么受过正规教育,”利科微微一笑说。“我的理想是去大学学习跟宇宙有关的知识。” “这样啊……” 除此之外我说不出其他话了。 雾切用放在收银机旁边的塑料胶带把这个保安人员缠起来绑住。 之后我们开始检查他的随身物品。虽然他口袋里装着钱包,但驾照上面的照片怎么看也不是眼前的这名男子。 “他应该是从保安人员那里偷了一套制服,虽然化了装,但显然是个外国人。他就是”wright flyer“没错吧?” “我不知道,不如直接问问他本人吧。” 利科走近那名男子,男子好像有些害怕,身体颤抖起来。 “请问你就是‘wright flyer’吗?” “no!” 利科从外套内侧取出了榔头。 “yes!yes!” “好像是的。” “在胁迫之下得到的证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我无可奈何地说。 “结姐姐大人,时间。” “啊,对了,”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只有一分钟了!” “我们赶快走吧。” 我们把“wright flyer”留在原地,从已经半个人影都见不到的六楼坐电梯一口气上到九楼。 我们从钟表和眼镜卖场之中穿过,打开天台的门。 外面还在下雪。 把门一打开,狂暴的寒风就把我们吹得东倒西歪。天台上是个广场,夏天的时候会在这里开设露天啤酒店或者举办活动,不过现在这里完全是一张白纸般的雪地。 脚下有好几行凌乱的足迹,不过冬季顾客也能随意出入天台,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一眼看去这里空无一人—— “有人倒在那边。” 雾切按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指着广场深处。 在砖块砌成的花坛后面,露出一个仰躺在地的人的双脚。从这里只能看到他的脚尖,不知道是什么人。 我们走到外面,穿过广场。乌云仿佛就在头顶上,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我们绕过花坛。 倒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 其中有两个亚裔男性,穿着西装像是白领阶层,另两个则像是俄罗斯人,衣服和裤子都皱皱巴巴的,实在很难说他们打扮得很时髦。 他们分散倒在护栏周围,姿势扭曲就像在跳舞一样。护栏外面是一片虚空,可以看到下方灰色的街道。 雾切在像是俄罗斯人的男子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脖子。 “死了。” “真的假的……死了?”我抓起倒在地上的男子的手腕。“没有脉搏了,不过还有一点温度。” “现在的时间是?” “四点零五分。” 时间已经过了。 现在只剩一切结束之后的残局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御镜灵干的 。” “这四个人应该属于追踪御镜灵的组织吧。” 利科一边在躺在地上的人衣服口袋里翻找一边说。他找到了钱包和护照,但是却没有最关键的跟御镜灵有关的情报。 “看起来好像没有外伤,他们的死因是什么?” “他们脖子上有伤痕。” “那就是被掐死的?” “但是所有人脖子上都有伤痕。就算真是御镜灵下的手,在四对一的情况下,御镜灵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很费时间的方法杀人呢。虽说对方不是战斗人员,但在掐死其中一个人的时候,其他人就会乘机溜掉了。” 雾切把尸体仰面朝上的头部抬起来,查看他的脖子。 “啊……”雾切好像发现了什么,小声叫了起来。“颈骨折断了。” “这边的人好像也是。” 雾切和利科好像都对尸体的异常状况很感兴趣,两人一起蹲在尸体旁边讨论起来。 四个人都是脖子折断死的?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对验尸一窍不通,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 正因为如此—— 雾切他们没有发觉护栏外面,也就是再往前一步就无处踏足的天台边缘,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察觉到这一细微变化的,只有我一个人。但是一开始看不大清楚,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逐渐变大,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那是个人头。 本该什么都没有的护栏外面,有个光头男人正盯着这边…… “啊、啊……那个……” 极度的恐惧让我全身发抖,我指着那个人。 “怎么了,结姐姐大人——” 在雾切他们发现不对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一跃而起站在了护栏外面,露出了全身。他身上穿着一套袖管和裤管都是七分长的紧身潜水服,炫耀着他那如艺术品一般完美的肌肉。 在我尖叫起来之前,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护栏的菱形铁丝网上,就像撩开门帘一样,轻而易举把铁丝网左右分开,从撬开的洞里钻了进来。 这人——肯定就是曾经的“超高中级的攀岩运动家”火灯剑。 他身上既没有绳索也没有安全带,所有装备只有挂在腰上的镁粉袋……这也就是说,他是仅靠自己的手指贴在大厦外壁上,一直埋伏着等我们来的。 男子开始向这边走来。 雾切想举枪,男子发觉了她的意图,径直向她冲去。 斗牛一般的猛烈撞击之下,雾切毫无抵抗之力,她整个人被撞飞了,枪飞到了空中,落在水塔上面,看来是很难拿回来了。 “雾切妹妹!” 她瘫倒在雪地之上。 火灯接下来选定的目标—— 是我。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已经逼近我眼前了。 我得躲开—— 来不及了! 我只能眼睁睁目睹男子向我逼近。 我会被撞飞的——我做好这样的准备闭上眼睛,然而我的身体却发生了另一种异常的变化。 ……我喘不过气来。 我这才发觉男子的手抓住了我的喉咙。 啊,原来是这样。 我亲身体会到了那些俄罗斯人是怎么死的。只要火灯的手指再使上一点力,我的颈骨大概就会粉碎了。 意图将我杀死的男子脸上,却没有杀意和憎恨,反倒更接近于运动员为了创造新纪录全力一搏时候的表情。对于被逐出业界的他而言,最后所找到的归宿大概就是征服人的生命这道至高无上的悬崖吧……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意识逐渐远去。 在我逐渐模糊的视线之中,最后所看到的是…… “无关人员禁止进入” 雾切手上拿着上面写着这行字的牌子,走到火灯背后。 然后——她对着火灯的后脑勺挥下了那块牌子。 然而火灯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身体没有移动半分,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然而从他的光头上,一缕鲜血沿着额角淌了下来。 看来还是伤到他了。 抓住我脖子的手松开了。 我被扔了出去,跌坐在地。火灯强壮的右臂这次选择了雾切作为猎物,好像一条蛇似的一口咬住了雾切细细的脖子。 火灯就这样把雾切的身体提了起来,雾切的双脚很快离开了地面。 快住手! 虽然我想大叫,但因为刚才喉咙被掐住了的缘故,我发不出声音。 那个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怀着这样的决心想要站起身来,但腿却不听使唤。 雾切的脸变青了。 啊,雾切快不行了…… 正在我由于绝望而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块黑布忽然轻飘飘地飞起在空中,盖在了火灯脸上。 西装……? 那是利科丢出去的外套。 火灯用空着的那只手把盖在脸上的外套揭下来。 然后将目光投向站在雪中的少年。 “过来,”少年一边解开领带,一边手掌向上招了几下手,像是在挑衅。“曾经的超高中级。” 火灯似乎认为这是挑战的信号。 这个时候——他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开心笑容。 然后,雾切对他而言就像没了意思的玩具一样,他把雾切丢下,向着利科奔去。 利科已经把领带解开了。 在体形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不知双方能不能相互匹敌。利科的身体看起来简直还没有火灯的大腿粗,实在不是能够一战的对手。 火灯闪电一般伸出右手,想去抓利科的脖子。 利科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 火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要是脖子被抓住就完蛋了…… 我几乎要失声大叫。 然而火灯的手臂中途却突然顿住了。 他向着利科伸去的右前臂中部被领带缠住了。利科双手各拉着领带的一端,将火灯的右臂勒住,并且还在继续左右收紧。 火灯的表情扭曲了,被领带绑住的地方鲜血直流。 “里面有细钢丝。你引以为傲的肌肉使的力气越大,钢丝就会陷得越深。” 尽管利科发出了警告,火灯仍然咬着牙开始用力挣脱束缚。 “呜哦哦哦哦——” 他发出咆哮。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喷出血来,将周围的雪地染得一片通红。 然而他却没能挣脱束缚。 火灯放弃了右臂,用空着的左臂去攻击利科的侧腹。 然而利科毫不犹豫地松开了领带,以华丽的动作向后跳开。 火灯恢复了自由。领带仍然缠在他右臂上,但他还可以用左臂。不知道他惯用的是哪只手,不过既然他是攀岩运动家,两只手的握力应该都超出常人。 要是他用剩下的那只左臂抓住利科,那就糟糕了。 火灯果然完全把攻击交给了左臂,向利科挥过来,虽然利科堪堪躲过,但相当惊险。到了这时,两人体型的差距渐渐将利科逼入了劣势。 不知不觉间,利科已经背靠着护栏了。 “你挺强的啊。” 火灯说出了第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已经把对手完全逼进了绝境,他开始多了几分从容。 “在杀你之前,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有必要吗?” “啊?” “名字有那么重要吗……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御镜灵,有一些人是这样称呼我的。” “你就是御镜灵——是吗,那正好。” 火灯使出浑身力气举起左臂。 然而他的手臂却没有挥下…… 他好像全身没了力气,就这样膝盖着地,然后向前扑倒。 发生了什么? “晚安,曾经的超高中级。” 利科从西装马甲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条新领带,一边动作利落地系领带一边说。 火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胜负似乎已经分晓了。 “你、你……”我站起来,勉强挤出嘶哑的声音说。“原来你就是御镜灵?” “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们。” 他一边捡起西装一边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是御镜灵?”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你要是早点说,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虽然很想逼问他,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雾切妹妹……” 我和利科跑向仍然躺在地上的雾切。 “你没事吧,雾切妹妹?” 我把雾切抱起来,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呻吟出声。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脖子折断了!呜哇——” 我用脸颊磨蹭着她柔软的头发。 “那家伙呢……?” 雾切左右环顾一番,看到了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火灯。 “是利科把他打倒的。” “是吗……” “钢丝上涂的毒让那个人失去了意识,不过他体格强壮,想必是死不了的,不过我想他有一段时间不能动了。” 原来还下了毒。 越来越觉得这个美少年令人害怕了。 “在麻烦事到来之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我在利科的帮助下把雾切背了起来,我们出了天台,乘坐工作人员专用电梯下楼。我们出了后门来到车站前的时候,周围的路上已经被消防车和警车的红灯染成一片通红了。 我们跳上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利科,你也上车。” “你是不是要对我发脾气?” “我不会发脾气的!” 利科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坐上了副驾驶座。 于是,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如战场般混乱的车站。 第一章 少年与伯爵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清泠川 翻译:fragrance 新一年的开始。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说不定我们所面对的,不单只是日历上的新年,更是某个大时代的结束和开端。 一月七日。 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始了。 柔和阳光照耀着的窗边,是同学们一张张困倦的面孔。上课铃响起之后,教室里也仍然充满着倦怠的气氛,只有老师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活泼得让人心烦。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到初中年级的教室里去看了一下。 雾切响子的座位是空的。 我问了附近的学生,得知她果然没来上学。 ——从那天起她就不见了。 在那一天,我们破解了在诺曼兹酒店举行的“黑之挑战”,并目睹了怪异的落幕。从那个地方,我们两个人手牵着手,颤抖着逃了出来。 现在想来,在那之后我跟她分开是个错误。当时我也许不该放开她的手。 她要回家,而我没有拦住她,因为我觉得那里是最安全的。送她回家之后,我回到了宿舍里的寝室。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每天都过着跟杀人案以及“黑之挑战”这类东西无缘的日子。 然而在我做作业的时候,洗澡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些死去的人都在我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大概是因为我的心还没有从事件中走出来吧,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平淡无奇的和平日子反而更加地不真实、不寻常。 我曾经打电话到雾切家里想找她说话,但电话没有人接。不用说她了,就连她的祖父,还有据她说住在家里的佣人都没来接电话。我打过很多次电话,结果都是一样。 我觉得很可疑,甚至还到她家去过。我按了可视电话,但是毫无反应,监视摄像头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这边看。高墙后面的住宅也见不到灯光,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难道雾切出了什么事吗。 在听说她没来上学之后,我终于可以确定了。 就好像雾切响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说不定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终于开始行动了。这个组织的头目新仙帝,好像跟身为侦探的雾切祖父之间有什么渊源,而雾切响子是不是被卷入了他们之间的争斗之中呢。 如果她真的被组织绑架了,那么身为在侦探图书馆分类中属于“88”号——专长是绑架案——的侦探,就轮到我出场了。 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话虽如此,现在还不知道雾切是不是真的被绑架了,我觉得她不会那么轻易就落到敌人手上。雾切家族代代从事侦探事业,他们家的独女拥有令人惊异的才能,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雾切响子到底去了哪里呢。 寻找失踪的人应该也是侦探的工作吧。 为了追寻她的足迹,我决定到侦探图书馆去一趟,说不定那里留下了什么讯息或是线索。 侦探图书馆存有约六万五千五百名侦探的情报档案,这些档案向大众公开,不管什么人都可以随意阅览。在想要了解侦探相关的信息的时候,首先就到这里来,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我在“侦探图书馆前”这一站下了车,穿过样式古老的门。沿着有历史感的西洋风格门廊上去,就来到侦探森林的入口了。 之前我到这个地方来过好几次,不久之前还刚刚跟雾切一起来过。然而,现在仔细瞧一瞧这座侦探图书馆,它不仅充满了神秘感,并且充斥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大概是因为已经经历过两次“黑之挑战”了,我不由觉得,在侦探图书馆的背后,正潜伏着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影。 表面上,侦探图书馆表明了自己的中立态度,不会与任何组织有所瓜葛。 这是不是真的呢?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创建者新仙帝,据说原本是十五年前创立侦探图书馆的相关成员之一。并且,“黑之挑战”还参考了dsc等级,用以选择将要召唤的侦探。此外,拥有在dsc分类中等级最高的“000”编号的侦探似乎还在跟新仙联手合作。 有这么多的状况证据,可以说就算侦探图书馆和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真的暗中有勾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并且,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我现在就是孤身一人深入敌人腹地了。 没事的,一点都不可怕—— 才怪。 但是,我还是尽量不让自己的恐惧表现出来,挺起胸膛走向柜台。不过我想自己糟糕的脸色还是隐藏不了的。 “请问有没有给我的留言?” 我把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给头发花白、快要进入老年期的工作人员看。他会不会实际上也是犯罪组织的其中一员? 工作人员查看了卡片上我的名字,立刻摇头了。 “没有呢。” “那……麻烦您帮我更新一下卡片信息。” 工作人员动作缓慢地走到电脑前,把我的卡片插进手边的终端机。 “没有更新信息。” “咦,真的吗?” 工作人员沉默地点点头,把卡片还给了我。 在上次“黑之挑战”中,我的确没派上任何用场,不过我心中还期待着说不定可以升个一级的,看来现实中果然没这么好的事。 我离开柜台,向着书架所在的房间走去。 整整齐齐排列成行的书架上摆放着无数档案。这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高高的天花板下回荡。我从书架之间穿过,来到编号“9”的书架前。 我找到了雾切响子的档案,从书架上抽出来。 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跟上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提及发生在诺曼兹酒店的事件。 在上次那桩事件当中被选中成为侦探的人并不是雾切,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吗。 不,但是天狼星天文台事件却记录在了档案里,那个时候担任侦探角色的也不是雾切。 难道说,诺曼兹酒店的事件并没有公之于众,所以才没有留下记录吗。实际上,我也没在电视或者报纸上看到有关这起事件的报道。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走到“900”的书架前,找到了七村彗星的档案。七村是在诺曼兹酒店事件中应召而去的双零级侦探。 他的档案里写满了他的光辉业绩,其中却找不到记录他结局的那一页。已经死亡的侦探应该会在人物简介中写有卒年的,但我没有找到这方面的记录。 然而七村已经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用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之后他的尸体和诺曼兹酒店一起折叠起来消失了。 新仙帝在我的眼前把手帕折叠起来,与此同时,视野中的所有景象也都折叠了起来,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然而雾切立刻就告诉我这是现实。 “结姐姐大人你的视线被手帕遮住了,可能看不见,不过我的眼睛可是真真切切看到了,酒店是跟周围的地面一起翻过去的。” “翻过去?” 我们折回酒店原先所在的位置,发现在酒店用地围墙的基脚和地面之间,有非常微小的缝隙。据她所说,原本整个酒店就位于一块类似于厚板的东西上面,而在这块板子的中央,有一条贯穿前后的旋转轴,也就是说,这块板子就像翻转舞台那样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空地,这就是其中的机关。为了掩人耳目,地面上的裂缝还用围墙遮挡住了。 “酒店里发生密室杀 人案的时候,结姐姐大人曾经怀疑墙壁会不会翻转,其实会翻转的并不是墙壁,而是整个酒店呢。” 新仙帝在我眼前展开手帕是为了暂时隐藏这个机关,这是魔术师和幻术师常用的障眼法。 “在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情况下,让那么大质量的物体平滑地翻转,这需要的装置规模大得令人难以想象。也许同‘黑之挑战’有关的建筑物都能够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瞬间在人们视线中消失,平时它们都是隐藏起来的,游戏开始的时候才会出现。” “那周围的东西都折叠起来消失了,这要怎么解释?” “我觉得实际上就是折叠起来消失了。那些基本上都是类似于布景板或者纸模型的东西,随时可以回收。‘黑之挑战’本质上是节目的一种,所以包括背景在内一切都是舞台装置,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虽然雾切是这样说的,但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提供各种各样的犯罪,难道说这一切都需要安装大规模的装置,设置作为背景的布景?感觉多少资金也不够用。 而且,问题不光在于资金,还有人手。布置和撤去舞台都是需要人手的,参与其中的人数越多,秘密就越容易泄漏。 虽说如此,直到现在“黑之挑战”的存在却仍然不为人知……那么可以说,他们一定是一个高度统一的组织。 到底有多少人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牵连呢。说不定在街上跟我擦肩而过的人当中,就有好几个是他们那边的,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这样一想,就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向我袭来。 他们临走之时,大概就是在向我们炫耀他们压倒性的财力和组织力。还是说,是他们足以让不真实的噩梦化为现实的执行力呢—— 要是我们那个时候再详细调查一下,应该至少可以找到七村的尸体。只要他们的尸体没有被人发现,那么这起事件想必也就不会公之于众。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七村的档案放回书架上。 档案摆在这个书架上的侦探之中,说不定有好几个人都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合作关系。 倒不如说到底有几个正经侦探啊,就连令人肃然起敬的三零级侦探都是敌方的人。 我觉得一切都不可信。 就连眼前看到的景象说不定也是假的。 对我来说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雾切响子,但她现在不见了。那么我要依靠什么来辨别真假呢。 结果我在侦探图书馆没找到任何能够指明雾切响子行踪的线索。 快到闭馆时间了,我匆匆走向房间的出入口。 可能是出于错觉,我觉得周围突然暗了下来,安装在出口顶上的老式油灯形状的电灯开始发出朦胧的光。 在暗淡的灯光中,正在我走过门口的时候—— 对面兀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从我旁边飘然掠过,进了房间。 在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 这种香味不是那种香水之类化学合成的味道,而是清晨绽放的花朵的香味,有几分似曾相识,沁人心脾。 这人影原来是个发色鲜艳的少年。 他身上是很成人化的西装三件套,上衣脱了下来搭在胳膊上,穿着西装马甲,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去。我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看到了他的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他不像是我记忆之中的某个人……而是更大众化的,比如说那些宗教画里面的天使,或者是传说故事里与光嬉戏的精灵。他是一个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少年,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只可能存在于幻想之中—— 我回头看向他的背影。 然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只有一丝余香在诉说着他的去向。 我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幽灵或者是幻影一样。 难道他也有求于侦探吗。 尽管莫名有些在意,但我并没有深究,就这样离开了侦探图书馆。比起身份不明的少年,还是雾切的行踪更令我挂心。 第二天雾切也没有来上学。 我向班主任和修女校长问过了,但是没有回应,看来对于雾切响子的失踪,大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雾切真的就这样消失了,我该怎么办呢,我一个人能够和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对抗吗?还是说,明明知道他们在暗中蠢蠢欲动,我却要装作不知道,过自己的平凡生活? 我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明明知道有邪恶存在,却对其视而不见,这跟与邪恶同流合污没有任何区别。在雾切回来之前,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要战斗下去,哪怕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我再次前往侦探图书馆。 这是为了再一次确认有没有给我的留言,尽管希望很渺茫,但这一行动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我心中怀着这样的信念,在小雪纷飞之中,在“侦探图书馆前”这一站下了车。 推开陈旧的门,进入建筑物内部之后,呼出的气息仍然是一团白雾。可能是因为下了雪,我感觉这里好像比往常更加寒冷和寂静。从门口空荡荡的伞架看来,大概没有人来访吧。 我在柜台问了有没有给我的留言,果然一无所获。 是不是应该向专门寻人的侦探求助呢?但是,就这样叫一个侦探来的话,很难说他会不会是敌方的人。还是找警察吧?不知道警察靠不靠得住啊,根据我以前的经验,警察不值得信任。 有种非常孤独的感觉。 没有一个人靠得住。 这么说绝不夸张,现在我眼中所看到的这个世界同几个月前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模样。在我跟“黑之挑战”扯上关系之前,我的世界是很单纯的,而现在,就连夕阳下高楼映在路边的影子,在我看来都不由觉得,其中仿佛潜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足以令人失去理智。 要是这个时候雾切响子在我身边,那该多安心啊…… 雾切妹妹,你到底去了哪里? 你丢下我一个人—— 我在书架中间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经意间隔着几排书架看到一个人影突然掠过。 ——那是? 我莫名觉得很在意,追着那个人影绕过了书架。 前几天见到过的那个穿西装马甲的美少年就在大约二十米开外的前方。 又是那股甜甜的香味。 他把西装外套搭在右手上,就好像在等我似的,面朝我这边站着。 他个子好像比雾切稍微矮一点,年龄……不大好判断,只能说年纪很小,是个未成年人。 我对上了他的视线,他露出了微笑。 这个微笑如少年一般纯真,又如少女一般迷人。 打个比方来说,他简直就是图书馆的精灵。 白得透明的肌肤,长长的睫毛,纤细的身体。难道说他其实是个女孩子?不,应该是性别尚未分化的孩童吧,他现在既非少年也非少女,也许他的存在正类似于一种精灵。稍长的头发和微微泛蓝的瞳仁,更凸显了他的不可思议。 他立刻藏进了书架的阴影之中。 我追逐着他的残影,快步绕到书架后面。 少年在几十米开外站住了,好像又在等我。 然后他立刻消失在了书架的阴影中。 他是打算跟我玩捉迷藏吗? “等等!” 我一边叫一边去追他。 转过下一排书架之后—— 少年不见了。 而房间尽头最里面的墙壁上却有一扇 小铁门。 他是不是逃进了那扇门里呢。 没想到那种地方居然会有门。 简直就像是仙境的入口一样。 我战战兢兢地走近那扇门,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我轻轻打开门。 冷风立刻吹了进来,雪沾上了我的头发。 是外面。 石板小路一直向着树篱拱门的外面延伸而去,大概是后门吧,以前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这种出入口。 我没有看到那少年。 肯定是藏在拱门后面了。 我走了出来,冒着小雪穿过那道树篱拱门。 前面是一个停车场,周围环绕着高高的树篱,差不多可供两辆汽车停在里面。现在停车场里停着一辆车身很长的轿车,黑色的车身同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刚才那个少年就站在车旁。 他把车门打开,就像在示意我过去一样。 “怎么一回事……?你是要我上车吗?” 少年沉默地点点头。 “开什么玩笑,”我摆出警戒的姿态说。“你们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去了肯定就回不来了吧?” 少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知道他是不能说话,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只是像门童一样打开车门等待着。 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想把我带走呢。要说是绑架,这未免太客气了;但若是宴会的邀请,却又太过可疑。 这么明显的陷阱,要是我上了当,那可真是太傻了。 但也有一个理由让我没有马上转身就走。 也许他们是用同样的手段把雾切响子带走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上车也是一个选择。目的地肯定是一样的,说不定到那里之后,我就能再见到雾切。 “好吧,我上车。” 我鼓起勇气,用强硬的语气说。 穿西装马甲的少年露出了微笑,他伸出手来请我上车。比我还小的孩子对我这么客气,感觉有点微妙。 我牵着他的手,弯下身体坐进昏暗的车内。 车门立刻关上了。 关门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差点蹦了起来。 对坐式的车座对面坐着一名男子,在车灯微弱的光中,他的面容渐渐浮现出来。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回过神来,差点尖叫出声。实际上,在我发出尖叫之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动了起来,去找打开车门的操纵杆。 我得赶快逃走! “我不会伤害你的,”粗重的男声说,“假如我有这个打算,那么你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你明白吗?” 我情不自禁地缩起脖子,忙不迭地点头。 在昏暗的车内,浮现在我眼前的那张脸——嘴边留着一圈胡子,略长的头发向后梳起,透出一股野性的味道。他灼灼闪光的眼眸中隐藏着激情,令人印象深刻;然而与此同时,他的肤色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晒过太阳了,颊上带着消瘦的阴影,又显出不健康的一面来。他的态度很沉稳,从中可以感觉到成熟男人的从容。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从他那件像是黑斗篷的外套内袋里抽出了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随手扔给我。 龙 造寺月下 dsc编号“000”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三个零。 这证明他身为一个侦探,在所有领域中都是最优秀的人。 他正是立于侦探图书馆顶峰的人之一,人称“安乐椅伯爵”的龙造寺月下。 我小心翼翼地把登记卡还给龙造寺,龙造寺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卡片,他的手指就像枯树枝一样又细又干。 他又咳嗽了一阵,把威士忌倒进茶几上的杯子里,呷了一口,就像那是他的药一样—— 与此同时,车动了起来。 他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 难道是为了等我? 在车速加快的同时,我脑子里的疑问也在以极快的速度穿梭。 在这个移动的密室之中,我和龙造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刚才那个少年在隔板后面坐着,大概是坐在副驾驶席上。车座很软,坐起来很舒服,让我由于恐惧而僵硬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如果不是目前这种情况,跟龙造寺月下见面本来应该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 命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你多大了?” “……十六岁。” “这个数字不错。十六的月亮象征的是迷惘和希望——” 龙造寺的视线落在手边的酒杯上,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咕哝着。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他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让耳朵非常享受。 “你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尽管提问题吧,我给你答案。” “请问这辆车……要去哪里呢?” “羔羊寻求救赎的地方。” “羔羊……?” “他们在黑暗中失去了路标,成千上万只聚在一起,追寻着我给他们带来的光明。” 他是想让我猜谜吗。 “难道……指的是龙造寺先生您的侦探事务所?” “回答正确。我工作的地方很快就到了,我很希望能请你去一趟。” 在三名三零级侦探之中,龙造寺是唯一一个拥有侦探事务所并受理一般客人委托的人。据说他每天处理的工作数量惊人,就案件数量而言,有人说是一百件,也有人说有两百件的。而这一切案件,他都能够在不离开事务所椅子的情况下解决,因此人们比照安乐椅侦探的说法,将他称作“安乐椅伯爵”。至于伯爵这个说法,似乎是因为他的外貌给人以这样的印象。 “您为什么会来找我?” “你参与的那次‘黑之挑战’我看过了,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你的无能是个看点,但我却没办法嘲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龙造寺像是在等我回答一样。缄口不言了。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保持着沉默,于是他马上又接着说: “是因为你跟从前的我很像。不仅如此,你的真挚很值得尊敬。” 龙造寺说的话很奇妙。 我觉得他说的话不像是真的,反而像是在看不起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点不服气地说。 “意思是就这样失去你有些可惜。” “失去?” “你有没有想象过自己临死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样子?或者有没有写过遗书?” “咦?咦?” 我不明白他这个问题有什么用意,只觉得满脑袋问号,越想越觉得这个问题很可怕。 “那个……请问这是什……” “抱歉,时间到了。” 龙造寺突然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我的话,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他在电话接通之前,向着驾驶席说: “保持规定时速,绝对不要超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龙造寺开始对着手机发令。 “六十秒钟后,让四号线的a地点到c地点之间都变成红灯。” 接下来,他拿出了另一台手机。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劫持公车实施恐怖行动,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窃取乘客的财物。那辆车上坐着一个带着手提箱的老人,箱子里装有五千万现金,此外还有一名妇女,包里装着价值两亿日元的珠宝。不,这不是巧合,这也在作案者的计划之内,在劫持公车造成的混乱之下,乘客们就会疏于看管自己的随身物品。我想 现在财物应该已经被盗,手提箱和提包被掉包了。他们会在路上把财物交给其他同伙,他们的同伙应该是开敞篷车的,在这种大冬天里开车的时候敞篷是全部打开的。公车在十字路口跟敞篷车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们就会从车窗里将财物扔到敞篷车上,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根据龙造寺口述的这些内容,我大概了解了状况。看来目前有一起公车劫持案件正在进行之中,龙造寺正设法解决这起案件。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中央停车。” 龙造寺向着驾驶席发出指示。 我从车窗向外看去。 车很快就要开到十字路口了,但是前方正好是红灯,我们前面没有其他车辆。 “两秒……一秒……零。” 在龙造寺的倒数计时结束的一瞬间,前方的红绿灯变成了绿色,轿车就这样维持原速开到了十字路口。 就在这时,路口左方有一辆敞篷车以迅猛的速度驰来,跟龙造寺说的一样,尽管下着小雪,这辆车的敞篷却全部打开了。 与此同时,右方开来了一辆专线公车,电子屏上显示着sos的字样。 他们打算在这里错身! 双方似乎都打算在刚刚变成绿灯的这个时候,强行穿过路口。 然而我们坐的这辆轿车在路口中央一个急刹车停下,将道路封住了,由于车身很长,将两条车道都堵住了。 敞篷车和公车从左右两边向我们逼近。 这样下去…… “会撞上的!” 我不由得闭上眼睛缩成一团。 急刹车的声音刺痛我的耳膜。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死定了,还有点后悔没写遗书。 然而撞击并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睛一看…… 敞篷车和公车都紧挨着轿车停下了,敞篷车在靠近左前方的位置,公车在靠近右后方的位置,车头几乎已经碰在了一起。 警笛声响起,警车围了过来。敞篷车和公车掉头想跑,立刻被警车包围了。 机动队实施突袭行动,平安解救出了人质。这一切似乎只能在电影里面才看得到,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在我眼前发生。 “好、好厉害……” 看到窗外的这一幕,我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不知不觉间被卷入了事件之中,不知不觉间一切又已经结束。虽说我这种平常人也不是第一次被大侦探弄得晕头转向了,不过龙造寺月下似乎又有些与众不同。 战斗大致上结束之后,警官们向着我们这边敬礼。 就好像这是事件解决的信号一样,轿车再次开动了。 “我还以为死定了……” “放心吧,在我的破案篇中是不会死人的,”龙造寺一只手拿着手机,一边拼命咳嗽一边说。“啊,失礼了,我在跟别人说话。想必凶手是将整个土仓库放在拖车上运走的,等到了地方就把仓库打开,在里面将被害者杀害。之后,凶手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已经开始解决另一起案件的谜团了。 这就是“安乐椅伯爵”龙造寺月下…… 他是平行思考和多任务处理的天才,侦探图书馆登记在册的众多侦探之中,他所解决的案件数量是最多的。 “好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想问我的?” 龙造寺像施法术似的,不知道一下子把手机收到哪里去了,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上说。 “是你们把雾切妹妹带走的吗?她现在在哪里?” “很遗憾,我不知道她所在的位置。我并没有说谎,一个人的去向不在我们的掌握之内,这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既然没有人发现她的行踪,这就意味着,她是运用了侦探的本领,自己藏了起来,应该向这个方向考虑。” “雾切妹妹自己藏起来了……?”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想要从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脱是不可能的,你应该告诫她一声,让她放弃做这种无用功。” 看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也在找雾切,她目前还没有落入他们手中。只要知道了这些,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可以的话我很想赶快回去。 我垂头丧气地窝进车座里。 “不必担心,”龙造寺露出沉稳的笑容说。“刚才我也说过,我们无意伤害你,我们把你当做童话里的公主请来,也会把你当做公主送走。” “您有什么目的?” “我是出于个人的原因这么做的。” “个人原因……?” “不错,你现在来到这里,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由于我出于个人意愿抢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我满腹狐疑。 “这是内部机密……委员会正在筹备的下一次‘黑之挑战’,打算选择你担任侦探。” “咦……” 虽然这件事很有冲击性,但不知为什么我无法产生震惊的情绪,我的头脑已经完全跟不上眼前这一连串急转直下的状况了。 “你的挑战书在我手上。虽然交给你很简单,但我很欣赏你,就我而言,我并不想失去你。” 甜言蜜语让我有点醺醺然了。 可能的话,真希望这句话是出自别人之口。 “于是我决定打一个赌。很不巧的是,我的人生一直和赌博这种东西距离很遥远,但这次我突然想向命运寻求答案,”龙造寺凝视着扑打着雪花的车窗,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转回来。“五月雨结君——你愿不愿意跟我玩个游戏?” ——游戏? 是不是又要被迫陪他玩那种大人想出来的无聊游戏? “这个游戏没什么复杂的规则。从现在开始,我会要求你做出两次选择,你只需要选择自己相信的答案就可以了。只不过,我两次提问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只需要选择一个选项就可以了?” “可以这么理解。你答应吗?” 我糊里糊涂地点头答应了。 感觉应该是很简单的游戏…… “那我提问了。” 龙造寺从外套内袋里取出了一个漆黑的信封。那个令人厌恶的信封上面,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火漆红彤彤的,就像刚刚才印上去一样。 除了这个信封之外,他又取出了另一个信封,这次这个是纯白的,不过上面的火漆跟之前那个一样。 龙造寺左手拿着黑色信封,右手拿着白色信封,递到我眼前。 “黑色信封里装的是挑战书,你不是第一次见。这是委员会准备的,受到召唤的侦探就是你,五月雨结。只要你把这个信封打开,‘黑之挑战’就会开始。” 对于我疑惑的视线,龙造寺视而不见,接着说道: “白色信封里装的是推荐书,推荐你成为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一员。通常来说,一个人想要进入委员会,需要由委员会干部撰写推荐书,而这份推荐书我为你签了名。” 龙造寺用试探的眼光看着我。 我终于理解了这个游戏的意图。 是白,还是黑。 是服从他们,还是反抗他们。 “你也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两边都不选,不过依我来看,你应该是不会选择这条道路的。好了,是时候了,做出选择吧。” 轿车遇到红灯,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车内的时间也停了下来。在轿车再次开动之前,我丝毫动弹不得。 “不用那么紧张,我刚才也说过,你有两次选择的机会,第二次选择的时候给我结论也不迟。” “那么这第一次选择有什么意义?” 龙造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把两个信封往前递出,就像在告诉我选择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样。 说实话,这个问题没什么好犹豫的。 但是我仍然不由得感到迷惑,这是因为龙造寺邀请我加入委员会,这令我感到吃惊。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功绩,拉拢我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答案想好了吗?” “好了。” ——这还用说吗。 我毫不犹豫地指向黑色信封。 谁会跟犯罪组织同流合污啊。 “很好,”龙造寺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把两个信封收回西装内袋。“放轻松点。” “这样就结束了?” “待会儿再继续吧,我工作的地方马上就到了,那里有样东西我想让你看一看。你愿意去吗?” “……是的。” 虽然我害怕得恨不得马上就跑,但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个侦察敌人堡垒的好机会,再怎么说也要收集一点他们的情报,要不然就白来了。 窗外的风景逐渐从城市的高楼大厦变成了银装素裹的田地和山林。 “我是在六年前加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龙造寺突然开始了他的独白。“在那之后,我一直在编写‘黑之挑战’的手法。在大多数情况下,‘黑之挑战’的形成一般要经过好几个人的创作和调整,最终则由新仙帝把关。” 他的口气就像在拉家常一样平平淡淡的,不断向我揭露内幕。看来他应该相当有自信,他相信就算让我知道了这些秘密,自己的地位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俨如天神的大侦探们都堕落了—— 又一次从龙造寺本人口中了解到了这一事实,这令我深受打击。 “你可能觉得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只是一般的犯罪组织,这个地下组织面向那些有特殊爱好的大人物,为他们提供杀人节目。” “难道不是吗?” “这只是维持组织正常运作的集资体制,其中是不存在任何理念的。假如委员会不过如此,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与其合作。” 理念……是吗。 难道说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正义? 轿车穿过一道砖砌的拱门,开上一条只有枯树的林荫道。 “从这里开始都是私人所有的土地了,”龙造寺望着外面说。“那些寻求侦探帮助的声音,你听得到吗?” 我看向窗外。 这里不是闹市区,走在林荫道上的人影却不少,有一家大小一起走的,也有情侣。不知道为什么,走在路上的孩子们向我们挥着手奔跑起来,好像在追这辆车;但是他们跟不上车速,距离渐渐拉开,最后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车继续往前开,人数也越来越多。 最后人群渐渐形成了整齐的队伍。 这是在排队做什么啊? 轿车开到林荫道尽头,再次穿过一道砖砌的拱门,出现在前方的是喷泉和种着蔷薇的庭院。虽然冬季这里的景色一派寂寥,但仍然给人以壮丽的感觉。人们排成的队伍绕过喷泉庭院,向前延伸而去。 轿车沿着队伍继续向前驶去。 终于可以看到龙造寺的侦探事务所了。 这栋建筑物称其为城堡也不为过,高高的围墙旁挖有深沟,上面架设着古色古香的石桥。走过石桥,就可以看到城门、圆塔上无数的窗口和天台上的锯齿形雉堞,简直就是一座中世纪城堡。自从踏进这片私人土地以来,我眼中所见的风景都有点脱离现实。 轿车在铺着大理石的门厅前停下了。 穿西装马甲的少年从外面把车门打开,他把手伸给我,我牵着他的手下了车。 我发觉一直排到门厅前的队伍有点乱了,人们簇拥在轿车周围,他们当中男女老少都有,在稍稍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向车里投来充满期盼的目光。 轿车自动伸出一道梯子,龙造寺坐着电动轮椅沿梯子下车。 周围的人群立刻沸腾起来,像在欢呼一样,快乐地大喊: “龙造寺先生,欢迎回来!” “您辛苦了,龙造寺先生!” “上次多谢您的帮助!” 大家都在欢迎龙造寺,场面之热闹颇有些偶像或是电影明星出场的架势。龙造寺默默地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激动。 穿西装马甲的少年立刻绕到龙造寺身后,推着轮椅开始往建筑物入口的方向走。 我被这场面惊呆了,还没回过神来,浑浑噩噩地跟在他们后面。 入口处的门自动打开了。 城内的一楼设计得就像酒店的大厅一样,前台里面站着好几个穿西装的孩子,看样子应该是接待员。大厅里有柔软的地毯和候客沙发。 令人惊讶的是,为了迎接龙造寺,孩子们从入口到对面的电梯之间排成了一列,他们身上穿的像是工作人员的制服。 “预备起……” “龙造寺先生,欢迎回来。” 孩子们一起行礼。他们问候的声音稍稍有些不整齐,的确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人们排成的长队从外面进来,穿过大厅,向着里面的门延伸而去,想必他们就是那些前来向龙造寺求助的迷途羔羊,那扇门后的房间应该是咨询案件或者倾诉烦恼的地方。 穿西装马甲的少年按下了电梯按钮。门立刻打开了,他们把轮椅倒着推进了电梯。 “你也进来吧。” 我按龙造寺说的进了电梯。 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两个身穿工作服、手拿拖把和水桶的孩子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啊,龙造寺先生,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两个孩子齐声说。 电梯门关上了,电梯开始上升。 “大扫除完了吗?” 龙造寺向少年们询问。 “是的,窗玻璃和地板都擦得闪闪发亮了。” “擦得闪闪发亮了。” “很好。” 龙造寺的话让孩子们非常得意。 孩子们在三楼下了,电梯继续上升,我们在五楼下了电梯。 铺着红地毯的走廊笔直向前延伸。 穿马甲的少年慢慢推着龙造寺的轮椅往前走。 “想必你正在奇怪这是演的哪一出,”龙造寺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或许你还有种误入了邪教组织的感觉吧。只不过,这一切就是我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伪装。” 对龙造寺先生满怀尊敬,纷至沓来向他求助的人们。 对他满怀信任,在他手下工作的孩子们。 这就是一直以来解救无数人于水火之中的大侦探看惯了的景象—— 难道他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这就是成功的侦探从椅子上看到的世界。 同时也是他所创造的和平的永无乡。 长长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门。 我们一走近,门就有所感应,自动打开了。 只不过,门后的景象却与永无乡那样纯洁美好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里是英雄孤独的战场。 档案和文件堆积如山,资料书摆得乱七八糟,到处贴着照片和纸条。这个房间大概有三十张榻榻米那么宽,四处堆放的书本形成了山脉,散乱的纸张形成了海洋,简直是一个大自然的庭院。也许可以说,这个房间就是把龙造寺头脑之中的模样原样呈现出来的结果。 进房间之后,龙造寺灵活地自己操纵着 轮椅,一头钻进了房间一角,勉强可以辨认出那边是一张桌子。 之前推轮椅的那个穿西装马甲的少年鞠了一躬,退出了房间。 只剩下我和龙造寺两个人了。 龙造寺痛苦地咳嗽了好一会儿,把某种药片扔进嘴里,就着威士忌酒瓶口猛灌了一口。 “我雇佣孤儿在这里工作,他们都是见习侦探,如果有必要,我也会让他们进行侦查工作。他们是我的耳目,也是我的手脚,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话来说,就是贝克街小分队吧。我们能从前人那里学到很多东西。” 龙造寺一边说一边浏览文件,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拿起了另一份文件。看来在这期间,他手上也在一项一项处理着案件。 “那些孩子也参与了犯罪?” 我问。 龙造寺嘴角边浮现出了笑容,摇了摇头。 “他们只负责侦探工作。”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道您在背地里干些什么勾当。”我将自己心中的恼怒说出了口。“身为一个侦探,您既得到了地位,也得到了名声,并且一直都在尽力解决案件,我实在想不通……您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与犯罪组织同流合污。侦探的身份,和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成员的身份,难道彼此之间能够共存,不会产生矛盾吗?” “那你觉得又会产生什么矛盾呢?” 如此坦然的口吻,令我不由得哑口无言。 “不管是侦探还是委员会,救人这个目的都是一样。当然,手段不一定是正当的。我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但是,从事实上来说,我这双手救过的人不计其数,我为此感到骄傲。并且正是因为心怀这种骄傲,我才能继续当侦探。” 龙造寺一边不断处理文件一边说。 “但是,想把犯罪行为正当化,这是不行的,”我情不自禁地说。“侦探更加不行!……更何况,我们还必须站在犯罪的对立面,跟那些不讲理的对手作斗争。” “呵呵……也许如此吧,”他翻着文件的手静止了一瞬间,眼睛看向我。“但是你不要误会了,我们也是站在犯罪的对立面,在跟不讲理的对手作斗争。反倒是你,你只会说些漂亮话,不愿弄脏自己的手,而我们却站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真正在战斗的人到底是谁呢。” “唔唔……但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侦探这个行业我不过才涉足数年,怎么可能说得过这位在前线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侦探。 “当侦探的时间长了……就时常会遇上正当的方法解救不了任何人的情况。不管在法律上还是在逻辑上,我对于规则这种东西的态度一直很严肃,对于自己要求也很严格,因此也有过好多次失意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过很多次,希望神能够拯救更多的人。” 正因为他是出色的侦探,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祈祷—— 也许这个世界是太狭小了,狭小得容纳不下他的才能。 “这就是……你投身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理由?” “简单说来就是这样。‘黑之挑战’毕竟是在公平的规则下进行的,我在新仙帝身上看到的闪光点,就是这种公平的精神。如果他单纯只是个恐怖主义分子,那么我首先就不会放过他。” “为了复仇牵连那些无辜的人,这也叫做公平?” “在纯粹的救济面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这、这……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在经验和能力上,我都远远及不上他,但唯有一点我非常清楚,那就是把杀人这种行为正当化,并且对此没有任何疑问的话,这种人只能是邪恶的。 “不能放过我们——你是这么想的,”龙造寺慢慢从桌子后面出来,向我靠近。“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也不能容忍邪恶的存在。所以,为了消灭邪恶,我决定要得到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器。” “不……我跟你不一样。” “不,你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 “不是的!” 真的不是吗? “我……” 我想要维护正义。 想要帮助那些求救的人。 所以我选择了侦探的道路。 现在再一想,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怕。 我理想中的侦探形象,不就是龙造寺月下这个样子的吗。 “也难怪你会犹豫。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你就是从前的我。” 不是的…… 我不是这样的。 “你身为一个侦探非常重视自己的尊严,我认为这就是在侦探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唯一的、绝对的条件。” 不知什么时候,龙造寺已经近在我眼前了。 他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几乎可以把我穿透。 “来,仔细听听吧,你应该听得到,那些向你求救的声音——” 姐姐…… ……结姐姐大人。 啊……又响起了呼唤我的声音。 那是妹妹呼救的声音。 是雾切妹妹的声音。 我要为了什么而战呢。 “我知道,从本质上来说,你是我们这边的人。你会为了那些向你求救的人,不惜弄脏自己的手。” 侦探的正义到底是什么? 话说回来——我到底想做什么来着? “好了,让我们继续游戏吧。” 龙造寺突然提出。 这句话让我一个激灵,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还记得规则吧?你只需要做出选择就可以了,不过这个选择肯定会是你人生的一个重大分歧点,一定要慎重。”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龙造寺从外套内袋里取出了两个信封。 一个信封是漆黑的。 一个信封是雪白的。 “拿到其中一个信封后,立刻向右转,离开这个房间,”龙造寺指了指房间的出口。“到了那个时候,门外就是你自己所选择的新世界了。” 白与黑。 哪边才能真正拯救别人呢。 我不知道。 我应该选哪边? 我不知道。 我唯一清楚的是—— 她的呼唤声。 也许答案就在其中。 向前走吧—— 我拿到了其中一个信封。 ——走上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龙造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把轮椅转了个圈,背朝着我。 “看来打赌是我赢了。你的决定让我感到很骄傲。” 我也背对着他,走向房间的出口。 我打开门,离开了这个战场。 在红地毯的尽头,那个穿西装马甲的少年正立在电梯前,他一只手臂上搭着外套,抱着胳膊。他等我走到跟前之后才开口: “你选了那边啊。” “什么啊,原来你会说话?”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是会动的洋娃娃呢。” 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他默默地抓住了我的右手,拉到自己的胸前,让我的手碰到他的胸口,透过西装马甲的布料,能够感觉到他小小的心跳。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缩回手。 他一副满怀疑问的表情抬头看着我。 “好了好了,你不是洋娃娃,这个证明非常完美。” 听到我这样说,他微微一笑,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电梯门立刻打开了。 在他的引导下,我跟在他后面走进电梯。 在这个小小的箱子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少年身上仍然散发出 好闻的香味。 “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少年没有回头,注视着电梯的按钮面板说。 “这才让我能够昂首挺胸地去见自己最重要的朋友。” 我经验不足,也没有那么成熟,没办法从什么侦探的哲学或是职业道德中寻求答案。 但是,我还是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放手的。 那大概就是他口中的“骄傲”。 我重新将视线投向手中的信封。 黑色的挑战书—— 感觉好像比上次收到的要厚,也许在这一次“黑之挑战”的游戏之中,所需要的规则比上次还要复杂。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输。 “真是有气势,”少年好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感想。“不管你选择哪个信封,我都会为你提供暂时性的帮助,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你的名字是?” “有这个必要吗?” “嗯?” “我是说名字。” “要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那就请你叫我利科尔内(译注:lie,法语中‘独角兽’之意)吧,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这说法真是奇怪,难道这少年就像一只四处流浪的野猫,在不同的地方还有不同的名字吗。 “利科尔内君是吧。” 我说了一遍,向他确认。 “可以简单一点叫我‘利科’。” “好,就这么说。” 电梯到达了一楼。一般顾客的队伍仍然看不到尽头,那些小小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不在大厅里了,大概是回去工作了。 我和利科穿过大理石门厅。 “我马上就有问题想问你了,你也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是一伙的?龙造寺先生说那些孩子没有参与犯罪,不过你好像知道这个黑色信封的内情。” “我跟委员会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知道事情原委而已。” “是吗……但你跟龙造寺是一起的吧?” “嗯,所以我才会来帮助你。” 简单来说就是负责监视我的吗? 还是说他真的只是来帮助我的呢,说不定这就是龙造寺口中的公平行事。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龙造寺手下工作的?” “大概半年前。” 他歪着脑袋,一边想一边说。这个动作非常地孩子气,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很成熟,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轿车仍然停在建筑物入口处,可以看到驾驶席上司机的轮廓,看来不会连司机都是小孩子。 利科打开后车门,牵起我的手让我上车。 “需要把你送到哪里?侦探图书馆还是自己家?” “把我送到宿舍就行了。” “好的。” 利科绕到车前,向司机嘱咐了几句,然后立刻回来了。 “今天我也要跟你告别了,最后请你收下这个。” 我接过一个系着丝带的细长木盒子。这个盒子的大小差不多可以用双手捧住,相当地轻。 “这是龙造寺送给你的,不过只能在必要的时候打开。” “必要的时候啊……” “再见。” 利科关上车门,向后退开一步鞠了一躬。 车很快开动了。 轿车绕过有着喷泉和玫瑰花的庭院,沿着求助的队伍逆向而行,逐渐加快速度,车窗外利科的身影渐渐看不到了。 穿过那道砖砌的拱门,轿车行驶在林荫道上。四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零零星星的路灯光中,可以看到纷飞的小雪。 半路上,我看到有两个孩子在路灯下拿着扫帚打扫。 “司机先生,麻烦停一下。” 我赶快对着驾驶席叫了一声,因为中间有一块隔板,所以我看不到驾驶席,不过轿车对我的声音做出了反应,马上停了下来。 那些正在打扫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来往车里看。 我打开车窗,把脸露出来。 “喂,你们两个。” 我向着那两个孩子打招呼。 他们俩差不多是上小学的年纪,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我。 “龙造寺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然后露出了率真的笑容。 “他是个很好的人。” “不过生起气来有点可怕。” 两个人七嘴八舌地说。 “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先生那样的侦探。” “我也是,长大以后要像先生那样!” “是吗……谢谢你们,加把劲继续打扫吧。” “好——” 我跟他们挥手告别。 轿车再次开动了。 那些孩子看起来不像在说谎,至少他们的表情不是一个受到强迫或是洗脑的人会有的。 然而一想到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可怕力量,我就觉得今天我所看到的一切,也许都是事先布置好的假象。我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一样,那种漂浮在空中的感觉挥之不去。 我呆呆地望着车窗外,外面的景色逐渐变成了我熟悉的都市。 我把黑色信封举起来对着车窗,想借着路灯的光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过什么都看不见。 轿车终于在校门前停下了。 司机什么都没说,我打开车门下了车。我对着司机鞠了一躬,轿车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开回车道上,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我有种终于回到了现实的感觉。远远可以看到宿舍的灯光,感觉非常亲切。 我走进宿舍,走廊上有一大群人。 感觉有点吵闹。 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住在其他寝室的女生看到了我,大叫起来。 “啊,结!大事不好啦!” “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了,赶快过来!” 我被她们拉着沿走廊往前走,看来人群聚集的地方是我房间的门口。 “有个可疑的人想撬你房间的门锁。” “撬门?” 我从舍友之间穿过,来到门前。 有个女孩子背靠我房间的门,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即使在宿舍的旧日光灯的照耀下,她的头发看起来仍然光滑柔软,白皙的脸颊几乎看起来都有点惨白了。她一脸不服气的表情瞪着对面,不过一看到我,神色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 “结姐姐大人!” 原来是雾切响子。 她站起来,一下子扑过来把我抱住。 我接住了她纤细轻盈的身体,她的衣服上到处都是污渍,散发出泥土和灰尘的味道。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像这样靠在我身上,我抱着她的脑袋,觉得她很脆弱,就好像随时会摔碎一样。 宿舍里的学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我跟雾切这样,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鼓起掌来,大概是因为目睹了一场令人感动的重逢吧。 “不报警吗?” 舍友问我。 “嗯,没事,我认识她,谢谢大家,”我一边说,一边打开门,把雾切推进我的房间。“好了,大家晚安,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进了房间,反手把门关上,把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和好奇的目光关在外面。 我把门锁上了。 雾切一脸尴尬地抬头看着我。 “我本来是想偷偷溜进来的,结果不小心被发现了。” “谁都有失败的时候,”我把背包往床上一扔,让雾切在我旁边坐下。“话说回来,你打算从正门溜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吧?” “一开始我本来是想打破窗子进来的,但是我想要是窗子破了个洞,你会冷的。” “你在为我着想啊,谢谢你。” 我拍了拍雾切的脑袋,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拼命摆头。 我在书桌的椅子上坐下,跟她面对面了。 “为什么你要偷偷溜进我的房间?” “因为我只想得到这里了……” 雾切低下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交叉在一起的手指。 沉默来临了。 如果我继续沉默下去,说不定她就会开始解释了,虽然我心里是这么希望的,但她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总而言之,你没事就好,”我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上。“我很担心你啊,雾切妹妹,你都到哪里去了,我完全联系不上你。” “……现在还不能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恼了。“你不相信我?还是说觉得我这种人靠不住?” “不是的,”雾切神情急切地说。“该怎么说呢,我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 一向沉着冷静的她竟然也会心慌意乱,她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遇到了让她不知所措的糟糕事态呢。身为一个侦探,她是一流的,要说有什么能够把她逼到这个程度,那我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是那些家伙做的好事吧?” 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雾切点头了。 ——不可饶恕。 一群成年人居然毫不留情地对一个上初中的小女孩下手,只不过因为她恰巧生在一个继承了侦探血脉的家族里…… “以后我也会跟结姐姐大人你解释的,”雾切仍然低垂着脑袋说。“总而言之,这几天我为了躲避他们,一直在四处逃亡,想着至少要撑到爷爷来。目前他们的目标是我,所以只要我藏起来,他们应该就没办法了……” “不愧是雾切妹妹,那些家伙已经搞不清楚你的行踪了,他们说不知道你在哪里——” “结姐姐大人,”雾切一脸愕然地打断我的话。“你是听谁说的?” “啊,这个……” 我犹豫了。 应不应该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应不应该告诉她新的“黑之挑战”即将开始? 然而,这也许会给她招致更大的麻烦,我不想让她再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了。 然而我甚至没有烦恼的必要——雾切似乎连我心中的迷惘也看穿了。 “你是不是跟委员会的人接触过了?”雾切眉间皱起了小小的皱纹,她咬住了下唇。“太迟了……果然事情发展的趋势跟我想的一样,我之前就想到在我失踪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把矛头指向结姐姐大人的,他们可能会利用姐姐大人把我引出来……所以我首先就到这里来了。” “这样啊……但是我觉得这次他们的目的不只是你一个人。” “怎么说?” 我把自己跟龙造寺之间的对话讲给她听。 在听我讲述的时候,雾切的脸上逐渐恢复了平时那种冷若冰霜的侦探表情,虽然她这个样子很帅气,但同时我又觉得有点可怜。她的才能既强大又脆弱,甚至足以毁灭她自己。 “要是我拿了白色信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让我加入。” “你后悔了?” “怎么会,”我鼻子里笑了一声,回答她。“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呢。” “但是……我觉得从结果上来说,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的确,龙造寺当时似乎是认为我不会拿白色信封的。在知道结果的情况下仍然采取这种行动,这几乎有了一点信仰犯罪的味道,令人不寒而栗。 “据龙造寺先生所说,他们是真的认为‘黑之挑战’是一种拯救犯罪受害者的手段。也许对他们而言,雾切家就是最大的障碍。” “很难说啊……” 雾切陷入了沉思,低声说道,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顺带一提,这是新的挑战书。” 我从背包里拿出黑色信封。 “还没拆开吧?” “嗯,一拆开‘黑之挑战’就开始了吧?我还没那个胆子当场把它拆开。” 挑战书的信封上安装有感应器一类的东西,只要一打开,它就会把这一信息发送给作案者和委员会。从这个瞬间开始计算的168个小时,就是“黑之挑战”的游戏时间。作案者将复仇对象全部杀害,并且没有被侦探揭发,那么作案者获胜;反过来,作案者遭到揭发,或者没能将目标人物全部杀害,那么作案者就宣告失败,有义务偿还在‘黑之挑战’中花费掉的全部资金(委员会所垫付的资金)。由于这笔资金的金额以个人能力基本无法偿还,这就意味着作案者必须通过人身保险等方式付出代价。 “如果一直不拆开会怎样?” “没有拆开的挑战书大概会送给其他侦探吧,不过这次他们似乎一开始就是冲着结姐姐大人你来的,想必只会送来另一个信封。” 我对着日光灯把黑色信封举起来,果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 “大概又会把人关在什么地方吧,唉……”我不由得叹气。“这次是山庄还是孤岛?本来我的专业不是杀人案啊……” “不过事件的难度应该是跟结姐姐大人你的等级相符的,也许会比上次轻松吧。” “啊,说得也是。” 在“黑之挑战”中,事件中所使用的凶器和手法等,都取决于受召唤的侦探是什么等级。这次已经事先说过要召唤我了,所以大概可以预想到事件的难度。 “雾切妹妹,你也会帮我忙的吧?你可不要再一个人玩失踪了啊。” “嗯,那是当然,现在‘黑之挑战’对我来说,既不是没有意义,也不是没有关系,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雾切说,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我们还是选个时间再拆信封吧,那样可以让最后时限好算一些,”我说。“明天正午的时候怎么样?” 雾切点头同意。 “在此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呢。首先,雾切妹妹,你去洗个澡,你的头发也乱蓬蓬的,我来给你梳好。” 当天晚上,雾切一在我的床上躺下,就马上发出了细细的鼾声。虽然我不知道在此之前她在什么地方又是怎样孤军奋战的,至少她现在好像是能够全身心放松下来了。 要是这样一个夜晚永远不会过去就好了。 不过命运就连我的这个愿望也不会满足吧。 两个人一起睡的话床未免有点小,不过我还是决定在床上睡。今天过后,大概有一段时间不会有这么和平的夜晚了。 新一年的一月十日。 我和雾切向学校申请休学一个星期,修女校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很快就同意了。 在恰好正午的时候,我拆开了黑色信封。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goodbye”酒吧 2000万 凶器 小刀 500万 凶器 北非蝎毒素 3000万 凶器 绳索 300万 手法 密室 2000万 总开销 78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3000万 凶器 铁处女 3000万 手法 密室 8000万 总开销 1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武田鬼屋 3000万 凶器 胴太贯* 3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其他 皮筋 100万 总开销 1亿61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黄泉水族馆 5000万 凶器 冰块 3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总开销 1亿53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黄泉水族馆 5000万 凶器 硫酸 1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其他 煤气喷灯 500万 总开销 1亿65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枯尾花**学院 3000万 凶器 蜡烛 2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5000万 总开销 2亿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音张岛 7000万 凶器 吉他 1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2000万 其他 扬声器 2000万 总开销 2亿2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豪华客轮“厄喀德那”***号 1亿 凶器 牙 1亿 手法 密室 1亿 总开销 3亿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天平座女子学院 2亿 凶器 铁管 300万 手法 密室 1亿5000万 总开销 3亿53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泽目鬼自然会会馆 3000万 凶器 圆木 3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其他 羊皮纸 5000万 其他 宝石 2亿 总开销 3亿83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大望洋馆 1亿8000万 凶器 大剪刀 500万 手法 密室 2亿 总开销 3亿85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双胞胎能力开发研究所 5000万 凶器 小刀 500万 手法 终极密室 5亿 其他 锁链 300万 其他 挂锁 300万 总开销 5亿61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译注:*胴太贯,一种日本刀,或可写作‘同田贯’。) (译注:**枯尾花,亦即枯芒草。) (译注:***厄喀德那(ea),希腊神话中半人半蛇的怪物。) 第二章 来历不明(ghost in the mirror) 拆开黑色信封,把里面的黑色和纸抽出来之后,我终于知道这信封为什么格外厚实了。 里面装着的挑战书一共有十二张。 在拆开信封之前,我想象过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案件,然而现实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让我们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十二张挑战书上全都写着我的名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用颤抖的手拿着挑战书翻来覆去地看。看起来它们并不是重复的十二张,每一张的内容都是不同的事件。 “手法统一都是密室呢。” 雾切努力保持冷静的语气说,不过她的脸色明显不太好。 “这是叫我们在一个星期内解决十二起事件,而且全都是密室杀人案?这简直太乱来了!” 我有种再次见识到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到底有多可怕的感觉。在他们那里常识是不管用的,这一点我其实一开始就很清楚。 游戏已经开始了。 “该怎么办才好……” 我抱着脑袋,开始在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十二张挑战书当中,只有两起事件发生的场所是相同的,这也就是说,十二个事件发生地我都必须跑一趟。在没有调查之前,我不知道这些地点具体在哪里,但他们的救济措施想必不会都集中在一个城市里。不管怎么想,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是远远不够的。 “冷静一点,姐姐大人,我们来商量一下对策吧。” “什么对策啊……除非有随意门,要不这个问题怎么可能解决啊!就算真有随意门,同时处理十二起事件也是不可能的!” “最糟糕的情况下就只能放弃了呢。” “……放弃?” “就算没能解决事件,侦探也不会遭受任何惩罚。既然如此,那么我们选择那些看起来比较容易解决的事件,剩下的就不管了,这就好像在考试的时候跳过不会做的题一样。” “这不是考试,是事件啊?有人真的会被杀,也会有人真的去杀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没有什么事件是可以不管的。” “嗯,所以我的意思是说尽量去解决。东一点西一点结果搞得什么都没解决,倒不如从能够处理的案件开始依次进行,这样更可靠一些。” 雾切在床上坐下,用恳求的眼光看着我。 为了达成目的,就一定要做出某种牺牲吗。 我又面临这种选择了。 “……也许你说的没错,”我坐在她旁边,终于恢复了冷静。“本来以我的本领,能不能解决其中的一起事件都很成问题……这是我的错觉,觉得只要加把劲就可以把事件全部搞定。” “怎么突然说起丧气话来了。” “我是被现实狠狠地打击了。他们应该是想通过这些挑战书告诉我,不管我再怎么踮起脚尖,总有些东西是我无法企及的。” “但是结姐姐大人跳得比谁都高啊,”雾切勉强挤出笑容说。“因为有姐姐大人你在我身边,我才一次又一次地挺过来了。” “雾切妹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对我露出笑容了。 “所以你不能这么灰心丧气,我们还有希望。” “希望?” “侦探图书馆里有好几个擅长解决密室杀人案的侦探登记在册,只要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那不就可以同时解决十二起事件了吗。” 原来如此! 既然敌人采取人海战术,那么我们也请到大量侦探与其对抗—— “等等,这不行啊,”我立刻否定了。“我信不过侦探图书馆,我觉得他们应该暗中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勾结,侦探之中肯定有人跟委员会成员是一伙的。” 就是那些收下了白色信封的人。 听说有些侦探前去追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秘密,结果就此下落不明,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两位数。单纯想来,他们应该是被杀人灭口了,不过其中说不定也有人跟我一样被邀请入会,并且收下了白色的信封。 “是啊……这些人想必会觉得妨碍我们是一件乐事吧。” “没错吧?我们没有时间来一个一个搞清楚召集来的侦探到底是敌是友,”我瞟了一眼座钟说。“喏,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没得出结论一天就过去了!呜呜……要怎么办才好?要怎么办……” 侦探图书馆的侦探是靠不住的。 既然如此,要不要去找那些没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侦探?没有加入组织,并且很熟悉密室手法的侦探要到哪里去找呢。 “你的爷爷呢,还是暂时来不了吗?” “嗯,”雾切点头回答,陷入了沉思。“他自从那天以后就一直没有联系我。” 十天前,雾切家的现任族长雾切不比等联系了我们,提醒我们“不要接近新仙帝”。由于他在国外有一项重要工作要处理,因此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光靠我们两个果然还是不行吧……” “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雾切抬起头说。“请几十个侦探可能都比不上他一个人。” “咦,那是谁?难道是你的侦探朋友?” “不,这个人我也不认识——就是三零级侦探的其中之一,御镜灵。” 目前拥有“000”编号的侦探有三个。 “安乐椅伯爵”龙造寺月下。 “法律执行官”乔尼·亚普。 以及来历不明的御镜灵。 御镜灵的个人档案上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也不知道这人目前人在何处,只有以前处理过的案件档案能够证明他或者是她的存在。 御镜灵所处理的案件基本都是类似于超自然现象的奇案、历史上的不解之谜和极其扑朔迷离的案件。关于御镜灵有个小故事,据说此人在解决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今悬而未决的洛杉矶连续杀人案,俗称“黄道十二宫杀人案”的时候,藏身在不透明的玻璃后面接受当地媒体的采访,当时御镜灵这个名字被译为“ghost in the mirror”。而这个词组现在已经成了御镜灵的代名词。 “虽然可以确定龙造寺月下和乔尼·亚普跟新仙帝在一起,但当时御镜灵并不在场。” “反正这个人肯定也是委员会的成员。这人又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又是个有名的侦探,只是没有出来露面,肯定是他们的同伙。” “就算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与御镜灵接触。如果对方是敌人,那我们也有必要趁早搞清楚此人的真实身份。” “话是这么说……” 要把三零级侦探当做“敌人”与他们周旋,这再次令我感到战栗,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战场。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不管怎么看我都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女学生啊。 “要怎么跟一个没有人知道真实身份的人接触啊?” “……首先要从这个问题开始考虑。” “希望这一个星期不要在我们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过去了。” “姐姐大人还有闲心说风凉话,你也一起想。” 雾切说,她好像有点生气了。 我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再次思考御镜灵的问题。 根据以往的经验,等级高的侦探不见得很像样,从御镜灵隐藏自己身份这一点看来,对方搞不好是个相当古怪的人。 此人究竟是敌? 还是友? 要是三零级侦探肯帮我们的忙,说不定能够飞跃性地缩短解决案件的时间。 “要不要像上次那样在侦探图书馆 留纸条?不过侦探图书馆又信不过……” 办法也都想尽了,我和雾切一起抱着胳膊陷入了沉默,现在我们已经连从哪里着手都搞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陌生的电话铃声。 “雾切妹妹你的手机吗?” “不,我没手机。” “也不是我的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待机状态,铃声也没有响。但是的确有铃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我凝神细听,寻找声音传来的地方。 听起来声音是从我的背包里传出来的。 “啊,难道说是……” 我想起昨天离开龙造寺的侦探事务所时,少年利科尔内送给我的东西。我赶紧把它从背包里拽出来。 这个声音的确是从木盒子里传出来的。 我解开缎带,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台手机,周围包着缓冲材料,手机正闪着光,表示收到了来电。除此之外盒子里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是?” “是龙造寺先生给我的,”我简洁地回答,把手机拿出来。“我接了。” 雾切点头。 液晶屏幕上显示着“隐藏号码来电”。 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 “近来可好,心情如何呢?” 这个有磁性的声音我有印象。 “龙造寺先生?” “回答正确。看来挑战书已经拆开了,这次的风格跟以前大不相同,是不是让你大吃一惊呢?” “这样大概称不上是公平吧?” 我话里带刺地说。我顺便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了,好让雾切也能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呵呵……说到底只是‘黑之挑战’中的公平,目前的情况可以说已经对你太有利了,”龙造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乐在其中。“我像这样跟你联系也是例外之中的例外。” “您找我有什么事?” “三件事。在这次的‘黑之挑战’中,警方的情报将会相当重要。警方所掌握的情报你都可以通过利科了解到,随时问他就是。” 原来如此,他说的帮助就是这个意思啊。 “好的。要怎么联系他?” “他的号码存在那台手机里了,你可以随意使用,电话费由我们报销。” 龙造寺大概是觉得自己说了个笑话,呵呵笑了起来。 一点都不好笑。 “第二件事是,这次的‘黑之挑战’是由本人龙造寺月下负责管理和指导的。也就是说,这次的‘黑之挑战’既是十二名作案者向你发起的挑战,同时也是我向你发起的挑战,希望你能够明白。” “——好的。” “因此,我想设定一下你我双方输赢的规则。” “好的……咦?” 我们双方的输赢? 三零级的侦探居然要跟我一决胜负? “如果在限定时间内解决了所有事件,或者阻止了事件的发生,就算你赢。但是,哪怕有一起事件没有解决,那就算你输。你能接受吗?” “这哪叫对决啊,不管怎么想这都对我很不利啊!” “只不过——”龙造寺对我的意见置若罔闻,继续说道。“如果我输了,我就会退出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退出……您的意思是说脱离委员会?” “没错。只要我这个主要的创作者脱离委员会,那么委员会将会痛失左膀右臂,受到非常沉重的打击,对你来说这个条件应该是求之不得的。” “要是我输了呢?” “并不会怎么样,你输了也只会重新回到战场上而已。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惩罚,这大概就是了,只要你还是侦探,你的战斗就不会结束。” 虽然想要取胜并不容易,但这场游戏可以说是低风险高回报。感觉似乎有什么内幕,不过…… 我看了一眼雾切,征询她的意见。 她一言不发,微微点头。 我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接受您的挑战。” “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侦探。” 反正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三件事呢?” “你知道御镜灵这个人吧?” 这个名字让我心里咯噔一跳。 “在档案里面看到过。” “那就好说了。御镜灵最后出现是在一年前,当时有人在阿拉斯加的费尔班克斯确认了此人的行踪,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消息了,不过现在可以确定此人已经回国。” “……这就是说,龙造寺先生也不知道御镜灵之前到哪里去了?” “很遗憾,对我们而言,御镜灵也同样是个难以捉摸的镜中幽灵,此人已经回国的消息也是我们通过分析好几个组织同时入境的消息得出的结果。” “我不是很明白……” “全世界的所有组织都在追踪御镜灵,警方、谍报部门、特种部队、军方、杀手、侦探、黑手党、右翼团体……简单来说,有些组织想要利用御镜灵的能力,而有些组织则不想让这种事发生,从几年前开始,他们就一直进行着激烈的御镜灵争夺战。某个国家已经倾全国之力组成了专门抓捕御镜灵的小队,我们通过追查这种专业队伍的动向,才能够大致了解御镜灵的所在。” 事情发展的规模好像已经大得超出我想象了。而且照龙造寺的话看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好像还落后别人不少。 “接下来进入正题了……今天我们了解到,有两个组织和三个杀手正在前往目由良车站的路上。我们可以确定,从不久之前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追查御镜灵的下落,他们当然不可能正好一起去野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的。” 御镜灵在目由良车站现身了—— 目由良车站是位于商业区正中的大站,并且离这里并不太远,大减价的时候我常到那里去买衣服。 在我总是为短裤的长短大惊小怪的地方,左右世界局势的攻防战将会爆发,很难想象这么非同寻常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看惯了的场景之中,感觉实在太脱离现实了。居然还有杀手? “你也有必要到车站去看一看,说不定能够遇到幽灵。委员会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咦? 委员会不知道御镜灵的真实身份,也没能完全掌握此人的行踪。这难道是说…… “御镜灵不是委员会的成员?” “假如御镜灵是委员会成员,我就不会向你提起这件事了。” 御镜灵不是敌人! 真是喜从天降,这意味着敌方的战斗力比我想象的低了三成左右。这样一来,只要能把龙造寺月下从委员会的位置上拉下来,就可以在实质上让对手的战斗力减半,这么想应该不过分。 “但是,您为什么要把御镜灵现身的消息告诉我?” “说到底只是为了公平起见。你现在应该迫切需要帮手吧?顺带一提,靠集体智慧来查案是没有违反游戏规则的,你就尽管多找些同伴来吧。” 看来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话说回来,御镜灵是个很孤傲的人,这样一个人不见得会帮助你。反过来说,此人也有可能会赞同我们委员会的理念,从而加入我们。从这个层面来说,御镜灵争夺战大概就是这次‘黑之挑战’的第一回合了。” 他说的好像没错。 就因为对方不是敌人就不去管,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以损失一些时间为代价,也要去争取御镜灵, 至于究竟有没有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这次之后,我不会再直接跟你接触。下次再见,就是胜败分晓之时。” “那个……”眼看对方要挂断电话,我赶紧加上一句。“我们真的非要彼此为敌不可?这是龙造寺先生您的意愿?” “我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可以的话我很想和你共同为理想而奋斗。然而时间是无可挽回的,对你我来说都是一样。” 听筒那边陷入了沉默。 我脑子里想到许多该说的话,然而最后我也没能说出口。 “让我们好好比一场吧。” 留下这最后一句之后,通话结束了。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感觉事情越发不得了了啊,”我说出自己真实的感想。“对于一个女高中生侦探来说,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还有我这个初中生侦探在啊,”雾切鼓励我说。“不过龙造寺月下居然能这么平常地跟结姐姐大人说话,真是吓了我一跳,看来他跟你很亲密呢。” “你觉得我跟他之间的对话听起来关系很融洽?我的手一直在抖啊……啊,难道你在吃醋?” “完全没有,我一点都没有吃醋。” “哦——,真的吗?” “但是感觉看到了一点希望呢,看来我们有必要尽早跟御镜灵交涉。” 希望……是吗。 不知御镜灵到底能不能成为我们的希望呢? 话说回来,我们又能不能抢在各国谍报部门和杀手之类的那班人前面,跟御镜灵取得联系呢? “总而言之,我们去目由良车站看看吧。在此之前……雾切妹妹你要不要先回家一趟?” “不用了。” 雾切摇头。 “但是你的衣服只有制服和衬衫吧,还是回去拿换洗——” “不用了,赶快准备一下出门吧。” “你、你干吗生气啊。” 就在这时,手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看了看手机的液晶屏幕,上面显示着“利科尔内 来电”。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 “是五月雨结小姐吗?你接电话真快,龙造寺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没错。” “那我就不解释了。龙造寺命令我到目由良车站去,我们在那里会合吧。” “他叫你监视我吗?” “我在雪下等你。” 电话挂断了。 虽然有点恼火,但他最后那句话听起来不错,所以我强忍着没有把电话丢出去。 结果我还是穿着制服出了宿舍。难得跟雾切一起上街,我本来是想好好打扮一番的,但想到这个性命攸关的游戏所剩下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还是选择了自己穿惯了的战斗装束,这样活动起来比较方便。 坐电车去的话有五站路程,我和雾切并排坐在座位上,眺望着对面窗外的景色。覆盖着薄薄一层雪的街道上,正纷纷扬扬下着小雪。 “坐这趟电车可以到海边去。” 我这样说,雾切惊异地看向我。 “等到了夏天,我们一起到海边去玩吧。” 雾切一脸惊讶的表情,然后把头垂下,点了点头,但她表情阴沉,仿佛并不相信会有这么一天。我冲她一笑,她好像有点难为情,把头转了过去。 我们下了电车,去往约好见面的地方。 因为现在是工作日的白天,人并不是很多。车站前有一座六角形的纪念碑,形状就跟雪花结晶一样,在这座纪念碑前站着脖子上系着领带、身穿西装马甲的少年,他手中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那里。 “久等了。” 我走过去,他冲我点头示意。这少年仍然很美丽,像精灵一样给人以毛茸茸、轻飘飘的感觉,西装外套像往常那样搭在他手臂上。他难道不冷吗? 雾切躲在我背后,观察着少年利科尔内。 “我带了个朋友,没关系吧?” 我指着雾切说。 “没问题,”利科说,他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要不要去逛街?” “好啊!” “结姐姐大人,”雾切在背后扯了扯我的衣服。“不要得意忘形。” “不是啦,这是为了迷惑敌人。” 我们跟在利科身后,利科走进了跟车站大楼相连的百货商店。我们在开着暖气的卖场里走了一段,然后坐电梯上楼。 “你有没有听说御镜灵具体出现在哪里?” 我对着利科小小的背影说。 “我只是接到命令,叫我到车站来。” 他没有转过头来,背对着我答道。 “嗯——……这么说来,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三楼的女装专区。” “御镜灵在那里吗?” “不,我只是觉得结小姐可能会想去。” “你这个人……还挺善解人意的嘛。” “结姐姐大人,”雾切戳了戳我的后背。“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没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地想给你买衣服。” “我回去了。” 雾切转身要走,不过现在是在电梯里面,她只能原地踏步而已。她像是在跟我怄气的样子,就这么一直背对着我,直到电梯上了三楼。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关于御镜灵的真实身份,各种传言众说纷纭,几乎已经搞不清楚究竟哪些说法是真的了,甚至还有人觉得这个人本身就是一种都市传说。” 利科走在女装专区的通道上,突然开口说了起来。其他顾客的注意力都放在商品上,没有人对我们感兴趣,看来迷惑敌人这个说法也没什么大错。 “我想过御镜灵会不会是好几个人,这个说法有道理吗?”我随口说。“可能就像艾勒里·奎因那样,御镜灵实际上是两个人合用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像迈克尔·斯雷德(译注:michael de,以加拿大律师杰伊·克拉克为中心的创作团体所使用的笔名)那样好几个人的团队——” “你不觉得这件衣服响子小姐穿起来很好看吗?” 利科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走进了一家精品店。 “我说你啊,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那件衣服好看!雾切妹妹,试试看吧!” 我拿起了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这是春日天空的颜色,胸口是蕾丝面料的,上面缀着缎带。颜色有点太亮了,跟她的风格不太合,要配一件深色的开襟羊毛衫…… “真是少女风格啊。” 雾切低头看着贴在她胸前的衣服,无奈地说。 “说什么呢,你现在不就是少女吗,这衣服怎么可能会不适合呢。唔——嗯,不过,确实更成熟一点的应该会好些吧……” “我只要有制服穿就行了。” “你总不能穿一辈子制服吧。利科你觉得呢,让我听听男生的意见。” “可爱的连衣裙固然不错,不过好像还差点气质。” “你挺懂的嘛!我也这么觉得。” “搞不好那种有小猫或是小熊图案的衬衫会很适合呢。” “啊——!就是这个!” “我们去别家店看看吧。” 利科很快从店里出去了,于是我也拉着雾切的手跟在他后面,雾切已经是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了。 “这次追踪御镜灵前来的两个组织分别是中国的谍报部门和俄军下属的科学研究组。” 利 科又突然说起了严肃的话题。对我们而言,这非同寻常的一切已经不再是日常生活的反面了,两者似乎已经在平行发展了。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传达详细信息就是我的任务,”利科回过头来,露出天真的笑容。“两个组织各自有两名非战斗人员。他们在国外活动时并不会携带武器,因此可以说他们的危险性很低。尤其是俄罗斯那一组,他们不是军人,而是开发超能力部队的研究员,也就是说单纯只是研究超自然现象的专家。” 我环视四周,总而言之并没有看到像是俄罗斯人的顾客,全都是手上提着好几个购物袋一脸幸福的女性客人。 “问题不在他们身上,而是三个杀手。” 利科带着一脸平常的表情说出了令人战栗的词。 杀手—— 我们接下来将要踏入他们所在的领域。要想接近御镜灵,想必是不可能无视他们的存在的。 “第一个杀手的外号是‘copycat"——国籍不明,性别女,是个擅长模仿犯罪的杀手。她会模仿暗杀目标所在的国家或州悬而未决的连续杀人案手法,将暗杀目标杀害。也就是说,她将暗杀目标的尸体放在毫无关联的连续杀人案受害者之中,借此洗脱自己和委托人的嫌疑。由于她采用这种暗杀方式,她的大多数任务都被当作是其他连环杀手作的案。只不过,采取这种方式就不能用很张扬的办法杀人了,她会谨慎采取行动,能够采取的攻击手段并不多。” 简直就像是用电脑在搜索一样,情报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利科的外貌本来就超凡脱俗,没想到他的情报处理能力也超乎常人。 我们又乘电梯上了一层楼,接下来的也是女装专区。 在平凡无奇的场景之中,令人难以置信的对话仍在继续。 “第二个杀手的外号是"wright flyer’,据说是个小个子的罗马尼亚人,实际情况则不清楚。他的暗杀方式比较常见,是接近暗杀目标之后用消音手枪进行暗杀,也可以说是个非常急躁和有攻击性的杀手吧。在任务结束之后,好几次有人目击到他在最近的机场乘坐私人飞机逃走,他的外号就是由此而来。” “这个杀手跟你刚才说过的那个是一伙的?” “不,他们应该都是单独行动的。对他们来说,对方都是拥有同一个暗杀目标的竞争对手,最好能够让他们互相碰面彼此消耗战力。” “——第三个杀手呢?” “国籍日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外号,不过此人曾在那所希望之峰学院就读过,曾是‘超高中级的攀岩运动家’,名字叫做火灯剑。他从学院毕业之后征服了国外的许多悬崖,名声鹊起,不过从某个时期起,他开始进行攀登埃菲尔铁塔、吴哥窟等历史建筑的表演,结果被逐出了业界。现在他利用自己的才能,成为了一个靠一根手指随时出现,靠一根手指任意杀人的杀手,只有黑道的人才知道他的活跃表现。顺带一提,来复枪那种程度的东西,他能够一只手把枪身掰弯。另外,有消息说,对于身穿防弹服的警察,他曾经隔着衣服将其心脏捏爆。” 原来是精英学校出身的杀手,来的净是一群夸张的家伙。 我开始觉得被这些家伙追来追去的御镜灵有点可怜了。神探这种人,是不是他的能力一旦超出了限度,就会变成政治斗争和谋略的工具呢,就像在过去的大战之中,各国出于武器开发的目的绑架和杀害科学家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雾切响子有一天也许也会被人当作工具。不,说不定已经…… 走在卖场的通道上,利科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再次开口说: “顺带一提,在我和你们会合之前曾经收到目击情报,据说有人看到了一名疑似是‘copycat’的女子进入这家百货商店。” “咦!” 我突然感觉到一丝杀气,赶忙摆出警戒的态势。 周围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跟往常一样,周围只有那些穿着店里衣服的大姐姐们在忙来忙去。 “那你就早点说啊。对方的特征是?” “她穿着一件带帽子的外套,就像小红帽那样。头发是金色的,带着一个旅行箱。” “外表很显眼啊,就算隔得很远也能一眼看见。看到了她就注意点,不要接近。” “姐姐大人,这样的话就找不到御镜灵了,”雾切说。“只要一见到她,我们就应该跟上去。要想前进的话,危险是不可避免的——对吧?” “话是这么说……” 这条路真的值得我们不惜冒着风险去走吗? 话说回来,我们也不能肯定御镜灵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我们。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感觉真的就像是在捕捉镜中的幽灵一样。 “结小姐。” 利科突然站住了。 “怎、怎么了?难道是杀手来了?” “泳装卖场就在前面。” 利科指着通道前方说。 “干得好,少年!” 我正要拉着雾切往前跑。 然而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在店家之间穿梭—— 红色的帽子从眼前掠过。 我看了一眼利科,向他寻求肯定。 利科点头了。 没错,刚才那个人就是“copycat”。 我们若无其事地跟在她后面。幸好通道上走着好几个客人,我们巧妙地利用这些人打掩护,跟在她后面。 小红帽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们。她左手拖着一个旅行箱,个子并不是特别高,身材也很纤细。她拖着旅行箱的那只手皮肤很白,应该是白人吧。她身上穿的衣服与其说是外套,不如说是斗篷,帽子上有两个突起,形状像是猫耳朵。虽然她戴着帽子,但从背后也能看到她披散飘动的金发。 “虽说是个杀手,样子可真是显眼啊,而且比我想象中的瘦小多了。” 我小声对利科说。 “杀人又不需要蛮力。” 利科以天使般的面孔说。 我们跟着“copycat”走了一段,她在通道上转了个弯,推开了一扇挂着“工作人员专用”牌子的门,走了进去。 我们跟着她来到门前。 “这是工作人员走的楼梯吧,不知道能通到哪里去?” 我伸手去推门。 “等等,”雾切抓住了我的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你说过的死神的脚步声?没关系,我不会穷追不舍的。不说这个,我们去看看她到底是上楼还是下楼了。” 我缓缓把门推开。 从打开的门缝之内,忽然冒出了一条细细的胳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呀!” 然后我就被拖进了门里。 里面光线昏暗,是个楼梯平台,“copycat”就站在门边,从背后把我制住。尽管只相隔一扇门,这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店内广播听起来也很遥远,简直跟幻觉似的。 早知道应该听雾切的话了。 一样尖锐的东西抵在我喉咙上。 我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抵抗,同时偷偷打量着“copycat”。她皮肤白皙,让人联想到北欧或是阿尔卑斯一带的漂亮姑娘,戴着厚厚的眼镜,看来度数很高,还化了淡妆,大概是为了遮掩脸上的雀斑。她眉梢下垂,像是有点为难,真要说起来,她给人的印象是比较内向腼腆的。不知道她帽子上的猫耳朵是因为她是“copycat”,还是因为她是个国外的cos爱好者。 她用某种外语说了几句话 ,把我拉过去,以便把我控制住。 就在这时,利科打开门冲了进来。 “你还好吧,结小姐?” “没、没事……”我勉强说,尽管我还被人挟持着。“你听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她在问‘你们是什么人’。” 利科开始跟“copycat”交谈。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外语,不过“copycat” 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了。不愧是利科,他的笑容肯定有治愈人心的效果。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雾切不见了。 “喂,雾切妹妹呢?” 我打断利科和杀手的对话问道,然而两个人却不理我,看来说得正投机。 虽然我是人质,却好像有种微妙的疏离感……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在问我‘喜欢的漫画家是谁’。这个嘛,我——” “怎么聊起天来了啊。” 不知道利科能不能设法说服她。 不……对方是个杀手,而且按照现在的状况,只要她有意,随时都可以杀掉我。虽然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倒霉,但被杀手当做人质挟持还是头一次。 该怎么办才好? 我又不会什么防身术,手上也没有武器。 我本打算向上帝祈祷—— 却还是决定向雾切响子祈祷了。 救救我,雾切妹妹! ——咔嚓。 在利科和杀手说个没完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金属撞击声。 “copycat”也发现不对,回过头去。 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copycat”的一只手——也就是空着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手铐。 手铐的锁链连接着她的旅行箱,手铐的另一边就铐在旅行箱的提手上。 而在旅行箱的后面——楼梯平台下一级楼梯的地方,雾切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她正打算把旅行箱从楼梯上拽下去。 “copycat”叫了起来,想把旅行箱抓住,她为了去追旅行箱而把我放开了。 在下一个瞬间,旅行箱开始沿着楼梯往下滚落。 而被手铐连在上面的“copycat”也被旅行箱扯着,一起跌了下去,看来旅行箱比我想象的要重。苗条轻巧带猫耳朵的小红帽,很快就被旅行箱带了下去,跌在下一层的楼梯平台上。 她发出一声巨响跌落在地,重重撞在了楼下楼梯平台的墙壁上。 她发出痛苦的呻吟,瘫倒在地板上。 “结姐姐大人,你没事吧?” 雾切跑上来,来到我身边。 “唔、嗯……你什么时候跑到她背后去的?” “我只是走卖场那边的楼梯从下面绕上来而已。” 雾切手叉着腰,挺起胸膛。 这次又是雾切的急智救了我。要是没有她,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几次了。 脚边落着一支钢笔,看来刚才抵在我喉咙上的东西就是这个。 我们一起走下楼梯,围在“copycat”旁边。她还没有失去意识,但全身受到撞击,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们打开旅行箱查看,发现里面除了跟连环杀人案有关的剪报,几本关于悬案的书籍之外,还塞满了日本漫画和薄薄的同人志,难怪会这么重了。里面有好几本护照,不知道哪一本是真的,说不定都是假的。 在她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中,并没有什么能够充当凶器的东西,钢笔似乎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只会在制定计划之后杀死暗杀目标,想必今天只是来对暗杀目标进行确认的,并没有打算杀人。” 利科说。 “幸亏是个文静型的杀手。” “要不要斩草除根?” “算、算了吧,这样不太好。” 我赶紧说。 “真的吗?要是让她活着,还会有无辜的人被杀的,她毕竟是个杀手。” “这不是我们的目的吧,我们在追踪御镜灵啊。” 利科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没有再说什么了。 “在她的随身物品当中并没有跟御镜灵有关的资料。” 雾切从旅行箱旁边站起来说。 “利科,你有没有从她那里打听到什么?” “对于御镜灵的来历,她似乎一无所知。今天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她得到了情报,说暗杀目标会在下午四点出现在这家百货商店的天台上。” “这不是重大情报吗!” 御镜灵会在下午四点出现! 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三点五十分—— “哇,已经没时间了。” “我们就这样上楼到天台去吗?” 利科说,他一点都不慌张的样子。 天台好像是在九楼的上面一层。虽然从这里跑上去相当累,不过应该能赶在四点之前到。 “我们走,雾切妹妹。” “等等。” 雾切在“copycat”旁边蹲下,把手铐取下来。 “你在干什么?” “把手铐收回来,这东西对我比较有纪念意义呢。” “哦,是那个时候的……” 雾切把手铐收进了制服口袋里,原来她把手铐藏在那里啊。 我们撇下“copycat”,沿着楼梯往上跑。 从四楼到五楼,从五楼到六楼…… 然而就在我们爬上六楼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警报声。 我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火灾警报?” “我们到楼里看看吧。” 我们打开门走进六楼观察情况。这一层是卖床上用品和日用百货的,响个不停的警报声让店员和顾客们都显得骚动不安,不过还不至于陷入恐慌的状态。 很快响起了店内广播。 “目前在餐饮楼层发生火灾,请各位顾客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有秩序地前往避难。重复一遍……” 整个楼层的空气终于紧绷起来,有人开始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也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请走这边的紧急出口!” 店员大声喊道。顾客们好像也已经明白目前情况紧急,成群结队往紧急出口走。 “你有什么想法?” “在这种时候响起火灾警报,怎么想都不可能跟御镜灵的事没有关系。” 雾切表情冷静地说。 “问题在于不知道是想抓人的一方还是想逃跑的一方蓄意制造的呢。” “总而言之我们上天台去看看吧。” 我们一面小心不被店员看到,一面走向跟他们的指示相反的方向,去往“工作人员专用”的门那边,这时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看来避难进行得很顺利。这层楼平时到处都是来购物的客人,非常热闹,现在人们却渐渐从这里消失,这样的情景仿佛世界末日正在逼近,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特殊感觉。 我们打开通往楼梯的门。 正在我们打算离开这个楼层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叫住了我们。 “你们几个,那边不是避难通道啊。” 我们回头一看,在距离这边大约十米的通道对面,站着一个保安人员。他大概是发现我们之后跟着追过来的,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我们。 “你们打算去哪里?赶快去避难吧。” “不,那个,我们是觉得……这边路可能比较近……” 我吞吞吐吐地回答。 “那边很危险,你们过来。” 对方向这边招手,我很不情愿地从门边走开几步。 然而雾切和利科却没有立刻听从他的命令。 “不是说了很危险吗,听不明白?” 保安人员的声音之中增加了几分压迫感。 “对、对不起,我们马上过去。喂,雾切妹妹你也跟着走。” “结姐姐大人,你不能过去。” “咦?” “好了,time up!不听话的孩子就要接受penalty!” 保安人员把手臂伸到背后,从背后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电筒或者对讲机一类的东西—— 而是一把枪。 “die!” 装着圆筒形消音器的枪口对准了我们。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利科已经先出手了。 利科举起支在地上的伞向对方掷去。 伞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化作了一柄黑色的长枪,袭向保安人员。 然而伞的尖端所瞄准的地方并不是这名男子的身体,而是枪口。 伞的尖端刺中了消音器。 正中靶心。 在伞插进枪口的情况下,扳机当然是扣不动的,并且就连单手握住枪也变得很困难,一时半会儿要想把伞拔出来也不大可能,男子用外语咒骂了一句,把枪丢到一边。 这时——利科的身影已经在男子眼前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利科已经绕到了男子背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扭住了男子的右手臂,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他的右臂向着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一拧,在火灾警报声中,明显响起了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 保安人员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膝盖着地,然后面朝下扑倒在地。 利科毫不留情地从背后一脚踩住男子的脖子,将其完全制服。在小小少年的脚下,一个大男人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利科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他从搭在手臂上的外套内侧取出了一把榔头。 这不是木工用来锤钉子的那种单纯的东西,整体是类似于碳钢的材料,想必就是作为武器制造出来的。 他举起榔头—— “利科!”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 利科转头看我,他的面容仍然如同精灵一般。 “为什么要阻止我?” “已经够了吧!” “那可不行。” “你要杀他?” “怎么会呢,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利科把手上的榔头转了个圈。“我只是想把他的喉咙、眼睛和手指弄坏。” “你在说什么呢?” “这是为了让他从今以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抓不到。” “用不着做这种事!” “结小姐,请你冷静一点,你又没有必要替他说话。” “我不是在替这个人说话,我是不希望你做这种事!” “我也不想这么做的,这种人要是不在这里让他再也爬不起来,之后又会来复仇什么的,很麻烦。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跟台风来之前关上护窗板是一回事。” “yes——你干脆杀了我吧,”被压在地上的男子勉强出声说。“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来找你们的,与其每晚为了从夜空中飞来的杀人魔而头痛,不如现在就把我钉死。” “既然本人也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利科露出微笑,再次举起了榔头。 “到此为止了。” 雾切的声音制止了利科。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把枪口对着利科了。被伞刺中的消音器被她从枪口上取下来了,扔在一边。她双手紧紧握着枪柄,手肘没有伸开,而是并在胸前,枪口对准目标。对于初中女生的手来说,这把枪看起来又大又沉重。 “马上就到四点了,我们赶快上楼去吧。” “好吧。” 利科把两只手举了一举,然后把榔头收进了外套里,把踏在男子身上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看来他终于肯听话了。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把左臂也折断吧。” 利科按照他所说的,抓住男子的左手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折断,男子再次发出惨叫,整张脸上布满了冷汗。 “你……到底是受什么样的教育长大的啊。” 我战战兢兢地望着利科。 “因为父母去世得早,我没怎么受过正规教育,”利科微微一笑说。“我的理想是去大学学习跟宇宙有关的知识。” “这样啊……” 除此之外我说不出其他话了。 雾切用放在收银机旁边的塑料胶带把这个保安人员缠起来绑住。 之后我们开始检查他的随身物品。虽然他口袋里装着钱包,但驾照上面的照片怎么看也不是眼前的这名男子。 “他应该是从保安人员那里偷了一套制服,虽然化了装,但显然是个外国人。他就是”wright flyer“没错吧?” “我不知道,不如直接问问他本人吧。” 利科走近那名男子,男子好像有些害怕,身体颤抖起来。 “请问你就是‘wright flyer’吗?” “no!” 利科从外套内侧取出了榔头。 “yes!yes!” “好像是的。” “在胁迫之下得到的证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我无可奈何地说。 “结姐姐大人,时间。” “啊,对了,”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只有一分钟了!” “我们赶快走吧。” 我们把“wright flyer”留在原地,从已经半个人影都见不到的六楼坐电梯一口气上到九楼。 我们从钟表和眼镜卖场之中穿过,打开天台的门。 外面还在下雪。 把门一打开,狂暴的寒风就把我们吹得东倒西歪。天台上是个广场,夏天的时候会在这里开设露天啤酒店或者举办活动,不过现在这里完全是一张白纸般的雪地。 脚下有好几行凌乱的足迹,不过冬季顾客也能随意出入天台,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一眼看去这里空无一人—— “有人倒在那边。” 雾切按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指着广场深处。 在砖块砌成的花坛后面,露出一个仰躺在地的人的双脚。从这里只能看到他的脚尖,不知道是什么人。 我们走到外面,穿过广场。乌云仿佛就在头顶上,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我们绕过花坛。 倒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 其中有两个亚裔男性,穿着西装像是白领阶层,另两个则像是俄罗斯人,衣服和裤子都皱皱巴巴的,实在很难说他们打扮得很时髦。 他们分散倒在护栏周围,姿势扭曲就像在跳舞一样。护栏外面是一片虚空,可以看到下方灰色的街道。 雾切在像是俄罗斯人的男子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脖子。 “死了。” “真的假的……死了?”我抓起倒在地上的男子的手腕。“没有脉搏了,不过还有一点温度。” “现在的时间是?” “四点零五分。” 时间已经过了。 现在只剩一切结束之后的残局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御镜灵干的 。” “这四个人应该属于追踪御镜灵的组织吧。” 利科一边在躺在地上的人衣服口袋里翻找一边说。他找到了钱包和护照,但是却没有最关键的跟御镜灵有关的情报。 “看起来好像没有外伤,他们的死因是什么?” “他们脖子上有伤痕。” “那就是被掐死的?” “但是所有人脖子上都有伤痕。就算真是御镜灵下的手,在四对一的情况下,御镜灵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很费时间的方法杀人呢。虽说对方不是战斗人员,但在掐死其中一个人的时候,其他人就会乘机溜掉了。” 雾切把尸体仰面朝上的头部抬起来,查看他的脖子。 “啊……”雾切好像发现了什么,小声叫了起来。“颈骨折断了。” “这边的人好像也是。” 雾切和利科好像都对尸体的异常状况很感兴趣,两人一起蹲在尸体旁边讨论起来。 四个人都是脖子折断死的?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对验尸一窍不通,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 正因为如此—— 雾切他们没有发觉护栏外面,也就是再往前一步就无处踏足的天台边缘,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察觉到这一细微变化的,只有我一个人。但是一开始看不大清楚,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逐渐变大,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那是个人头。 本该什么都没有的护栏外面,有个光头男人正盯着这边…… “啊、啊……那个……” 极度的恐惧让我全身发抖,我指着那个人。 “怎么了,结姐姐大人——” 在雾切他们发现不对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一跃而起站在了护栏外面,露出了全身。他身上穿着一套袖管和裤管都是七分长的紧身潜水服,炫耀着他那如艺术品一般完美的肌肉。 在我尖叫起来之前,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护栏的菱形铁丝网上,就像撩开门帘一样,轻而易举把铁丝网左右分开,从撬开的洞里钻了进来。 这人——肯定就是曾经的“超高中级的攀岩运动家”火灯剑。 他身上既没有绳索也没有安全带,所有装备只有挂在腰上的镁粉袋……这也就是说,他是仅靠自己的手指贴在大厦外壁上,一直埋伏着等我们来的。 男子开始向这边走来。 雾切想举枪,男子发觉了她的意图,径直向她冲去。 斗牛一般的猛烈撞击之下,雾切毫无抵抗之力,她整个人被撞飞了,枪飞到了空中,落在水塔上面,看来是很难拿回来了。 “雾切妹妹!” 她瘫倒在雪地之上。 火灯接下来选定的目标—— 是我。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已经逼近我眼前了。 我得躲开—— 来不及了! 我只能眼睁睁目睹男子向我逼近。 我会被撞飞的——我做好这样的准备闭上眼睛,然而我的身体却发生了另一种异常的变化。 ……我喘不过气来。 我这才发觉男子的手抓住了我的喉咙。 啊,原来是这样。 我亲身体会到了那些俄罗斯人是怎么死的。只要火灯的手指再使上一点力,我的颈骨大概就会粉碎了。 意图将我杀死的男子脸上,却没有杀意和憎恨,反倒更接近于运动员为了创造新纪录全力一搏时候的表情。对于被逐出业界的他而言,最后所找到的归宿大概就是征服人的生命这道至高无上的悬崖吧……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意识逐渐远去。 在我逐渐模糊的视线之中,最后所看到的是…… “无关人员禁止进入” 雾切手上拿着上面写着这行字的牌子,走到火灯背后。 然后——她对着火灯的后脑勺挥下了那块牌子。 然而火灯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身体没有移动半分,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然而从他的光头上,一缕鲜血沿着额角淌了下来。 看来还是伤到他了。 抓住我脖子的手松开了。 我被扔了出去,跌坐在地。火灯强壮的右臂这次选择了雾切作为猎物,好像一条蛇似的一口咬住了雾切细细的脖子。 火灯就这样把雾切的身体提了起来,雾切的双脚很快离开了地面。 快住手! 虽然我想大叫,但因为刚才喉咙被掐住了的缘故,我发不出声音。 那个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怀着这样的决心想要站起身来,但腿却不听使唤。 雾切的脸变青了。 啊,雾切快不行了…… 正在我由于绝望而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块黑布忽然轻飘飘地飞起在空中,盖在了火灯脸上。 西装……? 那是利科丢出去的外套。 火灯用空着的那只手把盖在脸上的外套揭下来。 然后将目光投向站在雪中的少年。 “过来,”少年一边解开领带,一边手掌向上招了几下手,像是在挑衅。“曾经的超高中级。” 火灯似乎认为这是挑战的信号。 这个时候——他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开心笑容。 然后,雾切对他而言就像没了意思的玩具一样,他把雾切丢下,向着利科奔去。 利科已经把领带解开了。 在体形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不知双方能不能相互匹敌。利科的身体看起来简直还没有火灯的大腿粗,实在不是能够一战的对手。 火灯闪电一般伸出右手,想去抓利科的脖子。 利科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 火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要是脖子被抓住就完蛋了…… 我几乎要失声大叫。 然而火灯的手臂中途却突然顿住了。 他向着利科伸去的右前臂中部被领带缠住了。利科双手各拉着领带的一端,将火灯的右臂勒住,并且还在继续左右收紧。 火灯的表情扭曲了,被领带绑住的地方鲜血直流。 “里面有细钢丝。你引以为傲的肌肉使的力气越大,钢丝就会陷得越深。” 尽管利科发出了警告,火灯仍然咬着牙开始用力挣脱束缚。 “呜哦哦哦哦——” 他发出咆哮。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喷出血来,将周围的雪地染得一片通红。 然而他却没能挣脱束缚。 火灯放弃了右臂,用空着的左臂去攻击利科的侧腹。 然而利科毫不犹豫地松开了领带,以华丽的动作向后跳开。 火灯恢复了自由。领带仍然缠在他右臂上,但他还可以用左臂。不知道他惯用的是哪只手,不过既然他是攀岩运动家,两只手的握力应该都超出常人。 要是他用剩下的那只左臂抓住利科,那就糟糕了。 火灯果然完全把攻击交给了左臂,向利科挥过来,虽然利科堪堪躲过,但相当惊险。到了这时,两人体型的差距渐渐将利科逼入了劣势。 不知不觉间,利科已经背靠着护栏了。 “你挺强的啊。” 火灯说出了第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已经把对手完全逼进了绝境,他开始多了几分从容。 “在杀你之前,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有必要吗?” “啊?” “名字有那么重要吗……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御镜灵,有一些人是这样称呼我的。” “你就是御镜灵——是吗,那正好。” 火灯使出浑身力气举起左臂。 然而他的手臂却没有挥下…… 他好像全身没了力气,就这样膝盖着地,然后向前扑倒。 发生了什么? “晚安,曾经的超高中级。” 利科从西装马甲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条新领带,一边动作利落地系领带一边说。 火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胜负似乎已经分晓了。 “你、你……”我站起来,勉强挤出嘶哑的声音说。“原来你就是御镜灵?” “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们。” 他一边捡起西装一边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是御镜灵?”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你要是早点说,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虽然很想逼问他,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雾切妹妹……” 我和利科跑向仍然躺在地上的雾切。 “你没事吧,雾切妹妹?” 我把雾切抱起来,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呻吟出声。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脖子折断了!呜哇——” 我用脸颊磨蹭着她柔软的头发。 “那家伙呢……?” 雾切左右环顾一番,看到了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火灯。 “是利科把他打倒的。” “是吗……” “钢丝上涂的毒让那个人失去了意识,不过他体格强壮,想必是死不了的,不过我想他有一段时间不能动了。” 原来还下了毒。 越来越觉得这个美少年令人害怕了。 “在麻烦事到来之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我在利科的帮助下把雾切背了起来,我们出了天台,乘坐工作人员专用电梯下楼。我们出了后门来到车站前的时候,周围的路上已经被消防车和警车的红灯染成一片通红了。 我们跳上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利科,你也上车。” “你是不是要对我发脾气?” “我不会发脾气的!” 利科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坐上了副驾驶座。 于是,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如战场般混乱的车站。 第三章 密室十二宫 我们回到宿舍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在走到自己的房间之前,我在走廊上遇到了其他寝室的女生。她看到我背上睡着的雾切和穿西装马甲的少年,把眼睛瞪得老大。 “结……近来你的爱好范围变大了啊。” “你就当作没看见吧。” 我进了房间,把背上的雾切放在床上让她躺下。她白皙的脖子上还留有触目惊心的伤痕,也许当时真的还差一点就没命了,真可怜…… 利科一脸稀奇地东张西望打量我的房间。 “哦——……这就是女生宿舍啊。” “别看!” 我把到处乱扔的衣服和内衣踢到床底下。 “好的。” 利科满面笑容地在地板上端端正正坐下来。 “等雾切妹妹醒过来之后,我有许多问题要问你……不过先告诉我一件事,你真的是御镜灵吗?” “有些人是这样称呼我的,如果是从这个意思出发,那么答案是yes。我不记得自己的本名是什么了,之前也说过,我父母死得很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在孤儿院里了。” “那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御镜灵是谁?” “我。” “但是你……可是三零级啊?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你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啊,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会被很多人追来追去。” “你现在几岁了?” “大概是十二岁。” “咦?等等,感觉好像对不上……你在侦探图书馆登记是在几岁的时候?” “大概七岁的时候。为了解决某起事件需要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所以我就去登记了。” “也就是说一个七岁的孩子,在长到十二岁的这短短五年之内升到了三零级?” “准确来说,在我大概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三个零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有人花了三年时间才好不容易升了一级,也有人通过自导自演的手段不断解决事件才升了六级…… 可能就是因为御镜灵在登记之后,一眨眼功夫就升到了三零级,犯罪受害者委员会才没能掌握他的身份。话说回来,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他非常善于藏踪匿形。 “我用御镜灵的名字解决的案件都会被侦探图书馆记录在案,不知道是什么人藏在哪里看到了呢。” “反正委员会的那帮人肯定会在‘实时转播’的展示会上看到的。” “这跟委员会没有关系。” “咦?可是侦探图书馆不是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暗中有勾结吗?” “不,他们没有勾结。” “假的,这肯定是假的,不管怎么想……” “侦探图书馆就如同它的理念,非常严密地遵守‘没有思想的数据库’这个准则。它不同任何组织发生联系,以此保证记录在案的侦探的中立性。” “所以说,它的这种什么理念难道不是就嘴上说说的吗?” “……谁知道呢。” 利科微笑着把头一歪。 “啊,你是觉得无所谓吧,想随便糊弄过去对吧?” “呵呵,抱歉,毕竟我对侦探图书馆究竟如何没有什么兴趣,”利科露出孩子气的笑容说。“至少委员会和图书馆之间不存在互惠互利的关系,非要说的话,委员会只是在单方面利用图书馆。” “……是这样吗?” “话说回来,假如委员会和图书馆真是一伙的,那么委员会的头目新仙帝的档案却被全部销毁了,这难道不会很不自然吗?其他人的档案明明都留下来了。” “这是因为……要是犯罪组织的头目随时都能让别人看到他的档案,对他们应该很不利吧。” “是这样吗?要是能够出于他们的目的随意篡改等级或者档案信息,那又何必让新仙帝成为‘唯一一个档案被销毁的人’,这样不是太显眼了吗?” “啊,说的也是……” “也就是说,可以认为对于侦探等级和档案内容,委员会是无权干涉的。准确来说,我认为委员会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把图书馆收编。‘黑之挑战’从某个侧面来说是一种具有赌博性质的演出节目,因此必须保证在游戏中受到召唤的侦探是由某个中立组织定级的。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对于委员会而言,侦探图书馆的立场必须是中立的,总不能打假比赛让观众扫兴。” “黑之挑战”的观众乐趣所在恐怕就是观看真实的犯罪,当然作为一档节目,不少地方也进行过编排。 “但是这次的‘黑之挑战’是有意选我当侦探的吧?这也能叫中立?” “只要没有超过开销范围的限制,选择任意一名侦探也算不上不公平吧。” “这我还是不能接受。” 我把十二张挑战书摔在地上。 “这次游戏关系到龙造寺的去留,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身为一个侦探的价值还不至于会被十二张纸所影响。” “……你偏袒龙造寺先生是吧。” “嗯,我很尊敬他。” “你到底帮谁,委员会还是我?” “这个问题就像是情侣问的一样呢。” 利科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似乎很享受扮演情侣的感觉。我知道他的微笑是有毒的,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看出了神,感觉很可怕。 “我相信你至少不是敌人。” “你能相信就太好了。” 利科微笑着,他似乎真的很开心。 这少年身为三零级的侦探,却丝毫不为自己的光辉业绩而自傲,随心所欲,热衷于解谜……本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不知他为什么会以龙造寺的随从身份在离委员会最近的地方工作。他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了,有许多事情我必须从他嘴里问出来。 正在我想着该从哪里问起的时候,床上的雾切呻吟着坐了起来。 她很痛苦地咳嗽起来。 “你还好吗,雾切妹妹?来,喝口水,不去医院真的没关系?” “嗯……没问题的。” 她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我,然后喝了一口瓶子里的水。看来不只是喉咙,她身上到处都是伤,但她仍然努力表现出很坚强的样子。 要是我继续表现得很担心,也许反而会伤害她的自尊心。 我决定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正打算审问他呢,”我指着毕恭毕敬正襟危坐的利科。“其实……他就是御镜灵。” “我想也是。” 雾切一边摸着喉咙一边说。 “你知道了?” “只是觉得可疑。结姐姐大人介绍我的时候只说是朋友,但不知为什么他却知道了我的名字。” “说不定我是在龙造寺那里知道了你的容貌和名字啊?” 利科仍然面带笑容地反驳。 “那么你看到我的时候至少会感到惊讶才对。对于龙造寺那一方来说,我是他们目前正在四处搜寻的敌人,应该是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地方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是在看到你面对杀手的行动之后才确定你不是一般人的。” “在那种情况下,也没办法再留一手了。虽然听起来可能很像在找借口,不过在除掉百货商店里的那些杀手之后,我本来是打算表白的,真的。”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啊,”我斜了利科一眼。“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到龙造寺先生那里去?” “要是我不能长时间沉浸在‘不可思议’当中,就会化成灰死去。” 利科露出沉稳的笑容。 他的笑容之中却有种很真切的感觉,让人没办法把这话当成玩笑。 “所以我才会潜入龙造寺的城堡,那里是世界上谜团最集中的地方。只不过,数量上虽然无可挑剔,但性质却很恶劣,简直令人窒息。” “你的头脑也是好过头了啊。” “看来比起留在一个地方,果然还是四处旅行比较适合我。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肯定有‘something mysterious’在等待着我。” 利科像个期待暑假到来的少年似的笑着说。 纯粹追寻秘密的侦探——这大概也是侦探的生存方式之一吧。有些侦探被想要保护什么东西或是想要拯救什么人的想法所束缚,跟这些人比起来,他显得无比自由和纯净。 “龙造寺先生知道你就是御镜灵吗?” “我想他在雇佣我的时候应该是不知道的,并且在昨天之前,他也只是怀疑我有可能是御镜灵。而他的这种怀疑,想必在今天就会变成确信。” “为什么?难道龙造寺先生在某个地方监视我们吗?” “不,我想杀手之中应该有几个是龙造寺雇佣的。” 利科表情平静地说。 “咦,为、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杀我——准确来说,应该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御镜灵吧。从结果上来说,所有杀手都平安生还了,他们应该会去向龙造寺报告的。” “‘御镜灵会出现在目由良车站’,这个情报应该也是龙造寺月下传出去的。” 雾切在床沿坐下说。 “等、等一下,到底怎么一回事?龙造寺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雾切一脸冷漠的表情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开始向我解释。 “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首先龙造寺散布虚假情报,安排自己雇佣的杀手前往目的地,当然,他也没有把真相告知这些杀手。与此同时,他抛给结姐姐大人一次强人所难的‘黑之挑战’,制造出这样的状况,让你为了解决‘黑之挑战’而不得不去前往目由良车站。这样一来,他就找到了一个理由,能够很自然地以帮助结姐姐大人的名目,派利科到目由良车站去。理所当然的,那些杀手会跟利科撞见。” “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十二封挑战书一开始就是个陷阱,就是为了揭穿御镜灵的真实身份?” 这么想来,龙造寺跟我玩那个游戏,要我在黑白信封中做出选择也是有深意的。 那是个实验,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就是说,在御镜灵要杀那些杀手灭口的时候,龙造寺需要在场的某个人阻止他。 “这样一来就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一个才雇佣了半年的人当作随从放在身边了,想必他就是为了揭穿我的真实身份才这样做的。” 利科像是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 “真是的……就因为你,害我被耍得团团转,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逼御镜灵现身的陷阱……不过,那些挑战书是假的就好,我真是松了口气。” 我安心地出了口长气。 “然而龙造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事情并非如此,”利科耸了耸肩说。“那些挑战书并不是假的,是货真价实的东西,龙造寺之所以会被别人称为平行思考和多任务处理的天才,原因也就在这里。他擅长同时地、并行地重复进行一件事,从而赋予其意义。” “呃……那么‘黑之挑战’是真的已经开始了?” “就是这样。” ……我的脑子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龙造寺到底引燃了多少导火索啊,而且他本人没有移动一步,靠手上的一个按钮就能够引发一场大爆炸。与安乐椅侦探为敌,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黑之挑战’才刚刚开始,时间还有很多的。” 利科悠闲地笑着说。 剩下的时间大概还有161小时,既可以说时间还有很多,也可以说时间完全不够。 “话说,利科,你知道这次‘黑之挑战’的内容吗?” 雾切眼神锐利地问利科。 利科摇头了。 “龙造寺工作的时候基本上是不允许我进入他的房间的。就算我在旁边看着他工作,我也分辨不出他并行处理的事项之中,哪一项是跟‘黑之挑战’有关的——” “难道没有吗?” “嗯?” “难道没有分辨出来吗,你应该可以的。” “……很难说啊。” 利科微笑着把头一歪,好像在装傻。 “你就说实话吧,利科,”我逼问他。“你到底帮谁?” “我不清楚啊。” 利科摊开双手说。 “不清楚什么?你会有不清楚的事吗?” “是左还是右,是a还是b,是敌还是友——我不清楚为什么要像这样划分界限,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归于某一边。哪边不都是一样的吗?就因为喜欢划分界限,这个世界上反倒爆发了无数战争……” “很遗憾,现在已经没时间谈哲学了。利科,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应该很清楚吧?” “你需要我?” “需要,请你一定要帮助我。” “那我有个条件。” “条件——?好吧,你说。” “请你亲我一下。” “——啊?” “这是制造奇迹的魔法。” “别、别开玩笑了。” “亲一下脸就可以了。” “亲、亲一下脸?亲脸就可以了?” “结姐姐大人,你打算接受这个条件?” “怎、怎么可能接受啊。” “真遗憾,那么我就回去了。” “等、等一下!”利科正准备站起来,我一下把他按住。“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坐下,利科。” “结姐姐大人,你是认真的?” “有什么办法,在脸上亲一下不就是打个招呼吗。” “那你的表情就别那么勉强啊。” 利科抬头看着我说。 “听好了,我就说这么一句,魔法之吻呢,是王子吻公主才算的……我现在只是……” “我知道啦,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利科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我不需要什么魔法,我从一开始就是站在结小姐这边的。” “你这个人……” 我真心很想揍眼前的这个少年一顿,不过还是忍住了。要是沉不住气就是我输了。 “首先关于我是否知道‘黑之挑战’内容的问题,答案是no,我既不知道内容也不知道答案。请你仔细想想,龙造寺一直在怀疑我是御镜灵,他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 “那你一开始就说清楚啊。” “我也顺便在这里告诉你吧,我潜入龙造寺那里,不仅仅是为了追寻秘密,其实我一直在调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这种事为什么之前不说?” 唉,真是让人烦躁。 “大概是因为我期待你自己能想到吧……不说这个了,这一年来接近我的人突然变多了,他们都是委员会派来的侦探,我了解到是新仙帝这个人想要笼络我,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就打算杀了我。” 看来委员会果然也打算利用御镜灵。一般想来,想要增强战斗力的时候,自然要选择等级高的人。 “于是我潜入龙造寺的城堡,调查了一段时间委员会的动向。说实话,如果委员会能够引起我的兴趣,我也有加入的打算。” “你还真是墙头草啊…… ” “我当侦探又没有什么原则。” 利科促狭地笑了笑。 哪有自己这么说自己的。 “只不过,委员会归根结底是制造谜团的,我虽然很爱谜团,但并不是想自己出考试题,因此我对委员会失去了兴趣。与此相比,我更想成为受到‘黑之挑战’召唤前去解谜的侦探,但有三个零的人似乎很难受到召唤……” 在“黑之挑战”中开销越高,受到召唤的侦探等级相应地也越高。所以,要想召唤三零级侦探,想必需要相当大的一笔开销,而从心理层面上来说,作案者基本上不会花费这么大的金额。 “从结论上来说——我愿意帮助结小姐你们进行‘黑之挑战’。我很想解谜,请让我帮助你们吧。” “唉,真是的,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我抓着脑袋说。“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诚实还是口不对心。” “结小姐真是个单纯的人。” 他天真地说,我在他头上狠狠打了一下——虽然在我想象中是这样的,但现实中我还是忍住了。 “总而言之请多关照吧,有你在真是帮了大忙。” 我伸出手想跟利科握手,但他只是咧嘴一笑,并没有伸出手来。 “……怎么了?” “这么轻易就接受我,真的没问题?” “你还想说什么?” “响子小姐好像没那么相信我呢。” 轮到这边发难了啊。 雾切仍然以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利科,差不多可以说是在瞪着了。 “怎么了雾切妹妹,你不相信利科?” “新仙帝……”她低声说。“他能够变成任何一个人。” 听她这么一说,我一个激灵。 擅长伪装和化装的变奏侦探——新仙帝。 “原来如此,你在怀疑我是不是新仙帝?” “我觉得应该不至于,”我毫不犹豫地说。“不管怎么看利科的个子都更小一些,比雾切妹妹还要小呢。我们在诺曼兹酒店见到的新仙至少要比我高,就算他是个再怎么高明的化装高手,也不可能把自己缩得这么小吧。” “如果是反过来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大,那倒是有可能的。” 雾切反驳道。 “说不定可以吧……但是利科实际上就是比较小,怀疑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不,要是现在利科的样子才是真面目,而我们在酒店见到的新仙则是化装的呢?实际上当时在酒店出现的新仙的确是经过化装的。” “从理论上来说有这个可能呢。” 利科没有否定。 “要、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有可能是新仙假扮的啊。” “结姐姐大人肯定是真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因为很软。” 雾切别开脸说。 原来她昨天扑过来抱住我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吗…… “利科,你倒是说几句啊。” “这很难说清楚啊,这就是所谓恶魔的证明。再怎么讨论都只能得出一个答案,那就是‘利科有可能是新仙帝,也有可能不是’。” “你又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只要说一句不是不就行了。” “不是。我不是新仙帝。” 然而雾切锐利的眼神没有丝毫缓和。 “雾切妹妹,你不相信?” “说实话,大概相信了六成。” “这个数字真是微妙,”利科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笑起来。“有什么根据?” “声音。你还没有变声,但是新仙帝很明显是成年男子的声音。” “说得没错!不管他再怎么擅长化装,也不可能随意切换变声期前和变声期后的声音啊。” ——不,新仙帝也许做得到吧? 这个想法从我头脑里一闪而过,但我没去管它。 “你相信我了?” “不是说了吗,一开始我就只相信你六成。” “那你们两个就握握手表示友好吧,用六成力气就行了。” 雾切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利科恭恭敬敬地握住她的手,露出微笑。 “好了,大家都是好朋友。顺便也跟我握握手吧,刚才没握成。” 我把手伸给利科,他老老实实作出回应。他的手像女孩子一样小巧,我觉得这只手怎么也不可能会是新仙帝的。 “好了,终于可以继续往下说了。” 我把十二张挑战书在地上排开。 这些挑战书全部都是接下来将要在现实中发生的事件,说不定其中几起现在已经发生了。 而我们必须把这十二起事件全部解决。 我把指示棒拉长,像司令官一样对着端端正正坐在地上的利科和坐在床沿上的雾切继续往下说。 “要想攻克这次的‘黑之挑战’,三个人一起行动是绝对来不及的,需要大家分头进行侦查。有人有反对意见吗?” 利科和雾切点头表示同意。 “还好三个人来分的话,十二起事件正好可以公平地分成一人四件——” 我一边说一边自己觉得有点发晕。四起事件?之前解决一起就拼了我的老命,而现在我一个人居然还要同时解决四起? “首先来查清楚将要发生事件的地点,把地理位置比较近的事件按四件一组进行划分吧。” “我有问题,老师。” “有什么问题,利科同学。” “其实不用跑遍每个现场,只要在事件发生后,就能够从警方那里了解到所有的基本信息。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采用安乐椅侦探的办案方式比较好呢。” “那不就等于眼睁睁地等着预告的犯罪案件发生吗?这是绝对不行的!” 挑战书同时也是犯罪预告书,只要侦探开动脑筋,是完全可以防患于未然的。 “但是全部解决果然还是不大可能,”雾切缓缓摇头。“搞不好剩下的时间都会被绑死在一个地方,比如说像上次的酒店那样……这次就是豪华客轮之类的地方,一旦出了海,大概就不可能自行返回了。” “唔、嗯……说的也是。” “以此为鉴,应当以开销金额为标准将事件分组比较好,而不是以地点为标准。从开销低的事件开始依次分组,接下来不管是从高到低还是从低到高都可以,各自随便选。” “那就先把这些挑战书按开销多少排一遍……” “我说,能不能快点啊,”利科一副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样子,摊开双手。“全部交给我的话,这些事件都能够在时间内解决的。” “就算是你也不大可能吧。” “可以的。” 利科的表情仍然开朗活泼。 如果是他,说不定真的可以。 ……真要说起来,包括雾切家族在内,这次的“黑之挑战”的对战双方从一开始就是实际拥有三零级侦探水平的人,龙造寺应该早就料到利科,也就是御镜灵将以侦探方的身份参战,龙造寺想象中的敌人并不是我,而是御镜灵。不,也许是雾切响子才对,尽管她是个新人,所以等级的数字并不大,但他们似乎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仔细想想,我被卷进这场战斗中来,实在只能用跑错了片场来形容了。 干脆全部都交给他是不是更好…… “到底哪起事件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呢,”利科就像拿到了玩具的小狗一样,仿佛随时要摇起尾巴来了,他两眼放光地拣选着挑战书。“果然不死两三个人的话,谜团就没有深度。是不是开销比较大的事件更有可能是 连续杀人案呢?这种凶器要怎么使用是个很大的看点呢,呼哧呼哧……” 他兴奋起来了。 ……果然还是不行。 作为一个侦探,他不受任何束缚,是完全自由的,但与此同时,他也缺乏道德感和正义感。他的兴趣只是解谜和揭露神秘事件的真相,至于事件的结果他根本就不关心。 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来办。 但我却没有解决事件的才能。 要是能把他的才能分一点点给我,我会去救全世界的人…… “……感觉突然没自信了。” 我把指示棒收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结姐姐大人,事件都还没有开始啊。” “我知道……” 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场,真是不甘心。 但是,要是现在就垂头丧气,那我真的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至少我要昂首挺胸地向前看。 “雾切妹妹,不管你们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应该到现场去救人,这场战斗关系到侦探的荣耀。” “结姐姐大人……” 雾切一脸不安地注视着我。 在她的眼中,我大概就像个在考试前绷紧神经的差生,看起来想必是很可怜的。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继续前进。 我相信前方有希望在等待着我。 “我说,结姐姐大人,这样如何呢,”雾切摸着三股辫的辫梢说。“我也赞成大家分头解决事件,但不是每个人分头去解决,我跟结姐姐大人两人一组怎么样?我们在一起……也比较放心。” 最后那句话她好像很难启齿的样子。 跟雾切妹妹一组我也只会碍手碍脚——我本想这么说,却又犹豫了。 我突然想起,“黑之挑战”从游戏的性质上来说,侦探这个角色是必不可少的。这次的侦探是我,所以作案者是不允许伤害我的。 没错,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成为你的保护伞。 “就这么说,雾切妹妹,你专心推理,至于收集证据和撂倒凶手之类的事全部交给我就好。” “我只有一个人吗?” 利科插嘴说。 “负责处理的事件你和我们对半分吧,也就是两边各六件。这样一来比起三人分配,你还可以多解两个谜,怎么样?” “那可以啊。” 利科满面笑容地说。 搞不好他其实也挺单纯的。 “那我就接着往下说了,”我拿起十二张挑战书。“关于谁负责哪一张挑战书……” “每一张看起来都很有意思,真是让人为难。” “利科,不准说什么有意思,搞不好会死人的。” “对不起,”利科老老实实地道歉。“但是选来选去只会浪费时间,不如随机分配吧?” “唔——嗯,说得也是。” 光从这些挑战书来看,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件,在目前这个时段挑三拣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那我洗一洗牌吧。” 利科一把抓起十二张挑战书,举过头顶向上一扔。 然后—— “嘿!” 他像变戏法一样从叠好放在地板上的西装当中抽出了六支飞镖夹在指间,一挥手把六支飞镖全部投了出去。 其中一支从我眼前掠过,我下意识往后一仰。 啪,啪,伴随着轻快的声音,飞镖有的刺在房间墙壁上,有的刺在了天花板上,而且每一支飞镖上都钉着一张挑战书,真是神乎其技。仔细一看,其中一支刺中了我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呀——你干什么呢!” “被刺中的挑战书由我负责。” 利科似乎完全没听到我说的话,欢天喜地地把飞镖一支一支拔出来。 我把散落在地板上的挑战书都捡了起来。 我在雾切旁边坐下,跟她一起看我们负责的六张挑战书。 第一张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goodbye”酒吧 2000万 凶器 小刀 500万 凶器 北非蝎毒素 3000万 凶器 绳索 300万 手法 密室 2000万 总开销 78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第二张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3000万 凶器 铁处女 3000万 手法 密室 8000万 总开销 1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第三张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武田鬼屋 3000万 凶器 胴太贯 3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其他 皮筋 100万 总开销 1亿61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第四张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枯尾花学院 3000万 凶器 蜡烛 2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5000万 总开销 2亿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第五张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天平座女子学院 2亿 凶器 铁管 300万 手法 密室 1亿5000万 总开销 3亿53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第六张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双胞胎能力开发研究所 5000万 凶器 小刀 500万 手法 终极密室 5亿 其他 锁链 300万 其他 挂锁 300万 总开销 5亿61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以上按开销顺序) “喂喂,利科,我们这边有比较合你口味的,要不要交换?” 我说的是开销最高的那张挑战书。开销高也就意味着事件会很棘手,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回避。 但是利科摇头了。 “别让我看到那么有意思的东西,唔唔唔……”利科挣扎着表示拒绝。“要是开始想要不要交换,那不管多少时间都不够用。就这样决定吧,要不然我没办法再抑制自己的欲望了。” 要是给他看巨石阵或者金字塔的照片,说不定他就会兴奋起来,虽然很想试一试,不过现在可没时间玩。 “只有这张五亿的挑战书上面写的手法是‘终极密室’呢,”雾切仍然保持着冷静的处事态度。“不知道开销五亿的密室是什么样的呢。” “话说这种开销都属于我的等级范围内?” 虽然我知道十三亿可以召唤双零级侦探,但一个零都没有的我居然也要对付五亿的案件? 有了五亿日元,那才真是无所不能。 只要有钱,就连杀人的选择范围都会很大。如果这是作案者自己的钱还好说,事实上这笔钱却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一脸慈悲主动拿出来的。也许这就是“黑之挑战”的可怕之处。 “既然分工已经定下来,那我就回去了。” 利科拿着挑战书站起来。 “你要回去了吗?” “是的,我几乎已经等不及打开密室之门的那一刻了。” “话说你要回哪儿去?” “今天会回龙造寺那里去。” “咦?你跟龙造寺先生不是已经相当于是敌人了吗,他会不会让你进门啊。” “龙造寺没那么心胸狭窄,再说我也不会那么卑鄙,乘他不备偷袭他。而且,我在那边还有工作要做。” “工作?” “就是接收警方的情报并且传达给结小姐你们,这才是我本来的工作啊。有必要的话请随时跟我联系,我会把情报交给你们。” “你简直跟个间谍似的。在这种情况下龙造寺先生会把情报交给你吗?” “这一点应该不用担心,他是个公正的人。” 的确没有什么怀疑的余地。如果他只是想除掉我们,那要多少办法都有,然而他却正大光明地要求同我们一决胜负。我想,他这种过分的正直,大概也是驱使他成为救世主的原因之一。 “那么我们都加油吧。” “嗯,拜托你了,利科。” 我们在宿舍大门前分手了。 第四章 门后的亡灵 晚上九点。 对于未成年人来说,这个时间要是再不回家就会被大人训斥了,但对于我和雾切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 我们到了车站,赶上了电车,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海边,而是山里。 六张挑战书之中,现场距离最近的是武田鬼屋这个地方。总开销1亿5100万,我第一次经历的“黑之挑战”是1亿2000万,这次还要更高一些。 我强行从宿舍的一个女生那里借来了电脑,在网上查了一下,不出所料,网上说武田鬼屋在超自然爱好者之中是个出名的灵异地点。 武田家曾经是当地有名的地主豪强势力,据说是甲斐武田氏的后代,距今约三百年之前直至二战前,在周边地区都非常有影响力。对于农民起义和一些小规模的冲突,武田家都毫不留情地采取武力镇压,有一段时期甚至有刽子手武田之称,令人们闻风丧胆。 然而明治时代以来,战争致使农田荒芜,武田家的声威也江河日下,最终沦落成为一户普通的乡下人家。现在随着乡村的衰落,家宅主人也远走他乡,留下空无一人的日式大宅沉睡在黑暗之中,这栋历史悠久的大宅就这样成为了常见的灵异地点之一。据说有人见过流亡武士的鬼魂在这栋大宅内徘徊,还有浮在空中的人头狞笑着到处追人云云。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选择武田鬼屋作为“黑之挑战”的舞台,说不定是一种必然。 坐快车一个小时到。 我和雾切在一片漆黑的无人站下了车。 “呀啊……” 一到月台上,由于太冷,我几乎尖叫起来,声音在空中留下白色的痕迹,好像冻住了一样,山间盆地特有的那种冷飕飕的空气让我感觉浑身冷到了骨头里。 我和雾切把脸埋在围巾里,互相依偎着走出了检票口。 刚走出车站一步,等待着我们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眼前的小路笔直向前延伸而去,零零星星的路灯就像指引我们走向黑暗世界的路标。在这微弱的光芒中,才能勉强看到飘落的小雪。 “这个时间来了果然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啊……” 我开始后悔了。 深邃的黑暗将我震慑住了。而且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偏偏还是一个被称为鬼屋的地方。 雾切一直和我寸步不离。 “不会有鬼的,你放心吧。” “我只是因为冷才挨着你的。” 雾切简短地回答,一脸紧张地四处环顾。 我们预约的出租车在黑暗中出现了,在我们眼前停下。司机的脸阴恻恻的,他甚至没有朝我们这边看上一眼。虽然我很犹豫要不要上车,但又找不到别的交通工具,还是别无选择地坐进了车里。 “去哪里?” 这是个无精打采的、平静的声音。 “您知道武田家的宅子在哪里吗?” 我这样一问,司机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回答了一声“嗯”,发动了车。虽然有点在意他的反应,不过我也没有追问。 雾切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默默地望着窗外。外面还是一片一成不变的黑暗,出租车就像一艘潜水艇一样深深潜入黑暗之中。 车大概走了三十分钟的时候,坡道前方出现了宅院黑压压的影子。在竹林环绕的道路尽头,这影子仿佛黑暗的沉淀物,在夜色之中显露出引人注目的轮廓。 影影幢幢的竹林之中并排停着一辆奔驰车和一辆红色的轻型车。 “雾切妹妹,那难道是——” 武田鬼屋应该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一栋无人的鬼屋才对,现在应该是没人住在这里的。但是停在那里的车怎么看也不是废弃的车,这说明有人到这栋宅子里来了。 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辆车车身上都有一到两公分厚的积雪。从今天下雪的情况看来,可以想见这两辆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几个小时,至少轮胎痕迹已经被积雪覆盖,难以辨认了。 “客人……到了。” 出租车司机用阴恻恻的声音说。我付了钱,正准备下车。 “客人……我冒昧问一句,今晚这里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司机先生您知道什么吗?” “白天我也载过一个小伙子……天气这么冷,他还穿着件夏威夷衬衫,所以我觉得……这客人有点奇怪……” 他咕咕哝哝地说着,后面的内容我没听清楚。 总而言之,今天这栋宅子里似乎来了好几个客人。对方已经宣布这里将是“黑之挑战”的舞台,所以这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件应该不会没有关系,我越发感到不安起来。 “雾切妹妹,我们快走。” 我们下了出租车,奔向大宅。 竹林中间有一扇老旧的门,门户大开,我们穿过这扇门,在通往玄关的石板路上奔跑。 在前方,一座瓦顶的宅邸终于显现出了实体。宅邸玄关的磨砂玻璃内部透出朦朦胧胧的光。这座宅邸并不是什么鬼屋,毫无疑问里面是有人的。 我本来想找门铃,但这么方便的东西这里根本就没有。我伸手一推,门没有上锁,一下子就开了。 “怎么办,雾切妹妹?” “既然都到了这里,就算来硬的,我们也一定要插手。” 我点头同意,站在玄关对着里面的走廊喊道: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 没有回应。 玄关前的水泥地上摆着好几双鞋子,有皮鞋,有高跟鞋,有草鞋,有凉鞋,有网球鞋,看来屋里至少有五个人。话说回来,这些鞋子摆得真是一点都不统一。 “我们进去吧。” 我们脱了鞋子,走进玄关。连接着玄关的走廊墙上挂着杂乱无章的收藏品,有水墨画,又有油画。虽说这里是个有名的灵异地点,不过内部却很干净,没有任何朽坏的迹象,这也是在“黑之挑战”中使用到的建筑物的共同特征之一。想必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对其进行了一番修缮,以便让这里成为游戏的舞台。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到处找人,听到宅邸深处传出了人声。 “喂——,请把门打开。” 是个男声。 难道他被关在里面了? 我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沿着木板走廊拐了好几个弯,一间像是待客室的宽敞房间出现在我们眼前。对着走廊的拉门全部打开了,可以看到室内的情况。玻璃茶几上摆着文库本和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感觉好像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这一幕很像是以前在恐怖电影里看过的幽灵船上的情景,我突然觉得有点发冷。 我们沿着走廊继续往深处走,走廊尽头的门半开着,冷气从里面漏出来。 是这里吗…… “请把门打开!” 声音的确是从前面传来的。 我抓住门把手——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 “没事吧?” 短短的走廊径直通往前方,右手边是一排窗子,脚下的地板是清水混凝土,上面只铺着一层席子。冷气是从脚下飘来的。 走廊前方的尽头有一扇门,好几个男女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 “唔哦?你们是什么人!” 穿着夏威夷衬衫的大个子男人指着我们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出租车司机提到的那个人。这人梳着乱糟糟的飞机头,戴着很粗的金项链和金手链,看起来一副小混混的模样,不过他的样子实在典型得太过分,只能认为他是故意为之。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真是一点儿都不摇滚……” 穿夏威夷 衬衫的男子好像很困惑。 “会不会是新来的客人呢?” 妹妹头、戴眼镜、穿和服的女子说。她身材娇小,如果光看她的体型,简直就跟小孩子似的,不过从她的容貌看来,年龄应该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是个知性美女。座敷童子如果会长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是、是的,抱歉,我们来晚了。”我下意识地附和。“大家在这里干什么呢?是不是有人被关在里面了?” “不知道他是被关在里面呢,还是把自己关在里面了?说起来呢,这扇门里面应该是有个大叔在的,但是不管我们怎么叫他,他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哈哈。” 这名女子穿着很夸张的带亮片的毛衣,化的妆浓得不得了,鲜艳的茶色头发,胸口像是故意开得很大,穿着迷你裙,感觉很适合那种晚上成年人常去的娱乐场所。 “误入这里的客人当中,你们就是第六个和第七个了。” 穿西装戴墨镜模特体型的男子说,他的身高应该有一米九以上,说话有点洋腔洋调的,看来我没看走眼,这人说不定是个混血儿。 刚才我们在走廊上听到的声音好像就是这个人,他应该是在呼唤关在房间里的那个人吧。 “别浪费时间了,赶快审问一下那个大叔吧,他肯定知道内幕。只不过门又没上锁,怎么就打不开呢?开什么玩笑啊!” 男子前后摇晃着门。门上的确没有找到锁孔,但却毫无打开的迹象。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用力往后拉的时候门会稍微动一动,就像有人从内侧把门拉上了一样。 总结一下目前的情况—— 这群人是应邀来到这间大宅的访客。 并且有一名男子在门里面固守不出。 “里面那位难道做了什么坏事?” 我这样问道,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回答说: “不,并没有,只是他可能知道一切内情,清楚我们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来。” ——原来如此,我渐渐有点明白了。 想必他们是接到了“黑之挑战”的作案者发来的什么邀请函,所以到这里来了。然而,邀请他们来的主人却迟迟不现身,所以他们一筹莫展,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自己请来,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一名男子却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于是他们猜测,这名男子也许知道什么内情……应该就是这样吧。 “为什么门打不开?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门后面把门拉着一样啊。喂,我说,把门打开!” “结姐姐大人,”雾切跟我咬起了耳朵。“挑战书上写着‘皮筋’(译注:前几章中关于此案挑战书中”其他“一栏翻译不确切,并非”胶带“,而是”皮筋“)呢,难道说……” “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了奇妙的响动。 聚集在走廊上的我们一瞬间都沉默了,仔细听着这一系列的响动。 像是什么东西撞在另一样东西上面的声音。 然后是沉闷的男声。 一样很大的东西倒下来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振动。 接着是一片寂静—— “喂、喂?发生了什么事?” 夏威夷衬衫男猛烈摇撼着门。 “不要小幅度摇晃门,一次使出全力,把门往后拉试试看。” 雾切提建议说。 “唔、哦,我试试。” 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飞机头,握住门把手,使出浑身解数把门一拉。 于是门向着我们这边稍微动了一下。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门的中间出现了空隙,勉强可以看到一点房间里面的情况—— “刚才看见了吗?” “不,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不,我看到有什么东西紧挨在门旁边,请你再拉一次门。” 墨镜男提要求说。 夏威夷衬衫男答应了,使出全身力气把门往后拉—— “这是……原来如此,看来内侧有什么类似于绳索或是橡筋的东西把门给封住了。请问有哪位身上带着剪刀或是刀子吗?只要把封住门的东西割断,门说不定就能打开了。” “啊,普通的刀子我倒是有。” 我把背后的背包取下来,从文具盒里面拿出了裁纸刀。 “这个应该可以用。那么八鬼先生,把门打开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真没办法,男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大事,看我来搞定吧!”男子卷起袖子,向我们炫耀了一番他相当强健的肌肉,然后抓住了门把手。“来吧,ro"roll!” 他使出全力把门一拉。 “保持这样。” 在墨镜男的示意下,夏威夷衬衫男保持不动。 墨镜男把裁纸刀插进了门中间出现的缝隙当中,然后上下移动。 “割断了!” 下一个瞬间,夏威夷衬衫男一下子被门弹开了,倒在了走廊上。 然而几乎没有人把视线投向他。 墨镜男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室内的异样情景牢牢吸引住了。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首先闯入我眼帘的东西。 是倒在房间中央惨不忍睹的—— 尸体。 穿着日式工作服、年龄已过中年的男子俯卧在地上。 一眼就能看出他已经死了。 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一把日本刀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后背。 来晚了一步—— 要是我们来得再早一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我咬住了嘴唇。 然而面对案发现场的异样情景,这种后悔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 这个案发现场极其诡异。 在那里——伫立着两尊穿铠甲的武士,他们好像正在俯视着尸体。 “呀啊,那、那是什么啊——?” 茶色头发的女子指着铠甲武士尖叫起来。 流浪武士的鬼魂—— 不,那不是鬼魂也不是幻影,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是现实中存在的一套铠甲。并排而立的两尊铠甲武士之中,左边那个右手上拿着日本刀。 右边的铠甲武士也是弯曲手臂站着的,他做出了持刀的姿势,但手中什么都没有,挂在腰间的刀鞘也是空的。 难道就是那个铠甲武士的刀刺进了男子的背部? “两套铠甲好像里面都是空的。” 墨镜男踏入房间,向铠甲走近。铠甲里面的确是空的,一整套铠甲是套在类似于人体模特的铠甲架上面的。不过光靠铠甲架可能还站不稳,底下还安装有板子形状的台座,用支柱支撑了起来。 我们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但为了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大家一个接着一个地踏进了房间。 雾切首先走近倒在地上的男子,检查他还有没有生命迹象。她沉默着左右摇了摇头。 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从和服袖子里取出了手机报警。手机好像很顺利地打通了。 “救护车还是也叫来吧,虽然我想……应该已经不行了。” 雾切说。 我没去管尸体,先去检查铠甲内部。 铠甲是上下一套,有下装、肩甲、护臂、护膝、护手、草鞋,并且从镶有漂亮装饰的头盔到盖住脸的护面一应俱全。我战战兢兢地往头盔里面看了看,不过里面果然只有一片黑暗。 毫无疑问,这两套铠甲都是空的。 “这铠甲本来就在这里吗?” 我 没有明确目标地提问。 “嗯,没错,”旁边的墨镜男回答。“只不过,这两套铠甲都是放在墙边当做装饰的,并没有像这样摆在房间正中央,刀也是收在刀鞘里的。” “这就是说,有人把铠甲搬到了这里,然后把它们像这样并排摆好?” “也说不定是自己动起来的啊。” 夏威夷衬衫男表情严肃地说。 的确,从目前的状况看来,只可能是那两尊铠甲武士袭击了被害者。 话说回来……不知道这个房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间本身很简单,纵深和宽度大概都是十米左右,几乎没什么家具和生活用品一类的东西,墙上装饰着好几张边框很脏的古画和书法。一进房间紧挨在旁边墙上的是纵向平行排列的两根柱子,柱子上有很多钩子,想必是用来把日本刀或木刀搁在上面的。 地板是木板铺的,房间中央附近的部分发黑,看来已经很旧了,想来这个房间以前大概是剑道场。墙上还挂着两幅裱起来的字,分别写着“真剑胜负”和“绝望千里”。 在这种地方,一名男子被真剑刺中身亡。 铠甲武士在房间中央比较靠近内侧的位置,左右并排而立,正好就像一对门神。两尊铠甲都是面朝房间中央的,或者也可以说是在注视倒在那里的尸体。其中一尊铠甲武士把刀牢牢握在手里,原来是铠甲的护手内侧有类似于手的构造,可以把刀柄嵌进去。 雾切走近铠甲仔细观察。 “铠甲的躯干部分也沾着血,应该是溅上去的,血迹还很新鲜,应该可以认为是不久前四处飞溅的血液沾在上面的。附近的地板上也可以见到血迹呢。” “我说,雾切妹妹,凶器是这把日本刀没错吧?” “嗯,好像也没有其他外伤。” “那么挑战书上说的‘胴田贯’到哪里去了?我没见到什么类似于狸猫的东西啊?”(译注:‘胴田贯/同田贯’的发音中包含‘狸猫’的发音) “我想应该就是这把日本刀的名字。” “哦、哦……原来如此。” 后来我查了一下,正确的写法好像是“同田贯”。 “喂,这种情况还是不对劲,除了铠甲武士刺死大叔之外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夏威夷衬衫男表情僵硬地说。“如果是一个人把大叔刺死的话,那这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哪里都找不到啊。” “是不是逃走了呢——?” 茶色头发的女子拖长声音说。 “啊?你看清楚,两扇窗户都锁着吧。话说回来,不管怎样,窗子外面镶着木格子,人是出不去的。” “另一扇门也从内侧用皮筋封得严严实实,”墨镜男走到房间里侧左右对开的那扇门旁边。“旋钮锁倒是没有锁上,不过左右拉手上都缠着皮筋,做了点手脚让这扇门打不开。” “我们进来的那扇门好像是在门把手和墙上的钩子之间挂上皮筋,然后缠上了几圈。” 茶色头发的女子说。被割断的皮筋在门下面卷成了一团。 “这应该叫做——密室对吧,”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气定神闲地说。“或者凶手也有可能正藏在这个房间里的某个地方。” 但我把房间大致看了一看,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供人藏身。 “雾切妹妹,”我一面小心不被周围人听见一面小声跟雾切说话。“如果这就是‘黑之挑战’的密室,那这件事就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关对吧?那这个房间里会不会哪个地方有机关,比如地板上的某个地方可以打开,或者墙壁可以旋转之类的,凶手就是这样逃出去的,有没有可能?” “你的推理跟上次一样呢,结姐姐大人,不过也不见得是说错了。” 她是在说诺曼兹酒店的案子吧。反正把任何一种可能性都设想到是最好不过的了。 “顺带一提——”雾切向来访的人们提问。“包括被杀的人在内,今天到这间宅子来的人就是这么多了?” “嗯,没错。” 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回答。 原先在门前的,是夏威夷衬衫、妹妹头眼镜、墨镜、茶色头发辣妹这四个人,他们担心被害者会闭门不出。他们加上我和雾切就是六个人,再算上被害者是七个。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我明白了,”雾切不带感情地应了一声,开始检查附近的地板。“在警察赶到之前,先把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一道吧。” “喂,你们是什么人?应该不是一般的客人吧……?” “也对,这两个女孩是不是有点可疑啊?” “哪里可疑了!我们其实是——” 正在我想说出口的时候,雾切拉了拉我的衣摆,于是我又闭上了嘴。 “待会儿解释也不迟,现在还是集中精力查案吧。” “说、说得也是。” 我和雾切把地板、墙壁、天花板等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但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通过的地方或是机关。 我和雾切决定在警方介入之前把案发现场外面的情况也检查一遍,积雪上面说不定还留下了什么痕迹。 我从外走廊的窗口向外看,外面是中庭,虽然是一片漆黑,但借着窗口透出的灯光,还是勉强可以看到被雪染成白色的中庭。至少从这里看得到的范围内是没有任何足迹的,是一片完整的雪地。 接着,我们来到了能够从外侧纵览整个现场的位置。从大宅主屋的角落里,能够透过窗子看到剑道场的外观。这个地方也可以算是后院,是一个被建筑物和竹林所环绕的空间。从这里可以看到一扇左右对开的门,应该是可以通往杀人现场的,那扇门内侧的拉手也被皮筋封住了。只不过,不管怎么样,看来可以确定没有人出入过那扇门,后院里一个脚印都没有。 也就是说,现场是一个雪的密室。 正好零点的时候,警笛声和警示灯的灯光已经把鬼屋包围了。穿制服的警察、穿西装的刑警、穿工作服的刑事鉴定人员成群结队地冲进了现场。 这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经历有警方介入的“黑之挑战”。 挑战书上列出的条目已经全部完成了,这也就是说凶手的回合结束,轮到我们行动了。 然而在警方控制局面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会允许我们自由行动……包括我和雾切在内,所有有关人员都被集中在待客室里。 面容粗犷、身穿西装的刑警们开始对我们进行询问。 “我都说过好几遍了,我们收到了黑色的信,是信里面叫我们到这里来等一个武田某某的。” 坐在沙发上的夏威夷衬衫男说。 “黑色的信?” 我出于平时的习惯,不假思索地开口反问,刑警们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 “啊,抱歉,请继续说吧。” “是真的啦,我把信扔在家里了,所以没办法给你们看……” “我带着呢。” 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战战兢兢地从衣袖里取出了黑色的信封,这信封感觉似曾相识,只不过上面没有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火漆。 她从信封里取出了黑色的信纸,在玻璃茶几上把它展开。 刑警们对它很感兴趣,把它拿了起来。 我混在刑警中间,越过他们的肩膀偷看信纸上的文字。 “生日会通知 聊表问候。 即将到来的一月十日,是武田家家主武田岁云的百岁寿辰。 幸得各位亲朋好友平日的关心照顾,我们才能迎接这一天的到来,衷心向大家表示感谢。 因此,为纪念老人的 百岁寿辰,特在武田家设薄宴一席,届时将邀请料亭厨师置办晚餐,请务必光临寒舍。” 此外,晚宴后将赠送各位武田家相关纪念品作为薄礼。 武田一家草就“ 这封蹊跷的邀请函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大概是”黑之挑战“的惯例吧。”你们大家认识这个名叫武田岁云的人吗?“ 一名刑警问道。”这个……“ 在场的所有人都摇头了。”既然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还会应邀到这种地方来参加生日会?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当然觉得可疑啊。“ 夏威夷衬衫男夸张地耸了耸肩回答。”话说回来,武田岁云这个人本来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年轻的刑警说。”不过要是他还活着,现在似乎正好是一百岁呢。“”我就知道是这样。“”那就是说我们是被一个一百岁的鬼魂叫来的吗?这个玩笑真是恶劣。“ 墨镜男说。他交叉着两条腿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不了解目前状况的人看来,可能会觉得他是在场的人当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顺带一提,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是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很引人注目的茶色头发的女子则跟她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把两条腿搁在茶几上,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穿的是迷你裙。”真是令人难以理解,“一名刑警说。”你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到这里来的?“”不是说了吗,就是被一封奇怪的信叫来的嘛,“茶色头发的女子说。”话说,是不是可以放我们回去了啊?“”现在还不能放你们走。“”哎——,这个大叔真讨厌——“”这是杀人案,可是一条人命啊,希望你能够严肃对待这件事。“ 对于刑警的忠告,女子撅起嘴不说话了。”那你们呢?“ 他们终于把视线转向了我们。”那个……呃……“”说得也是,这两个小鬼是怎么回事啊?“ 夏威夷衬衫男说。”其实我们也是收到了黑色的信,所以……“”那就奇怪了,刚才你的反应就像是才知道有黑色的信一样……听说你们两位来的时间比其他人要晚得多,其中有什么原因吗?“”我们下午也有别的事要处理,所以一直抽不开身,如此而已。“”你们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吧,“八鬼插进来说。”可以面不改色地检查尸体,还会在现场转来转去检查有没有暗门……“”好吧,我坦白,“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把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我们是侦探,为了解决事件来到这里。我们事前已经知道这里将会发生事件,不过情报来源不能说。我们赶到这里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一步……“ 我摇了摇头。 各种各样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其中刑警们的视线格外冰冷。”……哦,侦探是吗。那你呢?“”没必要告诉你们。“ 雾切像个人偶一样面无表情地说。面对刑警还是这种态度,不知道该说她是训练有素,还是太过冷淡。”我说小姑娘,这可是案件侦查啊?外行人扮侦探玩玩也就罢了,可不能混为一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名刑警看起来大概光靠眼神就能吓得犯罪嫌疑人掉眼泪,然而面对他的逼问,雾切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眼睛望着远处。”警部,请借一步说话。“ 这时来了一位年轻刑警,他开口叫住这名刑警。”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警部。“ 年轻刑警不依不饶。”怎么了?“”刚才警署打来了电话……“ 两名刑警说起了悄悄话。 对话结束之后,刑警们转过身来,借助离心力顺势向我和雾切深深低下了头。”十分抱歉,之前不知道两位是龙造寺先生的助手——其实你们两位可以早点告诉我们的……“”呃,啊……是的。“ 我一头雾水地点点头。”龙造寺先生是怎么说的?“”他只说会派两个侦探来,请我们多关照……你们两位到得很早呢,果然跟假充侦探的外行人就是不一样。还是走个程序吧,能否将两位的侦探图书馆登记卡给我们看一看……“ 我按照他所说把卡片拿出来。 于是刑警们敬了个礼。”确认完毕,非常感谢。二位在这里的时候请戴上这个臂章,离开的时候还给我们就好。“ 我和雾切接过了写有”侦查官“字样的臂章。 我试着现学现卖敬了个礼,在场的所有侦查人员都向我回礼。 ……莫名有种快感。 然而雾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服气地盯着臂章。”怎么了?雾切妹妹,你也把这个戴在胳膊上吧。“”感觉好像一切都在龙造寺月下的掌握之中,真是不舒服。“”我也没想到龙造寺先生对警方的影响力居然有这么大。“ 真正的大侦探理应受到警方的尊敬和信赖,只有被人们当做国民英雄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大侦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龙造寺月下的确是侦探界的至高权威。 与此同时……就算我们说在这间大宅里发生的事件是出自龙造寺的手笔,想必也没有一个警察肯相信。”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向各位询问一下情况,我们将会逐一传唤各位到另一个房间里进行询问,请大家配合。“”哎——,还没完啊?我皮肤都干干的啦,你们谁负责啊?“”那么首先从这位穿和服的女士开始。“ 刑警们对于皮肤干燥的问题完全不予理睬,领着那位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到隔壁房间去了。同时,剩下的刑警们也接连离开了待客室,只留下了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负责监视。”哎呀哎呀,这下事情不得了了。“ 穿西装戴墨镜的男子说。虽然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却很平和,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他待人很有礼貌,所以不是太惹人厌,不过这样看来,他大概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们也是侦探。“”也是?“”嗯,看样子今天晚上集中在这里的所有客人都是侦探呢。“”所、所有人都是?那你也是吗?“”嗯。“”为什么你们没有及时告诉警察?“ 就好像他们在隐瞒自己的侦探身份一样。”警察和侦探本来一直都关系恶劣,正是因为我们在以往的经验中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避免无谓的自我表现,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意图。“”这种事龙造寺手下的人怎么会明白啊,对于我们这种没有背景的侦探来说,这就是吃饭的家伙。“ 夏威夷衬衫男插进来说。 侦探的世界也有许多不得已啊……我不由得事不关己地这么想。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大概是因为我也还是个经验不足的半吊子侦探吧。”哎,反正审讯的时候也要向警察坦白的,还是趁早告诉你们吧,我们也不想被龙造寺先生怀疑啊。“ 墨镜男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 萨尔瓦多·宿木·枭 dsc编号”752“”我是专门处理赝品诈骗案的。“ 印在卡片上的照片也是戴着墨镜的。原来跟护照和驾照不一样,这样也行的啊。”等级2啊,不是很厉害吗?人家才8呢。“ 两条腿搁在玻璃茶几上的茶色头发女子探出身来,原来她也是侦探。她从乳沟里拿出了自己的卡片,上面贴满了闪闪发光的贴花。 杜若克丽丝 dsc编号”488“”我的专业领域是动物系,应该算是爱护动物那一方面的吧?“ 由于贴了不少贴花的缘故,她的卡片比一般的要厚好几倍。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在侦探卡上面贴贴花的,我觉得这样可能会没办法插进侦探图书馆的终端机……”我是这个。“ 夏威夷衬衫男随便把卡片亮了一下。 八鬼弹 dsc编号”666“”专业领域是赌博。我可是不赌的啊?我干的活儿就是教训那些违法捞钱的家伙。“”各位之前已经知道大家都是侦探了?“”嗯 ,其实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在谈话间已经坦白了自己的侦探身份。同样都是侦探,坦白比起隐瞒更便于行事。“ 宿木推了推墨镜说。”看起来好像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八鬼把窗玻璃当做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衬衫领子说。”我们所有人收到的‘生日会’邀请的文字应该是一样的,不过装在同一个信封里的‘委托书’就各自不同了。比如说我收到的委托书是这间大宅被人当成了非法赌博的场地,委托我进行调查。因为这是我的专业领域,所以对方就下了个有吸引力的饵引我上钩吧。“”至于我的委托书,是希望我判断这间大宅里的画作是真是假,“宿木做了个夸张的手势说。”不过,要是连委托书的内容都是假的,那么不得不说,作案者对侦探的情况相当了解。‘生日会’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正因为这一点太过明显,所以才要让更加危险的谎言——也就是‘委托书’看起来更逼真,想必这就是作案者的伎俩了。“”人家听说的是有人在这里买卖保护动物呢,虽然觉得很麻烦,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事情不就糟糕了吗?动物不是太可怜了吗?“”也就是说,各位都是上了当之后被引到这里来的吧。“”谁中计了啊。“ 八鬼不服气地说。”不,事实如此,你就承认吧,“宿木劝他说。”我们中了作案者的圈套,被公认为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了。“ 这种模式跟我上个月经历的天狼星天文台事件很类似,都是侦探收到捏造的委托书然后纷纷登上事件发生的舞台。在那起事件中,侦探们逐一遭到杀害。 这次的被害者只有一个人。由于警方已经介入,应该可以认为凶手接下来不会再继续犯罪了。当然,也不能保证可以百分之百地放心。”然后呢,你们俩又怎样?你们真的是侦探?“ 听到杜若这么问,我把侦探图书馆的卡片拿出来给她看。”你好像年纪不大嘛,多少岁了?是高中生?真的——?胸部不会太大了吗?话说,你又不是专门负责杀人案的,当侦查官没问题吗?好不公平啊,我也想当侦查官!“”这其中是有原因的……“毕竟不能真的向她解释,于是我转移了话题。”这边这位雾切妹妹,她可是比我年纪还小的初中生侦探。是不是很可爱?“”专业领域是?“ 宿木饶有兴趣地问。”现在是说这个话题的时候吗?“雾切冷冰冰地回答。”你们上了作案者的当,现在可是有杀人的嫌疑啊。“”唔……“宿木把交叉的两条腿换了个边,把长长的两条手臂张开。”你说得没错。要是不解决这起事件,那就不只是名誉扫地的问题了,搞不好还会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话说,我又不是专门跟杀人案打交道的,你解决一下啊。“”啊——?人家也是啊,一听到杀人案人家就要全身发抖了。“ 在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的时候,那个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回来了,她以楚楚动人的姿态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下来。”刑警先生请杜若小姐过去。“”咦——。接下来轮到人家了?我都困得不行了啊,我皮肤出了问题警察会给我负责吗?话说这简直跟上学的时候干了坏事被叫到老师办公室一样嘛?这么一想感觉好像有点兴奋起来了。“ 杜若自顾自地咕哝着,到隔壁房间去了。”刚才这两位年轻的侦探正好在做自我介绍呢。“ 宿木语气平稳地说。”哎呀,那么我也介绍一下自己,“她掩口一笑。”我的名字是水井山幸,关于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各位是不是都已经说了?“ 水井山幸 dsc编号”527“”我也跟各位是一样的,我收到的委托书上写着征求改建的意见。我的专业领域是建筑相关。“”顺带一提,关于那位被害的男子,各位知道些什么?“”白州寸铁,五十二岁,“宿木回答。”在他的随身物品中有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物品。他的dsc编号是‘126’——这个编号是代表在宗教领域中,主要负责东洋邪教等方面的案子吧。“”不知道这次事件跟宗教有没有关系。“ 水井山偏了偏头说。”谁知道呢。他遇害的原因可能跟这方面有关吧。“ 宿木回答。”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这个叫做白州的人怎么了?听说他把自己关在那个房间里不出来……“”不是不是,他没有把自己关起来啊,“八鬼半躺在沙发上,左右摇晃着手。”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因为他消失得那么突然,我们还以为他就是那个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人呢。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吧,我们检查了他的东西,找到了侦探卡。然后,我们就在到处找他的时候,发现了那扇打不开的门。“”白天的时候那间剑道场还可以正常出入的,“宿木解释说。”但是不知什么时候,门就突然打不开了……因为那扇门上没有锁孔,我推测应该是里面有人把门堵上了。那么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事……正在我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发觉除了白州先生之外,所有人都已经集合在那个地方了。“ 这样一来,自然可以想到门后的人就是白州了。然后,正在他们在门前观望的时候,我们俩出现了。 紧接着,事件发生了。 被害者在门后被刺杀的时候,宿木、杜若、八鬼、水井山全都在门的这一边。这就意味着,凶手应该是除了这四个人以外的另一个人,这是很自然的逻辑。 接下来还有密室的问题。 凶手究竟是如何出入密室的呢……”能不能详细说一说在我们到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雾切没有明确目标地问。”好吧。待会儿我应该会全部告诉警方的,这就当做是提前练习吧……“ 宿木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开始讲述。 他们是在今天(准确来说是昨天),一月十日的下午一点左右,在武田鬼屋集合的。 顺带一提,我们打开挑战书是在一个小时之前的正午时分,这就是说,在”黑之挑战“拉开帷幕之后仅仅过了一个小时,在这个阶段,舞台上的演员已经到齐了。 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分发邀请函让演员到齐是不可能的。那么是凶手早已预料到我会在一月十日正午之时打开挑战书,事先做出了行动? 不,应该不是这样,想必凶手是提前让所有人在大宅里集合,只要挑战书一打开,就立刻进入行动实施阶段。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挑战书打开的日子和人员集合的日子正好重合,于是凶手迅速实行了犯罪。 宿木等人在到达大宅之后,首先各自进行自我介绍。此时他们应该还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没有人表露自己的侦探身份。 下午三点,这时距离集合时间已过去两个小时,委托人仍然没有出现,此时所有人都开始产生怀疑。这个时间点过后,所有人都在大宅里随意闲逛,谁在哪个地方做什么只能分别询问本人了。 晚上九点,众人终于开始想到委托本身可能是捏造的,也许也有人提出是不是该离开。在他们之中,杜若第一个坦白自己的侦探身份,随后其余人也坦白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来访理由。 在这个时间点,白州已经失踪。 众人越发怀疑白州也许就是那个假扮委托人的幕后黑手,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四处寻找他,但一无所获。 晚上十点,宿木发现外走廊尽头的剑道场大门有异常,他尝试把门打开,但门只能稍微活动,打不开。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杜若、八鬼、水井山依次出现在外走廊上。在他们各自说明情况的过程中,三十分钟过去了。 这时,我和雾切出现了—— 接下来就是我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了,在我们试图打开门的时候,室内传来了响动。我们打破密室进入室内,打开灯,发现一名背上刺着日本刀的男子倒在房间中央。”当时室内传来 的应该是白州先生遇刺倒下的声音没错吧。“ 我没有明确目标地说。”是啊,我赶到被害者身边的时候,看到他背上的伤口正在不断流血,就像刚刚遇刺一样。“”这就是说,杀人的家伙当时果然就在那里吧?“ 八鬼抱着胳膊说。”在我们踏进房间的时候,室内没有开灯呢,“水井山谨慎地把自己的思考转化成语言。”当时凶手会不会乘着一片漆黑的时候从刚刚打开的大门溜出去了呢……“”不会,最后进房间的是我,我跌倒之后坐在外走廊上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从房间里出来。而且,那扇门是往外开的,那种藏在门后的老办法也是行不通的。“”我是在黑暗中摸到房间的电灯开关的,不过应该不到一分钟电灯就亮了。如果凶手真是趁着黑暗逃走的,那么他必须在短短一分钟内就逃脱。“ 宿木解释说。”都说他无处可逃了啊。“”之后我跟雾切妹妹检查过现场外围,积雪上并没有足迹之类的痕迹。“”那么杀白州先生的凶手到哪里去了呢?“ 水井山把食指抵在嘴角偏了偏脑袋。”我说啊——,果然还是铠甲干的吧?“ 八鬼皱起眉头说。”铠甲里面是空的啊,这一点绝对没错。“ 宿木回答。我也看过了,里面当然没有人,而且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工具或是装置。”我不是这个意思,喏,那个……“”什么意思?“”就是鬼魂啦!干吗非要让一个成年人说出口啊!“”你的意思是说,是鬼魂附在了铠甲上面挥动日本刀?“ 宿木很认真地追问,但不管怎么想这都太荒唐了,一点都不科学。幽灵怎么会变成铠甲武士杀人呢…… 而且,虽然这么推理可能有点全知视角的嫌疑,不过正因为这是”黑之挑战“,所以事件是不可能以超自然的结论而告终的。凶手肯定是以复仇为动机,运用某种手法杀害了被害者的。 但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现场是密室,而且在被害者遇袭的时候,所有犯罪嫌疑人都在门外面。建筑物周围没有足迹,也不可能存在第三者。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这都是一起不可能犯罪。”能不能告诉我下午三点以后你们每个人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雾切把戴着臂章的那只手叉在腰上说。不愧是专门跟杀人案打交道的”9“号侦探,她已经很有侦查官的架势了。”你是想检查我们的不在场证明?“水井山说,表情有些不快。”告诉你当然也没关系,但为什么你要问那么久之前的不在场证明?白州先生是在十一点左右被害的啊……“”被害者应该是在下午三点左右失踪的,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凶手有可能已经与被害者接触过了。“”原来如此。不过也没什么不在场证明……这个时间,我正在这间待客室里看书。因为这里被我们当做集合地点,大家进进出出很频繁,不过我基本上是一直待在这个地方的。“”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不过你是不是有点缺乏紧张感了?“我尽量婉转地提问。”一个神秘人物把你们叫到这间鬼屋来,在这种状况下还可以这么悠闲吗?“”我觉得情况没那么严重。我是后来才听说这里是鬼屋的……而且我觉得只要老老实实等上一会儿,委托人迟早会出现。我认为当时还是应该优先遵守保密义务。“ 也许她说得没错。当时并没有什么可以称其为事件的突发状况,除了手上的神秘委托书之外没有任何异常,我大概也会跟她采取同样的行动。”当时没有见到被害者吗?“”大概三点以前,他一直坐在那边的沙发上摆弄手机,之后就不知道了。“”他在用手机打电话?“ 我问。”不,他说他在玩股票。我没问,是他主动告诉我的。“”我从三点左右开始一直在查看屋内的书画作品,“宿木回答说。”我是为了鉴定书画赝品而来,所以在委托人出现之前,我打算提前做点功课。我尤其多花了些时间观察玄关的那些画。顺带一提,我跟白州先生在走廊上好几次擦肩而过,应该是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不过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 接着八鬼开口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在屋子里乱转,一次都没碰到大叔。只不过,我倒是老撞到那个轻浮的女人,被她说了不少难听话,她说她正在打电话,叫我滚一边去。“ 结果所有人都是单独行动的,没有人能够替他们做不在场证明。话说回来,在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这么长的时间里,要是谁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那反而不对劲了。”啊,好累——“ 这时,刑警们终于放过了杜若,她回到待客室来了。她抓着头发,往沙发上一扑,把脑袋枕在扶手上躺着。”接下来是那边那个年纪一大把的落魄不良少年,那些可怕的大叔在等你哦——“”谁是落魄不良少年啊,我哪里落魄了。“ 八鬼整理着自己的飞机头,到隔壁房间去了。”大家都已经说过了,所以也请杜若小姐回答一下……“我代替雾切对杜若说。”下午三点以后,杜若小姐你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喔——,好像真的侦查官啊,“她高兴地拍起手来。”三点是吧?那种小事谁记得啊。“”大概说一下就可以了……“”唔——嗯,就是到各个房间去看了一下,一边走一边给我朋友打手机……好像是吧……?“”好的。“ 感觉光问也不管什么用。”结姐姐大人,“雾切踮起脚在我耳边说。”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们趁现在去调查几个地方,走吧。“”什么走吧……去哪儿?“ 雾切陡然抓住我的手腕,打算拉着我离开待客室。”啊,光吃饭不干活!“ 杜若的声音让我觉得如芒在背。”抱歉,我们很快回来!“ 我回头扔下这么一句,被雾切扯到了走廊上。”怎么了,雾切妹妹,你很少这么积极啊。“ 她以前总说什么要是没有接到委托,解决事件就没有意义,要不就是什么唯一的目的就是晋级,一直不愿意跟”黑之挑战“扯上关系,很难想象她居然会有现在这种态度。”……没这个功夫了。“”你是说时间不够了?的确,剩下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减少,但简单算来,一个案子差不多可以花上二十八个小时呢,时间还是很充裕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雾切低下头,手捂着嘴,好像很难以启齿似的,但与此同时,她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我紧跟在她身后走着,注视着她纤细的肩膀和后背。这副十三岁少女的躯体到底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负担啊,而其中又有多少是她出于自己的意志主动去承担的呢。 难道我就不能替她分担一些她一力承担的东西吗。”你还有些事情开不了口跟我说对吧。“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头。”因为‘黑之挑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一直没机会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让你现在回不了家?“”这件事待会再说。“ 雾切甩开了我向她伸出的手,简短地表示拒绝。 但我没有气馁。”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姐姐大人,“雾切将锐利的视线投向我。”现在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这才不是胡思乱想呢。 我本来很想这么说,但还是作罢了。 她和我之间那面透明的墙壁——本来以为它已经不存在了,但现在我却悲哀地发现,它仍然如此地不可逾越。”结姐姐大人,你好像随身带着尺子对吧。“”嗯,“我从背包里取出卷尺。”你要用?“ 雾切点点头,接过卷尺,测量起草鞋的尺寸来。”大概26……26.5厘米吧。“”你量铠甲武士的脚做什么?“ 雾切站起身来,把卷尺还给我。”我们会把铠甲带走的,“法医官大叔说。”躯干部分也找到了血迹,有必要做进一步检查。“”请问是被害者的血吗?“ 我问。”做了dna鉴定才知道。不过,血型是ab型,跟被害者一致。“”这样啊……“ 只能认为是这个铠甲武士动起来袭击了被害者。现在我可以想象出具体的画面:铠甲武士从刀鞘里拔出寒光闪闪的刀,向着被害者的后背刺去——”警方现在是在往哪个方向进行调查?“”这样下去应该会认定是自杀案吧。“”自、自杀?“”从现场状况来看,这个房间里应该不会有别人。“”但是被害者是背后中刀死亡的啊?要是比较短的菜刀或是小刀就算了,一个人怎么可能用日本刀刺到自己的后背?“”不,他只要把日本刀固定在一个地方就可以了。为了伪造受到他人袭击的假象,把刀具固定在一个地方往自己身上捅,这是很老套的伪装手段。“”那要固定在什么地方……“ 啊,这里不是正好有个地方吗。 就是铠甲武士身上。 要是自己背对着手持日本刀的铠甲武士撞上去,应该就可以实现用日本刀自杀了。 但是我立刻枪毙了这个想法。 这可是”黑之挑战“。 不可能会是自杀。 不可能……? 要是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本身跟”黑之挑战“并没有什么关系呢?”我说,雾切妹妹,会不会——“ 我本想跟雾切说话,她却好像已经对铠甲武士失去了兴趣,走向了房间里侧的门。 把门封住的皮筋还保持着原状。门把手下面有旋钮锁,看样子只要一转就可以从内侧把门锁上,但凶手不知为什么没有把旋钮锁锁上,而是用皮筋把门封住了。这是不是跟密室手法有什么关系呢。 雾切仍然保持着沉默,两只手按在双开门的其中一扇门上,把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体重压在上面往外推。 把门封住的皮筋稍微伸长了一点,门中间出现了一条缝,勉强能让风透进来。 门后面是后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来帮你。“ 我在雾切旁边背靠着门,打算利用腿部力量用后背把门顶开。这样一来,皮筋倒是出乎意料地伸长了,门中间的缝隙大概能让一个人把手臂伸进去了。”咦,这皮筋很松嘛。“”看来有必要想想为什么要用皮筋把门封住,“雾切从门旁边走开。”我想关键就在这样用力把门推开时制造的缝隙。结姐姐大人,这次我们不要只推一边,试着把两扇门同时推开。“ 我们同时把体重压在双开门的两扇门上往外推。 门中央的缝隙扩大了,差不多可以让一个身材纤瘦的人挤过来。只不过,皮筋正拦在相当于腰部那个高度的位置,要想避开它就必须从更狭窄的缝隙里挤过去,感觉需要一点技巧……”不过这样一来,有一件事倒是清楚了,这个密室是有空隙的。“ 只要找个东西卡在门缝里,应该就可以很轻松地出入房间了。这个密室乍看之下被皮筋封得密不透风,实际上却是有空子可钻的。”但是外面没有脚印啊。“”啊……这样……“ 这扇门面对着后院,从这里出入的时候就必定要经过外面。但是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中庭和后院都没有见到有人走过的痕迹,这是我们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实。”啊,但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外走廊那边呢?要是那边门上的皮筋比较松的话……“”我们打开门的时候,用尽全力把门拉开才能让刀子伸进去,我想应该没办法制造出可以供人出入的缝隙。“”咦——……那果然还是密室?这是不可能犯罪吗?“”谁知道呢。所谓的不可能犯罪,归根结底是‘让人觉得不可能实现的犯罪’,只是我们这样认为而已。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坚信这不是不可能,那么不可能犯罪这种幻想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我们是侦探,就算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也要承担起这个职责。“ 虽然雾切说得又干脆又坚决,但一般的侦探是不可能有她这种觉悟的。她是个天生的侦探,同时对她而言,侦探事业就是人生的一切,果然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够达到这种境界。 也许这就是把我和她隔开的墙壁吧。”我说,结姐姐大人,我们顺便到外面看看吧。“”……嗯,说得也是。“ 虽然从眼前这扇门出去比较快,但我们没穿鞋子,所以必须得先回一趟玄关。我们离开了命案现场,沿着外走廊去往主屋。 玄关前的水泥地上摆着一大堆皮鞋,应该是警方相关人员的,我们花了好一番工夫才从当中找到自己的鞋子。 雾切在拿起自己的鞋子之前,先把最开始来访的五个人的鞋子拿了起来往里看。 “你在干什么?” “检查鞋子的尺码。” 宿木 28.5 八鬼 27.5 白州 26.5 杜若 24.5 水井山 22.0 “你一直很在意鞋子的尺码,这难道是什么线索吗?” “这个嘛,这可能会是为数不多能够成为杀手锏的线索之一。” 虽然雾切是这么说的,但我完全搞不清楚这玩意儿怎么能成为线索。 我们拿起自己的鞋子之后,没有回到现场,而是沿着走廊径直往前走,打开了通往中庭的门。门一打开,小雪就伴随着刺痛肌肤的冷气飘了进来。虽然雪一直下得不大,但由于气温很低,雪好像还是一点一点积起来了。 我从背包里取出电筒,打开开关,苍白的光在雪地里描出了一个圆。 “好冷……雾切妹妹,你靠过来点。” 我抱着她的右臂,跟她贴在一起抵御寒冷,在雪中向前走。 我们穿过中庭,从主屋和剑道场之间的狭窄缝隙之间走过。这里好像已经有不少侦查人员来过了,地上留下了许多脚印。 透过镶着窗格的窗口可以看到剑道场内的情况,只不过要是里面的灯没开,从外面也就看不到里面了。在被害者被杀的时候,房间里的灯没开,应该是凶手害怕有人从窗口外面目击到犯罪瞬间才把灯关上的。但是这样一来,凶手也就必须在自己完全失去视力的情况下实施犯罪了…… 走过这条狭窄的缝隙之后,我们来到了后院,这里果然也有不少杂乱的脚印,应该是侦查人员留下的。只不过,我们也已经确认过,在刚刚发现尸体之后,这里没有任何人来过。 天气越发冷了,不仅是风声,不知从哪里还传来了水流声。后院里侧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水声是从那边传来的。 我们翻过齐腰高的栅栏,循着水声在竹林里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道悬崖,突然出现的深渊让我不由得腿脚有点发软。 “好险,差点就掉下去了。” 崖底距离地面大概有五六米高,我把手电筒向着正下方照去,崖底是一条黑漆漆的河流,水流的速度好像相当快,要是掉下去可就完蛋了。 我们折回竹林,再次翻过栅栏。 “结姐姐大人……你看这个。” 雾切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栅栏横板上的一个地方。我把手电筒转过去看。 木板顶端有很新的擦痕,附近一块的雪都被弄掉了,就好像有什么类似于铁丝的东西曾经挂在这里。 “不知道这是什么。” 雾切抬起头,看着建筑物的方向, 对面正好就是案发现场所在的剑道场入口。 面对后院的门就是刚才我们两个在里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开了一条缝的那扇双开门。现在这扇门是关着的,而且虽然这扇门是向外开的,但设置有高出地面一截的带房顶的门廊,开关门的时候也不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但是,只要走出门廊,往返主屋之间,就一定 会留下脚 印。 我们先来到了剑道场入口处的屋檐下,这里的右手边是主屋,我们之前所在的中庭在主屋里侧。 我把手电筒向左手边照去,那里有一条小水沟和水车小屋。 “哇,好厉害,是水车耶。” 手电筒的光映照出怀旧的一幕,我不由得叫出声来。之前因为太暗,我一直没发现这里还有架水车。 水沟里的水穿过竹林,最后好像是流到崖底去了。但是,在深冬的严寒天气里,水在崖底结成了冰,水车也完全静止不动了,上面结了厚厚的冰柱。从冰柱的大小看来,这架水车应该已经冻了整整一个冬天了。 “以防万一还是到小屋里面去看看吧。” 雾切迎着风眯起眼睛说。 “咦……那里面有什么?”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去看看。” 我们挤成一团往水车小屋走去。入口在水沟对面,必须沿着上面那道小桥走过去。不过话是这么说,水沟最多也就一米宽,也不是跳不过去。 深夜时分,在一片黑暗之中,竹林边茅草屋顶的水车小屋——感觉随时会冒出些什么东西来。 “不会有杀手突然从小屋里面跳出来吧……?” “别让我想起不好的事情。” 雾切面不改色地说。 我们打开水车小屋老旧的木门。 我把手电筒当做武器挥了几下,把小屋里面照亮。 除了房间中央利用水力驱动的石臼之外,再就只有堆在房间一角的铁锹等园艺工具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让人觉得危险的东西。 只不过,其中有一样东西让人很在意。 那是个千斤顶,就像个大弹簧一样,是给汽车换轮胎的时候用来把车顶起来的。 雾切把它从角落里拖出来,这东西不重,以她的力气也完全可以移动它。一般来说千斤顶都是放在汽车后备箱之类的地方以备不时只需的,不过就算放在这间小屋里,倒也说不上很可疑。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雾切妹妹?” “嗯,这个应该派得上用场。” 她一只手提着千斤顶走出小屋。 接下来我们开始检查水车。 “果然有点不一般啊,”我把冰冷的手指放在嘴边呵着气,紧紧偎依着雾切。“雪、水车和日本刀,这是物理性诡计的三大要素呢。” “……是吗。”雾切好像不大感兴趣。“不提这个了,你看,那根冰柱好大。” “你想要吗?那我给你把最大的那个折下来。” “我才不要。” “为什么?我拿第二大的那根冰柱,我们用来打着玩嘛。” “不行,”雾切摇摇头。“冰柱是重要的证物。” “咦……冰柱?” “是啊。” 雾切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得意表情。她可能以为自己没有把感情表露出来,但其实已经完全写在脸上啦。 “雾切妹妹,密室之谜你难道已经解开了?” “嗯,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她一脸波澜不惊地说。 虽然我跟她看到的东西都一样,但我还是完全搞不清东南西北。明明我才是侦探…… “你仔细看看冰柱,应该能看到冰里面有一道横向的白线,就像裂纹一样。” “啊,真的耶。” “这就是能够证明犯罪手法的有力证据了。” “……真、真的吗?” 要是把冰柱横向截断,然后再把两个断面拼在一起还原,应该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但是我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水车反正还是不会动,水沟里面也不会有水流过。 为了摆脱寒冷,我们从后院穿过中庭,回到了室内。虽然鬼屋里面也算不上暖和,但比外面可好多了。我们两只手提着鞋子,沿着走廊往前走。 “密室手法是解决了,但要想准确地指出凶手,看来还要花不少时间。” “要花多长时间?” “需要一个人一个人询问证言……详细彻查相关情报需要三天,也可能更长……” “那样时间就不够了啊!” “当然,我们不能花那么长时间。可以的话最好只用理论解决,但既然时间有限制,那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雾切目光凛然,眯起眼睛说。 除了宿木、八鬼、杜若、水井山四个人之外,我们还把几个刑警叫到了杀人案现场所在的剑道场。 现在时刻已经是凌晨两点了,集中在这里的人都明显面有疲色,其中唯有雾切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表情。 “请问……龙造寺先生是怎么说的?” 一位刑警立刻毕恭毕敬地要求我们做出解释。 说到底,我跟雾切是以龙造寺的信使身份站在这里的。 雾切开口了。 “这个案件看起来复杂,实际上是一起非常单纯的密室杀人案。” “请问这是龙造寺先生的意见还是你的意见?” 雾切不理睬刑警的问题,接着往下说。 “两扇门都是从内侧用皮筋封起来的,几乎没办法打开,一个成年男子要使出全力往外拉才能制造出一点缝隙。” “嗯,把刀子伸进缝隙割断皮筋之后我们才进去的。” 宿木说。 “问题在于,为什么凶手要用皮筋。他为什么不用更结实的锁链或是铁丝,而要选择皮筋,这其中的理由是什么?只要从这里去想,密室之谜很快就能揭晓。” “唔嗯……那么请你实际操作给我们看一看。” 几名刑警从门边走开,把主导权交给雾切。割断的皮筋握在雾切手里,现在它们已经又被重新系好了。 “这个密室让目击者误认为门是紧紧封闭的,由此成就了一个完美的密室。但实际上,这个密室是不严密的,它充分利用了皮筋的特性。” “不严密的密室——是吗。” 刑警们一边点头,一边握着铅笔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与此同时,四位有犯罪嫌疑的访客却一语不发,静静注视着雾切的一举一动。 “首先,凶手在下午三点之后的任意一个时间,将白州寸铁叫到剑道场来。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被害者的,总之,他在和白州先生独处的时候,让对方摄入了安眠药或是有麻醉效果的药物,至于具体方法就只能想象了,可能是把药物掺在食物或是饮料当中,也有可能是让被害者吸入了麻醉药或是笑气。总而言之,必须要让白州先生暂时失去意识。” “事情会那么顺利吗?”八鬼抱着胳膊说。“话说回来,两个人单独待在剑道场的时候不就可以把对方干掉了吗。” “那样的话自己也有可能会被怀疑。说到底,凶手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才用了诡计的。” “管他是诡计还是摇滚,你把话说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雾切手臂交叉在背后,把脸转向房间靠里侧的那扇门。“首先做好准备工作,也就是用皮筋把通往后院的那扇门封起来。单纯要把门封住的话只要锁上就可以了,但凶手之所以要特意用到皮筋,是为了不让另一扇门上的皮筋看起来不协调。应该可以说,这是为了让密室保持统一吧。” “关键在于外走廊那边的皮筋对吧?” 我这样问道,雾切把目光投向我,点了点头。 “接下来,凶手把一尊铠甲武士摆在房间中央,这是障眼法,用来让警方怀疑被害者是利用铠甲自杀的,实际上警方也确实倾向于将此案解释为自杀。” “从 现场状况来看,只能这样推测啊。” 其中一名刑警一脸不高兴地说。 “这正合乎凶手的预想。既然现场是密室,那么四名犯罪嫌疑人都不可能实施犯罪,并且也不可能存在第三者,这样一来,那就只能怀疑被害者是自杀了。而从现场的状况看来,自杀也不是不可能。” “曾经有过这样的案例,某人因为自杀拿不到人寿保险金,所以制造出他杀的假象 ……不过死者本人进行伪装的情况倒是很少见。不过,这次案件的本质并非如此,没错吧?” “嗯。如果是被害者本人将自杀伪装成他杀的话,我认为他没有必要制造密室,不是密室反倒能够让他杀的嫌疑更大。遗憾的是,这次案件并不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案’。” “那果然是密室杀人案吗?”我问。“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感觉没有人能够实施犯罪了……” “不,其中唯一有一个人是有可能实施犯罪的。” 刑警们听到雾切这么说,观察起了四名犯罪嫌疑人的脸色。 宿木、八鬼、杜若、水井山四个人都神情狼狈,他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这并不复杂,只需要利用这个不严密的密室就行了。首先,凶手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在剑道场内将刀刺进失去意识的被害者后背,并故意让血溅在铠甲上,这是个虚假线索,用来引导我们得出自杀的结论。然后,凶手把这个千斤顶卡在通往外走廊的门里,把皮筋挂在门把和墙上的挂钩之间,缠上好几圈。” 雾切把她在水车小屋里找到的千斤顶放倒,推进敞开一条缝的两扇门中间,门中间的缝隙大概也就一个拳头宽。 “这个阶段要尽可能地把皮筋拉紧。在此之后,用千斤顶把门缝撑大。” 雾切摇动千斤顶的把手,门缝一点一点敞开。皮筋越伸越长,越来越细,不过还是没有被扯断。 在门已经开得相当大了之后,雾切停下了摇动把手的动作。 “这就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但是差不多只有小孩子才能穿过这个缝隙啊……” 雾切应该是可以穿过去的。 我觉得我应该有点勉强。 在四名犯罪嫌疑人中,能够穿过这条缝隙的…… 只有一个人。 “水井山小姐,请你试一试,看看能否穿过这条缝隙。” 刑警抓住了她的手肘催促她,她几乎尖叫起来,摇着头。 “不、不是的,不是我!” “没关系,只是个实验,请你试一试吧。” “这简直太乱来了!”水井山慌了神,转而逼问雾切。“你想陷害我吗?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在千斤顶的帮助下离开密室,在案发的时候,我可是跟大家一起在走廊上啊?如果我是凶手,那案发之时室内传出的响动又是怎么一回事?” “制造响动又不是什么难事。” 雾切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按照她事前所说,拨通自己的手机号码。 铠甲武士的脚边立刻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比如说就像这样,用手机拨通室内的另一部手机,让手机铃声响起。只要把手机铃声设定成响动声,隔着门听起来就像是凶手正在杀人,完全可以伪造出这样的假象。之后只要趁其他人发现尸体陷入混乱的时候收回手机就行了。” “怎、怎么会……我没有杀人!” “我们到警局再细说吧。” 两名刑警扣住水井山的双臂将她抓住。 然后把她带出了房间。 宿木、八鬼和杜若三个人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呆呆注视着水井山消失在门后的背影。 “没想到那个女人会是凶手……”八鬼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就因为这样女人才可怕。” 就这样,武田鬼屋的密室杀人案算是划上了句号。 没过多久,警方下达了全体撤出的命令,我们陆续离开了现场。除了两名警官留在门口负责看守之外,其他的刑警也全部离开了。 没有交通工具回去的人可以坐警车走,最后我们一行人当中,我和雾切同乘一辆警车,八鬼分乘另外一辆。虽然之前警方已经向我们解释过,告诉我们并非要把我们带到警局去协助调查,但八鬼好像情绪很激动,话变得特别多。 “我说,雾切妹妹,”我们并排坐在警车的后座上。“水井山小姐真的是凶手吗?我感觉很多问题都没有得到解释……” “警方会向她解释的,我想现在她应该已经被释放了。” “咦?” “我让警方的人配合我演了一场戏。她不是凶手,用千斤顶制造出入密室的暗道,这是凶手事先设计好的陷阱,用来引导侦探直奔这个简单的答案。” 要是换了我,肯定会直接奔向这个答案了。话说回来,我这个真正担任侦探的人,大概在遇上这个陷阱之前就已经进入解决阶段了。这个样子以后真的没问题吗…… “我也同样设计了陷阱,虽然这不大符合我的作风。既然没有时间准备充分的证据和理论,那也不得不采取多少有点强硬的手段了。” 没过多久,警车就开始往回走了。 凌晨三点—— 已经空无一人的武田鬼屋融进黑暗之中,化作了鬼魂肆虐的地方。生人的气息已经从这里消失,沉淀的寒气从房间里溢出,飘到走廊上,笼罩了整间住宅。 而现在,正有一个人在黑暗中穿行,缓缓向大宅接近。但黑暗并没有对这个人表示拒绝,因为此人也正是黑暗的居民。 这个身披黑暗的人并没有走进大宅,而是越过靠近悬崖的栅栏,走进了竹林,大概他是觉得这里不容易留下脚印吧,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害怕撞上在这里看守的警官。 这个人终于来到了大宅的后院。 他的目标就在这里。 这个人缓缓靠近水车。 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像是撬棍的东西,高高举起—— “到此为止了。” 伴随着少女的声音,藏在竹林里的探照灯一同射出强光。 那个人身上披着的黑暗立刻被驱散了。 暴露在光中的人是——杜若克丽丝。 她眯起眼睛瞪着探照灯,把手挡在额头上,好不容易才在强光之中捕捉到了少女的身影。 那是双手叉腰站立着的雾切响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请警方帮了个忙,”雾切举起一只手向藏身在竹林里的刑警们示意。“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要来消灭现场留下的唯一一处痕迹——” “你这小姑娘在说什么呢。” 杜若歪了歪脑袋说。 “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在这个时间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的一只耳环掉在这里,耳环很贵,所以我回来找,有什么问题吗。” 杜若对答如流,不知这是她早已经想好的答案,还是灵机一动突然想到的。不管怎么说,那个拖长了声音说话的轻佻女子仿佛已经不见踪影,她倒显得非常聪明伶俐起来了。 “你手里拿着的是?” “耳环有时候也会掉到手够不到的地方啊,我怕会发生这种事,以防万一就把这个带来了。” “不过那东西看起来更像是用来搞破坏的工具,”雾切手叉在腰上继续说。“你再怎么狡辩也是没用的,你做过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杀害白州寸铁先生的凶手就是你吧。” “我还以为你要说 第五章 非日常篇 朝阳斜斜照进电车,车厢里空荡荡的,好像被我和雾切包了场。在摇摇晃晃的回程电车上,我们俩并肩而坐,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平静时光。这时雪已经停了,窗外的人行道上还剩下一点残雪。就这样坐在电车上,感觉这样的风景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接连涌进来的人们很快把窗口和窗外的风景都挡住了。 我们在回家的车站下了车。 我回到自己寝室的时候是早上十点。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正要长出一口气—— 却突然发现不对。 墙上最醒目的地方用飞镖钉着五张横向排开的黑纸。 而这五张纸上全都用荧光笔写着一个大大的“完”字,并且飞镖上还钉着人物的拍立得照片,各自跟黑纸钉在一起。 “怎么可能……真的假的?” 我呆呆地咕哝。 那是利科负责的六张挑战书之中的五张。 “‘完’就是说……解决完了吗?” “看样子是的。” 就连雾切也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就是说他一个晚上就解决了五个案子?” 我拔下其中一支飞镖,查看挑战书的内容。 地点 音张岛 7000万 凶器 吉他 1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2000万 其他 扬声器 2000万 总开销 2亿2000万 跟挑战书钉在一起的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男子坐在椅子上,双手好像被绑在背后,他一脸愤恨地看着镜头。男子旁边有一群少年,他们比划着v字手势,对着镜头露出满脸笑容。 “我给利科打个电话。” 我用龙造寺给我的电话打给利科。三声呼叫音之后,利科接了电话。 “喂,利科?” “早上好,结小姐,晚上我去过你那边,不过你不在。我本来很想见到你的,真是遗憾。” “你自己进我房间了吧?这件事先不跟你计较,墙上的飞镖是怎么回事?” “抱歉,又在你墙上弄出了几个洞,习惯这么做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话说这倒也是个问题啦——那几张纸是什么意思?” “是解决了的挑战书。” “你说得轻巧,真的把五个案子都解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反倒觉得这几个案子太过简单,让人有点扫兴,看来这次的对决毕竟是以结小姐你为目标的呢。” “你别撒谎啊,告诉我实话。就算是你,一个晚上解决五个案子也是不可能的,还是说你果然事先就知道‘黑之挑战’的内容?” “我没有撒谎,而且我之前也对‘黑之挑战’的内容一无所知。事先知道了谜底之后再去解谜,就我看来真是顶无聊的事了。” 的确,考虑到他对于解谜的执着和热爱,很难想象他会特意把时间花在知道答案的问题上。 说不定……这些两三亿的高额案件,他真的能够三两下就解决掉。 我再次体会到,三零级的特殊之处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以貌取人,或是根据比我年纪小的男孩这个身份来判断他都是不行的,他是一个足以跟那位龙造寺月下相提并论的侦探。 “我只透露一点,贴在墙上的五个案子当中,犯罪嫌疑人全都在案件发生之前就被逮捕了。假如说犯罪嫌疑人是个赛跑运动员,他一旦跑了起来,那就必须拿出比他更快的速度才能追上他;但要是对方还站在起跑线上,那就只需要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就可以了。一个晚上解决五个案子的奥妙就在这里。” “什、什么奥妙?完全没解释清楚啊。” “也就是说,只要在案件发生之前将其解决,那么密室也好,不可能犯罪也好,这些功夫也就全部都省了。” 要是做得到我也不用花那么大力气了…… 到底有什么理论上的方法能够把还未发生的案件的真凶抓住? 神探能够解决案件,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但利科的手段几乎已经算得上是预知未来了吧。 “不过,实际上我有点后悔,在亲眼看到凶手所使用的手法之前就已经破案了,完全没有爽到了的感觉。” “听起来怎么有点下流啊。” “就是那方面的意思。” “太破坏形象了,别说了,”我有点受打击地说。“我不是怀疑你啊,不过这些人真的都是凶手?” “是的,所有人都已经供认不讳了,照片上的人就是凶手。照片背面还简单地记了一些他们的信息,要是哪天委员会来详细询问,你只要事先背下来就没问题了。” “你想得真周到啊。” 我把手上的拍立得相片翻过来,照片背面写着凶手的信息,字迹很可爱,简直像是出自女孩子之手。 凶手姓名 梁弘法 年龄 29 出生日期 12月29日 职业 软件工程师 备注 擅长唱歌 为高中时代被逼自杀的暗恋对象复仇 “从照片上看来,他们好像都被关在某个地方,那是在哪里?” “在龙造寺的城堡里。” “咦?你把敌人关在敌人的城堡里?这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我是让他手下的那些孩子把犯罪嫌疑人关起来的,没有告诉龙造寺,不过就算龙造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反正我已经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情况,就让他们开开心心地在那里过上七天吧。” “没关系吧……” 被利科抓住的犯罪嫌疑人无法实施复仇,等到时间到了,他们在“黑之挑战”中的失败就会成为定局。虽然不知道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会如何判定这个结果,但从规则上来说,只要凶手在时限内未能杀害目标人物,那就算作是失败了。 我又去看其他的挑战书和照片。 地点 黄泉水族馆 5000万 凶器 冰块 3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总开销 1亿5300万 凶手姓名 朽木嘉永 年龄 56 出生日期 2月10日 职业 潜水教练 备注 育有三女 其妻在十年前的抢劫杀人案中被害,为其复仇 地点 黄泉水族馆 5000万 凶器 硫酸 1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其他 煤气喷灯 500万 总开销 1亿6500万 凶手姓名 朽木乙子 年龄 21 出生日期 2月25日 职业 大学生 备注 朽木嘉永之女 其母在十年前的抢劫杀人案中被害,为其复仇 地点 泽目鬼自然会会馆 3000万 凶器 圆木 3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其他 羊皮纸 5000万 其他 宝石 2亿 总开销 3亿8300万 凶手姓名 胧 龙虎 年龄 33 出生日期 4 月13日 职业 侦探 dsc编号“355” 备注 正在追查跨国假币案 因胧家与泽目鬼自然会之间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恩怨而实施复仇 地点 大望洋馆 1亿8000万 凶器 大剪刀 500万 手法 密室 2亿 总开销 3亿8500万 凶手姓名 熊野圣果 年龄 20 出生日期 7月1日 职业 大学生 备注:计划制造由八名大学生参与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其友人被认为是在学生露营活动中跌入洞穴湖泊意外身亡,为其复仇 这样一来,可以说十二个案子当中的六个都已经解决了。在短短一天里就去了一半,而且利科所负责的案件全都在案件发生前就解决了,目前牺牲者只有一个人,谁能想到我们得到的成果会这么好呢。 话虽如此,我和雾切负责的案子还足足有五个呢…… “话说回来,结小姐,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干吗突然出题考我?”我灵机一动。“我知道了,是在豪华客轮上对吧。” “回答正确,”利科很开心地说。“我在‘厄喀德那’号上,这艘船目前正在太平洋上。这是我负责的最后一起案件,一下子就解决掉未免有点浪费,所以我打算把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陪凶手玩一场游戏。现在我玩得正开心呢。” “这、这算什么啊,没问题吗?” 我和雾切在诺曼兹酒店经历过的那些事,现在也正发生在利科身上。不过只要是利科,不管什么游戏似乎都难不倒他。 “你现在随时可以跟外界联络吗?” “在游戏设定上手机好像是违规的,不过这台手机我还是想办法保留下来了,如果有必要的话请随时跟我联络。好了,我该回去继续游戏了。” “等等,利科!” “什么事?” “……你可别死啊。” “不用担心,等到我平安回来的时候再吻我吧。” 电话挂断了。 “真的没问题吗……” 我放下了手机。 “好了,利科那边好像很顺利的样子,我们也开始解决下一个案子吧。” 我查看了一下挑战书。从金额上来说,武田鬼屋案是倒数第三个,剩下的五个案子当中,两个比它少,三个比它多。 真是前景堪忧。 “呃,距离比较近的好像是……” 我在一叠挑战书中翻找着,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雾切,发觉她正盯着墙壁,好像在思索什么。 “雾切妹妹,你怎么了?” “——啊?” 雾切猛地回过神来,看向我。 她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 看起来不像是没事。 “你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吧?案件的情报我来收集,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这可不行。” “你要是这个时候病倒了,那才是真的无可挽回了啊。算我求你了,稍微休息一下吧,好不好?” 我强行把雾切按在床上,给她盖上毛毯,她一脸为难的表情抬起头看着我。 我轻轻把她搭在脸上的头发撩开,她好像认命了的样子,把毛毯拉上来,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对不起,结姐姐大人。” “不用道歉啊,你现在需要休息。” “但是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之前不是说过吗,如果说每个案子可以花费的时间是二十八个小时,那现在剩下的五个小时就是多出来的,这段时间你就尽管用来休息吧。” 雾切好像很慌张的样子,眼皮颤抖着,凝视着我,好像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垂下了眼睛。 我一直在床边陪着她,直到她睡着。她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好像在做恶梦。 到底是什么把她逼到了这一步? 像她这样无比冷静的人为什么会害怕? 在解决了诺曼兹酒店案回家之后,她就开始不对劲了,难道说在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件事甚至让她不愿意再回家了。 以她这么糟糕的状态,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为了她,也许我应该去调查一下,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替她赶走这种痛苦。 但她肯定是打算独自承担这一切的,她似乎不愿把其他人卷进来。 对了,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趁她睡着的这段时间,不如去她家里调查一下。 就去看一看,哪怕是了解一点她究竟在烦恼什么也好—— 正在我打算站起身来的时候,衣服的下摆突然被扯住了。原来不知不觉间,雾切把我的衣服下摆给揪住了,我一动,她就醒了过来。 “结姐姐大人……你要走了……?” 她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不安地说。 “我也……一起去……” 她想要支起身体。 我把她按回去接着说: “我就是有些事想去查一下,马上就回来。以防万一,我把这台手机放在这里,里面存了我的手机号,要是有事就马上给我打电话。” 我把龙造寺的手机放在雾切手里。 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显着的变化,但她的嘴唇让我觉得她似乎一直有话想说。对于她到底想说什么这个问题,我能够想出好几个答案,也许这些答案全都是对的。 “那我走了。” 直到最后,雾切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我离开房间的时候,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这大概就是她表达自己那点小小意见的方式了。 我走出了宿舍。 虽然留下她一个人有点不放心,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再折回去了。 我出了学校,一路往雾切家跑。不能把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 她的家在一条平缓的坡道上面,那栋大宅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就像它是这一带的统治者一样。这片广阔的区域隐藏在白色的围墙和巨大的门后,我在山坡下面观察了一下情况,天空突然蒙上了一层阴云,周围暗了下来,简直像是这栋大宅正在发挥它的威慑力,要把我赶回去。 我鼓起全身的勇气,爬上坡道,来到门前。 我在这扇门上敲了几下,发觉并没有人来应门。 我从门边走开,沿着围墙往前走。 半路上,我发现围墙上有一处地方设有一扇小小的木门。包括雾切在内,住在大宅里的人好像平时都是通过这里出入的。 我试着推了推门,当然,门并没有开,好像锁上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这时大概就会打退堂鼓了。但我觉得,就算明知很危险,现在我也不能退缩。 站在这个地方,我的这个想法越发坚定了。 在平安夜的时候我曾经来过这里。 那之后,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是不是产生了什么重大的误解呢。 疑问主要是与雾切祖父有关的。 雾切不比等是代代继承侦探血脉的雾切家现任家主。据说他往来于全球各地,甚至还会接受各国政府要员的委托。 并且,他也是十五年前参与创立侦探图书馆的相关人员之一。这些元老级人物当中,也包括目前统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的新仙帝。他们两人似乎颇有渊源,是不是十五年前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呢,也许这些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 此外,雾切不比等既是侦探图书馆的创立者之一,同时也对给侦探划分等级的dsc制度持反对意见,其原因是他认为,身为一个侦探被划分等级,是雾切家的荣耀所不能容许的。 然而十五年后的现在,理当继承雾切家名号的雾切响子却在侦探图书馆办理了登记手续,被划分了等级。并且,据她所说,这一切都是“爷爷替我办的”。 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 还是说,十五年的时光让雾切不比等变了? 这应该不可能。雾切不比等还未退居二线,他仍然是个侦探,同时也还是雾切家的家主,他的立场并没有改变。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让硕果仅存的继承人在侦探图书馆登记? 会不会是想让她以侦探的身份得到锻炼? ——这种理由太肤浅了。雾切家非常看重侦探的荣耀,甚至于会把侦探的工作看得比失去亲人更重。要说是不知变通那也就完了,不过这也说明他们的觉悟就是如此高尚。别人会把雾切家的侦探跟其他那些平庸的侦探相提并论,他是不可能在明知这一点的前提下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很难想象他会把雾切家的名誉看得这么轻贱。 只不过,雾切响子本人却对提高dsc的等级态度很积极,她似乎也有她自己的目的。但是,在侦探图书馆办理登记手续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祖父,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外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据雾切所说,“爷爷基本上是在国外生活的”。实际上,雾切不比等现在也在国外,短时间内无法回国。就连大年初一当天,他好像也是在某个海外国家。当时雾切响子在电话里说了:“happy new year,爷爷。您那边是不是还没到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因为有时差吧。 雾切响子之前一直与祖父共同行动,长年在国外生活。在她七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当时她也没有回国,而是与祖父在一起。按照她说的,“差不多五年的时间里,我跟爷爷一起来来去去跑了海外的很多地方”。在母亲去世,工作暂告一段落之后,她应该是回了一次国,然后立刻又到国外生活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而在距今大概两个半月之前,她为了完成学业,“就一个人回国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问过她:“你跟爷爷两个人住在这里?”她点头了,并且告诉我说还有佣人住在这里。 在此之后,我实际见到了她祖父从这栋房子里走出来。 但是有点不对劲。 感觉祖父的所在之处似乎飘忽不定。 首先我觉得不对劲的是,平安夜还在这栋房子里的祖父,却在大年初一从另一个国家打来了电话。 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来来去去的是不是也太频繁了一点。 国际侦探也许有时就是这样,也只能这么想了,于是我立刻把这种不协调的感觉抛到了脑后。 早知道当时就仔细找雾切问一问祖父的情况了。 但她本来就不大愿意谈自己的事,要是谈起家人,就表现得更不情愿了,所以我一直没办法问得太深入…… 不过,我现在正在一点点接近这种不协调感觉的根源。 在我眼前却矗立着雪白的墙壁,仿佛在对我表示拒绝。 我站在围墙下抬头往上看。 我应该够得到的。 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不知为什么,这栋大宅附近完全感受不到有人生活的迹象,路上既没有汽车通过,也没有遛狗的大婶。 反过来说倒是正合我意…… 我靠着自己擅长的纵跳一把抓到了围墙的顶端。 我把身体撑起,让胸部高过围墙顶端,然后抬起腿爬上去,出乎意料还挺简单的。接下来只要跳到围墙另一侧就好了,我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一只猫,轻飘飘地飞起在空中,悄然无声地落在了墙后的地面上。 感觉这里的气温好像比墙外要低上几度,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不少地方还有些没融化的残雪。庭院里园林植物修剪得整整齐齐,碎石小路向前延伸而去。在小路的尽头,可以看到日式大宅的后门。 没有人来应门不知是因为屋里没人,还是因为屋里的人藏了起来。 如果是前者就好了。 我低下身体,向大宅靠近。挡雨窗关上了,所以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要是里面有人住的话,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把挡雨窗打开了。 不知不觉间,乌云已笼罩了天空。 之前还那么灿烂的朝阳不知去了哪里,大宅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这反倒更方便了我,我把自己藏进了黑暗之中。 我试着推了推其中一扇挡雨窗。 这扇挡雨窗没有上锁。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向窗玻璃后面看去。 但昏暗的走廊上什么都没有。 果然从外面看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进去呢。 我绕着建筑物走了一圈。最糟糕的情况下可能要打破窗玻璃进去了,当然,之前我从来不敢这么胆大妄为,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不上不行了,这间房子里面肯定有情况。 我藏在建筑物的拐角处,观察着前方的庭院,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响动。 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尖叫,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刚才打开了一条缝的挡雨窗现在大大敞开了。 有个人从里面探出了头。那是个女子,穿着漆黑的针织衫和裙子,外面罩着白围裙,一脸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她的刘海整整齐齐地梳到一边露出额头,上面布满一条条神经质的皱纹。虽然我觉得她应该还很年轻,不过看起来年纪似乎也不小。 难道是住在这里的佣人? 直接问问她吧。 这间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正要站起来,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穿围裙的女子把手伸到外面,打算把挡雨窗关上—— 她手中握着一把闪着暗淡光芒的菜刀。 我赶紧藏进建筑物的阴影里。 那是……应该只是正好在做饭吧? 此外还有什么理由呢。 比如说,察觉到有人闯了进来,打算把这个侵入者赶走? 气温越来越低,我的脸上却淌过了一丝冷汗。 这时是不是该撤退了。 我暂且从建筑物旁离开,来到园林植物的阴影之中。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庭院,中途没有地方可以藏身。 不,两手空空地回去也是无济于事的。 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我一定要去查上一查。 总而言之,从这个除了宽敞之外一无是处的庭院当中跑过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好了,准备跑。 我拿出百米赛跑运动员的气势飞奔出去。 但是半路上脚下一绊,跌了个大跟头。 我的脚陷进了地面。这里的土地格外柔软,跟周围相比是个低洼的地方,由于还留有一点残雪,我之前都没有发觉。我本来是趴在地上的,为了支起身体,我把手撑在了地面上。 我手撑着的那个地方,睡着一个穿和服的人。 不……准确来说,是埋着一个人。 那是一具尸体。 这尸体半是腐烂,半是白骨—— 尸体的体型和衣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概— — 是在平安夜那晚,从这间房子里出来迎接我和雾切的雾切祖父。 没有错。 没有错。 没有错! 雾切的祖父死了。 为什么? 是谁杀了他?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跌倒的疼痛,以及莫名的恐惧,令我站都站不起来,全身瘫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在这种情况下,更不用说去注意背后的动静了。 因此,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有发觉有个黑影正在悄悄从我背后靠近。 那个人影在我周围的地面上映出一片黑色的时候,我才发觉危机已经近在眼前。 回头一看,穿围裙的女子正站在我身后,高高举起菜刀。 这一瞬间,我理解了目前的状况,就好像眼前的一切与己无关一样。 有种疏离感,感觉就像在做梦。 而现实这把利刃就这样向我挥下—— 就在我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个瞬间,穿围裙的女子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女子背后站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子。看来是他用手上的铁锹柄敲了一下女子的膝窝。 然后,他轻轻在女子肩膀上一拍,女子一下子就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男子立刻拉着女子的一只手,动作利落地把她的身体翻了个面,让她脸朝下对着地面,然后把她的两只手反绑到背后。 我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用手指给我打了个手势。 好像是要我快跑。 我打算站起来。 腿脚完全提不起力气,我脚步蹒跚地弯着腰来到围墙下面。 在这种状态下实在没办法跳过去。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刚才那名男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跑了起来,我踉踉跄跄地勉强跟着他跑。 终于在围墙中间看到了一扇小小的木门。 男子打开门的内锁,把门打开。我被一把推出门,逃到了围墙外面。 然后,那名男子也立刻出来了,他把门关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快走。” 男子这样说道,然后一路小跑下了山坡。 往前走了一段,在民宅的拐角处停着一辆黑色汽车,男子用遥控钥匙开了锁,催促我上车。 这时我才看清楚这男子的容貌。他应该也就三十五岁左右,意志坚强的眼神和凛然的表情似乎跟某个人很像。 我坐进汽车的副驾驶座,他立刻发动了车。 映在后视镜里的大宅越变越小,在道路的前方,一束光从云层的缝隙间照了下来。 车融进了商业区的车流之中。 有种终于回到了现实的感觉。 “那个……多、多谢您的帮助。” “不,道谢就不必了,可能的话希望你可以忘记跟我见面的事。” “那、那个……好的。”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然而先忍受不了沉默的人却是他。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把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说。 “那个……请问您是……” “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他将严肃的视线投向前方,说道。“我的立场比较复杂,请你体谅。” 我浑浑噩噩地点点头。 我突然发现仪表盘上胡乱摆着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封面上有个似曾相识的符号。那个符号好像是…… 希望之峰学院的校章。 男子留意到我的视线,一边开车一边用另一只手拿起文件夹插进车门的侧袋里,像是想把它藏起来。 对了,我知道他像谁了。 是雾切响子。 她的父亲好像是在希望之峰学院当老师的。 那么这个人…… “难道说您是雾切妹妹——雾切响子妹妹的父亲吗?” 他只是把领带松开了一点,什么都没有回答。 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他有那扇出入大宅的木门的钥匙,有家里钥匙的人并不多。 “你在那种地方干什么?” 他反过来问我了。 “我有个朋友,她的名字叫雾切响子,”我故意提到了她的名字。“她最近样子有点不对劲……好像非常不愿意回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到她家里来看看……” “这样啊。” 他只回应了这么一句。 车遇到红灯停下了。 静止的汽车内,他再次开口说: “她没有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 车再次开动了。 “我觉得她应该看到了那具尸体。” 因此她才感觉到危险而离开了家。 并且她隐藏自己的行踪,在外面流浪了差不多十天。 但是有点不对劲。 尸体已经有一部分化作白骨了。 尸体被掩埋之后至少过了两三个月了吧。 这样的话…… 差不多半个月之前,平安夜当晚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雾切祖父又是怎么回事? 啊…… 原来如此…… 那是新仙帝!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欺骗雾切响子的? 新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的? “她现在在哪里?” “在我宿舍的寝室里。” “这样啊。” “您要去跟她见面吗?” “我没脸见她。” 他耸了耸肩说。 他把我一直送到宿舍,我下了车。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还叮嘱我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跟他见过面,当然也包括她—— 我开始担心起她来,一头冲进自己的寝室。 雾切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梳头发。 “你回来了,结姐姐大人,正好,来帮我编头发吧。” 我点点头,绕到她背后。 她的头发又柔软又美丽,就像她纯洁的心灵凝结而成的实体,我给她编着头发,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对她这么残忍呢。 我偷偷擦了把眼泪。 不可饶恕。 不管伤害她的人是谁都不可饶恕—— ——to be tinued (第三卷·完) 第一章 生存喧嚣(一)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行寒录 翻译:fragrance (译注:原文为“生存狂騒”,与“生存競争”(生存竞争)同音) 利布拉女子学院 ——五月雨结 (译注:即之前的“天秤座女子学院”,本章起改为音译,之前相关章节已全部参照修改。) 你跟曾经的我很像——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干部,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大侦探龙造寺月下是这样评价我的。 这句话说的应该不是身为一个侦探的能力,而是态度吧。话说回来,本来“000”侦探和我之间在实力和业绩上都几乎是天差地别,根本没办法比较。 “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也不能容忍邪恶的存在。所以,为了消灭邪恶,我决定要得到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器。” 龙造寺是这样说的。 不能容忍邪恶的存在,这种想法我的确也有,自从失去妹妹之后,它就一直深深铭刻在我心中。 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 为了救一个人,而让一个人哭泣,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呢。 “在纯粹的救济面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不对。 这是强者的理论。 如龙造寺这等拥有天赋才能的人才会得出这个答案。而我原本就是一个既没有才能又一直过着平凡生活的人,对我来说,这大概是一种我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境界吧。 即使如此,还可以说我和他很像吗?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一战,也是证明他和我并不相同的一战。 除此之外,龙造寺也赋予了这次游戏很多的含义,光是我能够体会到的就有好几层意思,比如说目的之一是揭穿御镜灵这个来历不明的侦探的真面目,另一个意图则是把雾切响子引到现场,从某个侧面来说这同时也是他们所发起的“000”级别的争斗,从这次的胜负结果之中也可以大致窥见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今后的发展方向。 有平行思考和多任务处理的天才之称的安乐椅伯爵,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然而……我不由觉得,应该还存在一条线能够把这好几条支流全部连起来。 ——真正的目的。 龙造寺月下到底想通过这次游戏找到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要想胜过龙造寺月下,我必须先解决眼前的案件。 我现在正在十二挑战的其中之一所在的地方,“利布拉女子学院”。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跟雾切响子分别之后,我先坐上电车,后来又换乘公交车,到这里我都记得,但之后就不清楚了。醒过来的时候,我倒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眼前站着一个披着带帽子的黑色斗篷的人,疑似就是案犯,背后则是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尸体,看起来应该是女高中生。 黑斗篷看到我之后立刻逃跑,冲进了一个房间。我追在他后面进入那个房间,但黑斗篷却不见了,只有并排摆放着的两口棺材。 我认为黑斗篷应该是藏进了其中一口棺材里……但里面装着的却是两个女高中生,跟被害者一样穿着水手服。她们俩双手戴着手铐,双脚戴着脚镣,嘴被胶带封住了。 黑色直发从中间分开,戴着发带把额头整个露出来的女孩是滩月夜。这女孩有一双猫一般的眼睛,性格不太好相处。 而另一个红色头发,发型是蓬蓬松松的妹妹头的女孩则是远秋津菜砂,从外表看来性格应该比较文静温和。 她们俩好像是同班同学。 她们为什么会被装进棺材里—— 还有消失的黑斗篷到底去了哪里? “月夜同学,”菜砂开口说。“你记不记得被装进棺材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不……我只记得自己早上打算去上学,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你打车上学啊?” 我这样问道,她摇了摇头。 “今天是例外,平时坐的公交车好像是因为堵车还是什么晚点了,再等下去要迟到了,所以我就打了车。” “我也是,”菜砂说。“我坐的公交车跟月夜同学不是一条线,但好像也晚点了很久,车站排起了长队,我没办法只好坐出租车了。然后……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这就是说,你们很有可能是被出租车司机带到这里来的啊。话说回来,公交车晚点搞不好也是他们干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坐上假的出租车。” “怎么会这样……”月夜脸色发青地说。“你说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难道是什么绑架团伙?” “你不妨就这么想吧。” “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们?因为我家里有钱?” “你家里很有钱?” “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的,不过家里更有钱的孩子周围有的是,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我……” 月夜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被害的竹崎同学家里也很有钱?” “嗯……大概吧……我不大清楚。” “真要说的话,竹崎同学在班里是属于下层阶级。” 菜砂插进来回答道。 “喂,小砂——” “本来就是这样啊?” “话是这么说……” “实际上,在班里她们和我们之间隔阂很大,基本不怎么交流。虽说如此,小团体之间也几乎不会发生冲突,彼此是互不干涉的关系。” 既然是高中生的小团体,这种情况也是随处可见的吧。不过比起这个,更让我在意的是,菜砂这女孩跟她外表给人的文静印象相当不同,说话一针见血,洞察力似乎也很优秀。刚刚打开棺材的时候她的确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相当镇定了。 如果是她——应该也能够胜任“黑之挑战(noir duel)”的案犯角色。 “关于那位竹崎同学,”菜砂继续说。“你说她被杀了,是真的吗?” “嗯,我亲眼看到的,她流了好多血,我也检查过她的脉搏,确实没有了。很遗憾……她真的死了。” “难以置信。” “不,所以说……你看,她的学生手册也在这儿。” “这种东西想怎么伪造就怎么伪造。搞不好竹崎同学就是这场奇妙恶作剧的主谋,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既然这么说,那你亲眼去看看好了,”我有点恼火起来,说。“出了这个房间直走就到了——” “我也很想去,但我现在这样动不了。” 菜砂把手铐举起来给我看。且不提手铐,要是不把脚镣取下来,她应该没办法随意走动。不过脚镣只是把她的两只脚用锁链连在一起,并没有固定在棺材里,要是费点力气应该还是能走的。 “是啊,你先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个啊,快点给我们打开!” 月夜吵了起来。 “就算你叫我打开我也没办法……我又没钥匙。” 我耸了耸肩说。 刚才我检查她们俩身体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像是钥匙的东西。 “而且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给你们打开,搞不好你们就是凶手。” “把脚上的打开也行!” “不,就说我没钥匙了……” “那你就别磨蹭了,赶快去找啊,要是钥匙在那个什么凶手的手上,那你就把它抢过来。既然你是侦探,这种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在话下吧?” “不要强人所难啊……” 不过再这样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我就去找找钥匙,顺便调查一下其他地方吧。 “你们两个能不能在这里乖乖待着?” “除了在这里乖乖待着我们还能干吗啊。你赶快去吧,顺便找找厕所在哪里,劝你最好不要让我忍太久。” “我、我知道了,”我打开房门之后回过头。“要是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把这里的门开着。” 两个人点头答应。 把她们留在房间里真的没关系吗…… 不过如果她们真是凶手倒是用不着担心了。 我打算让门就这样开着,松开了门把手,紧接着滑动门沿着滑槽自动滑了回去,缓缓关上了。这应该不是自动门,而是那种滑轮上装有闭门器的结构,在医院之类的地方这种门很常见。把门全部拉开,推到最边上按进去,门就不会滑动了,这样就能让门一直开着。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 问题不在这个闭门器结构……而在黑斗篷逃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他是提前让门开着的? 回想起来,我记得其他门也全都是开着的,好像一开始他就已经确定了逃跑路线一样。 凶手难道一开始就打算到这个房间来的吗。 还有一个奇妙的地方。 哪里都找不到锁门用的旋钮或是锁孔。 我追在黑斗篷后面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这扇门就像被锁住了一样完全打不开。然而门上是没有锁的。 那么为什么门会打不开呢。 果然还是用东西把门卡住了吗? 门是沿着室内一侧的滑槽滑动的,所以只要找根木棍之类的东西卡在滑槽上就可以让门打不开了吧。 然而看起来门周围的地上什么都没有。 那难道是黑斗篷从内侧把门抵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黑斗篷几乎就没什么时间藏起来了…… “我说,你在那种地方站着不动干吗呢?”背后响起了月夜的声音。“赶快去找钥匙啊。” “啊,嗯……” 我决定暂且搁置这个问题,来到了走廊上。 走廊大概长十米左右,宽度并不特别宽,地上铺着地毯,因此听不到什么脚步声。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木质的,有一种旧木头的独特气味。由于没有窗口,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我穿过走廊,走过门口,这一扇门是普通的开关门。回想起来,黑斗篷逃跑的时候,这里好像也是开着的。 我从走廊上走出来,发现这里是一间宽敞的礼拜堂。室内铺着让人感觉凉飕飕的石料地板,给参加礼拜的人用的长椅总共大概二十张,一张长椅差不多能坐十个人。最里面的地方高出一截,上面有布道台,摆放着十字架和圣母玛利亚像。对面好像就是这栋建筑物的出入口 ,看起来礼拜堂里并没有窗口,唯一可以依靠的光源只有安装在墙上的白炽灯。 我首先向着出入口走去。 打开一扇对开式的大门,我来到了一个像是门厅的小房间里。前方的门似乎是通往外面的,但门上盖着厚厚的木板,并且用钉子钉住了。以我的力气是没办法把木板取下来的,自然也就没办法出去。 门厅旁边是男女分开的厕所。我先进了一趟女厕所,确定里面没有人。厕所里面有窗子,但也被木板封住了。 我姑且也到男厕所里看了看,没有人,要是里面有人我反倒要大叫起来了。里面的窗子也被封住了。 我大概了解这栋建筑物的结构了。以宽敞的长方形礼拜堂为中心,左右各有一条走廊向两边延伸,尽头各自有一个圆形的房间。俯瞰整个建筑物,正好是一个十字架的形状,这种结构在教堂和圣堂之类的地方很常见。 把圣母玛利亚像所在的位置作为十二点方向,九点钟方向是两口棺材所在的房间,三点钟方向是我一开始醒来的那个房间,六点钟方向是门厅。除了厕所之外,没有其他房间,也没有窗子,应该可以认为出入口被完全封锁了。 我们被关起来了。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看不到外面的光,也没有时钟,不过根据我的感觉,过去的时间大概还不到一天。由于我跟大家约好在正午的时候电话联系,要是打不通我的电话,雾切和其他侦探应该会马上赶来的。 不——最糟糕的情况下,搞不好其他侦探也跟我一样被关起来了。 ……不知道雾切妹妹有没有事。 在破案这方面应该是用不着为她担心的,她为了追寻真相而不惜牺牲一切的态度反倒更加让我不安。我总是害怕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消失,这种不安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跟雾切妹妹一起回宿舍去。 我必须赶快破案。 凶手肯定就在这栋封闭的建筑物内部。 那个黑斗篷绝非幻影。 而是现实。 但那家伙却从没有出口的密室里消失了。 两个被装进棺材里的人,果然她们其中之一就是凶手吗—— 嗯? 等一下。 我查看了一下从两个女高中生那里拿到的学生手册。 仔细看来,上面还写着生日。 滩月夜 生日 7月30日 远秋津菜砂 生日 8月21日 我记得雾切在跟我分别之际说过“要小心天秤座”。虽然我没来得及问她其中的缘由,但她应该是想说凶手有可能就是天秤座的。 我坐电车的时候查了一下天秤座的生日所在的范围,一般而言是九月二十四日到十月二十三日之间。 月夜和菜砂都不是天秤座—— 我不知道雾切所说的“凶手的可能性”到底有几分正确,不过既然她特意告诫了我,那就不能当做耳边风。 她们俩都不是凶手? 还是说凶手预料到有人会调查自己的生日,事先伪造了学生手册?如果真是那样我觉得一开始就不要把手册带来或许更好…… 顺带一提,被害者竹崎花也不是天秤座,我已经查看过学生手册了。 既然月夜和菜砂都不是凶手,那消失的黑斗篷到底去了哪里? 我沉思着回到礼拜堂。 我从一排排长椅间穿过,走向最里面的布道台。我小心地往布道台背后看了一下,那里没有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了。 我抬头看向圣母玛利亚像。应该是石膏像吧,跟一个小孩子差不多大小,摆在我齐胸高的地方。十字架挂在更高一些的墙壁上。 仔细一看,我发现圣母玛利亚像戴着一个银光闪烁的吊坠。 很少见到有装饰的圣母玛利亚像。 我凑近一点再看,发现那不是吊坠,而是一把穿在链子上的小钥匙。 钥匙——? 该不会是手铐的钥匙吧? 我爬上圣母玛利亚像所在的平台,打算把钥匙取下来,不过链子解不开。我打算把它从头部脱下来,但链子太短,卡在了下巴上。 没办法了,把她们俩叫到这里来还快一些。 不,大概也不行。就算可以把她们俩带到这里来,高高悬在头顶上的钥匙也还是用不了,更何况要是这是脚镣的钥匙就更没办法了…… 把石膏像的脖子折断拿钥匙? 我怎么做得出这种遭天谴的事啊,圣母玛利亚也保佑我学校里的学生们,从心理上来说破坏她的雕像我是做不到的。 看来圣母玛利亚像的脚部似乎不是跟底座连在一起的,应该可以把雕像抬起来搬走。 只能搬到刚才那个房间里 去了…… 我环视周围。 礼拜堂角落里有一台带滚轮的货架车,上面有把手,可以用来推着运送重物。 正好! 我把货架车推到圣母玛利亚像下面,接下来我爬上底座,把圣母玛利亚像抱起来,轻轻放到货架车上。雕像的重量大概有个二三十千克吧,在江户川乱步的小说里,这座石膏像里面可能会藏着尸体,不过这次应该没有,那种情况下雕像会更重。 我把雕像在货架车上搁好,把货架车从台阶上放下去,推着它来到棺材所在的房间里。 我穿过走廊,从大开的门口往房间里看。 “钥匙我找到了。” 从门外可以看到两口棺材并排放着,但没有看到月夜和菜砂的身影。 “咦?” 我推着货架车走进房间。 就在这时,从旁边突然冲出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我身上。 我承受不住冲势,横着倒在地上。 又有什么东西压到了我身上。 “小砂,就是现在!从她手上抢钥匙!” 是月夜,她趴在我身上,把我死死压住。 菜砂站在门口,手脚上还戴着手铐和脚镣。 “对不起,我们别无选择。” 她在我旁边蹲下,用戴着手铐的手在我的衣服和口袋里翻找。 “哎呀……?” “怎么了,小砂,快找钥匙啊。” “好像没有。” “没有?这家伙骗我们啊。” “我没骗你们,”我呻吟着说。“你们不用这样,我会把钥匙给你们的!” “唠唠叨叨的吵死了!你这个绑架犯!” “我才不是绑架犯!”这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和它放在一起的名词。“我是侦探!” 我使出全身力气把月夜推开,然后站了起来。 月夜好像突然开始害怕了,缩着脖子抬头看我;菜砂也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跪在地上。 我拍了拍外套的衣摆,整一整衣领。 为了让头脑冷静下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 “我的名字是五月雨结。还没跟你们说过吧?虽然你们俩可能都不愿意相信我……说实话,我也还在怀疑你们,关于这一点我们就算扯平了。总而言之,现在暂时休战,可以吧?” 两个人沉默着点头。 我指了指货架车上的圣母玛利亚像。 “钥匙在这里,挂在圣母玛利亚的脖子上,取不下来所以我整个搬过来了。不知道钥匙对不对,不过我觉得有尝试的价值。” 我推动货架车,把雕像送到月夜旁边。她坐着没动,两条腿向旁边伸开,把两只手向前伸出。 “打开手铐之后可别再像刚才那样胡闹了啊?” “……我知道啦。” 我把手铐凑到圣母玛利亚的脖子旁,把钥匙插进锁孔。 转动钥匙。 手铐一响,打开了。 “猜对了。” “感谢上帝。” 月夜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脚镣也顺便试试吧。” 我把她的两条腿抬到圣母玛利亚像旁边,把钥匙插进脚镣的锁孔里。 同样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太好了,两边的钥匙都一样,可能跟总钥匙差不多吧。” “小砂,这次轮到你了。” 接下来就交给月夜了。 很快菜砂也摆脱了手铐脚镣的束缚。 她们俩很开心地彼此拥抱了一会儿。 “刚才我大致查看了一下建筑物内部,入口和窗子都封住了,想出去并不容易,看来我们是被关起来了。” “别开玩笑了,我今天还要上小提琴课呢……”月夜一边嘀咕一边翻着自己的制服口袋。“手机不见了。” “我也是。” 菜砂说。 “看来我们跟外界联系的途径都被切断了呢,”我叉着腰说。“凶手把我们关了起来,这也许意味着事件还没有结束。” “什、什么意思啊?” “还有人会被杀。” “还有人……” 月夜和菜砂脸色发青地面面相觑。 “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栋建筑物。事先预告的杀人案中所使用的手法几乎都必须在某个指定的地方才能发挥作用,所以我们只要从这栋建筑物里出去,大概就不会发生杀人案了。” “但是……门和窗不是都被封住了吗?” “我一个人想打破封锁或许不大可能,但三个人齐心协力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打破封锁出去了啊。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试试?” “是啊……我们互相敌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成果。小砂你觉得呢?” “我赞成,”菜砂整理着水手服的丝带说。“只不过,在此之前请让我确认一件事。” “什么?” “竹崎同学是真的被杀了吗?” “嗯……很遗憾。” “请让我确认一下。” “我说,小砂,不用这样吧,我不想看到尸体。” “虽说没怎么交流过,但竹崎同学毕竟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我们不应该不管她。” “唔嗯……”月夜抱着胳膊哼哼。“好吧,没办法,谁叫小砂这么说呢。” “好,我也想再查看一下案发现场,我们到她那里去吧。” 我带着两个人离开了房间,房门自动关上了。我们穿过走廊,走进礼拜堂。 月夜和菜砂发出感叹声。 “这是教堂?还是礼拜堂?” “你们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吗?” 我问道,两个人都摇头。 “比我们学校的礼拜堂要古老很多呢。呃……这里叫什么名字来着?” “‘利布拉女子学院’……听说是所基督教学校,十七年前就关闭了。” “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 “不过并不是很脏呢,”菜砂说。“这里应该整整十七年都是无人的废墟才对……” “那些发出杀人预告的人做了一些维修清理工作,好把这里拿来当做事件的舞台。” “哦……真是个可怕的组织。” 月夜事不关己地说。 我们横穿过礼拜堂,打开通往走廊的门。前方的另一扇门后面就是我醒来的那个房间,也是尸体所在的房间。 “话说回来,你们俩在棺材里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比如说有人进入房间的声音之类的……” “感觉好像听到过,不过那大概是你的脚步声吧?因为之后听到的就是你好像在骂什么的声音了。” “在我打开棺材之前你一直昏迷着?” “嗯。小砂呢?” “这个嘛……我感觉自己像是从高处落下来,所以醒了……跟月夜同学一样,我也感觉到有人在棺材周围走来走去,然后我听到了五月雨小姐的声音,一会儿之后棺材就打开了。” “除了我之外,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其他人进入房间?” “……我不知道。” 菜砂低下视线摇了摇头。这也难怪,如果她们真的是无辜遭到波及的受害者,那么她们就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放进棺材的,想必没办法马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好了,到了,竹崎同学的遗体就在这里。” 我把手放在门上。 这扇门跟刚才那个房间的构造一模一样,房间是圆形的,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滑动门也相应地做成了曲面 。 我慢慢把门打开。 嗯? 有点不对劲。 随着房间里的情况一点点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发觉自己的呼吸无法抑制地变得越来越快。大概是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无意识地感受到了一种几乎令人悚惧的不协调感。 门全部打开,圆形房间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并没有什么尸体。 “咦?咦?怎么一回事?” 我冲进房间里,在本该是尸体所在的那个地方弯下腰来查看地毯,然而地毯上面不仅没有血迹,甚至连擦拭过血的类似痕迹都没有。 “尸体应该是在这里的……” “你……还好吧?” 月夜和菜砂走到我旁边,惊讶地留神观察我,她们脸上甚至透出怜悯的神色。 我感到一阵晕眩,不由得把头低了下去。 我感觉很不舒服,也许是因为我的头脑已经跟不上目前这太过异常的状况了吧。 “喂,你怎么了?” “抱歉……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竹崎同学的尸体本来是在这里的,但是现在却不见了是吗?”菜砂环视着整个房间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大概吧……” “真的有尸体吗?” 月夜看着我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怀疑。 “是真的——啊,对了,她的学生手册!”我突然想了起来,从口袋里把它拿出来。“这女生肯定就是死在这里的,绝对没错!” “会不会是凶手去而复返把尸体藏了起来呢。” 菜砂一面沉思一面用指尖抚摸着嘴唇说。 “只能这样认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月夜同学的嫌疑就洗清了呢。假如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或者说我们俩都是凶手的话,在移动尸体的时候,应该会跟侦探小姐正好撞上才对。不过在此之前……在双手双脚都被锁住的情况下,我们也没办法移动尸体。” “是啊,我们根本就不是凶手。话说回来……是不是真的发生了杀人案都得打个问号吧?” 两个人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难道凶手是趁我查看厕所的时候偷偷潜入这个房间移动尸体的吗。 他为什么要特意这么做? 就算凶手真的移动了尸体,那么他把尸体搬到哪里去了呢。能够藏尸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厕所了,但凶手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底下搬运尸体呢。 完全不明白! “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说!总之现在先思考该怎么出去吧。” “是啊,要是不赶快回去就赶不及上课了。” 月夜哼着歌儿伸手扣住门,看来她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还觉得这只是一场性质恶劣的骚扰或是恶作剧吧。 她想离开房间,身体却一下子僵住了。 “你怎么了,月夜同学?” 菜砂跑过来。 “……打不开了。” 月夜拼命想把门拉开,但门纹丝不动。菜砂也扣住门把手试了试,还是打不开。 两个人的表情很快蒙上了阴云。 “刚才对面的房间也有一会儿门打不开,可能需要点技巧才能打开吧。” 这次我扣住了门把手。 不管我怎么使劲门都一动不动。 “我们被关起来了……” 我们面面相觑。 “怎、怎么可能?我们被关在这种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的地方了?”月夜一脸愕然地说。“啊,我还没去厕所!” “搞不好可能一直这样了……” “一直?一直是多久啊?” “最糟糕的情况下……还有差不多六天。” 如果其他侦探都没有来救我,并且凶手的目的是一直拖到“黑之挑战”最终时限过去的话,那么也许我该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了。 “不要!整整六天一直这样会死人的啊!”月夜焦急地拍打着门。“至少把水和食物拿来啊!不过不要硬水!要是软水型的矿泉水!还有先让我去趟厕所!” “为什么会打不开呢,”菜砂观察着门说。“门上又没有锁……” 门上没有锁,关于这一点刚才放棺材的那个房间也是一样,只不过这次是我们在室内的时候门打不开了。 “咦?”我突然发觉了异常。“这扇门……是不是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啊。” 月夜话里带刺地问。 “刚才那个房间,室内一侧有让门滑动的滑槽,所以我觉得只要在室内用东西卡住,从外面就打不开了……不过这个房间的门室内一侧没有滑槽,所以只要在走廊一侧用东西卡住,门就有可能打不开。” “那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披斗篷的变态是趁我们进入房间的时候把门卡住的?” “大概吧……” 凶手把我们关起来有什么目的? 我们完全中了凶手的圈套。我想目前为止一切应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侦探正处于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状态。 我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了。 我一个人果然还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吗。 如果换了雾切妹妹,她在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呢。 她总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并且从不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 没错,她绝对不会把目光从眼前的案件上移开—— 我不能放弃。 我必须站起来往前走。 “肯定是有什么机关在起作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我从门旁边离开,环视一圈周围。“说不定我们被关起来和尸体消失这两件事并不是毫无关系的,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我们还没有发现的秘密。” “秘密?” 月夜和菜砂同时回过头问道。 我点头。 “我一定会把这个密室之谜给解开的。” 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同时也像是希望凶手听到这个声音——我这样宣布。 “goodbye”酒吧 ——八鬼弹 商业区的一条街道上净是一排排紧闭的卷帘门,从大概三十年前开始这里就开始逐渐萧条,到如今已经没几家店开着了。以街道入口处为起点,沿右手边的店铺数到第七间和第八间之间,那里有一条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巷。 走进这条小路,左拐右拐再左拐,就能看到一块写着“黑井医院”的招牌。招牌正下方有一扇老旧的门,那就是“goodbye”酒吧的入口。 这间店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每次的经营者、店名和店铺风格都各不相同。从追求咖啡品质的纯咖啡馆,到卡拉ok和女孩子都应有尽有的小酒馆,听说这里还曾经开过搞违法赌博的麻将馆和飞镖酒吧。 听说最后开在这个地方的酒吧名字就是“goodbye”,一个很适合用来收尾的名字。这家酒吧气氛很好,不爱说话的调酒师会给客人调各种色彩缤纷的鸡尾酒。关于那位调酒师现在身在何方,并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至于“goodbye”,似乎并没有什么违法的地方。 酒吧关门之后,街上的流氓和黑帮暗地里把这里当成了他们进行秘密交易的基地。这里的居民也曾提出意见说希望将这里拆除,但这条萧条的街道上,需要拆除的建筑物还有千千万万,行政机关想必也很头痛。不过,据说最近就连流氓和流浪汉也不愿意靠近这个地方了,说不定已经没有人知道到这里来要怎么走了。 八鬼弹和其他侦探分别之后,花了半天时间收集“goodbye”的相关 情报。曾有人在此地进行违法赌博的经历恰好进入了八鬼的情报网络范围之内。 一月十一日,时间是晚上十点以后—— 八鬼带着两名男子乘出租车前往“goodbye”。 “突然把你叫出来不好意思啊,大叶。” 八鬼对着坐在旁边的男子说。这名男子把帽子反过来戴在头上,穿着花哨的t恤和一件羽绒外套。他的名字是大叶良,以前曾和八鬼搭档两个人一起大闹赌场。确定“goodbye”详细位置的人也是他。 “哎呀,能帮上老大的忙是我的光荣啊,这一带是我的地盘,所以很快就查清楚了。然后呢——这次的‘猎物’是什么?” “不对,这次不是赌博。” “什么啊,我还以为能跟着老大再干一票呢,白高兴了,这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你不是已经金盆洗手不赌了吗?” “嗯,那是,孩子都有了嘛,而且我也已经吃够苦头了。以前是觉得在这种凭运气说话的世界里,像我这种出身不好又没什么文化的白痴也能往上爬……结果倒是让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比自己小一大截的小鬼也能让我输得屁滚尿流……” “听说你曾经被一个奇怪的哥特萝莉少女卷走了一大笔钱,难道这谣言是真的?” “不是什么谣言,那就是真事啊。” “真他妈没用,换了我只要五秒钟就让她跪下来求饶。那小鬼呢,现在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她一下子出现,又一下子消失了,”大叶夸张地叹着气说。“别说这个了,‘goodbye’怎么了?要是有油水捞的话也算我一个啊。” “原来你打的这种算盘啊。别误会,这次可是杀人案。” “杀人案……?” “没错,我也是外行,只是来收集情报的。” “侦探也蛮不容易的嘛。” 大叶好像突然没了兴趣,把帽子戴正,身体沉进座位里。 “马上就到了。” 坐在副驾驶席的男子回头说道。 男子西装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家不动产连锁公司的工作人员姓名牌:洗群三。他所在的不动产公司管理着商业区的大部分闲置店铺 。 八鬼在进行侦探工作的时候常常不惜采取违法手段,但这次他选择了正面突破,在前往“goodbye”的时候,他通知了这栋建筑物的管理公司。平常的话他应该会撬坏门锁强行进入,但这次他扮演的角色类似于志愿者,因此没有必要特意以身犯险。 “话说回来,大叶。” “什么事?”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怎么了?老大你要送我礼物?” “好了,快告诉我。” 大叶良 生日 9月29日 “唔嗯。大叔你呢?” 八鬼顺便问了一句坐在副驾驶席的洗。 “咦?我吗?” 洗群三 生日 11月1日 “你难道迷上算命了,老大?” “只是觉得赌马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参考一下,我一直在找我的幸运数字啊。” 八鬼随口搪塞。 “要是参考我的生日中了奖,记得分我一成啊!” “还是这么小气啊你。” 回过神来时,出租车已经停下了。 八鬼、大叶和洗三个人在商业区的入口处下了车。 没有半个人影的狭窄道路两边是一排排卷帘门的墙壁,简直跟迷宫似的,深处的黑暗之中想必正潜伏着什么非人的生物吧。 洗在路灯下面展开地图。 “嗯——……其实我是最近才开始负责这个地区的,所以不是很清楚店铺的位置……” “只要把钥匙借我们用用就行,你在这儿等着吧。” 大叶催促洗拿出钥匙。 “不,这样好像不太好——” 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摸向自己的口袋,响起来的是洗的手机。 “抱歉我接个电话,”洗声明一句之后按下了通话键。“你好,是的,嗯……” 洗站在一边讲电话,八鬼不耐烦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烟叼在嘴里。他没有把烟点燃,他戒烟以来差不多有一年了。某一天,他突然觉得把烟吐出去的时候会把运气也吐出去,自此就再也不吸烟了。虽然是种很荒谬的迷信,但在赌徒的世界里,还有不少人迷信于更加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个……电话好像信号不太好……‘goodbye’是吗?是的,的确有这样一家店铺……” 洗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八鬼和大叶面面相觑。 “刚才那家伙是不是说‘goodbye’怎样了?” “说了。” “喂,你在讲什么电话?”八鬼向洗逼近。“谁打来的?” “不,我也不大清楚……” “给我,”八鬼抢过了手机。“啊——,喂喂,电话换人了。你谁啊?” “救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简直像是幽灵在呻吟。 “啊?” “我的手被绑住了……动不了。” “你说什么呢,喂!” “脚也被绑住了……好像是有人把我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 八鬼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内容。然而屏幕上只显示着“隐藏号码”,不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从声音给人的感觉看来,应该是个有些年纪的男子。 “喂,你被关在哪里?为什么会打这个号码?” “面前有台手机……我本来想打110,但按钮没反应……一按通话键就打通了……拜托……帮我报警……” 嘶哑的声音很难听清楚。 “你在哪里?” “火柴上……写着‘goodbye’酒吧……” 八鬼脑海中零散的点连成了一条线。 那个某某委员会已经预告说会在“goodbye”制造杀人案了,所以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就是组织的目标人物,这次的被害者。 没错……游戏已经开始了。 “我马上就来,你坚持住!”八鬼回头对大叶使了个眼色。“带我到店里去,赶快!” “是、是的,这边走!” 大叶跑了起来。 “你也一起来!” 八鬼招手冲洗喊道,洗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跟在八鬼他们后面来了。 “喂,听得到吗?”八鬼对着手机大声说。“别挂电话,就这样保持住!” 一行人在大叶的带领下在迷宫一般的道路上奔跑。 小巷子里比外面的大路昏暗许多,攀在建筑物墙壁上的管道看起来就像不明种类的植物一样,感觉很阴森,说这里是迷宫已经不太贴切了,应该说是夜晚的丛林。要是浑浑噩噩地误入这个地方,搞不好就再也出不去了。 八鬼一边跟着大叶往前跑,一边用自己的手机打110。虽然他想尽可能地避免跟警方打交道,但既然电话那头的人这么拜托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忘记了报警,可想而知之后自己将会陷入难堪的境地。 他大致向对方说明商业区有名男子正在求救,之后挂断电话。警方应该会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吧。 大叶停下脚步。 “就在这里。” 不知道从哪里到哪里才算是一栋完整的建筑物,就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地方,那里有 一扇门。没有一点装饰的漆黑的门,在黑暗之中显得更加黑暗,充满了静谧感,仿佛周围的声音也被吸了进去一样。 八鬼毫不犹豫地去拧门把手。 然而门锁上了,打不开。 “喂,听得到吗?” 他用力拍着门大声叫道。 “是你在敲门?怎么这么快……?” 电话那头的人作出了反应。 “这种小事就别在意了。你还好吧?” “嗯……目前除了动不了之外其他都没事。” 电话那头的人可能是因为意识慢慢清醒过来了,本来说话口齿不清,现在也恢复了不少。 看来总算是赶在了组织前面一步。那个脸色很差的小不点侦探说过不要对案犯穷追猛打,不过只要防患于未然就没问题,这个时候八鬼已经确信自己一定会获得mvp奖了。 “我马上开门,你等着。钥匙!” 八鬼回头冲着洗喊。 洗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钥匙环上挂着无数把钥匙。钥匙上各自标有号码,但从中找到“goodbye”的钥匙看来很要费一番工夫。 “干吗不提前准备好啊,真是废物。” “很抱歉……那个,那个,”洗被他这么一催更加慌张了。“找到了!应该是这把。” 八鬼从旁边一把抢过钥匙,把它插进锁孔。 钥匙转动。 看来是这把没错。 八鬼把门推开,第一个冲了进去。 “唔……唔呜……”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沉闷的呻吟声。 就是电话那头的人没错。 然而室内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这片黑暗经过长时间沉淀,浓重得几乎令人呼吸困难。 可以看到室内深处有唯一一点朦胧的光,应该是吧台上的台灯。可能是因为亮度调得很低,很难靠它来照明。 “呜……呜呜……” 这点光的旁边趴着一名男子。 随着八鬼一步步向他靠近,情况的异常也一点点明晰起来。 这名男子是个穿着茶色西装的老人,他坐在高脚凳上,身体前屈趴在吧台上。他的两只手在吧台下面被绑在一起,绳子系在高脚凳的支柱上,看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无法直起身体。他的两只脚也被绑住了。 “你没事吧?喂……” 八鬼正打算伸手去碰男子的肩膀,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男子后背上插着一把小刀。 男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还活着。那是当然的,刚才他还在和八鬼通话。也就是说,这名男子是刚刚遇刺的。 “老大,怎么了?” “不知道啊!反正就是有人挨刀子了!” “咦!” 大叶和洗小心翼翼地靠近吧台。 八鬼摸了一下趴在吧台上的男子的脖子,还是温暖的,也有脉搏。 “叫救护车!说不定还有救。” “是、是的!” 大叶从羽绒外套的口袋里取出手机,开始慌慌张张地拨号。 八鬼仔细观察吧台。 吧台上的台灯发出的光照着三样东西。 第一样东西是个很旧的火柴盒,表面写有“‘goodbye’酒吧”的字样,还有地址和电话号码,男子在电话里说的大概就是这个。 第二样东西是一台翻盖式手机,手机是打开的,液晶屏幕朝上,现在还在通话中。八鬼用餐巾纸把它包着拿起来,以免在上面留下指纹。 他对着这台手机说话,刚才从洗那里拿到的手机里稍迟几秒传出了自己的声音,毫无疑问,这两台手机是彼此相通的。把其中一台挂断之后,另一台的通话也断了。 第三样东西是一支没有丝毫出奇之处的圆珠笔,笔帽是盖着的。 “大叔,这里的灯打不开吗?” 八鬼问洗。 “是、是的……很久之前这里和电力公司的合同就到期了。” “带了手电没?想也不可能啊,”八鬼自言自语道,呼唤那名趴在吧台上的男子。“你可别死啊,大叔,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 “老大……情况不太妙啊,这不就像是我们干的一样了?” “没、没什么好怕的!” “我刚有了小孩,在这种时候坐牢可就惨了。总不能告诉他你爹地在监狱里面上班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冷静点!你和大叔到门口去把风,一个人都别放出去。” 大叶和洗一边发抖一边点头,两个人回到了店门口。从八鬼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能勉强看到黑暗中两个人的轮廓。 凶手说不定利用了这片黑暗,现在还潜伏在室内。 八鬼把台灯拿在了手里,这是带电池的那种,应该可以用来代替手电筒。话是这么说,这也就是个小灯泡,顶不上大用。 他在房间里查看了一圈。吧台后面厨房和橱柜都很齐全,但不像有人藏在里面的样子。 “老大!” “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来了,这家店里是不是有后门?” “后门?” 八鬼走到店里的角落,那里确实有一扇感觉凉飕飕的铝门。 然而门把手拧不动。门把手中央的旋钮是横着的,把门锁上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吗…… 八鬼啧了一声。 就在八鬼一行人进入店内之前,被害者还是好好的,还能用电话跟八鬼通话。 然而在八鬼一行人踏进店内的时候,被害者后背上就已经插着一把小刀,奄奄一息了。 凶手在八鬼一行人进入店内之前刺杀了被害者,然后他逃到哪里去了? 到底去了哪里? 假如凶手是从入口处的门逃出去的,那肯定会跟八鬼一行人撞个正着。再说这扇门本来也是锁上的,钥匙在八鬼一行人手上。 那么凶手还藏在室内吗? 这也不可能。八鬼已经充分检查过了,这里找不到凶手。吧台后面,橱柜里面,就连根本藏不了人的那台老旧自动点唱机里面也没人。 那么凶手是从后门逃走的吗? 然而后门是从内侧锁上的,这是那种单纯的旋转式门锁,但门边没有缝隙,利用线之类的手段从外面做手脚应该是不可能的。 凶手一瞬间刺杀被害者,一瞬间消失—— “可恶……我怎么能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啊。” 不要穷追猛打。 侦探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八鬼已经完全把这句话抛到了脑后。 “大叶!在我回来之前别到处乱跑!” “你要去哪里啊,老大?” “我去把损失赢回来。” 八鬼随口说道,然后突然发觉了一件事。 说这种话对于一个赌徒来说,是意味着死亡的大忌—— 然而他没有停下迈出去的脚步。这个时候回头也太逊了,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八鬼跨过了那条线。 他打开后门的门锁,冲了出去。 凶手既然不在室内,那只可能是出去了。通往外面的道路除了入口那扇门之外只有后门,即是说凶手就是往这个方向逃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大概是用了什么手法从外面把门内的锁给锁上了吧。 一出来对面是一堵墙。 小路向着左右延伸。 左边是死胡同,建筑物向前突出,把头顶都给封死了,无路可走,地上堆着三个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装啤酒的木箱,当然,木箱并没有大到可以藏人。 八鬼向右边跑去。 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黑暗。拿在手上的台灯几乎连前方的道路都照不亮,感觉就像是在既没有地图也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穿行在栖息着可怕妖魔的丛林里,八鬼久违地感觉到指尖火烧火燎般地隐隐作痛。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他曾经在各种各样的赌局中享受着这种感觉,然而最后他终于麻木了,这种生活对他而言失去了新鲜感。 于是他找到了侦探这份工作。对付那些既有手腕又有头脑的家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诈他们一大笔钱,这让他像小孩子一样雀跃不已。有的时候委托人也会对他千恩万谢,小流氓也能成为英雄。 毒品根本算不了什么。 成为英雄的快感无与伦比。 跑起来吧。 八鬼眼前的道路向右拐去。 恐惧和激动混合在一起使他陷入一种亢奋的状态,他拐过这个弯之后—— 突然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那里。 八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向后跳开。 他的反射神经曾经救过他很多次,这次也同样让他得以仔细观察眼前的人。 ——小孩子? 一个微笑的少年,他那充满妖异感觉的美貌简直不像是人类—— 是少年还是少女?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西装背心看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孩子,脱下来的外套搭在一只手臂上。他的肤色让人分不清他是活人还是死人 ,与周围的黑暗浑然一体,仿佛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面。还有一种独特的香味,难道是什么香水吗? 他——还是她?——在黑暗中表情平静地拦住去路。 难道就是这家伙?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回答错误。” “啊?” “没有任何人到这边来。” 他轻快的声音让人想到管风琴。 那声音听起来仿佛乐在其中。 “那么说来你就是凶手?” 八鬼抱着胳膊说。 “我一开始就告诉您了,回答错误。” “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是这样,你这种小鬼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啊,而且看样子你也了解我这边的情况……你到底是什么人? ” “我是来忠告您的,那些人应该并不希望增加多余的被害者。” “啊?” “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多管闲事。” 八鬼伸出手去想揪住对方胸前的衣服。 然而少年轻巧地闪开了。 然后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很快在道路前方隐去了身形。 “喂、喂,等等!” 黑暗中只留下一丝不可思议的香气。 “可恶,我才不会任人摆布呢!” 八鬼跑了起来去追那个消失的少年。 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水井山幸 跟雾切等人分别几个小时之后,水井山抵达“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这时已接近日落时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警笛声, 告诉孩子们是时候回家了。 博物馆孤零零地伫立在新开发住宅区的山坡之上。 这栋建筑物原先是大学的资料库,距今约二十年前,每次学院祭典活动之际,学生们会举办资料展览会,据说当时全国的专业和业余研究者都会在此齐聚一堂。鉴于此等盛况,大学决定将资料公开,把这栋建筑物当做博物馆向大众开放。 然而这里起初盛极一时,半年之后访客渐渐减少,一眨眼的工夫又恢复了原先的昏暗阴沉。不仅如此,建筑物的周边区域由于土地开发人口开始增多,居民们毫无来由地对这栋建筑物颇有怨言,用他们的话说,一想到附近有个地方在展览拷问器具就觉得很不舒服—— 近几年,这栋建筑物改装成了现代风格,但这次改装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博物馆最终关闭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出资的大学在经济上破产,被迫变更了学校法人。至于这栋建筑物在关闭之后究竟如何,当地居民之中几乎也没什么人知道了。这栋阴森的建筑物渐渐被一派平和的景象所掩盖,不再有人去注意它。 水井山以前在“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改建的时候曾经来参观过,她不是来参观展览品,而是来参观建筑物的。它是由那位著名的建筑家进行改建的,对水井山来说,这是她计划中需要拜访的地方之一,以便为以后作参考。 跟当时相比,这栋建筑物给人的印象没有任何变化,外墙面几乎都是玻璃材质,是标准的近代风格外观,方形结构,没有任何赘余 。然而,建筑物表面几乎没有直角的部分,都是由曲面构成的,想必是尝试用这种方法尽量缓和建筑物的阴森感吧。尽管是模仿了高迪的风格,但特别订制的玻璃应该花了不少预算,也许足以纳入泡沫经济时代的遗产了。 水井山在建筑物门前下了出租车,首先被眼前人来人往的景象吓了一跳。博物馆理应已经关闭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呢?她很快发觉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访客。 一些身着西装的男子,一群扛着摄像器材的人,一支穿着带有警用标志夹克衫的队伍。 看来自己来晚了一步。 水井山装成是有关人员,若无其事地往建筑物里面走,尽管周围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但没有人上来拦她。看起来这里也没有拉起警戒线。 她刚一踏入建筑物内部,就被一股凉飕飕的空气包围了。一种独特的寒意,水井山认为这是建造这栋建筑物时有意为之的结果。 “啊,抱歉打扰一下。” 站在门厅接待台旁边的一名男子把她叫住。 “请问有什么事?” 水井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问道。 “您是来参观的吗?不好意思,这里现在已经关闭了……” 男子脖子上挂着大学的通行证。 “发生什么事了?” “嗯……出了一点问题……” “一点问题?” 水井山向男子走过去,草鞋鞋尖在地板上绊了一下,她往前扑倒在地。这一跤摔得不轻,她呈一个大字趴在地上,眼镜也飞了出去 ,落在男子脚边。 “您、您还好吧?” 男子赶紧拾起眼镜,帮忙把水井山扶起来。水井山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接过眼镜,拍了拍和服上的尘土。 “没事的,这副眼镜不容易摔坏。” 水井山像是在检查眼镜是否牢固一样,重新把眼镜戴好。 “不,我是在问您有没有受伤……” “不提这个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水井山向前探出身体问道。 男子泄气似地开口说: “嗯……发生了火灾,这栋建筑物平安无事,但外面的小屋烧起来了……” 水井山歪了歪头。 火灾? 记得挑战书上写的凶器应该是“铁处女”。 写着“铁处女”,然而却是火灾? 提起“铁处女”,就是那位臭名远扬的伊丽莎白·巴托里为了用处女鲜血沐浴而使用的刑具,这个传说很有名。内部中空的人像内侧装有无数长针,把人装进去合上盖子之后,长针会把人的全身刺穿,就是这样的构造。 话说回来,尽管有这个传说先入为主,但“铁处女”究竟是不是真的曾被用于处刑或拷问,关于这一点存在很多疑问。也有人认为 ,可能是反过来传说在先,人们在此基础上将想象中的刑具制作成了实物。 不管怎 么说,这间“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藏有“铁处女”的复制品,这一点很久之前就为人所知,听说那是十九世纪发现于德国古堡内的原物的复制品的复制品,原物已在战争中烧毁。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其来源还是让人觉得不大可靠。 总而言之,要用“铁处女”来杀人的话,一般人首先就会想到把被害者放进去合上盖子这种方法,至少水井山是这么想的。 然而实际发生的却是火灾。 难道这次事件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无关系? “有没有人在这次火灾中不幸去世?” “有、有的……是我们大学的一个相关人员……” “他的名字是?” “咦?”