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药局》 第一话 异世界转世前日谈 台版 转自 动漫之家论坛 图源:不息不止 录入:亚尔斯 校对:亚尔斯 西元二〇年,日本。 引领日本医药研究的国立t大药学研究所。 在这间拥有最先进研究环境、以研究成果闻名全球的研究室里,有位担任副教授的医药学者。 「老师,药厂的人已经到了,要和您洽谈合作研究事宜。还有,下个月国际学会的机票已经订好了,稍后我会将预算执行报告书以电子邮件寄给您,请您确认。」 秘书来到副教授室的办公桌前确认后续行程。他嘴里含著一口咖啡回答: 「这个月的行程也好紧凑啊。下个月嘛……下个月的学会行程也满档呢。该把休息排在哪呢……」 「请问……老师,行程固然重要,但您的身体还好吧?您昨晚又熬夜了吧?」 秘书担心著他的身体状况。就在他们谈话之际,有人敲了敲副教授研究室的门。 「药谷老师,抱歉在您百忙之中过来打扰,可不可以麻烦您帮我看一下论文?」 「我的研究碰到瓶颈了,今天我把档案都带来,请您指导。」 许多研究生和研究人员络绎不绝地挤进药谷的副教授研究室。 他一个个解决这些人的需求,脸上不带半点愠色,力求完美地做完所有工作。 「好啊!我明天之前处理完。」 「我的成果报告书写完了,麻烦老师确认过后签个名。」 「哦,那个我看过了,可以开始跑流程了。」 他工作到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转眼间已经来到了深夜时分。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啊?」 他囫囵吞下营养补充品当晚餐,就算口感再怎么乾涩,也不以为意,配了些咖啡便吞下肚,还一边急速地浏览著最新的英文论文,以便即时掌握全球的研究成果。他手上同时有好几个研究题目在进行,从早到晚都只专注在研究工作上。而这种热衷研究的性格已经带来了成果——截至目前为止,他已持续研发出多种治疗重症的新药,造福世人。 全世界都热切地盼望著他的研究成果,全世界的人们都期待他能大显身手。 很多研究人员和研究工作、研究资金都汇聚到他的麾下,而他就这样一直投身于繁重的工作当中。 摆在书桌上的其中一个闹钟响了。 「好,又到了我自己作实验的时间了。」 早晚都以大学研究室为家的生活,曾几何时已经成了他的日常。年纪轻轻就升上副教授,因此他除了研究工作之外,更被寄望要作育英才。要帮学生上课,又得带领他们实习,还必须站在指导研究的角度来关照学生们的研究。教授还会硬塞一些课题给他,会议又不断增加,至于撰写教科书的邀约、学会的演讲也不能拒绝。加上他手上还有好几个合作研究案,因此经常在日本与国外之间飞来飞去。 然而,他终究还是想待在研发新药的第一线,致力研究自己钻研的主题。 因此,做研究的时间减少,他就拿晚上和假日的时间来填补。 就在他用自己的血汗努力所攒出来的时间,成功地开发出新药之后,工作又会像滚雪球般地增加。他真的是为了研究,奉献出了他人生的全部。 他想用自己开发出来的药,消灭地球上所有的疾病。 想治疗更多、更多、更多的人。他把这个理想埋藏在心底。 在他那张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办公桌上,唯一摆放的装饰是一只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上,有一对九岁和四岁的兄妹开心地在海边玩要,活力充沛地对著他微笑。不知情的人还会问他:「这是你的小孩啊?」但他只是敷衍过去,从来不多谈细节。 其实,照片里的是小时候的他,还有他的妹妹。 妹妹在四岁的时候得了脑瘤,在那之后的两年间,他都陪伴著妹妹与病魔搏斗。妹妹一直忍受著开刀、放射线治疗、化疗等痛苦的疗程,即使到了最后已经无法行走、意识模糊,她依旧拚命地对抗病魔,深信自己一定会痊愈。然而,癌症彷佛是在讪笑她似地摧毁她的身体,夺去她生存的心志,最终永远地夺走了她的未来。当年还是个少年的他,既没有知识也没有能力,只能陪伴在妹妹身边,为日渐衰弱的她加油打气,并相信她总有一天会痊愈。而最后,他也只能握著妹妹的手,看著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妹妹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后来他听医生说,妹妹的死是因为脑中的癌细胞无法完全切除。 而他听现在早已不在人世的父母说,妹妹的死是因为药剂对那些无法完全切除的癌细胞无效。他的父母曾经很无奈地说过「这也没办法」、「真是歹命」。 大人们的这些话,激励了当年还是个少年的他。 『无奈?歹命?』 就算开刀无法完全切除癌细胞,只要吃了有效的药品,不就有救了吗?当时他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很单纯。日后,妹妹的死这件事成了他人生当中的一个转机。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做吧。我要做出副作用少,而且比以往所有药品都更有效的药。』 他已经受够了。他再也无法忍受其他人要因为失去至亲至爱而尝到这种锥心之痛,他受够了这些在世界上各个角落侵蚀众生的疾病,以及因为罹病所带来的死亡。 每位患者与疾病之间的搏斗,都无法转嫁他人,让自己逃过一劫。 他想打造的不是安慰剂,而是真正能够帮助患者打赢这场仗、能够真正和患者并肩作战,让患者更有信心的武器。 人生病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命中注定,但他希望药品的有效与否是必然的。 他要亲自站在开发新药的第一线,将疾病一个一个从这个世界上驱逐。 身为一名药学学者,一路走来,他始终怀抱著这个有点桀骜不驯的理想。 当过劳和繁重的工作不时拖垮身体、消磨心志之际,他就会痴痴地望著妹妹的照片,想像她那不存在的未来与幸福。 而他早已在全球最先进的药学之路上,傻傻地、忠诚地勇往直前。消灭疾病、拯救芸芸众生免于罹病之苦,这就是他赌上人生的一场斗争。 不过,话虽如此,他即使处处为病患著想,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研究室和学会当中度过,早已失去了面对面接触患者的机会。 「辛苦了。老师今晚又要挑灯夜战了吗?」 和他同样工作到夜深的女助教带著歉疚叫住他,向他告辞。 「辛苦了。唉,是啊,今天真的走不开啊!我在测试新药的疗效,所以投药后每隔一小时都要记录数据。」 「您昨天也是这么说的。看来您每天都走不开呢!」 「算是吧,不过这也没办法。」 「您这样会把身体搞坏呦!请您要多指派那些学生和研究员,把工作分出去。他们或许做得不如药谷老师您来得好,但这也是教学的一环喔。」 「我会管好我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时也会小睡一下。我实在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了呀!」 他很不巧地打了一个哈欠。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让属下为自己操心实在不是件好事。 「毕竟我们可是药学学者呀!」 女助教听了他这番话之后,像是打从心里担心他、但却带著些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我也以药学学者的身分告诉您,我觉得您太拚了。」 「哦……我自己知道,谢谢你。等专案进行到一个段落,我会稍微减少一点工作量的。」 话虽如此,但 以他的性格,一旦工作量减少,绝对会再安排新的工作进来,这种个性实在很让人伤脑筋。 「请您要说到做到,真的一定要说到做到。」 助教非常关心他,因为他似乎没有体认到自己已经过劳了。 「我一想到这些都是为了患者好,就会忍不住想赶快做出结果。」 他老是这样说,永远都是说为了患者好。 「您的心情我能体会,不过还是太拚了。」 拿出兼具门禁卡功能的员工证,在深夜里的实验室入口处一刷,门便在一声电子音效响起之后解锁。完成个人身分验证后,他走进研究室里,在日光灯下独自穿上那件已逐渐成为家居服的白袍。 「为了患者好啊……」 患者——他对这个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字眼,隐约感到一阵空虚。对他而言,他自认为患者向来都是他最优先的考量,但曾几何时,他已和患者渐行渐远。 他的生活不是面对患者,而是和大量药品、仪器以及兢兢业业与研究为伍的日子。 (我这样做真的是为了患者好吗?) 他运用最先进的机器,分析基因和生物材料的原始数据,试图将它们整理为更有意义的资料。 (我研发出来的药是不是真的送到了患者手上、真的为他们疗伤治病了呢?) 作完实验,他用瘫软无力的双手,顺手丢掉了塑胶手套。 「三点四十二分结束,接下来的是四点四十二分开始啊?」 他的便条纸早已用完,索性就用水性笔把仪器的检测时间写在右手手腕上。 (最后一次和患者面对面说话是什么时候啊?) 他接连问了自己好几个问题,一边脱下了白袍。为求顺利进入下一个实验,他把员工证塞进了胸前的口袋里,裹著研究室沙发上的睡袋,一如往常地小憩。 闹钟设定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后。 「以后就在社区里当个药剂师吧……如果我没把身体搞坏的话。」 尽管周围对他所抱持的期待,以及早已排到好几年后的那几个研究案,还有身为副教授必须面对的诸多责任,根本就不可能容许他在短时间内辞去这份工作。 一个小时之后,漫天作响的闹钟声并没有把他叫醒。 他已在这个世界里长眠。 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也就是典型的过劳死。 极端忙碌的生活终于结束,因为他的肉体已经撑到了极限。 尽管他身为一位药学学者,尽管他对患者念兹在兹,但他却没有常伴在患者的病榻前,也忘了为自己多保重身体。他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 药谷完治。 享年三十一岁。 第二话 转世药学学者与异世界 离谱至极的恶心感,以及仍感疲惫的一觉醒来,他觉得全身发痛,但还是睁开了眼皮。他没听见原本已经设定好的闹钟铃声。他慌张地发现自己「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但资讯紧接著就一个个地进入他的脑中。 他置身在一个石头打造的房间里,天花板很低,石墙上还挂著红色花毯。 屋子里的窗户很小,虽说是大白天,但屋里却显得微暗。屋里深处那座暖炉的炉火正哔哔剥剥地穿透柴薪燃烧著。他所躺的这张床,床单触感很粗糙,还散发著一种稻秆的味道。这不是睡袋的触感。 (怪了……这里不是研究室耶!怎么会这样?) 他感到很困惑。自己原本应该是在研究室里小憩才对,现在究竟被抬到什么地方来了? 「嘿咻!嘿咻!」 床边有位少女,手脚俐落地到处张罗著。 「这里是……?」 他觉得这个地方让他感到很不自在,便开口问了少女。 「法马少爷您被雷击中了!您还记得、还回想得起来吗?」 少女把脸凑了过来,很担心似地盯著他看。 「当时我还以为只是因打雷而亮了一下,结果您就倒地不起了……您能清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雷击……」 「我不记得自己有走出研究室,怎么会被雷劈中?在哪里发生的啊?」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疑问。 这位年约十岁左右的少女,对他天真可爱地笑著。她表示自己亲眼目睹了雷击现场。 少女身穿朴素的洋装,上面搭著一件白色的围裙。一头美丽而有光泽的粉红金长发,滑顺地披挂在肩上。她的头上端正地戴著一顶白色的帽子,一双碧眼彷佛可以勾魂摄魄似的,是个很清秀的美少女。想像力贫乏的他,只觉得她是不是在玩角色扮演。 (我走出研究室、被雷击中之后,是这个在玩角色扮演的少女救了我吗?) 他连忙想起身,但全身瘫软的肌肉却由不得他这么做。 「不,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你是谁?」 听了这句话,少女脸上的笑容便随之消失无踪,改用很落寞的表情对著他说: 「您该不会连我也忘了吧?说、说得也是喔!毕竟您可是被不寻常的蓝色闪电击中了嘛!说得也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被雷击中了?) 他还无法理解自己「被雷击中」的这个状况。因为他根本没有走出研究室,不可能会被雷击中。不过看来她并不清楚详情。 「我不能一直像这样待在这里,得赶快回大学去才行。」 「您说的大学,指的是帝国药理学院吗?」 「啊?」 「看来您的记忆还是一片混乱呢!」 她清了清喉咙,以若无其事的表情,微微拉起了裙襬,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那么,就让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奴婢夏珞特,请您像平常一样叫我珞缇。我的妈妈受雇于老爷,而我从小就跟著妈妈一起在这座宅邸里工作。有任何需要,请法马少爷尽管吩咐喔!」 听起来她们母子两人好像都在这座宅邸里工作。正当他心里还在想著「让小孩当奴婢怎么得了?这样会被警察抓走」的时候,他又被叫了几声「法马少爷!法马少爷!」,像这样被叫了许多次之后,他终于察觉到一件事。 「你说的法马,该不会是在叫我吧?」 (什么嘛!听起来真像是哪家药厂的名字。) 他的感受有点复杂。难道这是素昧平生的少女刚刚才帮他取的绰号? 「是的,您是法马·梅德西斯少爷。」 梅德西斯。 他觉得这个发音听起来好像中世纪佛罗伦斯的统治者——梅迪奇家族的法文念法。「况且我明明长得一副日本人的模样,到底是把我跟谁搞混了啊?」他花了点时间,将心中的疑问一字排开,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实。 「可以让我照一下镜子吗?」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定她并没有认错人。 「您的脸没有受伤,没事的。我这就去拿镜子过来。」 其实根本不用专程照镜子,他的身体和以往不同,已是昭然若揭的事实。光看手掌、手臂和脚,就知道它们长得都太小了。这个身体怎么看都像是个小孩子,而且种族似乎也不一样,他的皮肤并不是黄种人的肤色。 「哇!」 他对著手持镜仔细一瞧,镜子里有个金发碧眼、五官端正的白人少年,愣愣地望著他看。他不由自主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骗人的吧?这个是我?」 他硬逼自己那副不听使唤的身躯从床上坐起来,凑近窗边往外看。 让人联想到欧洲的异国街景,映入了他的眼帘。稍远处有一条大街向外延伸,身穿复古服装的人们在街上熙来攘往。街上有马车驰骋、有热闹的市集,钟楼传来了钟声。窗户正下方是一片广大的庭园。 「今天是在办角色扮演嘉年华吗?」 「您在说什么?这是平常的帝国街景啊!」 「帝国?」 「是呀!圣佛尔波帝国。」 地球上没有这个国家。 「今年是西元几年?」 「是一一四五年,不过这不叫做什么西元。」 他的嘴巴无力地张著。 珞缇担心著已呈现呆滞状态的他,便悄悄地走近他身边,从背后「啪啪」地轻轻拍了他几下。 「您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您整个人都僵住了。」 「对不起,我有事。」 (如果这不是梦境的话,那我是已经转世了吗?) 他以往从不相信有所谓转世之类的非科学现象,但当他换成了别人的身体、成了当事人之后,也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转世啊……我是怎么死的呀?是过劳死吗……我想应该是吧。) 他想不起自己的死因原委,但他马上就想像到自己应该是过劳死,因为他的工作时间确实就是过长到了如此地步。就像他所记得的最后一段记忆里,女助教曾经说过的一样,他已经超过了人类该有的工作限度。 因为他过著的是以睡袋为床的生活,所以冷静地计算一下他的工作时数,会发现一天应该已经超过二十个小时了吧?话虽如此,但这并不是职场的问题,而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地不限时工作,才会伦为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的工作狂。 (我不记得自己死亡的那个瞬间,不过这么说来……) 他记得最后一次在研究室的沙发上沉沉睡去之后,好像作了一个梦,梦到他的自我离开了肉体,返回到了宇宙的尽头。接著,他在时间冻结的空间中,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才又被人叫醒,然后变成了一颗流星,落入了这个世界里。流星抵达地表之际,化成了一道雷电……说起来他的确是有这段难辨真假、朦胧如梦般的记忆。 (究竟到哪里是梦境?又有哪一段是现实?) 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个伟大的存在让他转世投胎。 自己已经死了。 然后又再转世投胎——他已经觉悟到自己必须放下、必须接受这件事。 (不行!我就是放不下!) 但他还是无法舍弃内心当中的一丝希望,希望这会是一场梦。 (拜托!一定要是一场梦啊!我生前留下的那些数据,还没写成论文啊!) 就因为这样,所以他对前世还充满著眷恋。 他想起了「真实性检验」这 件事。这是个确认当下所发生的现象到底是不是梦境的方法。要先屏住呼吸,如果是在梦里的话,就不会觉得难受、还可以继续呼吸下去。然而,一分钟之后,他就差点喘不过气来,拚命猛咳。 「咳?!咳、咳!」 他正经八百地屏住呼吸,但是却有个粉红头发的少女切进了他的视线范围里。 「您在做什么呢?您的游戏看起来很好玩呢!」 珞缇带著天真的笑容望著他。尽管他觉得奴婢这个身分,给人一种带有悲惨遭遇的印象,但珞缇的个性却出奇地开朗。 「不,我这不是在玩,虽然看起来确实是像个游戏。」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这表示我被雷击中之后,找回了前世的记忆?) 他不禁抱住了头。接著,马上有一双少女的纤细手心,扶在他的手臂上。他这才发现到,法马的双手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这双手臂是怎么回事!?」 「啊!法马少爷!不能突然乱动啊!您会不会痛?」 「这个可以拿掉吗?我觉得有点刺痛。」 「该怎么办才好呢?法马少爷,您觉得呢?因为我对药不太瞭解。」 「我拿掉啰?」 解开绷带,他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涂著红黑色的软膏。他拿起绷带擦掉软膏,才发现自己从肩膀到上臂,布满了被雷电烧灼的烧烫伤,而且两只手臂上都是,令人怵目惊心。 珞缇看到他的伤痕之后,用双手捣住了自己的嘴,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哇!好像药神大人的圣纹。」 她对著伤痕,做出宛如祷告似的动作。望著珞缇这副模样,他感受到一股坚定的信仰。 「你为什么要祷告?」 「既然雷击的伤痕看起来像圣纹,应该就是药神大人保佑您了吧?所以我刚才向药神大人献上了感谢祷告。」 珞缇泪眼汪汪地说,真是可喜可贺、这都是神的庇佑。看来珞缇相信这个叫药神的神。她是药神教的信徒吗?他的脑中充满了疑惑。 「如果是因为雷击而留下了伤痕,我想它们应该是由于雷电窜过皮肤的烧烫伤,所造成的利希滕贝格图。」 他决定要在衍生出莫大误会之前,先澄清这个误会。 一般在遭受雷击的生还者当中,有时会留下看似神秘的雷电状伤痕。只要在同样的情境下受伤,不管是谁都会这样。至少在地球上是的…… 「什么?」 「呃……不、该怎么说才好呢……」 珞缇笑笑地撇著头,所以他改口说是「雷电通过的痕迹」。但她却坚信这是受药神祝福过的圣印,毫不怀疑,还说被雷击中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存活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他可以理解珞缇所说的话,便把自己那番不识趣的话草草带过。 「啊!对了!我带了一些甜饼乾过来,请您尝尝!吃了之后心情应该会平静一点。」 珞缇拿出一些像威化饼似的东西,还有一个空银杯,摆在他的面前。 「看起来很好吃,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也吃吧?」 「不行!奴婢怎么能吃这种为主人准备的高贵食物。」 尽管珞缇嘴上这么说,但她的口水已经快要滴下来了。看来她的情绪很坦白地写在脸上了。 「你不用客气。就很多层面来说,我现在的情绪很激动。」 「嗯,既然法马少爷坚持、坚持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只好作陪了!」 在这个世界里,饼乾似乎是很高贵的东西,佣人们很难得有机会吃到。正因如此,珞缇的喜悦之情简直无以复加。 「要再吃一片吗?」 「不,这怎么行!您坚持要我吃吗?很坚持吗?」 珞缇吃得实在太津津有味了,他也很想再看一次珞缇开心的表情,便把一半以上的饼乾都分给了她。光是看著珞缇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他就觉得自己得到了抚慰。 「好吃得脸颊都要融化了……啊!法马少爷,您渴不渴?您的神术应该还可以正常使用吧?您生成出来的水可以分给我喝一点吗?法马少爷变出来的水实在是很好喝啊!」 珞缇拿出一个粗制滥造的木杯,一边拜托著法马。 「你在说什么啊?水?神术!?」 他差点破音。既然转世投胎成了别人,就得要学会这个世界的知识、适应这个世界,才能够存活下去。他知道自己必须顺著珞缇的话说,但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 「您是位水类神术的能手,您该不会忘记神术了吧?」 她还补了一句「您分明就很得心应手的呀!」渐渐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如果我就此再也无法施展神术,那会怎么样?」 「我很不愿意这样想……」 根据她的说法,会施展神术是贵族阶级的象徵,如果无法施展神术,就不会被认定为贵族,届时将会被从宅邸撵出去,被放逐成平民。 「我会保守秘密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欠您一份赏赐饼乾吃的恩情!啊,这可是大恩大德呀!」 珞缇挥舞著双手,闭上眼睛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管做什么都很可爱。 「你不必记著这种恩情啦。我该怎么办才好呢……能不能让我独处一下?我会试著回想一下那个叫神术的东西。」 与其说是为了回想才要独处,其实他是想要自己一个人厘清一下状况。 「说得也是,那就请您慢慢静养……对了,法马少爷您曾经说过,水的生成是要在心里勾勒出水的样貌才能发动,接著水就会自然从手中涌出来。这值不值得您作个参考?」 她留下这番宝贵的资讯之后,说要去洗衣服和采买别人交代的东西,便走出了这个房间。 ◆ 「啊……真是伤脑筋啊!」 要是被旁人发现自己不会使用神术,就会被撵出宅邸,最后落得没饭可吃、在路边饿死的下场吧?万一真的会被撵出宅邸,那就得在陷入困顿之前想个办法糊口才行。我在这个世界上能做什么呢?万一碰上了战争,我得要上战场去吗?法马一想到这里,心情便沉重了起来。就这样,他决定奋力一搏,要努力找回他的神术。 「水……!」 他把全副精神集中在比出碗状的双手上,脑海里想像著水。 水。身为一位日本的药学学者,他对水分子的瞭解甚深,从它的化合物的特性、到分子的状态等等,他样样精通。然而,现在这些知识能派得上什么用场呢? (不管用吗?) 从想变出水到现在,他觉得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流让手臂发热的关系,他手臂上的伤痕开始起了变化。当他注意到的时候,伤痕已经散发著蓝白而强烈的、犹如霓虹灯似的光。 (发出这个光是怎么回事?) 紧张和惊讶,让法马的双手渗出了汗水。就汗水而言,这样的量相当可观。 「汗……不对,是水、是水啊!?」 水汩汩地涌出。这些水与其说是来自他的体内,其实感觉更像是召来了异次元力量似的。他心想不能把房间弄得到处都是水,便急忙走到窗边,把手往外一伸。就在他松懈下来的同时,手上如喷泉般喷出了大量的水。 「停啊、停啊、stop!给我停止!」 他不知道该怎么停止出水。总之,他先把水的想像从脑海里完全抽离,水的生成才总算告一段落。 「呼……总算停了。」 法马松了一口气,有种得到救赎的感觉。他大 大地叹了一口气。 「法马少爷?!」 他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女高音水润饱满的声音。往窗户下方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珞缇在药草田里抬头挥著手。珞缇抬头看著他,展现了稚嫩、纯洁的笑容,对他挥著手。 「那些水,该不会是……您想起来了呢!」 「对不起,水把你打湿了?」 「把我打湿了!好凉快、好舒服喔!我换件衣服就马上过去。」 珞缇开怀地笑了,说这是天降甘霖,帮院子里的药草浇水了!她为法马的康复感到欣喜,完全不顾自己已经全身都湿透了。法马心想,她真是个好孩子呀。 「太好了。不过……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才一放松,法马就渐渐害怕了起来。他对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荒诞无稽的事,感觉已经超越了讶异,直达可怕的地步,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手里会冒出水来耶!以一个人类而言,这太诡异了吧!」 (人类拥有从空气中凝聚水蒸气的能力?但那些水是从手里冒出来的……况且就份量来看,这些也不是体液。) 他再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逻辑。 「异世界的人是运用什么样的原理,才变成这样的啊?」 法马把头从窗外缩了回来。他明白地体认到,或许这里真的是个运行著不同物理法则的异世界。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能力只能变出水来吗?」 他愣愣地望著那双简直不像属于自己的小手。 只要在脑海里专注地想著水的结构式,就能生出水来……他总觉得这不一定非得要是水才行。 「如果能够藉由想像来变出实体,那其他化合物应该也可以做得出来吧?」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停留在床边放的那个银杯上。 「来试试看吧!」 当餐点被下毒时,银餐具能够即刻变色示警,所以在地球上,身分尊贵的人都用银制餐具。 他拿起了杯子之后,把脑中的某个想像灌进银杯里。这次灌注的力道,比刚才要来得节制许多。结果,杯子碰到某种化合物之后,马上就开始变黑了。这证明他生成出会让银出现反应的硫化物。 「……可以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办?杯子变黑了。」 弄脏珍贵的餐具,会给珞缇惹麻烦,说不定还会害她蒙上下毒的嫌疑? 「消失、消失!『硫化物』给我消失!」 他下意识地抓起衣服的袖子猛擦银杯,还一边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结果原本吸附在杯子里的硫化物,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地消失,杯子又恢复了银原本该有的闪亮光泽。这不是因为擦过而消失的,是这些黑色斑点自己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 法马把杯子丢了出去。 「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出物质,再把它消灭?怎么可能!」 而在他重复变出硫化物、再将它们消灭的过程当中,他确实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结论。 这次他不做剧毒,改做砂糖舔了一下,味道很甜。 他又试著做盐出来舔了舔,味道很咸。 做了铁块,尝起来是铁的味道。 做金块,咬下去会有牙印。 他还试做了其他各式各样的东西。 他想像出把多少量送到手里,就会变出多少物质。 「真的假的……」 法马对眼前接连出现的奇迹感到惊愕不已,他过去所累积的常识实在追赶不上这一切。但是,无法明确勾勒出结构式的东西,也就是过于复杂的东西,是无法变出实体的。 用左手做出来的东西,可以用右手消灭。 左手负责创造,右手负责消除。 就算不是由他变出实体的东西,只要知道元素组成,就能够把它消除掉。换句话说,就连出现在一旁的东西,只要它是单纯的化合物,都可以消除得掉。而且看起来地球上有的那些元素,性质还是跟原来的一样。 「太……太神奇了!」 尽管他不知道原理为何,但自己拥有物质创造能力和物质消除能力这件事,看来应该是错不了了。 「会用神术的人,大家都是这样吗?」 他也不认为这些事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会。 「我还真想把这种能力带回日本去,分析个中原理呢!」 要是这种能力在日本也能够使用的话,想必当初自己的那些研究,一定会有更长足的进展。 那项研究是如此,还有这个研究也是。 找出这种能力的原理之后,或许能够把它做更有益的运用。不管是稀有金属,或是难以合成的化合物,都能够不计成本地创造出来——他就是这样,总是只想到工作的事。 「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吧?」 痴心妄想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全身虚脱,望著自己的双手。接著,他发现了一件事。 「嗯?这是什么?」 他的左手手腕上,写著他在研究室用那套仪器跑完检测的时间。「run4 3:42」的字样,像是从镜子里映照出来一般左右相反。除了左右相反之外,这些字就是他在研究室里写下的最后一笔纪录,原封不动,正是他的笔迹。 (哇……这是我的字耶!) 法马看了这些数字,一股乡愁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仍和地球有所联系的唯一证据,就在这里。 「不过,我应该是写在右手手腕上才对吧?我是个左撇子啊。」 用水性笔写下的纪录,稍微摩擦一下皮肤后就晕开不见了。和地球之间的连结消失,是多么教人怅然的一件事啊! (我的的确确是个从地球来的地球人。可是,现在恐怕只能打消回去的念头了……) 他连这个世界是在哪个宇宙里都不知道。而既然他已经来到了这样的地方,即使他对地球有再多眷恋,都已经回不去了。 「我应该调整心态,好好融入这个世界,忘了前世的事吧!」 他只好下定决心,要在这个世界里活出新的人生。 ◆ 「您能施展神术真是太好了!这下子您也可以先放下心中的一颗大石头了吧!」 被法马淋得全身湿透的珞缇,换上了发配给她的工作服之后,像是急著闯进来似地回到了这个房间里,雀跃地准备更换床单。在这个世界里,即使是上流家庭,床铺也都只是在箱子里铺上乾草、再盖上床单而已,朴素得很。床垫和弹簧床的发明,看来是时代再晚一点的事。 「谢谢你,床单我自己会铺。」 法马觉得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处理,便接下了床单,打算自己铺床。珞缇「咦?」了一声,吓得全身都僵住了。法马心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合常理的事?于是便放下了手中的床单。 「怎么了吗?」 「不行啦!怎么可以让法马少爷自己铺床单!我妈妈会骂我啦!这可是我的工作,请您到那边去休息,好吗?」 「唔……呃……这样啊?」 她说她就是做这些事才有薪饷可领,希望法马不要插手帮忙。但珞缇没忘记表达她的谢意,她深深地一鞠躬,说很高兴法马有这份心,她很感激。 「法马少爷,您找回了您的神术,真是太好了!其他事情会再慢慢地想起来的!」 珞缇一边动手把法马的乾净衣物放进抽屉里,一边哼起鼓励法马的歌曲,歌声相当悦耳。 「我曾经产生一股念头,担心法马少爷要是无法使用神术该怎么办,我还真是个大笨蛋。」 「对了,这个家的家业 是做什么的?」 珞缇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立正站好,摆出了一点架势,语带骄傲地说: 「梅德西斯家历代都是宫廷药师。」 历代都是药师。 法马心想:既然拥有变出实体物质的能力,即使这里的物理法则和先前的世界不同,至少他还具备科学和药学的知识。或许地球与异世界之间,的确是有些不一样的法则,但只要适应一下,应该不成问题吧。 (总之,应该是不至于没饭吃了吧。) 之后,法马在珞缇的协助下,专心致力于掌握现况。 听珞缇说愈多关于这个家族,以及这个世界的事,他愈有一种印象。 (怎么好像古代的法国啊?) 从语言到文化、服装等,无不让人想起中世纪到近代的法国。 昵称珞缇的夏珞特,是高阶佣人(侍女)凯萨琳的女儿,是位平民。 她的妈妈负责照顾法马,而珞缇则是跟著妈妈出入法马的房间。珞缇五岁就开始在这座宅邸里工作,到现在她已经九岁了。或许是因为当奴婢的年资够久,所以看起来有著超龄的成熟感,会说敬语,动作举止也很优雅。 她虽然有点黏人,但经年累月的磨练,让人可以从她的每个动作当中感受到气质。 「偷偷问你一下,有没有人逼你工作?有没有被压榨或挨打?平常都吃什么样的东西?有没有吃肉或吃鱼?」 法马问了她这些问题之后,她嘟起了嘴巴。 「您为什么会这样问?老爷让我过得很不错呀!」 法马心想她应该不敢说主人的不是,便又接著说: 「你不想拥有自由吗?不想去学校上学吗?」 「您对我真好。不过,宅邸里都有教我读书写字,也有给我休假,我很满意目前的待遇,甚至只想待在这座宅邸,哪里都不想去。」 法马一听到奴婢,就想像他们过的是血汗工作的生活,但其实这是一段待遇满不错的雇佣关系,而她们母子俩看来也都是愿意接受这些待遇,才会在这里工作的。这里包吃包住包穿,还会另外发放薪水,做的工作既不是粗活,而且还有休息和午睡时间,所以她说在这座宅邸里工作并不辛苦,再说这里劳工的权益也颇有保障,随时都可以自由辞去宅邸的工作。 「这样啊?那就好。」 「是的!请您一如既往,不吝关照奴婢!要是我被赶出宅邸可就伤脑筋了。」 「彼此彼此,请多指教。」 据珞缇表示,整座宅邸上上下下,布署了以总管和管家为首的近百位佣人。 整座宅邸以全石材打造成马蹄型,设计上像极了巴洛克与古典之间的过渡期样式。尽管它已经是座很老旧、让人感觉很有历史的宅邸,但管理得宜,依然是美轮美奂。 「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家里的事?」 「我很乐意!」 法马先向珞缇请教这座宅邸的结构。 整栋建筑有三层楼,加上地下仓库和阁楼,建地面积号称几乎可与一座小城堡匹敌。 一楼是玄关大厅、会客室、宴会厅、餐厅。 二楼是老爷、夫人、孩子们的房间,还有老爷的书房兼办公室。 法马的房间位在面对中庭的二楼。 三楼是总管和管家们的房间,还有图书室、储藏室,以及药草储存库。 佣人们则是住在隔壁楼的房间。 由于整座宅邸太过广大,还有不准大家开门的房间、主人才能进出的房间等等,所以珞缇说她也不是所有房间都去过。 「还真是个名门啊……」 「是的!这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大宅邸,屋龄已有两百年以上。」 珞缇不管回答什么,态度都很开朗俐落、天真无邪。 「我可以问问我自己的事吗?」 「只要是我知道的事,都请尽管问。」 「我的名字……里面有药品(pharm,法马),又有医师.药师(méde,梅德西斯)……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神奇吗?」 未免也太强调药了吧!法马觉得简直是羞耻到让他想在地上挖个洞大叫的地步。不过,话虽如此,他前世的名字也叫药谷,里面也有个「药」字。这一点姑且就先不管。 「我想这应该是个很罕见的名字吧?」 法马认为,在姓氏里加入职业名称,这一点倒还可以理解,地球上的欧美国家也是如此,但连名字都给他取了一个没有人味的名字,这不会太犯规了吗? (会取这种名字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看来应该是个怪人吧。) 法马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和父母处得来了。 「呵呵,的确有一点怪,可是您的兄长叫做帕雷少爷喔!」 帕雷好像是药丸的意思。法马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竟然还有人比我更惨啊?这不就是异世界版的搞怪姓名吗?) 「这是因为老爷对帕雷少爷和法马少爷您的未来充满了期待啊!」 父亲对药学的执著之深,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这让法马有点畏惧。 「哥哥真是辛苦啊!」 「是吗?帕雷少爷对自己的名字很自豪呀!对了,老爷今天晚上会回到宅邸来,您也要跟老爷共进晚餐……啊!」 「怎么了?啊什么?」 珞缇的手挥个不停,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所以法马绷紧了神经。 「您您您、您该不会把以前学的药学知识都忘得一乾二净了吧?」 「我想应该是忘记了。」 「糟了!这下糟糕啦!」 「有那么糟吗?」 「请您一定要回想起来!」 听珞缇这么一说,法马才有了危机感。他随手从房间书架上摆得满满的书籍当中抽出了一本,一页页快速地浏览著。珞缇说这些书籍全都是抄写员一字一句手抄的,所以医学和药学书籍非常昂贵。尽管如此,身为次子的法马,书架上有好几十本他个人专用的厚重书籍。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家庭应该相当富裕吧。 「老爷经常会抽问您药学知识,请您务必小心。」 看来早在他的灵魂转世投胎之前,少年法马从小受的就是要培养他成为药师的菁英教育。珞缇慷慨激昂地说,这些书籍当中所记载的药品,已经全都保存在少年法马的记忆当中,甚至连制剂方法他应该也都会默背了。 (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啊!就算今天可以混水摸鱼说是因为被雷击而失去了记忆,但这样说不定还过不了关,况且一直回想不起来的话,大家也会觉得我可疑。现在可不是悠哉的时候呀!) 法马焦急了一阵,心想自己就算是临时抱佛脚,也得要尽速把这些东西背起来才行。不过,其实根本没那个必要。 「奇怪?我好像看过这些东西耶……这个我也看过。我开始回想起来啰!」 或许是因为有法马少年的学问底子的关系,医学书和药学书他都能够看得懂,还能隐约想起些许内容。 「不过,这个……」 「很难吗?看起来好困难!」 珞缇耸了耸肩,好像觉得很可怕似的。她说她只要看到书上一整面都是字,就觉得看起来很困难。 (这太离谱了。) 他拿到的这本书,上面记载的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错误的治疗及手术方法、满是毒物的药方、已称不上是医疗的求神方法、主宰疾病的星象解析、生命秘数的解读方式等等,丰富地记载著这些搞错方向的内容。 要是没有「这个世界存在著神术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这个 前提的话,书中的这些内容就是完完全全的巫术了。 地球在进入近代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这里就是那样的状态。 这些巫术以医疗之姿,光明正大地在世上横行。 以他读到的这几本书看来,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有著『疾病是神明给的考验』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医学、药学和宗教、占星术有著紧密的连结,人们把希望寄托在祷告上,或为了星星的动向仓皇奔走。即便治疗到最后患者丧了命,医师和药师也只会把它当作是神罚,对患者不负任何责任。 (不对,这样的治疗方法可以治得好异世界的人吗?难道他们的身体构造和地球人不同,用神术治疗对他们是有效的?地球人视为毒物的东西,对异世界人是有疗效的?) 就算根据这些推测,再从病例报告来计算出实际的病患治愈率,治愈率也相当低,和地球的中世纪时期没两样。 (这根本就没效嘛!) 这个世界的医学、药学知识水准简直惨不忍睹。如果治愈率高那还没话说,但人们竟然都信服这些可疑的、近乎咒术的民间疗法?法马一想到就觉得很无奈。 (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准还在黑暗时代啊……) 就连身体健康的人,也会因为这些名为治疗的行为而差点丢掉小命。 「法马少爷?您的眼睛累不累呀?请您稍微休息一下吧?」 珞缇看到法马露出一脸棘手的表情,很担心地叫了他一声。 「谢谢你为我担心,我继续读一下再休息。」 珞缇看到法马连续好几个小时目不转睛地啃著这些书,便很能干地送了点心进来,还一边带著崇拜的眼神说: 「您还真是用功啊,法马少爷。您专心读书的模样真是迷人。」 珞缇虽然能读会写,但既没有养成用功读书的习惯,注意力也在短时间之内就会分散。珞缇似乎很尊敬这位和自己只有一岁之差,但用功程度却大不相同的少爷。 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 法马在昏暗的房间里,带著绝望的心情阖上了书。 「不想想办法不行啊!至少要为这个世界的人们著想……」 因为他拥有正确的知识,所以只要把这些知识让更多人知道,应该就有人得以免于一死吧? 只要人们服用的不是坑蒙拐骗的黑心货,而是真正有效的药品,可以因而得救的人命应该是不容小觑的吧?只要有足够的知识,要扑灭大规模的疾病疫情,也并非不可能。 前世的他夜以继日地投身研究,每天都过著面对药品而不是患者的生活,无法陪伴在那些他真正想提供药品的患者身边。他将前世的后悔铭记在心,这一次,他一定要陪伴在那些为病所苦的人们身旁。他很坚定地认为,即使再怎么微不足道,他都要用自己的双手,来拯救他身边的,以及和他有缘的每一个人。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带著前世的记忆投胎转世的吧? 第三话 宫廷药师见习生法马·梅德西斯 雄壮威武的开场小号响彻整座宅邸。 「有什么事要开始了吗?」 「法马少爷,用餐时间到了。」 珞缇前来叫唤读著药学书籍的法马,还说著「快点、快点」,催促他赶紧到宴会厅去。 「肚子好饿呀!珞缇,你也会一起去吃饭吗?」 不管做什么,肚子还是会饿的。 「佣人要等主人们用餐完后才吃饭,所以请您尽快用餐!」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正在发育的珞缇,应该也想早点吃到晚餐吧?所以她才会那么认真地来催促,还说出了「快点」。 聚集在餐厅里的这些家人们,法马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们的长相。 「你醒了啊?我看你睡得很熟,就想说让你好好睡一觉。」 「是的,我刚刚才醒,让您担心了。」 首先开口说话的,是留著一脸金色胡须的蓝眼男士。他是这座宅邸的主人,也就是法马的父亲,是个眼神犀利,身材高瘦的人物。 名叫布鲁诺·梅德西斯。 他是专门负责为历代王公贵族看诊开药的宫廷药师,同时也在位于帝国中心地带的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担任校长一职,会使用水属性的神术。 在这个世界当中,会策封拥有特殊技能的优秀贵族「尊爵」的爵位。爵位依阶级可分为尊爵、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换句话说,身为尊爵的布鲁诺是个大贵族。珞缇所言不假,他的确有著大贵族该有的威严。 「总之,你能康复真是太好了。我还想说你的伤势会不会怎么样呢!」 说这番话的是一位银发碧眼、气质清新的贵妇。 她叫碧翠丝,是法马的妈妈。 据说她出身名门贵族,会使用风属性的神术。 「兄长大人,您没事了吗?痛不痛?」 有个金发碧眼、卷发及腰的小女孩亲昵地叫著法马。 她叫布兰琪,是法马四岁的妹妹。 她年纪虽小,但和布鲁诺一样,都会用水属性的神术。小小年纪就有现在这等美貌,法马相信她长大后一定会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 因为名字的事情而让法马备感同情的哥哥——帕雷,目前并不在家。帕雷哥哥在遥远异国的诺瓦鲁特医药大学里攻读药学,是个菁英份子。由于学校规定全校都要住校,所以他每年只会回家一两趟。 这家人面对面,在偌大餐厅里的大桌旁坐了下来。 布鲁诺施展水系神术,在桌上预先准备好的陶制洗手水盆里注入了清水。 布兰琪妹妹也有模有样地在自己的水盆里装满了水,再把妈妈的水盆也装满。妈妈虽然是个贵族,但由于神术的属性不同,因此备水是女儿的工作。 法马也故作镇静地在眼前的水盆里装满了水,并在水盆里洗了洗手。 面包和餐刀、汤匙就直接放在桌布上。最年幼的布兰琪一字一句地说出向众神祷告的字句,并在全家人跟著复诵之后,便开始用餐。 (啊!没想到餐点还满好吃的。) 首先端出来的是使用了大量香料的鸡肉酥盒,紧接著还有炖野兔肉等,一道道佳肴接连端上桌。法马按照珞缇教他的餐桌礼仪,谨记著要细嚼慢咽地吃。 (我以前工作得太拚,从来都不曾好好地吃过一顿饭啊!) 法马一口一口细细地品尝著美味佳肴,一边赞叹著这些异世界的滋味。 他生前连吃饭的时间都要节省,老是只吃营养补充品和维他命补给饮料之类的东西。他总觉得只要有营养和热量,吃什么东西都好,反正消化过后所有东西都一样,因此他前世的饮食习惯已经是极度讲求效率的结果,所谓的用餐,充其量也只是为求生存所补充的能量罢了。 如果是以前的他,早就回实验室去了,才不会尊重这样的用餐时间。然而,透过用餐行为带来精神上的从容,能让人精神富足。他觉得这里教会了他这件很基本的事情。 (我以前是不是应该要更懂得珍惜这样的时间才对啊……) 法马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在这个异世界当中,只要按照他们的日常步调过日子,应该就能实现慢活人生。时间悠闲地流动著。这是个既没有汽车、也没有飞机的世界,在这个文明不致于过分进步的地方,珍惜人与人之间的连结,同时一边过著自在悠闲的生活,或许这样的人生也很不错。这一次,他不要再奋不顾身地活著,他要享受自己的人生。 「法马,身体没有大碍吧?毕竟你被那样的雷电给击中……可以一下子就开始用餐吗?是不是应该先吃点清粥之类的东西?」 开始用餐之后不久,碧翠丝关心起了法马的身体。 这么说来,全家人当中只有碧翠丝喝著葡萄酒。布鲁诺为了怕患者随时会叫他去看诊,所以喝的是水。他在自己变出来的净水当中挤了些柠檬,增添香气。 「我空腹,所以吃平常的餐点就可以了,我吃得下。至于身体嘛,记忆好像有点混乱,不过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想起来吧。母亲大人,谢谢您,请您不必担心。」 法马很冷静地回答著父母提出的问题。他听珞缇说过,对父母要用敬语,要称他们「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这完全就是大贵族子嗣用的第二人称,但他也只能学起来。 「不过你真的是大难不死啊!听说当时你的脉搏已经完全停止了,我想应该是因为雷击之后马上让你喝的那些药水发挥效果了吧!幸好我们有常备药水,要是当时没有那种药水的话,还真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一想到就让人汗毛直竖。」 很自满地加入谈话的布鲁诺,对自己的用药实力又更有自信了。然而,法马虽然很感激他想救活自己的好意,但却对他让人在心跳停止后立刻服用药水这一点,感到不寒而栗。 (不对,说不定那种药水真的很有效啊。) 尽管他觉得就他在书里看到的配方,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据说法马这位少年是很沉默寡言的人,因此法马得暂时谨言慎行,不要破坏他原本的形象。他一边摸索一边假装,以免让旁人觉得不对劲。 话说回来,原本的那个少年法马,现在怎么样了?既然他已经因为雷击而死过一次,或许连他的整个人格都消失了吧。法马一想到这里,就觉得他的遭遇很悲惨。 如今自己似乎是占据著少年法马的身体,法马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不过,即使再怎么过意不去,少年法马既然已经过世,他的自我也就消失了。或许将来少年法马的自我还会在脑海深处浮现,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存在这个躯壳里了。 (我只能连少年法马的份一起活下去,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法马在心里对少年法马合十膜拜。 「记忆模糊可真糟糕呢!好让人担心啊!你就不要太勉强自己,好好休养吧!有什么困扰可以尽管说出来,想吃什么东西的话,我请人帮你做。」 相较于布鲁诺的大男人作风,碧翠丝的体贴关怀,让法马稍微觉得开心了一点。 「是,谢谢母亲大人,很高兴您这么说。」 之后,碧翠丝和法马又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著,但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法马的人格已经有了改变。尽管法马觉得她怎么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搞不清楚,不过好在自己事前已经先向珞缇打探过法马平常的举止和语气。 「就先静养个几天吧!我下次出诊,你有办法跟吗?」 布鲁诺用餐完毕,一边用餐巾擦著嘴,一边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再三确认。法马傻笑著问说是什么事,布鲁诺 才发现他的记忆还很模糊,便又再次补充说明: 「就是陛下的出诊。」 「我想起来了,我会偕同前往。」 见习药师必须透过观察师父的工作内容来研习技能,所以宫廷药师只要有工作,见习药师就得跟著他们。据说平常的少年法马,虽然年仅十岁,但却已经跟在布鲁诺身边,协助或见习诊疗工作。 平时布鲁诺出诊的对象,都以王侯贵族居多,而这次的患者,更是布鲁诺的所有患者当中,身分地位最崇高、最尊贵的人物——圣佛尔波帝国的皇帝.伊莉莎白二世。 (皇帝啊?那还真是一件大案子呢!) 面对皇帝,法马提心吊胆地猜想著布鲁诺会开出什么药方来。他祈求千万不要因为治疗失当,而使得整个家族都跟著没落。 「对了,今天用在你双手手臂上的烫伤软膏——吉欧莱德的产地和制剂方法是什么?」 果不其然,珞缇说的药学抽考问答马上就出现了。吉欧莱德是这个世界上的一种药品,地球上没有。 「主要成分是药草——汀帕拉,产地位在拉哈拉地区,制剂方法是在月圆之夜净身、祈祷,并把汀帕拉连同卡提索的油、蜥蜴眼球,以及蝙蝠翅膀粉末用圣水熬煮一晚,隔天起再用日光曝晒三天,最后再将这些晒乾的东西磨碎而成的。」 刚才预习过的那些书本上的知识跑到法马的嘴边,很流畅地脱口而出,没有片刻犹豫。因为法马借用了少年法马曾经默背过的记忆。 就这样不加思索地脱口说出调剂方法,让他觉得很丢脸。可是,为了要熬过眼前的难关,他也无可奈何。 「你还记得啊?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布鲁诺对实情毫无所悉,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顺带一提,那种诡异的软膏长时间接触皮肤的话,皮肤会产生红肿,所以正确用法是只能短时间敷用。而法马老早就已经把药草拿掉,并且用水把手臂清洗乾净了。没想到他在不瞭解的情况下,竟然还做出了让布鲁诺很满意的举动。 「很好,如果身体状况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再开始上艾兰诺的课了吧?」 「我知道了。」 (艾兰诺这个名字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应该是我不知道的人吧?) 后来向珞缇确认,她表示这位药师是布鲁诺的头号弟子,是法马的家教老师。 (既然有家教老师要来的话,那就先读点书吧!) 夜半时分,布兰琪妹妹穿著睡衣,走进了还在临时抱佛脚的法马房里,她说她看到灯还亮著,便过来看看情况。 「兄长大人,您今晚又在用功读书了啊?」 布兰琪拿著一个娃娃,一屁股就坐上了法马的大腿。 「哦、嗯,我要睡了啦。」 「我是来熄灯的喔!以免兄长大人您用功过度。」 她很担心似地盯著法马看。虽然她只是个小妹妹,但她还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担心著才刚被雷击中的哥哥。 「平常该不会都是你来熄灯的吧?」 「是呀!」 布兰琪噘起了嘴,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她那可爱的模样,让法马忍不住盯著她看。 「因为兄长大人太用功了,老是读书读到好晚,所以该跟布兰琪说晚安了。」 (妹妹啊……刚好就是这么大的时候吧……) 他想起了他在前世那个过世的妹妹。他觉得布兰琪那张噘成v字形的嘴,跟他前世的妹妹很像。投胎转世、有了第二个妹妹之后,他心底那个妹妹悲凄而痛苦的面容,还有她与病魔搏斗时的记忆,全都苏醒了。然而,摸摸布兰琪,听著她的呼吸,法马还感受到了一股暖意。他已经有好久不曾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了。 「晚安,布兰琪。」 「好的,晚安,明天见啰!兄长大人。」 法马吹熄了烛台上的灯火。眼睛虽然还不适应这片黑暗,但窗外还有银白的月光洒进来。 法马摸了摸布兰琪的头,摸著摸著,布兰琪就这样抱著娃娃,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法马把她抱回她的房间,让她在床上睡下之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四话 艾兰诺的神术讲座 「奇怪,这一定有什么古怪,你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法马眼前的这位小姐,双手手指在桌上紧扣著,不经意地吐出了这句话。 坐在对面的妙龄女子说的这句话,让法马感到很畏怯。 她正是法马的家教老师,布鲁诺的头号弟子——美女一级药师艾兰诺.博纳富瓦。 她那一头带著柔亮光泽的银色秀发分别往左右两边披散,看起来给人一种清爽的印象。身上那件褪光质感的淡蓝色紧身长洋装,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活动而在裙襬上开了大胆的高衩;领口则是大大地散开著。丰满得让人不知该将视线往哪里看的傲人上围,就抵在她环抱的双手手臂上。她把银色细框眼镜戴得略低,眼睛盯著法马看。 (服装未免也太随兴了吧!而且竟然还有眼镜啊?) 法马原本猜想如果这个世界相当于中世纪?近代欧洲的话,服装文化应该也相去不远。然而,事情似乎并非尽如他的预期。是服装充满中世纪风格的梅德西斯家族太过保守而已吗?眼前这位小姐的穿著,俨然就是个从奇幻世界来的人,走的是休闲路线。「这里真不愧是个异世界啊!」法马内心不禁大感佩服。 「是吗?我觉得是您多心了。」 「你看!就是这个!你对我很见外,还说敬语!」 她那甜美的声音挠弄著法马的耳朵。法马暗自反省,没有事先掌握清楚和艾兰诺之间的对话模式。他原本心想既然彼此是师生关系,就预设两人之间要说敬语。 (该怎么说话才好?她这个老师,向来都是个可以像朋友一样往来的人吗?) 他和艾兰诺相约见面的地方,位在沿著宅邸用地流过的一条大河里的沙洲上。沙洲上这座庭园的中央处,有座白色石砌的亭子(西式凉亭)。拱形的屋檐遮挡了阳光,风徐徐地吹过庭园。 亭子里有长椅和桌子,是个很优雅的户外学习空间。而他们两个人正面对面坐在这里。 这里其实是布鲁诺的药草园。法马曾经很忧心这座位在沙洲上的药草园会不会被洪水冲走,但毕竟梅德西斯家族是水类神术的使用者,布鲁诺已经施了神术,让药草园不会因为河川泛滥而被冲走。不过,由于园内栽种的都是昂贵的药草,因此很容易被小偷盯上。为了避免梅德西斯家的财产被窃,药草园日夜当然都有滴水不漏的保全措施。这里就是这样的一座药草园。法马趁著碰面之前,在药草园里逛了一下,发现当中有他在原本那个世界里很熟悉的药草,以及运用在中药上的植物,此外也有异世界独有的陌生药草。 「艾兰诺老师,我会好好说话啦。」 称呼她艾兰诺对吗?还是要叫博纳富瓦老师?在不断摸索当中进行的对话,眼看著就快谈不下去了。 「叫我艾伦才对吧?你呀!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的耶!为什么你今天这么奇怪?」 「我知道了,那我从实招来。因为我被雷击中,记忆有点模糊。」 「真是的!这种事情你早点说嘛!伤势很严重吧?」 艾伦像是在闹脾气似地噘起了嘴,说了句「果然不出所料」。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全都透露著惹人怜爱的气息。 「我听师父说了。他说你和珞缇妹妹,还有师父的其他弟子们一起到帝都的药店去采购药草,回程途中,在大白天的市区里被雷击中……师父说当时你的心跳和呼吸都停了好一会儿呢!」 「好像是喔。」 「后来,听说是有人从药理学院里把师父找来,由于师父处置得宜,你才捡回一命……还说你手臂上受了一点烧烫之类的伤。」 (原来是布鲁诺先生把我救活的啊……所以才给我喝了药水。) 法马的脉搏究竟是自己又开始跳动,还是因为布鲁诺的处置得宜,才让法马得以生还?其实真正的原因并不清楚。而他手臂上的伤,其实不是一点,是面积大到几乎覆盖双手手臂的烧烫伤。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要是说很严重的话,艾伦一定会要我把伤给她看看吧。 「还有后遗症啊……竟然连记忆都不清楚了。」 艾伦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我听说被雷劈中之后,性格会为之丕变……或许假以时日就会恢复,但如果一直都是这样,那也没办法。光是捡回这条命,就应该要谢天谢地了。现在保住小命最重要。」 艾伦站了起来,在转身之际微微扬起嘴角笑了。那是个很清澈的、教人眩目的笑容。她步出亭子,往河边走去。法马跟在她的身后。 「今天的课程不讲药学,来确认一下神技吧!」 艾伦问法马是不是还记得所有的神技(神术技能)。 艾伦以前曾经教过少年法马不少神术。 就药学而言,少年法马很勤奋向学;在神术方面,虽然他的资质不如哥哥,但也颇有天分,是个优秀的学生。 「我应该可以变出水来装到杯子里。」 法马半开玩笑地说完这番话之后,艾伦「啊?」了一声,很伤脑筋似地按著额头,说: 「这下子我知道你所谓的『记不得』是怎么回事了。说不定你只是忘了,那我们就来复习一下吧!」 法马很认真地听著艾伦讲授的课程,还做了笔记。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贵族都有各自的神术特质,也有自己的守护神。 守护神和神术属性是与生俱来、早已注定的,每位贵族在神殿受洗时会进行守护神鉴定,在洗礼仪式上鉴定过守护神并接受祝福之后,贵族体内有种叫做「神脉」的东西就会打开,从此就可以使用神术了。也就是说,贵族的神脉一开,就能发挥神力了。据说神术就是以这种神力为媒介所施展出来的技能,至于神力多寡是生来就注定的,再怎么锻炼都不会增加。 神术的属性分为火、水、风、土、无。 属性又可分为对象物生成的正属性,和让它们减少的负属性。 偶有无法通过守护神鉴定,导致神脉不开、没有神术特质的贵族子弟,家人会和他们断绝关系,使他们沦为平民。换句话说,这是个神术本位的贵族制度。 (虽然说是贵族,但也满残酷的。) 法马绷紧了神经。 布鲁诺、帕雷、法马的守护神是药神,他们是水类正属性神术的使用者。 在这个世界上,据说存在著超过百位的守护神。从常见的太阳神、月神、地母神、风神、海神等神祇之外,还有医神、药神、锻造等职业神。 以药神为守护神、又是优秀神术使用者的药师,在这片大陆上寥寥无几。 这就是布鲁诺能以尊爵身分受到重用的原因。附带一提,艾伦的守护神是水神。 (神术、属性是跟著守护神而来的啊?唔……) 他差点露出了排斥的反应。他是曾经生活在现代日本的药学学者,不管是神明、佛祖、恶魔、魔法或神术,都是他不喜欢的类别。然而,为了在这个世界上求生存,他不得不记下这些东西。 「就是这样啰!到这里为止,有问题吗?」 艾伦抬起了头向法马确认,而他则是一边翻看刚才抄写笔记的那本笔记本,一边点了点头。 「谢谢,这样我就懂了。对了,那无属性是什么?」 「就是无法以四种属性来定义的、超乎常态的属性。目前虽然有无属性这个类别,但就神殿方面的瞭解,它已经有三百年没出现过了。说穿了,就连这种属性是不是存在,都很令人怀疑。」 艾伦苦笑著说,就连神殿都在讨论是不是要废除这项属性了。 (我可以生成出除了水以外的其他 东西耶!那我是什么属性?) 法马大感不解。 「如果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出各种物质,那会是什么属性?」 「这无法以这四种属性来分类,就定义上而言属于无属性,但世上哪有什么都变得出来的能力?每个人能变出来的东西一定就是一种,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出任何东西的技术,那已经不是神术了。要是真的有谁会施展这种技术的话,那应该是神明或鬼怪之类的吧?」 (那我这股能力是怎么回事?) 法马的脑子里充满了疑惑,但他决定先搁下属性的话题。 「为什么要学会神术啊?」 「对你而言有两个理由,第一个理由是为了自卫。」 贵族不带剑,取而代之的是会随身携带增强神术用的神杖。他们认为带剑是很可耻的事。 「对我们来说,这就是我们的剑。」 她手中紧握著原本插在腰带上的折叠式神杖,看起来很有架势。 要是真正打起仗来的话,战场上将会是作战级、战术级神术使用者互相较劲,民兵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她说真正出色的术士,可以用水淹没城池,甚至还有人可以改变地形。 「对了,法马!你的宝贝神杖呢?那可是贵族的第二生命呢!」 「啊!」 他带了笔记本和教科书来,却忘了重要的神杖。仔细回想起来,枕边那个装饰得很华丽的盒子里,装了一把看似白银神杖的东西。 原来那就是我的神杖啊!法马拍了一下手。 「药师虽然不必像圣骑士那样钻研神术和武艺,但神杖可不能离身喔!应该说神杖离身的话,可是会有危险的。」 她说贵族活在激烈的权力斗争当中,被杀手盯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说,街上的混混和窃贼也总是盯著贵族身上的财物。 「学习神术的另一个理由,是因为用神术做出来的药效果奇佳,是药师心仪的技能。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已经很能体会了吧!」 她说在这片大陆上,药师分为三个等级,全都隶属皇帝管辖。 宫廷药师——是名门贵族等级的药师,为王公贵族处方配药,登录人数三位。 一级、二级药师——贵族等级的药师,为贵族处方配药,登录人数二十一位。 三级药师——隶属于药师公会,是服务平民百姓的药师,由药师公会核发证照,为平民处方配药,登录人数两百四十六位。 布鲁诺是这个国家当中仅核准三位、御准能为皇帝诊疗的宫廷药师。 宫廷药师和一级、二级药师不卖药,只专责治疗。艾伦抬头挺胸地说,贵族药师们用神术制造药品,和平民药师卖的那些来路不明的药品截然不同。 「原来如此……」 这让法马又有了一个念头。 (这个世界上的药草,经过贵族,正确来说应该是经过神术使用者的加工之后,会不会其实药效出乎意料地好?) 不管怎么样,这里毕竟是个有神术的世界。 或许也不应该全面否定旧时代的药草疗法。尽管宅邸里的书架上放的那些药学书,里面的处方几乎都是无稽之谈,但中医当中毕竟还是有些东西有效,也可以从几种药草当中萃取出有效成分……就这样,法马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法马虽然拥有创造物质的能力,但以他的能力而言,难以合成出结构复杂到他无法在脑海里想像的药品。这种时候可能就要在实验室里合成,或从植物当中萃取,制药才会比较有效率。 庭园里种植的药草和药树,也都是有益治病的花草树木。 尽管剂量极为有限,但从东北红豆杉当中可以萃取出抗癌剂成分——太平洋紫杉醇,罂粟可以提炼出麻醉药品,毛地黄萃取物可以做成强心剂等等,也并非一无可取。 艾伦说这座药草园是秘藏珍宝的花园,这个说法还真教人不得不同意。 「那好,我的神杖借你,你试著从这里往下游发射『水矛枪』看看。」 艾伦组合她那把折叠式的神杖,铿铿锵锵地发出了一阵轻快的声响。组合完成的神杖,长度变得和她的身高差不多。红铜色的神杖上,镶有美丽的蓝色宝石。她轻轻地握著神杖,唱诵出犀利的字句之后,便将神杖如直线刺去般朝天空一挥。 「『水矛枪』」 法马觉得她唱诵的字句听起来很像法文。 从神杖喷发出来的急流,将婉蜒平稳的大河河面劈开,炸开一条长达数百公尺的直线之后,才画出平缓的拋物线,最后坠入河里消失。水沫化成了雾,从上风处飘飞过来。 「真厉害!真的像枪一样!」 法马高声欢呼著。 「从这样的反应看来,你还真的是忘了呢!这可不是什么困难的神技喔!」 艾伦露出了很伤脑筋的表情。 「你也要照做。」 艾伦嘴上一边说著「我这把神杖啊,可是高阶神术使用者专用的东西,所以不好驾驭,有时候甚至还闷声不响、没有半点动静。法马你真的有办法用这把神杖吗?」之类的话,一边把神杖递给法马。 顺带一提,艾伦说神技是要先想像自己要施展的技术,再念诵『发动吟诵』才能发动的。 「要猛力一挥比较好吗?」 「是啊!要奋力一挥才好喔!等一等,河面上应该没有船吧?」 艾伦说,这个时段明明规定不可以在河里捕鱼的,但还是常有非法船只出现在河面上。她确认了一下远方。 「可以了,你就拿出全力吧!吟诵要念的是『水矛枪』喔!」 法马闭上眼睛,好让他的意念可以通达神杖。接著便朝河面上用力灌注水的意象,把发动吟诵要念的内容忘得一乾二净。 接著,神杖像是被钉在空中似的,一动也不动。法马全身发出了蓝白色的光芒,而神杖前端则是有一道足以覆盖住整条大河的巨大水柱,呈直线状升了起来。河道无法容纳这么大量的水,瞬间河水暴涨。漩涡状的水流正在挑战堤防的高度。 天空乌云密怖,如暴风雨来袭般的狂风,毫不留情地吹袭著。 「呀啊——!?」 法马施展神技所产生的风压与冲击波,把艾伦吹飞到了河岸边。她趴倒在地,仍然聚精会神地看著这一切,因为这不只是「水流威力过大」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这是会冲毁堤防,甚至会引发大洪水、造成下游城镇被水淹没的状态啊! 「哇!?」 大吃一惊的法马丢开了神杖,急流才终于平息下来。 「法马,你……是怎么回事?」 艾伦脚步踉跄地站了起来,眼镜戴得歪歪斜斜,还没扶正。 「对不起,我不会控制力道。你有没有受伤?」 而另一头的法马,则是认为自己因为不知道以异世界的标准而言,怎样才算是神技的一般威力,所以才会被批评说是不会控制力道。 (话说回来,我都忘了发动吟诵了。是因为这样才失控的吗?自主训练的时候得到海边去练习才行了。要是误击了桥梁或河堤沿岸的人家也很危险……我得小心一点了。) 就在法马很认真地反省和分析之际…… 「法马,你整个人都崩坏了……你明明连发动吟诵都还没念,为什么可以搞成那样?」 艾伦很害怕似地低声嘀咕说,明明没有发动吟诵应该是无法施展神技的呀。 「啊?崩坏了?我吗?」 法马被说了重话,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从艾伦那呆若木鸡的反应当中,察觉到自己好像真的做了很离谱的事。或许是因 为法马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他想先缓和一下气氛。 「艾伦的神杖还真是厉害呀!!果然不愧是高阶神术使用者的神杖,吓死我了呢!」 他只能一边从嘴里吐出毫无可信度的藉口,一边陪著笑脸。法马想设法蒙混过去,但艾伦才不吃他这一套。 「跟神杖怎么样根本就没有关系啦!你的神力呢?还有,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吗!?」 艾伦把包包拿了过来,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棍棒状的金属道具。 「明明有我在……把双手伸出来!法马,你说不定已经把这一生的神力都用掉了!不然不可能搞成那样的啦!你说过记忆还没有恢复的……是我该负责!」 「这根棒子是什么?」 「你先别管,我等一下再说明,先握著!」 「是。」 艾伦像是要用双手包住法马的手似的,强迫法马握住那根棒子。她说,这根棒子上有个像是温度计一样的标示,它是个简易神力计,只要握著它,就能依照能力和神力的量,显示出相对应的颜色。人类每次可以使用的神力量是固定的,但可以看神力计呈现的变化来做训练。刚才施展出大神技的法马,说不定已经用尽力气,有可能会昏倒。她眼中带泪,想必是在担心法马吧?整根棒子开始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中央凹陷处上那个像水银温度计的量表急速窜升,瞬间就冲破了量表。 「无色的、突破上限……?噫……」 艾伦吓得往后退,眼镜掉落在地上被自己踩个正著。