男子一脸惊讶地回望水井山。“难道您是媒体的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不能……” “难道您看到我这身打扮还觉得我是媒体的人吗?”水井山示意他看自己的和服。“我丈夫在这所大学工作,我担心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咦,真的吗?请问您丈夫的名字是?” “水井山。” “那您就不用担心了,夫人,去世的人是一位姓井户柿的教授。那个……水井山女士,您的丈夫是在哪个学院——” “井户柿先生去世了?”水井山对他的提问不予理睬,继续说道。“他在学会一直很关照我的丈夫。” “是这样啊……请您节哀。” “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事情的详细经过?” “那个……不好意思,您也看到了,现在我们忙得不可开交……” “井户柿先生对我有很深的恩情,能不能请您至少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哦、哦……” 在水井山强硬的攻势之下,她终于成功从男子口中问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在距今大约四小时前,附近居民报警说发生了火灾,当时是一月十一日下午一点左右,也就是水井山等人在车站的雕塑前集合的时间。据说是“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院内的组装小屋烧了起来,接到这个消息后,消防车赶到了现场。 没过多久消防人员就成功将火扑灭,但却在小屋内部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男性尸体。死者是大学教授井户柿福寿,五十岁,详细死因目前还不清楚。 “这间博物馆平时都是关闭的吧?” 水井山问道。 “是的——话虽如此,详细情况其实我也不大清楚,这栋建筑物好几年前已经被某家企业买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归我们大学所有了,我们大学的人只是偶尔到这里来整理一下资料……” “资料还是大学在负责管理吗?” “这方面我也不大清楚,我是去年才到这所大学来的,我本来也就是个办事员。” “里面的情况如何?那个,也就是说拷问器具之类的资料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嗯,应该是的……” 男子的表情阴沉下来,看来水井山的刨根问底已经让他产生了怀疑。他的变化没有逃过水井山的眼睛,她向对方道谢之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水井山成为侦探以来几乎一直在跟木头或是水泥这样的无机物,也就是建筑物打交道,但与此同时她也很擅长从人的表情和言行中读出对方的情绪。要是她选择了心理咨询师之类的职业,现在也许已经是某家有名的私人诊所里受人尊敬的医生了,她实际上也有在学校当心理咨询师的工作经验。即使如此,她仍然选择了跟建筑物打交道,这是因为她从中找到了比人心更加复杂的精神。她喜欢观察蕴含在建筑物中的灵魂,对此她有一种学术上的兴趣。 陈列着拷问器具的建筑物内部,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灵魂呢。 水井山内心期待着能通过这次事件了解这个问题。她是出于某种好奇心而从几个选项中选择了这个地方的,这也是事实。这次她原本也没有责任解决案件,只要收集到情报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即使她怀有学术兴趣和好奇心这样的私心,也不会有人对她说三道四。 然而实际面临事件的时候,她觉得这个案子跟崇高的精神并没有任何联系。案发现场在远离博物馆的小屋,这一点首先就让她感到不快,这样一来博物馆反倒成了配角。还有,被害者遭遇火灾,这一点更给她一种不协调的印象。既然凶器选择了“铁处女”,为什么被害者是被烧死的呢? 当然,现在尚不清楚的地方还有很多。也许火灾正是为了让人产生火刑之类的联想,假如没有这种程度的演出效果,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案件现场反倒显得没有意义了。 目前情报还不够,再调查一下吧。 水井山暂且离开这栋建筑物,去往那间据说是火灾发生地的组装小屋。 她穿过铺着细沙的狭窄小路,来到博物馆后面的庭院里。 在那里水井山目睹了一样奇妙的东西。 宽阔的庭院中央稍稍隆起,形成一个小山坡。这里似乎原先计划是摆上美术品,建成一个像是新潮美术馆一样的精巧庭院,但最后却未能如愿。庭院里空旷的景象跟她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现在庭院里只有一片茶色的枯萎草坪,上面覆盖着薄薄的积雪。 然而本该空无一物的庭院里,却孤零零立着一件奇妙的美术品。 是最近刚刚摆放的吗? 水井山推了推眼镜,凝神看去。 她在爬上山坡的路上摔了一跤。 她毫不气馁地站起来,调整了一下眼镜的位置,走近问题所在的那件美术品。 靠近一看,她马上就明白了。 这是“铁处女”。 残留着积雪的山坡上,一尊漆黑的铁处女伫立在最高处。 看来这次事件果然不是跟委员会毫无关系。 水井山很清楚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行事风格。奇妙的杀人现场,怪异的手法,令人费解的现象,毫无疑问都在挑战书上预告的内容之中。 好几行脚印一直延伸到“铁处女”旁边,大概是相关侦查人员留下的。水井山继续靠近那个物体,让自己的脚印加入那几行脚印之中。 这里距离庭院入口大概二十米,周围一带没有任何遮蔽视野的东西,所以才会让“铁处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但是有点不对劲。 这跟水井山想象的有一点不一样。 一般来说,说起“铁处女”,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应该是仿造少女的模样制造的,从形状上来说比较像西洋梨。把人放进去之后,这个人从头到脚都会被铁处女完全覆盖。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没有颈部以上的部分。 也就是说,这是一尊无头的“铁处女”。 难道说…… 水井山向无头少女的内部看去。 ——什么都没有。 她想过里面会不会有一具无头尸体,但看来是想太多了。要是里面真的有尸体,那也不会就这样扔在这里了,周围肯定到处都是血 。而且铁处女内部不仅会有血,还会有雪融化之后形成的一滩水。 水井山又检查了一番无头的“铁处女”。 整体来说并不是很大,部分原因是由于它没有头所以看起来比较小,但原本它的尺寸也不大,最多只能把未成年的小女孩装进去,说起来倒是正符合伊丽莎白使用它的目的。 它的身体部分能够从中间向左右打开,是两扇铁盖子,现在是关上的。盖子内侧有无数的刺,这应该就是吸取少女鲜血的凶器了。 只不过由于这是复制品,刺的尖端就像蜡笔一样是圆形的,让人感受不到任何危险。 颈 部的切断面几乎是水平的,可以看到用焊枪彻底烧过的痕迹。周围没有找到被割下来的少女头部。整个身体从里到外都是湿漉漉的,大概是雪或是霜造成的吧,这让黑色的金属看起来更是显得黑黝黝的。 然而上面几乎没有什么锈蚀的痕迹,这件美术品应该是最近才摆到这里来的。 “喂,您在那个地方做什么?”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两名身穿西装的男子从山坡下面一路小跑上来,他们俩都是面容严峻的中年人。 应该是刑警吧。 两名男子上下打量水井山一番后发问了。 “请问您是哪位?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的名片。” 水井山向他们如实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把上面写着侦探和建筑师双重职业的名片递过去。在这种情况下,隐瞒身份或是说一些不大高明的谎话会对自己不利。 “唔嗯……是侦探啊……还是应该称呼您为建筑师呢。您在这里做什么?” “您两位呢,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水井山反问。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两名男子的其中之一,他的表情变得不大好看。另一位则像是听到了一句玩笑,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是我们在问您。” 男子从西装口袋里取出警官证表明身份。 要是自己应对不当,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尽管如此,要是自己应对自如,又会被他们盯上。不擅长跟警方打交道的侦探不在少数,水井山也是其中之一,更何况她还在昨天的案件中在警方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不说上一两句风凉话总觉得有点气不过,但水井山还是决定老实回答他们。 “其实在我们的同行之中,有一份可疑的文件正在到处流传……”水井山把那份挑战书的复印件递给他们。“虽然我觉得应该只是恶作剧,不过还是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可疑的文件?不介意让我看看吗?” 刑警接过复印件。这是水井山依葫芦画瓢制作的伪造品,正是为了这种时候而预先准备的。 “嗯——……看不大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呢。” 她对这份复印件做了一些处理,故意让文字内容很难辨认。 “送到我手上的时候就是这样。您看,这里勉强可以看出是‘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对吧?” “这是谁送来的?” “我不知道。这是今天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传真过来的,我认识的侦探好像也收到了同样的可疑文件。难道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件?” “差不多吧,”两名刑警面面相觑。“您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可疑文件?” “是的。” “这样啊……我们曾经听说过黑色挑战书的传言,也许这就是了。” “黑色挑战书?” 水井山装作一无所知,反问道。 看来警方也不是对“黑之挑战”完全一无所知。且不提底层的刑警,高层有可能确定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存在,并且已经实际展开侦查了。 “这种人一旦沾上就没完没了,应该是那种为了取乐而犯罪的家伙吧,虽说如此,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请问您现在有空吗?那个,水井山小姐。” “之后我还有事,一个小时左右的话应该没问题……” “不会占用您那么长时间的,”刑警挤出不自然的笑容说。“在这里站着说话也不太好,我们到里面去吧。” “好的。” 尽管嘴上这么说,水井山却没有挪动一步。 “……水井山小姐,请这边走。” “在此之前,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这件奇妙的摆设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无头少女问道。 “我们也不大清楚。” “它看起来像是博物馆收藏的拷问器具,是什么时候摆到这里来的?” “之后再跟您说吧,总而言之……” “不,在您回答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 水井山坚定地说道。两名刑警终于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同时叹了口气。 “直到昨天这个庭院里还什么都没有。” 其中一名刑警很不情愿地回答。 “这么说来,它是在火灾发生之前摆到这里来的?” “这就不大清楚了。” “这件奇妙的摆设忽然出现在庭院里,这跟火灾的发生难道毫无关系吗?” “不清楚呢。” “应该不是毫无关系吧?” “我说,水井山小姐……” “在庭院里发现的只有这件摆设吗?” 水井山继续提问。 刑警们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此后水井山在两名刑警的带领下上了警车,在车里接受了讯问,不过实际上都是水井山在提问,刑警们不得不逐一回答她的问题。 对于她来说,这算是报了一箭之仇吧。 根据她从警方那里得到的情报…… 发生火灾的组装小屋位于博物馆对面,在小山坡下面,站在山坡上的话往下就能看到小屋。由于刑警的阻挠,水井山没能仔细观察一番,但她还是略扫了一眼那间小屋。组装小屋应该有十二张榻榻米那么大,现在是用来做仓库的。博物馆还在营业的时候,这间小屋被用来当做保安人员的休息室。由于火灾,以小屋窗口附近为中心的一片都被烧焦了,但小屋没有垮塌,还保持着原形。 消防队赶来的时候,火焰已经从窗口冒出来了。当时窗玻璃已经破了,后来证实是火灾造成的。窗子上的月牙锁是从内侧锁上的, 出入口的框架门也锁上了。在小屋内部死亡的男子裤子口袋里发现了门钥匙,但这种钥匙复制一把很容易,不能否定存在备用钥匙的可能性。只不过,至少在火灾发生的时候,小屋是处于密室状态的,这一点可以确定。 此外,周围的积雪上没有脚印,也没有发现死者的脚印。因此,可以推断男子是在昨晚下雪的时候或是下雪之前进入小屋的。火灾发生的时间是在正午过后,如果这个时候有什么人靠近小屋的话,雪上应该会留下脚印。 死亡的井户柿被发现时仰躺在这间小屋的被褥上,后来证实他的死因是烧死。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室内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火灾的源头是在被褥枕边发现的香烟和火柴。 根据以上事实,组装小屋的火灾原因被认定是吸烟不慎导致的失火。 就这样,“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的事件草草收场,成了晚间新闻和报纸角落不起眼的一部分。 然而可疑的地方不少。 井户柿为什么会在已经关闭的博物馆仓库内躺着抽烟? 关于这一点,井户柿的妻子作证说,井户柿几个月前戒烟了,但最近好像又瞒着她偷偷抽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周围都开始大张旗鼓地禁烟,他只能偷偷抽,所以就把博物馆的这间仓库当成了秘密基地。博物馆过去也是他所在的大学负责管理的,跟他也有联系。 也许对他来说这个地方是很熟悉的。 这些证言非常合情合理,警方也予以采信了。 事件就这样解决了。 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他们却完全忽视了这次事件中最大的谜团。 那就是忽然出现在庭院里的无头“铁处女”—— 水井山认为,解开密室杀人案的钥匙,一定就握在这位孤独的少女手中。 利布拉女子学院 ——五月雨结 我们被关在圆形房间里不 第一章 日常篇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行寒录 翻译:fragrance 如果他是那种谈起过去的时候还能露出笑容的人,我也许就不会原谅他了。 ——您要去跟她见面吗? ——我没脸见她。 他这样说着耸了耸肩,他的侧脸看起来心事重重,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我这种局外人本来就不应该对他们之间的事指手画脚,更何况这还是家务事…… 从相遇到分别,他一直都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甚至还希望我当做从未见过他。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我们就好像只是在世界的某个遥远角落偶然擦肩而过的两个旅行者,注定在五分钟之后就要背对背各自走开。他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而且当时的气氛也不允许我询问他的身份。 但是,我还是知道。 他就是雾切响子的父亲。 我知道他在六年前抛下女儿离开了雾切家,知道他出生于世世代代继承侦探血脉的家族却不愿成为侦探,也知道他现在是希望之峰学院的教师。 我回想起他开车把我送到宿舍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对话。 “能够胜过雾切响子的人并不多。” 他一边开车一边眯起那双跟雾切响子很像的眼睛。他身穿高级西装,领带略微松开,衣领敞开,表现出他的个性。 “不过我也不是毫无头绪。” 他直视着前方说。 汽车以非常普通的速度穿行于平平无奇的街道,我们融进日常生活的景象之中,没有丝毫的不协调。 “新仙帝——” 我脱口说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他把眼睛转向了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我。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又转回了正前方。 “果然是他吧?请您告诉我,雾切家和新仙帝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上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真相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给你帮助的。”他这么说,然后立刻又接着说道:“不过……你的眼睛告诉我,这种套话对你来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虽然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请您告诉我吧。” 我又说了一次,他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 “在此之前,先说说你的经历吧,还有你为什么会到那间大宅去的经过。” “好的。” 我从遇到雾切响子开始讲起,一直说到发现雾切祖父的尸体,把事情经过和盘托出。我与她因为“天狼星天文台”杀人案而结识,在“诺曼兹酒店”事件中遇到新仙帝,我们现在正在跟新仙帝担任会长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对抗,然后我为了确认某个与雾切祖父有关的事实而去往那间大宅。 在大宅里我遭遇了非常严重的事态,雾切的“爷爷”在数月前已经惨遭杀害,尸体被埋在院子里。也就是说,在我刚认识雾切的时候,她的“爷爷”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么她介绍给我的“爷爷”到底又是什么人呢…… “雾切妹妹告诉过我她的祖父是个侦探,我也跟他见过面。但是我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我脑海中所想的那个‘祖父’,跟雾切妹妹所说的‘爷爷’是不是不太一样。回想起来,的确有很多对不上的地方。‘祖父’应该是对dsc编号制度的引入持反对态度的,他却让雾切妹妹在侦探图书馆登记,本该在国外的‘爷爷’却在大宅出现……对于这些矛盾,我应该多想一想的。” 自己的无能简直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我把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雾切妹妹……话题一旦涉及到自己,她就不怎么愿意开口,尤其是关于家庭的情况,她甚至有种避而不谈的倾向,但是我觉得她并没有欺骗我的意图,单纯只是我产生了误会……” “这是她的坏习惯,她总是觉得别人的‘理解’跟自己一样。” 他皱起眉头说。 雾切响子想必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人,在她眼中的世界里,无论是时间流逝的速度,还是所看到的景象都跟我不一样,所以我们之间才会产生偏差。 透过她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那是我这样一个平凡人永远不可能见得到的。 然而,她仍然以可说是积极的态度将她的世界向我敞开,要不然她也不会让我跟“爷爷”见面了。 她在有些害羞的情况下还是努力想要让我看到的,也许就是她理想中的日常生活吧。对她来说侦探生涯就意味着日常生活,或许这才是最不平常的。 然而——就连这小小的奢望,都是新仙事先伪造的假象。 我却没能发觉这一点。 “从结论来说……祖父有两个。不过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一般来说每个人都有两个祖父,父亲一方的祖父和母亲一方的祖父。继承了侦探血脉的雾切家‘祖父’应该是父亲一方的吧,而那位在山坡上有栋大宅,在雾切响子回国后和她同住的‘爷爷’则是母亲一方的。回想起来,雾切妹妹提到他们两人的时候都是加以区别的,但我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在那位当侦探的祖父身上,一直把他们两人混为一谈。” “不能怪你,是她没有解释清楚。” 开车的男子有些同情地说。 “雾切妹妹说过,她在国外差不多生活了五年,大概两个半月之前才回国——也就是说,她与母亲一方的祖父相处的时间只有这么短,所以就连雾切妹妹也没能发现‘爷爷’已经被人掉包了。事实证明,在圣诞节的时候,她应该也没发现对方是新仙所假扮的。” 更何况新仙还是以伪装和化装而著称的变奏侦探,以其技术之高超,在外行人面前,就算是亲人也足以骗过对方的眼睛。由于对象是雾切响子,这五年的空白正好被他利用了。 “元旦那天打电话来警告我们小心新仙的想必是父亲一方的祖父,也就是雾切不比等先生本人吧,早知道那个时候应该向他问清楚的,真是令人后悔。” 祖父的警告完全没有产生作用,我们还是和新仙帝见面了。也许这并不是偶然,一切早已事先安排好了。 新仙的计划早在雾切响子回国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利用化装术摇身一变成了雾切母亲一方的祖父,潜入那间大宅,想必那些“女佣”也是他的手下。 “一开始只是我的错觉,不过发现雾切妹妹神情不对之后,我开始觉得那间大宅里发生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为了查明真相,我到那间大宅去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偷偷溜进大宅里之后,“女佣”出现在我面前向我发动攻击,而从女佣手上把我救下的,就是坐在驾驶席上的这个人。 “埋在院子里的就是真正的母亲一方的‘爷爷’吧,我想雾切妹妹应该是在诺曼兹酒店案之后回到大宅时发现的。有可能她以前已经隐约注意到‘爷爷’有些异常了,在得知新仙这个人的存在之后,她的怀疑变成了确定,进而发现了埋在院子里的尸体。” 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是假的,真正的“爷爷”早已被杀害,一想到她得知这个真相时的心情,我就不由得心痛不已。雾切家的侦探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就是要把侦探工作放在亲人逝世之前,然而当时的雾切响子真的就能够完全不为所动吗。 “随后她就藏了起来,她应该是决定优先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吧。然而几天之后,她又回来找我了,因为她发现我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她其实可以不管我的,完全可以选择到国外去找不比等先生,然而她还是……”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勇敢面对了吧,”坐在驾驶席上的人这样说道,他的表情终于稍微 缓和了一些。“不用担心,她可是雾切家的侦探。” “但是……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啊。” 我说话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带上了责备的成分。 我知道我并没有权利责备他,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说。身为父亲的他要是在雾切响子回国的时候接她过来,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又或者说,要是他没有离家出走,要是他继承了侦探的事业……虽然我心里很清楚,不管有多少假设也无济于事…… “——已经十三岁了啊,”他自言自语似的说。“她从小选择的是一条修罗道,在这条路上,杀人和背叛都是常事。从她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开始,她应该就已经知道,往后不会有任何人理解自己。然而——”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的表情像是一下子回过了神,猛然醒悟自己已说了太多。 “不管怎样,就结果而言,你对她的祖父产生了误会并不是坏事。要是你更早一步发觉那间大宅里有异常,也许现在你已经被除掉了。” “除掉……” “而且,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大概了解那间大宅里的情况,多谢。”他简单地道了谢,然后接着说:“你推测得没错,埋在院子里的就是雾切响子母亲一方的祖父,他名叫卯槌栋八郎,是位才华横溢的老人,在空手道、剑道、柔道、弓道、合气道、拔刀术、长刀术以及书法这八个领域都有段位,同时也是雾切家忠实的支持者。” 圣诞节见到他的时候,他说过类似于雾切家家训的话。虽然那个人确定无疑是新仙化装的,但真正的卯槌先生大概过去也经常这么说,至少雾切响子对于他的言行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 按照我的想象——卯槌先生生前应该对雾切家怀有某种程度的敬意吧,同时他也对孙女寄予厚望,在修业之中磨练出的老到眼光让他看到了雾切响子的光辉未来。 雾切响子学的那种防身术也许就是卯槌先生教给她的。新仙假造身份时所使出的动作,应该是模仿了卯槌先生的风格。坐在驾驶席上的这个人似乎也会同样的武术,也许过去他在学习侦探技能的时候也练习过防身术。 “来说说新仙帝吧。” 坐在驾驶席上的人突然说。 汽车已经离我的宿舍不远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 “关于他到底是什么人——用一句话来说,他是一个如同黑洞一般的人。如果说雾切响子是一颗明亮的一等星,那么新仙帝就是一颗黑暗星,用肉眼是看不到的,并且能够让周围的光线产生扭曲。” 黑暗星—— 我们所面对的,是一个无比巨大、无比黑暗、难以捉摸的存在。 “关于他出生的时间和地点……答案平凡得令人惊讶,几乎不值一提。在某个冬日,在这个国家的某个角落,一个平凡家庭的第三个儿子诞生了,就连你也可以轻轻松松找到他的出生记录。不过,这或许也是他伪造的事实。因此,我事先告诉你一声,就算你想调查他的更多信息,结果也只会是徒劳无功。“”新仙是什么时候开始进行侦探工作的?“”按照官方记录中留下的内容,他至少在十岁的时候就参与了案件调查并致力于破案。“ 在那个世界里能够立于顶点的人物果然从小就会崭露头角,就好像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运动员一样,侦探的才华总是在童年时期就会显露出来。 就我看来这简直是超人般神奇的能力,但雾切响子在这个年龄也已经在和祖父一起工作了,御镜灵九岁的时候已经是三零级,说起来感觉真是高不可攀。”不过,跟其他的大侦探比起来,他属于那种不太起眼的类型。那些有神探之称的人都是些不符合常识的家伙,而他却是个极其普通、极其平凡的人,这个青年甚至有些太过拘泥于对错,说好听点就是认真,说不好听点就是死脑筋。在侦探的工作中,往往难以避免地会目睹人性的阴暗面以及社会的不合理现象,但他的性格却不允许他对这些视而不见。“ 我大概可以理解这种想法,我觉得至少我自己也是有这种倾向的。 但是我不会去试图理解他,我也不想去理解。我为什么要去理解一个犯罪集团的头目是怎么想的啊。”在他以侦探的身份工作的过程中,他结识了一个名叫雾切不比等的侦探,但这并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很快,他们就开始一起工作了。“”雾切不比等先生跟新仙帝原来是搭档吗?“”没错,他们既是搭档,又是好友,还是一对师徒。“ 优秀的年轻侦探和老练的资深神探所组成的组合。 这么描述起来让人感觉他们肯定是一对所向披靡的搭档。 然而这个组合却以解散而告终,其中一人的孙女成为了侦探,另一人则与她为敌。 真是命运弄人。”十五年前,侦探图书馆成立之初,不比等先生和新仙都列在了创始人的名单上。但我听说,不比等先生自己并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还反对引入dsc编号制度,他们两人产生分歧的根源是不是就在这里呢。“”不,并非如此,这只是小事。他们两人分道扬镳的原因在于——“ 汽车驶上了一条熟悉的道路。 再往前走一点就可以看到我的宿舍了。 坐在驾驶席上的他嘴唇紧闭,似乎觉得难以启齿。 我催促他继续往下说:”原因是?“”应该是雾切响子。“”……咦?“”延续了雾切家血脉的人要世代继承侦探事业,但在十五年前,雾切不比等当时并没有继承者,因为他虽然有一个儿子,但那个人却不愿继承侦探事业,离家出走了。“”我听雾切妹妹说过。“”既然如此,事情再明显不过了吧?简单来说,雾切不比等需要继承人,于是他选择了一个有才华的青年作为搭档,前提是这名青年今后将要继承他的名号。“”新仙帝……继承雾切的名号?“”嗯,雾切不比等也承认以新仙帝的才能,完全有资格沿袭他的名字。对于一个鼎鼎有名的侦探来说,让弟子或是继承了他遗志的人来沿袭他的名号,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但是……结果新仙帝却走上了另一条路。“”不错,新仙没有继承雾切的名号,因为雾切响子出生之后,就要优先考虑雾切的血脉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在此之后,新仙帝就从雾切不比等面前消失了,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之所以对雾切家如此执着,就是因为自己本该继承的名号被雾切响子夺走了? 他的目的……难道是要夺取雾切的名号? 就为了这个,他指挥一个巨大的犯罪组织杀人无数,还对雾切妹妹穷追猛打。对于我这样出身跟名门扯不上一点关系的人来说,他的行为简直太荒唐了。 对他们来说”雾切“这个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他们来说侦探又是什么? 雾切响子曾经说过,对她而言,活着跟当侦探是一回事,现在我也多少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这跟她本人的意志无关,简直就是血脉所承载的诅咒。 不知不觉间汽车已经在车道边上停下了。 窗外可以看到我的学校,面前是校门口,宿舍就在门后。 驾驶席上的男子等着我自己打开门下车。 但是我不依不饶。”您见过新仙帝的真面目吗?“ 我问,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不知道他有没有跟新仙帝直接见过面。 雾切不比等和新仙搭档是在雾切响子出生之前的事,而他早就离家出走了,就算他没见过新仙也是很自然的。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自己对新仙作了一番调查呢,还是说——”好了,去吧。“ 他催促我。 我伸向车门的手一下子又缩了回来。”最后我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什么问题?“”您不是新仙帝吧?“ 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 不过新仙这个人也不是做不出来。坐在驾驶席上的这名男子虽说是雾切响子的父亲,但他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间大宅里,会不会有点太过凑巧了?他会不会是假扮成雾切响子父亲的新仙帝呢,以新仙的立场,也照样说得出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不过真实性可能就要打折扣了 。 坐在驾驶席上的男子仍然面朝着前方,他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斟酌词句。 “要是让你产生了误解我在此道歉,”他嘴角边浮现出一丝苦笑。“不管我是什么人,总之我是打算把你平平安安送回去的,这样的答案足够吗?” “您在那间大宅里做什么?” “我没必要回答你。” “不,请您回答这个问题,您的答案将决定我要不要在这里逮捕您。如果您是新仙——那么这就是结束游戏的好机会。” 我推了推眼镜,摆出迎战的架势。 话是这么说,我身上没有任何能充当武器的东西,不管他是新仙还是雾切的父亲,只要他动真格的,我肯定一瞬间就会被他撂倒。对我来说唯一的优势,就是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车道。 驾驶席上的男子思考了一会儿,把两只手臂搁在方向盘上,注视着扣在一起的指尖。 最后他微微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本来就是个无家可归的人,现在连离开的自由都不能保证了。我的工作环境很严格……随着职位的提升,对个人的背景审查也会越来越严。就算不考虑这个情况,我的出身也有点特殊,评议员本来就对我印象不好……”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把手伸进西装的内袋。 我屏住了呼吸。 他是不是打算拿出武器来呢。 我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门把手。 “看了这个你是不是就能理解了呢。” 一瞬间,一样东西在他胸口处闪了一下——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央是面带笑容的雾切响子,她看起来年纪比现在小得多,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一位应该是她父亲的男子双手把她抱了起来。 我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那代表着对一个人完全的信任。 “好可爱……” 我还想仔细看看那张照片,他却马上把照片藏了回去。 “我接下来要去一个地方,也许今后再也不能跟她见面了,所以在此之前我想重温一下旧时回忆——仅此而已。” 他不愿意对上我的视线,仍然注视着车道前方说。 我偷偷瞟了一眼插在车门侧袋里的文件夹,上面印着希望之峰学院的校章。那是一所拥有政府特权的学院,据说雾切响子的父亲就在那里执教。由于众多身居要职的人物都是出自那所学院,想必学院的保密工作也是非常严密的。 他应该也是怀着某种决心走上自己的道路的,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值得让他和家人分开的大事。只不过,至少我不再怀疑他了,看过那样一张照片之后,根本就没有怀疑他的余地了。 “抱歉,我太过刨根问底了。” 我深深低下头。 然后老老实实地打开门下了车。 在车门关上之前,我向车内说道: “那个……虽然知道不太可能……我能不能请求您的帮助呢,既然您并没有对雾切家心怀怨恨,也不是嫌弃她……” “不行,”他立刻回答。“——准确来说,是轮不到我出场。身为一个侦探,她比我更优秀。” “您不反对雾切妹妹继续当侦探吗?” “当然,”他头一次把脸转向了我。“她有才华,也有雾切家这个归宿,这样就行了。如果她失去了归宿,就是我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但是……现在能够救她的人……” “不是还有你吗,”他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她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希望今后你也能陪在她身边。” 这句话让我觉得一直以来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虽然很多时候,我时常由于帮不上她的忙而痛恨自己的无能。 我这种人也有资格陪在她身边吗。 为了不让对方看到我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我再一次低下了头。 “卯槌家那边就交给我处理吧,我还是会报个警,不过既然新仙跟这件事有关,想必警方也不会进行正式的侦查。然后……别怪我再嘱咐一句,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跟我见过面,当然也不能告诉她,好吗?” “好的。” 我关上车门,从汽车旁边走开。 汽车回到车流之中,并没有特别做出什么告别的表示。 也许我跟那个人不会再见面了。 这次分别就给我这样的感觉。 据雾切响子所说,他应该是个抛下唯一的女儿逃离家庭的狠心男人,而实际见到他之后,我对他的印象却大为改观。在他那理智的、如同哲学家一般带着忧虑的表情背后,透出平和温柔的性格,他那样的人也许的确不适合当雾切家的侦探。 他生在这个凡事看才能的世界,却得不到认同,失去了自己的“归宿”,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他才会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希望之峰学院,因为那所学院是一个培育有才能的孩子的机构,同时也是他们的“归宿”—— 然而不管其中有什么内情,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坚持和雾切响子保持距离,这种态度让我莫名看得着急。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真的有这么深吗?还是说,正因为他对身为侦探的雾切响子怀有无上的信赖,这才认为自己没必要插手呢。 无论她是个多么才华横溢的侦探,她的身体还未成熟,心灵也仍然稚嫩。 雾切的名号所承载的荣耀和诅咒都由她一力承担,对于这样的她来说,她的辛苦究竟有没有可能得到回报呢…… “结姐姐大人?” 雾切回过头来注视着我。 这是宿舍里的寝室。 她坐在床上,把手指当做梳子梳理着头发。 “啊,嗯?”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怎么了,雾切妹妹?” “还有另一边。” 她一定要我把她两边的头发都给编成辫子。 我按照她的要求给她编头发。 “结姐姐大人,你眼睛好红,”她背对着我说。“累了吗?” “嗯——,没事的,”我擦了擦眼睛,仔细地把雾切的头发编好。“倒是雾切妹妹你休息过了吗?” “嗯,休息好了。” 感觉她还是在逞强,不过声音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 她这小小的后背上,背负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和那些犯罪受害者的悔恨。我能不能替她减轻一点负担呢。 “话说回来结姐姐大人,你到哪里去了?” “啊……这个……我去做调查了,调查!” “调查什么?” “调查新仙啊,”我一边说一边编。“我是想既然他以前侦探都当到了三零级,那在相关案件的报道中应该会有他的名字吧……所以就在网上查了一下。” “结果呢?” “嗯……有几条关于侦探图书馆创始人的信息,据说其中有一个年轻的侦探,十岁的时候就能破案……我想那可能就是新仙……不知道是不是呢。” 我说得语无伦次,绞尽脑汁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说。再接着说下去,搞不好会一不小心说漏嘴,把车上说过的话给讲出来。 “没什么参考价值呢。” 雾切皱起眉头,向我瞟了一眼。 这个动作跟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抱歉……”我把辫子编好,最后系上丝带。“好了。” “谢谢。” 雾切开心地摸着头发说。 “不客气,大小姐。然后呢,接下来该怎么办?时间还算比较充裕,但慢吞吞的肯定也不行,剩下还有五张挑战书呢。” 这次的“黑之挑战”自开始以来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 还剩144小时。 “黑之挑战”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举办的犯罪游戏。犯罪者利用委员会提供的犯罪手法,在168小时的时间限制内,杀害所有目标人物,并且未被侦探揭发就算胜利,反过来说我们这些侦探只要能够指出案犯就胜利了。 这次的挑战书是龙造寺月下直接摆到我面前的,他是一位三零级侦探,同时也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干部。 挑战书一共十二张。 这是有平行思考和多任务处理的天才之称的龙造寺才会想出的法子。 只要在时间限制内解决所有案件,龙造寺月下就会认输并脱离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就算我没能解决案件,也不会有什么惩罚。话虽如此,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丝毫不能疏忽大意。 我不知道深受侦探及警方尊敬的龙造寺月下为什么会选我这种人当他挑战的对手,可能是为了把销声匿迹的雾切响子引出来,也可能是为了揭穿另一名三零级侦探御镜灵的真实身份,也许还有其他的理由。当然,答案不是唯一的,它们互相重复,彼此交错,同时并存,龙造寺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 总而言之,其中一桩案件已经在昨天解决了,其中雾切居功甚伟。同时,协助我们的利科尔内,也就是御镜灵,一瞬间解决了五起案件。 这样一来,十二件案子已经解决了一半。 还剩六件。 其中我和雾切负责的是五件,剩下一件利科已经在进行侦查了。 我把还没解决的五张挑战书一字排开。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goodbye”酒吧 2000万 凶器 小刀 500万 凶器 卡律布德蝎毒素 3000万 凶器 绳索 300万 手法 密室 2000万 总开销 78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3000万 凶器 铁处女 3000万 手法 密室 8000万 总开销 1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枯尾花学院 3000万 凶器 蜡烛 2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5000万 总开销 2亿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利布拉女子学院 2亿 凶器 铁管 300万 手法 密室 1亿5000万 总开销 3亿53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 5000万 凶器 小刀 500万 手法 终极密室 5亿 其他 锁链 300万 其他 挂锁 300万 总开销 5亿61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这样排开一看,1亿日元以下的案子简直都算得上可爱了,虽然也还是不轻松。” 挑战书上所写的开销越大,案件的难度也就越高。 昨天解决的案子开销是1亿5100万,说实话,这级别单凭我一个人绝对搞不定,不过雾切花了一个晚上就解决了,结果我还是只能依靠雾切的头脑。 “不管怎么想龙造寺先生都太高估我的实力了。” “是吗。” 雾切淡淡地说。 “因为之前的案子几乎都是靠雾切妹妹破的……本来三零级侦探和我就完全谈不上什么输赢啊。” 这次的“黑之挑战”很大程度上是一场三零级侦探之间的代理人战争。各个案子的犯案者,甚至于担任侦探的我,都只不过是受到战争利用和波及的平民。 “不是这样的,正因为结姐姐大人没有失去斗志,我才会跟你并肩作战。如果说龙造寺月下为什么会对你心怀忌惮,我觉得就是因为这一点。” ——只是因为事到如今临阵脱逃也需要勇气而已。 这句话我没说出口,咽回了肚子里。 我不能总是说些丧气话,雾切的处境要比我艰难得多,就算是为了她,我也得奋战到底。从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手上保护她,这我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是啊,还是应该向前看一点呢。” “这才是结姐姐大人该说的话。” “好了,接下来从哪张挑战书开始?” 我拿起五张挑战书互相比对。 是应该从开销低的进行呢,还是从现场比较近的进行—— “在此之前,有个地方我得去一趟。” “咦,什么地方?”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雾切站起来,推开房门。 她像往常一样穿着制服,看来已经准备妥当了。 “等、等等,”我赶紧背上背包。“你要去哪儿啊,我说?” 我们出了宿舍,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在雾切的催促下,我坐进了后排的座位。 “到目由良车站。” 雾切告诉司机。 说起目由良车站,那就是昨天下午御镜灵争夺战发生的地方,过程中还有几人死亡。现在现场侦查应该还没有结束,可以的话我并不想靠近那里,不知道她到那里去有什么事呢。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一直到车站我都老老实实地没有说话。既然雾切不惜牺牲宝贵的时间也要到那里去一趟,那肯定就是有意义的。 我们在车站下车。 人仍然很多,一起逛街的青年男女和穿西装的白领们来去匆匆,就好像在车站大楼的百货商店里发生的凄惨事件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一样。乍看之下并没有见到在进行现场侦查的相关人员,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雾切牵着我的手带着我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雪花形状的纪念碑出现在我的视野内。 这地方人们经常用来约见面,冷风之中零零散散有些人,有的呆呆站在原地,有的在用手机通话。 其中有一个我认识的人。 他梳着飞机头,穿着夏威夷衬衫,蹲在纪念碑前。 可能是由于他那种特殊的气质,人们都离他远远的,在他周围空出了一圈。 “嗨,两个小鬼侦探!” 他看到了我们,马上站起来挥着一只手大叫起来。 八鬼弹 dsc编号“666” 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我、我说……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您会在这里?” “什么怎么回事,是你们叫我来的啊,不是说需要帮手吗?”八鬼咧嘴一笑,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这样的话就放心交给本大爷吧。” 十二场“黑之挑战”的其中一场是武田鬼屋事件,该事件中有几位侦探被召集到了现场,他就是其中之一。他被卷入了这起事件之中,既是目击者之一,同时也是犯罪嫌疑人之一。 “是我叫他来的。” 雾切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还给我。那是龙造寺月下借给我的手机,看来她是用这个把八鬼叫出来的。她是什么时候知道八鬼的号码的? “听说你们被坏家伙缠上了很头疼?哎,不过既然我来了,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是哪里的小流氓来着?” “的确很头疼……” “哪怕多一个帮手也好,”雾切把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说。“我们接触不到的范围内的情报很大程度上要依靠利科的帮助,为了弥补这个不足我们也需要更多人手,不过这也并不是说我不信任他。另外我还跟水井山小姐和宿木先生联系过了。” “对啊!他们在之前的案子里被当成了犯罪嫌疑人,这样就不用怀疑他们会不会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成员了!” “不过也只是比在侦探图书馆选不认识的侦探好上一点。” “但是……”我小声跟雾切咬耳朵。“这个人应该不是新仙吧?” “喂喂,你们俩偷偷摸摸说什么呢,”八鬼诧异地插到我们之间。“什么叫我不新鲜,别看我这样,我才二十八岁啊?就算跟高中女生谈恋爱也不会看起来不自然的。” 他的话我都没听进去,只顾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他。他看起来不像带着化装的面具,身材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我所认识的新仙帝整体来说感觉更瘦削一点。 “——然后呢,你们想让我干吗?” “等到人全部到齐后再说。” “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啊。” “再等十分钟,没人来的话我们就走。” 雾切背对纪念碑而立,似乎在观察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我也学着她站在旁边。八鬼蹲了下去,把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叼在嘴里。 短短的十分钟之内,在我们周围等人的那些人也是来来去去一刻不停,就好像只有雾切和我两个人被流逝的时间排除在外一样。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等了十分钟,结果还是没有人来。 “他们是搞怕了吧?”八鬼用手指灵活地转动着香烟站了起来。“没事,我一个人都帮你们解决,不用担心。” “雾切妹妹,该怎么办?” “我一开始就没想过大家都会来,当然,昨天发生了那种事可能也让他们提高了警惕。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我们走吧。” “总之先找个地方喝杯茶吧,呼——,好冷好冷。” 八鬼蜷缩着身体说。虽然很想叫他先把那身衣服换一换,不过我还是没说出口。 我们走向车站大楼。 就在这时,我们背后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回头一看,纪念碑对面的路上停着一辆灰色的高级进口车。 驾驶席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身穿西装的男子,带有西洋血统的容貌,戴着漆黑的墨镜。他好像是…… 萨尔瓦多·宿木·枭 dsc编号“752” “让你们久等了真是抱歉,路上堵车。” 我们走过去,他从左驾的驾驶席上向我们微微点头致意。他说话有点洋腔洋调,但日语还是说得很流利的。 “话说,约在车站见面你就应该坐电车来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啊。” 八鬼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然而宿木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容,稍稍歪了歪脑袋,把八鬼的话糊弄过去了。 “各位要去哪里?可以的话请让我送各位一程。” “只要能说秘密一点的话题,哪里都可以。” 雾切撩了一下搭在脸上的头发说。 “那就在车上说吧,不妨一边说一边兜风。请各位上车。” 雾切毫不犹豫地打开后座的车门上了车,我也打算跟着她坐进去。 “等等!” 路上传来一个女声把我叫住了。 身穿和服的娇小女子从人群中穿过向我们走近。她的发型是像传统人偶那样的妹妹头,戴着眼镜,不知为什么右手上还拿着望远镜。 “也请允许我参加。” 水井山幸 dsc编号“527” “您来了啊!” 我喜出望外,满脸笑容地迎接她。她也是我们在武田鬼屋事件中结识的侦探之一,这下所有人都到齐了。 然而水井山的表情绝对算不上平静,看起来倒像是在生气。 “昨晚多谢了,”她话里带刺地向我们点头致意。“后来警方很快向我解释了原因并且把我释放了,但是这次被当成凶手的奇耻大辱,我是绝不会忘记的。就算是为了逼出真凶,你们也不该指认我是凶手……” 在上次那件案子之中,按照真凶的计划,她被当成了凶手。而雾切将计就计,故意说她就是凶手,当时她一定被吓得魂飞魄散。 “好了好了,别那么生气。要是没有雾切小姐,你可能真的就被当成凶手抓起来了。”宿木出来打圆场,微笑着说 。“最关键的是,难得一位美人却作出那么可怕的表情,未免太煞风景了。来,副驾驶席没人坐,请上车吧。” “我听完话就走。” 水井山红了脸,乖乖坐进了副驾驶席。不知为什么她把草鞋脱了下来,端端正正跪坐在坐垫上。 我和八鬼也跟着上了车。 车开始向前走。 这辆车载着五名侦探融入大道的车流之中。 “真是的,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来了呢。你们年纪也不小了,集合时间都不懂得遵守啊。” 八鬼从后座上把身体探到前排说。 “在各位来之前我就已经到了。” “啊?” “我在暗中观察情况,”水井山把望远镜亮出来说。“我可不想再被人家叫出来之后莫名其妙地就被扯进什么事件里了。” “你这家伙疑心真重。” “你们两位才是,昨天晚上发生过那种事件之后,居然还能毫不防备地现身。要是只有你一个人来了的话,我就打算直接回去的,不过宿木先生既然也来了……” 身为一个侦探,警惕性像她这么高反而感觉更加 可靠。 汽车驶上一条岔路,从这里能够看到公园的林荫大道。 “总之听听音乐吧。” 宿木打开车载音响的开关,开始播放一首有点耳熟的古典乐曲。 “哎呀,是斯特拉文斯基。” 水井山有了反应。 “您知道他?” “嗯,这是我很喜欢的曲子。” “我特别喜欢他早期的芭蕾舞剧音乐呢。要是我没当侦探的话,或许就去跳芭蕾舞了。虽然身为侦探的专业领域是绘画,但我完全没有绘画的才能。” 宿木推了推墨镜,微微一笑说。的确,他身材高大,是模特体型,而且手脚修长,当侦探简直有点浪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当侦探的,不过既然他的dsc等级已经达到了“2”,想来是位实力相当强劲的同行。 “水井山小姐的专业是建筑吧?” 宿木问。 “嗯,我的本职工作是一级建筑师。本来是出于偶然才开始侦探工作的,不过现在这边的委托反而越来越多了。” “建筑和犯罪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么说也不为过呢。说起来,我听说在这边的海对面有一栋很有趣的建筑物,要不要去参观一下呢?” “哎呀,这样的话那么下次我们两人单独……” “喂喂,”八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干吗搞得好像你们俩在相亲一样啊。” “八鬼先生也一起去吗?”宿木自顾自地接着说。“也请您传授一些赌博的知识吧,将来或许有用。这是您的专业对吧?” “你对赌博有兴趣?算了吧,你这种我行我素的家伙肯定会被痛宰一笔的,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是这样吗。” “那当然,别小看赌博的世界啊。不知道你说的那什么玩意儿是排球(译注:日语中”芭蕾“与”排球“发音相近)还是篮球,你这种温室里长大的小少爷是不会明白的。该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接下来一把可能就要引火烧身的感觉,或者就像在走钢丝,赌博这东西本来就……” 结果八鬼也不知不觉间被宿木牵着鼻子走了。 “那个……可以进入正题了吗?”我受不了了,开口说道。“雾切妹妹,可以解释一下吗?” 雾切点点头,开始解释召集侦探们来的理由。 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关于龙造寺月下发起的十二场“黑之挑战”,还有为了在时间限制内解决我们所面临的剩下五个案子,我们非常需要帮手。 “——事情就是这样,请各位帮帮我们吧。” 我低下头说。 音响里播放的音乐刚好迎来最高潮,车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紧绷。 “那个叫做什么委员会的犯罪组织是怎么回事……跟小流氓完全不是一回事吧。而且那个龙造寺月下还是这个组织的干部,真的假的?”八鬼面部肌肉抽搐着说。“但是昨天那件案子你们不是龙造寺派来的侦查员吗?” “警方似乎很给龙造寺先生面子……所以他应该是帮我们作了安排,让我们可以顺利进行侦查。” 我回答。 “他是学上杉谦信帮助敌人吗?” “他们好像是把这种行为称为‘公平竞争’的。” “哪里公平竞争了啊,一点都不公平。” “但是……如果对方的条件太严格的话,那本来能够解决的案子也解决不了了。” “不是啦,我是说这场游戏对犯案者太不公平了。” “咦……” 我想都没想过。 “侦探这边随便叫多少个帮手都行对吧?而且侦探等级也没有限制。就算犯案者选的案子等级比较低,搞不好来的也可能会是带0的侦探。侦探一方如果集体行动的话,‘黑之挑战’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输赢了,完全是一边倒。” “但是……犯案者能够自己选择案件发生的地点和使用的手法,只要设计得让对方不能集体行动就行了,如果我是犯案者就会这么做。” 之前的“天狼星天文台案”和“诺曼兹酒店案”之所以选择封闭环境作为案件发生的舞台,也是出于这个理由吧。侦探自然不用说,连警方也无法介入的情况是最为理想的。 “平时的话这样倒没什么问题,但是这次龙造寺准备的十二张挑战书,这些案子的犯案者又怎么样呢。龙造寺肯定事先料到这边会动用不止一个侦探,他也已经算到了另一个三零级会参加吧?”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尤其是那些在制造事件之前就被利科抓住的犯案者们未免有点可怜。他们本来以为自己对付的是等级“7”左右的侦探,结果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最强的“000”,把他们给抓住了。 “我不觉得这不公平。” 宿木说。 他仍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调整了一下墨镜的位置。 “‘黑之挑战’的犯案者都是些丧失人性想要复仇的犯罪者对吧?他们本来就已经越过了人类社会的规则,何必要跟他们讲公平呢。” “你的意思就是那些自己进了地下赌场还说人家出老千的家伙没必要同情吧,这个意见我倒是赞成啦……不过地下赌场也有地下赌场的规矩,这样游戏才能成立啊。情况这么不利的游戏居然还有十二个人来挑战,这就让我搞不懂了……” “话说回来,‘黑之挑战’真的存在吗?”水井山说。“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位安乐椅伯爵居然会是犯罪者。” “昨天的案子也是‘黑之挑战’的其中之一,各位都是当事人,想必其中的异常之处你们也能理解。”我从背包里拿出挑战书。“这就是挑战书,犯案者就是按照上面写的内容实行杀人行动的。我想水井山小姐被冤枉成凶手应该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东西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 果然很慎重。 换了我站在她的立场上,可能会跟她一样半信半疑。实际上,事到如今,我仍然有种飘飘忽忽的不真实感,就像眼前的一切都是个玩笑一般的噩梦。要是没有雾切响子这个路标,也许我连直着往前走都不会了。 我们所面对的不是一般的对手,对方甚至本来还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正因为如此,想要说服水井山她们绝非易事。 “雾切妹妹,还是算了,”我抓住她的胳膊说。“就靠我们两个尽力而为吧,时间宝贵啊。” “喂喂,我又没说不帮你们。只不过,听你说什么龙造寺啊,什么委员会啊,感觉没办法一下子接受……” 八鬼摸着自己的飞机头说。 “我帮不了两位,”水井山直截了当地说。“且不提这关系到一个犯罪组织,杀人案我是外行。” 被拒绝也是很正常的。 我早知道这会是一场孤军奋战。 “那个……宿木先生您会帮我们吗?” 我小心翼翼地对着驾驶席问道。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有一件事,我想问问雾切小姐你们。” 宿木抬起头来看着后视镜,因为他戴着墨镜,我不知道他的目光投向了何处。 “什么事?” “一个叫做鱼住绝姬的侦探,不知你们两位有印象吗?” “——咦!” 我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 说到鱼住绝姬,她就是那个在“诺曼兹酒店案”中死亡的侦探,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听到她的名字。 “看来两位是知道的,”宿木继续说道,平静的表情丝毫未变。“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 雾切不带感情地讲述了发生在鱼住身上的悲剧。 宿木听她讲述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激动的样子,继续开着车。要说唯一有变化的,就是车遇到红灯停下之后 ,再次发动的时间要比之前稍微长一点。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听完之后宿木简短地说。 “请问……您跟鱼住小姐很熟吗?” “可以随意想象,”宿木透过后视镜冲我微笑。“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决定全面协助雾切小姐你们了,无论对手是什么样的人都一样。” “咦,真的吗,非、非常感谢。”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多了一个同伴总是好的。宿木的侦探等级很高,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他这个人很好相处。侦探之中有很多奇人异士,和他们比起来,他简直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你这种我行我素的家伙完全莫名其妙啊,真是的,”八鬼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能不能请这位先生给我们几个跟不上节奏的讲解一下呢。” “首先,龙造寺月下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这个组织的干部,这是事实。并且,这个组织会选择有心复仇的人作为挑战者参加游戏,这也是事实。” “啊?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而雾切小姐她们正在跟委员会战斗,这也是事实。” “所以我就问你怎么可以确定这些事啊。” “昨天那起案子当中有几个地方让我很在意,所以今天上午,我去探视了武田鬼屋案的凶手。” “什、什么?” “是凶手直接告诉我的,包括委员会、游戏规则等等,她都说了,跟刚才雾切小姐她们所说的内容是一致的。” “啊?这种事你干吗一开始不讲啊。” 八鬼把身子探到前排说。 的确如此,这人故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难道是想试探我们吗。 “您居然去探视她了吗。” 水井山惊讶地说。 “嗯,在有辩护人陪同的情况下才取得了同意。最近出于某些原因,我得知了一个神秘犯罪组织的存在,一直在暗中进行调查,昨天那起案子让我觉得可能会与此有关,所以去跟凶手见了一面,事实证明我的推测果然没错。” “原来‘黑之挑战’是真的存在……” 水井山把后背靠在车座上说。 “但是,昨天那个凶手不是输了游戏吗,输了之后就会被干掉吧?” “准确来说,是在无法偿还向委员会预支的案件开销时就会被杀,”我回答了八鬼的问题,同时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宿木先生,她现在还平安无事吧?一般情况下应该早就被委员会派人杀了啊……” “这次情况比较特殊,这十二场的总开销都由龙造寺月下代为偿还,这是她被逮捕后,委员会派人来告诉她的。也就是说,开销已经还清,就算游戏输了,委员会也不会向她追讨债务,所以她也就没有被除掉。当然,她既然被逮捕了,法律的制裁肯定是逃不掉的。”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挑战的损失就抵消了啊,如果是这样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可以不留余力地打败那些犯案者了。” 八鬼抱着胳膊说,看来他已经接受了这种“公平”的形式。 “挑战者本人不知道这个事实的话,也算不上‘公平’吧?” 水井山插进来说。 “不,要是他们知道了,反过来游戏就没办法成立了啊。这等于费用全免随意选择,那事件的规模就难以想象了, 毕竟控制开销也算是这种游戏的精髓所在。” “……可能的确是这样,但你那种像是赌场庄家的思考方式让人有点担心。” “在赌博的世界里待久了就是这样。” 八鬼苦笑着说。 话说回来,没想到龙造寺会替那些作案者偿还开销。 被利科抓住的那些未遂犯听说是被关在龙造寺的城堡里,这可能也是龙造寺安排的。他们被视作退场,将会被拘留到游戏结束。当然,利科也是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这么做的。 “既然达成了共识,那就进行下一步讨论了,没问题吧?要是不愿参加侦查,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雾切冷冰冰地说。 “水井山你呢?” 八鬼问。 水井山露出为难的表情,哼哼了一会儿之后,才很难启齿似的开口说: “我收回前面说过的话,我决定帮助你们。个人而言,我也想要洗雪被人冤枉为凶手的耻辱。只不过,我不知道以我的能力可不可以帮上你们的忙。” “非常感谢,”我低下头说。“哪怕是多一个同伴都是很有帮助的。” 就这样,这群各怀心思的侦探终于结成了一体,汽车载着我们在冷风之中向前奔驰。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自信。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就无所不能。 这次一定要加油把事件解决! “——那么我来讲解一下。” 雾切例行公事似的开始往下说。 她果然很冷静,跟我之间明显存在温度差。 “剩下的六件案子之中,其中一件已经由其他侦探负责处理了,把这件除外,剩下还有五件。正好这里有五个人,每人分配一件,可以吗?” “分配任务好说啦,在此之前还是先定一个人当队长吧?”八鬼说。“队名我来想。” “‘芬尼克斯队’这个名字如何?”宿木参与了讨论。“现在正好在放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 “不,都说队名由我来定了。” “换个更可爱一点的名字吧,可以的话最好是日式的。” 水井山发言说。 “喂,我不是说要先选个人当队长的吗,没人想当吗?没办法了,那就我来当队长吧,你们觉得呢?” “就这样吧,”雾切说。“我继续往下说了。案件分工定下来之后,就请你们各自到现场去进行侦查,目的是收集情报,但是严禁过分干预。我们需要的是准确的情报,而不是功劳。” “你是叫我们不要抓犯案者?” “是啊,换句话说就是这个意思。在‘黑之挑战’中无辜的人也是有可能遇害的,所以希望你们要多加注意。” “喂,小的们,要多加注意啊。” 八鬼特意多说了一遍。 “事件还没发生的时候尤其要小心,对于作案者来说,最大的目的就是按照计划实施杀人行动,要是你们妨碍了对方的计划,对方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攻击你们。只要游戏能够过关,在‘黑之挑战’的时间内不管犯了多少罪,最后都能一笔勾销。”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事先预料到作案者将会犯案,也要装作不知道吗?” 宿木问。 “关于这个问题,到时候就叫结姐姐大人去吧。” “我、我吗?” “结姐姐大人是侦探,她不会被作案者攻击,是我们之中最可靠的伙伴。” “只是规则上来说啦。” 我自嘲地说。 “然后,不管侦查有没有成果,每天正午都要跟结姐姐大人联系,你们可以用龙造寺月下给的手机号码,虽然有可能会被窃听,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 “要是大家同时打电话可能会占线啊。那我就正午的时候打,我行我素的家伙在十五分钟后打,水井山再过十五分钟,小鬼头再过十五分钟,这样可以吧?” 大家都点头了。 “那么接下来决定分工吧。” “要决定分工了,小的们!” “开销最高的事件由我负责。 ” 雾切拿起了“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的挑战书,看来她是打算挑战终极密室,不愧是雾切妹妹。 “那么我就选距离最远的那起事件吧,”宿木说。“对于自己的机动能力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因为工作关系我很少留在国内,总是在全世界飞来飞去。” “不过你今天迟到了啊。” 离这里最远的现场是“枯尾花学院”。不过,听说“枯尾花学院”这所学校其实是不存在的,这只是一所废弃学校的外号,那里是个灵异地点。 宿木所负责的事件就定下是“枯尾花学院”了。 “剩下三件怎么办?” 八鬼把剩下的挑战书拿在手里晃了晃。 “姐姐大人你选开销比较高的事件吧?”八鬼又多了一句嘴。“对付委员会你们比较有经验。” “呃,可是……”我犹豫起来。“必须得一个人去侦查吧?” 在雾切不在的情况下我有这个能力吗。 ——不,我必须勇敢去战斗。 太依赖她也不好,我也得让她知道我是能够独立破案的。 “好的,那我就是‘利布拉女子学院"了吧。“”这地方很适合你这个高中女生嘛。“”那么我就……“ 剩下的是开销7600万的”酒吧“,以及1亿4000万的”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两者的开销几乎相差一倍。”我选博物馆。“”喂,你们把最便宜的留给我啊!“”……那要交换吗?“”不,你喜欢的话就算了吧。“”那间博物馆我去过一次,跟它的名字一样,那里是展示历史上用于拷问的各种器具的。“水井山把手按在嘴边说。”但是那里应该好几年前就已经闭馆了才对……“”委员会的一贯做法就是买下已经关闭的地方,然后把那里改造成事件的舞台。“ 我说。”剩下只有一件了吧,那本队长就负责’酒吧‘事件了。“ 所有人各自负责的案件都定了下来。”goodbye酒吧“ 八鬼弹”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水井山幸”枯尾花学院“ 萨尔瓦多·宿木·枭”利布拉女子学院“ 五月雨结”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 雾切响子”我再说一次,我们需要的只有情报,没有指望你们抓住作案者。“ 雾切又一次提醒道。”知道啦,“八鬼很不耐烦地说。”话说,具体需要什么样的情报啊?“”主要是关于现场的情况。那些光靠新闻报道和警方公布的情况了解不到的情报才是真正左右事件走势的关键,比如说掉在现场的很小的废弃物,很少闻到的气味,天气和地理条件等等。还有与事件有关的人物的档案也很重要,尤其是相关人员的生日,希望你们一定要打听到。“”生日?这跟事件有什么关系?“”详细情况我之后再解释,等到我们所有人能够平安地再次见面的时候。“”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 八鬼似乎本来是以为这句话笑笑就过去的,车内却鸦雀无声。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在一片沉默之中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车站快到了。“ 听到宿木的话,我们回过神来,向车窗外看去。汽车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车站前见面的那个地方了。 汽车在雪花纪念碑旁边停下了。”最后一点,“雾切说。”相关费用由我报销。“”怎么能找你要钱啊,“八鬼不高兴地说,把车门打开。”我不要钱,不过你们要叫我队长才行。“ 我点点头,八鬼背对着我们竖起大拇指,消失在了车站前的人流之中。”要是有了结果,我会收取相应的报酬,“水井山一边下车一边说。”之后我会告知收据的邮寄地址。“ 她走到人行道上,回过头来向我们鞠躬,然后进了车站。”不介意的话我把你们送回去吧。“ 驾驶席上的宿木说。”不,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事件现场,我一个人可以去的。“ 雾切回答。”说得也是呢,大家都加油吧。“ 我和雾切下了车。 宿木冲我们稍稍一挥手,然后启动了车,消失在车道尽头。 又只剩下我和雾切两个人了。 我们通过车站的检票口,来到月台上。 我和雾切要去的方向正好相反。从电子屏上显示的车次看来,雾切要坐的那辆电车应该会先到。”在这里要暂时分手了?“ 我问道,雾切点点头。 跟雾切分开让我感觉很不安。虽然也有点担心单靠我一个人能不能对付接下来的事件,但想到跟她在这里分别之后就又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她了,这种感觉更可怕。”就算结姐姐大人是侦探,你也不能对犯案者穷追猛打,最重要的是收集情报平安带回来。“”我知道。“”还有,事先我只跟结姐姐大人你说清楚,要小心天秤座,那个人有可能就是作案者。“”咦?作案者?“”嗯,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利布拉女子学院‘的犯案者的星座就是天秤座。你要调查所有相关人员的生日,确认他们的星座。“”怎、怎么一回事?你怎么知道的?“”这就是龙造寺月下的游戏规则。“ 就在这时,雾切要坐的那趟电车进站了。她的头发轻轻飘起,声音被盖过了。 车门打开,下车的乘客形成的洪流从我们身边穿过。”之后我会解释的。“ 雾切说完,打算上车。 我猛地一把紧紧抱住她,决定再也不松手了—— 然而实际上我只抱了她三秒钟,然后送她离开,看着车门在我眼前关上。现在最优先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电车发动了。 雾切一直带着困惑的表情透过车窗凝视着我,直到我看不见她为止。 剩下还有142小时。 把八鬼、水井山、宿木这三个侦探也扯进来真的好吗。 我心中怀着不安的情绪上了电车,去往下一个挑战进行的舞台。 第二章 复杀离奇(二) 枯尾花学院 ——萨尔瓦多·宿木·枭 在漆黑的山道中途,宿木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下。 车头灯的光芒之中,兀地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一个将山道完全堵住了的巨人。 要是踩刹车再晚上那么一点,大概就已经撞上去了。 巨人大大张开漆黑的双臂,佝偻着腰蹲在山道正中央,不知它是在寻找不幸在森林里迷路的人,还是厌倦了守卫森林的职责正在小憩。 宿木向后倒车,把车在路边停下,然后拿着外套和包下了车。他从包里取出镁光手电,将手电的光照向巨人。 大概是光影开的一个小玩笑吧,看起来像是巨人的物体当然不可能是巨人——某种程度上说可能更麻烦——而是塌方。 地面沿着左手边的斜坡像雪崩似的坍塌下来,挟着岩石和树木的沙土将道路堵住了。看起来像是巨人左臂的实际上是倒下的杉树,看起来像是巨人身体的则是巨大的岩石。鬼怪露真形,原是枯芒草,宿木突然想起这句谚语,自己苦笑了起来。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要去问题所在的枯尾花学院,就必须走这条路,但车没办法再往前开了。由于道路两边都是陡峭的斜坡,徒步绕路也很困难。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了,现在是一月十二号的凌晨两点。他是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来到这里的,然而还是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从“黑之挑战”开始已经过了三十八个小时,剩下还有130个小时。 应该可以认为在前方的校舍内枯尾花学院案的相关人员已经全部到齐了,塌方也许是将他们困在枯尾花学院里的一种手段。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道路被封锁之后,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环境,作为“黑之挑战”的舞台真是无可挑剔。 话虽如此,究竟有没有可能人为引发这种规模的塌方呢。用炸药也许可以做到,不过要说是个人犯罪的话,这规模未免太大了。 当然,要是有组织规模的援助,那就另当别论了。 果然是“黑之挑战”吗。 前方正在进行一桩杀人惨案,这个推测越发接近事实了。 雾切响子说过“严禁过分干预”,这是因为从游戏的性质上来说,干扰者危险性很大,很有可能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抹杀,然而宿木并不打算听她的话。案件也许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怎么可能坐视不管,更何况这还是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关的案子。 对于宿木来说,这已经不是与己无关的事了。 因为那个组织夺走了他搭档的性命。 他搭档的名字是鱼住绝姬。 她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追查一个诈骗犯,年底突然失去了联络。她是个热衷破案又不听劝的人,一旦出了门就很长时间不回来,这是常有的事。然而这次情况有些不对,不只是音讯全无,已经可以说是完全失踪了。 虽然他曾想循着她的足迹去追查,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就好像有人很仔细地把她留下的痕迹全部抹去了。 宿木直觉到诈骗犯是不会采取这种手段的,他嗅到了集团犯罪的气息。会不会是某个组织觉得鱼住很碍眼而采取了强制手段呢,宿木出于这种想法调查了好几个组织。在此过程中,他听说传闻中有个神秘犯罪组织专门以侦探为目标,但由于情报太少,他一直没能捕捉到线索。 然而前段时间,宿木自己被牵扯进了“黑之挑战”,他由此了解到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存在。 如果鱼住是被牵扯进了“黑之挑战”因而失去了联络,那么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在武田鬼屋案之后,他特地去探访凶手,也是由于他认为也许可以从凶手口中问出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情况,同时也是出于一种希望,他觉得说不定可以借此了解到鱼住的下落。结果,虽然他没能从凶手那里打听到鱼住的情况,却借由这个案子认识了雾切响子和五月雨结,并从她们那里得知了事件始末。 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就算雾切响子没有委托他,想必他也会自己奔赴战场。 这是对搭档的祭奠—— 鱼住大概不会喜欢“祭奠”这种充满感伤的词语,她面对案件的时候一直那么冷静沉着,这就是她的风格。然而,她身为一个侦探,总是对工作充满了热情,这一点宿木比谁都清楚。 他有充分的理由在这场战斗中拼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不能止步不前。 宿木看了看手机,没有信号。再往前走,想必将会失去一切与外界取得联络的手段。本来他可以开车回到城里,告知有关部门塌方的信息,但在塌方清理完毕之前,他不得不停留在这里,这是无法避免的,至少要等到黎明时分。 到那时就太迟了。 没时间犹豫了。 既然走不过去,那就只有跳过去了。 宿木跳上了一块坍塌的岩石。 另外一块岩石变成了他的下一个落脚点。 就这样,他接连在岩石和倒下的树木之间跳跃,细长而有力的双腿在危险的塌方之中跳着轻巧的舞蹈。 他一眨眼的功夫就越过了障碍物。 他就像一个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实际上,他那惊人的身体素质,也是自小练习的芭蕾所造就的。如果来的人不是他,想必也没办法进入这个封闭环境了。 宿木头也不回,背对着塌方前进,借着镁光手电和雪反射的光沿着山道向上走。 水泥路走到尽头,变成了没有铺设平整的砂石路。左右两边的树木之间牵着锁链,将前方的道路封住。锁链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私人道路,禁止入内”。 宿木用镁光手电照了照脚下,雪上留着不少脚印。 没错,在这片黑暗的前方肯定发生了什么。 宿木跨过锁链往前走。 道路越来越暗。树木自左右两边逼近,道路逐渐变窄,最后连头顶都被树枝覆盖住了,感觉就像是行走在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隧道之中。 黑暗之中出现了孤零零的一盏灯光。 虽然明知那无疑是地狱的入口——宿木还是向它奔去,就像在追寻那缕灯光带来的温暖一样。 视野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扇生锈的铁栅栏门,门柱上一盏室外灯发出模糊的白光,刚才远远看到的就是这盏灯的灯光。左右门柱上各有一盏室外灯,左边那盏是破的,已经不亮了。 门后被雪染成一片纯白,应该是庭院吧。庭院对面的那片黑暗之中,勉强可以看到古旧的木结构校舍。 那就是“枯尾花学院”吗—— 那座建筑物给人的印象不太像是学校,反倒更像是一栋受诅咒的西式宅邸,有种不祥的气息。晴天看来可能印象又会完全不同了,不过至少现在这里的确是一个跟“黑之挑战”十分相称的舞台。 好几行脚印从大门向着校舍延伸而去。仔细看来,其中还有从对面折返回来的脚印。 他们究竟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做什么呢,也许他们正被迫进行一场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赌博,就像雾切响子她们所体验过的那样。 宿木关上镁光手电融入黑暗之中,向校舍走近。他想要尽可能地避免被人发现自己的行动。他很清楚,在这个封闭环境之中,自己是个不速之客,对于杀人犯来说,为了除掉自己对方是不惜痛下杀手的。 他走向校舍玄关。 这座建筑物跟废墟没什么两样,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霉味,入口处的玻璃门破了,从中飘散出异味。脚印一直通向里面。 他屏住呼吸穿过入口。 完全是一片漆黑。 脚下响起了踩在玻璃碎片上时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他从等间隔摆放的鞋柜中间穿过,来到咯吱咯吱作响的走廊上。 宿木这时才摘下了墨镜。 蓝色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他的眼球生来就对光过敏,白天的太阳光对他而言无异于剧毒,因此他的墨镜从来不离身。而这也使得他拥有出类拔萃的分辨光的能力——也就是色感,对于主要处理绘画方面案件的侦探来说,这是他得力的武器。与此同时,由于夜视能力很强,他也很擅长夜间行动。 黑暗正是他唯一的伙伴。 宿木缓缓在走廊上向前走,尽量不让地板发出太大的声响。左手边排列着一间间教室,但教室里只有寥寥几张桌椅,基本是空的。这里不像有人的样子。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来到另一条走廊上,这里空气陡然变冷,是一条外走廊。前面应该是体育馆的大门,铝合金的推拉门半开着。 浓厚的黑暗伴随着冷气自门缝中流淌而出。 宿木屏息静气地透过门缝往里看。 里面看得到篮球架和幕布掀开的舞台,果然是体育馆。 地板上画着五颜六色的线。此外,地板上还立着无数白色的东西。 是蜡烛。 蜡烛立在体育馆的地板上。 而且这些蜡烛还不是胡乱摆在地上的,好像是画出了一个几何图形。 宿木打开镁光手电察看,苍白的灯光让地板上的那个几何图形在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是个圆。 蜡烛围成的圆有两个,彼此紧挨着,然而其中一个圆并不完整,只有半个,这形状正好就像是数字“8”上半部分的圆没了一半。 蜡烛长短粗细不一,其中也有不少感觉像是用旧的,都已经融化了,只有短短一截。融化滴落的蜡在发黑的地板上四处留下白色的斑点。 而在圆的中央—— 卧着一个人。 有人仰面躺在那里。 应该是女性,体形纤细娇小,身上穿着一件漆黑的连衣裙,准确来说,是件黑袍子。 她身体中央——正好在肚脐的附近,垂直插着一根白色的粗桩子。桩子周围看起来好像是湿的,大概是浸透了黑色衣服的血。 她显然已经死了。 宿木向体育馆里踏出了一步,走近那名女性。 看起来她还很年轻,表情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黑色衣服上四处都有斑斑点点的白色蜡迹。 仔细看来,直插进她腹部的那根桩子似乎也是根蜡烛。 也就是说,她在蜡烛围成的圆圈当中,被蜡烛刺穿而死。 挑战书上的确说了凶器将会是蜡烛,但他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以这种形式使用。 宿木跨过蜡烛的圆圈,进入圆圈内侧。虽然不知道这个圈有什么魔法效果,但不管什么样的魔法,侦探就是要去打破它的人。这是破解魔法的第一步。 他检查了这名女性的呼吸和脉搏,果然已经死了,几乎感觉不到体温。 这女孩应该也有家人和爱人的…… 宿木把心中的悲痛随着一声叹息吐出来,观察起了凶器。 刺入腹部的蜡烛融化得相当厉害,很有可能之前是烧过的,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仪式的含义。 尸体周围散落着像是烧剩的纸的东西,基本都已经烧成灰了。把那些烧剩的纸捡起来一看,像是什么书的碎片,上面写着陌生的语言。宿木由于工作关系,比较常用的语言大概都学过一些,不过这种语言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宿木从尸体旁走开,再次环视整个体育馆。建筑物本身没什么特别,靠里侧的地方有舞台,深绿色的幕布拉开垂在旁边。出入口有两处,第一处是宿木进来的那扇铝合金拉门,另一处是里侧墙壁上的一扇小门,门上有块嵌板,嵌板上面写着“紧急出口”几个大字。 宿木走近那扇“紧急出口”的门查看。门把手中央有个旋钮,看样子拧这个旋钮就可以开锁和上锁,现在这扇门是锁上的。 他把门打开往外看,眼前就是一大片黑暗的森林,雪地上找不到任何脚印。 按照挑战书上所说,这起杀人案用的是密室手法。 然而入口处的那扇推拉门却没有上锁。 这能够称为密室吗,还是说包括校舍在内,整个都是雪中密室呢。 宿木戴上墨镜陷入沉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虽然他本想再调查一下,但要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于是他决定出去观察一下情况。 宿木转向门口。 此时,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并排站了四名男女,他们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宿木。 “大叔……你是谁?” 其中一个用手电筒照着宿木说。 ——看来是被发现了。 “打扰了,”宿木用平静的声音说,尽量不破坏这里的气氛。“我马上就走,请不用在意。” “不不不,怎么能不在意啊,我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你走。” 头上系着骷髅图案头巾的朋克风青年把宿木按住了。他衣服上到处都挂着锁链,也不知道是连在哪里的。 “难道……你就是凶手?” “怎么会,”宿木举起双手回答。“我是刚刚才到这里的。虽然各位可能不相信,但我真的是完全无关的外人,请你们当做没看见我,放我回去吧,祝各位过得愉快。” 宿木再次打算离开。 然而朋克青年抓住了宿木的手臂。 “什么‘祝各位过得愉快’啊,开什么玩笑,先老实交代你的身份。” 足足三分钟,宿木一直表现出很挣扎的样子,不过眼前的这几个人显然并不允许他行使缄默权。 无奈之下,他只得从口袋里取出了侦探图书馆的卡,交给朋克青年。朋克青年露出惊讶的表情,把卡片给他的同伴们看了一圈。 “哇,好厉害,这是真的吗?” “唔喔喔,是侦探!大家看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真正的侦探出现了!喂,看是可以,不要乱摸啊,这是禁止触摸的。虽然我也很想摸,不过我忍住了!所以叫你们不要乱摸!啊,不好,我的手不听使唤了……” “我说部长,你是不是兴奋过头了。” 四个人当中只有两个对侦探图书馆的卡作出了反应,其中一个是看起来像是普通学生的青年,毛衣外面穿着格子衬衫。 另一个是身材瘦小的青年,穿着松垮垮的不合尺寸的风衣和看起来很廉价的西装,他甩着过长的风衣袖子,一个人兴奋得不得了。被称为部长的人也是他,他是这些人当中个子最矮的,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初中生年纪的小孩子尽可能地想要打扮得像大人。 他们之中的最后一个是唯一的一名女性,不过她躲在其他人背后,隔得有点远。而且虽然是在室内,她却撑着一把黑色的阳伞,像举盾一样把它举在面前,从伞旁边用警觉的眼神打量着宿木,仿佛全身上下都透露着警惕。虽然她的脸和身体几乎都被伞遮住了,不过之所以能够判断出她是女性,是由于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从裙子上大大裂开的缝隙之中露出迷人的大腿,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旗袍吧。 与此同时,朋克青年看着宿木的卡片歪了歪脑袋。 “这什么玩意儿啊,很厉害吗?” “你不知道吗?这是某个机构的认证卡,据说这个机构有好几万侦探都在里面登记过。” 格子衬衫青年两眼放光地说。总而言之,从外表和言行举止来判断,他应该 是这四个人当中最正常的。 “那又怎么样?” “这是一位侦探,而且他的等级是‘2’,由此看来他还是个相当厉害的能手。” “亏你人在这里……却连这个都不知道吗。ok,不知道也没关系!不过不要乱摸!” 穿风衣的部长吵了起来。 “谁要摸啊。你干吗那么激动,还老想摸他,真是恶心死了。” “眼前站着一个真正的侦探,无论是谁都会跟我有一样的心情。” “只有人妖和你一样啦,”朋克青年不为所动地说。“我可不相信这张小卡片。不管是侦探还是总理大臣,现在有个可疑的人偷偷混进了这里,这个事实是不变的。你是从哪里来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没办法具体告诉各位我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我的事务所在巴黎,各位可以在网上搜索。还有,我是得到消息说这里会发生事件所以到这里来调查的,消息来源不能公开。” “你说什么?有人预料到这里会出事?” 朋克青年慌张地提高声音。 “巴黎?”部长也同时叫了起来。“事、事务所在巴黎?喂,大家都听见了吗?侦探先生,能不能请您再把这个部分重复一遍?” “巴黎的事务所怎么了?” “咿——” 部长兴奋地往后一仰。 “是有类似于犯罪预告之类的东西吗?” 格子衬衫青年把部长推到一边问道。 “可以这样考虑。” “可恶,那些家伙果然从一开始就打算陷害我们……”朋克青年自言自语道,然后又接着说:“你是一个人来的?警察呢?话说半路上不是因为塌方路被堵住了吗?路已经通了?” “问题太多了。好吧,我按顺序回答:我是一个人来的,警方还未掌握这里的情况,塌方还是保持原样,路没有通。” “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啊。” “就是很平常地走来啊。” “啊?那种情况下你要怎么走来……” “因为有地方踏脚,所以过来倒是很轻松,不过想要回去大概就不容易了。” “什么‘大概就不容易了’啊。这样一来不是就多了个奇怪的大叔吗!你为什么不报警啊!” “因为我也不敢确信这里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事件,”宿木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杀人现场。“本来为了不影响侦查,我原先是打算悄悄离开这里的,不过既然已经被各位发现,那就没办法了。虽然杀人案不是我的本行,但这里就请交给我吧,我会尽快解决的。” 宿木并未说得特别铿锵有力,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很平淡地宣布要破案。这太过突兀的宣言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忽略过去了。 “好厉害……好厉害啊侦探先生……” 部长终于扑通一声膝盖着了地,两条腿开始发抖。 “你真的能解决?” 朋克青年半信半疑地问。 “必须要解决,因为我的立场比较复杂,”宿木耸了耸肩。“要想破案的话,各位的配合是非常重要的,请大家向我解释一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这里很冷,我们换个地方再说,”格子衬衫青年说。“有个房间里有炉子,我们到那里去谈吧。” 走廊靠里侧位置的一间教室成了他们的驻地。桌椅都被撤走的教室中央摆着个煤油炉子,让室内变得温暖了起来。 跟案件有关的四个人,再加上宿木一共五个人绕着炉子围成一圈。 “哎呀哎呀,刚才真是出洋相了,”部长说。“我已经吃了三四颗平时一直服用的某种药,现在总算平静下来了。呼—— ……那个……对了对了,我们是奥羽大统一大学的悬疑研究会成员。” “悬疑研究会是指超自然现象相关的?” “是推理小说那方面的。” “哦,原来如此。” “我是部长安保五郎,三年级的。我在悬研里是部长,大家都叫我可伦坡。您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要叫可伦坡?并不是因为我怕老婆啊(译注:”可伦坡“指的是美国电视电影《神探可伦坡(bo)》系列的主角,可伦坡在破案过程中常爱提到自己的太太),而是因为我的名字在英语里面听着就很像可伦坡(译注:“安保五郎”英语为goro anbo),您只要重复念个十次左右就会明白啦。顺带一提,虽然是‘研究会’,我却是‘部长’,这点请您不要在意,只是一种文字游戏。” 他笑呵呵地说。 “可伦坡先生,是吧。” 他那头乱糟糟四处翘起的头发,还有身上的风衣,应该都是特意按照可伦坡来打扮的。可伦坡本人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中年人,他的体形却活脱脱一个矮个子小孩,像是捡了人家尺寸太大的旧衣服来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然后研究会成员们就自然而然地开始进行自我介绍,每个人都按顺序开了口。 “那个……我是打田透,二年级的,大家都叫我阿透。” 格子衬衫青年说。他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走进大学校园,大概马上就能看到两三个跟他一样打扮的人,没有特征在这些人当中反而成了他的特征。 “我的名字……是王爱莉。” 穿旗袍的女子自报姓名。她之前一直用伞把自己遮住,一言不发地站在后面,来到火炉前面才终于把伞收了起来坐下。 她有一头长及腰部的黑发,非常柔顺美丽,大腿毫无防备地露在外面。 “请、请不要盯着我看……” 她赶紧把伞撑起来遮住自己的脸,却没有遮住该遮住的地方。她从伞旁边偷偷露出小半张脸接着说道: “那个……我是二年级的……大家都叫我艾勒里……女生却叫做艾勒里,很奇怪对吧……感觉很丢脸……我不喜欢男性的名字……改名叫做爱丽丝不行吗?” 她的用词当中多少听得出一点外国口音。 “她是美籍华人留学生,”可伦坡补充道。“她是有栖川有栖的书迷,不过因为她的名字发音跟艾勒里相近, 所以我们给她起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可是很厉害的,艾勒里,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啦。顺便告诉你一声,‘爱丽丝’(译注:“有栖”在日语中发音与“爱丽丝”相同)是个男的。” “……咦!” 艾勒里瞪圆了眼睛。 剩下只有那个朋克青年了。然而他把脸转到另一边,一副对众人的对话不感兴趣的样子。 “请问你的名字是?” 宿木催问。 “这个不说也没关系吧。” “虽然的确没什么关系,但可能会让你招来没必要的怀疑,在这里得到的情报我将会原原本本地向同伴报告。” “我不是凶手。” “请问为什么你要拒绝自我介绍?” “烦死了,有什么关系啊!” “耕助同学,你这样只会在侦探先生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啊。” 阿透在旁边小声说。 “耕助?” 宿木反问道。 “干吗啊,为什么要说出来,阿透,”朋克青年啧了一声。“……是啊,我就是耕助。” “这是外号对吧?” “作为情报这不是已经够详细了!” “保险起见,也请你告知我你的本名。” “我劝你不要再继续侵犯别人的隐私了。” “他的名字是钿一耕助,他父母真是有品味啊,这个名字一下子就戳中了我的心!我在大学告示板上看到学生处发通知叫他去,受到的冲击 感觉比遭到外星人绑架还要大呢,于是我赶紧赶在前面在学生处门外埋伏,等到他来就把他抓住,让他加入了悬研。没错吧,耕助?” “别碰我,恶心死了!话说别一下子就把别人的本名给暴露了啊,”耕助把可伦坡按住了。“我讨厌自己的名字, 所以才不想说,如此而已。” “这名字不是很好吗,”宿木报以笑容。“多谢,这样一来我就知道大家的名字了。那么我们继续往下说吧。” “有什么话就快说。” 耕助不怎么感兴趣地说。 “首先我想请问,悬疑研究会的各位同学为什么会到这座废墟来?” 四个人面面相觑。 可伦坡作为代表开口说道: “前天——也就是一月十号的晚上九点左右,我们收到了一封信。”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信封。 那个信封感觉似曾相识。 “这是黑魔法研究会送来的信,信封里装着一张黑色信笺,上面写的是对我们悬疑研究会的宣战书。” “黑魔法研究会?” “是的。他们在我们悬研刚起步的时候就跟我们是对立关系,是我们的老相识了,可以说我们的历史也是跟黑魔术研究会战斗的历史。” 虽然感觉是在开玩笑,但他的眼神很认真,其他的人也表情严肃地点头表示同意。 “为什么会是对立关系?” “我们现在所使用的研究会活动室,原本是黑魔研的活动室,这是对立的开端。在大学里社团有没有资格租用活动室,是根据成员人数和活动质量所决定的,黑魔研有一年没有通过认证,恰好那个时候悬研社团升级,租用了黑魔研之前用的活动室。自此之后,他们就觉得是悬研抢走了他们的活动场地,开始对我们产生敌对情绪。” 可伦坡用装腔作势的口吻解释说。 “单纯是他们搞错了要恨的对象,”阿透沉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黑魔研一直在以实验的名义举行黑魔法仪式针对悬研的人,比如说给我们下诅咒,让我们出意外或者考试不及格之类的……” “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呢。” “哎,说到底学生社团就是这个样子。就跟我们一样,我们互相取推理小说里面的外号,跑到孤岛或是雪山宿营地去野营,他们也很享受举行黑魔法仪式的那种氛围吧。” “只不过,这几年黑魔研的性质变了,”可伦坡说。“具体说来,是在咲伏绘这个人就任会长之后。她只允许女生加入,在那之后活动内容也渐渐变得跟邪教似的,现在知情的人都知道她们就是一群魔女。她们在星期六晚上干的那些事情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听说她们会以魔女集会的名义唱卡拉ok到天亮。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她们什么时候越过了底线,看来她们终于还是做出来了。呼——呼——” “因为她们都很漂亮,私底下在部分学生当中还很受欢迎呢。” 阿透露出苦笑说。 “这就是那封宣战书。” 可伦坡把黑色的信笺纸递给宿木。 宿木默读那些看来很吃力的文字,努力去理解意思。 “敬告悬疑研究会的诸位,诸位现所使用的活动室本为黑魔法研究会所有,应予以归还。黑魔法研究会在此宣布 ,将设法夺回该活动室。我方已做好随时付诸行动的准备,但仍将首先争取和平解决该问题。我方秉持最大的慈悲之心,给贵方一些时间考虑。自收到该文件起,请在六小时六分零六秒之内,在下述地点集合,我方希望与贵方进行最后的会谈。” “第一个发现信的人是?” “是我,”阿透举起手来。“我到研究会活动室去拿书的时候,看到这封信摆在桌上。因为信上叫我们集合,所以我就先联系了部长。” “那是九点左右的时候,”可伦坡接着说。“之后我尽可能地采取了所有手段,凝聚了全部智慧,跟悬研的成员取得联系,结果来集合的只有四个人。虽然悬研成员全部也只有五个人啦。” “我……住在大学宿舍里……部长一说,我就马上赶来了。” 艾勒里藏在伞后面说。 “学生宿舍就挨在大学旁边,”阿透解释道。“分成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艾勒里住在女生宿舍,我住在男生宿舍。我没有书看了,就去了一趟学校,到活动室去把别人放在那里的书借来看,就在那时发现了这封信。” “晚上九点学校还开着门吗?” “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基本上是所有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除此之外的时间只要把学生证给门卫看一下也可以进去。” “除了学生之外,其他人也可以出入吗?” “嗯,只要不是打扮得特别奇怪就不会被拦住。” 也有可能是外来的人把信放在那里的。只不过,这个人需要清楚推理研究会的活动室在哪个位置。 “阿透跟我联系的时候,我和可伦坡正在大学附近一家麻将馆里打麻将,”耕助说。“本来我那个时候手气正好呢 ,没办法,只好把牌放下了,到活动室里去集合。” “之后呢?” “我们四个人一起搭了辆出租车过来了。车钱相当贵,幸亏艾勒里给付了。” “我零花钱很多……不过这段时间一周只能去三次美容院了……” 艾勒里垂头丧气地说。 “我们好像是半夜一点左右到的吧?” 耕助说。 “嗯,没错,”阿透回答。“从发现信开始,到大家在这里集合为止,大概花了四个小时,应该是没有超过规定时间,没想到却发生了这种事……” “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我们到这里的时候,体育馆里面就是那个样子,她已经死了,看起来像是刚刚遇害。” “在你们到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了?” “是的,应该没错,”可伦坡说。“我们到了这所废弃学校之后,先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等黑魔研的那帮人,但是完全不见她们的踪影。所以,我们就想她们是不是已经来了,开始在学校里面到处找。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体育馆,不过一开始打不开门,所以也就作罢了。然而我们在校内找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只有体育馆的门锁着打不开,所以我们折回来强行把门撬开,就看到了这样的情景。” “体育馆之前都是锁着的吧?” “是的!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密室,”可伦坡突然提高了声音。“我们进入现场之后马上检查了门窗,所有门窗都是从内侧锁上的。” “话说这能叫密室?”耕助插嘴说。“搞不好凶手手上有体育馆的钥匙,就是很平常地把门锁上走掉的啊,反正我们也没找到钥匙。” “嗯,没错。这么一所废弃学校的体育馆就算锁上了也说不上是个无懈可击的密室,因为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钥匙啊。是谁管钥匙,平时都放在什么地方,备份钥匙有几把……既然没有办法确定这些条件,那么入口处的门就算锁上了也不是什么怪事。” 可伦坡动作夸张地手舞足蹈着说。 “问题不在体育馆的门是锁上的,而在于学校周围完全没有脚印这一点,”阿透说。“要是去查一下这附近雪是什么时候开始下什么时候停的,也许就能更准确地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密室杀人。” 他们讨论起了密室的严密性,不过应该可以认为“黑之挑战”已经按照预告的内容实行完毕了。 “各位发现尸体的时候,蜡烛是什么样的,是点燃的吗?” “嗯,有的燃着,有的熄了,”阿透回答。“虽然从保护现场的角度来 说是应该让它们燃着的,但放着不管的话可能会有引发火灾的危险,于是我们走的时候把蜡烛全都吹灭了。” “之后呢?” “我们本想尽快回到城里,但道路塌方导致我们回不去了,手机也打不通……结果在这里困了一整天,”阿透沮丧地说。“话说回来,幸好还有个能用的炉子,要是没炉子的话我们现在大概都已经冻死了……” “哈哈哈,阿透你说得太夸张啦。” “这一点都不夸张啊,部长。另一间教室里挂着一个旧的温度计,白天就已经零下一度了,可能是因为这一带地势比较高吧。” “哈哈……难怪这么冷……” 可伦坡的笑容也像冻住了似的。 “老待在这里不动也没什么进展,所以我们打算到体育馆去再检查一下案发现场,就在这时遇到了侦探先生您。” “事情经过我大致了解了,”宿木说。“接下来我想问问关于被害者的事。关于这位被害女性的身份,各位有没有什么线索?” “谈不上什么线索不线索的。” 耕助硬邦邦地说。 “她就是我们悬研的第五名成员,”可伦坡一副身心憔悴的样子说。“她的名字是鸣子丽,跟阿透和艾勒里一样都是二年级的,我们管她叫格雷小姐。她是个有点淘气的姑娘,我在公园喂鸽子的时候,她会一下子跑过来把鸽子全部都赶走呢。” “肯定是黑魔研那帮人干的!那个古怪的现场你们也看到了,除了黑魔研之外还有谁会干出那种事啊!” “耕助!不要单凭印象下结论。我们既然是悬研的人,那就必须从逻辑上推导出凶手,这也是对死去的格雷小姐的祭奠!没错吧,侦探先生?” 祭奠—— 这个词一瞬间让宿木想起了已逝的搭档。 “是啊,”宿木沉稳地回答道,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当然,就算不是悬研的人,那也必须从逻辑上推导出凶手。” “什么逻不逻辑的,就是她们把我们叫到这里来的吧?信上面不是写得一清二楚了吗。不管这是诅咒还是黑魔法, 肯定就是她们把格雷拿来当活祭品搞什么莫名其妙的仪式!主犯就是咲伏绘!” “我们……遵守了时间……黑魔研却没有……骗子……”艾勒里把伞合上开始擦眼泪。“她们一开始就打算杀掉小格雷……” “但是她们信上明明写着会给我们宽限时间,马上就出尔反尔,这一点让人很难理解,”可伦坡抱着胳膊说。“是不是 魔女内部发生了什么意外?比如说组织内部分裂,魔女中的鹰派发起了政变……或者是她们对我们的威胁原本就不是出于统一的意志……” “你老在说什么鹰啊鸽的,话说黑魔研那帮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干的啊。” “信上不是写着吗,夺回活动室。” “为什么杀死格雷就能夺回活动室?” “只要我们悬研所有人都死了,活动室不就变成她们的了。” “啊?那就是说那个咯?她们不满足于光杀格雷一个人,还打算就这样用塌方把我们困在这里,让我们衰弱而死是吧,开什么玩笑。” “但是我们在这种严寒之中已经二十四小时以上没有吃东西了……完全就正合她们的意嘛,”阿透呻吟着说。“肚子好饿……侦探先生,您有没有带什么吃的?” “很遗憾,没有,”宿木张开双手。“不过大家看起来都很健康,就算什么都不吃也能活上一个星期的。要说水的话,外面积雪很多,煮沸之后就能饮用了。” 宿木带着轻松的笑容说。 然而他的话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悬研的成员们一脸疲惫地垂下了肩膀。 “在此之前,炉子可能才是问题所在,”宿木说。“油表显示所剩的煤油基本已经空了,到黎明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吧,之后就必须在低于冰点的气温下等待救援了。” “喂、喂,这样下去真的要全军覆没了!侦探,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呵呵,要是以为侦探无所不能可是大错特错了。” “有什么好笑的啊,可恶!要是你报了警,现在他们肯定已经开始清理塌方,至少到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哎呀,抱歉,不过没关系,我会在大家冻死之前解决的。” 宿木满脸笑容地回答。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真不知道这个侦探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可靠……” 耕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也没多少时间了,我们继续往下说吧。各位似乎已经对校内进行了充分的调查,那么各位有没有见到黑魔法研究会的成员,或是找到能够证明她们来了的证据?” “不,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人。” “嗯,我想也是。” “你想说什么?” 耕助顶回去说。 “这次的案件跟黑魔法研究会无关,只是借了黑魔法研究会的名义,把大家引了出来。看来凶手是经过认真研究的 ,他知道要用什么样的信才能把各位叫出来。” “啊?那你的意思是说信的内容都是胡说八道吗。” “是的。实际上,尽管各位遵守了规定的时间,杀人案却还是发生了,从中可以看出,凶手的行动是前后矛盾的。 想必对于凶手而言,夺回活动室以及与悬疑研究会的关系都不重要。凶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害鸣子丽。” “请、请等一下,”阿透一脸慌张地说。“既然这件事跟黑魔研没关系,那体育馆里留下的那个仪式的痕迹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看那都是黑魔法留下的痕迹吧?” “只是看起来而已,在凶手所编造的故事里,想必凶手就是黑魔法研究会的某个人吧,也许替罪羊正是领头的咲伏绘同学。” “是吗……的确最近黑魔研也有些地方不对劲,不过我也觉得再怎么说她们那群人也不会去杀人,”可伦坡抓着乱蓬蓬的头发说。“只不过,这样说来,凶手到底是什么人……看来他至少对我们的情况很熟悉呢。” “对我们的情况很熟悉……” 他们突然都露出怀疑的表情,开始互相观察同伴的脸色。 “难、难道凶手就在我们之中吗。” 阿透勉强扯出半个笑容说。 “这怎么可能……我们是好伙伴!” 艾勒里少见地大声说。 然而没有人响应她的话。 “啊,对了……”耕助好像想到了什么,叫了起来。“既然事实是那个样子,那凶手就不在我们中间。没错吧,艾勒里,是你这么说的啊?” “耕助学长,你发现得太晚了……” “事实是指?” 宿木问。 “推测的死亡时间。就我来看,格雷的尸体在发现的时候,差不多死后已经过了四个小时到五个小时。可伦坡,你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吧?给他解释一下。” “不明白。” “喂……那算了,阿透!” “好的。从我们的大学开车到这所枯尾花学院,单程需要四个小时。如果说在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格雷死后已经过了四个小时……而在四个小时前,我们正在大学附近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出发。也就是说,我们四个人是不可能杀害她的!” “就是这么回事。怎么样,侦探,这就可以证明凶手不在我们中间了。” “这个推测的死亡时间准确吗?” “耕助和艾勒里可是医学部的学生哦,”可伦坡说。“这就是说,他们俩也懂法医学。” “嗯,话虽如此,跟可伦坡和阿透他们这种 推理狂比起来,相关的知识水平也差不了太远。” “耕助学长的诊断没有错……考虑到气温较低的前提……根据尸斑和死后僵直的情况……我想推测的死亡时间是正确的……” 艾勒里说。 “不管耕助同学的意见如何,既然艾勒里这么说,那应该就没错了。” “喂阿透,你这家伙……” “好了好了,”可伦坡打圆场。“总而言之,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确实的不在场证明。怎么样,侦探先生?之前我们一直都认为黑魔研是凶手,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人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不过现在经过考证,我们所有人都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 “看来的确如此。” 宿木点头说。 关于被害者的推测死亡时间,至少有两个懂法医学的人打包票,应该是值得信任的。除了两个医学部的人之外,其他人也是推理狂,都具备一定的知识水平,如果他们说的推测死亡时间是假的,也很有可能会被拆穿。诊断结果应该是正确的。 这样的话,凶手就不在他们之中了。 在大学附近杀害鸣子丽,将尸体装进后备箱,然后四个人一起坐出租车过来——这种手法应该是很难实现的。看起来他们都是空着手来的,要是凶手在他们之中,那就得一个人带着大件行李行动,他的罪行马上就会暴露。如果四个人都是共犯,那这种手法倒有可能,单独犯案的话果然还是不行的。 虽然不知道“黑之挑战”的案犯是否都是单独犯案,但考虑到这次游戏是龙造寺月下发起的,那么就不应该往简单的多人作案论这个方向去想。 那么除开在这里的四个人,凶手就是另有其人了。 当然,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凶手可能已经逃出枯尾花学院了。塌方不是为了困住犯罪嫌疑人,而是为了防止侦探踏入现场,这么解释也说得通 。 也有可能凶手还留在这里,现在仍然藏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杀害下一个目标的机会到来。 ——果然还是应该交给专门处理杀人案的9号侦探来处理吗。 时间快到下午四点了。 宿木突然想起了鱼住。 要是这个时候打退堂鼓,那自己到这里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宿木来说,勇敢面对这次的事件既是对鱼住的祭奠,同时也是对犯罪组织的复仇。 然而宿木也很清楚,自己所面对的敌手,其动机的根源也同样来自于复仇心理。 这次事件令宿木产生的恐惧感,不是指向凶手和组织的,而是指向自己内心深处“与他们相同的地方”。 肯定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一个地方。 哪怕是行差踏错那么一步,也许自己现在就站在他们那边了。 正因为如此,自己才必须要奋起而战。 现在还是专心考虑要如何解决眼前的事件吧。 如果鱼住在这里,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宿木站了起来。 他打算就这样一个人离开教室。 “喂,等等,”耕助叫住了他。“你干吗突然站起来啊,一个人打算到哪里去?” “我想再到现场去进行侦查,也许还会有什么发现。” “你这人真是我行我素啊……” “那我们也一起去,”可伦坡跳起来说。“我们本来也是打算再去侦查的!好了,伙计们,我们要集合悬研的力量帮助侦探先生!” “一想到他老是这么亢奋就好烦……” 耕助小声咕哝了一句。结果,悬研的所有成员还是都跟在宿木后面一起去了。 体育馆的侦查开始之后过了十分钟。 众人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但可伦坡发现了令人在意的东西。 “侦探先生,侦探先生!请看这个!这边地上掉着像是线的东西,不过已经烧成了灰一碰就散了!这个,看,这么小!这是不是很重要的证据?应该是吧?” 宿木一边应付像小狗一样缠着他不放的可伦坡,一边观察他提到的线。跟他说的一样,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烧光之后只剩下灰烬的细线,它落在离尸体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尸体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其他烧过的碎纸片,上面写有奇妙的文字。虽然一眼看去感觉像是出于某种仪式的需要而烧的,但说不定其中另有原因。 烧过的纸和线。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宿木一边思考一边在体育馆内走来走去。 吐出的气息成了一团白雾。这里的空气几乎跟外面一样冰冷,大概也是因为这里很开阔吧,面积大概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靠里侧的地方还有舞台,天花板的高度差不多超过了十米。 发现尸体的时候,这个体育馆是一间密室,能够供人出入的地方就只有通往外走廊的前门入口以及后门。只不过, 后门当然是锁上的,外面的雪地上也看不到有人出入过的痕迹。 应该可以认为凶手是通过前门入口出入的。 既然没有找到门钥匙,那应该也就没必要把这当做什么重要的问题,问题在于雪。雪停的时间应该是在推测的死亡时间之前,之后只要咨询气象台就知道了,想必是那种整所学校都是一间雪中密室的设计。只不过,现在用不了手机,没办法证实这一点。 暂且搁置密室严密性的问题,眼下应该研究的问题是,凶手是否就在悬疑研究会的成员当中。 他们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话虽如此,也不能下定论说他们“不是凶手”。只要能够揭穿密室杀人的手法,说不定就能够破解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除了腹部的伤口之外没有其他外伤了呢。” 艾勒里凑近尸体仔细检查。对人态度退缩的她对于尸体倒是相当积极主动,似乎连之前那种日语不太熟练的说话方式也变标准了。 “我想应该是腹部的蜡烛前端被削尖,像一根桩子一样钉进了小格雷的身体,或者也有可能是前端的部分镶嵌有锐器,令其更容易刺入人体。” “蜡烛上面有火烧过的痕迹呢。” 宿木观察着凶器说。 “是的,蜡融化了,应该是被火烧过没错,虽然不知道是在刺死小格雷之前还是之后。” “这么说来,我想应该是在刺死她之后才点上火的。” 阿透站得远远地说。 “嘿,你怎么知道?” 耕助问他。 “要是蜡烛是被当成桩子钉进格雷身体的,那就需要用锤子之类的东西去敲击蜡烛的头部吧。在这种情况下,蜡烛的头部必须得是水平的,要不然就不好敲击了。不过大家可以看到,顶端的部分融化之后是凹陷的,要是在这种情况下用锤子去敲,那凹陷部分的边缘就会缺损,搞不好整根蜡烛都会跟着裂开,然而看起来并没有这种痕迹。也就是说,蜡烛的头部是在水平状态下被敲击,之后再点上火,我想这个顺序应该是没错的。” “哦——,原来如此,你脑子挺好使的嘛。” 问题所在的蜡烛顶端部分直径差不多有七八厘米,中间融化了,形成大幅度的凹陷。的确,要是把它当成一根桩子去敲击,那就必须在蜡没有融化的时候进行,否则很有可能会把蜡烛敲坏。 “但是把桩子刺进去之后再点上火有什么意义?” “嗯——……果然还是出于举行仪式的需要吧……” 阿透和耕助站在距离尸体稍远一些的地方,两个人讨论了起来。 这么粗大的蜡烛,要是点上火大概能够烧上好几个小时。据说在蜡烛的蜡之中掺上某种特制的油,或者更换别种材料的蜡烛芯还可以让 蜡烛的燃烧时间延长或者缩短。不知道这根蜡烛是哪种情况…… 宿木仔细观察蜡烛,发现了一个奇妙的事实。 蜡烛中间本应该有蜡烛芯,现在却没有。 “发现尸体的时候这根蜡烛燃着吗?” 宿木回头问。 “没有,”阿透回答。“没点火呢。” 看起来没有蜡烛芯,却有烧过的痕迹。 这就是说,曾经有蜡烛芯,现在却烧完了。 感觉这其中包含着某种意图。 比如说,要是蜡烛芯的长度是特定的——在蜡烛芯烧完的时候火就会熄灭。 可以说这就是一个自动熄火装置。 一根可以在任意时间熄灭的蜡烛…… 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凶器。 这不可能跟杀人手法毫无关联。 宿木站起身来,调整了一下墨镜的位置,环视周围的地板。 地板上白色的液体就像血迹一样形成了王冠波浪形边缘的形状,斑斑点点洒满了四周,那是融化流下的蜡液凝固之后形成的。在圆的中心,尤其是尸体附近,白色的斑点特别多。 仔细看来,一部分蜡落在地板上之后没有飞溅开来,而是形成了小小的球体——或者说是颗粒状,滚落在地上,就 好像一条大小不一的珍珠项链被扯散了一样。 “凶手应该没带手电筒或是笔形手电之类可以照明的东西吧。” 阿透说。 “啊?为什么这么说?” 耕助再次问道。 “蜡滴得到处都是,这就是说,凶手是拿着点燃的蜡烛到处走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因为凶手没有带手电,而是靠蜡烛来照明。从推测的死亡时间来判断,凶手差不多是在下午五点实施杀人的,在这个季节,这个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所以他情急之下才临时找到蜡烛来照明的吧。” “哦,原来如此!你果然脑子好使!” 不对—— 宿木听着两人的对话,在心中这样说道。 要是凶手是手持蜡烛四处走动的,那融化的蜡液最多就是从距离地面一米高的地方滴落的。在这种情况下,蜡液在落到地板上的瞬间就会向四周飞溅,形成王冠的形状。如果从更高的地方落下,那这个王冠的波浪形边缘覆盖的范围就会更大。 要是仔细检查一番遗留在杀人现场的血迹,就可以看出很多,比如血是从多高的地方滴落,是在移动中还是在静止状态落下,向着哪个方向飞溅等等,换成融化的蜡液也是相同的。 那么——落在尸体周围的蜡粒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宿木环视周围。 这座体育馆没有供观众使用的包厢。 这就是说…… 宿木抬头看着天花板,低声道: “我明白了。” “咦?”可伦坡扑向宿木。“您刚才是不是说‘我明白了’?说得很自然,很平常的样子。您、您明白了什么?” “犯案手法,”宿木按住可伦坡说。“这个想法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怎么也不可能……尽管我这么觉得,但与此同时,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却也让我感到,这或许就是真相。” “哈——,真的吗?” 可伦坡犯了过呼吸,倒下之后开始满地打滚。 “终于要到解决篇了?”耕助语带挑衅地说。“那就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吧,大侦探先生。” “艾勒里,不要老顾着跟尸体说话了,到这边来集合。” 可伦坡呼唤艾勒里。 艾勒里一直蹲在尸体旁边,一脸幸福的表情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这时才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回到了悬研其他成员的身边。 “好了——” 宿木说。 “呜哇!他真的说了‘好了’!大侦探说‘好了’!” “吵死人了,白痴。” 耕助老实不客气地往可伦坡脑袋上招呼过去。 这一下似乎让可伦坡也痛得不轻,他用裹在袖子里的手摸着脑袋不做声了,等着宿木接着往下说。 宿木突然背转身去挥了挥手。 “我该告辞了。” 他打算走到外走廊上去。 “喂,给我等等!”耕助一把抓住了宿木的肩膀。“你要到哪里去啊!什么叫告辞了?你不是正要在大家面前解谜的吗。” “咦?各位想听我讲吗?” “那是当然的啊!话说,世界上哪有你这种侦探啊,自己把案子解决了就满意地回去了!之前还骗我们说什么‘就交给我了’,自己的事情办完了就马上走吗?” “……啊,原来各位不是替我送行啊,我正奇怪大家为什么都专门集中在这里呢。嗯——,不过没什么时间了……好吧 ,我来解释。” “你干吗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啊。” “因为我赶时间呢,虽然看起来可能不大像。” “啊——,烦死了!你这家伙真是我行我素啊……” “喂,耕助,”可伦坡插嘴说。“不要责备侦探先生,侦探这种人就是命中注定要神出鬼没的,比如说明智小五郎,在侦查的过程中装病玩失踪是很平常的啦。这位侦探先生还没装病呢,已经很好了!” “你这也能叫维护他吗。” “总而言之!”阿透说。“我们先回教室吧?这样下去真的要冻成冰棍了。” 可能的话,宿木本想立刻离开这所学校,但无奈之下,他也只得继续陪着他们了。 要想继续前进,只能尽快把这里的问题解决掉了。 然后,让这场祭奠画上句号。 不——祭奠这个词不知怎么地感觉不太合适。 其中的理由他现在隐约明白了。 没错,这不是祭奠,而是复仇。 一行人走进炉子所在的教室,都立刻察觉到了异常,不由得停下脚步。 ——空气是冰冷的。 “啊!”可伦坡大声叫道,跑到炉子跟前。“火!火熄了!煤油用完了!” “真的假的……这样一来跟在山里遇险有什么区别啊!”耕助的身体颤抖起来。“在别人发现我们之前,我们必须在这种严寒天气里面一直这样等着……” “啊……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艾勒里就地蹲下,撑开伞把身体藏在里面,就像乌龟藏进壳里面似的。 “这下不是开玩笑的,真有冻死的危险了……”阿透惨白着一张脸说。“至少蜡烛没熄的话,还可以找些东西来烧着取暖……” “你干吗不早点说啊!”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你这混蛋,对着学长发什么脾气!” “我没发脾气!” “喂、喂、喂,你们都别慌!” “变态请不要说话!” “咦、咦?阿透同学?” “各位不用这么慌张,”宿木仍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稳出面调停。“生火这么简单的事,大家在童子军训练的时候都学过的吧?我可是很擅长生火的。” “说到底,要是你早点打电话报警,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耕助一把揪住宿木的胸口。 宿木的墨镜跟着掉到了地上,露出了他深海蓝的眼睛。耕助突然莫名感觉有点尴尬,松开了手。 宿木轻轻叹了口气,拾起墨镜重新戴好。 “我们首先回到体育馆,把那里比较大的蜡烛都收集起来吧。虽然跟炉子是不能比,但总比没有任何能生火的东西好,”宿木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然后我们最好 转移到一个更小更狭窄的房间去。” “好,那大家赶快去收集蜡烛吧!”可伦坡突然开始掌控指挥权。“我们一定要保住性命回家!都听到了吗?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丧命了!” “专挑这种时候耍帅有什么用啊,这家伙真是动不动就来劲。” 耕助无可奈何地说。 “话说,解谜呢?” 阿透问。 “啊,也对,那我们就顺便在体育馆说吧。” 宿木和悬疑研究会的成员们回到了体育馆,开始分头捡立在地板上的蜡烛。不同种类的蜡烛可以点上几十个小时,虽然当做暖气用是不大可能,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现在已经顾不上保护现场了呢。” 阿透说。 “也许迫使我们像这样破坏现场也是凶手计划的一环,他可真是聪明。不过案件的谜团已经破解,这也不成其为问题了。” 宿木说。 “对了对了,关于这件事,”可伦坡一边把蜡烛统统塞进自己那件松垮垮的风衣口袋里一边说。“您是不是可以给我们解释一下案件的真相了?” “好吧。关于在这个魔幻的杀人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简单解释一下吧。” 宿木优雅地摊开双手,走到尸体旁边。悬研成员们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定定地盯着他,几乎看入迷了。 “解开谜团的关键,全部都留在这个杀人现场。而关键所在的物品——” “是我发现的烧过的线头!” 可伦坡举起一只衣袖太长的手。 “没错,”宿木指着他说。“正是可伦坡先生发现的线。虽然烧过之后所剩无几,但我认为之前实际上是一条比较长的线,应该是凶手把它点燃的,打算毁灭证据。从这个方面来考虑,这毫无疑问是非常重要的证物。” “说到密室里的线,就是用来绑在门锁旋钮上从外面把门锁上的吧?” 耕助偏了偏头说。 “这次应该不是这种用途。大家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很难确定这个密室是否存在钥匙,因此用这种手法上锁并没有意义,想必这根线是别有用途的。” “别有用途?” “为了弄清楚这一点,我们需要把它跟其他证物组合起来考虑。只不过——在此之前,让我们进一步探究一番从烧剩的线上还能推断出什么。” “还有什么其他的?” “烧剩的线掉落在现场,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认为是凶手没能将它收走。” “咦——,是这样吗?”耕助皱起眉头说。“难道不可能只是他没发现自己掉了东西?” “凶手试图将其烧毁以毁灭证据,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没有发现它遗落在现场。” “哦,也对。” “不过准确来说,凶手‘试图毁灭证据却没有全部烧完’,他‘没有发现’这一点,这应该是事实。那么凶手在什么情况下会遭遇这种困境呢?” “难道是有人指示他这么干的……?” 可伦坡回答。 “原来如此,就是说凶手有共犯吧。的确,如果说共犯是个比较粗心的人,他‘试图毁灭证据却没有全部烧完’,并且自己‘没有发现’,这是有可能的。此外,假如凶手没有向共犯确认现场情况,那么没能收走证据也说得通。然而,既然凶手制定了如此周密的计划, 要是被共犯搞砸了,对于凶手来说这肯定不符合他原本的打算。” “您的意思是说没有共犯?” “不,我不能断言有没有共犯,完全有可能会有。但首先,我们要以没有共犯为前提来进行推理。在对所有推理进行过论证之后,假如只能按照有共犯的情况来考虑,到时我们再回到这个思路上来。” “但是我觉得凶手自己也不可能一时疏忽把想要烧毁的证物留在现场……” “不,有一个可能,很简单,就是凶手当时不在现场。线烧起来的时候,由于凶手身在别处,所以他既没办法确认,也没办法把它收走。” “怎么一回事?”阿透抱着胳膊说。“现在格雷就死在这里,要是凶手不在这里,那他要怎么杀她?” “运用一些手法就有可能实现。这次案件的主题,在密室类型中应该是属于‘远距离杀人’那一类吧。凶手人在别的地方,保证自己有不在场证明,同时在封闭的房间中杀害格雷小姐。” “这真的办得到吗?是什么样的手法?” “那么让我们再检查一下散落在现场的几样证物吧。” ·烧剩的线 ·烧剩的纸 ·立在体育馆地板上的蜡烛 ·充当凶器的蜡烛 ·落在尸体周围的球形蜡粒 “在注意到落在尸体周围的蜡粒时,我就接近了杀人手法的核心。大家请看。” 宿木捡起了落在脚下的球体形状的蜡粒。 这个小蜡球直径大概只有几厘米。 “这是……蜡融化之后凝固形成的吧……” 艾勒里蹲在尸体旁边说。 “正是如此。然而一般情况下,从一米左右的高度滴落的蜡会在地板上溅开,形成王冠形状的痕迹。如果从更高的地方滴下来,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迹范围就会更广。那么,在什么情况下,融化的蜡不会在地板上溅开,而是凝固成一个小球呢?” “这可能吗……?” 耕助用怀疑的眼光注视着宿木。 “是蜡烛就有可能啊。比如说从高于一米的高度……或者更高的地方,例如五米十米的高度,融化的蜡滴落下来的时候,落到地板上之前,有可能在半空中就受冷凝固了。” “十米的高度……” 以可伦坡为首,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体育馆的天花板。天花板应该至少有十米高。 “这如同珍珠一般的证物告诉我们,蜡烛是在天花板附近燃烧的。”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啊!凶手是怎么爬到天花板上去的?难道是沿着墙壁攀上去,顺着房梁一直爬到尸体上方的吗?他一只手还得拿着蜡烛啊?那样也太蠢了吧。” “不,凶手没有必要拿着蜡烛爬上去,只要让蜡烛升到天花板附近就可以了。” “啊?越说越不明白了,干吗要让蜡烛升到天花板附近?” “为了杀害格雷小姐啊。” 宿木指向天花板的指尖,就这样向着被害者下移,然后仿佛是故意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一样,以装腔作势的动作地指向刺入尸体腹部的蜡烛。 “刚才艾勒里小姐解释过了,充当凶器的蜡烛前端可能被削得非常尖,或者是里面嵌入了锐器令其能够更容易刺穿人体。它不是被人用打桩的方式钉进去的,而是对着仰面朝上躺在地板上的格雷小姐,从空中下落刺入她身体的。” “啊?” “那么让我来详细解释一下这次杀人手法之中的机关吧。用一句话来说——就是热气球。” “您、您缩森么?乐气球?” 可伦坡因为太过震惊,说话有点大舌头了。 “各位应该已经明白了吧,留在这里的所有证物都在描述这个杀人手法。首先是烧剩的纸,我们可以从中得到启发,知道气球的原材料是纸,没错,就是纸做的热气球。各位要是认为纸做的热气球飞不起来可就大错特错了,在泰国有个一年一度的节日,阴历十二月满月的那一天,人们会把纸做的热气球装饰成灯笼的形状,然后一起放飞。可以说,重量轻、隔热性好的纸反而非常适合做热气球的材料。” “凶手用来做气球的难道就是那些像是从咒语书上撕下来的纸 ?” “这个嘛……我认为实际上用的是更轻更薄的纸,散落在尸体周围的那些纸,应该是为了混淆视线而扔在那里的,这样一来用来做气球的纸混在里面就很难被人发现了。” “那线是用来做什么的?” “把气球和燃料系在一起。我想各位应该已经发现了,燃料就是蜡烛,它同时也是凶器。烛火加热空气,热空气充满了纸气球,与外部的空气之间产生气压差,令气球浮起。” “也就是说,刺死格雷的凶器,同时也是让热气球浮起来的燃料是吗。” “嗯,耕助先生说得没错。这件凶器以自己为燃料,被热气球带着上浮,来到天花板附近。它是不是真的能够浮起来?让我们大概计算一下吧。假设蜡烛跟生存刀重量差不多,大概五百克。在外部气温零度的情况下,想让它浮起来,就需要让四立方米的气球内部空气达到三十度的温度。由于四立方米已经相当大了,这就需要让凶器的重量减轻一点,或者让空气的温度更高一些。虽然只是单纯的计算,不过这不是不可能实现的。实际的气温还要低得多,而且把地势和天气对气压造成的影响也考虑进去,也许可以得到一个不太一样的答案。不管怎么说,选择深山中的体育馆作为杀人现场,想必正是因为它符合使用这个杀人手法的条件。” “好了好了,反正就是浮起来了吧?接下来呢?要把升到天花板附近的凶器给打下来?” “不用专门费工夫把它打下来啊。蜡烛芯是经过设计的,只有一定的长度,经过一段时间之后烛火会自然熄灭。火熄灭之后会怎么样呢?热气球失去浮力,充当凶器的蜡烛就会对着正下方的格雷小姐落下。” “是吗……凶手只要让气球升上去,之后就算离开现场,凶器也会自动落下来杀死被害者。” 耕助像是终于听明白了。 “嗯。为此必须要让被害者保持静止不动,所以凶手很有可能给她服用了安眠药让她昏睡。” “不,等等,落下来之后热气球哪儿去了,我们踏进这个地方的时候没有看到啊。” “我想蜡烛芯的末端可能做了手脚,烧到最后就会让火花四处飞溅。并且,气球和线上也涂了酒精之类的液体,使其更容易燃烧。就这样,在蜡烛燃尽的同时,气球和线就会一起烧毁。摆在地板上的蜡烛应该是保险装置吧,要是烧剩的纸落在点燃的蜡烛上,就可以把证物全部烧光,也许凶手是这么想的。然而,结果线还是剩下了一点。” “这种像是仪式一样的演出效果原来全都是为杀人手法服务的啊,”可伦坡感慨地说。“但、但是这样的话凶手——” “你想得不错,这个杀人手法是自动型的,就算凶手不在场也能够自己启动。由此,在制造出密室的同时,也能够确保凶手有不在场证明。比如说,把蜡烛燃烧的时间设定成四个小时,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保证自己在设置好这个机关的四个小时后有不在场证明就可以了 。反过来可以说,能够借助这个杀人手法保证自己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凶手。” “那……”可伦坡神情慌张地盯着悬疑研究会的成员们。“凶手就在诸位之中了?” “你也是其中一人好不好。” 耕助说。 “别说这种蠢话!我们不是好伙伴吗?还一起玩过犬神家和八墓村游戏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侦探先生说的……有没有可能不对……?” 艾勒里身体微微颤抖着说。 “说的是啊。必须经过精确实验证实才行,否则很难说清能不能再现这个手法。因此,之后的答案请允许我暂时保留吧,”宿木这样说道,调整了一下墨镜的位置。“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蜡烛收集得差不多了吗?那我们走吧。” “啊,喂!” 宿木不顾耕助的阻止,独自一人出了体育馆。悬疑研究会的成员们垂头丧气地乖乖跟在他后面。 他们都紧闭着双唇一语不发。现在不是讲得出闲话的时候,因为自己身边的人搞不好就是凶手。并且,他们还要在这种情况下忍受饥饿和寒冷。 一行人沿着走廊往前走,最前面的宿木突然停下了脚步。魂不守舍的可伦坡一下子撞到他背上,仰面向后跌倒。 “啊,抱歉,没事吧?” 宿木伸出手,可伦坡一脸感激地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好一会儿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喂,变态警督,你干吗呢,”后面的耕助叫了起来。“把路堵住了啊。” “没有警督叫这个名字,”可伦坡终于松开了手说。“侦探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什么突然站住——” “听见了吗?” “咦?” “请仔细听。” 众人照他说的仔细去听。在风声之中,夹杂着远远传来的某种低沉的声音。 那个声音越来越大。 “这……难道是……” 以宿木为首,所有人都看向了窗外。 群山的黑色剪影上空,闪烁着红色和白色的光。 “是ufo!” “不好,这家伙是认真的……你振作点,可伦坡,那是直升机啊,直升机!” 耕助向着玄关大门的方向跑了过去,宿木等人也跟在后面。 众人穿过大门,来到白茫茫一片积着雪的院子里。 外面刮着强劲的寒风。现在直升飞机螺旋桨旋转的声音已经可以听得很清楚了,那绝不是什么幻听或者错觉。 “直升机是侦探先生您叫来的?” 阿透说。 “不……我完全不知道。” 直升机径直向着这边飞来,随着它逐渐接近,飞行的高度似乎也在逐渐降低。看来它的目的地的确是这里。 “肯定是有人发现塌方之后报了警!太好了,得救了!”耕助对着天空挥舞手电筒。“喂——,这边!” 直升飞机终于在院子上空静止了,开始缓缓下落,白色的机身在一片黑暗之中仍然清晰可见。只不过,直升机上没有任何识别标志。 直升机的风压让院子里的积雪像一场暴风雪一样漫天飞舞。艾勒里的阳伞被风吹得翻了过去,然而她毫不介意,开心地对着直升机不断挥手。 ——真的应该感到高兴吗? 宿木乐观不起来。 这附近没有居民,不可能那么快发现塌方,而且现在还是深夜时分,就算要派直升飞机,一般也应该要等到天亮。 有种不祥的预感。 尽管宿木忧心忡忡,那架直升机还是在院子正中央着陆了。 出来的到底会是什么人…… 宿木等人屏住呼吸盯着直升机的后舱门。 直升机的螺旋桨还在旋转,一时间没有任何变化。 最后打开的不是后舱门——而是驾驶舱的门。 从驾驶舱里探出头来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子。这个看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少年,穿着西装马甲和短裤,坐在直升机的驾驶舱里,他翘起的柔软头发在螺旋桨的风压之下被吹乱,在空中飞舞。 “是萨尔瓦多先生吗?” 少年向着集中在院子里的人们大声说,他的声音在风中仍然很响亮。 “不,我是可伦坡!” “不是你啦,”耕助在旁边拆他的台。“是侦探大叔吧?” 宿木一只手挡在眼睛前面,顶着直升机制造出的强风,向前走出一步。 “你是?” “我是五月雨结小姐的使者。” “你的名字是?” “名字?有那个必要吗?” 第一章 shoot down the angel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行寒录 翻译:fragrance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魏德伦山庄 3亿 凶器 绳 索 1000万 凶器 小 刀 500万 手法 脚 印 2000万 其他 密 室 2亿 其他 滑雪用具一套 500万 总开销 5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铃枪元介 现在——am 06:30 距离目标292米。 气温零下5度,湿度72%。 顺风,风速7米每秒。 黎明将近之时下起了小雪。 雾切披着白色外套,匍匐在雪上,从目标那边应该是看不到这边的,但考虑到对方的能力,绝对不能疏忽大意。 “雾切妹妹,手。” 我牵起她的右手,用双手包裹住。她的指尖几乎跟雪一样冰冷。 我就这样焐了一会儿她的手指。 “谢谢……结姐姐大人,已经可以了。” 雾切的手从我手里抽走了,回到枪的旁边,我怀着不安的心情注视着那只手。 “——上弹。” 她把枪栓拉柄一推。 命运的子弹被送进了膛室。 然后她小小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随时可以开枪了。” 不久之前——am 04:44 暖炉的火势开始变弱,聚在待客室里的男人们脸上蒙上了乌云,其中也有人因为撼动着窗户的风声而畏怯不已。 雪还在下个不停。 “已经没有木柴了,到了这个时候,只要是能烧的东西什么都可以,总而言之至少要保证暖炉的火不灭。” 男人们纷纷站起,开始把之前坐在身下的椅子用力往地上摔,把它们弄坏,破坏的声音回响在静谧雪夜之下的山庄里。摔得七零八落的木头碎片接二连三被扔进暖炉里。 与此同时,一名女子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望着他们,一副觉得这种力气活就应该交给男人干的样子。男人们环绕在暖炉周围,他们的狂躁身影映在地板上,看在女子眼中显得尤为滑稽。 然而这名女子的兴趣并不在他们身上,而在一个跟她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的孩童身上。 这孩童的性别和国籍都令人难以分辨,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印象。 身材娇小,手脚纤细,皮肤苍白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本以为这孩子可能是太冷了,但这孩子的上衣却没有披在肩上,而是叠起来抱在怀里。孩子身上的西装背心和领带显得不合时宜,让人联想到外国老电影里面上流阶层的儿童。 他——也有可能是她——察觉到了女子的视线,报以柔和的微笑。 一个充满了谜样气氛的神秘笑容。 “……你不冷吗?” 女子尴尬起来,向他抛出一个问题。 他只是点了点头,用深邃泉眼一般的眼睛回望着女子。 “你从哪里来的?” “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第一次出声了。 即使如此,这孩子的性别还是让人难以分辨。 “名字叫什么?” “有这个必要吗?” “咦?” “我的名字。” “……是啊,其实也无所谓,照这个情况能不能活着离开都难说。要是有希望离开这里了,到时我再问你吧。” 女子半开玩笑地这么说,他则只是天真地微笑着。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露出这种笑容啊,女子想道。 “说起来之前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呢?喏,就是那个外国人,刚才就没看到他了……难道说,那是你爸爸?” “怎么会呢,要是让你产生这种想法的话,那我深感遗憾。” 他动作夸张地耸了耸肩。 ——原来不是吗。 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说要去找点可以在暖炉里面烧的东西,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了。我去看看情况如何。” 他站了起来。 隐约有一股香气。 “啊,嗯,是啊,这样比较好。这么暗,你一个人没关系吧?” “嗯,我有这个。” 他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笔形手电。 然后一个人消失在了昏暗的走廊上。 “……这孩子真是古怪。” 女子一边给烟点上火一边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他——御镜灵打着笔形手电沿着走廊往前走。 这座山庄直到数十年前还是一家对外经营的私人旅店,但现在却不复当年模样,彻底荒废,化作了一座无人废墟。滑雪热退潮之后,雪山上散布着不少类似的建筑物,此地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挂在这里的一块招牌还保持着当时的样子,告诉人们待客室里有纪念钥匙扣出售,但不知是谁干的恶作剧,“绝对好评热卖中”的字样被涂掉了一部分,并且还被改写成了“绝望中”。 御镜灵沿着狭窄的楼梯上了楼,敲响旁边一间房的房门,没有回应。房门是锁上的,但他拿出了嵌在领带夹里的撬锁工具,五秒钟不到就打开了门锁。 他关掉笔形手电,确定没有人跟在他后面之后悄然无声地溜进了房间里,迅速反手把门锁上。 这是个小小的空房间,原先应该是给留宿的人用的客房,现在却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只有靠里面的窗户旁有个衣柜横放在地上。 一名男子把这个衣柜当成台子坐在上面。 他立起膝盖,两腿形成一个三角形,手肘拄在上面,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正透过这个圆往外看。乍一看这个姿势很孩子气,但这其实是一种用膝盖支撑手肘的狙击姿势,是他搜寻目标时候的习惯。虽然现在枪不在他手上,但他投向窗外的目光锐利无比,那无疑是狙击手的眼神。 他正是有“法律执行官”之称的三零级侦探——乔尼·亚普。 “门记得锁上啊。” 他头也不回地说。 “锁上了。” “good.” “终于有点跟惨剧相称的气氛了呢,七名男女误入无人山庄……这要是什么都不发生应该不可能吧。呼,我开始心跳加速了。” 御镜对着乔尼的后背说。 然而他却没有反应,仍然面对着窗户。 “有看到什么吗?” 御镜也跟他一起盯着窗外看。 外面几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我在看雪啊。” 乔尼说。 “您就像个诗人呢。” “没错,把160格令的火药当作墨水画出的弹道,那就是我写的诗。狙击手必须像诗人那样学会用身体去感受天空和大地,触及肌肤的风向、风力、空气密度、温度变化、重力以及科里奥利力——狙击就是整个宇宙。” 他那生着胡茬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要说宇宙的话我也很喜欢啊。” “灵,你是个好相处的搭档啊,”乔尼把手指形成的圈松开,竖起大拇指。“当然,我不是在看着雪发呆,你看,雪花结晶的角开始变钝了,这证明上空 的气温升高了。天气预报说雪会下到天亮,但照这样子,黎明时分应该就会停了。” “……您能看到雪花结晶?” “你看不到吗?” 乔尼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反问。 ——一个人眼力再怎么好,那也不至于能看清飘舞在夜空中的雪花结晶是什么形状吧。 御镜至今为止亲眼目睹过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乔尼这个人本身似乎也可算是其中之一了。 “别说这个了,灵,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把胡子全都剃干净了,你觉得呢?那样看起来是不是比较酷?” “您现在已经很酷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乔尼摩挲着胡茬说。“看起来是不是像个狼人?孤傲的狼人一族。” “呵呵,狼人先生,话说回来,与其冷酷到底,不如添点热情吧?” 御镜从搭在手臂上的上衣下面取出了一个真空保温瓶,把里面的液体倒入杯中,黑暗中升起一股热气,醇厚的香气弥漫开来。 “哦,咖啡吗?很细心嘛,灵,应该不是那种让美国人喝美式咖啡的笑话吧?哈哈,我事先声明,在我的国家可是没有这个传统的啊?umm……挺好喝的嘛,让我想起爷爷泡的咖啡,我们家里的人都说那是‘亚利桑那干燥的风的味道’——” “看来距离事件发生还有一段时间呢。” 御镜像是在糊弄乔尼一样转换话题。 这次“黑之挑战”打开信封之后已经过了大约28小时。 事件尚未开始,出场人物总算全都登上了舞台,还在这个阶段。 距现在大概两个小时之前,一辆载着滑雪客的巴士轮胎打滑,在崖顶中途抛锚,幸好没有人受伤,车身也并未受损,但巴士向着山崖外倾斜,状态很不稳定,因此乘客们不得不从巴士上下来。外面正是暴风雪天气,视野相当糟糕,但在雪山中徘徊了一阵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座无人山庄,然后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冲了进去。 当然,这一切都是让复仇者有机会实现完美犯罪的组织——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安排好的,巴士司机想必不是组织成员就是被组织雇来的。实际上,在去往山庄的路上,司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踪影,毫不知情的乘客们还以为司机是在暴风雪中不幸跟他们走散了。 逃到山庄里的乘客有七个人。 御镜和乔尼假扮成滑雪客,成功混进了他们中间。 “话说回来,这次扮演侦探的铃枪元介就在游客当中,您发现了吗?” “那个看起来像个长毛野人的家伙对吧?要是放到雪山求生比赛里他应该能拿一等奖,不过破案的水平到底怎么样就很难说了。话说那家伙是不是跟我角色设定有点重复?主要是野性这一方面。” “按照侦探图书馆分类法,他的等级是‘5’——一般来说还算有点能力。他接到挑战书之后并没有忽视它,而是来到了这里,从这一点来看,可以说是个比较可靠的侦探了。乔尼先生,也许您多加小心一些会比较好,要是在此之后真的发生了杀人案,大家第一个就会怀疑您,因为您看起来非常可疑。” “哈哈哈,你说的挺有意思嘛,灵,”乔尼咧开大嘴笑起来,但他的视线并没有离开窗口。“事件发生之后怎么都会有办法的,不是吗?对我们来说,clima就是现在这个瞬间,只存在于事件发生前的静寂之中。而在这种静寂之中,我们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狩猎小鹿,仅此而已。” 雾切响子和五月雨结两个人一定会出现。 把枪挎在那小小的肩膀上。 她们的目的是阻止“黑之挑战”进行,为了保护人的生命,也是为了维护侦探的尊严。 ——一定会出现。 这种事不用多说。 所以乔尼正在等她们。 他混进事件相关人员当中也是为了这个:抢在想要阻止事件发生的雾切她们之前到达现场埋伏,来个反狙击。 任意选定一场“黑之挑战”作为舞台,在幕后展开狙击战,事关“黑之挑战”的中断还是继续——这就是乔尼的游戏“shoot down the angel”。 作为舞台的“黑之挑战”,对其事件内容,雾切自然不用说,就连乔尼也未被告知。为了保证公平性,游戏将会选择一个对双方来说都同样未知的战场。 双方所能得到的情报只有挑战书的文字内容。 当然,从挑战书的文字内容是可以推理出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件以及谁是案犯的。 而这番推理就是决定狙击战命运的关键所在。 “响子小姐的狙击技术是什么水平?” “很不巧,完全是个未知数。我教她摆弄枪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她还是个小不点,小得就像刚从保育箱里出来一样,能用的枪最多也就二十二口径。要是让她用一把更大的家伙开上一枪,搞不好会因为反作用力飞出大气层,绕着火星飞来飞去呢。” “话是这么说,既然您发起了这么一场游戏,那就应该对她的本事有信心吧?” “准确来说,是很看好。无论怎么说那可是我教过的学生啊?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对手只有自己映在湖面上的影子——如果说还有什么其他的敌人,那就只有受过我指导的人了。” 乔尼龇牙一笑。 雾切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说不定她们现在正在这片暴风雪的白色混沌中暗中活动,寻找着最佳的狙击点。 “天亮的时候小鹿们肯定会开始行动,在此之前就休息一下吧,灵。” “开枪的是您,监视的也是您,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吧。” “你去找待客室里的那些人撒娇啊,我负责帅,你负责可爱。” “这种工作会让我无聊死的。” 御镜从包里取出双筒望远镜向窗外望去。美国军用标准的热成像仪将雪山的景象以黑白影像的形式显现出来,这种双筒望远镜能够感知温度,将温度较高的部分以浓烈的色彩显现出来,但周边一带并没有发现有体温的生物。 山庄周边被一片白桦林所包围,视野并不大开阔。建筑物正好位于一块洼地的中央,从侦察敌人的角度来说这边比较不利。 “难道她们就不会趁天还没亮之前开枪吗?她们应该也准备了夜间装备。” “那是当然,所以我才会像个坐在公园长椅上回味人生的老大爷一样一动不动地待在这里啊。但是她们肯定会等到天亮的,她们应该不会那么蠢,没有必要冒这个险,让自己的命中率降低。” “如果是她们俩的话说不定真做得出来。” “到那时我会拍手叫好的。” 乔尼动作夸张地拍起巴掌。 “有一件事我想向您确认,乔尼先生,您是真的不知道这次‘黑之挑战’是什么内容吧?” “哈哈,你在怀疑我?那你就想想别人都怎么叫我的吧,我可是伟大的‘法律执行官’乔尼·亚普啊?就跟这个名字一样,我是个严守规矩的人,用这个国家的谚语来说就是‘call may say die’。” “那不是谚语,是四字成语,准确来说应该是‘公明正大’(译注:日语中“公明正大”发音与“call may say die”发音相近)。” “总而言之,我一开始就说过,对于事件内容我一无所知。” “那么我们就趁现在来分享情报吧,关于目前已经了解到的事实。” “分享情报?这又是个四字成语?” “或者可以说——一个简要的解谜篇。关 于在此之后事件将如何发展,我觉得让我们彼此对照一下对方的推理会比较好,毕竟我们的对手是响子小姐和结小姐她们两人组,要是我们不能像她们那样步调一致,那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马失前蹄了。” “你这种对于对手不忘respect的态度,简直跟我一模一样,这一点我不讨厌。” “那么,首先关于案犯——” “那个穿红色滑雪衫的家伙对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凶器’绳索就在隔壁房间里。” “隔壁房间的窗外对吧?” “eactly.” “吊在房檐上冻住了是吗?” “yes.看上去基本就是根冰柱,长度大概1英尺(约30厘米),宽度最多1英寸(约2.5厘米),因为表面覆盖着冰层,乍一看没人知道是绳索。” “因为就那么一根冰柱大得很不自然,我一直很在意。” “进山庄之前你就发现了?” “因为我带着好用的双筒望远镜。” “完全冻住的绳索甚至可以拿来锤钉子,全力一挥击打人的头部也足以造成致命伤,当作钝器来看的话跟伸缩警棍很接近。” “绳索不是用来勒死人的,而是用来打死人的呢。” 御镜和乔尼对于“魏德伦山庄”杀人案是这样推理的—— 委员会所准备的那件奇妙凶器由案犯事先从屋檐上取下来,藏在室内,在这个气温下冰不会马上融化,不至于用不了。 随后,案犯把目标叫到房间里,乘对方不注意把对方打死。 接下来要用的牌就是“脚印”的手法。 案犯杀害受害者之后,把受害者的鞋子脱下来,然后把滑雪杖套在鞋子里,把鞋子固定在滑雪杖前端,不管是用绳子还是用胶带固定都可以。 这样一来,案犯就得到了一个长度一米左右的脚印印章。为了让滑雪杖进一步延长,案犯把它跟其他的滑雪杖绑在一起,一只鞋需要三根滑雪杖就够了。 案犯从二楼的窗户把这个脚印印章伸出去,按到地面的雪面上伪造脚印,看起来就正好像是被害者一个人从后门出去,走在屋檐下一样。 脚印印好之后,案犯把印章拆开,把鞋子穿回被害者脚上。 接下来只要把尸体从窗子推出去就可以了。 最后,案犯用滑雪杖把屋檐下剩下的冰柱和雪戳掉,让它们对着尸体掉下去,这个手法就完成了。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这样的情景:“被害者从后门出去,正在屋檐下走的时候,不幸被从屋檐上掉落的冰柱击中而死”。 表面上看来,这只是一场突发的意外死亡。理所当然会有人怀疑这种事故究竟有没有可能发生,但实际上在寒冷地区,的确有过从屋檐上掉落的雪或冰柱引发事故的例子。对于当地人来说,屋檐下是个危险的地方,这是一种常识;然而从城里来的滑雪客怎么会知道呢,一时的疏忽大意导致了这次意外事故的发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是很自然的,本来尸体周边除了本人以外就没有其他人的脚印,不会有人想到被害者是被人打死的。 伪装成意外事故的手法本身放在第一命案中可以说效果尤其显著,毫不知情的客人们丝毫不会怀疑这是一桩杀人案。侦探理应会心生一丝狐疑,但由于挑战书上所写的“凶器”和被害者的死亡状况不符,侦探一定会感到困惑不解,怀疑这可能真的只是偶然的事故,思考受到局限。 如果说有什么物证可以成为破案的关键,那就是犯案后留在案犯手上的“凶器”了,上面应该还沾有血迹。 然而等到侦探想起有这么一样东西存在的时候,案犯肯定早已把它丢进暖炉里了。 “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带着滑雪包,但只有那个穿红色滑雪衫的人有好几根滑雪杖,案犯应该就是那个人没错了。” “你不觉得这个数额的开销之下手法未免太简单了吗?” “主要应该是另一个‘密室’的手法吧,从开销数额来看也很明显。然而第二命案之后的事情跟我们的狙击战已经没关系了,所以也没必要验证——” “你有没有看到这栋建筑物附近的‘独栋’?看上去只是间普通的山中小屋,但那应该全部是冰做的,完全可以变成一间壮观的‘密室’了,很有委员会的风格啊。” “唉,真是的,”御镜不悦地叹了口气。“您这不是重大的泄底吗,难得的‘密室’都被糟蹋了,我本来打算接下来慢慢想的。” “是你说要分享情报的吧?” “我是喜欢把最好的留到最后的那种人。” 御镜撅起嘴。 这场狙击战的交战双方分别是试图介入并打断“黑之挑战”的“进攻方=雾切队”,以及打算设法保证“黑之挑战”顺利进行的“防守方=乔尼队”。 如果第一命案按照当初的计划顺利完成,出现了被害者,一旦发生这种情况,计划“防患于未然”的雾切一方将被视为挑战失败,乔尼一方获胜。因此,第二命案之后的事件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御镜本来是打算在之后走过场的时候玩玩的…… “响子小姐她们自然也能推理出‘脚印’的手法是第一命案吧,虽然不知道这和写在挑战书上的顺序有没有关系……按逻辑来考虑,‘脚印’这个手法需要在雪停后不久,也就是尽量在地面还没有被踩乱的时候实行。从伪造意外死亡的内容来考虑,这个手法也必须在所有人还没有开始互相猜忌的阶段实行,否则就没有效果了。” “你觉得小鹿们能推理到这一步?” “嗯,不会有错。” “good……我得出结论了。如果她们打算靠一发子弹就让‘黑之挑战’整个泡汤,那能够想到的地方只有一个。” 本来只要狙击案犯就完事了,但她们不惜杀人也要获胜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既然如此—— “破坏‘凶器’——外面的冰柱对吧。” 回到现在——am 06:30 御镜向窗外查看。 跟乔尼预报的一样,雪已经下得小了,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停,周围亮了起来,可以看得很远。天还是阴沉沉的,虽然算不上一个清爽的早晨,却是非常适合狙击的天候。 乔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滑雪包里取出了枪,以刚才那种坐姿射击的姿势把枪架好。他架着安装有高精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身姿如同雕像一般无可挑剔,保持彻底静止,甚至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呼吸的波动,可说是一种完美的平静。他这个人跟枪组合在一起之后,就像恢复了本来面目一样,周身笼罩在静寂之中。 子弹已经上膛,手指扣在扳机上。 被雾切她们当作目标的“凶器”就在隔壁房间的窗外。乔尼没有选择那个房间作为狙击点,而是留在了隔壁的房间。 关于其中的缘由,乔尼并没有特意解释,但御镜大概能够推断。隔壁房间的窗前立着一棵很大的白桦树,正面的视野范围大概有百分之十被遮住了,因此乔尼应该是为了尽量确保视野的开阔而特意选择了隔壁的房间。 还可以想到其他几个原因。之后案犯会为了准备“凶器”而进入隔壁房间,乔尼他们不能占领那个地方。现在雪已经停了,很难说案犯为了实施杀人会在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影响对方的计划。 御镜他们的目的是保证“黑之挑战”顺利进行,所以他们需要不让案犯产生多余的疑虑。比如说,由御镜他们事先把室外的“凶器”收回保护起来,防止受到雾切她们的狙击,这种计划是用不了的,有其他人移动了本该在外面的“凶 器”,若是被案犯发现,毫无疑问他一定会方寸大乱,他的举棋不定会导致犯罪行为向后推延,搞不好甚至会在这种情况下一直拖到168小时的最后期限到来。 要想打败雾切她们,玩些小动作是没用的。 只要单纯把精力集中在如何实施反狙击上就够了。 然而—— 御镜放下双筒望远镜,拿起测距仪,警惕地观察窗外。 视野自左向右缓缓平移。 依然没有见到她们的人影。 差不多到了该出现的时候了。 当然,她们应该披着迷彩伪装,让自己跟雪山融为一体。 然而御镜仍然很有自信,如果有什么动静肯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没有丝毫会活动的物体的迹象。风从林荫道上吹过,雪片闪烁着微光飞向空中又渐次消失,恍如幻影一般。 他观察着林荫道更远的前方。 直线上几乎没有遮蔽物,因此可以说对于对方而言,这里是最适合狙击的地方。 