昂贵的镜片凄凉地碎了一地,但艾伦竟然没注意到这件事。法马提醒了她一声: 「那个……眼镜破掉了喔!」 「现在不是管那种小事的时候啦!」 法马捡起没了镜片的眼镜,把镜框上的玻璃碎片清除乾净。要是镜框歪掉就糟糕了。接著他才又开口问: 「你说的突破上限……是什么意思?」 搞不清楚重点的法马,看来似乎让艾伦觉得很烦恼。她和法马之间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法马知道艾伦是在堤防自己,他觉得很抱歉。 「我才想问你呢……顺便告诉你,以往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神术使用者,能以个人之力让神力计破表,就连皇帝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纪录。」 艾伦战战兢兢地靠近法马,把他的白衬衫衣袖卷起到了手臂上。 「让我看一下喔。」 艾伦的手抵著下巴,把脸凑了过去,紧盯著分布在法马手臂上的雷击伤痕。虽然法马用长袖罩衫遮住了伤痕,但隔著衣服,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们在发光,所以早就被发现了。艾伦似乎愈看愈觉得事有蹊跷。 「我再怎么看,都觉得这些斑纹是药神的圣纹。」 「珞缇也这样说过,但都是你们想太多了啦!要是换成别人也会这样,这些只是普通的烧烫伤罢了。」 法马已经查过书,知道什么是药神的圣纹。两者之间的纹路的确是很相似,但法马还是想否认她们的说法。 「这是被雷电击中过后的雷击电纹,是一种烧烫伤啦。」 法马说,这应该是电流从双肩流过人体表面,产生沿面放电并穿过手臂所产生的现象吧。 他很想说「真的啦!不信你上网去查查看嘛!」但这个异世界里没有网路。 「你不用再编这些故事了啦!况且被雷击中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活命。」 「因为被雷击中而不幸死亡的人,只占百分之十喔!」 虽然这是地球上的数据,但法马还是试著找了一些反驳的题材。 「那是哪里做的调查啊?我可没听过那种数据。」 (这情形还真是对我不利,因为我说得出来的都是地球上的数据资料呀!在异世界被雷直接击中的人会是什么状况呢?) 「当然会死啊!况且烧烫伤不会发出蓝白光芒,这是想当然尔的事。」 艾伦坚持己见,所以法马也无从反驳。 人类被雷击中之后,会引起电击麻痹,造成暂时性的呼吸或心跳停止,并失去意识。不过这些几乎都是暂时性的情况,呼吸会自然恢复,因此死亡的人只是运气差。或许有些人会有后遗症、有些人则没有,但并没有「必死无疑」这回事。 (难道异世界的雷电威力很强大?) 「因为目前没有人在雷击之后生还,所以我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但你说不定是在那之后,神脉就出现了异常。你在施展神术的时候,体内深处会不会觉得好像变热了?有没有喘不过气或心悸的现象?」 「是没有你说的那些感觉,不过倒有种力量从别的世界灌进来的感觉,所以我在施展神术之后,并不觉得疲倦。」 「如我所料……我也觉得这简直就像是别的世界的技术。正常情况下,释放出那么惊人的神力之后,那个人不是昏倒就是死掉,但你却还保有足以冲破神力计的力量,这太不合理了啦!」 艾伦双手抱胸苦思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课程进度已经完全中断,现在不是应该上课的时候。 「法马,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在别人面前握神力计喔!也不可以让师父看到你的神力,还有不可以全力施展神术。另外,你也不可以自己一个人进行神术训练。」 尽管她满口都是不可以,但这些忠告应该都是为了法马好。法马的潜力太危险,只要稍有失手,整个帝都就可能因而毁灭。要是他卯足全力锻炼,可是会让大家很伤脑筋的。 「稍等一下,我再查一次。」 艾伦的眼镜破了,所以她只好在极近距离查阅书籍,简直就像是快要碰到书本似的。她确认起了各种属性的定义,而法马则是带著忐忑的心境等候著她。 「果然没错。」 艾伦终于查到了。法马的心怦怦地跳得好快。 「你好像是兼具正负的无属性。看来你是因为雷击而改变了属性,否则你先前明明是正的水属性啊……」 艾伦说看神力计的颜色,就可以简单地看出神力属性。法马刚才发的是白光,所以是无属性。 「你说无属性很罕见是吧?」 刚刚才听艾伦说过,这几百年来都没有出现无属性的神术使用者。 「岂止是罕见而已啊!你有什么样的特殊能力?」 「可是我变得出水来呀!这样不是水属性吗?」 法马原本想隐瞒自己会创造物质的这件事,因为一旦被人知道,事情好像就会变得很复杂。 「你不是『变得出水』,是『还能变得出水』。现在你除了拥有未知的能力之外,还有远胜皇帝的强大神力,这种事情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那个法马竟然变成了这样啊……」艾伦带著放空的傻笑,沉溺在回想里。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反应,眼看著艾伦的灵魂似乎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很清楚你说的,隐瞒这件事比较好。」 法马心想,如果不会因为隐瞒这件事情而在后续引发各种问题,那绝对应该要隐瞒到底才对。 「你该不会是对皇位有兴趣吧?」 「皇位?你是指皇帝的地位吗?」 「没错。」 「我?皇帝?这个国家的吗?」 法马很想问「你是开玩笑的吧?」,但艾伦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是!」 「怎么可能?梅德西斯家历代不都是药师吗?」 法马手中拿著眼镜,对于艾伦为何突然提到皇位的话题,感到很困惑。他把镜脚开了又折、折了又开。 「这点无妨。」 关于圣佛尔波帝国皇帝的皇位继承制度 。 艾伦说是会从神力强大、能力杰出的大贵族嫡子当中,考量他们的家格和守护神之后,再送交神殿合议选出皇位继承人。万一法马的神力真的凌驾在皇帝之上,要说他有没有成为皇帝的资格,就梅德西斯家族的家格来看,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但这对现任皇帝而言应该并不乐见,因此法马说不定会遭到皇帝暗杀。 「我认为那位堂堂正正的陛下,不会做出暗杀这种勾当,但势必会演变成一场厮杀。」 「这可不妙!」 法马觉得这简直是百害而无一利,这种局面他希望能免则免。 「为求慎重,我再问你一次:你对皇位有兴趣吗?」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对政治之类的事情既不喜欢也搞不懂,如果把政治交给我处理,可能会被我搞得一团糟。」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理工人,对社会学、经济学、政治之类的事情一窍不通。 自己不擅长的事千万不要碰,法马觉得自己负不起那个责任。 「那就好。虽然后半都没上到课,但今天的课程就先到这里结束吧!下课。」 艾伦知道法马没有野心之后,似乎松了一口气。 「谢谢,那我就先告辞了。这副眼镜你记得要带回去,不要忘在这里啰!它配上镜片之后应该还可以用。」 然而,艾伦明明已经没有什么事要做了,却还留在原地,完全没有打算离开的迹象。 「你不走吗?我们回去吧!」 「我没有眼镜就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宅邸里倒是有放我的备用眼镜。」 她就这样坐在长椅上,摆荡著双脚。 「啊,是喔?你的视力那么差呀?那我带你回家吧!」 「呃、嗯。谢谢……」 法马牵起了艾伦的手,准备走过一座从药草园通往宅邸的桥。 他不清楚艾伦的视力究竟有多差,但好像是真的很不好。 「前面有个阶梯,小心一点。」 法马牵著这位身高比他还要高的女孩,护送她一路从药草园所在的河面沙洲走过一道桥,再回到宅邸里。艾伦纤瘦的手很冰凉。 她的手微微地颤抖著,看样子不像是因为手脚冰凉所导致的寒颤。 「你的手在发抖,没事吧?」 「有、有吗?是你多心了吧?」 沉默持续了许久,两人之间流动著一股尴尬的气氛。 没戴眼镜的艾伦,那双略微低垂的眼眸看来竟显得很妖艳。 「法马,你可能觉得我很烦,但我还是想问,你的神力是因为被雷击中之后才变这样的吧?」 法马提高了警觉。根据艾伦表示,昨天是药神影响甚钜的星位。 「你刚才的神术,我还是觉得不像人类可以施展得出来的水准。」 「啊?」 听了如此斩钉截铁的说辞,法马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袭来,停下了脚步。 「我不禁觉得,或许是你的守护神——药神附在你身上了。」 艾伦这番话说得很字勘句酌,但对法马而言还是很难接受。 (附在法马身上的,只不过是个药学学者,不是药神这种惊天动地的东西……) 「雷击的确是让你的脉搏停了,人格似乎也变了,还有神术的属性和记忆也都没了,对吧?」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法马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她的敬畏之情。人们不会把拥有超强神力的人当成一般人类看待,而是会视为神明附身来崇敬。在这个世界里,神的存在与人类的生活非常贴近,所以她才会那么畏惧。 「如果你还是以前的那个法马,我会愿意相信你,但你整个人都变了。」 她说她只要一想到在这么近距离的范围里,有个人只要有心,或是只要神术控制稍有不慎,就可以瞬间夺走她的性命,她的手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有信心可以完全驾驭自己的力量吗?不会有失控的情况吗?」 「我不知道,但我会让自己做到可以妥善驾驭它的地步。毕竟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而给旁人添麻烦。」 即使得到了这股神力,法马也没有打算胡乱地展示它。 比起伤人,他认为自己应该是比较擅于为人治疗才对,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尽管他并不相信灵魂之说,但投胎转世之后,他的人格特质依旧不变。 「对了,弄掉眼镜的时候,你可以这样做喔!」 法马突然灵机一动,放开了艾伦的手,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两个圆圈,像眼镜一样地把它们靠在自己的眼睛上。 「你看!」 当场气氛立刻缓和下来,艾伦不禁捧腹大笑。 「噗!什么嘛!真好笑。」 「这两个洞呢,要尽量做细、做窄喔!你就当是被我骗一次,跟著做做看吧!」 艾伦无可奈何,只好陪他玩一下,在脸上比出了眼镜的形状。 「还要更细一点,做到差不多像针孔一样细。」 「啊?啊?啊?等等,咦?!?」 艾伦照著他的话做之后,立刻放声尖叫,接著她很开心似地笑了。因为这个动作,让她很鲜明地看见了远方的景致,就像戴上了眼镜似的。 「我看见了!连很远的地方都看得见!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啊!?」 法马耸了耸肩,心想这点小事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 不过,看到艾伦开心的表情,他也跟著高兴了起来。 「虽然视野很窄,但是看得很清楚!」 两人假装戴著眼镜、面对面交谈的这一幕,还满超现实的。 「奇怪?」 (这是什么呀?) 法马看了看讶异的艾伦,发现还有另一件让他吃惊的事——因为隔著这两个手指圈看到的艾伦,眼睛和左手指尖看起来都像是闪耀著蓝白色的光芒。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艾伦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法马下意识地牵起了她的手,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啊!」 「什么事?」 法马只要隔著手指圈看艾伦,就会看到她左手中指的第二个关节亮著蓝白色的光。但拿掉手指圈之后,就看不到光了。就只有隔著用左手做出来的手指圈去看,才看得到。 法马轻碰了一下艾伦手上发光的那个地方。 「好痛、好痛!你在做什么啊!?」 艾伦发出尖叫,眼泛泪光。 「啊?我没有很用力碰耶?抱歉。」 「那里是我今天早上撞伤的手指。你怎么会知道我手指受伤了啊?我手上明明没有缠绷带呀!」 「『扭伤』?」 就在法马说出这句话的当下,艾伦手上原本蓝白色的光,色调转成了白色。 「颜色变了?」 法马多方测试的结果,发现只要隔著带有神力的左手所做出的圆圈来看,患部就会发出蓝白色的光芒;而当他说对病名之后,光就会变成白色。 「就是这么一回事。真是吓死我了!」 「那个……莫非就像是药神的『神眼』?怎么搞的!你根本就不是人类嘛……相传药神可以看穿所有病症,并对症下药……」 艾伦开始一步步地向后退。法马对她这样的态度感到很伤心,但却也不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就在艾伦做出这番说明之际,她像是看到恐怖的东西一样,不断开合著嘴巴,并指著法马的脚边说: 「等一下,你、你… …你没有影子!」 站在她正对面的法马,脚边没有影子。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件事连法马也忍不住放声尖叫了。 「我、我不会说,我对任何人都不会说。所以……救命啊————!」 看来艾伦终于感受到自己有生命危险,踉踉跄跄地拔腿逃走了。她可能真的很害怕,所以又再次把镜架用力一摔。 「这教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法马真的无计可施了。在幽暗的宅邸里尚且有很多阴影,应该不至于露出破绽;但在明亮的户外,就只有法马一个人没有影子的话,可是会相当显眼的。只要被发现过一次,就会变成再怎么样都无法蒙混过关的超自然现象了。现在他只能相信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艾伦口风够紧了。 然而,要是哪天他没有影子的事情露了馅的话,是不是会遭到迫害?法马只要一想到这里,胃就抽痛了起来。 「呀啊!」 他远远地看到艾伦在走过桥面的阶梯处,「啪」地大大摔了个狗吃屎。 恐怕还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够向艾伦充分解释、澄清误会了吧! ◆ 「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为了提防被人发现,法马在外面消磨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返回宅邸。他隔著左手的手指圈,看了看在房间里照顾他起居的珞缇。结果,勤于从事洗衣等洗刷工作的她,整只手罩著一圈朦胧的蓝光。法马请她伸出手来并仔细看过之后,发现她的手上布满了无数的皱裂。 「『皱裂』。」 原本包覆著她手掌的蓝光变成了白光,看来法马答对了。 (如果放著不做妥善治疗的话,皱裂就会一直好不了。) 只要让双手获得充分休息,症状就会自然痊愈,但因为珞缇每天都在刷刷洗洗,所以手应该只会更加粗糙吧。尽管双手不致于因此而流血,但她应该会觉得很刺痛才对。法马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因为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所引起的伤,就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法马随即著手制作一份以保湿剂为主要成分的乳液。作业内容就是要混合各种由他透过物质合成所做出来的化合物。先将蒸馏而成的净水放凉,溶入水溶性物质,再分离出其中的亲油性物质。接著把这些隔水加热,一边慢慢地加入乳化剂混合。他能创造的物质,就只有在他脑子里可以想像到的单纯化合物,因此能调配出来的东西很有限。 「类肝素、甘油,角鲨稀、鲸蜡醇、单硬脂酸甘油酯,还有……」 为了让这款乳液能持久保存,他还加入了几乎对人体无害的防腐剂。 所幸这里是药师的家,烧瓶或试管、药瓶、烧杯等简单的实验器材,房间里通通都有,因此法马便直接取用了。这款乳液当中不含类固醇,所含的主要是保湿剂,可做为日常修护保养之用。 接著,他又用以异链烷烃和环烷类为主要成分的凡士林软膏为基底,加入一种比较温和的类固醇——培尼皮质醇之后,混合调制出一款软膏,并将它装进一个小盒子里。 他在装有乳液的小瓶子上,绑上女孩子应该会喜欢的可爱蝴蝶结,再把它和软膏一起放进木盒里。 「哇!这是什么?」 珞缇接过法马交给她的木盒一看,脸上瞬间泛起了笑容。 「因为平常多亏有你的照顾,所以送你一个礼物。睡前把乳液均匀涂抹在手上,严重的时候就涂软膏,不久之后皮肤就会变得很滑嫩了。」 「我可以收下吗?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喔!」 珞缇眼中泛泪,代表著她无比的喜悦。 她高举著瓶子,当场唱起歌来,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我妈妈也可以一起用吗?她的手也很乾燥。」 珞缇高举著小瓶子转了一圈,带著满满的笑容,很纯真地高兴著。她一高兴起来马上就表露无遗。看来她是那种有任何事情都瞒不了人的性格。 「乳液当然欢迎大家使用啊!但是软膏不行,等我为她看过症状之后再说。如果还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多做一些。」 隔天,珞缇很开心地把她那双变得光滑细致的手,展示给法马看。 「这好神奇喔!我觉得大家都会想买喔!」 她说以往所谓的手部保养,就只有很昂贵的油或软膏,而那些昂贵的药,是药师公会的独占事业。 「夫人有时候会给我妈妈一些药,但药品对平民而言,简直是贵得遥不可及。真的很谢谢您!」 珞缇开开心心地道谢过后,走回了她那位在阁楼上的房间。法马一边看著这幅光景,一边想著要是能为庶民百姓提供价格亲民的药,让他们也能够放心买药的话,说不定就可以皆大欢喜了。 他原本就是为了治疗人们,而把人生都赌在新药的开发上,是个具有强烈奉献精神的药学学者。 法马心想,自己此生也将穷尽自己所拥有的技术和知识,帮助这个世界的人们,但会留意不要太糟蹋自己的身体。 此外,法马不只是形单影薄,其实根本就是连影子都没有。这样的他再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的人类,而是个异类。他心里有股强烈的危机感,觉得自己为了不要被当成妖魔鬼怪而造成恐慌,甚至遭受迫害或杀害——不,最差的情况是就算身分曝光,也要让周围的人愿意接受他,所以他得成为被这里的人们所需要的角色才行。 法马觉得,和贵族打交道的家传事业就交给哥哥继承,他想靠物质创造来筹措资金,将来独立出去,开间药局。 然后就是为了这个世界上的百姓而普及医药、贡献己力吧?法马已经开始思考这些未来的展望了。 第五话 梅德西斯家的人们与法马的能力 隔天,艾伦给布鲁诺送了一封飞鸽传书。 信上表示她今天发高烧,所以想停课。通篇都是暗示著她想辞掉家教工作的内容。 布鲁诺接到这个联络之后,对法马说: 「她说她发高烧,还作恶梦、睡不好。她会因为这样而说要请假,实在很稀奇。」 法马觉得坐立难安,因为恶梦的部分或许正是因他而起。 说不定会发高烧也是他的问题。 「竟然说要辞掉家教,开什么玩笑!我明明已经告诉过她,说教导弟子也是药师修行的一环了呀!真是太散漫了!」 法马心想自己最好别介入艾伦这件事。她应该是觉得自己不想当怪物的家教吧?然而,对这些内情一无所知的布鲁诺,并没有让法马称心如意,他交给了法马一个小瓶子。 「她应该是因为发烧才说梦话的吧?你把这个送过去给她。」 他又说这是他自豪的药水了。 法马「唉……」了一声,眼神有如死鱼。 (这次又是什么怪药水啊?) 那是一瓶浓稠的绿色液体,法马有种不祥的预感。 (要是我跑去看她的话,她的身体会不会更不舒服啊?再说她会不会根本就不愿意收下我给她的怪药?她很可能会觉得是毒药而立刻丢掉它。) 法马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提不起劲来了,但又不能违逆父亲这个家长的命令——既然他都已经开口说要法马去了,那法马就非去不可。 最后,法马还是依照指示,搭上了马车,准备送药去给艾伦。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博纳富瓦家的宅邸。」 马夫敲了敲法马乘坐的马车车门。 「谢谢。」 在马车上摇晃颠簸了一阵子之后,法马来到了一座雄伟的宅邸。艾兰诺·博纳富瓦是位伯爵千金,住的宅邸虽然不比法马家,但占地也相当可观。整座宅邸都是统一的白色调,看来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形式。整栋建筑打造得很脱俗、洗练,艺术性极高。 「小女的身体似乎略有不适,若您只需要些许时间的话,那我叫她到客厅来吧!」 堂堂尊爵之子大驾光临宅邸,伯爵——也就是艾伦的父亲——来到了玄关大厅接待。法马也觉得自己没有事先约定就直闯宅邸,感到很抱歉。 「如果身体不适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不必见面了。请您将这个东西转交给艾兰诺老师,并祝她早日康复。」 法马交给伯爵的东西当中,还附上了一封布鲁诺写的信,内容写著要她烧退之后再继续担任家教。然而伯爵并未就此作罢。 「您既然都已经专程来访,怎么能就这样请您打道回府呢?我这就去叫小女出来。」 「但她如果还在发高烧的话,我想下床应该会对她造成很大的负担。」 「不、不,没那回事,就算用爬的我也要让她爬出来。」 法马原本并没有打算和艾伦见面,但伯爵力邀他务必留步,把他带到了客厅。 「请您在此稍候。」 法马在客厅等了一下之后,门就打开了。 他以为是艾伦来了,没想到不是艾伦,而是个钢盔从门缝里探出半颗头来。 「请问……是艾伦吗?」 「你来做什么!」 艾伦的感冒应该满严重的,即使隔著钢盔,也可以很明显地听出她的回答声有鼻音。 「果然是艾伦没错。啊,对不起,是你父亲请我进来,我才到这里来叨扰的。把该给的东西交给你之后,我马上就离开。」 「你该不会是要来把知道秘密的我除掉吧!?我说对了吧!?」 艾伦一步步地往后退,一边发出了铿铿锵锵的声响。 「我就说不可能了嘛!总之你先冷静点,进来坐下再说吧!」 法马还举起了双手,表明自己没带神杖,没什么好害怕的。 而另一头的艾伦则是全副武装。她全身穿著防神术的金属板甲,只能从缝隙里看到她的眼睛,手上还拿著三把性能似乎颇为卓越的神杖。看样子她是来真的。 她走进房间之后,和法马还是保持著相当的距离,紧贴著墙壁。法马假装揉眼睛,趁机用左手指圈帮艾伦看诊——她虽然是感冒,但是似乎真的发了高烧。穿著包覆全身的铠甲,重量相当可观,艾伦这个病人包在里面应该非常难受才对。 「你有什么事?」 「父亲大人说你发烧,要我送药来给你,东西就是这些。你愿意收下吗?」 法马「咚」一声,把一罐透著诡异绿光的药瓶摆在客厅桌上。法马向布鲁诺询问过药方,得知这瓶药水仅具有营养补给饮料的效果,便又调配了一些可以缓解各种感冒症状的感冒药进去。 虽然这或许并不符合布鲁诺的原意。 「是师父啊……退烧药这种东西,我自己就会做了,何必要你专程送来?」 (你都说是因为发烧而要辞掉家教工作了,所以他才会认为你没吃退烧药,或者吃了还是没效吧?) 法马心中暗忖,但并没有再雪上加霜似地点出这个问题。 「哦!?该不会是你在这里面下了毒吧?为了想把我除掉!别以为我不知道喔!!」 「我都说没有下毒了嘛!要不然我可以帮你试毒,先喝一半!」 艾伦猛烈的怀疑,让法马感到很疲惫。 「我要送你的是镇痛贴布,希望你把它贴在昨天撞伤的手指上。」 「该不会连这上面也抹了毒药……」 「没有啦!我有这么信不过吗?」 法马颓丧地垂下了肩膀,他只是准备了一块含有镇痛消炎成分的贴布而已呀!这也是个扎扎实实有效的东西。 「还有,你忘了带走镜框,我怕你没了它会很麻烦,就帮你拿过来了。」 法马把那副坏掉的眼镜,还有艾伦放在他家宅邸的那副备用眼镜都带过来了。虽然艾伦的脸上已经戴了一副眼镜,但没多备几副的话,到了要用的时候会很麻烦吧。 法马从盒子里拿出了包在布里的眼镜和镜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谢、谢谢。」 剑拔弩张、呈现备战状态的艾伦,面对法马释放出来的善意氛围,气势慢慢软化了下来。 看样子她发现法马是真的担心她,才会帮她送药过来的。 「听说你要辞去家教了?我临行才听说这个消息。过去这段时间很感谢你,你真的很照顾我。」 法马连饯别用的大把花束都带来了。家教的薪水,平常应该都是布鲁诺付的吧?尽管法马只上了昨天一天的课程,但考量到艾伦和少年法马之间的关系,就知道这应该是场离情依依的别离,因此他想竭尽所能地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意。 「欸?这么客气……谢谢,这是我最喜欢的天蓝色花束……」 艾伦懵懵懂懂地收下了花束。这束花,是由她所喜欢的各种花卉汇集而成的。 「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辞职……」 「不可能的,我要辞职。其实你没有什么想要我教的东西吧?你是药神附身,不然就是药神本尊,对吧?你根本不需要什么家教老师吧?我猜你根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神术。」 在艾伦的心目中,法马似乎已经成了药神的化身。 「不,我觉得我自己是人。」 「好,小的知道了,您说得对,您的真实身分,不管是对令尊或您的家人,小的都会绝对保密,就算被扯破嘴都不会说出去。这样行了吗,药神大人?请您饶了小的一命吧!」 艾伦可能是怕用一般的口吻对药神说话会有所得罪 ,便开始改用敬语。 艾伦彷佛就要说出「求求你,请不要再来纠缠我了,算我拜托你」来求饶了。 「我说我对神术一窍不通,这是真的喔!还有你不必对我说敬语。」 虽然法马嘴上说自己是个人,但现在其实他自己对这一点也不是很有信心。 「法马老弟,不管你再怎么找藉口、再怎么否认,人类可是有影子的喔!啊……我到底在胡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啊?况且这件事情竟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梅德西斯家族怎么会没有任何人发现啊?就连师父都……」 法马在心里默默地回答:应该是因为家里的幽暗,形成了一道掩护吧? 由于法马对艾伦并没有敌意,因此艾伦便将头盔脱了下来,「铿锵」一声放在桌子上。她还发著烧,在钢盔里热得简直就像用滚水川烫似的。 「只要你愿意,我希望你能继续担任我的家教老师,我有很多事情想请你教我。」 「欸?」 「我需要你。」 听了这番突如其来的惊人之语,艾伦的脸红了起来。 「什、什么……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法马家里并没有记载神术技能的相关书籍,适合他拿来当作教材练习。 不知道是为了避免被平民百姓学会,或是有什么战术上的意义,总之神术的技能,是以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下来的;而少年法马也几乎没有留下笔记。因此,法马希望艾伦继续担任他的家教老师。要是她不当的话,法马就真的走投无路,不知道该怎么驾驭自己这股过于强大的神力了。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是不是就打算把我这个知道秘密的人灭口?」 「怎么可能!我什么都不会做啦!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对了,还有一件事。」 「又有什么事?」 「刚才你把那个钢盔放到桌上的时候,又把眼镜弄破了喔。」 法马刚才心想可能会打破,本来想开口给她个忠告,但一切都太迟了。 「呀啊?!?」 法马一边认真地觉得艾伦真的很没有眼镜运,一边步出了博纳富瓦家的宅邸。 ◆ 法马回去之后,艾伦就打算丢弃法马交给她的药水和贴布。因为她觉得对法马而言,知道他秘密的自己,只是个麻烦的人物而已。虽然法马说交给自己的这些东西是药,但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掺了什么毒。 然而,艾伦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股好奇心。 「他究竟会掺什么样的毒呢?就让我来揭穿他吧!」 艾伦可是布鲁诺的头号弟子,也是一级药师。她想知道药神用的是什么样的毒,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学识更加精进。 她将家中常备的几种药草粉末装进五支试管里,再加入用神术生成的水溶解粉末之后,在每根试管里滴入法马交给她的药水一滴。 「『如有毒素,速速现形』。」 艾伦把手盖在试管上,施展检测毒物的神术之后,试管里的液体发出了蓝光。她把药水和好几种药草混合,这些药草只要和毒物作用之后就会变黑。而且看药水是与哪一种药草作用之后变黑,就可以知道毒物是属于哪一种类型。这样做,几乎每一种毒物都可以检测得出来。 「无法检出……?」 艾伦心想「手法果然巧妙……」便又试了许多检测方法,但却只是一再证明法马所言不假,这瓶药水真的是布鲁诺制作的。 「什么嘛!原来是师父制作的药啊!我太多疑、太谨慎了。」 艾伦很泄气。她心想自己不该毫无根据地怀疑法马,一边把药喝了下去。然而,就在她喝光整瓶药之后,药的余味让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中计了!?这里面有古怪!」 艾伦心想药里果然被下了毒,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接著,她喝下大量的水,并找出配药处方,开始配起了解毒药。这时候,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烧已经渐渐退了。 「奇怪?」 明明喝完药才过不久,艾伦身上热烘烘的感觉就消失了,身体也舒服了许多,刚才的病痛彷佛是一场骗局似的。布鲁诺的药虽然有效,但还不至于有如此剧烈的药效,这显然是法马加进药里的东西产生了反应。 「他在师父的药里下的不是毒,而是另外加了药?」 艾伦心里虽然半信半疑,但身体的反应却很坦白,不适已经完全消褪殆尽。她累得瘫倒在床上。 「那个药神大人……难道真的是为了治好我,才专程跑来的?」 艾伦这么一想,便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会一再地怀疑他所说的话,还用很排斥、很冷漠的态度对待他。 「既然他已经具备药类知识,又能巧妙改善师父的药,还说什么希望我再继续当他的家教……他会不会太傻了一点啊?」 艾伦不确定他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实。不过,如果要相信法马所说的话,那就表示他没有神术知识,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许是因为他才刚附身在法马身上不久,记忆还很模糊。 「那先前那个法马的意识,现在跑到哪去了呢?」 以过去好几年都一对一教授法马药学的角度来看,艾伦觉得这个学生在遭到雷击之后,说话的口吻和态度都判若两人,但隐约还带有昔日法马的些许样貌。 艾伦拟出了一个假设:她认为法马和药神的意识,可能已经融为一体。 她想起圣典上刻著的那段药神传说——药神上一次在这个世界现身的时候,是自称药神,并且消弭了许多病症,为百姓治病疗伤。在这一则传说当中,记得应该没有任何一段人类被毒害而死的描述。 「仔细想想,药神毕竟是个正神,也是我应该要好好感谢的守护神呢……」 艾伦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或许没有必要太过提防。既然事已至此,身为一位受过他恩惠的药师,不能对这个忘了该怎么使用神力、不知如何是好的药神放著不管。艾伦想起手边还有他给的贴布,便战战兢兢地试著缠在手指上。 这是一片艾伦没看过的贴布,然而…… 「啊!这个、贴起来真舒服……」 它贴起来凉凉的,患部的疼痛彷佛一场骗局似地消褪了。这片贴布不仅缓解了艾伦的疼痛,同时也打动了她的心。他说过,他需要艾伦。昔日的那个少年法马,从来不曾这么直接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少年法马以前只会遵循师父指示,是个被动的少年。 艾伦犹豫再三之后,决定答应他的请求。 「没办法……我还欠他拿药给我的这份人情,况且他都已经来请我帮忙了,也只好奉陪啰!」 她暗自下定了决心之后,进入了梦乡。虽然说是药神主动寻求艾伦协助,但艾伦应该也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吧。 隔天,法马一家人才刚吃完早餐,艾伦就单枪匹马闯进了梅德西斯家的宅邸。她把法马单独叫了出来,对他说: 「药神大人,我来为您上神术的课程了喔!今天我会扎扎实实地指导您的!」 而且她还穿著一身防神术的金属板甲,看起来像是要来决斗的装扮。她所谓的「扎扎实实地进行」,可以有两种解释。 「你是说你愿意继续担任我的家教老师吗?还是要来找我决斗?」 法马心里怀抱著一丝丝的期待,开口问了艾伦。 「我要继续担任家教。这身打扮是为了预防万一而做的防备。」 「谢谢你,艾伦!还有,要是你愿意轻松地跟我说话,我会更开心。」 「是吗?您希望我轻松地说话是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话说回来,我也很无奈啊!如果你 真的不会神术,那我也不能不教你啊!要不然你一不小心,可是会把整个帝都吹跑的呀……不对,要是这样可就糟了。再说为什么你明明是个药神,却忘了该怎么使用神术啊?我从来没听过天底下竟然会有这种事!」 「把帝都吹跑?哈哈,怎么会呢?你说得太夸张了……」 「原来你没有自觉啊?要是我丢下你不管,让你的神力在因缘际会之下失控的话,到时候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会送命。我的人生正要开始,才不想死呢!所以,为了不要殃及他人,我们就在孤岛上训练吧!」 一口气把话说完的艾伦,在铠甲里又开始热了起来。 艾伦全副武装前来,彷佛是个为了压制撒野的神祇而赌上性命的女骑士。手无寸铁的法马对她感到万分抱歉。 「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如你所见!那瓶药水有效得吓人。还有啊,那块贴布也是。」 艾伦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近法马,铠甲的金属声铿锵作响。 「可是当中有我不知道的药效成分,那是什么啊?是你掺进去的吧?」 艾伦把她的新眼镜稍微往下移,盯著法马的眼睛看。 法马并没有隐瞒实情。 「原来你发现了啊?」 法马心想:那些成分应该没有味道才对,她是怎么发现的啊?他不由得敬佩起艾伦敏感的神经了。 「当然发现了呀!因为它的余味和平常师父做的药水不一样嘛!你别看我这样,好歹我也是个一级药师。但我就是不能原谅自己不知道那些是什么药。」 法马终于想通了,原来她是因为这样才回心转意的。看来艾伦的专业态度还满值得尊敬的。 「药神的所有智慧,我当然会想知道啊!」 看来在她心目中,法马的存在感正日渐扩大。 「不、那个……我说啊,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别再那样叫我了。」 法马摇摇头,向艾伦提出了这个请求。 「要保密啊?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你没有影子啊。」 「发现这件事情的,就只有你而己。」 「真是的!我实在是搞不懂耶!怎么会这样啊!」 法马希望艾伦尽可能一如往常,把他当成见习药师法马,很普通地对待他就行了。 还有希望艾伦别再叫他药神。 法马和艾伦之间,做了这样的约定。 就这样,艾伦传授神术给法马,而法马教艾伦药学的这宗交易成交,艾伦总算愿意再像从前那样,继续担任家教老师了。 艾伦的师父得知她才一个晚上就退烧,并且重回家教老师的岗位之后,说了句「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对自己制作药水的功力更有信心了。 ◆ 从此之后,两人上课的地点,就从河中沙洲改换到了孤岛。 他们悄悄地划船来到梅德西斯家族所拥有的一座无人岛。法马对辽阔的海洋景色感动不已,做了个深呼吸。 「这片大海好漂亮呀!可不可以游个泳?」 法马不禁就要进入度假模式,艾伦揪住了他的脖子,让他重新回到训练课程上,并且叮嘱他说: 「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呀?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我也想游泳,但这些都等特训结束之后再说吧!法马,我们可不能就这样说玩就玩啊!」 艾伦依旧穿著防神术的金属板甲,看起来一副很热的样子。她只想早点结束训练课程,才能赶快脱掉铠甲。 「对不起,我太放纵了。」 「那你可以先试著不拿神杖变出水来吗?在进入神技操作之前,这是神术当中最根本的基础动作,所以我们就从这一项开始吧!不是大量的水喔!只要变出一点点。」 艾伦因为领教过前例,因此特别提高警觉,觉得一下子就要法马拿著神杖施展神技,实在太危险了。海上还看得到几艘船影,要是法马引发洪水,造成渔船翻覆的话,那可就糟糕了。既然都已经专程来到了无人岛,就不可以再引起旁人注意。法马和艾伦拉开距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法马才稍微集中精神,从他举起的那只左手上,立刻就有大量的水如瀑布般喷了出来。 「果然是无吟诵呀!真是伤脑筋。你的水势可以调弱一点吗?」 「好像不行!」 法马从远处大喊。 「你使用这种无吟诵的神术,我哪知道要怎么教你啊!」 通常神技的输出量多寡,是靠发动吟诵来调整的。而法马不必吟诵就能发动神技,所以就只能从他的想像来调整。法马所生成的水,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要不要先停一下啊??」 法马徵询艾伦的意见,想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啊?该不会停不了吧?全部释放之后,应该就会停了吧?」 「我觉得好像可以一直喷下去耶,你说的全部是什么意思?」 「休?息?!暂时先休息?!暂?停!」 艾伦跑了过来,身上的铠甲铿铿锵锵地发出金属碰撞声。看样子法马可以停止出水,但却没办法调节输出力道的强弱。他们两人盘起腿在海边坐了下来,开起了检讨会。 「能、能变出这么多水,我看我乾脆去当个消防队员好了。」 法马说出当场乱想出来的笑话,硬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艾伦对他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的神力,变得取用不尽了啊?」 「是这样吗?你觉得呢?」 「这个我绝对教不来?我绝对不行的啦?!无吟诵发动型,而且还拥有帝王级的神力……我又不是专家,要我教什么才好啦……」 艾伦的手按在额头上,一脸担心自己前途坎坷的表情,坐在地上乱踢著双脚。 她似乎就这样丧失了斗志,往后掉头转身。 「别这么说嘛,拜托你了!」 法马仰赖著艾伦。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 艾伦觉得很挫折,她心想最好先去请教神术方面的专家,自己不要随便乱教。说到神术的专家,当然就是指神殿里的神官了。然而,她已经可以想见跑去神殿求助的话,法马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说不定会被拱上皇帝的大位。 「我们姑且先不管水,来试试冰的神术好了。或许你会比较适合这个。」 「冰?水系统的神术还可以操控冰啊?」 「是啊!只要能够驾驭水,就可以操控冰和热水吧?毕竟它们都是水的变化形啊。」 「欸?!真神奇!」 法马很感动似地拍了一下手。两人又重新展开训练。艾伦觉得很热,脱下了铠甲当中的头盔。那个头盔在阳光直射、温度升高之后,里面就像是个三温暖一样。 「一点点喔,一开始先一点点,先想像一小块喔!」 「像这样?」 艾伦还来不及阻止,法马的头上就已经耸立起一座冰山,飘浮在半空中。 「那是什么啊?!太大了,而且为什么会飘浮在半空中啊!?」 法马的所做所为,已经不是「超乎常理」这个字眼可以形容的了。 没有发动吟诵的神术不受约束、无法操控的程度,真的很惊人。 「法马!这已经是座小冰山,不是小块的冰喔!?」 他们两人所想像的大小,落差很大。 「我想像的是像我的拳头大小喔!」 「原来如此!」 两人的对话已经呈现爆笑短剧的状态。 「那这座冰山该怎么办 才好?它飘浮在那里会不会掉下来啊?」 「会掉下来啊!得想想办法才行呀!」 法马一边举著左手,一边担心著直逼头顶而来的那座冰山什么时候会垮下来。 「快丢出去!你、你别多问,快把它丢到海里去!要是它直接掉下来的话,会把我们压扁啊!」 「啊,冰山上出现裂痕了。」 「你看啦!别掉下来!」 裂痕愈来愈深,冰山劈哩啪啦地发出不稳定的声音,并开始崩塌了。 「快丢!」 「知道了!」 法马依照艾伦的指示,把冰山用力扔了出去。结果海面上立刻溅起了巨大的水柱,大浪朝著海岸打了过来,眼看著就要吞没法马了。 「法马,危险!『冰之壁』。」 艾伦挥动神杖,发动吟诵,冲到法马面前筑起了一道冰壁,但仍难以阻挡大浪的威力。他们被浪推倒,眼看就要被冲走了。 「啊?!我不行了?!」 「艾伦,你没事吧!?」 「好痛好痛。」 艾伦全身湿透,从浪涛当中抬起头来。仔细一看,她脸上没戴眼镜。 「陪你做这种特训,我有再多条命都不够!」 「眼镜也是,有再多副都不够呀!」 法马无心插柳地说出了这句犀利的挖苦,让艾伦微笑了起来。 「对呀!我早就猜想到应该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带了备份来,一共三副。怎么样?万无一失了吧?」 (艾伦,这样不叫做万无一失啊!你要设法不把眼镜弄掉才叫万无一失。) 法马暗自挖苦她。不过,艾伦能够不断地拿出昂贵的眼镜,这一点果然很有伯爵千金的风范。 「那个……我觉得可以在眼镜的镜脚加条绳子喔。有了绳子,我想眼镜应该就不会弄掉了。」 「绳子?那样一点都不好看。」 艾伦似乎对美学有一套自己的坚持。法马深自反省,觉得自己真不应该对女孩子的流行时尚胡乱提供意见。 「我忘了告诉你,进行水属性的神术训练时,一定会弄湿,所以要记得带替换的衣服过来。你可别忘了喔!」 艾伦脱下了带著沙的铠甲,用神术变出乾净的水来淋浴过后,把毛巾盖在自己的头上。身穿湿透薄衫的艾伦,身体的线条看起来非常明显。法马就算再怎么不去想这件事,她那形状漂亮的丰胸冷不防地上下一晃,还是吸引了法马的视线。 「看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那就耐著性子慢慢来吧!欲速则不达喔!」 「谢谢你,要麻烦你多关照了。」 艾伦抱怨归抱怨,其实还是很为法马著想,配合度也很高。 不过,这样的密集特训倒也有它的成效。不管是好是坏,至少现在艾伦已经习惯了法马的失控,可以毫不畏怯地接近他了。 甚至还到了连防神术的金属板甲都可以不必再穿的地步。 这个时期,据说圣佛尔波帝国沿岸的地图上,消失了好几座小岛——法马无意间听到佣人们提起这件事,觉得很尴尬。 ◆ 没有艾伦的课程或神术训练的假日,法马会待在宅邸里观察别人。 尽管艾伦说是『神眼』,但他还是帮自己的疾病透视能力取了个名字,叫做『诊眼』。然而,这股能力除了他的老师艾伦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对珞缇也都保密。 只要用左手手指做出指圈,并隔著指圈看人,这股能力就会自行发动。 不过,话虽如此,用手比出眼镜的这个动作毕竟太招摇了。这样做要不是会被认为是在瞧不起别人,就是会被当成疯子吧?尤其是在长辈面前,这么做一定会冒犯对方。 在他反覆尝试之下,终于做到可以只把指头像是夹住眼睛似地靠著,就能够发动诊眼。尽管这样还是一个不太自然的动作,但已经比原来好多了。 此外,他还可以透视人体,只不过这需要非常专注才行。 碧翠丝有很严重的腰痛毛病。 法马制作了和艾伦受伤时一样的镇痛贴布,带著它来到了碧翠丝的房间,并且直接亲手交给了她。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凑巧,这一天正好是碧翠丝的生日。 「哎呀,你拿贴布给我?要治疗我的腰痛?」 碧翠丝拿著装著贴布的袋子,心里很感动。 「是的,您应该痛得很厉害吧?我还想您怎么这么能忍呢!当作生日礼物好像又显得太乏味了一点,总之是我给您的一点小礼物。」 「你怎么会知道我腰痛啊?我以前跟你提过吗?这件事情可是连那个人都不知道呢!」 她说连布鲁诺都没有发现到她腰痛,还说因为布鲁诺很忙,不能打扰到他,于是便一直很坚强地瞒著她的丈夫。 「仔细观察就知道了。」 「哎呀,你变能干了……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药师了呢!妈妈好为你高兴。」 除此之外,他的资讯还来自于碧翠丝那不自然的走路方式。 「目前还不至于到要动手术的地步,我们就先观察一阵子吧!我帮您贴药布吧?」 「麻烦你帮我贴一下。」 碧翠丝褪下礼服,只著贴身衣物躺在床上,由法马为她贴上镇痛贴布。法马对碧翠丝细致的身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做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举动。 「啊……真舒服呀!」 法马制作的贴布贴起来凉凉的。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请您把衣服穿上。」 碧翠丝这个贵妇,没有佣人帮忙就不会自己穿衣服,所以法马叫了珞缇的母亲——凯萨琳过来。 「凯萨琳,麻烦你为母亲大人著装。」 「是的,少爷,我这就过去。」 「等一下,法马,不用缠上绷带吗?这会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啊?」 「这是不用缠绷带也能贴紧的药布,不会掉的。」 「真是厉害的发明呀!」 碧翠丝盛赞儿子的创意。 「它的味道也不强烈,不会被父亲大人发现的,只要他不为您看诊就行了。」 碧翠丝说这天夜里,疼痛就已经开始消褪了。她非常感激法马。 法马在日常学习之余,趁著在宅邸里闲逛的时候,他还会悄悄地为每个遇见的人看诊。 只要发现患者,他就会发动诊眼猜测患者身上发光部位的病名。原本患部在诊断前发出的蓝光,只要在诊断后转为白光,就表示他的诊断正确。 如果他的诊断有误,光线就不会变白。 如果他说出了正确的处方药名,连白光也都会跟著消失。接著他就会制作出那种处方用药。 这是一种测试法马个人能力的训练,但在诊断上有时也不免碰到困难。 前世的法马,是个引领世界药学的杰出学者。他固然通晓医学知识,但毕竟不是医生,因此,还是会有他不具相关知识的病症。 此外,当然还是会有药物无法治疗的病症,治疗上仍有其极限。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有耐心地看诊,再依个别症状创造出治疗或缓解症状的药物。 而法马为了不被任何人读到这些诊疗纪录,便将它们用日文写在笔记本上。这些都是佣人们的病历和用药纪录,也是他开始以药师身分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足迹。他还把许多检查数据都画成了图表。虽然他还是会担心如果这些东西被布鲁诺看到该怎么办,但他打算说是「被雷击中时做梦梦到的」。只要把前世形容成是在梦里发生的事情,这样倒也不全然算是不对。法马要是不这样说的话,到时候 会被问到「这些东西是在哪里学的?哪本书籍当中有写?」等等,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的出处,会有很多麻烦。 「日安,少爷。」 「早安。」 宅邸里一位负责洗衣服的女佣,今天又捧著一大堆衣物,在走廊上和法马擦身而过。她是负责清洗法马双亲衣物的一位中年女士,平常总是很开朗,在晒衣场经常与人闲话家常。目前她身上没有特殊的病痛。 「法马少爷,您要不要到外面去走走啊?今天天气很不错喔!」 「我会的,谢谢你。」 接著遇到的中年男子,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园艺师,常常跟法马说「要不要到外面去走走啊?」,他也很健康。 「法马少爷,刚才夫人在找您喔!」 「谢谢,我刚才已经见过母亲大人了。」 主动跟法马说话的是一位头发半白的男士——赛德列克·卢诺。他是负责财务工作的高级佣人,时常觉得膝盖不舒服,所以拄著拐杖走路。他自己虽然已经尽量避免长时间拄拐杖站著工作,但法马很担心他,心想如果他的情况真的太严重的话,可能要给药或治疗比较好。 (健康最重要,大家都一样。) 法马点了点头,这句话也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似的。 法马为佣人们做适切的诊疗,并运用物质创造能力为他们处方配药,总能让佣人们欣喜地流下感动的泪水。他们说以往从来没有拿到过主人家给的药。 此外,跟布鲁诺一起行色匆匆地走过的总管——赛门,似乎有蛀牙的问题。总管是梅德西斯家当中最高阶的佣人,可以说是布鲁诺专属的一位管家。 法马心想蛀牙的治疗还要再多评估,便决定暂时保留他的问题。毕竟需要做外科处理的个案,难度又更高了。 「真没想到父亲大人都没替在家里帮忙的各位看病耶。」 法马听从园艺师的建议,在宅邸的中庭里散步,一边和珞缇闲聊著。法马觉得佣人们应该形同家人,所以希望他们所有人都健健康康的,但这似乎有违这个世界的常识。 「因为老爷是诸位达官贵人的御用药师,没有那个余力关照我们这些下人。」 「但这里可是药师家耶?」 「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贵族有贵族的药师,平民有平民的药师。看诊是很花时间的,怎么可能由老爷帮我们所有人看诊。」 她说贵族的药师不能帮平民看诊。 万一佣人不幸罹患重病,还会专程找民间的三级药师来看诊。基本上,药是很贵的东西,再加上有些治疗很诡异,因此平民百姓的死亡率高得吓人。据说这个世界的平均寿命很低,即使平安长大成人了,能够长命百岁的人也很少。 法马很烦恼地思考著这个问题。此时—— 「法马少爷很亲切地对待我们这些平民或下人,一视同仁。您一定能成为一位好药师的。」 珞缇说佣人们都很感谢法马,还给了他一个很温和的笑容。 「竟然用患者的身分高低来决定是否看诊,这太离谱了啦!」 法马认为只要付了诊疗费,就有权利享受公平的诊疗服务。 (啊,难道是因为药太贵,平民百姓付不起这个钱,所以才不帮他们看诊吗?) 「是吗?可是法马少爷您以前从来都没帮我看过病耶?」 珞缇看起来并不是在责备法马,但她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以前那个少年法马,好像也是承袭布鲁诺的做法,摆出贵族的架子。据说是布鲁诺下了禁令。 (虽然见习业师凭藉著未臻成熟的知识为患者看诊,的确很危险。) 「原来如此……不过从今以后我会转换心态,为任何人看诊。」 「是,谢谢您!您真的会这样做吗?太棒了!」 珞缇的脸瞬间开朗了起来。法马从现代人的观点来看,认为提供患者最妥善且公平的处方,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虽然说人应该要入境随俗,但还是有不能妥协的地方。 ◆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有一天,法马的妹妹布兰琪没出现在早餐的餐桌上。在这个家里,家庭成员是绝对不可能各自用餐的。在带领大家念过餐前的祈祷文之后,布鲁诺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布兰琪长了水痘。这三个星期都不要接近她,这种重病可是会传染的。」 水痘带状疱疹病毒,一般比较为人所知的名称是水痘。 水痘是感染人类疱疹病毒第三型所引起的流行性传染病,好发于婴幼儿及孩童,会发烧并全身出现水疱,水疱结痂后就会自然痊愈。 布鲁诺宣布布兰琪将从今天起隔离三周。 理由是「这种重病会传染」。照顾就交由少数几位佣人去处理,还说连家人们都禁止探视。 「哎呀,连我都不能去看她呀?病痛应该已经很不舒服了,这样太可怜了吧?」 碧翠丝提出了抗议。小小年纪的布兰琪,连妈妈的面都见不到,未免也太残忍了。 「不行就是不行,否则只会徒增更多病患。」 在这个家里,布鲁诺就是规矩。法马试探地问: 「有没有开些什么药给她?或是擦点什么软膏?」 「水痘只要让患者静养就会好,不用管它。」 布鲁诺以「没什么大不了」为由,没把法马的意见当一回事。的确,只要没有接受预防接种,水痘几乎是每个人在儿童阶段必定会感染到的一种病毒性疾病。但有极少数的病例会因为发展成重症而死亡。 (这么说是没错…) 如果是在出生后不久感染水痘,由于婴儿身上还有母亲给的抗体,所以不太需要担心会变成重症。但布兰琪今年四岁,来自母亲身上的抗体早就没了。 「我也长过水痘吗?」 法马向布鲁诺询问自己的病历。 「嗯,你不是六岁的时候就得过了吗?你已经忘得一乾二净了呀?」 (那这样我就可以去照顾她了。) 「别靠近布兰琪,水痘可是会传染的。」 在这个迷信主宰一切的世界里,还没有『透过病毒传染』这样的概念,但法马觉得布鲁诺因为经验的关系,或许已经理解了这个概念。 而且布鲁诺还说: 「长过水痘之后,还是有可能再长。这一点医学书上倒是没写。」 (他说的是不是带状疱疹?) 水痘病毒在症状痊愈之后,还是会留在人体当中。 当人的免疫力下降,或体内缺乏抗体时,这些病毒就有可能沿著神经节再度制造出水疱。这些水疱称为带状疱疹,人的一生当中可能会罹患好几次,或是在抗体消失的时候再次感染病毒——这是在地球上最近才发现的医学新知。布鲁诺说的话,有一半是正确的。既然他说法马在六岁的时候已经得过水痘,那抗体应该还没有消失才对。 不过,对于布鲁诺能够分辨出水痘和带状疱疹是由同一种病毒所引起的这一点,法马非常佩服。既然他说医学书上没有写,那这难道是他的直觉判断吗? 布鲁诺的观察很准确。 布鲁诺出门去为王公贵族看诊之后,法马立刻就偷偷溜进了布兰琪的房间里。 「布兰琪。」 布兰琪独自倒卧在病榻上。她还在发烧,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兄长大人……您来看我了呀?我好高兴。」 她带著放心且放松、难以形容的表情看著法马。 不知道是担心水痘传染,还是布鲁诺下的命令?佣人们来照顾布兰琪的次数,似乎也只控制在最低限度。尤其是正值水痘 好发年龄、又是平民身分的珞缇,更是被严令禁止进出布兰琪的房间。 法马用诊眼为布兰琪进行诊疗,看来布鲁诺的诊断是正确的。 的确是水痘没错。 「身体觉得怎么样?」 「很不舒服……这些一颗一颗的东西,长得全身都是,好痒喔。」 布兰琪差点就要哭起来了。她的脸和脖子上,已经开始长出红色的疹子。如果搁置不管的话,疹子会愈来愈多,她只会觉得更痒吧?水痘患者在症状出现的四十八小时以内,如果能开始服用抗疱疹病毒药物,搭配艾赛可威或怯疹易,就可以减轻症状。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药来。」 法马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了玻璃盘和药包纸,开始著手进行物质合成。 「就做艾赛可威吧!」 如果今天是在地球上为布兰琪处方配药,法马会选择怯疹易,而不是艾赛可威。两者药效几乎相同,但艾赛可威小孩一天需要服用四次,相较之下,怯疹易需要服用的次数会比较少一点。 然而,这个世界里的情况和地球不同,艾赛可威的化学结构比较单纯,这对法马而言很重要。 物质合成全靠法马脑中的想像,为了避免失误,他希望尽可能选择风险较少,也就是结构比较单纯的化合物。 艾赛可威这种药剂,是以阻碍疱疹病毒合成dna的方式来抑制其增殖,化合物本身的构造较为单纯。 「嘌呤骨架,再加上非环状端侧链的……」 法马在脑海中正确地勾勒出物质名称和结构,再将想像出来的意象原原本本地传达给左手,再由左手像照抄似地变出来。结构绝对不能出错,因此他非常小心谨慎地合成,以免不小心变出了别的药剂。 法马左手上那个被珞缇和艾伦称为药师圣纹的斑纹,闪耀出蓝白色的光芒。 「『2—amino—91—[(2—hydroyethoy)methyl]—3h—purin—6—one』」 他先试著念出物质名称,接著再念出通称。 (『合成艾赛可威』) 法马的左手掌心亮起了蓝白色的光芒,白色的粉末开始从他的手中散落。他的想像应该对了吧。 法马用物质创造的神力,在药包纸上作出了药。 「有没有做对啊?」 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做出了艾赛可威,他便从这些药粉当中取出一小部分,试著溶进水里看看。 「嗯,不会溶解。这样应该是成功地做出来了吧?」 尽管还缺少决定性的证据,不过由于艾赛可威具有不溶于水的特性,因此部分物理性质已经获得确认。他又试著拿了一点药粉含在嘴里,吃起来觉得苦苦的,是法马记忆中的那种苦味。 「嗯,苦苦的,就是这种味道。」 正当法马打算将每次需要服用的药量逐一地用药包纸包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手。 「啊,布兰琪是个小朋友,药这么苦,她吞不下去吧?」 法马心想得帮她弄甜一点才行,便又多做了一道手续。 艾赛可威这种药本身有苦味,得把它们做成乾糖浆这种颗粒状的剂型,才能让像布兰琪这样的小朋友方便吞服。法马以带有葡萄香味的甜味剂包裹在艾赛可威外面,再自己舔了一口试试味道。 「甜甜的,无可挑剔的葡萄口味。」 法马用天平秤过这些药粉之后,再将每次必须服用的量一包一包地用药包纸包起来。为了给少年法马当作教材,他的房间里放了天平式的秤,法马便直接取来使用。 法马拿著做成乾糖浆剂型的艾赛可威颗粒和水,回到了布兰琪的房间。她已经用完餐了。 「这是药,你拿去吃吃看。」 「药?一定很苦吧?」 她似乎没有喝过不苦的药,因此好像有种成见,认为「药就是会苦的东西」。 「是葡萄口味的,很好吃喔!」 「真的吗?您没骗我?」 布兰琪半信半疑地打开药包纸,把药吃了下去。药滚过舌头之后,她渐渐展露了笑容,接著很开心地说了句「是葡萄!」之后,便把药全都吃了下去。然而,在吃完药之后,她才开始觉得不解。 「对了,刚才父亲大人说这种病没有药可治耶。」 布鲁诺似乎已经对布兰琪说明过病情了。 「哦,开发出新药了啦。」 「连在药的大学里面当厉害老师的父亲大人都不知道了,兄长大人怎么会知道呢?」 布兰琪问了这个问题,原本就很圆亮的大眼睁得更圆了。这时候要是法马随口胡诌的话,反倒会让她起疑吧。 「因为我读了一本父亲大人没有的新书。」 「哇,原来如此。兄长大人真是了不起!您可得把那本书介绍给父亲大人才行。」 布兰琪露出了微笑。 「啊,不用告诉他无妨,这是我和布兰琪之间的秘密。」 「啊?嗯!不过为什么?……我知道了,就保密吧!」 布兰琪露出了「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不过管他的!」的表情,但后来还是皱著眉头,一脸认真地点头了。接著,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自己那已经开始冒出水痘的皮肤。 「布兰琪,这些一颗一颗的东西不能抓喔!」 抓了水疱之后,沾在指甲上的细菌可能引起感染,所以最好避免。 「不要!我忍不住。为什么不能抓啊?稍微抓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布兰琪很不满地嘟著嘴。 「不?行,这样细菌会长到更多地方去喔!」 「什么是细菌啊?」 「应该可以说是一种我们看不见的小小恶灵吧?」 法马没有把握可以向布兰琪说明清楚,于是就先这么解释。这样布兰琪应该会比较容易理解吧。 「好恐怖!好恐怖喔!」 「对了,今天我会在这里陪你哟!我来讲一些有趣的故事给你听吧!」 「哇!好期待喔!」 但愿这样能帮布兰琪转移身体的不适,让她不感到害怕。 法马把椅子拉到了床边。 「不过,要是兄长大人在这里陪我的话,那恶灵说不定也会跑进你的身体里喔!」 布兰琪担心自己会把水痘传染给法马,用棉被裹住了全身。这是个还相信生病是恶灵作祟的世界。 「没关系,我们两个人一起打倒恶灵吧!」 「嗯!」 这一天,法马从早到晚都在照顾布兰琪,说说她没听过的童话故事、玩手指游戏、读绘本,还玩了纸牌游戏,当然也没忘了在该吃药的时候吃药。法马除了要上艾伦的家教课之外,其他时间都陪伴在布兰琪身旁,两人度过了一段悠闲时光。 正当法马削了苹果,要给布兰琪当点心吃的时候—— 「兄长大人,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您一定是变了。」 布兰琪很怀疑地直盯著法马看。 就在法马感受到自己终于和布兰琪打成一片,开始比较瞭解她的时候,布兰琪把她感觉到的异状告诉了法马。法马心头一惊。 (莫非我换过人格的事,被她看穿了?) 「是吗?你想太多了啦!」 「才不呢!您变得比以往体贴多了!况且兄长大人以前从来没有帮我削过苹果呀!」 「啊?是吗?我没帮你削过苹果吗?」 「以往都是珞缇帮我削的啊!」 至少不是往坏的方向改变,看样子不用担心了。 布兰琪扑过来抱 著法马撒娇,法马摸了摸她的头。他在布兰琪身上看到了前世那个病故的妹妹。他唤不回前世的妹妹,但对这个新妹妹备觉疼惜。 或许是因为服药见效的关系,布兰琪身上的水痘几乎没有再增生。到了第二天,痒已经缓和了许多,第三天甚至已经开始结痂了。这时布兰琪就说「想快到外面去」,还在房间里蹦蹦跳跳的。 后来,布鲁诺看到布兰琪身上的水痘以惊人的速度消失,撇著头百思不解。 「布兰琪的水痘怎么好得那么快呀?」 稍加思索之后,布鲁诺提出了他的观点。 「或许是因为体质的关系。」 「我跟您说,我会这么快就好了,是因为……」 布兰琪听了布鲁诺这番话,对他欲言又止地说。 法马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她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说溜了嘴。 「秘密?!」 法马觉得她那促狭地眨起一只眼睛的表情,简直像是个天使。 ◆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的已经不是个人了啊。」 就在布兰琪长水痘的事情过了几天之后,法马发现自己用右手手指作出来的环也隐藏著特殊能力——根据指环的大小,他可以放大比例观察患部。 「我身上还隐藏著各种不同的能力呀?」 法马不由得有了这样的想法,于是他试著做出各种他能想到的手部动作。他觉得不只是手,脚也应该试一试,便自己一个人拚命地做出各种怪异的姿势。有时候珞缇会带著不解的眼神看他,或是假装没有注意到他在做什么,但法马只希望珞缇别管他。 「法马少爷,您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这次又不小心被珞缇看到了,法马显得不知所措。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只是在测试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那您好好加油!您是在练习神术吧?我说对了吧?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珞缇接受了法马的说辞,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便走出了他的房间。 「我是不是被当成怪人了啊?」 法马整理了一下他到目前为止所发现的能力: ·左手……物质创造能力 ·左手指环……病灶透视能力、诊断能力(诊眼)、特效药探索能力 ·右手……物质消除能力 ·右手指环……放大检视患部 「会不会太多了一点啊?这些能力,多到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呀!」 从科学的角度逐一检视他的能力之后,也会发现这些能力根本荒诞不经到了极点,实在让人无言以对。很难想像这些事情竟然会在现实世界里发生,它们究竟是因为什么原理才变成这样的?就算法马想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这些现象,他也只能说这个世界本身就不是现实,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艾伦不只怀疑法马是药神的化身,甚至觉得他根本就是药神本尊。这个怀疑或许并不离谱。事到如今,就连法马也不得不说自己「应该可以确定不是个人了吧」。 「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拿到这些方便得超乎想像的能力,的确会让人很想得意一下,但法马却有著更强的戒心。他很排斥自己无限制地使用这些莫名其妙的能力,如果只是因为方便而随意使用它们的话,恐怕必须付出某些更高的代价。例如说能力用得愈多,影子就更淡,最后自己整个人会变得透明,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之类的。 不知道是使用能力的代价,或是什么其他原因,法马现在的确已经没有影子了。 这个烦恼很不起眼,但却是最让法马感到困扰的一件事。 宅邸里的人目前都没有发现,或者只是还没被人说破,但这个状态再怎么掩饰,曝光应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法马自从第一次和艾伦见面、被她指出这件事之后,就竭尽所能地走在有阴影的地方。因为愈明亮的地方影子愈深,没有影子就会很显眼。 法马认为,只要能待在布满阴影的环境下,多少就可以掩饰自己没有影子的这个状态。 「可是,如果我不是人,那我究竟是什么呢?」 法马觉得很烦恼——自己是被神给附身了吗?如果是这样那倒还好,万一是被恶魔附身,还不小心把事情说出去,被通灵人士或除魔者知道的话,一定会被他们除灵,到时候可就糟糕了。 (啊,说到放大检视……) 法马汇整了目前自己所拥有的能力之后,突然灵机一动,重新把放在他房间抽屉里的那个珠宝盒拿出来检视一番。珠宝盒里面装的全都是看来很昂贵的珠宝饰品,有胸针和戒指等等。宝石对他没有用,他要物色的是确定属于玻璃制品的东西。 「有了!这可以拿来做成那个。」 他把玻璃珠宝当中的一部分、很小块的透明玉石打破,开始收集起这些碎片。接著,他用火烧一块很小的玻璃片,去掉尖角,把玻璃片加工成了球状。这些都是很重要的零件。 从这一天起,法马每天都会花几个小时的时间,用玻璃球和金属板做些简单的工艺,最后打造出了某个东西。这件小小的作品,是他生前爱用的某个东西的简易版,手边没有这个,他就会觉得坐立难安。 「目前就这样了吧?虽然我很想要一个性能更好的。」 他虽然对于成果不满意,但至少这个东西能够达到他的目的。 法马刚刚打造完成的这个不起眼的工艺品,在他那小小的掌心里闪耀著可靠的光芒。 ◆ 在法马已经习惯了宅邸里的生活、也开始记住佣人们长相之后的某一天,他吃完午餐,一边看书,一边和珞缇以及布兰琪在庭院里放松。没有影子的法马,一直惦记著要努力地找到树荫,隐身在这些不属于自己的影子当中。 珞缇和布兰琪用院子里摘来的花做了花环。当布兰琪的玩伴也是珞缇的工作。 「布兰琪小姐,请您从那一头编过来喔!」 「啊?我不会?!」 布兰琪编不起来,急得快要掉泪了。 「哎呀呀,怎么会呢?坚持下去就会了!我也会帮忙,我们一起加油吧!」 「啊?完成了?!」 这个做得不是很精致的作品,戴到了法马的头上。 「我要把兄长大人打扮得可爱一点?!就这样……再这样……」 正在看书的法马,头上和脖子上被珞缇和布兰琪轮流戴上花环,有时候挂在脖子,有时候挂在手上。就连起初不以为意的法马,也觉得自己的脖子愈来愈重了。 「不要再挂了喔!我身上的花环已经很够了。」 (我简直已经变成一个菊花人偶了嘛。) 法马的态度很放松,苦笑了一下,心想「玩也该有点分寸吧?」此时—— 「法马少爷,原来您在这里呀!老爷在找您。」 总管赛门跑来叫法马,说老爷有急事。 (会是什么事呢?有种不祥的预感。) 布鲁诺要法马去找他时,通常都没什么好事。若非抽问神秘药学,就是要他去帮忙调剂配药。如果是这些事情的话那倒还好。 他回想自己先前是不是曾经被布鲁诺找去过,想到了在月圆之日,他曾和布鲁诺一起到家里的那座药草园去。布鲁诺在亭子中心处一个刻画著看似魔法阵的东西上,拚了老命挥著手跳舞,还一边吟诵著某种咒语,而他就在一旁观摩,简直就像是个惩罚游戏似的。后来,连法马也被强迫上去照样操作了一番。 因为书上都没有记载,因此法马至今仍然搞不懂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是布鲁诺独创的仪 式吧? 布鲁诺强调,那是能快速为药草注入神力的一种方法。 在观摩的过程当中,法马饱受蚊子的叮咬。以前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凄惨的遭遇。最近他甚至开始怀疑,布鲁诺是否真是个知名的药师?即使如此,艾伦似乎仍然对布鲁诺尊崇有加,想必布鲁诺还是有一定程度的能力吧。 不论如何,法马真的很不想再被强迫叫去参加那种野外活动了。然而…… 「你的工作上门了,身为宫廷药师见习生的工作。」 工作?赛门虽然这么说,但自从法马投胎转世至今,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理由来找法马过去。 「是陛下的诊疗工作。」 法马全身为之一颤,心想「这一天总算来了啊……」。 终于等到第一个工作了。 第六话 圣佛尔波帝国皇帝的诊疗 「我是法马,父亲大人,我来找您了。」 法马走进屋里,布鲁诺微微瞥了他一眼。 