不过反过来说,从这边看来,这个地方也比较容易狙击对面。在这里,再微小的影子也无处遁形,但仍然没有见到人影。 道路之外是一片白桦林。 要是对方是藏身在树林之中移动的,那雪上应该会留下痕迹,不过附近一带并没有类似的痕迹。 山坡脊线的后方从这里是看不到的,对方有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移动到那里。距此约300米远的山脊线——可以说这条线就是对方可能接近的边界了。 此外,考虑到建筑物的构造,能够狙击的地方范围进一步缩小。这座山庄是“l”型的,冻着绳索的冰柱位于靠近内角的地方,因此,视觉上能够确认到冰柱位置的只有内角一侧的九十度开口方向,除此之外的地方都会被建筑物挡住,本身就不可能成为狙击点。 在这种极其有限的条件下,雾切她们究竟能否逃过监视,成功击中目标呢—— 御镜放下测距仪,用肉眼眺望窗外。 乌云笼罩,一派清冷景象。 就像风景画一样,一切都是静止的。 雾切她们不见踪影。 “黑之挑战”很快就会启动。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们却不在应该在的地方。 这就是说。 “不出您的意料吗?” “嗯,领教一下她们的高招吧。” 就在这时—— 外面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 短短一瞬过后,枪声如远雷一般响彻整片天空。 由强渐弱,余音袅袅。 “好了,开始了!” 乔尼开心地说。 放眼看去,外面建筑物附近的白桦树枝受到了严重损伤,木屑在空中四处飞散。 ——am 06:31 “好可惜!还要往下5、6厘米!” 我用固定在三脚架上的双筒望远镜确认目标情况。 子弹打中了白桦树枝,在上面开了个大洞。 剩下的子弹还有两发。 “做一下修正,下次就能打中。” 雾切拉了一下枪栓。 空弹壳飞了出来,冒着热气落在雪上。 紧接着雾切一推枪栓,第二发子弹被送进膛室。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无比,仿佛在演奏乐器一般。 她屏住呼吸,再次恢复射击姿势。 静寂—— 扣动扳机。 击针撞击雷管。 这个过程仅需千分之三秒。 7.62毫米的子弹高速旋转着飞出。 细碎的雪屑在冲击波的作用下翩翩飞舞。 雾切的身体包裹在一片雪白之中。 跟深深陷进她肩膀的枪托给人那种无机质的印象正好相反,这一幕无比纯洁,充满幻想色彩。 ——同时 “我给您开道!” 御镜迅速把门打开。 与此同时,乔尼面对窗口的身体一转,架着枪回过头来。 既然敌人不在正面—— 那就在背后。 尽管事先没有商量过,两个人却配合得十分默契。 由于门已经打开,乔尼枪口的前方——从室内经过门口——穿过走廊——从打开的门穿过另一个房间——透过更靠里面的窗户通向外面——产生了一条弹道。 窗外是一片白桦林的山丘。 瞬息之间,如同拂晓的晨星一般,一道光在雪中一闪即逝。 对于狙击手那说那就是指引方向的光。 是敌人的枪口焰。 “lo roll——” 乔尼扣动扳机。 乔尼的子弹划破空气,在对面房间的窗玻璃上开了个洞,然后一路撕裂清晨寒冷的空气飞去。 这次射击几乎是跟对方的枪口焰同时发生,然而在这场超音速的战斗中,几个瞬间的延迟将会拉开难以填补的差距。 双方的子弹不但不会彼此交错—— 并且在那个时候,对方的子弹早已击中目标。 御镜他们的背后,紧靠着建筑物的外面,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 ——同时 “命中!”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子弹再次击中了白桦树枝。 树枝根部被剜掉了一大块,树枝末梢只剩一层皮连着,不停晃悠,然后很快就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掉下去了。 ——同时 是白桦树枝。 按逻辑来考虑,她们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冰柱。 然而她们没有把狙击位置定在建筑物正面,这就意味着,她们的计划不是直接将目标击落。 她们打算从建筑物背面间接把冰柱弄掉,所以才会瞄准白桦树。 她们越过屋顶瞄准长在建筑物旁的白桦树,只要把延伸到屋顶上的树枝击落,树枝落下时带来的冲击和重量将会令屋顶上的雪发生雪崩,由此让冰柱掉下来。 她们应该是认为正面的狙击战无法与对手匹敌,因此才绞尽脑汁反复推敲作战计划: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从建筑物的另外一侧将“凶器”击落。 结果她们发现了一棵正合她们意的白桦树,并且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狙击。 跟她们推测的一样,御镜他们的头顶,屋顶上传来了东西掉落的声音,堆积在屋顶上的雪很快就发生了雪崩。 裹挟着冰柱的雪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落在地面上。 “凶器”绳索大概已经用不了了。 胜负已分。 一下子就结束了。 然而乔尼射出的子弹—— 用双筒望远镜一看,子弹似乎击中了山丘脊线上的白桦树,但周围没有发现雾切她们的踪影。 “我抓住了那条cute的小辫子,”乔尼满意地说,开始收拾枪往包里装。“她们应该已经收到我的问候了。” “真的吗?” “这个世界上怀疑我的只需要我自己就够了。好了,别说这个了,灵,听到枪声之后客人们都会过来的。” 乔尼背上滑雪包,然后把之前坐在身下横放在地的衣柜抬起来,把衣柜翻了个身。 里面藏着一辆小型的雪地摩托。 “哇,居然藏在这种地方。” “来,上车吧,我不会说些什么只让女人上车之类的小气话,小鬼也好总统也好杀手也好,想上车的我都会让他们上车,我可爱的搭档自然更不用说了。” “这次事件会如何发展,您不看到最后吗?” “应该继续不下去了吧,round 1已经结束了。” “您转换得真快啊。” “灵,教你一条战场上的铁则,”乔尼跨上雪地摩托,把发动机钥匙一转。“装弹速度快是再好不过的了。” 随后雪地摩托的履带从地板上疾驰而过,它载着乔尼和御镜两个人,撞破山庄的后门,消失在了雪中。 ——am 06:32 乔尼发射的子弹从我们头顶掠过,打中了附近一棵白桦树的树枝,树枝末梢折断了,落在雪上。 “从哪里开枪的?完全没看到他们在哪里啊。” “建筑物的窗户有一扇破了,”雾切一边看着步枪瞄准镜一边说。“似乎是从室内射击的,应该是枪口焰暴露了我们的位置吧。我们赶紧撤退吧,趁第二发子弹还没射过来。” 她这样说道,保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势向后退,在确定安全之后,才抬起身体。 我们选择的狙击点是一个被山脊线遮蔽、可以俯瞰山庄背面的地点,在这个地方只要姿势放低,就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即使如此,乔尼仍然注意到了雾切枪口一瞬间喷发出的火焰,击中了如此接近我们的地方。要是再多给他一点时间瞄准,说不定我们已经遭到反狙击了。 但这次是我们赢了。 我们打赢了那个三零级侦探。 “好厉害啊,雾切妹妹,没想到我们也能取胜!对方自己提出要跟我们决胜负,结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照这个节奏下次搞不好也可以轻松取胜!” “我觉得不会那么顺利。” “一定会的!因为这两个星期里你不是拼了命地特训过吗,手心的皮都快磨破了。雾切妹妹你的射击才能肯定已经开花结果了,就连那个尾巴翘到天上去的笨蛋都会吓到腿软呢!” 对于我的赞美之词,雾切似乎没什么兴趣,她像平常那样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枪。 她最后环视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东西落下。 她的视线忽然停在了雪上。那里落着白桦树枝,是刚才被乔尼击落的。 雾切把它一捡起来,脸色马上就变了。 虽然她努力想要掩饰,我还是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慌乱。 “什么事?你怎么了?” 我问道,她沉默着把树枝递给我。 树枝表面有无数像是擦伤一样的痕迹。 开始我还以为那是树枝中弹时留下的痕迹。 但是仔细看来并不是。 那是用小刀刻的字。 上面是这样写的。 “nice shot!!” “什么啊这是?” 我莫名其妙地一歪脑袋。 “是他们的留言啊。” “咦……假、假的吧!” 这怎么可能。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他们在我们之前就来过这里,把留言刻在了树枝上。 这不就像是他们早已预料到我们会选择这个地方作为狙击点吗。 “这算是让我们一手吗,”雾切的表情阴沉下来,她看起来很不甘心。“还是说是在试探我们?不管怎么说都很傲慢啊。” “等、等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这第一场只是练习赛,说是教程可能更方便理解一些吧,下次才是正式开始。” “练、练习?怎么会这样……” 感觉刚才得意忘形的自己简直跟个白痴一样。 仔细想来,我们的对手可是拿到侦探中最高级称号的三零级,绝不是能够轻易打败的对手。更何况,对方不止一个人,还有利科——御镜灵这另一个三零级做他的搭档。 “000”乘以“000”到底能得出多少?这种问题学校里从没教过。 “算了,这次胜利我们就心怀感激地接受吧,”雾切取下白色的毛线帽子,把刘海往上一撩。“然后下次一定要让他们后悔。你说是不是,结姐姐大人?” “唔、嗯……是啊。” 我帮她拍掉肩膀上的雪,再一次用我的手包裹住她彻底冰冷的指尖。在她右手的手背上,前几天事件中留下的一道伤痕还未消去,看起来令人心痛。就算这是一个侦探光荣的勋章,对于她那纯洁无瑕的手来说也实在太不搭调了。 “你怎么了,结姐姐大人?” 雾切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她的手瞧。 “你很努力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还没结束呢。” 雾切重新背上装着枪的包,开始在雪中向前走。 我赶紧跟上她。 前一段时间——两周零一天前 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家庭餐厅里,我和雾切并排坐在餐桌旁的沙发上。 放学后的时间段客人并不太多,座位上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无非是些聊天聊得正开心的带孩子的家庭主妇,或是面前摊开参考书的学生。店内算不上太过吵闹也算不上太过安静,这种环境令人感觉很惬意。 然而对我来说,这种日常景象却似乎有几分虚伪,仿佛是从别处剪贴来的一块,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脱离现实的感觉。这也许能够证明我也开始踏进了身旁的她所在的世界吧。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点了甜点中价格最贵的豪华芭菲。雾切只点了一杯咖啡。 看到送来之后摆在桌上的巨大芭菲,雾切睁圆了眼睛。 “……这么大,吃得完吗?” “这点儿东西一下子就吃完了。你吃不吃?” “会吃撑的。” “那我们分着吃吧?雾切妹妹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给我吃。” “不要。” “其实你明明就很想吃……来,张嘴。” 我用勺子舀了一勺奶油,往雾切嘴边送,她把头别到一边,坚决表示拒绝。 “你们两位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呢。” 听到这个声音,我看向正面,隔着餐桌的对面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利科已经坐在那里了。 “利科!” 惊讶、疑惑,以及重逢的喜悦,还掺杂着一点愤怒,我怀着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情叫出他的名字。 他像平时那样一身装腔作势的打扮,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味。只要他人在那里,不知为什么这个地方就会有一种仿佛跟周围不在一个次元一样的气氛。雾切虽然也有这种气质,但利科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异样。 “我可以坐在你们两位中间吗?” “这边没你的地方,”我直截了当地说。“你就坐在那儿吧。” “好吧……” “你是什么意思?” 雾切的表情仿佛将一切感情都抑制住了一样,她牢牢盯着利科说。 利科却露出沉稳的笑容应对她的目光。 “情书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一辈子的真爱看了这个都会心凉了。” 我从包里取出了粉色的信封,几乎是丢到了他的面前。 邮戳是附近邮局的,既然都到这里来了,干脆直接送来不就好了,偏偏要特意扔进邮筒里。收信人是我,五月雨结,寄信人的名字是乔尼·亚普,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简直像是出自小孩子的手笔。 信封里面装着一张便笺纸。 “敬启者: 已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季节了, 不知五月雨女士最近过得如何呢。 在即将到来的一月二十日,请在您学校附近的家庭餐厅集合。 乔尼 妾身顿首拜上” 我收到信是在昨天,十九号。 也就是说,与龙造寺月下一战之后只过了短短一个星期,另一个三零级马上又发来了邀请。 不过乔尼在走之前好像的确说过会给我们写信…… 说起乔尼·亚普,他是个具有野性气质的英俊美国人,从外表看来也很受女性欢迎。他在侦查机关内部有“法律执行官”之称,其猎杀能力也颇具盛名,同时还拥有特殊的地位,得到官方允许可以携带枪械。 “乔尼·亚普这个人,看来他的古怪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呢,”我叹口气说。“这封乱七八糟的信是怎么回事?好多地方都不对……等着人纠错吗?” “他应该也是很用心写的,不是故意的,所谓的脑子缺根弦吧,就是这种保持本真的感觉。” “哦,是吗,就是那种专门给有趣的老外留的位置是吧?对此我深表同情,你干脆赶快跟这种麻烦的人散伙,回到我们这边来怎么样?” 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利科却突然一脸伤心地低下了头。 “……要是我说想回来,结小姐你们会接受我吗?” “咦?你说真的?”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这、这要怎么办才好,你说呢,雾切妹妹?” “结姐姐大人,别被他骗了,利科玩得正开心呢。” “呵呵。” 利科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唉,真是的,烦死人了。他也同样是超越人类智力极限的三零级其中之一,以普通人的感觉,是既不能理解他,也不能跟他产生共鸣的。 “然后呢,”我说,没有掩饰自己的烦躁。“乔尼·亚普他人呢?” “马上就来。” 他这样说道,与此同时,我背后,也就是餐厅靠里面的方向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巨响,就好像发生了一场爆炸。 我回头一看,面对着道路的那扇大玻璃窗被打碎了,一辆黑色的大型摩托撞了进来。 餐厅内的客人一片哗然,躲得远远地观察情况。摩托发出野兽咆哮一般的引擎轰鸣声,看样子似乎没有客人在它撞进来的时候受到波及。摩托排出的尾气味道开始在周围弥漫开来。 一个穿着牛仔夹克的高个男子把引擎关掉从摩托上下来,脱掉头盔随手一扔。这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不会错,他就是乔尼·亚普。 “您、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女侍应生向他跑过去问道。 “i"m fine.”他牵起女侍应生的手吻了一下。“请你为我泡一杯热咖啡吧,然后给我来份炸薯条,多放点盐。” “好、好的……” 女侍应生红着脸慌慌张张回到厨房去了。 乔尼看到了我们,举起手神情悠然地向我们这桌走近。可以的话真希望他不要靠近我们。 “让你们久等啦,”他微微一笑说。“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乔尼指着我和雾切之间。 “开玩笑的。” 然后他马上这么说,坐在了利科旁边。 他跟雾切相对而坐。 紧绷的空气让一瞬间的沉默漫长得像是好几个小时。 然而乔尼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带着外国家庭剧里面父亲一般的笑容,指着雾切说: “这条缎带真是可爱啊。” “把我们叫出来的理由是?” 雾切面无表情地直奔主题。 乔尼耸了耸肩,像是很无奈的样子,冲利科使了个眼色。似乎面对雾切连他也没办法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喏,之前我也说过啊,想跟你们玩个游戏。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标题就是——乔尼的游戏‘shoot down the angel’!” “又是个把人命当作玩物的游戏吗?” 我代替沉默的雾切问道。 换成不久之前的我,要是那个乔尼·亚普就在眼前,我肯定会战战兢兢,但现在我却非常镇静,真是不可思议。 “表情不要那么严肃嘛,游戏本来就应该开开心心的不是吗?要是不开心,不好玩,那就不是游戏了,”乔尼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喝起了桌上的咖啡。“这怎么回事啊……加了不少糖吧,看来你要喝黑咖啡还太早了,响子。” “一直以来你们可把我们害惨了,听到您说什么‘来玩个游戏’,我们怎么可能会高高兴兴地答应啊。” 我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道。 “‘你们’是指?”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您也是其中一位干部吧?事到如今就别想隐瞒了。” “我的确会接受委员会的工作,但我现在之所以在这里并不是出于委员会的安排。” “咦?” “我本来就对他们的宗教一点兴趣都没有。” “您说宗教……”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描述委员会。的确,也不是不能说他们就是以一名最高领袖为中心的邪教集团。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说到底,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不过就是帝纯粹的spirit膨胀起来之后形成的单一结构体,其中没有掺杂任何其他人的意志和意图,组织里的所有人都只是将帝的大脑当做master的ve。” “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既然您说自己和委员会没关系,那就是说您不是我们的敌人?” “真是个直接的问题。我喜欢你这种直接,sweetheart。” 乔尼手托着脸向我暗送秋波。 一瞬间我有那么一点心跳加速,但还是强作镇定狠狠瞪了回去。 这时女侍应生送来了咖啡和薯条,乔尼塞给她一张百元美钞说是小费。 “那个……那边的摩托车要怎么办……” “能不能请你让它在那里休息一下呢。” “好的。” 女侍应生鞠了个躬走了。 周围的客人时不时地偷偷往这边看,但他们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仍然若无其事地保持着刚才的日常景象,他们应该是认为并没有什么危险,所以还是决定以和为贵吧,真是怪异的一幕。 “你们这两个小女孩,和委员会的帝,要问我到底支持哪一方的话,那当然是你们了。从这层意思上说,我反倒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这种话谁会信啊!” 我不假思索地反驳,事到如今就算听到这种话我也绝不会相信。 “哈哈,人家不信呢,灵。” 乔尼笑着转向利科。 利科耸了耸肩,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 “考虑到你们两位至今以来遇到的那些侦探以及种种事件,这种反应也是很自然的,”利科说。“但是请好好想想,且不提乔尼先生,你觉得我是会按照委员会的命令行动的人吗?我现在来到了这里——这本身就能够证明这次的事情跟委员会毫无瓜葛。” “唔……的确……” 他从来不归属于任何组织,只是想要自由地解谜,因此才会一直东躲西藏,这样一个人到了现在怎么可能又突然加入委员会呢。 他们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再次观察一番并排坐在餐桌对面的两个人。 他们俩都笑容可掬,一脸纯真。 ——果然还是一点儿都不可信。 “既然你们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那为什么还要玩什么游戏?”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呢,”乔尼用吃了一半的薯条指着我说。“朋友之间玩游戏不是很正常吗,游戏本身就是为了开心才玩的。” “你 们的目的是?” 雾切简短地问道。 “我都说了,目的就是为了开心地玩游戏……” “我来解释吧,”利科打断乔尼接着说。“响子小姐和结小姐可能很难理解,关于这件事,其中真的没有任何内幕,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隐瞒。你们不妨认为这次的事情和龙造寺月下的例子正好相反,只有唯一一个非常简单、很孩子气的动机——只是想大家一起玩游戏而已。” “真是没想到会被你说‘孩子气’,”乔尼不服气地插嘴说。“享受pure的策略交锋可是大人的特权,游戏原本就是具有高度智慧的生命体才有资格玩的——” “看吧,这下明白了吗?他就是这样的人。” 利科稍微把双手一摊。 原来如此……我感觉多少有点了解乔尼·亚普这个人了,“就是这种保持本真的感觉”。 “既然和委员会没关系,那就没理由跟你们对战了。” 雾切面无表情地这样说道,打算站起来。她今天尤为淡然和冷漠。 乔尼慌慌张张地想把她按住。 “wait,wait——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所以也准备了丰厚的奖品。小姑娘总是什么都想要,真是让人头痛啊。想不想知道奖品是什么?是现在你们最想要的东西。” “最想要的东西?” “我问。 “接近帝的捷径的通行证。” 乔尼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信封,虽然也是早已看惯的委员会的信封,但上面没有以前的红色火漆。 “这是什么?” “等到赢了我们再告诉你里面是什么。怎么样,有兴趣了吗?” “真令人失望,”雾切微微摇头。“我们用不着这种东西也能靠自己找到新仙。我们走吧,结姐姐大人。” “wait,wait——” “看,我就说吧,”利科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她们不会因为这种东西就上钩的。” “至少听我把话说完吧。如果你们身为侦探也有自己的尊严——”乔尼终于站了起来,想把我们按回去。“那就一定会挑战这次游戏的。” “身为侦探的尊严……?” “愿意听下去了吗?总之先坐下吧。” 我们各自重新落座。 乔尼喝了口咖啡,歇了口气。 “哎呀哎呀——好了,接下来我要解释游戏的内容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要向你们确认。交给你们的那把枪有没有好好保管?” 我点头。在与龙造寺月下一战之后,乔尼扔给我们一把步枪,现在正塞在我宿舍的床下。 “good.要像对待捡来的小猫咪一样好好对待它啊,睡觉的时候可以抱在怀里睡。你给枪付出多少爱,它就会回报你多少——接下来,灵,把那个拿来。” “是。” 利科从搭在一只胳膊上的上衣里面取出了两个扁平的银色小匣子。应该是那种雪茄盒吧? 两个小匣子并排摆在餐桌中央。 利科就像打开宝箱一样,轻轻打开了其中一个小匣子。 里面并排摆着九根末端尖锐像是七号干电池一样的东西,我马上就想到了那是什么。 是子弹。 “.308温彻斯特弹,非常常见的步枪子弹,当然你们手上的那把枪是可以用的。” 放在家庭餐厅餐桌上的子弹夹在咖啡和薯条中间,很奇妙的是看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你们应该差不多也能想到了,这场游戏里要用到枪和子弹,不错,就是狙击战。” “请等一下,这算不上什么游戏吧,”我叫了起来。“您是枪械专家对吧?我们这边可是完全的外行,这就好像小学生跟职棒大联盟选手比赛一样,根本谈不上什么输赢。” “她会用枪,”乔尼指着雾切说。“没错吧?” “嗯。” 雾切点头。 “雾、雾切妹妹……” “接着说吧。” “good.那么我来解释规则!”乔尼用兴奋的语气说。“这场比赛分成观察手和狙击手两人一组进行,当然你们两人是一组的,没有反对意见吧?” “没有。” “good.我们这边就是我和灵一组。” “呵呵,我们不会输的。” 利科露出刻意的笑容说。 “游戏的舞台就是接下来将要进行的‘黑之挑战’的现场,有可能是孤岛,有可能是封闭的大宅——数名男女集中在那里,杀人案马上就要发生,杀人犯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这个人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那里购买杀人手法,意图藉此复仇,正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瞬间的到来。当然根据开销金额也相应会有侦探被召来。” “我们不用扮演侦探吗?” 我问。 “没错,你们完全是局外人,同样我们也是局外人,这一点就是这个游戏最有趣的地方。” 乔尼开心地说。 我真搞不懂这到底哪里有趣。 “我接着往下说。接下来的几天后,你们会收到‘黑之挑战’的挑战书,这种情节发展对你们来说已经很熟悉了,但有一点跟平时不一样,那就是挑战书上没有你们的名字,受到召唤的侦探是个素不相识的人。那么你们会怎么办呢?反正跟自己没关系所以就当作没这回事吗?” “接下来就要发生杀人案,那怎么可能当作没这回事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既然手上有挑战书,那就可以到上面写的现场去,也可以从文字内容推理出作案手法。就算规则上不是扮演侦探的人,但也可以以侦探的身份去应对事件。” 更何况每解决一桩委员会的案件,也能够更接近他们一步。 “回答得好,sweetheart.然而与此同时,同样的挑战书也会送到我们手里,我们也是这个时候才第一次知道挑战书的内容。游戏首先就从各自推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件开始。” “第一次知道挑战书的内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您可是委员会的人啊。” “这没什么奇怪的啊,我在委员会里的任务主要是善后工作,制裁那些违反规则或是输掉游戏的人,就算不知道事件内容也不影响清扫工作。不过关于这一点,我也只能赌上‘法律执行官’的名誉请你们相信我不会作弊了。” “好吧,请您继续。” “now then——接下来才是一决胜负的时候。关于‘黑之挑战’的推理本身你们已经相当熟悉了,到现在已经不算什么了吧。你们将以侦探的身份潇洒地出现在案发现场,但对于案犯来说这是个大麻烦,因为他的敌人又变多了,不管怎么看都是不公平的。于是这时就轮到我们出场了,我们将会成为案犯的守护天使参与进来。” “就是说要帮助案犯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sweetheart.不过不要误会,我们保护案犯不是为了委员会,说到底只是游戏内的立场使然,红队和蓝队。如果说你们是为防患于未然来到现场的‘进攻方’队伍,那我们就是在现场排除一切障碍保证事件顺利进行的‘防守方’队伍。” “我大概理解了,”雾切说。“不过如果只是防患于未然,那根本不需要枪,我觉得应该不会如你所愿发生狙击战。” “说得没错,你们想必会抢先一步把案犯制服,或是想办法让杀人手法失效,用一些非常聪明的办法防止罪案发生。然而这次游戏的主题说到底还是狙击,我想让它成为一场用一发子弹决定命运的战斗。因此呢,灵。” “ 是。” 利科从上衣里面取出了四个像是小型收音机的东西,并排摆在桌上,其中两个绑着红色胶带,另外两个绑着蓝色胶带。 “这是定位器,不同队伍颜色不一样,一人一个,游戏过程中要随身携带,丢到一边或是藏在某个地方都视为违规行为。” “这有什么用啊。” “这台机器能够告知你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同一个颜色的定位器之间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红和蓝,不同颜色不同队伍的定位器要是距离接近到200米之内,它就会发声发光提醒你,根据led闪烁的位置也大概可以推断对方在哪个方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要是靠近200米以内就会被你开枪击中。” 雾切不动声色地说。 “eactly.那么接下来终于要解释胜利条件了!你们胜利的条件是防止‘黑之挑战’的事件发生!仅此而已,只要是挑战书上预告的杀人案,哪怕是让其中一桩陷入无法完成的状态,那就算你们赢。不论用什么手段!也就说想对什么开枪都可以。” “对案犯开枪也可以?” 雾切问。 “当然,只要你下得了手,”乔尼笑着说。“只不过能够使用的子弹最多三发。” 乔尼从雪茄盒里取出三枚子弹,每枚子弹的尖端都浅浅涂上了一层颜色。 红、绿、黄。 “本来我很想让这场战斗one shot one kill,但为了你们,我把子弹增加到了三发。子弹染色是为了保证双方都不能作弊,只要从中弹的地方把子弹挖出来一看,就知道这是第几发子弹了。当然,我并不打算这么费事,每发子弹都一一查看,不过规则就是规则,你们要记得,如果发射的子弹多于三发马上就会被发现。第一发子弹是绿色,然后是黄色,最后是红色,跟交通灯是一样的。但愿情况不会发展到要用红色子弹的那一步。” “你们的胜利条件呢?” 雾切这样问道,于是—— 乔尼用手指比了个枪的形状,缓缓对准雾切。 他们的目的是排除一切障碍—— 那就是说——枪杀雾切? 不行! 这场游戏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也许我们的确可以防止案件发生,也许我们的确可以救回来几条人命……但那也犯不上让我们自己的性命面临危险。 不,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去的。 正因为如此,我必须拦住她。 “雾切妹妹,我们还是不要答应他了!” “我们的胜利条件是——”乔尼对我的话听而不闻,接着说道。“成功实施反狙击,反狙击就是消灭敌人的狙击手。哎呀,表情不要那么可怕嘛,sweetheart.就跟刚才我说的一样,归根到底我们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委员会的想法我们一点儿都不在乎,只是想玩一场有意思的游戏。所以,我们不会杀死游戏里的对手。” “那么……” “要是我开枪击中了响子的缎带,那就算我们赢吧。” 宽度仅有数厘米的紫色缎带就垂在她两耳后面一点的地方。 要从200米开外用小指指甲那么大的子弹击中它? 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不,要是对方真能做到的话,那我反倒希望他能够打中,否则就麻烦了。要是子弹稍微偏离那么一点就会伤及头部,一个搞不好甚至有可能直接在头上开个洞。 “我们没必要陪他们玩这么危险的游戏!雾切妹妹!” “对他们来说可能的确是游戏,但对于那些直面杀人案的人来说,这可是攸关性命的大事。” “话是这么说……” “解决事件是侦探的任务,”雾切撩了一下搭在脸上的头发。“应战的理由有这么一条就足够了。” 她说得非常理所当然。 然而我知道,在她那寒冰一般凝固的表情后面,隐藏着烈火一般燃烧的激情。 应战的理由—— 对于生来就是侦探的她来说,应对事件跟活着是一回事。说什么应战的理由,只要事件存在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的确,也许至今为止都是这样没错。 但在和委员会斗争的过程中,她实在失去太多了。事件的被害者自然不用说,还有侦探同伴们,以及家人…… 虽然我觉得她肯定不会承认,但到了现在,她应战的理由已经不再是仅有的那一个,其中还包含着对于自己的失去所感到的懊悔和愤怒,以及对于那些失去的东西的祭奠和赎罪。不过她是绝不会把这种心绪表露出来的。 “规则我解释完了,”乔尼手心向下把手放在桌上。“对了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说,这里三色子弹有三组,合计九发,相信你们看了也能想到,这场狙击战是三局定胜负,跟网球比赛一样,先拿下两局的一方获胜。” “要是我们赢了,您会把新仙的情报告诉我们对吧?” “是啊。” “那要是我们输了呢?” “怎么还没开战就先想输了之后怎么样啊,这可不像是牛仔女孩的风格。” “我本来就不是牛仔女孩。要是我们输了,您打算提什么要求?” “我没什么要求,”乔尼动作夸张地一耸肩。“看来你还是没听明白啊,我不要钱,不要勋章,也不要奖状,更不用说你们的性命,你们的未来,你们的希望,这些我都不要,只要能开心地玩游戏就够了。” “嗯——……” 我不由得沉吟起来。 乔尼·亚普这个人相当不好对付。要是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或是敌意向我们发起攻击,那还比较好理解,然而现在我只能看出他的动机好像真的就是想开开心心玩一场。他之所以选择“黑之挑战”作为游戏舞台,也只是想利用事件作诱饵钓雾切上钩吧。只要是为了自己开心,连委员会都可以利用,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可以为此出卖自己的老板。 ——就是那种完全不顾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一个劲儿想引起别人注意的家伙? “既然您说想玩游戏……那我们一起到游戏厅去玩难道不行吗?那里也有那种用枪玩的射击游戏……” “oh,这也不错啊,我们去玩吧。” 早知道就不说了。 “‘黑之挑战’什么时候送来?” 雾切问。 “响子,这个问题可以认为是表示你愿意参加了吧?” “可以。” “我说,雾切妹妹……” “ecellent!我做一下调整,第一场‘黑之挑战’大概会在两周后寄到。还有——灵。” “是。” 利科从上衣里面取出了一个带有液晶屏幕的小东西,看起来像是个厨房计时器。 “一般来说,扮演侦探的人在拆开挑战书信封的瞬间,倒计时就会开始,但我们并不是扮演侦探的人,所以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时候。于是就轮到这个计时器出场了,它和侦探信封上的一个芯片是相连的,只要信封一拆开就会开始倒计时。” “真是方便啊。” 我挖苦道。既然有这种东西,那所有接受“黑之挑战”的侦探就应该每人发一个才对。 “倒计时一旦开始就是信号,我们的游戏也会同时开始。这个计时器你们要寸步不离地带在身上啊。” “要是上课的时候倒计时开始了呢?” “那你就说:‘老师,我要上厕所!’然后站起来吧,哈哈哈!” 乔尼放声大笑。 看来两周后向学校 请假比较好。 “关于你交给我们的枪,”雾切冷静到底地接着提问。“可以看出改装过的痕迹。这一点我们也可以相信是公平的吗?” “你果然厉害啊,响子,已经发现了吗。那是雷明顿m700,在美国随处可见的一种步枪,这玩意儿多得估计能让五百年后的历史学家腻味。不管在哪里挖都会冒出来!就是这种感觉吧。我交给你们的那一把呢,是从市面上出售的商品中选的一把质量特别好的,然而这还不够,如果只是拿去猎鹿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要进行高精度射击,那还需要锤炼一下。比如说,连接撞针和扳机的部件被称为阻铁,它有可能会松动,也有可能没有经过足够的打磨,会影响扣动扳机时候的灵敏度,自认是狙击手的人绝不会把出厂状态的阻铁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拿来用。其他还有把退壳器换成强度更高的材料,或是调整枪托的重量……” “简单说呢?” “简单说,要当是献给女王陛下的贡品,把它培养成一把举止端庄的枪,虽然没有什么高端的功能,精确性却出类拔萃。” “只要没动什么多余的地方就够了。” “对于枪械我怎么可能会做那么不诚实的事情呢?哎,算了。练习用的子弹就藏在盒子的夹层里,你们发现了吗?在游戏正式开始前好好训练吧,要是子弹不够用就跟我说,我替你们准备。” “还要训练……” 要是真按他说的去做马上就会有人报警抓我们的。 但要是不训练的话,感觉我们毫无胜算。且不说雾切,我对于枪这种东西是什么结构、怎么运作的基本原理都搞不大清楚。 “还有其他问题吗?” 乔尼问。 “委员会活动的目的是?” 雾切提问。 “问些跟游戏有关的问题吧,都说我对委员会的情况不大熟悉了。我只是个他们雇来的清道夫啊?” “‘黑之挑战’上演的复仇戏码是以娱乐节目的形式提供给一部分观众的,这种说法是真的吗?” “……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啊。可以想象你有多不容易了。”乔尼同情地瞥了我一眼。“他们高价出售观赏‘黑之挑战’的权利,这好像的确是事实,要不然那些可以堆成小山的资金到底来自哪里就很难解释了。只不过说到底那只是为了募集资金,我想那并不是他们本来的目的。” 说起来,龙造寺月下也说过类似的话。 “假如委员会不过如此,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与其合作。” 我想他应该也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从委员会的活动中找到了其他的意义。他是把委员会当作一个能够救济更多人的体系利用的。 “那么……对于您来说委员会是什么?” 我问。 这个问题不可不问。 乔尼没有丝毫迟疑,马上回答了。 “一个能玩得开心的地方,”他这样说着,表情如同孩童一样天真。“帝也好,mr.月下也好,在我看来他们都想得太复杂了。一般来说谁会把人生都搭进不开心的事情里面呢,你说是不是?你难道不觉得当侦探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吗?” 当侦探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我从没想过这些。 大多数时候我反倒觉得当侦探很难受,很辛苦。 “我觉得侦探这个职业,本来就不能用开不开心去衡量。” “oh……就跟你的外表一样,完全是好学生会说的话。怎么会这样呢?听好了,戴眼镜的好学生,要是不开心,那就没必要当什么侦探了,解谜很开心,抓捕案犯很开心,帮助别人很开心,这就行了,这就是全部。” “就算这关系到别人的性命?” “正因为如此才开心不是吗?” 乔尼说得理所当然。 怎么可以因为开心这种理由就去当侦探呢,侦探被需要的时候,肯定会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悲伤。如果这种情况能让一个人开心,那我觉得这个人的伦理观并不适合当侦探。 然而,我多少……也觉得这种感觉令人羡慕。我希望自己能发自内心地说一句“当侦探很开心”。 但是……当我回过头,看到倒在地上的无数尸体时,我还能说出这句话吗? “新仙帝也是您这种类型的人吗?” 我问,乔尼微微耸肩。 “我可不大明白他在想什么。不过,解谜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开心,密室,暗号,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可能就像玩具一样吧,就好像枪对于我一样。从这点来说,也许我和他的确是一类人。” “新仙似乎把雾切妹妹当成了敌人,这是为什么?” 关于这一点,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新仙本来能够继承雾切的衣钵,但由于雾切响子的出生,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他曾经是雾切响子的祖父——雾切不比等的弟子兼搭档,本来理应由他继承雾切的名号…… 只不过这也是从某个侧面出发单方面推测出的结论,并不是新仙自己说的,所以实际情况如何并不清楚。 “你想问他为什么要针对响子?这个嘛,难道不是因为她很可爱?”乔尼轻描淡写地说。“哈哈哈,开玩笑的,不不不,可爱倒不是开玩笑——话说回来,他本来看起来也不像在特别针对响子啊?” “咦?是这样吗?” “那么大规模的组织怎么可能只为了欺负一个女孩子存在呢,这也太荒唐了。而且委员会是在大概十年前成立的,当时响子身为侦探也就是个路都走不稳的菜鸟,对她下手有什么劲儿呢?” 嗯——……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新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又将往何处而去呢。 “——乔尼先生,现在我们还没输掉游戏呢,情报是不是泄露得太多了?” 利科从旁横插进来。 “哎呀,说得是啊,这样下去搞不好我一个不小心就把奖品的内容也给说出来了。” “利科,不要多嘴啊。” 我插嘴说。 “作弊可不好啊,结小姐。” “你到底是我们的同伴还是敌人?” “你说呢?” 利科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歪了歪脑袋。 “刚才你不是说自己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 “那是乔尼先生说的。” “是啊,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乔尼也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回答。 两个麻烦的家伙臭味相投了是吧。 “好了,接下来我还跟女朋友有约,差不多该走了……”乔尼一边站起来一边最后喝了一口咖啡。“嗯?等等,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这样说着,又坐回椅子上。 反正肯定没什么好事。 “我一直觉得这场游戏好像缺了点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是什么了。” “……是什么?” “紧张感啊。双方都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以局外人的身份参与到事件中,待在安全的地方或喜或忧……虽说是游戏,这也未免太宽松了。” 啊,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么办好了,”乔尼拿起一枚红色子弹。“只有第三发子弹可以用来向对方射击。” “啊?这种条件只对您那一方有利吧,我们这边可是根本就没打算开枪打人的!” 我失声大叫。 “不,这对你们来说反倒算是一种补救措施吧?你们必须从众多目标中找出最适合且最具有决定性的猎物,但‘黑之挑战’的情 第一章 生存喧嚣(一)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行寒录 翻译:fragrance (译注:原文为“生存狂騒”,与“生存競争”(生存竞争)同音) 利布拉女子学院 ——五月雨结 (译注:即之前的“天秤座女子学院”,本章起改为音译,之前相关章节已全部参照修改。) 你跟曾经的我很像——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干部,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大侦探龙造寺月下是这样评价我的。 这句话说的应该不是身为一个侦探的能力,而是态度吧。话说回来,本来“000”侦探和我之间在实力和业绩上都几乎是天差地别,根本没办法比较。 “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也不能容忍邪恶的存在。所以,为了消灭邪恶,我决定要得到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器。” 龙造寺是这样说的。 不能容忍邪恶的存在,这种想法我的确也有,自从失去妹妹之后,它就一直深深铭刻在我心中。 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 为了救一个人,而让一个人哭泣,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呢。 “在纯粹的救济面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不对。 这是强者的理论。 如龙造寺这等拥有天赋才能的人才会得出这个答案。而我原本就是一个既没有才能又一直过着平凡生活的人,对我来说,这大概是一种我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境界吧。 即使如此,还可以说我和他很像吗?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一战,也是证明他和我并不相同的一战。 除此之外,龙造寺也赋予了这次游戏很多的含义,光是我能够体会到的就有好几层意思,比如说目的之一是揭穿御镜灵这个来历不明的侦探的真面目,另一个意图则是把雾切响子引到现场,从某个侧面来说这同时也是他们所发起的“000”级别的争斗,从这次的胜负结果之中也可以大致窥见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今后的发展方向。 有平行思考和多任务处理的天才之称的安乐椅伯爵,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然而……我不由觉得,应该还存在一条线能够把这好几条支流全部连起来。 ——真正的目的。 龙造寺月下到底想通过这次游戏找到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要想胜过龙造寺月下,我必须先解决眼前的案件。 我现在正在十二挑战的其中之一所在的地方,“利布拉女子学院”。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跟雾切响子分别之后,我先坐上电车,后来又换乘公交车,到这里我都记得,但之后就不清楚了。醒过来的时候,我倒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眼前站着一个披着带帽子的黑色斗篷的人,疑似就是案犯,背后则是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尸体,看起来应该是女高中生。 黑斗篷看到我之后立刻逃跑,冲进了一个房间。我追在他后面进入那个房间,但黑斗篷却不见了,只有并排摆放着的两口棺材。 我认为黑斗篷应该是藏进了其中一口棺材里……但里面装着的却是两个女高中生,跟被害者一样穿着水手服。她们俩双手戴着手铐,双脚戴着脚镣,嘴被胶带封住了。 黑色直发从中间分开,戴着发带把额头整个露出来的女孩是滩月夜。这女孩有一双猫一般的眼睛,性格不太好相处。 而另一个红色头发,发型是蓬蓬松松的妹妹头的女孩则是远秋津菜砂,从外表看来性格应该比较文静温和。 她们俩好像是同班同学。 她们为什么会被装进棺材里—— 还有消失的黑斗篷到底去了哪里? “月夜同学,”菜砂开口说。“你记不记得被装进棺材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不……我只记得自己早上打算去上学,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你打车上学啊?” 我这样问道,她摇了摇头。 “今天是例外,平时坐的公交车好像是因为堵车还是什么晚点了,再等下去要迟到了,所以我就打了车。” “我也是,”菜砂说。“我坐的公交车跟月夜同学不是一条线,但好像也晚点了很久,车站排起了长队,我没办法只好坐出租车了。然后……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这就是说,你们很有可能是被出租车司机带到这里来的啊。话说回来,公交车晚点搞不好也是他们干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坐上假的出租车。” “怎么会这样……”月夜脸色发青地说。“你说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难道是什么绑架团伙?” “你不妨就这么想吧。” “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们?因为我家里有钱?” “你家里很有钱?” “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的,不过家里更有钱的孩子周围有的是,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我……” 月夜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被害的竹崎同学家里也很有钱?” “嗯……大概吧……我不大清楚。” “真要说的话,竹崎同学在班里是属于下层阶级。” 菜砂插进来回答道。 “喂,小砂——” “本来就是这样啊?” “话是这么说……” “实际上,在班里她们和我们之间隔阂很大,基本不怎么交流。虽说如此,小团体之间也几乎不会发生冲突,彼此是互不干涉的关系。” 既然是高中生的小团体,这种情况也是随处可见的吧。不过比起这个,更让我在意的是,菜砂这女孩跟她外表给人的文静印象相当不同,说话一针见血,洞察力似乎也很优秀。刚刚打开棺材的时候她的确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相当镇定了。 如果是她——应该也能够胜任“黑之挑战(noir duel)”的案犯角色。 “关于那位竹崎同学,”菜砂继续说。“你说她被杀了,是真的吗?” “嗯,我亲眼看到的,她流了好多血,我也检查过她的脉搏,确实没有了。很遗憾……她真的死了。” “难以置信。” “不,所以说……你看,她的学生手册也在这儿。” “这种东西想怎么伪造就怎么伪造。搞不好竹崎同学就是这场奇妙恶作剧的主谋,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既然这么说,那你亲眼去看看好了,”我有点恼火起来,说。“出了这个房间直走就到了——” “我也很想去,但我现在这样动不了。” 菜砂把手铐举起来给我看。且不提手铐,要是不把脚镣取下来,她应该没办法随意走动。不过脚镣只是把她的两只脚用锁链连在一起,并没有固定在棺材里,要是费点力气应该还是能走的。 “是啊,你先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个啊,快点给我们打开!” 月夜吵了起来。 “就算你叫我打开我也没办法……我又没钥匙。” 我耸了耸肩说。 刚才我检查她们俩身体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像是钥匙的东西。 “而且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给你们打开,搞不好你们就是凶手。” “把脚上的打开也行!” “不,就说我没钥匙了……” “那你就别磨蹭了,赶快去找啊,要是钥匙在那个什么凶手的手上,那你就把它抢过来。既然你是侦探,这种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在话下吧?” “不要强人所难啊……” 不过再这样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我就去找找钥匙,顺便调查一下其他地方吧。 “你们两个能不能在这里乖乖待着?” “除了在这里乖乖待着我们还能干吗啊。你赶快去吧,顺便找找厕所在哪里,劝你最好不要让我忍太久。” “我、我知道了,”我打开房门之后回过头。“要是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把这里的门开着。” 两个人点头答应。 把她们留在房间里真的没关系吗…… 不过如果她们真是凶手倒是用不着担心了。 我打算让门就这样开着,松开了门把手,紧接着滑动门沿着滑槽自动滑了回去,缓缓关上了。这应该不是自动门,而是那种滑轮上装有闭门器的结构,在医院之类的地方这种门很常见。把门全部拉开,推到最边上按进去,门就不会滑动了,这样就能让门一直开着。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 问题不在这个闭门器结构……而在黑斗篷逃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他是提前让门开着的? 回想起来,我记得其他门也全都是开着的,好像一开始他就已经确定了逃跑路线一样。 凶手难道一开始就打算到这个房间来的吗。 还有一个奇妙的地方。 哪里都找不到锁门用的旋钮或是锁孔。 我追在黑斗篷后面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这扇门就像被锁住了一样完全打不开。然而门上是没有锁的。 那么为什么门会打不开呢。 果然还是用东西把门卡住了吗? 门是沿着室内一侧的滑槽滑动的,所以只要找根木棍之类的东西卡在滑槽上就可以让门打不开了吧。 然而看起来门周围的地上什么都没有。 那难道是黑斗篷从内侧把门抵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黑斗篷几乎就没什么时间藏起来了…… “我说,你在那种地方站着不动干吗呢?”背后响起了月夜的声音。“赶快去找钥匙啊。” “啊,嗯……” 我决定暂且搁置这个问题,来到了走廊上。 走廊大概长十米左右,宽度并不特别宽,地上铺着地毯,因此听不到什么脚步声。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木质的,有一种旧木头的独特气味。由于没有窗口,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我穿过走廊,走过门口,这一扇门是普通的开关门。回想起来,黑斗篷逃跑的时候,这里好像也是开着的。 我从走廊上走出来,发现这里是一间宽敞的礼拜堂。室内铺着让人感觉凉飕飕的石料地板,给参加礼拜的人用的长椅总共大概二十张,一张长椅差不多能坐十个人。最里面的地方高出一截,上面有布道台,摆放着十字架和圣母玛利亚像。对面好像就是这栋建筑物的出入口 ,看起来礼拜堂里并没有窗口,唯一可以依靠的光源只有安装在墙上的白炽灯。 我首先向着出入口走去。 打开一扇对开式的大门,我来到了一个像是门厅的小房间里。前方的门似乎是通往外面的,但门上盖着厚厚的木板,并且用钉子钉住了。以我的力气是没办法把木板取下来的,自然也就没办法出去。 门厅旁边是男女分开的厕所。我先进了一趟女厕所,确定里面没有人。厕所里面有窗子,但也被木板封住了。 我姑且也到男厕所里看了看,没有人,要是里面有人我反倒要大叫起来了。里面的窗子也被封住了。 我大概了解这栋建筑物的结构了。以宽敞的长方形礼拜堂为中心,左右各有一条走廊向两边延伸,尽头各自有一个圆形的房间。俯瞰整个建筑物,正好是一个十字架的形状,这种结构在教堂和圣堂之类的地方很常见。 把圣母玛利亚像所在的位置作为十二点方向,九点钟方向是两口棺材所在的房间,三点钟方向是我一开始醒来的那个房间,六点钟方向是门厅。除了厕所之外,没有其他房间,也没有窗子,应该可以认为出入口被完全封锁了。 我们被关起来了。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看不到外面的光,也没有时钟,不过根据我的感觉,过去的时间大概还不到一天。由于我跟大家约好在正午的时候电话联系,要是打不通我的电话,雾切和其他侦探应该会马上赶来的。 不——最糟糕的情况下,搞不好其他侦探也跟我一样被关起来了。 ……不知道雾切妹妹有没有事。 在破案这方面应该是用不着为她担心的,她为了追寻真相而不惜牺牲一切的态度反倒更加让我不安。我总是害怕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消失,这种不安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跟雾切妹妹一起回宿舍去。 我必须赶快破案。 凶手肯定就在这栋封闭的建筑物内部。 那个黑斗篷绝非幻影。 而是现实。 但那家伙却从没有出口的密室里消失了。 两个被装进棺材里的人,果然她们其中之一就是凶手吗—— 嗯? 等一下。 我查看了一下从两个女高中生那里拿到的学生手册。 仔细看来,上面还写着生日。 滩月夜 生日 7月30日 远秋津菜砂 生日 8月21日 我记得雾切在跟我分别之际说过“要小心天秤座”。虽然我没来得及问她其中的缘由,但她应该是想说凶手有可能就是天秤座的。 我坐电车的时候查了一下天秤座的生日所在的范围,一般而言是九月二十四日到十月二十三日之间。 月夜和菜砂都不是天秤座—— 我不知道雾切所说的“凶手的可能性”到底有几分正确,不过既然她特意告诫了我,那就不能当做耳边风。 她们俩都不是凶手? 还是说凶手预料到有人会调查自己的生日,事先伪造了学生手册?如果真是那样我觉得一开始就不要把手册带来或许更好…… 顺带一提,被害者竹崎花也不是天秤座,我已经查看过学生手册了。 既然月夜和菜砂都不是凶手,那消失的黑斗篷到底去了哪里? 我沉思着回到礼拜堂。 我从一排排长椅间穿过,走向最里面的布道台。我小心地往布道台背后看了一下,那里没有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了。 我抬头看向圣母玛利亚像。应该是石膏像吧,跟一个小孩子差不多大小,摆在我齐胸高的地方。十字架挂在更高一些的墙壁上。 仔细一看,我发现圣母玛利亚像戴着一个银光闪烁的吊坠。 很少见到有装饰的圣母玛利亚像。 我凑近一点再看,发现那不是吊坠,而是一把穿在链子上的小钥匙。 钥匙——? 该不会是手铐的钥匙吧? 我爬上圣母玛利亚像所在的平台,打算把钥匙取下来,不过链子解不开。我打算把它从头部脱下来,但链子太短,卡在了下巴上。 没办法了,把她们俩叫到这里来还快一些。 不,大概也不行。就算可以把她们俩带到这里来,高高悬在头顶上的钥匙也还是用不了,更何况要是这是脚镣的钥匙就更没办法了…… 把石膏像的脖子折断拿钥匙? 我怎么做得出这种遭天谴的事啊,圣母玛利亚也保佑我学校里的学生们,从心理上来说破坏她的雕像我是做不到的。 看来圣母玛利亚像的脚部似乎不是跟底座连在一起的,应该可以把雕像抬起来搬走。 只能搬到刚才那个房间里 去了…… 我环视周围。 礼拜堂角落里有一台带滚轮的货架车,上面有把手,可以用来推着运送重物。 正好! 我把货架车推到圣母玛利亚像下面,接下来我爬上底座,把圣母玛利亚像抱起来,轻轻放到货架车上。雕像的重量大概有个二三十千克吧,在江户川乱步的小说里,这座石膏像里面可能会藏着尸体,不过这次应该没有,那种情况下雕像会更重。 我把雕像在货架车上搁好,把货架车从台阶上放下去,推着它来到棺材所在的房间里。 我穿过走廊,从大开的门口往房间里看。 “钥匙我找到了。” 从门外可以看到两口棺材并排放着,但没有看到月夜和菜砂的身影。 “咦?” 我推着货架车走进房间。 就在这时,从旁边突然冲出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我身上。 我承受不住冲势,横着倒在地上。 又有什么东西压到了我身上。 “小砂,就是现在!从她手上抢钥匙!” 是月夜,她趴在我身上,把我死死压住。 菜砂站在门口,手脚上还戴着手铐和脚镣。 “对不起,我们别无选择。” 她在我旁边蹲下,用戴着手铐的手在我的衣服和口袋里翻找。 “哎呀……?” “怎么了,小砂,快找钥匙啊。” “好像没有。” “没有?这家伙骗我们啊。” “我没骗你们,”我呻吟着说。“你们不用这样,我会把钥匙给你们的!” “唠唠叨叨的吵死了!你这个绑架犯!” “我才不是绑架犯!”这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和它放在一起的名词。“我是侦探!” 我使出全身力气把月夜推开,然后站了起来。 月夜好像突然开始害怕了,缩着脖子抬头看我;菜砂也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跪在地上。 我拍了拍外套的衣摆,整一整衣领。 为了让头脑冷静下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 “我的名字是五月雨结。还没跟你们说过吧?虽然你们俩可能都不愿意相信我……说实话,我也还在怀疑你们,关于这一点我们就算扯平了。总而言之,现在暂时休战,可以吧?” 两个人沉默着点头。 我指了指货架车上的圣母玛利亚像。 “钥匙在这里,挂在圣母玛利亚的脖子上,取不下来所以我整个搬过来了。不知道钥匙对不对,不过我觉得有尝试的价值。” 我推动货架车,把雕像送到月夜旁边。她坐着没动,两条腿向旁边伸开,把两只手向前伸出。 “打开手铐之后可别再像刚才那样胡闹了啊?” “……我知道啦。” 我把手铐凑到圣母玛利亚的脖子旁,把钥匙插进锁孔。 转动钥匙。 手铐一响,打开了。 “猜对了。” “感谢上帝。” 月夜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脚镣也顺便试试吧。” 我把她的两条腿抬到圣母玛利亚像旁边,把钥匙插进脚镣的锁孔里。 同样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太好了,两边的钥匙都一样,可能跟总钥匙差不多吧。” “小砂,这次轮到你了。” 接下来就交给月夜了。 很快菜砂也摆脱了手铐脚镣的束缚。 她们俩很开心地彼此拥抱了一会儿。 “刚才我大致查看了一下建筑物内部,入口和窗子都封住了,想出去并不容易,看来我们是被关起来了。” “别开玩笑了,我今天还要上小提琴课呢……”月夜一边嘀咕一边翻着自己的制服口袋。“手机不见了。” “我也是。” 菜砂说。 “看来我们跟外界联系的途径都被切断了呢,”我叉着腰说。“凶手把我们关了起来,这也许意味着事件还没有结束。” “什、什么意思啊?” “还有人会被杀。” “还有人……” 月夜和菜砂脸色发青地面面相觑。 “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栋建筑物。事先预告的杀人案中所使用的手法几乎都必须在某个指定的地方才能发挥作用,所以我们只要从这栋建筑物里出去,大概就不会发生杀人案了。” “但是……门和窗不是都被封住了吗?” “我一个人想打破封锁或许不大可能,但三个人齐心协力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打破封锁出去了啊。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试试?” “是啊……我们互相敌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成果。小砂你觉得呢?” “我赞成,”菜砂整理着水手服的丝带说。“只不过,在此之前请让我确认一件事。” “什么?” “竹崎同学是真的被杀了吗?” “嗯……很遗憾。” “请让我确认一下。” “我说,小砂,不用这样吧,我不想看到尸体。” “虽说没怎么交流过,但竹崎同学毕竟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我们不应该不管她。” “唔嗯……”月夜抱着胳膊哼哼。“好吧,没办法,谁叫小砂这么说呢。” “好,我也想再查看一下案发现场,我们到她那里去吧。” 我带着两个人离开了房间,房门自动关上了。我们穿过走廊,走进礼拜堂。 月夜和菜砂发出感叹声。 “这是教堂?还是礼拜堂?” “你们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吗?” 我问道,两个人都摇头。 “比我们学校的礼拜堂要古老很多呢。呃……这里叫什么名字来着?” “‘利布拉女子学院’……听说是所基督教学校,十七年前就关闭了。” “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 “不过并不是很脏呢,”菜砂说。“这里应该整整十七年都是无人的废墟才对……” “那些发出杀人预告的人做了一些维修清理工作,好把这里拿来当做事件的舞台。” “哦……真是个可怕的组织。” 月夜事不关己地说。 我们横穿过礼拜堂,打开通往走廊的门。前方的另一扇门后面就是我醒来的那个房间,也是尸体所在的房间。 “话说回来,你们俩在棺材里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比如说有人进入房间的声音之类的……” “感觉好像听到过,不过那大概是你的脚步声吧?因为之后听到的就是你好像在骂什么的声音了。” “在我打开棺材之前你一直昏迷着?” “嗯。小砂呢?” “这个嘛……我感觉自己像是从高处落下来,所以醒了……跟月夜同学一样,我也感觉到有人在棺材周围走来走去,然后我听到了五月雨小姐的声音,一会儿之后棺材就打开了。” “除了我之外,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其他人进入房间?” “……我不知道。” 菜砂低下视线摇了摇头。这也难怪,如果她们真的是无辜遭到波及的受害者,那么她们就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放进棺材的,想必没办法马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好了,到了,竹崎同学的遗体就在这里。” 我把手放在门上。 这扇门跟刚才那个房间的构造一模一样,房间是圆形的,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滑动门也相应地做成了曲面 。 我慢慢把门打开。 嗯? 有点不对劲。 随着房间里的情况一点点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发觉自己的呼吸无法抑制地变得越来越快。大概是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无意识地感受到了一种几乎令人悚惧的不协调感。 门全部打开,圆形房间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并没有什么尸体。 “咦?咦?怎么一回事?” 我冲进房间里,在本该是尸体所在的那个地方弯下腰来查看地毯,然而地毯上面不仅没有血迹,甚至连擦拭过血的类似痕迹都没有。 “尸体应该是在这里的……” “你……还好吧?” 月夜和菜砂走到我旁边,惊讶地留神观察我,她们脸上甚至透出怜悯的神色。 我感到一阵晕眩,不由得把头低了下去。 我感觉很不舒服,也许是因为我的头脑已经跟不上目前这太过异常的状况了吧。 “喂,你怎么了?” “抱歉……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竹崎同学的尸体本来是在这里的,但是现在却不见了是吗?”菜砂环视着整个房间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大概吧……” “真的有尸体吗?” 月夜看着我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怀疑。 “是真的——啊,对了,她的学生手册!”我突然想了起来,从口袋里把它拿出来。“这女生肯定就是死在这里的,绝对没错!” “会不会是凶手去而复返把尸体藏了起来呢。” 菜砂一面沉思一面用指尖抚摸着嘴唇说。 “只能这样认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月夜同学的嫌疑就洗清了呢。假如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或者说我们俩都是凶手的话,在移动尸体的时候,应该会跟侦探小姐正好撞上才对。不过在此之前……在双手双脚都被锁住的情况下,我们也没办法移动尸体。” “是啊,我们根本就不是凶手。话说回来……是不是真的发生了杀人案都得打个问号吧?” 两个人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难道凶手是趁我查看厕所的时候偷偷潜入这个房间移动尸体的吗。 他为什么要特意这么做? 就算凶手真的移动了尸体,那么他把尸体搬到哪里去了呢。能够藏尸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厕所了,但凶手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底下搬运尸体呢。 完全不明白! “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说!总之现在先思考该怎么出去吧。” “是啊,要是不赶快回去就赶不及上课了。” 月夜哼着歌儿伸手扣住门,看来她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还觉得这只是一场性质恶劣的骚扰或是恶作剧吧。 她想离开房间,身体却一下子僵住了。 “你怎么了,月夜同学?” 菜砂跑过来。 “……打不开了。” 月夜拼命想把门拉开,但门纹丝不动。菜砂也扣住门把手试了试,还是打不开。 两个人的表情很快蒙上了阴云。 “刚才对面的房间也有一会儿门打不开,可能需要点技巧才能打开吧。” 这次我扣住了门把手。 不管我怎么使劲门都一动不动。 “我们被关起来了……” 我们面面相觑。 “怎、怎么可能?我们被关在这种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的地方了?”月夜一脸愕然地说。“啊,我还没去厕所!” “搞不好可能一直这样了……” “一直?一直是多久啊?” “最糟糕的情况下……还有差不多六天。” 如果其他侦探都没有来救我,并且凶手的目的是一直拖到“黑之挑战”最终时限过去的话,那么也许我该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了。 “不要!整整六天一直这样会死人的啊!”月夜焦急地拍打着门。“至少把水和食物拿来啊!不过不要硬水!要是软水型的矿泉水!还有先让我去趟厕所!” “为什么会打不开呢,”菜砂观察着门说。“门上又没有锁……” 门上没有锁,关于这一点刚才放棺材的那个房间也是一样,只不过这次是我们在室内的时候门打不开了。 “咦?”我突然发觉了异常。“这扇门……是不是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啊。” 月夜话里带刺地问。 “刚才那个房间,室内一侧有让门滑动的滑槽,所以我觉得只要在室内用东西卡住,从外面就打不开了……不过这个房间的门室内一侧没有滑槽,所以只要在走廊一侧用东西卡住,门就有可能打不开。” “那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披斗篷的变态是趁我们进入房间的时候把门卡住的?” “大概吧……” 凶手把我们关起来有什么目的? 我们完全中了凶手的圈套。我想目前为止一切应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侦探正处于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状态。 我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了。 我一个人果然还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吗。 如果换了雾切妹妹,她在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呢。 她总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并且从不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 没错,她绝对不会把目光从眼前的案件上移开—— 我不能放弃。 我必须站起来往前走。 “肯定是有什么机关在起作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我从门旁边离开,环视一圈周围。“说不定我们被关起来和尸体消失这两件事并不是毫无关系的,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我们还没有发现的秘密。” “秘密?” 月夜和菜砂同时回过头问道。 我点头。 “我一定会把这个密室之谜给解开的。” 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同时也像是希望凶手听到这个声音——我这样宣布。 “goodbye”酒吧 ——八鬼弹 商业区的一条街道上净是一排排紧闭的卷帘门,从大概三十年前开始这里就开始逐渐萧条,到如今已经没几家店开着了。以街道入口处为起点,沿右手边的店铺数到第七间和第八间之间,那里有一条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巷。 走进这条小路,左拐右拐再左拐,就能看到一块写着“黑井医院”的招牌。招牌正下方有一扇老旧的门,那就是“goodbye”酒吧的入口。 这间店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每次的经营者、店名和店铺风格都各不相同。从追求咖啡品质的纯咖啡馆,到卡拉ok和女孩子都应有尽有的小酒馆,听说这里还曾经开过搞违法赌博的麻将馆和飞镖酒吧。 听说最后开在这个地方的酒吧名字就是“goodbye”,一个很适合用来收尾的名字。这家酒吧气氛很好,不爱说话的调酒师会给客人调各种色彩缤纷的鸡尾酒。关于那位调酒师现在身在何方,并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至于“goodbye”,似乎并没有什么违法的地方。 酒吧关门之后,街上的流氓和黑帮暗地里把这里当成了他们进行秘密交易的基地。这里的居民也曾提出意见说希望将这里拆除,但这条萧条的街道上,需要拆除的建筑物还有千千万万,行政机关想必也很头痛。不过,据说最近就连流氓和流浪汉也不愿意靠近这个地方了,说不定已经没有人知道到这里来要怎么走了。 八鬼弹和其他侦探分别之后,花了半天时间收集“goodbye”的相关 情报。曾有人在此地进行违法赌博的经历恰好进入了八鬼的情报网络范围之内。 一月十一日,时间是晚上十点以后—— 八鬼带着两名男子乘出租车前往“goodbye”。 “突然把你叫出来不好意思啊,大叶。” 八鬼对着坐在旁边的男子说。这名男子把帽子反过来戴在头上,穿着花哨的t恤和一件羽绒外套。他的名字是大叶良,以前曾和八鬼搭档两个人一起大闹赌场。确定“goodbye”详细位置的人也是他。 “哎呀,能帮上老大的忙是我的光荣啊,这一带是我的地盘,所以很快就查清楚了。然后呢——这次的‘猎物’是什么?” “不对,这次不是赌博。” “什么啊,我还以为能跟着老大再干一票呢,白高兴了,这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你不是已经金盆洗手不赌了吗?” “嗯,那是,孩子都有了嘛,而且我也已经吃够苦头了。以前是觉得在这种凭运气说话的世界里,像我这种出身不好又没什么文化的白痴也能往上爬……结果倒是让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比自己小一大截的小鬼也能让我输得屁滚尿流……” “听说你曾经被一个奇怪的哥特萝莉少女卷走了一大笔钱,难道这谣言是真的?” “不是什么谣言,那就是真事啊。” “真他妈没用,换了我只要五秒钟就让她跪下来求饶。那小鬼呢,现在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她一下子出现,又一下子消失了,”大叶夸张地叹着气说。“别说这个了,‘goodbye’怎么了?要是有油水捞的话也算我一个啊。” “原来你打的这种算盘啊。别误会,这次可是杀人案。” “杀人案……?” “没错,我也是外行,只是来收集情报的。” “侦探也蛮不容易的嘛。” 大叶好像突然没了兴趣,把帽子戴正,身体沉进座位里。 “马上就到了。” 坐在副驾驶席的男子回头说道。 男子西装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家不动产连锁公司的工作人员姓名牌:洗群三。他所在的不动产公司管理着商业区的大部分闲置店铺 。 八鬼在进行侦探工作的时候常常不惜采取违法手段,但这次他选择了正面突破,在前往“goodbye”的时候,他通知了这栋建筑物的管理公司。平常的话他应该会撬坏门锁强行进入,但这次他扮演的角色类似于志愿者,因此没有必要特意以身犯险。 “话说回来,大叶。” “什么事?”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怎么了?老大你要送我礼物?” “好了,快告诉我。” 大叶良 生日 9月29日 “唔嗯。大叔你呢?” 八鬼顺便问了一句坐在副驾驶席的洗。 “咦?我吗?” 洗群三 生日 11月1日 “你难道迷上算命了,老大?” “只是觉得赌马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参考一下,我一直在找我的幸运数字啊。” 八鬼随口搪塞。 “要是参考我的生日中了奖,记得分我一成啊!” “还是这么小气啊你。” 回过神来时,出租车已经停下了。 八鬼、大叶和洗三个人在商业区的入口处下了车。 没有半个人影的狭窄道路两边是一排排卷帘门的墙壁,简直跟迷宫似的,深处的黑暗之中想必正潜伏着什么非人的生物吧。 洗在路灯下面展开地图。 “嗯——……其实我是最近才开始负责这个地区的,所以不是很清楚店铺的位置……” “只要把钥匙借我们用用就行,你在这儿等着吧。” 大叶催促洗拿出钥匙。 “不,这样好像不太好——” 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摸向自己的口袋,响起来的是洗的手机。 “抱歉我接个电话,”洗声明一句之后按下了通话键。“你好,是的,嗯……” 洗站在一边讲电话,八鬼不耐烦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烟叼在嘴里。他没有把烟点燃,他戒烟以来差不多有一年了。某一天,他突然觉得把烟吐出去的时候会把运气也吐出去,自此就再也不吸烟了。虽然是种很荒谬的迷信,但在赌徒的世界里,还有不少人迷信于更加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个……电话好像信号不太好……‘goodbye’是吗?是的,的确有这样一家店铺……” 洗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八鬼和大叶面面相觑。 “刚才那家伙是不是说‘goodbye’怎样了?” “说了。” “喂,你在讲什么电话?”八鬼向洗逼近。“谁打来的?” “不,我也不大清楚……” “给我,”八鬼抢过了手机。“啊——,喂喂,电话换人了。你谁啊?” “救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简直像是幽灵在呻吟。 “啊?” “我的手被绑住了……动不了。” “你说什么呢,喂!” “脚也被绑住了……好像是有人把我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 八鬼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内容。然而屏幕上只显示着“隐藏号码”,不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从声音给人的感觉看来,应该是个有些年纪的男子。 “喂,你被关在哪里?为什么会打这个号码?” “面前有台手机……我本来想打110,但按钮没反应……一按通话键就打通了……拜托……帮我报警……” 嘶哑的声音很难听清楚。 “你在哪里?” “火柴上……写着‘goodbye’酒吧……” 八鬼脑海中零散的点连成了一条线。 那个某某委员会已经预告说会在“goodbye”制造杀人案了,所以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就是组织的目标人物,这次的被害者。 没错……游戏已经开始了。 “我马上就来,你坚持住!”八鬼回头对大叶使了个眼色。“带我到店里去,赶快!” “是、是的,这边走!” 大叶跑了起来。 “你也一起来!” 八鬼招手冲洗喊道,洗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跟在八鬼他们后面来了。 “喂,听得到吗?”八鬼对着手机大声说。“别挂电话,就这样保持住!” 一行人在大叶的带领下在迷宫一般的道路上奔跑。 小巷子里比外面的大路昏暗许多,攀在建筑物墙壁上的管道看起来就像不明种类的植物一样,感觉很阴森,说这里是迷宫已经不太贴切了,应该说是夜晚的丛林。要是浑浑噩噩地误入这个地方,搞不好就再也出不去了。 八鬼一边跟着大叶往前跑,一边用自己的手机打110。虽然他想尽可能地避免跟警方打交道,但既然电话那头的人这么拜托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忘记了报警,可想而知之后自己将会陷入难堪的境地。 他大致向对方说明商业区有名男子正在求救,之后挂断电话。警方应该会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吧。 大叶停下脚步。 “就在这里。” 不知道从哪里到哪里才算是一栋完整的建筑物,就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地方,那里有 一扇门。没有一点装饰的漆黑的门,在黑暗之中显得更加黑暗,充满了静谧感,仿佛周围的声音也被吸了进去一样。 八鬼毫不犹豫地去拧门把手。 然而门锁上了,打不开。 “喂,听得到吗?” 他用力拍着门大声叫道。 “是你在敲门?怎么这么快……?” 电话那头的人作出了反应。 “这种小事就别在意了。你还好吧?” “嗯……目前除了动不了之外其他都没事。” 电话那头的人可能是因为意识慢慢清醒过来了,本来说话口齿不清,现在也恢复了不少。 看来总算是赶在了组织前面一步。那个脸色很差的小不点侦探说过不要对案犯穷追猛打,不过只要防患于未然就没问题,这个时候八鬼已经确信自己一定会获得mvp奖了。 “我马上开门,你等着。钥匙!” 八鬼回头冲着洗喊。 洗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钥匙环上挂着无数把钥匙。钥匙上各自标有号码,但从中找到“goodbye”的钥匙看来很要费一番工夫。 “干吗不提前准备好啊,真是废物。” “很抱歉……那个,那个,”洗被他这么一催更加慌张了。“找到了!应该是这把。” 八鬼从旁边一把抢过钥匙,把它插进锁孔。 钥匙转动。 看来是这把没错。 八鬼把门推开,第一个冲了进去。 “唔……唔呜……”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沉闷的呻吟声。 就是电话那头的人没错。 然而室内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这片黑暗经过长时间沉淀,浓重得几乎令人呼吸困难。 可以看到室内深处有唯一一点朦胧的光,应该是吧台上的台灯。可能是因为亮度调得很低,很难靠它来照明。 “呜……呜呜……” 这点光的旁边趴着一名男子。 随着八鬼一步步向他靠近,情况的异常也一点点明晰起来。 这名男子是个穿着茶色西装的老人,他坐在高脚凳上,身体前屈趴在吧台上。他的两只手在吧台下面被绑在一起,绳子系在高脚凳的支柱上,看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无法直起身体。他的两只脚也被绑住了。 “你没事吧?喂……” 八鬼正打算伸手去碰男子的肩膀,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男子后背上插着一把小刀。 男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还活着。那是当然的,刚才他还在和八鬼通话。也就是说,这名男子是刚刚遇刺的。 “老大,怎么了?” “不知道啊!反正就是有人挨刀子了!” “咦!” 大叶和洗小心翼翼地靠近吧台。 八鬼摸了一下趴在吧台上的男子的脖子,还是温暖的,也有脉搏。 “叫救护车!说不定还有救。” “是、是的!” 大叶从羽绒外套的口袋里取出手机,开始慌慌张张地拨号。 八鬼仔细观察吧台。 吧台上的台灯发出的光照着三样东西。 第一样东西是个很旧的火柴盒,表面写有“‘goodbye’酒吧”的字样,还有地址和电话号码,男子在电话里说的大概就是这个。 第二样东西是一台翻盖式手机,手机是打开的,液晶屏幕朝上,现在还在通话中。八鬼用餐巾纸把它包着拿起来,以免在上面留下指纹。 他对着这台手机说话,刚才从洗那里拿到的手机里稍迟几秒传出了自己的声音,毫无疑问,这两台手机是彼此相通的。把其中一台挂断之后,另一台的通话也断了。 第三样东西是一支没有丝毫出奇之处的圆珠笔,笔帽是盖着的。 “大叔,这里的灯打不开吗?” 八鬼问洗。 “是、是的……很久之前这里和电力公司的合同就到期了。” “带了手电没?想也不可能啊,”八鬼自言自语道,呼唤那名趴在吧台上的男子。“你可别死啊,大叔,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 “老大……情况不太妙啊,这不就像是我们干的一样了?” “没、没什么好怕的!” “我刚有了小孩,在这种时候坐牢可就惨了。总不能告诉他你爹地在监狱里面上班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冷静点!你和大叔到门口去把风,一个人都别放出去。” 大叶和洗一边发抖一边点头,两个人回到了店门口。从八鬼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能勉强看到黑暗中两个人的轮廓。 凶手说不定利用了这片黑暗,现在还潜伏在室内。 八鬼把台灯拿在了手里,这是带电池的那种,应该可以用来代替手电筒。话是这么说,这也就是个小灯泡,顶不上大用。 他在房间里查看了一圈。吧台后面厨房和橱柜都很齐全,但不像有人藏在里面的样子。 “老大!” “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来了,这家店里是不是有后门?” “后门?” 八鬼走到店里的角落,那里确实有一扇感觉凉飕飕的铝门。 然而门把手拧不动。门把手中央的旋钮是横着的,把门锁上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吗…… 八鬼啧了一声。 就在八鬼一行人进入店内之前,被害者还是好好的,还能用电话跟八鬼通话。 然而在八鬼一行人踏进店内的时候,被害者后背上就已经插着一把小刀,奄奄一息了。 凶手在八鬼一行人进入店内之前刺杀了被害者,然后他逃到哪里去了? 到底去了哪里? 假如凶手是从入口处的门逃出去的,那肯定会跟八鬼一行人撞个正着。再说这扇门本来也是锁上的,钥匙在八鬼一行人手上。 那么凶手还藏在室内吗? 这也不可能。八鬼已经充分检查过了,这里找不到凶手。吧台后面,橱柜里面,就连根本藏不了人的那台老旧自动点唱机里面也没人。 那么凶手是从后门逃走的吗? 然而后门是从内侧锁上的,这是那种单纯的旋转式门锁,但门边没有缝隙,利用线之类的手段从外面做手脚应该是不可能的。 凶手一瞬间刺杀被害者,一瞬间消失—— “可恶……我怎么能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啊。” 不要穷追猛打。 侦探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八鬼已经完全把这句话抛到了脑后。 “大叶!在我回来之前别到处乱跑!” “你要去哪里啊,老大?” “我去把损失赢回来。” 八鬼随口说道,然后突然发觉了一件事。 说这种话对于一个赌徒来说,是意味着死亡的大忌—— 然而他没有停下迈出去的脚步。这个时候回头也太逊了,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八鬼跨过了那条线。 他打开后门的门锁,冲了出去。 凶手既然不在室内,那只可能是出去了。通往外面的道路除了入口那扇门之外只有后门,即是说凶手就是往这个方向逃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大概是用了什么手法从外面把门内的锁给锁上了吧。 一出来对面是一堵墙。 小路向着左右延伸。 左边是死胡同,建筑物向前突出,把头顶都给封死了,无路可走,地上堆着三个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装啤酒的木箱,当然,木箱并没有大到可以藏人。 八鬼向右边跑去。 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黑暗。拿在手上的台灯几乎连前方的道路都照不亮,感觉就像是在既没有地图也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穿行在栖息着可怕妖魔的丛林里,八鬼久违地感觉到指尖火烧火燎般地隐隐作痛。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他曾经在各种各样的赌局中享受着这种感觉,然而最后他终于麻木了,这种生活对他而言失去了新鲜感。 于是他找到了侦探这份工作。对付那些既有手腕又有头脑的家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诈他们一大笔钱,这让他像小孩子一样雀跃不已。有的时候委托人也会对他千恩万谢,小流氓也能成为英雄。 毒品根本算不了什么。 成为英雄的快感无与伦比。 跑起来吧。 八鬼眼前的道路向右拐去。 恐惧和激动混合在一起使他陷入一种亢奋的状态,他拐过这个弯之后—— 突然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那里。 八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向后跳开。 他的反射神经曾经救过他很多次,这次也同样让他得以仔细观察眼前的人。 ——小孩子? 一个微笑的少年,他那充满妖异感觉的美貌简直不像是人类—— 是少年还是少女?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西装背心看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孩子,脱下来的外套搭在一只手臂上。他的肤色让人分不清他是活人还是死人 ,与周围的黑暗浑然一体,仿佛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面。还有一种独特的香味,难道是什么香水吗? 他——还是她?——在黑暗中表情平静地拦住去路。 难道就是这家伙?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回答错误。” “啊?” “没有任何人到这边来。” 他轻快的声音让人想到管风琴。 那声音听起来仿佛乐在其中。 “那么说来你就是凶手?” 八鬼抱着胳膊说。 “我一开始就告诉您了,回答错误。” “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是这样,你这种小鬼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啊,而且看样子你也了解我这边的情况……你到底是什么人? ” “我是来忠告您的,那些人应该并不希望增加多余的被害者。” “啊?” “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多管闲事。” 八鬼伸出手去想揪住对方胸前的衣服。 然而少年轻巧地闪开了。 然后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很快在道路前方隐去了身形。 “喂、喂,等等!” 黑暗中只留下一丝不可思议的香气。 “可恶,我才不会任人摆布呢!” 八鬼跑了起来去追那个消失的少年。 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水井山幸 跟雾切等人分别几个小时之后,水井山抵达“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这时已接近日落时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警笛声, 告诉孩子们是时候回家了。 博物馆孤零零地伫立在新开发住宅区的山坡之上。 这栋建筑物原先是大学的资料库,距今约二十年前,每次学院祭典活动之际,学生们会举办资料展览会,据说当时全国的专业和业余研究者都会在此齐聚一堂。鉴于此等盛况,大学决定将资料公开,把这栋建筑物当做博物馆向大众开放。 然而这里起初盛极一时,半年之后访客渐渐减少,一眨眼的工夫又恢复了原先的昏暗阴沉。不仅如此,建筑物的周边区域由于土地开发人口开始增多,居民们毫无来由地对这栋建筑物颇有怨言,用他们的话说,一想到附近有个地方在展览拷问器具就觉得很不舒服—— 近几年,这栋建筑物改装成了现代风格,但这次改装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博物馆最终关闭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出资的大学在经济上破产,被迫变更了学校法人。至于这栋建筑物在关闭之后究竟如何,当地居民之中几乎也没什么人知道了。这栋阴森的建筑物渐渐被一派平和的景象所掩盖,不再有人去注意它。 水井山以前在“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改建的时候曾经来参观过,她不是来参观展览品,而是来参观建筑物的。它是由那位著名的建筑家进行改建的,对水井山来说,这是她计划中需要拜访的地方之一,以便为以后作参考。 跟当时相比,这栋建筑物给人的印象没有任何变化,外墙面几乎都是玻璃材质,是标准的近代风格外观,方形结构,没有任何赘余 。然而,建筑物表面几乎没有直角的部分,都是由曲面构成的,想必是尝试用这种方法尽量缓和建筑物的阴森感吧。尽管是模仿了高迪的风格,但特别订制的玻璃应该花了不少预算,也许足以纳入泡沫经济时代的遗产了。 水井山在建筑物门前下了出租车,首先被眼前人来人往的景象吓了一跳。博物馆理应已经关闭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呢?她很快发觉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访客。 一些身着西装的男子,一群扛着摄像器材的人,一支穿着带有警用标志夹克衫的队伍。 看来自己来晚了一步。 水井山装成是有关人员,若无其事地往建筑物里面走,尽管周围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但没有人上来拦她。看起来这里也没有拉起警戒线。 她刚一踏入建筑物内部,就被一股凉飕飕的空气包围了。一种独特的寒意,水井山认为这是建造这栋建筑物时有意为之的结果。 “啊,抱歉打扰一下。” 站在门厅接待台旁边的一名男子把她叫住。 “请问有什么事?” 水井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问道。 “您是来参观的吗?不好意思,这里现在已经关闭了……” 男子脖子上挂着大学的通行证。 “发生什么事了?” “嗯……出了一点问题……” “一点问题?” 水井山向男子走过去,草鞋鞋尖在地板上绊了一下,她往前扑倒在地。这一跤摔得不轻,她呈一个大字趴在地上,眼镜也飞了出去 ,落在男子脚边。 “您、您还好吧?” 男子赶紧拾起眼镜,帮忙把水井山扶起来。水井山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接过眼镜,拍了拍和服上的尘土。 “没事的,这副眼镜不容易摔坏。” 水井山像是在检查眼镜是否牢固一样,重新把眼镜戴好。 “不,我是在问您有没有受伤……” “不提这个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水井山向前探出身体问道。 男子泄气似地开口说: “嗯……发生了火灾,这栋建筑物平安无事,但外面的小屋烧起来了……” 水井山歪了歪头。 火灾? 记得挑战书上写的凶器应该是“铁处女”。 写着“铁处女”,然而却是火灾? 提起“铁处女”,就是那位臭名远扬的伊丽莎白·巴托里为了用处女鲜血沐浴而使用的刑具,这个传说很有名。内部中空的人像内侧装有无数长针,把人装进去合上盖子之后,长针会把人的全身刺穿,就是这样的构造。 话说回来,尽管有这个传说先入为主,但“铁处女”究竟是不是真的曾被用于处刑或拷问,关于这一点存在很多疑问。也有人认为 ,可能是反过来传说在先,人们在此基础上将想象中的刑具制作成了实物。 不管怎 么说,这间“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藏有“铁处女”的复制品,这一点很久之前就为人所知,听说那是十九世纪发现于德国古堡内的原物的复制品的复制品,原物已在战争中烧毁。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其来源还是让人觉得不大可靠。 总而言之,要用“铁处女”来杀人的话,一般人首先就会想到把被害者放进去合上盖子这种方法,至少水井山是这么想的。 然而实际发生的却是火灾。 难道这次事件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无关系? “有没有人在这次火灾中不幸去世?” “有、有的……是我们大学的一个相关人员……” “他的名字是?” “咦?”男子一脸惊讶地回望水井山。“难道您是媒体的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不能……” “难道您看到我这身打扮还觉得我是媒体的人吗?”水井山示意他看自己的和服。“我丈夫在这所大学工作,我担心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咦,真的吗?请问您丈夫的名字是?” “水井山。” “那您就不用担心了,夫人,去世的人是一位姓井户柿的教授。那个……水井山女士,您的丈夫是在哪个学院——” “井户柿先生去世了?”水井山对他的提问不予理睬,继续说道。“他在学会一直很关照我的丈夫。” “是这样啊……请您节哀。” “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事情的详细经过?” “那个……不好意思,您也看到了,现在我们忙得不可开交……” “井户柿先生对我有很深的恩情,能不能请您至少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哦、哦……” 在水井山强硬的攻势之下,她终于成功从男子口中问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在距今大约四小时前,附近居民报警说发生了火灾,当时是一月十一日下午一点左右,也就是水井山等人在车站的雕塑前集合的时间。据说是“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院内的组装小屋烧了起来,接到这个消息后,消防车赶到了现场。 没过多久消防人员就成功将火扑灭,但却在小屋内部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男性尸体。死者是大学教授井户柿福寿,五十岁,详细死因目前还不清楚。 “这间博物馆平时都是关闭的吧?” 水井山问道。 “是的——话虽如此,详细情况其实我也不大清楚,这栋建筑物好几年前已经被某家企业买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归我们大学所有了,我们大学的人只是偶尔到这里来整理一下资料……” “资料还是大学在负责管理吗?” “这方面我也不大清楚,我是去年才到这所大学来的,我本来也就是个办事员。” “里面的情况如何?那个,也就是说拷问器具之类的资料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嗯,应该是的……” 男子的表情阴沉下来,看来水井山的刨根问底已经让他产生了怀疑。他的变化没有逃过水井山的眼睛,她向对方道谢之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水井山成为侦探以来几乎一直在跟木头或是水泥这样的无机物,也就是建筑物打交道,但与此同时她也很擅长从人的表情和言行中读出对方的情绪。要是她选择了心理咨询师之类的职业,现在也许已经是某家有名的私人诊所里受人尊敬的医生了,她实际上也有在学校当心理咨询师的工作经验。即使如此,她仍然选择了跟建筑物打交道,这是因为她从中找到了比人心更加复杂的精神。她喜欢观察蕴含在建筑物中的灵魂,对此她有一种学术上的兴趣。 陈列着拷问器具的建筑物内部,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灵魂呢。 水井山内心期待着能通过这次事件了解这个问题。她是出于某种好奇心而从几个选项中选择了这个地方的,这也是事实。这次她原本也没有责任解决案件,只要收集到情报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即使她怀有学术兴趣和好奇心这样的私心,也不会有人对她说三道四。 然而实际面临事件的时候,她觉得这个案子跟崇高的精神并没有任何联系。案发现场在远离博物馆的小屋,这一点首先就让她感到不快,这样一来博物馆反倒成了配角。还有,被害者遭遇火灾,这一点更给她一种不协调的印象。既然凶器选择了“铁处女”,为什么被害者是被烧死的呢? 当然,现在尚不清楚的地方还有很多。也许火灾正是为了让人产生火刑之类的联想,假如没有这种程度的演出效果,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案件现场反倒显得没有意义了。 目前情报还不够,再调查一下吧。 水井山暂且离开这栋建筑物,去往那间据说是火灾发生地的组装小屋。 她穿过铺着细沙的狭窄小路,来到博物馆后面的庭院里。 在那里水井山目睹了一样奇妙的东西。 宽阔的庭院中央稍稍隆起,形成一个小山坡。这里似乎原先计划是摆上美术品,建成一个像是新潮美术馆一样的精巧庭院,但最后却未能如愿。庭院里空旷的景象跟她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现在庭院里只有一片茶色的枯萎草坪,上面覆盖着薄薄的积雪。 然而本该空无一物的庭院里,却孤零零立着一件奇妙的美术品。 是最近刚刚摆放的吗? 水井山推了推眼镜,凝神看去。 她在爬上山坡的路上摔了一跤。 她毫不气馁地站起来,调整了一下眼镜的位置,走近问题所在的那件美术品。 靠近一看,她马上就明白了。 这是“铁处女”。 残留着积雪的山坡上,一尊漆黑的铁处女伫立在最高处。 看来这次事件果然不是跟委员会毫无关系。 水井山很清楚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行事风格。奇妙的杀人现场,怪异的手法,令人费解的现象,毫无疑问都在挑战书上预告的内容之中。 好几行脚印一直延伸到“铁处女”旁边,大概是相关侦查人员留下的。水井山继续靠近那个物体,让自己的脚印加入那几行脚印之中。 这里距离庭院入口大概二十米,周围一带没有任何遮蔽视野的东西,所以才会让“铁处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但是有点不对劲。 这跟水井山想象的有一点不一样。 一般来说,说起“铁处女”,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应该是仿造少女的模样制造的,从形状上来说比较像西洋梨。把人放进去之后,这个人从头到脚都会被铁处女完全覆盖。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没有颈部以上的部分。 也就是说,这是一尊无头的“铁处女”。 难道说…… 水井山向无头少女的内部看去。 ——什么都没有。 她想过里面会不会有一具无头尸体,但看来是想太多了。要是里面真的有尸体,那也不会就这样扔在这里了,周围肯定到处都是血 。而且铁处女内部不仅会有血,还会有雪融化之后形成的一滩水。 水井山又检查了一番无头的“铁处女”。 整体来说并不是很大,部分原因是由于它没有头所以看起来比较小,但原本它的尺寸也不大,最多只能把未成年的小女孩装进去,说起来倒是正符合伊丽莎白使用它的目的。 它的身体部分能够从中间向左右打开,是两扇铁盖子,现在是关上的。盖子内侧有无数的刺,这应该就是吸取少女鲜血的凶器了。 只不过由于这是复制品,刺的尖端就像蜡笔一样是圆形的,让人感受不到任何危险。 颈 部的切断面几乎是水平的,可以看到用焊枪彻底烧过的痕迹。周围没有找到被割下来的少女头部。整个身体从里到外都是湿漉漉的,大概是雪或是霜造成的吧,这让黑色的金属看起来更是显得黑黝黝的。 然而上面几乎没有什么锈蚀的痕迹,这件美术品应该是最近才摆到这里来的。 “喂,您在那个地方做什么?”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两名身穿西装的男子从山坡下面一路小跑上来,他们俩都是面容严峻的中年人。 应该是刑警吧。 两名男子上下打量水井山一番后发问了。 “请问您是哪位?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的名片。” 水井山向他们如实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把上面写着侦探和建筑师双重职业的名片递过去。在这种情况下,隐瞒身份或是说一些不大高明的谎话会对自己不利。 “唔嗯……是侦探啊……还是应该称呼您为建筑师呢。您在这里做什么?” “您两位呢,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水井山反问。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两名男子的其中之一,他的表情变得不大好看。另一位则像是听到了一句玩笑,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是我们在问您。” 男子从西装口袋里取出警官证表明身份。 要是自己应对不当,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尽管如此,要是自己应对自如,又会被他们盯上。不擅长跟警方打交道的侦探不在少数,水井山也是其中之一,更何况她还在昨天的案件中在警方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不说上一两句风凉话总觉得有点气不过,但水井山还是决定老实回答他们。 “其实在我们的同行之中,有一份可疑的文件正在到处流传……”水井山把那份挑战书的复印件递给他们。“虽然我觉得应该只是恶作剧,不过还是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可疑的文件?不介意让我看看吗?” 刑警接过复印件。这是水井山依葫芦画瓢制作的伪造品,正是为了这种时候而预先准备的。 “嗯——……看不大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呢。” 她对这份复印件做了一些处理,故意让文字内容很难辨认。 “送到我手上的时候就是这样。您看,这里勉强可以看出是‘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对吧?” “这是谁送来的?” “我不知道。这是今天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传真过来的,我认识的侦探好像也收到了同样的可疑文件。难道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件?” “差不多吧,”两名刑警面面相觑。“您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可疑文件?” “是的。” “这样啊……我们曾经听说过黑色挑战书的传言,也许这就是了。” “黑色挑战书?” 水井山装作一无所知,反问道。 看来警方也不是对“黑之挑战”完全一无所知。且不提底层的刑警,高层有可能确定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存在,并且已经实际展开侦查了。 “这种人一旦沾上就没完没了,应该是那种为了取乐而犯罪的家伙吧,虽说如此,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请问您现在有空吗?那个,水井山小姐。” “之后我还有事,一个小时左右的话应该没问题……” “不会占用您那么长时间的,”刑警挤出不自然的笑容说。“在这里站着说话也不太好,我们到里面去吧。” “好的。” 尽管嘴上这么说,水井山却没有挪动一步。 “……水井山小姐,请这边走。” “在此之前,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这件奇妙的摆设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无头少女问道。 “我们也不大清楚。” “它看起来像是博物馆收藏的拷问器具,是什么时候摆到这里来的?” “之后再跟您说吧,总而言之……” “不,在您回答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 水井山坚定地说道。两名刑警终于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同时叹了口气。 “直到昨天这个庭院里还什么都没有。” 其中一名刑警很不情愿地回答。 “这么说来,它是在火灾发生之前摆到这里来的?” “这就不大清楚了。” “这件奇妙的摆设忽然出现在庭院里,这跟火灾的发生难道毫无关系吗?” “不清楚呢。” “应该不是毫无关系吧?” “我说,水井山小姐……” “在庭院里发现的只有这件摆设吗?” 水井山继续提问。 刑警们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此后水井山在两名刑警的带领下上了警车,在车里接受了讯问,不过实际上都是水井山在提问,刑警们不得不逐一回答她的问题。 对于她来说,这算是报了一箭之仇吧。 根据她从警方那里得到的情报…… 发生火灾的组装小屋位于博物馆对面,在小山坡下面,站在山坡上的话往下就能看到小屋。由于刑警的阻挠,水井山没能仔细观察一番,但她还是略扫了一眼那间小屋。组装小屋应该有十二张榻榻米那么大,现在是用来做仓库的。博物馆还在营业的时候,这间小屋被用来当做保安人员的休息室。由于火灾,以小屋窗口附近为中心的一片都被烧焦了,但小屋没有垮塌,还保持着原形。 消防队赶来的时候,火焰已经从窗口冒出来了。当时窗玻璃已经破了,后来证实是火灾造成的。窗子上的月牙锁是从内侧锁上的, 出入口的框架门也锁上了。在小屋内部死亡的男子裤子口袋里发现了门钥匙,但这种钥匙复制一把很容易,不能否定存在备用钥匙的可能性。只不过,至少在火灾发生的时候,小屋是处于密室状态的,这一点可以确定。 此外,周围的积雪上没有脚印,也没有发现死者的脚印。因此,可以推断男子是在昨晚下雪的时候或是下雪之前进入小屋的。火灾发生的时间是在正午过后,如果这个时候有什么人靠近小屋的话,雪上应该会留下脚印。 死亡的井户柿被发现时仰躺在这间小屋的被褥上,后来证实他的死因是烧死。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室内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火灾的源头是在被褥枕边发现的香烟和火柴。 根据以上事实,组装小屋的火灾原因被认定是吸烟不慎导致的失火。 就这样,“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的事件草草收场,成了晚间新闻和报纸角落不起眼的一部分。 然而可疑的地方不少。 井户柿为什么会在已经关闭的博物馆仓库内躺着抽烟? 关于这一点,井户柿的妻子作证说,井户柿几个月前戒烟了,但最近好像又瞒着她偷偷抽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周围都开始大张旗鼓地禁烟,他只能偷偷抽,所以就把博物馆的这间仓库当成了秘密基地。博物馆过去也是他所在的大学负责管理的,跟他也有联系。 也许对他来说这个地方是很熟悉的。 这些证言非常合情合理,警方也予以采信了。 事件就这样解决了。 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他们却完全忽视了这次事件中最大的谜团。 那就是忽然出现在庭院里的无头“铁处女”—— 水井山认为,解开密室杀人案的钥匙,一定就握在这位孤独的少女手中。 利布拉女子学院 ——五月雨结 我们被关在圆形房间里不 第一章 生存喧嚣(二) 利布拉女子学院 ——五月雨结 “‘利布拉女子学院’的秘密究竟是指什么?” 菜砂和月夜都瞪圆了眼睛回望着我。 我在她们俩旁边坐下,把笔记给她们看。 “‘利布拉’指的就是‘天平’对吧?简单来说,这间圣堂整个就是一座天平啊。” “咦……” “怎么一回事?” 两个人都目瞪口呆。 “你们看,我想结构应该就是这样,位于建筑物中央的礼拜堂是支点,从中间向左右延伸,有两个圆形房间,这恰好就是一个像是上皿天平的称重工具。” “等、等一下,”月夜环视着周围说。 “这个房间是称重工具?你是说我们现在被放在一杆秤上面?” “就是这个意思。” “难以置信,就跟我已经要憋不住了一样难以置信。” 月夜拼命摇头,她的发带因此快要掉下来了。 “准确来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天平上面,而应该说是天平里面吧。这杆秤用的不是托盘,而是箱子,我们现在被关在箱子里。”我一边画图一边解释。“这个房间的构造我想应该就跟电梯差不多,电梯在圆形的塔里上下活动,假设这杆秤降到最低处的时候是 在地下一层,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是在地上一层好了。你们看,这是不是就像一台在地上和地下来回移动的电梯?走廊位于地上一层,只能从这个地方出入。然后呢,如果是普通的电梯,人坐的这个电梯舱位于地上一层的时候才进得去,这座塔却不是这样。电梯舱位于地 下的时候,塔的地上一层会形成一个房间那么大的空间,我们可以进入这个空间,这个时候,这个空间就成了一个跟我们所在的房间构造完全相同的房间。” “你的意思是说,电梯的顶上有一个跟电梯里面完全一样的房间?” “就是这个意思!”我点头回答菜砂的问题。“顺便一提,我们现在是在降到地下的电梯里面,所以这层天花板上面的景象跟我们现在眼前的完全相同。” “……完全搞不明白,”月夜撅起嘴说。“你用马太福音的典故来打比方吧。” “那怎么可能!单纯用天平托盘来打比方的话,我们既能站在托盘上面,又能进入托盘里面,不管是哪种状态我们所看到的景象都一样。” “托盘里面是……” “你就想象这是个很大的托盘吧!因为非常大所以里面有空洞,像个箱子一样的托盘。” 归纳起来就是这样。 这杆秤低下去的时候,上下各有一个完全相同的房间。从走廊进入房间之后,就站在了箱子上面。 这杆秤翘起来的时候,房间处于重合状态,只存在一个房间。从走廊进入房间之后,就进入了箱子里面。 “左右两个房间是隔着礼拜堂互相联动的,就是这样的构造,因为这是一座天平嘛,一边下沉的话另一边就会上升。” “房间之所以能够上下移动,是因为有人在操作切换的开关吗?” 月夜问。 “不,它跟天平一样,单纯只是左右两边之中哪边重哪边就下沉。” “哪边重?你是说在这个房间里的人体重的总和?” “没错。” “那要是我们在箱子上面的时候,对面房间里忽然涌进了一大群人,这边猛地升了起来,那会怎么样?我们会被压扁吗?” “不会,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当然事先留出了空间,或者可以说是避让带,书桌和椅子可以证明这一点。我想留出的空间至少应该有那张桌子那么高。” “那么……我们现在在箱子里面,降到了地下,在这种状态下没办法到走廊上去,是这个意思吧?” “嗯,”我指着入口处的门。“现在那扇门后面只有墙壁,所以门被封锁了,打不开,就算硬把它撬开也没用。我想那扇门的结构应该跟电梯门是一样的。” 房间位于地上一层的时候,门应该是一个双重结构,室内的门和走廊的门重合了,这扇双重结构的门是联动嵌入式的。要是我当时冷静一些,更有观察能力一些,在我多次出入房间的时候,应该早就察觉到门的厚度有所变化或是门口有细微的缝隙了。 遗憾的是,我在被关起来之后才想到这些…… 我们在箱子里面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室内的墙壁和地板之间是没有缝隙的。只不过当我们在箱子上面的时候,仔细观察的话应该能够在墙壁和地板之间找到缝隙,而且箱子上面好像还会让人微妙地觉得更宽敞一些。 “总而言之,披黑斗篷的凶手能够从我眼皮底下消失,让尸体消失,以及把我们关起来,都是利用了这个结构。” “咦?什么意思?” “我从头开始往下说吧,在这次事件中,顺序是非常重要的,”我指着图。“首先,为方便起见,我们把礼拜堂作为中心,右边的塔是我醒来的那边,左边的塔是小砂妹妹和月夜妹妹你们被装在棺材里的那边,没问题吧?” “嗯。” 月夜和菜砂同时点头。 “由于天平左右重量的不同,天平或上升或下沉,这是基本原理,我们以这个为前提考虑一下初始状态,就是这样。” 参考图1 “从人数上来说,右边的塔多了一个人,所以从重量上来说,右边的塔当时是处于下沉的状态。为了严密起见,我也考虑了棺材的重量,不过我觉得还是右边的塔比较重。” “是啊,看起来你好像也挺重的。” “唔……是、是吗?” “把棺材的重量往多了算,就当一口棺材十五千克好了,那也还是右边的塔比较重呢。” 菜砂说。 “总而言之就当是这样吧。这个时候,右边的塔里,我和凶手站在箱子上面,因为要是我和他在箱子里面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出到走廊上了。” “我们呢?”月夜问。“左边的塔是处于箱子升起的状态,所以我们自然也在箱子里面对吧?” “不,不对,你们当时是以睡在棺材里面的状态位于箱子上面。就跟刚才我说的一样,这时房间应该被压扁了,但还留有一点空间。这么一想的话,你们被放进棺材里的理由也清楚了,这样你们的头就不会撞在天花板上,也不用担心让你们知道房间的秘密。” “呜哇……想象一下就觉得全身发冷。” 月夜抖抖索索地说。 菜砂在她身上搓了搓替她取暖。 “但是为什么凶手要特意把棺材摆在箱子上面?” “这就是重点。只要想一想接下来实际发生了什么,就能明白为什么他要把你们放在箱子上面了。” 那个时候—— 我醒来之后,目击黑斗篷,接着追上去。黑斗篷径直向着左边的塔跑去,我的确目击到黑斗篷进入了房间。 然而我进入房间之后,黑斗篷消失不见,室内并排摆着两口棺材。 “首先,我追着黑斗篷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房间是这样的。” 参考图2 “由于我和黑斗篷离开房间,右边的塔变轻了很多,因此天平左右的平衡状态完全倒转过来了……不过没有马上移动。要说原因的话,那是因为左边塔的门还开着。电梯不是在门开着的时候也不会动吗?我想这是一样的原理。” 黑斗篷在逃走的时候事先把门打开,就是出于这样的理由。当然,部分也是因为这样方便逃跑,但最重要的是,这样就能暂时阻止天平的上下移动。 “嗯嗯。然后呢?” “接下来是这样。” 参考图3 “黑斗篷进入左边塔的箱子里,关上门,于是天平开始倒转,并且在天平上下移动的过程中,门是打不开的。在我想要进入房间的时候门却被锁上了,这就是原因。” “对啊,这也跟电梯是一样的呢。” 菜砂恍然大悟地说。 “然后接下来就是我们见面了。” 参考图4 “我进入房间的时候,房间的上下移动已经开始,黑斗篷藏进了地下,因此黑斗篷就仿佛是消失了一样。要是这个时候我更仔细地在房间里查看一下,说不定就能提前发现这个秘密,而且也可以把地板下面的黑斗篷给困住了。” “这也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 “谢谢,小砂妹妹。那个时候我太过分了,抱歉。” “为什么你只对小砂道歉啊?我呢?” “对不起。” “……算了。” “这样一来,有好几个疑问也就得到了解答。” (d)黑斗篷进入有棺材的房间之后,我试图打开门,但门打不开,过了一会儿之后门才打开了。 解:由于房间正在上下移动,安全锁启动了。 (e)黑斗篷消失在了有棺材的房间里。 解:他利用天平机关移动到了地下。 (f)两口棺材里装着被绑住的菜砂和月夜。 解:为了让天平机关运作需要重物,并且也为凶手找到了替罪羊。 “也就是说我们是重物?真是不好听啊。” 月夜皱起了眉头。 “是的,而且你们应该也扮演了犯罪嫌疑人的角色,实际上我也确实怀疑过你们其中之一会不会就是黑斗篷。” “别开玩笑了,我们可是百分之百的受害者啊,那个害我们这么惨的凶手肯定会遭天谴的。” “说起来……”菜砂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被放进棺材的时候,我先是感觉身体轻轻往上浮,然后才醒过来,有点类似轻微地震的感觉,五月雨小姐就是在那之后出现的。现在想起来,那也许就是房间上下移动的一瞬间呢。” “我可完全没感觉呢。” 月夜得意洋洋地说。 “之后我暂且离开房间,去找能够给你们解开手铐脚镣的钥匙,顺便在建筑物内部探索一番。你们手铐脚镣的钥匙不知为什么,居然挂在圣母玛利亚像的脖子上。现在想来,这也是为了有效利用天平机关的手段之一。” “说起来你还特意把圣母玛利亚像搬过来了呢。” “嗯,因为我没办法把链子从圣母玛利亚脖子上取下来,总不能把她砸坏吧,不管怎么想,从心理上来说破坏圣母玛利亚像我是下不去手的。所以我决定把圣母玛利亚像带走,正好旁边还有台带滚轮的货架车。” “对啊……圣母玛利亚像也是重物呢。” 菜砂有所察觉,说道。 “就是这样。这件重物是在我们所有人离开房间之后发挥效果的。” 参考图5 “要是没有圣母玛利亚像,我们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左边的塔就只有两口棺材和黑斗篷本人了,而与此同时,右边的塔则有一具竹崎同学的尸体,要是把棺材撇开不算,那么天平托盘上就是一对一的状况了。虽然竹崎同学不算很胖,但黑斗篷大概有些不放心吧,他觉得 ‘说不定天平会倒转过来’,于是决定让我把圣母玛利亚像这件重物带过来,不过我想这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说不定凶手是个子很小的人呢。” 菜砂说。 “嗯,我也这么觉得。” (g)打开菜砂和月夜手铐脚镣的钥匙挂在礼拜堂圣母玛利亚像的脖子上。 解:凶手利用了圣母玛利亚像,将其当做维持天平稳定的重物。他把手铐的钥匙挂在圣母玛利亚像的脖子上,诱使我把她搬到房间里去。 “之后我们为了查看竹崎同学的尸体,一起到右边的塔去了,对吧。” 月夜说。 “但是把门打开一看,不知道为什么尸体竟然消失了。不过只要知道了原理,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对吧?我们到右边的塔去的时候,房间升了上去,尸体是躺在房间天花板上面的。” (h)我把菜砂和月夜放出来,一起去查看尸体的时候,尸体不见了。 解:尸体一直被放在箱子上面。我第二次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由于天平机关的作用,房间向上移动,我们向箱子里面看,误以为尸体不见了。 参考图6 “我们三个人进入右边的塔,天平由此上下颠倒。回想起来,在进入房间之后我曾经觉得有点晕,那可能就是因为房间正在移动。” “是吗?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月夜歪着脑袋说。 (i)我们被困在了之前尸体所在的房间。 解:房间由于我们的体重下沉,门后只有一堵墙了。 参考图7 “与此同时,左边塔里的黑斗篷就可以出去了对吧?”月夜注视着示意图说。“现在他是不是已经逃得很远了?” “是啊……” 这就是发生在“利布拉女子学院”里的事件的全貌。 天平结构的建筑物真的造得出来吗?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也许真的办得到吧,对方可是新仙帝和龙造寺月下这样的人物,要是他们办不到那反倒奇怪了。 “凶手已经逃走,这就是说……结果我们还是得被关在这里?不要!就算解开了谜题也还是什么进展都没有嘛!” “嗯……对了!既然已经知道这个房间上面还有一个房间了,我们能不能把天花板砸破爬上去?”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说。 高度大概超过三米了吧。 “砸破天花板,你说得倒是容易,要怎么做?” “……丢椅子试试看吧。” 我把跟书桌配套的那把小椅子拿了起来,使出全身力气把它往上扔。 然而椅子甚至还没挨到天花板就掉了下来。 向着正上方丢东西相当不容易,更何况丢出去的还是一个形状不适合投掷的东西,虽然是把小小的椅子,还是没办法让它碰到天花板。 “好像不行啊。” “那我来垫一下,小砂妹妹,你骑在我脖子上试试。” “咦,我来吗?” “嗯,让月夜妹妹来的话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有问题。” “谢谢你的善解人意了。” 我就地蹲下来,菜砂爬到我的肩膀上面。我就这样保持住平衡,一边小心不让菜砂掉下来一边慢慢站起身。 “哇、哇!” 菜砂害怕起来。 “怎么样?” “不、不行啊,完全够不到。” 别说够不到了,要是我原地往上跳的话,搞不好还能更高一些。 我把菜砂放下来,她一脸兴奋,就好像第一次玩举高高的幼童一样。 “我说,你对小砂做什么呢,她怎么好像脸都红了!” “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对她做什么。” “你该不会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机做了些奇怪的事吧?” “现在谁还顾得上这个啊,我们要赶快想出要怎么离开这里。” “打破天花板看来不太现实,”菜砂仍然瘫坐在地上说。“我想中间应该会有很厚的木板或是水泥层,要想打破它,至少也需要几件铁制工具。” “是啊……” 我垂头丧气地说。 “啊,我有个好 主意,”月夜突然抬起头说。“三个人一起跳起来怎么样?我们跳起来的时候,脚下的重量就变成零了吧?这样一来房间变轻,天平的托盘不是就升起来了吗?” “要是跳起来之后可以浮在半空中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只跳起来0.1秒的话我觉得房间不可能会完全升上去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可以倒是可以……你真的要试?” “还是算了。” 月夜干脆地拒绝了,往地板上一倒,又恢复了刚才蜷缩成一团的姿势。 菜砂也在她旁边坐下,像是陷入了沉思一样沉默不语,她这样一个聪明人似乎也没能想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我捡起刚才对着天花板扔出去的椅子,在上面坐下来。 我要赶快离开这里。 我要回到平时的那个房间。 我要回到和平的日常生活中去。 和平……是吗。我能跟雾切一起过上跟事件绝缘的生活吗。就算日常生活能够回到我们身边,到时她会不会为了追寻另一起事件而再次踏上旅途呢。 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让我们一起回去呢。 “我肚子饿了……” 月夜又开始诉说自己的生理需求。 “现在不知道是几点钟了……” 看来连菜砂也开始丧失斗志了。 “没事的,我的同伴肯定会来救我们,我跟他们约好在正午的时候要联系的,要是他们联系不上我,肯定会有人来找我。” “那还要等多少个小时?” “嗯……” “不要让我产生多余的期待啊。” 月夜把眼睛转向这边冷冷地说。 “那个,话说,”我换了个话题。“对于凶手的身份你们有没有头绪?虽然解开了杀人的诡计,但还是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你们身边有没有什么人有可能杀害竹崎同学?” “怎么可能会有啊!肯定是某个变态绑架犯干的吧?要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有这样的人,那我干脆马上出发去朝圣!” 月夜叫唤起来。 “那关于竹崎同学你们知道什么吗?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传言?” “奇怪的传言?” “啊!”菜砂叫了起来。“说起来我听到过小道消息,说是竹崎同学上初中的时候,把她那个小团体里面跟她关系很好的一个女生逼得自杀了……” “什么啊,我完全没听过。” “因为月夜同学你对同班同学都没兴趣啊……” “讨厌啦,那是当然的,除了小砂之外我还会对谁感兴趣啊,呵呵。” “月夜同学,你的视野应该放得更广阔一些。” “咦——,连小砂你都这么说?跟我爸爸似的。” “那个,关于竹崎同学呢?” “呃,我也对人家的八卦不太感兴趣,所以没听得太认真,好像是说竹崎同学上初中的时候经常受到班上同学的恐吓,逼她拿钱来交给他们,不过有一天,他们恐吓的目标从竹崎同学转移到了另一个女生身上,那个女生好像之前跟竹崎同学关系很好,据说是竹崎同学用 十万日元出卖了她。感觉上应该不是出于竹崎同学自己的意志,而是对方叫她只要拿十万来下次就找另一个女生,于是她照对方说的做了,结果那女生就自杀了。” “真是可怜啊……” “这件事越传越夸张,好像还有人把竹崎同学当成更过分的坏人,说竹崎同学本来就是那个恐吓集团里面领头的,真相如何就不清楚了。” “完全可以形成动机了,”我自言自语地说。“和那个自杀的女生关系很好的学生或是她的家人……你们能不能想到谁?” “之前我也说过,我们跟竹崎同学关系并不是很亲密……” “是吗……啊,对了,那说到天秤座你们能不能想到谁?” “天秤座……?别人的星座我也不会去记的。” “说得也是啊……” “我知道小砂的星座,小砂呢,是狮子座!我也是狮子座的,我们俩一样!呵呵呵!”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月夜的情绪开始有点不对劲了,是不是因为被关起来的时间太长,她的精神状态有点不稳定了? 总而言之,虽然还不知道凶手的身份,但我已经看穿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诡计,成绩还算马马虎虎吧,真要说起来就我而言算是表现相当不错了。 目前面临的问题是怎么从这里出去…… 我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 就在这时,一瞬间我感到一阵眩晕。 是因为太累了吗—— 不,这种感觉是! 我和菜砂抬起脸互相看着对方。 “我、我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俩都怎么了?” “刚才晃动了一下!” “是的,的确晃动了。” “我完全没发现。” 眩晕过后,再也没有任何身体能够感觉到的动静了,就连房间是还在动还是已经停下都不知道。我们保持警惕,一面四下注意着一面屏住呼吸等待。 也许是凶手去而复返。 为了什么? 是来查看情况的吗。 我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地站起来,把椅子拿在手里。这是以防万一,只要能充当武器,什么东西都可以。 要是这边的房间升了起来,那么相对地,那边的房间就会下沉。要让那边下沉需要相当大的重量,肯定不会是无意中歪打正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知道“利布拉女子学院”机关的人。 也就是凶手。 我示意月夜和菜砂后退。 入口处的门咔嚓咔嚓响了起来。 来了! 门缓缓打开。 房间果然升起来了,门连接着走廊,有人就要进来了。 出现在那里的—— 是一名身穿高级西装戴着墨镜模特体型的男子。 “宿、宿木先生?” 我不由得怪叫了一声。 “哎呀……五月雨小姐,”他就像在街上偶然跟我遇见一样,打了个很平常的招呼。“早安,在侦查案件吗?” “咦?嗯,是、是的……”我莫名其妙。“为什么您会到这里来,宿木先生?” “说来话长,待会儿我们不如找家酒店的咖啡厅,一边吃早餐一边慢慢聊吧。话说回来,请问你有没有受伤?你看起来样子很憔悴……” “那是当然,我已经筋疲力尽啦。” “你后面两位是案件的相关人员?” “是的。” “那么一起去吃早餐吧。” 宿木微微一笑。 怎么回事? 菜砂从我身后靠近,贴着我的耳朵说: “那个人是黑斗篷?” “咦,怎么可能……” “你认识他吗?” “说不上什么认识不认识,他就是跟我一起的侦探啊。” “很奇怪啊,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他怎么可能知道要怎么移动房间让我们出来呢!” “不,但是——” “你们有什么事要商量吗?”宿木说,他伸出一只手来像是打算护送我们。“总而言之先从这个房间里出去怎么样?” “啊,是的,”我回答道,然后立刻回过头对菜砂她们小声说:“要是又被关起来就麻烦了,现在先从这里出去,你们走在我后面。” 菜砂和月夜彼此依偎着点点头。 宿木沿着走廊往前走。 我们终于从天平的托盘上往外踏出了一步,然而心中的困惑却远比感慨更多。现在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我能够理解的范围。 我们和宿木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跟在他后面沿着走廊往前走。 走廊终于到了尽头,宿木领先一步走进礼拜堂,然后回过头来,在那里等着我们。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有所缩短之后,他才重新开始往前走。 下一个瞬间,从我的视野左侧飞出了一个黑影。 是黑斗篷。 我甚至来不及叫出声。 黑斗篷把手上拿着的铁管对着宿木的头部挥了下去。 鲜血四下飞溅。 我甚至来不及移开目光。 宿木的身体瘫软下去,就像死人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月夜她们在我背后发出尖叫。 黑斗篷头上的风帽压得很低,他转向我。 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这个杀人犯! “我是五月雨结,我是侦探!你是不能伤害我的!”我用尽可能最大的声音叫道。“要是你打算伤害别人,我会挡在你面前,不怕犯规的话那就尽管来!” 我向黑斗篷走近一步,对方后退了一步。 礼拜堂里充满了庄严肃穆的寂静,我和黑斗篷彼此对峙,带着血腥味的时刻一分一秒地过去。 黑斗篷一面举着沾满鲜血的铁管牵制我的行动,一面继续往后退。 “你想逃?” 我这样说道,黑斗篷停下了脚步。 他好像在犹豫,目前的事态难道并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这个距离两步就能跨过去,”我指着脚下说。“你要是转过身去逃跑,我马上就会抓住你;你要是攻击我,我也不会躲,我不怕受伤。明白了吗?不管怎么说你都输定了,劝你还是放弃挣扎,把那玩意儿丢掉。”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距离门厅很近的地方。 他是不是打算顺势逃出去呢。 从我这个角度看来,门厅位于左手边,考虑到宿木的出现以及黑斗篷往这个方向跑的原因,应该可以认为封住入口的木板已经取下来了,出去是没问题的。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方向。黑斗篷可能会往那边逃跑。 与此同时,黑斗篷背后是通往棺材房间的走廊,黑斗篷正在一步一步向着那边后退,这也是事实。他可能会像之前那样逃进圆形房间然后消失。 “我已经知道你的诡计了,逃跑也是没用的,”我说。“接下来只需要揭穿你的真实身份,告发你的罪行了。” 黑斗篷的真实身份—— 我再次观察眼前的人。虽然这个人的身体被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但还是可以看出对方的身材非常矮小,应该是女性或是孩童。 到底是谁? 既然是解谜游戏,我想真相应该不会是至今为止从未露过面的人是凶手……不过我想不到符合凶手特征的人。莫非“利布拉女子学院”里的事件还只是刚刚开始,本来还会接连发生许多起命案吗? 黑斗篷的脸几乎都被风帽遮住了,但我可以稍微看到对方嘴边的部分。 那张嘴咧开笑了。 ——反正你也不会明白的吧? 对方好像正在这样嘲笑我。 谁会理睬这种挑衅啊。 就在我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个瞬间—— 黑斗篷转过身,向着走廊跑去。 “啊!” 慢了一步! 我一蹬地面。 休想逃跑—— 我这样想,黑斗篷却在我的眼皮底下绊了一下,摔了一个大跟头。 眼镜顺势从风帽里面飞了出来,滚落在地。 ……眼镜? 总而言之这是天赐良机。 我抓紧时机扑向黑斗篷,打算从背后把对方压住。 就在这时,黑斗篷向旁边就地一滚,一瞬间对方的脸朝向了上面。 糟了! 是陷阱? 风帽掉了下来,我的视线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黑斗篷左手扯着我的领子把我拉过去,把右手拿着的那把像是枪一样的东西抵在我左胸上。 “抓到你了。” 她说。 似曾相识的声音。 似曾相识的脸。 “这个知道吧?是射钉枪,只要你一动,我就像钉稻草人那样把钉子钉进你的心脏。” “为什么会是您……” 她是我的侦探伙伴中的一员,水井山幸。 “goodbye”酒吧 ——水井山幸 1月11日晚上11点11分—— 虽然重复数字时不时都能看到,但足足七个排列在一起,几乎会让人产生一种神秘感,唯一遗憾的是月份不是十一月,而是一月。八比起七来更加美丽。 建筑的世界里一直存在着诸如黄金比例或是分形这类美的法则,会去注意时刻的重复数字大概也是一种职业病吧—— 水井山看着手机液晶屏幕上的数字思考着。夜晚的商业区空无一人,一排寂寥的路灯,数目正巧也是七,路灯的形状就跟数字1一样。 有一个人跑了过来,脚步声打破了这条卷帘门紧闭的街道上的寂静。 出现在建筑物拐角处的人是八鬼弹。 “嗯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八鬼在水井山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下了。 “我负责的案件提前解决了。” 水井山回答。 “你、你好厉害啊……我们开始之后才过了半天吧?” “那个案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对了,不说这个了,有没有一个小鬼到这边来?那小鬼打扮得就像是刚参加过钢琴演奏会回来一样……” “钢琴演奏会?不,我没有见到。” 尽管水井山心里有数,但她懒得解释,因此什么都没有说。只不过,没想到那个奇妙的孩子原来也在这里出现过了。还是说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那个混蛋……感觉那小鬼很可疑啊。” “您是说他跟事件有关?” “是啊,有人在我眼皮底下被杀了,虽然说起来很假,但真的就跟预告的内容一样,发生了密室杀人案。” “请您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案件。” “那倒是没问题,不过我们分开之前你还那么不情愿的,现在这么有干劲啊,你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只是出于一点学术上的兴趣。” “学术上的兴趣啊。” 八鬼描述了在“goodbye”酒吧发生的事件。 接到被害者的电话赶到现场的时候,被害者还活着,但打开门进去一看,被害者就遇害了—— “被害者是在我们眼前被杀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门是锁着的,后门的门锁也没有打开,当然凶手也不在店里。是不是很奇怪?有人在密室里被杀,里面却没有人啊?然后我从后门出去,在那里看到一个很可疑的小孩子……” “我想那孩子应该跟这件事没关系,”水井山耸了耸肩说。“我记得挑战书上除了凶器小刀之外,还写了绳索和毒物对吧。” “毒物?” “卡律布德蝎毒素,是蝎子的毒呢,这是一种能够引起呼吸困难等症状的致死毒素。” “什么?难道说那家店里有蝎子?好险!我是不是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啊。” “不,我想应该没有蝎子,要是有蝎子挑战书上应 该会写上它的品种名称吧。” “是、是啊,说得也是。” “我想毒物应该是涂在小刀上的。” “涂在凶器上?不是给人灌下去或是注射?” “不管用量再怎么精确,想要算准目击者来到现场的那一刻让被害者断气还是很困难。要是八鬼先生遇上堵车,抵达现场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那诡计可能就不成立了。” “嗯——,应该是吧。那为什么凶手要专门在小刀上涂毒?” “我想是为了保证能够将对方杀死吧。” “啊?那把刀还挺大的啊?往背后一捅谁都会死的,这应该很明白吧,根本没有必要那么麻烦,还涂什么蝎毒。” “凶手不是这么想的——准确来说,从诡计这方面来说,要想完美完成杀人,毒物是必不可少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喂喂,怎么听你的说法你好像已经知道诡计是什么了啊。” “我知道了。” “啊?咦?” “我一瞬间就想到了,应该是那种很常见的‘快速杀人’类型吧。” “快速杀人?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还挺帅气的。” “就是那种在密室打开的同时踏入现场的目击者将室内的被害者快速杀害的类型,您没听说过吗?” “等、等一下,不是我干的!” “是啊,我想应该不是您。” “但是接近过被害者的人只有我一个,其他人甚至没有从入口进去啊。” “那么凶手就是您了。” “别胡说啊,绝对不是我。” “呵呵,我是开玩笑的。凶手应该是跟八鬼先生同行的人之中那位名叫洗群三的,他接到的电话也是构成密室的要素之一,要是没有他的话密室就会缺少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 “那个不动产公司的?那倒也是,钥匙是那家伙在管,他可以自由进出那家店……但是我们踏进现场的时候他还在我后面啊?哪有可能做到什么快速杀人啊。” “不,有可能的。” “怎么个可能法?” “您想听我讲解吗?明明没什么用。” “没什么用?好了,快告诉我!” “哎呀,被您听到了?真是不好意思。凶手把被害者绑在吧台上对吧?而吧台上摆着手机、圆珠笔和火柴,这些都是凶手有意放在那里的。它们各自的用途您知道吗?” “这个嘛……手机是为了跟外界联络对吧?” “正是如此,手机能够证明被害者在门打开的前一秒还活着。” “圆珠笔也有用?” “是的,被害者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对吧?在这种状态下他是怎么打来电话的,您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是、是啊,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的。” “被害者是把放在眼前的圆珠笔用嘴叼住,按下了手机的通话键,凶手巧妙地利用了被害者急切想要求救的心理呢。我想一切应该早有准备,手机事先输入了洗群三的手机号码,接下来只要按下通话键就能把电话打出去。而且为了让其他按钮不能用,应该事先还在手机 键盘下面塞进了什么绝缘体吧。” “哦哦,那火柴盒呢?” “火柴盒上面好像写着店名吧,这是为了让被害者看到上面的字,由此证明自己现在正在‘goodbye’酒吧里。” “也就是利用这些道具告诉我们,被害者还活着,就在这个地方对吧。” “就是这样,这也可以算是‘实况直播杀人’的类型呢。” “杀人案你不是外行吗,知道得倒是挺多啊……” “是吗?呵呵。” 两人说话的时候,水井山一直在暗地里向狭窄的小巷里移动,八鬼也不自觉地跟着她。 “然后呢?我们完全按照凶手的计划,来到了密室的门前。之后凶手要怎么做?” “接下来他只要默默看着扮演侦探的人把门打开就行了。” “啊?” “这是一个小小的机械诡计,很古典的‘针与线’类型。其中要用到绳索,绳索的一头系在入口处门的上方,比如说,l型向外突出的门吸上面。顺便我想问一下,那扇门是往店内方向打开的对吧?” “是、是啊。” “绳索从门吸开始,向店内的深处延伸而去,中途接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最后找个地方系上。比如说……考虑到易于回收的话,能够旋转的高脚凳怎么样呢。” “等等,我们踏进现场的时候没有什么绳索啊。” “不,是有的,只是您没有发现而已。首先,绳索的大部分是拉在您头顶上的,因此很难发现,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店内的照明被人有意关掉了。店内可供照明的只有趴在吧台上的被害者身边的一盏台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店内之后,人的视线肯定会牢牢盯住尸体,这也算是一种误导呢。” “可恶……当时也察觉到了,但我完全被眼前的尸体吸引了注意力。只不过,把绳索拉在头顶到底有什么意义?” “拉起绳索的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小刀设置在被害者的正上方。接下来您大概能想到了吧?打开门之后,绳索被牵动,由于绳索移动,小刀对着被害者的后背落下,就是这样的机关。然而,小刀只会在门大开的时候落下,如果门只打开一条缝,我想小刀是不会落下的,否则设置这个机关的凶手本人就无法从店里出去了。” “难道说——那么,就是因为我猛地一下把门推开,才会害得被害者死掉吗?” “就是这样。不过小刀从一米高的地方落下刺入被害者身体,也不见得一定能让被害者死亡呢,为此凶手还在小刀上涂了剧毒。因而八鬼先生,您不必那么自责,要是刀上没有涂毒,也许被害者就不会死了。” “但这不就是说,凶手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完全成了他操纵的木偶……这样还算什么搞摇滚的人啊!” “不大明白您生气的重点呢。” 水井山苦笑着推了推眼镜的镜框。 “不过你真的很厉害啊,一下子就把谜给解开了,其实你在这方面是不是更有才能?” “您开玩笑了,我是个和平主义者,我可不想整天奔走于血淋淋的杀人现场。不说这个了,这次案件远比我想象得简单,这令我很不放心。” 看来首先选择这个地方是正确的。 如果是廉价的案件,雾切响子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必须把开销再提高那么一些—— “我倒是觉得没你说得那么简单啊……” “不说这个了,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没关系?” “诡计中用到的绳索,现在凶手说不定已经收走了。” “啊!那家伙应该还在现场!我去把他抓住!” 八鬼调转头要跑。 水井山看准时机,从大腿的皮套上抽出了铁管。 “可以的话你也一起来吧?” 八鬼回过头。 水井山迅速把手背到背后,把铁管藏了起来。 “啊,好的。” “好,那就开始摇滚了!” 八鬼又要跑,水井山手中铁管的全力挥击将他的后脑勺打得粉碎。 八鬼发出青蛙一般的叫声,趴在了地上。水井山摸了一下他的脉搏,还有反应,因此她再次挥下铁管,确保将他杀死。于是八鬼彻底断气了。 自己利用所剩无几的时间了解到了两个案子的详细情况,水井山对于自己取得的成果很满意。 要想绊住五月雨结,设 置一些没头没脑的陷阱是没有意义的,必须抢先一步,占据地利,这是在战争中取胜的常用手段。 好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利布拉女子学院 ——五月雨结 “原来您就是凶手吗……水井山小姐?” “不错,”水井山仍然用射钉枪抵着我的胸口点头说。“跟我想的一样,你跟雾切响子分开采取了单独行动,我本以为这样一来就赢定了,没想到你竟然知道了这间‘利布拉女子学院’的秘密。本来就算你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不过很遗憾的是,有人来碍事了。” “武田鬼屋案中您是其中一个犯罪嫌疑人,这难道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也许吧。” “也许?” “一切都是出于龙造寺先生的安排。” 各种各样的要素错综复杂,彼此交织,形成了此时此刻的局面。而归根到底,这也没有脱出龙造寺月下的手掌心吗? “为什么要杀竹崎同学?” “两年前我在学校当心理咨询师的时候,跟她之间发生过一些事情,详细经过在此就省略吧,这种长篇大论想必你已经厌倦了,而且我的手也会累。” 水井山晃了晃射钉枪向我示意。 “水井山小姐,如果您真是凶手,那关于‘黑之挑战’您应该很清楚才对,您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就算杀了我也不能改变您输了的事实。” “是啊,我的游戏输了。但剩下的游戏呢?” “咦……” “如果十二密室没有全部解决,那就不能算是赢了龙造寺先生,没错吧?” 我不明白她的意图,只能点头。 “你的理解能力不太好呢,非要我说清楚才明白吗?我不希望龙造寺先生现在就引退,当然,不管他是侦探,还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干部。” 原来是这样……她是龙造寺月下的信奉者之一。 龙造寺的卓越表现是其他侦探所无法比拟的,很多侦探都把他当做自己的目标和崇拜的对象。之前我也相当尊敬他,直到现在这种尊敬也没有完全消失。 “我曾经也想成为一个能够拯救别人的人,但我缺少一样决定性的东西,那就是信念。坚持自己的信念,说来简单,实践起来却极为困难。由于能力不足而放弃,向周围人的意见妥协,在权力面前屈服……由于种种理由,信念很容易就会受挫。然而,我从龙造寺先生的 表情里,看到的是充满形式之美的信念。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则,‘美’意味着‘稳定性’,从分子构造到黄金法则——你不觉得在精神层面的形式上也可以这么说吗?” 水井山带着几分兴奋地说。 我虽然不大能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但我听明白了,她非常崇拜龙造寺。 “要是我在这里被水井山小姐杀掉,解决十二起案件的这个条件的确就没办法达成了。但是……您觉得龙造寺先生会为自己的胜利开心吗?那个无论何时都严格要求公平性的人,我觉得他不会接受用这种方法得到的结果!” “你说得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我的话好像触怒了水井山,她用力把射钉枪的枪口死死抵在我胸口。“你有一点误会,我并没有打算在这里杀你,我会按照当初的计划,把你关起来,保证你不死,一直到时限结束。” “就算我被关起来也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我相信。” “比如说雾切响子?是啊……她是最麻烦的对手,不过她到底能不能来呢?你的手机现在在我手上,定时联系的时候我要你亲口告诉她你平安无事。” “要是我告诉她有危险呢?” “那就全部结束了,我会不惜让一切努力白费,强行结束游戏,也就是把你杀掉。” “她一定会到这里来的,在她把其他事件全都解决掉之后,她一定会来,比你想得还要快很多!” “当然我也已经想好了对策。” “对策……?” “昨天跟你们分开之后,我按照之前说好的去调查了‘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然后马上又去了‘goodbye’酒吧调查。顺带一提,这两起案子不管是凶手身份还是犯罪手法我都已经知道了。” “咦!”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 “我已经知道了准确的‘谜面’和它的‘答案’,抢在了你们前面。要不要把这些情报告诉你们,完全取决于我的意志……” “我们会自己调查的,没关系!” “你还是不明白啊,你们已经落后了一大圈,你们跑在我后面的时候,我完全可以把谎言掺进事件之中。当然,‘答案’我是无法做手脚的,但‘谜面’又如何呢,比如说伪造的证物,伪造的目击情报,伪造的相关人员等等——” “什么!” 这个人可真是敢想啊…… “接下来我会大量散布假情报,就算得到了掉落在现场的一样证物,你们也无从判断它究竟是真是假,在你们忙着辨别真伪的时候时间就会到了。” “情报来源又不是只有您!博物馆就算了,酒吧那边应该有八鬼先生在!” “他已经死了。” “只要问一问八鬼先生——咦,刚才您说……” “他已经死了。” “……死了?” “是我下的手,呵呵,又增加了一项多余的罪行。我的游戏已经失败,所以不能改名换姓开始新的人生,重置是不可能的了,但只要能救龙造寺先生,像这样赌上自己的人生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为什么您会对龙造寺先生这么……” “这个世界上救过那么多人的英雄,直到现在有没有谁想过要救他?”水井山加强语气说。“没有人……想过他的苦恼。他应该也有得救的权利才对。” “难道您觉得您的行为是在救他?您只是在打扰我和龙造寺先生之间的较量吧!” “闭嘴!什么较量啊!” 一向冷静的水井山此时情绪激昂。 我是不是触到了她的逆鳞? “什么……什么较量啊……为什么你这种人会被选上啊……” 水井山的手在发抖。 她下不了手伤害我。 我确信了,这也是龙造寺的游戏,她不可能会打破游戏规则。 “——别动,”水井山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擦了擦眼睛。“要是你以为我不敢开枪,那就太蠢了,该行动的时候我就会行动,要是你不想跟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一样……” 水井山将视线转向宿木那边瞥了一眼。 一瞬间,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不见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不由得回头看去。 刚才还身体瘫软倒在地上的宿木不见了。 地板上有拖拽过的血迹。 血迹向着走廊的方向延伸,那条走廊通往右边的塔。 “那些家伙!” 水井山脱口而出。 对了,是月夜和菜砂干的。 她们也不见了,走廊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 “后退!” 水井山把射钉枪向前举起,这样命令我。走廊的入口就在我背后,我举起双手按照她所说的倒着往后走。 我故意走得很慢。 最后我的后背撞到了门上。 “打开。” 我装出很吃力的样子,反手把门打开。我们沿着走廊往前走。 我转过头看了看走廊的前方。 月夜和菜砂正抬着宿木的两条胳膊,打算把他拖进塔里 的房间。 “给我停下!” 水井山隔着我的肩膀对着走廊里面大喊。 然而月夜她们却没有停下。 水井山用射钉枪的枪口推着我,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 背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看来她们成功地进入了房间。 太好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水井山一跺脚。 我们终于来到了门前。 水井山用空着的那只手去开门。 然而门打不开。 天平启动了。 月夜她们应该是看准了这一点把宿木拖走的,她们肯定想到要想让房间下沉就需要重物。 过了一会儿之后,门可以打开了。 然而打开之后,月夜她们并不在房间里,取而代之的是躺在地上的竹崎花的尸体。 “看来让她们成功逃掉了呢。” 我语带讽刺地说。 “算了,问题不大,”水井山咬着牙说。“她们又不是我的目标,让她们退场我反倒松了口气。” 她逞强似地说道,把射钉枪的枪口移到了我的头上。 “把手放到头后面跪下来。” “那个……” “好了,赶快!” 她大声说。 看样子她也被逼急了,不要太刺激她比较好。 我按照她的命令做了。 已经走投无路了。 这种时候,雾切响子会怎么做? ……不行,她和我之间的基础能力就相差太远,我不像她那样会防身术,脑子也转得没她快。 “按照计划,在游戏结束之前,就请你乖乖待在这里吧。” 水井山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手铐,套在我手腕上。 这是我第几次戴手铐了…… “我会给你准备食物的,要上厕所或是洗澡的话看我心情。要是惹得我心情不好,这种优惠就没有了,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还有——” 水井山开始讲解囚禁的注意事项之时,从走廊的另外一侧——礼拜堂那边传来了人声。 “喂——,侦探先生——,您到哪里去了——?我们刚才被关了起来,现在又突然可以出来了——” 一个听起来很蠢的男声。 到底是谁? “啊,找到了找到了。” 他们走进敞开的门来到走廊上。 “侦探先生——……呃,咦?请问你是哪位?” 一个穿风衣的矮个子男人不慌不忙地往这边走过来,在他身后,一个体格结实的朋克青年和一名不知为什么穿着旗袍的女子跟着一起进来了。 这群怪人是怎么回事? 现在发生的事情凭我的头脑完全无法理解。 看样子水井山也是一样。 她一脸困惑的样子,把对着我的射钉枪猛地转向他们。 “不、不准靠近!” “喂,可伦坡,感觉不太妙啊?” 朋克青年好像终于发觉事情不太对。 “快跑!” 我冲着他们使出全身力气大喊道。 “学长……怎么办……她叫我们快跑……” “快跑?那就等于是在叫我们救她!我们上,耕助,艾勒里!” 风衣青年朝着我们跑来。 “真拿他没办法!” 朋克青年和旗袍女子也跟在他后面。 这些人在想什么啊! 水井山神情狼狈地举起射钉枪—— 用颤抖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随着噗咻一声,在气压的作用下,粗大的钉子激射而出。 “艾勒里!” 风衣青年喊道。 旗袍女子把拿在右手上的伞张开了。 钉子刺在伞上停住了,没能把伞戳穿,在伞上留下了一小截。 “跳啊,耕助!” “看我的!” 朋克青年从伞后飞身闪出,整个人化作一颗巨大的子弹,给了水井山一记凌空飞踢。 身材矮小的水井山以惊人的势头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整个身体重重撞在门上,巨大的冲击几乎令空气颤抖。水井山的身体就这样瘫软下去,像个失去灵魂的人偶一样倒在地上。 “喂、喂,她没死吧?连我也变成杀人犯不太好吧?” 朋克青年站起身来脸色发青地说。 “没事……还活着……” 旗袍女子摸着她的脉搏说。 “刚才真是危险啊,小姐,”风衣青年走到我身边说。“我们是奥羽大统一大学悬离连究会——” “说话都大舌头了!唉,这就是我们的部长啊。” “部长……丢人……” “那、那个……非常感谢你们,”虽然我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而言之先低下头道谢。“能不能请你们帮我打开手铐?” “来啦来啦!” 风衣青年从口袋里取出一样像是发夹的东西,插进我手铐的锁孔里。大概五分钟过后,锁终于打开了,我听到他中途说过好几次“哎呀,奇怪了”,不过就结果而言反正手铐是打开了,就不去多想了吧。 我们把取下来的手铐给水井山戴上。 这下可以放心了—— 我安心地吐了口气,瘫倒在地。 这神秘的三人组据说是在“枯尾花学院”案中跟宿木认识的,他们是悬疑研究会的杰出成员,可伦坡、耕助和艾勒里。 据他们所说,他们乘直升机从“枯尾花学院”脱身,经过了这一番冒险之后,按照宿木的指示,他们直接飞到了这所“利布拉女子学院”。一开始宿木打算一个人下直升机,但悬研的成员们为了帮助他解决事件,也一起下了直升机,直升机则载着“枯尾花学院”案的凶手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然后宿木一行人打破了“利布拉女子学院”入口处的封锁进入内部,他们首先沿着左边的走廊往前走,悬研成员们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里,一不小心把门关上,让天平启动了。悬研这边有三个人、两口棺材和圣母玛利亚像,我们这边包括尸体在内有四个人,重量平衡说起来比较微妙,不过我想大概是由于悬研那边有男性(主要是耕助),因此他们那边比较重。顺带一提,由于宿木走在悬研成员的后面,他很幸运地没有被一起困住。 就这样,结果我们所在的房间上升,我们可以出来了。 这时凶手水井山应该也已经出来了,在我们被关起来之后,她完全可以自由进出。入口只要从外面重新封住就可以了,但当她回来的时候,入口处的封锁却被打破了,于是她赶紧冲进来,看到了眼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宿木,立刻将他一铁管打倒——大概经过就是这样。 我们把水井山铐住之后,来到左边的塔里,把能找到的所有东西都搬进房间,外面地上的大石头,用来封住入口的木板等等……然后把门关上,要是天平没有动就重来一遍。在我们重复了好多次这个过程之后,天平终于动了。 我们赶紧去往右边的塔。 打开门一看,月夜和菜砂正一脸害怕地看着我们。然而看到打开门的人是我之后,她们俩都哭着扑上来把我抱住了。 “那个人还活着!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去!” 月夜指着宿木说。月夜和菜砂的水手服上沾满了血,她们俩大概是一直寸步未离宿木的身边。 “是那个人叫我们逃到这个房间里来的,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得救。” 菜砂说。 他们充当了右边房间里的重物,由此天平再 次启动,把被关起来的悬研成员放了出来,我也得以摆脱了穷途末路的危机。 现在时刻已经过了十二日的早上七点。 就这样,“利布拉女子学院”的事件结束了。 第二章 非日常篇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早上才回宿舍了。 现在这个时间早上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所以在走廊上我没有碰到一个人。可能是由于一个人影都没有的缘故,眼前的景象和平时看惯了的样子有些微妙的不同,有种奇妙的不协调感,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某个陌生的地方。 我像在寻求救赎一样,快步走到自己的寝室,把门打开。 然而——雾切却不在。 我本以为她一定早就破了案,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但被子里面是空的,也毫无温度,看来她还没有回来。 我一头栽在床上,就这样睡着了,连梦都没做,睡得好像死人一样。 钟声响起——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这里是——? 我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四下张望,然而这里并不是异样的杀人现场,也不是阴森的建筑物内部,而是我的寝室。太好了,平安回来了。尽管一阵阵贫血导致的晕眩仍然挥之不去,但这下我终于真切地感到自己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我看了眼时钟,差不多恰好是正午时分,刚才的钟声是学校的午休铃声。 我查看手机。现在是定时联系的时间了,按照我们约好的,正午时刻八鬼打来电话,随后每隔十五分钟宿木、水井山、雾切依次跟我联系。 然而正午时刻过了五分钟之后,八鬼仍然没有打来电话。 我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走到宿舍食堂里,自己把电视打开。电视里在放午间新闻,正在播报发生在某个萧条的商业区一角的杀人案,以及八鬼已经死亡的消息。 他果然被杀了…… 虽然他之前让人觉得比较难接近,但其实非常热心,是个好人。 