此时的布鲁诺正忙著整理文件,还有把药塞进包包里等,收拾著行李。有好几位佣人和药师徒弟在这里帮忙他收拾行李,却唯独不见布鲁诺的高徒——艾伦的身影,看样子这次应该是突然被陛下叫去的吧?布鲁诺先要他们退下。 (奇怪?) 布鲁诺的工作是不是很忙啊?感觉最近可以看得出来他瘦了。对了,他还乾咳了好一阵子。 (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让我来诊疗一下吧。) 正当法马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在左眼前之际……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布鲁诺这句话让法马分了心,暂时停止使用诊眼。或许是因为法马的动作实在太不自然了吧?法马被布鲁诺盯著看得受不了。 「给我打直腰杆听我说话!重要工作当前,你竟然还在玩手,太漫不经心了吧!」 「是!」 法马恢复立正不动的姿势。 因为在这个宅邸里,对家主所说的话要绝对服从,这是以神术为本位的家父长制世界的规矩。 「陛下的病情急转直下,你要是身体状况不好的话,就别来碍手碍脚的;要是没有,那就赶紧收拾行李跟我来。」 布鲁诺要闲杂人等退下之后,还压低了声音说话。或许皇帝的病情是个不能被佣人或弟子知道的话题吧。向来满怀信心的布鲁诺,罕见地露出了左支右绌的表情。 「我会陪同您前去。陛下罹患的是什么样的疾病?」 「在这里不方便说,不过看样子满棘手的。」 布鲁诺表示,这几天皇帝陛下的病情急转直下。 担任皇帝的主治医生、长期住在宫里的首席御医(宫廷医师),几天来都一直随侍在陛下身边治疗,但布鲁诺还是几乎每天都被传进宫里。 (是最高机密啊?毕竟是一国之君的病况嘛。其他宫廷药师以及御医团的诊断是否一致呢?) 布鲁诺这次打算带法马一起进宫。关于宫廷药师这份工作,法马想起了他从艾伦那里听来的一些资讯——皇帝只准以药神为守护神、血统纯正的宫廷药师和他们的见习生参与诊疗,一级药师以下的人不得随行。提包包、帮忙调剂配药,以及打杂、见习看诊,都是法马的工作。 皇帝的诊察和治疗,基本上是由御医和宫廷药师双方会诊,由御医开出处方,宫廷药师负责调剂配药。这是因为只要医药分业不够确实,就有可能发生暗杀皇帝之类的问题。御医和宫廷药师的专业技术和家格原则上都是一样的,都是负责诊断疾病、处方药剂。而这个世界上的药师和日本不同,拥有独立处方权。如此一来,药师岂不是和医师没两样了吗?但这里的医生可以做外科处置,这一点权限就和药师不同。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对宫廷药师布鲁诺信赖有加,重用他为首席宫廷药师。布鲁诺能够受封为尊爵,过著荣华富贵的生活,也都是因为皇帝的庇荫。 「绷紧神经跟我来!」 「是,我随您进宫,这就去准备。」 艾伦说过,要是没把皇帝的病治好,首席御医(主治医师)和首席药师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 皇帝的治疗结果将会决定梅德西斯家的命运,这可以说是家运兴衰的关键时刻。 要是失败的话,对整个家族而言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平常总是很有自信的布鲁诺,今天会如此焦躁心慌的理由,以及他的紧张情绪,法马也都感受到了。 (皇帝患的可能是危及性命的病吗?) 法马听布鲁诺说话的语气,一边这样揣测,一边十万火急地准备出门。不过他的准备工作,其实也只是带一个他原本就为了以防万一而备妥的道具包而已。包包里装有法马准备的诊疗工具、器具、笔记本等物品。 珞缇送来了一件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外套,是要让法马穿的。 她说这是见习药师的外套。 「法马少爷,请您加油喔!路上请小心!」 珞缇伺候法马穿上自己手中唯一的一件灰色外套,并帮他把纽扣扣好。 「我出门啰!」 珞缇一脸担心,法马堆起笑容对她挥挥手,走出了房间。珞缇守候的目光,投向了法马的背后。 包括珞缇等人在内,所有佣人们的命运也都掌握在布鲁诺手中。布鲁诺父子背负著梅德西斯家的未来。为了不让这些人感到仿徨无助,想必布鲁诺心头上的压力一定很沉重。 「准备好了吗?」 准备就绪的布鲁诺,早已在玄关等候著法马。 他身穿黑色外套,一身宫廷药师的装扮。领口那个闪亮的金色胸章,是他特权身分的象徵。 「那就走吧,法马!」 「是。」 走出玄关之后,两人翩然地跃上马夫牵来的马,担任侍卫的骑士们则包围在布鲁诺和法马的四周,当中还有人带著梅德西斯家的旗章。 没有时间慢条斯理地搭乘马车进宫了。他们人马一体,在即将日暮的帝都大道上如疾风般驰骑。 「梅德西斯尊爵大人通过,过往行人让路!」 负责传令的仆役吹响了喇叭,在布鲁诺麾下几位深得信赖的圣骑士滴水不漏的开道下,百姓人人垂首让路。 骑马难不倒法马。一方面是因为艾伦教过他,而且少年法马生前所学会的这些技能,现在的法马全都直接接收了。 和接下来要去诊疗的这位患者——皇帝陛下有关的预备知识,法马早已听艾伦说过了,因此他一边整理著脑中的这些资讯,一边紧握著缰绳。 圣佛尔波帝国的皇帝——伊莉莎白二世,现年二十四岁,是位女皇帝。 她的家族是这个大陆境内最强的火属性神术使用者。目前统治著大陆上诸多国家的她,堪称拥有足以掌握大陆全境的权力。这位女皇是在先帝因病驾崩之后,被神殿选为继任人选,继位后延续前朝的专制政治,目前在位七年。 她武艺超群,并发挥明快的治国作风,扩大了整个帝国的版图,还开垦荒地,稳定政情,是受人称道的贤君。法马隐约可以理解,若以地球的历史来比拟的话,这位女皇就像罗马帝国或俄国沙皇那样,是一位建立起绝对君权的君主。 而这里的皇位继承采行的是实力主义,并非世袭。换句话说,伊莉莎白女皇目前是整个帝国神力最强的神术使用者。据说她在登基大典上握了神力计,量表上出现了一个全帝国最高的数字。 与生俱来的强大神力=君权获得神的认可——在这样的论述下,君权神授之说得以成立,君王也因而受到民众的爱戴。 (我还以为皇帝只是徒有虚名而已,没想到她是凭实力登上皇位的呀……战力似乎颇强啊。) 法马佩服著女皇的实力,把自己让神力计破表的事情完全拋到脑后。据说要成为皇帝,倒也不全然只看神力,杰出的人品也是能否登基的条件。 开路的骑士们通报门卫之后,宫殿的黄金栅门便在夸张的声响下开启。 (比我家宅邸的门要新得多呢!简直就像凡尔赛宫嘛!) 皇帝的宫殿坐拥辽阔庭园,有著巴洛克式的壮丽景观,看起来是一座相对较新的大宫殿。宫殿中央处的大喷水池上,有著黄金制的雕刻品,毫不吝惜地喷洒出清澈的水。而在宫殿后方的,则是一整片精心整理的美丽庭园。这一幕光景简直美得教人望之出神。 皇帝的仆役们身穿豪华装束,在大厅里一字排开。 法马和布鲁诺一起下马之后,女皇的贴身侍从立刻上前迎接 。 「已经恭候您多时了,尊爵。」 在大批仆役簇拥之下,法马快步走过了一条走廊,走廊上有著一片片绵延的大镜子,周边妆点著令人眩目的昂贵饰品。众人在等候室逗留片刻,便在御医招呼之下,获准进入女皇的寝室。 法马跟在布鲁诺身后,走进了女皇的寝室。御医们都在房间里的角落待命。 他们全都身穿黑色的大衣外套。据说这个世界里的医师,在诊疗过程中会有血沾上或弄脏衣服,所以才会穿著黑色衣服。 对了,布鲁诺也穿了一套类似的衣服过来。看来他们那件外套很少清洗。 「首席宫廷药师布鲁诺·梅德西斯,和陪同人员参见圣上。」 法马也站在布鲁诺身后,循参见礼法向女皇行礼。即使他是个小孩子,宫廷礼仪还是不能打半点折扣。 进入女皇的寝室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白色蕾丝睡衣的年轻女性,躺在一张有床纱的床上。 她就是大帝国的皇帝。 女皇看来已与病魔缠斗许久,全身骨瘦如柴,显得非常虚弱。她那一头带著些许金色的银白长发,随意地披散在枕头上。素净的脸上即使没有化妆,五官依旧显得很端正。 布鲁诺悄悄地和御医们交头接耳了一阵。 法马手里拿著布鲁诺的包包,一边竖起耳朵倾听。他听到「皇帝的咳嗽和痰久久不愈,甚至已经演变到咳血和血痰的地步」。她似乎一直咳血咳得很严重,还有呼吸困难的症状。布鲁诺神情凝重,问了几个问题,一边浏览女皇的餐点和发烧纪录。 「陛下,请恕我无礼。」 布鲁诺走近女皇的床边,花了好一段时间为她看诊。接著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之后,不是直接碰触女皇的肌肤,而是隔著白色的绢布为女皇把脉。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吗……) 法马带著事不关己的表情,手里拿著布鲁诺的包包,眼神注视著布鲁诺的身影。 (布鲁诺好歹也是个宫廷药师,治疗技术应该颇具水准吧?) 法马心里这么想著,一边带著见识布鲁诺能力的心态,观望著诊疗过程。 布鲁诺先看了看沙漏、又看了看女皇,为她把量了脉搏。 把完脉之后,布鲁诺又用刀子在女皇的指尖取了少许的血,滴到培养皿上。然后他仔细观察女皇的唾液和尿液,再用神术变出来的水稀释它们,并把它们倒进试管里,让它们和某种东西混合,产生反应。 接著,布鲁诺又用极为认真的表情,紧盯著占星盘看。 法马很想撇头质疑现在是在看什么? (是用神术还是占卜在看诊吗?) 法马不认为用那种方法能够诊断出结果来。但根据艾伦的说法,宫廷里也很肯定布鲁诺是一位优秀的宫廷药师,其中尤以诊断能力见长。话说回来,尽管布鲁诺正确地诊断出布兰琪的水痘,但法马很怀疑他该不会是因为出色的占卜能力,才当上宫廷药师的吧? 虽说在这个有神术存在的世界里,占卜能力的确也有其重要性。 布鲁诺慎重其事地行礼之后,对御医使了一个眼色。 御医也给了他一个回应,开始和他交头接耳起来。 「您的诊断结果是?」 「是,马上向您报告……」 布鲁诺带著沉痛的表情阖眼片刻之后,向御医报告了他的诊断,并在几份文件上签了名。是因为要确认和御医的诊断是否一致,所以必须写下病名吗? (病名是什么?他觉得是什么病?他做出正确的诊断了吗?) 所谓的病名,想当然尔是这个世界独有的病名,日本人就算听了也搞不懂。不过,法马查过书,大概把这个异世界的病名等于日文的哪些病名都背起来了。只要他们说出异世界的病名,法马就可以知道他们的诊断是否正确。在这个世界上会生的病,和地球相去不远。 此外,法马用放大检视及透视,以解剖学的角度观察过这个异世界的人体,得知他们和人类的结构相同。地球上发明的药,对他们很有效。 法马竖起耳朵听了一段时间,发现他们双方似乎都没有做出明确的诊断。法马听到他们说「肺很虚弱」、「以占卜之术来看,星位走势并不好」、「体液情况如何」、「命运已经如风中残烛」之类的字句。 (难道查不出病名吗?) 布鲁诺说了句「请容我使用调剂室」,便走出了这间寝室。法马本来也打算过去帮忙,却被布鲁诺说「这次你先不用看配药,去看著陛下」又把他推回原本那间寝室里去了。 宫廷在皇帝的寝室附近,设有一间能上锁的调剂室,供御医或药师在此调剂配药。布鲁诺借用了这个场地,调配完并装进烧瓶里的,是麻醉药——闻到布鲁诺走过面前时所散发出的味道,法马就知道是什么了。 (这应该是混合了鸦片、风茄及一些其他成分的麻醉药品吧。) 法马推测著药剂里的成分。他一边让自己融入寝室的墙壁及饰品当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打扰治疗,同时守候著整件事情的发展。这时,女皇激烈地咳了一阵之后,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陛下,您觉得怎么样?」 布鲁诺冲上前去,跪在床边询问女皇。双颊深凹的她肌肤乾燥,威严尽失。此时的她是个可怜的病人,任谁都看得出来,死亡的阴影正对她步步进逼。 「坦白告诉我吧!朕……是不是、已经回天乏术了?」 「没那回事。」 布鲁诺很贴心地安慰著意志消沉的女皇。 作为女皇手下一名忠臣的样貌,是布鲁诺出人意表的另一面。对于只见过他扮演严肃家长的法马而言,这番面貌颇有新鲜感。 「很快就会痊愈了,请陛下不用担心。微臣为陛下准备了很有效的药品。」 他口中所说的药,其实是麻醉药。布鲁诺准备的这帖药虽然稍有毒性,但还不至于立刻致人于死。会配出这帖药,是因为他已经放弃了积极治疗,改用消极疗法的缘故。这是御医们也同意的做法。不让法马看到他调剂配药,想必是因为他不想让法马看见自己放弃治疗的模样吧。 (但光看陛下的模样就知道,病情应该很严重。) 正当法马在想怎么还不让他见识一下宫廷药师的医术,想为布鲁诺加油打气的时候,布鲁诺本人却带著断肠一般的悲痛,放弃了治疗,准备启动麻醉程序。 「陛下,请大口吸这些蒸气,一开始先小口一点。」 女皇的病痛应该会因为麻醉而得到纾缓吧。换句话说,尽管麻醉药只是让她的意识渐趋朦胧,但还是可以安乐死。 「找神官来,明天夜里是关键。」 首席御医克洛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之后,便向皇帝的亲信和朝臣如此宣告。麻醉蒸气已经让女皇的眼睛开始闭阖了。麻醉是因为神官要进行祷告,好让女皇能够安详地迎接死亡。在为女皇消除疼痛之余,此刻众人除了等待女皇逐渐衰竭之外,似乎也只能束手无策了。 (没有人打算医治她了吗?) 从头到尾在旁看著这一切的法马,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无法接受他们做出这个决定和处置的。 法马在来到这里之前,打定主意自己绝不插手、不多嘴,以免伤了布鲁诺这位宫廷药师的面子。 此外,法马下意识地受到日本法律与医疗伦理的约束,认为药学学者、药剂师不能无视医师的存在,径行诊疗或拟订治疗方针,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而如今布鲁诺已经放弃了治疗,在他心目中还无法独当一面的法马,就算有什么意见,应该 都听不进去吧。 (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法马无法接受自己只是陪布鲁诺来这里、帮他提包包而已。 他把左手轻贴在左眼上,让指尖通上神力。 他那双蓝色眼珠里的眼神为之一变,发出了微弱的光芒。这一秒,诊眼已经启动。 法马眼里所看到的世界,在启动诊眼时,彩度会下降;注意力会骤然提升,彷佛整个人的意识都被用力压榨似的。法马看见重病缠身的女皇,两片肺叶里有著无数个散发蓝白光芒的病灶。 他彷佛听见被病魔侵袭的脏器发出了哀号。 (这应该很难受吧……她还真能忍啊。) 法马用没人听得见的低音量嘀咕了一句之后,开始揣测女皇的病情。 要是法马现在身在日本的话,他不会动用自己的能力,而是会仔细研究抽血检查及各项影像检查、切片检查的结果。但这里没有那些设备,没办法这样诊断。用诊眼看到发著蓝光的地方,充其量也只不过是『生病的部位』,把诊眼当作一般的影像分析来使用,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换句话说,即使患者只是感冒或支气管炎,肺部在诊眼上也同样会有反应。 「『转移性肺癌』」 「『肺气肿』」 「『肺炎』」 包括机率较低的病名在内,法马想出一个又一个的病名,逐一删除错误的选项。 光芒的颜色不变,病灶依旧透著蓝光。 因为法马猜的病名都不对。 (都不对啊……难道是这个世界特有的疾病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用常理来思考了。话说回来,这里毕竟是个和中世纪欧洲极为相似的异世界啊……正当法马这么叹息的时候,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原来如此。) 应该要把「这里是相当于中世纪欧洲文明水准的异世界」这件事考虑进去才对。况且即便是在现代日本,这种疾病虽然可以治好,但却不容忽视。这种疾病如今还在开发中国家肆虐著。因为女皇年纪尚轻,所以法马刚才一直下意识地排除了这个选项。 「『肺结核』」 诊眼厘清了病名的正确答案。 原本包围在病灶四周的那道蓝白色、有如鬼火似的光芒得到净化,转为纯白色的光芒。 这种疾病在这个世界里称为「白死病」,这是在地球上所没有的名称。 结核病,在地球昔日的中世纪时期被称为白色鼠疫,当时被视为一种不治之症。 或许是有仆役跑去通报伊莉莎白病情不乐观的事,年幼的皇子赶到女皇的寝室来了。布鲁诺看皇子赶来,心想这应该是他们母子之间的诀别,便暂时停止使用麻醉药。麻醉药效尚未完全进入女皇体内,所以还可以喊停。 皇子在女皇的枕边呼唤著母亲的名字,抽抽噎噎地哭著。 伊莉莎白回过神来,软弱无力地抚摸著皇子的头。她的这只手已不属于统治整片大陆的女皇伊莉莎白二世,而是一个关心儿子的母亲。伊莉莎白驾崩之后,遗孤皇子会怎么样呢?这个念头或许就在这位母亲心里一直盘旋著。紧抓著濒死母亲的皇子,模样撼动了法马。 法马把手指靠在左眼上,订出了治疗方针。 说起结核病的治疗药物,最早是在一九四三年发现的链霉素。不过,法马并没有选择它,因为它必须用到注射。法马要选择可以经口投药(可以口服)的药品,而且为了避免产生抗药性,他混合搭配了好几种药剂。 「『伊那』」 「『彼痨灭』」 「『孟表多』」 列入选项的治疗药物共有三种。其实法马原本想用四种,但物质创造只能制作出法马闭上眼睛时能够完整想像出来的化合物,而他确定可以想像出所有结构内容的单纯化合物是三种。愈是属于高分子化合物的东西愈难想像,即使他知道那些化合物的结构、写得出结构式,但还是有很多结构太过复杂、难以勾勒想像的物质。就在法马说出三种药名之际,女皇肺部的光虽然消失了,但再仔细一看,会发现病灶上还是残留著浅浅的微光。这让法马很不放心。 (那就再加一剂吧。) 他为了根绝病灶,再加入第四种药剂。 (得用视觉残像把它们烙印在脑海里。) 法马把结构式写在纸上,并凝视著那张纸,这样在闭上眼睛之后,脑海中会原原本本地浮现出完整的结构式。这些药剂应该在调剂室里准备就行了吧。 「『立复霉素』」 尽管它的结构最为复杂,但看来还是需要这样一个关键治疗药物。 白色的光芒完全消失了。 「陛下。」 法马拿起一条大手帕随手一折,再把它盖在嘴巴上,并在后脑勺打个结,做出一个简易的口罩。 法马下定决心之后,便走到女皇的跟前站著鞠躬行礼,报上姓名。接著他随即单刀直入地说: 「是否能恩准微臣为陛下诊疗?」 女皇伊莉莎白二世带著虚无的表情,在病榻上茫然地看著法马。 「你在……说什么呀?」 药效这种东西没有所谓的绝对,甚至女皇的病情也有可能在药效发挥之前急转直下而致死。法马也考虑到了这些,但还是鼓起满腔气魄,逐字仔细地说: 「我有新药。」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法马这个少年,是位年仅十岁的见习药师。从技术上、知识上来看,都远远不及布鲁诺,以及其他任职于宫廷的知名药师。御医团觉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见习生到底在胡说什么,毫不避讳地摆出不耐烦的态度。 再怎么看,任谁都会觉得法马这番话听起来只是小孩在开玩笑吧。 「法马!给我退下!」 法马在皇帝面前让布鲁诺出了大洋相,布鲁诺气急败坏地对他怒吼。脸色惨白的布鲁诺冲上前去,要把法马从这个房间里拖出去。 「拜托你,不要再给我胡言乱语了——」 布鲁诺的脸上写著这句话。 他一边把法马拖走,一边辩解: 「陛下,小犬无礼,微臣罪该万死。微臣立刻就让小犬退下。」 「稍等一下。」 女皇阻止了布鲁诺。接著,她环顾了在场一字排开的朝臣、御医们一圈。 「他说的是真的吗?」 御医团、药师团的成员们,个个都很尴尬似地三缄其口。 「新药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还有,朕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大批朝臣纷纷垂下了视线,彷佛为了躲避女皇那股意在言外的压力似的,没有人回答。失去谘询对象的女皇,直盯著法马看。 「你应该知道吧?」 「微臣知道。」 法马看著女皇的眼睛、明快地回答过后,向女皇行了一个礼。 「朕被视为这个帝国首屈一指的神术使用者。朕很清楚,守护神已不再庇佑朕,朕的命运也已经如风中残烛。朕也知道,朕最信任的这群宫廷药师和御医,接下来应该会平静地把朕杀了。」 「陛下,微臣绝对没有……」 御医们大惊失色。 「你们不必再瞒朕了。可是法马,你和那些人不同,你还没有放弃。朕认为还能够自己判断你所说的话可不可信。你的眼睛里,透露出你知道旁人不知晓的真相。」 「是的,陛下。」 法马点了点头。 「虽然这是个只有一次机会的赌局,但朕想把朕的命运托付给你。」 女皇与法马眼神交会,而法马并没有逃避她的视线。 「就拜托你了。」 女皇像是挤出最后一股力气似地低下了头。 她的肩膀看起来非常纤瘦。 「遵旨。」 法马直接面对一位病患,接下了她托付的性命。 他再也不能后退,只得硬著头皮往前冲了。 在女皇寝室里的御医团和布鲁诺全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已经没有人阻止得了法马了。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法马好整以暇地采了女皇的唾液样本之后,就像刚才的布鲁诺一样,说了句「谨借用调剂室」,就离开了这个房间。接著,他从调剂室里锁上了门。 「法马,给我等一等!」 布鲁诺也紧接在法马之后向女皇告辞,打算冲到调剂室去。 然而,正当他把手放在门把上、准备开门的时候,门却一动也不动。 「给我打开!你这个蠢材!」 在布鲁诺使劲敲打门板的声音漫天价响当中,法马用熟练的动作将女皇的唾液样本涂在玻片上,再把几个装有药品的小瓶子拿来摆在桌上,并用搅拌棒取出药剂涂在玻片上,再迅速地抹开。在布鲁诺的怒吼声中,尽管注意力有点被打乱,但法马还是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布鲁诺该不会是想把宫里的门给弄坏吧? (不用慌,动作快!门没有那么容易弄坏。) 法马一边这么对自己说,一边用灯火烤了一下玻片,再把样本依序放进几个药瓶里。最后他拿出一个像是金属玩具似的道具,将处理完的玻片对著灯光仔细端详。 (果然没错。) 就在法马从检验结果当中得到确切的答案时,布鲁诺用神术破坏了大门,闯进调剂室里。在烛火的亮光照耀下显得有些幽暗的调剂室里,父子两人对峙著。 一触即发的紧张,让调剂室里的气氛显得更为凝重。布鲁诺不知道是不是对沉默的法马已经失去了耐心,便率先开口发难。 「说!你在搞什么鬼!」 对布鲁诺而言,儿子看起来就像是在做可疑的咒术吧。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竟然做这种没有分寸的事。给我住手!你在干什么!!」 布鲁诺大为光火,用颤抖的声音逼问法马。法马心想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布鲁诺接受,但终究无法当下就给出答案来。然而,与其多做解释,不如让布鲁诺看到真相,法马所说的话才会有说服力。 「我在准备帮陛下治疗。」 「装傻啊!我是问你在做什么!」 布鲁诺对法马怒吼。 「就算从世界上找来再高明的医师,都没有人可以治得了白死病!你竟然谎称有新药,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嗯?他刚刚说了白死病对吧?) 法马停下了手边的作业。 「我好意外!原来父亲大人您诊断出陛下是得白死病了呀?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个御医团当中,只有布鲁诺看出女皇罹患的是结核病。 御医们一下说女皇的体液如何、又说星座如何如何,根本是在乱兜圈子。法马暗自认定布鲁诺是个邪门歪道的药师,其实是错看了布鲁诺的能力。 而且,布鲁诺并没有诊眼。如果就诊断能力来看,布鲁诺确实比法马技高一筹。 「因为我拿女皇的体液和我的药水混合反应之后,体液发出了白死病特有的光。从发光的强弱程度,可以知道白死病的严重程度。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凭什么在那里大放厥词的!」 说起来,刚才布鲁诺拿自己的手工药水,和女皇的唾液混合在一起了。他说因为药水里有神力,与唾液混合后会出现反应。 (这么说来……) 这个工序和结核确诊的筛检极为相似,让法马非常讶异。 刚才法马所做的,是将结核菌以不同色素进行染色筛检,而另一种筛检法,就是用萤光物质进行检验,和布鲁诺的方法雷同。这该说是偶然、还是必然的结果呢? 法马家里的藏书当中,全都没有提到刚才布鲁诺所说的检验方法。况且仔细一问之下,布鲁诺还说药水是用上次他在药草园疯狂跳舞、注入神力的药草捣碎调制而成的,是一种特殊的药水。 (那个仪式竟然这么有效!?) 法马不禁为之咋舌。 「这是在哪本书上有写的方法吗?」 「这是我开发出来的全新神技,书上没有。你以为我是谁啊?尽信书不如无书!要多帮患者看诊!」 尽信书不如无书,要多看患者。这对法马而言是很刺耳的忠告。 布鲁诺·梅德西斯是这个大陆上仅有的三位宫廷药师之一。 他贵为尊爵,而且还在帝都担任药学大学的校长,是一线等级的药师。 如果说法马是在地球上享誉国际的药学学者,那布鲁诺就是引领这个世界药学发展的学者了。 布鲁诺和艾伦都说,在赋予药草神力之后,药草就会带有特殊的效果。 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系统性地调查药草、神术,以及药效之间的各种组合的,就是布鲁诺,他设计出了很多种独创的疗法。 (对喔!毕竟这里是个异世界嘛……) 法马一直都把布鲁诺的处方当成邪门歪道,他觉得自己很汗颜。说不定上次艾伦发烧时布鲁诺交给他的那份药,还有法马在遭遇雷击之后服下的药,都有它们的效果,只不过是法马不相信而已。 总而言之,这些药都是用神术变出来的水所制成的药水。法马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 在这个异世界当中,有神术的存在。法马汗颜的是自己对于以神术制成的水,以及其他神术,都在未经科学检验的情况下,就断定它们都是邪门歪道。 尽管法马佩服布鲁诺的医术,但对他的行为却仍然感到不解。 「父亲大人刚才为什么要假装自己不知道病名呢?您是什么时候做出诊断的?」 根据布鲁诺表示,他大概是在十天前做出诊断的。 他说白死病的反应,已经比当时增强了三十倍以上。 「你问我为什么不据实以告?因为白死病是不治之症呀!应该随时陪伴在患者身边的药师,何必到了这种时候还把仿徨的陛下推向绝望呢?」 布鲁诺的说明,让法马点头称是。 「毕竟你还无法独当一面,所以无法体谅患者的心情。」 就因为这样,所以布鲁诺即使早已做出了诊断,却还是佯装无能,和御医们讨论了病情。 「对陛下而言,白死病的治疗一点意义也没有,别让陛下在临终之前蒙羞。况且,我以往从来没有看过有患者是因为摸手而痊愈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传说,相传只要请受神庇荫的皇帝来摸结核病患的手,病就能痊愈。因此,当皇帝罹患结核病时,没有人能为皇帝治疗,也尚未确立出清楚的治疗方法。而且说穿了,人们认为「皇帝罹患结核病」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天谴,因此也会影响到皇帝的名誉。 「不要信口胡诌说有什么新药,白死病没有新药!诺瓦鲁特传回来的见解也是如此。什么新药,就只是你残破又学艺不精的妄想罢了!」 布鲁诺随时都会请诺瓦鲁特医药大学提供最新的资讯,因此他随时都能掌握到这个世界最新且最高等级的知识。布鲁诺很严正地告诫法马,欺骗患者是不诚实的。 他还说开假药可是大罪,与其如此,倒不如坦承说自己治不了。 布鲁诺始终都是站在女皇的立场著想,为女皇想尽了各种办法。 (布鲁诺先生真是一位很伟大的药师啊!) 布鲁诺近来的乾咳,是因为他 感染了结核病。他明明知道女皇罹患的是结核病,却还是随侍在侧。即使自己被感染,他依旧不断地为女皇摸索各种可能的治疗方法,而不是为了自己。 连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顾了。 法马再次询问布鲁诺: 「我瞭解了。可是,父亲大人还是想让陛下安乐死,对吧?」 「这是最好的办法。」 法马点点头。在布鲁诺手上拿的牌当中,法马同意这是最好的一张。布鲁诺的确已经竭尽所能了。 「其实是有特效药的。」 「少骗人!」 「我没有骗人,而且您也应该吃这种药。」 「……!」 感染结核病的事被法马揭穿,让布鲁诺无言以对。 法马变出水,仔细地洗过手之后,再用灭菌过的一条乾净的布擦手。接著他从放在桌上的包包里拿出药罐和烧瓶,背向布鲁诺,把左手盖在药罐上。这些东西都已经事先灭菌过,是乾净的器具。 (把其中的三种药剂做成甜的糖奖,另一剂包在事先准备好的糯米纸里让她吞服吧。) 布鲁诺喜欢把药做成药水,可见药水在这个世界上是很常使用的药剂型式,女皇应该很熟悉才对。 药水容易吞服,女皇对这种口感应该也比较不排斥吧?法马要花点巧思,尽可能把药做得让患者容易服用。 「法马,给我转过来!唔!?」 布鲁诺没有错过法马手中亮起蓝白光芒的这一幕。那是物质创造时的光芒,却又很像发动水系神术时的印记。 「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法马在脑海里回想著药剂的结构式,再依照指定份量制作出治疗用药,并且让药剂掉进药瓶里,孟表多则是装进药包纸里。最后再把结构最复杂的药剂——立复霉素的结构式写在纸上,利用视觉残像刻划在脑海里。有了这个方法,以后就可以进行新药探索了。 接著,法马又在另一个药瓶里装满了糖浆。 「你刚刚用了神术吗?为什么不给我看?你要调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法马摇晃了一下他挪进烧瓶里的药,让它们和糖浆充分混合。透明而具有黏性的糖浆药水完成了。 「要是你无法说明自己调配了什么,那这就是毒药!给我解释清楚!」 布鲁诺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高高举起银神杖,笔直地对著法马。 法马想起艾伦曾经说过,对贵族而言·神杖就等于是剑。 所以这就形同布鲁诺用白刃对著自己的亲生儿子。 「父亲大人,请把神杖收起来。难道您打算用水淹没这间调剂室吗?」 然而法马的这番话,布鲁诺根本就听不进去。法马把烧瓶放在桌上。 「『冰之剑舞!』」 布鲁诺做完发动吟诵之后,便瞄准桌上的那个烧瓶,发出攻击。 这是无意伤害法马本人的攻击路线。 (竟然真的打过来了呀!) 一把冰刀近距离发射过来。 然而,身为水系神术使用者的布鲁诺,发射出来的神术不论样态如何,总之就是一堆水。深知这一点的法马,没有半点迟疑。 为了保护药剂,法马高举他的右手。 「『水,消失吧!』」 他正确地想像出冰的分子状态,并把资讯传给右手,右手接著在空中一挥。冰刀一碰到法马的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然后他又举起了左手,布鲁诺与法马之间便瞬间出现了一道分隔彼此的厚厚冰壁。 法马既没有执行发动吟诵,还赤手空拳,没拿神杖。 这道冰壁成了一道滴水不漏的防护墙,布鲁诺已经无法对法马施加任何攻击了。布鲁诺的神术是水属性,但他是个「正」术的使用者,属性既然不是「负」,就没有办法消除物质。 「什么……」 面对儿子出乎意料的顽强抵抗,布鲁诺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隔著冰壁,法马向布鲁诺宣告: 「我会在陛下的面前说明这些特效药。」 「啊……这样一来,我的一切就全都毁灭了呀!」 绝望让布鲁诺眼前一黑。接著,他不假思索地脱口问了这句话: 「你这家伙究竟是谁?」 第七话 首席宫廷药师与转世药学学者工作的方式 法马·梅德西斯是尊爵布鲁诺.梅德西斯的次子。 他和长子帕雷不同,不会继承梅德西斯家的家业,将来就是个寄居在宅邸里的药师。至于能不能成为宫廷药师,目前还不清楚,到时候得看他的药学素养如何了。布鲁诺为了让他将来能够对药师工作有使命感,并能承担起独当一面的重责大任,从小就对他施以相当严格的锻炼。 包括让他处理危险的药草,还让他受过烧烫伤。 甚至还曾经要求他在得到指定的药草之前,不准进入家门。 法马从早到晚不是读书学习就是神术训练,在身心俱疲之下,也曾经哭著说自己好想玩。 曾几何时,法马早已开始对布鲁诺心生畏惧。 尽管布鲁诺对儿子并不至于施以「爱的鞭策」,但总是忍不住严加督促这个亲生儿子。于是最后布鲁诺放弃亲自锻炼他,改由年轻有为、又是他很信任的头号弟子——艾兰诺来负责法马的神术和药学教育。艾兰诺把他教导得很好,所以这几年来,布鲁诺就比较难以掌握到法马的现况了。 药师时时刻刻都与人命为伴。 所以药师需要的不是技术,而是要有心。 布鲁诺自诩向来都秉持著这样的信念,真诚地面对患者,并且感动了他的患者们。但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不曾对儿子做过任何一件父亲该做的事,也不曾努力地倾听孩子的心声,就连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每天带著什么样的心情过日子,他也一无所知。 法马内心有什么想法,布鲁诺并不清楚。即便如此,他还是看得出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不是昔日的法马了。 法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布鲁诺再怎么回想,也找不出答案。不过他心里多少有谱,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就是从法马大白天遭逢雷击的那一天。 当时,法马去帝都的药局采买完调剂要用的药草,正要回家。路过的人作证说,就在法马骑上自己的马儿之前,蓝白的雷电劈中了他。 一时之间,法马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同行的弟子确认他已经丧命。根据弟子表示,法马是当场死亡。事发之后,人在现场附近的帝国药理学院办公的布鲁诺,随即被找来现场。 事发消息就和他儿子遭遇雷击而当场惨死的噩耗一同传来。 然而,就在布鲁诺还是决定带著治疗用药赶往现场时,他看到的是起死回生、趴倒在大街上气若游丝的法马,以及寸步不离地陪伴在他身边的珞缇。 布鲁诺当场随即使尽神力,调配药草,做出可以调整体液和呼吸的特殊药水,并扶起法马让他喝了下去。接著等到法马的呼吸和脉搏恢复稳定之后,再把他送回宅邸疗养。 布鲁诺只觉得儿子很走运,捡回了一条命。 当时别无其他想法的布鲁诺,对于自己没有提早发现法马在精神上、肉体上的变化,深感惭愧。 布鲁诺发现法马的包包就在手边,上面放著一本他的笔记本,便拿起来随手一翻。隔著冰壁,法马并没有阻止布鲁诺翻阅他的笔记。 布鲁诺看了笔记本上的内容之后,整个人被惊愕击垮。 「这些文字是怎么回事……!」 在布鲁诺眼里看来,这些字就像是隐藏著邪术的暗号。 「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在这个世界上,有所谓geling(掉包小孩)的传说,也就是恶灵会偷偷地将小孩掉包的故事。被掉包过后的小孩就不是人类,而是妖魔之子。布鲁诺看到法马会写他看不懂的文字,又可以不用神杖控制神术,因此怀疑法马是不是被掉包了。相传geling如果被人类看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布鲁诺考虑了一下有可能失去儿子的风险,但法马要是真的因此消失的话,那法马也早就不是他的儿子了。 