要是我们没有请他帮忙查案,也许他就不会死了。不管找什么借口,对于他的死我都有责任,他就等于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是我—— 我在空无一人的食堂里把脸埋在手臂里,把自己封闭在眼皮下的黑暗之中。 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吗。 这就是雾切一路走来的道路吗。 就算我拼上自己的一切去保护一个人的生命,与此同时,却有另一个人的生命消逝得如此轻易。要是让我选择取舍,我应该去救谁呢。 要是我有才能——应该就能救下他了。 求求上天让我尽可能地救更多的人吧…… 就在这时,紧握在我手中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你好。” “是五月雨结小姐吗?我是远秋津菜砂。” “啊……”我的心情好了一些,情不自禁地把头抬起来。“小砂妹妹!怎么了,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是侦探宿木先生拜托我的,他叫我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打这个电话。你们约好要定时联系的对吧?” “啊,嗯……是啊,他这人真是仔细。” 宿木、菜砂和月夜三个人在那之后被送进了同一家医院,他们也建议我到医院去看看,但我拒绝了,因为我想尽快回到宿舍,找回自己的现实感。 “宿木先生现在在加护病房里,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意识,不过听说因为是头部受伤,情况不容乐观。” “是吗……小砂妹妹你们呢,还好吗?” “我们没有任何问题,月夜同学在我旁边睡得正香呢。” “太好了……” “然后,宿木先生有事托我转告你——” 菜砂讲述了“枯尾花学院”案的真相,其内容对于没有亲身体验过的我来说从头到尾都非常奇妙。 “谢谢,这下过了一关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宿木先生才好。” 要是没有他在,我们现在还被关在“利布拉女子学院”里,案子也破不了,不仅如此,他还帮忙解决了“枯尾花学院”的案子,侦探等级“2”果然非同凡响。 而且他直到最后都没有背叛我们。包括水井山的事在内,真是一碰到这些侦探就没什么好事,而他还帮助了我们,光是这样就让我高兴得快要掉眼泪了。 “话说回来,悬研的人呢?他们好像是陪着你们一起去了医院的……” “看到宿木先生脱险之后他们就去了警局,好像是去谈案件的事了。” “是吗,那看来这方面交给他们应该没问题了。” “嗯。还有……宿木先生最后是这么说的:‘虽然我现在不得不从一线退下来,但为了她,我不会放弃战斗——’” “她?” 从这个词能够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是啊……对他而言她就是如此重要,我感觉有点明白宿木这个人为什么会站在我们这边了,也许他也只是恰巧站在我们这边而已。 “他托我告诉你的就是这些。话说回来,五月雨小姐你真的好厉害,都一样是高中生,你跟我们看到的世界却完全不同,感觉就像是一个比我们大上好多的姐姐。” “你是说我老了?”我开玩笑说。“我其实一点都不厉害啊,跟你们一样只是普通的高中女生。” “不,五月雨小姐你当时挺身而出想保护我们,我想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侦探……真是了不起啊。” “是、是吗?” “我对侦探产生兴趣了。那个……我也有机会当侦探吗?” “嗯!小砂妹妹一定可以……” 我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这么说不对。 保持侦探这个身份并不轻松,反倒一直充满了苦恼,总是在不断失去。出于对这个职业的憧憬当上侦探之后,也一定会碰到挫折,说不定还有可能失去生命。 然而……只要有人会像菜砂一样这么说,也许对侦探来说就是一种救赎。 救赎吗…… “这个世界上救过那么多人的英雄,直到现在有没有谁想过要救他?” 她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 什么人能够拯救受伤的侦探呢—— “五月雨小姐,事情全部解决之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菜砂问道。 “嗯,当然。啊,对了,到了夏天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吧。” “好啊,在那之前我得赶快瘦下来。” 我们彼此承诺了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未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十二点三十分。 本来这个时间应该是水井山打来电话了,但她现在在警局里,大概顾不上这个了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战战兢兢地按下按钮。 “你好……?” “你不必那么害怕的。” 是水井山。 “为、为什么?您应该被警方逮捕了才对!难道您逃出来了?” 我站起来大叫。 “不,我在警局里面,刚才一个刑警突然把手机交给我,看来是龙造寺先生派来的。他应该事先都安排妥当了,在我被抓住的情况下就会这样。” “他是要您跟我打电话……?” “嗯,如果我输给了你,那就将案件相关的情报全部告知,想必他是这个意思吧,果然是个讲求公平的人。” 也就是说,龙造寺早已预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当然,不仅如此,要是事情有了其他结果,他应该也已经想好了相应的对策,龙造寺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 “既然龙造寺先生认为这是正确的,那么我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水井山首先向我讲解了“‘goodbye’酒吧”的案子,这个案子由八鬼进行侦查,而水井山 意图把他侦查所得的情报全部据为己有。 “就是这么多。顺带一提,凶手洗群三的父亲在三十年前去世,我对这起事件进行调查后,发现此案当时被怀疑是为骗取保险金而杀人,但由于证据不足,犯罪嫌疑人免于被起诉。当时被认为是犯罪嫌疑人之一的,就是被害者木玉胜实。” 她的侦查简直无懈可击。 她这样的才能居然会被埋没在等级“7”的行列里,真令人难以置信。 “哎呀,为什么不说话,五月雨结小姐?”她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回过了神。“莫非你是觉得我提供的情报反正不会是真的?还是说你不愿意跟犯罪者说话?”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像您这样有才能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断送自己一生的事情……” “看来你还没有理解我行动的意义啊,我不认为自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但、但是!” “呵呵,还是不要在这里争论了,我们各自都没有多少时间了。接下来说说我负责侦查的‘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的案件吧。” “好、好的。” 水井山讲述了案件的详细情况。 被害者在博物馆后面的组装小屋里被烧死,两栋建筑物之间是庭院,庭院中央立着一尊“铁处女”,而且这尊“铁处女”还没有头。 “关于这个案子当中所用到的诡计,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聚光导致的火灾。” “聚光导致的火灾?” “酒吧的诡计是好几个古典手法的结合,而博物馆这边也是一个古典的机械诡计。聚光导致的火灾,指的是通过镜片状的物体将日光集中在一点,由此把东西引燃的那种火灾。做理科实验的时候你应该试过用放大镜把纸点燃吧?跟那差不多。聚光导致的自然起火,只要 条件具备,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可能发生,比如放在屋檐下的矿泉水瓶子都有可能是引发火灾的原因。” “您是说凶手是有意识地引发这种现象的?” “没错。凶手算好太阳光照射的方向,在某个特定时刻让光聚集在组装小屋内的火柴上将其点燃,凶手利用这个手法保证自己有不在场证明。” “但是……聚集日光的镜片在哪里?” “那就是‘铁处女’啊。跟挑战书上写的一样,‘铁处女’是用来当做凶器的。” “咦?‘铁处女’应该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用铁做的吧?” “你还不明白吗?这次案件中出现的‘铁处女’,它的特征是……” “没有头吗?” “是的,头部被水平切断了,这种形状不是恰好可以用来放东西吗?比如说,在那里放上一样镜片状的东西如何呢?” “无头的‘铁处女’实际上是用来摆放镜片的底座……您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如此。顺带一提,我想所谓的镜片应该是冰球。凶手在夜间将它设置好之后就离开了,另外为了将日光集中在镜片上,他还利用了陈列在博物馆里的骑士铠甲。我想他应该是利用表面被磨成镜面的盾反射日光,将日光集中在‘铁处女’的镜片上。骑士也都是没有 头的,不过这想必是为了混淆真实意图所做的伪装吧。” “冰球能够当镜片用吗?” “当然可以,而且冰只要放上一段时间就会融化掉下去,凶手也就没有必要将它收走了,也许盾的作用也包括了利用日光把冰融化吧。只要冰球稍微一融化,剩下的冰球就会掉进‘铁处女’的躯干内摔碎。” “要是没有天晴呢……?” “那就顺延到第二天。虽然再次让被害者因为酒精而失去意识会比较困难,但被害者自己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印象吧。” 水井山也已经把凶手的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了,听说那是被害者大学里就读的学生。 “那个……虽然我说这种话有点奇怪……您把情报交给我真的没关系吗?水井山小姐,您进行侦查工作不是为了破案,而是为了抢先一步得到对自己有利的情报对吧?这可是您不惜冒险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情报啊……” “关于这一点,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按照龙造寺先生觉得正确的去做,虽然把情报交给你从结果上来说会对龙造寺先生不利……但我心中产生了迷茫,我开始觉得这会不会就是他希望得到的救赎。至于答案……就请你去寻找吧。” “……好的。” “话虽如此,现在胜负还未分晓,不知你们能否把剩下的案件全部解决呢?差不多快到十二点四十五分了,她快打电话来了吧,那么我也该挂电话了。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永别了。” 水井山把电话挂断了,也许不让我说出告别的话是她最后的骄傲了。 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了。 以雾切的作风,她应该会在分秒不差的时候打电话来。 我是这么想的—— 但一分钟过去,手机仍然保持沉默。 两分钟,三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我犹疑着离开了食堂,回到自己的寝室。 二十分钟过去,我披上外套。 三十分钟过去—— 我冲出了宿舍。 我出来的时候,外面正零零星星下着小雪。 我全速奔跑起来,雪片刮在脸上生疼。我一边把胳膊穿进背包的带子,一边跑向校门。 雾切没有打电话来——这就是说,她很有可能被困在了封闭环境之中,或者遇到了什么不测。不管怎么说她都需要帮助,也许她现在正在大声求救……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喂喂,雾切妹妹?” “是我。” 是利科。 “什么啊……” “抱歉让你失望了。向你报告,‘厄喀德那’号的案件结束了,案犯是岛白男,二十九岁,男性,生日是八月一日,他是七年前一起抢劫杀人案的幸存者,被害者就是那些抢劫犯。” “你果然厉害啊。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按照结小姐说的,没有做扳断手指或是刺瞎眼睛这一类的事,不过可能多少会留下一些淤青——” “不,你是在说案犯吧?我是在问你有没有受伤。” “哦,我一点伤都没有。” “是吗,太好了,辛苦你了,你真的帮了我很多,要是没有你在,这次的游戏就根本没指望了。” “道谢就不必了,我本来就是为了支援结小姐而来。” “不,谢谢你。然后呢,你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 利科从校门的阴影里现出身形。 他一只手上搭着外套,一只手撑着一把黑伞。尽管跟他分开之后才过了几天,不知为什么我却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他张开双臂等着我过去。 “原来你在这种地方,”我向他跑过去。“这是什么姿势?” “由于重逢的喜悦,两个人紧紧相拥。” “这就不用了吧。” “你忘记答应我的事了吗?不是说好我平安回来的时候要给我一个吻的。” “我答应过你这种事?” “看来你果然忘了,那就留到下次吧,换这个就好。” 利科再次张开双臂。 “——好吧。” 我弯下腰跟他抱在一起,不知为什么我的手臂没怎么感觉到他的身体,有种像是在抱空气的感觉,只有甜美又令人惬意的香气能够证明他的确存在。 “好了,结束。” “很软。” “别说感想,太丢脸了!”我不由得失声叫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雾切妹妹没有打电话来,你知道什么吗?” “关于这件事……” “嗯。” “响子小姐似乎跟案犯两人一同离开了‘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 “咦?” “之后有人在悬崖下发现了案犯的车,已经损毁严重,但两个人都不在车内。现场附近的河岸上有一具推测是目击者的第三者尸体,推测案犯是抢走目击者的车之后逃跑了。” “等、等一下,雾切妹妹呢?她没事吗?” “应该没事吧。” “应该?” “是的,因为我没看到,只是猜测。事故现场没有发现可能是响子小姐留下的血迹,目前也没有收到消息说河边或是下游浮起了少女的尸体。从目前状况看来,应该可以认为是案犯把响子小姐带走了。” 带走了——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就像中了一枪一样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眼底开始隐隐作痛。每当在新闻里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我的心就会被带回到过去。有人把她带走了,带走了,带走了—— “结小姐?” “啊,嗯,我没事……” “抱歉,明明有我在,却还是眼睁睁地让响子小姐被案犯带走了。” 利科稍微踮起脚来,让我进到伞下,雪在我们的周围一点一点积起来。 “……这不能怪你,当时你还在船上啊。” “说实话,那个案子早就已经告一段落了。” “咦?那之前你都在干什么?” “关注游戏的进展。” “关注?” “我们不是一开始就把案件分开了吗,一部分由结小姐你们负责,一部分由我负责。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我出手干涉结小姐你们的案件,未免有犯规的嫌疑。” “才不会呢!要是你能出手帮忙就好了。” “我其实也手痒得不行啊,非常想去解谜……但是,如果全部都被我解决掉了,那些在观看游戏的人应该会觉得很无聊吧?我也觉得这样很无聊。” “跟那些看游戏的人没关系!什么叫无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我提高声音说。果然不能指望利科具备一个侦探所应有的伦理观和正义感,而与此同时,却又存在龙造寺这样态度坚决地对待这一切的侦探—— 利科回望着我,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抱歉,我向你抱怨也挺没道理的,”我低下头注视着脚下。“我完全没想过雾切妹妹会遇到这种事……我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这还用得着说吗?” “咦?” “当然是去救响子小姐对吧?” “但是她被带到哪里去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现在就是应该推理的时候了,把响子小姐带走的案犯去了哪里,藏在了什么地方,请你推理出来。结小姐,你不是专门负责绑架案的编号‘88’吗?” “就算你这么说——” 我不能放弃。 我要思考。 雾切在哪里。 案犯为什么没有杀雾切而是把她带走了? 应该是打算把她当做人质。他是为了跟游戏的责任侦探,也就是我交涉,想把她当做手上的一张牌。 雾切很有可能已经解开了密室之谜,并且揭发了案犯的罪行,所谓的“终极密室”对她而言应该完全不成问题。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案犯改变了计划,打算利用人质威胁我退出这场游戏。 不知道案犯是怎样把雾切响子制服的……但他既然拖着人质这么个大包袱,行动的时候车辆是必不可少的。大多数绑架犯都会用车,尤其绑架对象是未成年人的情况下,犯罪行为全程在车内进行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然而这次由于案犯是偷了第三者的车,理应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车上,他应该会尽快弃车,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安全的地方——? 此次犯罪原本就不是以绑架为目的,想必没有特别准备什么据点。 那么难道是案犯自己家? 不,这次案子当中侦查方很容易就能想到去查案犯的家,所以对案犯来说那里算不上安全。按照案犯的心理,他应该会找到一个侦查方想不到的地方作为据点。 比如说在某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的山中小屋? 那怎么可能找得到…… 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黑之挑战”已经过了48小时,还剩下大概119个小时。 在某些情况下,这么长的时间内案犯必须跟人质一直在一起,这样一来单独作案就变得困难,他需要更多人手。 从案犯的角度来说,“找别人帮忙”的心理也许就跟“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的心理一样强烈吧? 找谁帮忙? 如果我是案犯——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找的人只有一个。 龙造寺月下! 龙造寺的城堡——那个地方可以保证安全。我记得被利科抓住的案犯也都被暂时关押在那里,能够同时保证安全性和隐秘性的地方只有那里了。 那是一个很适合决战的地方。 “利科,雾切妹妹会不会……” “车已经准备好了。” 利科伸开一只手,指向校门前的车道。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 多么优秀的侦探助手。 “赶快到龙造寺先生的城堡去!” “遵命。” 利科打开后排车座的门,把我送上车,然后自己坐进了驾驶席。 “咦,你来开车吗?” “保证安全驾驶。” 利科以流畅的动作发动了车。 我的日常生活很快就成了一片消失在后视镜里的风景。 随着我们逐渐接近龙造寺的侦探事务所,雪也越下越大,车窗外的景色变成了一片纯白。迎面驶来的车打开了车头大灯,在那道光中,牡丹一般的雪花闪闪发光。 在表示此前为龙造寺的私有土地的砖砌拱门前,车停下了。 “怎么了,利科?” “情况有点不对呢。” 拱门下摆着一排铁栅栏。 我和利科下车把铁栅栏移开,空出车道。一瞬间雪就在头上和肩膀上积了起来,我们把雪拍掉回到车里。 “平时这条路上总会有很多委托人在走的,今天却没有一个人。”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快点吧,利科。” 车沿着林荫道向前行驶,静静落下的雪中一排排枯树看起来就像是一队队低垂着头的死神,感觉很阴森。 我们终于到了另一座拱门前。这里也有铁栅栏,要想继续前进,我们还是得下一趟车把它移开。 再往前穿过有喷泉的庭院,就可以看到龙造寺的城堡了。这座城郭以下着雪的灰色天空为背景,看起来简直就是受到百年诅咒的废墟,是因为感受不到人的气息吗,还是说这才是它原本的模样…… 车在大理石门厅前停下。 我和利科下了车,站在自动门前,然而门却毫无反应。不仅如此,在透明门的后面,长桌和沙发堆成一座小山,筑起了防御工事。 “看来结小姐的推理是正确的。” 利科说。 “但是感觉很奇怪啊,是什么人筑起了这种防御工事?难道是把雾切妹妹带走的案犯?” “会这么想很自然。” “那龙造寺先生呢 ?自己的侦探事务所都被别人弄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站在自动门前说话的时候,防御工事的缝隙里时不时地有小孩子探出头来观察这边的情况,那是龙造寺在这里雇佣来当见习侦探的孤儿。 我跟他们视线一对上,他们就慌慌张张地藏了起来。 “啊,你们等等!” 我叫住他们。 然而对方似乎很警惕,并没有现身。 “是我,利科尔内。” 利科对着门后喊。 有几个孩子露出脸来。 “利科……?” “是的,我回来了。” “是利科!”一个少年把脸凑了过来,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自动门上。“不好了,利科,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大叔,把地下室的案犯全都放出来了!” 地下室的案犯? 难道是利科说的那些在案发前就抓住了的案犯! “那个不认识的大叔是不是带着一个女孩子?” 利科问道,少年点点头。 没有错,雾切就在这里。 “那些案犯给我们下了命令,让我们把入口堵住。” 另一个少年说。 “龙造寺呢?” “他……不在。” “也就是说他不在的时候地方被别人占了?”我问利科。“这里的安保这么差?” “既然龙造寺不在,那就没办法了,我想光靠孩子们是没办法抵挡挟持了人质的案犯的。” “是吗……” “从地下室里逃出来的那些案犯还在房子里面?” 利科问少年。 “应该吧……他们说要一起在这里‘据守’。‘据守’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们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利科这样解释道,然后靠近门。“可以打开吗?” “他们下命令说不准把人放进来,要是我们不听他们的命令就要杀那个女孩子。” “是吗……那不开门比较好呢。” “对不起啊,利科。” 利科从门旁边离开,回到我身边。 “从地下室里逃出来的案犯有五个,几乎都毫无战斗经验,对付他们很简单,只是其中有一个dsc编号‘355’的侦探,还是需要小心。话虽如此,跟杀手比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呢。” “那些人躲在这里不出来是打算干什么呢。” “想必是跟那个把响子小姐带走的堤达成了协议吧,他们帮助他在剩下的五天内逃脱,作为交换条件,他们能够从游戏通关时得到的5亿6100万元中分一杯羹。对于这些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切就结束了的案犯来说,这可是个求之不得的条件,应该也能够让他们发泄一下压力 吧。” “对方一共六个人啊……” 而且雾切还被挟持当人质了。 没想到最后会面对如此困难的问题…… “你们知不知道那些案犯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利科隔着自动门向少年们发问。 “……不知道啊。” “啊,说起来,”另一个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之前有个小孩子给他们送吃的去了,那个小孩子坐的电梯停在了五楼。” “五楼不就是龙造寺先生的房间那一层?” 我问道,利科点点头。 “那是龙造寺的专用楼层,应该可以认为他们不止一个人在那里吧。” “利科,”少年说。“这边已经堵住了,但是后门那边还没有。” “谢谢你提供情报。” 我和利科告别这些少年之后,绕到建筑物背面。 在纷纷飘落的雪中,利科拉着我的手,一路跑过迷宫一般英国庭院风格的庭院,我们不时经过一座小桥或是穿过一道石拱门,如同一场小小的冒险。要是没有利科给我带路,我大概是走不出这个庭院的。 我们来到了后门。虽说是后门,却跟普通的住宅一样有屋檐,跟玄关大门一样。这里安装着一扇厚重的木门,门上有监视摄像头。 “我说,利科,这里有监控,没关系吗。” “要说监控的话,之前经过的林荫道有,正面的大门也有,”利科从西装背心的口袋里取出钥匙插进锁孔。“也许对方已经察觉到我们了。” 钥匙转动,后门的门打开了。 “你有钥匙吗?” “因为我在这里工作啊。” 我们进入建筑物内部。走廊很狭窄,关上后门的门之后,下雪的声音也被隔断了,我们处在了完全无音的状态。 总而言之是成功进来了。利科像猫一样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地往前走,我也学着他跟在他后面。 穿过走廊就是厨房。 利科示意我停下。我从旁边偷偷往里张望,看到有两名年轻女子站在煤气灶前,看着放在火上的锅子。她们大概是正在做菜,可以闻到玉米浓汤的香味。 “我负责右边的,结小姐你负责左边——” 利科小声说。 “等等,负责是什么意思?” “制服她们。” “我可没学过这个!” “那我一个人来吧,要是手上没轻重杀了人那就对不起了。” 利科悄无声息地从暗处冲出,靠近两名女子的背后,右手和左手各用一根绕成圈的钢丝绕住她们的脖子。紧接着,他旋转身体回身蹲下,以自己的肩膀为支点一扯钢丝。在他旋转身体的时候手臂互相交叉了过来,但看起来他拉扯的力量还是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钢丝。 两名女子很快倒下。 我跑到两名倒下的女子身边。 看起来她们俩都没死。 “她们没事吧?” “只是由于颈动脉受到压迫昏了过去而已,很快就会醒的,”利科拿起叠放在灶台上的餐巾,递给我一张。“请用这个把她们的嘴封住。” “啊,嗯……” 我把餐巾拧成绳子,塞进女子口里然后系好。 之后利科用钢丝把两名女子分别绑了起来。 “这样一来还剩四个人。” 对于利科的手法之娴熟我只能叹息了。 “我真是没用,抱歉……” “没有的事,这也是结小姐的魅力啊。” “……谢谢。” 我们穿过宽敞的厨房,来到隔壁房间,这里摆放着三张铺着白布的圆桌,大概是食堂吧。 我们正打算从旁边一扇门出去的时候,对面传来了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请问午饭还没有做好吗?” 一个懒洋洋的男声。 男子打开门进入食堂。 利科从搭在手臂上的上衣内侧取出了一样类似于长针的东西,迅速来到男子眼前。 “咿!” 头发乱蓬蓬的男子惨叫起来。 利科用针尖抵住男子的喉咙,仔细一看那原来是文具圆规,在男子的眼中想必它是一件可怕的凶器吧。 “不要大叫。” “咿,好、好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利科冷冷地问。 “那个……午饭……” “堤怎么指示你的?” “他叫我放哨,防止有人溜进来……” “堤在哪里?” “我、我想是在五楼。” “堤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呢?” “应该跟他在一起。” 男子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了,我想他大概不大适合实施犯罪行为,以他这种懦弱的性格, 真亏他也敢参加“黑之挑战”。 利科把情报问得差不多之后又像刚才那样把男子绑了起来。 “还有三个人,按照这个节奏太阳落山之前就能结束了呢。” “希望如此吧。” 我和利科出了食堂,穿过走廊,终于来到了门厅,这里铺着一流酒店里的那种地毯,摆着等候沙发。入口处的自动门前,刚才那些少年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着筑防御工事,他们假装没有注意到我们。 利科按下电梯按钮。 表示楼层的光按照5……4……3……的顺序依次亮起。 “嗯……?你们是什么人?”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门厅那边走来了一名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的男子,他一只手上拿着威士忌酒瓶,脸很红,走路跌跌撞撞的。 “啊!你!是那个时候的!” 男子指着利科叫。 大概是被利科抓住的案犯之一吧,从外表年龄来判断,他应该就是编号“355”的侦探。 “居然敢碍我的事!” 男子把插在皮带里的一样看起来像是枪的东西拔出来对着这边。 电梯到了,门打开了。 男子扣动了扳机。 这毫无疑问是真枪。 亮光一闪,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与此同时利科把搭着上衣的那只手臂迅速挡在身前,做了一个挥开的动作。 叮,响起一声像是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墙壁上开了个洞。 利科平安无事。 “怎、怎么可能?把子弹弹开了?” 拿着枪的男子呆住了。 利科猛地把我朝电梯的方向一推。 我脚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电梯里面。 “请你先走一步,待会儿我一定会追上来的。” 利科按下了五楼的按钮。 “利科!” 门开始缓缓关闭。 “你一定要来啊!” 在门完全关上之前,我看到利科冲我眨了下眼睛。 电梯开始往上升。 门后接连不断地传来枪声。 我害怕起来,把耳朵捂住。 我变成一个人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必须靠自己战斗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焦躁和紧张令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就在我痴痴呆呆地望着表示楼层的数字时,电梯突然在三楼停下了。 我慢慢站起来。 ——三楼? 谁让电梯停下的? 门打开了。 那里站着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 他手上拿着一把奇妙的小刀,尖端是水平的,并不锐利,是一把潜水刀。男子在潜水服外面披着一件外套,脖子上挂着呼吸管。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我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表情。 在这座城堡里工作的全都是小孩子,因此眼前这名男子不是城堡里的人,应该是案犯之一。 看来对方也同时得出了结论。 男子认定我是敌人,高高举起了小刀。 我赶紧抬起双臂保护自己,手臂并不重要,总而言之我要度过眼前的难关,到雾切那里去把她救出来。 男子的小刀落下来—— 就在这时,走廊那边传来了孩子们哇的一声大叫,从左右两边的走廊上跑来了一群用棒球头盔和球棒武装自己的孩子,向着手拿小刀的男子直冲过去。 在第一次冲撞之下,男子站立不稳,失手把小刀落在地上。 孩子们抓住这个机会,包括没有武装的孩子在内,大家聚起来把男子团团围住,开始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他。 “坏人在楼上,请你去把他消灭吧,侦探小姐!” 其中一个孩子对着我说。 他们认识我? 也许是我上次来的时候他们看到过我吧。 我点头答应。 电梯关上门之后再次开始上升。 我在五楼下了电梯、 长长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对开门。 我走到门前,门自动打开了。 堆积如山的档案和文件,到处乱丢的资料书,知识的山脉与创造的海洋。 男子岔开腿坐在桌上,仿佛一个亵渎了这个神圣之地的不速之客。 他一只手上拿着菜刀。 那就是“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的案犯堤吧。 紧挨在男子面前的地方有一台轮椅,雾切坐在上面。她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嘴上贴着胶带,脸色非常糟糕,看起来相当虚弱,但她看到我之后还是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让你久等了,雾切妹妹,我来接你了。” 我向着轮椅走过去。 “喂,别当我不存在啊,”堤在桌上站起来,从上面一下子跳了下来。“不过要说没礼貌,大家彼此彼此吧。话说回来你找到这里的速度很快嘛。” 他摆弄着菜刀笑道。 “请把她还给我。” 我狠狠瞪着他说。 “你明白我的意图吧?” “是的。” “你自己说说吧。” “你把她还给我,作为交换,我不会揭发你的罪行,放过你,这样就行了吧?” 我没有丝毫犹豫。 是把她救回来,还是以牺牲她为代价揭发案犯——这简直算不上选择取舍,答案一开始就决定了。 听到我的话之后,雾切拼命摆起头来。 她好像想说什么,但由于嘴被封住,她吐不出一个字。 “哎呀,你很识时务啊,”堤拿着菜刀拍起手来。“不管怎么想都应该这么选对吧,你其实也不会失去什么,要是你抱着什么侦探的骄傲不放反倒会失去重要的东西,那可就太蠢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事情的确如你所说。” 我说。 虽然这个决定无异于让之前我在那么多人的帮助下拼上性命走到今天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但对我来说,雾切响子就是这样一个即使放弃这一切也要保护的人。由于不肯放下侦探的骄傲而失去她,这我简直无法想象。 “结果还是像我这样理解了游戏本质的人才能获得最终胜利啊,”堤似乎相当高兴,克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你可以把她松开了,不过在离开这栋建筑物之前她的两只手要保持原样。明白了吗?” “明白了。” 我轻轻把贴在雾切嘴上的胶带揭了下来。 她一脸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注视着我,但什么都没有说。她的表情就像是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却全部吞回肚子里忍住了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她的表情像现在这样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我用手指给她梳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然后解开了绑住她两只脚的绳子。 “能站起来吗?” 雾切点点头,摇摇晃晃地从轮椅上下来。 我赶紧从旁边扶住她。 “好了……那么我们就去找龙造寺,告诉他责任侦探要退出游戏吧。” 堤用菜刀指着我说。 “说是去找……到哪里去找?” “一楼的禁室啊,这里的小鬼死活不让我把那个房间打开,里面大概有什么东西非常不想让人知道吧。对于他们来说,不想让人知道的不就是老大的位置?说到底就是一群小鬼,没什么心眼。龙造寺根本没出去,现在应该是在监视室里面,以游戏管理者的身份关注游戏进展吧。好了,既然明白了我们就走吧,走!” 堤在背后催促着我和雾切,我们来到了走廊上 。 “慢慢走,不要妄想逃跑。” 堤出了房间。 在我们背后,对开门自动关上了—— 就在这时。 “我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利科忽然从门的阴影中出现,把枪口对着堤的太阳穴。 堤得意洋洋的脸一下子凝固了。 就好像他一个人的时间突然静止了一样,整个人僵住不动。 “看来靠虚张声势活着的人在这种时候就无计可施了呢。” 利科像精灵一样带着恶作剧的笑容说。 “利科!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话说你居然能弹开子弹,简直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我可不是什么恶魔啊。” 利科抖了抖搭在手臂上的上衣,一把折叠铲从里面掉出来落在地上,铲子表面有三处凹陷,应该是弹痕。 “不你已经跟恶魔没什么区别了。” “话说案犯如果中途死亡,在规则上是怎么说的?” “不知道……大概会全部一笔勾销吧?” “那看来杀了他比较好呢。” 利科将目光移到枪口前方。 “等、等等,等一下,”堤把菜刀放在脚下,举起双手。“这么模糊不清不太好吧?要是一不小心犯了规被判失去资格不是太惨了?我看还是找龙造寺问一下比较好吧?” “我要动手了。” 利科对他的话不予理睬。 “别,”我按住利科说。“你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担上罪名啊。” “喏,她都这么说了,总而言之你先把枪放下。” 堤说,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结小姐,请你把响子小姐手上的绳子解下来绑住这个人。” 我解开雾切的绳子。 这样一来她就重获自由了,我终于把她救下来了,我不由得紧紧把她抱住。你是一个侦探,以及你还活着——这一切都是多么宝贵。现在我明白了,我绝对不会让她失去她的灵魂。 “堤先生,请你伸出两只手。” “就算不把我绑起来我也不会做什么的,现在这种情况下——” “快点。” 我说。 堤老老实实地把两只手并在一起对着我伸出来,我把他的手腕牢牢绑住。 利科终于放下了枪。 “雾切妹妹,还好吧?” “我没事。” 她撩了一下搭在脸上的头发说。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用逞强了吧。” 我笑着说,雾切稍稍低下头,犹豫着前后摇晃了一下身体——最后还是把我抱住了。 “谢谢你,结姐姐大人。” “一开始这样不就好了。” 我给她把脸上和额头上的污迹擦掉。 “响子小姐,‘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的案件如何了?” 利科问。 “已经解决了。” 她放开我,用侦探的声音回答道。 “那十二密室就全部解决了啊!” 我跳起来说。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雾切也一起跳了起来。 “不,等等啊,那我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堤一脸不服气的表情说。“你刚才不是宣布自己失败了吗,那不算数了?” “呃……这种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吧。” 我抗议说。 “哪里是小事啊,这很重要好不好!” “真麻烦,要不要我杀了他?” 利科再次把枪口对准堤。 “都说不行了,”我把利科的手臂按下去。“我们去向龙造寺先生报告情况吧,让他承认我们通关就可以了。” “搞不好他会接受你的投降判你们输啊?” “那时的事那时再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到龙造寺先生那里去结束这场游戏。我说利科,你知不知道一楼有间禁室?” “知道啊,不过那是声东击西,真正不想让人知道的房间是在——” 我们坐上电梯,来到一楼。 电梯到达一楼之后,利科把楼层按钮一个接一个全都按了下去,于是平时进出的电梯门没有打开,背后的墙壁却像门一样滑开了。 白色的走廊笔直向前方延伸。 “龙造寺应该就在前面。” 对面可以看到一扇门。 游戏终于要结束了。 脚步声一路回响在走廊上,我们来到门前。 门马上自动打开了。 这是一个白色的空间,空气冷得似乎让吐出的气都成了白色。这里的构造像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没有窗户,只有对面墙上镶着铁栏的换气扇正在缓缓旋转。墙壁和地板上没有任何家具和装饰物一类的东西,房间中央有一张白色的床,旁边有一个小柜子,上面摆着一台液晶显示器,仅此而已。 床上鼓起一个人的形状,好像有人睡在上面,但是看不到这个人的脸。 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他脸上盖着一块白布。 “不、不会吧……?” 堤第一个叫了起来。 我也在心里说了一样的话。 不可能。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雾切和利科靠近床。 利科取下了白布。 白布下面是遗容安详的龙造寺月下。 “他患有致死的疾病。具体是什么病,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告诉身边的人,但看了就知道,病魔一直在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生命。” “利科……你之前就知道?” “是的,毕竟我在他身边足足有半年了,就算他有心隐瞒我也会发现的。” 没错——他在我面前也吃过很多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深渊了。 这就是有“安乐椅伯爵”之称,曾经拯救过无数人的英雄的末路。 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他到底一直在寻求什么呢。 他有没有得到过回报,哪怕是一点点呢。 “难道他坐轮椅也是因为生病?” “不,他腿脚不便是他当警官的时候因案犯而受伤所留下的后遗症。” “他以前是警官?” “是的,正因为如此警方内部有不少他的信奉者,他对警方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他在半身不遂之后也没有退出一线,一直以警官的身份与犯罪作斗争,但有一天,一个逃狱犯杀害了他的妻子和女儿,第二个月他就辞去了警官职务。一个坚持与犯罪作斗争并为之自豪的人, 就这样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了。” “所以……之后他就当了侦探?” “从他的履历上来说是这样。” 我再次注视着龙造寺的侧脸。 他那安详的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在纯粹的救济面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我回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一直以为这句话的意思单纯是说为了救一个人可以不惜牺牲另一个人,但一个念头突然从我脑海中掠过——他牺牲得最多的不就是他自己吗。也许水井山正是因为理解了这一点才会想救他的。 “他去世之后还没过多久。” 雾切一边检查遗体一边说。这种时候也不忘调查,的确是她的风格。 “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她把被子揭开,检查龙造寺手里的东西。 是一个遥控器。 雾切毫不犹豫地按下遥控器按钮。 液晶显示器的电源一下子打开了,开始播放一段影像。 这段影像似乎是在龙造寺的房间里拍摄的,背景中可以看到杂乱的书架。 画面中央是坐在轮椅上的龙造寺。 “五月雨结君——”生前的龙造寺对我说道。“首先我要向你道歉,由于我提出这个游戏而导致了这样的结局,对此我非常抱歉。” 龙造寺低下头。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呆呆地往下看。 “这次游戏所具有的意义远比你想到的更多,是多层次的,也可以说是并列的,或许也是彼此交叉的,形成一个圆环——不管怎么说,你所看到的,对你来说就是一切。把你所得到的答案记在心里,以后也请你继续以一个侦探的身份战斗下去。” 说到这里龙造寺顿了一顿,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再次看向画面。 “你出于自己的选择,走上了一条跟我不同的道路。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你跟我一样’?现在这句话也不对了,你所走的道路,是我没能走的道路,你要昂首挺胸地向前走,身为一个侦探,我以你为荣。” 龙造寺露出了沉稳的笑容。 然后他把遥控器对着这边,想要停止录像。 然而他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 “身为前辈,我有一个建议想告诉你。你的头脑似乎太死板了,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如果你能更灵活一些,也许就有人用不着死了。” “咦?” “——差不多该说再见了,游戏是你胜利了,谢谢你在我人生的最后给我带来了一场愉快的游戏。但愿你在斗争中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 影像在这里中断了。 “……我说,怎么一回事,雾切妹妹?他的意思是说还有办法可以更快解决案件吗?” 我不安地说。 “是啊,结姐姐大人,一开始就有很多提示了,其实挑战书有十二张就是在暗示答案……” “咦,什么?我没想明白。” “十二密室各自对应十二星座,而每个案犯都属于相应的星座。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明白了吧?也就是说,只要调查一下相关人员的生日确定他们的星座,就能知道谁是案犯了。” “怎、怎么会这样……” 水瓶座 1月20日~2月18日 地点 黄泉水族馆 案犯 朽木嘉永 2月10日生 主题 水瓶=诡计中用到水槽 双鱼座 2月19日~3月20日 地点 黄泉水族馆 案犯 朽木乙子 2月25日生 主题 水族馆=鱼 白羊座 3月21日~4月19日 地点 泽目鬼自然会会馆 案犯 胧龙虎 4月13日生 主题 羊皮纸 ※ 羊皮纸是以山羊皮制成但此处单指羊 金牛座 4月20日~5月20日 地点 枯尾花学院 案犯 打田透 5月5日生 主题 蜡烛魔法阵是金牛座的星座符号 双子座 5月21日~6月21日 地点 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 案犯 堤塔矢 6月12日生 主题 孪生子 巨蟹座 6月22日~7月22日 地点 大望洋馆 案犯 熊野圣果 7月1日生 主题 凶器大剪刀=巨蟹 狮子座 7月23日~8月22日 地点 豪华客轮“厄喀德那号” 案犯 岛白男 8月1日生 主题 厄喀德那为狮子座神话中狮子母亲的名字 此外凶器中的牙=狮子的牙 处女座 8月23日~9月22日 地点 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案犯 乌羽刈安 8月30日生 主题 铁处女 天秤座 9月23日~10月23日 地点 利布拉女子学院 案犯 水井山幸 9月29日生 主题 利布拉=天平 天蝎座 10月24日~11月21日 地点 “goodbye”酒吧 案犯 洗群三 11月1日生 主题 卡律布德蝎毒素=蝎毒 射手座 11月22日~12月21日 地点 武田鬼屋 案犯 杜若克丽丝 12月8日生 主题 杀人手法为弓箭 山羊座 12月22日~1月19日 地点 音张岛 案犯 梁弘法 12月29日生 主题 音乐=神话中的山羊神潘吹奏芦笛(音乐) “怎、怎么会这样……雾切妹妹你早就知道十二密室的秘密了?” “我是中途发现的,第一天利科不是一下子就解决了五起案件还留下了便条吗,上面特意标出了案犯的生日,所以我就明白了。” “啊,对了……利科之所以能够一下子就解决五起案件也是因为有这种机关在里面吗。利科你一开始就发现了十二密室的秘密?”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瞪着利科说。 “因为我要是说出来游戏就结束了,”利科像天使一样笑着说。“要是那么快结束不是太无聊了吗。” “瞧你顶着一张可爱的脸,说的话怎么感觉有点变态……” “请问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喂,没有人问过我的生日啊。” 堤插嘴说。 我差点把他给忘了。 “要是先问了你的生日可能会导致我判断错误,所以才没问而已,我原本是打算最后确认答案的时候再问的。” 雾切说。 确认答案啊,的确也可以这样用。 话说回来,我再次体会到龙造寺月下这个人实在可怕,他能够让一样事物具有两重乃至三重含义,现象彼此交错,更加复杂地把真相隐藏起来。一旦想通了,只要稍微改变一下思维方式,真相就会一下子显现出来。 这无与伦比的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可以算是游戏结束了吗?” “刚才龙造寺已经宣布结姐姐大人胜利了,我们就心存感激地接受他的话吧。” 雾切叉着腰说。 “喂,等等啊,我还没有接受呢。” 堤挥舞着被绑住的手臂说。 “你这个人啊……” 我无可奈何,向他走过去。 “利科尔内——听得见吗?” 突然,已经中断的影像又开始播放了。 我们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注视着显示器。 “不,应该叫你御镜灵才对,半年来你帮了我不少,谢谢。通过这次的游戏也可以看出你拥有毋庸置疑的实力,以你这个水平的侦探应该已经明白我的遗志是什么了吧。” 我看向利科。 利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只是还有一件事放不下心,那就是我所居住的这座城。我不在了之后,这里的孩子们就会无处可去,同时那些寻求救赎的人也会再次陷入彷徨。因此我想请求你一件事,能否请你继承龙造寺的名号,坐上这里城主的位置?” 龙造寺的目光透过画面径直投向利科。 利科仍然跟往常一样,从表情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注视着画面。 是吗—— 难道说这才是这次游戏真正的目的? 身为一个侦探,他得到了地位和名誉,而他唯一没有得到的就是能够继承他志向的后继者,也许这次的游戏也有选定继承人的目的在内。当然,我这种人甚至都没有被算进对象之中,因此说得更准确一些——这是一场以利科即御镜灵为对象的最终考验。 如果是利科的话,他应该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搞不好他会成为一个超越龙造寺月下的侦探。 龙造寺的遗言还有后续。 “柜子里面准备了两个信封,一个黑色信封和一个白色信封。白色信封里装着有关继承这整座城以及龙造寺名号的文件,要是选择它你就会成为城主。而黑色信封里装着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对你的通缉令,简单来说,对于委员会而言是一份将你认定为敌人的文件,要是选择它你就会被委员会视为敌人。” 站在柜子旁边的雾切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两个信封。跟龙造寺在影像里给我们看的一样,是白色和黑色两种信封。 雾切把两个信封并排放在龙造寺的遗体上。 “我的遗志如同刚才所说,然而我并不打算强制你接受,想选择哪边是你的自由,慎重考虑之后做出选择吧,像你这样的侦探所选择的道路,也许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实在遗憾,我已经不可能在你所选择的世界里活下去了。那么——但愿你在斗争中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 龙造寺的表情就跟他的遗容一样,仿佛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他停止了录像。 利科俯视着两个信封。 白色是这座城堡和龙造寺的名号—— 黑色是委员会的敌人—— “你打算怎么办,利科?” 雾切问。 “嗯——,那个人最后还真是留下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呢……” 就在这时,我们背后的门打开了,城堡里的孩子们一下子涌进了房间里,大概有十来个人吧。 他们应该已经知道龙造寺去世了,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他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龙造寺,而是为了利科。 “利科!这里需要你,”其中一个少年说。“你不是想要名字吗?那你就继承龙造寺先生的名字吧!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是啊,利科!” 孩子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利科看了一眼他们,向着信封走近一步。 本来这是完全不需要犹豫的选项,能够成为那个龙造寺月下公认的继承人,这种机会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地位和名誉,金钱,土地,以及国家权力层面的信赖度,不管哪一样都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有什么理由不去接过那个白色信封呢,如果是一般人的话—— 然而对于利科来说,情况可能就有些不一样了。 他已经达到了侦探的最高等级,一直以来不受任何束缚,自由自在地享受着解谜的乐趣。他不是那种停留在一个地方就能满足的人。 要说他会不会欣然答应成为龙造寺月下的继承人,我想应该不会。反而可以说,为了自由而不惜拒绝,这才是他的风格。 虽说如此,如果选择黑色信封,是不是他的自由就能得到保障了?那也不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将确定与他为敌,他们会追得更紧,如果要和他们战斗,那就必须做好放弃自由的准备。他做得到吗? 那还是选白吧—— 不,还是黑吧—— 他到底会拿起哪个信封呢。 他将会选择什么,放弃什么? 我们都紧张地等待着他的选择。 然而…… “好了,到此为止。” 有什么硬东西抵住了我的太阳穴。 是堤。 他用被绑住的两只手拿着一样东西对着我。 我在他手里看到了一把小手枪,就是电影里经常可以见到的那种德林杰手枪。 “幸亏我事先从那个醉鬼侦探手上借来了这个,没有把我的手反绑在背后是你的错误啊,废物侦探。” 孩子们当中响起了尖叫。 “吵死人了小鬼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主人。” “啊?” “那个白色信封归我了。” “这、这是行不通的!” 我大叫着说。 “不,行得通,拿着白色信封的人就有这个权利,没错吧?我会成为龙造寺,收下这座城!” “利科,开枪。” 雾切说。 然而利科摇了摇头。 “里面其实没有子弹,是空的。” “哈哈,原来你也是虚张声势啊。” “你开得了枪吗?” 雾切挑衅地说。 堤立刻把枪口对准她扣下了扳机。 火药紧贴着我的耳朵爆炸了。 雾切按住左手的手背,一下子蹲了下去。 鲜血沿着她的指尖往下滴—— “住手!” 我想抓住堤的手腕。 然而他迅速绕到了我背后。他用被绑住的两只手圈成一个圈,把我套在里面,一只手把我死死按住,动作灵巧地用枪口抵住我的太阳穴。 “雾切妹妹!” “我没事,伤口不深。” 她咬着牙说。 “那个小鬼真是烦死人了,要是再啰啰嗦嗦的我就杀了她。好了,给我走到信封那边去。” 堤把我当做盾牌,走到床边。 “别做多余的事啊。” 堤看着利科警告他。 利科正打算从上衣里取出什么东西,动作一下子停住。 “没事的利科,要是有什么妙计就尽管使出来。” 我说。 “你们两个人的距离有点太近了,能不能稍微分开一些?” “白痴,听到你这么说了谁还会分开啊,”堤一边说一边用枪口戳了我一下。“喂,把白色信封拿起来。” “不要!” 我表示抵抗。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要是下次你还不愿意,我搞不好会开枪打那边那个小鬼,劝你想清楚之后再说话。好了,拿起来。” 只能把信封交给他了吗。 要是交给了他,这座城堡和孩子们真的就归他所有了吗。 我不知道。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该怎么办才好。 “快点!” 堤用枪托照我脸上来了一下,金属部件把我脸旁边割破了,我感觉到血顺着下巴往下流。 “没有第三次了,好了,拿起来。” 我下定决心,把手伸向白色信封。 结果是我输了吗—— 一阵耳鸣。 孩子们发出了尖叫。 雾切和利科两个人也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堤把我按住的手臂突然没了力气,他的体重全部压在了我身上,我承受不住一弯腰,他的身体从我身上下去了。 堤躺在了白色的地板上。 红色的血泊很快在地板上扩大。 堤额头中央开了一个鲜红的洞。 我立刻向周围张望,利科手上没拿枪,雾切也还是按着自己的左手,手上没有东西。 当然,孩子们也只顾着害怕了。 难道是龙造寺? 不,龙造寺早就死了,看起来这里也不像是有什么能开枪的机关。 那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开 的枪—— “是他。” 雾切望着房间里面的换气扇说。 宽度五厘米左右的铁栏。 后面正在缓缓旋转的换气扇。 “咦?是谁?” “有这种狙击技术的只有他了——” 雾切这样低声说道,就在这一瞬间。 换气扇周围的墙壁在外面的暴力压迫下,开始一块一块地崩塌,墙壁一眨眼工夫就垮了,粉尘飞舞在洁净的白色房间里,与此同时,花瓣一般的雪片也灌了进来。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辆坦克。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实物,所以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应该被称为坦克,只不过至少我看到这个物体从墙壁上的大洞里探出了巨大的炮身,用履带碾过瓦砾进入了室内。 我们哑口无言,只能呆呆地看着。 最后坦克在床前停下。 坦克车体顶部的舱门打开了。 从里面跳出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像是丧服的黑色西装,打着黑色领带的外国人。 他那充满野性的英俊脸孔我不是第一次看见。 如今侦探图书馆内仅有的两位拥有最高等级“000”的侦探其中之一—— 他从坦克上跳下来,突然开始端着机关枪冲没有人的墙壁扫射。 孩子们尖叫着捂住耳朵蹲下来。 最后闪光和枪声都停止了,我透过升腾的烟尘望向墙壁,上面的弹孔写出了这样几个字。 “乔尼来也” “怎么样,汉字写得很好吧?” 冲锋枪在乔尼手指上骨碌碌转了几圈,最后被他朝着后面高高丢了出去。 丝毫不差地落进了舱门里。 法律执行官 乔尼·亚普 dsc编号“000” “违规人员处罚完毕。” 他冲着对讲机这样宣布。 认知眼前发生的事情已经用尽了我的全部脑力,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又要怎样处理这些信息了。 “long time no see——响子,”乔尼走到雾切跟前,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抓过她的手握了握,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很有女人味了嘛!” 雾切呆呆地张着嘴抬头看着乔尼。 “还有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御镜君,”乔尼用手指比枪做了个向利科开枪的动作。“我来打个招呼,顺便给你带来了第三个选项。” 乔尼从西装内侧取出了一样东西,举了起来。 那是个星形的徽章。 是治安官徽章。 “要是和我在一起不管是nasa还是51区都可以随便看!好了,跟我走吧!” 乔尼把徽章丢了出去。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利科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跟他走—— “我跟你走!” 利科一把接住了徽章。 ——他说什么? “给我等下!” 我不由得叫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阻止了他。 “你在想什么啊,利科!你是认真的?” “是啊,”利科没管两个信封,跳上了坦克。“不管是白还是黑都完全没办法让我兴奋,我正觉得头疼呢,比起那边还是这边看起来更有意思。” 利科自豪地把徽章举起来说。 “你明白吗,利科?”雾切表情严峻地说。“你会和我们敌对的。” “响子小姐你才不明白呢,那不是最有趣的地方吗?” 利科露出了平时那样天使般的笑容。 “ok,御镜君,不,利科?umm……这个名字不怎么帅气啊,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德拉贡了。德拉贡,把坦克里面的箱子拿过来。” “德拉贡好像有点……” “咦——?那叫你什么好?猎鹰?达多拉基(译注:《勇者斗恶龙》系列中的一种怪物)?” “之后我们再商量吧。” 利科这样说道,消失在了坦克里面,然后很快又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乐器盒子的很大的包出来了。 “ok!” 乔尼跳上坦克,从利科手里接过箱子,把它向着我的脚下扔了过来。 “响子,结,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礼物?” “侦探怎么怎么样,继承人怎么怎么样,这种烦人的讨论别管了,跟我一决胜负吧,胜利的一方就是正义,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游戏。” 乔尼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我。 我说不出话,只顾着慌张了。 又有一场新的游戏要开始了吗。 “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们寄信的!好了,see youter。” 乔尼钻进了坦克舱里。 “再见了,结小姐,响子小姐。” 利科也跟着坐进了坦克里。 不可能吧——利科。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同伴了。 他将会与我们为敌…… 那个超级有才能的“000”是我们的敌人? 我简直无法想象这到底有多可怕。 坦克转动履带,向后倒车然后掉头,一瞬间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他们走了…… “雾切妹妹……”我跑到雾切旁边。“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不说这个了,那个包。” 我们一起打开了箱子。 里面装着一把黑漆漆的长枪——狙击步枪。 第三章 日常篇 etra 一位老人在机场下了飞机。 他嘴边留着一圈白胡子,身体瘦削,穿着一身颇有绅士气质的西服。他手上拿着手杖,头顶戴着圆顶硬礼帽,乍一看就像是一位旧时代的英国绅士误入了现代社会。 这位绅士一面用充满怀念的目光打量着周围,一面走向出租车站。 一辆黑色车在绅士面前停下。 车门打开,绅士坐进了后排座位。 “您去哪里?” “随便开吧,我很久没回到这个国家来了。” 绅士这样说道,把后背靠在座垫上。 车开动了。 “话说回来——你现在能做出很有趣的脸了啊,新仙。” 绅士对着驾驶席上的男子说。 驾驶席上的男子把领带拉开,耸一耸肩。 “果然厉害啊,不比等先生。”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以前那个纯情的小少爷也长进了不少,学会做坏事了啊。” “这段时间您好像老了不少。” “哈哈,那是当然,我年纪也不小了,”绅士改用两只手握住拄在脚边的手杖。“然后呢,找我有事吗?” “打算为您久违的回国庆祝一番。” “哦?” “两周前发生了一起与我们无关的密室杀人案,已经有几名侦探开始侦查,但目前案件仍未解决;当然,我也不知道真相。如何,要不要来比一比,谁能够先破案?” “你啊,这种地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当然,我承诺在侦查期间暂且休战。” “好吧,当做是准备活动也许正好。” “但愿您的脑细胞还不至于衰老。” “口气不小啊,年轻人。” “那么我送您到案发现场去——” ——to be tinued. <第五卷·完> 第一章 最后之敌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御镜灵吧联合汉化 1 天上下着雪,给公交车站的顶棚镶上了一道白边。我和雾切在顶棚下躲雪,望着灰幕之外透出的远处城市的灯光。 返程公交还没来。 公交车站的名字是“侦探图书馆前”—— 二月底,我和雾切响子来到了侦探图书馆。 侦探图书馆是一个收藏了六万五千五百多名侦探情报档案的地方。侦探图书馆按照dsc(detective shelf ssification,侦探图书馆分类)这种独特的分类法将每个侦探分列在书架上,方便那些向他们寻求帮助的人找到自己想找的侦探。 dsc是用三位数字表示的,前两位数字表示侦探擅长的范围,而最后一位数字则是等级,表示该名侦探至今为止为多少案件的侦破作出了贡献等等。 我跟雾切初次见面的时候,我的dsc编号是“888”——等级是“8”。这个数字从“9”开始,随着等级的提升,数字会逐渐减少。 那之后过了两个半月,我请工作人员帮我更新了等级卡片,数字变成了“885”。 “快、快看,雾切妹妹!又升了一级啊!” “嘘——,图书馆内请保持肃静。” 工作人员一如往常地提醒我。图书馆内静悄悄的,除了我们之外没别人了。 “太好了,结姐姐大人。” 雾切响子表情冷淡地说。 顺带一提,这个时候她的dsc编号已经变成“912”了。才初一就拿到了“2”,可以说已经是足以代表世界的水准了吧。拥有这等才华的少女在这两个半月期间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破案,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的等级之所以能够提升,几乎也都是她的功劳。我与她的邂逅让我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然而……我之所以会遇到她,难道仅仅是偶然吗?还是说一切从最开始都已早有安排? 到了现在我已经说不清了。 无论如何,对我来说她的存在都一样是无可替代的。命运这种东西,不管中间经过什么样的道路,最终也一定会归结到应有的位置上。 我又一次盯着印有“885”字样的卡片瞧。 随着数字的减少,我正在一步一步向着我理想中那个追寻真相、救人于危难的侦探形象接近。最重要的是,这个数字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东西,而是我和雾切一路走来的记录,这一点让它显得尤为珍贵。 在等待返程公交的时候我还在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卡片,雾切以眼角余光瞥了我一眼,说了句“你很开心的样子”。她仍然把侧脸对着我,白色的气息悄然融入飘雪之中。 “那是当然,这可是等级‘5’呢。我一直觉得这一辈子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就这样啦。” “你恐怕太小瞧自己了吧。有结姐姐大人这样的实力,应该还有进步空间的。” “哎呀,怎么了,居然这么夸我,真是少见。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 “我只会陈述事实。”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呢,我脑袋没那么灵光,也不懂什么窍门。” “要想在侦探这一行做下去,不需要头脑多聪明,也不需要懂什么窍门。不过……结姐姐大人你说对了一半呢。” “一半?” “我看似很了解结姐姐大人的样子,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你。” 她眼望远方,像是在对着一个不在这里的人说话。 “不过也有很多事情只有你才知道啊。也只有你跟我一起洗过澡……” 我打圆场说道,雾切的注意力却几乎完全不在我身上。 有没有那么一天,我们能够把什么案件、什么侦探的身份统统抛开,只是像两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相处呢。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样的未来。 “雾切妹妹你不开心吗?这可是等级‘2’呢,距离你的目标零级就剩一点了吧。” “这只是其中一个阶段啊。” “你果然厉害,”我耸了耸肩说。“既然说是其中一个阶段,之后呢?你打算继续让零增加,变成三零级吗?” “0”是最高等级的证明,在此之后继续累积功绩,三位数字都变成“0”的时候,就会得到三零级的称号。 过往三零级只有寥寥数人,他们每一位都是远远超出常规的超规格侦探。 “安乐椅伯爵”——龙造寺月下。 “法律执行官”——乔尼·亚普。 “身分不明(ghost in the mirror)”——御镜灵。 他们都曾经从我们面前经过,以快得可怕的速度远去。和他们之间的战斗实在太过脱离现实,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还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 ……不知道利科现在是不是在美国过得很开心。 “‘0’有一个就够了,再多也没用。” “为什么?因为太引人注目了吗?说起来,雾切家的侦探好像是不能引人注目的吧。” “不是这个原因,在侦探图书馆登记就已经不是雾切家的侦探该做的事了,但是有件事情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完成。” “无论如何也要去完成?” 我问道,她似乎在斟酌言辞,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继续说道: “诀别。”她这样说道,垂下眼帘。“为此我需要进入希望之峰学院。那所学校是推荐制的,没有实际成绩的人他们甚至看都不会看一眼。从这个意义上说,侦探图书馆的数字会是一个简单有效的指标。” “原来,你……打算去希望之峰学院啊。” 我感觉自己终于知道了她对未来的展望是什么样的,以及她所承担的问题又是什么—— 对此我并非毫无头绪。不久之前我偶然见过雾切响子的父亲,据说他离开雾切家之后正在希望之峰学院执教。我现在还记得,对于自己的女儿,他表示“我没脸见她”,当时他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落寞。 他将家人和侦探的自尊全都抛下一走了之——至少雾切是这样认为的。对于这样的父亲,她心中理应怀有怨恨;然而,她却偏偏要去希望之峰学院,这一点仅仅用仇恨或是怨怼这一类的感情是解释不通的。尽管如此,说是出于扭曲的爱也不对。 她是个聪明人,而且是非同一般的聪明。因此,她一定能够对自己进行冷静的分析,发觉自己一直被过去所束缚。并且就像平时解密的时候那样,她也想到了破解这个诅咒的方法,那就是向父亲宣告诀别,她认为如此一来就能了结这个问题。 然而事情真能那么简单就解决吗?这是关乎心灵的问题,跟破解密室或者暗号那样的解密不一样。 从一开始,她的父亲就绝对没有抛弃她。然而就算我这么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再说他已经严令禁止我泄露跟他见过面的事,我不能这么轻易说出口。 但愿有一天他们父女俩能和好…… 我注视着雾切的侧脸。在那稚气未脱的脸颊上落下了一片雪花,很快融化了,这是她现在就存在于此,活在这里的证据,这个事实让我心中充满爱怜之情。 但愿我能为她派上用场,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雾切突然抬起头,注视着道路前方。 从飘雪形成的纱幕之外,公交车向这边驶来。 最后车在我们眼前停下了。我和雾切上了车,并排在座位上坐下。 又经过了好几站之后,一位身穿西装、把头上的毡帽压得低低的老人上了公交车。他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时候问了一句“请问这路车能到目由良车站吗”,我点头回答说“可以的”。 “谢谢。” 他这样说道,在我们后面的座位上坐下。他右边唇角处有一道很大的伤痕,让我印象很深。 2 三月起是期末考试。 由于之前一直忙着破案,我基本没怎么顾得上功课,考试的结果不出所料相当惨不忍睹。 “以你这个分数,关于工作那边的事情,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了呢?” 负责我所在的班级的女老师话里带刺地这么说。我经常为了侦探工作向学校请假,这令班主任不太高兴。 “你这是自食其果。” 雾切就这么一句话把我顶了回去。 说起她的考试,自然几乎都是满分。对于她这样当助手时面对的都是世界级案件的人来说,初中生的考试题大概完全不值一提吧。 上个月开始,雾切借住在了跟我同一栋宿舍的另一间寝室里。在此之前她都跟我两个人挤在一间小寝室里,宿管看不过去,借了一间空寝室给我们,因为这栋宿舍本来是供高中学生住宿的,这只是特别破例。宿管似乎看出了她的情况比较复杂。 尽管不住一间寝室,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其中一个人都会待在另一个人的寝室里,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两个人还是经常在一起。 因为谁都说不清什么时候突发事件就会不期而至。 然而,目前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仍然保持着沉默。 以前三零级侦探新仙帝为首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挑唆那些原本是一般人的犯罪受害者去报复,驱使他们参与“黑之挑战”这一披着游戏外皮的残忍罪行。龙造寺月下和乔尼·亚普也是这个组织的高层智囊。 然而现在龙造寺和乔尼都已经不在了。失去龙造寺之后,这个组织应该已经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就像他本人说的那样,“无异于失去了一只手臂”。而且,负责处理游戏违规者的乔尼也离开了,可想而知游戏本身已经陷入了难以为继的状态。 剩下的只有组织的头号首脑新仙帝了—— 我们并不清楚现在这个组织弱化的程度,搞不好也有可能它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个组织是新仙帝的灵魂凝结形成的实体,乔尼曾经说过类似这个意思的话,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不管我们再怎么扫除外围的障碍,只要不打倒新仙帝本人,这个组织就不会死去。 擅长伪装和化装、神出鬼没的“变奏侦探(variationist)”——新仙帝。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接下来又有什么企图。 考试结束后,直到毕业典礼举行前的大概一周时间,学校会放考试假。三年级学生在此期间要排练毕业典礼,不过这跟一年级的我没什么关系。 考试假期间,我和雾切时而一起学习,时而一起试做新菜,享受着短暂的平静时光。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生活——而对我们来说,这一切却是那么特别,那么灿烂,如同玻璃一般……单薄、脆弱又缥缈。 这份平静瞬间化为乌有的日子很快就会来到,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因为一张黑黢黢的纸片正静静躺在我教室的柜子里,就如同横亘在我们未来面前的一道阴影。 那是一张纯黑色的名片。 是乔尼留给我的。他应该没有恶意,但也很难断定他是出于好心。他把这张名片交给了我,还附上一句留言:“life is what you make it(人生全靠你自己)!”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第12区代表 圆藤藤吉郎 tel xx-xxxx-xxxx” 按照表面意思理解,这张名片就是一个属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人的名片。 然而犯罪组织人真的会用名片这种东西吗,而且还光明正大地把组织的名字都挂在上面?这是为了什么? 要是这东西是落在地上的,我可能会有所留意,但肯定不会当真。然而把它交给我的不是别人,恰好正是组织的高层乔尼在一场搏命之战之后给我的。这不可能属于什么玩笑。 这想必就是用来接近新仙帝的单程票。 这么一想,一张小纸片立刻就让人感觉充满了不祥的气息,简直像是一张诅咒符。 关于这张名片,我至今仍瞒着雾切,没有向她吐露过半个字。直觉告诉我,这东西不能让她看到。 我有种预感,如果让她看到了这东西,有些事情也就到头了。 那也许是战斗的终结。 也或许是我与雾切关系的终结。 还是说——是世界的终结呢。 至少有一点不会错,那就是一定会让她再次暴露在危险之中。一想到这里,我就没办法打出这张牌。对我来说……当然也对雾切来说,我们有权利享受日常生活,现在却要自己亲手去破坏这短暂的平静,让我怎么下得了手。又有谁能下得了这个手呢? 正因为如此,我心里一直有种负疚感。 一起学习的时候,一起做菜的时候,那个黑色的长方形也时常在我头脑的某个角落里时隐时现。 这下真成了诅咒符了。 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搞不好组织现在已经弱化,正是一举击溃他们的好机会,一想到这里我就心急火燎地恨不得立刻去做点什么。 于是,在考试假的最后一天,我终于采取了行动。 话是这么说,其实也不过打个电话罢了。 只是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如此而已,就像骚扰电话一样,这种程度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更用不着特地把雾切叫出来。 当天,我独自一人离开宿舍,去往附近的商业区。尽管三月已经过半,但寒冷的天气仍然持续,路上的行人都围着围巾、戴着手套,裹着厚厚的外套。 我走进一家生意很好的快餐店,点了汉堡和冰红茶。端着餐盘找到餐桌之后,我在手机上输入了之前记下的名片上的电话号码。 没事的,手机当然已经设定成隐藏号码模式了,对方不可能会知道电话这头的人是谁。话说回来,有谁会去留心一个骚扰电话呢。 我用颤抖的指尖按下通话键。 电话打出去了。 扬声器内传出一如既往的通话提示音。 一声…… 两声…… 就在这时,快餐店内不知是谁的手机来电提示音响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环视店内。 无精打采的情侣,对着堆成山的薯条两眼放光的孩子,关系融洽的一家人,戴着耳机操作笔记本电脑的外国人…… 就在这样一派平凡无奇的景象之中,一个周身笼罩着格外深沉的黑暗的人坐在餐桌旁。 一位把头上的毡帽压得低低的老人—— 是他的手机在响。 手机在桌上闪烁着来电提示灯。 老人缓缓拿起了手机。 然后按下通话键。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接通了。 店内孩子们彼此嬉笑的声音稍迟一步从扬声器内传了出来。 再无怀疑余地。 就是那个老人。 由于恐惧过度,我几乎动弹不得,甚至没办法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请问您是?”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老人随即扯了扯带伤的嘴角,咧嘴一笑。 “善意第三方。” 他这样说。 那嘴角边令人印象深刻的伤痕——正是几天前在公交车上向我问路的老人,我在回想的同时感到一阵寒意。我一直在看着你们——柔和笑容的边缘,那道歪斜的伤口似乎正在这样低语。 “不用对我这么警惕。如果我真的想要加害您的话早就已经这么做了,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 我没有应声,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老人,以便在他作出任何可疑动作的时候随时能够拔腿就跑。 “我本来还在想那位不正经的美国人到底会留下什么多余的纪念品,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多亏了他,钟表的指针不得不往前推进了呢……” “您的目的是?” 我抛出疑问打断老人的话。 “我们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给予那些人生遭到蛮横掠夺的人们以救济——我们将帮助您夺回自己的人生。“ “嗯,这我很清楚,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顶着善良面孔接近你的恶魔。” “这一点我不否认。以我们所拥有的力量,在世人眼里确实足以被称为恶魔。” “到上个月之前的确是啊。不过现在呢?” “看来您果然对我们的情况很了解。不过请您放心,无论情况如何,对于您的救济,我们绝无敷衍了事的打算,我们是您的同伴。” “我的同伴?不知道你在说……” “您难道不想复仇吗?” 老人的低语传进我耳朵里。 “难道说……”我终于察觉到了老人的来历。“你是想让我当’黑之挑战’的作案者?” “哎呀,我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 黑色的名片,呢喃着救济的声音,以及复仇的劝诱……这老人不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普通工作人员,而是业务窗口,“黑之挑战”的作案者都是通过他这样的猎头加入游戏的,以前我从被捕的作案者那里听说过这个。 “倒是你不可能对我的立场一无所知吧?我恨不得你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不是看走眼了?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的邀请吗?” “做判断的不是我们,而是您自己。” ——人生全靠你自己。 乔尼的话从我脑海中一掠而过。 老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转向我这边,仍然用帽子遮挡着视线,目不斜视盯住对面。跟那位老人通过电话交谈的人真的是我吗?奇妙的距离感令我迷失了现实的界限。 “事到如今,我想也不用再详细解释规则了。跟之前一样,复仇所必需的凶器、手法以及舞台都由我们准备。当然,根据您手中持有的牌的开销,我们会召唤一名侦探。只要您能够成功避开侦探的阻挠,将目标人物尽数杀害,到时您就能够获得全新的人生,挥别血淋淋的悲惨过去。” “够了。” 我抛出一句,打算从椅子上站起来。 然而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 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单程票,应该有效利用才对。 如果顺水推舟装作接受他说的话,难道不能挖掘出一些跟组织有关的情报吗。 自从和乔尼那一战过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一直偃旗息鼓。对于我和雾切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平静时光,但对新仙帝一直放任不管,教人怎么放得下心呢。 而且,要是就这样让新仙销声匿迹的话,就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卷土重来。 我重新坐下,喝了一口冰红茶,再次把手机贴到耳边。 “……复仇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有什么想要报复的人。” 我这样一说,老人咧嘴笑起来。 “说谎可不好,有一个人您是不得不杀的。” “什么人?” “绑架了令妹之后将她杀害的真凶啊。” 这句话让我一瞬间头脑里一片空白,心脏好像被刺穿了一样,胸口掠过一阵剧痛。血腥味在嘴里扩散开来,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你知道……杀我妹妹的真凶是谁?” “您应该很清楚,我们的事前调查是天衣无缝的。“ 他说得没错。至今为止我遇到过的所有“黑之挑战”的作案者,都是从组织那里得到真凶的情报之后之后去直面复仇的,这成了驱使他们鼓起勇气去面对这场不符常理的游戏的动力。 组织的首脑是曾经的三零级侦探,揭穿过去悬而未决的案件真相,找到真凶,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判定作为复仇对象的真凶是”黑之挑战“的根本所在,在这个前提下,这个情报不会有任何虚伪和谎言的成分,并且理所当然的,也不会有错。 他们知道杀我妹妹的真凶是谁。 这个事实让我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中感到煎熬。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类似于嫉妒的情绪。就连我都不知道她离世之际的情况,组织的人却知道…… 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他们? 知道这个真相的人不能是别人,必须是我才对。 “如果我不表示会参加游戏,你们是不是不会告诉我真凶的名字?” “是的,规则如此。” “是吗……” “我们曾邀请过许多犯罪受害者参加‘黑之挑战’,但还是第一次选择您这样有经验的人扮演作案者角色。之前扮演作案者的可以说都是外行人,就算提供给他们众多出色的犯案手法,犯罪的新手想要胜过专业侦探还是相当难的。然而您不但是侦探,而且还是一位经过各种”黑之挑战“洗礼的能手,想必也相当能调动观众们的情绪。” “我能不能跟那些观众见面?” “一般来说,这类要求我们不会考虑,但既然是您的愿望,我们会接受的,倒不如说希望跟您见面的顾客可能也不在少数。当然,条件是您同意参加游戏。“ “那新仙帝呢?我能见到他吗?””……我们会尝试联系的。我们会以您能够接受的形式为您提供支持,以便您能够享受救济的过程。“ 救济……是吗。 找到杀害妹妹的凶手是我长年以来的夙愿,甚至可以说,这就是现在我这个人存在于此的理由。 如果答应他们,这个愿望很容易就能实现,而且与此同时,与新仙帝之间的恩怨也能做个了结。一定要让他不能再次露面,否则我和雾切响子都不会有未来。 这是个机会。 从这层意思上说,他们所带来的是毋庸置疑的救济。 然而这样……真的能让我们得救吗? “好了,您想好答案了吗?” 对于默默无言陷入沉思的我,老人开口说。 他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快餐店的嘈杂声再次在周围复苏。 “不用急着得出结论,我们会等上一晚,请您找到对自己最合适的答案。不用管别人,对您来说救济是什么,请您为您的人生考虑,找到答案。” 老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从西装内侧取出一张小纸片,不着痕迹地放在桌上。 “明天下午三点,请您到指定地点来,地址写在这里。当然,我想您也明白,此事不可外传。不仅是警方,哪怕只是认识的人,只要您说了出去,我们就不会再次出现在您的眼前了。” 老人这样说道,第一次正面转向我。 他稍稍把帽子向上抬起,微微鞠个躬,不过直到最后我都没能看到他的眼睛。 “那么下次再见。” 手机的通话挂断了。 我回过神的时候,老人的身影已从店内消失。 我走近老人之前坐的位置,拾起放在桌上的纸片,上等品质的和纸上画着地图。我迅速把它塞进口袋,离开了快餐店。 3 第二天,寒冷的夜晚过去,学校笼罩在庄严的气氛之中。 毕业典礼。 在裹挟着雪花的风的吹拂下,高年级学生一个个涨红了脸,带着紧张的表情依次进入教堂。我们这些低年级学生在目送她们离开之后回到教室,听完关于明天结业仪式的注意事项后,很快就放学了。 走回宿舍的途中,我看到一位少女背靠榉树而立。 是雾切响子。 她正远远望着教堂那个方向,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口中呼出白色的气息。从云缝间漏出的几缕阳光投下的树荫里,她的侧脸几乎与细柔的雪花难以区分开来,看起来似乎很快就会消失于无形。 她不经意间发觉了我的存在,转向我这边。我冲她挥手,她好像不好意思起来,将视线移开,逃也似地从树旁离去。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我一路小跑到她身边。“初中部的毕业典礼是所有人都要参加的吧?难道你偷溜出来了?” 她则摇摇头。 “因为跟我没关系。” “又说得像是别人的事一样,再过个两年你也要毕业了啊。” “很难说呢。我想至少在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因为工作关系吗?” 她仍然凝望着远方,点了点头。 “是吗,我本来还以为直到毕业都可以跟你在一起的。” 沉默之中,教堂的钟声响起。 “……我也是啊。” “算了,翘掉吧!”我一把抓住雾切的手腕说。“有个地方想带你去一下,可以吧?” “什、什么?” 雾切少见地乱了方寸,瞪大眼睛。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从校区里出来了。 我们就这样到了商业区。时兴的衣服,可爱的文具,这里差不多全都有,对于住校的学生来说,这里是唯一的娱乐场所。 我把雾切带进了杂货店,这家商店我前段时间就看好了。我们来到靠内侧的货架前,这里陈列着橡皮筋、发夹等发饰。 “上次的案子不是把你的缎带弄坏了吗,我想你应该需要换新的,一直在给你找。你看这些怎么样?” 我指着陈列在货架上五颜六色的缎带。雾切看着它们,一直顽固地眯起的眼睛变得柔和了。 “选个喜欢的,我给你买。” “呃,可是……” “行啦行啦,只能给你买这么便宜的东西,我反倒觉得不好意思呢。好了,想要哪个?” 我这样说道,于是雾切有所顾虑地望了一会儿货架,回头看我。 “我想要结姐姐大人替我选的。” “是吗,那我来选!”我一眼瞧见一条红色缎带,拿在手里贴在她头发上看效果。“这个吧……不,还是这边这个………”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一条一条把缎带拿起来看,仔细推敲适合她的颜色和尺寸。最后,因为她说不喜欢太张扬的,我选择了微微带点紫色的黑色缎带。店员把缎带装进纸袋子里的时候,雾切一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店员手上的动作看。 纸袋由我拿着,我们从店里出来。 “那我们回学校吧。” “……学校?” “毕业典礼应该还没结束吧。” “要去看吗?” “是啊,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穿过校门,脚步径直向着教学楼而去。 “教堂在那边啊。” “特等座在这边。” 教学楼里只能偶尔见到几个还没放学的学生,到处静悄悄的。我和雾切沿着楼梯往上爬,去往比顶楼更高的楼层。 道路尽头是一扇门,我用特殊的方法打开了门锁,打开的门后是天台。 积了薄薄一层的雪上没有足迹,就像崭新的笔记本一样一尘不染。我们稍微加快了脚步,向着能看到教堂的地方而去。 脚下教堂的门恰好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参加完毕业典礼的高年级学生伴随着钟声被送了出来。 “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呀,三年级学生看起来好像都比进去的时候成熟了一点。” “一个人度过了多长的时间就成熟了多少,我觉得这就是事实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苦笑一下说。“你也要长成一个稍微懂点浪漫的大人才行啊。” “什么意思?” 雾切眯起眼睛说,我把刚才买的纸袋推到她胸前。 “给你。” “……谢、谢谢。” 她好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似的说。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呢,这是之前的回礼。” “是吗……” 下面传来毕业生们的欢声笑语。教堂周围,关系好的学生三五成群,有的彼此说笑,有的在拍照。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学生在独自一人哭泣。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此前的生活宣告结束,全新的人生即将开始。 “事不宜迟,我这就给你系上吧。” 我从雾切手上接过缎带,让她把后背转向我。我看了看她的头发,注意到她右边的三股辫松了,马上就要散开。 “你还是老样子,不擅长编这边的辫子呢。” 我把三股辫解开又重新编好,然后郑重其事地将缎带系在两边的辫子上。 这下才终于有了“雾切响子回来了”的感觉。大侦探总是离不开标志性特征的,按照她的情况,也许可以说就是缎带和三股辫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让结姐姐大人帮忙编辫子,有种非常恰到好处的感觉。” 雾切抚摸着自己的三股辫说。 “那还用说,因为我很熟练了啊。” “下次还能请你帮忙吗?” “当然。” 我点头,于是雾切开心地露出了微笑。 看到她的表情,妹妹的笑容从我脑海中一掠而过。 那是我已经永远失去的笑容。 我曾经发过誓,要向夺走那个笑容的人复仇。 然而,我直到现在——仍然无法得出答案。 “结姐姐大人……”雾切脸上蒙上了冰冷的阴云。“难道你又收到’黑之挑战’了?” “咦……?”她肯定是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没有,没收到啊。” “是吗,那就好。”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瞒着你呢,而且我也觉得要是没有你肯定破不了案。要是真的收到了,我第一个就会拿来给你看的。” 雾切没有再说什么了。 我没有撒谎,反而说的都是真心话。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有说出来而已—— 毕业生的声音渐渐远去,再也听不到了。 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的云已经散去,阳光普照,尽管如此,在我们周围仍然不断有雪花飘落。寒冷的风抚弄着雾切的缎带,我和雾切成了仅剩的两个被留在纯白世界里的黑点。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在那之后一直保持沉默,这一点令人放心不下,”雾切垂下视线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应该也在养精蓄锐,现在可能还在某个地方谋划着什么新的犯罪计划。这样一想……就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很少见到雾切像这样毫不掩饰地表现出焦躁情绪,大概是因为新仙帝给她留下的阴影就有这么大吧。 这也难怪,她的祖父被新仙所杀,此外在她眼前失去的生命也不在少数。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她所要面对的现实未免太过残酷了。 “我也一样心里很不安啊。“ 我把身体紧靠着雾切说。身体的接触让她的体温传递过来,与此同时,我有种内心仿佛也随时会被她看穿的感觉。 “不过着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的,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一点趁虚而入。虽然现在是在装死,但搞不好他们其实正在等着我们上钩。” 上钩—— 我想起那个戴帽子的老人。 他所甩出的究竟是钓鱼线,还是生命绳呢…… “明明是结姐姐大人,居然这么冷静呢。” “你怎么说话呢,”我半开玩笑地笑着说。“不是所有案件都跟委员会有关系,而且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也需要侦探的帮助。为了这些人,我们不是也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吗?” “是啊,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案子都必须有能力去破解,那样作为侦探才能获得认可……” 她凛然说道。 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那个表情。 还有…… 希望你不要用那个表情看着我。 那会让我得不出答案。 告诉我,雾切妹妹。 我该怎么办才好? 要是我能够把这句话说出口。 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 她白皙的指尖沿着与风嬉戏的崭新缎带摩挲,在那注视着这一切的天真眼眸中,我寻找着自己应该选择的答案。 不,答案从一开始就已经明了。 她就是当初我没能挽救的一切。 以及现在我必须去挽救的一切。 不经意间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钟,正午已经过去,快要到下午一点了。 “雾切妹妹,我们去吃午饭吧。” 她微微点头,我们离开了天台。 4 在我九岁那年的冬天,妹妹茧被杀了。 我总是跟妹妹一起放学回家的,但那一天我们碰巧分开了。因为手工作业交晚了,放学后我不得不留下。 妹妹说她跟同学一起回家,先放学走了。我想既然是跟朋友在一起应该没什么关系,所以并没有挽留她。 现在想起来,那就是我犯的第一个错误。 父母都要上班,白天没人在家,想来绑架犯自然也掌握了这个情况。绑架犯胆大包天地把车停在家门口,把独自在家的妹妹带了出来。对方应该是装作家里的亲戚之类,通过对讲门铃把她骗出来的。 我回家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就紧挨在家门口停着。尽管我觉得可疑,但没有想到当时妹妹居然会被关在车里,跟往常一样打开玄关大门进去了。 当时大门的门锁是打开的。然而那个时间点,我还对身边发生的悲剧毫无知觉,甚至还在想着妹妹太不小心了,要好好说她几句。 我脱了鞋子准备进屋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回头去看的瞬间,视野中突然金星乱冒,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已经双手撑在地板上了。 后脑勺火烧一般发热。 眼泪不自觉地扑簌簌往下掉。 我被人打了。 随即出现了一个如同巨大柱子一般的影子,就矗立在我旁边。 当时我觉得自己会被杀掉。 头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关于之后的事情记忆有些模糊。我紧紧抓住绑架犯的双腿,使出全身力气反抗,然后跟绑架犯扭打起来,直到这里我都还记得。 最后,绑架犯放弃了对我的攻击,从家里出去了。尽管我已经神志不清,但还是把电话打到了母亲工作的地方求救。 随后,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我听到了汽车远去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绑着绷带。当时母亲和护士都松了一口气,而在离得稍远的地方,父亲则表情凝重,这一幕我记得非常清楚。 在这个时间点,关于发生的事件,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一个字。我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妹妹被绑架了。 我在病床上把早餐吃完的时候,母亲在几名陌生男子的陪伴下出现在了病房里。他们说自己是警方的人,想问一下关于袭击我的那个人的情况。 然而对于那个袭击犯,我一无所知。我几乎没有看到对方的脸,连声音都没有听到。我只能给出这样的证词:根据身材的高矮和力气的大小来考虑,对方应该是一个大块头男人。 母亲显得非常失望,警方的人也都跟父亲一样表情凝重。 “结,你好好听着,”母亲温柔地对我说。“那个打伤了结的坏人,不知道把茧带到哪里去了。你还能不能想起什么其他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绑架犯已经给家里打了两次电话要求赎金,警方也已经开始侦查。绑架犯似乎并没有说“要是报警就撕票”这种惯用台词,也许是因为在对方把我这个目击者留在家里离开的时候,这件事会惊动警方就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事件在两天后划上了句号。 父亲准备好了赎金,到了绑架犯指定的地方,那是附近山顶瞭望台周边的公共厕所。父亲按照绑架犯的指示,打开男厕的隔间门,茧就在里面。 她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此后,绑架犯音讯全无,侦查工作也停滞不前。作为事件的唯一目击者,我的证词曾经备受瞩目,但很遗憾的是,我没能回应人们的期待。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绑架犯的容貌,这令我懊恼不已。 绑架犯原本是只打算带走妹妹,还是说我也是对方下手的目标,这一点并不清楚。如果第一个到家的不是妹妹而是我,也有可能会是我遭到绑架。 根据警方的说法,妹妹似乎是在遭到绑架后不久就被杀害了。绑架犯一开始就把人质杀害了,之后却还在要求赎金,不知道这是对方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还是一时冲动的犯罪。 不清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当然,直至今日,绑架犯仍然逍遥法外。 这起事件就是我立志当侦探的契机。没能救下妹妹的自己是如此无能,没能给出目击证词的自己是如此没出息,想要尽可能弥补自己的错误,我因而成为了侦探。 而且,说心里话——我想向那个绑架犯复仇。 失去妹妹之后,我的人生简直一团糟。这件事也毁掉了我的家庭,父母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性情大变,甚至还为了究竟谁该为妹妹的死负责而激烈争吵。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感觉很不自在,就好像受到谴责的人是我一样。干脆死了算了,我也越来越经常有这种想法。 对我来说唯一的救赎,就是那些负责侦查案件的侦探。在警方逐渐缩小侦查规模的时候,他们仍然锲而不舍地追查着绑架犯。 最后,我终于开始向往成为他们。要想为死去的妹妹报仇,我就只能自己成为侦探去破案,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有了这种想法。 借着升高中的机会,我离开了家。虽然父母表示反对,但从结果来看,我觉得这是对的,至少我的人生找到了目标。 我要成为侦探,成为救人于危难的英雄。 并且有一天,一定要让杀害妹妹的绑架犯偿还他的罪过—— 如果没有把当侦探作为目标,也许我也就不会遇到雾切响子了。与她相遇之后,当了这么久侦探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得到了回报。 所以对于自己的命运我并不后悔。 我应该没有做错什么。 没错吧?雾切妹妹。 然而——直到现在,偶尔精神一松懈的瞬间,我还是能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那个声音。 那是汽车远去的声音。 我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听到的那个声音,真的是汽车的声音吗?其中难道没有掺杂着妹妹的声音?又或许……那难道不就是妹妹的惨叫? 只要我还没有完成对杀害妹妹的绑架犯的复仇,那惨叫声也许就不会停止。 所以我必须作出决断。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 距离跟老人约定的时间还剩一个小时。 我和雾切在咖啡馆吃过午餐的意大利面后,回到宿舍然后分手,各自去往各自的寝室。一路上,有好多次我几乎就要把秘密脱口而出,但都拼命克制住了。 之后我立刻离开了宿舍。 去往对方指定的公园。 我还没有得出答案。 我不可能决定得了答案。 虽说如此,我总不能白白放过这么珍贵的情报来源,然而时限正在一分一秒逼近。 于是我赶在老人之前到达了指定地点,决定先躲起来观察情况。 话说回来,真的有必要对他们言听计从吗。从远处监视那个老人,说不定就能搞清楚他是从哪里来,又是往哪里去的。 积雪的公园里,随处可见被孩子们踩乱的痕迹。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雪面看起来闪闪发光,几乎有些晃眼。一个年幼的孩子独自玩着滑梯,母亲面带微笑守在旁边,一派十分平和的景象。没有看到那个老人。 我发现公园附近有一栋公寓,于是沿着逃生楼梯爬了上去。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应该就能在不被他们发现的情况下监视了。 这是一栋老旧的建筑物,混凝土表面的裂痕非常醒目。里面静悄悄的,几乎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的有人住。 我转过从二楼上到三楼的楼梯平台,那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位身穿西装身材纤瘦的男子正坐在最高一级的楼梯上。 一瞬间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但想到对方可能只是公寓的住户在吸烟,我向他稍微点头致意之后就打算从他身边经过。 男子随即开口说道。 “你好像还没拿定主意呢。”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颤抖起来。 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两腿僵硬,甚至不敢正眼看男子。 这是一名陌生男子。 然而我却对他非常熟悉。 “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要不要跟我谈一谈?” 男子缓缓站起身,做了一个像是掸去西装上灰尘的动作。 “您是……” “好久不见,还有——初次见面,我是新仙帝。” 5 在男子的带领下,我来到了附近的公园。 逃跑的机会本来有很多,一路上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我留心的迹象。是不是因为他十分确信我不会有任何行动呢。 事实上,我的确不敢有任何行动。面前就是他那毫无防备的后背,我却只能乖乖跟在他后面走。 反正对方肯定已经把我看透了,面对反派首脑出乎意料的出场,我还能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光是绷紧神经不让自己惊慌失措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们在凉亭檐下的长椅上并排坐下。对面可以看到滑梯,刚才的那对母子还在那里玩耍。 “跟你再见……自从诺曼兹酒店分别以来还是第一次呢,”男子面带笑容说。“侦探拍卖会啊,那可是我甚为欣赏的创意之一呢。虽然犯案手法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但能够与游戏设定有机结合之处正是其魅力所在。” 他这样愉快地说道。他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是一张年龄三十过半左右、随处可见的男性的脸,身材也看不出什么醒目的特点,举止有如空气,声音则有如林间的簌簌作响一般柔和。 这也是一种化装术吗。 还是说,这就是新仙帝的本来面目呢。 而这难道就是——与我们为敌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最顶端吗。 “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尽量保持冷静针锋相对地说。 我现在跟新仙帝并排坐在长椅上。 在这奇异而恶劣、如履薄冰的状况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真意呢。 然而他却用沉稳的笑容缓和了这种紧张的气氛。 “你的语气简直跟雾切响子一模一样呢,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待在一起所以越来越像了?” “您的目标是她吗?” “——这个嘛,不算错,不过你应该有所误会。” “误会……?您对她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现在居然还说是误会?” “我无意为自己开脱。对于雾切响子,我的确对她作出了过分的要求,这是事实。然而,正是因为她拥有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才会如此。关于这一点,你应该也不会否认吧?” 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样断定对不对,但她的能力的确与众不同。她的力量能够让受到不可能犯罪歪曲的真相回归本来面目,也许这的确可以说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就算真是这样……您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执着?” “这一部分就是你误会了的地方。我对雾切响子并没有任何执着。” “咦……”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出乎意料啊,看来你果然对我有所误解。” “说什么误解……事到如今难道您还打算声称自己是正义的?还是说准备开始讲述自己悲惨的过去?不管您过去经历过什么,您对她做过的事情都是不可饶恕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大喊起来。 “你终于找回自己了啊。身为侦探,应该要诚实面对自己才行。” “……我可不想听您讲解侦探理论。” “不要这么说,”新仙把双手插进口袋,换了一下交叉叠放的腿。“总之你是认为,我是想要争夺‘雾切’这块金字招牌对吧?” “难道不是吗?” “很遗憾不是,真实情况与你所想的相去甚远。多半是不比等先生的儿子给你灌输的想法吧,实在是非常一板一眼的思维方式。“ “您的目的并不是继承雾切的名号……?””没想到在你看来我只有这种程度,真是令人遗憾,“新仙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这种程度的事情轻而易举,并不需要我倾注全部心力。“ “那样的话……您究竟想要做什么?您已经站在侦探的顶点了,像您这样的人不惜堕天也要达到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 “跟你一样啊,“新仙仍然注视着正前方,低声说。”我想要拯救所有被命运折磨的人。” “请不要把我和您说的像是同类一样。” “不,就是同类。你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 龙造寺月下也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龙造寺想要邀请我加入组织,我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但是—— “从本质上来说,你是我们这边的人。你会为了那些向你求救的人,不惜弄脏自己的手。” “我才不是呢。” 现在我能够清清楚楚地说出口了。 新仙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缓缓摇了摇头。 “反面的反面不一定是正面——人心尤甚。” “……什么意思?” “我们言归正传吧,”他这样说着,把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手指交叉放在膝上。“我是来当说客的。” “说客——?”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黑还是白。 是侦探还是罪犯。 “在下次‘黑之挑战’中,希望你务必扮演作案者的角色。” “这是威胁吗?” 我尽可能装出强势的样子问道。 然而我的膝盖却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 “绝无此事,”新仙面无表情地回答。“按照既往的经验,强迫别人去扮演作案者的角色是无济于事的,这一点我很清楚。作案者必不可少的是完全封闭的密室一般坚实的决心——也就是动机。” 为此他们惯用的手段就是去煽动那些复仇者。 “您是想让我为了给妹妹报仇心甘情愿做你们的棋子?这种事……您觉得我会答应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您的计划可就失败了,”我强迫自己振奋起来,滔滔不绝地说着。“要是杀害妹妹的凶手就在我眼前,我的确会恨不得杀了他,不久之前,可能我已经实际这样行动了。但是现在,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您,我不会这样做,我是不会当作案者的。真是讽刺啊,经过你们的‘黑之挑战’之后我已经成长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是的。” 我下定了决心,点头回答。 要是拒绝他的要求,我可能会当场被杀。 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意被逼着去扮演作案者。 我绝对不会成为作案者。 “不过,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您想说什么?” 我问道,新仙直直凝视着我,像是看进了我的眼睛深处。 “对你来说,那个不可替代的人从妹妹变成了雾切响子,如此而已。” 他的低语就仿佛在温和地劝诫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一瞬间我头脑中一片空白。 仿佛透明的利刃刺入胸口一般疼痛不已。 “如果雾切响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 新仙的这句话让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狠狠瞪着他。他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因为我已经愚蠢地用自己的行动作出了表示。 “不用这么慌张,还有时间。” 新仙微微一笑。 那是恶魔的笑容。 直到现在,我终于开始后悔到这里来了。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不该以为自己能杀他个出其不意的。 “难道您想绑架她……绑架雾切响子吗?” “我不会做那种拐弯抹角的事情,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啊。”新仙指着自己旁边,示意我重新坐下。“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吧。” 我把千言万语都吞回了肚子里,按照他的指示在长椅上坐下。 “还记不记得我在诺曼兹酒店跟你说过什么?我能够看见人的死亡,这并不是什么超常的能力,而是观察与推理造就的。” “原来……那是认真的吗?” “没错,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只要看到别人,就能够预测出那个人的死状;只要走在街上,就能够想象出将会发生在那个地方的事件。对你来说听起来可能很奇妙……打比方来说,就类似于天气预报。现代的天气预报,由于过往的数据积累以及观测技术的提高,能够相当准确地预测未来的天气。然而在过去,观测原本就是很有限的,所以不能预知未来。也就是说,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 “是啊,您跟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 “那么,你不妨想象一下这种情况:你眼前有一个人,你明知他会死,并且你救不了他。”他这样说道,然后沉默了十秒钟左右,像是让我想象。“并且,这样的人,充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您是想让我表示同情吗?您救不了该救的人,那又怎么样?您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创立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开始玩那些荒唐的游戏?” “呵呵……真是尖刻啊。简要来说,的确如此。” “是吗,我想我有一点明白犯罪组织的首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那么,接下来谈一谈雾切响子吧。” 他这样说着,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向我这边瞟了一眼。我装作没看见,远远望着滑梯那个方向。本来在那里的那对母子此时已经不见了。 “你如果认为我是打算从雾切响子那里夺走什么,那可是大错特错。正好相反,我是打算把一切都交给她。” “……啊?” 我难以理解,不由得叫出了声表示疑惑。 “那就是——侦探的一切。她拥有与终极侦探相称的器量。” “终极侦探……?” “很遗憾,我并不具备成为终极侦探的能力。但是她不同,她才能够成为足以改变世界的侦探。” 新仙用平淡的语气编织着语言。 这个瞬间,我跟他之间勉强架起的理解之桥完全崩塌了。 他果然就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首脑,新仙帝。 “我是无法拯救世界的——从我领会到这一点的时候开始,我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寻找能够超越我的终极侦探上。雾切响子原本只是无数候补人选的其中之一,不过缘分真是奇妙,因为她正好就是我师父的孙女,我们的命运本来就是有所交会的。虽说如此,我也并不会因此就对她另眼相待。” “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终极侦探而进行的类似于实验的行为……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说有哪个词语能够形容得更加准确——那就是’通过仪式’吧。” 说到底不就是类似于邪教仪式一样的东西吗,为了这个仪式,也不知道到底牺牲了多少人。 “如果她……就是那个终极侦探,对您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做不到的事情,她却做得到,”新仙的言语中开始含有了热情。“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救济。” “救济到底是指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拯救人类啊。对于你这样无法预测未来的人大概难以理解,也许你甚至会觉得我看起来不正常。客观上说,我的确杀了太多人,但总有一天,我的行为会被证明是正确的。” 当然,我是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世界终有一天会迎来末日,到那时雾切响子将会成为拯救全人类的救世主吗。 如果这是真的……她会愿意事情变成这样吗? “如今雾切响子正在向着具备成为救世主资格的侦探蜕变。然而——还不够,有的时候她还不能把逻辑贯彻到底。”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才能与年龄无关。再这样下去,到了关键时刻,她会错过作出决断的机会。为了破解案件,就必须舍弃一切情感。” 新仙说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雾切家的家训。 “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 归根到底,要想作为侦探活下去,就必须放弃自己作为人类的那部分吗。 如果是这样——侦探到底是要帮谁? 侦探是为什么而存在? “好了,你差不多也能够理解目前的情况了吧。对于雾切响子来说,她所缺少的最后一块碎片——那就是你。由雾切响子来指证沦为杀人犯的你,到那时,终极侦探即宣告诞生。” 我就是最后一块碎片。 她究竟能否舍弃一切情感,遵循逻辑,指证我的罪行…… “这是我对你的请求,请你让她变得完美吧,再这样下去,在拯救未来之前,她就会先迎来自己的毁灭。这也是为了不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她需要你的帮助。” “你以为我会听信你这些胡说八道的话吗?” “嗯,你会听的,只要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 “如果你拒绝参加’黑之挑战’,我们的组织将除掉雾切响子。” “那怎么行……”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除掉她之后计划将从头再来,只不过,时间想必已所剩不多……结果可能会导致世界毁灭。” 世界毁不毁灭无所谓。 我的选择将决定雾切响子是否会遭到杀害—— 我想得太简单了,就算不去实施什么绑架,他们也一样能挟持雾切当人质。 没错,她现在就是人质。 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我吗? 选择我这样一个过去没能成功救出人质的人…… 脑海深处响起了求救的声音。 我左右环顾空无一人的公园,寻找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她。 “你好像还没拿定主意呢。” 新仙将表情沉稳的脸转向我说。 “那是当然。” 我低下头寻找答案。 再怎么为雾切好,我也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但要是不听他们的话,雾切就会被杀。 复仇的确是我的人生目标。我绝对不会放过杀害妹妹的凶手,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替她报仇——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他们会帮我把一切准备妥当,会帮我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送到面前。并且在完成复仇的同时,雾切响子也能得救,对我来说,这就跟救出了从前没能救下的妹妹是一回事。 这是个无可指摘的计划。 在我旁边露出沉稳笑容的这名男子,正是他构想出了至今为止的全盘布局,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寒而栗。曾经有人把他比喻成黑洞,也许事实正是如此,与其说他是一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是同意参与他们的计划,还是拒绝他们。 让我拿不定主意的并不是这道选择题。 第三个选项。 只要我现在在这里杀掉新仙帝,不就全部结束了吗? 曾经遥不可及的暗星,现在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了这个瞬间的到来,我们一直与他们的组织奋战到现在。我循着乔尼留下的线索专程来到这里,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 消灭掉最后的敌人。 但是……我做得到吗? 要怎么做? “你的眼神变了啊。” 新仙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新仙的脸上也蒙上了阴影。 “很遗憾,即使除掉我,计划也不会中止。刚才我不是说过吗?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他像是看透了我心中所想似的说。“顺带一提,我可以摊牌讲,在你们的努力下,我们的组织规模的确缩小了,现在剩余的人都是只会盲目听令的棋子。然而,这同时也意味着组织化作了一个效率至上的装置,装置内的程序将源源不断地提供复仇作为游戏。当然,即使我不在了,组织也仍然会按照程序继续运行,‘黑之挑战’也会跟从前一样照常举行。” “怎么会呢……” “所以就算你在这里杀了我也没有意义。” “真的吗?至少不会有人会对雾切妹妹动手了不是吗?” “——要不要试试看呢?” 新仙摊开双手说。 紧张的空气在寒风中凝固了。 停滞的时间化作结晶,如棘刺一般将我们包围,令人丝毫动弹不得。我哑口无言,在静谧之中与新仙互相对峙。 新仙随即轻轻一笑。 “真是不能小看你啊,你是真的想着要杀我。” 因为我只剩这唯一一个选项了。 如果这样能消灭敌人。 那我甘愿主动去杀人。 “果然只能这样了吗。” 新仙这样说着,从西装内侧取出手帕,铺在膝盖上开始把它展开。 手帕里面藏着一样奇妙的物体。最开始看起来像是个小盒子,从折叠状态逐渐展开之后,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的形状非常奇妙。刀刃异常细长,与其说是把匕首,倒不如说是把大号冰锥——看起来也有点像是指挥棒。 面对突如其来的强烈杀气,我恨不得马上拔腿就跑,但我的身体却没有动,我的视线无法从那洁白如雪的刀刃上移开。 “这把匕首很适合用来刺穿硬物。” 新仙一边用指尖拈着刃尖一边说。 他打算拿那把匕首对我做什么—— “当然我还准备了枪,不过我不忍心让你身上染血。” 他这样说着,用刀刃的尖端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咦……?” “没错,这就是我曾经目睹的景象,”新仙的表情充满了安详。“在伟大的故事之中,我也不过是配角之一。” “什、什么——” “最后的敌人,指的并不是我。对于雾切响子来说,最后的敌人——五月雨结,是你。” 新仙这样说着,用手掌抵住匕首柄的底部开始用力,雪白的刀刃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一寸寸被推进他的太阳穴。 我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直定定看着他,直到最后那个瞬间,他脸上沉稳的表情就这样凝固了。刀刃大约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时候,推动匕首的那只手颓然垂下了。 “住手,新仙!”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响亮声音让我回过神。 一位陌生老人向着我们坐的长椅跑来。 “迟了一步啊……” 新仙已倒在长椅上,老人把手放在他脖子上说。 “您、您是……” 我用干涩嘶哑的声音问道。 “我是雾切不比等——响子的祖父。” 6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僵立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突然出现的老人。 身为雾切家家主,同时也是一位仍活跃在一线的侦探的雾切不比等——由于他的工作需要跟各国要人打交道的关系,常年不在国内。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刚刚回国了…… “你就是五月雨君吧,以前我们在电话里交谈过。” 雾切不比等一边神经质地抚摸着下巴上的白胡须一边说。我用不成声的声音回答“是的”。 “回国之后我就一直在监视他的动向……”他俯视着新仙说。“结果他这么简单就逃过了我的眼睛,又这么干脆就离世了。” 听说雾切不比等与新仙帝曾经是一对侦探师徒,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分道扬镳,不过要是他们没有断绝师生关系的话,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 确认新仙已死,雾切不比等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充满了悲哀。 “这、这个人……他突然自己用匕首,把自己的头……” “放心吧,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好的……”我勉强挪动颤抖的膝盖,尽量远离新仙。“这个人……新仙……他死了吗?” “已经没有呼吸了。应该也已经救不回来了吧。” “为什么会这样……我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 正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什么东西咚的一声落下的声音。我回头看去,一个脸色大变的阿姨正站在公园入口处望着这边发抖,一个塑料购物袋落在她脚边。 “呀——!” 阿姨发出惨叫声,把塑料袋留在原地跑掉了。 “这下事情麻烦了,“雾切不比等看了一下手表。”警察应该会在十分钟之内赶到。五月雨君,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但、但是……”我用混乱不堪的头脑拼命思考着。“这样下去雾切妹妹她……” “响子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不管他有什么企图,响子都不可能会输给他。他们两个人我都非常了解,所以我可以很自信地这么说。” “我也……这么觉得。” ——即使扮演敌人的是我也一样吗? 这句话我吞回了肚子里,因为”不可外传”这句话从我脑海中一掠而过。 不知道雾切不比等到底了解多少呢。他想必已经知晓孙女成为了组织的目标,不过对于雾切家的侦探来说,也许这也只是一桩平常小事而已。 “有一件事我想向您确认。这个人……是新仙帝没错吧?” “嗯,没错,这张脸就是我所认识的新仙帝。今天早上,他给我发送了暗号告知自己的所在之处,我本来以为还是平时的游戏……看样子我被叫来的任务就是向你证明‘新仙帝之死’啊。” 新仙帝的死亡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新仙帝死了—— 也就是说,我失去了第三个选项。 他为了堵住我的退路,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够轻易抛却。 剩下只有两条路了。 是参加,还是退出。 “五月雨君,侦探就是一种生存方式。你要活出你自己的‘侦探’样。“ 这样的话,至少让自己不要后悔—— 我点点头。 “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立刻给你们提供帮助,但他留下的纪念品稍稍有些不好处理呢,”雾切不比等指着仍然刺在新仙头上的匕首说。“这是我以前送给他的东西,想必我的指纹也原封不动保留在上面。” “可能会被警方怀疑……” “这就是他用来绊住我的手段吧。不过不必担心,我有成千上百证明自己清白的方法。更大的问题在于你在这里,要是警方知道了你的存在,事情就复杂了。你快走吧。“ “好的……” 我快步离开凉亭。出了公园大门,我回头看去,雾切不比等正带着悲哀的表情俯视着学生的遗体。 远远传来了警笛声。 我跑了起来,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呼吸困难。 眼泪不自觉地滑过脸颊。 7 我漫无目的地徘徊了好一会儿之后来到了车站。 我一路上被那些急着回家的乘客推搡着上了电车。我已经精疲力尽,看到一个正好空着的座位便坐下了。 一个老人突然站在了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打算给他让座。 “不用不用,算了,我下站就下车了。” 我被他拦了回去,又重新坐下。 这个老人的声音似曾相识。 嘴角边的伤痕随着咧嘴一笑扭曲了形状—— “好了,请问您得出答案了吗?”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天狼星天文台?15亿 凶器?匕首????????5000万 凶器?北非蝎毒素???3000万 凶器 昏迷药物?????1000万 手法 密室???????? 4亿 其他 现金???????? 1亿 其他 锁链???????? 5000万 总开销???????????21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雾切响子 第二章 透き通る黒(深不见底的黑) 1 第二天早上,从镜子里看到一双肿得通红的眼睛。 在洗面台洗了脸,冰凉的水打在脸上让人清爽了许多。接着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刚换好学校制服,寝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门,门外站着已经整理好着装的雾切响子。 “早上好。怎么了吗?要去学校的话还太早了吧?” 不经意地问道,但很快就注意到了她脸上严肃的表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邮筒里,放着这个。” 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个漆黑的信封,鲜红的蜡封像血一样粘在上面。 “假的吧…” 希望这是假的。 但是,这毫无疑问是宣告『黑之挑战』开始的挑战状。 为了避开视线,我看向了时钟。 离上学的时间还太早了一点。 “要不要过一会再拆开信封?” “为什么?” 雾切像是感到些许可疑地问道。 “因为今天是毕业典礼啊。上午就能结束了吧,在那之后再拆开信封也……” “是想出席毕业典礼什么的吗?” “也、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样的话就更不是犹豫的时候了,我觉得应当尽快确认里面的内容。” 她一脸急迫的表情说道。 “有必须要这么急的理由吗?” “倒不如说想听听能在这种情况下从容不迫的理由呢。结姐姐大人不会有疑问吗?为什么这次的信不是寄给结姐姐大人,而是送到了我这里来?这种事还是第一次,肯定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确实……” 她察觉到了情况的异常。 再反驳下去的话,可能会不经意间让她察觉到违和感。 “我明白了,那就在七点整时打开信封吧。在那之前得先吃完早饭。” 雾切似乎是过于焦急,眉间皱起了小小的皱纹,终于还是接受地点了点头。 来到了宿舍的食堂,从架子上取下了长面包。用烤面包器烤过之后,和雾切一起默默地啃着。我假装在看电视上的新闻,故意什么话也没说。即使是在这种紧张的空气中,能和她一起度过随意的早餐时间,就让我感受到想要哭出来的幸福感。 『黑之挑战』在挑战状被拆开之后算起,168小时内犯人能将目标全员杀死,就相当于游戏结束了。把拆封时间定在七点整是为了能容易计算时间。 然后新闻的整点报时,作出了七点整的通知。 雾切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黑色的信封,拿出并展开了里面叠放着的信纸。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天狼星天文台 15亿 凶器 匕首 5000万 凶器 卡律布德蝎毒素 3000万 凶器 昏迷药物 1000万 手法 密室 4亿 其他 现金 1亿 其他 锁链 5000万 总开销 21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雾切响子』 “果然这回扮演侦探角色的是我呢。” “终究还是盯上雾切妹妹了吗?” 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读着被写在那的她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是搞错了,但是不管读再多次上面写的毫无疑问就是『雾切响子』。 “说到『天狼星天文台』的话,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地方吧。”她始终冷静地接受着信息。“虽然地点相同,但案件的情况似乎完全不同,上次也没有出现密室之类的。” “话说回来二十一亿……还真是不像话的开销啊。啊,这个『卡律布德蝎毒素』有之前见过的印象。” “是在龙造寺月下准备的事件里,作为凶器使用的毒药呢。不止是这个,其他的项目也尽是些至今为止见到过的东西。” “该不会诡计的使用也是相同的?” “这样的话解决起来倒是轻松了……”雾切沉思着,用手托着脸颊。“如果这次的犯人是参考了我们的过去,有目的地制定了计划,那么这背后很大概率是有新仙帝的企图混在其中。” 还真是敏锐。仅凭一张犯罪预告状,就看清了事件的全貌。 “新仙到底有什么企图……” 她陷入了沉思呢喃道。 “选了雾切妹妹来扮演侦探的角色,会不会纯粹是因为总开销的原因?” 在『黑之挑战』里,在诡计上使用的金额越高,就会有dsc等级更高的侦探被召唤。 “说到底被召唤的侦探的标准也是他们擅自决定的,那么肯定会选择对他们来说合适的侦探。” 雾切表情冷淡地说道。 “这个挑战状,要接受吗?” “当然。”与雾切的话语相反,她忧虑地垂下了眼帘。“还差一点就能触碰到新仙帝了,我有这样的预感。” “太危险了,可能会回不了头也说不定。” “没有回头的打算哦,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的归宿不是还有这里吗——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该有多好呢。 从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子口中说出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悲伤,而我只能默默地听着。 因为,游戏已经开始了。 2 在那之后我造访了教师办公室,传达了要缺席毕业典礼这件事。班主任什么也没有问二话不说就给出了许可。反正是觉得这是常有的事了吧。 折返回宿舍房间去拿行李。 以前也有和雾切一起生活过,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将房间收拾到了即使父母突然来拜访也不会感到羞耻的程度,现在看起来,甚至会给人一种没有生活感的寂寞的印象。日记和照片之类的也全都扔掉了。 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大概,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我披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背上背包走出房间。 雾切在食堂里将面包和瓶装饮用水塞进提包里,看起来对其他起床了的住宿生的视线毫不在意。 “在做什么呢,雾切妹妹?” “犯人在食物或饮料里下药的可能性很大,这是从上次得到的教训。所以这些是预防的措施。” “原来如此……” 我也效仿着她的做法,将架子上放着的零食放进背包里。当然紧急用的巧克力和糖果已经放进去了。也准备了装着仿照雾切做法沏的红茶的水壶和矿泉水。 抱起稍微有点鼓起来的背包,我们离开了宿舍。 与前往校舍的学生们擦肩而过,穿过校门。 这样一来日常就结束了。 我们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走出学校没多久,就从马路对面驶来一辆吉普车,在我们眼前一个急刹车。 在注意着发生了什么事时,驾驶座的窗户降下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一边把手肘搭在窗框上,一边探出身子。 “要去现场吧?上车吗?” 她用爽快的语气和我们打招呼。 我立刻摆出警戒的架势。 “你……是谁?” “和你们一样,是侦探哦。” 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张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给我们看。 雪村白狐(ゆきむら しろこ) dsc编号『880』 “我叫做雪村白狐,请多指教了。” “编号零……” 我不由得漏出了声。零级是作为侦探如果没有超越他人的才能和实绩的话,就无法到达的领域。而且和我相同,是擅长解决诱拐事件的『88』编号。憧憬的存在。 “啊,等级就不要在意了。这几年放下了工作所以有一段空白期——” “没有乘坐陌生人的车的打算哦。我们走吧,结姐姐大人。” 雾切没有把对方的话听到最后就准备走开了。 然后雪村她,向着雾切的背影抛出一句话。 “是要去天狼星天文台吧?” 雾切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代替雾切,我向她问道。 “我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擅长情报收集的。你别看我长着一张小脸,面子可大着了呢。”雪村开玩笑似的笑着。“嗯,你是五月雨结妹妹,然后那边的是雾切响子妹妹吧。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再是陌生人了。那么,准备怎么办?正好我也是往天狼星天文台的方向,如果可以的话,一起?” “谢谢你的邀请。” 雾切依旧是毫无兴趣。 我慌忙拉住了准备继续向前走的雾切。 “机会难得,我们就上车吧?” “认真的吗?太危险了。”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小声说道。“趁现在打探清楚那个人的意图不是更好吗?目的地看起来一样,反正到了现场之后还是要碰面的。而且你想,你是这回扮演侦探的人,从规则上,不需要担心会受到伤害。” “在监视着那条规则的乔尼·亚普不在的当下,不能保证规则会被严密地遵守。” “话是这么说……” “嗯?起了争执吗?” 雪村伸出脖子窥视着我们。 “不,什么事也没有。车,可以载我们一程吗?” “我会不会多管闲事了?” “怎么会。那么,承蒙您的好意……那就上车吧。”我把雾切推向车的方向。“说到底没有车也去不了那个地方,这么做才是正确的。” “要是那样就好了。” 雾切一脸不情愿地坐到后座上,考虑到她过去的经历,不愿意坐别人开的车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我们没有前往现场的移动手段,这也是事实。 在我也坐上后座之后,雪村启动了吉普车。映照在后视镜上校舍转眼间就远去了。 “真的谢谢您的好意,帮了大忙了。” 我从背后向驾驶座上的雪村搭话。 “别放在心上,我也是想要说话的对象而已。”她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好意就是了。啊,不用警戒,我没有打算对你们做什么。” “你对情况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坦率地问道。 “嗯……几乎,全部?我知道你们在和犯罪被害者救济委员会较量。至今为止解决了怎样的事件,和委员会的干部们发生了什么……嘛,也就这么多。” 车因为红灯停下了。隔着镜子与雪村目光交汇,她是个皮肤白皙,眼睛水灵的美人,长长的头发在脖颈旁用发圈扎在一起。 在等到绿灯启动车的同时,她再次开口说道。 “不是收到了新的挑战状吗?” “……是”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个挑战状,真的是委员会送来的吗?” “诶” 因为这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我一时语塞。 “信封和信件都和以往一样,蜡封也是他们特有的东西。”雾切回答道。 “虽然不觉得是假的,但是为什么会怀疑这个?” “如果是真的那倒是无所谓。” “回答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雾切追问道。 “呼呼,不愧是把他们逼到近乎毁灭的侦探少女,和传闻一样的严厉啊。” “够了快回答我。” “新仙帝已经死了,这件事……你有听说过吗?” “新仙他——死了?” 雾切睁大了双眼。 在那同时,我也是和她同样的表情僵住了。 那并不是演技,而是发自心底的。当然让我震惊的,不是新仙的死,而是这个事实已经广为人知这件事。 “说到底只是听人说的,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从情报的出处来看,是谣言的可能性很低就是了……如果你们不知道的话,就不能说是确定的。也有想过说不定是你们做的,看起来并不是这样呢。” “死了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雾切问道。 “至少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死法,警方也已经在行动了哦。嘛,说实话,消息的源头就是那个意思。” 是从警察相关人员那里听到的吗,看起来似乎是没有被告知详细的情况…… “实在是难以相信。” 雾切铁青着脸把身体埋在座位里。 关于这件事,祖父好像没有和她联系过。如果说在那之后警察立刻就赶到了的话,实在不像是能取得联络的状况。 “新仙肯定还活着,这就是那个的证据哦。” 雾切把黑色的挑战状展示给雪村看。 “就算那个是真的,也无法当成证据呢。如果是像新仙这样有先见之明的人的话,为了在自己死后也能让组织运转,应该是建成了万全的系统才对。” “也就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已经化为了新仙帝的亡灵这个意思吗……” 新仙帝的亡灵—— 也许是那样。本来就是看不出实体的组织,现在更是化成了伴随着新仙身影的亡灵,静静地站在我们的身后。 代替愕然沉默的雾切,我向雪村提出了问题。 “雪村小姐为什么会知道,我们收到了挑战状这件事?” “从某个渠道入手的消息哦,消息源是秘密。顺便也让我调查了一下你们的事,还是学生而已,真厉害啊。不是以犯罪组织为对手展开了一场死斗吗?我啊,本来不是很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情的,也不由得想要帮助你们了。” “所以特地来接我们……?” “就是这样。” “不止这样吧?”雾切语气尖锐地插话道。“你,有什么企图?你的目的是什么?” “果然很严厉呢。”雪村笑着说。“当然并没有做慈善的打算。因为你们看起来并不感兴趣才悄悄告诉你们的……我瞄准的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隐藏财产——也就是新仙帝的遗产哦。” “新仙帝的遗产?” 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你们也知道他得到了大量支持活动用的资金吧?是叫做『closed circuit(闭合电路)』吗?据说是让有钱人支付入场券的钱,开展游戏的放映会……然后将得到的资金用在下一次的游戏的开销上的样子。只是那些多出来的钱就已经是莫大的数字了,更有全部资金里的几成,会因为犯人game over而回到他的手中。也就是从结果说,有天文数字般金额的钱流入了新仙的那里。” “新仙帝死了的现在,那份隐藏财产变成了所属不明的状态……是这个意思吗?” “that’s right!然后我得到的情报是,在天狼星天文台里有提示隐藏财产所在之处的线索,亦或是那份财产本身就沉睡在那儿。” 雪村兴奋地说。 和她的气势相反,车外的景色,不知不觉间不再是喧闹的街道,而是延续着的寂寥的雪中林间小道。道路边缘的细雪在风中飞舞。 “那个……可能会是失礼的说法,这不是毫无根据的消息吗?” “比大海捞针要好,就算错了也只是去找下一处。不过在同与他有因缘的你们一起以同一栋馆为目标的节点,我就确信这是『中奖了』呢。你看,我的耳朵在轻微颤动吧,这是状态绝佳的信号哦。” “没有考虑是陷阱的可能性吗?” 雾切说道,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轻蔑。 “当然,宝物总是伴随着陷阱的,我也没觉得这是一份能简单完成的工作。” “以前有去到过天狼星天文台……但是并没有看到像是你说的那样的东西哦?”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吧?组织的状况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新仙预测到了事态的变化,预先将财产转移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嗯……” 不着边际的话语。 新仙帝的隐藏财产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就是这样,帮忙一起寻找宝物的话,就分你们几成,怎么样?” “没有兴趣。” 雾切立刻给出了答复。 “是吗,那样也好。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帮助你们。顺带一提宝物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不会有怨言吧。啊,千万不要妨碍我哦。” 雪村打开了车用收音机,边微动着耳朵边开始配合着播放的曲子哼着调子。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接下来要赶赴战地的紧张感。这也是零级的从容吗。 话虽如此——新仙的隐藏财产什么的。 想都没有想到过的要素,加入到了这次的挑战中来。如果有那样的东西的话,就真的会变成巨大的金额了吧。会出现即使犯罪也想夺走遗产的人也不奇怪。 雾切像往常一样,用深泉般眼眸眺望着窗外穿流过的白色风景。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无法从她的侧颜推测出来。 广播新闻里播放着暴风雨来临的消息。打在窗户上的雪渐渐变成了更有质量感的东西。 “明明已经是三月半了,这个雪量是……嘛,不是我的吉普酱的对手就是了。” 和雪村说的一样,车很有力地跑着,穿越重重障碍驶向山的深处。 然后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候,突然,雪村在路中停下了车。 向正面看看是怎么回事,眼前是杂乱生长着的杉木和白桦树,看不到路。 “从这里开始只能用走的了呢。” 雪村叹了口气说。 我们下了车,瞬间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脸颊。就像玻璃的碎片撒在空中一样,雪给天空覆盖上了一层浅银色。 “能拜托你们带路吗?” 雪村把脸埋在围巾里说道。 “诶……那是不可能的啦,我连这里是哪都不是很清楚。” 我回答道。 “哈?骗人的吧?你不说之前有去过吗?” “上回是因为有人带路……虽然那个时候也是像这样在中途下了车,走了山路……” “是这条路吗?” “不知道”我回头看向雾切。“怎么样?雾切妹妹还记得吗?” “说到底到这里为止的路线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哈?真的吗?真奇怪啊,明明已经好好调查过了……” 雪村开始惊惶失措。 这个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我们前途多难的冒险真的能进行到最后吗? “等等。冷静一点,白狐。对了,还有地图哦,地图!先确认一下地图吧!” 雪村回到车上,在驾驶座上展开地图,我和雾切站在远处望着她。 这事,从我们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那是在历史剧里经常听到的,马在奔跑时马蹄敲击地面所发出的声音…… 回头看去,真的有一匹白马在跑向这边。 一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是那毫无疑问是马,仔细一看,有谁正跨坐在马背上。高个子的男人骑着马,绣着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国旗的外套的下摆在飘动着。在刮着雪烟的风里,白色的马的鼻息,像是足迹一般残留在空中…… 他在我们的旁边勒停了马,从高处俯视着我们。西方人的长相,细长的眼睛。稍带红色的长发,如字面那样的马尾扎在脑后。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将手中拿着的画框——没有画布的框——举到眼前,重新透过那个框俯视我们。 “……『没有』呢。” 他一脸失望地说。 “在说什么『没有』啊,真是失礼!” 雪村用尖锐的声音说。 马背上的男子无视了她,把画框对向雾切的方向。然后像是在鉴赏画作一般开始打量起来。 “只有你勉强算是『有』吧。” “等一下啊,你这个人真的是……”雪村插话进去。“不要高高在上地随便评价女孩子啊!” “关于俯视的视线是我失礼了,毕竟骑着马。” “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一章 shoot down the angel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行寒录 翻译:fragrance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魏德伦山庄 3亿 凶器 绳 索 1000万 凶器 小 刀 500万 手法 脚 印 2000万 其他 密 室 2亿 其他 滑雪用具一套 500万 总开销 5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铃枪元介 现在——am 06:30 距离目标292米。 气温零下5度,湿度72%。 顺风,风速7米每秒。 黎明将近之时下起了小雪。 雾切披着白色外套,匍匐在雪上,从目标那边应该是看不到这边的,但考虑到对方的能力,绝对不能疏忽大意。 “雾切妹妹,手。” 我牵起她的右手,用双手包裹住。她的指尖几乎跟雪一样冰冷。 我就这样焐了一会儿她的手指。 “谢谢……结姐姐大人,已经可以了。” 雾切的手从我手里抽走了,回到枪的旁边,我怀着不安的心情注视着那只手。 “——上弹。” 她把枪栓拉柄一推。 命运的子弹被送进了膛室。 然后她小小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随时可以开枪了。” 不久之前——am 04:44 暖炉的火势开始变弱,聚在待客室里的男人们脸上蒙上了乌云,其中也有人因为撼动着窗户的风声而畏怯不已。 雪还在下个不停。 “已经没有木柴了,到了这个时候,只要是能烧的东西什么都可以,总而言之至少要保证暖炉的火不灭。” 男人们纷纷站起,开始把之前坐在身下的椅子用力往地上摔,把它们弄坏,破坏的声音回响在静谧雪夜之下的山庄里。摔得七零八落的木头碎片接二连三被扔进暖炉里。 与此同时,一名女子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望着他们,一副觉得这种力气活就应该交给男人干的样子。男人们环绕在暖炉周围,他们的狂躁身影映在地板上,看在女子眼中显得尤为滑稽。 然而这名女子的兴趣并不在他们身上,而在一个跟她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的孩童身上。 这孩童的性别和国籍都令人难以分辨,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印象。 身材娇小,手脚纤细,皮肤苍白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本以为这孩子可能是太冷了,但这孩子的上衣却没有披在肩上,而是叠起来抱在怀里。孩子身上的西装背心和领带显得不合时宜,让人联想到外国老电影里面上流阶层的儿童。 他——也有可能是她——察觉到了女子的视线,报以柔和的微笑。 一个充满了谜样气氛的神秘笑容。 “……你不冷吗?” 女子尴尬起来,向他抛出一个问题。 他只是点了点头,用深邃泉眼一般的眼睛回望着女子。 “你从哪里来的?” “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第一次出声了。 即使如此,这孩子的性别还是让人难以分辨。 “名字叫什么?” “有这个必要吗?” “咦?” “我的名字。” “……是啊,其实也无所谓,照这个情况能不能活着离开都难说。要是有希望离开这里了,到时我再问你吧。” 女子半开玩笑地这么说,他则只是天真地微笑着。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露出这种笑容啊,女子想道。 “说起来之前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呢?喏,就是那个外国人,刚才就没看到他了……难道说,那是你爸爸?” “怎么会呢,要是让你产生这种想法的话,那我深感遗憾。” 他动作夸张地耸了耸肩。 ——原来不是吗。 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说要去找点可以在暖炉里面烧的东西,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了。我去看看情况如何。” 他站了起来。 隐约有一股香气。 “啊,嗯,是啊,这样比较好。这么暗,你一个人没关系吧?” “嗯,我有这个。” 他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笔形手电。 然后一个人消失在了昏暗的走廊上。 “……这孩子真是古怪。” 女子一边给烟点上火一边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他——御镜灵打着笔形手电沿着走廊往前走。 这座山庄直到数十年前还是一家对外经营的私人旅店,但现在却不复当年模样,彻底荒废,化作了一座无人废墟。滑雪热退潮之后,雪山上散布着不少类似的建筑物,此地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挂在这里的一块招牌还保持着当时的样子,告诉人们待客室里有纪念钥匙扣出售,但不知是谁干的恶作剧,“绝对好评热卖中”的字样被涂掉了一部分,并且还被改写成了“绝望中”。 御镜灵沿着狭窄的楼梯上了楼,敲响旁边一间房的房门,没有回应。房门是锁上的,但他拿出了嵌在领带夹里的撬锁工具,五秒钟不到就打开了门锁。 他关掉笔形手电,确定没有人跟在他后面之后悄然无声地溜进了房间里,迅速反手把门锁上。 这是个小小的空房间,原先应该是给留宿的人用的客房,现在却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只有靠里面的窗户旁有个衣柜横放在地上。 一名男子把这个衣柜当成台子坐在上面。 他立起膝盖,两腿形成一个三角形,手肘拄在上面,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正透过这个圆往外看。乍一看这个姿势很孩子气,但这其实是一种用膝盖支撑手肘的狙击姿势,是他搜寻目标时候的习惯。虽然现在枪不在他手上,但他投向窗外的目光锐利无比,那无疑是狙击手的眼神。 他正是有“法律执行官”之称的三零级侦探——乔尼·亚普。 “门记得锁上啊。” 他头也不回地说。 “锁上了。” “good.” “终于有点跟惨剧相称的气氛了呢,七名男女误入无人山庄……这要是什么都不发生应该不可能吧。呼,我开始心跳加速了。” 御镜对着乔尼的后背说。 然而他却没有反应,仍然面对着窗户。 “有看到什么吗?” 御镜也跟他一起盯着窗外看。 外面几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我在看雪啊。” 乔尼说。 “您就像个诗人呢。” “没错,把160格令的火药当作墨水画出的弹道,那就是我写的诗。狙击手必须像诗人那样学会用身体去感受天空和大地,触及肌肤的风向、风力、空气密度、温度变化、重力以及科里奥利力——狙击就是整个宇宙。” 他那生着胡茬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要说宇宙的话我也很喜欢啊。” “灵,你是个好相处的搭档啊,”乔尼把手指形成的圈松开,竖起大拇指。“当然,我不是在看着雪发呆,你看,雪花结晶的角开始变钝了,这证明上空 的气温升高了。天气预报说雪会下到天亮,但照这样子,黎明时分应该就会停了。” “……您能看到雪花结晶?” “你看不到吗?” 乔尼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反问。 ——一个人眼力再怎么好,那也不至于能看清飘舞在夜空中的雪花结晶是什么形状吧。 御镜至今为止亲眼目睹过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乔尼这个人本身似乎也可算是其中之一了。 “别说这个了,灵,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把胡子全都剃干净了,你觉得呢?那样看起来是不是比较酷?” “您现在已经很酷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乔尼摩挲着胡茬说。“看起来是不是像个狼人?孤傲的狼人一族。” “呵呵,狼人先生,话说回来,与其冷酷到底,不如添点热情吧?” 御镜从搭在手臂上的上衣下面取出了一个真空保温瓶,把里面的液体倒入杯中,黑暗中升起一股热气,醇厚的香气弥漫开来。 “哦,咖啡吗?很细心嘛,灵,应该不是那种让美国人喝美式咖啡的笑话吧?哈哈,我事先声明,在我的国家可是没有这个传统的啊?umm……挺好喝的嘛,让我想起爷爷泡的咖啡,我们家里的人都说那是‘亚利桑那干燥的风的味道’——” “看来距离事件发生还有一段时间呢。” 御镜像是在糊弄乔尼一样转换话题。 这次“黑之挑战”打开信封之后已经过了大约28小时。 事件尚未开始,出场人物总算全都登上了舞台,还在这个阶段。 距现在大概两个小时之前,一辆载着滑雪客的巴士轮胎打滑,在崖顶中途抛锚,幸好没有人受伤,车身也并未受损,但巴士向着山崖外倾斜,状态很不稳定,因此乘客们不得不从巴士上下来。外面正是暴风雪天气,视野相当糟糕,但在雪山中徘徊了一阵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座无人山庄,然后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冲了进去。 当然,这一切都是让复仇者有机会实现完美犯罪的组织——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安排好的,巴士司机想必不是组织成员就是被组织雇来的。实际上,在去往山庄的路上,司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踪影,毫不知情的乘客们还以为司机是在暴风雪中不幸跟他们走散了。 逃到山庄里的乘客有七个人。 御镜和乔尼假扮成滑雪客,成功混进了他们中间。 “话说回来,这次扮演侦探的铃枪元介就在游客当中,您发现了吗?” “那个看起来像个长毛野人的家伙对吧?要是放到雪山求生比赛里他应该能拿一等奖,不过破案的水平到底怎么样就很难说了。话说那家伙是不是跟我角色设定有点重复?主要是野性这一方面。” “按照侦探图书馆分类法,他的等级是‘5’——一般来说还算有点能力。他接到挑战书之后并没有忽视它,而是来到了这里,从这一点来看,可以说是个比较可靠的侦探了。