「这些字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这个,这些奇妙的图也是!你是在哪里学会这些东西的?」 不知不觉间,布鲁诺已举起神杖对著法马。 「药品知识是在被雷击中那天作梦梦到的,还有那些文字也是。」 「是在遭遇雷击之后就会的啊……」 「是的。」 在幽暗的调剂室里,脱下大衣外套的法马,双臂上的伤痕从衣服底下透出了如脉动般的蓝白光芒。就连隔著冰壁的布鲁诺,也都隐约看到了亮光。 「那是圣纹……难道是药神附身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听在布鲁诺的耳里,法马暧昧不明的答案里隐含著委婉的肯定。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布鲁诺像是把什么东西一饮而尽似地闭上了双眼,原本拿在手上的神杖也无力地放了下来。 布鲁诺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药神并没有眷顾日夜穷究医药之道的自己,而是青睐了他的儿子。他别无选择,只能接受神的旨意,遵循守护神的安排。 此外,布鲁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拥有守护神记忆的儿子,茫然呆立在原地。 「你是法马吗?你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这个嘛……我想应该是。父亲大人,我求求您,请您让陛下服用这些药,这是特效药。」 如果把这些药说成是布鲁诺调制出来的,一旦治疗成功,布鲁诺可以保住颜面,也可以保住宫廷药师的地位,还能够获得女皇的欢心——因为这件事不一定非得要法马插手,反而是布鲁诺出面会更为妥当。 「你做出来的药,由你自己处方使用。我向来都是这样教你的。」 布鲁诺轻轻地摇摇头,严正地告诫法马。这也就是为什么布鲁诺一直禁止法马为佣人们处方开药的原因。 「这是药师的责任和尊严。患者既然相信你,愿意赌上性命接受你的药,那你就应该赌上性命把药送出去。」 听了布鲁诺这番话,法马若有所思地咬紧了嘴唇。接著他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回望著布鲁诺说: 「我明白了,那我这就去拜见女皇。」 法马用右手解除了那道冰做的屏障,帮自己开出了一条路。 「这……」 法马踩著坚定的脚步,走过因为诧异而瞠目结舌的布鲁诺面前。就在他和布鲁诺擦身而过,准备步出调剂室的时候,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父亲大人,请交给我试试看。我是有心要救人的,要救您、也要救陛下……」 这句话带著掷地有声的份量,让人实在没有办法说它是一句十岁少年的玩笑话,声音听起来也和过去的法马不一样。 布鲁诺不发一语地垂下了头。他整个被击溃,颓坐在原地。 要怎么样才阻止得了他呢? 法马带著药水和药粉,再次出现在女皇的面前。 女皇一直盼著法马早点回来,便一直在床上坐著等待。她满心期待,想从死亡的边界重返人世,于是挤出了最后的气力等待。 「去得还真久啊!陛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父亲大人呢?逃走了吗?」 首席御医克洛德既讽刺又挖苦地说。他认为如果是布鲁诺出手,倒还有几分机会,一个少年怎么可能调配得出像样的药剂来,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场儿戏。克洛德还气急败坏地想叫布鲁诺赶快回来帮女皇上麻醉就好,再怎么垂死挣扎,也只是不肯面对死亡这个无可避免的事实,用新药让女皇心怀期待、拖延时间,只是徒增女皇的痛苦罢了。他的脸上露出了极为不悦的表情。 「这点时间有什么好在意的?过来吧!」 女皇叫法马到她的身边去。法马戴著口罩,应 该是可以避免受到飞沫传染才对。他毫不迟疑地走近女皇。 「不,家父没有逃走。」 法马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在女皇面前跪了下来。 「家父和我为了陛下,一起调剂配药。这些就是新药。」 其实两人共同调制之说并非事实,但法马为了对布鲁诺的药师尊严和责任感表达敬意,同时也为了将自己的不成熟铭记在心,才这么说的。 随后,布鲁诺脚步踉跄、整个人像灵魂被掏空似地出现在女皇的寝室里。御医们纷纷对他投以批判的眼神,彷佛在说「你怎么没劝阻你那个冲动的儿子」。 然而,布鲁诺不仅看不见周围这群御医,也没有打算阻止法马想做的事。 「在禀奏新药的药效之前,微臣有个东西想先请陛下过目,可否请陛下稍与微臣配合?」 法马毕恭毕敬地把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属道具送到了女皇面前。 「这是什么?」 女皇不解地拿起了这个金属制的小器械。 「请容微臣为陛下采取检体。」 法马当场再为女皇取痰,抹在玻片上,又在上面涂了药剂,再装到金属的片状道具上。 「刚才已经取得了陛下的体液,所以就用这个器械来观察它。请陛下在明亮的地方,从这个洞往里看。就像这样。」 法马敦请女皇把眼睛贴到器械上那个像针孔般的小洞,仔细往洞里看看。为了让空气流通,法马请人把窗户打开,又请侍从把灯拿过来放在器械下方,以确保光源充足。女皇半信半疑地往里一瞧。 「这是什么东西?你想愚弄陛下吗!」 首席御医克洛德的声音气得发抖。 「等等,别吵!」 女皇的制止让首席御医闭上了嘴。她已经对这小小的器械著了迷。 之后,女皇醉心观察,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正当御医们开始骚动,议论纷纷地说「到底怎么样了」的时候…… 「看到东西了喔!」 女皇捕捉到那个东西的身影了。 虽然法马的诊眼能力可以检视,但缺乏客观性。 要能证明结核菌的存在,才叫做科学。 「陛下,您看到什么了呢?」 「是我没看过的东西。」 法马邀请女皇进入了一个没人见识过的微观世界。 法马递给女皇的,是一个由针孔、玻璃珠,以及金属片拼凑而成的、结构最为简单的显微镜。这正是雷文霍克所发明的单式显微镜。就算没有够好的透镜,也能充分发挥显微镜该有的功能。它不需要任何电力设备,也没有镜筒之类的装置,就只有金属片加透镜、再装上检体放置台而已。它的尺寸约莫手掌大小,是个极小型的简易设备。在法马曾经走过的前世里,连没有供电的开发中国家,都用这种显微镜来辨别病原菌,是一种具有两百倍解析度的现役显微镜。它的放大倍率绝对称不上足够,但却有著观察微生物时所需要的、最起码的性能。 这么简单的手工艺品,呈现的却是一个能够明快地揭开事实真相的画面。 「陛下,您看到那些蠕动的棒状物体了吗?」 法马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了物体的形状。 那些正是结核分枝杆菌。 在日本是透过接种幼儿卡介苗,来作为预防结核菌感染及发病的对策。 「那些是什么东西呀?它们在动呢!」 「这种生物是白死病的病原,陛下的凤体正被这种生物侵蚀著。」 在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人,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世界上存在著微生物这种物体。 「各位也请不用客气,欢迎在陛下看完之后观察一下。」 御医们争先恐后地往显微镜里看。在此之前,他们都以为不管物体有多小,只要凑近眼睛就能看到。然而,那里存在一个肉眼所看不到的世界,这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呀!虫吗!?」 首席御医克洛德看了这些蠕动中的骇人生物之后,整张脸僵住了。 「我会把这个器械的制作方法和设计图传授给各位。」 法马完全没有打算独占显微镜。只要能够运用在医学上,并加深众人对于微生物的理解,他很欢迎大家尽量使用。 「再者,这并不是什么神技。」 布鲁诺尽管紧张,但还是往显微镜里看了一眼。 「什么……这就是神的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在所有人都观察过结核菌,法马也把事先在调剂室里准备好的染色载玻片样本,也就是把结核菌染上颜色的标本让大家看过之后,法马开口说话了。 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变。 「谨容我说明后续的治疗方针。」 他的声音响亮,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等候著下一步。 法马接著拿出了药,让女皇仔细端详。 「诚如陛下所见,盘踞在您凤体里的是这种生物,微臣的治疗,就是要用只对这种生物有效的药,来将它们赶尽杀绝。」 在场的知名御医们个个大惊失色,布鲁诺则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法马接下来打算要做的事情,任谁看来都觉得很合理,而个中的逻辑也惊人地简单——看出先前没人知道的病因,并准备治疗药物,对病患投药。 「这种药水里含有三种特效药;另外,比较会感觉到苦味的药粉,则用以薯芋为原料的膜来包覆。这几种药物有些是要防止这种生物增生,也有些是用来杀死这种生物的。如果只服用一种,可能这些生物当中会有部分能够抵抗药效,所以才需要使用多种药物。」 法马还适时地开玩笑说,服用这些药物之后,就可以看到陛下体内的那些生物日渐消逝,说不定还听得到它们濒死的哀号呢! 「微臣用四种特效药,准备花两个月的时间,集中式地杀光它们。」 女皇同意他的说法,点了点头。 「之后再把特效药减为两种,请陛下继续服用,以进行辅助性的治疗。目前陛下体内有这种生物大量入侵,属于重症,因此也有可能需要再追加其他药物。」 「只要吃药就行了吗?」 「目前是的。」 「没想到……你的这番说明,彻底颠覆了以往朕对于药这种东西的概念。」 女皇很讶异,但同时也发出了感叹。 听了这些超越现有框架的知识,御医们也难掩诧异的神情。 「服用这么强力的药物,对身体不会有害吗?」 「这些药物都是对人体影响较少的药物,但我也担心会有副作用,主要是会造成肝功能障碍。关于这个问题,微臣会密切监控治疗情况。调配好的药剂,我会先取一小部分来服用,陛下可以在看过微臣服药的反应之后,再决定是否服用。」 法马尽管身体健康无虞,但为了推翻暗杀或开假药的质疑,他宁愿选择这样做。 「不知道陛下是否能够接受?」 「嗯,务必让我服用那些药。」 女皇似乎已经一扫恐惧和不安,带著如释重负的表情面对法马。曾几何时,皇子的泪水已经停了下来。 「若是治疗成功,症状应该立刻就会改善,但这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完全治好,至少希望能给微臣六个月的时间,急不来的。」 「六个月……哪有这么悠哉!现在就要立刻见效才行。」 听了法马所提出的治疗期,布鲁诺和御医们都倒抽了 一口气。 「这些微小生物已经在陛下的全身盘踞,所以治疗起来比较旷日费时。」 法马不敢太乐观。 「朕很明白这需要时间。」 观察过结核菌,亲眼见识并瞭解到自己全身都被这些细菌感染的女皇,好奇心和体谅程度也随之加深,看来她似乎已经可以掌握自己接下来必须进行的治疗样貌了。 法马的说明当中提到必须长时间、慎重而仔细地来杀死细菌,无法一口气将它们全部扑灭,也不能让任何细菌残留在体内。这让女皇完全地接受了他的说词。 「要请陛下每天都在微臣的面前服药。」 为了避免患者忘记服药,让患者在监督人员面前服用药物,能让治疗更有效。 结核病的治疗必须有耐心而持续地进行。 不能因为症状稍有改善就忽略服药,甚至不按时服药或擅自停药。 法马将药剂均分完毕之后,先由他自己把药一饮而尽。 「接下来就请陛下服药。」 「嗯。」 女皇也将药喝得一滴不剩,并用她那憔悴的脸庞挤出了微笑。 「但愿真的有效。」 服药之后,女皇便安详地入睡。法马用日文写下新的病历,再整理放在调剂室里的物品,准备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父亲大人,我们回宅邸去吧?我肚子饿了,今天想吃点甜的。」 法马顾虑到刚才被他丢下的布鲁诺,刻意说了几句孩子气的话。 「还有,这是父亲大人的药,等您愿意吃的时候再吃。」 法马把装在药瓶里的结核特效药亲手交给了他的父亲。 布鲁诺犹豫了许久之后,接下了那些药。 「从今天起,白死病已经可以医治,不再是不治之症了。」 请您活下去,让我和您一起穷究医药之道吧! 法马吐露这番坚强可靠的心声,同时伸出手,布鲁诺则用双手紧紧地回握了他。 「谢谢你,我的儿子!」 ◆ 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后,珞缇、艾伦以及其他的佣人们全都来到梅德西斯家宅邸的大门前,他们守候了好几个小时,就是在等候两位主人的归来。 原先准备好的晚餐早已凉透,但却没有人动手用餐。 主人和他的儿子自从去了皇帝的宫殿之后,就一去不返。尽管皇帝的病情除了告知宫廷药师之外,是绝不外传的,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察觉到事情有异状了。 艾伦推测了一种可能。 两人会不会是因为治疗失败,所以引咎自杀了呢?当皇帝驾崩之际,有时候负责主治的首席宫廷药师和首席御医都会引咎自杀。布鲁诺是个很有责任感、自尊心很强的宫廷药师,这样做并非不可能。 「师父……法马……」 艾伦推想了最坏的情况,拿下了眼镜流著泪;珞缇则是把法马给她的护手霜瓶当成了护身符,拿在手上紧紧地握著。 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每一分每一秒,对他们而言都是漫长的煎熬。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他们父子归来。这时珞缇突然抬起了头,因为有阵微弱的喇叭回音,传进了她的耳里。 接著开始听到的是清晰的马蹄声。马蹄声的节奏愈来愈响亮,然后就看到宅邸骑士们的马儿出现了。一直压抑著各种情绪的珞缇,泪腺整个溃堤。 「老爷!法马少爷?!」 珞缇全速冲了出去。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不是我想像的那样……」 艾伦把眼镜稳稳地戴好之后,也跟著珞缇冲了出去。 「我回来了!」 法马才一下马,珞缇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法马接住了她。 「欢迎您回来!」 就这样,动荡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第八话 皇帝陛下御准创业 女皇伊莉莎白的治疗,就在极为慎重的情况下,顺利地进行著。 法马的生活型态也随之改变。他上午跟著艾伦上课,下午用完餐后便跟著布鲁诺入宫进奉药品给女皇,并看著她确实服用。 过了不久,女皇的病情就开始出现了改善的徵兆。法马一直严加提防她出现肝功能障碍等副作用,尽管无法量测出明确的数值,但法马仍不时透过简易的生化检验,来制作检验资料。或许是因为女皇年纪尚轻,又具有神术使用者的体质,因此法马所担心的副作用并没有出现,治疗情况非常良好,血痰的情况也随之改善,到了第三个月,体内的结核菌几乎已经呈现阴性反应了。 法马也为在宫中工作的所有朝臣们,进行了一次结核病的预防诊疗。 结果发现有几位御医和仆役,还有皇子也已经受到感染,法马便为他们安排疗程,展开投药。而他们或许也都因为身为具备神力的贵族,而不是平民的关系,并没有出现严重的副作用。 当然,法马也没有疏于照顾他最亲近的病患——布鲁诺。 见习药师法马的病历当中,逐渐累积起庞大的病患纪录。 为了方便布鲁诺阅读,法马的病历不再使用日文,而是改用异世界文来书写。而布鲁诺每天吃过饭之后,就会关进书房里仔细研读法马所写的病历,到了隔天早上,他就会丢出钜细靡遗的一大堆问题,甚至让人不禁怀疑他怎么可以读得那么仔细。 布鲁诺充分掌握了每位朝臣的生活状况与既往病史,这对法马而言是一份辅助用的资讯,于是资讯互通便成了两人之间对彼此的一种尊重。 以在这个世界的十岁少年而言,法马每天都过著相当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但他不会勉强自己太过拚命地工作,力求保持健康。 这是法马在前世所学到的教训:适度地在可能的范围下努力,不要赔上自己的健康。 在女皇的关照之下,法马这个人和他所拥有的药学知识,在宫中逐渐开始被接纳了。原本对于现有医疗的极限感到忧心不已的宫廷医师和药师,经过法马指导单式显微镜的制作方式之后,甚至还有人观察起了微生物、进而开始认真面对病原菌了。他们很有心想学习这些目前应该只有法马独占的、未知的知识,但以一介见习药师身分到朝中来工作的法马,是没有立场开班授课的。 至于发明显微镜的消息,则传遍了帝国各地的医药大学。 有一天,诺瓦鲁特医药大学大老远送了奖状和奖牌来给法马。 正当法马想著今天到底吹的是什么风、大学怎么会送这种东西给他的时候,才发现是首席御医克洛德私下运作的结果。克洛德出高价买下了法马亲手制作的显微镜,但他却写了一封亲笔信,连同这台显微镜一起寄给了医药大学。在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诺瓦鲁特医药大学眼中,圣佛尔波帝国的医学是比自己略逊一筹的。想必他是想藉著这个新发明,来收复帝国御医团的失土吧!布鲁诺轻描淡写地把这段内情告诉了法马。 连这个世界也有既得利益者之间的纠缠,这让法马不只是错愕,甚至有点佩服。就在这个时候,由诺瓦鲁特医药大学副校长所率领的使节团,直接闯进了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 接著使节团步步进逼,要求药理学院的校长布鲁诺命令为女皇治疗的那位优秀宫廷药师,公开白死病的特效药配方。看来克洛德并没有把法马是个年仅十岁的见习药师这件事告诉对方。 布鲁诺没有让他们和法马见面。就连法马也很清楚,这样一来,他将会被拿来当作诺瓦鲁特的权力斗争工具。 副校长率领的使节团见不到宫廷药师,便决定放弃并打道回府。法马在远处目送使节团一行人的马车离去,艾伦开口对他说: 「看来大家都很想得到你那些药呢!那是白死病的特效药,对吧?」 艾伦说那根本就是用来治疗不治之症的仙丹。 「白死病的四种治疗药物,目前只有我做得出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用了高难度的神技吧?」 不管是调剂的过程也好、合成药品的过程也罢,目前法马都还不打算让任何人看到。 「老实说,我也很想要你教我,不过如果那是只有法马你才办得到的奇迹,那就没办法了。」 「欸?不,也不是这样啦。将来我还是想公开传授制作方法,让任何人都能够自行合成这些药品,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其实,我是想等成立了正式的研究机构,并且可以做有机化学合成之后再公开。」 法马做了这番补充说明。他认为如果不一步一步、按照阶段来进行的话,将会导致滥用,到时候药会变成毒,让人们搞错了它原本该有的使用方法。 「你说的任何人,意思该不会是打算免费公开吧?」 「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就这样免费把知识流传出去,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有很多药师都把新药当成不外传的配方,把持在自己手里,甚至把专利或制法高价卖断,这已渐渐成为常态了。在这个人人都拚了命想出名的时代,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是,法马你竟然想把这些东西钜细靡遗地公开,不求任何回报。这明明就是你的功劳呀!」 「这不是我的功劳啦!有用的知识就该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不要自己独占,这是应该的呀。这才是真正的药学嘛!如果不是大家都能享用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 法马以一派轻松的表情,好像在说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似地回答艾伦。 昔日是药学学者的他,前世曾经发明了好几种新药,要他去对不是自己做的事情主张权利、或让别人很难运用自己的发明,这些完全违反他的信念。 他认为这些发明都是人类耗费了漫长的历史,付出莫大的劳力与牺牲,才累积出血淋淋的睿智。某人一手打造出来的结果,将成为下一个人找出新发现的起点,知识和学问的循环就是这般流转,而法马也认为这是必要的。 「只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正确地使用它们。」 「法马……」 艾伦像是要勾住法马的手臂似的,紧紧地抱住了他。 一股女性的甜蜜芳香窜进了法马的鼻腔。他直接接触到了艾伦的肌肤,还有那扑面而来的气息,以及她的热度,在在让法马大为惊讶。 「嗯?艾伦,你怎么了?」 「嗯,我没事。」 ◆ 法马每天陪同布鲁诺出现在宫廷里,即将年满六岁的皇子路易渐渐和他亲近了起来。路易把法马当成母亲的救命恩人,天天跟在法马的身边,而且执拗地要求法马陪他打撞球。法马适度地放水让路易赢,想逗他开心。 「又是殿下获胜,殿下真是太厉害了!」 法马夸大其辞地称赞路易的撞球实力之后,路易就得意了起来。果然是个小孩子。 「嗯,法马,明天还要再比赛喔!那我出去了。」 法马送皇子出去接受马术训练,还挥挥手提醒他要注意安全。 「真不好意思呀,法马!让你帮忙做了我的工作。」 此外,女皇身边的一位杂役——十四岁的少年诺亚,也和路易一样,与法马渐渐熟悉了起来。他的工作是负责送迎带路,还兼皇子的玩伴。法马常在处理完药师的工作之后还被皇子缠著不放,因此和诺亚闲聊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 「殿下说和我已经玩腻了。不过你也算是在这里放松一下、喘口气吧?」 诺亚大言不惭地说。 (算了,打撞球也的确满开心的啦。) 正当法马说了声「告辞」,准备步出游戏 间的时候……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谢礼,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了。陛下皇恩浩荡,正在考虑要送给你什么奖赏。这岂不是太好了吗?这下子就形同是保证给你个陛下专任宫廷药师的地位啦!哎呀呀,我真羡慕你,我也好想像你一样加官晋爵喔!你应该会想要点领地吧?」 诺亚说他自己是知名侯爵家的公子,自幼就遵从父命进宫侍奉女皇,现在负责照顾女皇和皇子的生活起居。这位少年平时在女皇面前摆出一副恭敬顺从的态度,做起事来也很机灵,但背地里却强悍得很。 「领地啊……我是次子,只要关心我的药学就好啦!」 就算听到对方说领地,法马还是没有半点真实感,也没有丝毫兴趣。 「傻瓜!哪有贵族会对领地没兴趣的啊!我也是次子,但就算我们是次子,也要拚命地争取呀!你应该不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吧?」 在诺亚的思考逻辑里,认为贵族就是要有领地;而法马却只对药学情有独钟。法马回答说如果是新药开发的研究,他会很有兴趣,其他倒是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话才刚说完,诺亚就说: 「你这个傻瓜!可以拿的东西要尽量拿啊!」 他还死缠烂打地追问法马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将来没有什么目标吗?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当作是我们的秘密,快告诉我嘛!」 诺亚一边做出按著嘴巴的动作,一边靠近法马。他还真是个懂得得寸进尺的少年呀。 「将来的目标?我想开一间药局,为平民百姓服务。」 「为平民百姓服务?你堂堂一位宫廷药师见习生,竟然是个特立独行的傻瓜耶!作生意这种贱业,可不是我们贵族该做的事喔!那是平民百姓的职业。」 三句话不离「傻瓜」,看来这是诺亚的口头禅。法马发觉他或许是因为平常在女皇和皇子面前逢迎附和,过著前途无望的生活,所以才会有说话恶毒这样的极端反应。 因为法马说要开药局,所以身为贵族的诺亚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他建议法马要不要考虑像布鲁诺一样当个学者,在大学里任教。 「那些平民,你就算治了也没用啊!」 「为什么?」 「你这个傻瓜,因为平民身上没有与生俱来的神力,所以天生身体就差。要是给他们吃了昂贵的药,那就更是没完没了了吧!」 法马在心里反驳,说那单纯只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情况和卫生条件不好而已吧? 「只要做出平价又安全的药就行了。」 「哈哈哈,你这个傻瓜、傻瓜!那你要怎么采购高价的原料啊?你会亏大钱的!就算你是家财万贯的尊爵之子,父亲大人的钱毕竟也不是取之不尽的吧?」 诺亚打从心里瞧不起法马,认为他在药学方面或许有他的知识和发明的才华,但实际上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法马动了动脑筋,假装沉思了一下之后,便这么回答诺亚: 「这么说来,或许的确是需要一点栽种药草用的领地。」 只要有法马的物质创造能力,其实是可以不必在意原料的价格,但是在复杂化合物的制作上,还是有其极限。因此,或许也可以考虑用药草或生药来开发新药。 「顺便问一下,如果有海、山、沙漠、平原的话,你会喜欢哪里?」 「海吧。」 法马什么也没多想,一时不察就脱口回答了他。 「你说的喔!我听到了喔!」 诺亚的眼里闪耀著犀利的光芒。法马这才注意到,自己被套话了。 ◆ 「微臣法马,前来为女皇诊疗。」 自从法马开始治疗圣佛尔波国的皇帝伊莉莎白二世,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曾几何时,女皇开始期盼起了这位见习药师每天的来访。 「你来了啊。」 女皇看似若无其事地回应法马,其实早已引颈期盼了好久。伊莉莎白从床上坐起身、梳整好发型之后,把法马请进了她的寝室。 尽管女皇嘴上不说,但她对法马怀著敬意与信赖。 「陛下,今天觉得身体状况怎么样?」 法马很有礼貌地问候女皇,并在床边跪下。他从诊疗包里拿出了笔记本,观察女皇全身上下的情况之后,又为她把脉,并进行一连串的检查,同时也振笔疾书,开始写起了诊疗纪录。伊莉莎白看过他的笔记本,很讶异他这样一个小孩,竟然能用详尽的描述写出如此复杂的事情。从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纪录到女皇有什么烦恼、哪里不舒服等等,法马全都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 「就微臣看来,药剂目前看起来是有效的。」 「你这句话说得还真是不乾脆呀!你不必谦虚,其实新药是有效的吧?」 为什么他不斩钉截铁地说有效?这一点让伊莉莎白感到很不解,每个药师应该都会想要夸耀自己的功劳才对呀。然而,法马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今天算是有效的,因为陛下服用这些药剂之后,所幸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副作用。」 「你的意思是说,明天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吗?」 「是的,所谓的生病、用药,就是即使昨天有效、今天也有效,但还是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法马避免对病况恢复做出肯定的答覆。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些药在统计上所显示的效果,也瞭解整个治疗的过程,但毕竟治疗是没有绝对的,在病患体内发生的变化才是全部,所以要每天探询病患的身体状况,以分辨出需要用什么药,再对症开药。不是看统计上最妥善的方法,而是要摸索一个对当事人最妥善的方法。 法马就是站在这样的立场为女皇诊疗。 「微臣这就去调配陛下今天的药。」 「嗯。」 借用了调剂室之后,到调剂完成走出调剂室为止,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法马很快地就回来了。 「这是陛下今天必须服用的药。」 在说明用药之后、到女皇服药之前,法马一定会取出一小部分的药,让自己也吃下同样的药剂。然而,女皇毕竟也是个年幼皇子的母亲,要这个正在发育的儿童药师做这种事——也就是每天让他服下药物,药力强到让人担心是不是会在他健康的身体里造成杀死细菌的副作用——女皇实在觉得于心不忍。 而今天,就在法马准备将药一仰而尽之际,女皇阻止了法马。 「你可以不用再喝了。」 伊莉莎白体贴法马,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啊……?这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伊莉莎白已经完完全全地信任了法马,也对他放下了戒心。 「在朕濒临死亡之际,把朕救回来的你,是将朕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唯一的恩人,朕不认为你会下毒,况且现在朕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转,这就是你忠心的证据。」 法马解释说,这是因为现在用药控制了细菌增生的缘故。而伊莉莎白的身体状况就像在印证这句话似的,一天天地好转。 她不再咳血,咳嗽次数减少,倦怠感也改善了。 法马给女皇的处方,种类也开始减少了。他会不时地把检查结果呈给女皇过目,说痰里几乎已经没有细菌,并把从女皇身上采集的检体上呈给女皇,让她看到证据。这是一种有感的康复,而不是她自己安慰自己。法马的治疗是能让人怀抱「明天也能继续活下去吧」的希望,绝不是虚幻不实的治疗。 所以女皇才决定他可以不必每次都乖乖地试毒服药了,她说她完全相信法马。 然而法马却说: 「要是我不服用这些药,就是试毒人要服用了吧?诚如陛下所知,这些药都是有副作用的。」 法马带著严肃的表情,说不可以让试毒人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的确,放进皇帝口中的东西,除了生成水之外,每种都一定要让试毒人先试过。 「试毒人不就是为了预防万一才设的吗?」 伊莉莎白很惊讶法马连对试毒人都这么体贴,苦笑了一下。 「你虽然只是个孩子,没想到还满有药师的责任感嘛!」 女皇很感佩他的态度,但还是说他真的可以不必再服用了。 「谢谢陛下,那我就不服用了。」 现在伊莉莎白餐前的试毒,变得比以往更为严谨了,主要是因为可能有人把白死病带进了宫廷里。法马查过所有的朝臣和宫女,发现其中有几个人感染了结核病,但无从得知这些病例与女皇感染之间的因果关系,所以无法进一步追查出是不是他们故意害女皇感染的。 如果他们是故意的,就代表有人想暗杀伊莉莎白,或者想要她失势。而向来与被暗杀的恐惧长伴左右的伊莉莎白,对法马毫不怀疑,排除他下毒的可能,这一点朝臣和御医们也都能接受,认为女皇对法马另眼看待是应该的。 「朕没有把病传染给你吗?你的父亲好像已经被朕传染了吧。」 「微臣格外小心感染,同时也每天会为自己做检查。」 法马会和女皇保持一定的距离,也会佩戴特殊的口罩,以避免感染。 「布鲁诺的治疗情况如何?」 「他目前的治疗情况非常良好,感谢陛下关心。」 布鲁诺的病情原本就还没有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治疗情况也很良好。 「顺带向陛下报告,就算感染了这种细菌,也仅有大约10%的人会发病。」 「真没想到……朕竟然会是那10%啊?」 女皇感叹自己不幸。 「情况就是如此,所以就算真的有人故意想传染给陛下,也很难如愿。」 「也就是说,只能怪朕运气不好啰?」 听法马这么一说,让伊莉莎白觉得稍微宽心了一点。 过度静养、甚至只躺在床上的话,会造成体力衰退。以此为由,法马在女皇病情最严重的时候过去,检查结果也开始呈现阴性之际,选了天气好的日子,建议让女皇戴上口罩,到宫里的庭园散散步。 这是个阳光普照的午后,两人相偕来到修整得美轮美奂的巴洛克式庭园里,进行约一个小时的散步。陪伴伊莉莎白女皇散步的法马,同时也成了她绝佳的聊天对象。 「陛下有没有什么烦恼或担忧的事?」 法马经常在女皇吃完药、结束身体的治疗之后,又开始著手治疗她的内心。起初伊莉莎白还有点瞧不起法马,觉得跟这个小孩能谈些什么,没想到转眼间她竟已把法马当成自己的谘询对象了。 女皇难过痛苦的时候,法马会静静地听她说丧气话,既不会打断,而且会一直听到最后,只回答她所需要的话。这些话不是一时的安慰,也不是敷衍了事的答案,而是有根据、有份量的发言。 女皇觉得法马是个像水一般的少年。 他会依照对方的状况、病情,来改变自己的态度和说话的强度。这对女皇而言是最舒服的距离。他不会随随便便地鼓励别人,而是当一个理解对方的人。 因此,女皇能把平常绝对不会对朝中大臣们吐露的担忧,全都告诉法马。 「治疗结束之后,就算朕痊愈了,是不是还能像以往那样执行公务呢?」 「如果照这样顺利发展下去的话,微臣认为陛下的凤体应该可以恢复到和以往一样的状态,毕竟陛下也还年轻。」 「那朕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的使用神术吗?」 女皇被视为是全帝国最强的火焰神术使用者。她能坐上皇帝大位,正是因为她有「最强神术使用者」这个封号。要是神力衰退,那她势必得让出皇位才行。 「陛下要不要试著挥挥神杖?我会转过身去的。」 法马应该是顾虑到即使女皇无法再使用神术,也不要让她觉得丢脸,所以才会转身背对女皇的吧?女皇拿出了睽违已久的神杖,灌注神力。 她才轻轻挥了一下神杖,巨大的火焰便如愿地燃起。看来火焰的守护神并没有拋弃她。 「神术好像还能用,跟以前没两样,神力的量也没有减少。」 「那太好了。」 法马诚心地为她还能保有皇帝的资质而感到高兴。 「只不过,即使如此,朕的生命价值,还是归零过一次了。」 她一度被决定以安乐死处置,曾经完全失去身为皇帝的权势、威信与价值。她能再度找回她的权势、并且让周围的人都认同她吗?女皇很烦恼自己即便有神力、能用神术,但是否能重新再当上皇帝?她诚实地向法马吐露了这样的心声。 法马不时应声,听了好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开口问她: 「请教陛下,在陛下觉得自己的存在价值归零之际,还有谁是陛下所需要、而他也需要陛下的呢?」 「……是路易。」 她说出了皇子的名字,那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家人。 法马听到她这么说之后,露出了微笑,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不管陛下变成什么样的状态,家人的关系是不会改变的。年幼的皇子殿下很需要您,所以对皇子而言,陛下并不是没有价值的,只不过不是身为皇帝,而是身为一位母亲。」 路易也感染了白死病,因为他不曾离开过病倒的伊莉莎白身边。他很需要伊莉莎白。 伊莉莎白答不出话来,俯首认输。她觉得自己获准以路易母亲的身分继续活下去,对路易而言,她并不是没有价值的。 「每次跟你说话,我都不觉得是在和一个小孩子说话呢!」 伊莉莎白很佩服他,心想这应该都是拜布鲁诺的教育所赐吧? 「微臣无礼,请陛下见谅。」 每次和法马谈话,都会有种是在和年长者谈话的错觉。伊莉莎白只觉得法马真是个奇妙的少年。 在庭园里散步了一圈之后,两人又回到了女皇的寝室。 法马把道具塞进了他的看诊包,打点妥当准备打道回府之前,又向女皇说了一句话: 「人一直都在不断地迈向死亡,认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陆下,应该可以把第二人生过得比那些没有经历过生死关头的人更好吧!」 现在应该可以理解以往觉得平凡无奇的日子,看在曾经历生死关头的人眼里,是何等宝贵;而举目所及的日常世界,又是何等稀有了吧! 法马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女皇。 「微臣也想过要把下一段人生活得更精彩,更珍惜每一个日子。」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番有如死过一次、正在展开第二人生似的说词,听得让女皇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微臣就此告退,明日再来参见,请陛下保重。」 法马没有正面回答女皇的问题,径自离开了皇宫。 ◆ 某天午后的宫廷里,女皇在她的办公室召见了布鲁诺。 「朕突然召见你,一定让你很吃惊吧?」 「陛下看起来心情很好。」 「布鲁诺,朕想和你谈谈令公子的事,坐吧!」 女皇要布鲁诺在长沙发上坐下。布鲁诺正襟危坐,暗忖这下子恐怕要谈上好一段时间了。 「是。」 大概是因为法马这次为女皇治疗,所以要谈 对他论功行赏的事吧……这点小事布鲁诺早就心里有数了。伊莉莎白是个以褒扬有功者、并给予高度特殊礼遇而闻名的皇帝。 「令公子真是个天才,他也是朕的救命恩人。」 女皇带著爽朗的表情说。 「陛下美言盛赞,微臣惶恐。」 「天才是不能被常人的框架束缚的。根据朕的查访,令公子想开药局。」 这个消息布鲁诺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禁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他没听说过法马的梦想,还以为法马是想和自己一样,当一名宫廷药师。因此,当女皇口中说出超乎他预期的字句时,他竟接不出半句得体的话。 「药局啊……」 「你认为不妥吗?」 「微臣认为这毕竟是孩子说的话,只是出于一时的兴趣,可能很快就会改变主意了。况且贵族去从事平民百姓的买卖,恐怕会沦为众人的笑柄吧。小犬不才,尚不明白这个道理,微臣认为,在小犬成长到能明辨事理的年龄之前,陛下可以不必与小儿认真。」 布鲁诺即使已经听说法马想开设药局,还是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 「听说他想开一家为万民服务的药局。」 「也就是说连平民也诊疗?」 贵族为贵族以外的人士看诊,简直是天方夜谭,布鲁诺连想都没想过这回事。 「是呀,他似乎不只想成为贵族的药师,还想把药分送给平民百姓。你不觉得这个志向很了不起吗?」 看来女皇是想支持法马的梦想。 「如果就药价来思考的话,微臣认为这个想法不切实际,药局应该很快就会破产了吧。」 「朕要让他立刻著手去进行,可以吧?资金就由帝国提供援助。」 女皇紧盯著布鲁诺的眼睛,「啪」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在这样的威吓和强制之下,女皇的口气是由不得布鲁诺说不的。 「微臣冒昧,但小犬尚未成年,没有能力经营买卖。」 布鲁诺谨言慎行地启奏,希望这件事情不要成真。 然而,女皇对法马开设药局一事,却是跃跃欲试。 「那只要帮他找个精通生意之道的人就行了,打铁要趁热。」 「但小犬的身分只不过是个见习药师。」 「朕不能任命令公子为宫廷药师吗?这下没话说了吧?」 「啊……?」 布鲁诺瞠目结舌。 「朕听说他已经符合宫廷药师的条件了。」 成为宫廷药师的条件非常严格。 要做出划时代的发明并足以名留青史者。 研发出困难的治疗方法或卓越新药者。 拜入名师门下,修毕一级药师课程的药学课程,以及水属性神术的所有课程,并以药神为守护神者。 满分通过纸笔测验者。 经御医及宫廷药师全员认可其学识技能,或撰写极重要的世界级论文五篇以上者。 最后,是经皇帝认可者。 「您是说满朝的药师团、御医团,都已经同意让他成为宫廷药师了吗?」 女皇用力地点了点头。 「除了你之外。毕竟宫廷药师的核准与否,不是由朕一个人判断就行的。」 「他是什么时候参加纸笔测验的?」 布鲁诺不记得自己曾经要法马去报考。只要一次考试没有全部答对,三年内就不得再参加同样的测验。因比对药师而言,这是在符合其他各项条件之后才能参加的最后一场大考。 「好像有其他宫廷药师帮他抽考过了。」 「什、什么!」 据说有些药师看不惯法马这个见习药师窜起,故意拿试题去考他,想看他出糗。 「令公子当场易如反掌地就答出了所有试题,甚至还能指出考题当中有些药根本就是毒、几乎没有疗效等等。考他的那位药师说自己简直惭愧得无地自容。报告指出,他的水准让大人不只叹服,甚至是望尘莫及。」 「这样啊……」 「宫廷药师并没有年龄限制。那么你觉得法马还有哪方面的资质不够呢?」 在布鲁诺不知不觉之间,法马已经完全符合晋升宫廷药师所要求的一切标准。 这样一来,布鲁诺就无从反驳了。 认为法马还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还不成熟的,就只有布鲁诺一个人而已。法马在宫廷里的评价已日渐稳固。他何止被捧为神童,甚至早已没人把他当作孩子看待了。 「令公子应该可以改变这个国家,待在你手下太委屈了。」 女皇劝布鲁诺让法马早点独立,还说让法马有属于自己的领域很重要。 「微臣遵旨。」 布鲁诺很乾脆地答应了。 现在的法马有药神的眷顾,知道的药学知识恐怕比布鲁诺自己所知的还要正确,布鲁诺不认为把他送出社会会让自己蒙羞,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否已经变成了法马的绊脚石。 「那就让他出师吧!」 「嗯,真是明智的决定。这个世界就是要累积起点点滴滴的善意,才能变得更好啊!」 皇帝敞开了办公室的窗,笑咪咪地说。 ◆ 结束六个月的治疗期之后,几乎已经完全康复的女皇,正式邀请了布鲁诺和法马进宫。 这次不是以药师的身分邀请他们,而是请他们入宫当宾客。 宫中事前已传下通知,命令两人著正式服装前来。法马和布鲁诺一同搭上女皇派来的气派马车,前往皇宫。布鲁诺告诉法马,这是一场为庆祝女皇康复所举办的宴会。 「不知道皇帝陛下主办的正式宴会,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去了就知道。」 布鲁诺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需要先学点举止礼仪之类的吗?」 法马想事先问清楚,免得到时候出洋相就糟了。然而,布鲁诺却没有打算多谈宴会的细节。 布鲁诺佩戴了好多勋章。 抵达宫殿之后,法马发现皇宫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宫殿里妆点著许多缤纷多彩的珍奇花朵,仆役们也全都聚集到走道上来迎宾。他们被带进了一个设有皇座的宴会厅,里面是个挑高四层楼的圆顶式大空间,纯金打造的皇座就安放在大理石阶的上端,而宴会厅的入口处则是整个帝国所有的权贵朝臣,一字排开地坐在里面。 法马内心有些忐忑,但还是在布鲁诺的身旁就座,正襟危坐地等候拜谒女皇。 「皇帝陛下驾到?!」 朝臣、诸侯纷纷起立,在宫廷乐团所演奏的庄严乐声之中,身穿深红色长袍的女皇带领著她的贴身仆役,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 (哇……陛下今天真是美得判若两人啊……!) 法马看得睁大了眼睛。 她头戴皇冠、手持权杖,那副坐在皇座上睥睨文武百官的姿态,俨然就是圣佛尔波帝国的皇帝伊莉莎伯二世,而不是那位乖乖听命于法马的患者。她的确有著身为皇帝的那份威仪。 从如玫瑰般的双颊、眼眸,到充满光泽的银发,她展露出了明艳照人的美貌。 女皇向臣下诏告身体康复,大臣们则献上了祝贺之词。 最后,女皇从首席仆役手中接下了诏书,开始宣读: 「尊爵·首席宫廷药师布鲁诺·梅德西斯。」 「在。」 布鲁诺站了起来,以典雅而庄重的动作登上台阶,在女王的面前鞠躬行礼。 直到布鲁诺被点了名,法马才察觉到接下来要展开论功行赏的仪式。 「汝于朕的治疗当中勇往直前,特命汝统 治马赛尔领地,以兹奖赏。」 「是。」 「多利用它来进行令公子的新药药草生产和调度吧!」 女皇的权杖前端指向布鲁诺,布鲁诺握过前端之后,封地的统治权就交到他手上了。这就是封地的授予仪式。马赛尔领地是个贸易兴盛的港湾城市,沿岸遍布著利用低缓斜坡所打造的丰饶农地,是大宗的药草产地。 「是,微臣身为陛下的追随者,以神之名为证,保证对陛下尽信义、献尊崇。」 尽管名义上是颁给布鲁诺,但实际上这可以说是特别赏赐给法马的封地。 法马「哇……」地发出声音,把布鲁诺的喜悦当作自己受封似地观礼。就在这时候…… 「见习宫廷药师,法马·梅德西斯。」 (什么?) 法马惊吓过度,喉咙哽住发不出声音。 朝臣们议论纷纷,说原来不只是赏赐封地给布鲁诺,连他儿子也能拿到奖赏。羡慕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射向法马,但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功绩表示异议。 「汝的活跃表现亮眼,让朕见识到汝渊博的知识与出色的治疗手法。朕的性命能存活至今,全都是你的功劳。」 法马站起来走到了女皇面前,却直挺挺地站著不动、全身僵硬。最后,在朝臣提醒之下,才在慌乱中垂首行礼。 「朕准你由见习药师升格为宫廷药师。另外,朕特准你在帝都开设药局。」 「欸?」 法马这下子真的完全僵住了。有权决定让见习期结束的人不是女皇,应该是布鲁诺才对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的师父已经准你出师了喔!」 女皇对他露出了微笑。这句话代表布鲁诺向女皇禀告法马的宫廷药师见习已经结束,准许他成为独当一面的药师。 此时,法马与在女皇身边恭敬待命的诺亚猛然对上了眼。诺亚先是一阵窃笑,接著就像看笑话似地笑开了,还动了动嘴巴说「傻瓜」。 (不是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吗!不过……还真是多亏了他啊!) 法马这才回想起来:当时诺亚会那么死缠烂打地追问,原来是女皇在背地里主导,命令诺亚来调查奖赏的事啊! 可以开设帝国御准的药局,销售药品。 这是最符合法马期望的奖赏了。 要是没有诺亚放消息给女皇,这件事情应该不可能成真吧。 还不只有这样而已…… (啊,布鲁诺先生会当上马赛尔的领主,莫非也是那个家伙干的好事?) 法马这才搞懂,当时诺亚问他,他就随口说靠近海边的领地好,但其实这些应该都不是偶然的吧? 法马的惊讶和激动尚未平复,女皇就对他伸出了权杖。 (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呀?)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法马的脑子几乎陷入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慌乱,他竟用古装剧的口吻答礼: 「是,陛下,微臣万幸,谢主隆恩。」 法马和布鲁诺一样,紧握女皇权杖的前端,这是册封御赐的仪式。 权杖发出艳丽的红光。 然而,就在法马碰到权杖的瞬间,权杖上的宝石立刻发出了白色的光芒。 (啊!我太不小心了!这就是我碰不得的那个东西!) 权杖似乎还兼具神力计的功能。 「唔?」 女皇的表情瞬间僵住,法马急忙放开权杖,退回布鲁诺身边的座位。 权杖只亮了那么短短一秒钟,法马满心希望没人看清楚。 在论功行赏结束后的宴会上,女皇又把法马叫到身边来。 「你的药局打算开在什么地方?」 「禀告陛下,微臣尚未决定明确的设店地点,但想开在人潮聚集的地方。」 法马还要再等一段时日,才会认真思考这件事。他也向女皇禀报,假以时日才会开设药局。他打算先融入这个世界的生活,再慢慢进行开业的准备工作。 「你的意思是说开在大马路上比较好啰?」 法马尽管心里质疑女皇怎么已经问到这么实际的问题,但还是回答了一声「是的」。 「你整个人的感觉变得跟以往不一样了呢!变得不像个孩子,很沉著稳重,还有……」 女皇像是已经看穿法马的来头似地笑了。她的视线停留在法马的手臂上。 「是这样吗?微臣认为没有这回事啊。」 「不想谈是吗?那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是。」 「毕竟你是朕的恩人嘛!」 女皇眨起了一只眼睛。法马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样应该算是放自己一马了吧。 「你愿不愿意担任皇子的家教老师?」 「微臣对教育不甚瞭解,况且还要以药师身分进修精进,盼陛下见谅。」 被法马回绝,女皇显得有点遗憾。 伊莉莎白身边有很多宫廷人士、贵族显要聚集,讨好著这位女皇陛下。 眼前尽是一片奢华的宫廷光景。 「照这样看来,帝政应该还可以长治久安好一阵子吧!」 平常都只喝水的布鲁诺,今天难得喝著高级红酒,享用著宫廷料理。他也算是完全放下肩头上的重担了吧。 「父亲大人也结束一项工作了呢!」 法马说了这句话慰劳他之后,布鲁诺为法马整理了一下佩戴在他胸前的那个崭新宫廷药师黄金胸章。这是女皇刚刚才赏赐给法马的荣誉。 「你很适合戴这个胸章嘛!」 「我真的可以戴上它吗?」 法马怀疑身为他师父的布鲁诺,是不是真的同意让他当上药师。 法马怀著这样的想法,内心诚惶诚恐,但其实这些都是他杞人忧天。 「在药学方面,我几乎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人生方面或许还有些东西可以教吧!」 他对法马说「为父很期待独当一面之后的你会做些什么事」。说完之后,又拿起了一杯新的红酒。 「乾杯。」 法马把装有给儿童喝的果汁杯子一斜,碰了一下布鲁诺的杯子。 「敬皇帝陛下和父亲大人。」 「还有敬新宫廷药师的诞生。」 随著女皇的康复,圣佛尔波帝国的政情也会因而渐趋稳定吧。 因此法马与布鲁诺共同举杯庆祝,尽情地享用了美食珍馐。 隔天,有人寄了一封亲笔信函给法马。 「谁呀?这么高级的信笺……」 法马从信封里拿出那封信,展开一读。 『朕看到你拥有前所未见的神力量,若你想从朕手上夺下帝位,等长大成人、穷究神术之后,再正大光明地来找朕决斗。毕竟在你成年之前,和你交手是不公平的。』 寄件人署名『圣佛尔波帝国皇帝伊莉莎白二世』,也就是皇帝陛下。 身体已完全康复的女皇,与其说她是凡事都用蛮力思考,不如说她是因为找到了久违的好对手,跃跃欲试地想较量一下。 「真糟糕……」 『微臣不要皇位,真的,请陛下饶了我吧!微臣只对药学有兴趣,将来想开设陛下御准的药局,所以请陛下继续担任皇帝。』 法马用万般委婉的方式,把这番话以最恭敬的敬语表达,回信给女皇。 ◆ 「我明明说是将来想开药局……为什么今天就跑来了?」 法马从见习药师变成了正式的宫廷药师。 刚刚才在女皇直接御准之下走马上任的法马,在自家宅邸里愕然失措。 因为有一群熟练工人,闯进了梅德西斯家的宅邸。昨天才刚有位特使来传达女皇的御旨,说药局开业的创业资金由圣佛尔波帝国负担。 才过了一天,又上演了这出戏码。 (陛下也未免太心急了吧?) 这是法马的心声。 这群熟手师傅表示,帝国方面为了协助获得御准创设药局的法马,将药局施工的工程发包给了他们。女皇的命令可是一件大事,于是帝国便从皇帝陛下御用的商家里找来了功夫了得的石匠、木工、铁匠、木材商人、玻璃师傅、屋顶师傅等等,从工头到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学徒等等,全都是一时之选。据说他们都是曾经参与宫殿建造的一流工匠。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甚至连个草案都没有,所以各位是不是可以先请回呢?」 法马想先把这些师傅请回去,但师傅们用脚卡著宅邸的门缝,硬是不肯走。双方在门边推拉到最后…… 「小老板,不管您怎么说,我们已经接下皇帝的御旨了啦!」 师傅们打死不退,还说他们不能就这样回去,再说兴建预定地也已经确定了,今天要是不动工,自己的职业生命就要不保啦! (的确有可能真的*人头落地呢。)(编注:原文「首が飞ぶ」可解释为解雇或断头。) 毕竟主导的是那位凡事全凭蛮力思考的女皇。 「哎呀,你们已经来了呀?动作还真快呀!」 在一片混乱当中,艾伦来到了现场。 据说是布鲁诺用飞鸽传书把她叫来的,要她奉命前来协助法马开设药局。因为女皇严令要求布鲁诺即刻让法马开设药局,布鲁诺便向艾伦求救,拜托她来协助法马。 话说回来,布鲁诺今天出去帮其他贵族看诊了。 「你能获得拔擢,我很为你感到高兴,但你到底是向皇帝陛下要了什么呀?她可是很心急的人,先前也才……啊,我说这话会以不敬的罪名被逮捕!」 法马很想进一步追问那个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的故事,但他忍住了。 「这当中有很多原因,说来话长呀。」 开设药局这件事,只是诺亚把闲谈内容拿去告密而已。诺亚顺利完成了任务,想必赢得了女皇对他的好感了吧? 「话长就不用说了。好啦,那你想打造成什么样的药局?你应该有个腹案了吧?」 艾伦向前探出身子,开口问他。 「已经要决定了吗?我真的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想先走访其他药局。」 毕竟这是将来要成为职场的空间,法马想深思熟虑之后再决定设计,而不是赶鸭子上架似地定下来。 「不行喔!这些工匠们不立刻动作的话,在社会上的立场就要不保了。」 艾伦也和工匠们说出了同样的话。幸好他们不是在物理层面上必须人头落地。 「陛下未免也太恐怖了吧?使用起来是否方便之类的问题,我还想仔细评估……」 「陛下一定会说,到时候要是不喜欢,再重盖不就得了!」 「陛下未免也太强势了……」 法马看著工匠们交给他的白纸,是一张只画出了用地范围的图面。就在他边看边嘀咕的时候,珞缇端著给艾伦和法马的茶水与点心出现了。 「不过还真是令人吃惊呀!能让皇帝陛下亲自任命为宫廷药师,实在太了不起了。法马少爷,这可是大大的擢升呀!还有,工匠师傅们都已经来了呀?那就表示真的要开设药局了吧!」 珞缇乐不可支,把法马的荣耀看成是自己的事情似的。 「老板啊,您的腹案还没决定吗?拜托您快点好吗!」 「对不起。」 在场等候的公会工匠们情绪开始浮躁,法马只得动笔。 「那我就照我的意思画啰!」 法马不禁感到自暴自弃。反正已经说可以照他自己喜欢的设计了,法马也只好硬著头皮开始画起蓝图。布兰琪也带著纸笔,在法马的身边开始画起图来。 女帝把药局座落的位置安排在帝都大街上的一个黄金角地,此处与药师公会所在的商店街有一段距离,应该是女皇顾虑到要避免双方冲突抢客吧。就在布兰琪大概画完五张洋娃娃的时候…… 「画好了!剩下的细节我会在施工期间想一想。」 「哦,原来是像这样……啊、欸!?唉呀呀?!」 公会的工匠师傅们原本以为他的图面就是小孩涂鸦,只是简单表达一下他的需求而已,没想到看了下法马亲手交给他们的蓝图之后,大家差点吓破胆——因为他的蓝图绘制精细,连各种尺寸都标示得清清楚楚。 「有了这么精密的蓝图,做起事来就容易多了。」 法马和艾伦根据工头们的意见,并参考了其他药局的装潢,把蓝图调整了一番。 从蓝图完成的那天起,工程便以俐落的惊人之势开始进行。通常最会影响工期的是建筑预算,而这次既然由帝国政府发包工程,资金不虞匮乏,便选用了最顶级的建材,并投入众多工匠参与。 开工之后过了几天,在帝都一角就已经开始呈现出新店面的骨架了。 「小老板,店名您打算怎么处理?」 石匠向法马询问药局的店名。法马看了看周围的店家,大家都把店名大大地刻在墙面上,雕刻处还贴上了金箔。法马心想做成那样就行了吧?便参考了它们的做法。 「要叫帝国药局吗?」 「太夸张了吧!」 帝国御准店的金色图案早已高挂在店里的墙壁上。帝国御用店在整个帝都里有好几十家,但帝国御准店的层级更高,获得这项认可的店家少之又少。而法马的店,就是一家享有这种荣耀的御准店。 也就是说,这家药局在创设之前就已经获得帝国政府的背书,强调它是一家有格调又有实际绩效的药局。 「请您马上决定,否则会导致工期延宕。」 「马上吗?」 「马上。」 工匠很没耐性。要是不求巧思的话,可以就叫『梅德西斯药局』,但这毕竟是一件充满挑战的工作,法马很烦恼该不该大张旗鼓地亮出家族的名号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毕竟是一家异世界的药局啊……」 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妥。法马在多方考量之下,最后还是没有理想的方案,口中喃喃地嘀咕了这句话。 「哦?异世界的药局是吗?」 工匠听到了法马的嘀咕。接著就在几个小时之后,装饰精致细腻、用金箔填满刻槽的雕刻招牌出炉了。 把用异世界文字呈现的店名,转换成与前世的英文字母相对应的字之后,法马发现上面应该是用拉丁文类的语言,刻著『diversis mundi pharmacy』。看来工匠是把『异世界药局』拿来直译了。法马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吓得睁大了眼睛端详了一下。 「圣地药局?怎么是这个名字?不会太夸张了吗?」 原本在工地监工的艾伦,看到这个全新的看板之后大吃一惊,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法马大为惊恐。 「圣地?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艾伦的话让法马慌了手脚。 据说是因为「异世界」这个字汇在这个世界并不常见,因此就被意译成了圣地。 「既有陛下的御准,陛下又说不惜一切赞助,所以从同业的角度看来,这家药局或许的确是个圣地吧?或者该说这家店打从有药神大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圣地了。你是因为这层涵意而取名的吗?」 「不,不是啦!完全搞错了啦!」 (糟了!被我搞砸了吗?取了这种名字的话,又显得太招摇了啦!) 法马为自己的失误感到非常懊侮,但工作告一段落的石匠和雕刻师傅早已吃完便当收工回家去了。法马觉得虽然对他们很抱歉,但还是考虑把他们叫回来,请他们重做。 「我不想在同业之间挑起波澜,否则他们说不定会不肯通融药草给我。」 要是因此有人上门找碴或散布不实传言,也会很麻烦。再者,法马深深觉得这个店名好像也正面挑衅了在这个世界上很有权势的「神殿」——因为店名叫做「圣地」。 「无所谓呀!反正已经做好了,就这样啦!」 艾伦打算置身事外。 「欸?」 「我想你会和由平民三级药师所组成的公会展开全面对决,就算改了名字应该也没用吧。毕竟是贵族开的店耶!这可是史无前例呀!」 艾伦很犀利地分析说,你们根本不可能互相妥协的。 「就算有陛下庇护,还是会饱受批判的啦!因为不管是明著来还是暗著来,妨碍你营业的方法多到不计其数。」 「你有过这样的经验吗?」 「嗯,这个业界呀,当然有啊,很多呢!」 艾伦这番模糊的说词,彷佛是个预言。 第九话 异世界药局创立 帝国御准的药局,还有全帝国最年轻的宫廷药师,好像要有动作了喔! 民众和各个公会的工商业者们纷纷谈论著这个话题,从白天就已经络绎不绝地来到工地。由于工地现场出现过小偷,想来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因此法马拜托隶属于自己家里的骑士们,负责工地夜间的保全工作。 不久之后,帝国药师公会的干部来到工地,明目张胆地在店前侦察了起来。当时法马刚好在现场,药师们便摆出敌对心态接近他。 「哎哟哟,你是药局的员工吗?老板在哪里啊?」 有位体格健壮、看似公会理事长的中老年男子拿起了帽子,向在店头望著兴建工程的法马行礼问候。他虽然行礼如仪,态度却很无礼。 「我就是老板。」 法马心情丝毫不受影响地回答。 毕竟自己的外貌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因此就算被当成小孩瞧不起,也没有道理生气。 「哎呀,抱歉!因为您实在太年轻了。我是帝国药师公会的理事长贝隆。」 「幸会,贝隆先生。我是宫廷药师法马·梅德西斯,即将在这里开店,往后应该有很多要受您关照的地方,请多多指教。」 「我听说您要开设药局,才跑过来看看。您有御准印呢!原来如此,陛下还真是特立独行。没什么,抱歉。」 法马不只被当成小孩看待,彻彻底底地被侮辱了一番,对方甚至还瞧不起他,认为再怎么挖苦他大概也不会察觉。法马倒是没有特别错愕。 「如您所见,我还很年轻就是了。」 「这家药局好像取了一个很气派的名字,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啊?从您的年纪看来,应该是要卖糖果吧?」 他们不知道法马在宫廷里的评价,态度很强势。公会理事长贝隆做出舔糖果的动作来讽刺法马,身旁簇拥著他的那些药师们也跟著附和,窃笑著煽风点火。 「啊哈哈,您真会说笑……」 然而,法马很能忍受这种挑衅,便不以为意地轻轻带过。 在前世每次开发新药的时候,听到的不见得只有善意的回应,也有来自全球研究人员的反驳或质疑,甚至还有表面上看不出来、实则充满冷嘲热讽的评语无端飞来。因为这也是和竞争者研究室之间的专利竞争之战。只要想到自己曾经稳稳当当地处理过这些事,就会觉得这些不理性的煽风点火实在不值一哂。 「我是有打算卖糖果。」 法马点了点头,笑笑地跟他们说没错没错。 「因为那也是药品的一种剂型嘛!」 法马本来就打算卖口含锭。 卖点盐糖或许也不错,可以让流汗的工匠补充盐分和矿物质。 他像个孩子般亲切可人地回答。贝隆想让这个对挑衅完全不介意的法马无话可说,似乎想再出言戳他一记,但对有御准印的宫廷药师,可不能光明正大地口出恶言,因为平民对贵族做出不敬行为是会受罚的。艾伦曾经说过,平民顶多就只能做到挖苦而已。 「哎呀呀,您竟然说得出剂型,您还真是用功读书啊!」 贝隆很夸张地啪啪拍著手。 「对了,贝隆先生,既然我要开业,是不是就需要加入药师公会?」 法马想起作生意的好像都要到同业公会登录才行,所以才顺口问一下。他希望各项申办程序都能够顺利进行,不要和同业之间有纠纷。 「很不巧,药师公会的药师都是平民,我们不接受贵族登录入会。」 他说平民药师都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基层磨练,直到公会核可之后才能独立执业。从入行到开业,至少也要十年的光阴。 「如果您无论如何都想加入公会的话,我们可以受理,但是独立之前的修习可是漫长又艰辛喔!」 贝隆摆起了认真的表情挑衅法马。 他不说话挖苦法马就浑身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对贵族药师很嗤之以鼻? 「那就免了,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学完成为药师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的技能和知识,而且我和那些已加入药师公会的药局不同,我会销售自行开发出来的新药。」 因为法马是贵族,所以不会加入平民的公会。 「原来如此,那就好。不过,话说回来,宫廷药师大人的药,应该很贵吧?平民百姓实在很难买得起啊!」 宫廷药师都用高级的原料来调剂配药,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瞭解药价行情的公会干部,露骨地做出垂怜的表情,语带讽刺地说:「到时候可别门可罗雀才好啊!」 法马用平淡的心情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我想我可以供应便宜的药品。」 「便宜?哎呀呀,尊贵的大人物果然没有考虑到平民百姓的财务状况!您所谓的便宜,到底有多便宜?」 「好了好了,你们啰啰唆唆的到底要讲什么?如果是想来搞垮这家药局的话,那你们就开口说说看呀?」 艾伦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店外的气氛不对,从店里探出头来。 她双手抱胸,毫不畏惧地瞪著这群人,为法马助阵。艾伦是布鲁诺的头号弟子,在帝都名号响亮,任谁都不敢忽视她的存在。 「不不不,大家都是同业嘛!请多多关照喔!那我们先告辞了。」 贝隆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冷笑著带公会干部离去。尽管如此,这件事还是颇有药师公会前来宣战的味道。 他们离去之后,法马露出很烦恼的表情,目光在空中飘移著。 艾伦心想刚才那些无情的话应该是伤了这个孩子的心,便跑去关心他、鼓励他。 「法马,你不用在意啦!我们就照我们的方法吧!反正又不是要和他们竞争。」 艾伦说了这番话想安慰法马,结果…… 「我不只想卖糖果,我还想卖含有铁质成分的威化饼,你觉得如何?还有,营养补充品也想卖。威化饼的成本会不会很贵啊?口味上也希望齐全一点,得调查看看什么口味比较合适才行。」 「真是的……」 艾伦露出浅浅的微笑,心想自己真是白担心一场了。 「啊,艾伦,你刚刚在说什么?」 「随你,我觉得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贝隆的挑衅当中出现「糖果」这个字眼,似乎让法马得到了商品的灵感。他这个人的心态,是即使跌倒了也不会就这样一无所获地站起来。法马前世做了无数次的尝试,积极投身研究,在这过程中培养的坚强韧性至今犹在。法马坚强的心志与积极正面的态度,让艾伦觉得无奈的同时,也对他感到很敬佩。 「药师公会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那群人都是些不太懂得处方配药的家伙,却都自视甚高,真是伤脑筋呀!要是他们恶搞得太过分,就会被处以不敬罪,我也会用神术修理他们,还可以让他们漂在河面上喔!对吧?」 说得一副很恐怖的样子。 艾伦还鼓励他说,可以用神术压制平民的贵族没有必要怕他们。法马这才发现艾伦是在鼓励他,便说他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比起他们,倒是真的得考虑商品的问题了。我原本打算开的是调剂药局,所以没有考虑商品的事,不过或许是需要一些贩售空间。」 他真的没有把药师公会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要不要卖口罩、绷带、糯米纸、ok绷、营养补充饮料等等。 「对了,法马,你要从哪里取得药草?」 艾伦一脸认真,手扠著腰。她那细长的指尖陷进玲珑有致的纤腰里,动作颇为煽情。艾伦不自觉地释放出的女人 味,常让法马出其不意地中招。 「师父是个学者,手头上的原料可没有多到可以拿来卖给别人,看来我们得打造出独家的进货管道才行。材料采购、成本计算、生产成本,还有我们要付给生产者的劳务成本,全都得好好计算才行。」 「啊,对喔!」 「是呀!这些你都忘了呀?法马,你这个人能干归能干,还是有丢三落四的地方嘛!」 艾伦噗哧一笑。 「哦,嗯,我忘记了。真不愧是艾伦呀!」 「我总觉得你这种口气听起来很像是在说谎啊!」 「没有啊!」 (总不能说是因为我会物质创造,所以不用靠药草吧?) 法马这才改变观点,认为如果药局完全不采购原料、调度药材的话,的确会有人起疑。他会物质创造的事,都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包括对布鲁诺和艾伦都没有松口,因为他认为这是一则应该尽量秘而不宣的消息。就算是身边再亲近的人,也难保他们听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即使是艾伦,她看到法马没有影子的时候还是那么害怕了,要是消息走漏出去,法马一定会彻底地被当成鬼怪,那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既然机会难得,那就把陛下赏赐给师父的领地,借一小部分来栽种药草就好了呀!因为师父说陛下有令,指示要把那块领地用在你身上。」 艾伦提出了建议。 「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父亲大人的确是增加了一些领地呢!」 「马赛尔领地目前已有出产主要及珍奇品种的药草,新药草比较容易在那取得。那里还有港口,所以也比较容易从伊姆斯兰地区或印铎地区直接进口原料。」 艾伦对各地的地理情势都很熟悉。法马听了这些地名之后,觉得有些疑惑。 (欸?她说的是伊斯兰地区和印度地区吗?) 地名的发音和地球世界的几个地名颇为相似。 话说回来,法马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的世界地图。 「说得也是。近日内就去问候一下马赛尔领地的子民们吧!」 仔细想想,这个地名和法国的港湾城市马赛很像。纯属偶然吗? 「你是领主的儿子,所以不该说要去问候他们喔!总觉得你这个人真的有点没常识耶!」 这些为我生产药草的子民会是些什么样的人呢?法马悠悠哉哉地期盼著和他们见面。 ◆ 在药草的取得途径总算有了著落之后,接下来法马就在布鲁诺和艾伦的协助下,马不停蹄地准备著开设药局所需的各种道具。 天平、药瓶、药匙、药包纸、烧瓶、烧杯、药柜、研究所需的各种玻璃器具、药品、药草、大坩埚和小坩埚、纸笔文具等等,列都列不完。 此外,他还把可以想到的疾病治疗药物,用物质创造先制作出来,装进药瓶里。负责折药袋的是珞缇,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一边哼哼唱唱一边轻松地帮法马做出了大量的药袋。她做得得心应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平常就在做这种重复性高的简易作业的关系。 还有口罩、绷带和护带等耗材,法马也都已经下单请工匠制作;喉糖和盐糖、含有维他命成分的威化饼等产品,则由法马负责构思,再向糕饼店订制。凡是在药局里无法生产的东西,法马都毫不犹豫地向商人下单订制。透过众多商人的协助,创造出消费需求,同时也希望藉此让他们对药局产生亲切感和信任感。 「现阶段商品会来不及生产喔!等药局开了之后再慢慢备齐品项也行吧?」 「既然是以调剂为主要业务,那就先听听患者的需求之后再陈列贩售用的商品吧?」 在保健商品的销售与调剂业务当中,法马想侧重在调剂业务上。因此他也点点头,心想不能本末倒置,毕竟这可不是日用杂货店。 「我觉得这样很好呀。