乔尼先生,也许您多加小心一些会比较好,要是在此之后真的发生了杀人案,大家第一个就会怀疑您,因为您看起来非常可疑。” “哈哈哈,你说的挺有意思嘛,灵,”乔尼咧开大嘴笑起来,但他的视线并没有离开窗口。“事件发生之后怎么都会有办法的,不是吗?对我们来说,clima就是现在这个瞬间,只存在于事件发生前的静寂之中。而在这种静寂之中,我们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狩猎小鹿,仅此而已。” 雾切响子和五月雨结两个人一定会出现。 把枪挎在那小小的肩膀上。 她们的目的是阻止“黑之挑战”进行,为了保护人的生命,也是为了维护侦探的尊严。 ——一定会出现。 这种事不用多说。 所以乔尼正在等她们。 他混进事件相关人员当中也是为了这个:抢在想要阻止事件发生的雾切她们之前到达现场埋伏,来个反狙击。 任意选定一场“黑之挑战”作为舞台,在幕后展开狙击战,事关“黑之挑战”的中断还是继续——这就是乔尼的游戏“shoot down the angel”。 作为舞台的“黑之挑战”,对其事件内容,雾切自然不用说,就连乔尼也未被告知。为了保证公平性,游戏将会选择一个对双方来说都同样未知的战场。 双方所能得到的情报只有挑战书的文字内容。 当然,从挑战书的文字内容是可以推理出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件以及谁是案犯的。 而这番推理就是决定狙击战命运的关键所在。 “响子小姐的狙击技术是什么水平?” “很不巧,完全是个未知数。我教她摆弄枪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她还是个小不点,小得就像刚从保育箱里出来一样,能用的枪最多也就二十二口径。要是让她用一把更大的家伙开上一枪,搞不好会因为反作用力飞出大气层,绕着火星飞来飞去呢。” “话是这么说,既然您发起了这么一场游戏,那就应该对她的本事有信心吧?” “准确来说,是很看好。无论怎么说那可是我教过的学生啊?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对手只有自己映在湖面上的影子——如果说还有什么其他的敌人,那就只有受过我指导的人了。” 乔尼龇牙一笑。 雾切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说不定她们现在正在这片暴风雪的白色混沌中暗中活动,寻找着最佳的狙击点。 “天亮的时候小鹿们肯定会开始行动,在此之前就休息一下吧,灵。” “开枪的是您,监视的也是您,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吧。” “你去找待客室里的那些人撒娇啊,我负责帅,你负责可爱。” “这种工作会让我无聊死的。” 御镜从包里取出双筒望远镜向窗外望去。美国军用标准的热成像仪将雪山的景象以黑白影像的形式显现出来,这种双筒望远镜能够感知温度,将温度较高的部分以浓烈的色彩显现出来,但周边一带并没有发现有体温的生物。 山庄周边被一片白桦林所包围,视野并不大开阔。建筑物正好位于一块洼地的中央,从侦察敌人的角度来说这边比较不利。 “难道她们就不会趁天还没亮之前开枪吗?她们应该也准备了夜间装备。” “那是当然,所以我才会像个坐在公园长椅上回味人生的老大爷一样一动不动地待在这里啊。但是她们肯定会等到天亮的,她们应该不会那么蠢,没有必要冒这个险,让自己的命中率降低。” “如果是她们俩的话说不定真做得出来。” “到那时我会拍手叫好的。” 乔尼动作夸张地拍起巴掌。 “有一件事我想向您确认,乔尼先生,您是真的不知道这次‘黑之挑战’是什么内容吧?” “哈哈,你在怀疑我?那你就想想别人都怎么叫我的吧,我可是伟大的‘法律执行官’乔尼·亚普啊?就跟这个名字一样,我是个严守规矩的人,用这个国家的谚语来说就是‘call may say die’。” “那不是谚语,是四字成语,准确来说应该是‘公明正大’(译注:日语中“公明正大”发音与“call may say die”发音相近)。” “总而言之,我一开始就说过,对于事件内容我一无所知。” “那么我们就趁现在来分享情报吧,关于目前已经了解到的事实。” “分享情报?这又是个四字成语?” “或者可以说——一个简要的解谜篇。关 于在此之后事件将如何发展,我觉得让我们彼此对照一下对方的推理会比较好,毕竟我们的对手是响子小姐和结小姐她们两人组,要是我们不能像她们那样步调一致,那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马失前蹄了。” “你这种对于对手不忘respect的态度,简直跟我一模一样,这一点我不讨厌。” “那么,首先关于案犯——” “那个穿红色滑雪衫的家伙对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凶器’绳索就在隔壁房间里。” “隔壁房间的窗外对吧?” “eactly.” “吊在房檐上冻住了是吗?” “yes.看上去基本就是根冰柱,长度大概1英尺(约30厘米),宽度最多1英寸(约2.5厘米),因为表面覆盖着冰层,乍一看没人知道是绳索。” “因为就那么一根冰柱大得很不自然,我一直很在意。” “进山庄之前你就发现了?” “因为我带着好用的双筒望远镜。” “完全冻住的绳索甚至可以拿来锤钉子,全力一挥击打人的头部也足以造成致命伤,当作钝器来看的话跟伸缩警棍很接近。” “绳索不是用来勒死人的,而是用来打死人的呢。” 御镜和乔尼对于“魏德伦山庄”杀人案是这样推理的—— 委员会所准备的那件奇妙凶器由案犯事先从屋檐上取下来,藏在室内,在这个气温下冰不会马上融化,不至于用不了。 随后,案犯把目标叫到房间里,乘对方不注意把对方打死。 接下来要用的牌就是“脚印”的手法。 案犯杀害受害者之后,把受害者的鞋子脱下来,然后把滑雪杖套在鞋子里,把鞋子固定在滑雪杖前端,不管是用绳子还是用胶带固定都可以。 这样一来,案犯就得到了一个长度一米左右的脚印印章。为了让滑雪杖进一步延长,案犯把它跟其他的滑雪杖绑在一起,一只鞋需要三根滑雪杖就够了。 案犯从二楼的窗户把这个脚印印章伸出去,按到地面的雪面上伪造脚印,看起来就正好像是被害者一个人从后门出去,走在屋檐下一样。 脚印印好之后,案犯把印章拆开,把鞋子穿回被害者脚上。 接下来只要把尸体从窗子推出去就可以了。 最后,案犯用滑雪杖把屋檐下剩下的冰柱和雪戳掉,让它们对着尸体掉下去,这个手法就完成了。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这样的情景:“被害者从后门出去,正在屋檐下走的时候,不幸被从屋檐上掉落的冰柱击中而死”。 表面上看来,这只是一场突发的意外死亡。理所当然会有人怀疑这种事故究竟有没有可能发生,但实际上在寒冷地区,的确有过从屋檐上掉落的雪或冰柱引发事故的例子。对于当地人来说,屋檐下是个危险的地方,这是一种常识;然而从城里来的滑雪客怎么会知道呢,一时的疏忽大意导致了这次意外事故的发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是很自然的,本来尸体周边除了本人以外就没有其他人的脚印,不会有人想到被害者是被人打死的。 伪装成意外事故的手法本身放在第一命案中可以说效果尤其显著,毫不知情的客人们丝毫不会怀疑这是一桩杀人案。侦探理应会心生一丝狐疑,但由于挑战书上所写的“凶器”和被害者的死亡状况不符,侦探一定会感到困惑不解,怀疑这可能真的只是偶然的事故,思考受到局限。 如果说有什么物证可以成为破案的关键,那就是犯案后留在案犯手上的“凶器”了,上面应该还沾有血迹。 然而等到侦探想起有这么一样东西存在的时候,案犯肯定早已把它丢进暖炉里了。 “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带着滑雪包,但只有那个穿红色滑雪衫的人有好几根滑雪杖,案犯应该就是那个人没错了。” “你不觉得这个数额的开销之下手法未免太简单了吗?” “主要应该是另一个‘密室’的手法吧,从开销数额来看也很明显。然而第二命案之后的事情跟我们的狙击战已经没关系了,所以也没必要验证——” “你有没有看到这栋建筑物附近的‘独栋’?看上去只是间普通的山中小屋,但那应该全部是冰做的,完全可以变成一间壮观的‘密室’了,很有委员会的风格啊。” “唉,真是的,”御镜不悦地叹了口气。“您这不是重大的泄底吗,难得的‘密室’都被糟蹋了,我本来打算接下来慢慢想的。” “是你说要分享情报的吧?” “我是喜欢把最好的留到最后的那种人。” 御镜撅起嘴。 这场狙击战的交战双方分别是试图介入并打断“黑之挑战”的“进攻方=雾切队”,以及打算设法保证“黑之挑战”顺利进行的“防守方=乔尼队”。 如果第一命案按照当初的计划顺利完成,出现了被害者,一旦发生这种情况,计划“防患于未然”的雾切一方将被视为挑战失败,乔尼一方获胜。因此,第二命案之后的事件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御镜本来是打算在之后走过场的时候玩玩的…… “响子小姐她们自然也能推理出‘脚印’的手法是第一命案吧,虽然不知道这和写在挑战书上的顺序有没有关系……按逻辑来考虑,‘脚印’这个手法需要在雪停后不久,也就是尽量在地面还没有被踩乱的时候实行。从伪造意外死亡的内容来考虑,这个手法也必须在所有人还没有开始互相猜忌的阶段实行,否则就没有效果了。” “你觉得小鹿们能推理到这一步?” “嗯,不会有错。” “good……我得出结论了。如果她们打算靠一发子弹就让‘黑之挑战’整个泡汤,那能够想到的地方只有一个。” 本来只要狙击案犯就完事了,但她们不惜杀人也要获胜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既然如此—— “破坏‘凶器’——外面的冰柱对吧。” 回到现在——am 06:30 御镜向窗外查看。 跟乔尼预报的一样,雪已经下得小了,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停,周围亮了起来,可以看得很远。天还是阴沉沉的,虽然算不上一个清爽的早晨,却是非常适合狙击的天候。 乔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滑雪包里取出了枪,以刚才那种坐姿射击的姿势把枪架好。他架着安装有高精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身姿如同雕像一般无可挑剔,保持彻底静止,甚至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呼吸的波动,可说是一种完美的平静。他这个人跟枪组合在一起之后,就像恢复了本来面目一样,周身笼罩在静寂之中。 子弹已经上膛,手指扣在扳机上。 被雾切她们当作目标的“凶器”就在隔壁房间的窗外。乔尼没有选择那个房间作为狙击点,而是留在了隔壁的房间。 关于其中的缘由,乔尼并没有特意解释,但御镜大概能够推断。隔壁房间的窗前立着一棵很大的白桦树,正面的视野范围大概有百分之十被遮住了,因此乔尼应该是为了尽量确保视野的开阔而特意选择了隔壁的房间。 还可以想到其他几个原因。之后案犯会为了准备“凶器”而进入隔壁房间,乔尼他们不能占领那个地方。现在雪已经停了,很难说案犯为了实施杀人会在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影响对方的计划。 御镜他们的目的是保证“黑之挑战”顺利进行,所以他们需要不让案犯产生多余的疑虑。比如说,由御镜他们事先把室外的“凶器”收回保护起来,防止受到雾切她们的狙击,这种计划是用不了的,有其他人移动了本该在外面的“凶 器”,若是被案犯发现,毫无疑问他一定会方寸大乱,他的举棋不定会导致犯罪行为向后推延,搞不好甚至会在这种情况下一直拖到168小时的最后期限到来。 要想打败雾切她们,玩些小动作是没用的。 只要单纯把精力集中在如何实施反狙击上就够了。 然而—— 御镜放下双筒望远镜,拿起测距仪,警惕地观察窗外。 视野自左向右缓缓平移。 依然没有见到她们的人影。 差不多到了该出现的时候了。 当然,她们应该披着迷彩伪装,让自己跟雪山融为一体。 然而御镜仍然很有自信,如果有什么动静肯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没有丝毫会活动的物体的迹象。风从林荫道上吹过,雪片闪烁着微光飞向空中又渐次消失,恍如幻影一般。 他观察着林荫道更远的前方。 直线上几乎没有遮蔽物,因此可以说对于对方而言,这里是最适合狙击的地方。 不过反过来说,从这边看来,这个地方也比较容易狙击对面。在这里,再微小的影子也无处遁形,但仍然没有见到人影。 道路之外是一片白桦林。 要是对方是藏身在树林之中移动的,那雪上应该会留下痕迹,不过附近一带并没有类似的痕迹。 山坡脊线的后方从这里是看不到的,对方有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移动到那里。距此约300米远的山脊线——可以说这条线就是对方可能接近的边界了。 此外,考虑到建筑物的构造,能够狙击的地方范围进一步缩小。这座山庄是“l”型的,冻着绳索的冰柱位于靠近内角的地方,因此,视觉上能够确认到冰柱位置的只有内角一侧的九十度开口方向,除此之外的地方都会被建筑物挡住,本身就不可能成为狙击点。 在这种极其有限的条件下,雾切她们究竟能否逃过监视,成功击中目标呢—— 御镜放下测距仪,用肉眼眺望窗外。 乌云笼罩,一派清冷景象。 就像风景画一样,一切都是静止的。 雾切她们不见踪影。 “黑之挑战”很快就会启动。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们却不在应该在的地方。 这就是说。 “不出您的意料吗?” “嗯,领教一下她们的高招吧。” 就在这时—— 外面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 短短一瞬过后,枪声如远雷一般响彻整片天空。 由强渐弱,余音袅袅。 “好了,开始了!” 乔尼开心地说。 放眼看去,外面建筑物附近的白桦树枝受到了严重损伤,木屑在空中四处飞散。 ——am 06:31 “好可惜!还要往下5、6厘米!” 我用固定在三脚架上的双筒望远镜确认目标情况。 子弹打中了白桦树枝,在上面开了个大洞。 剩下的子弹还有两发。 “做一下修正,下次就能打中。” 雾切拉了一下枪栓。 空弹壳飞了出来,冒着热气落在雪上。 紧接着雾切一推枪栓,第二发子弹被送进膛室。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无比,仿佛在演奏乐器一般。 她屏住呼吸,再次恢复射击姿势。 静寂—— 扣动扳机。 击针撞击雷管。 这个过程仅需千分之三秒。 7.62毫米的子弹高速旋转着飞出。 细碎的雪屑在冲击波的作用下翩翩飞舞。 雾切的身体包裹在一片雪白之中。 跟深深陷进她肩膀的枪托给人那种无机质的印象正好相反,这一幕无比纯洁,充满幻想色彩。 ——同时 “我给您开道!” 御镜迅速把门打开。 与此同时,乔尼面对窗口的身体一转,架着枪回过头来。 既然敌人不在正面—— 那就在背后。 尽管事先没有商量过,两个人却配合得十分默契。 由于门已经打开,乔尼枪口的前方——从室内经过门口——穿过走廊——从打开的门穿过另一个房间——透过更靠里面的窗户通向外面——产生了一条弹道。 窗外是一片白桦林的山丘。 瞬息之间,如同拂晓的晨星一般,一道光在雪中一闪即逝。 对于狙击手那说那就是指引方向的光。 是敌人的枪口焰。 “lo roll——” 乔尼扣动扳机。 乔尼的子弹划破空气,在对面房间的窗玻璃上开了个洞,然后一路撕裂清晨寒冷的空气飞去。 这次射击几乎是跟对方的枪口焰同时发生,然而在这场超音速的战斗中,几个瞬间的延迟将会拉开难以填补的差距。 双方的子弹不但不会彼此交错—— 并且在那个时候,对方的子弹早已击中目标。 御镜他们的背后,紧靠着建筑物的外面,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 ——同时 “命中!”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子弹再次击中了白桦树枝。 树枝根部被剜掉了一大块,树枝末梢只剩一层皮连着,不停晃悠,然后很快就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掉下去了。 ——同时 是白桦树枝。 按逻辑来考虑,她们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冰柱。 然而她们没有把狙击位置定在建筑物正面,这就意味着,她们的计划不是直接将目标击落。 她们打算从建筑物背面间接把冰柱弄掉,所以才会瞄准白桦树。 她们越过屋顶瞄准长在建筑物旁的白桦树,只要把延伸到屋顶上的树枝击落,树枝落下时带来的冲击和重量将会令屋顶上的雪发生雪崩,由此让冰柱掉下来。 她们应该是认为正面的狙击战无法与对手匹敌,因此才绞尽脑汁反复推敲作战计划: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从建筑物的另外一侧将“凶器”击落。 结果她们发现了一棵正合她们意的白桦树,并且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狙击。 跟她们推测的一样,御镜他们的头顶,屋顶上传来了东西掉落的声音,堆积在屋顶上的雪很快就发生了雪崩。 裹挟着冰柱的雪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落在地面上。 “凶器”绳索大概已经用不了了。 胜负已分。 一下子就结束了。 然而乔尼射出的子弹—— 用双筒望远镜一看,子弹似乎击中了山丘脊线上的白桦树,但周围没有发现雾切她们的踪影。 “我抓住了那条cute的小辫子,”乔尼满意地说,开始收拾枪往包里装。“她们应该已经收到我的问候了。” “真的吗?” “这个世界上怀疑我的只需要我自己就够了。好了,别说这个了,灵,听到枪声之后客人们都会过来的。” 乔尼背上滑雪包,然后把之前坐在身下横放在地的衣柜抬起来,把衣柜翻了个身。 里面藏着一辆小型的雪地摩托。 “哇,居然藏在这种地方。” “来,上车吧,我不会说些什么只让女人上车之类的小气话,小鬼也好总统也好杀手也好,想上车的我都会让他们上车,我可爱的搭档自然更不用说了。” “这次事件会如何发展,您不看到最后吗?” “应该继续不下去了吧,round 1已经结束了。” “您转换得真快啊。” “灵,教你一条战场上的铁则,”乔尼跨上雪地摩托,把发动机钥匙一转。“装弹速度快是再好不过的了。” 随后雪地摩托的履带从地板上疾驰而过,它载着乔尼和御镜两个人,撞破山庄的后门,消失在了雪中。 ——am 06:32 乔尼发射的子弹从我们头顶掠过,打中了附近一棵白桦树的树枝,树枝末梢折断了,落在雪上。 “从哪里开枪的?完全没看到他们在哪里啊。” “建筑物的窗户有一扇破了,”雾切一边看着步枪瞄准镜一边说。“似乎是从室内射击的,应该是枪口焰暴露了我们的位置吧。我们赶紧撤退吧,趁第二发子弹还没射过来。” 她这样说道,保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势向后退,在确定安全之后,才抬起身体。 我们选择的狙击点是一个被山脊线遮蔽、可以俯瞰山庄背面的地点,在这个地方只要姿势放低,就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即使如此,乔尼仍然注意到了雾切枪口一瞬间喷发出的火焰,击中了如此接近我们的地方。要是再多给他一点时间瞄准,说不定我们已经遭到反狙击了。 但这次是我们赢了。 我们打赢了那个三零级侦探。 “好厉害啊,雾切妹妹,没想到我们也能取胜!对方自己提出要跟我们决胜负,结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照这个节奏下次搞不好也可以轻松取胜!” “我觉得不会那么顺利。” “一定会的!因为这两个星期里你不是拼了命地特训过吗,手心的皮都快磨破了。雾切妹妹你的射击才能肯定已经开花结果了,就连那个尾巴翘到天上去的笨蛋都会吓到腿软呢!” 对于我的赞美之词,雾切似乎没什么兴趣,她像平常那样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枪。 她最后环视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东西落下。 她的视线忽然停在了雪上。那里落着白桦树枝,是刚才被乔尼击落的。 雾切把它一捡起来,脸色马上就变了。 虽然她努力想要掩饰,我还是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慌乱。 “什么事?你怎么了?” 我问道,她沉默着把树枝递给我。 树枝表面有无数像是擦伤一样的痕迹。 开始我还以为那是树枝中弹时留下的痕迹。 但是仔细看来并不是。 那是用小刀刻的字。 上面是这样写的。 “nice shot!!” “什么啊这是?” 我莫名其妙地一歪脑袋。 “是他们的留言啊。” “咦……假、假的吧!” 这怎么可能。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他们在我们之前就来过这里,把留言刻在了树枝上。 这不就像是他们早已预料到我们会选择这个地方作为狙击点吗。 “这算是让我们一手吗,”雾切的表情阴沉下来,她看起来很不甘心。“还是说是在试探我们?不管怎么说都很傲慢啊。” “等、等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这第一场只是练习赛,说是教程可能更方便理解一些吧,下次才是正式开始。” “练、练习?怎么会这样……” 感觉刚才得意忘形的自己简直跟个白痴一样。 仔细想来,我们的对手可是拿到侦探中最高级称号的三零级,绝不是能够轻易打败的对手。更何况,对方不止一个人,还有利科——御镜灵这另一个三零级做他的搭档。 “000”乘以“000”到底能得出多少?这种问题学校里从没教过。 “算了,这次胜利我们就心怀感激地接受吧,”雾切取下白色的毛线帽子,把刘海往上一撩。“然后下次一定要让他们后悔。你说是不是,结姐姐大人?” “唔、嗯……是啊。” 我帮她拍掉肩膀上的雪,再一次用我的手包裹住她彻底冰冷的指尖。在她右手的手背上,前几天事件中留下的一道伤痕还未消去,看起来令人心痛。就算这是一个侦探光荣的勋章,对于她那纯洁无瑕的手来说也实在太不搭调了。 “你怎么了,结姐姐大人?” 雾切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她的手瞧。 “你很努力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还没结束呢。” 雾切重新背上装着枪的包,开始在雪中向前走。 我赶紧跟上她。 前一段时间——两周零一天前 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家庭餐厅里,我和雾切并排坐在餐桌旁的沙发上。 放学后的时间段客人并不太多,座位上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无非是些聊天聊得正开心的带孩子的家庭主妇,或是面前摊开参考书的学生。店内算不上太过吵闹也算不上太过安静,这种环境令人感觉很惬意。 然而对我来说,这种日常景象却似乎有几分虚伪,仿佛是从别处剪贴来的一块,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脱离现实的感觉。这也许能够证明我也开始踏进了身旁的她所在的世界吧。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点了甜点中价格最贵的豪华芭菲。雾切只点了一杯咖啡。 看到送来之后摆在桌上的巨大芭菲,雾切睁圆了眼睛。 “……这么大,吃得完吗?” “这点儿东西一下子就吃完了。你吃不吃?” “会吃撑的。” “那我们分着吃吧?雾切妹妹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给我吃。” “不要。” “其实你明明就很想吃……来,张嘴。” 我用勺子舀了一勺奶油,往雾切嘴边送,她把头别到一边,坚决表示拒绝。 “你们两位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呢。” 听到这个声音,我看向正面,隔着餐桌的对面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利科已经坐在那里了。 “利科!” 惊讶、疑惑,以及重逢的喜悦,还掺杂着一点愤怒,我怀着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情叫出他的名字。 他像平时那样一身装腔作势的打扮,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味。只要他人在那里,不知为什么这个地方就会有一种仿佛跟周围不在一个次元一样的气氛。雾切虽然也有这种气质,但利科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异样。 “我可以坐在你们两位中间吗?” “这边没你的地方,”我直截了当地说。“你就坐在那儿吧。” “好吧……” “你是什么意思?” 雾切的表情仿佛将一切感情都抑制住了一样,她牢牢盯着利科说。 利科却露出沉稳的笑容应对她的目光。 “情书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一辈子的真爱看了这个都会心凉了。” 我从包里取出了粉色的信封,几乎是丢到了他的面前。 邮戳是附近邮局的,既然都到这里来了,干脆直接送来不就好了,偏偏要特意扔进邮筒里。收信人是我,五月雨结,寄信人的名字是乔尼·亚普,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简直像是出自小孩子的手笔。 信封里面装着一张便笺纸。 “敬启者: 已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季节了, 不知五月雨女士最近过得如何呢。 在即将到来的一月二十日,请在您学校附近的家庭餐厅集合。 乔尼 妾身顿首拜上” 我收到信是在昨天,十九号。 也就是说,与龙造寺月下一战之后只过了短短一个星期,另一个三零级马上又发来了邀请。 不过乔尼在走之前好像的确说过会给我们写信…… 说起乔尼·亚普,他是个具有野性气质的英俊美国人,从外表看来也很受女性欢迎。他在侦查机关内部有“法律执行官”之称,其猎杀能力也颇具盛名,同时还拥有特殊的地位,得到官方允许可以携带枪械。 “乔尼·亚普这个人,看来他的古怪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呢,”我叹口气说。“这封乱七八糟的信是怎么回事?好多地方都不对……等着人纠错吗?” “他应该也是很用心写的,不是故意的,所谓的脑子缺根弦吧,就是这种保持本真的感觉。” “哦,是吗,就是那种专门给有趣的老外留的位置是吧?对此我深表同情,你干脆赶快跟这种麻烦的人散伙,回到我们这边来怎么样?” 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利科却突然一脸伤心地低下了头。 “……要是我说想回来,结小姐你们会接受我吗?” “咦?你说真的?”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这、这要怎么办才好,你说呢,雾切妹妹?” “结姐姐大人,别被他骗了,利科玩得正开心呢。” “呵呵。” 利科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唉,真是的,烦死人了。他也同样是超越人类智力极限的三零级其中之一,以普通人的感觉,是既不能理解他,也不能跟他产生共鸣的。 “然后呢,”我说,没有掩饰自己的烦躁。“乔尼·亚普他人呢?” “马上就来。” 他这样说道,与此同时,我背后,也就是餐厅靠里面的方向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巨响,就好像发生了一场爆炸。 我回头一看,面对着道路的那扇大玻璃窗被打碎了,一辆黑色的大型摩托撞了进来。 餐厅内的客人一片哗然,躲得远远地观察情况。摩托发出野兽咆哮一般的引擎轰鸣声,看样子似乎没有客人在它撞进来的时候受到波及。摩托排出的尾气味道开始在周围弥漫开来。 一个穿着牛仔夹克的高个男子把引擎关掉从摩托上下来,脱掉头盔随手一扔。这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不会错,他就是乔尼·亚普。 “您、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女侍应生向他跑过去问道。 “i"m fine.”他牵起女侍应生的手吻了一下。“请你为我泡一杯热咖啡吧,然后给我来份炸薯条,多放点盐。” “好、好的……” 女侍应生红着脸慌慌张张回到厨房去了。 乔尼看到了我们,举起手神情悠然地向我们这桌走近。可以的话真希望他不要靠近我们。 “让你们久等啦,”他微微一笑说。“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乔尼指着我和雾切之间。 “开玩笑的。” 然后他马上这么说,坐在了利科旁边。 他跟雾切相对而坐。 紧绷的空气让一瞬间的沉默漫长得像是好几个小时。 然而乔尼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带着外国家庭剧里面父亲一般的笑容,指着雾切说: “这条缎带真是可爱啊。” “把我们叫出来的理由是?” 雾切面无表情地直奔主题。 乔尼耸了耸肩,像是很无奈的样子,冲利科使了个眼色。似乎面对雾切连他也没办法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喏,之前我也说过啊,想跟你们玩个游戏。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标题就是——乔尼的游戏‘shoot down the angel’!” “又是个把人命当作玩物的游戏吗?” 我代替沉默的雾切问道。 换成不久之前的我,要是那个乔尼·亚普就在眼前,我肯定会战战兢兢,但现在我却非常镇静,真是不可思议。 “表情不要那么严肃嘛,游戏本来就应该开开心心的不是吗?要是不开心,不好玩,那就不是游戏了,”乔尼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喝起了桌上的咖啡。“这怎么回事啊……加了不少糖吧,看来你要喝黑咖啡还太早了,响子。” “一直以来你们可把我们害惨了,听到您说什么‘来玩个游戏’,我们怎么可能会高高兴兴地答应啊。” 我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道。 “‘你们’是指?”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您也是其中一位干部吧?事到如今就别想隐瞒了。” “我的确会接受委员会的工作,但我现在之所以在这里并不是出于委员会的安排。” “咦?” “我本来就对他们的宗教一点兴趣都没有。” “您说宗教……”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描述委员会。的确,也不是不能说他们就是以一名最高领袖为中心的邪教集团。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说到底,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不过就是帝纯粹的spirit膨胀起来之后形成的单一结构体,其中没有掺杂任何其他人的意志和意图,组织里的所有人都只是将帝的大脑当做master的ve。” “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既然您说自己和委员会没关系,那就是说您不是我们的敌人?” “真是个直接的问题。我喜欢你这种直接,sweetheart。” 乔尼手托着脸向我暗送秋波。 一瞬间我有那么一点心跳加速,但还是强作镇定狠狠瞪了回去。 这时女侍应生送来了咖啡和薯条,乔尼塞给她一张百元美钞说是小费。 “那个……那边的摩托车要怎么办……” “能不能请你让它在那里休息一下呢。” “好的。” 女侍应生鞠了个躬走了。 周围的客人时不时地偷偷往这边看,但他们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仍然若无其事地保持着刚才的日常景象,他们应该是认为并没有什么危险,所以还是决定以和为贵吧,真是怪异的一幕。 “你们这两个小女孩,和委员会的帝,要问我到底支持哪一方的话,那当然是你们了。从这层意思上说,我反倒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这种话谁会信啊!” 我不假思索地反驳,事到如今就算听到这种话我也绝不会相信。 “哈哈,人家不信呢,灵。” 乔尼笑着转向利科。 利科耸了耸肩,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 “考虑到你们两位至今以来遇到的那些侦探以及种种事件,这种反应也是很自然的,”利科说。“但是请好好想想,且不提乔尼先生,你觉得我是会按照委员会的命令行动的人吗?我现在来到了这里——这本身就能够证明这次的事情跟委员会毫无瓜葛。” “唔……的确……” 他从来不归属于任何组织,只是想要自由地解谜,因此才会一直东躲西藏,这样一个人到了现在怎么可能又突然加入委员会呢。 他们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再次观察一番并排坐在餐桌对面的两个人。 他们俩都笑容可掬,一脸纯真。 ——果然还是一点儿都不可信。 “既然你们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那为什么还要玩什么游戏?”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呢,”乔尼用吃了一半的薯条指着我说。“朋友之间玩游戏不是很正常吗,游戏本身就是为了开心才玩的。” “你 们的目的是?” 雾切简短地问道。 “我都说了,目的就是为了开心地玩游戏……” “我来解释吧,”利科打断乔尼接着说。“响子小姐和结小姐可能很难理解,关于这件事,其中真的没有任何内幕,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隐瞒。你们不妨认为这次的事情和龙造寺月下的例子正好相反,只有唯一一个非常简单、很孩子气的动机——只是想大家一起玩游戏而已。” “真是没想到会被你说‘孩子气’,”乔尼不服气地插嘴说。“享受pure的策略交锋可是大人的特权,游戏原本就是具有高度智慧的生命体才有资格玩的——” “看吧,这下明白了吗?他就是这样的人。” 利科稍微把双手一摊。 原来如此……我感觉多少有点了解乔尼·亚普这个人了,“就是这种保持本真的感觉”。 “既然和委员会没关系,那就没理由跟你们对战了。” 雾切面无表情地这样说道,打算站起来。她今天尤为淡然和冷漠。 乔尼慌慌张张地想把她按住。 “wait,wait——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所以也准备了丰厚的奖品。小姑娘总是什么都想要,真是让人头痛啊。想不想知道奖品是什么?是现在你们最想要的东西。” “最想要的东西?” “我问。 “接近帝的捷径的通行证。” 乔尼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信封,虽然也是早已看惯的委员会的信封,但上面没有以前的红色火漆。 “这是什么?” “等到赢了我们再告诉你里面是什么。怎么样,有兴趣了吗?” “真令人失望,”雾切微微摇头。“我们用不着这种东西也能靠自己找到新仙。我们走吧,结姐姐大人。” “wait,wait——” “看,我就说吧,”利科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她们不会因为这种东西就上钩的。” “至少听我把话说完吧。如果你们身为侦探也有自己的尊严——”乔尼终于站了起来,想把我们按回去。“那就一定会挑战这次游戏的。” “身为侦探的尊严……?” “愿意听下去了吗?总之先坐下吧。” 我们各自重新落座。 乔尼喝了口咖啡,歇了口气。 “哎呀哎呀——好了,接下来我要解释游戏的内容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要向你们确认。交给你们的那把枪有没有好好保管?” 我点头。在与龙造寺月下一战之后,乔尼扔给我们一把步枪,现在正塞在我宿舍的床下。 “good.要像对待捡来的小猫咪一样好好对待它啊,睡觉的时候可以抱在怀里睡。你给枪付出多少爱,它就会回报你多少——接下来,灵,把那个拿来。” “是。” 利科从搭在一只胳膊上的上衣里面取出了两个扁平的银色小匣子。应该是那种雪茄盒吧? 两个小匣子并排摆在餐桌中央。 利科就像打开宝箱一样,轻轻打开了其中一个小匣子。 里面并排摆着九根末端尖锐像是七号干电池一样的东西,我马上就想到了那是什么。 是子弹。 “.308温彻斯特弹,非常常见的步枪子弹,当然你们手上的那把枪是可以用的。” 放在家庭餐厅餐桌上的子弹夹在咖啡和薯条中间,很奇妙的是看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你们应该差不多也能想到了,这场游戏里要用到枪和子弹,不错,就是狙击战。” “请等一下,这算不上什么游戏吧,”我叫了起来。“您是枪械专家对吧?我们这边可是完全的外行,这就好像小学生跟职棒大联盟选手比赛一样,根本谈不上什么输赢。” “她会用枪,”乔尼指着雾切说。“没错吧?” “嗯。” 雾切点头。 “雾、雾切妹妹……” “接着说吧。” “good.那么我来解释规则!”乔尼用兴奋的语气说。“这场比赛分成观察手和狙击手两人一组进行,当然你们两人是一组的,没有反对意见吧?” “没有。” “good.我们这边就是我和灵一组。” “呵呵,我们不会输的。” 利科露出刻意的笑容说。 “游戏的舞台就是接下来将要进行的‘黑之挑战’的现场,有可能是孤岛,有可能是封闭的大宅——数名男女集中在那里,杀人案马上就要发生,杀人犯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这个人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那里购买杀人手法,意图藉此复仇,正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瞬间的到来。当然根据开销金额也相应会有侦探被召来。” “我们不用扮演侦探吗?” 我问。 “没错,你们完全是局外人,同样我们也是局外人,这一点就是这个游戏最有趣的地方。” 乔尼开心地说。 我真搞不懂这到底哪里有趣。 “我接着往下说。接下来的几天后,你们会收到‘黑之挑战’的挑战书,这种情节发展对你们来说已经很熟悉了,但有一点跟平时不一样,那就是挑战书上没有你们的名字,受到召唤的侦探是个素不相识的人。那么你们会怎么办呢?反正跟自己没关系所以就当作没这回事吗?” “接下来就要发生杀人案,那怎么可能当作没这回事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既然手上有挑战书,那就可以到上面写的现场去,也可以从文字内容推理出作案手法。就算规则上不是扮演侦探的人,但也可以以侦探的身份去应对事件。” 更何况每解决一桩委员会的案件,也能够更接近他们一步。 “回答得好,sweetheart.然而与此同时,同样的挑战书也会送到我们手里,我们也是这个时候才第一次知道挑战书的内容。游戏首先就从各自推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件开始。” “第一次知道挑战书的内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您可是委员会的人啊。” “这没什么奇怪的啊,我在委员会里的任务主要是善后工作,制裁那些违反规则或是输掉游戏的人,就算不知道事件内容也不影响清扫工作。不过关于这一点,我也只能赌上‘法律执行官’的名誉请你们相信我不会作弊了。” “好吧,请您继续。” “now then——接下来才是一决胜负的时候。关于‘黑之挑战’的推理本身你们已经相当熟悉了,到现在已经不算什么了吧。你们将以侦探的身份潇洒地出现在案发现场,但对于案犯来说这是个大麻烦,因为他的敌人又变多了,不管怎么看都是不公平的。于是这时就轮到我们出场了,我们将会成为案犯的守护天使参与进来。” “就是说要帮助案犯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sweetheart.不过不要误会,我们保护案犯不是为了委员会,说到底只是游戏内的立场使然,红队和蓝队。如果说你们是为防患于未然来到现场的‘进攻方’队伍,那我们就是在现场排除一切障碍保证事件顺利进行的‘防守方’队伍。” “我大概理解了,”雾切说。“不过如果只是防患于未然,那根本不需要枪,我觉得应该不会如你所愿发生狙击战。” “说得没错,你们想必会抢先一步把案犯制服,或是想办法让杀人手法失效,用一些非常聪明的办法防止罪案发生。然而这次游戏的主题说到底还是狙击,我想让它成为一场用一发子弹决定命运的战斗。因此呢,灵。” “ 是。” 利科从上衣里面取出了四个像是小型收音机的东西,并排摆在桌上,其中两个绑着红色胶带,另外两个绑着蓝色胶带。 “这是定位器,不同队伍颜色不一样,一人一个,游戏过程中要随身携带,丢到一边或是藏在某个地方都视为违规行为。” “这有什么用啊。” “这台机器能够告知你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同一个颜色的定位器之间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红和蓝,不同颜色不同队伍的定位器要是距离接近到200米之内,它就会发声发光提醒你,根据led闪烁的位置也大概可以推断对方在哪个方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要是靠近200米以内就会被你开枪击中。” 雾切不动声色地说。 “eactly.那么接下来终于要解释胜利条件了!你们胜利的条件是防止‘黑之挑战’的事件发生!仅此而已,只要是挑战书上预告的杀人案,哪怕是让其中一桩陷入无法完成的状态,那就算你们赢。不论用什么手段!也就说想对什么开枪都可以。” “对案犯开枪也可以?” 雾切问。 “当然,只要你下得了手,”乔尼笑着说。“只不过能够使用的子弹最多三发。” 乔尼从雪茄盒里取出三枚子弹,每枚子弹的尖端都浅浅涂上了一层颜色。 红、绿、黄。 “本来我很想让这场战斗one shot one kill,但为了你们,我把子弹增加到了三发。子弹染色是为了保证双方都不能作弊,只要从中弹的地方把子弹挖出来一看,就知道这是第几发子弹了。当然,我并不打算这么费事,每发子弹都一一查看,不过规则就是规则,你们要记得,如果发射的子弹多于三发马上就会被发现。第一发子弹是绿色,然后是黄色,最后是红色,跟交通灯是一样的。但愿情况不会发展到要用红色子弹的那一步。” “你们的胜利条件呢?” 雾切这样问道,于是—— 乔尼用手指比了个枪的形状,缓缓对准雾切。 他们的目的是排除一切障碍—— 那就是说——枪杀雾切? 不行! 这场游戏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也许我们的确可以防止案件发生,也许我们的确可以救回来几条人命……但那也犯不上让我们自己的性命面临危险。 不,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去的。 正因为如此,我必须拦住她。 “雾切妹妹,我们还是不要答应他了!” “我们的胜利条件是——”乔尼对我的话听而不闻,接着说道。“成功实施反狙击,反狙击就是消灭敌人的狙击手。哎呀,表情不要那么可怕嘛,sweetheart.就跟刚才我说的一样,归根到底我们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委员会的想法我们一点儿都不在乎,只是想玩一场有意思的游戏。所以,我们不会杀死游戏里的对手。” “那么……” “要是我开枪击中了响子的缎带,那就算我们赢吧。” 宽度仅有数厘米的紫色缎带就垂在她两耳后面一点的地方。 要从200米开外用小指指甲那么大的子弹击中它? 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不,要是对方真能做到的话,那我反倒希望他能够打中,否则就麻烦了。要是子弹稍微偏离那么一点就会伤及头部,一个搞不好甚至有可能直接在头上开个洞。 “我们没必要陪他们玩这么危险的游戏!雾切妹妹!” “对他们来说可能的确是游戏,但对于那些直面杀人案的人来说,这可是攸关性命的大事。” “话是这么说……” “解决事件是侦探的任务,”雾切撩了一下搭在脸上的头发。“应战的理由有这么一条就足够了。” 她说得非常理所当然。 然而我知道,在她那寒冰一般凝固的表情后面,隐藏着烈火一般燃烧的激情。 应战的理由—— 对于生来就是侦探的她来说,应对事件跟活着是一回事。说什么应战的理由,只要事件存在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的确,也许至今为止都是这样没错。 但在和委员会斗争的过程中,她实在失去太多了。事件的被害者自然不用说,还有侦探同伴们,以及家人…… 虽然我觉得她肯定不会承认,但到了现在,她应战的理由已经不再是仅有的那一个,其中还包含着对于自己的失去所感到的懊悔和愤怒,以及对于那些失去的东西的祭奠和赎罪。不过她是绝不会把这种心绪表露出来的。 “规则我解释完了,”乔尼手心向下把手放在桌上。“对了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说,这里三色子弹有三组,合计九发,相信你们看了也能想到,这场狙击战是三局定胜负,跟网球比赛一样,先拿下两局的一方获胜。” “要是我们赢了,您会把新仙的情报告诉我们对吧?” “是啊。” “那要是我们输了呢?” “怎么还没开战就先想输了之后怎么样啊,这可不像是牛仔女孩的风格。” “我本来就不是牛仔女孩。要是我们输了,您打算提什么要求?” “我没什么要求,”乔尼动作夸张地一耸肩。“看来你还是没听明白啊,我不要钱,不要勋章,也不要奖状,更不用说你们的性命,你们的未来,你们的希望,这些我都不要,只要能开心地玩游戏就够了。” “嗯——……” 我不由得沉吟起来。 乔尼·亚普这个人相当不好对付。要是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或是敌意向我们发起攻击,那还比较好理解,然而现在我只能看出他的动机好像真的就是想开开心心玩一场。他之所以选择“黑之挑战”作为游戏舞台,也只是想利用事件作诱饵钓雾切上钩吧。只要是为了自己开心,连委员会都可以利用,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可以为此出卖自己的老板。 ——就是那种完全不顾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一个劲儿想引起别人注意的家伙? “既然您说想玩游戏……那我们一起到游戏厅去玩难道不行吗?那里也有那种用枪玩的射击游戏……” “oh,这也不错啊,我们去玩吧。” 早知道就不说了。 “‘黑之挑战’什么时候送来?” 雾切问。 “响子,这个问题可以认为是表示你愿意参加了吧?” “可以。” “我说,雾切妹妹……” “ecellent!我做一下调整,第一场‘黑之挑战’大概会在两周后寄到。还有——灵。” “是。” 利科从上衣里面取出了一个带有液晶屏幕的小东西,看起来像是个厨房计时器。 “一般来说,扮演侦探的人在拆开挑战书信封的瞬间,倒计时就会开始,但我们并不是扮演侦探的人,所以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时候。于是就轮到这个计时器出场了,它和侦探信封上的一个芯片是相连的,只要信封一拆开就会开始倒计时。” “真是方便啊。” 我挖苦道。既然有这种东西,那所有接受“黑之挑战”的侦探就应该每人发一个才对。 “倒计时一旦开始就是信号,我们的游戏也会同时开始。这个计时器你们要寸步不离地带在身上啊。” “要是上课的时候倒计时开始了呢?” “那你就说:‘老师,我要上厕所!’然后站起来吧,哈哈哈!” 乔尼放声大笑。 看来两周后向学校 请假比较好。 “关于你交给我们的枪,”雾切冷静到底地接着提问。“可以看出改装过的痕迹。这一点我们也可以相信是公平的吗?” “你果然厉害啊,响子,已经发现了吗。那是雷明顿m700,在美国随处可见的一种步枪,这玩意儿多得估计能让五百年后的历史学家腻味。不管在哪里挖都会冒出来!就是这种感觉吧。我交给你们的那一把呢,是从市面上出售的商品中选的一把质量特别好的,然而这还不够,如果只是拿去猎鹿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要进行高精度射击,那还需要锤炼一下。比如说,连接撞针和扳机的部件被称为阻铁,它有可能会松动,也有可能没有经过足够的打磨,会影响扣动扳机时候的灵敏度,自认是狙击手的人绝不会把出厂状态的阻铁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拿来用。其他还有把退壳器换成强度更高的材料,或是调整枪托的重量……” “简单说呢?” “简单说,要当是献给女王陛下的贡品,把它培养成一把举止端庄的枪,虽然没有什么高端的功能,精确性却出类拔萃。” “只要没动什么多余的地方就够了。” “对于枪械我怎么可能会做那么不诚实的事情呢?哎,算了。练习用的子弹就藏在盒子的夹层里,你们发现了吗?在游戏正式开始前好好训练吧,要是子弹不够用就跟我说,我替你们准备。” “还要训练……” 要是真按他说的去做马上就会有人报警抓我们的。 但要是不训练的话,感觉我们毫无胜算。且不说雾切,我对于枪这种东西是什么结构、怎么运作的基本原理都搞不大清楚。 “还有其他问题吗?” 乔尼问。 “委员会活动的目的是?” 雾切提问。 “问些跟游戏有关的问题吧,都说我对委员会的情况不大熟悉了。我只是个他们雇来的清道夫啊?” “‘黑之挑战’上演的复仇戏码是以娱乐节目的形式提供给一部分观众的,这种说法是真的吗?” “……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啊。可以想象你有多不容易了。”乔尼同情地瞥了我一眼。“他们高价出售观赏‘黑之挑战’的权利,这好像的确是事实,要不然那些可以堆成小山的资金到底来自哪里就很难解释了。只不过说到底那只是为了募集资金,我想那并不是他们本来的目的。” 说起来,龙造寺月下也说过类似的话。 “假如委员会不过如此,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与其合作。” 我想他应该也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从委员会的活动中找到了其他的意义。他是把委员会当作一个能够救济更多人的体系利用的。 “那么……对于您来说委员会是什么?” 我问。 这个问题不可不问。 乔尼没有丝毫迟疑,马上回答了。 “一个能玩得开心的地方,”他这样说着,表情如同孩童一样天真。“帝也好,mr.月下也好,在我看来他们都想得太复杂了。一般来说谁会把人生都搭进不开心的事情里面呢,你说是不是?你难道不觉得当侦探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吗?” 当侦探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我从没想过这些。 大多数时候我反倒觉得当侦探很难受,很辛苦。 “我觉得侦探这个职业,本来就不能用开不开心去衡量。” “oh……就跟你的外表一样,完全是好学生会说的话。怎么会这样呢?听好了,戴眼镜的好学生,要是不开心,那就没必要当什么侦探了,解谜很开心,抓捕案犯很开心,帮助别人很开心,这就行了,这就是全部。” “就算这关系到别人的性命?” “正因为如此才开心不是吗?” 乔尼说得理所当然。 怎么可以因为开心这种理由就去当侦探呢,侦探被需要的时候,肯定会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悲伤。如果这种情况能让一个人开心,那我觉得这个人的伦理观并不适合当侦探。 然而,我多少……也觉得这种感觉令人羡慕。我希望自己能发自内心地说一句“当侦探很开心”。 但是……当我回过头,看到倒在地上的无数尸体时,我还能说出这句话吗? “新仙帝也是您这种类型的人吗?” 我问,乔尼微微耸肩。 “我可不大明白他在想什么。不过,解谜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开心,密室,暗号,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可能就像玩具一样吧,就好像枪对于我一样。从这点来说,也许我和他的确是一类人。” “新仙似乎把雾切妹妹当成了敌人,这是为什么?” 关于这一点,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新仙本来能够继承雾切的衣钵,但由于雾切响子的出生,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他曾经是雾切响子的祖父——雾切不比等的弟子兼搭档,本来理应由他继承雾切的名号…… 只不过这也是从某个侧面出发单方面推测出的结论,并不是新仙自己说的,所以实际情况如何并不清楚。 “你想问他为什么要针对响子?这个嘛,难道不是因为她很可爱?”乔尼轻描淡写地说。“哈哈哈,开玩笑的,不不不,可爱倒不是开玩笑——话说回来,他本来看起来也不像在特别针对响子啊?” “咦?是这样吗?” “那么大规模的组织怎么可能只为了欺负一个女孩子存在呢,这也太荒唐了。而且委员会是在大概十年前成立的,当时响子身为侦探也就是个路都走不稳的菜鸟,对她下手有什么劲儿呢?” 嗯——……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新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又将往何处而去呢。 “——乔尼先生,现在我们还没输掉游戏呢,情报是不是泄露得太多了?” 利科从旁横插进来。 “哎呀,说得是啊,这样下去搞不好我一个不小心就把奖品的内容也给说出来了。” “利科,不要多嘴啊。” 我插嘴说。 “作弊可不好啊,结小姐。” “你到底是我们的同伴还是敌人?” “你说呢?” 利科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歪了歪脑袋。 “刚才你不是说自己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 “那是乔尼先生说的。” “是啊,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乔尼也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回答。 两个麻烦的家伙臭味相投了是吧。 “好了,接下来我还跟女朋友有约,差不多该走了……”乔尼一边站起来一边最后喝了一口咖啡。“嗯?等等,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这样说着,又坐回椅子上。 反正肯定没什么好事。 “我一直觉得这场游戏好像缺了点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是什么了。” “……是什么?” “紧张感啊。双方都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以局外人的身份参与到事件中,待在安全的地方或喜或忧……虽说是游戏,这也未免太宽松了。” 啊,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么办好了,”乔尼拿起一枚红色子弹。“只有第三发子弹可以用来向对方射击。” “啊?这种条件只对您那一方有利吧,我们这边可是根本就没打算开枪打人的!” 我失声大叫。 “不,这对你们来说反倒算是一种补救措施吧?你们必须从众多目标中找出最适合且最具有决定性的猎物,但‘黑之挑战’的情 第二章 demonic virtuoso 宣告下一场战役开始的黑色信封在三天后寄到了。 跟上次一样,我去上课前看了一下信箱,里面有一个信封,没有邮票,没有收信人,只能认为是有人偷偷溜进女生宿舍直接把它扔进信箱里的。 是委员会的人吗?这就意味着,可以认为他们已经掌握了雾切响子目前所在的位置。然而他们却一直没有对她下手,难道是因为这违反了游戏的规则吗…… 雾切还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着,我把信封给她看,她慢吞吞地爬起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刷牙换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过来。 她喝了一口放在桌上的咖啡之后总算把信件的内容看了一遍。 “……买得可真不少啊。” 就连雾切也免不了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他们的犯罪手法开始清仓大甩卖了吗。” 我在床上坐下,给坐在地上的雾切梳头,把她的头发编成三股辫。 “虽然跟上次比起来时间比较宽裕……但这张挑战书光是看上一眼我就头晕起来了。” 我把她的头发编好,系上缎带。这根缎带左右着这次较量的命运,我很用心把它系得牢牢的。 “集齐了这么多手法,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案件呢……我完全想象不出来。” “是吗?”雾切把步枪抱在怀里说。“想象本身不难啊,反倒有点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人怀疑这是不是虚张声势或误导。” “咦?简单?” “嗯,按照一项手法对应一名被害者来考虑,手法一共有九项,被害者是九个人,再加上侦探,就是十个人。要说一个岛上有十个出场人物,那只有《无人生还》了吧。” “啊!”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著名作品,封闭空间的基本模式。令我和雾切相遇的“天狼星天文台”案件中,东道主也用了一个由u·n·欧文这个角色名字而来的假名。 “岛名里的‘形代’指的是凭依体吧,一般来说,神社里会用和纸剪成人形来当作‘形代’。想必‘形代岛’上会事先准备好代表十名访客的十张‘形代’,每有一个人被杀,就会有一张‘形代’消失,应该是这样安排的。”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无人生还》啊。” 然而照本宣科模仿小说情节来犯案的话,马上就会被侦探识破,因此犯案手法自然会按照委员会的风格作出改动。 “那么,在案发之前开枪射击‘形代’让它无法使用,这样如何?本来‘形代’必须准备十个人的,要是在案发前少了,那肯定会让案犯感到不安的吧。” “案犯可能会感到不安,但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纸做的‘形代’只要再剪一张就可以了啊。” “这样啊……” 要想阻止事件发生,那就只能让犯案的某个关键要素陷入无法修复的状态。 “像上次那样破坏凶器是比较保险的,但这次小刀或是装有剧毒的容器不见得会放在我们狙击得到的地方呢。” 雾切把步枪的枪栓卸下来,往膛室里面仔细看。要想保持射击的精准度,枪械的日常保养是必不可少的。 “嗯——……用一发子弹救下十个人的办法……” 我抱着胳膊念叨。 “啊,对了。” “你想到什么了吗,结姐姐大人?” “我说,雾切妹妹,你知不知道‘百发百中的猎人’这个故事?” “不知道。” “从前有个地方有一位猎人,他的枪法百发百中。猎人看到电线上停着十只麻雀,于是举枪瞄准,子弹只有三发。好了,请问猎人能够打下多少只麻雀呢?” “等等,这个故事不合理啊,”雾切表情严肃地说。“一般来说猎人是不会打麻雀的。” “不,这个不是重点……乌鸦也行,野鸡也行,只要是鸟类都可以啦。哦,还有,感觉你可能还会在细节上挑剔,我事先加个注释,猎人的枪是栓动式步枪。” “答案应该是‘一只’吧。因为听到第一声枪响之后,其他九只麻雀都会飞走。” “没错,然后,我想说的就是——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参考这个故事?” “什么意思?” “你想一想岛上的那些人嘛,要是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枪声,而且墙上还多了个弹孔,一般来说他们都会从那个地方逃走的吧?至少现场肯定是一片混乱。这样的话,案犯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所以,我们其实没有必要非得狙击什么东西,只要随便开上几枪,不就可以防止事件发生了?” “这不能说绝对保险啊……”雾切缓缓摇头。“这次的舞台在岛上,那些被当成目标的人无处可逃,案犯也应该早就预料到他们会陷入混乱。” “说得也是啊……毕竟是孤岛上的杀人计划嘛。” 这个计划说不定就建立在众人会陷入一片混乱的前提下,这是很正常的,不,肯定是这样没错。 “啊,但是仔细一想,这里这么一长串的手法,我们其实也没必要一个都不放过啊?因为,你看,只要破坏其中一项手法,满足让它‘无法完成’的条件,应该就可以像上次那样,让‘黑之挑战’在这一步中止了。” “事情会那么凑巧吗?按照委员会的判定,‘黑之挑战’会在什么时候、什么阶段‘中止’,我们是不可能知道的。就算我们成功地破坏了其中一项手法,要是这项手法是用来杀害第四名被害者的呢?我们可能要眼睁睁看着前三个人被杀,在第四个人的时候‘黑之挑战’才会‘中止’。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是对前三个被害者见死不救。” “嗯——……这样啊……” 就算在游戏中取胜,只要有被害者出现,那我们作为侦探也一样是输。 是应该做好牺牲几个人的准备,集中精力阻止其中某一项手法实行? 还是应该不惜冒着输掉游戏的危险,摸索不让任何人被害的方法? 我当然会选择后者。 雾切应该也和我有一样的决心。 “首先我们要找到‘形代岛’。”雾切说。“如果不掌握地形,那也无从制定作战计划了。” 我用信息处理室的电脑查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形代岛’的位置。这是位于东北方里亚式海岸周边的其中一个无人岛,岛上一千多年前就有座神社,人们常在那里求神保佑打渔和航海平安,似乎很有名的样子。这个岛的正式名称是‘平岛’,的确是个很平凡的名字,在当地“形代岛”这个名字反倒更加有名。 坐新干线的话两个小时后就能到那里。 我们背着装枪的箱子,在最近的车站坐上了电车。 我们抵达港口小镇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六点,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车站前的转盘中央,橙色的夜灯还在发出朦朦胧胧的光。这个地方作为观光地还算有点名气,不过看样子这里也只有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比较热闹。我将目光投向大海的方向,只有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那边传来海浪的声音。 由于船天黑之后是不出海的,我们在附近一家旅馆住了下来,决定在那里等到天亮。 从开阔的日式房间窗口,可以眺望远处海岸沿线城里的灯光。浴衣有水蓝和淡粉红两种颜色,雾切选了粉红,于是我选了水蓝。 晚餐的菜色以海鲜为主。居然会有这种事!虽说事件已经迫在眉睫,但这教人怎么能不兴奋呢。 就好像我们两个人单独出来修学旅行一样。 听说这里还有露天浴场,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去泡澡。 宽敞的岩石浴场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当然 ,我本来是打算把所有能想到的有趣的事全都来一遍,比如说游游泳,或是跟雾切打打水仗,然而当我看到雾切泡在热水里的右肩上有块紫色淤青时,观光旅游的心情顿时随着水蒸气一同烟消云散了。 “雾切妹妹,那个……” “没事的。” 她用手遮住淤青。 之前跟她一起去澡堂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淤青的—— 想必是这几天在训练中留下的吧。狙击的时候必须用右肩抵住枪托将枪身固定住,那个部位需要承受射击造成的冲击。就算没有开枪,反复练习抵肩的射击姿势也一样会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伤痕。 对于这块淤青,我再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了。几乎没有什么我可以为她做的,因此我只能在泡完澡后用尽可能温柔的动作为她擦拭沾湿的头发。 然后我们把房间里的灯关掉,说起了悄悄话。当然,这不是青春期少女之间的密谈,而是案件侦查会议。 “上次我们没来得及抢在对方前面,这次应该领先他们很多吧?计时器现在还没启动呢。” “事情没这么简单,”雾切轻轻吐着气说。“既然我们都能来到这里,那就应该认为他们早已经到了。” “话是这么说……” “而且这次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我们似乎比较不利。” 雾切打开枕边的灯,把“形代岛”的俯瞰图摊开。 这个岛位于港口以东约3千米,面积不算太大,长度(东西方向)约500米,宽度(南北方向)约700米,神社以及与之相连的大宅差不多位于正中央的位置,这个地方是标准高度最高的。 “可能成为据点的建筑物位于高台之上吗……” 也就是说敌方会占据制高点,跟上次的情况正好相反。 “岛上自然生长的植物不太多,都是灌木,几乎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岛的中心距离最远的海岸线也只有350米,以乔尼·亚普的枪法,可以说整个岛都在他的射程范围内。” “这可真是个难题啊……该怎么办,雾切妹妹?” “这个嘛……” 雾切似乎也无法马上给出答案。 我们还没能决定到底把什么定为狙击目标。 “我们在事件发生前先上岛占领高台,这样如何?”我随想随说。“顺便把犯案手法中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全都砸得稀巴烂,这个办法也……” “这是不可能的。” “咦?为什么?” “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在岛上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也是以最快速度到这里来的啊。” “既然你觉得‘这怎么可能’,那就是真相了,放到他们身上不会有错的。” ……她说得没错。 对于三零级组合,的确应该随时准备应对最糟糕的情况,就算他们从美军基地开着一架喷气机飞到这里来也用不着吃惊。 而且,他们已经在最佳的狙击位置就位,正在等着我们上岛。这次他们应该会拿出真本事取胜。 “简直无计可施。” 我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这下真是字面意义上的仰天长叹了。 “不是那样的。” 雾切的话给我打了一剂强心针,我不由得撑起身体。 “嗯?难道你有什么锦囊妙计?” “办法有两个。” “还有两个?” “第一个办法不是在狙击战中取胜的办法,而是防止事件发生的办法。另一个则是第一个办法失败时的最终手段。” “什么什么?告诉我吧。” “第一个是——在港口把所有要到‘形代岛’去的人拦下来,就是这个办法。在事件的出场人物到达现场之前,把他们所有人扣住。” “原来如此,这是货真价实的海岸防卫战。” “我们在这个港口蹲点,只要发现有人打算上岛,就说服他们,把他们拦下来。如果他们不听劝告,就算不惜用一些强硬的手段也要把他们扣下来。如果不能拦下所有人,那拦下其中几个也可以,然后让他们暂时留在这间旅馆里。” “在这种情况下狙击战会怎么发展呢?” “如果在最后期限到来的时候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应该就可以解释为我们成功阻止了事件。只不过,我想他们肯定不会乖乖地坐以待毙。” “他们会来狙击雾切妹妹你?” “嗯,不会有错。” 这样一来,上次我们是“进攻方”,这次则形势一转,我们变成‘防守方’了吗。乔尼他们为了让事件按计划进行,应该会来争夺那些计划上岛的人。 “但是雾切妹妹,你只要藏起来就不会被对方打到了吧?” 既然不用狙击,那也没有必要特意露面了——也就是说,不用给对方反狙击的机会。 “这个作战计划比上次更有胜算吧?这下子我们肯定能赢了!” “但愿如此。” “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乔尼·亚普放弃狙击,向我们发起突击的时候,光凭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他匹敌的。” “那应该不会吧,一个对狙击战那么执着的人怎么会放弃狙击呢,这等于自己毁掉自己的游戏啊。” “我也这么想。但这只是我们对他的印象,从逻辑上说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啊。” “我觉得你想得太复杂了……” “话说回来,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究竟能否把那些打算上岛的人拦下来。” “说服他们会很难?” “我不是这个意思……并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他们会出现在这个港口。” “咦?可是距离那个岛最近的港口就是这里没错呀?” “就算多少会绕点远路,只要有船,从其他港口也一样可以上岛。” “啊,说得对……” “他们也有可能会坐直升飞机啊。” 说得也是,考虑到之前的案件,案犯甚至可以让所有人昏迷后将他们搬上岛,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要是海岸防卫战失败了呢?” “那只能用第二个办法,也就是最终手段了,”雾切面无表情地说。“狙击乔尼·亚普。” “——能成功吗?” “嗯,只不过我不打算把他打死,我不是杀手,说到底只是个侦探。” “那么……” “我会瞄准他的枪。” “就算弄坏了他的枪,他也应该还有好几把备用的才对啊?” “是啊,但是——子弹只有三发。我会在他装上第三发红色子弹的时候狙击他,让枪走火,结果对方就会弹药耗尽,比赛结束。” “啊!还有这个法子!”我不由得叫了起来。“啊,等等,如果是这样,那也不用等到第三发了,一开始打他的弹仓不就行了?” “他不一定会事先把所有子弹都装进弹仓里。” “说得也是……” 如果是栓动式步枪,每一发子弹都直接推进枪栓的上弹方式也并不少见。或者对方也有可能把绿色和黄色的子弹装进弹仓,最后手动装填红色子弹。也就是说,红色子弹不一定会在弹仓里。 果然,要想让红色子弹走火,那就必须观察到它上弹的那个瞬间才可以。 这就是说,我们至少要让乔尼把绿色和黄色的子弹发射出来。我们必须要对付一位一流狙击手发射出的子弹,而且还是两发。 这真的有可能吗—— “我从头开始说。” 雾切用圆珠笔 在地图上画起来。 她在海上画了两个船的图形。 “首先准备两艘船,我们分开坐,我坐其中一艘,结姐姐大人坐另外一艘。结姐姐大人从岛的西侧走,我绕一大圈,从南侧走,然后结姐姐大人一个人先向岛靠近。” “我一个人?这难道是……” “没错,是诱饵。” “果然。” “结姐姐大人你的任务,就是让乔尼·亚普用掉第一发绿色子弹。至少你得接住一发。” “会死的啦!” “放心吧,你没有必要用身体去接住子弹,我事先会在结姐姐大人的船上布置一下,看起来就好像我正藏在船上一样。把布盖在某样东西上面,让它鼓起来一块,这样就够了。顺便为了不让风把布吹起来,还要用绳子把它绑在船上固定住。这样一来,乔尼·亚普肯定会用子弹把这根绳子射断,首先把布揭开。” “这么细致的动作……不过那家伙应该做得到吧。然后呢,接下来怎么办?” “对方发现结姐姐大人的船是诱饵之后,我马上乘另一艘船向岛靠近。为了避免遭到狙击,我会事先盖上布藏起来,从对方那个位置看来是判断不出布下面到底是诱饵还是真人的。” “嗯。” “一般人会认为这可能是诱饵,不会轻易用掉第二发子弹……但如果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我想也是,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 乔尼说过,能够使用的子弹增加到三发,这是为了我们着想,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只需要一发子弹就足够了。对他来说,第一发和第二发就像是“多出来的”,他不可能会在使用这“多出来的”子弹时犹豫不决。 “这下我们就成功让他用掉了第二发子弹。” “但是布被揭开之后,雾切妹妹你就完全暴露了对吧,这样没关系吗?” “嗯,乔尼发现我之后,应该会把第三发红色子弹装上。从排出弹壳、装弹到重新瞄准,这个过程大概不到一秒,这一秒钟就是给我们的机会。” “你说机会——你在船上对吧?” “嗯,当然,已经架好了枪。” “你要在摇晃的船上,在这一秒钟的空隙内,对乔尼的枪实施反狙击,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雾切若无其事地说。“这个作战计划怎么样?” “什么叫怎么样——”真是的,对于她的胆量我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我当然相信你啊。” “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雾切露出有一点开心的表情。 “干劲十足虽然是好事,但说到底这是最终手段啊,但愿这次用不着出动枪。首先是不让任何人上岛对吧。” “我们在天亮之前到港口去吧,要在那里蹲点,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人来都不能错过。这也许会是一场持久战。” “蹲点啊……说起来之前都没有这种经历呢。” “是啊……要不要准备三明治和咖啡?” “咦?” 不是红豆面包和牛奶?西式的? “开玩笑的,”雾切钻进了被子里。“我要睡了,结姐姐大人你也早点睡比较好。” “哦、哦,嗯。” 我几乎从没听过她开玩笑,所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且不提这个…… 我仰望着旅馆的天花板思考。 这个作战计划有没有什么破绽呢。 话说回来,这个作战计划真的能够顺利进行吗? 我迷迷糊糊地思考着,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天还没完全亮,我们已经换好衣服出了门。 昨晚因为太暗而没能看到海上的群岛,现在这些岛屿的剪影映着日出时的熹微曙光四处浮现在海面上,这绝美的景色确实是观光地所应有的。 我们沿着水泥护堤往前走。 清冷的空气席卷而过,是海风,风速7米每秒,如果子弹遇到横向风,偏离程度会相当大。具体数值要取决于与目标之间的距离,不过有必要按照5米左右的偏离程度来考虑。 我看了一下手上的计时器。 还剩163个小时—— 在我们睡着的时候,宣告“黑之挑战”信封拆开的计时器开始了倒计时。倒推回去的话,侦探应该是在半夜零点准点拆开信封的。 “这次扮演侦探的人会不会也经历过‘黑之挑战’呢,对方为了便于掌握最终期限是特意在零点拆开信封的。” 说起来,我们以前也特意调整过时间,选择在正午时分拆开信封。这种事如果不是有经验的人是想不到的。 “终于开始了。” “shoot down the angel”的第二局拉开了帷幕—— “来,雾切妹妹,我们鼓足干劲开始蹲点了!” 我扯着嗓子把风声压下去说。 就在这个时候。 毫无前兆。 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雾切系在右边的缎带一端,像是被某个看不见的东西烧断了一样变成了两截。 断掉的一小截缎带轻盈地随风飞舞,落在了海浪之上。 稍迟一步—— 传来了远雷一般的枪声。 我和雾切身体完全僵硬了,只能呆呆看着那一小截缎带渐渐消失在海浪中。 “……啊?” 我终于恢复了意识,赶紧用双筒望眼镜往“形代岛”的方向看去。 一定是假的。 我绝对不会相信的。 双筒望远镜之中,那个岛只有一个小小的影子。 测距仪计算不出数值。 这也是很合理的。 因为——它与我们之间的距离超过3000米。 “我们大意了。” 雾切解开头发上剩下的一截缎带,查看断裂的地方,缎带的断裂处被剜成一个弓形,应该是子弹掠过的痕迹。 “从子弹发射的方向来考虑,他们应该就在‘形代岛’上没有错……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这可是世界纪录级别的超长距离狙击啊。” 雾切的话几近是称赞了。 如果是2000米级别的狙击,不管多么万事俱备,最终还是必须要有幸运的眷顾,否则很难成功。目标是静止的那还好说,如果目标是移动的,就会有更多不确定要素干扰计算的结果,更不用说要击中随风摆动的缎带,这已经近乎是个奇迹了。 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未知来电。 “喂,你好。” “结小姐?是我,”是利科的声音。“第二局看来胜负已分,你们两位辛苦了。接下来的最终场再见吧,下次我们也不会输的,再见。” “等、等一下啊——”我打算拦住他但电话很快就挂断了。“这就完了……?” 我愕然地低声说。 这一局的输赢完全是单方面的,对方丝毫不在意我们制定了什么战略,将莫大的力量集中到一点完成了强行突破。人们常说狙击手靠一颗子弹就能扭转战况,我们见识到的正是这种力量,虽然并非出自本意。 “乔尼·亚普用的子弹应该跟我们是一样的吧?用7.62毫米的子弹进行超过3000米的狙击,这可能吗?” 我还是没办法接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是啊,我也觉得难以置信,所以疏忽大意了。7.62毫米的有效射程是800米左右,然而忽略命中率和破坏力不计的话,最大射程是4000米——虽然难以置信,但不是不可能。我不该放松警惕的。” 我再次体 会到了我们的对手是多么超出常理。这就是说,对方的射程也是“000”级别的。 “结姐姐大人,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我们赶快到‘形代岛’上去吧。” “咦?为什么?游戏已经结束——” 我突然想到了。 上次“黑之挑战”的时候,由于狙击战结果已经分晓,事件被强行打断了。而这次在我们落败之后,事件将会如何处理呢?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雾切脸色苍白地说。 我也有同感。 由于昨天已经事先谈妥,我们很快就借到了一艘渔船。雾切好像也会开船的样子,不过这次她把开船的任务交给了渔船的船长,我们一路赶往岛上。 渔船乘风破浪前进,视野中原本只有一个黑点的岛逐渐变大,这个岛的形状像一个倒扣的碗,最高处可以看到日式的大宅。 船终于抵达了“形代岛”。 船停在了铺着水泥的小码头,我们踏上陆地。 我们从码头一路往岛的中央跑去,脚下是一条平缓的坡道,每隔几米就有一座小小的鸟居。我抬头望去,鸟居后面可以看到一座大宅。 距离大宅还有一点路的时候,雾切停下了脚步。 鸟居旁倒着一个人。 这个人像是打算从道路外回到路上的时候倒下的,他俯卧在地,由于脸没有转过来,看不到他长的什么样,不过应该是男性。他身上穿着牛仔裤和白色网球衫,在这个季节却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短袖,感觉有点不对劲。 “您还好吗?” 我一边打招呼一边跑过去。 在靠近他的一瞬间,我感受到了血的味道。 雾切似乎也发觉了异样,保持着警惕在男子旁边蹲下,摸了摸他的脖子,摇摇头。看来这个人已经死了。 “死后没过多久。” 雾切站起来绕到对面,打算查看男子的脸。 她低头一看男子的脸,突然哑口无言,眯起了眼睛。 “怎么了,该不会是你认识的人吧?” 我探头看去。 “等等,最好不要看——” 已经晚了。 男子的脸上乍一看像是戴着一张红色的面具——平平板板,没有起伏,沿着脸部的轮廓圆形的一圈。然而那不是什么面具。 “脸……没有了……” 他的脸被割掉了。 至今以来我也不是没有目睹过被残忍杀害的尸体,但这次精神上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一个人失去了最有人类特征的部分,这与其说是一具尸体,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损坏的人偶,格外增添了几分恐怖。 雾切一开始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很快就开始履行侦探的责任,调查起了尸体。 “身上什么都没有,几乎让人觉得不自然。口袋里全是空的,也没有任何手表、戒指一类的装饰物。” “是凶手拿走了?” “谁知道呢……” 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能够确定尸体身份的东西,就好像他的个性也跟他的脸一样被凶手夺走了。 “总而言之我们先到屋里看看吧。” 雾切向着道路前方走去,我也按着刺痛不已的太阳穴跟在她后面。 前方出现了一座像是在神社大殿基础上改建的日式大宅。 这时我们不由得再次倒吸一口气。 玄关的推拉门前倒着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跟刚才的尸体一模一样,几乎让我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幻影。他身上穿着牛仔裤和白色网球衫,俯卧在地上,两者身高和体形也几乎相同。 我脑海里灵光一闪,靠近他检查了一下,发觉他果然跟刚才一样脸被割掉了。 之后我们在大宅里探查了一番,发现了另外七具尸体。 不管哪一具尸体都是一模一样,几乎让人怀疑他们都是复制品。牛仔裤,白色网球衫,以及被割掉的脸,没有任何知晓他们身份的线索,从外表上看甚至很难确定他们是不是不同的人。 九具一模一样的尸体。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异常的案件。 我和雾切逃也似地出了大宅,摆脱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去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的海风。 “挑战书拆开之后才过了差不多六个小时而已……” 不知道是因为我们在和乔尼的狙击战中落败才会变成这样,还是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会发生这样的事件。然而不管哪一具尸体,他们都是在数小时内到数分钟内被杀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岛上除了变成尸体的九个人之外没有别人了。 定位器也没有响,乔尼他们应该已经离开这个岛了。 “也许认为这是一个模仿《无人生还》的案子,这种想法本身就错了……” 雾切少见地有些沮丧。 这也难怪,这么令人毛骨悚然又莫名其妙的案件—— “该怎么办,雾切妹妹?我觉得凶手应该已经不在这个岛上了……” “姑且还是把岛上的每个角落都检查一遍吧,说不定凶手还藏在某个地方——” “喂——,等下等下——”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女声。我循声望去,有个穿着西装和短裙的女子正在沿着有鸟居的坡道往上爬。她的西装外面不知为什么披着件白大褂。 “我从渔船上的大叔那里听说了,年轻侦探二人组说的就是你们吧。” 女子用盖过风声的大嗓门说。她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气势汹汹地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无框眼镜,细长的眼睛,长发盘成发髻,加上身上的白大褂,她给人的印象像是与实验室很相称的理科女。 “那个……您是……” “嗯!” 她脖子上用带子系着像是入场证一样的东西,她拿起来给我们看。 那是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 姓名是西湖彩子。 编号是“950”—— 好厉害,是零号,而且开头的“9”是专门负责杀人案的,算是雾切的前辈。 “您是这次‘黑之挑战’中扮演侦探的人吧!” “就是这样。” 西湖露出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容,用食指用力往我胸前的地方戳。 “您、您想干什么啊?” “真想在这里戳个洞,”西湖说。“我事先把话说清楚,这是我的案子,能不能请你们不要来抢功?” “咦?抢、抢功……”我摆着两只手否认。“我们没这个意思……” “你们是什么意思不重要,在我的现场,到处摆弄我的尸体,从这一刻起,你们的行为就是在抢功,明白吗?” “不管是谁,只要案子破了就——” “不一样的,”西湖打断雾切的话,手指使劲戳着她的前胸说。“案子如果不是我破的,那就得不到分数了啊,分数。” “分数?” 我问。 “侦探图书馆的等级啊,要是不靠破案得分的话,那要怎么升到三零级呢。我啊,在四十岁之前要升到三零级,让之前那些小看我的男人好好瞧瞧,然后找个大富翁结婚——” “那个……如果是这样,我们也可以帮您一起破案……” “不是都说了吗,我·不·需·要!” 西湖用手指戳着我的前胸说,感觉快被她戳穿了,我甚至觉得她是不是对用手指戳人有什么特别的执着。 “好、好的,我们不会打扰您的!”我跟西湖拉开距离,把雾切叫过来。“我说雾切妹妹,虽然这个案子很让人在意 ,不过还是交给那个人去处理吧,再怎么说她也有个零,实力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是啊,”出人意料的是,雾切很干脆就放弃了。“只要那个人能破案就行了。” “喂——,我都听见了!”西湖插嘴说。“你们这个侦探团明明两个人都是小不点,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吧?喂,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对、对不起,我们马上就走。” “走得越快越好……还有下个案子在等你们吧?” 西湖手叉着腰说。 “……难道您认识我们吗?” “你说呢?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想认识你们,不过我可以推理出肯定有什么麻烦事。你那个箱子里面,装的是枪吧?刚才我听到了枪声,不过这个案子跟枪没关系,这就是说,你们必须要把跟你们无关的‘黑之挑战’当作舞台,参加那种类似于生存竞赛的活动,是这种感觉吧?哦,不用回答我了,你们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吧,我也会做我自己应该做的事。” “这个案子……交给您可以吗?” “就说你们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这个案子本来就是我的,你们没有必要负什么责任,这是我的案子。你们烦死人了,快走吧。” 西湖做了个赶我们走的动作。 虽然还有不少让人放不下心的,但这里没有什么我们该做的事了。 “我们走吧,雾切妹妹。” 我牵起她的手。 雾切默默地跟在我后面。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麻烦您了。” 我点头致意,离开了这个地方。 之后我们坐渔船回到本土,立刻上了电车。 在车上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话。对方展现出压倒性的实力差距之后,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一点都想不出我们要怎样才能战胜对手。雾切眯起眼睛一直望着车窗外。 话说回来,我们究竟有什么必要跟乔尼斗呢? 只要赶快认输,他们是不是就会满意地退场呢? ……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收场。 接下来是第三局,也就是最终局。 这肯定会是一场超出想象的激烈角逐。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伊登赛德游乐园 1亿 凶器 m4 1亿 凶器 tac50 1亿 凶器 m60 1亿 凶器 德拉贡诺夫 1亿 凶器 飞刀 1亿 总开销 6亿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第二章·完> 第三章 farewell, my sweetheart 1 回到宿舍之后,我们顾不上休息,马上就到射击场去了,西湖给我们的时间必须尽可能地利用起来。驱使我们的脚步自然而然走向射击场的,与其说是上进心,倒不如说是焦躁感。 我们很清楚这次较量毫无胜算。虽说如此,若是放弃这一战,我们可能会死,说不定乔尼的最终目标就是用红色子弹击中雾切响子,没有什么可以保证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所以我们只能全力以赴。 “结姐姐大人,我们到更高的地方去看看吧,”刚一到射击场,雾切就说。“在这里的话3000米就是极限了……我们需要找一找更远距离的感觉。” 我们把展望台作为目标开始爬山。 穿过狭窄的山路,眼前豁然开朗。 站在这个高台上,脚下的城市一览无余,平时也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四周寂静无声。到了晚上,这里就是一片漆黑,脚下的夜景也只会让人觉得寂寥,不过听说这里最近作为灵异地点倒是渐渐有了些名气。 我们差不多在正午时分到达了高台,阳光从厚重云层的缝隙透出,在它的照耀下,覆盖着残雪的城市闪耀着白色的光芒。那座教堂风格的建筑物看起来显得很小,那就是我们的学校。丝丝缕缕的光从天而降照在上面,看起来仿佛某种充满神秘色彩的弦乐器。 “这里距离教堂的十字架——1680米。” 我用测距仪查看了一下。用双筒望眼镜看去,十字架也只有米粒大小,对于本来就视力不好的我来说,要是没有光学仪器的帮助,大概连十字架的形状都看不清楚。 “3000米看起来简直远得没有尽头。之前我们还为了300米或喜或忧的,真是惭愧啊。” 雾切把狙击镜当成望远镜向远处眺望,不过几秒钟之后她就把枪放下了。在没有支架的情况下长时间端着重量将近4千克的枪,以她的体格想必是太勉强了。 “正是因为300米的距离下能打中,1000米的距离才有可能打中吧,我们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啊,”我鼓励她说——或许也是说给我自己听。“不要灰心,雾切妹妹。” “我没有灰心啊,”雾切凝望着远方说。“因为这是‘游戏’我才捡回了性命,如果不是‘游戏’的话那我现在——” “都说没事的啦。” 我从后面抱住了她,把我的身体压在她小小的背上。 我能感受到雾切的心跳,与此同时,她应该也能感受到我的心跳。 “你看,对吧?” “但是下次就难说了。” 她仍然望着远处说。 她的身体没有颤抖,看来她必死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她之所以能够从不气馁,一直向前看,就是因为她拥有身为侦探的尊严吧。而且,她也有不服输的一面,雾切响子绝不会让事情就这样结束。 “我们当然还要继续训练的对吧?” “嗯,”她把脸稍微转过来一点说。“这里正适合进行长距离训练,虽然发射实弹还是不行……但我觉得很适合进行空枪练习。实弹训练还是到下面的射击场去吧。” “太好了,雾切妹妹,你早上起来就一直表情很严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累了呢。” “我一直是这个表情啊,”雾切这样说道,深深叹了口气。“我在思考取胜的方法。首先狙击乔尼·亚普本人是不可能的,要是演变成了正面较量的狙击战,我们是敌不过他的。要想攻克难关,我们只能藏起来,保证自己不进入他的弹道,在这个前提下迅速破坏犯案手法。” “就像第一局那样?” “那次我们本来应该已经遭到反击了。只要把头探出去,哪怕只有一次马上就会出局,应该这样考虑呢。” 条件很苛刻。 没有视野遮蔽物的平原和孤岛对我们来说是压倒性的不利。但假如舞台换到了高楼林立的城市区域,应该会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但“黑之挑战”会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呢…… 要是过于谨小慎微,一直磨蹭下去的话,就会有被害者出现;反过来要是太急于求成,就会遭到乔尼的狙击,那就什么都没了。 真是的,他怎么能想出这么一个烦死人的游戏。在这场残酷的战斗中,对乔尼来说,看到我们六神无主地到处乱窜难道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要看下一次‘黑之挑战’的情况了……可以的话真希望是什么什么馆或是什么什么庄啊。” “我觉得对方不会给我们提供这么贴心的服务。假如新仙已经掌握了这次游戏的情况,他也有可能会在下次的最终局中出手干涉。” “嗯……说真的希望他别这样啊,我们本来就不占优势了。” 我放开雾切,把背靠在展望台的栏杆上,仰头望着天。 这种事情到底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说起来,之前结姐姐大人你不在的时候,我用宿舍的电话跟祖父联系过。” 雾切说。 “真的吗?难道他终于回国了?” “嗯。” “太好了,雾切家的祖孙到齐,这下真是天下无敌了!” 世代从事侦探工作的雾切家现任家主,同时也是雾切响子的老师,雾切不比等——毫无疑问,他的实力足以与新仙帝和乔尼·亚普这些三零级匹敌。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单纯,他一回来马上就开始为了解决其他事件而东奔西走,似乎忙得抽不开身。所到之处总会遭遇事件,这就是大侦探的宿命呢。” “什么宿命啊……难道他不应该首先来看看孙女平安无事的样子?” 不——不是这样的。 就算家人出了事,也要优先处理眼前的事件,雾切家的人就是这样。 “抱歉……是我多嘴了。” 我道歉说,雾切一副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道歉的样子,稍微歪了歪脑袋。 “他好像跟新仙接触过了。” “咦,该不会已经把新仙抓住了吧?” “谁知道呢?详细情况我不清楚,不过他说放心交给他就行了。” 雾切不比等和新仙帝是旧识,并且两人曾经还是师生关系。搞不好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已经开始了一场师徒对决。 “总而言之,我们就集中精力对付下一次‘黑之挑战’吧。” “是啊,首先要让乔尼·亚普退场,这样一来,委员会那边就没有三零级了,委员会的垮台也就不远了!” “事情会不会这么理想呢。” “理想就应该远大一点!”我情绪高涨起来,再一次把雾切抱住。“所以加油吧!” “好重啊,结姐姐大人……” “真、真没礼貌!” 在此之后我们把差不多1000米外的一个路标当作靶子,模仿实际射击进行了空枪训练。从把枪拿出来开始,把枕头搁在栏杆上,稳住枪托,确认目标,扣动扳机,然后迅速把枪收起。 我们不知道对方会在哪里埋伏。于我们而言,对游击战术的速度的要求要高过对定点狙击的忍耐力的要求。 在旁人看来,我们可能就像在玩过家家一样吧。实际上,我自己也不清楚面对世界纪录级别的对手,这样的训练到底能发挥什么作用。 虽说如此,要是什么都不干,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输掉。不存在什么一举翻身的绝招,我们需要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训练尽可能地提高胜利的几率,哪怕只是小数点后面的几率…… 展望台上的训练进行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我们来到射击场进行实弹训练。尽管上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雾切的200米射击仍然很稳定 。 “奥运会的射击比赛好像最多也只有50米呢,雾切妹妹,你要不要去试试?” 我一边用双筒望远镜往远处望一边说。 “不管是比赛,还是实战,都没那么简单的。” 她这样说着,拉了一下枪栓拉杆,重新上弹。 “说起来,训练用的子弹就快用完了啊,乔尼说过要是子弹用完了就告诉他,但我们要怎么跟他联系啊?” 训练结束后我们回到宿舍,发现有人把货物用纸箱装着送到了寝室里。 没有发货单,看起来像是跟之前一样直接送到这里来的。不知道委员会的兼职送货员时薪到底是多少呢。 我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个系着红色缎带的礼物盒,还附有一张写着“乔尼赠”的卡片。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礼物盒,里面分盒装着补充的子弹,有三百发那么多。 “真是贴心啊,如果对方不是敌人的话我搞不好真会喜欢上他。” 我一边叹气一边说。 雾切马上投来了冰冷的目光,于是我赶紧说是玩笑话搪塞过去。 之后的五天里,我和雾切每天就在学校、展望台和射击场这三点之间来来回回。 白天雾切似乎还是很守规矩地到教室去。她之前说过,本来她独自回国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认真完成学业,或许对她来说接受义务教育学习常识也很重要吧。 在校期间她好像没有公开自己的侦探身份,可能是由于隐瞒的事情太多,在班上她仍然显得无法融入集体。我觉得她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所以也曾经在午休的时候去找她想跟她一起吃饭,不过我一在教室里露面,班上的女生就会开始尖叫,自此之后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道今后她能不能跟班上的同学亲近起来呢,但愿她不会就这样孤零零一个人毕业。 雾切大多数时候总是在我之前回到宿舍,但这一天她迟迟不归,我有点担心起来,正打算到初中部的教室里去看看,她却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今天你回来得好晚,出什么事了?” “只是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了一下缺勤天数的问题。” “没关系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我觉得不会……” “我也不会长时间留在这所学校的,我想我应该很快就会再出国。” “咦,是、是是、是这样吗?” 慌乱,与此同时突然有种落寞的感觉油然而生。之前我还一直莫名觉得在毕业之前能一直跟她在一起呢…… 另一方面,我头脑的某个角落里却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我和她的离别是命中注定的。 “具体视工作情况而定,出国的计划也有可能向后推迟。” 雾切可能是观察到了我的脸色变化,这样补充道。 随后,二月十三日—— 第三封“黑之挑战”终于送到了信箱里。 这个信封很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之前的信封上都没有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火漆,这次却有。 “雾切妹妹,不好了!” 我惊慌失措地折回寝室,雾切已经换好了制服,正坐在床上喝咖啡。 “跟我预想的一样,看来委员会已经开始行动了。” 雾切很冷静。 “这次‘黑之挑战’是不是跟乔尼的游戏没有关系啊……?” “谁知道呢。现在正好是早上七点,打开看看吧。” “好。” 我下定决心,把信封撕破。 从里面取出一张黑色和纸。 这个瞬间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我还是一样紧张。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伊登赛德游乐园 1亿 凶器 m4 1亿 凶器 tac50 1亿 凶器 m60 1亿 凶器 德拉贡诺夫 1亿 凶器 飞刀 1亿 总开销 6亿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五月雨结 “这什么啊……” “这次扮演侦探的人变成了结姐姐大人啊。” “手法一项都没有,而且写在凶器这栏下面的……” 不久之前,这些字母和数字在我眼中还是莫名其妙的排列组合,不过现在我很明白。 除了飞刀之外,其他全都是枪械的名称。 “看来并不是跟乔尼·亚普毫无关系呢。” “啊,对了,计时器!” 我看了一下乔尼交给我们的计时器。 倒计时正好刚刚开始。 也就是说,可以认为这次“黑之挑战”就是乔尼的游戏将会用到的舞台,不会有错。 “对方又走了一着怪棋啊……他们让我扮演侦探肯定是有什么意图的吧?其实不管谁来扮演侦探也不会有多大区别啊……” “是啊……暂且不论对方是什么意图,既然他们指定你是扮演侦探的人,那就意味着这次‘黑之挑战’不能完全指望别人了。” “那倒是,不过……” “我们就按平常那样首先从寻找现场位置开始吧。” 遇到无法理解的情况时,雾切的平常心总是非常令人安心。 我们到学校去,赶到信息处理室,打开电脑,搜索有关“伊登赛德游乐园”的信息。 “伊登赛德游乐园”是一家直到十多年前还在实际经营的游乐园,跟之前一样,这座游乐园现在常年关闭。这块在山腹中开拓出的广阔土地四边各600米,摩天轮和过山车等一部分游乐设施并未拆除,就这样被遗弃在原地,化作了一片寂寥的废墟。 从这里坐电车去要一个小时,坐公交车要三十分钟——由于现在公交车已经停运,我们只能搭出租车去了。 “游乐园里的狙击战啊,能够藏身的地方应该不少吧。” “这里有一张游乐园还在经营时期的地图,把这个牢牢记住吧,”雾切指着显示器说。“周围5千米范围内的地形也必须提前查看一番。” “作战计划是?” “首先,关于这次的狙击战……看来敌人不只是乔尼·亚普一个人呢。” “咦?怎么回事?” “列出的这些凶器看起来就像是在配合乔尼·亚普的游戏一样……并且还选中了结姐姐大人扮演侦探……这些不可能是偶然,毫无疑问,委员会打算插手这次游戏。” “这一点我倒是大概想得到。” “把枪交到‘黑之挑战’的案犯手上有什么意义——只要能想清楚这个问题,那么也就能看出他们的目的了。” “嗯——……?” “简单来说——就是‘委员会’对‘乔尼’对‘我们’的三方混战。” 啊,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场奇妙的“黑之挑战”吗! 我终于也理解了目前的状况。 想必是乔尼的行动令委员会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们认为不能继续让他任意妄为,于是准备了这次“黑之挑战”来冲撞乔尼的游戏。 搞不好在此之前委员会一直都是故意纵容乔尼的,他们想让这场最终决战的气氛达到高潮。 “我们平时习惯把参加‘黑之挑战’的人称为案犯,不过这次也许应该称呼他们为 刺客了。” “那么,这次的‘案犯’和‘刺客’,他们要杀的‘被害者’和‘目标’就是——” “我和乔尼·亚普。”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按照‘黑之挑战’的规则,案犯必须把目标人物一个不剩全都杀死才能算是通关呢,也就是说委员会一方的胜利条件就是杀害我和乔尼·亚普。” “这跟乔尼那个‘子弹只有三发’的规则没关系吗?” “那是我们自己制定的规则,跟委员会一方应该没关系吧。” “怎么会这样……” “反过来说,我们开枪射击委员会一方的人时,也没有必要遵守这个三发子弹的规则啊。” “那倒是,但又不是这样情况就对我们有利了……不过仔细想想,这次的案犯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比乔尼还厉害的狙击手,所以我们可能还有胜算?” “事情没那么简单啊。” “……为什么?” “我想刺客应该不是一个人,而是各自使用不同武器的五个人。” “m4” “tac50” “m60” “德拉贡诺夫” “飞刀” “还要对付五个人?这也太乱来了吧!这已经不是什么杀人案了,完全是相互厮杀啊!” “嗯,是啊,这场战斗将会决定谁最后幸存下来。” 雾切事不关己地说。 “这根本不是侦探该做的工作!” “是啊……你的意见我也赞成。” “我们去向乔尼抗议让他中止这次游戏吧,他肯定也不愿意事情变成这样的。” “谁知道呢,他也许反倒会觉得‘很有趣’。” “唔……的确……话说回来我们就连怎么跟乔尼取得联系都不知道。” “虽然不能申请中止游戏,但我们可以表明自己不参加的态度。” “咦?” “对这次的‘黑之挑战’置之不理,我们还有这个选项。我是这样想的,结姐姐大人你觉得呢?将会成为被害者的目标人物只有我和乔尼,没有其他的普通人需要保护,如果不去管它,这件事最终也只会是委员会和乔尼·亚普之间的内斗,难道不是吗?” “啊,对了,忽略啊……还有这个法子呢。” 指定的侦探不管到不到现场去都是没有惩罚的。 然而放弃“黑之挑战”,也就意味着放弃我们和乔尼的游戏。那我们之前的那些努力又算什么呢……我有种很空虚的感觉。 话虽如此,我的心情其实根本不重要,如果除了雾切之外没有其他被害者需要保护的话,那么可以说我们参加游戏既没有意义也没有目的。 “仔细一想,搞不好乔尼会帮我们把那些人全都解决掉呢?” “我也这么想。” “话说回来不知道有没有刺客能打败那个人呢。” “要是他没有帮我们把那些人全都消灭掉,我们就有可能受到波及,那就麻烦了呢。” “要是有人保住了性命就会来袭击雾切妹妹?” “应该是吧。” 既然是委员会,不管我们再怎么表明自己不愿参加,他们也会用催眠气体弄昏我们,把我们绑走,强行带到“伊登赛德游乐园”去,逼迫我们参加游戏,这也不是不可能。 “好,我决定了,‘黑之挑战’我们就忽略掉!还有,为了以防万一,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会全力以赴保护雾切妹妹,因为这次我是扮演侦探的人,紧急关头还可以当你的挡箭牌啊。” “真是可靠啊。” 雾切表情缓和下来,说道。 “剩下的就只能祈祷乔尼·亚普能帮我们把刺客全都消灭了……” 虽然这样一来就等于我们和乔尼之间的较量被搅黄了,不过这一仗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想打,要是可以就这样结束的话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不过……利科会怎么样呢? 唯有这一点让我有些放不下心。 2 “黑之挑战”信封拆开后四个小时。 御镜灵所驾驶的白色小轿车正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山。 “伊登赛德游乐园”就在前方,由于这次没有时间准备直升飞机了,于是他们选择驾车前往。 “如果要让我开车,希望您能够准备一辆更好的车呢。顺便一说,那辆坦克就不错。” 御镜有点赌气地说。副驾驶席上的乔尼·亚普一边往手上步枪的膛室里面看,一边耸了耸肩应道: “你觉得这小姑娘难相处?” “因为这跟赤身裸体没什么区别啊,”御镜微微摇头。“也没有防弹的功能,要是他们来了该怎么办?” “解决掉他们就好了。” 乔尼用大拇指指了指后排车座。 后排车座上是在商店里买的白糖和盐,每袋1千克,堆成了一座小山。 “喏,看吧,speak of the devil——说曹操曹操就跑。” “我不会每个错都给您挑出来的。” 御镜往侧视镜里一看,一辆小型卡车正从后方逼近。 卡车后面的车斗上站着一个人,那是个头发剃得很短穿背心的彪形大汉,两条粗壮的手臂让人联想到压路机的铁轮子。 御镜正透过侧视镜注视着这个大汉,突然砰地一响,侧视镜弹飞了。 紧接着伴随着扑哧扑哧的声音,车身上多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洞。 后视镜中闪烁着枪口焰的火光。 枪声反射在柏油路面上,在群山之间回响。 “下起来了呢。” “看来会有一场暴风雨啊,”乔尼缩了缩脖子,身体深深陷进座位里。“在这个国家好像有种说法是有些人容易招雨,灵,你就是这种人吗?” “请不要开玩笑。” 御镜迅速把方向盘打了一大圈躲开对方的弹道。 卡车上的大汉用双脚架把m60机关枪固定在车厢顶上,站在车斗上猛烈扫射,可以说是正宗的恐怖分子作风了。 每分钟超过500发的弹雨之中,御镜驾着车忽左忽右地行驶,藉此躲避子弹。 “灵,把天窗打开。” “在这种暴风雨天气里面您要把头探出去射击吗?” “我才不会干那么危险的事,”乔尼把手伸到后排座位去抓袋子。“cooking time到了。” 乔尼摸到一个袋子就马上把它从车顶的窗口向着后方投掷出去,他缩着身体,尽量保证自己不暴露在弹道上,袋子划出高高的抛物线一个接一个被他扔了出去。 卡车上的大汉立刻察觉到了,装满了白糖和盐的袋子在空中接连被他击落。在大汉眼中,这大概就像是一场打靶游戏,靶子绝对算不上小,很容易打中。 每当子弹击中袋子,就会有白色粉末飞散出来,笼罩在周围。 “您想引发粉尘爆炸吗?” “很遗憾,没那么大规模,总之你就看着吧。” 枪声戛然而止。 货斗上的大汉往枪的内部看,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是出了问题吗。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样子。 男子的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m60是一种压制能力很强的轻型支援武器,但遇到泥土或是尘沙很容易jam,”乔尼一边说一边给手上的步枪上弹。“天上下白糖和盐的时候尤其要注意。” 乔尼站到副驾驶席上,把头从车顶的天窗探出去,转身向着卡车 迅速开了一枪。 卡车的左前轮破了,车体大幅度摇晃起来。 山路正好到了要拐弯的地方。 卡车没能顺利拐过这个弯,就这样一头撞破了护栏,向着山崖下飞去。货斗上的大汉因惊愕而表情扭曲,他引以为傲的肌肉也无法帮助他违抗惯性,身体被抛到了空中,跟卡车一起掉了下去。 “gooooood m, vietnam!” 乔尼挥着手向大汉告别。 消灭了追兵之后,载着两个人的车带着一身疮痍,若无其事地沿着山路继续向前开。 “这下就解决掉一个人了吧。” “那是第二个。” “什么时候还有一个?” “出酒店的时候,我受到了狙击,所以还击了。都还没到挑战书上写的现场,居然就先来狙击我,你不觉得这是犯规吗?对于规则的问题我可是比邻居家的大妈还要不留情面的。” “对方用的什么武器?” “德拉贡诺夫。” 这是一种俄罗斯制造的半自动式狙击步枪,跟ak一样可说是当年苏联的代表性武器。 “枪手不是俄罗斯人,是日本人,看起来对自己的本事像是没什么信心啊。” “不知道委员会是按照什么标准选中他们的呢。” “谁知道呢?我本来想问的,所以到那家伙所在的楼顶去找他,但他在我面前折叠起来消失了。” “这难道是——” “这是帝擅长的魔术,看来这件事跟他有直接关系,应该不会错。” “新仙的目的是?难道他打算消灭我们这些碍事的人吗?” “那也太拐弯抹角了,搞不好他单纯是看不惯我们只顾自己开心地玩游戏呢?”乔尼这样说着,放声大笑。“要是跟我说一声也可以让他一起玩啊!” “这没什么好笑的啊,他们要杀的不只是我们,还有结小姐和响子小姐对吧,要是她们被杀了,那这场游戏就告吹了。” “嗯?那倒也是啊。” “要不要跟结小姐她们联系一下?这次先暂时停战,优先消灭敌人——” “不,没必要联系她们。” “为什么?” “这样比较有趣。”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 “那就别问啊。” “不过我多少放下心了,可以说这次的挑战书让我搞清楚了,乔尼先生您的确没有参与拟订游戏中用到的‘黑之挑战’。” “你还在怀疑我啊。” “我是那种信任和怀疑可以同时进行的人。” “看来你会是个好太太啊。” 乔尼挖苦说。 轿车终于抵达了宽敞的停车场。 这片周围群山环绕的土地上,有一片铺着水泥的平地,夏季一定会有杂草从布满裂缝的地面上生长出来,将周围一片全都淹没,然而现在只有不多的一点积雪勉强将地表装饰成纯白的颜色。 停车场对面可以看到锈迹斑斑的摩天轮,仿佛淋过鲜血一样变成了红色。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旋转木马和过山车的一部分。 御镜停下车,用双筒望远镜查看周围情况。 没有发现敌踪。 “游乐园啊……我还是个小鬼的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到这种地方来,”乔尼手指交叉放在仪表板上面说。“那个游乐园里的小丑可怕得让人做噩梦,父亲看到我那个样子,一边笑一边说:‘没事的,那只是一个大叔化了妆,不可怕的。’现在已经变成遥远的回忆了啊。父亲直到得癌症死去好像都完全不知道,我害怕那个小丑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父亲去工作的时候,那个家伙经常会来找我母亲。” “……我还指望这会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呢。” “顺带一提,我在六岁的时候把那家伙一枪打死了。‘不可奸淫’——我觉得自己做得很正确。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灵,你想说这样就跟‘不可杀人’矛盾了是吧。当然,最后我还是打算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乔尼先生您的这种地方,我是很喜欢的。” “你能明白就好,搭档。” “之前一直没机会问您,这次较量结束后,您打算怎么办?您已经跟委员会分手了吧?” “这个嘛……大概会出去旅行寻找下一件有趣的事吧。” “我也可以跟您一起去吗?” “还是算了,你还有梦想和希望,不要学我们这样。” “只有这种时候您才会摆出大人的架子呢。” “大人就是这样的啊。” 听到乔尼的话,御镜眯起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看起来雪上没有脚印,”御镜转换话题。“然而很难想象我们会是第一个到的呢。按照‘黑之挑战’的规则,案犯应该事先就知道这里将会成为舞台。” “不管是陷阱,还是埋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对吧。” “说起遵循规则……一般来说‘黑之挑战’案犯的动机都是复仇,关于这次的几名案犯您有想到什么吗?” “想到的太多了,以前参加‘黑之挑战’失败之后被我除掉的那些人,他们的家人和爱人多得数都数不清了。” “原来如此——委员会从中选出合适的人,把他们送来当刺客,应该就是这样吧。” “如果只是像刚才那个‘m60’那样找个外行来,就算把眼睛蒙上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他——” “事情应该不会那么单纯吧。” 御镜对“飞刀”尤其放心不下。 狙击手的装备原本是用来对付远距离的敌人的,不适合近距离作战,更不用说让敌人接近到了能够使用小刀的距离,那个时候就必须做好必死的准备了。 想必“飞刀”早已预料到对手会是狙击手,委员会理应会派来个有本事的高手,剩下的两个人也不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付起来那么轻松。 “近距离作战用的武器呢?” 御镜问道,乔尼从腋下的枪套里拔出了一把单动式左轮手枪。 “这装备真是过时啊……” “我又不是刚才那个m60,到了紧要关头绝对不能jam啊。要论可靠性的话没有什么武器能胜过这把枪。” 乔尼就像西部片里的主角一样动作灵巧地把枪转了几圈后收回了枪套里。 “这算不上一个合理的选择啊,这个时代功能强大的自动手枪要多少有多少。” “你不也一样,你那件四次元外套里面藏着的东西都跟玩具差不多吧。喂,让我看看外套里面啊,是什么样的?” “喂,请不要这样,”御镜身体一扭躲开了乔尼。“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如果我推测得没错,这样下去响子小姐她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要问为什么的话——” 就在他话说到一半的这个瞬间。 车身一晃,感觉就像是地底下传来咚的一响,引擎盖的中央开了一个巨大的洞。 这个洞远比“m60”开的洞要大。 “看样子已经开始了啊。” 乔尼低下头说。 想必是“tac50”的狙击, 12.7毫米的巨大子弹跟马克笔一般粗,轻而易举就能射穿汽车的车身。刚才那次枪击应该是对方狙击手在进行“归零调整”,下一枪不但能够射穿车身,还会准确击中目标。 “开车!” 御镜赶在乔尼出声之前一脚踩下了油门。 轿车一路扬起积雪从宽敞的停车场里疾驰而过。 然后轿车就这样毫不减速地往前冲,撞破了正前方的护栏。 御镜顾不上去管轮胎会不会在雪上打滑,把方向盘打了一大圈,从游乐园入口大门旁边闯进了园内。 而这次他们又遭到了不知来自哪里的多枪齐射。 这边是“m4”吗—— 然而游乐园内完全不见人影。 对方是从哪里开枪的? “一下子就是全面战争啊。” “相当热烈的欢迎呢。” 御镜一个急刹车,轿车在几乎就要撞上正前方一栋小型建筑物的地方停下了。 引擎盖在冒烟。 来自驾驶席一侧的枪击仍然不依不饶地继续着,枪声听起来像是短促的金属碰撞声,想必枪上应该装了制退器。制退器有抑制枪声和枪口焰的效果,让人不易判断出枪手的所在位置。 “灵,从这边出来!” 乔尼一脚踹开副驾驶席的车门首先翻了出去。 御镜保持着弯腰屈身的姿势从驾驶席爬到副驾驶席,正打算出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在他视野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 左方向,短短10米之外。 什么都没有的雪面上稍微隆起了一小块,眼看着就变成了人的形状。 吉利服! 这种战斗服装能够起到伪装的作用,让自己跟雪景融为一体。对方身材相当矮小,全身都覆盖着像是白色毛皮一样毛茸茸的东西,看起来像个雪人。仅相隔10米看来对方的轮廓都显得很模糊,伪装程度很高。对方头上戴着风帽,还用白色的头套遮住了脸,只能从对方冷静而透彻的眼神看出那是一个人。 乔尼还没发现这个家伙。 “乔尼先生!” 御镜喊道,乔尼发现了这个雪人,向后一跃,跟对方拉开距离,迅速拔出左轮手枪开了一枪。 子弹击中了雪人的肩膀,白色的毛发飞散在空中。 然而雪人丝毫不为所动,看样子子弹只是在吉利服上开了个洞而已。 另一方面,雪人几乎是在被子弹击中的同时,将双臂猛地一挥。 一道、两道银色的光向着乔尼袭去。 是投掷小刀—— 乔尼接连扣下左轮手枪的扳机,用子弹迎击向他袭来的小刀。 然而这神乎其技的枪法也只对第一把小刀有用。 第二把小刀来不及了! 小刀深深地刺进了乔尼的右肩。 与此同时,之前一直瞄准轿车的多枪齐射将矛头转向了乔尼。 “真是盛大的欢迎啊,可恶!” 乔尼为了躲避子弹绕到了建筑物的后面。地面上的点点弹痕就像有了生命一样对他紧追不舍。 那个“飞刀”雪人也追着乔尼往建筑物那边跑了。 ——归根结底还是优先对付乔尼啊。 御镜被一个人抛下了,他从车里跳出来,决定去追他们。 脚印消失在了建筑物的后面。 看来是进去了。 这栋整体泛紫的可疑建筑物是一座被称为“镜子迷宫”的游乐设施。 两行脚印一直延伸到后门的门前。 可能是因为丢失了目标,“m4”的齐射声也停下了。 紧接着,突然传来了一声奇妙的枪响—— 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御镜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他轻轻打开了后门,往“镜子迷宫”里面看。 一片漆黑。 他打开笔形手电,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点亮了跟这道微弱光芒一模一样的光,御镜立刻被万花筒的世界包围了。刚刚踏进一步,御镜的身影就碎成了无数片,向着四面八方飞散,整个世界倒转了过来。 “镜子迷宫”内设置了无数镜子,对放的镜子、凹面镜、凸面镜都有,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迷宫,在这里可以体验到幻想世界的乐趣。 御镜屏住呼吸,向着迷宫深处前进。 过去人们曾把来历不明的侦探御镜灵称为“ghost in the mirror”,现在御镜的确就存在于所有的镜子里面,自己和镜像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 镜子里面没有发现乔尼的身影。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扭曲变形的镜子世界里,想要找到他是不大可能的。 必须找到实象才行。 边喊边找会比较快——然而毫无疑问,敌人也在这栋建筑物里面,说不定现在就潜伏在这面薄薄的镜子后面,不应该轻易暴露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放轻脚步,摸索着在镜子迷宫里走了一会儿,脚边突然碰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毛茸茸的白色东西。 通道拐角处露出的—— 是刚才那个雪人的脚。 啊,果然乔尼已经打败了雪人。 御镜转过那个拐角,进入位于“镜子迷宫”中央的十边形房间。 在那里,御镜看到的是一幕连他都未曾想到的惨象。 雪人倒在脚下…… 更前面的地方。 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有个人像十字架一样张开双臂仰面朝天倒在那里。 银色的小刀刺在他肩膀上。 凌乱的外套腋下可以看到枪套。 以及那把过时的左轮手枪。 “乔尼先生……” 击中眉心的子弹几乎将整个头部都破坏了,溅得房间里到处都是。这凄惨的死状让这个房间化作了一个世所罕见的红色万花筒。 “不要开玩笑了,请您赶快起来吧?”御镜一边叹气一边说。“我知道的,这就是那种所谓的‘伯尔斯通弃子法’对吧,看到没有脸的尸体就要怀疑他不是本人,不过原著是用的散弹猎枪……”(译注:伯尔斯通弃子法,birlstone gambit,为francis m. nevins jr.在研究奎因的专著《royal bloodline: ellery queen, author aive》中首次提出,指用别人的尸体伪装成自己,假死以逃脱犯罪嫌疑的手法,‘伯尔斯通’为福尔摩斯系列中《恐怖谷》一篇中的地名) 御镜向着雪人走近。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乔尼开枪把雪人的脸轰掉之后,把两个人的衣服交换了,现在正装成雪人倒在那里,他可能是想开个小玩笑吧。 然而,此时此刻却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御镜在俯卧在地的雪人旁边蹲下来,把白色的风帽取下。 再脱下白色的面罩…… 当然,乔尼的脸会露出来—— 一如既往孩子气的眼神里带着笑意—— 笑着说“是不是上当了”—— 御镜是这么想的。 然而,面罩下出现的那张脸…… 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发色接近银色,浅黑色的皮肤,相貌像是阿拉伯那边的人。 当然,这张脸跟乔尼的脸完全不一样。 御镜意识到自己太欠缺冷静了。 仔细看看吧。 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都是个小个子,如果真是乔尼冒充的,那身材也太瘦小了,所以才会感觉不对劲。 目睹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之后,自己不由得投向了一种自己更愿意去相信的假设—— 御镜转过身来,查看房间中央的尸体。 头部被轰掉,脸部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但后脑残留的头发颜色跟乔尼是一样的,并且鲜血淋漓的下颚周围还留着胡茬。 “看起来是不是像个狼人?孤傲的狼人一族。” 御镜想到他说过的话。 要想用“无头尸”来伪装,那就需要一具能够当替死鬼的尸体,然而进入这个房间的本来就只有乔尼和“飞刀”两个人。建筑物周围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的脚印,这一点御镜已经确认过了。雪人——实际上是雪女——就倒在那里,所以从逻辑上推出的结论就是,这具“无头尸”正是乔尼本人。 尽管如此—— 子弹是从哪里发射的? 周围的镜子全都完好无损。 御镜环视一圈之后发现了一件事。 乔尼的步枪不见了。 被人拿走了吗? 这就意味着有第三者来过这里。 御镜冲出房间,沿着镜子通道反向前往入口。 他很快就到达了入口处。 这是一道看起来很沉重的双开门,门打不开,从里面锁上了。他转动旋钮把门锁打开。 也许袭击者就埋伏在外面。 御镜很小心地把门打开一条缝。 一眼望去,雪上没有任何脚印。 看来没有人从这里出去过。 这也意味着——可以说这座“镜子迷宫”是一间密室。 御镜转过身打算回到那个十边形房间去。 突然—— 眼前出现了一个白影。 是“飞刀”! 原来她还活着吗。 她反手握住小刀高高挥起。 御镜迅速闪开,同时很快取下自己的领带,缠住了女子的右手将她绑住。 然而女子的左手还能自由活动。 小刀掠过了御镜的脖子。 他听到血飞溅到墙上的声音。 御镜不假思索地往后退,用后背抵住门把它推开,冲到了外面。 虽说是别无选择—— 但这一行动是个错误。 不知来自何方的多支“m4”向御镜发起齐射。 御镜感觉身体的各处仿佛被烧红的铁钎刺穿。 纯白的雪被染成了鲜红。 尽管此刻并非身在万花筒内,他的视野却开始扭曲变形,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自己的侦探生涯不会太长。 这个“几乎可以说就是真相的预测”,看来果然没错啊…… 御镜模糊不清的意识里,从某个角落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他踉踉跄跄地向着游乐园的中央走去……然后倒下了。 3 虽说我们决定对“黑之挑战”置之不理,但由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什么事,这一天我和雾切向学校请假,在宿舍的食堂里等到了正午时分。 午餐吃的是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和咖啡。反正只要能像这样坚持一个星期,就能够度过这次的难关了。 至于我们和乔尼之间未果的较量,就留到之后再想吧。 “在跟委员会敌对这一点上,我们利害一致,说不定跟利科他们结成统一战线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呆呆地望着食堂里的电视,自言自语说。 雾切向我这边瞟了一眼,没说什么。她看了好一会儿文库本了,那是我借给她的推理小说。 电视上正在放跟之前的“形代岛”案有关的新闻,看样子西湖彩子已经成功破案了,详细情况还没有报道出来,不过据说是整个岛能够在海拔2米的高度上沿水平方向平移,岛上的不可能犯罪就是利用这个机关进行的,不愧是委员会,真是出格的手法。 顺带一提,把人的脸整个割掉似乎是“伯尔斯通弃子法”的变种,西湖再怎么说也有个零,对她而言,这种真相应该根本不算什么吧。 我趴在食堂的餐桌上,一门心思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本来我翻开了课本打算学习的,然而书上早已经画满了涂鸦。 “一个星期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毕业的时候,会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呢……” “结姐姐大人,毕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雾切少见地主动参与话题。 “那还是很久之后的事,所以我也没认真想过……总而言之我打算去上大学,当然侦探的工作也不会丢下。” “是吗。” “最好大学里能让我拿到管理方面的资格证书啊。大学毕业后,总之我会先找家侦探事务所上班……最后要独立门户。五月雨侦探事务所这个名字怎么样?” “呵呵,很好啊。” 雾切微微一笑。 怎么回事,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然后就雇雾切妹妹来上班。” “那就不能再叫你结姐姐大人了呢。结所长?” “太丢脸了,别这么叫。” ——我突然想起来了。 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好像也有过同样的对话。那之后不过才过了两个月,感觉经历过的事情都赶得上人的一辈子了。 我看了一眼食堂的钟,正午才刚过一点点,把挑战书拆开之后,感觉时针前进得非常缓慢。 “以后的路还很长啊……”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慢吞吞地伸过手去,看了一眼液晶屏幕。 未知号码。 嗯?难道是…… “——你好。” 我凝神细听。 然而对方没有说话。 难道是骚扰电话吗,我歪了歪脑袋,向雾切使了个眼色。 “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结小姐……” “利科?” 果然是利科的声音。 不过感觉有点不对劲,他的语气跟平时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不一样。 我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放在桌子上,让雾切也能听见。 “我说不了太久。”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是‘黑之挑战’……已经有了第一个被害者。” “被害者?” “被害者的名字是——乔尼·亚普。他被狙击手击中眉心,在游乐园内一栋叫做‘镜子迷宫’的建筑物里死亡……” “咦、咦?等一下?乔尼死了……?” 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这是个性质恶劣的玩笑吗?然而如果说是玩笑,利科的声音听起来未免太过急促,不知是因为他很慌张,还是因为呼吸困难…… “然后……马上就会有第二个被害者了。” “怎么回事?第二个人是谁?” “是我。” “啊?” “右肩、右大腿、左脚踝……应该还有其他几个部位都中弹了。此外……脖子右侧有刀伤……出血相当严重。我本来血压不算很高,应该不会很快休克死亡……” “利科!振作一点!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在哪里?” 我心中的某个角落还在想着也许他会突然嘻嘻一笑,说一句“开玩笑的”。准确来说,我希望是这样的。 然而—— 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接着说道: “我还在‘伊登赛德游乐园’……就是挑战书上写的现场。” “你被刺客袭击了是吧?” 雾切加入对话。 “是的,还剩三名刺客,‘m60’和‘德拉贡诺夫’已经被乔尼先生除掉了,剩下的应该全部都在这个游乐园里……” 看来游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惨烈的互相厮杀。没想到乔尼跟利科这个组合居然会落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我们一开始就决定不予理会的判断非常正确。 然而要是就这样放着利科不管…… “为了破案……我把乔尼先生 中枪之前的情况描述一下。” 利科语气淡然地讲述了游乐园里发生的事情,他说自己之所以用尽最后的力气跟我们联系就是为了这个。为了查明真相,他想让我们了解尽可能多的信息——这的确是侦探的风范。 “结小姐,响子小姐……对不起……其实我知道不该跟你们联系的。只要我一求救,你们两位就一定会到这里来——袭击者之所以没有给我致命一击,想必也是出于这个理由,开枪射击前来救援的同伴……是狙击手的惯用手段。尽管我心里很清楚……但……” “不用再说了,”雾切转向我说。“是不是?结姐姐大人。” “当然,”我加重语气说。“利科,你在那里等着吧,两个姐姐马上就来救你。” “对不起……”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中断了。虽然电话还没有挂断,但不管我怎么呼唤,电话那头都毫无回应。可能是以他现在的情况无法回答,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昏过去了…… 考虑到对方手机电池的电量,我不得不把电话挂断了。 我们回到寝室里,开始准备行装。虽然我们跟乔尼之间的较量已经不复存在,但他借给我们用的枪和子弹一定能够派上用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雾切妹妹,等等。” 在离开寝室之前,我把她叫住。 她转过身来,我拉住她的手,把我自己的手叠在上面。 “什么……?” “这是能够保佑平安的小法术。” 乔尼他们都败在了敌人手下,对手非常强大,而且他们跟乔尼他们不一样,完全是怀着杀心来的,我们的生命已经没有任何保障了。 “法术这种东西一点都不科学。” 她表示迷惑,我再次用力握住她的手。 “这种东西往往能成为最后的心灵支柱啦。顺便我再亲一下你的额头吧?这样效果更好。” “不需要。” 雾切甩开我的手,打开寝室门。 她本打算出去,似乎又改变了主意,回过头来。 “还是来一下吧。” 我把她的刘海掀起来,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她用手捂着额头,低下头马上从寝室里出去了。 两个小时后,我们在距离“伊登赛德游乐园”5千米的地方下了出租车。 接下来就走路去吧。虽说还相隔5千米,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上次我们跟乔尼之间的较量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我们一面注意隐蔽一面往前走,尽量不轻易让身体暴露在外。 半路上,我们在雪上发现了轮胎打滑的痕迹。痕迹的前方是山崖,护栏都被撞烂了,周围散落着空弹壳。 “这就是利科说的那个吧。” 他们好像在半路上除掉了“m60”,想必这时卡车被撞瘪的残骸正躺在山崖下。 “之前我一直觉得利科说的话搞不好全是假的,不过看到这么有力的物证之后,不相信也不行了呢。” 雾切抱着胳膊说。 听到利科那么急切的声音后她仍然在怀疑对方有可能撒谎,从这一点来说真不愧是雾切响子。 “山崖下面要不要也检查一下?” “没那个必要。我们赶路吧。” 我们又开始往前走。 按照雾切的推理,这次“黑之挑战”的案犯有五个人,他们手上各有一件挑战书上记录的凶器(武器),利科的证词也证明了这一点。 并且这些案犯已经成功地杀害了其中一个目标乔尼·亚普。 下一个目标是雾切响子。 当然,我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我又一次在心中这样发誓,快步沿着积雪的道路往前走。 终于到了离游乐园不远的地方,我们离开大路,钻进了山里。如果从正面接近,毫无疑问一定会遭到狙击,我们选择绕到侧面,先从高处掌握整体情况。 我们一路上没有遭到狙击,平安无事地抵达了高处。 我们藏身在森林之中,俯瞰着游乐园。 游乐园的场地在距离此地大约400米的前方,以脚下的围栏为界限,向着远方延伸而去。围栏附近可以看到过山车的轨道,由于生锈而整体呈红黑色,远远望去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看起来像是某种爆发式生长的藤蔓植物。 过山车的起点再过去一点的地方,有一栋紫色的四方形建筑物,建筑物旁边停着一辆汽车。我用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看到车上布满了受到枪击的弹孔。 “应该是利科他们开来的车吧。这就是说,那栋建筑物就是‘镜子迷宫’吗……” 我的视线从那个地方向着游乐园中央移动。 雪上可以看到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 ——是血? 我的视线循着那些痕迹看去,痕迹一直向着更远处中央广场上已经没水的喷泉延伸而去。 喷泉旁边有个人倒在那里。 是利科。 他身体靠着喷泉的石头围栏倒在那里,周围的雪被染得通红。他一动不动,握在右手里的应该是手机吧,距离我们所在的位置大约700米—— “他在呼吸呢,”雾切用高倍率的瞄准镜一边望一边说。“他还活着。” “真的?太好了……” “看样子他曾经尝试给自己止血,手臂和腿上都绑着止血带。不过按照那个出血量,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我们必须赶快去救他!” “冷静一点,要是我们现在去会中枪的。” “可是……” “首先确认一下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吧,”雾切放下瞄准镜。“结姐姐大人,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那当然……是为了救利科啊。” “没错,为了救他,我们首先必须保证安全,为此我们需要除掉敌人。” “这个……我倒是明白啦……” “这跟我们与乔尼·亚普较量的时候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找到目标,在不被对方发现的情况下靠近,准确进行狙击。” “嗯。” “问题在于要怎样找到目标。剩下的三名刺客肯定就藏在这个游乐园的某个地方,但要是我们轻举妄动,就会跟利科他们同样下场。” “那么,我来当诱饵!这次扮演侦探的人是我,他们是不能伤害我的,所以我故意到广场上去——” “我不赞成,”雾切摇了摇头。“这次的‘黑之挑战’情况特殊,不一定会像之前那样禁止攻击侦探。” “是这样吗?那些家伙对规则特别重视,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变动规则的……” “就算规则保持不变,这跟那些刺客会不会遵守规则也不是一回事。更何况——话说回来,就当他们遵守‘禁止伤害侦探’这条规则好了,那结姐姐大人你跑出去当诱饵,他们真的就会向你开枪吗?因为不能伤害你,所以他们也不会想到要开枪打你才对吧?” “啊,原来如此。” 我终于想通了,故意引对方开枪让他们暴露自己的位置,这个作战计划是不会成功的。 那就我一个人正大光明走到利科那里去,把他搬到安全的地方——不,考虑到规则可能有变动,还是应该避免轻举妄动啊。 嗯——……真是无从下手啊。 “能够供我们推理出刺客所在位置的材料已经集齐了,”雾切说。“武器的特征、利科的证词、以及乔尼·亚普被杀时的情况——我们要根据这些确定刺客所在的位置,把他们逐一除掉。” 没错,说到底我们是侦探—— 我们的 武器不是枪,而是这颗脑袋。 “想必他们没有一直离开狙击地点,要论原因的话,因为他们既然把利科拿来当做诱饵,那他们的准星肯定就一直瞄准着利科的周围。” “原来如此……” “只不过唯有‘飞刀’这个人不好说,至少我想对方应该潜伏在利科附近小刀能够攻击到的范围之内。” 还剩三名刺客—— 其中利科直接看到过本人的似乎只有“飞刀”,据他所说,对方是一个用吉利服伪装全身的小个子女人,她藏身雪中发起突然袭击,乔尼因此而肩部负伤,割伤利科脖子的似乎也是她。 所谓的“飞刀”,如同字面意思所示,就是投掷小刀,这种小刀经过专门加工以便于投掷,可以说对狙击手而言是个克星。 不知道这个穿吉利服的女子原本就是个杀人专家,还是本来是个外行人,因为期盼有一天能够得到复仇的机会而反复进行投掷小刀的训练……不管是哪种,对于我们来说都一样是不好对付的敌人。 “关于‘m4’,与其说对方的作战计划是狙击,倒不如说是‘乱枪打死老师傅’呢,”我说。“虽然手法外行,但考虑到这个场地倒是也挺合理。对方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位置还装了制退器,从这一点来说是个卑鄙的对手啊。” 乱枪扫射利科他们的应该就是这个“m4”不会错了。 “m4”是卡宾枪的一种,在军用突击步枪之中以便于操作、设计简洁而著称,有效射程500米,按照设想主要是用于巷战和室内战等近距离、中距离战斗。为便于特种部队使用还配备有制退器、激光瞄准器等配件,这方面也非常出名。 剩下的最后一个……“tac50”,就是那个在汽车引擎盖上开了个洞,把利科他们逼进自己地盘的人。 枪身全长约150厘米的反器材步枪,看起来活像只怪物,通常认为其有效射程是1800米,但在战场上曾经有过2000米以上的狙击记录,可说是为了超长距离狙击而存在的狙击步枪,对方潜伏在游乐园场地外的可能性也不小。 “如果利科他们是在入口大门前的停车场正面遭到‘tac50’的狙击,那对方所在位置的范围就相当有限了,”雾切用瞄准镜眺望左手方向远处的山。“就算在那一带也说得过去,不过……” 雾切偏着头表示疑惑。 “要不要到那边去看看?” “不,先不管那边,还有个地方更需要先去查看一下。” “什么地方?” “‘镜子迷宫’……杀人现场啊。” 4 我们下到山脚,翻过围栏潜入游乐园内。 目前周围还是一片寂静,听不到枪声。雾切似乎已经掌握了敌人的大概位置,对于该注意哪个方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们在过山车轨道的支柱之间穿行,来到“镜子迷宫”的后门前。 到这里都没有问题,不过接下来…… “我走前面。” 我打开后门,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镜子迷宫”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四面八方都摆放着镜子,内部结构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而且里面没有任何照明,一片漆黑。我靠着夜视仪的帮助保证视野清晰,一步一步往前进。 敌人藏身在这里也是很自然的,我做好了用自己的身体作挡箭牌的准备,拉着雾切的手走着。 每当拐过一个弯,映在镜子里面的自己都会把我吓得一抖,如果这是在约会的话倒是挺好笑的…… 从进入建筑物的时候开始,空气中就一直弥漫着血的独特气味,但拐过这个弯之后,气味忽然变得浓烈起来。 镜子围成的十边形房间中央,一具没了半个头的尸体仰面朝天倒在那里。 乔尼·亚普—— 对我们来说他是敌人,落得这种下场也算是自作自受……但这也不是说他就应该被这样残忍地杀害。 我们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大致看了一圈确认屋内安全之后才回到现场。我收起夜视仪,拿出手电。 根据利科的证词,案发当时这栋建筑物是密室,后门只有乔尼·亚普和“飞刀”两个人的脚印,正面的入口是从里面锁上的。 “根据当时的状况来说的确是密室……但假如‘飞刀’是凶手,那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密室不密室了吧?” “是啊,”雾切在尸体旁边蹲下说。“但是头部致命伤的这种破坏程度……靠小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造成这种状态的。” “会不会是‘飞刀’其实手上有枪,为了制被害者于死地而开了枪?” “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几点就解释不通了。” “解释不通?” “周围的镜子完好无损,这一点就很奇怪吧。从被害者的状况看来,子弹在破坏头部之后应该是穿透出去了,假如‘飞刀’追着乔尼·亚普跑进这个房间之后向他开枪,想必子弹应该会打穿房间对面的镜子,然而镜子却完好无损。” “啊,的确……” “只不过也可以这样考虑啊,据利科所说,‘飞刀’是小个子的女性,也就是说她跟被害者乔尼·亚普面对面举枪瞄准对方头部的时候,弹道是稍微偏向斜上方的。这个房间里的镜子并没有跟天花板相连,因此子弹没有打中镜子,而是击中了墙壁……” “这样的话墙壁里面应该嵌着子弹对吧?” 我望着雾切手指的方向。 乍眼一看并没有发现类似于弹孔的痕迹,我环视一圈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任何弹孔。 “这是怎么回事?”我感到困惑。“不管是谁开枪,从当时的状况来考虑,子弹不是打中了墙壁就是打中了镜子,这样才对啊。” 难道乔尼是在别的地方中枪之后被搬到这里来的?那么房间里四处飞溅的血迹难道是伪造出来的吗,凶手做这种事是为了什么? 雾切跟往常一样仔细地检查着尸体。 “结姐姐大人,帮我一下。” 她抬起尸体的手臂,想让尸体从仰卧转变成俯卧的状态。 我尽量不往尸体破碎的头部那边看,跟雾切一起把尸体翻了个身,让它俯卧。 “啊!” 不管我再怎么迟钝也能够马上发觉。 把尸体移开之后,地板上留有一个清晰的弹孔。 “居然在这种地方!” “跟我想的一样呢,”雾切叉着腰。“假设当时被害者正站在房间的中央附近——把被害者的头部与地板上的弹孔连结起来的弹道——” 雾切抬头望着天花板。 我把手电的光转向一片漆黑的天花板上的某个点。 可以看到像是什么污渍似的圆形痕迹。 “结姐姐大人,你够得到那里吗?” “小菜一碟。” 我原地起跳碰了一下天花板上的污渍。 感觉有点不对劲。那不像是一块污渍,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一处圆形的凹陷。 “有点奇怪啊。稍微等一下。” 我把挎在肩膀上的盒子放下来,取出了雷明顿m700,握住抵着肩膀的那个部分,用枪身的顶端戳了戳天花板上的那处凹陷。 我手上的感觉就像是把盖子取下来了一样,那个洞打开了。 洞外可以看到阴沉沉的天空。 “子弹就是从那里进来的是吗?” “看样子是的,应该是为了便于狙击事先在那里开了个洞吧。只不过,要是让这个洞一直开着可能会引起被害者的怀疑,所以还加了个可以用遥控器控制的闸门,在狙击的时候才打开,应该是这样吧 。” 就是说这个密室其实有个字面意思上的漏洞。 “该怎么说呢,真是挖空心思啊……事情做得太细了。” “如果是出自委员会之手那还好说,如果是狙击手自己准备的,那我想这人的性格一定相当惹人厌。” “这个洞的直径最多也只有5厘米,你觉得案犯是通过这个洞狙击乔尼的?这简直跟拿线穿针没什么两样……不,我想实际上可能还会更困难……” “虽然这种狙击令人难以置信,但还是比不上他之前的枪法,”雾切低头看着脚下的尸体。“结姐姐大人,不要老盯着那个洞看比较好,可能还会有子弹飞进来的。” “哇哇!”我赶紧远离天花板上的洞。“话说回来……按照这个弹道,对方应该是在相当高的地方狙击的。” 这次狙击是来自四周环绕的群山之中的某个地方吗?然而在山上狙击的话,虽然可以保证一定高度,却拉大了跟目标之间的距离,中弹位置应该要比实际情况更靠近墙壁才对,否则就不合情理了。 必须在更近的地方狙击才行—— “摩天轮!”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说。 雾切点点头,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开始早就明白了。 “在摩天轮最上面的那个座舱也许就可以实现这种狙击了。” “从尸体的状况和弹孔的大小看来,狙击手应该是‘tac50’不会错了。” “是啊,‘m4’的5.56毫米子弹应该不会造成这么残忍的场面。” 我们终于掌握了一个人的所在位置。 “tac50”就在摩天轮的座舱里面。 而且那家伙就是杀害乔尼·亚普的凶手。 “好了,那我们要怎么干掉那个在摩天轮顶上的家伙呢,话说回来那座摩天轮还能不能动啊……呃,雾切妹妹,你在干吗呢?” 雾切一面走一面按照顺序触摸围成房间的每面镜子。 “就是这个吧。”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想把镜子从墙上取下来。 “怎么了?” “这是单面镜啊。” “咦?” 雾切稍微用了点力,一下子就把挂在墙上的镜子取了下来。这的确是一面单面镜。 把镜子取下来之后,里面是个空洞,空洞里摆着一台摄像机,摄像机上连着好几条线。 “这什么啊……” “是狙击手准备的。” “为什么要准备这种东西?” “为了让这次狙击成功,单纯在天花板上开个小洞是不够的啊。不管一个人的视力有多好,那也没办法从远处通过那个小洞看到目标,不是吗?” “啊,原来是这样……” “所以就需要靠工具来掌握目标的位置。我想这件工具一定就在室内,不出所料,原来就藏在镜子里面呢。” “狙击手就是通过查看这台摄像机实时拍摄的影像来计算狙击时机的吧。” 摄像机设置成了夜视模式,即使光线昏暗也能够看到室内的情况,而且表示正在拍摄的指示灯还非常细心地用胶带封住了,防止有人透过单面镜发现摄像机。这人果然事情做得很细。 “要是对方现在还在看摄像机拍摄的影像,那我们的行动就全被看到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建议对方赶快投降。” 雾切对着镜头冷冷地说。 不知这个声音案犯有没有听到呢。 我们结束了杀人现场的勘察之后,从后门来到了外面。 后门对于摩天轮来说是个死角,所以至少不用担心会有子弹从那个方向飞过来,。 摩天轮上的狙击手应该已经通过摄像机的影像发现了我们,对方肯定早已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扣动扳机。 我们藏身在建筑物后面把数码相机伸出去,对着摩天轮方向拍了一张照片。这是一种在不探头的情况下侦察敌情的方法,当然闪光灯已经提前关掉了。虽然数码相机也有可能遭到狙击,不过幸好并没有发生这种事。 我跟雾切一起查看照片。 布满了红色锈迹的摩天轮看起来像是什么充满不祥气息的遗迹,让人联想到末日之后的世界。 座舱一共三十二个,每一个看起来都只能让人想到圆形的棺材。 我们查看位于最高点的座舱,座舱的上半部分镶嵌着玻璃,然而没有看到里面有人架着枪。 “啊……”雾切小声叫了出来。“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什么?怎么了?” “你看,姐姐大人,摩天轮的座舱深度最多只有130厘米……” “啊!”我也终于发现了。“‘tac50’全长大约150厘米——如果安装有制退器还会更长,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坐进座舱了。” 说得更准确一些,如果想想办法,比如把枪斜放还是可以坐进座舱,但至少对方是不可能对着“镜子迷宫”方向射击的,想必对着停车场方向开枪也是不可能的。 要是把座舱的窗玻璃全都打破取下来,也许还是可以把枪架起来的,但粗壮的枪身势必会伸到外面,这就等于把自己的位置告诉了别人,而且还无路可逃。 如果这个狙击手的本领足以实现那种堪比引线穿针的狙击,那对方应该不会选择如此不方便的地方作为狙击地点。 “就是说‘tac50’不在摩天轮上面……?” 我们把范围从座舱扩大到整座摩天轮检查了一番,外围的骨架、检修台等等我们都仔细地找过了,但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到底哪里弄错了呢? 难道从一开始把乔尼·亚普的头部打得粉碎的根本就不是“tac50”?这怎么可能,那恶魔般的破坏力必然是五十口径的枪支才会有的。 这样的话,是我们推理出的狙击点错了吗? 从留在室内的痕迹所推导出的弹道毫无疑问是来自高处的,从对方设置了摄像机用于监视这一事实来看,天花板上的小洞也的确是用于狙击的。 除了摩天轮之外,理应不存在其他狙击点了。 然而在摩天轮狭小的座舱内是无法使用“tac50”的。 密室狙击的谜题又回到了原点…… “看这个。” 雾切指着数码相机的照片说。 我把摩天轮最下面的座舱放大,那里出现了一样出人意料的东西。 是黑色的步枪。 这是……“m4”,不会有错。 “m4”卡宾枪全长85厘米,加上制退器应该也不到100厘米,即使在座舱内也有充分的使用空间。 “为什么‘m4’会在这里……” 没有看到枪手的身影。 仔细看来,这张照片有些不自然,“m4”摆放在座舱中央,看起来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样,就算座位上设置有依托物固定住枪身,也不会像这样什么都看不到吧。然而座舱中央是供人出入的地方,那里本来就没有座位,这就是说,那里应该摆着什么台子,枪是设置在台子上面的。 然而这样一来,就没有地方留给枪手了。 “结姐姐大人,我们到摩天轮附近去看看吧。” “但是要怎么过去……?我们只要一从这栋建筑物的死角出去,搞不好就会被摩天轮上的枪打中啊?” “这个不用担心。” 雾切说,她似乎已经心里有数了。 “但是从正面接近是很危险的,我们先从游乐园出去,从外面绕一圈,从摩天轮背后靠近吧。” “好。” 第四章 life is what you make it 第二天,上午十点。 我和雾切换乘电车到大学医院去了一趟。候诊室里的沙发上坐满了等着就诊叫号的人。 我们在前台申请到普通病房探视病人。 “请问住院病人的姓名是……” 我回答说是御镜灵,对方表示没有这样的病人。 “咦,可是……” “结姐姐大人。” 雾切扯了扯我外套的衣摆,她默默无语地将视线投向候诊室的沙发。 那位装腔作势的先生正坐在那里。 他似乎自以为已经跟周围的风景融为了一体,但他特殊的气质果然还是令人很难忽视。 我们从前台旁离开,向他走去。 “利科,你已经可以出院了?” 我冲他打招呼,他耸了耸肩。 “总而言之我们先从这里出去吧。” 他说着站起来,像平时那样把上衣搭在手臂上,自己一个人先从医院里出去了。 我们跟在他后面。 我们来到紧挨在医院旁边的公园,并排坐在长椅上。 树荫下的残雪在冬日柔和阳光的照耀下缓缓融化,看起来像是住院病人的老人在护士的陪同下在公园里散步,孩子们打着雪仗。 “我们还带了很多东西来探病的呢,”我在纸袋里摸索着。“这个……比如说鲜花啦、九连环啦、初中的课本啦、还有宇宙方面的书啦……” “因为从很多方面来说我所处的立场都比较麻烦,所以就从医院里溜出来了,”利科苦笑道。“你看,比如说某个国家的某个机构,或是某个黑帮组织……” “这样啊……毕竟你是稀有人物,很多人在追你嘛。你的伤没大碍了吗?” 他脖子上缠着的绷带看来令人心痛。其他接受过治疗的部位藏在衣服下面看不到,所以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问题了,但他的脸色还是不大好。虽说是迫不得已……但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之后,过了一个晚上就从医院里溜了出来,这果然还是不合常理。 “虽然还会痛,不过伤口总会愈合的,倒是因为失血太多,感觉有点头晕目眩的呢。结小姐,能不能让我在你脖子旁边吸一点血?” “输血倒是没问题,吸血还是不要了。” 我用围巾裹住自己的脖子。 利科平静地一笑,盯着坐在他旁边的雾切侧脸瞧。 “响子小姐,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呢。” “我一直都是这个表情啊,”她这样说道,眯起眼睛。“利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请说。” “狙击前来救援的同伴……这是狙击手的惯用手段。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乔尼·亚普还活着吧?” 雾切这样问道,利科报以笑容,那笑容仿佛将感情藏进了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 “怎么会呢,我有什么理由要为他作出那么大的牺牲?” “是啊……但是从结果上来说,你们成功地把本来打算放弃游戏的我们引了出来。敏锐如你,只要看上一眼‘黑之挑战’的那些内容,应该就能预料到我们会放弃游戏。” “我的直觉可没那么强啊,”利科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略微把头低下说。“但是,你们两位能来救我,我真的很开心啊,我深刻体会到了被英雄救下的公主是什么样的感受。” “公主,是吗……”我定定地盯着他看。“说实话你到底是哪种?” “哪种都无所谓吧。” 他这样说着,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 “这次之后不要再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做些傻事或是利用别人了,”雾切一脸无可奈何地说。“还有,你最好不要找什么理由死在二十岁前,那样太幼稚了。” “……今天你说话格外不留情呢。” “差不多昨天晚上开始她就一直这样,”我压低声音告诉利科。“是不是因为输给了乔尼呢?” “结姐姐大人。” “抱歉,没什么。” “顺带一提——”利科说。“躺在‘镜子迷宫’里的尸体似乎是一个名叫乔舒亚·林德伯格的美国人,是个程序员,这是通过dna鉴定后查到的。” “啊,那是……” “似乎就是那个编写了‘m4’无人武器程序的人吧,他也是当时身在现场的刺客之一呢。不知道乔尼先生是事先还是事后知道的,由于他们两人外表相似,因此他把这个人拿来当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如果是偶然的话是不是太凑巧了?” “不过乔尼先生的确没有参与‘黑之挑战’的选拔,这是事实,我可以保证这方面的公平性。尤其是最后一次,委员会是有意投来了一封不合常理的挑战书,专门用来对付乔尼的。” “唔嗯……既然利科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会相信的啦。” 根据利科提供的情报,按照推测,在“镜子迷宫”里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乔尼在“飞刀”和“m4”齐射的步步紧逼之下逃进了“镜子迷宫”,恰好撞见了正潜伏在里面的乔舒亚,从后面追上来的“飞刀”也加入战局,三人展开了一场混战。 结果乔尼一个人取得了胜利。 想必他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想到了要实行“伯尔斯通弃子法”,或许他也有可能是在注意到天花板上的奇妙小洞或是单面镜之后想到的。 乔尼故意在摄像机前现身,等待“tac50”扣动扳机,他听到枪声从地下传来之后,让乔舒亚站在指定的地方,子弹的滞空时间差不多有五秒钟以上,听到枪声之后再行动也完全来得及。顺带一提,在这个时候乔舒亚如果没有昏迷那就应该已经被杀了。 曲射狙击将乔舒亚的头部打得粉碎,这下乔尼就有了一具代替自己的尸体,乔尼给尸体穿上自己的衣服,离开了现场。 此时他也没有忘记带上自己的枪。乔尼的枪之所以不在现场,是因为他本人把枪带走了。 在此之后,乔尼藏了起来以免被冲进“镜子迷宫”的利科发现。镜子迷宫里应该不缺能够藏身的地方。 可以想见,利科离去之后乔尼就从后门出去,之后一直潜伏在附近。 对于自己的同伴利科,他也想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亡,我想这一行为的意图果然还是把我们引到现场来。乔尼一死,利科自然会跟我们联系,把这一情况告知我们。 至于乔尼有没有预料到利科会身受重伤几乎丧命,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他大概早就预料到了。 这一切利科自己究竟掌握了多少…… 这个答案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响子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发觉乔尼先生还活着的?” “很遗憾……是在定位器响起来的时候。” “定位器?”我一偏头。“说起来我们往利科那边跑的时候,定位器确实响了起来……” “那个时候响起来倒是无所谓,问题在于,我们接近乔尼的尸体之时,定位器并没有响。要是我能早点注意到的话……” “嗯?我不大明白……” “你看,结小姐,请你回想一下乔尼先生说过的规则吧,尤其是跟定位器相关的——” “一人一个,游戏过程中要随身携带,丢到一边或是藏在某个地方都视为违规行为。” 且打算把游戏继续玩下去,他之所以把定位器拿走是因为不想违反规则啊。”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也忽略了定位器的问题,不过同一队的定位器是不会响的,发现不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利科面带笑容说。 “之后乔尼完全没跟你联系吗?” 我问。 “嗯,完全没有,事到如今他也成了委员会的通缉对象,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这个时候说不定他正坐着飞机在某片遥远的天空之上飞行呢,他说过要出去旅行的。” “赢了就跑啊……哎,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再被扯进这种游戏里了,真是给人添麻烦。” “不过很开心对吧?” “一点都不开心!”我提高声音说。“你也是,搞得这么遍体鳞伤的,亏你还说得出什么很开心。” “本来就很开心啊,不过我也同意你的意见,这种事情不想再来第二次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专心养伤,乖乖地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你要走吗?” “嗯,我打算按照之前的计划到美国去,接近这个世界上未解之谜的核心,”利科这样说着,凝视着我。“你会觉得寂寞吗?” “嗯……会吧。” “我也会觉得寂寞的。” “反正又不是你的心里话。” “呵呵……你说呢。” 利科露出笑容蒙混了过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想把他留下的,身为一个侦探,实在没有比他更可靠的同伴了。 然而我又不由自主地觉得,要是以后还要把他牵连进来,他一定会做些近似于自毁的事情,迎来破灭的结局,我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相比之下我更想看到他长大了之后带着有些羞涩的笑容谈起这次案子的模样——我是这样想的。 “那我们差不多是时候走了,”我站起来说。“这些本来是探病的礼物,就当作给你的饯别礼物吧。” 我把纸袋子交给利科。 “非常感谢,”利科护着腿站起来。“我叫了出租车,你们去坐吧。” 公园旁停着一辆出租车。 这孩子果然很会办事。 雾切把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 “那就再见了。”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走向了出租车。 “再见了……我说,你是不是走得太快了?”利科一脸无可奈何地说。“她还是这么酷啊。” “其实她还是有不少可爱的地方的。” 我笑着说。 “不过这样正好,”利科压低声音。“我一直在想着要怎么跟结小姐你独处呢。” “怎么回事?” “乔尼先生让我在这次较量结束之后把这个交给结小姐。” 利科从搭在手臂上的上衣里面取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上面挂着一个牌子。 “他说过要是你们赢了游戏会有奖品的,这个似乎是参与奖。” “我不要。” “……呵呵,的确,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的,”利科耸了耸肩。“我替你扔掉吧?” “不,还是给我算了……只有我一个人的?” “嗯,他说只有结小姐能拿到参与奖。” “真是古怪。” 我接过钥匙。 一瞬间利科冰冷的指尖碰到了我的手。 利科突然把我紧紧抱住。 “哈哈,果然还是怕寂寞吧?” “——请你不要再和委员会扯上关系了。” 他把脸埋在我怀里说。 “什么?” “这样下去结小姐你会没办法回头的。” “你在说什么呢,我没事的啦,倒是雾切妹妹她……” 利科缓缓地放开了我。 “抱歉,请你忘记刚才的话吧。” “利科……” “我很庆幸能够遇见你们两位。” 我们最后握了握手,彼此告别。 再见了……利科。 我坐进出租车,雾切一脸怀疑的表情看了我一眼。 “花了这么长时间啊。” “嗯……差不多吧。” 雾切怀里抱着一个纸袋子放在膝盖上。 “咦?那个袋子你没给利科吗?” “这是我自己用的。” “是吗……” 关于这个纸袋子我没有再多问了,反倒是利科最后说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样下去结小姐你会没办法回头的。” 我没有把钥匙的事告诉雾切。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件事不应该告诉她。 一回到宿舍,我马上就去了食堂,把雾切一个人留在寝室里。我一边假装看电视一边查看手上的钥匙。 钥匙上的牌子写着数字和英文字母,我看了一下背面,上面刻着附近车站的名字。 看样子这是把车站储物柜的钥匙。 我把钥匙收进口袋回到寝室。 “我去买点东西。” 我跟雾切说了一句就出去了。 雾切没有说什么。 车站里学生和上班族往来如织,现在正好是午餐时间,餐馆门前纷纷摆出了午餐菜单的招牌。 我在人流之中穿行,来到车站内角落里的储物柜面前。 牌子上那个号码的柜门是…… 找到了。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一转。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柜门。 我本以为柜子里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然而里面却只有一个小小的黑色信封。 黑色信封—— 看起来似乎跟之前的挑战书不大一样,但光是信封的黑色就让我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信封上贴着一张便签纸,用英文潦草地写着一句什么。 “life is what you make it! —johnny” 人生全看你自己——应该是类似于这样的意思吧。 我东张西望了一番,取出黑色信封,把柜门关上。 我站在原地查看装在信封里的东西。 信封里面是—— 这是什么? 我在附近一家便利店里买了咖啡回到宿舍。 回到寝室,我正打算开门,雾切却突然从里面把门抵住了。 “结姐姐大人,等我五分钟。” “怎、怎么了?” “别问了。” 我按照她说的在门口等了五分钟。 “好了吗?” “请进。” 我听到雾切的声音,于是打开门走进寝室。 雾切一脸紧张,在矮脚桌前正襟危坐。 矮脚桌上摆着一个精美的巧克力蛋糕。那是一家很有名的蛋糕店的蛋糕,上过好多次电视和杂志,我之前有一次跟雾切说过很想尝尝这家店的蛋糕。 “哇,这是怎么了?” “我之前订的,刚刚才取回来。” “是在我到处找探病的礼物的时候?不过真亏你能订到啊,应该很不容易吧。” “我提前好几天订的。” “你是什么时候……” 说起来她好像有一天很晚才从学校回来呢。 难道就是那一天…… ” “也没有那么感兴趣啊。” “那是为什么?” “结姐姐大人,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呃……是什么日子来着?”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啊。” 雾切这样说道,把切好的蛋糕递给我。 “这是我送你的——” 这正是我理想中的幸福时光。 然而。 我胸前的口袋里却装着黑色信封。 后记 《弹丸论破雾切》系列启动是在七年前。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雾切响子对我来说只是个『别人家的孩子』——要比喻的话,就是某一天突然来到教室的转校生。 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带着阴郁的表情。过去冠有“神秘”之称的她,正如传闻中的那样,是个无法摸透她本性的人。从熟知她的小高和刚先生那里,试着问了许多关于她的事,观察了她的言行举止……就这样,在七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教室的角落望着她,结果,站在窗边的她,在用长远的目光注视什么,我想我大概连一半都猜不透吧。 尽管如此,系列能出版至第七册,顺利迎来完结,一定是多亏了从游戏本篇开始就一直支持着她的各位粉丝们。对此再次表示感谢。 故事的结局在系列开始的初期阶段就已经大致决定好了。虽然在中途多次被诱惑着想要扭曲故事的发展,但这相当于否定了她们的生存方式,所以我没敢这么做。我自负即使选错了选项,也不会失去诚实面对选择的心。和她一样。 说到七年,我觉得这个时间,正好足以让单相思化成回忆。我希望,在大家的心中,至今为止的故事都能成为淡淡的回忆,永远留存下去。 最后,向参与本系列发行的相关人员,以及拿到本书的读者们表示感谢。 感谢各位的支持。 北山猛邦 第一章 最后之敌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御镜灵吧联合汉化 1 天上下着雪,给公交车站的顶棚镶上了一道白边。我和雾切在顶棚下躲雪,望着灰幕之外透出的远处城市的灯光。 返程公交还没来。 公交车站的名字是“侦探图书馆前”—— 二月底,我和雾切响子来到了侦探图书馆。 侦探图书馆是一个收藏了六万五千五百多名侦探情报档案的地方。侦探图书馆按照dsc(detective shelf ssification,侦探图书馆分类)这种独特的分类法将每个侦探分列在书架上,方便那些向他们寻求帮助的人找到自己想找的侦探。 dsc是用三位数字表示的,前两位数字表示侦探擅长的范围,而最后一位数字则是等级,表示该名侦探至今为止为多少案件的侦破作出了贡献等等。 我跟雾切初次见面的时候,我的dsc编号是“888”——等级是“8”。这个数字从“9”开始,随着等级的提升,数字会逐渐减少。 那之后过了两个半月,我请工作人员帮我更新了等级卡片,数字变成了“885”。 “快、快看,雾切妹妹!又升了一级啊!” “嘘——,图书馆内请保持肃静。” 工作人员一如往常地提醒我。图书馆内静悄悄的,除了我们之外没别人了。 “太好了,结姐姐大人。” 雾切响子表情冷淡地说。 顺带一提,这个时候她的dsc编号已经变成“912”了。才初一就拿到了“2”,可以说已经是足以代表世界的水准了吧。拥有这等才华的少女在这两个半月期间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破案,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的等级之所以能够提升,几乎也都是她的功劳。我与她的邂逅让我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然而……我之所以会遇到她,难道仅仅是偶然吗?还是说一切从最开始都已早有安排? 到了现在我已经说不清了。 无论如何,对我来说她的存在都一样是无可替代的。命运这种东西,不管中间经过什么样的道路,最终也一定会归结到应有的位置上。 我又一次盯着印有“885”字样的卡片瞧。 随着数字的减少,我正在一步一步向着我理想中那个追寻真相、救人于危难的侦探形象接近。最重要的是,这个数字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东西,而是我和雾切一路走来的记录,这一点让它显得尤为珍贵。 在等待返程公交的时候我还在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卡片,雾切以眼角余光瞥了我一眼,说了句“你很开心的样子”。她仍然把侧脸对着我,白色的气息悄然融入飘雪之中。 “那是当然,这可是等级‘5’呢。我一直觉得这一辈子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就这样啦。” “你恐怕太小瞧自己了吧。有结姐姐大人这样的实力,应该还有进步空间的。” “哎呀,怎么了,居然这么夸我,真是少见。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 “我只会陈述事实。”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呢,我脑袋没那么灵光,也不懂什么窍门。” “要想在侦探这一行做下去,不需要头脑多聪明,也不需要懂什么窍门。不过……结姐姐大人你说对了一半呢。” “一半?” “我看似很了解结姐姐大人的样子,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你。” 她眼望远方,像是在对着一个不在这里的人说话。 “不过也有很多事情只有你才知道啊。也只有你跟我一起洗过澡……” 我打圆场说道,雾切的注意力却几乎完全不在我身上。 有没有那么一天,我们能够把什么案件、什么侦探的身份统统抛开,只是像两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相处呢。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样的未来。 “雾切妹妹你不开心吗?这可是等级‘2’呢,距离你的目标零级就剩一点了吧。” “这只是其中一个阶段啊。” “你果然厉害,”我耸了耸肩说。“既然说是其中一个阶段,之后呢?你打算继续让零增加,变成三零级吗?” “0”是最高等级的证明,在此之后继续累积功绩,三位数字都变成“0”的时候,就会得到三零级的称号。 过往三零级只有寥寥数人,他们每一位都是远远超出常规的超规格侦探。 “安乐椅伯爵”——龙造寺月下。 “法律执行官”——乔尼·亚普。 “身分不明(ghost in the mirror)”——御镜灵。 他们都曾经从我们面前经过,以快得可怕的速度远去。和他们之间的战斗实在太过脱离现实,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还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 ……不知道利科现在是不是在美国过得很开心。 “‘0’有一个就够了,再多也没用。” “为什么?因为太引人注目了吗?说起来,雾切家的侦探好像是不能引人注目的吧。” “不是这个原因,在侦探图书馆登记就已经不是雾切家的侦探该做的事了,但是有件事情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完成。” “无论如何也要去完成?” 我问道,她似乎在斟酌言辞,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继续说道: “诀别。”她这样说道,垂下眼帘。“为此我需要进入希望之峰学院。那所学校是推荐制的,没有实际成绩的人他们甚至看都不会看一眼。从这个意义上说,侦探图书馆的数字会是一个简单有效的指标。” “原来,你……打算去希望之峰学院啊。” 我感觉自己终于知道了她对未来的展望是什么样的,以及她所承担的问题又是什么—— 对此我并非毫无头绪。不久之前我偶然见过雾切响子的父亲,据说他离开雾切家之后正在希望之峰学院执教。我现在还记得,对于自己的女儿,他表示“我没脸见她”,当时他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落寞。 他将家人和侦探的自尊全都抛下一走了之——至少雾切是这样认为的。对于这样的父亲,她心中理应怀有怨恨;然而,她却偏偏要去希望之峰学院,这一点仅仅用仇恨或是怨怼这一类的感情是解释不通的。尽管如此,说是出于扭曲的爱也不对。 她是个聪明人,而且是非同一般的聪明。因此,她一定能够对自己进行冷静的分析,发觉自己一直被过去所束缚。并且就像平时解密的时候那样,她也想到了破解这个诅咒的方法,那就是向父亲宣告诀别,她认为如此一来就能了结这个问题。 然而事情真能那么简单就解决吗?这是关乎心灵的问题,跟破解密室或者暗号那样的解密不一样。 从一开始,她的父亲就绝对没有抛弃她。然而就算我这么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再说他已经严令禁止我泄露跟他见过面的事,我不能这么轻易说出口。 但愿有一天他们父女俩能和好…… 我注视着雾切的侧脸。在那稚气未脱的脸颊上落下了一片雪花,很快融化了,这是她现在就存在于此,活在这里的证据,这个事实让我心中充满爱怜之情。 但愿我能为她派上用场,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雾切突然抬起头,注视着道路前方。 从飘雪形成的纱幕之外,公交车向这边驶来。 最后车在我们眼前停下了。我和雾切上了车,并排在座位上坐下。 又经过了好几站之后,一位身穿西装、把头上的毡帽压得低低的老人上了公交车。他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时候问了一句“请问这路车能到目由良车站吗”,我点头回答说“可以的”。 “谢谢。” 他这样说道,在我们后面的座位上坐下。他右边唇角处有一道很大的伤痕,让我印象很深。 2 三月起是期末考试。 由于之前一直忙着破案,我基本没怎么顾得上功课,考试的结果不出所料相当惨不忍睹。 “以你这个分数,关于工作那边的事情,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了呢?” 负责我所在的班级的女老师话里带刺地这么说。我经常为了侦探工作向学校请假,这令班主任不太高兴。 “你这是自食其果。” 雾切就这么一句话把我顶了回去。 说起她的考试,自然几乎都是满分。对于她这样当助手时面对的都是世界级案件的人来说,初中生的考试题大概完全不值一提吧。 上个月开始,雾切借住在了跟我同一栋宿舍的另一间寝室里。在此之前她都跟我两个人挤在一间小寝室里,宿管看不过去,借了一间空寝室给我们,因为这栋宿舍本来是供高中学生住宿的,这只是特别破例。宿管似乎看出了她的情况比较复杂。 尽管不住一间寝室,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其中一个人都会待在另一个人的寝室里,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两个人还是经常在一起。 因为谁都说不清什么时候突发事件就会不期而至。 然而,目前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仍然保持着沉默。 以前三零级侦探新仙帝为首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挑唆那些原本是一般人的犯罪受害者去报复,驱使他们参与“黑之挑战”这一披着游戏外皮的残忍罪行。龙造寺月下和乔尼·亚普也是这个组织的高层智囊。 然而现在龙造寺和乔尼都已经不在了。失去龙造寺之后,这个组织应该已经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就像他本人说的那样,“无异于失去了一只手臂”。而且,负责处理游戏违规者的乔尼也离开了,可想而知游戏本身已经陷入了难以为继的状态。 剩下的只有组织的头号首脑新仙帝了—— 我们并不清楚现在这个组织弱化的程度,搞不好也有可能它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个组织是新仙帝的灵魂凝结形成的实体,乔尼曾经说过类似这个意思的话,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不管我们再怎么扫除外围的障碍,只要不打倒新仙帝本人,这个组织就不会死去。 擅长伪装和化装、神出鬼没的“变奏侦探(variationist)”——新仙帝。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接下来又有什么企图。 考试结束后,直到毕业典礼举行前的大概一周时间,学校会放考试假。三年级学生在此期间要排练毕业典礼,不过这跟一年级的我没什么关系。 考试假期间,我和雾切时而一起学习,时而一起试做新菜,享受着短暂的平静时光。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生活——而对我们来说,这一切却是那么特别,那么灿烂,如同玻璃一般……单薄、脆弱又缥缈。 这份平静瞬间化为乌有的日子很快就会来到,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因为一张黑黢黢的纸片正静静躺在我教室的柜子里,就如同横亘在我们未来面前的一道阴影。 那是一张纯黑色的名片。 是乔尼留给我的。他应该没有恶意,但也很难断定他是出于好心。他把这张名片交给了我,还附上一句留言:“life is what you make it(人生全靠你自己)!”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第12区代表 圆藤藤吉郎 tel xx-xxxx-xxxx” 按照表面意思理解,这张名片就是一个属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人的名片。 然而犯罪组织人真的会用名片这种东西吗,而且还光明正大地把组织的名字都挂在上面?这是为了什么? 要是这东西是落在地上的,我可能会有所留意,但肯定不会当真。然而把它交给我的不是别人,恰好正是组织的高层乔尼在一场搏命之战之后给我的。这不可能属于什么玩笑。 这想必就是用来接近新仙帝的单程票。 这么一想,一张小纸片立刻就让人感觉充满了不祥的气息,简直像是一张诅咒符。 关于这张名片,我至今仍瞒着雾切,没有向她吐露过半个字。直觉告诉我,这东西不能让她看到。 我有种预感,如果让她看到了这东西,有些事情也就到头了。 那也许是战斗的终结。 也或许是我与雾切关系的终结。 还是说——是世界的终结呢。 至少有一点不会错,那就是一定会让她再次暴露在危险之中。一想到这里,我就没办法打出这张牌。对我来说……当然也对雾切来说,我们有权利享受日常生活,现在却要自己亲手去破坏这短暂的平静,让我怎么下得了手。又有谁能下得了这个手呢? 正因为如此,我心里一直有种负疚感。 一起学习的时候,一起做菜的时候,那个黑色的长方形也时常在我头脑的某个角落里时隐时现。 这下真成了诅咒符了。 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搞不好组织现在已经弱化,正是一举击溃他们的好机会,一想到这里我就心急火燎地恨不得立刻去做点什么。 于是,在考试假的最后一天,我终于采取了行动。 话是这么说,其实也不过打个电话罢了。 只是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如此而已,就像骚扰电话一样,这种程度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更用不着特地把雾切叫出来。 当天,我独自一人离开宿舍,去往附近的商业区。尽管三月已经过半,但寒冷的天气仍然持续,路上的行人都围着围巾、戴着手套,裹着厚厚的外套。 我走进一家生意很好的快餐店,点了汉堡和冰红茶。端着餐盘找到餐桌之后,我在手机上输入了之前记下的名片上的电话号码。 没事的,手机当然已经设定成隐藏号码模式了,对方不可能会知道电话这头的人是谁。话说回来,有谁会去留心一个骚扰电话呢。 我用颤抖的指尖按下通话键。 电话打出去了。 扬声器内传出一如既往的通话提示音。 一声…… 两声…… 就在这时,快餐店内不知是谁的手机来电提示音响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环视店内。 无精打采的情侣,对着堆成山的薯条两眼放光的孩子,关系融洽的一家人,戴着耳机操作笔记本电脑的外国人…… 就在这样一派平凡无奇的景象之中,一个周身笼罩着格外深沉的黑暗的人坐在餐桌旁。 一位把头上的毡帽压得低低的老人—— 是他的手机在响。 手机在桌上闪烁着来电提示灯。 老人缓缓拿起了手机。 然后按下通话键。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接通了。 店内孩子们彼此嬉笑的声音稍迟一步从扬声器内传了出来。 再无怀疑余地。 就是那个老人。 由于恐惧过度,我几乎动弹不得,甚至没办法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请问您是?”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老人随即扯了扯带伤的嘴角,咧嘴一笑。 “善意第三方。” 他这样说。 那嘴角边令人印象深刻的伤痕——正是几天前在公交车上向我问路的老人,我在回想的同时感到一阵寒意。我一直在看着你们——柔和笑容的边缘,那道歪斜的伤口似乎正在这样低语。 “不用对我这么警惕。如果我真的想要加害您的话早就已经这么做了,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 我没有应声,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老人,以便在他作出任何可疑动作的时候随时能够拔腿就跑。 “我本来还在想那位不正经的美国人到底会留下什么多余的纪念品,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多亏了他,钟表的指针不得不往前推进了呢……” “您的目的是?” 我抛出疑问打断老人的话。 “我们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给予那些人生遭到蛮横掠夺的人们以救济——我们将帮助您夺回自己的人生。“ “嗯,这我很清楚,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顶着善良面孔接近你的恶魔。” “这一点我不否认。以我们所拥有的力量,在世人眼里确实足以被称为恶魔。” “到上个月之前的确是啊。不过现在呢?” “看来您果然对我们的情况很了解。不过请您放心,无论情况如何,对于您的救济,我们绝无敷衍了事的打算,我们是您的同伴。” “我的同伴?不知道你在说……” “您难道不想复仇吗?” 老人的低语传进我耳朵里。 “难道说……”我终于察觉到了老人的来历。“你是想让我当’黑之挑战’的作案者?” “哎呀,我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 黑色的名片,呢喃着救济的声音,以及复仇的劝诱……这老人不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普通工作人员,而是业务窗口,“黑之挑战”的作案者都是通过他这样的猎头加入游戏的,以前我从被捕的作案者那里听说过这个。 “倒是你不可能对我的立场一无所知吧?我恨不得你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不是看走眼了?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的邀请吗?” “做判断的不是我们,而是您自己。” ——人生全靠你自己。 乔尼的话从我脑海中一掠而过。 老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转向我这边,仍然用帽子遮挡着视线,目不斜视盯住对面。跟那位老人通过电话交谈的人真的是我吗?奇妙的距离感令我迷失了现实的界限。 “事到如今,我想也不用再详细解释规则了。跟之前一样,复仇所必需的凶器、手法以及舞台都由我们准备。当然,根据您手中持有的牌的开销,我们会召唤一名侦探。只要您能够成功避开侦探的阻挠,将目标人物尽数杀害,到时您就能够获得全新的人生,挥别血淋淋的悲惨过去。” “够了。” 我抛出一句,打算从椅子上站起来。 然而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 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单程票,应该有效利用才对。 如果顺水推舟装作接受他说的话,难道不能挖掘出一些跟组织有关的情报吗。 自从和乔尼那一战过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一直偃旗息鼓。对于我和雾切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平静时光,但对新仙帝一直放任不管,教人怎么放得下心呢。 而且,要是就这样让新仙销声匿迹的话,就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卷土重来。 我重新坐下,喝了一口冰红茶,再次把手机贴到耳边。 “……复仇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有什么想要报复的人。” 我这样一说,老人咧嘴笑起来。 “说谎可不好,有一个人您是不得不杀的。” “什么人?” “绑架了令妹之后将她杀害的真凶啊。” 这句话让我一瞬间头脑里一片空白,心脏好像被刺穿了一样,胸口掠过一阵剧痛。血腥味在嘴里扩散开来,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你知道……杀我妹妹的真凶是谁?” “您应该很清楚,我们的事前调查是天衣无缝的。“ 他说得没错。至今为止我遇到过的所有“黑之挑战”的作案者,都是从组织那里得到真凶的情报之后之后去直面复仇的,这成了驱使他们鼓起勇气去面对这场不符常理的游戏的动力。 组织的首脑是曾经的三零级侦探,揭穿过去悬而未决的案件真相,找到真凶,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判定作为复仇对象的真凶是”黑之挑战“的根本所在,在这个前提下,这个情报不会有任何虚伪和谎言的成分,并且理所当然的,也不会有错。 他们知道杀我妹妹的真凶是谁。 这个事实让我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中感到煎熬。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类似于嫉妒的情绪。就连我都不知道她离世之际的情况,组织的人却知道…… 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他们? 知道这个真相的人不能是别人,必须是我才对。 “如果我不表示会参加游戏,你们是不是不会告诉我真凶的名字?” “是的,规则如此。” “是吗……” “我们曾邀请过许多犯罪受害者参加‘黑之挑战’,但还是第一次选择您这样有经验的人扮演作案者角色。之前扮演作案者的可以说都是外行人,就算提供给他们众多出色的犯案手法,犯罪的新手想要胜过专业侦探还是相当难的。然而您不但是侦探,而且还是一位经过各种”黑之挑战“洗礼的能手,想必也相当能调动观众们的情绪。” “我能不能跟那些观众见面?” “一般来说,这类要求我们不会考虑,但既然是您的愿望,我们会接受的,倒不如说希望跟您见面的顾客可能也不在少数。当然,条件是您同意参加游戏。“ “那新仙帝呢?我能见到他吗?””……我们会尝试联系的。我们会以您能够接受的形式为您提供支持,以便您能够享受救济的过程。“ 救济……是吗。 找到杀害妹妹的凶手是我长年以来的夙愿,甚至可以说,这就是现在我这个人存在于此的理由。 如果答应他们,这个愿望很容易就能实现,而且与此同时,与新仙帝之间的恩怨也能做个了结。一定要让他不能再次露面,否则我和雾切响子都不会有未来。 这是个机会。 从这层意思上说,他们所带来的是毋庸置疑的救济。 然而这样……真的能让我们得救吗? “好了,您想好答案了吗?” 对于默默无言陷入沉思的我,老人开口说。 他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快餐店的嘈杂声再次在周围复苏。 “不用急着得出结论,我们会等上一晚,请您找到对自己最合适的答案。不用管别人,对您来说救济是什么,请您为您的人生考虑,找到答案。” 老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从西装内侧取出一张小纸片,不着痕迹地放在桌上。 “明天下午三点,请您到指定地点来,地址写在这里。当然,我想您也明白,此事不可外传。不仅是警方,哪怕只是认识的人,只要您说了出去,我们就不会再次出现在您的眼前了。” 老人这样说道,第一次正面转向我。 他稍稍把帽子向上抬起,微微鞠个躬,不过直到最后我都没能看到他的眼睛。 “那么下次再见。” 手机的通话挂断了。 我回过神的时候,老人的身影已从店内消失。 我走近老人之前坐的位置,拾起放在桌上的纸片,上等品质的和纸上画着地图。我迅速把它塞进口袋,离开了快餐店。 3 第二天,寒冷的夜晚过去,学校笼罩在庄严的气氛之中。 毕业典礼。 在裹挟着雪花的风的吹拂下,高年级学生一个个涨红了脸,带着紧张的表情依次进入教堂。我们这些低年级学生在目送她们离开之后回到教室,听完关于明天结业仪式的注意事项后,很快就放学了。 走回宿舍的途中,我看到一位少女背靠榉树而立。 是雾切响子。 她正远远望着教堂那个方向,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口中呼出白色的气息。从云缝间漏出的几缕阳光投下的树荫里,她的侧脸几乎与细柔的雪花难以区分开来,看起来似乎很快就会消失于无形。 她不经意间发觉了我的存在,转向我这边。我冲她挥手,她好像不好意思起来,将视线移开,逃也似地从树旁离去。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我一路小跑到她身边。“初中部的毕业典礼是所有人都要参加的吧?难道你偷溜出来了?” 她则摇摇头。 “因为跟我没关系。” “又说得像是别人的事一样,再过个两年你也要毕业了啊。” “很难说呢。我想至少在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因为工作关系吗?” 她仍然凝望着远方,点了点头。 “是吗,我本来还以为直到毕业都可以跟你在一起的。” 沉默之中,教堂的钟声响起。 “……我也是啊。” “算了,翘掉吧!”我一把抓住雾切的手腕说。“有个地方想带你去一下,可以吧?” “什、什么?” 雾切少见地乱了方寸,瞪大眼睛。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从校区里出来了。 我们就这样到了商业区。时兴的衣服,可爱的文具,这里差不多全都有,对于住校的学生来说,这里是唯一的娱乐场所。 我把雾切带进了杂货店,这家商店我前段时间就看好了。我们来到靠内侧的货架前,这里陈列着橡皮筋、发夹等发饰。 “上次的案子不是把你的缎带弄坏了吗,我想你应该需要换新的,一直在给你找。你看这些怎么样?” 我指着陈列在货架上五颜六色的缎带。雾切看着它们,一直顽固地眯起的眼睛变得柔和了。 “选个喜欢的,我给你买。” “呃,可是……” “行啦行啦,只能给你买这么便宜的东西,我反倒觉得不好意思呢。好了,想要哪个?” 我这样说道,于是雾切有所顾虑地望了一会儿货架,回头看我。 “我想要结姐姐大人替我选的。” “是吗,那我来选!”我一眼瞧见一条红色缎带,拿在手里贴在她头发上看效果。“这个吧……不,还是这边这个………”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一条一条把缎带拿起来看,仔细推敲适合她的颜色和尺寸。最后,因为她说不喜欢太张扬的,我选择了微微带点紫色的黑色缎带。店员把缎带装进纸袋子里的时候,雾切一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店员手上的动作看。 纸袋由我拿着,我们从店里出来。 “那我们回学校吧。” “……学校?” “毕业典礼应该还没结束吧。” “要去看吗?” “是啊,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穿过校门,脚步径直向着教学楼而去。 “教堂在那边啊。” “特等座在这边。” 教学楼里只能偶尔见到几个还没放学的学生,到处静悄悄的。我和雾切沿着楼梯往上爬,去往比顶楼更高的楼层。 道路尽头是一扇门,我用特殊的方法打开了门锁,打开的门后是天台。 积了薄薄一层的雪上没有足迹,就像崭新的笔记本一样一尘不染。我们稍微加快了脚步,向着能看到教堂的地方而去。 脚下教堂的门恰好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参加完毕业典礼的高年级学生伴随着钟声被送了出来。 “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呀,三年级学生看起来好像都比进去的时候成熟了一点。” “一个人度过了多长的时间就成熟了多少,我觉得这就是事实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苦笑一下说。“你也要长成一个稍微懂点浪漫的大人才行啊。” “什么意思?” 雾切眯起眼睛说,我把刚才买的纸袋推到她胸前。 “给你。” “……谢、谢谢。” 她好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似的说。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呢,这是之前的回礼。” “是吗……” 下面传来毕业生们的欢声笑语。教堂周围,关系好的学生三五成群,有的彼此说笑,有的在拍照。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学生在独自一人哭泣。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此前的生活宣告结束,全新的人生即将开始。 “事不宜迟,我这就给你系上吧。” 我从雾切手上接过缎带,让她把后背转向我。我看了看她的头发,注意到她右边的三股辫松了,马上就要散开。 “你还是老样子,不擅长编这边的辫子呢。” 我把三股辫解开又重新编好,然后郑重其事地将缎带系在两边的辫子上。 这下才终于有了“雾切响子回来了”的感觉。大侦探总是离不开标志性特征的,按照她的情况,也许可以说就是缎带和三股辫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让结姐姐大人帮忙编辫子,有种非常恰到好处的感觉。” 雾切抚摸着自己的三股辫说。 “那还用说,因为我很熟练了啊。” “下次还能请你帮忙吗?” “当然。” 我点头,于是雾切开心地露出了微笑。 看到她的表情,妹妹的笑容从我脑海中一掠而过。 那是我已经永远失去的笑容。 我曾经发过誓,要向夺走那个笑容的人复仇。 然而,我直到现在——仍然无法得出答案。 “结姐姐大人……”雾切脸上蒙上了冰冷的阴云。“难道你又收到’黑之挑战’了?” “咦……?”她肯定是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没有,没收到啊。” “是吗,那就好。”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瞒着你呢,而且我也觉得要是没有你肯定破不了案。要是真的收到了,我第一个就会拿来给你看的。” 雾切没有再说什么了。 我没有撒谎,反而说的都是真心话。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有说出来而已—— 毕业生的声音渐渐远去,再也听不到了。 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的云已经散去,阳光普照,尽管如此,在我们周围仍然不断有雪花飘落。寒冷的风抚弄着雾切的缎带,我和雾切成了仅剩的两个被留在纯白世界里的黑点。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在那之后一直保持沉默,这一点令人放心不下,”雾切垂下视线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应该也在养精蓄锐,现在可能还在某个地方谋划着什么新的犯罪计划。这样一想……就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很少见到雾切像这样毫不掩饰地表现出焦躁情绪,大概是因为新仙帝给她留下的阴影就有这么大吧。 这也难怪,她的祖父被新仙所杀,此外在她眼前失去的生命也不在少数。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她所要面对的现实未免太过残酷了。 “我也一样心里很不安啊。“ 我把身体紧靠着雾切说。身体的接触让她的体温传递过来,与此同时,我有种内心仿佛也随时会被她看穿的感觉。 “不过着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的,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一点趁虚而入。虽然现在是在装死,但搞不好他们其实正在等着我们上钩。” 上钩—— 我想起那个戴帽子的老人。 他所甩出的究竟是钓鱼线,还是生命绳呢…… “明明是结姐姐大人,居然这么冷静呢。” “你怎么说话呢,”我半开玩笑地笑着说。“不是所有案件都跟委员会有关系,而且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也需要侦探的帮助。为了这些人,我们不是也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吗?” “是啊,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案子都必须有能力去破解,那样作为侦探才能获得认可……” 她凛然说道。 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那个表情。 还有…… 希望你不要用那个表情看着我。 那会让我得不出答案。 告诉我,雾切妹妹。 我该怎么办才好? 要是我能够把这句话说出口。 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 她白皙的指尖沿着与风嬉戏的崭新缎带摩挲,在那注视着这一切的天真眼眸中,我寻找着自己应该选择的答案。 不,答案从一开始就已经明了。 她就是当初我没能挽救的一切。 以及现在我必须去挽救的一切。 不经意间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钟,正午已经过去,快要到下午一点了。 “雾切妹妹,我们去吃午饭吧。” 她微微点头,我们离开了天台。 4 在我九岁那年的冬天,妹妹茧被杀了。 我总是跟妹妹一起放学回家的,但那一天我们碰巧分开了。因为手工作业交晚了,放学后我不得不留下。 妹妹说她跟同学一起回家,先放学走了。我想既然是跟朋友在一起应该没什么关系,所以并没有挽留她。 现在想起来,那就是我犯的第一个错误。 父母都要上班,白天没人在家,想来绑架犯自然也掌握了这个情况。绑架犯胆大包天地把车停在家门口,把独自在家的妹妹带了出来。对方应该是装作家里的亲戚之类,通过对讲门铃把她骗出来的。 我回家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就紧挨在家门口停着。尽管我觉得可疑,但没有想到当时妹妹居然会被关在车里,跟往常一样打开玄关大门进去了。 当时大门的门锁是打开的。然而那个时间点,我还对身边发生的悲剧毫无知觉,甚至还在想着妹妹太不小心了,要好好说她几句。 我脱了鞋子准备进屋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回头去看的瞬间,视野中突然金星乱冒,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已经双手撑在地板上了。 后脑勺火烧一般发热。 眼泪不自觉地扑簌簌往下掉。 我被人打了。 随即出现了一个如同巨大柱子一般的影子,就矗立在我旁边。 当时我觉得自己会被杀掉。 头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关于之后的事情记忆有些模糊。我紧紧抓住绑架犯的双腿,使出全身力气反抗,然后跟绑架犯扭打起来,直到这里我都还记得。 最后,绑架犯放弃了对我的攻击,从家里出去了。尽管我已经神志不清,但还是把电话打到了母亲工作的地方求救。 随后,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我听到了汽车远去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绑着绷带。当时母亲和护士都松了一口气,而在离得稍远的地方,父亲则表情凝重,这一幕我记得非常清楚。 在这个时间点,关于发生的事件,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一个字。我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妹妹被绑架了。 我在病床上把早餐吃完的时候,母亲在几名陌生男子的陪伴下出现在了病房里。他们说自己是警方的人,想问一下关于袭击我的那个人的情况。 然而对于那个袭击犯,我一无所知。我几乎没有看到对方的脸,连声音都没有听到。我只能给出这样的证词:根据身材的高矮和力气的大小来考虑,对方应该是一个大块头男人。 母亲显得非常失望,警方的人也都跟父亲一样表情凝重。 “结,你好好听着,”母亲温柔地对我说。“那个打伤了结的坏人,不知道把茧带到哪里去了。你还能不能想起什么其他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绑架犯已经给家里打了两次电话要求赎金,警方也已经开始侦查。绑架犯似乎并没有说“要是报警就撕票”这种惯用台词,也许是因为在对方把我这个目击者留在家里离开的时候,这件事会惊动警方就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事件在两天后划上了句号。 父亲准备好了赎金,到了绑架犯指定的地方,那是附近山顶瞭望台周边的公共厕所。父亲按照绑架犯的指示,打开男厕的隔间门,茧就在里面。 她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此后,绑架犯音讯全无,侦查工作也停滞不前。作为事件的唯一目击者,我的证词曾经备受瞩目,但很遗憾的是,我没能回应人们的期待。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绑架犯的容貌,这令我懊恼不已。 绑架犯原本是只打算带走妹妹,还是说我也是对方下手的目标,这一点并不清楚。如果第一个到家的不是妹妹而是我,也有可能会是我遭到绑架。 根据警方的说法,妹妹似乎是在遭到绑架后不久就被杀害了。绑架犯一开始就把人质杀害了,之后却还在要求赎金,不知道这是对方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还是一时冲动的犯罪。 不清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当然,直至今日,绑架犯仍然逍遥法外。 这起事件就是我立志当侦探的契机。没能救下妹妹的自己是如此无能,没能给出目击证词的自己是如此没出息,想要尽可能弥补自己的错误,我因而成为了侦探。 而且,说心里话——我想向那个绑架犯复仇。 失去妹妹之后,我的人生简直一团糟。这件事也毁掉了我的家庭,父母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性情大变,甚至还为了究竟谁该为妹妹的死负责而激烈争吵。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感觉很不自在,就好像受到谴责的人是我一样。干脆死了算了,我也越来越经常有这种想法。 对我来说唯一的救赎,就是那些负责侦查案件的侦探。在警方逐渐缩小侦查规模的时候,他们仍然锲而不舍地追查着绑架犯。 最后,我终于开始向往成为他们。要想为死去的妹妹报仇,我就只能自己成为侦探去破案,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有了这种想法。 借着升高中的机会,我离开了家。虽然父母表示反对,但从结果来看,我觉得这是对的,至少我的人生找到了目标。 我要成为侦探,成为救人于危难的英雄。 并且有一天,一定要让杀害妹妹的绑架犯偿还他的罪过—— 如果没有把当侦探作为目标,也许我也就不会遇到雾切响子了。与她相遇之后,当了这么久侦探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得到了回报。 所以对于自己的命运我并不后悔。 我应该没有做错什么。 没错吧?雾切妹妹。 然而——直到现在,偶尔精神一松懈的瞬间,我还是能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那个声音。 那是汽车远去的声音。 我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听到的那个声音,真的是汽车的声音吗?其中难道没有掺杂着妹妹的声音?又或许……那难道不就是妹妹的惨叫? 只要我还没有完成对杀害妹妹的绑架犯的复仇,那惨叫声也许就不会停止。 所以我必须作出决断。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 距离跟老人约定的时间还剩一个小时。 我和雾切在咖啡馆吃过午餐的意大利面后,回到宿舍然后分手,各自去往各自的寝室。一路上,有好多次我几乎就要把秘密脱口而出,但都拼命克制住了。 之后我立刻离开了宿舍。 去往对方指定的公园。 我还没有得出答案。 我不可能决定得了答案。 虽说如此,我总不能白白放过这么珍贵的情报来源,然而时限正在一分一秒逼近。 于是我赶在老人之前到达了指定地点,决定先躲起来观察情况。 话说回来,真的有必要对他们言听计从吗。从远处监视那个老人,说不定就能搞清楚他是从哪里来,又是往哪里去的。 积雪的公园里,随处可见被孩子们踩乱的痕迹。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雪面看起来闪闪发光,几乎有些晃眼。一个年幼的孩子独自玩着滑梯,母亲面带微笑守在旁边,一派十分平和的景象。没有看到那个老人。 我发现公园附近有一栋公寓,于是沿着逃生楼梯爬了上去。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应该就能在不被他们发现的情况下监视了。 这是一栋老旧的建筑物,混凝土表面的裂痕非常醒目。里面静悄悄的,几乎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的有人住。 我转过从二楼上到三楼的楼梯平台,那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位身穿西装身材纤瘦的男子正坐在最高一级的楼梯上。 一瞬间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但想到对方可能只是公寓的住户在吸烟,我向他稍微点头致意之后就打算从他身边经过。 男子随即开口说道。 “你好像还没拿定主意呢。”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颤抖起来。 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两腿僵硬,甚至不敢正眼看男子。 这是一名陌生男子。 然而我却对他非常熟悉。 “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要不要跟我谈一谈?” 男子缓缓站起身,做了一个像是掸去西装上灰尘的动作。 “您是……” “好久不见,还有——初次见面,我是新仙帝。” 5 在男子的带领下,我来到了附近的公园。 逃跑的机会本来有很多,一路上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我留心的迹象。是不是因为他十分确信我不会有任何行动呢。 事实上,我的确不敢有任何行动。面前就是他那毫无防备的后背,我却只能乖乖跟在他后面走。 反正对方肯定已经把我看透了,面对反派首脑出乎意料的出场,我还能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光是绷紧神经不让自己惊慌失措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们在凉亭檐下的长椅上并排坐下。对面可以看到滑梯,刚才的那对母子还在那里玩耍。 “跟你再见……自从诺曼兹酒店分别以来还是第一次呢,”男子面带笑容说。“侦探拍卖会啊,那可是我甚为欣赏的创意之一呢。虽然犯案手法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但能够与游戏设定有机结合之处正是其魅力所在。” 他这样愉快地说道。他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是一张年龄三十过半左右、随处可见的男性的脸,身材也看不出什么醒目的特点,举止有如空气,声音则有如林间的簌簌作响一般柔和。 这也是一种化装术吗。 还是说,这就是新仙帝的本来面目呢。 而这难道就是——与我们为敌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最顶端吗。 “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尽量保持冷静针锋相对地说。 我现在跟新仙帝并排坐在长椅上。 在这奇异而恶劣、如履薄冰的状况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真意呢。 然而他却用沉稳的笑容缓和了这种紧张的气氛。 “你的语气简直跟雾切响子一模一样呢,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待在一起所以越来越像了?” “您的目标是她吗?” “——这个嘛,不算错,不过你应该有所误会。” “误会……?您对她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现在居然还说是误会?” “我无意为自己开脱。对于雾切响子,我的确对她作出了过分的要求,这是事实。然而,正是因为她拥有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才会如此。关于这一点,你应该也不会否认吧?” 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样断定对不对,但她的能力的确与众不同。她的力量能够让受到不可能犯罪歪曲的真相回归本来面目,也许这的确可以说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就算真是这样……您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执着?” “这一部分就是你误会了的地方。我对雾切响子并没有任何执着。” “咦……”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出乎意料啊,看来你果然对我有所误解。” “说什么误解……事到如今难道您还打算声称自己是正义的?还是说准备开始讲述自己悲惨的过去?不管您过去经历过什么,您对她做过的事情都是不可饶恕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大喊起来。 “你终于找回自己了啊。身为侦探,应该要诚实面对自己才行。” “……我可不想听您讲解侦探理论。” “不要这么说,”新仙把双手插进口袋,换了一下交叉叠放的腿。“总之你是认为,我是想要争夺‘雾切’这块金字招牌对吧?” “难道不是吗?” “很遗憾不是,真实情况与你所想的相去甚远。多半是不比等先生的儿子给你灌输的想法吧,实在是非常一板一眼的思维方式。“ “您的目的并不是继承雾切的名号……?””没想到在你看来我只有这种程度,真是令人遗憾,“新仙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这种程度的事情轻而易举,并不需要我倾注全部心力。“ “那样的话……您究竟想要做什么?您已经站在侦探的顶点了,像您这样的人不惜堕天也要达到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 “跟你一样啊,“新仙仍然注视着正前方,低声说。”我想要拯救所有被命运折磨的人。” “请不要把我和您说的像是同类一样。” “不,就是同类。你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 龙造寺月下也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龙造寺想要邀请我加入组织,我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但是—— “从本质上来说,你是我们这边的人。你会为了那些向你求救的人,不惜弄脏自己的手。” “我才不是呢。” 现在我能够清清楚楚地说出口了。 新仙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缓缓摇了摇头。 “反面的反面不一定是正面——人心尤甚。” “……什么意思?” “我们言归正传吧,”他这样说着,把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手指交叉放在膝上。“我是来当说客的。” “说客——?”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黑还是白。 是侦探还是罪犯。 “在下次‘黑之挑战’中,希望你务必扮演作案者的角色。” “这是威胁吗?” 我尽可能装出强势的样子问道。 然而我的膝盖却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 “绝无此事,”新仙面无表情地回答。“按照既往的经验,强迫别人去扮演作案者的角色是无济于事的,这一点我很清楚。作案者必不可少的是完全封闭的密室一般坚实的决心——也就是动机。” 为此他们惯用的手段就是去煽动那些复仇者。 “您是想让我为了给妹妹报仇心甘情愿做你们的棋子?这种事……您觉得我会答应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您的计划可就失败了,”我强迫自己振奋起来,滔滔不绝地说着。“要是杀害妹妹的凶手就在我眼前,我的确会恨不得杀了他,不久之前,可能我已经实际这样行动了。但是现在,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您,我不会这样做,我是不会当作案者的。真是讽刺啊,经过你们的‘黑之挑战’之后我已经成长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是的。” 我下定了决心,点头回答。 要是拒绝他的要求,我可能会当场被杀。 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意被逼着去扮演作案者。 我绝对不会成为作案者。 “不过,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您想说什么?” 我问道,新仙直直凝视着我,像是看进了我的眼睛深处。 “对你来说,那个不可替代的人从妹妹变成了雾切响子,如此而已。” 他的低语就仿佛在温和地劝诫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一瞬间我头脑中一片空白。 仿佛透明的利刃刺入胸口一般疼痛不已。 “如果雾切响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 新仙的这句话让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狠狠瞪着他。他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因为我已经愚蠢地用自己的行动作出了表示。 “不用这么慌张,还有时间。” 新仙微微一笑。 那是恶魔的笑容。 直到现在,我终于开始后悔到这里来了。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不该以为自己能杀他个出其不意的。 “难道您想绑架她……绑架雾切响子吗?” “我不会做那种拐弯抹角的事情,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啊。”新仙指着自己旁边,示意我重新坐下。“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吧。” 我把千言万语都吞回了肚子里,按照他的指示在长椅上坐下。 “还记不记得我在诺曼兹酒店跟你说过什么?我能够看见人的死亡,这并不是什么超常的能力,而是观察与推理造就的。” “原来……那是认真的吗?” “没错,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只要看到别人,就能够预测出那个人的死状;只要走在街上,就能够想象出将会发生在那个地方的事件。对你来说听起来可能很奇妙……打比方来说,就类似于天气预报。现代的天气预报,由于过往的数据积累以及观测技术的提高,能够相当准确地预测未来的天气。然而在过去,观测原本就是很有限的,所以不能预知未来。也就是说,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 “是啊,您跟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 “那么,你不妨想象一下这种情况:你眼前有一个人,你明知他会死,并且你救不了他。”他这样说道,然后沉默了十秒钟左右,像是让我想象。“并且,这样的人,充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您是想让我表示同情吗?您救不了该救的人,那又怎么样?您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创立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开始玩那些荒唐的游戏?” “呵呵……真是尖刻啊。简要来说,的确如此。” “是吗,我想我有一点明白犯罪组织的首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那么,接下来谈一谈雾切响子吧。” 他这样说着,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向我这边瞟了一眼。我装作没看见,远远望着滑梯那个方向。本来在那里的那对母子此时已经不见了。 “你如果认为我是打算从雾切响子那里夺走什么,那可是大错特错。正好相反,我是打算把一切都交给她。” “……啊?” 我难以理解,不由得叫出了声表示疑惑。 “那就是——侦探的一切。她拥有与终极侦探相称的器量。” “终极侦探……?” “很遗憾,我并不具备成为终极侦探的能力。但是她不同,她才能够成为足以改变世界的侦探。” 新仙用平淡的语气编织着语言。 这个瞬间,我跟他之间勉强架起的理解之桥完全崩塌了。 他果然就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首脑,新仙帝。 “我是无法拯救世界的——从我领会到这一点的时候开始,我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寻找能够超越我的终极侦探上。雾切响子原本只是无数候补人选的其中之一,不过缘分真是奇妙,因为她正好就是我师父的孙女,我们的命运本来就是有所交会的。虽说如此,我也并不会因此就对她另眼相待。” “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终极侦探而进行的类似于实验的行为……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说有哪个词语能够形容得更加准确——那就是’通过仪式’吧。” 说到底不就是类似于邪教仪式一样的东西吗,为了这个仪式,也不知道到底牺牲了多少人。 “如果她……就是那个终极侦探,对您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做不到的事情,她却做得到,”新仙的言语中开始含有了热情。“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救济。” “救济到底是指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拯救人类啊。对于你这样无法预测未来的人大概难以理解,也许你甚至会觉得我看起来不正常。客观上说,我的确杀了太多人,但总有一天,我的行为会被证明是正确的。” 当然,我是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世界终有一天会迎来末日,到那时雾切响子将会成为拯救全人类的救世主吗。 如果这是真的……她会愿意事情变成这样吗? “如今雾切响子正在向着具备成为救世主资格的侦探蜕变。然而——还不够,有的时候她还不能把逻辑贯彻到底。”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才能与年龄无关。再这样下去,到了关键时刻,她会错过作出决断的机会。为了破解案件,就必须舍弃一切情感。” 新仙说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雾切家的家训。 “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 归根到底,要想作为侦探活下去,就必须放弃自己作为人类的那部分吗。 如果是这样——侦探到底是要帮谁? 侦探是为什么而存在? “好了,你差不多也能够理解目前的情况了吧。对于雾切响子来说,她所缺少的最后一块碎片——那就是你。由雾切响子来指证沦为杀人犯的你,到那时,终极侦探即宣告诞生。” 我就是最后一块碎片。 她究竟能否舍弃一切情感,遵循逻辑,指证我的罪行…… “这是我对你的请求,请你让她变得完美吧,再这样下去,在拯救未来之前,她就会先迎来自己的毁灭。这也是为了不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她需要你的帮助。” “你以为我会听信你这些胡说八道的话吗?” “嗯,你会听的,只要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 “如果你拒绝参加’黑之挑战’,我们的组织将除掉雾切响子。” “那怎么行……”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除掉她之后计划将从头再来,只不过,时间想必已所剩不多……结果可能会导致世界毁灭。” 世界毁不毁灭无所谓。 我的选择将决定雾切响子是否会遭到杀害—— 我想得太简单了,就算不去实施什么绑架,他们也一样能挟持雾切当人质。 没错,她现在就是人质。 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我吗? 选择我这样一个过去没能成功救出人质的人…… 脑海深处响起了求救的声音。 我左右环顾空无一人的公园,寻找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她。 “你好像还没拿定主意呢。” 新仙将表情沉稳的脸转向我说。 “那是当然。” 我低下头寻找答案。 再怎么为雾切好,我也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但要是不听他们的话,雾切就会被杀。 复仇的确是我的人生目标。我绝对不会放过杀害妹妹的凶手,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替她报仇——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他们会帮我把一切准备妥当,会帮我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送到面前。并且在完成复仇的同时,雾切响子也能得救,对我来说,这就跟救出了从前没能救下的妹妹是一回事。 这是个无可指摘的计划。 在我旁边露出沉稳笑容的这名男子,正是他构想出了至今为止的全盘布局,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寒而栗。曾经有人把他比喻成黑洞,也许事实正是如此,与其说他是一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是同意参与他们的计划,还是拒绝他们。 让我拿不定主意的并不是这道选择题。 第三个选项。 只要我现在在这里杀掉新仙帝,不就全部结束了吗? 曾经遥不可及的暗星,现在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了这个瞬间的到来,我们一直与他们的组织奋战到现在。我循着乔尼留下的线索专程来到这里,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 消灭掉最后的敌人。 但是……我做得到吗? 要怎么做? “你的眼神变了啊。” 新仙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新仙的脸上也蒙上了阴影。 “很遗憾,即使除掉我,计划也不会中止。刚才我不是说过吗?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他像是看透了我心中所想似的说。“顺带一提,我可以摊牌讲,在你们的努力下,我们的组织规模的确缩小了,现在剩余的人都是只会盲目听令的棋子。然而,这同时也意味着组织化作了一个效率至上的装置,装置内的程序将源源不断地提供复仇作为游戏。当然,即使我不在了,组织也仍然会按照程序继续运行,‘黑之挑战’也会跟从前一样照常举行。” “怎么会呢……” “所以就算你在这里杀了我也没有意义。” “真的吗?至少不会有人会对雾切妹妹动手了不是吗?” “——要不要试试看呢?” 新仙摊开双手说。 紧张的空气在寒风中凝固了。 停滞的时间化作结晶,如棘刺一般将我们包围,令人丝毫动弹不得。我哑口无言,在静谧之中与新仙互相对峙。 新仙随即轻轻一笑。 “真是不能小看你啊,你是真的想着要杀我。” 因为我只剩这唯一一个选项了。 如果这样能消灭敌人。 那我甘愿主动去杀人。 “果然只能这样了吗。” 新仙这样说着,从西装内侧取出手帕,铺在膝盖上开始把它展开。 手帕里面藏着一样奇妙的物体。最开始看起来像是个小盒子,从折叠状态逐渐展开之后,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的形状非常奇妙。刀刃异常细长,与其说是把匕首,倒不如说是把大号冰锥——看起来也有点像是指挥棒。 面对突如其来的强烈杀气,我恨不得马上拔腿就跑,但我的身体却没有动,我的视线无法从那洁白如雪的刀刃上移开。 “这把匕首很适合用来刺穿硬物。” 新仙一边用指尖拈着刃尖一边说。 他打算拿那把匕首对我做什么—— “当然我还准备了枪,不过我不忍心让你身上染血。” 他这样说着,用刀刃的尖端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咦……?” “没错,这就是我曾经目睹的景象,”新仙的表情充满了安详。“在伟大的故事之中,我也不过是配角之一。” “什、什么——” “最后的敌人,指的并不是我。对于雾切响子来说,最后的敌人——五月雨结,是你。” 新仙这样说着,用手掌抵住匕首柄的底部开始用力,雪白的刀刃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一寸寸被推进他的太阳穴。 我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直定定看着他,直到最后那个瞬间,他脸上沉稳的表情就这样凝固了。刀刃大约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时候,推动匕首的那只手颓然垂下了。 “住手,新仙!”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响亮声音让我回过神。 一位陌生老人向着我们坐的长椅跑来。 “迟了一步啊……” 新仙已倒在长椅上,老人把手放在他脖子上说。 “您、您是……” 我用干涩嘶哑的声音问道。 “我是雾切不比等——响子的祖父。” 6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僵立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突然出现的老人。 身为雾切家家主,同时也是一位仍活跃在一线的侦探的雾切不比等——由于他的工作需要跟各国要人打交道的关系,常年不在国内。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刚刚回国了…… “你就是五月雨君吧,以前我们在电话里交谈过。” 雾切不比等一边神经质地抚摸着下巴上的白胡须一边说。我用不成声的声音回答“是的”。 “回国之后我就一直在监视他的动向……”他俯视着新仙说。“结果他这么简单就逃过了我的眼睛,又这么干脆就离世了。” 听说雾切不比等与新仙帝曾经是一对侦探师徒,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分道扬镳,不过要是他们没有断绝师生关系的话,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 确认新仙已死,雾切不比等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充满了悲哀。 “这、这个人……他突然自己用匕首,把自己的头……” “放心吧,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好的……”我勉强挪动颤抖的膝盖,尽量远离新仙。“这个人……新仙……他死了吗?” “已经没有呼吸了。应该也已经救不回来了吧。” “为什么会这样……我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 正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什么东西咚的一声落下的声音。我回头看去,一个脸色大变的阿姨正站在公园入口处望着这边发抖,一个塑料购物袋落在她脚边。 “呀——!” 阿姨发出惨叫声,把塑料袋留在原地跑掉了。 “这下事情麻烦了,“雾切不比等看了一下手表。”警察应该会在十分钟之内赶到。五月雨君,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但、但是……”我用混乱不堪的头脑拼命思考着。“这样下去雾切妹妹她……” “响子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不管他有什么企图,响子都不可能会输给他。他们两个人我都非常了解,所以我可以很自信地这么说。” “我也……这么觉得。” ——即使扮演敌人的是我也一样吗? 这句话我吞回了肚子里,因为”不可外传”这句话从我脑海中一掠而过。 不知道雾切不比等到底了解多少呢。他想必已经知晓孙女成为了组织的目标,不过对于雾切家的侦探来说,也许这也只是一桩平常小事而已。 “有一件事我想向您确认。这个人……是新仙帝没错吧?” “嗯,没错,这张脸就是我所认识的新仙帝。今天早上,他给我发送了暗号告知自己的所在之处,我本来以为还是平时的游戏……看样子我被叫来的任务就是向你证明‘新仙帝之死’啊。” 新仙帝的死亡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新仙帝死了—— 也就是说,我失去了第三个选项。 他为了堵住我的退路,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够轻易抛却。 剩下只有两条路了。 是参加,还是退出。 “五月雨君,侦探就是一种生存方式。你要活出你自己的‘侦探’样。“ 这样的话,至少让自己不要后悔—— 我点点头。 “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立刻给你们提供帮助,但他留下的纪念品稍稍有些不好处理呢,”雾切不比等指着仍然刺在新仙头上的匕首说。“这是我以前送给他的东西,想必我的指纹也原封不动保留在上面。” “可能会被警方怀疑……” “这就是他用来绊住我的手段吧。不过不必担心,我有成千上百证明自己清白的方法。更大的问题在于你在这里,要是警方知道了你的存在,事情就复杂了。你快走吧。“ “好的……” 我快步离开凉亭。出了公园大门,我回头看去,雾切不比等正带着悲哀的表情俯视着学生的遗体。 远远传来了警笛声。 我跑了起来,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呼吸困难。 眼泪不自觉地滑过脸颊。 7 我漫无目的地徘徊了好一会儿之后来到了车站。 我一路上被那些急着回家的乘客推搡着上了电车。我已经精疲力尽,看到一个正好空着的座位便坐下了。 一个老人突然站在了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打算给他让座。 “不用不用,算了,我下站就下车了。” 我被他拦了回去,又重新坐下。 这个老人的声音似曾相识。 嘴角边的伤痕随着咧嘴一笑扭曲了形状—— “好了,请问您得出答案了吗?”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天狼星天文台?15亿 凶器?匕首????????5000万 凶器?北非蝎毒素???3000万 凶器 昏迷药物?????1000万 手法 密室???????? 4亿 其他 现金???????? 1亿 其他 锁链???????? 5000万 总开销???????????21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雾切响子 第二章 透き通る黒(深不见底的黑) 1 第二天早上,从镜子里看到一双肿得通红的眼睛。 在洗面台洗了脸,冰凉的水打在脸上让人清爽了许多。接着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刚换好学校制服,寝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门,门外站着已经整理好着装的雾切响子。 “早上好。怎么了吗?要去学校的话还太早了吧?” 不经意地问道,但很快就注意到了她脸上严肃的表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邮筒里,放着这个。” 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个漆黑的信封,鲜红的蜡封像血一样粘在上面。 “假的吧…” 希望这是假的。 但是,这毫无疑问是宣告『黑之挑战』开始的挑战状。 为了避开视线,我看向了时钟。 离上学的时间还太早了一点。 “要不要过一会再拆开信封?” “为什么?” 雾切像是感到些许可疑地问道。 “因为今天是毕业典礼啊。上午就能结束了吧,在那之后再拆开信封也……” “是想出席毕业典礼什么的吗?” “也、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样的话就更不是犹豫的时候了,我觉得应当尽快确认里面的内容。” 她一脸急迫的表情说道。 “有必须要这么急的理由吗?” “倒不如说想听听能在这种情况下从容不迫的理由呢。结姐姐大人不会有疑问吗?为什么这次的信不是寄给结姐姐大人,而是送到了我这里来?这种事还是第一次,肯定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确实……” 她察觉到了情况的异常。 再反驳下去的话,可能会不经意间让她察觉到违和感。 “我明白了,那就在七点整时打开信封吧。在那之前得先吃完早饭。” 雾切似乎是过于焦急,眉间皱起了小小的皱纹,终于还是接受地点了点头。 来到了宿舍的食堂,从架子上取下了长面包。用烤面包器烤过之后,和雾切一起默默地啃着。我假装在看电视上的新闻,故意什么话也没说。即使是在这种紧张的空气中,能和她一起度过随意的早餐时间,就让我感受到想要哭出来的幸福感。 『黑之挑战』在挑战状被拆开之后算起,168小时内犯人能将目标全员杀死,就相当于游戏结束了。把拆封时间定在七点整是为了能容易计算时间。 然后新闻的整点报时,作出了七点整的通知。 雾切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黑色的信封,拿出并展开了里面叠放着的信纸。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天狼星天文台 15亿 凶器 匕首 5000万 凶器 卡律布德蝎毒素 3000万 凶器 昏迷药物 1000万 手法 密室 4亿 其他 现金 1亿 其他 锁链 5000万 总开销 21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雾切响子』 “果然这回扮演侦探角色的是我呢。” “终究还是盯上雾切妹妹了吗?” 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读着被写在那的她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是搞错了,但是不管读再多次上面写的毫无疑问就是『雾切响子』。 “说到『天狼星天文台』的话,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地方吧。”她始终冷静地接受着信息。“虽然地点相同,但案件的情况似乎完全不同,上次也没有出现密室之类的。” “话说回来二十一亿……还真是不像话的开销啊。啊,这个『卡律布德蝎毒素』有之前见过的印象。” “是在龙造寺月下准备的事件里,作为凶器使用的毒药呢。不止是这个,其他的项目也尽是些至今为止见到过的东西。” “该不会诡计的使用也是相同的?” “这样的话解决起来倒是轻松了……”雾切沉思着,用手托着脸颊。“如果这次的犯人是参考了我们的过去,有目的地制定了计划,那么这背后很大概率是有新仙帝的企图混在其中。” 还真是敏锐。仅凭一张犯罪预告状,就看清了事件的全貌。 “新仙到底有什么企图……” 她陷入了沉思呢喃道。 “选了雾切妹妹来扮演侦探的角色,会不会纯粹是因为总开销的原因?” 在『黑之挑战』里,在诡计上使用的金额越高,就会有dsc等级更高的侦探被召唤。 “说到底被召唤的侦探的标准也是他们擅自决定的,那么肯定会选择对他们来说合适的侦探。” 雾切表情冷淡地说道。 “这个挑战状,要接受吗?” “当然。”与雾切的话语相反,她忧虑地垂下了眼帘。“还差一点就能触碰到新仙帝了,我有这样的预感。” “太危险了,可能会回不了头也说不定。” “没有回头的打算哦,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的归宿不是还有这里吗——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该有多好呢。 从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子口中说出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悲伤,而我只能默默地听着。 因为,游戏已经开始了。 2 在那之后我造访了教师办公室,传达了要缺席毕业典礼这件事。班主任什么也没有问二话不说就给出了许可。反正是觉得这是常有的事了吧。 折返回宿舍房间去拿行李。 以前也有和雾切一起生活过,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将房间收拾到了即使父母突然来拜访也不会感到羞耻的程度,现在看起来,甚至会给人一种没有生活感的寂寞的印象。日记和照片之类的也全都扔掉了。 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大概,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我披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背上背包走出房间。 雾切在食堂里将面包和瓶装饮用水塞进提包里,看起来对其他起床了的住宿生的视线毫不在意。 “在做什么呢,雾切妹妹?” “犯人在食物或饮料里下药的可能性很大,这是从上次得到的教训。所以这些是预防的措施。” “原来如此……” 我也效仿着她的做法,将架子上放着的零食放进背包里。当然紧急用的巧克力和糖果已经放进去了。也准备了装着仿照雾切做法沏的红茶的水壶和矿泉水。 抱起稍微有点鼓起来的背包,我们离开了宿舍。 与前往校舍的学生们擦肩而过,穿过校门。 这样一来日常就结束了。 我们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走出学校没多久,就从马路对面驶来一辆吉普车,在我们眼前一个急刹车。 在注意着发生了什么事时,驾驶座的窗户降下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一边把手肘搭在窗框上,一边探出身子。 “要去现场吧?上车吗?” 她用爽快的语气和我们打招呼。 我立刻摆出警戒的架势。 “你……是谁?” “和你们一样,是侦探哦。” 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张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给我们看。 雪村白狐(ゆきむら しろこ) dsc编号『880』 “我叫做雪村白狐,请多指教了。” “编号零……” 我不由得漏出了声。零级是作为侦探如果没有超越他人的才能和实绩的话,就无法到达的领域。而且和我相同,是擅长解决诱拐事件的『88』编号。憧憬的存在。 “啊,等级就不要在意了。这几年放下了工作所以有一段空白期——” “没有乘坐陌生人的车的打算哦。我们走吧,结姐姐大人。” 雾切没有把对方的话听到最后就准备走开了。 然后雪村她,向着雾切的背影抛出一句话。 “是要去天狼星天文台吧?” 雾切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代替雾切,我向她问道。 “我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擅长情报收集的。你别看我长着一张小脸,面子可大着了呢。”雪村开玩笑似的笑着。“嗯,你是五月雨结妹妹,然后那边的是雾切响子妹妹吧。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再是陌生人了。那么,准备怎么办?正好我也是往天狼星天文台的方向,如果可以的话,一起?” “谢谢你的邀请。” 雾切依旧是毫无兴趣。 我慌忙拉住了准备继续向前走的雾切。 “机会难得,我们就上车吧?” “认真的吗?太危险了。”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小声说道。“趁现在打探清楚那个人的意图不是更好吗?目的地看起来一样,反正到了现场之后还是要碰面的。而且你想,你是这回扮演侦探的人,从规则上,不需要担心会受到伤害。” “在监视着那条规则的乔尼·亚普不在的当下,不能保证规则会被严密地遵守。” “话是这么说……” “嗯?起了争执吗?” 雪村伸出脖子窥视着我们。 “不,什么事也没有。车,可以载我们一程吗?” “我会不会多管闲事了?” “怎么会。那么,承蒙您的好意……那就上车吧。”我把雾切推向车的方向。“说到底没有车也去不了那个地方,这么做才是正确的。” “要是那样就好了。” 雾切一脸不情愿地坐到后座上,考虑到她过去的经历,不愿意坐别人开的车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我们没有前往现场的移动手段,这也是事实。 在我也坐上后座之后,雪村启动了吉普车。映照在后视镜上校舍转眼间就远去了。 “真的谢谢您的好意,帮了大忙了。” 我从背后向驾驶座上的雪村搭话。 “别放在心上,我也是想要说话的对象而已。”她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好意就是了。啊,不用警戒,我没有打算对你们做什么。” “你对情况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坦率地问道。 “嗯……几乎,全部?我知道你们在和犯罪被害者救济委员会较量。至今为止解决了怎样的事件,和委员会的干部们发生了什么……嘛,也就这么多。” 车因为红灯停下了。隔着镜子与雪村目光交汇,她是个皮肤白皙,眼睛水灵的美人,长长的头发在脖颈旁用发圈扎在一起。 在等到绿灯启动车的同时,她再次开口说道。 “不是收到了新的挑战状吗?” “……是”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个挑战状,真的是委员会送来的吗?” “诶” 因为这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我一时语塞。 “信封和信件都和以往一样,蜡封也是他们特有的东西。”雾切回答道。 “虽然不觉得是假的,但是为什么会怀疑这个?” “如果是真的那倒是无所谓。” “回答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雾切追问道。 “呼呼,不愧是把他们逼到近乎毁灭的侦探少女,和传闻一样的严厉啊。” “够了快回答我。” “新仙帝已经死了,这件事……你有听说过吗?” “新仙他——死了?” 雾切睁大了双眼。 在那同时,我也是和她同样的表情僵住了。 那并不是演技,而是发自心底的。当然让我震惊的,不是新仙的死,而是这个事实已经广为人知这件事。 “说到底只是听人说的,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从情报的出处来看,是谣言的可能性很低就是了……如果你们不知道的话,就不能说是确定的。也有想过说不定是你们做的,看起来并不是这样呢。” “死了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雾切问道。 “至少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死法,警方也已经在行动了哦。嘛,说实话,消息的源头就是那个意思。” 是从警察相关人员那里听到的吗,看起来似乎是没有被告知详细的情况…… “实在是难以相信。” 雾切铁青着脸把身体埋在座位里。 关于这件事,祖父好像没有和她联系过。如果说在那之后警察立刻就赶到了的话,实在不像是能取得联络的状况。 “新仙肯定还活着,这就是那个的证据哦。” 雾切把黑色的挑战状展示给雪村看。 “就算那个是真的,也无法当成证据呢。如果是像新仙这样有先见之明的人的话,为了在自己死后也能让组织运转,应该是建成了万全的系统才对。” “也就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已经化为了新仙帝的亡灵这个意思吗……” 新仙帝的亡灵—— 也许是那样。本来就是看不出实体的组织,现在更是化成了伴随着新仙身影的亡灵,静静地站在我们的身后。 代替愕然沉默的雾切,我向雪村提出了问题。 “雪村小姐为什么会知道,我们收到了挑战状这件事?” “从某个渠道入手的消息哦,消息源是秘密。顺便也让我调查了一下你们的事,还是学生而已,真厉害啊。不是以犯罪组织为对手展开了一场死斗吗?我啊,本来不是很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情的,也不由得想要帮助你们了。” “所以特地来接我们……?” “就是这样。” “不止这样吧?”雾切语气尖锐地插话道。“你,有什么企图?你的目的是什么?” “果然很严厉呢。”雪村笑着说。“当然并没有做慈善的打算。因为你们看起来并不感兴趣才悄悄告诉你们的……我瞄准的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隐藏财产——也就是新仙帝的遗产哦。” “新仙帝的遗产?” 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你们也知道他得到了大量支持活动用的资金吧?是叫做『closed circuit(闭合电路)』吗?据说是让有钱人支付入场券的钱,开展游戏的放映会……然后将得到的资金用在下一次的游戏的开销上的样子。只是那些多出来的钱就已经是莫大的数字了,更有全部资金里的几成,会因为犯人game over而回到他的手中。也就是从结果说,有天文数字般金额的钱流入了新仙的那里。” “新仙帝死了的现在,那份隐藏财产变成了所属不明的状态……是这个意思吗?” “that’s right!然后我得到的情报是,在天狼星天文台里有提示隐藏财产所在之处的线索,亦或是那份财产本身就沉睡在那儿。” 雪村兴奋地说。 和她的气势相反,车外的景色,不知不觉间不再是喧闹的街道,而是延续着的寂寥的雪中林间小道。道路边缘的细雪在风中飞舞。 “那个……可能会是失礼的说法,这不是毫无根据的消息吗?” “比大海捞针要好,就算错了也只是去找下一处。不过在同与他有因缘的你们一起以同一栋馆为目标的节点,我就确信这是『中奖了』呢。你看,我的耳朵在轻微颤动吧,这是状态绝佳的信号哦。” “没有考虑是陷阱的可能性吗?” 雾切说道,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轻蔑。 “当然,宝物总是伴随着陷阱的,我也没觉得这是一份能简单完成的工作。” “以前有去到过天狼星天文台……但是并没有看到像是你说的那样的东西哦?”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吧?组织的状况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新仙预测到了事态的变化,预先将财产转移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嗯……” 不着边际的话语。 新仙帝的隐藏财产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就是这样,帮忙一起寻找宝物的话,就分你们几成,怎么样?” “没有兴趣。” 雾切立刻给出了答复。 “是吗,那样也好。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帮助你们。顺带一提宝物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不会有怨言吧。啊,千万不要妨碍我哦。” 雪村打开了车用收音机,边微动着耳朵边开始配合着播放的曲子哼着调子。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接下来要赶赴战地的紧张感。这也是零级的从容吗。 话虽如此——新仙的隐藏财产什么的。 想都没有想到过的要素,加入到了这次的挑战中来。如果有那样的东西的话,就真的会变成巨大的金额了吧。会出现即使犯罪也想夺走遗产的人也不奇怪。 雾切像往常一样,用深泉般眼眸眺望着窗外穿流过的白色风景。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无法从她的侧颜推测出来。 广播新闻里播放着暴风雨来临的消息。打在窗户上的雪渐渐变成了更有质量感的东西。 “明明已经是三月半了,这个雪量是……嘛,不是我的吉普酱的对手就是了。” 和雪村说的一样,车很有力地跑着,穿越重重障碍驶向山的深处。 然后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候,突然,雪村在路中停下了车。 向正面看看是怎么回事,眼前是杂乱生长着的杉木和白桦树,看不到路。 “从这里开始只能用走的了呢。” 雪村叹了口气说。 我们下了车,瞬间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脸颊。就像玻璃的碎片撒在空中一样,雪给天空覆盖上了一层浅银色。 “能拜托你们带路吗?” 雪村把脸埋在围巾里说道。 “诶……那是不可能的啦,我连这里是哪都不是很清楚。” 我回答道。 “哈?骗人的吧?你不说之前有去过吗?” “上回是因为有人带路……虽然那个时候也是像这样在中途下了车,走了山路……” “是这条路吗?” “不知道”我回头看向雾切。“怎么样?雾切妹妹还记得吗?” “说到底到这里为止的路线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哈?真的吗?真奇怪啊,明明已经好好调查过了……” 雪村开始惊惶失措。 这个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我们前途多难的冒险真的能进行到最后吗? “等等。冷静一点,白狐。对了,还有地图哦,地图!先确认一下地图吧!” 雪村回到车上,在驾驶座上展开地图,我和雾切站在远处望着她。 这事,从我们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那是在历史剧里经常听到的,马在奔跑时马蹄敲击地面所发出的声音…… 回头看去,真的有一匹白马在跑向这边。 一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是那毫无疑问是马,仔细一看,有谁正跨坐在马背上。高个子的男人骑着马,绣着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国旗的外套的下摆在飘动着。在刮着雪烟的风里,白色的马的鼻息,像是足迹一般残留在空中…… 他在我们的旁边勒停了马,从高处俯视着我们。西方人的长相,细长的眼睛。稍带红色的长发,如字面那样的马尾扎在脑后。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将手中拿着的画框——没有画布的框——举到眼前,重新透过那个框俯视我们。 “……『没有』呢。” 他一脸失望地说。 “在说什么『没有』啊,真是失礼!” 雪村用尖锐的声音说。 马背上的男子无视了她,把画框对向雾切的方向。然后像是在鉴赏画作一般开始打量起来。 “只有你勉强算是『有』吧。” “等一下啊,你这个人真的是……”雪村插话进去。“不要高高在上地随便评价女孩子啊!” “关于俯视的视线是我失礼了,毕竟骑着马。” “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二章 深不见底的黑 1 第二天早上,从镜子里看到一双肿得通红的眼睛。 在洗面台洗了脸,冰凉的水打在脸上让人清爽了许多。接着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刚换好学校制服,寝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门,门外站着已经整理好着装的雾切响子。 “早上好。怎么了吗?要去学校的话还太早了吧?” 不经意地问道,但很快就注意到了她脸上严肃的表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邮筒里,放着这个。” 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个漆黑的信封,鲜红的蜡封像血一样粘在上面。 “假的吧…” 希望这是假的。 但是,这毫无疑问是宣告『黑之挑战』开始的挑战状。 为了避开视线,我看向了时钟。 离上学的时间还太早了一点。 “要不要过一会再拆开信封?” “为什么?” 雾切像是感到些许可疑地问道。 “因为今天是毕业典礼啊。上午就能结束了吧,在那之后再拆开信封也……” “是想出席毕业典礼什么的吗?” “也、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样的话就更不是犹豫的时候了,我觉得应当尽快确认里面的内容。” 她一脸急迫的表情说道。 “有必须要这么急的理由吗?” “倒不如说想听听能在这种情况下从容不迫的理由呢。结姐姐大人不会有疑问吗?为什么这次的信不是寄给结姐姐大人,而是送到了我这里来?这种事还是第一次,肯定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确实……” 她察觉到了情况的异常。 再反驳下去的话,可能会不经意间让她察觉到违和感。 “我明白了,那就在七点整时打开信封吧。在那之前得先吃完早饭。” 雾切似乎是过于焦急,眉间皱起了小小的皱纹,终于还是接受地点了点头。 来到了宿舍的食堂,从架子上取下了长面包。用烤面包器烤过之后,和雾切一起默默地啃着。我假装在看电视上的新闻,故意什么话也没说。即使是在这种紧张的空气中,能和她一起度过随意的早餐时间,就让我感受到想要哭出来的幸福感。 『黑之挑战』在挑战状被拆开之后算起,168小时内犯人能将目标全员杀死,就相当于游戏结束了。把拆封时间定在七点整是为了能容易计算时间。 然后新闻的整点报时,作出了七点整的通知。 雾切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黑色的信封,拿出并展开了里面叠放着的信纸。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天狼星天文台 15亿 凶器 匕首 5000万 凶器 卡律布德蝎毒素 3000万 凶器 昏迷药物 1000万 手法 密室 4亿 其他 现金 1亿 其他 锁链 5000万 总开销 21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雾切响子』 “果然这回扮演侦探角色的是我呢。” “终究还是盯上雾切妹妹了吗?” 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读着被写在那的她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是搞错了,但是不管读再多次上面写的毫无疑问就是『雾切响子』。 “说到『天狼星天文台』的话,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地方吧。”她始终冷静地接受着信息。“虽然地点相同,但案件的情况似乎完全不同,上次也没有出现密室之类的。” “话说回来二十一亿……还真是不像话的开销啊。啊,这个『卡律布德蝎毒素』有之前见过的印象。” “是在龙造寺月下准备的事件里,作为凶器使用的毒药呢。不止是这个,其他的项目也尽是些至今为止见到过的东西。” “该不会诡计的使用也是相同的?” “这样的话解决起来倒是轻松了……”雾切沉思着,用手托着脸颊。“如果这次的犯人是参考了我们的过去,有目的地制定了计划,那么这背后很大概率是有新仙帝的企图混在其中。” 还真是敏锐。仅凭一张犯罪预告状,就看清了事件的全貌。 “新仙到底有什么企图……” 她陷入了沉思呢喃道。 “选了雾切妹妹来扮演侦探的角色,会不会纯粹是因为总开销的原因?” 在『黑之挑战』里,在诡计上使用的金额越高,就会有dsc等级更高的侦探被召唤。 “说到底被召唤的侦探的标准也是他们擅自决定的,那么肯定会选择对他们来说合适的侦探。” 雾切表情冷淡地说道。 “这个挑战状,要接受吗?” “当然。”与雾切的话语相反,她忧虑地垂下了眼帘。“还差一点就能触碰到新仙帝了,我有这样的预感。” “太危险了,可能会回不了头也说不定。” “没有回头的打算哦,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的归宿不是还有这里吗——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该有多好呢。 从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子口中说出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悲伤,而我只能默默地听着。 因为,游戏已经开始了。 2 在那之后我造访了教师办公室,传达了要缺席毕业典礼这件事。班主任什么也没有问二话不说就给出了许可。反正是觉得这是常有的事了吧。 折返回宿舍房间去拿行李。 以前也有和雾切一起生活过,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将房间收拾到了即使父母突然来拜访也不会感到羞耻的程度,现在看起来,甚至会给人一种没有生活感的寂寞的印象。日记和照片之类的也全都扔掉了。 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大概,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我披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背上背包走出房间。 雾切在食堂里将面包和瓶装饮用水塞进提包里,看起来对其他起床了的住宿生的视线毫不在意。 “在做什么呢,雾切妹妹?” “犯人在食物或饮料里下药的可能性很大,这是从上次得到的教训。所以这些是预防的措施。” “原来如此……” 我也效仿着她的做法,将架子上放着的零食放进背包里。当然紧急用的巧克力和糖果已经放进去了。也准备了装着仿照雾切做法沏的红茶的水壶和矿泉水。 抱起稍微有点鼓起来的背包,我们离开了宿舍。 与前往校舍的学生们擦肩而过,穿过校门。 这样一来日常就结束了。 我们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走出学校没多久,就从马路对面驶来一辆吉普车,在我们眼前一个急刹车。 在注意着发生了什么事时,驾驶座的窗户降下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一边把手肘搭在窗框上,一边探出身子。 “要去现场吧?上车吗?” 她用爽快的语气和我们打招呼。 我立刻摆出警戒的架势。 “你……是谁?” “和你们一样,是侦探哦。” 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张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给我们看。 雪村白狐(ゆきむら しろこ) dsc编号『880』 “我叫做雪村白狐,请多指教了。” “编号零……” 我不由得漏出了声。零级是作为侦探如果没有超越他人的才能和实绩的话,就无法到达的领域。而且和我相同,是擅长解决诱拐事件的『88』编号。憧憬的存在。 “啊,等级就不要在意了。这几年放下了工作所以有一段空白期——” “没有乘坐陌生人的车的打算哦。我们走吧,结姐姐大人。” 雾切没有把对方的话听到最后就准备走开了。 然后雪村她,向着雾切的背影抛出一句话。 “是要去天狼星天文台吧?” 雾切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代替雾切,我向她问道。 “我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擅长情报收集的。你别看我长着一张小脸,面子可大着了呢。”雪村开玩笑似的笑着。“嗯,你是五月雨结妹妹,然后那边的是雾切响子妹妹吧。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再是陌生人了。那么,准备怎么办?正好我也是往天狼星天文台的方向,如果可以的话,一起?” “谢谢你的邀请。” 雾切依旧是毫无兴趣。 我慌忙拉住了准备继续向前走的雾切。 “机会难得,我们就上车吧?” “认真的吗?太危险了。”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小声说道。“趁现在打探清楚那个人的意图不是更好吗?目的地看起来一样,反正到了现场之后还是要碰面的。而且你想,你是这回扮演侦探的人,从规则上,不需要担心会受到伤害。” “在监视着那条规则的乔尼·亚普不在的当下,不能保证规则会被严密地遵守。” “话是这么说……” “嗯?起了争执吗?” 雪村伸出脖子窥视着我们。 “不,什么事也没有。车,可以载我们一程吗?” “我会不会多管闲事了?” “怎么会。那么,承蒙您的好意……那就上车吧。”我把雾切推向车的方向。“说到底没有车也去不了那个地方,这么做才是正确的。” “要是那样就好了。” 雾切一脸不情愿地坐到后座上,考虑到她过去的经历,不愿意坐别人开的车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我们没有前往现场的移动手段,这也是事实。 在我也坐上后座之后,雪村启动了吉普车。映照在后视镜上校舍转眼间就远去了。 “真的谢谢您的好意,帮了大忙了。” 我从背后向驾驶座上的雪村搭话。 “别放在心上,我也是想要说话的对象而已。”她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好意就是了。啊,不用警戒,我没有打算对你们做什么。” “你对情况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坦率地问道。 “嗯……几乎,全部?我知道你们在和犯罪被害者救济委员会较量。至今为止解决了怎样的事件,和委员会的干部们发生了什么……嘛,也就这么多。” 车因为红灯停下了。隔着镜子与雪村目光交汇,她是个皮肤白皙,眼睛水灵的美人,长长的头发在脖颈旁用发圈扎在一起。 在等到绿灯启动车的同时,她再次开口说道。 “不是收到了新的挑战状吗?” “……是”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个挑战状,真的是委员会送来的吗?” “诶” 因为这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我一时语塞。 “信封和信件都和以往一样,蜡封也是他们特有的东西。”雾切回答道。 “虽然不觉得是假的,但是为什么会怀疑这个?” “如果是真的那倒是无所谓。” “回答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雾切追问道。 “呼呼,不愧是把他们逼到近乎毁灭的侦探少女,和传闻一样的严厉啊。” “够了快回答我。” “新仙帝已经死了,这件事……你有听说过吗?” “新仙他——死了?” 雾切睁大了双眼。 在那同时,我也是和她同样的表情僵住了。 那并不是演技,而是发自心底的。当然让我震惊的,不是新仙的死,而是这个事实已经广为人知这件事。 “说到底只是听人说的,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从情报的出处来看,是谣言的可能性很低就是了……如果你们不知道的话,就不能说是确定的。也有想过说不定是你们做的,看起来并不是这样呢。” “死了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雾切问道。 “至少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死法,警方也已经在行动了哦。嘛,说实话,消息的源头就是那个意思。” 是从警察相关人员那里听到的吗,看起来似乎是没有被告知详细的情况…… “实在是难以相信。” 雾切铁青着脸把身体埋在座位里。 关于这件事,祖父好像没有和她联系过。如果说在那之后警察立刻就赶到了的话,实在不像是能取得联络的状况。 “新仙肯定还活着,这就是那个的证据哦。” 雾切把黑色的挑战状展示给雪村看。 “就算那个是真的,也无法当成证据呢。如果是像新仙这样有先见之明的人的话,为了在自己死后也能让组织运转,应该是建成了万全的系统才对。” “也就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已经化为了新仙帝的亡灵这个意思吗……” 新仙帝的亡灵—— 也许是那样。本来就是看不出实体的组织,现在更是化成了伴随着新仙身影的亡灵,静静地站在我们的身后。 代替愕然沉默的雾切,我向雪村提出了问题。 “雪村小姐为什么会知道,我们收到了挑战状这件事?” “从某个渠道入手的消息哦,消息源是秘密。顺便也让我调查了一下你们的事,还是学生而已,真厉害啊。不是以犯罪组织为对手展开了一场死斗吗?我啊,本来不是很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情的,也不由得想要帮助你们了。” “所以特地来接我们……?” “就是这样。” “不止这样吧?”雾切语气尖锐地插话道。“你,有什么企图?你的目的是什么?” “果然很严厉呢。”雪村笑着说。“当然并没有做慈善的打算。因为你们看起来并不感兴趣才悄悄告诉你们的……我瞄准的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隐藏财产——也就是新仙帝的遗产哦。” “新仙帝的遗产?” 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你们也知道他得到了大量支持活动用的资金吧?是叫做『closed circuit(闭合电路)』吗?据说是让有钱人支付入场券的钱,开展游戏的放映会……然后将得到的资金用在下一次的游戏的开销上的样子。只是那些多出来的钱就已经是莫大的数字了,更有全部资金里的几成,会因为犯人game over而回到他的手中。也就是从结果说,有天文数字般金额的钱流入了新仙的那里。” “新仙帝死了的现在,那份隐藏财产变成了所属不明的状态……是这个意思吗?” “that’s right!然后我得到的情报是,在天狼星天文台里有提示隐藏财产所在之处的线索,亦或是那份财产本身就沉睡在那儿。” 雪村兴奋地说。 和她的气势相反,车外的景色,不知不觉间不再是喧闹的街道,而是延续着的寂寥的雪中林间小道。道路边缘的细雪在风中飞舞。 “那个……可能会是失礼的说法,这不是毫无根据的消息吗?” “比大海捞针要好,就算错了也只是去找下一处。不过在同与他有因缘的你们一起以同一栋馆为目标的节点,我就确信这是『中奖了』呢。你看,我的耳朵在轻微颤动吧,这是状态绝佳的信号哦。” “没有考虑是陷阱的可能性吗?” 雾切说道,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轻蔑。 “当然,宝物总是伴随着陷阱的,我也没觉得这是一份能简单完成的工作。” “以前有去到过天狼星天文台……但是并没有看到像是你说的那样的东西哦?”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吧?组织的状况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新仙预测到了事态的变化,预先将财产转移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嗯……” 不着边际的话语。 新仙帝的隐藏财产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就是这样,帮忙一起寻找宝物的话,就分你们几成,怎么样?” “没有兴趣。” 雾切立刻给出了答复。 “是吗,那样也好。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帮助你们。顺带一提宝物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不会有怨言吧。啊,千万不要妨碍我哦。” 雪村打开了车用收音机,边微动着耳朵边开始配合着播放的曲子哼着调子。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接下来要赶赴战地的紧张感。这也是零级的从容吗。 话虽如此——新仙的隐藏财产什么的。 想都没有想到过的要素,加入到了这次的挑战中来。如果有那样的东西的话,就真的会变成巨大的金额了吧。会出现即使犯罪也想夺走遗产的人也不奇怪。 雾切像往常一样,用深泉般眼眸眺望着窗外穿流过的白色风景。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无法从她的侧颜推测出来。 广播新闻里播放着暴风雨来临的消息。打在窗户上的雪渐渐变成了更有质量感的东西。 “明明已经是三月半了,这个雪量是……嘛,不是我的吉普酱的对手就是了。” 和雪村说的一样,车很有力地跑着,穿越重重障碍驶向山的深处。 然后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候,突然,雪村在路中停下了车。 向正面看看是怎么回事,眼前是杂乱生长着的杉木和白桦树,看不到路。 “从这里开始只能用走的了呢。” 雪村叹了口气说。 我们下了车,瞬间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脸颊。就像玻璃的碎片撒在空中一样,雪给天空覆盖上了一层浅银色。 “能拜托你们带路吗?” 雪村把脸埋在围巾里说道。 “诶……那是不可能的啦,我连这里是哪都不是很清楚。” 我回答道。 “哈?骗人的吧?你不说之前有去过吗?” “上回是因为有人带路……虽然那个时候也是像这样在中途下了车,走了山路……” “是这条路吗?” “不知道”我回头看向雾切。“怎么样?雾切妹妹还记得吗?” “说到底到这里为止的路线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哈?真的吗?真奇怪啊,明明已经好好调查过了……” 雪村开始惊惶失措。 这个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我们前途多难的冒险真的能进行到最后吗? “等等。冷静一点,白狐。对了,还有地图哦,地图!先确认一下地图吧!” 雪村回到车上,在驾驶座上展开地图,我和雾切站在远处望着她。 这事,从我们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那是在历史剧里经常听到的,马在奔跑时马蹄敲击地面所发出的声音…… 回头看去,真的有一匹白马在跑向这边。 一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是那毫无疑问是马,仔细一看,有谁正跨坐在马背上。高个子的男人骑着马,绣着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国旗的外套的下摆在飘动着。在刮着雪烟的风里,白色的马的鼻息,像是足迹一般残留在空中…… 他在我们的旁边勒停了马,从高处俯视着我们。西方人的长相,细长的眼睛。稍带红色的长发,如字面那样的马尾扎在脑后。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将手中拿着的画框——没有画布的框——举到眼前,重新透过那个框俯视我们。 “……『没有』呢。” 他一脸失望地说。 “在说什么『没有』啊,真是失礼!” 雪村用尖锐的声音说。 马背上的男子无视了她,把画框对向雾切的方向。然后像是在鉴赏画作一般开始打量起来。 “只有你勉强算是『有』吧。” “等一下啊,你这个人真的是……”雪村插话进去。“不要高高在上地随便评价女孩子啊!” “关于俯视的视线是我失礼了,毕竟骑着马。”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也是冲着宝物来的吗?这样的话,还是放弃,在这里回头比较好。” 男人眯着眼睛说道。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这个男人也,盯上了新仙帝的遗产吗。 “有价值的东西,只配有品格的人拥有。因此,新仙帝的遗产全部,都由我夕霸院收下了。”(原文夕霸院是片假名,这里还没有给出汉字) 他留下这句话,精神抖擞地骑着马,穿过树木间离开了。与他西方贵族般的装扮相结合,简直就像是在看以中世纪为背景的电影中的一个场景一样。 “我,讨厌那家伙……” 雪村一脸苦涩地看着森林的方向。 “难道说是熟人吗?” “别开玩笑了,只是一起工作过几次的程度而已。”雪村做出了踢向脚边的雪的动作。“dsc编号『880』——夕霸院完二(ゆうはいん かんじ)。令人不舒服的说辞在披着同样令人不舒服的衣服走动着,说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吧。如果想保持精神的稳定的话,就不要去接近他,知道了吗。” “那个人也是零级?而且和我们一样是擅长解决诱拐事件的侦探吗?” “很遗憾是这样的。” “他看起来也是要去天狼星天文台呢。”雾切用和往常一样的表情,注视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只要沿着马的足迹的话,一定能抵达建筑物。” “啊,有道理。” 我赞叹道。 “要步那家伙的后尘还真是令人不舒服。快点吧,让我们反超他!” 雪村随手将地图塞进了口袋里,大声地关上了车门。然后一个人先行进入了森林当中。 我慌慌张张地想要追上她,雾切却没有马上离开站着的地方。 “怎么了吗?” 我回过头,向她问道。 “结姐姐大人怎么想?真的觉得新仙死了吗?” “还是半信半疑吧。”这是真实的想法。“虽然不觉得那家伙会这么轻易的死掉,但是……作为零级侦探的两人,都是得到那个情报而来到这里的话,这个情报的可信度应该是很高的。” “意见相同呢。其实——从追寻着新仙足迹的爷爷那里来的联络,自三天前起就断绝了。从这点上考虑,新仙的身上肯定有什么陷阱。” “原来如此……” “如果新仙死了的话,我要为了什么,而前进呢?我到底,该和谁战斗呢?” 雾切不知所措地游移着视线。 这是自出生就被赋予了与罪犯们战斗宿命的她的悲叹。 “『黑之挑战』还在继续着也是事实,应该与之战斗的对手除此之外不是还有很多吗?” “该与之战斗的对手——” “就是犯人啊!这次也会抓到犯人的吧?” “当然。” 雾切抬起头,用凛然的目光看向我。 “这才是雾切妹妹嘛。” 我拂去了附着在她刘海上的雪。这让她有点害羞,为了隐藏自己的表情,她背过身开始向前走去。 我小跑着追上她,并排着前进。 “和那时比起来,你的表情也真的是丰富了很多呢。” “那时?” 雾切歪着头。 “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不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起在雪地里走着吗?你完全没有摆出可以称之为表情的表情,让人觉得你的脸是不是因为寒冷而冻住了。” “也许实际上就是被冻住了。”雾切冷淡地说道。“因为非常的冷。” “那个时候你虽然说着‘对我来说,当侦探就跟活着是一回事’……现在也还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雾切立刻回答道。“我不知道除了这以外的生活方式。” “有没有想过放弃做侦探?” “我曾经想象过不是侦探的自己,但是只能隐约描绘出一个虚无的模样。当我意识到那和想象死后的世界是一样的之后,就没有再思考这件事了。” “是这样啊……真有你的风格。但是太好了。” “太好了?” “啊,嗯,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你会说出‘要放弃做侦探’这种话……” “多余的担心呢。我会放弃做侦探只有在我死的时候哦,比起我,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怎么样?不是要成为『正义的伙伴』吗?” “——也许吧。” 我低着头回答。 “即使这样我也是期待着的。” 雾切若无其事地说着,快步向前走去。我怀抱着复杂的心情,脚步沉重地跟在她后面。 沿着雪地上的足迹继续前进,不久就见到了雪村的背影。 周围是没有道路的针叶林,她在树木间站立着,手指着某个地方。 看向她手指的地方,那里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牌子表面的涂装因为生锈剥落了,无法判断上面写了什么。勉勉强强能读出来的文字只有『欢迎来到』和『绝望』 而已,原本写着『绝景』的地方被用红色喷漆改成了『绝望』。 “这个,有见到过的印象。” 我嘟囔着,雾切点了点头。 “以前来的时候也有这个。但是不只没有现在这么锈迹斑斑,牌子立着的地方看起来和之前也不一样。” “能感觉到某人的意图呢。”雪村抱着胳膊说道。“我有一种越来越接近宝物的预感。” 这之后三人继续沿着马的足迹前进,不久,正面隐约看见了灯光。时间才刚过中午,暖洋洋的光让周围的雪染上一层红色。 随着越来越接近灯光,能清楚的看见一栋周围镶嵌着玻璃的小型建筑。 同时,能看见一匹白色的马从建筑物的方向向这边跑过来。马背上没有一个人。 马就这样和我们擦肩而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对主人已经已经厌倦了呢。” 她替马说出了这句话。周围看不到那个夕霸院的身影,是已经进入了建筑物当中了吗。 我们疾步走向建筑物。 然后终于——抵达了天狼星天文台。 img_256 “没想到会回到这里呢。” 对于我和雾切来说,这里亦是开始的地方。新仙死了的现在,以这种形式回到这里,已经只能认为是命运了吧。还是说——连这也是被计划好的剧情吗。 “赶快进去吧!” 雪村打开玻璃感应门进到里面去,我和雾切跟在她的后面。 天狼星天文台是仿造冬季夜空中闪耀的天狼星而建,从上空俯瞰是一个五芒星的形状。又因为天狼星是大小两颗的双星,天文台也由大小两座像双子一般连在一起的建筑物组成。 迎接我们的那座周围嵌满玻璃的建筑物是较小的b栋。b栋既是门厅,也是一栋独立的建筑物。作为主楼的a栋就在b栋的旁边,在地上看不到连结两栋的走廊,只有从入口通过地下通道才能进去。 “看起来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呢。”雪村在b栋里巡视了一圈说道。“也没有看到夕霸院的身影,虽然外面有留下那家伙的足迹就是了。” “难道不是已经向主楼那边移动了吗?” “也是,我们也抓紧吧,可不能落后了!” 雪村走下通往地下的楼梯。 昏暗而陡峭的楼梯。踩空的话会一口气掉到黑暗的底端吧。我和雾切手牵着手,慎重地往下走去。 下了楼梯,就到了地下通道。通路向前方笔直地延长,在尽头可以看到一扇门。 一个陌生的男人似乎是背靠着门坐在门前。 光头上有一个新月形的旧伤痕。从散漫披着的军装夹克里可以看到健壮的胸膛。 穿着厚厚的靴子,手撑在盘着的腿上,托着脸颊。 虽然看起来非常粗野,但睫毛非常的长,脸颊抹着腮红,嘴唇上涂着鲜红的口红——看样子是化了女式的妆。 “你在看什么啊?” 男人用粗哑吓人的嗓音说道。 “没、没有,非常抱歉!” 我慌慌张张地把目光移开。 另一方面,和那个男人不同,夕霸院在门前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他注意到我们,张开双手摆出了欢迎的动作。 “太慢了,我都等不及了!” “哈?明明是想就这样跑掉的吧。”雪村双手叉腰,抱怨着叹了口气。 “看起来陷入困境了呢。” “和你看到的一样,被拒绝进城了。” “因为那个扮相夸张的门卫?” 雪村指着坐在门前的光头男子。 “不,他是我们的同行。dsc编号『920』的门美战士(かどみ せんし)。名字姑且还是听过的吧?” “『920』?”我不由得提高了音调。“那、那个人也是零级?” 而且打头的数字『9』是擅长解决杀人事件的。『2』的话我记得应该是擅长处理强盗之类的强行犯案件所代表的数字。 (※强行犯:犯下以下严重罪行的犯人,包括涉及杀人,抢劫,伤害,绑架,劫持人质,纵火,性犯罪等。)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门美慢慢地站了起来。被脚边的灯光照出来的他的脸上,化着可以媲美模特的完美妆容,怎么看都是审美意识很高的女子。另一方面,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与精悍的身体相比产生了很大的反差。 “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会有怎样厉害的角色要来,这不是女人和小鬼吗。” 门美嘲讽地说。 “啊啦,只有我们你很不满吗?” 雪村对上了他的嘲讽。 “与其说不满倒不如说这样更好,对手自然是越少越好。” “说了『对手』也就是说……”我对雾切悄声说道。“难道说那个人也是冲着新仙的遗产来的吗?” “是吧。而且那个人好像是第一个到的。” 比谁都要早察觉到新仙的死,拥有查明遗产隐藏的场所的情报收集能力,以及最快速赶到现场的行动力。作为侦探,如果没有这般能力的话是不可能来到这的。就算只看dsc等级,也能肯定绝不是一般人。 “简直就像是,『新仙帝的遗产』争夺战一样。” 雾切眯着眼睛说道。 “争夺战什么的……怎么会。” “聚集了三名充满野心,以新仙遗产为目标的零级侦探。这当然不是什么偶然。刚刚提到的『争夺战』只是表面上的动机,对犯人来说,真正的动机很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雾切已经对事件的核心,解读到了这个地步。正是因为跨越了许多的『黑之挑战』,才能熟知组织的做派吧。 “所以?聚集在这种地方,是在做什么?” “看到那边的装置了吧?” 门美指着排列在墙边的五个装置。 高约一米的玻璃板,间隔相同有五个,就像是墓碑一样并排着立在那。虽然说是装置,但是哪都找不到类似刻度或者是开关之类的东西。唯一能算得上特征的也就只有上面开着的一个直径十五公分左右的圆洞。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芝麻开门』对吧。” “这是什么意思?” “这恐怕就是用于进入主楼的认证装置。将手腕穿过这个洞的话——”雪村实际上也将右手穿过了装置上的洞。“你看,登录成功了哦。看起来是通过手腕的静脉式样来识别个人的。” 响起了哔的声音之后,洞上方的玻璃面板上浮现了『请进行另一只手腕的登记』这样的字样。似乎是透过式的液晶表盘。 雪村紧接着将左手穿过洞,『登录完成』的文字浮现出来。看起来好像是双手的手腕都要登录才行。 “这样就好了。那么,我先走一步。” 雪村满脸笑容,试图打开道路前方的门。 但是门一动也不动。 “这样就能打开的话,人家早就打开了。” 门美冷笑道。 “看起来如果不把五个装置都登录完,门是打不开的。”夕霸院说道。“也就是说最少也要聚集到五个人,才能进入主楼。”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会在等我们。 门美、夕霸院、雪村、雾切、然后是我。 那样就刚好五人了。 “那么,快点完成登录吧,小鬼们。顺便你也是,夕霸院。” 门美催促道。虽然想着至少回击他一句怨言,但是在这里顶撞他也无法继续前进,我沉默着站到装置前。 “喂,你。那个已经是人家登录完了的,不能重复登录。用旁边的装置吧。” 门美从身后向我投出这句话。我无奈地移动到旁边的装置去。 夕霸院,我,还有雾切三人并排着,开始进行装置的登录。 “夕霸院先生,还没进行登录吗?” 我不经意地向旁边的夕霸院搭话。 “如果这个装置里被设置了毒针什么的就玩完了呢。没有试过毒就去动手做饭,我既不傻也不下贱。” 夕霸院毫无畏缩地说道。也就是他为了确认装置的安全性,在亲眼看到谁用手腕进行登录之前大概是不会行动的。果然一旦成为侦探,就会慎重得令人讨厌。 五台装置全部登录完毕之后,听到了门锁解开的声音。 靠近门的雪村抓住了门把手。 门轻易地就打开了。地下通道从那里起还向前笔直的延长有二十米左右。等间隔配置的地板埋设灯将整个道路染成橙色。 “game start呢!这种时候起步冲刺可是很重要的。再见了!” 雪村疾步向前走。然后门美和夕霸院紧接其后,我和雾切最后才通过入口。 走在冷飕飕的通道上,我小声向雾切搭话道。 “以前没有那个认证装置的吧?” 雾切沉默着点了点头。 假设天狼星天文台是被改造成了新仙的隐藏金库的话,那个意味深长的认证装置的存在也可以理解了。但是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那个改造毫无疑问是和诡计有所关联的。 道路不久就成为了通往上方的楼梯。在侦探们毫无畏惧地向上走去的时候,雾切停站在了楼梯下,凝视着地板。 “怎么了吗?” “只有这里的埋设灯很暗。” 雾切指着脚边。地板上镶嵌着圆形的毛玻璃,灯光在里面柔和地亮着。虽然看起来,和其他灯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结姐姐大人,有带螺丝刀吗?” “呼呼,有哦!” 我从背包里拿出十字螺丝刀。 “什么都有呢。” “从以前开始就有侦探会随身携带着七样道具这种说法哦。雾切妹妹要不要也这么做?” “我不需要。只要有结姐姐大人在,就行了。” “我是你的行李搬运工吗?” 在说话的期间,雾切用螺丝刀取下固定埋设灯框的螺丝。到底是这个单纯的照明的什么,给她带来了违和感。但是解决案件的线索,总是在这些琐碎的地方。 “虽然螺丝能把所有的螺丝都拆掉……打不开。” 雾切似乎想确认里面的照明,但是玻璃板紧紧地陷在里面,看起来不会脱落。 “这个……并不是玻璃。”雾切用指尖擦过玻璃板。“是有相当厚度的冰。” “冰?为什么要用冰代替玻璃……” “是个谜呢。” 当雾切站起来抱着胳膊的时候,从头顶上传来了呼唤我们的声音。 “喂—。结妹妹,响子妹妹,听得到吗?” 是雪村的声音。抬头看向楼梯上方。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无法确认应该在那里的雪村的身影。 我们先放下地板的照明不管,登上楼梯。 “喂—” “在,我听得到。” 我对着黑暗回答道。 “总而言之先爬到最上面来。” 按照她所说的,爬上楼梯。不管再怎么往上爬也见不到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久我们就到达了天花板处。 “那里,被盖住了吧?有一道弹起式的门,一旦关上从这边就打不开了。从你们那边打开试试?” 我摸索着把手放在天花板上,推开。 然后门很轻松地打开,室内的光照了进来。 雪村像是往这边看似的站着。 “果然是要从楼梯那一侧打开的呢。” 我和雾切爬上楼梯,进入室内。 “好冷。” 室内异常的寒冷,以至于我忍不住说出声来。这就是最初的印象。自己呼出的气变得雪白,残留了一段时间。 “喂,别关上门。因为会被关在里面的,就放它那样。” 门美提高音调。 我慌忙把手从门上放开,保持开着的状态。 站在室内一看,通往地下的那个出入口。看起来就像是地板上开着四角形的洞。因为周围没有围栏,所以要特别注意不要掉下去。 我把视线从地板转向周围。 我现在所处的中央大厅是五角形的,五个边各有一扇门。每一扇门对面都是客房,这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也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以前大厅中心放着的是一个大圆桌,但是现在,在中心的是一根粗大的柱子。 看上去不是普通的柱子。 透过半透明玻璃状的圆柱,可以看到扭曲状态下的柱子另一侧的景色。 这是冰柱。 柱子的直径约为两米。是大人张开双手也无法环抱住的大小。而且不知道为何,柱子的周围被铁格栅包围着。简直是被囚禁在鸟笼里的冰柱。铁格栅和柱子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十厘米。从格子的缝隙伸手进去的话,似乎可以勉勉强强碰到冰的表面。 柱子一直延伸到天花板附近,但是没有在支撑着屋顶的样子。说到底天狼星天文台正如其名,原本是天文台,天花板是可以打开的圆顶状。本来,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有柱子。 “这根柱子…是什么呢?” 我自言自语问道。但是没有侦探能回答那个问题。即使是有事前调查,也没人能确认这根柱子的存在吧。 我像是被引诱着,靠近冰柱,触摸到铁格栅。 这时,馆内突然响起了蜂鸣器的声音。 “什、什么?我做了什么——” 『门是开着的状态!门是开着的状态!门是开着的状态!』 和大音量的蜂鸣器一同,响起了机器的声音。 让人不由得堵上了耳朵。 “吵死了、吵死了!谁去把它停下!” 雪村不输给蜂鸣器地大声叫嚷着。 『门是开着的状态!门是开着的状态!门是开着的状态!』 “门?是指入口那个弹起式的门吗?” 夕霸院指着地板上的洞说道。 “可恶吵死了啊!这样下去脑子会不正常的。喂小鬼,把门关上!” 门美说道。 “可以吗?这样的话就会被关起来了……” 我姑且向他确认道。但是说话的声音完全被蜂鸣器的声音盖了过去。想要再一次询问的时候,门美把门踢倒,把它关上了。 与此同时蜂鸣器停止了鸣叫。 沉寂下来后我们都恢复了冷静。 “不切断退路就无法前进。真是的,性格也太差了吧。” 门美一边抚摸着光头,一边皱起眉头。 “简直可以说是被关在保险柜里的银行强盗吧。” 夕霸院一边将那个画框朝向各处,一边环视四周。 “自己说自己?这样的事。” 门美用鼻息嘲笑道。 “别误会了,强盗当然只有你们而已。” “那你又是什么啊?” “继承伟大侦探的遗志之人。作为下一代侦探们的代表,统一侦探们的王。” “去死吧。明明只是条鬣狗。” “呼呼……『没有』呢。” 夕霸院透过画框打量着门美,门美朝他竖起中指作为回应。 “那么,别管那些愚蠢的家伙了。”雪村来到我和雾切的身边。“到目前为止只是序章而已,微妙的认证装置也好,奇怪的建筑物也好,我越来越确信这是『中奖了』呢。” “但是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哦?” 我小声地说道。 “确实如果这个建筑物是新仙帝留下的东西的话,遍布着危险的陷阱也不奇怪。这里就轮到你们出场了哦!以前有来到过这里吧?就帮我指出和以前不同的部分吧。这很有可能就是通往宝物的钥匙哦。” “宝物吗……”我边叹气边说道。“首先以前没有认证装置这种东西,也没有楼梯出入口处的那扇门。然后——这个柱子也是。” “还有吗?” “嗯……” 我环顾四周。 除了柱子以外还有一处十分在意的地方。 是每个房间的门。 一眼看过去只是普通的两开门,仔细看的话不管哪边的门上都没有门把手。 在本来应该是门把手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小的孔。而且奇怪的是,有锁链从那个孔里垂下来。 从两开门的左右两边,两个孔里各有一条,共计两根看起来相当坚固的铁链就这样延伸到地面。 然后两根锁链向左右分开,向各自隔壁房间的门延伸。最后,锁链与隔壁房间的门把手上的洞相连。 就这样,五个房间的门看起来就像是,通过锁链连接在一起。 img_257 “还有就是这个锁链……我也十分在意。” 雪村说着推开了临近房间的门。 和预想的不一样,门很轻易就打开了。我从大厅观察房间内的样子。 房间越往深处越狭窄。从俯瞰的角度来看的话,房间就是一个等腰三角形,最深处正好是顶点。房间的中央是床,进门右手边是壁橱,左手边是厕所和浴室,左手边深处还有梳妆台和小冰箱。这些和以前都一样。 三角形的两个等边深处有一半的墙壁变成了玻璃窗,是观星用的观景窗。现在因为拉着窗帘所以看不到外面。然后在三角形顶点的旁边设置着天体望远镜,是大口径的牛顿式反射望远镜。在上次的事件中,这成为了完成诡计的重要道具。 img_258 “室内的构造看起来几乎没有变化呢。”雾切说道。“但是以前门只有一边,不是这样的两开门的。” “是这样吗……你记得真清楚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雪村一边附和着一边走进室内。“锁链以前是这样的吗?” 锁链通过门的孔,进一步向室内延伸。 雪村沿着锁链前进到房间深处。然后在床边停下了脚。 “你们看这个。” 雪村从床上抓起了一个灰色圆圈似的东西。 那是手铐。 手铐上附着锁,看来连接着门上孔的锁链的末端的,就是这个。 几个月前的事情突然在脑海里闪过。 和雾切响子相遇的那一天。我醒来的时候,被戴上了手铐,被锁链与床铐在了一起。那是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战斗开始的瞬间。 “已经能看见游戏的规则了呢。” 雾切小声嘟囔道。 “诶、已经?”我歪着头。“这是怎么回事?雾切妹妹。” “五间房间里,有五组手铐……然后我们有五个人。说到这里就明白了吧?” 雾切耸了耸肩。 “不……虽然完全没有明白。” “刚刚做了两只手腕的认证登录吧,那个就是为了这个手铐。恐怕手铐上也装有读取静脉式样的传感器。也就是说在入口处注册认证了的五人,在各自的房间里,双手戴上手铐时——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那得试试才能知道。” “那、那样也太危险了!因为……这可是手铐哦?而且那个锁链!左右两边都连接着隔壁的房间不是吗?也就是说……手铐上的锁链,和旁边房间的人的手铐是相连的吧?” “就是这样。如果我们五个人都在各自的房间里戴上左右两边的手铐的话,锁链正好连成一个环状,也就是说形成了一个大圆圈。” “什么啊这个!这也太过异常了。为什么非要做那样的事不可呢?”我激动地说道,为了只让雾切一人听见压低音量。“挑战状上也有为『锁链』支付了成本。也就是说这和杀人诡计有什么关系吧!有必要特意去玩那种游戏吗?” “结姐姐大人以前说过吧。‘要想继续往前走,危险是无法避免的’——我不想再在新仙帝的阴影下生活下去了。我想要前进。我不觉得他真的死了。只要不是由我刺出最后一击,游戏是不会结束的。” “雾切妹妹……” 我那句话不是为了变成这样所说的。明明不用回想起我说过的话也可以的。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我在引导着你走向死亡一样—— “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方了。” 我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雾切同意了那句话。 “放心吧,结姐姐大人。我可是侦探哦,死也是在战斗中死去。” “那样的……根本不是小孩子该说的话。” “那么,商量好了吗?”雪村伸长着脖子看着这边。“怎么办?要做吗?对我来说,如果得不到你们的协助会很困扰的。” “雪村小姐不害怕吗?” 我向她问道。纯粹是个疑问而已。就算是零级侦探,应该也是害怕死亡的。 “当然是知晓风险的哦。但是考虑到能得到的东西的话,自然地就会兴奋起来的。” “果然……是为了钱吗?” “是啊。嘛,说到底这也是为了孩子们。” “孩子……?你有孩子吗?” “是啊,还没和你说过吗?五岁的男孩和四岁的女孩哦。今天寄放在了我妈妈那里。”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是个有孩子的人。当然,侦探也有家人。但是为什么呢,我想象中的侦探形象里,完全没有加入家庭要素的余地。 “有了孩子的时候,一度放弃了侦探活动。但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决定复出了。这次是复出战,我可不会输的!” 雪村这样说着,啪的一声把手铐铐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啊” 接着右手也戴上了手铐。 我只能默默地看着。 “结姐姐大人,我们去旁边的房间吧。” 我们先退回到大厅。 没有看到门美和夕霸院的身影。在哪个房间里探索着吗? 我们在隔壁房间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结姐姐大人就选这个房间吧,我选再旁边的一间。” “雾切妹妹……真的要做吗?” 雾切沉默着点头,一个人走向了隔壁的房间。那个背影,果然还是很娇小,仅仅是个十三岁女孩子的背影。 我还在迷茫着。 新仙真的死了吗? 那是毫无疑问的。也许,之后出现的雾切的祖父,不比等其实是假货,是新仙的伪装,我想着这样的事……但是恐怕不是这样的。为了让新仙的计划顺利执行,最碍事的存在就是雾切不比等。想要阻止他,假借警察的手会十分有效吧。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自杀剧,也可以说是为了这个而实行的吧。 所以在那个地方出现的雾切不比等必须是真的。 那么,在我眼前死去的那个男人,实际上是被伪装成新仙的不知道哪里的谁的可能性——那才更是不可能的。还有其他能做到那种死法的人吗?即使外表可以伪装,也没有人能模仿那个异常性。而且他是新仙本人这件事,是雾切不比等证明的。 果然新仙已经死了。 尽管如此,我却还是觉得他还活着。不仅如此,感觉距离近到可以在后颈感受到他的吐息。 是因为这座异样的馆吗……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打开了眼前的门。 床上放着手铐。 两个铁环——通常这是由锁链连接在一起的。但是,只有眼前被准备的那个,锁链并没有相互连接,而是从各自的环分开延伸,再经过门上的孔,连接到两个房间。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一对手铐』,而是跨越左右相邻房间的『两对手铐中的半边』。共有这铁环的不是自己的双手,而是隔壁房间人的一只手。 我拿起手铐,一只写着『右』,另一只写着『左』。 真的要做吗? 最开始也是手铐。也许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被与什么联系在一起。 『我不想再在新仙帝的阴影下生活下去了。』 雾切是这么说的。 她在害怕着。 这是当然的。亲眼目睹了好几个人的尸体,甚至连家人也…… 我确信了。 能保护她的只有我。 我为自己的双手戴上手铐。 这样就好了。 不管结果如何,挺起胸膛向前走吧。 我拖着从双手垂下的锁链离开房间。正好碰上从房间里出来的雾切。她的双手上当然也戴着手铐。 这样我的左手和她的右手就由长锁链连接起来了。 另一方面,我的右手和雪村白狐的左手相连。雪村旁边是门美,再旁边是夕霸院。夕霸院的旁边是雾切,这样一来,锁链的闭环就完成了。 雪村注意到走出到大厅的我,用手指向正前方。我终于注意到大厅发生的变化。 img_259围绕着中央冰柱的铁格栅消失了。 似乎只有铁格栅滑动到地板下方,被收纳起来了。证据就是,在地毯上可以隐约看到圆形的缝隙。 我跨过那个缝隙,战战兢兢地靠近冰柱。 这时,冰柱对面客房的门猛地打开,门美走了出来。 “哈哈哈,所有人都戴上手铐后,终于可以靠近冰柱了。” 他的双手上也已经戴着手铐。 与此同时,他左边的房间的门打开,夕霸院出现在那。 “应该说是天然的保险柜吧,真美。” 夕霸院一边抖动着手铐的锁链,一边隔着画框眺望着冰柱。 全员都被手铐连接着。 这样一来,就再不能回头了。 “结姐姐大人,你看冰里。” 雾切指着冰柱。 仔细一看,透过半透明的冰柱,在中间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体。 看起来像是四方形的箱子。最大也就是一个手提包大小的物体被冰封在里面。 “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有谁有打火机吗?” 门美不知道在问谁。 但是谁也没有回答。 我的背包里有打火机,当然是侦探道具其中之一。但是我并没有自报姓名。 “真是没办法啊……” 门美嘟囔着,当场蹲下,翻起裤脚。接着缠绕在长筒皮靴上的小型枪套露了出来。 然后他从枪套里拔出了一把小枪。 “那个箱子就由人家收下了。”像是为了用枪口指向那个,随意举起了枪。“先到先得没有意见吧?” “真危险啊,把那种野蛮的东西收起来吧。” 夕霸院试图阻止他。 “吵死了!” 门美朝着冰柱扣下了扳机。 枪声震耳欲聋。 然后在冰柱的表面,白色的冰沫飞溅。 火药的臭味开始在房间里扩散。虽然是闻惯了的味道,但还是不太想记起。 “果然护身用的枪,是起不了作用的吗。” 门美一边玩弄着枪口冒出的烟一边说道。 冰柱表面只留下了深约两厘米的弹孔。子弹壳在冰柱附近,像是筋疲力尽一样地滚动着。 “没办法,想其他的方法吧。” 门美把枪重新放回枪套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紧接着,夕霸院也沉默地回到了房间。 “没想到居然有枪……” 我喃喃道。 “在这里似乎派不上用场就是了。”雪村一边观察着冰柱上的弹痕一边说道。“用枪弹也是这个样子,看来要把那个箱子从这里拿出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那个箱子就是新仙帝的遗产吗……” “天知道呢。至少这应该就是下一步要做的事。” 在入口完成认证登录的五人,将手铐环状地连接起来,铁格栅就会打开——这么想的话,我们确实是离核心更近了一步。 “本来是为了只有在聚集了五名组织干部的时候才能解除,所制造的安全装置吧。”雪村说道。“因为核心的干部不在了,制造出了『空隙』,所以我们才能顺利的进入吗?这也是多亏了你们呢。” 确实新仙帝和龙造寺月下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们和乔尼·亚普加起来也不过三人,不够五人。是还有其他的干部存在吗? 说到底手铐只是单纯的陷阱,与其说是安全装置,倒不如说是为了将我们困死而准备的吧。 “那么,来开作战会议吧!” 雪村向我们招手,作出让我们坐在附近的手势。我们把脸靠在一起,在冰柱附近蹲下。 “从这里开始就是正式开始游戏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把那个冰封着的箱子拿到手。当然,要比夕霸院和门美他们更先!” “不管用什么办法……可要怎么做?”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嘛。” 我盯着冰柱。 直径约两米,箱子在那中心,所以说要取出来的话需要去除约一米的冰才行。 “如果有几十发子弹的话另当别论,但是我们没有那样的东西,门美看起来也是一样的。所以必须要考虑别的方法才行,比如说融化,削除,挖掘……两个人有带什么派的上用场的道具吗?” 我向雾切投去视线,应该把背包里的东西给雪村看吗,无言地问。雾切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做出了在目前阶段还是先配合雪村步调的判断。 我打开背包,把它翻过来。雪村立刻从散落在地板上的物件里找到了打火机。 “什么啊,你有带嘛。刚刚没有报上名字是很聪明的判断啊。”雪村抿嘴一笑。“还有看起来用得上的……只有这个螺丝刀了吗。” 把两样东西并排在地板上。 打火机就只是便利店卖的那种,也就是所谓的百元打火机。另一方面,螺丝刀也只是身长十五厘米左右的小型道具,轴也非常细。 “只有这些的话还是心里没底呢……” “雪村小姐没有带到什么东西吗?” “撬锁工具倒是准备齐了,但是这次好像没什么用呢。” 雪村耸了耸肩膀。“总之先试试这两样,能不能与那个冰之怪物较量吧!” 雪村拿着打火机和螺丝刀站了起来。 “首先是这个。” 雪村倒握着螺丝刀,将前端刺向冰的表面。但是不出所料,只是稍微留下了点伤痕的程度,要挖到中心好像要花很长时间。 “打火机的话怎么样?” “我觉得光这样是做不到什么的……总之先试试看吧。正好门美和夕霸院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趁现在——” 雪村点燃打火机,接近冰的表面。于是与火接触的部分被烧焦成黑色,几乎看不出有融化。 “诶?冰烧焦了吗?” 雪村惊讶地用手指擦着烧焦的部分。 “直接用火去烧的话,气体的部分会烧焦的。”雾切说道。“不是直接烧,而是用热融化会更好。” “欸—,学到了。下次教给孩子们吧。” 雪村这次再离冰柱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点火,冰的表面慢慢融化,开始变得湿润。 但是从整体来看,这只是抚摸程度的变化而已。 “果然还是不行啊。这个还是作为火种保存起来吧。嗯,还给你。” 雪村递出打火机,我接过那个,放到了大衣口袋里。 冰制保险柜似乎是比看起来还要坚固。就算想要拨开云雾,也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其他的侦探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各自关在房间里摸索着攻略方法吧。 “没办法……我们也先分头去探索一下周围吧。也许能找到能把那个箱子取出来的有力道具也说不定。” 我和雾切同意了雪村的提议。 “听好了?这是一场赌上巨大遗产的比赛哦。你们也不想把权力交给那些奇怪的家伙吧?磨磨蹭蹭的话会被抢先的,千万拜托你们了。” 雪村告诫似地说道,然后疾步走回了自己房间。 “结姐姐大人,一起调查房间吧。” 我像是被雾切领着在大厅里移动。在移动的过程中,必须要注意不要让锁链打结才行。新仙是做出了多么麻烦的东西啊。 回房间的途中,突然注意到了设置在墙上的箱柜。 这个……我有印象。 “是打开穹顶的开关吧。” 雾切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说道。 没错。因为这座建筑物原本是作为天文台使用的,所以天花板的穹顶是开闭式的。天花板和以前一样,会让人联想到『镜之地狱』般的,张贴满了镜子。 因为凹面镜而扭曲成奇怪形状的我和雾切,从上面俯视着我们。 我打开了箱柜,试着摁下开关。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以前确实是可以把穹顶打开的—— “那个先放到一边吧。更重要的是,结姐姐大人,你看这个。” 雾切指着挂在箱柜盖背面的水银温度计。 温度计指示的是…… “零、零下十摄氏度?”我惊讶地确认了好几次刻度。“怪不得这么冷。但是我觉得外面的气温并没有那么低才是……” “可以想到是为了维持冰柱做了温度调节吧。” “真是荒唐的改建啊。下着雪的外面更加温暖什么的,真的是想要哭出来的状况了,虽然那样的话眼泪也会冻住吧。” “比起大厅,客房会更暖一点。我们进去吧。” 雾切先行进入了我的房间,我跟在她的后面。 关上房间的门,确实感觉比大厅要暖和。门的四周都没有间隙,机密性似乎也很高。但是雾切手铐的锁链夹在两开门之间,无法避免会有冷气从中漏出。 雾切边环顾着四周边坐到床上,我坐到她的旁边。 “雾切妹妹,你怎么想?像现在这样,『黑之挑战』已经开始了吗?” “集齐五人时『黑之挑战』就已经开始了,我觉得这么想是没有错的。” “果然……说的也是。也就是说,三名侦探中有一名是犯人?” “也不一定。” “诶?” “回过神后除了我们以外,三人都变成了尸体,这种事也是可能发生的。和上回一样。” “啊,原来如此……” 令人讨厌的回忆。 过去,在天狼星天文台遭遇的事件中,除了我和雾切,同行的三名侦探,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被分解的尸体。活下来的只有我和雾切。 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恐惧了。 我自然地紧握住放在床上的雾切的手。手铐碰在一起,发出了干燥的金属声。 “为了这次也能两人活着回去,我们来仔细把握一下现在的情况吧。” 雾切用和平时一样冷静的表情说道。 我默默地点头。 “首先是手铐。”雾切举起一只手腕。“看起来没有钥匙孔,我想大概是电子操控的吧,就像是汽车的遥控钥匙一样的类型。” “也就是说不能用撬锁的方式打开了?” “虽然解锁需要找到遥控钥匙,但是我不觉得能这么简单的找到。” “一直带着手铐的话,应该会很不方便吧……等等,仔细一想,这不是换不了衣服了吗!” “衣服什么的,不换也没问题吧。” “不不,问题可大了!” “我想即使是最坏的情况,在168小时过了后也会自动解开的。一周左右而已没关系的吧?” “不是没关系的问题。雾切妹妹也是女孩子,那就多在意一点这种事啊!” “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雾切摸了一下扎着头发的缎带,那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嘛,虽然上衣不能换,但是下装可以换算是好事吧。先把背包放了下来真是太好了。”我叹了口气说道。“话说回来……来访者全员,都被锁链连在一起什么的,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招待方式啊。” 从左右手铐,分别向房间外面延续的长锁链。如字面意义上的,束缚着我们。 通常,说到手铐的锁链,最多也就十厘米左右,只是把左右的环连接起来而已。但是我们现在所戴的手铐的锁链,不止拖到地板上,甚至还有更长,而且左右各与别人的手腕连在一起。 “这个锁链,粗略估计也有二十米长吧。” “有这么长吗?” “那就来试着测量一下,结姐姐大人有带着尺子吧。” “啊,嗯。” 我从背包里拿出卷尺。 “结姐姐大人,请移动到房间最深处,也就是三角形房间的顶点。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和你做一样的事。” 雾切拿着卷尺出了房间。这种时候的她很积极,看起来十分的激动。 她出去后,有一种与她相连的锁链被拉了几次的感觉。之后她回来的时候,测量已经结束了。 “建筑物的构造已经大体上把握了。客房深度约六米,这就是三角形『高』的部分的长度。然后底边约四米,也就是说大厅是边长四米的正五角形。如果像刚才一样,相邻的人分别站在房间的深处的话,到门位置最短的锁链长度是六加六,十二米。然后经过大厅的锁链,在拉紧时最短约三米。” “嗯……也就是说?” “锁链的长度约为二十米,减掉之后还有五米的富余。总而言之……即使因为手铐连在一起,在各自的房间里行动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问题是,这条锁链把我们五个人连接成环状,而圆的中心正是冰柱。” “也就是说……除非让那根冰柱融化殆尽,否则我们连逃出这座建筑物都做不到吗?” “即使冰柱消失了,只要锁链还是穿过门,就做不到全员一起从窗户逃出,除非取下了手铐。” 终于能看清楚状况了。 我们被困在这座馆内。 而且是自己亲自伸出双手—— 既然要对『新仙帝的遗产』出手,这种程度的觉悟或者代价也是必要的吧。 “根据我的推理,解开手铐所需要的的遥控钥匙就在那个冰封的箱子里。” 雾切说道。 “诶,那遗产呢?” “虽然我不认为有那样的东西……如果是一起装在那个箱子里的话,可能是某种数据储存器,或者是写了下一个提示的纸片吧。至少里面装的不会是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 “嗯……不管怎么说,要攻略这场荒唐的游戏,只能先协助融化冰块,对吧?” “对,暂且先听从雪村小姐的指示吧。” “说实话,那个人也是无法信用的。因为至今为止已经好几次被侦探背叛了,除了雾切妹妹以外,我谁也不相信。” “这我也是一样的,除了结姐姐大人以外——” “啊,雾切妹妹原来相信我啊。” 我这么说了之后,雾切移开了视线,将回答糊弄了过去。 “那么,要怎么拿到箱子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比其他侦探更快地攻略……” 我站起来环顾四周。虽然雪村说要找寻『派的上用场的道具』,但是客房里只有最低限度的家具。 唯一算得上是稀奇的只有,窗边的天体望远镜…… “啊,我想到了!用天体望远镜的透镜收集太阳光,然后照到冰柱上怎么样?” 我对于自己意想不到的好主意,禁不住提高了音量。 “以前有出现过聚集日光制造火灾的诡计,不过在角度上可能吗?” 雾切歪着头。 “朝南的窗户应该是可以的吧?当然,条件是得是白天,并且天气晴朗……即使阳光的角度有些不好,你看,只要用那个梳妆台就行了!” 我走近设置在墙边的小型梳妆台。 它不是很大,移动起来应该也不会很费事吧。只要用这面镜子调节太阳光的位置—— “啊嘞?” 我想把镜子搬到窗边时,感觉到了违和感。 不管怎么搬动,梳妆台都纹丝不动。 仔细一看,梳妆台的脚用螺丝钉固定在地板上。 “这是什么……” “床也好冰箱也好,所有家具都被固定在了地板上。” 雾切坐在床上冷静地说。 “你已经注意到了吗?” “嗯,在刚刚调查自己房间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为了不让我们使用太阳光聚焦?” “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它不被使用在本来以外的用途吧。比如说把橱柜和梳妆台搬到大厅,然后在那里燃烧的话应该能变成相应的燃料吧?顺带一提,床单和毯子也是用铆钉钉在床上,为了不被搬出去吧。为了不让窗帘被拆下来,也是使用金属零件固定的。即使拿出来了,因为不燃性也很难让它燃烧起来。” “为了保护冰柱,所以把家具都固定起来了?” “恐怕是这样的。” “这样的话,就算拿着打火机也没什么意义。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燃烧的东西。” “但也不是这样。” 雾切从床上站了起来,很突然地打开了冰箱。 里面除了几瓶矿泉水以外,还塞满了四角的砖块。雾切拿起了其中一个。 那是一叠钞票。 那是在女高中生的日常生活中几乎看不到的东西。但是我有见过它的印象, 甚至可以说是精神创伤程度的深刻印象。在过去的『黑之挑战』中,那是用来交换我们生命的东西。 “一共有两千万。” “两、两千万——”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房间的冰箱里也放了同样的金额。大概其他的房间也是一样的。虽然挑战状上记载的是『现金1亿』,如果从五个房间里都有两千万这么去考虑的话,计算就吻合了。” “什么啊,这个……难道说拍卖会又开始了吗?还是说,难道这就是新仙的遗产?” “不,恐怕这个是——” 雾切刚要说什么的瞬间,从大厅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我们反射性地站起来,冲入大厅。 夕霸院倒在了冰柱对面的地板上。他那华丽的外套铺在地板上,看起来像是高级的地毯。 门美站在他的旁边大声嚷嚷着什么,看样子他好像是把夕霸院撞飞了。 “明明只要老老实实交出来就好了,垃圾渣滓。”他手里握着银色的zippo打火机。“啊哈,你们,看看这个。这家伙把打火机藏起来了啊。也就是说对我们说谎了。明明我们都是被锁链连在一起的伙伴,不好好相处可不行!” 门美语速飞快地说个没完,捡起了掉在附近的一叠钞票。 “那是我的钱……” 夕霸院抬起身体伸出手。 门美立刻一脚踢了过去,夕霸院再次变成了高级地毯。 “是我们的,懂?” 门美从那叠钞票里抽出了一张纸币。 然后毫不犹豫地用打火机点燃了它。 纸币很快忽悠燃烧了起来。门美就像站在舞台上的魔术师一样,把火焰扔到了空中。但是和魔术不同的是,火并没有熄灭,而是在空中描绘出一道弧形,然后落在了冰柱附近。 火就这样持续燃烧了几秒,直到变成灰。 “果然,是这么回事啊。”门美抱着胳膊说道。“看来是让易燃液体渗入到了万元钞票里了。” “易燃液体……?”我不禁喃喃道。“也就是说,那个钱——” “是为了融化冰而准备的燃料。” 一亿日元份的燃料。 确实只有一张就能够引发那样多的火焰的话,用上一万张的话融化冰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那个小小的黑色箱子里的东西有值得花费一亿日元去入手的价值吗。 “那么你们,别在那发呆了,快把钱从房间里拿过来。” 门美用大拇指指示我和雾切回房间。 “能不能不要随意推进对话?” 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的雪村插了进来。 “哈?你算老几,从刚才开始就有点狂妄过头了吧?” “我可没有回应你挑衅的打算。”雪村伸出一只手摆出制止的姿势说道。“你怎么用你房间里的两千万是你的自由,但是强行要求别人就不好了。结妹妹你们,不用听那家伙的话也可以哦。”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会想说房间里的钱就是你自己的东西吧?那是本来就在这里的钱哦?并不是谁的私有物!” “很遗憾,在我房间里的钱,就是我捡到的东西。不会让你随意使用的。” “你这混蛋……”门美喃喃道,化着妆的脸像鬼一样扭曲着,然后突然当场弯下了腰。“如果不听我话的话,那就只能这样了!” 门美把手伸向长筒靴上的枪套。 他想要拔枪! 我立刻摆好了架势。 但是——枪套是空的。 门美慌忙环视四周。但是枪没有掉在任何地方。 “哪、去哪里了?” “要找的东西是这个吗?” 夕霸院说道。 他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将画框立在地板上,透过画框用枪瞄准着门美。 “你,是什么时候……” “下次踢人的时候,最好用你没有绑枪套的脚。” 夕霸院这么说着,把枪口对准墙壁,扣下了扳机。 空气在震动,墙壁上开了个小洞。在一瞬间的寂静之后,火药味开始扩散。上下两发式的德林杰手枪,已经子弹耗尽了。 “喂、喂!你在干什么啊!” 夕霸院不顾门美的抗议,站了起来,打开了枪的中折式枪管,强行将关节的部分扭弯,那里是构造上强度最弱的地方。这样一来,那支枪恐怕再也不能使用了。 “我也不打算交出钱,还有刚才烧掉的份也得还给我。” 夕霸院丢掉手枪,说道。 “不要被眼前的钱所迷惑了!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有多少价值!那可是新仙帝遗留下的全部——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全部哦?沉睡着足以撼动世界的力量!要为了区区两千万就将其舍弃吗?” “你打算征服世界吗?” 雪村目瞪口呆地说。 “你们就尽管笑吧。比起被支配,我更想要成为支配者!” 门美吐出这句台词,然后回到了自己房间。他进了房间之后,他手铐的锁链也从门把处的孔被拉进了室内。大概是打算尽可能将锁链的剩余部分拉到身边吧。 “得救了。”雪村向夕霸院搭话。“虽然我没有打算向你道谢。” “没关系,我也没打算救你。”夕霸院拍了拍大衣下摆说道。“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呢?我粗略调查了一下,但是没有找到可以攻略这根冰柱的道具,当然是除了钞票之外。” “只能老老实实地削冰了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夕霸院捡起了刚刚丢弃的枪,握着把柄砸向冰柱,破碎的冰四处飞溅。但是巴掌大的手枪,似乎造不成太大的打击。 “我们也开始工作吧!” 雪村带着我和雾切移动到了离夕霸院较远的位置,看起来并不打算和他合作。 “早知道这样的话,就带链锯来了。”雪村开玩笑道。“嘛不过,就算是用螺丝刀,只要花上一晚上的话,一米左右也是能削掉的吧。” “一整晚都要持续削冰吗?” “一边换班一边硬着头皮干吧。我们这边有三个人,可是相当有优势的。那就我来打头吧。” 雪村接过螺丝刀,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开始把它的尖端打进冰柱里。 与厚厚的冰相比,一秒钟能削掉的量十分的少。但是冰柱确实在被逐渐削减着。这样不断地削下去的话,总会—— 那之后过了多少分钟? 冰连五厘米深都没有被削到。雪村好像很累了,迅速把螺丝刀交给我。 接过接力棒的我默默地继续工作。这时,在冰柱对面工作的夕霸院似乎是厌倦了这项工作,摇摇晃晃地回去了房间。在这之前他敲击冰的声音就已经明显减弱了。说到底他手上拿着的工具就不适合继续这项工作。 “呼呼呼,这样一来就是我们单独领先了。”雪村说道。“不过直截了当地说,我其实已经对遗产没有什么兴趣了。就这样退出游戏也可以。” “诶?”我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怎、怎么了吗?这么突然。至今为止都这么起劲的……” “因为啊——这可是两千万哦?突然得到了一笔巨款,虽然不能支撑一辈子的啦,但是作为孩子俩人的学费来说已经足够了。也就是说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你打算把那两千万带回去吗?” “没错。反正也是搬不上台面的黑钱,那样的话就让我来有意义地使用吧。” “但、但是……新仙的遗产要怎么办啊?” 我用手指着冰柱里封着的黑色箱子。 “比起无法确定是否能保住的黑箱子,眼前的现金要更直接哦?”雪村干脆地说道。“然后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如果万一,你们不需要放在冰箱里的那个的话,就……” “让给你了。” 雾切即答。 “等等,雾切妹妹!” “不愧是名侦探小姐!不止头脑好器量也大。我会时不时把你们的事讲给孩子们听的。啊,共计六千万!如果有这么多现金的话,暂时可以家庭和睦地生活下去了。” “相对的,把你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雾切面无表情地看向雪村。 “当然,我都会告诉你的……你想听什么?” “新仙帝肯定已经死了吗。” “还在纠结那件事啊。到底是造成了多大的精神创伤啊……其实,和我分手了的前夫是警察那边的大人物,信息就是从那里得到的。所以这至少不是谣言或者流言那种程度的东西,你也清楚吧。” “但是……说到底警察的判断是正确的吗?死的人是新仙帝的确凿证据呢?” 我问道。 “这不就是接下来要确认的吗?警察也不是一直沉默着的,警察的数据库里似乎是记录了新仙的指纹和dna信息,不久就可以确认是本人了吧。” 雪村轻松地说。 另一方面,雾切连眉毛都没有动,一直都面无表情。 “如果新仙真的死了的话,这个『黑之挑战』到底是什么……?” 雾切喃喃道。 我知道那个的答案。 这次的『黑之挑战』毫无疑问是为了雾切响子而准备的杀人事件。换言之,是死后仍留在现世的新仙帝的诅咒—— 『即使我不在了,组织也仍然会按照程序继续运行,「黑之挑战」也会跟从前一样照常举行。』 新仙确实是这么说的。 “说起来,差不多要肚子饿了。”雪村看了眼手表漫不经心地说道。“本来打算在晚饭前回去的,所以什么也没准备……” “如果是面包和点心的话我们有哦。” 我这么说道。 “哇,准备得真充分。” “也有水壶,如果不介意的话……” “有冰箱里的矿泉水就好了。” “最好不要喝那个。”雾切说。“里面下了毒的可能性很高。” “想的太过了吧?如果用饮用水来实行毒杀的话,作为游戏会收获一片嘘声吧。但是呢,去冰箱拿也挺麻烦的,水壶就不客气了。” 我们在冰柱前,像是在野餐一般完成了进食。但是由于异常寒冷,并没有多少食欲。看来只有埋头在眼前的工作中,才能暂时忘却寒冷。 我吃了一点巧克力之后,马上又开始继续削冰的工作。 但这种情况并没能持续多久。在用螺丝刀多次刺入冰柱的过程中,突然轴从根部彻底折断了。 “怎么会……” 看着手里剩下的把柄,我只能沉浸在悲伤中。折断的轴滚到了我的脚下。 “啊啦啦,这下可麻烦了。” 雪村捡起折断的轴。 “是便宜货真的很抱歉……这样一来就没法继续工作了。” “看来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计划了。首先,在这个寒冷的状态下是没法一整晚持续工作的。话虽如此,也没有能悠闲攻略的余裕。” 雪村像是抱着自己的身体般摩擦着双臂。 “也有烧一点钱取暖的手段……” 我这么说了后,雪村马上反驳道。 “一点?一点是多少?一张是不可能变得暖和的,十张也不够的吧。那么一百张?不行不行!那是不可能的!挣那么多钱有多辛苦啊……” 确实那才是普通的想法。但是在这个异常的游戏中,必须要做出常识外的举动才能保全性命,这种事也是有的,我至今为止已经有过好几次那样的经验。 虽然想着不知道能不能说服雪村,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实际上,只是烧了数张的话也是毫无意义的,这是事实。 三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时,客房的门打开了,门美走了出来。他一边大口喝着塑料瓶里的水一边径直走向冰柱,突然将手中残余的水泼洒出来。 水一瞬间变成白烟包围住了冰柱,但是也仅此而已。半透明的冰柱表面,沾着白色的霜,不如说看上去比刚才更厚了。 门美确认了这一点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 “什么,那个。” 我们面面相觑。他是想着塑料瓶里的水是不是能做点什么吧。 “那家伙就先放到一边吧。”雪村耸了耸肩。“比起这个,我们要不要也先回房间一趟,总之还是太冷了……” 现在的我们,已经无法让微微颤抖着的身体去做任何事了。虽然也有过在雪山上为了狙击战做准备等了好几个小时的经验,但是感觉比那个时候还要冷。 “暂时先把自己包在毛毯里吧。” 雪村这么说着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大厅只剩下我和雾切。 “总有种是在做无用功的感觉。”我无力地嘟囔道。“每次都,让我们参加些莫名其妙的游戏……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因为是侦探。” 雾切既没有迷茫也没有停顿地说道。但是那张脸因为寒冷而变得完全苍白,似乎就这样变成了冰雕一样。 “那三个人中真的有凶手吗……雾切妹妹有没有预测到什么?” “全员都很可疑呢。” “……那也是当然的。” “我们也回房间吧。这样下去的话,会因为低温症连思考能力都被夺走的。”雾切径直向我的房间走去。我们一起进了房间。 关上门的话,多少能遮挡些冷气。恐怕冷冻装置只有在大厅运作,对客房没有影响。但是也没有暖气,所以不能再暖和了。 “至少比大厅要温暖得多。” 因为一直待着不动也很冷,所以我漫不经心地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去。 这边窗户的前方好像是悬崖,积着雪的白色地面,从中途像是切断了一样变成了一片黑暗。在黑暗的另一边,或许是风在狂吹吧,能听到呜呜的嘶吼声。 雪依旧下个不停。或许是受了风的影响,比刚才还要强烈、凶暴。在被风雪幕帘的对面,稍微偏左的地方,那是雪村的房间吧。 确认了窗户上的锁。那是长柄月牙锁,是只要将把柄拉到水平就可以解锁的结构。试着扭了一下把柄,很轻易就打开了窗。 看起来也能从这里出去。但是,只要还被手铐连接着,就去不了多远。 我关上窗户,将它重新锁上。 回头看向室内,雾切正在观察着浴室。 “发现什么了吗?” “不,没有什么特别的。” 雾切摇了摇头。 我从她背后与她一同看向浴室。 是厕所和浴室连在一起的一体化浴室。没有浴池,用帘子隔开了一些淋浴空间。花洒固定在墙上,无法移动。 “啊,对了!热水!” 我这样想着,拧开水龙头。 把热水收集起来,浇在冰柱上的话,不是就能融化冰了吗? 但是不管怎么拧水龙头,也没有热水出来。看起来这种程度的打算,敌人也预想到了。 “骗人的吧……不出热水的话,也就意味着连淋浴也做不到了吗?”我愕然地说。“明明在诺曼兹酒店都能淋浴的,在这里就不行了吗?” “结姐姐大人,看这个。” 雾切指着浴室的墙壁。那里有一块写着数字的金属板。 『22:00——7:00』 “这是什么?” “似乎只有在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这个时间段,才能使用淋浴设备。” “时间限制?总比不能用要好……不管怎么说,只要有热水出来的话,不是就能用来融化冰柱了吗?” “要怎么把热水运到冰柱那呢?” “嗯……有了,塑料瓶!” “只是浇一点点热水的话会有反效果哦。” “那就把你和雪村小姐房间里的塑料瓶也收集起来,用水瓶接力的方式一个接一个地持续浇热水,你觉得怎么样?” “能顺利吗?” “总归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只能这样相信着试试看了。” 我确认手表上的时间。时间刚过下午六点。离能使用淋浴设备还有些时间。 大厅那边静悄悄的。以雪村为首,其他侦探们似乎也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刚才门美把塑料瓶里的东西倒了出来,说不定是在淋浴时间到来前的事前准备。在冰箱里被冰冻的水——在这里不如说空气还更加温暖——将其浇在冰柱上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是在尝试这个呢。 我坐在床上。因为是简单的钢管床。用来靠背的床头板、围栏都是没有的。上面只有毛毯一条,看来这次的游戏也是和寒冷的战斗。 那之后在等十点到来前,我们仔细地调查了房间里,然后在床上休息,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过了九点,在离淋浴时间到来还有三十分钟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机械声在馆内响起。 『距离大厅封锁还有三十分钟』 我和雾切停下了吃零食的手,不由得面面相觑。 “大厅封锁……?” 『全员,在翌日清晨到来之前请在自己房间里待机』 机器声重复了三次同样的说明后就结束了。 然后雪村慌慌张张地冲进房间。 “刚刚那个听到了吗?” “是、是的。”我点了点头。“晚上十点以后,不能出去大厅……是这个意思吗?” “好像是这样。不愧是新仙帝,防范措施也做的很好。剩下还有三十分钟,在这个时间内要拿到那个箱子看起来很困难,那么竞争就留到明天再进行吧。” “雪村小姐,还没有放弃吗?” “能拿到手的东西我自然会收下。但是眼前更重要的是,守住眼前的现金。在对门美和夕霸院保持警惕的同时,有机会的话就连宝物也一起收下。但是不会勉强,毕竟我还有不得不回去的地方在。” 不得不回去的地方—— 是啊,她的家人还在等她。与我和雾切不同。当然雾切也有家人,但是只要还被新仙帝的亡灵所附身,就哪也回不去。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雾切的推测正确的话,解开手铐的钥匙就放在那个箱子里。我们首先要得到那个才行。 “那么,我到明早前都会在自己房间睡觉。虽然我也不想再说了,你们也要小心。明天大家一起笑着离开这里吧。” 雪村挥了挥手走出了房间。 “封锁到早上吗……” “淋浴作战失败了呢。” 雾切说道。 “啊,是这样……如果大厅十点时候就要封锁的话,就不能使用淋浴来攻略了。” “看来只能老老实实地在房间里等清晨到来了。” “到早上之前什么都做不了……” “晚上是犯人的回合,一定有准备了什么。” 雾切说着就这样坐到了床上,突然抱住了了我。我撑住她布娃娃一般轻飘飘的身体。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沉默着。 “怎么了?雾切妹妹。” “我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从今早开始,心中的不安就一直没有平息下来。” 她伏在我的胸前说道。 “没事的啦,至今为止都平安度过了吧?那就是雾切妹妹已经习惯了驯养死神这件事的证据。死神什么的根本不是你的敌人。” “我不想就这么离开。但是——” 我环抱住喃喃自语的她,温暖她冰冷的身体。 我们就这样,又过去几分钟了呢。 然后不久,那个广播又响起了。 『距离大厅封锁还有五分钟。全员,在翌日清晨到来之前请在自己房间里待机。另外,在不遵守规则的情况下,将会启动自爆程序』 “什……什么?自爆程序?” “戴着手铐的全员,夜晚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这就是游戏继续的条件吧。” 雾切抬起头说道。“我差不多该回房间了。” 雾切离开了我,从床上站了起来。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移动到门前。 “雾切妹妹。”我从背后叫住了她。“明天见。” “结姐姐大人……” 她回过头,就这样站在那里。 我走近她,亲吻她的额头。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这么说后,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我。“而且……你看,即使分开了,左手也是这样连在一起的。” 『距离大厅封锁还有三分钟。全员,在翌日清晨到来之前请在自己房间里待机。另外,在不遵守规则的情况下,将会启动自爆程序』 “结姐姐大人,一定要从这里一起回去。” 雾切留下这句话,走出了房间。 『大厅封锁的时间到了。那么各位,晚安』 到了晚上十点。 与此同时,门响起了上锁的声音。试着开了一下门,但是门纹丝不动。 这样一来又是一个人了。 总之,那个什么自爆程序似乎没有被启动。如果不听从广播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不太想去考虑。 看向窗外。视野不知从何时起变得一片空白,狂风呼啸。窗户的锁可以顺利打开。试着打开窗户一看,只见细雪扑面而来。 好像可以出去。但是被手铐连在一起的话是离开不了馆太远的。就算不是这样,要走出一片雪白的森林也是很危险的。 我们被关在这个小房间里。 关上窗户,寻找在暴风雪对面应该能看见的隔壁房间的窗户。那里是雾切的房间。说不定,雾切也像我一样,在暴风雪的对面找寻着我的身影。 雾切妹妹—— 明天早上,也能和以往一样见到面的吧? 我进入浴室,拧开水龙头。一开始出来的是冷水,但是很快就变成了热水。久违地接触到了温暖,让我不由得感动。我坐在卧室的边缘,光着脚,先让脚淋了热水。顿时周围开始冒出白雾。 好温暖——只是这样的事情,就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由于雾气,整个浴室一点点暖和起来。如果就这样放着热水不管的话,就可以避免在等待早上到来前因为寒冷而冻僵的情况了。 我回到床上仰面躺着。在无意间想要移动枕头的时候,发现做不到那样的事。枕头和床单是一体的,无法拿起来。这里所有东西都是固定的。 为了不让毛毯掉落,毛毯在床的两侧和放脚那一侧都被钉子钉住了。睡觉的时候,有必要让身体从开口处钻进去。把它想象成睡袋一样的东西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麻烦。 风在呜呜地呼啸。那个声音渐渐,变成了呼唤我的声音。 像是悲鸣一般,向我求救的声音。 眼泪自然地溢了出来。回过神来,注意到我经常会在睡觉时哭泣。是从那天开始,从妹妹被拐走的那一天开始。 我想妹妹大概,是在被绑架的车里向我求助吧。在被犯人殴打,意识朦胧中,我确实听到了她的声音。 眼泪自然就涌了出来。 我被迫作出决断。 我知道如果不在这里作出决断的话,一切都会失去。 擦干眼泪,站起来。 没有时间犹豫。 不做不行。 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用这把刀将其刺死。 没有犹豫。 然后——我刺了人。 那生动的触感,并不是想象的产物。是现实。我刺了下去。我刺了人。我刺穿了人! 到底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我会做这种事? 低头看着手上的血。那毫无疑问,是人的血。是我做的。 这是梦吗? 血腥味。 刺穿对方身体的刀。 颤抖着的我的手。 这些毫无疑问都是现实。 要是梦就好了。 不如说,接下来将要开始的,是噩梦—— 第三章 无尽之白 『大厅开放的时间到了。祝各位早安。』 早晨七点。 在三次机械广播之后,房间的门锁解除了。与此同时,我飞奔向了大厅。 就如同是计算好了时间一般,雾切从我旁边的房间里出来了。 我们一看到对方的脸就冲了过去,紧紧抱在了一起。雾切的身体是如此冰冷,像被夜晚本身渗入了一般。她的面色不比平时的好,眼睛下方浮现着浓浓的黑眼圈。 “看起来并不是睡得很好的样子呢。” “结姐姐大人……闻起来好香。是用了洗发水吗?” “啊,嗯。我还希望他们至少也准备一下吹风机呢。” 过了一晚,大厅的样子稍微发生了变化。墙壁和地板一直到天井的地方都薄薄地覆着一层霜。可能是从我们侵入馆内之后温度就产生了变化的关系吧。这里一下子就成了洁白的冰之世界。 “呜呜,好冷啊。习惯了客房的温暖之后,大厅就冷得恐怖呢。” 我确认了一下柜子里的温度计,与昨天一样是零下十度。果然温度是在一定程度上被保持着的。 作为问题中心的冰柱也整个被霜附着,失去了透明度。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我们花费时间挖的那个洞看起来就像是变回了原样。 “看到这根冰柱……我已经受够了。” “比枪击战之类的要好多了。” 雾切耸了耸肩。 在我们之后从房间出来的是夕霸院。他气派的外套下摆飘动着,将之前带着的的那个画框举向我们。 “早上好,诸君。虽然很突然,但我想到了攻下冰柱的办法。” “诶……真的吗?“ 我半信半疑地回应。”非也,虽然一个人也可能办到,但是大家一起协力的话效率更高。恐怕这就是组织那边预定好的模范解答吧。如何?要按我的方案来吗?“”倘若如此,那个箱子算是谁的东西呢?“”当然是归我了。毕竟是我最先想出来的嘛。“ “那样一来我们不就只是在被强迫劳动吗。” “怎么会呢。我如若能成功继承遗产,就让你们做侦探王的秘书吧。” “不必了。“ 我瞬间回答。”话说回来……侦探王是什么意思?“”统治所有侦探的存在,那就是侦探王。新仙帝是最接近这个概念的男人。不过真是遗憾,他的雄心壮志尚未实现就七零八落了!“”你不会真的想成为新仙帝二世吧?“”不,作为侦探应该赞同他的美学的点几乎为零。我欣赏他,是因为我作为艺术家的品味。看看这座奇异的场馆!你们也见过他其他的作品吧?那是将房屋的建筑之美与诡计的功能之美如同双重螺旋般交织在一起而建造出的艺术作品!“夕霸院好像兴奋起来了,一边将画框来来回回地举来举去一边说道。“但是其使用这满溢而出的品味的方法可是大错特错了。他并不是成王之器。犯罪被害者救济委员会?这是愚蠢的巅峰、究极的败笔,大概只是没有资质的庶民在够不着边的云端上描绘的的白日梦罢了。然而!我就可以将他所留下来的艺术作品们有意义地吸收转化。这些建筑物们不应该是为了犯罪者存在,而应该是为了侦探而存在的。我要将他的遗产与建筑物们作为侦探组织的基础利用。而后本人夕霸院就会建起世界所渴求的侦探王国!” 夕霸院以戏剧性的动作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真是不像样。但他也不像是在把真心展露给我们看。 “想要与我一同前往我所描绘的未来的话就是现在。那么,两位意下如何呢?” 夕霸院向我们伸出手。”把箱子取出来的方法的话,我也想到了。“ 就像是甩掉那只手一般,雾切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道。 “这样吗……那么能不能能让我听一听那个方法呢。” “雾切妹妹,不能说啊!” “我知道。” “雾切合上嘴后,夕霸院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会不会其实根本没有想到攻略方法呢…… “总之先等雪村小姐醒来吧。” 我为了驱走寒冷从原地走开,然后突然注意到了。绒毯上残留着我走过的足迹。因为起了霜的缘故,绒毯成了小小的雪原。 向周围看去,雾切和夕霸院的足迹也残留了下来。另一方面,雪村和门美的房间周围没有足迹。与之相对的,地上留下的是类似锁链拖动的痕迹。那其中的一端也当然是与我的右手腕连在一起的。我要是动一动的话,很大程度上锁链也会跟着动。 然后过了几分钟。 屋内这么冷,这样的等待很快就变得痛苦了。我终于着急起来。走到了雪村小姐的客房前。 “把她叫醒应该不会被骂吧?” “没问题。”雾切抱着双臂回答。“比起这个,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句话让空气凝结了。 我敲了敲门。 然而没有回音。 “雪村小姐?我要开门了!” 门并没有上锁。 轻轻一推就开了。 雪村小姐在被窝中。直到胸口边都盖着被子睡着。脚朝向门这边,头冲着窗户。她以一种稍微侧卧着的姿势闭着眼——只看那副模样的话,除了她在安稳地睡觉之外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但是一眼就能知道她已经死去了。 在她的右肩附近立着一根如同犄角一般的异物。是柄小刀。若是只看在身体之外的部分,大概只有十五公分,作为刃物并没有那么大。 在我和夕霸院愣在门口哑口无言的时候,雾切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雪村,将手指押上她的脖子。 “确认死亡。已经没有温度了。” 已经没有温度了—— 那句话刺透了我的胸口,使我的心脏冻结。 “怎么会……雪村小姐她……” 我连说出这句话都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是自杀吗?” 夕霸院问道。 “不是。如果是自杀,执刀的手会暴露在毛毯外,但是她的两只手都好好的在毛毯里侧。”雾切说道。而且,就算是要自杀,刺到的却是肩部这一点很奇怪。应该有更加致命的地方可以——“”哎呀呀,怎么回事?难道说是有尸体?“ 突然从我们身后传来了声音。是门美。”化妆多花了些时间。死去的是的张扬跋扈的单亲妈妈?节哀顺变。被留下的孩子们可要如何是好呢。“ 门美边以开玩笑的口气说着边进了屋。我冷眼瞥了他一眼,谴责他的冷漠。他大声笑着糊弄了过去。 “看起来并不是自杀呢。刀只是刺进身体几厘米,出血也没有那么严重。要说就这么死了果然有点……想必死因应该是另有玄机的吧。再说,脸上没有看到淤血的痕迹,也没有抵抗争斗的迹象……那么,是中毒?” 门美熟练地检查着尸体。虽然不能说是意料之外,但他的确是擅长杀人事件的数字“9”行列。 “刀上被涂了毒药的可能性很高。” 雾切从口袋中把黑色的纸片掏出来给门美看。是黑之挑战的挑战状。门美抱住双臂看了起来。 “北非蝎毒素……蝎毒吗。还弄了点前卫的东西给我们呢。”他这么说着凑近窗户,拉开了窗帘。“窗户的锁锁着。那边如何?” 雾切拉开另一侧的窗帘。那边的锁果然也是锁上的。这样一来,就成了等边三角形两条边上的锁都被锁住的状态。 “雪面上没有足迹。”雾切望了望外面说道。 “这边也是。”门美说。 “原来如此,这就是密室杀人吗。”夕霸院没有进屋,站在门口说道。“没有从窗户出入的痕迹。门也是,从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这段时间里是被锁住的。应该没有任何人能闯入这个房间。” “嗯……那会是怎么回事呢。”门美抱着双臂回答。“说到底,这可是新仙帝打造的游戏啊。就算身为挑战者的犯人被赋予使用万能钥匙的特权也不奇怪吧?所以犯人是可以随意进出客房的啦。” “不,这不可能。参考新仙帝的审美品味的话,这种方式实在不能说公平。” 夕霸院反对道。 “太烦了啦,大叔。已经死掉的人制定的规则,到现在还有什么理由遵守啊。” “我赞成夕霸院先生的意见。”我想都没想就插了嘴。“‘用万能钥匙把密室打开进行杀人’这种事,并不能算作是豁出性命挑战侦探的谜题。这起杀人事件如果现在和组织还有关系的话,就更加应该认为它是一个解谜游戏,并且使用了可以被解开的诡计。“ 之前龙造寺月下也如此说过。 【“黑之挑战”从根本上来讲是以公平的规则来运行的。我看中新仙的,正是他公平公正的精神】—— “哈?跟傻瓜一样。说到底这世上存不存在公平的诡计啊。你们两位简直跟组织的同伴似的,难道不是在拥护杀人犯吗。” “这……这种事……” “就算是用了诡计又能怎么样呢?要弄清这个女的是怎么被杀的,就非得跟我们吵吗?” “是侦探的话,那难道不是应该的事吗!” 我有些气愤地说道。 然而门美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在这个女人被杀之前什么都没能做到。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什么能被称为是侦探的资格了呢。” 不是这样的。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是完全没有找到可以反驳的话语。 “犯人使用万能钥匙进入房间的可能性为零。” 一直沉默不言的雾切开了口。 我们就像被冷水激了一样,一瞬间安静下来,看着这位小小的侦探。 “啊?你怎么就能如此肯定呢?” 门美皱起了眉头,质问雾切。 “绒毯上起了霜,如果出入房间的话就一定会留下足迹。但直到我们进入这个房间之前,门前是没有足迹的。因此,无论犯人有没有万能钥匙,应该可以断言没有人出入过房间。” “哈哈,虽然很遗憾,但是人家无法接受这种说法。毕竟人家可不知道绒毯上的霜是什么时候起的,对吧?犯罪可能是在起霜之前实施的嘛。就算是起霜之后实施的,也有可能在那之后又起了一层霜,把犯人的脚印盖住了。这样如何?” 的确就像门美说的那样,霜是何时开始产生,又是何时将地板全部覆盖的,我们都无法确定。在涉及到雪上足迹的问题中,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什么时候雪停、下的多大这些事常常会成为重要的条件,但大厅的起霜情况无法准确判定。 “的确是这样。起霜的时间点是无法精确推断的。”雾切干脆地承认道。 “看吧。别得意忘形了,小鬼。就算我们的编号都是以9打头,表示级别的数字就已经决出胜负了呢。明白的话就别跟我起冲突。” “就算如此,我也还是可以断言犯人没有从门出入房间的。” 雾切锐气不减,径直走向门美。 门美抓住了雾切的前襟。 我连忙插进两人中间。一共六条锁链相互交错,感觉马上就要缠绕在一起了。 “哼,随便你。那你就说说看吧。为什么犯人没有使用门出入房间呢?” “答案很简单。要说为什么的话——只是因为我监视了一整晚。” 面对雾切的回答,门美就如同麻痹了一样,暂时沉默了一会儿。 “监视了一整晚……从哪里?怎么监视的?“我代替门美问道。”我只是从自己的房间窥视大厅而已。作为犯罪现场的这个房间在我自己的房间的斜前方,如果有人出入的话,我可不会放跑他。“”就算你说是窥视,那又是怎么做到的?门又没有间隙。“”让手铐锁链通过的洞总是有的吧?“ 雾切指着门说。”从锁链这种东西的构造上来讲,无论怎么尝试制作严丝合缝的洞,都会留有缝隙。我就是从那个缝隙窥视大厅的,就像是从钥匙孔偷看室内一样。“”但、但是……一整晚都在监视?“”正是如此。犯人都把挑战书甩过来了,当然要有这种程度的觉悟。如果发现了有可疑行动的人,告发犯人时说不定就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不如说……我很不甘心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就结果而言,还是出现了被害人。” 雾切遗憾地垂下了头。 有谁能责怪她呢。她可是持续了一整夜与孤独的战争。脸色不太好也一定是这个缘故吧。她挺身直面着事件。 “怎么看都是故弄玄虚吧。”门美轻蔑地说道。“持续一整晚从那个小洞里监视大厅?不可置信。晚间时间可是有整整九小时的!” 对于这番话,雾切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门美咂了咂舌,不知是不是放弃了反驳,径直从我们身边离开了。 “即便如此——”夕霸院环视着房间说道。“如果没有人从门进出的话,犯人是怎么入侵这个房间,又是从哪里出去的?” “肯定是从窗户进出的吧。” 门美不耐烦地说。 “可是窗户的锁不是从里面锁着吗?”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也就是说犯人还在这个房间里咯?” 敷衍的口气。 但那是意料之外的回答。如果考虑到有除了我们以外的第三者——外部犯存在的可能性的话,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环顾四周。壁橱里,床底下,浴室……可以供犯人躲藏的地方有好几个。 “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 “不,也不能说没有。”夕霸院突然神色紧张地说。“有和我们一样以新仙帝的遗产为目标的同行前来也不奇怪。那个不速之客发现无法从正门进入建筑物,所以强行从那扇窗户闯了进来。然后杀害了雪村,现在也在屏住呼吸看着我们。比如——在这里!” 夕霸院打开了壁橱的门。 但是里面是空的,并没有人。 “这里吗?” 趴在地板上,窥视床下。 那里也没有人。 那之后,我们绕了一圈室内。但是无论是在浴室、床上还是在天体望远镜中,都没有什么人藏在里面。 “没有犯人——这种事有可能吗?” 夕霸院一副动摇的样子说。 “既然窗户外没有留下脚印,就已经可以说明没有第三者从窗户入侵的可能性了吧?” 我说道。 “是怎样呢?”门美别有深意地笑着说“如果是这种强度的风,足迹很快被抹去也不奇怪吧?” “是啊……确实昨晚下了很大的暴风雪,几乎看不清外面。” “是吧。” 门美冷淡地说着,移动到入口附近。他把掉在那里的东西捡起来了,是矿泉水的塑料瓶。里面还剩一半左右,盖子好好地盖着。 我也从刚开始就很在意那个。在进入房间后,那个东西立刻靠着房门左手边的墙壁滚动了起来。最开始还以为只是垃圾而已…… “那有什么问题吗?” 夕霸院问道。 “这个塑料瓶,从你们进来时起,就已经倒在那里了吗?” “啊,没错。” 门美听了之后笑了。 “哈哈—,原来如此啊!人家知道犯人是谁了。啊,真是令人心情舒畅!人家啊,大概就是为了这个瞬间而做侦探的吧。” “犯人…知道了吗?” 我吓得歪头看过去。 “那就马上开始告发时间吧。虽然可能会被认为操之过急,但是还得想办法解决冰柱的问题,还是快点结束比较好。” “喂,雾切妹妹。那个人说了那样的话……”我凑近雾切的耳边悄声说道。“怎么样?雾切妹妹还不知道犯人是谁吗?” “嗯,还没有。” “是、是这样啊……” “因为是难得的机会,就听听他的推理吧。” 雾切毫无表情地说道。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着急。 “悄悄话结束了吗?”门美指着我们说。“接下来大人会给你看看真正的推理,小鬼就稍微安静点吧。” 我没办法只好闭嘴。 “那么,马上开始解决篇可以吗?” 没有人有特别回应。 在横卧着被害者尸体的房间里进行的推理剧。有点害怕逐渐习惯了这种状况的自己。 “人家注意到的是窗户的锁哦。” 门美装模作样地迈着大步向窗户靠近。 刚才还说着否定解谜的话,现在却是一副很享受似的态度。这也是编号『9』的天性吧。 img_256“这个大窗户。有两张榻榻米的大小吧。锁在房间的内侧,是通过旋转把柄来挂上半月形锁的类型。锁上的时候把手是垂直的。打开时将把手向水平位置旋转。拿钟表的针来比喻的话,六点是上锁的时候,三点是开锁的时候。” 门美用房间右边最里面的窗户进行说明,对面的左边最里面的窗户,就像等腰三角形的轴对称一样,是刚好左右反转的状态。也就是说,锁上时的把手仍然是朝向六点钟方向不变,但是开锁时的位置变成了九点。 “试着打开看看的话……”门美这样说着打开了窗户。“窗户主体并不是横向滑动的,而是像门一样以一处为支点,一推就会打开。如果全开的话,就能有足够人出入的间隙了。” “窗户的构造什么的,一看就知道了。有必要说明得那么详细吗?” 夕霸院有些愕然地插话道。 于是门美把手中的塑料瓶向夕霸院全力投去。因为瓶子里还有一点水,所以以相当的气势砸到了夕霸院的额头上。 “人家最讨厌在解说的时候被说多余的话了!明白了吗?知道了的话就快点把那个塑料瓶还给人家。这可是重要的证据!” 如果是重要的东西的话别扔不就好了……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没有说出口。不知道接下来会飞来什么。 夕霸院揉着额头,捡起塑料瓶扔回给门美。 “人家是为了让像你这样的笨蛋也能听明白在仔细地说明啊。闭上嘴听着就好了。”门美这样说着,接着重新关上窗户。“然后,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两边的窗户都被锁上了。这个正如刚才确认的那样。没错吧” 我点头肯定。 “犯人从门进出的可能性很低。也就是说,只能认为是从窗户进出的。那么,犯人是如何使密室杀人成功的呢。解开这个谜的关键就是这个。” 门美将塑料瓶旋转着向上抛然后再接住。是非常普通的塑料瓶。那个为什么会成为破解密室的关键呢。 “人家会按顺序说明的。”门美坐在床上,像是摆架子似地跷起二郎腿。“犯人在半夜里,以黑暗和风雪作掩护,从外面接近了这个房间。当然在那个时候,窗户上锁了,不能进去。于是犯人从外面敲响了窗户,叫来了在室内的这个女人。” 门美用大拇指,指了睡在床上的雪村。 她闭着嘴什么也没说。已经永远不可能开口了。 “窗外突然出现了奇怪的家伙,一开始会吓一跳吧。但是最后,这个女人还是把人放进来了。” 雪村自己把犯人放进来了? 这种事有可能吗? “然后,虽然不知道犯人和这个女人之间发生怎样的争吵,但是如果说这是『黑之挑战』的话,犯人应该是因为什么事件而对这女人怀有怨恨吧?总之因为各种理由,犯人刺了这个女人。” 门美摆出一副将刀插向雪村的样子。实际的小刀还活生生地扎在那里。 “那么,接下来终于要说到从密室中逃脱的手法了。”门美目光炯炯地说。“首先,请再仔细看一下刚才说明的窗户的把柄。” 门美从床上站起来,再次站在窗前,握住了窗锁的把柄。 “要打开窗户的时候,先将把柄旋转到水平,然后推开。”门美如说明那样打开了窗户。“这个时候,如果人家将手从把柄上放开的话,会怎么样呢?” 门美实际演示了一遍。 于是失去了支撑的把柄又因自身的重量转回了垂直方向。从三点的位置回到六点的位置。 “把柄的轴很松呢。所以如果不用手支撑住的话,就会自动恢复原状。” “那个原来不是自动锁吗?” 夕霸院说。 “很遗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以说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密室。这个把柄不管窗户开着还是关着,一放手就自然回去了。所以,比如说犯人出去后,就这样尝试关上窗户的话,锁的部分会卡住,关不上。” 如果是自动锁的话,应该是只有在关上窗户的时候,把柄才能自由转动。是单纯的故障导致的,还是原本就设计成了比较松的形态呢…… “但是如果知道这个结构的话,就等于是密室已经完成了。也就是说,只要固定住把柄一次,不要让把柄转回去就行了。这时,犯人注意到的,便是这个塑料瓶。” 接着,门美把塑料瓶夹在了把柄上。这么做了之后,把柄便保持着水平被固定在了那里。 “已经明白了吧。犯人就是用塑料瓶做了简易的自动锁哦。如果说在这种状态下,用力关上窗的话!” 门美用力关上了窗户。 由于那个冲击,夹着的塑料瓶松开掉到了地板上。 然后失去支撑的把柄变成了垂直的、上锁的状态。 “这样一来密室就完成了!” 门美一边拍手一边说。 在窗户下面,塑料瓶倒在地上。 “那个……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塑料瓶不是掉在窗户下面,而是掉在了房间入口附近……” 我提心吊胆地提出意见。虽然想着可能还会有什么东西扔过来,但还是忍不住要说出口。 “是骨碌骨碌的滚到那里去了吧,这次只是碰巧没有滚到那而已。” 碰巧? 从窗户锁的位置开始,到房间入口为止,有将近六米的距离。只是从那种高度掉下来的塑料瓶,真的会滚动那么远的距离吗……? “总之,这样一来,嫌疑人范围就缩小了。” “啊?” “首先,犯人不是外部犯,而是内部犯——也就是说在我们之中” “为、为什么能肯定这么说呢?” “当然是逻辑啦。”门美得意地继续着。“就算这个女人再愚蠢,也不会把不认识的人带进房间吧。犯人是熟人。那么是以前的熟人,我们不认识的第三者来拜访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家伙就是在深夜顶着暴风雪从荒芜的森林里走了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确实……” “也就是说,犯人的第一个条件是内部犯。然后第二个条件——就是这个。” 门美举起自己的手臂,摆动手腕。 手铐的锁链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 “手铐?” “是的!我们所有人,都是被锁链铐在一起的。人家觉得犯人也不例外。比如说,如果只有犯人拥有自由摘除手铐的特权的话,那在那之前犯人直接使用万能钥匙进入房间就好了。但是犯人没有从门进出,特意选择窗户用作出入口。也就是说,还是以没有犯人特权为前提来考虑比较好。换言之犯人也被锁链锁着——” “等一下。雾切少女整整监视了大厅一晚上不是吗?那也可以是犯人为了避免被她目击,才没有使用那个特权。” 夕霸院说。 “笨蛋。小鬼监视了一整夜这种事,一般是想不到的吧,无论多么小心谨慎啊。” “嗯……确实。” “回到这个话题。犯人也和我们一样,是被锁链铐在一起的状态。于是犯人的第二个条件,那就是——锁链能够移动范围里足以抵达犯罪现场的人物。比如说从窗户出去,要接近犯罪现场,必须要走相当远的距离。在这个情况下房间远离犯罪现场的两个人可以除外。反过来说,犯人被限定为与犯罪现场相邻的两个房间的人。” “和现场相邻的两个……” 也就是门美和——我。 “这样答案就出来了呢”门美指着我。“犯人就是你。” 一瞬间,在时间停止般的寂静之后,我感觉到的只有,身上针扎般的视线。把我当成犯人的门美的视线,夹杂着惊讶和恍然大悟的夕霸院的视线,还有看不出任何感情只是看着我的雾切的视线。 “等、请等一下,为什么是我!”我连忙抗议。“确实,从和雪村小姐房间的位置关系来看,雾切妹妹和夕霸院先生无法去到犯罪现场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我能犯罪的话,你不也是可能的吗。门美先生!” “啊?人家知道自己不是犯人。所以你就是犯人。” “那样的算不上理由!请逻辑性地证明你不是犯人!” “好啊。”门美得意地勾起嘴角。“说到底被害者的这个女人是自己把犯人带进了房间——对吧?好好想一想。你觉得这个女人会让人家进入房间吗?” “唔、唔——” 没有反驳的余地。 雪村不可能让门美进房间。更何况是半夜。而且外面是暴风雪。就在这时,门美突然出现在窗外……除了感到恐怖以外没有其他了吧。何止警戒,让他进来更是不可能的。 “已经决定了呢。这家伙就是犯人。” 门美用食指了指我。“好像和死去的女人关系很好的样子,隔着窗户说上一句可怜的台词,就能让她放你进入房间了吧?” “不、不对!我不是犯人!” “既然你说你不是犯人,那就从逻辑上证明一下吧。” 门美嘲笑道。 简直就像诅咒一样,刚才我说的话被还了回来。 不是犯人的证明—— 不说点什么的话。 有什么,什么—— 这样下去的话,真的会被当成犯人。 “对…对了!脚印!”我突然回想起脱口而出。“窗外的雪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吧。如果我在外面走动的话,应该会留下脚印……” “说昨晚下了很大的暴风雪的可是你自己哦,风雪把足迹都抹去了吧。嗯?怎么,我们难道不是以这个为前提开始推理的吗?难道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不是犯人了?” 门美挖苦道。 不行了——无法反驳! 我寻求帮助似的,向雾切的方向望去。 雾切耸了下肩膀,发出轻轻的叹息。 “结姐姐大人不是犯人。” 雾切开口了。 “雾、雾切妹妹!” “啊,这样啊。那你能证明你的姐姐大人不是犯人吗?” “当然。”雾切从口袋里拿出了卷尺。“用这个。” “……那是什么意思?” “简单的计算题。刚刚实际测量了一下,手铐上的锁链是二十米。从结论上来说,若是这个长度的话,结姐姐大人是无法到达犯罪现场的。” “啊?犯罪现场就在隔壁的房间哦?从窗户出来不是马上就到了,二十米已经足够了吧。” “不,长度不够。” 雾切走近床,把盖在毛毯下的雪村的左臂拉出来。从手铐上延伸出来的一部分锁链发出声音掉落在地板上。那条锁链经过二十米,连接着我右手的手铐。 “结姐姐大人和被害者共有着这条锁链”雾切抓住锁链说道。“那么,试着测量一下从被害者的左臂到这个房间的入口,锁链有多少米长。” 雾切伸长尺子,精准地测量着锁链的长度。 “大约三米。为了更容易理解,小数点后的数字就省略了。” “那也还有十七米呢。” 门美插着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 “没错。顺便说一下中央大厅是,边长四米的正五角形。知道这些,再加以计算的话,就能知道结姐姐大人是不可能犯罪的。”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 夕霸院信服地说道。对建筑很挑剔的他,或许已经从设计图上把握到了大概的距离。 “什么啊,什么意思?” img_257 门美歪着头。 “正如刚才测量的那样,留在室内的锁链长度是三米。然后伸向大厅的锁链,到隔壁结姐姐大人的房间为止最少也要有三米长。这还是锁链绷紧时的长度。然后到了结姐姐大人的房间,从房间入口到窗口要六米,到这里加起来一共是十二米。” “还剩八米…这样的话,也足够出去前往隔壁的房间吧?” “不。在这个星形建筑中,相邻的三角形顶点之间的距离,约有十米。剩下八米的锁链,也还差二米。粗略计算下来,结姐姐大人连隔壁房间的窗户都够不到。如果想把刀捅向受害者的话,还需要更多几米。” “哈?那个计算真的正确吗?” 门美寻求答案似的向夕霸院投去目光。 夕霸院默默地点头。 “那这个塑料瓶是什么啊!?” “不就只是喝剩了的吗?” 夕霸院说。 “我无法否定那是用来给窗户上锁的这个可能性。” 雾切缓缓地摇头。 “就算这么说……那是谁用的?是谁要制造密室啊!既然不是你的姐姐大人,也不可能是人家,人家的条件也一样,锁链够不着的。” “那么就会得出……我们之中没有犯人,这样的结论吧。” 夕霸院抱着胳膊,脸色沉重。 “难道说……外部犯?” 门美好像在警戒似的,小声说道。 “竞争对手吗——终于不得不怀疑第三者的存在了。至少可以肯定那个人是雪村氏的熟人,而且是能在半夜从窗户被招进房间的关系。你们两个,有想到什么吗?” 夕霸院向我和雾切询问。 “嗯……” 我想起了雪村的前夫是警察相关人员这件事,但我没敢说出来,大概和事件没有关系吧。 “是以遗产为目标的团队伙伴也说不定。”夕霸院说。“雪村氏可能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边和同伴们保持联系一边行动着也说不定。” “如果是这个女人的话,有可能。”门美同意了。“反正是为了遗产的分配问题决裂了吧,然后就出手刺了她,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我觉得应该不是……” 我小声说着,没有根据。只是单纯的基于印象做出的判断。 “冰箱里的钞票一捆都没少。”雾切说道。“如果是为了分得的钱而绝裂的话,应该会优先拿着钞票逃走。” “反过来想,犯人不是没有拿走钞票,而是没能拿走。” “这是什么意思?” 夕霸院问到。 “犯罪是在刮着暴风雪的深夜中发生的,即使抢了钱,想要逃出森林也是不可能的。这 无异于自杀,于是犯人决定暂时放弃金钱潜伏下来。现在肯定也藏在附近,想趁着我们不注意再把钱偷走。” 我猛然环视了一下四周。 因为突然出现的『遗产盗贼』这一存在,空气中的紧张感倍增,犯人是第三者的说法已经相当有可信度了。 “如果要藏身的话,入口的b栋很可疑,在那里至少能够抵御寒冷。” “就是那样!” “从我房间的窗户应该能看到b栋。” “去确认一下!” 门美和夕霸院的眼神一变飞奔出了房间。 我与雾切,同雪村的尸体一起留在了房间里。 “雾切妹妹……刚才谢谢你,帮我洗清冤屈。” “我只是传达了数字上的事实。”雾切冷淡地说。“比起那个……不甘心。又有人被杀了,明明是可以拯救的生命。” 雾切小小的拳头紧绷着。 我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可是被你拯救了哦。” “结姐姐大人……”雾切低语道。“锁链会缠在一起。” “啊,对不起。” 我一边注意着双臂的手铐,一边离开雾切。 “即便如此……外部犯这种想法是正确的吗?” “都还说不准。” “那么……犯人藏在b栋这种想法也不一定是错的。之前在这里发生的案件,结果也是多出了一个人吧。” 我们出了房间,雾切悄悄地关上了门,像是为了不吵醒睡着的人一般。那也许是她对死者的礼仪吧。 我突然想起了地板弹门的存在。 “啊,这么说来,这个地下通道的出入口是从里面打开的吧。如果犯人藏在b栋楼里,不是也有从可能从那里入侵吗?” “不知道呢。虽然我觉得从我们戴上手铐起,为了不让外人进入,应该已经锁上了才是……” “但是,如果可以入侵的话……” 门美和夕霸院回到了这里。 “啊,你们也注意到了吗?说不定犯人已经入侵到这边了,趁着我们被尸体吸引注意的时候!”门美焦躁地说。“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杀了那个女人吧。” “不会吧……” 我愕然失声。 “懂了吗?从现在开始彻底调查建筑物里面,把那个不速之客揪出来教训他一顿。” “还是先确认一下钱有没有被抢走比较好。”夕霸院说。“顺便说一下,我的钱是没事的。” 然后我们分头检查了馆内。 过去也有像现在这样四处寻找隐藏的犯人,令人怀念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真亏我和雾切在没有攻击彼此的情况下生还了。 到底——这次会怎么样呢。 调查完五个房间的结果,没在任何地方发现犯人,冰箱里的钞票也完全没有减少。 虽说如此,外部犯的可能性并没有消失。倒不如说按现在的状况来看,这种可能性依然很高。 在内部的人,也就是我们是被锁链的牵制着的。在彼此被锁链连在一起的情况下,是无法杀害雪村的。 我们把空塑料瓶放在弹门上,为了能立刻知道有外面的人从地下通道进入内部。只要门一开,塑料瓶便会倒下发出声响,这便是我们的计划。 孤零零地放着的塑料瓶。 如果说这就是我们得出的结论的象征,与雪村死亡的沉重相比起来实在是相去甚远,完全没有现实感。 2 由于事件的混乱和搜寻犯人,回过神来已经过了正午。 “啊……肚子饿了。”门美坐在大厅的角落里,捂着肚子。“早知道会这样的话,人家就带烤肉套餐来了。” “那个……我们有带面包和点心之类的。” 我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无视他,但也没有心狠到这个地步。 “真的吗?你这不是挺机灵的嘛。” 我和雾切将带来的粮食和饮料在大厅里分享,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假设要待到『黑之挑战』的时限上限,那就代表还要被关在这里六天。即使不饿死,可能也要到极限了。 “难道连饮用水都准备好了吗?你们真谨慎啊……” “因为有过痛苦的经验。” “人家喝了冰箱里的水,果然那个,很不妙吗?” “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困呢。说真的,那个十点的广播?听到那个的时候,已经睡意朦胧了。” “这样啊……” “是安眠药吧,昨晚你能没有被杀,也许只是运气好而已。” 雾切说道。 “真亏你敢说啊,小鬼。你没有对前辈的尊重吗?” “把塑料瓶里的东西倒掉,晚上把淋浴的水倒进去。这样做的话,姑且不会为了没水喝而困扰。” “臭小鬼。” 门美朝雾切竖起中指。 “说真的,现在可不是悠哉的时候。”夕霸院说。“在被还未露面的竞争对手抢先之前,不应该继续进行工作吗?” “什么工作啊?” 门美一边咬着面包一边站了起来。 “你是为了什么来这里?是为了获得新仙帝的遗产吧?”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啊。还是说怎么?你下定决心烧钱了吗?那你先把你的钱拿来吧。” “不,要想出比这个更有效的手段。”夕霸院向雾切使眼色。“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你们要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我插话进去。“我和雾切妹妹对遗产没有兴趣。只是如果不回收那个箱子的话,就没办法从这里出去……我们会按自己的节奏来进行工作。” “那不是更应该全员一起合作吗?你们能早点回去,人家能拿到遗产,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我的立场呢?” 夕霸院小声埋怨着。 “和人家打一架,你赢了人家就把遗产让给你。” “我可没有这种兴趣。”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快点把箱子给弄出来吧。所以,要怎么把这块冰打碎呢?” “雾切少女,请说明一下。” “我知道了。” “等一下,雾切妹妹……” “不能让现在这种状况持续太久。结姐姐大人,总之先继续前进吧,事件在那之后再解决也可以。” “明智的判断。” 门美摊开双手说。 “我来说明取出箱子的方法。”雾切靠近冰柱说道。“自古以来,说起切冰用的道具,就是锯子了。那么我们也用锯子就好。” “锯子……?虽然哪里都没看到有那样的东西……”我歪着头。“话说在前头,我的背包里也没有哦?” “嗯,锯子本身是没有的。但是,有能成为代替品的东西。” “能代替锯子的东西…?” “现在也在我们眼前。”雾切举起一只手,左右摆动手腕。“这条锁链哦。” “链锯吗!”门美突然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可恶,这倒是个盲点。” “链锯……?哪里有那样的东西呢?” 夕霸院问道。 “你想象的是电动的链锯吧,不是那种,在户外工具的种类里,有一种叫做手切锯的手动链锯。细链条或是钢丝的两端有链环,手指穿过那里来使用。将链条贴近木材,来回快速拉动的话,就可以利用摩擦力来实现切割,就是这么一种代替品哦。也有被称为线锯。” 门美快速说明着。 “和所谓的钢丝锯不一样吗?” “完全不同,你是笨蛋吗?钢丝锯只是名字带有丝字而已,实际上是弓形的。” “同样都是铁链的话,这个手铐的锁链应该也可以代替锯子。” 雾切说道。 “也就是说……把这条锁链贴在冰柱上,来回拉动摩擦的话,就能像锯子一样进行切割吗?” 我这样问雾切,她点了点头。 手铐的锁链,被比作了锯子的锯齿—— 这是异乎寻常的想法。但是,要从这种反常的游戏里逃脱,也许就需要如此异样的灵光一现也说不定。 “赶紧试试吧。” 夕霸院站了起来。 “请稍等一下。夕霸院先生所说的『攻略法』,我也想稍微听听……” “想法本身和雾切少女完全一样。” “是吗……?” “那么,就用这里的锁链吧。” 门美的右手和夕霸院的左手相连的锁链。 我们将锁链水平贴近冰柱,然后边从左右拉伸边调节位置。一边是门美,另一边是我拿着。 接下来,按照拔河的要领将这条锁链来回拉动的话,与冰柱接触的部分就会产生摩擦力。 尝试了几次,确实冰柱被削掉了几分。虽然需要拉锁链的两个人配合好节奏,但是比起用螺丝刀凿洞,效率似乎要更高。 “原来如此。这条锁链在束缚我们的同时,也是攻略游戏的道具。” 门美停下了拉锁链的手说。 “这样的话看起来确实能拿到箱子。” 但是需要时间吧,也有体力的问题。在这种寒冷中,没办法劳作这么长时间。 “为了之后不起纠纷人家先说好了,那个箱子会由人家收下。” “等一下,还是再——” 正说着话时,夕霸院的脑袋吃了门美一记回旋踢。速度快的像闪光。 夕霸院化作破抹布铺在地上。 “听你的忠告,人家这次用了没有绑枪套的脚。” “请停止暴力。”我抗议道。“如果围绕遗产发生争执的话,我就不再帮忙了。” “什么?你也想睡午觉吗?没关系,人家会让另一个小鬼帮忙的。” “你是想独占遗产吧。” “这不是人家一贯的主张吗?” “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获得新仙帝的遗产呢?” “关于那个应该已经说过了吧,人家想支配这个世界啊。到现在为止都是被别人利用,得让他们还回来吧。完全是优等生的你们,也许根本就没想过被别人支配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你有被冠上他人的罪而入狱的经历吗?人家进去了五年哦?整整五年!” “但是……你不是有作为编号『0』被认可的才能吗?明明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 “这算什么,讽刺?嘛,人家为什么会有侦探这样的才能才是谜呢。但是,人家终于意识到,有了这个才能,就可以转为支配者那一边的人了。在知道了新仙帝这一存在之后!” “你也……被新仙扰乱了人生呢。” “希望你能说人家注意到了真相呢。有力量的话,就可以支配别人。人家要继承新仙帝的遗产,为了私利私欲而使用组织。啊,真期待未来啊!” “很遗憾,你无法成为新仙。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他那深不见底的疯狂。” “哈?” 门美歪着头,打量着我的脸。 就好像在我的眼中寻找新仙帝一样。 “结姐姐大人,我们回去房间吧。” 雾切拉着我外套的下摆。 “等一下,到了交接换班的时间了,小鬼。人家要回房间休息,你们两个人去工作吧。” 门美边说着边抱着点心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家伙……” “没必要管他,早点取出箱子,尽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是啊。” 我和雾切,用连接我们的锁链,开始了削冰柱的工作。 比起和门美搭档的时候,做起来更容易。因为是一种共同作业,所以和合得来的人更有默契吧。虽然不是本意,但这个工作也渐渐变得有趣了。 “夕霸院先生,没事吧……?还活着吗?” “还有在呼吸。” “即便如此……好冷啊……” “像这样活动身体的话会渐渐暖和起来的。” “明明马上就要到春天了。” “樱花……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你喜欢吗?” “不,几乎没见过,因为大部分时候都在国外。” “今年一起看吧。” “能一起……看吗?” “肯定可以啊,还得和你一起去海边呢。在夏日祭上,一起穿上浴衣……” “去的地方没有发生事件就好了。” 雾切淡淡笑着说道。 那是她自己风格的玩笑吧,每次想要享受应季活动都会被卷入事件的我和雾切妹妹。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日常,确实好笑到——要哭出来的程度。 我们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用锁链不断地削着冰柱。得到了肉眼可见的成果,现在柱子的一部分已经开始出现之字型缺口了。 但是,持续拉扯着沉重的锁链,会消耗相当大的体力。 “雾切妹妹,还好吗?” “嗯。” 声音里很明显没有精神。 我停下了拉锁链的手。 “稍微休息一下吧。” 雾切点头,把锁链放在了那里。就在这时,夕霸院醒了,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环视四周。 “过了几天?” “一个小时左右,没事吧?” “啊……做了个噩梦。工作失败了,差一点死掉的记忆又复苏了。” “如果就那样睡过去的话,可能就要冻死了。” “能在那之前叫醒我真是帮大忙了。” 虽然并没有叫醒你——算了。 “我们暂时休息一下。” “啊…啊。我也身体不太舒服,稍微休息一下吧。” 夕霸院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我和雾切收集了放在地板上的食物,搬到了我的房间。也许是因为寒冷和繁重的劳动,我累得精疲力尽。 这样严酷的状况要持续六天是不可能的,必须尽快解决。 但我在心底的某处祈祷着。 祈祷着终结之时不会到来。 3 往窗外看去,依然是漫天飞雪。即使从手铐中解放出来,在雪中走回去也很危险,就是所谓的暴风雪的山庄。我们被囚禁着,哪里也去不了。 雾切重复上下扭着窗户锁的把柄。 “把柄很松这点,好像哪个房间都一样。” “你还在考虑密室的事情吗?稍微休息一下吧?” 我惊讶地说着,她无视了我的话,突然打开了窗户。 雪很快就吹进来了。 “冷,好冷!” “还记得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事件吗?” “当然。” “那个时候,也为了确认有没有不速之客的潜入,在馆里到处寻找。然后打开了大厅顶棚的穹顶,调查了屋顶上有没有人吧。” “啊,是的。” “能不能像那时一样,帮我调查一下屋顶。因为圆顶打不开,所以从这个窗户上去。” “也不是不行……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我把脚踏在窗边上。“难道说有人藏在屋顶上?” “姑且想确认一下。” “了解。” 我从窗户探出身体,回头仰望头顶,屋顶的边缘在数十厘米上方,跳起来的话总会有办法够到的吧。 “小心点。” 就像被雾切的声音在背后推了一把似的,我以不稳定的姿势跳了起来。 手指抓住了边缘,接着就这样用悬垂的要领抬高身体,把脚踏在窗户的月牙锁上,终于将头举过屋顶。 客房的屋顶是平面,积着白雪。视线转向大厅一侧的方向,可以看到半球状隆起的屋顶。 “能到屋顶上去吗?” 雾切问到。 “虽然能上去……但是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当然也没有隐藏的人物。话虽如此,从我的视野能看到的,也只有现在这间房间的屋顶。 “谢谢,已经足够了。结姐姐大人。” 我从窗户上下来,回到了室内。 雾切把窗户关上了。 “躲在屋顶上可不现实啊。”我边甩着弄湿了的手边说“大厅的屋顶是半球状的,没有立足点,在客房的屋顶可能会从隔壁的房间被目击到。” 从室内的窗户可以分别看到两个隔壁的房间。因为下雪了视线不太好,只能模糊的看到轮廓。即便如此,如果屋顶上有人的话,应该能看清楚的。 “我觉得如果躺在屋顶上的话,就看不到身影了。也许在某个屋顶上,有人像这样躲着?” “即使采取了防寒对策,在这场雪中一直呆着也很不容易。假设现在也有那样躲藏着的人存在,那个人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打算到了晚上,入侵到内部来?” “从哪里进来?” “从窗户——已经不行了。没有人会放人进入,果然还是从b栋穿过地下通道……” “这样的话就没必要呆在屋顶上了,藏在b栋楼里就好了。” “嗯,也对。” “说起来地下通道的弹门会打开吗?白天姑且不论,晚上肯定是锁着的,因为晚上的广播里说要『封锁大厅』。” “确实……不过,外部的人或许不知道这件事,可能是以为到了晚上就可以进来,在等待着呢。” “是啊……不能说完全没可能。” 雾切这样小声说着,沉默了一会儿,那凛然的侧脸浮现出苦恼的表情。显然无法接受眼前的『模棱两可的答案』。 “没有所谓第三者的外部犯——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自说自话道。“如果犯人是外部的人的话,就没有『黑之挑战』的感觉了。虽然只是我的印象……密室诡计也只是把瓶子夹在窗户里面而已吧?从至今为止的经验来看,最多也就100万左右吧?挑战书上明确标有『4亿』的价格,怎么想都觉得价值和价格不匹配。” “也有这种考虑方法。”雾切终于开口了。“说到塑料瓶,结姐姐大人刚才也指出了,不是掉在窗户下面,而是掉在了房间入口附近,这也很不自然。” “啊,嗯。就算是筒状的,也很难想象只是从窗户把柄那里掉下来的瓶子,竟然能滚将近六米那么远。” “还有一处不自然的地方。” “唉?” “瓶子里面的水减少了吧,你觉得那是为什么?” “嗯……难道喝了?但是雾切妹妹已经好好地警告过雪村小姐了啊。” “最好不要喝那个。”雾切说。“里面下了毒的可能性很高。” “想的太过了吧?如果用饮用水来实行毒杀的话,作为游戏会收获一片嘘声吧。” “看起来是不太相信我们说的话呢……” “是啊,而且还记得吗?那之后门美先生一边喝着塑料瓶里的水,一边从房间里出来了,还把瓶子里剩下的水泼到了冰柱上……” “啊,有过有过。” “雪村小姐看到那个,会不会觉得『塑料瓶里的水很安全』呢?” “有可能。雪村小姐,有时候行动会很大胆。” “我觉得门美先生的那个行动本来就是为了把淋浴的水装进塑料瓶里来使用而做的准备。结果大厅被封锁了,他的计划受挫了。” “是我想过的那个方法。” “如果雪村小姐喝了塑料瓶里的水的话,到目前推理出的案件的情况会有所变化。” “啊?案件的情况会有所变化?” “雪村小姐的尸体,好好地躺在床上的毛毯里。你不觉得那个也很奇怪吗?如果是犯人让雪村小姐打开窗户,然后侵入房间杀害了她。那犯人就是特意让尸体躺在了床上,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张床的设计不是单单盖上毛毯就好了。因为毛毯的边缘被钉子钉着,所以要让尸体躺进被窝里是很麻烦的。犯人为什么在犯案后还花了那么大功夫呢?” “为了伪装成自杀……也不是……这是为什么呢?” “前提本身就错了,并不是犯人让雪村小姐的尸体躺进被窝,而是雪村小姐在睡觉时被犯人杀害了。” “怎、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你就明白了吧。雪村小姐在事件发生时,在被窝里睡的正熟,因为喝下了混在矿泉水里的安眠药。” “安眠药……!原来如此,喝了水的门美先生也说自己异常的困……原来是这样啊。” 挑战书上写着『昏迷药物』,恐怕是安眠药的一种吧。 “如果是因为安眠药而睡着的话,雪村小姐从窗户把犯人放进来的推理就不成立了!” “嗯。”雾切点头。“但是,虽说如此,也不能完全排除外部犯的可能性。” “为什么?犯人不是不能从外面进来吗?” “不,比如说有可能存在先来的客人——如果有五位野心家比我们更早进入这里的话呢?他们经过认证,虽然来到了本馆,但是感受到了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没有戴手铐就从窗户出去了,可其中一个人留了下来,等待下一轮五个无谋的人前来。之后我们出现了,在我们戴上手铐后,通往遗产的道路就打开了。” “你想说是那家伙躲在壁橱里,半夜袭击了雪村?” “可能性之一。” “我觉得没有。因为我们为了寻找攻克冰柱的道具不是检查了一遍房间吗。雪村小姐也这么做了,如果有人藏在里面的话我觉得雪村小姐再怎么说也不会看漏的。” “是啊……果然还是想太多了。”雾切自嘲般地勾起嘴角。“但是如果不是外部犯,而是内部犯的话,这个手铐无论如何都会成为枷锁。” “真是名副其实的枷锁啊……” 我看着自己的手铐。在找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隐藏着解锁开关,但是没有类似的东西。 “有没有可能测错锁链的长度了?” “我觉得没有……大概。”雾切缩着小脑袋。“要再测量一次吗?” “不,比起这个,我直接从窗户出去,去雪村小姐的房间看看怎么样?那样的话应该能知道真正的长度。” “虽然确实是这样比较可靠……太危险了,天也已经黑了……” “没关系,交给我吧。要想继续往前走,危险是无法避免的,对吧?” 我立刻打开窗户探出身子。 暴风雪立刻包围了我。大概还是大厅里的气温比较冷,但是因为外面有雪和风,体感温度相当低。 “那么,我马上去看看。” “等一下,照现在的样子,最多只能往前走一、二米左右。” “啊?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里,所以和我相连的锁链被多使用了六米左右。” “嗯……虽然不太清楚,雾切妹妹本来就应该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的对吧。” “就是这样。” “那就在房间里等吧,结束后我就去那里。” 雾切微微点头。 但是看起来怎么也不想动身。 “你在担心我吗?” “不是。”她立即否定了。“我…很不安。” 她在害怕。虽然她很少会把自己的软弱表现在别人面前,很少把那种心情直接用语言表达出来。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向我坦述,恐怕是因为她现在承受着一个人无法承受的不安吧。 “因为你是这次的侦探,所以不会有事的。即便这样还是不安的话,就呼唤我的名字吧。我一定会去救你,因为我是你的英雄呀。” “……谢谢,结姐姐大人。” 雾切这样说着,想开了一般小跑离开了房间。 我等了一会儿,就踏上了雪地。 在右侧的森林附近,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树叶摩擦的声音。 左手方向是雪村的房间,再往更前面走就没路了,建筑物的对面是通往谷底的悬崖。 我在昏暗中走了出去。 雪漫到脚踝左右。不知是因为风还是气温低的关系,地面上的雪很松散 踩上去时沙沙作响。风越刮越大迟早会变成暴风雪,双眼会再次被风雪蒙蔽吧。 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离雪村的房间还有一点距离…… 双臂突然沉重起来。连接手铐的锁链绷直了,再怎么拉也动不了。 离雪村房间的窗户还有两三米。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再前进了,连动一下手臂都很困难。 雾切的判断没有错。 突然的,感觉好像听到风中传来了呼唤我的声音。 那是,妹妹的声音—— 还是雾切的声音? 我猛地跑回去。 从窗户跳进室内,拖着发出咔嚓咔嚓声的锁链来到大厅。没有任何人在,冷气刺骨。 我去往隔壁雾切的房间。 正要开门的时候,雾切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了。 看来平安无事,也没有特别慌张的样子。 “没发生什么吧?” 我一边浅浅地反复呼出白气一边询问。 “嗯。”雾切带着有些吃惊的表情说。“怎么了?这么着急。” “我很不安。” 我注意着不让锁链缠绕在一起,紧紧抱住了她。 雾切有些羞涩地低着头,在我的怀里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离开了我的怀抱,开口问道。 “实验怎么样?” “几乎和你的计算一样,无论如何也走不到窗户那里。果然在我们都被手铐连在一起的情况下,有内部犯的可能性非常低。” “是不可能犯罪呢。这样的话至今为止已经见过好几次,而且也都解决了。”雾切轻轻地说。“我检查了一下锁链,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装置。当然所有的材质都一样的。比如说只有一条锁链是橡胶制的诡计,但似乎并不是。” “……橡胶制的锁链吗,真亏你能想到那种事呢。” “必须认真面对所有的可能性。比起那个结姐姐大人,我找到了值得注意的东西。” 雾切拉着我的手,带我去她自己的房间。 进去后马上回头,指着头上。 “看入口的门框。” 雾切所说的,是围着门的木框的上面部分,相当于上门框底部的地方。平时只是从下面走过去,不会特意抬头去看。但是被雾切指出来再认真观察之后,能注意到有几根像是裂缝的缝隙。但是,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裂缝,线太直了,看上去是一条正好与门平行的直线。 “这是什么?” 我在大厅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冰柱周围的铁栅栏消失后,地板上出现了同样的缝隙,是为了不让铁栅栏在上下升降时产生摩擦而留出的空隙吧。 我再次观察在门框上发现的缝隙。 “难道这也是……铁栅栏?” “我觉得是这样,现在可能是像百叶窗一样被收纳在上部。” “等一下,大家的房间里也有和这个一样的东西吗?” “是的,我确认了雪村小姐的房间和结姐姐大人的房间都有。” “房间门口有个铁栅栏……有点不安啊,简直就像牢狱一样。但是,为什么?昨天晚上门上锁了,铁栅栏也没落下来……” “可能不是为了把我们关起来而准备的。” “大厅的铁栅栏也是作为安全设施而设置的吗?”于是,我突然想到。“是吗,就像安全设施或者大厅的铁栅栏一样,各个房间的铁栅栏或许原本就是放下来的状态。然后在我们完成地下通道认证时才打开了的?” “为了从不按正规手续进入的入侵者手里保护遗产?” “就是这么回事!也是相当有水平的推理吧?” “有几分道理。” 雾切说到。 “但是即使知道了这一点,也完全找不到和解决案件之间的联系。” 我感到很疲劳叹了口气,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坐在雾切房间的床上。 “趁现在休息比较好。” 雾切说。 “雾切妹妹才是,根本没有睡吧?” “没关系。”雾切坐在我旁边。“埋伏是侦探的基本。多亏了那个狙击训练,我已经可以连续监视好几个小时了。” “那个宏大的闹剧看来也没有白费啊。” 我半开玩笑地说。 “结姐姐大人,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诶?”我因突如其来的问题一瞬间感到困惑。“怎么说呢,一上床就马上睡觉了……” “睡着了吗?” 雾切注视着我的眼睛问道。 为什么要问那样的事呢。 “不……风的声音太吵了,睡不好啊……” “这样的话,你晚上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在呻吟……” “呻吟声?难道是雪村小姐的?” “不,不是那样的,是更机械的声音——” 雾切一边说话,一边好像在途中想到了什么似的,张着嘴就愣住了。 “怎么了?没事吧?” “机器……!没错,那不是风、动物、人的声音……更别说是幽灵了……原来是机器的声音啊。” “知道什么了吗?” “以前听过类似的声音,而且就是在天狼星天文台这里。”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说得让我也明白点。” “昨晚,在监视的时候,听到了异样的声音。如果不特别在意的话……可能会被当成风声……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可以说那就是机器的声音。” “机器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应该有打开过天花板的圆顶吧。还记得那时的声音吗?” “不,完全不记得了……连听声音的余裕都没有。” “像是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嗯……就算这么说我也没法理解啊,你说是你听到了那个声音,意味着深夜有人打开了大厅的天花板?” “没有,天花板一次也没有开过。虽然从门缝里看不到天花板,但是如果屋顶打开的话,雪就会吹进来,很容易就会知道。” “那么雾切妹妹听到的机械声音是?” “还不知道,但是只有这一点可以肯定。夜间,由于机械驱动,这个馆的某样东西移动了,而且这恐怕和杀人事件有所关联。” “是会移动的建筑吗……?” 我想起了利布拉女子学院。在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过去提供的,采用了特殊机关来作为犯罪现场使用的建筑物里,但那个密室也是格外异常的。 这么说来那个密室也是,门周围的构造也有不协调的感觉,结果那个也关联到了解决的提示。以这次的情况来看,说不定那个收纳在门口室内侧上部的铁栅栏就是解决案件的重要提示。 我再一次靠近了门,想确认那个缝隙有没有问题。 这时,门美从大厅一侧把门踢开,向房间怒吼起来。 “你们在这里偷懒吧,小鬼们!” 我差点被门撞到,一不小心摔了个屁股墩。 “休息结束了,快点工作!” 门美俯视着我说。 我不服输地瞪了他一眼。但因为是不可能靠腕力战胜的对手,所以放弃了更进一步的反抗。 “结姐姐大人,我们走吧。” 雾切也老实地向大厅移动。 那个冰柱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夕霸院站在柱子旁边。看来他也被召集了。 “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只有这么一点点进度啊。只要削一米就可以了,为什么都做不到呢?”门美焦急地说。“果然无能的奴隶们需要统治层的存在啊,居然让人家效仿古典高雅的帝王学,更是让人觉得这里是王的坟墓。” 王之墓吗…… 我从这个天狼星天文台感受到的印象,也许正是那个吧。与其说是新仙的隐藏金库,不如说是他那扭曲灵魂沉睡的地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在身边,或许正是因为这里是坟墓吧。 被囚禁在王墓中的我们,继续轮流着削柱子。 门美只是坐在墙角发出指示,实际削冰柱的工作,只有我和雾切和夕霸院三人交替。 冰柱上的水平切痕确实在朝着中心不断接近。 “孩子们,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夕霸院,你还不到换班的时候呢,要和人家继续工作哦。” 门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管理我们带来的粮食的立场。我和雾切收到了面包,暂时离开了大厅。 隔了一段时间后,去了我的房间。我和雾切并排坐在床上,有些寂寞的吃着晚餐。 “雾切妹妹,就这样一直按那家伙说的话做没关系吗?雪村小姐的事情也还没有解决……” 我一边吃点心面包一边叹气。 雾切把巧克力一片一片地掰开来吃。 “他们看起来是相信外部犯的存在,或者——是想让他人也相信吗?” “如果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是犯人的话,很有可能故意把目光引导向外部犯。” “首先应该明确犯人是内部犯这一前提。我们今后要进行推理,也需要确凿的证据。” “证据吗……有那个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差不多的东西还是有的。” “诶?” “雪村小姐喝过的矿泉水,如果那里面有安眠药的话,雪村小姐邀请外部犯的推理就从根本上被推翻了。” “确实是这样……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被加了安眠药,也没有试剂来做实验。” “喝了就知道了吧?” “不会吧……别这样做啊?这种像是用自己的身体来测试的做法……” “没关系,我只喝一点。” “不是量的问题!『黑之挑战』的名单里也包含了致死药哦?万一那水里有毒的话…” “确实,如果在饮用水里混入毒药的话,的确能够杀人。从一开始就这样让所有人全灭的话,可能更容易达到目的。但是组织不会把那样的手牌卖给犯人,弄不好的话就会把担任侦探角色的人杀掉。” “那只是组织遵守规则时的情况吧?你自己不是说过不知道现在规则能不能被严格遵守吗?” “交流没法成立呢。明明眼前有证据,却不想着弄到手,太怠慢了。” 雾切这样说着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惹她生气了吗? 明明不是想吵架的…… 我追着雾切跑出房间。 “喂,等一下,你!差不多该换人了——” 我无视了门美的搭话,朝着雪村的房间走去。 雾切已经在雪村的房间里了。站在尸体沉睡的床旁边,手里拿着塑料瓶。只有天花板上的灯微微地照亮了她,娇小的影子印在尸体旁边。 “喝了吗?” 我冲进房间问她。 于是她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我放弃这么做了。” “怎么做到改变想法的?” “反正都要拼上性命的话,我觉得就算要死,也应该是在收集到足够让继承我推理的人继续推理的线索之时。” “不要这样轻视自己的生命,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答案』。以你的死亡为代价,就算迎来了幸福的结局,又有谁会高兴呢?” 我一说,她低下了头。 “呐,雾切妹妹。不要擅自一个人先走,再多依靠我一点吧。” “ ……感觉结姐姐大人似乎总是那个在我想前进时阻止我的角色……算了。” 雾切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微笑,突然意识中断了似的,失去平衡倒向了床。 “雾切妹妹!” 我赶紧把她抱住。 难道……还是喝了瓶子里的水吗? “没关系,我没喝。” 雾切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意识说。 但是,即使想站起来,脚好像也没有力气。 我伸手触碰她的额头,非常烫。 试想一下,她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睡觉,也几乎没怎么吃饭,在严寒中被迫进行了重体力劳动。除此之外,还作为侦探在调查杀人事件,与如影随形的新仙帝的亡灵战斗着。 “回房间去吧。” 我不得已用『公主抱』抱起雾切,离开了雪村的房间。 “小鬼们!交替的时间——”门美看到我们的身影,一瞬间失去了言语。“怎么了?死了吗?难道是你干的?” “我觉得她是过度疲劳了,可以让她稍微休息一下吗?” “那是当然的。站不起来的奴隶什么的,没有任何价值呢。”门美做出一副驱逐的姿态。“让她好好睡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吧,要是触发了自爆程序可受不了。” “是的,非常感谢。” 我去了雾切的房间,让她睡在了床上,那时她已经伴随着浅浅的呼吸声睡着了。 她真的没有喝塑料瓶里的水吗? 不,相信她吧。 我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大厅。 然后在门美的指示下,重新开始了削冰柱的工作。 虽然不是本意,但我不想一直被关在这种地方。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工作一个人也能做。用锁链环绕冰柱一圈,然后双手抓住交叉的地方,左右交错着拉动就可以了。 但是说出口的话可能就要被逼着一个人工作了,所以我没有说。 我和夕霸院每工作15分钟又再花了30分钟在房间里暖和身体,一言不发的反复着削冰柱的作业。门美只是在房间里吃着东西,不时来看看情况。 不经意间,晚上十点就快到了。 『距离大厅封锁还有五分钟。全员,在翌日清晨到来之前请在自己房间里待机。另外,在不遵守规则的情况下,将会启动自爆程序』 “啊,已经!明明就差一点点!” 冰柱的切痕距离中心的箱子还有三十厘米左右。 “至少明天早上应该能完工。” 夕霸院满意地抱着胳膊说道。 “人家的时代终于要开始了,明白吗?你们明天可不要碰柱子,直到人家同意为止。” 我和夕霸院没有特意的回应,而是回到各自的房间。 途中我去了趟雾切的房间,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因为头上的发带缠绕在了脖子上很让我在意,所以我轻轻地解开了发带,把发带放在了枕边。 『距离大厅封锁还有三分钟』 听到那个广播后,我慌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明天,肯定就能结束了。 我们所做的事没有出现任何错误,这点我是知道的。 『大厅封锁的时间到了。那么各位,晚安』 晚安,雾切妹妹。 我触摸着和她相连的左手手铐。 我会为了你,这之后也一个人,去和黑夜战斗。 第四章 五月雨结 1 『大厅开放时间到了。祝各位早安。』 我在广播响起的同时冲出了房间。 大厅比昨天更白了。附着在地板和墙壁上的霜,像冰块一样凝固着,这个馆像是在逐渐被冰霜侵蚀一样,一切都被冻结了。连空气都冻得雪白,分外清澈。 我去往雾切房间的方向,这时正好雾切从房间里出来了。平时会编好的三股辫现在都披散着,也没有系发带,但是脸色看起来似乎比昨天好多了。 “太好了……你没事。” 我抱紧她说。 “结姐姐大人也是。” 我把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测了一下体温。 “烧好像退了很多啊。” “对不起。”雾切皱起眉头,打从心底感到悔恨似地咬着嘴唇。“居然会因为疲劳而倒下,真是太疏忽了。没有体力就当不好侦探,明明是这么被教导的……” “太过勉强可不行啊,说到底你只是个还在长身体的中学生而已。” “这不能成为借口。” “不要责备自己了。比起那个,你看看柱子,已经被削去很多了吧。” 中央的冰柱除了因霜而盖上一层白色之外,还是昨天晚上的样子。由于链锯而产生的切痕,停在了在快要到达黑色箱子的地方。 “箱子也没事,也没有入侵者。果然根本就没有外部犯这号人物吧?” 在降了霜的地毯上,除了我们的脚印外没有其他人的足迹。地下通道的入口周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放在弹门上的塑料瓶也没有被弄倒,还是原样。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去确认一下其他人也是否安全吧。” “啊…嗯。” 并不是很想去确认。 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寂静—— 大概能预想到,在关着的门的另一边,会有尸体。那是因为在至今为止『黑之挑战』中,经历过了太多次同样的寂静。 打开这扇门之后,就没法回头了。 “雾切妹妹……” 我向着她的背影说道。 但是她在回头之前,先打开了门。 门美在被窝里熟睡着。 在他的右肩上,可以看到突起物。 犹如小小的墓碑一般,象征了他的死亡。 “死了……” 我只能用轻声呢喃道。 几乎没有出血,只是把周围的床单稍微染成红色的程度,和上次一样只有小刀尖端被扎进去的状态。” 看起来没有抵抗的痕迹,床铺也很整洁。 雾切走进室内,我也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已经凉了——”雾切触摸着门美的脖颈说道。“没有化妆。从这个样子来看,应该和雪村小姐一样,在睡觉的时候被刺了。而且被刺伤后,也没有因为疼痛而猛地起来或是抵抗的样子,摄入了那个安眠药的可能性很高。” “安眠药?明明是知道塑料瓶里的水是放了安眠药的……” 我环视周围的地板。并没有见到塑料瓶。 去看了一下浴室,有三个空的塑料瓶倒在地上。 “两侧窗户的锁都是从内侧锁着的。”雾切确认着窗户说道。“外面没有脚印。” “昨天晚上虽然也有相当的风和雪,但我不认为那种程度就会把足迹全部抹除掉。” “使用塑料瓶上锁的方法,这次被否定了啊。从窗户掉下来的塑料瓶,不可能这么简单地就滚到浴室。如果只是想将锁的把柄固定住的话,比如用外面的雪做成球状也可以,但是室内也没有融化的痕迹。关于犯人是从窗口进出的这个想法,看来有必要重新推理一下。” “但是……如果不是窗户的话,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很难想象是从门进出的。夜间时门是被锁上的,就刚刚看到的来说,地毯上的霜是崭新的状态,也没有留下谁进出过的足迹。”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回头一看—— “也就是所谓的完美密室吗?” 夕霸院站在门口。 我们在为他还活着感到高兴之前,更快地做好了防备。考虑到他有可能是犯人,就没有其他应该采取的态度了。 “难道你们认为我是犯人吗?”夕霸院故作姿态地张开双手说道。“在我看来,你们中有一个人会是犯人。不,也有可能两人都是犯人。” 他说了什么都与我们无关。 我和雾切,像是为了和他保持距离向后退去。 寒冷的空气更加紧张凝重了,紧张到全身上下传来针刺般的感触。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夕霸院开口了。 “你们的目的是独占遗产吗?” “我们才不要什么遗产,最开始应该就已经说过了。”我说道。“我们是被『黑之挑战』召唤而来的,是为了和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战斗才来到了这里。” “两个孩子,和那个组织战斗?真是难以置信的发言啊。” 夕霸院抱着胳膊说道。 因为他站在房间的门口,所以我们无处可逃。 “但是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可以说我和你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我为了得到遗产而来到了这里,如果你们对遗产不感兴趣,真的只是想玩解谜游戏的话。我们互不干涉,各自追求自己的目的,怎么样?” “嗯,当然没问题。”雾切眯着眼睛说。“前提是,你不是犯人。” “好吧。” 夕霸院用夸张地语气说着,进入了房间,我们逃也似的移动了房间深处。他走近门美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拔出了刺在门美肩上的刀。 “因为没有证据证明你们不是杀人鬼。”夕霸院用刀尖指着我和雾切。“姑且让我做做最低限度的自卫吧。” “这就是大人的做派吗?” 我挖苦道,他冷笑着开口。 “这是以防万一。我从过去的失败中学会了慎重行动,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擅长进行正经的侦探工作的。我之所以能得到 『0』,正是因为我过人的慎重吧。” “怎样都好……请不要乱挥舞小刀。” “哎呀,这可真是失礼了——”夕霸院夸张地致词道。“那么关于今后的事情,虽然只是提案……我为了拿到遗产,会在大厅继续进行工作。如果你们肯合作的话,也能监视你们的动向,可谓是一石二鸟。不过,万一箱子被掉包的话可就麻烦了,所以还是由我来完成收尾吧。” “是的,请那样做吧。” 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但是我也不能放任你们不管,如果你们是杀人鬼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在我得到那个箱子之前,你们能不能老实待在某个房间里?如果能遵守这个约定的话,我就不会用这把刀伤害你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刀尖对准我们。被血染成红黑色的刀刃,像嘲笑着我们一样不断闪着寒光。 “我知道了。” 雾切当即回答道。 “咦…可以吗?雾切妹妹。” “正好我也想要一个不受打扰能专心推理的环境,的确是利害一致呢。” “真是位通情达理的小姐。” “但是约定是约定,互不干涉。你要记住,如果稍有失约,就再也别想得到遗产了。” “交涉成立了。” 一副认为自己完全占了上风的口吻。『令人不舒服的说辞在披着同样令人不舒服的衣服走动着,说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吧』这说法,不见得是错的。倒不如说是我最讨厌的类型。 “那么,就赶紧着手工作吧。”夕霸院说道。“因为是单独工作,所以可能会花很长时间。但应该今天之内就能完成,放心吧。” “请稍等一下。”我慌忙说。“如果要关在房间里的话,比起这个房间,还是我的房间比较好。” 那边还有衣服和粮食,比起在这里和尸体一起度过很长一段时间要好得多。 “……好吧,你们移动吧。” 夕霸院挥着刀催促我们。 我和雾切老老实实地走出房间,朝着我的房间移动。 “两个人待在一起可以吧?” 我问道。 “可以,这样的话我这边也更容易监视。” 从结果上来说,他还是想把身体状况要更好的我们关起来吧。 “啊,对了。因为有落下的东西,所以我会进雾切妹妹的房间一次,可以吧?” 我在听到回复之前,就进入了雾切的房间。背后夕霸院好像说了些什么,我对此置若罔闻,把放在床头的两条发带拿了起来,回到了大厅。 “不要擅自行动。” 我无视他进入了自己的房间,雾切已经在室内等着我了。 “那么,请自便。” 我这样说着,把门关上了。 我和雾切并排坐在床上。 “你特意去拿来了那个的吗?”雾切指着发带说。“……谢谢。” “一会儿给你系上。”我笑着回答。“比起那个,这样好吗?虽然是只能放任那个男人自由行动的状态……但是果然幸存下来的那个家伙就是犯人吧?” “即使他是犯人,也还不能解释密室杀人。” 门被锁上,大厅的纤维地毯上没有脚印。 窗户也从内侧上锁,周围的雪地上也没有脚印。 在这种情况下。犯人是如何入侵室内,用刀刺中被害者,然后从房间里出来的呢? 而且包括被害人在内,所有人都是被手铐以圆环状铐在一起的状态。假设凶手是内部犯的话,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结姐姐大人,昨晚是怎么样的?” “……诶,什么?” “奇怪的声音——有没有听到像是发动机工作时的声音?” “啊、对了对了,就是那个!我也听到了,我记得大概是半夜三点左右。低沉的声音持续响了几分钟……本以为已经停止了,可过一会儿后,同样的声音又持续了几分钟…听到的就只有这两次。” “是的……我觉得前一天晚上听到的声音也和那个是一样的。真遗憾,昨天晚上如果我没有倒下的话,也许可以调查更多。” “我就想着雾切妹妹大概会这么说,所以我替你调查了一下。其实昨晚,我也模仿了雾切妹妹,从门洞一直盯着大厅。” “不愧是你,结姐姐大人。” “嘛…老实说,虽然中途也有迷迷糊糊的时候……至少在我监视期间,没有来往于大厅的可疑人物。然后当听到奇怪声音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厅,但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当然天花板的穹顶也是一直保持原样。” “但是肯定有什么东西在动,而且那个应该和密室有所关联。” “嗯,但是……什么东西怎么动才能使得密室成立呢?比如说犯人的房间里有隐藏的门,可以用某种机关打开什么的?如果犯人和被害者的房间通过秘密的地下通道相连的话,就有可能行凶了吧?” “是啊,但是先不说犯人的房间,被害者的房间里没有可以作为出入口的暗门。房间不是很大,不可能会看漏。” “嗯……即使有秘密的通道,如果不是锁链长度能到达的范围也没有意义吧。这样想的话,密室出入口的位置应该会被逐渐排除出来……” 比如说从窗户上到屋顶上,走这条路进出犯罪现场的话,因为锁链的长度不够所以是不可能的。 “那么说来…听到那个机械的声音的时候,最初是在看着大厅的,第二次是看向了窗外。我是想着外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变动,但是什么都没有。比如……整个馆都在旋转什么的,姑且是这样期待着的。” “结姐姐大人的想法总是很夸张呢。” “不不,很普通哦。只是回顾了一下至今为止的『黑之挑战』,感觉移动一座建筑物这种程度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很轻易就能做到呢。这次的成本也非常的夸张。” “将建筑物移动……” 雾切突然站了起来,把窗帘拉开了一个小缝。 眺望窗外。 “总是在下雪呢。” 我站在她旁边说道。 和她相遇的那天也是在下雪,第一次来天狼星天文台的时候也是在下雪,从那天开始。 时间就好像停止了一样,这个地方也许一直被冬天封闭着。不会有下一个季节到来的,永恒的冬天。 在樱花树下笑着的你。 穿着泳衣害羞的你。 这个封闭的世界里都没有。 “对面能看到的是……雪村小姐的房间吧?” 雾切询问道。 “啊、嗯,那是我为了确认锁链的长度而前往的房间。你看,我的脚印还留有一点点。” 昨天白天留下的脚印现在还留着,也就是说昨晚犯罪时如果有人从窗户进出的话,应该会留下痕迹。但是在门美的房间外面,却找不到像是那样的脚印。 “果然从窗户进出的可能性是零啊……” 我呆呆地望着天空,可以看到沉重的雪云在山谷的对面蠢动。雾切一直在凝视着某个地方。 “发现什么了吗?” “雪村小姐房间的屋顶——” 雾切用手指着。 “难道说,有人藏在那吗?” 我吓得目不转睛地看着。 但是什么也没看到。人影自不必说,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指出的。 “不,不是那样的。屋顶上的雪……是不是太少了?” “是吗?” 这么说来,的确感觉房间屋顶上的积雪很薄。 雾切向对面的窗户移动,拉开了窗帘。 眺望隔壁的房间,从这里能看到的是雾切的房间。 “果然……这边屋顶的积雪更厚。” “唔嗯…也不是看不出来……靠近山谷的风好像更大,是自然现象也是有可能的吧?” 我的话好像没有传到雾切的耳朵里,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就那样一直站了好几分钟。 她可能看到了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为了不妨碍到她,我悄悄地从那里离开了。 突然在意起来,从门缝里确认了一下大厅的状况。 看不到夕霸院的身影,因为也没有听到削冰的声音,所以好像还没开始工作。是在房间里休息吗? 我回到床上确认了剩下的粮食。糖果和巧克力,零食还有少许。水壶的里面也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如果夕霸院不快点因为拿到遗产或是受到什么挫折而退场的话,我们就要被迫过上和雪山遇难者一样的生活了。 很快我的肚子就饿了,所以就打开了饼干的袋子。 雾切带着认真的表情坐回了床上。恐怕现在,在她那小小的脑袋里,神经细胞正如同银河中的星星一样闪烁着光芒吧,我很喜欢她这个时候的侧脸。 试着拿了一个曲奇递到雾切的嘴边,她无意识地咬住了。好像给小鸟喂食一样,真有趣。 “雾切妹妹,你知道什么了吗?” “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突然站了起来,这次去了天体望远镜那里。她从各个方向观察着,将台座的转盘转来转去,简直就像在玩玩具一样,摆弄了一会儿。 “难道这次的天体望远镜也是诡计的关键吗?” 我问道,雾切只是暧昧地歪着头。 “转动台座的时候,有一点被什么东西卡住的感觉。” “是说损坏了吗?” “不好说……” 雾切苦思冥想的低着头。 “雾切妹妹,该补充糖分了吧?营养不足的话头脑也会变迟钝哦,稍微休息一下吃点什么吧。” “……是啊。” 我们开始了一如往常的茶会,至今为止也在宿舍房间里举行过很多次了。两个人分享了剩下的红茶,松了一口气。 感觉稍微,有点回到了日常生活的感觉。 仔细想想,在遇到雾切之前,我的日常生活都是空虚的。从那天开始——自从妹妹萤被杀害后,我只是空虚的活着而已。勉勉强强地依靠侦探这个称号,以此为目的而活着。因为如果不那样做的话,我就无法保持自我。 那个时候,我可能是和妹妹一起被杀了吧。 也许不是妹妹,而是我被绑架,然后被杀死了也说不定。 为了摆脱这样的想象,只能依靠侦探这一英雄形象。向寻求救赎的人们伸出援手的正义的伙伴。我认为成为那种存在的话,至少是对妹妹的一种赎罪。 但是当然,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成为英雄。 归根结底,我只是想拯救自己而已。 这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雾切响子。 她才是真正的侦探。 当然,她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是英雄吧,但是被她所拯救的人就在这里。 所以,她果然是个英雄。是个不折不扣的侦探,她这以后也一定会拯救很多人吧。 所以不管我发生什么—— “结姐姐大人。” 雾切突然看向我。 “嗯?” “帮我编头发吧。” “啊…啊,嗯。” 我绕到坐在床上的她背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轻轻抓住手中如水流般流动着的她的头发开始编起来。 “今天早上好好洗过了哦。” “了不起了不起。” “那天,遇到的是结姐姐大人真是太好了。” 她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怎么了突然?”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可能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我是不是早就因为被卷入新仙帝的游戏而死去了呢?” “没有那回事,你可是名侦探啊。” “你真不明白吗,对我来说,结姐姐大人才是名侦探哦。” “即使被你这样恭维,我也不会高兴的哦。” 没有那样的事。 我非常的开心。 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我有成为你的助力吗? 把左边的三股辫编好,系上发带。 下一个是右—— 这样想着,想要触摸她的头发,但是不知为何手却抓空了。 “结姐姐大人……” 雾切不安地抬头看着我。 脸色很差。 “头好晕——” 她这样说着,拿起放在旁边的水壶,然后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闻了下气味。 “为什么……?” 她这样小声呢喃着,横倒在了床上。 雾切妹妹。 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2 感觉在睡着的时候,我似乎流了很多眼泪。 我为什么会哭呢? 是因为遇上了悲伤的事? 还是因为梦见了妹妹? 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缘由。 我的脸上满是泪水。 想要擦一擦脸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我的手上叠着雾切的手。 在那小小的手背上,有一道子弹掠过的伤痕。那个伤痕可能会就这么遗留一辈子……想到这就感到了阵阵心痛。 我直起身体。 我们躺在床上,周围散落着点心。水壶滚到了地板上,在地板上形成了液体状的污点。 看向手表,已经过了正午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突然的,闻到了一股异样的臭味,朝门那边看去。 白色的烟正在从门缝里飘进来。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推动雾切。 “雾切妹妹!快起来!” 雾切一边发出痛苦地呻吟声,一边起身。 擦了擦眼睛,呆呆地看着我,然后终于注意到室内弥漫着的烟。 “发、发生了……什么……” 雾切呆呆地呢喃着,语无伦次。意识似乎还没彻底清醒。 我站了起来,下定决心打开了门。 大厅的惨状映入眼帘。 熊熊燃烧的火舌包围住了冰柱。因为那个发出的热量,冰柱在保留柱状的同时,外表看起来变得相当细了。表面也开始融化,水光反射着光芒。 火焰不仅在冰柱周围,还在大厅里星星点点地堆成了一座座小火堆。仔细一看,燃烧着的是纸币。散落在各处的钞票被点燃,在激烈地燃烧着。 就这样爆发燃烧起来的火焰点燃了周围的墙壁和地毯,那深红的火舌在逐渐伸向天花板。 “啊、火!…着火了!”我惊声道。“雾切妹妹,得快点逃走才行!” “手铐。”雾切说道。“只要这个还在,我们就逃不掉。” “即、即便如此,到外面去,尽可能的离远一点……” “结姐姐大人你看,柱子里,已经没有箱子了。” “啊!” 正如雾切所说。 原本在冰柱中心的黑箱子不见了。 雾切站起来,努力移动着还有些站不稳的脚,向着火焰漩涡中心的大厅走去。 “雾切妹妹!太危险了!” “黑色箱子…如果有那个的话,应该可以摘下手铐……” 雾切这么说着走出了房间。 我也跟在她后面。 瞬间被浓烟和热浪所包围。本应是被霜所覆盖的纯白世界,现在已经被染成了浓艳的朱红色。天花板上的凹面镜,映照出了那噩梦般的模样,展现出了一副地狱绘图。仿佛面临着这个世界的终结一样。 柱子的对面,在那座巨大火焰聚成的火山脚下,有谁倒在了那里。 华丽花纹点缀的大衣铺展在地板上,火焰已经开始蔓延到那里。 是夕霸院。 他在弹门的附近,仰面朝天倒下了,在他的脚下空塑料瓶倒在地上。他在火焰中,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只有右眼是睁开着的状态—— 左眼里深深地刺进了长棒状的什么东西。 “这是……箭?” 雾切蹲在夕霸院的旁边,伸手想要触摸他的脖颈。但是,燃烧到他大衣上的火势增强了,雾切不由得仰起身子,从那里退了回来。 夕霸院被卷入了火焰中。 那时我突然注意到了。 夕霸院没有戴着手铐。 “雾切妹妹!夕霸院摘下手铐了!” 因为热浪的缘故,风的呼啸声把整个大厅都覆盖住了,所以我不得不大声地呼叫她。 “果然,他得到了箱子,然后成功把手铐解开了。” “他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 夕霸院手里攥着一张小小的黑色卡片。 但是燃烧到他衣服上的火焰,现在正要将那个东西燃烧殆尽。 “啊啊!” 我因绝望而发出悲叹。 没有那个的话,就没法取下手铐了! 不顾惊慌失措的我,雾切越过火焰,接近了夕霸院。从我的视角来看,她就像是跳进了火海之中。 然后她把手伸进火里,抓住了夕霸院的手,拔出了他握在手里的黑色卡片。 “雾切妹妹!” “没关系。”她说着就回到了我这里。“应该还能用。” “不、不是那个!你的手……” 她原本雪白的右手,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比起那个还是先快点离开这里吧。” 雾切离开了大厅的中央,移动到了火比较少的房间前。 确认着刚才到手的黑色卡片。 “这是什么?” 看起来没有开关和按钮之类的东西,和想象中的遥控器完全不同,只是张漆黑的卡片。 “被骗了……?” “但是摘除了手铐是事实,这一定是能成为钥匙的……” 雾切将卡片靠近了自己的手铐。 这时随着“哔”的一声,手铐打开了,从她的手腕上掉了下来。掉在地上的那个东西,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张着嘴巴死去了的小生物。 “成功了!” 我欢呼道。 总算可以从这里脱身了。 雾切继续取下了自己的另一只手铐。看来那个卡片型的电子钥匙对所有手铐都有效,雾切准备用获得了自由的手把它交给我。 那个时候,头上响起了物体扭曲的声音。 抬头一看,飞散的火星在肆虐着。 随后天花板破裂,裂开的碎片掉了下来—— “危险!” 我猛地推开雾切。 天花板凹面镜的一部分掉在了那,刺进了地板里。我尖叫着的脸被铝制板映照出来,扭曲的像是怪物一样。 紧接着伴随着啪嗒啪嗒的声响,一部分燃烧着的屋顶掉落了下来。最后有三分之一左右的穹顶塌了下来,轻易地撞倒了冰柱,横倒在了大厅里。 “雾切妹妹!没事吧?” 雾切和我,被瓦砾分隔开了。 “嗯,得救了。”雾切的声音透过凹面镜的壁板传了过来。“结姐姐大人,我从瓦砾下方把钥匙扔过去,你要接好。” “我知道了。” 黑色卡片被从凹面镜下形成的空隙中扔了过来。从那个空隙向对面看的话,能看到雾切正弯着身朝这边看。 “雾切妹妹你先出去吧!从房间的窗户是可以出去的吧?” “那结姐姐大人呢?” “因为有瓦砾所以不能从那边走,我走别的地方出来。” “在外面会合吧。” “了解,一定会的!” “嗯,一定。” 我们互相点头,站了起来。 把黑卡放在手铐上,于是手铐很快就掉下来了。夺去我们的自由,带来了不解之谜的手铐——我终于从中得到了解放。 没有时间磨蹭了。由于天花板掉落到了大厅里,火焰因发现了新的猎物而继续扩散,火势越来越强。 黑烟越来越浓,向着雪花纷飞的天空渐渐上升。多亏天花板已经没有了,我才没有被浓烟卷进去,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一边避开火焰,一边打开附近房间的门。 那里是雪村的房间,她和以前一样躺在床上,火焰迟早会把她烧尽的吧。虽然想着要怎么做才能把她的尸体搬到外面去,但我不觉得还有那么充裕的时间。 作为代替,我没有多想便打开了冰箱。这里有她的孩子们所需要的钱。虽然我想着至少要把这些钱带出去,但是——冰箱里一捆钞票也没有。 我不再考虑多余的事,决定离开房间。 打开锁,从窗户跳了出去。 眼前就是悬崖,从谷底吹来一阵冷风。但是对于刚才还在被热浪包围的身体来说,是一剂良药。 “结姐姐大人。” 有声音。 她已经离开建筑物,移动到了靠近森林的方向。 一转先前赤红的地狱绘景,在这宛如一切静止的白色世界里,她孤零零地伫立着。 “雾切妹妹……” 我向雾切跑去,已经数不清是来到这之后第几次拥抱了她。 回头一看,天狼星天文台已经化成了摇曳着烈焰的火堆。到处都能听到瓦砾崩塌或是什么在爆炸的声音,那听起来就像是某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在发出临终的叫喊。那个怪物拼命吐出的黑烟和火星一起飞上了天空,不久就融入了灰色的天空。 “结果……大家还是死了。” 我呢喃道。 拜访天文台的五位侦探中,除了我和雾切以外谁也没能活着离开。 “和上次一样呢。” 雾切望着燃烧的天文台说道。 “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呐,结姐姐大人。” “怎么了?” “——我的发带在哪?” 雾切摸着自己的头发问道。 三股辫只有左边编好了。这么说来,在编头发的途中,失去了意识。 “被我忘在房间里了,对不起……” 现在可能,就在被火舌舔舐着也说不定。 但是话说回来,为什么现在要问那样的问题呢? “还会,再帮我编吗?” “当然。” “这样啊……谢谢。” 雾切一边说着,一边突然抱住了我。 大约五秒钟后,她慢慢调整呼吸,从我身边离开了。 “雾切妹妹……怎么了吗?刚才那个是?” “最后的回忆。” “最后……?” 细雪在我和雾切之间飞舞着飘落。 只编了一侧的三股辫在寒风中摇曳着,仿佛在映射她那不知道被什么迷惑住了的心境。 “我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是吗…… 她终于还是得到了答案。 不管是冰雪触及肌肤的寒冷,还是背后发出声音熊熊燃烧的火焰,都已经被我抛之脑后。我唯一担心的只有——她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件事。 “暂且先去有屋顶的地方吧?b栋的话离本馆很远,应该也不用担心火……” “不,马上就能结束了,听了我说的话之后,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对的话,请告诉我。” 雾切没有从雪中移动。 能从那小小的身体里,感受到冰冷而坚定的意志。 我点头同意,只能那样做了。 “至今为止在『黑之挑战』中见过好几次密室杀人案件了,这次案件的条件就算在这之中也可以说是特别苛刻的。窗户被从房间内侧锁上,所有的门也都被封锁了……外面的雪上没有谁进出过的痕迹,门前的地毯上也没有脚印。而且最初的杀人事件发生时,我在监视着大厅,所以肯定没有人能经由门出入。” “我重新整理了一遍……还是觉得内部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作案的。现场是密室也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大家全员都是被手铐连在一起的状态。就算想要从外侧接近犯罪现场,也会因为锁链的原因而无法靠近。” “是的。手铐锁链的存在使这个谜团更加困难了,所以这件事只能先放在一边之后再考虑。” “那么,你打算怎么揭露这个密室呢?” “解开谜团的钥匙,其实以特别简单易懂的方式倒在现场。” “倒在?” “是塑料瓶,那是在现场留下的唯一一个线索。” “不、但是……否定了在窗户的把柄上夹住塑料瓶来制造密室这个方法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是的。如果是利用塑料瓶制造密室的话,它必然会滚到窗户下面去,但是在第二个密室里,塑料瓶本身并不在室内。” “那么,又为什么说那个是线索呢?” “那个塑料瓶,是在展示事发当晚发生的事情。” “……怎么回事?” “那本来是放在冰箱里的,是雪村小姐喝了一半吧。盖子拧得很紧,可能之后还打算喝。这种情况下,一般会把那个塑料瓶怎么办呢?” “放回冰箱里吗?” “是的。或者——如果想马上就能喝到的话会放在附近吧,也有可能只是觉得放回冰箱很麻烦,就顺手放在旁边了。比如床头板、梳妆台上等等。不管怎么说,那个塑料瓶倒在房间入口附近的情况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也是,你这么说的话……很难想象是雪村小姐本人出于某种特殊意图,把它放在了那附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塑料瓶是被什么人挪到了房间门口附近的。那么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挪动的呢?” “入侵房间的犯人没注意到放在地板上的瓶子把它踢开了,之类的?”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犯人已经侵入了密室。说到底犯人究竟是怎么进入里面的呢?……这样是解不开谜团的。” “除了犯人以外,还有谁会把塑料瓶弄倒呢?” “瓶子自己倒下了,如果这么想的话,就能看破密室的奥秘了。” “瓶子自己……?” “会有这个灵感,是在我看到雪村小姐房间的屋顶上没有过多积雪的时候。为什么只有她的房顶积雪那么少?为什么她房间里的塑料瓶会随意的倒下呢?” “为什么呢?我好像完全没搞懂。” “因为倾斜了啊,房间整体。” “那、那样的也太荒唐了。” “不,结姐姐大人也听到那个像是引擎发出的声音了吧。” “虽然是这样……” “房间倾斜时,支点是等腰三角形的底边部分。也就是说,可以认为房间与大厅接触的部分,是天花板那侧的边。以这条边为轴,整个房间就像自动卸货卡车的装货台一样,是可以斜着抬起的结构。到底是在地面一侧安装了汽缸呢,还是像汽车门一样,在与大厅接触的部分装了汽缸呢,这一点如果不实际看过是不知道的就是了……” img_256 “等一下。退一百步来说,房间被抬起来倾斜了,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么倾斜了又能怎么样呢?这样就能解开密室之谜了吗?” “当然,能解开。就这样持续倾斜房间,倾斜到九十度的时候,要说会发生什么那就是——窗户的锁打开了。” “诶…?” “因为锁住窗户的锁轴很松,不支撑住的话就会因自身重力而垂下。通常情况下,如果把柄垂直,则处于上锁状态,如果把柄水平,则处于解锁状态。如果就这样倾斜了九十度的话……重力的方向也会变化,届时水平方向变成垂直方向,把柄自然会成为解锁状态。反过来想的话,是为了在碰不到锁的情况下也能开锁才将整个房间倾斜了也说不定。 “那么犯人是……从外面打开垂直立着的房间的窗户进入室内的吗?在什么都是垂直的房间里?” “是的。因此,准备的家具全部固定在了地板上。如果没有固定的话,就会全部掉落下来。在这个时候,房间的底端就变成了房间入口侧。还没喝完的矿泉水就这样滚到了入口附近。” “原来是这样啊……但是你在夜晚时间看守了一整晚的大厅,都没发现对面的房间被抬起来了吗?” “即使房间移动动了,大厅那一侧的墙壁和门还是会保持原样。大厅和房间相接的墙应该是双重的吧。但是,据我调查,门看起来不像是双重结构。所以是门留在大厅一侧的,移动了的房间的入口会是空着的状态。但是,如果房间就这样垂直的话,在室内的人和东西可能会从入口处掉到外面。于是在入口处装设了铁栏型百叶窗。” “像是防止掉落的栅栏一样吗?” “说到这里,真相已经明晰了。犯人通过垂直倾斜房间,打开窗户的锁,然后从那里侵入。这时,窗户至少在离地面六米以上的位置。因此,从外部来的人无法进出。说到底,能把房间倾斜的开关怎么想也应当是装设在建筑物里的。更进一步说,可以认为开关就是天体望远镜的转台。和保险柜的拨号盘锁构造相同,用特定的方法旋转的话开关就会启动。也就是说可以断定能够启动这个功能的,是内部的人。” “也就是说,犯人通过操作自己房间里的天体望远镜,就能升起被害者的房间吗?” “没错。” “即使那能够做到,我觉得就算对方房间的窗户在上方被打开了,也不能怎么样啊……” “那当然不是问题,要说为什么的话——把犯人的房间,也同样升起来就好了。” “犯人的房间也是?” “如果把天体望远镜当做立足点的话,即使房间垂直也不会掉下去。从那里很快就能够到窗户吧。从窗户出去也是做得到的。” img_257 “难道说要从垂直状态的房间的窗户出去,跳到被害者房间的窗户去吗?” “没错。” “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到!” “真的吗?比如说各个房间在垂直的基础上,再往大厅一侧倾斜的话……相邻的两个房间的窗户会相当接近。和花蕾一样。花开的时候,相邻的两片花瓣虽然分开了,但是如果像花蕾一样向里收缩合起来的话,就会变成重合的紧密状态。和这同样的事情,就发生在了这个星形的建筑物上。” “那样的事……” “这样犯人的条件就齐了。第一,是内部的人。然后第二——” 雾切明明一直没停的说到了现在,却突然噎住了。 在我们背后,瓦砾倒塌的声音一直在响。但是火焰的热量也无法到达这里。凌冽的寒风,从我和雾切的头发旁飞快地吹过。 “雾切妹妹,怎么了?继续呀。” “说到这里……你明白了吧?” “不好好说清楚的话我是不会懂的。” “犯人的条件是——住在被害者房间隔壁的人物。本来的话,就算是隔壁房间的人,因为有手铐的锁链存在也够不到,所以犯罪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把房间向内侧倾斜的话,可以进行走捷径。没有必要在雪上走数十米的距离。从窗户到窗户,穿过约1米的间隙,就可以到达隔壁的房间了。” 雾切抬起头,看着我。 攻击性的眼神中,可以看到湿润的眼瞳。 “要说雪村小姐的隔壁,门美先生不也是一样的吗?” “那个人前一天吃了安眠药,所以晚上睡着了,什么也做不了。结姐姐大人应该也看到他喝了瓶子里的水。恐怕所有客房的塑料瓶里都有安眠药。目的在于,让目标人物喝了那个之后无法注意到夜晚时间时房间被倾斜了这件事。理想状态是能让人感觉到睡意而上床睡觉最好,当然雪村小姐也确实是那样行动的。毛毯也用钉子固定在床上。因此,即使房间倾斜,雪村小姐也不会向下掉落,而是停留在被窝当中。也就是——变得容易下手了。” “但是那时房间还是倾斜着的吧?在那种情况下,要怎样才能杀了雪村小姐呢?” “犯人从窗户进入室内,用天体望远镜或是床作为立足点接近被害者。即便如此,想用手中的刀直接刺死被害者可能还是很难的。正因为如此,才在小刀上涂了毒。如果因为某种原因锁链的长度不够,或者难以直接刺到的情况下,只要让那把刀向着被害者落下去就可以成功杀害了。使用了相同毒素的过去那起事件也是一样,让小刀掉落来杀害被害者。雪村小姐的身体只被刀刺伤了一点点,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那样的话,出血会更少更理想。出血多的话,可能会根据血流的方向注意到房间变成了垂直的状态这件事也说不定——” 雾切像往常一样淡淡地讲述着推理。 我已经连反论的话语都失去了。 “这样就再没有什么要说明的了。犯人在杀害被害者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恢复房间的倾斜。房间变成原来的状态的话,窗户的锁也会自然地锁上,这样一来——密室就完成了。” 被认为是不可能的杀人事件,一下子就被解开了。 这是至今为止看到过好几次的光景。 但是立场和以前不同。 从现在开始,会是我第一次知道的景象。 “你想说是我杀了雪村小姐吗?” 不得不说出口。 如果说了那个的话,我和她之间就会成为嫌疑犯和侦探的关系。但是不得不说。 『这样下去结小姐你会没办法回头的。』 利科所说的话,现在正在变成现实。 他没有说错。 我现在正在向着无法回头的地方,迈出脚步。 雾切低着头,岔开了回答。 “结姐姐大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意思?”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组织接触的?” 这次轮到我岔开了。 我仰望天空,忍住眼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但是我觉得那应该是更久之后的事情。所以我是打算在事情变成那样之前离开你的。如果是在某个遥远的国家工作的话,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也不会再插手了吧,那样的话组织就不需要利用你了。结姐姐大人和我,一直都能像现在这样。即使再也见不到了……至少我们的关系没有迎来终结。要是没有去追逐新仙帝的影子就好了——” 雾切低着头,像是给脚边的雪写信一样,仔细挑选着话语说道。 “雾切妹妹……你真的觉得我是这次『黑之挑战』的犯人吗?。” “我——没这么想。”她微微摇头。“但是……但是,推理所引导的答案却指向了你,到底为什么?你真的是犯人吗?告诉我,结姐姐大人。” 雾切抬起头,注视着我的眼睛。 就像是想要在那里找出真相一样。 “那就让我提出反论吧。”我下定了决心。“门美先生的案件又要怎么说呢?如果那个诡计必须是相邻的房间才行的话,我就被排除在外了。因为门美先生的房间旁边是雪村小姐和夕霸院先生。” “从结论来说,杀害了门美先生的是夕霸院,用了相同的密室诡计,他的目的当然是新仙帝的遗产。是想要在遗产被门美先生独占之前杀了他吧。但是他之所以能运用组织准备的诡计的,是因为结姐姐大人,你教唆了他——” “你的意思是我做了那样的准备吗?” “没错。在无意中向他暗示诡计的结构,说出了能成为提示的话吧。因为昨天白天,我们所有人都在轮换着削冰,所以能趁我不注意时偷偷地和他对话吧。” “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夕霸院先生知道了密室诡计的手法,他也没法用同样的诡计杀害门美先生。” “……为什么?” “倾斜房间的时候如果门美先生醒着的话肯定会引起大骚动吧?门美先生不一定睡得很沉。” “不对。和雪村小姐那时候一样,使用了安眠药。昨天我们把从宿舍带来的食物和饮料分给大家了吧,夕霸院在我们轮流工作的时候,把冰箱里含有安眠药的水混入了我们带来的水里,然后让门美先生喝了吧。” “即便如此,还不能说诡计是可行的,问题是凶器啊。如果他只是个模仿犯,那他是怎么筹备凶器的呢?单凭我所见,用于杀害门美先生的小刀和雪村小姐尸体上的刀是同一种类的。这是组织准备的吧?如果我是真凶的话,是不会把凶器中的一把交给他的,因为那样做的话会让他起疑。所以,夕霸院先生是不可能犯罪的。” “关于凶器没有任何问题。他只要在昨天悄悄地从雪村小姐的尸体上拔出刀就行。到底是为了护身而偷的,还是为了杀人计划而偷的,我就无从得知了——” “你想说那把刀被反复使用了吗?” “是的。” “那样的话雪村小姐的尸体上不就没有刀了吗?如果有谁进入了雪村小姐的房间的话,立刻就会被发现的。” “他在发现门美的尸体后,马上从尸体上拔出小刀回收了吧。虽然确实是作出了对我们抱有敌意的演技,但那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凶器被反复使用而故意为之的。如果在那之后马上把刀放回雪村小姐的尸体上的话,计划就完成了。他这样做只是想让人觉得两起谋杀案是由同一名犯人造成的。所以才使用同样的刀、同样的诡计制造了密室。” “那样的事……在『黑之挑战』中,有别的杀人犯模仿了诡计吗?到现在为止,不是一次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是啊。如果连他会为了遗产而杀人这点,都包括在了黑之挑战的计划当中的话,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故意准备的模仿犯。说到底如果结姐姐大人是『黑之挑战』的犯人的话……动机应该就是妹妹的绑架事件。主攻绑架案的侦探,雪村小姐和夕霸院两人,过去和绑架事件有什么联系也不奇怪。所以对于结姐姐大人来说,即使有杀害这两个人的理由,也没有杀害门美先生的理由。” “说到底还是以我是真凶为前提来进行推理,我还以为你是相信我的。” “我相信你!正因为如此……我才在拼命寻找真相!”雾切难得流露出感情的大声说道。“怀疑并不是因为想要声讨你,是因为我想相信你。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结姐姐大人啊!” “雾切妹妹……” 我不知所措。 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救赎呢? 要怎么做才能拯救她呢? 作为侦探我应该做什么? 作为五月雨结,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解决篇还没有结束哦,夕霸院先生的事件还没说明呢。他最后不是也死了吗?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让我听听你的推理吧。” “……我知道了。”雾切拂去沾到脸颊上的头发。“事件发生在今天早上门美先生的尸体被发现后。我和结姐姐大人被夕霸院命令,关在了房间里。然后我…失去了意识。因为喝下了安眠药。有药物混入了结姐姐大人的水壶里。” “但是,这不能成为药是我下的证据,是夕霸院先生在昨天放进去的也说不定吧。” “是的。不管怎样,我被药迷昏是事实。问题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大厅着火了?” “夕霸院为了尽早获得遗产,采取了不被容许的手段。从死去的人们的房间里拿出钞票,然后烧掉了。结果是,他终于成功从冰柱中取出了箱子。箱子里面——有可能只放着那张黑卡。但是对他来说,那里面可能是保存着什么重要的数据也说不定。然后注意到可以用那张卡取下手铐。他就是在那之后被杀的。” “左眼看起来好像被箭刺伤了。” “是的。从那种情况来看,可以认为是从正面受到了箭矢的攻击。” “虽然你说是射箭,但……哪里都没有弓啊。” “是啊。不过,在探索室内时也没有发现箭矢,我觉得是伪装成了什么从外面带进来的吧。比如圆珠笔的话,就可以直接作为轴使用,箭头也可以藏在橡皮擦里……” “你是说我把拆分后的箭混在文具里带进来了吗?” “只是可能性之一。” “那弓呢?雾切妹妹你也看过很多次背包里装的东西,应该是知道里面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弓来使用的东西吧?” “嗯,这点我承认。” “那我要怎么才能杀了夕霸院先生呢?” “如果没有弓的话,也可以认为是拿着箭直接袭击被害者……但是这样的话就算再怎么瞄准空隙都会遭到抵抗,而且本来他就不允许我们接近他。他为了能独占遗产,甚至是把我们关了起来。” “那么果然我是不可能杀死他的。” “……要是那样就好了”雾切呢喃道。“倒不如说正是目睹了他的死,我才开始怀疑结姐姐大人有可能是犯人。” “……为什么?” “看着被箭射中的尸体,我最先想到的是『武田鬼屋』的杀人事件。在那个事件中,使用了在没有弓的地方制造出巨大弯弓的诡计。同样的事情,在这里发生了吧。” “怎么会……你是说过去使用过的诡计被再次使用了吗?” “如果是有效的杀人方法,被多次使用也不奇怪。” “即便如此……” “在那个诡计中,用两面开的门代替了弓。用弦把左右的门把手连接起来——虽然这里没有门把手,但只要用锁链来代替,就能制造出弓。在这里放置箭,从门打开的方向,也就是从室内拉弓的话,就可以向大厅射箭了。” “那种事真的能做得到吗?这样就能制造出一把足够将人杀害的弓了吗?” “如果在箭的尖端涂上毒素的话,即使只是擦伤那种程度也能让对方暂时麻痹。只要能刺中,将人杀死也是可能的。” “不,但是……你想说那个弓是我射的吗?在失去意识的雾切妹妹旁边?” “是的。说到底,能想出这种弓的构思的,就只有经历过『武田鬼屋』杀人事件的人。” “就算那个诡计被重复使用了,就能说明我是犯人吗?那难道不是因为两者都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提供的诡计才会出现相同的手法吗?而且……从我的房间瞄准在大厅的夕霸院先生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厅中央有冰柱,那会成为障碍物。夕霸院先生是倒在柱子的对面吧?” “到昨天为止的话,确实是不可能的。因为箭只能笔直地飞,所以不管怎样都会射到冰柱,但是今天早上的话是可以的。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我们为了取出黑色箱子而削掉了冰柱,把冰柱挖的深深凹陷到了中心附近,所以形成了足够让箭穿过的通道。” “不、不对!我喝了水壶里的红茶,和你一起昏过去了。你有什么证据能指证我是凶手?” “证据——” 雾切不安地摸着自己的头发。 那只右手还有些许发红,令我心痛不已。 “证据是,那具弓所用的弦。” “弦?” “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也不会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能够带到这个天文台里,而且足够长和强韧,可以代替弓弦的东西。那是,只有结姐姐大人才能准备的东西。” “只有我——?” “是发带啊。” img_258 雾切触摸了自己头发上系着的发带。 原本是左右一对的,现在只剩下左侧那条还在。 “这么想来——组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考虑利用结姐姐大人的,新仙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制定这个计划的……就连和一连串的事件看似无关的与乔尼.亚普的狙击战,也可能是为了重新购置发带而做的准备。” “等一下,选择这条发带的不是你自己吗?” “选择那家店的是结姐姐大人。” “雾切妹妹……” 没有反论的余地。 她的逻辑已经完成了,无法否定。 雾切走近了一步,用愤怒的表情看着陷入语塞的我。 “对你来说,为妹妹复仇有那么重要吗?明明至今为止我们已经见过好多个被复仇心囚禁而灭亡的人,即使如此还是踏出了那一步吗?” “你——无法解明他人的心。无论能作出多完美的推理,都无法理解别人的心情,那是你的弱点。” “我……我有努力去理解了!我从来没有像这般努力去理解过!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对不起,雾切妹妹,我只能这样做。” 我抱住她。 这是非常罪孽深重的行为,即使我的手已经污秽了……一想到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就忍不住想要这么做。 雾切把脸埋在我的怀里。 “还会给我编头发的约定呢?” 她问道。 “总有一天……一定。” 背后传来建筑物倒塌的声音。 我们拥抱在一起,度过了犹如永恒般的一瞬间——雾切抬起了头。 “组织的人要来了,计划败露的犯人会被抹杀的。” “是啊。”我耸了耸肩。“但是判定那个的摄影机和麦克风应该和建筑物一起被烧毁了,在一段时间内应该是无法确认的。” “即使如此也无法逃过他们的手心。” 雾切后退了一步,从口袋里拿出手铐。那是她曾经称之为『回忆之物』的东西。那是在最初的事件里结下的,我和她的羁绊。 接着她把一只手铐挂在了我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让他们胡作非为的。我会负起责任,带你到司法机关去的。” “那样是不行的!而且……那也不是侦探的工作。” “不,赌上性命去告发犯人,那正是侦探的工作,所以……一起走到最后吧。” 她想把另一只手铐拷在自己的手腕上。 “不行的啊!雾切妹妹!” 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我想把她撞开。 但是在那一瞬间,一阵强风吹过—— 我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后背。 然后就这样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来发现地面上的雪已经埋到了鼻尖。 发生了什么? 我……倒下了吗? 刚想要起身,背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雾切一边大声的说着什么,一边蹲在我身边想要抱起我。 “为什么?为什么……”她非常的动摇。“结姐姐大人,不要动!背上被箭——” 箭? 后背传来的剧痛,是因为被箭刺伤了吗? 但是是谁……? 我在无法起身的情况下,勉强扭过身,朝熊熊燃烧着的建筑物那边看去。 看到了一个在慢慢靠近这里的人影。 烧焦的上衣拖在雪地上,如同亡灵一般摇摇晃晃地走着。衣服和身体到处都被火烧烂了,一眼看不出是谁……但是从他用手捂住左眼的动作可以大致推测出来。 在那里的,是夕霸院。 还活着吗? 他的右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十字弩?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东西……”雾切颤声道。“明明不可能有那种东西才对………” “雾切妹妹,快逃……” 我勉强发出声音,手铐还没有被铐到她的手上真是太好了,她现在还有机会一个人逃走。 夕霸院慢慢地接近。 伴随着衣服在雪地上拖行的声音—— “把我的遗产还回来……” 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呼声。 “雾切妹妹!”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黑色的卡片。“那家伙的目的是这个,我会用这个拦下他的脚步,你趁机会赶紧逃走。” “不行!情况变了!”雾切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强势地说道。“必须重新来过才行……必须要从头再推理一遍才行!” 雾切这样说着,从我手中夺走了黑色卡片。然后跑到离我大概五米远的地方,面向夕霸院举起了黑色卡片。 “你在找的是这个吧?” 雾切大声说道。 夕霸院停下了脚步,看向那边。 雾切似乎是打算引开夕霸院,让我趁着这个时机逃走吧。 夕霸院的脚步变快了。 他那破烂不堪的身体还剩下那么多的余力吗?他猛地一踏雪跑了起来……径直冲向我。 “结姐姐大人!” 雾切发出微弱的悲鸣。 夕霸院就这样借着那股冲劲用鞋底踩住我停了下来。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把刺在我背上的箭硬拔了出来。 “唔啊!” 疼得不禁叫出声来。 星星点点的血迹散落到雪地上。 “住手!” 听到了雾切绝望的悲鸣。 夕霸院把从我身上抽出的箭,放到手中的十字弩上,重新装填。因为箭只有一支,看来比起黑色卡片,他更优先于这个。 “不要动!” 夕霸院将十字弩朝向雾切。 雾切在试图接近夕霸院,但还是差了数米的距离。 她停下脚步,懊悔地看向夕霸院。 两个人以手臂够不到的距离对峙着,在这个距离下,持有十字弩的夕霸院占有压倒性地优势。 夕霸院的脸被火烧烂了,所以看不太清楚表情。衣服几乎都破了,露出的皮肤变成了红黑色。还能活着真是不可思议。原本箭应该是就这样贯穿左眼扎进了头部,也就是说这并没能成为致命伤吗? 那时我突然注意到了。 在透过他破损的裤子可以看到的大腿上,有着v字形的旧伤痕…… “好啊。我把这张卡给你”雾切双手高举卡片说道。“但是,不能对我们出手,否则我现在就在这里折断它。” “你打算谈判吗?” 夕霸院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自用手按住的左眼那里,红黑色的血像眼泪一样滴落下来,将脚下的雪染成猩红。 “把那个扔到这里来。” “不,在确保我们的安全之前我是不会放手的。” “劝你……不要惹怒我”夕霸院的声音里再添了几分仇恨。“我已经……有想把一切都毁掉的想法了,所以……” 我匍匐在雪地上,抬头看向夕霸院。 按着左眼的左手——在那只手中,看到了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是小刀。 恐怕是从门美的尸体上拔出来的吧,前端有血迹,他假借捂住伤口把小刀藏了起来在等待时机。 “雾切妹妹…小心!那家伙的左手——” 我还没说完,他就把藏起来的小刀扔向了雾切。 雾切对我的声音作出反应,快速地摆好了架势。 但是迟了一瞬间。 小刀朝雾切的胸口飞去。 她已经逃不出那个投掷线了。 来不及了—— 于是雾切立刻将左手放在前面,掩护住了身体。 小刀无声地刺入雾切的手掌。她露出痛苦的表情,用右手按住被刀刺伤的左手,跪在了那里。 如果那把小刀是用来杀害门美的凶器的话,应该是涂了毒药的。虽说已经使用过了,但也不能说神经毒素的影响已经完全没有了。 “雾切妹妹!” 黑色卡片不知什么时候从雾切的手中脱离,落在了雪地上。 但是,夕霸院却对此视而不见,一心只有追击跪倒在地的雾切,将十字弩的前端瞄向了她。 箭矢瞄准了雾切的额头 雾切终于抬起头来,意识到了死亡已经迫近眼前。 “很遗憾,你『没有』。” 夕霸院的手指扣上扳机。 那一瞬间,我把手铐拷在了他的脚腕上。 那是雾切刚才把一边拷在我手上,并打算自己戴上另一边的手铐。空着的那一个还埋在雪里,我想起了那个的存在。 我和雾切的『回忆之物』—— 这样我的右手和他的左脚就连在了一起。 我用力一提手腕,夕霸院就如字面意义上的脚底打滑难以维持平衡。十字弩的准星从雾切身上偏离,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扣动扳机。 我顺着那个气势一口气站了起来。 手铐上的锁链最多也就一米左右。我站起来,夕霸院的脚就自然而然地被抬到空中,那个结果是他就这样脸朝下摔倒在了地上。 “可恶!你做了……!?” 夕霸院因为无法理解自己正遭遇的状况而不知所措。我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拼尽全力拉动手腕,向着熊熊燃烧的天文台前进。 “呜啊啊啊啊!” 手铐深深陷进了我的手腕。 背上的伤口传来剧痛,我自己也知道血在不断渗出。 即使如此也不能停下脚步。 拖着那个几十公斤的重物,尽可能的远离—— 为了保护她! “结姐姐大人——等等!” 回过神来时,背后传来的呼唤声,已经越来越远。虽然我很担心她的状况,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 幸好地面上有雪,就算只是我的这点力量,也能勉强拖动。 “你这混蛋,住手!” 夕霸院翻过身变成仰面朝上的姿势,朝着我发射了十字弩。 箭又一次刺进了我的后背。 但是,疼痛已经只会成为让我愈加疯狂的燃料。 “哈啊啊啊!” “住手!你给我往手!” 夕霸院开始猛烈挣扎。 我没有理会他,终于回到了天狼星天文台前。火焰在空中盘旋上升,热浪灼热了我被雪和眼泪沾湿了的脸颊。 “至今为止你绑架了多少孩子?” 我一边用余光看着燃烧的天文台,一边越过雪地继续向前进。 “……什、什么?” “那个『零』反正也是靠自导自演弄到手的吧?我……明明是如此仰慕的!” “你在说什么?” 渐渐看到了虚空。 风势越来越强,简直就像是雾切妹妹想要阻止我的胡来一般。 但是,不能就此止步。 眼前是一片黑暗。深谷横亘,前方是通往地狱的悬崖。底下到底是怎样的,只能从狂风的呼啸声中加以想象。 “难道你……住、住手!” 夕霸院试图站起来。但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也许是因为我控制着他的一条腿的缘故。但他本来就是全身被烧伤的状态,连站立都已经是很勉强了吧。 “七年前……你杀了一个叫五月雨萤的女孩,还记得吗?” 我回头向他问道。 “什…你在说什么?” “在那个案件中,有很多侦探为了帮助她贡献了自己的力量。虽然我不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但其中也有你吧,目的是钱?还是名誉?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没必要杀了她吧!那为什么,要杀了我妹妹!” “是吗,那时候的……确实我也加入了搜查是事实。但你是否误会了什么?难道你以为我就是绑架犯吗?你有什么证据……” “我想起来了。在那天,我——” 因为手工雕刻版画的课题推迟了,所以我比平时晚了一点回去。回到家时发现妹妹不见了。这时妹妹已经被绑架,被强行带到了停在家门口的车里。 妹妹一定,是在车里呼喊着我向我求救吧。 不——实际上是被堵着嘴,所以没法发出声音也说不定。真相是如何我无从得知。 但是直到现在我的脑海中还是回响着她的声音。 那个时候,如果再稍微警惕一点的话…… 没有任何怀疑就回到家的我,连从背后靠近的绑架犯的存在都没有注意到。 突然回头一看,眼冒金星。回过神来,我两手已经贴在了地板上。 后脑勺像被火烧一样灼热。 眼泪自然地涌了出来。 是被什么人殴打了。 巨大的柱子般的影子,就落在我身旁的地板上。 还以为会被杀死。 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怖。 必须要站起来。 如果不直面这份恐惧的话,就什么都结束了。 我被迫作出决断。 我知道如果不在这里做出决断的话,一切都会失去。 擦干眼泪,站起来。 没有时间犹豫。 不做不行。 我紧紧抓住犯人的双腿,拼命抵抗,然后和犯人扭打了在一起。 在死亡逼近眼前的极限状况下,我意识到能结束这种情况的方法只有一个。 用这把刀将其刺死。 回过神来,我的手上握着一把刀。 那是课题中要使用的雕刻刀。 没有犹豫。 然后——我刺了人。 那生动的触感,并不是想象的产物。是现实。我刺了下去,我刺了人。我刺穿了人! 到底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我会做这种事? 低头看着手上的血。那毫无疑问,是人的血,是我做的。 这是梦吗? 血腥味。 刺穿对方身体的刀。 颤抖着的我的手。 这些毫无疑问都是现实。 犯人在大腿上被刺着雕刻刀的状态下,飞奔着离开了我的家。 “你大腿上的伤口,就是证据!” 我拉动手铐,将夕霸院的脚向上提。在七年前绑架犯被我刺伤的同一部位,有一道旧伤痕。那种独特的v字形伤痕,毫无疑问是雕刻中使用的三角刀所留下的痕迹。 “这样啊…你是那时的…这是什么偶然吗?还是说…是谁策划的……” “你承认了?” “不,你错了……钱?名誉?那种东西对当时的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只是……你的妹妹她……是『有』的那一边啊。” 夕霸院这样说着,咧着烧烂了的嘴角笑道。 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种家伙…… 绝对不能得到原谅。 除了终结他的生命之外别无他法。 除了用死偿还,没有其他能拯救这个肮脏生物的方法! “结姐姐大人!不行!” 雾切的声音。 她还在天文台的对面,没能站起身,还是保持着跪在雪地上的姿势。大概是因为神经毒素的影响吧。尽管如此,她还是拼命地拖动身体往这边追来。 “雾切妹妹!”我为了不被风声盖过,大声地向她说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以请你务必…今后也一直……” 就在这时,天文台那边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连脚边都被震到晃动了起来。 下一个瞬间,天文台被巨大的火焰包围,紧接着一切都爆炸了。燃烧着的墙壁、柱子、穹顶、玻璃窗、天体望远镜,这一切,都变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向四方飞散。 接着强烈的爆风迎面袭来,我无法抵抗那压倒性力量。尽管手铐的另一端挂着数十公斤重的重物,但我还是像枯叶一样被吹飞到空中。 背后,是悬崖。 说是加了自爆程序,看起来那不只是单纯的威胁啊。 在将坠落入谷底的时候,看到了雾切的身影。 多亏了她和天文台之间还有些距离,所以没有被爆炸的气浪吹飞,她正用愕然的表情看向这边。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大声喊道。 所以请务必,今后也一直…… 凛然地活下去吧。 3 眼泪已经,不再流了。 一定是因为,已经流完了一生的份吧。 脸颊湿润是因为积雪的缘故。 我想要拂去脸上的雪,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我的右手够不到自己的脸。 手腕感到疼痛。 注意到时,手上正戴着手铐。顺着从手铐那里延伸出来的锁链看去……有人的脚。看到的只有脚,躯体被埋在像山一样的瓦砾下,不知道变成怎么样了,至少肯定没有活着吧。 看不见天空。 但是雪还在继续下着。 这里是……谷底。 我掉入了地狱。 明明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周围却模糊地散发着光芒。 是因为燃烧着的瓦砾四散在各处的缘故。大概是因为天文台的爆炸,被吹飞到了谷底吧。 想尝试动一动身体,可是完全不听使唤。 看来我也和那个只剩脚还残存的男人——夕霸院有着同样的命运。 我的双腿被夹在,被烧得通红还冒着浓烟的瓦砾之间,为什么感觉不到热度和疼痛呢?我本想思考一下……还是算了吧。 视野模糊。 对了,眼镜。 因为没有眼镜,所以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 我还……活着吗? 到最后为止都有正确的活着吗? 如果我是更优秀的侦探的话…… 如果不是毫无长处的女高中生,而是富有才能的天才的话。 应该就可以保护好她了。 懊悔。 结果,我还是什么都保护不了。 “结姐姐大人!结姐姐大人,你在哪里!?” 有声音。 那是…… 萤? 萤应该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是吗?我,死了吗。 萤在拼命地呼唤着我。 说起来在小时候,也有这样玩过捉迷藏吧。如果我一直坏心眼的藏着不出来的话,她就会不安地呼唤我。 “结姐姐大人!” 瓦砾被挪开,能够看到她的脸了。 嘿嘿……被找到了吗? “等我一下,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她想要把压住我下半身的瓦砾搬开,是某处柱子的一部分吗?简直就是个巨大的木炭,以她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的吧。 不仅如此,她的手已经被烧得通红,只是抓住物体都很痛苦的样子。 为了找到我,到处寻找了吧。她拨开燃烧着的瓦砾,来到了我身边。 谢谢。 只是这样就足以让我得到救赎了哦。 萤…… “振作点!结姐姐大人!” 她的声音。 我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在朦胧的视野里有萤的身姿。 她的手轻轻地靠近了我的脸之后—— 视野突然清晰了。 简直就像魔法一样。 在那里的不是妹妹的萤,而是雾切响子。 “雾切妹妹……谢谢……” 眼镜,你帮我找到了啊。 “结姐姐大人,一定要活着回去啊!” “求你了!” “对不起我把你错当成犯人了。请让我改正错误,不然就这样下去的话我……”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所以挺起胸膛吧。 啊啊…… 樱花的花瓣。 真漂亮啊,雾切妹妹。 你是多么的…… 第五章 雾切响子 1 雾切响子在床上醒了过来。 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床的旁边竖着一个输液架,从那里伸出的管子,和自己的手腕连在一起。 这里是病房。 感觉到疼痛,看向自己的双手时,发现从手腕到指尖被雪白的绷带缠了好几层。 伴随着痛苦,记忆也慢慢地复苏了。但那是十分暧昧,抓不住重点的片段,像是渗出绷带的血一样,模糊不清。 凝视着那只手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出现在那的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 结姐姐大人——! 记忆一下子涌现出来。尽管意识几乎要被这股洪流吹散,雾切还是闭上眼睛忍耐住了。在这寂静的黑暗中,与五月雨结度过的几个月时光飞速闪过。 终于平静下来,睁开眼睛。站在那里的不是结,而是一个穿着水手服的陌生女高中生。 “你醒了啊!我现在就叫护士。” 她笑着说道,按下了呼唤铃。 你是……谁? 雾切想要询问,但没能发出声音。 但是对方似乎从雾切的表情中察觉到了她想说的话。 “我名叫远秋津菜砂。”说着恭敬地低下了头。“虽然和雾切小姐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经常听宿木先生提起您的事情。” “宿木……” “以前,被卷进同一个事件的——” 这时护士来了,测量了雾切的体温和血压,并确认了点滴和绷带的状态。 “关于您的身体状况,稍后会由主治医生向您说明,请您再稍微等候一下。” 护士这么说着,离开了病房。 与她擦肩而过,另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高中生和一个高个子男子走了进来。 那个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的男人看起来很眼熟。是在『武田鬼屋』事件中遇到的侦探,萨尔瓦多·宿木·枭,他曾帮助我们解决过几起案件。 “又做了相当胡来的事啊。” 他这样说着,用手里拿着的白色手杖确认了一下椅子的位置,然后坐了下来。另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挽着他的胳膊肘搀扶着他。 “正如你所看到的,那件事让我的视力下降了。本来眼睛就对光很敏感,所以对日常生活也没造成多大改变……在处理工作方面的事上,我请了她们两位来帮忙。” “再次做个自我介绍……我是远秋津菜砂。她是滩月夜。我们两人都是圣安娜学园的二年级学生,现在在宿木先生的身边帮忙做侦探工作。” 性格稳重的红发孩子是菜砂,戴着发箍的长发孩子是月夜。从结那里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她们是被卷入『利布拉女子学院』事件的女高中生。 “你是中学生,就算等级比我高也别得意忘形啊。”月夜躲在宿木后面说。“感谢我们吧,救了你的可是我们。” “虽然她这样说,但是我们也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宿木浅笑着说。“倒不如说应该向你道歉。如果我们更早一点到达天狼星天文台的话,也许就能防止事件的发生了。” 天狼星天文台—— 那句话让雾切心痛不已。在她的脑海里,最后爆炸的那个瞬间还像照片一样鲜明地残留着。膨胀的火焰和四散的建筑物残骸。还有在爆炸气浪的吹动下,向悬崖对面坠落的结的身姿——” “让我先来解释一下,你会在这里的理由吧。”宿木推了推墨镜的边框说道。“我们得到了新仙帝死去的消息后,前往了沉睡着他的遗产的天狼星天文台。因为我觉得如果能得到那个遗产,就相当于得到了接近组织中枢的垫脚石。” “啊,可别误会了。”菜砂插嘴说。“宿木先生是以消灭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为目标在进行活动的。” “不管怎么说——当我抵达现场时,展现在我眼前的是难以置信的光景。天狼星天文台已经不存在于那里了,那里只剩下看起来像是天文台残骸的什么东西散落在地上。” 宿木他们在那里发现了雪地上的血迹。试着追寻着那个痕迹,发现它一直延续到了山谷间的悬崖。 在悬崖的底部,无数的瓦砾堆积如山,据说其中有一些还在冒着淡淡的烟。 “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称之为遗产的东西,正当我放弃了想回去的时候——我发现了倒在瓦砾旁边的你。”宿木指着雾切说道。“身患低体温症,双手重度烧伤——说实话,我当时觉得你已经不行了。但是你却这样平安地保住了性命,这也许可以说是奇迹吧,虽然我并不相信那种东西。” “结姐姐大人呢?” 雾切向他问道。 那是她在这个病房里说出的第一句话。 “关于她……” 宿木这样说着,低下头,花了很长时间寻找合适的话语。 那种沉默已经是答案了。 雾切可以很轻易地推测出他之后要说的话。 “——她已经回天乏术了。” “这样啊……” 雾切望着白色的窗帘。 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哭喊。 这件事对菜砂他们来说似乎很意外。 “我说你啊。你连为她的死感到抱歉的感觉都没有吗?难道说,连悲伤的情绪都没有感觉到吗?”月夜不停地诘问道。“你这还算是人吗?还算是侦探吗?” 她可能是在说的过程中触及到了痛处吧,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哭声。 “住口!” 宿木制止了她。 “但是…但是……” 最终,月夜还是一个人在那里泣不成声,只得由菜砂去安慰她。 ——还算是侦探吗? 雾切自问。 自己……作为侦探,可能已经死了吧。 本来,就不是抱着保护或是帮助别人的想法去做侦探的。只是因为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侦探,仅此而已。 但是和结一起度过的时光,却越来越让我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力。我以作为侦探而生为荣的骄傲,实际上只是单纯的傲慢自满而已也说不定。 结果,谁也保护不了,谁也拯救不了。 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没能保住。 “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宿木说。“虽然新仙帝已经不在了,但是他的遗志至今仍然被组织继承着。不仅如此,『堕天』了的侦探们,在新仙死亡的同时,也散落到了世界各地。他们没有听闻遗产就飞奔而来的廉价野心。取而代之的是——狡猾的一边躲藏一边等待着下一个领袖人物的出现。如果向他们发以号令,他们随时都会露出本性乱闹一场吧。所以——” 虽然不是在这种时候该说的话,宿木先作了个铺垫,然后继续说道。 “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做狩猎他们的工作。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宿木用平静的声音劝导道。 但雾切只是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自己还能做什么? 雾切响子已经死了。 在那天,和她一起。 2 出院的时候,樱花已经凋谢了。 对于雾切来说,这个春天即将在白色的窗帘和孤独中结束了。 即使出院了,手上的绷带好像还暂时不能取下来。没有伤到神经已经算幸运了,医生是这么说的。但是雾切看着自己残破的手,并不觉得有多幸运。 从医院出来的那天。雾切坐上了巴士,是和结一起乘坐了好几次的巴士。 目的地是侦探图书馆。 把手肘支在窗边,一边看着流转的景色,一边回顾在天狼星天文台发生的事件。在雾切的脑海里,事件还没有结束。 问题是十字弩的存在。 夕霸院受到的是由弓或是类似弓的什么造成的伤,但如果天狼星天文台的某个地方有十字弩存在的话,就有必要重新进行推理。因为,能够射出箭矢的人只有结 ,这一前提变得不再成立了。 我们找遍了主楼的都没有见到过十字弩。但是,如果不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局限住,认真地排查记忆,冷静地梳理逻辑的话,应该是能找到正确答案的。 那么十字弩是藏在了哪里呢? 恐怕——是在地下通道。 在从地下通道上到本馆的楼梯最底部。地板上设置的埋设灯上的玻璃板,不知为何是由冰制成的,在那个冰底下,很有可能就藏着十字弩。 而且不只是单纯的放置着,更是设置成了具有杀伤性的陷阱。 比如像是这样。把准备好的箭的前端朝向楼梯上面的状态下,固定十字弩。在访客来访的时候,冰板遮挡了视线,所以无法确认到地板下十字弩的存在。 但是冰板总会融化。是自然地融化了呢,还是利用了照明的热度呢……至少调节成了半日内冰板就会消失的程度吧。 然后当有人打开本馆的弹门,准备下楼梯的时候,弩箭的陷阱就会启动。 仔细回想的话,左眼被箭刺伤的夕霸院,是倒在了弹门附近。放在门上的塑料瓶也倒下了。虽然那个塑料瓶也有可能是夕霸院点火的时候弄倒的。 但无论如何,弹门都是他打开的。 为什么他能打开从室内打不开的门呢?那是因为他从冰柱中取出黑色箱子,拿到了电子钥匙卡片。 那张黑色卡片不止能取下手铐,还能打开弹门的锁。 他得到了遗产,想要赶快离开。虽然也可以从窗户出去,没有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不想被追踪到脚印吧。他注意到弹门可以打开,所以想穿过地下通道,从b栋出去。 但是打开门,正要下楼梯的时候,箭从下面飞了上来。是使用扳机和钢丝制作的简单陷阱吧。夕霸院就这样按照某人的计划,被箭击倒了。 那么,设下这个陷阱的人是谁呢? 被箭射中的夕霸院本人可以除外。 雪村,还是门美? 其中任何一方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但他们作为受害者被杀害也是事实。 如果是以黑卡为钥匙的陷阱,那么设陷阱的人就是组织方面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知道房间会倾斜到九十度以上,那样的话,应该是可以避免自己被密室诡计杀害的。但是他们都成了诡计的牺牲者。所以他们不是幕后黑手。 剩下的是五月雨结—— 但是她也不是设置了十字弩的犯人。因为她将螺丝刀交给了我,还尝试帮助我打开那个冰盖。如果知道十字弩在那里的话,会明白这种行为是致命的。 结不知道十字弩的存在。 所以——至少她不是『黑之挑战』的犯人。 但是能断言向夕霸院放箭的不是她吗?可以想象她正是因为不知道十字弩的存在,才用发带拉弓射击了夕霸院。比如说,为了牵制想要得到遗产的夕霸院而射出了箭,偶然的命中了目标。 不,很难想象真相是如此。 问题是箭的存在。如果是结射击了夕霸院的话,就等于她事先把箭藏起来了。在那之后那支箭被夕霸院用在了十字弩上,然后轮到结遭到弓箭的射击。夕霸院是知道地下通道里有十字弩,才将其作为武器拿出去的吧。 如果箭是结带来的,是否正好适合隐藏在地下通道中的十字弩的规格呢?十字弩的箭根据制造厂商的不同,长度和重量也不同。等同于子弹不同的话,就没有办法开枪,箭型号不同的话十字弩就不能正常的射击。 射中夕霸院的箭,原本就是设置在地下通道的十字弩上的,这是很自然的推论。 也就是说——结并没有射箭。 夕霸院得到了黑色卡片后,正要从弹门出去时,却中了圈套,被射击了。 根据以上的推论,安放了袭击夕霸院的十字弩的人物,是不存在于聚集在那个地方包括雾切在内的五人当中的。 果然还是有第三者存在吗? 一定是有五人以外的某人积极参与了这个事件。而且,从设置的圈套类型来看,那个人很有可能没有出现在现场。更进一步说的话,那个人肯定是组织里的人。 那个人是谁,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新仙帝。 住院期间,祖父不比等给雾切打来了电话。中断的定期联络重新开始了。 不比等作为杀害新仙帝的嫌疑犯,被警察拘留了。 通过那个电话,我知道了新仙的死亡是确定无疑的。而且知道了在他死的时候,五月雨结也在场。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因为连追问的时间都没有。但是能想象得到不会是什么轻松的话题。如果五月雨君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响子的话……那恐怕是和响子你有关的话题吧。』 雾切有种被抛下的感觉。世界抛弃了自己而旋转着,结独自一人走到了前方。为什么没有和我商量呢?不管有什么理由,都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 从巴士上看到的风景,渐渐变成了幽静的高级住宅街。那是不可思议般没有人烟的街道。 『下一站是侦探图书馆前——侦探图书馆前——』 巴士的广播响起了。 『雾切妹妹,你来按下车的按钮吧。』 “我又没说想按。” 『那样的话我来按可以吗?』 “请随意。” 『……还是一起按吧。我来数一二三。』 “好了,你快按吧。” 『呵呵,开玩笑的。』 雾切按下了窗边的开关。 不久,巴士停了。雾切下了巴士,朝侦探图书馆的门走去。 沿着墙一边走,一边再次整理起事件。 如果有新仙帝在暗中活动的话,事件的情况会有很大的变化。 事件发生的时候,新仙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成为实行犯,天狼星天文台应该还有其他的实行犯。 与其说新仙帝是幕后黑手,不如说是『诅咒』吧。最大限度的利用贪婪心推动了犯罪计划,死后依然如此顽强,令人毛骨悚然—— 恐怕新仙向结提出了扮演『黑之挑战』的犯人吧。因为妹妹被绑架的事件,结有必须复仇的对象。雾切预想过他们总有一天会利用那个,但是没有应对此的手段。 『你——无法解明他人的心。不管能做出多完美的推理,都无法理解别人的心情。那是你的弱点。』 一想起那句话,比起手上的伤,心痛更加令人难以忍耐。 结是希望我能解明她的心吗? 是想让我明白她的心情吗? 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否同意了参加『黑之挑战』。 但是现在我可以断言,她不是这次杀人事件的犯人。 根据是安眠药。 她和雾切喝了同一个水壶里的红茶。 那个水壶里放了安眠药。最初认为结是装作喝了安眠药昏迷的样子,但是现在可以用逻辑确定她没有袭击夕霸院,也就是说她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了安眠药,然后昏倒了。 是谁把安眠药混入的? 每个人都有机会。在交替削冰柱的期间,大厅里的食物有好几次被放在那里没人注意。 从结论来说,一定是夕霸院。 他在第二天的白天开始筹划杀害门美,安眠药就是为此而准备的。他趁削冰工作休息的时候,把安眠药混进了塑料瓶和水壶里。雾切和结那天并没有喝那些水。 然后夕霸院在晚上,将相邻的两个房间——门美和夕霸院的房间同时向上方倾斜,往返于窗户之间。关于密室诡计,正如之前推理的那样。为了使这个圈套成功,必须使受害者昏迷。 就这样,夕霸院杀害了门美。 到这里为止和之前的推理一样。 那么第一天晚上,关于雪村被杀害的情况又如何呢? 如果房间不是相邻的话,密室就不能成立,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结不是犯人的话,就只剩下门美有可能。 但是他第一天毫无疑问是喝了矿泉水里的安眠药的,可以认为那天晚上他是昏迷状态。 第一天晚上杀害雪村的不是门美。 当然也不是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前提就是错的。 那个密室诡计只有在犯人和被害者的房间相邻的情况下才能成立——雾切当初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比如说同时倾斜三个房间会怎么样呢? img_256 犯人瞄准的目标是与自己相隔了一个房间的雪村。通常情况下,犯人由于锁链的限制甚至连隔壁房间都无法到达。但是如果将夹在犯人和目标之间的房间也倾斜,三个房间同时倾斜的话——就能在空中形成一条出入密室的道路。 第一天晚上,这中间的房间里有门美在。但是因为他吃了安眠药,所以即使房间倾斜了他也注意不到。 夕霸院就是用这个方法杀害了雪村。 虽说是去往现场的捷径,但手铐锁链的长度应该只能勉勉强强支撑到抵达目标房间。但正是为此而制作了毒刀。只要能到达对方房间的窗户,剩下的就只需把小刀对准受害者然后松手即可。 除了夕霸院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人是犯人。 这是合乎逻辑的答案。 尽管如此—— 为什么会一心认为结是犯人呢? 也许这次天狼星天文台的杀人事件正是设计成了,无论结是否接受『黑之挑战』,都可以让她被认为是犯人的构造吧。结如果自己愿意担任犯人,『黑之挑战』就会按照计划开始进行。 如果拒绝担任犯人——又或者是虽然接受了犯人的角色但因为犹豫而没有实行——为了即便如此,也能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必须要事先投入可以推动案件发展的棋子。那枚棋子,便是夕霸院。不过,他是否有意识到自己是被操纵的棋子这件事就不清楚了。 这就是新仙帝留下的『诅咒』。 他为什么特意做了这么复杂的事情呢? 雾切向亡灵询问。 是想让我毁灭吗? 是想让我尝到作为侦探却犯下重大失误这一屈辱吗? 那样的话——你已经如愿以偿了吧? 把重要的人当成了犯人。 然后……杀死了她。 推理的轨道应该是随时都可以完成修正的。没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对方是结。 和她一起走过的路。 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 想和她一起去的地方。 她喜欢的东西。 她的笑容。 她不可能是犯人。 与逻辑相比感情占了上风。 所以——作为侦探必须要去否定这一点。去否定是理所当然的。在开始这样烦恼的节点,我可能就已经丧失推理的平衡感了。结果,没有注意到最终得出的答案是扭曲的。我将『她不是犯人』的这一假设,当成了自己感情用事的结论,然后将其舍弃掉了。 因为想要贯彻作为侦探的意志,所以把一切都搞砸了。 如果会变成这样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知道她的事情就好了。 要是没想过去了解就好了。 别人的心—— 结姐姐大人 为什么没有否定我呢? 3 雾切穿过侦探图书馆的大门,进入了那栋西式风格的建筑物里。古木和书的香味让人感到有些怀念。 向柜台提交登记卡,申请更新。五十多岁的大叔接过了卡片,开始用缓慢的动作操作里面的电脑。 “啊,有更新呢。要进行更改吗?” 雾切点头。 过了五分钟左右,职员拿来了新更改过的卡片。 雾切响子 dsc编号『910』 卡片上刻着『0』这一数字。 但是雾切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也没有人可以分享喜悦。只是这样的话,就能更容易被希望之峰学园的星探注意到了吧。仅此而已,这个数字再无更多价值。 但是现在,已经找不到在和父亲见面时想说的话了。就这样去见他,他恐怕也会误解为是想得到安慰才来的。一想到那样的未来……就感到有点厌烦。 “有给我的留言吗?” 雾切向职员打招呼,并没有期待着什么,只是想着……万一。 “啊,有的呢。” 工作人员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迟缓地摸索柜台后面的架子。雾切在柜台周围徘徊着消磨时间。在那之后过了将近十分钟,职员终于回来了。 “有一张便条呢。请过目。” 职员递出纸条。 在那上面用熟悉的笔迹这样写着。 『我的生日』 是结的笔迹,绝对没错。只是看到那个,内心就开始骚动。 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写。 结的生日是八月三十一日。 她非常期待下一个生日。说是要一起去海边,因为她对此干劲十足,所以记得很清楚。 试着去调查dsc号码『831』的书架。 『831』的侦探只有一个,拿在手里打开文件。简介栏上盖有表示已故的印章,上面记载了卒年,完全是个陌生的侦探。 啪嗒啪嗒地翻着文件时,书页之间露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 信封的正面还是熟悉的笔迹。 『被找到了吗?』 仿佛能听到她的声音。 雾切拿起信封,把文件放回了原处。 移动到没有人的阅览室,深呼吸,然后在从积满灰尘的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下,打开了信封。 里面叠着几张信纸。 熟悉的笔迹的另一边,浮现出了她的笑容。 『致雾切妹妹 你现在在读着这个, 就意味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 我和你最后的事件,怎么样了? 如果能让你毫发无损地回去就好了。 我为什么会从你面前消失了呢, 对此你可能会感到很疑惑。 但是详细的事情不能告诉你。 用你擅长的推理来试着解开吧。 在那答案的前方一定有我的存在。 你以前说过这样的话呢。 当侦探, 和活着是同一件事。 我听了那个之后, 就在想你是背负着多么沉重的东西啊。 尽管如此你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不会说泄气话,笔直地朝着前方走去…… 作为侦探的你看起来非常凛然。 明明年纪比我还小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事。 呐,雾切妹妹。 你那沉重的负担, 我有稍微分担掉了一点吗? 还是说让你, 觉得更加沉重了呢? 也许你现在, 想着要放弃做侦探了也说不定。 一定是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了呢。 那样的话就稍微休息一下回头看看吧。 那里一定有会支持你的人在。 差不多该到分别的时间了。 抱歉啊,雾切妹妹。 总是因为我而给你添麻烦。 最后一行要写的话,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所以道别是在倒数第二行。 说到这里你已经明白了吧?——至今为止谢谢你了,雾切妹妹。 五月雨结』 雾切把信纸叠好放回了信封里。把那个放进口袋,走出侦探图书馆。 穿过古旧的门,一个人走在曾经和结一起走过的路上。春末的风送来了绿色的气息。 雾切想起了在病房里宿木说的话。 “我们到达天狼星天文台是在十八日早上——根据夕霸院的死亡推定时间来计算,建筑物爆炸后已经过了半天。也就是说雾切小姐,你至少在谷底的雪中躺了一夜。” “……这样啊。” “即便如此,你能够不被冻死成功获救,是多亏了五月雨小姐。” “结姐姐大人?” “我发现你的时候,五月雨小姐是为了保护住你的身躯而紧抱着你的状态。” 呐,雾切妹妹。 你那沉重的负担, 我有稍微分担掉了一点吗? 雾切沿着围墙,走回到了公交车站。 像往常一样没有行人的安静的道路。 雾切站在无人的公交车站,望着路的尽头,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中溢出。 感情对于侦探来说应该是不必要的。 明明至今为止都很好的做到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无论怎么擦拭也抑制不住。 绷带被眼泪浸湿。 雾切终于跪在那里,痛哭出声。 “对不起……结姐姐大人……” 雾切在抽泣的同时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结的名字。 你说过呼唤你的话就会来救我的吧? 说过一定会来救我的…… 结姐姐大人。 结姐姐大人……… 4 在梅雨季到来的时候,缠绕在雾切手上的绷带终于可以解开了。烧伤本身已经基本恢复了,但是外观并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医生说如果反复进行整形手术的话,会比现在好些。但是我觉得,消除掉这份伤痕,就像是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视而不见一样,所以没法轻易地点头。 绷带脱落后,终于可以用自己的手编三股辫了。但是右侧一直没有编,就那样放着。虽然她说过的“总有一天”,大概是永远不会到来了——如今就像一个小小的咒语这样。 某个雨天,雾切拜访了结的坟墓。换乘电车和巴士,花了五个小时才到达。在半山腰,目光看到了下面的一个小镇。那里就是结出生成长的城市吗? 结的墓,就这样随意地立在墓地的一角。看到还有新的花放在那里,我稍微安心了一点,还有其他人会来悼念她。 雾切把花放在了墓碑前,双手合十。 “今后也请继续守护着我。” 说完站起来,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 然后用手机联系了宿木。 “上次说的那件事,也让我帮忙吧。一起将全世界陷入『堕天』的侦探们一个不剩地排除掉。” 5 数年后—— 雾切从希望之峰学园教室的窗户向外眺望。用带着手套的指尖将随风飘动的头发拂到耳后。 三股辫只有左边。就像一个咒语一样。我当然不相信那种不科学、不合理的东西。 但是——有种被守护着的感觉。 也许是雾切他们的活跃起了作用吧,『堕天』的侦探们现在也几乎全部消失无踪了,仿佛春天来临一般,世界平静了下来。但是我不认为战斗就此结束了。在这片和平的背后,雾切的耳朵里清楚地听到了,死神们在屏住呼吸窥探时机的脚步声。 手机震动,收到了新的委托邮件。 雾切离开教室,给邮件上记载的号码打去电话。委托人是住在隔壁城镇的富豪,希望能委托她解决自己家里发生的一起杀人事件。 “我知道了,没问题……” 一边用手机对话,一边转过走廊的拐角处。 这时从拐角处出现了一名男生,迎头撞上了雾切。 两个人都当场摔了个屁股蹲。 “对,对不起!” 男生慌慌张张地大声说道。 “我才是,抱歉了。在打电话的途中——” 就在这时,外面有一个黑色的球打破玻璃窗飞进了走廊。 它以惊人的速度掠过雾切他们头顶,轰隆一声陷入了走廊的墙壁里,简直像是由大炮射击出的一样。 仔细一看,那是比赛用的铅球。 “小樱把铅球误认为是手球给扔出去了!”在破碎的窗户的对面,出现了雾切的同班同学。“没事吧?” “嗯。” “姑且。” 雾切站了起来,重新观察起了埋入墙壁的铅球。如果没有撞到他而是普通地走着的话,也许会被直接攻击到。因为在打电话的时候注意力分散了,所以也没办法避开吧。 “啊,那个……雾切同学,这个,你掉的东西。”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卡片,递给了雾切。那是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摔倒的时候,好像从卡包里掉出来了。 “谢谢” “那个是,侦探的——” “跟你没关系。” 说着从他身旁穿过,向走廊走去。 即使是同班同学也不打算和别人建立关系。如果太过深入了解他人,会成为判断错误的重要因素。如果抱着感情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当雾切打算就这样离开时,他搭话道。 “雾切同学!接下来是要去做侦探的工作吗?” 雾切无视那个声音,继续向前走着。 “难道是隔壁城镇的杀人事件?” 听到这句话,雾切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那个,我可能目击到那个犯人了……” 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雾切抱着胳膊歪了歪头。 他究竟是什么人? 记得好像是作为『超高校级的幸运』入学的男生——名字是苗木诚。 “好啊。让我听听你想说什么吧,苗木君。” (全书完) 后记 《弹丸论破雾切》系列启动是在七年前。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雾切响子对我来说只是个『别人家的孩子』——要比喻的话,就是某一天突然来到教室的转校生。 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带着阴郁的表情。过去冠有“神秘”之称的她,正如传闻中的那样,是个无法摸透她本性的人。从熟知她的小高和刚先生那里,试着问了许多关于她的事,观察了她的言行举止……就这样,在七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教室的角落望着她,结果,站在窗边的她,在用长远的目光注视什么,我想我大概连一半都猜不透吧。 尽管如此,系列能出版至第七册,顺利迎来完结,一定是多亏了从游戏本篇开始就一直支持着她的各位粉丝们。对此再次表示感谢。 故事的结局在系列开始的初期阶段就已经大致决定好了。虽然在中途多次被诱惑着想要扭曲故事的发展,但这相当于否定了她们的生存方式,所以我没敢这么做。我自负即使选错了选项,也不会失去诚实面对选择的心。和她一样。 说到七年,我觉得这个时间,正好足以让单相思化成回忆。我希望,在大家的心中,至今为止的故事都能成为淡淡的回忆,永远留存下去。 最后,向参与本系列发行的相关人员,以及拿到本书的读者们表示感谢。 感谢各位的支持。 北山猛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