就算摆出了那些商品,我想应该也不会有时间卖,这些事就等将来再说吧!首先要让药局的经营步上轨道才行。」 「我没作过生意,不知道会怎么样耶……」 「我也没作过生意呀!」 尽管珞缇和大家一起打包了东西和帮些小忙,但看著法马和艾伦忙进忙出的模样,她还是觉得自己有种莫名的疏离感。 「法马少爷,您好像很忙喔?白天都要忙药局的工作吗?晚上会不会回来?」 「我晚上会回家啊!」 法马的额头上冒著汗,但打包东西的手没有停过。 「这样啊……请您多加油喔!」 珞缇知道随著药局开设工作的展开,自己可以见到法马的时间会因而减少之后,她沮丧、消沉了好一阵子。但相对的,她照顾布兰琪的时间增加,和布兰琪之间的情谊也更深厚了。 「白天我不在的时候,你的工作量应该会减轻一些,所以你就休息休息、散散步,或者睡个午觉放松一下呀!你也可以去跟布兰琪玩喔!」 法马觉得自己是在体贴珞缇,想帮她减轻工作量。 但对珞缇而言,再怎么忙,都比不上和法马分隔两地来得痛苦。 「我想专心调剂和诊疗,所以要雇个人来负责药局的庶务和财务。」 正当法马向艾伦提及这件事的时候,珞缇立刻就在一旁举起了手。 「我!我!」 她上上下下地跳著,想为自己争取机会。 「珞缇?为什么你跳成这样?」 「我、我的算数很好,只会偶尔有点小错而已;字也算漂亮吧……对,我觉得很漂亮;打扫也会确确实实、滴水不漏。所以希望法马少爷雇用我!拜托!」 法马以为她在开玩笑,并没把她当一回事。 「你?珞缇才九岁吧?我打算雇用的员工是成年人喔!」 「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法马少爷你这个老板不也才十岁?不也是小孩当老板吗?这样我有什么不行的?」 她这种耍赖要求的口气很可爱,法马的心开始动摇了。 「珞缇的确是很能干。」 法马原本以为这只是她脱口而出、半开玩笑的提议,现在他很烦恼该怎么办才好。 「那就这样吧!就这样!」 珞缇清了清喉咙,挺起了她那平坦的胸膛。 她虽然是个奴婢,但读写算数却是她的强项。 法马劝她说:「但要你一个人记帐是不可能的。」听了这句话之后,珞缇似乎失去了信心,说: 「那要我打杂也没关系,我想帮法马少爷的忙!雇用我!拜托雇用我夏珞特来当帮佣!拜托!拜托!请务必雇用我这个下人夏珞特!」 她的眼里闪闪发亮,像是发表选举演说似地对著窗外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何必那么大声对著外面说呀?」 法马心里尽管很犹豫是不是该让这么小的少女来当童工,但他没有理由拒绝。法马去请示布鲁诺准许他雇用珞缇,布鲁诺只说了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那就请你帮忙做点不是太吃重的事,或者稍微跑跑腿吧?」 「您可以尽量使唤我!拚命使唤!打杂的事请交给我处理!」 「那就拜托你啰!」 「太好了!我最喜欢法马少爷了!接下来请欣赏这首感谢之歌!」 珞缇喜出望外,高歌著她自创的歌曲。她一如往常,是个美声女高音。 「进第二段!请帮我打拍子!」 (只要有珞缇在,药局的气氛应该也会跟著开朗起来。) 她好像可以把任何地方都变成音乐剧的表演厅。 就这 样,法马决定聘用艾伦和珞缇为药局职员。 「兄长大人?我也要让兄长大人雇用?」 紧接在珞缇之后,布兰琪也说起了这种话,但被法马回绝了。 「你先用功读书,等学会了写字之后再说。」 「好……」 布兰琪很遗憾似地噘起了嘴巴。 傍晚时分,正当法马在整理采购物品的文件时,有位女佣人敲了敲他的房门。 「请进吧!」 「小少爷,打扰您了。」 当天就来找法马的,是珞缇的母亲凯萨琳。她听珞缇说法马愿意聘用她为药局职员,急忙赶来找法马确认。凯萨琳留著一头红发,是位举止很优雅的高阶佣人,先前都是由她和珞缇一起照料法马的生活起居。 「请问……我听说您愿意聘请小女为药局的职员,这是真的吗?」 凯萨琳战战兢兢地开口,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无礼感到抱歉。 「嗯,因为夏珞特小姐本人很有意愿,而且看起来好像是认真的。」 「这太抬举她了。」 「我会好好支付薪水给她,有什么不妥的吗?」 法马绷紧神经,以为她会说「珞缇还是个小孩,请不要雇用她」。结果她说: 「请问……药局的工作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呢?」 凯萨琳很困惑地问,彷佛在说自己完全无法想像似的。 「由于夏珞特小姐还没有成年,所以我主要想请她负责行政和一些不太需要花体力的工作。」 「小女既没有药草方面的知识,也没有记过帐,她真的适任吗?」 「虽然说是行政工作,但我只会请她做一些简单的业务,也不需要用到药草知识。」 「这样是不是根本就帮不上忙?我担心她会不会碍手碍脚的。」 凯萨琳感叹地说,那孩子很爱管闲事,明明什么都不会,还搞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地位…… 「夏珞特小姐光是待在那里,她周围的人就会变得很开朗,这很难能可贵喔!」 「那个孩子说她真的很仰慕小少爷您……我已经跟她说过好几次,要她别多管闲事,但她就是不听话。请您原谅她的无礼,都是我管教不周。」 凯萨琳表示,珞缇每天每夜,不管是睡著还是醒著,只要一提到法马的事情,嘴巴就停不下来。 「要是她妨碍到了小少爷,请您一定要明白地告诉我。那个孩子不懂得察言观色,就只有活泼这点长处,真是个大傻瓜……她现在也学起了小少爷,每天都在用功学著读书、写字和算术。」 法马发现凯萨琳开始把珞缇说得一文不值,得帮她说说话才行。 「呃……夏珞缇小姐一点也不碍事,她很机灵,我很高兴她愿意和我一起工作喔。」 法马美言了几句,而实际上有些事的确是有珞缇在会比较轻松。 「是、是这样吗?那我多嘴了。」 「嗯,那就这样吧。」 法马有些在意凯萨琳所说的话,便到处找了一下珞缇。结果珞缇人在佣人休息室里,看似很专注地对著桌子。 「珞缇。」 法马叫了她一声,她吓得跳了起来,显得很惊慌,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做什么很不想被别人看见的事。法马很少直接去找珞缇。 「哇!法马少爷!」 珞缇突然扑倒在桌上,急忙遮住她的笔记本。这个举动让法马很讶异。 「你……在做什么?」 由于事出突然,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没被完全遮住,法马偷瞄著内容。 「哇啊、没什么。您有什么事吗?」 「哦,原来如此,你在用功读书啊?会主动自习真是了不起呢!」 法马这下子对珞缇刮目相看了。笔记本上有写日期,可以看出她每天都有用功读书,而且旁边还堆著好几本笔记本。 「我在努力练习把字写漂亮,算术不要算错。我每天都会看书和抄写三十页、练习算术五十题。」 珞缇是个脚踏实地、不断努力的人。 「我觉得很了不起喔!要是你能把字写得很漂亮,那药局的文件就会更清楚易读,患者们也会很高兴喔!药局会经手钱的事情,算术可以算得正确无误的话,会是我的一大助力。」 「是这样吗?法马少爷懂得各种药品的知识,又能灵活操纵神术这种厉害的力量,还得到皇帝陛下的肯定。跟您比起来,我虽然只差一岁,但我却只能做到这样……」 (如果把她当作小学四年级的孩子来看,她会四则运算,也会比这更难一点的算术,还会读书写字,我觉得已经很厉害了喔,珞缇。) 法马认为她即使和日本的小学生相比,学力也算是有一定水准的。再加上如果珞缇真的如她自己所宣称的那样,算术都正确无误的话,应该可以算是很优秀的族群,所以没有必要自卑。法马很想这样告诉珞缇,但是珞缇是在和自己比较,随便鼓励她的话,恐怕会有反效果吧。桌上还摆著诗集和圣典,看起来也读过很多遍了,所以珞缇多少应该有些人文素养。可是她说: 「我觉得贵族和平民之间,即使同样是小孩,光是会不会使用神术这一点,脑筋好坏就差很多了。」 珞缇这番略带寂寞的说词,让法马无言以对。 「欸?」 「我觉得贵族大人们都才华洋溢,所以果然都很值得受人尊敬。」 法马觉得应该只是有没有神力,以及教育课程的不同而已。但珞缇看来并不这么想。 「只是因为有珞缇帮我打理生活起居,所以我拿那些时间来读书,就多了一点知识和技术而已啦!这都是你的功劳喔。」 「……是这样吗?我真的有帮上法马少爷的忙吗?」 「有很多你会做的事情,都是我不会做的喔!我反倒觉得珞缇你才厉害呢!」 法马很坦诚地说出了他的感想:「珞缇你受过佣人教育,所以举凡佣人的礼节、床和桌面的整理方法、无可挑剔的清扫、著装更衣的方法和烹调手法等,都能做得很出色,这些事可都是我不会的。」珞缇听了这番话之后,说: 「我会运用我过去所学,竭尽所能地服侍您!虽然我就只会做这些,但我身为法马少爷的奴婢,就是想要助您一臂之力!」 珞缇又找回了天真无邪的微笑。 法马把她拿来和自己的立场相对比,想著奴婢珞缇的境遇。 (对喔,不可能变成对等的呀……) 就算再怎么努力,没有神力的她就是无法成为贵族。她和法马不同,因为没有人为她准备好未来加官晋爵的坦途。那她的生存价值该怎么办?就算她不是待在梅德西斯家,应该也是在贵族家的宅邸里结束她的一生吧?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地球女性所处的环境,和这个异世界不同,这个世界里有与生俱来的境遇,身分决定了一切。她是平民,所以相较于法马,她的人生会备受压抑。 法马心想,自己和珞缇或许会维持长久的主仆关系,又或者珞缇到了一定年龄、有好姻缘的话,也有可能会离开这座宅邸……仰慕著自己的珞缇,是个无可取代的存在,现在法马只想好好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珞缇,我们一起加油吧!」 法马牵起了珞缇的手,紧紧地握著。 「是!那个……请多指教!」 「还有,我房间里的书,只要有你喜欢的,都可以拿去看喔。」 法马有很多佣人无法取得的书,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的确是很得天独厚。 「真的吗?好开心喔!我对好几本书都有兴趣。」 「嗯,你就随 意拿吧!」 「哇!我最喜欢法马少爷了!」 珞缇的脸上泛起笑容,恢复了她平时的那副模样。 隔天早上,有辆陌生的马车被派到了梅德西斯家来。 「奇怪?赛德列克先生?」 法马很熟悉的一位高阶佣人,领了退休金,打包好行李,准备离开宅邸。佣人们全员出动为他送行,还送给他花束等饯别礼品。珞缇好像也受了他很多关照,离情依依地流著眼泪。布兰琪则是把自己很喜欢的一个布偶送给了他。 正要离开宅邸的这名佣人,是在梅德西斯家负责财务工作的赛德列克·卢诺。他正要离开宅邸的当下,正好被法马撞见。赛德列克注意到了法马。 「哦,法马少爷。」 「怎么回事?」 「法马少爷,小人赛德列克,今天就要退休了。」 他说自己因为长年工作和操劳,伤了两腿膝盖,被布鲁诺开除了。说是解雇似乎太严厉了一点,对布鲁诺而言,好像也有一部分的目的是要解除他的职务,好让他回乡下静养。此外,据说布鲁诺还给了他一些领地。 赛德列克刚刚才向布鲁诺辞行,准备离开宅邸。 「我没听说啊!连父亲大人也没告诉我。」 「因为老爷决定得很匆促。我刚刚到法马少爷的房间去,想向您辞行,可是您不在,真是不好意思。」 「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要走!」 赛德列克在宅邸的佣人当中算是有教养的聪明人物,也是个拥有男爵爵位的贵族。尽管梅德西斯家有好几位拥有爵位的佣人,但他算是个中翘楚,所以法马向来对他特别敬重。 很多不便直接询问布鲁诺的宅邸内情,都是他告诉法马的;他也详细地向法马说明帝国的社会情势,不会因为法马是个小孩就随便敷衍。要是他不在了,对法马可是一大损失。 法马听说梅德西斯家有个惯例,是在佣人离职的时候会举办一个小小的欢送会,如今却在没有任何慰劳的情况下把任职多年的他赶出去,未免也太无情了。 法马觉得这项人事安排很古怪。这天是当月的月中,就算是突然解雇,时机点未免也太不恰当了,明明至少可以雇用他到月底的呀?况且从佣人们对待赛德列克的态度看来,也不像是他对布鲁诺做了什么极为失礼的事。 「感谢法马少爷和老爷这么多年来的关照。」 话虽如此,但拄著拐杖、深深鞠著躬的赛德列克也才四十多岁,要退休实在是太年轻了。离情依依的法马心想这是最后的道别,便泪眼婆娑地对赛德列克说: 「赛德列克先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有老爷赏赐的退休金和领地,应该可以在乡下过个粗茶淡饭的生活吧!虽然我还有心为这座宅邸效力,但膝盖就是不听使唤了。」 赛德列克说自己真是丢人现眼,还敲了敲自己的双膝。 「你说你还想工作?」 「我求之不得,当然前提是如果我还帮得上忙的话……」 法马随即开口说: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工作?」 「但如您所见,我把膝盖搞坏了,没办法好好走路,派不上什么用场。」 赛德列克很难受似地摸了摸膝盖。 法马用诊眼一看,发现他的膝关节已经发炎,里面积了水。 「你只要坐在店里,在不勉强的情况下帮我处理内勤工作就可以了。这是你的强项吧?赛德列克先生,你既会处理财务,又懂帝国的法律,还会写公文,所以我想借重你的智慧。还有,你的膝盖应该可以用药物做一定程度的治疗,药就由我定期开出处方。」 「怎么可能……老爷说我这个膝盖痛的毛病无药可治,休养是唯一的良药。」 就保守疗法而言,静养并没有错,所以布鲁诺没有开药给赛德列克。 「的确是需要休养,至于用药的部分,我认为可以让你觉得更舒服一点,也可以开贴布给你,就看你的意愿。」 「如果可以用在我这种下人身上的话……」 赛德列克嚎啕大哭,一口就答应了。 「赛德列克先生,我很仰赖你喔!」 就这样,在法马的回聘之下,赛德列克继续留任。由于宅邸有规定,不只是布鲁诺雇的佣人,其他梅德西斯家族成员雇用的佣人也可以进入宅邸,因此他获准继续住下,不必搬出宅邸。 「刚才打包的行李得再打开才行。大家送我的赠礼该怎么办呢?」 赛德列克露出歉疚的笑容。听到他会留下来的消息,佣人们都很高兴。 「那个玩偶你可以留著喔!」 布兰琪也笑了。 事情虽然有了转圜,但法马暗忖布鲁诺开除赛德列克的时机,还是充满了谜团。 到了距离药局落成还有几天的某个日子。 出差回来的布鲁诺,把法马叫到了他的书房。此时布鲁诺忙著读一本厚厚的书,好像在写些什么似的。法马猜想应该是帝国药理学院的文件。布鲁诺身为宫廷药师,同时又是大学的校长,经常忙得不可开交。 法马其实很担心他是不是几乎都没睡。布鲁诺头也不抬,就开口对法马说: 「开业的准备工作都还顺利吗?我听艾兰诺说还满顺利的。」 「是的,大致上都还算顺利。」 「我们家药草园里有的那些东西,只要不把它们连根拔起,都可以自由使用。这个你听说了吧?」 「是的,我听艾兰诺老师说了。」 布鲁诺「啪!啪!」两声,很夸张地拍了手,叫来了总管赛门。 「把那个拿来。」 「是。」 法马心想有什么事,绷紧了神经。不久,在布鲁诺的指示之下,总管赛门和三位佣人抬了一个很大的箱子进来。接著赛门满脸微笑,布鲁诺催他把钥匙交给法马。 「你打开看看。」 法马尽管困惑,但还是把手伸向了那个已开锁的箱盖上。 打开一看,里面出现了塞得整整齐齐、满满一箱令人目眩的全新帝国金币。 就连法马都看得出来,这对家财万贯的布鲁诺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笔钱啊……) 金光闪闪的黄金,看得法马全身颤抖。自己哪花得了这么多钱啊? 「你就用这笔钱,暂时支应药局的经营吧。我知道你有帝国政府的资金援助,不过伟大的事业都是要花钱的,再怎么慎重都不嫌多。毕竟经营事业常因为资金不足,而导致无法做自己想做的工作。」 平常从梅德西斯家所使用的用品器物看来,也不难看出这个家的家格虽然崇高,但却谨守朴素节俭的家风。尤其布鲁诺本人,更是宅邸当中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眼前这么阔绰的出手,看得法马目瞪口呆。 「钱这种东西,再多也不碍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法马还是很犹豫。这可是人家花了好几十年的时间,辛苦流汗赚来的钱,总不能来者不拒地接受吧。 「你要雇用赛德列克对吧?我听说了喔。」 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布鲁诺的消息还真灵通。 「是的,我打算雇用他。」 「是吗?这是个明智的抉择。他应该会很努力工作吧!实际上他的确也曾经很忠心耿耿地效命于我。」 布鲁诺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扬起,彷佛事情都如了他的愿似的。法马这才恍然大悟。 (啊!那件事……原来是这样的人事安排啊?他是刻意解雇赛德列克的吧。) 「这些金币就交给他保 管,他应该会为你做最妥善的资产管理吧。你还未成年,如果无法自己一个人签约,他应该会帮你妥善处理才对。如果怕太招摇的话,也可以存进银行里去,这样比较妥当。」 「我怎么能收下您这笔钜款。」 「这是我宝贝儿子的光荣时刻,偶尔就让我做点父亲该做的事吧!」 「父亲大人……这看起来是一笔足以盖出豪宅的大钱啊!」 即使法马不太熟悉这个世界的货币价值,但这个说法绝对没错。 「没什么,我为了让你读诺瓦鲁特医药大学而存在银行里的钱,也都在这里面了。」 他说大学的学费很昂贵,就算是好人家的子弟,也只有特别出类拔萃的人,才有办法入学就读。 「你已经有了药神大人的天启,应该是不必上大学了。况且你也已经取得陛下御赐的宫廷药师胸章,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药师了。」 法马开口说了句「可是……」,布鲁诺不让他再说下去。 「这种时候,为人父母的就是会想摆一点派头啊!」 布鲁诺一边捋著自己的胡须一边说,并点了点头。 「父亲大人,真的很谢谢您,我会妥善运用的。」 法马收下了这笔钱。后来在赛德列克确认之下,发现这笔钱大概相当于布鲁诺总财产的五分之一。看来布鲁诺还真是拚了老命。法马很感谢布鲁诺这番笨拙的祝福。 ◆ 就这样,异世界药局落成了。 这栋四层楼建筑,是一家兼具店面、休息空间,以及研究室的调剂药局。隔间配置如下: 一楼是店面。 里面有调剂室和会客用的谘询空间兼候诊室,是机能性很强的空间。 装潢和采光都很明亮,怕光的药品则是装进遮光瓶或药柜当中。这里也有销售药品和化妆品等产品的空间,但基本上会做客制化的调剂。 二楼是休息室和诊疗室。 重症病患或需要隔离的病患会在这里诊疗和给药,并让他们在这里休息。需要追踪治疗情况者,也会在这里诊疗病况。总计有一间诊疗室、一间隔离室,病床则有四床,还有浴室。 三楼是职员的休息空间。 这里有床和沙发,是个可以烹调煮食的饭厅兼客厅。午休时间药局会暂时关门,让员工们休息。另外设有厨房。 四楼是新药开发研究室,是个可以上锁、能让法马埋首研究的房间。药剂的开发等研究工作都会在这里进行。尽管这间实验室并不宽敞,但只有法马自己一个人用,这样空间大小恰到好处。夜间则会慎重地上锁。 「欸?药局里还有可以坐的地方啊?」 艾伦看到店门口一进来的地方有长凳可坐,显得惊讶不已。 「需要用药的人,大多数应该都是病人,所以让他们能坐著等,是很重要的,这样他们来药局办事也比较方便。」 这在日本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但在这个世界上的药局,似乎没有这种发想。 柜台旁还备有客用的饮水机。 「客人还可以免费喝到乾净的水?水可不是不用钱的啊!」 艾伦睁大了眼睛。 「用买的是会花钱。」 「难不成你要用神术生成的水?」 法马点点头,说了句「是啊」,喝了一口水。法马用神术生成冰之后,把冰放进饮水机的水里,所以水变得非常清凉。珞缇连喝了好几杯。 「啊!对不起,这水实在太好喝,我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珞缇带著可爱的笑容,身体倾斜四十五度为自己开脱,让人实在开不了口数落她。 「我等一下再补吧!你是在帮我试喝嘛。」 「对对对,我是试喝!我试喝了很多喔!」 珞缇用力地解释著。 法马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下子得频繁地补水才行了。 「我可以免费生成水来,况且也有人是需要补充水分的。在这个喝不到乾净饮水的世界里提供饮水,我想可以吸引客人上门吧。」 「你还真是好心啊!神术生成的水,是平民百姓喝不到的奢侈品,到时候一定会有大批平民排队来拿水。瓶装生成水可是卖得很贵的呢!」 艾伦摇了摇头。 「基本上是提供给到药局来办事的人,或向我们买药的人喝的,再来就是给很需要洁净饮水的病人。」 艾伦说或许会有客人是为了来喝水才上门的,但其实心里很佩服他这个做法。 应该会提高客人的再访率吧。 「这个做法很合理,应该会成为一家前所未有的药局喔!」 对面那家裁缝店的老板来访,从店门口探出头来。 「小老板,您订购的服装做好了。」 「欸?已经好了呀?」 法马把老板请到了店里,送上一杯加冰的水,并确认自己所订购的东西。 「尺寸合不合身?每一款我都做了两件。」 法马穿上了全新的工作服。珞缇看了之后,「哇」地大叫了一声,拍起了手。 「刚刚好呢!谢谢!」 法马当场就结清了货款。 他尽可能关照药局附近的店家,向他们采购开设药局所需的各项用品,就当作是向他们打声招呼。 多亏有这些采购往来,邻居们都已经认得法马的长相了。 甚至还有些老板每天都会出现在店里,来问问需不需要采购什么。 「法马少爷,这件衣服好怪喔!不过,它虽然素素净净,但整件雪白,很漂亮。」 珞缇连喊了好几声「好时髦!」,一边看得著了迷。 法马请裁缝师制作的,是要在药局里穿的casey型长袖立领白袍,还有实验时穿的长版白袍。 袖子上绣有药局的徽章,领口则别著宫廷药师的证明——皇冠型的金色胸章。这个世界的医生和药师,平常穿的好像是黑色系的大衣,但法马还是习惯穿白袍。在四楼的研究室做实验的时候,就披上长版的白袍;要到店头去的时候,就把沾有药品和脏污的白袍脱掉。 因为法马没有影子,纯白的白袍令人眩目,可以掩护他没有影子这件事。 「果然还是穿上白衣最自在了?」 对曾经身为研究人员的法马而言,白袍就像是他的工作服。他有感而发地说出了这番话,让珞缇和艾伦面面相觑,心想:「他在说什么呀?不是第一次穿上这套衣服吗?」 「那我们该穿什么呢?」 法马告诉她们说不需要穿白袍,希望她们能穿比较明亮、脏污比较醒目的服装。然而,几天后,艾伦也请裁缝做了同样立领侧扣的白袍,是很突显身材曲线的剪裁。她试穿了一下,整件衣服绷得很紧。 不知道是师傅搞错了尺寸,还是艾伦刻意要师傅做得贴身一点。 「艾伦,你也做了白袍啦?」 早在法马开口询问之前,艾伦就已忸怩不安、楚楚可怜地辩解: 「要是大家服装都各穿各的,药局里不是显得很没有整体感吗?所以我就请人做了这些制服,看起来怎么样?」 「太紧了一点吧?」 法马没把「尤其是胸部」说出口,绝不能在开幕前就发生性骚扰事件。 「是吗?我喜欢穿紧身的衣服呀!」 「我知道!艾兰诺小姐曾说法马少爷的白袍看起来很好看。」 珞缇喜孜孜地在当事人面前向法马揭发。艾伦听了这句话,急忙捣住了珞缇的嘴。 「珞缇妹妹,你真是的!这不用告诉他啦!」 「嘻嘻嘻,艾兰诺小姐也 真是的。法马少爷,请您也看看我!这是艾兰诺小姐帮我准备的。」 珞缇穿的是功能性强、明亮的白色洋装剪裁,搭配上有荷叶边的围裙。 赛德列克也穿著白色的上衣,搭配上一件围裙。据说都是艾伦自掏腰包订制的。艾伦出手还真大方。 「哦,不错喔!大家穿起来都很合适呢!」 「嘿嘿,感觉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了呢!」 所有职员的服装就这样定案了。 「那今天就来练习接待吧!」 「练习接待?」 法马这个出其不意的建议,让艾伦不解地想著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是照我们本来的样子就行了吗?普普通通的就行了呀!我觉得要是太客套的话,患者反而会紧张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希望患者可以轻轻松松地来,长长久久地使用药局的服务,所以不想带给大家冷漠的印象。希望大家时时谨记,要用亲切有礼的语言和态度来服务客人。」 「举例来说?」 艾伦问道。 「称呼患者大名的时候,要加先生或小姐;欢迎光临、早安、您好等招呼问候都由我们主动出声;患者离开的时候要说请多保重;要看著患者的眼睛说话,要仔细聆听患者所说的话;还有……」 「等一下。」 艾伦开口叫停。 艾伦觉得堂堂一位尊爵家的次子,又是全帝国上下仅有的四位宫廷药师之一,在这个帝国拥有最顶尖职称的药师,究竟是在胡说些什么啊?她很怀疑法马是不是疯了。 「法马,你说话不必用敬语呀!你身为尊爵家的公子,还有父亲大人的尊严要顾啊!对平民百姓只要摆出坚决的态度就行了。一个大贵族向平民百姓鞠躬哈腰,可是会被别人瞧不起的呦!贵族就要拿出贵族该有的态度,这一点你没从你父亲身上学到吗?」 艾伦把法马教训了一顿。艾伦的思考模式是很彻底的贵族式思考,这或许和她自幼所受的教育有关。但却连珞缇都同意艾伦,还在旁边猛点著头。 「如果比自己更高阶的贵族来了呢?」 法马反问艾伦。 「那就得用敬语啰。对贵族就要用贵族的语言,对平民百姓就要用平民百姓的措词呀!」 「那如果是穿著气派的商人,和打扮寒酸的贵族来了,你要怎么分辨出贵族和平民百姓呢?可以用倨傲的态度对待打扮寒酸的贵族吗?」 只要对方不自己主动报上名来,辨别贵族和平民百姓的方法,就只有神杖的有无和穿著打扮而已。如果贵族为了怕被药师瞧不起、为了想得到更好的治疗,而精心打扮出现在药局,那这就有违法马的本意了。平民当中也有拄著拐杖的,这些根本就无从一一辨别。 「可是,根据对方的身分来改变说话方式是很正常的呀!就连治疗的内容也是如此。」 「我希望不管什么样的患者,都能很自在地到药局来。如果真的是身体不适,那患者就算穿睡衣来也无妨。此外,我对于医疗服务的内容,也不想因身分不同而有所区别,希望可以一视同仁。」 法马教导大家,说既然要开药局,就不应该以客人的身分来给予差别待遇,客人就是客人,患者就是患者。 「社会上可不是这么回事哟!这个世界是贵族社会,你这样做会很丢脸的。」 艾伦简短地叮嘱他。珞缇还帮腔掩护说: 「没错,我可是很尊敬每一位贵族的喔!再怎么说,毕竟贵族会使用水系神术或土系神术呀!这是我们平民百姓学不来的!各位贵族对我们平民都有恩啊!」 珞缇别无恶意地点头称是,艾伦则露出了略显尴尬的表情。 「我顶多就只能提高土地和作物的养分、并净化它们而已吧?」 土系神术使用者赛德列克自嘲了一下,但还是顺便不温不火地提醒了一下艾伦: 「话说回来,如果要因为对方的身分而调整说话方式的话,那身为伯爵千金的艾兰诺小姐,对尊爵公子法马少爷说话就得要用敬语才行了,这样您可以接受吗?」 艾伦以前是法马的师父,所以可以和法马平起平坐地说话,但现在法马已经独立了,身为一名药师,身分对等,甚至比她更高阶。况且以家格来看,艾伦是略逊一筹。 艾伦被平常沉默寡言的赛德列克驳倒,露出羞愧的表情。 「我知道了,那就来练习接待吧。」 之后,由老板先念一次,再由其他三个人很有精神地复诵「欢迎光临」、「请多保重」等字句的声音,便从药局里传了出来。 「那家药局的员工在练习什么呀?」 「尊爵的次子是不是个傻瓜少爷啊?」 药局附近的店家之间开始流传起一些耳语。 就这样,众人的接待技术日渐提升,药局的准备工作也大致就绪,开幕日已迫在眉睫了。 「在药局开幕之前,有些事我想请各位谨记在心。」 在药局开始营运之前,法马在三位职员面前说了一段类似训示的话。 三人绷紧了神经,心想法马到底要说什么。 法马非常认真地说了这番话: 「首先,全体员工要力保健康。」 「药师常保健康是应该的。若不常保健康的话,恶气会传染,并召来恶灵。」 艾伦立刻答话。 「我一直都很健康!」 珞缇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请谨记在心。」 看来在前世过劳死的法马已深自反省,这次似乎是打算要营造一个友善职场。落实执行营业时间和工作时间为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周休二日,另有寒暑假和特休假。当然法马自己也不能因为热衷研发而通宵熬夜,这次他打算要好好地把这一点铭记在心。 「我可没有打算死命地工作哟!」 艾伦很伤脑筋似地露出微笑。法马点了点头,要她说到做到。 「『医者,仁术也。应以仁爱心为本,以拯救人为志。』」 法马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其实文章后面还很长,但他只先提了当中的要点。 「在远方的异国,有句这样的名言。」 「我喜欢这首诗。是哪一国的诗人写的?」 艾伦问了这句话的出处。其实它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产物,而是出自江户时代贝原益轩所写的指南书籍《养生训》当中的一节。 前世的法马,不论何时都以这句座右铭为理念。关于医疗伦理方面的伦理规范,有〈希波克拉底誓词〉和〈日内瓦宣言〉等,法马把它们的内容摘要也都告诉了异世界药局的职员们。法马在前世,过度地贯彻「我谨宣誓,要为人类的贡献而奉献自己的人生」,奉献过度的结果,导致他过劳而死,所以这次他得有点分寸才行。 「换句话说,我希望各位能秉持的工作态度是:不分贵贱,拯救每位前来药局的病人,就算不幸无法救治,也要好好陪伴他们的心。」 「原来如此,我把理念铭记在心了。」 赛德列克听完后似乎大受感动,做了笔记。笔记上有些地方或许因为是他喜欢的字句,还画了两个圈。 「我大概瞭解你想表达的意思了。法马,你的座右铭好像满多的喔?」 艾伦也同意了。她没做笔记,看来是凭感觉记忆的那种人。 「现阶段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吗?」 赛德列克问法马。 法马先是轻轻握拳,接著又用力握紧,充满了斗志。 「我想让帝都市民的平均寿命,比现在延长十岁。」 法马做出这番 宣言之后,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 艾伦发出错愕的声音,露出了僵硬的表情;赛德列克似乎也颇为震惊。 珞缇不懂什么是平均寿命,兀自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呀!平均寿命是会延长的吗?长久、长久以来都没变过喔。」 「根据统计资料显示,近十年来都没有变动过。」 「应该可以办到,这就是我们现阶段的目标吧。」 法马斩钉截铁地说道。 艾伦知道他这句话是认真的,便「唉……」发出无力的叹息声。现在这片大陆上的居民,平均寿命为五十岁上下,而且是包含贵族在内的统计数字。 「你想做的事情真是了不起呀……想法和人类真是不同呢!」 深信法马是药神化身的艾伦,很单纯地觉得感动无比。 她也满心期待,药神的计画终于要展开了。 「就是这样。总之,大家好好工作吧!」 法马伸出了手。 「是!开开心心地加油吧!」 珞缇很有精神地回答,并把手叠在法马的手上。 「为了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我赛德列克这把老骨头早有觉悟,要拋除私欲、粉身碎骨。」 赛德列克坐在椅子上卷起袖子,说出他的决心之后,伸出了手。 「嗯,但我才刚说过,我希望你们不要粉身碎骨,要在心境和身体都保持弹性的情况下工作喔。」 「哇哈哈,这下搞砸了。您的确是说过!」 赛德列克笑著说,自己明明才刚听完了这段训示。 「真是的,那我也只好奉陪啦!」 艾伦露出了微笑,最后一个把手放了上来。 「愿异世界药局顺利成功!」 ◆ 隔天,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 众人在准备工作全都就绪的异世界药局,办了一个开幕仪式。 皇帝派了盛装的特使团前来,在药局前宣读了皇帝的诏书,并将御准药局的许可证颁发给店长。乐队的演奏也为整场仪式增色不少。 圣佛尔波帝都的市民们在远处围观,看著整场开幕仪式。 或许是因为贵族开店很稀奇的关系,现场聚集了大批市民。 崭新的银色格子栅门往大马路敞开,两位身穿白袍的药师,以及两位助理,共计四人,在药局前面一字排开。 「……因此,我们期盼能协助帝都的百姓过著健康而富足的生活。我们全体员工会在技术与精神的钻研上努力向前迈进,谨记要确实依照每位患者的需求来处方开药,照护患者的身体和心灵,希望能成为一家各位愿意选择的药局。」 担任老板的药师再怎么看都像是个年约十岁的孩子,竟然自称是宫廷药师,还对市民们发表著流畅的开幕致词,连草稿都没看。 「听说他可是尊爵家的次子呢!」 「听说他小小年纪就有宫廷药师的资格了。」 市民们到处吱吱喳喳地低声议论。 「大贵族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是靠父母的权力让他盖这家御准药局的吗?」 「敬语耶……原来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平民百姓啊。」 大贵族的公子竟然用谦恭有礼的态度和口吻呼吁著市民,让市民们都吓坏了。 「因为贵族不跟奴婢以外的平民百姓说话,所以他才会不懂规矩吧?再说这篇演说也太长了吧?想必是他父亲帮他拟的稿,但要背起来也满辛苦的吧?」 「不像是背稿的感觉喔!也没有被迫出场的感觉。」 市民们兴致勃勃地听著法马的演讲。 「那么,本药局就从今天起正式开幕营业。」 众人异口同声宣布。 全体职员一字排开,向市民深深地一鞠躬,并发出了第一声问候语。 「各位市民朋友您好,欢迎光临。」 平民百姓们目击到「贵族向平民低头」这革命性的一幕之后,随即成为一大话题。 就这样,这家在这个世界上显得与众不同的药局,在帝都的一隅诞生了。 宫廷药师 法马·梅德西斯(一〇岁) 一级药师 艾兰诺·博纳富瓦(十六岁) 财务·法务·行政 赛德列克·卢诺(四十二岁) 行政·庶务 夏珞特·索雷尔(九岁) 号称「万民药局」的帝国御准药局新星——异世界药局,于真纪元一一四五年正式开幕。 第十话 化妆品与口腔保健 药局开幕已经过了一个月。 盛大开幕的药局,一直都是门可罗雀。 原本担心药师公会找碴,但截至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发生。 根据艾伦的说法,他们也在观望贵族开的药局经营状况会如何,因此经营不振的话,他们就不会来捣乱了吧。说起来还真是丢脸…… 尽管这里号称是一家万民药局,但堪称为客层的却只有零星上门光顾的富商和低阶贵族等。一如他们预期,有些贵族认为自己的家格不适合在三级药师的药局购物,因此这家药局就成了满足他们需求的地方。 而这些人会来买的,大多是化妆品和护手霜。真正生病的时候,会请帮贵族服务的一级药师、二级药师或医师来看诊,贵族没有必要专程跑到异世界药局来买药。 而他们上门的时候,全都会拚命地盛装打扮。 他们的穿著,就像是被邀请到哪个舞会去似的,甚至还有贵族会戴上勋章。 虽然药局老板是个小孩,但要踏进由尊爵家次子经营、还挂有帝国御准印记的药局,似乎还是让他们绷紧了神经。 「欢迎任何人穿普通服装前来,不需盛装打扮。」 法马在烦恼著该不该准备一个这样的招牌。 不对,最根本的烦恼,应该是希望平民百姓也能够毫无顾忌地前来光顾才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某一天的午休时间,员工们正在吃著午餐休息。顺带一提,打从决定雇用赛德列克那天起,为了让膝盖不好的他也能到三楼的休息室来休息,法马就紧急加装了一座配重式的手动升降梯,让赛德列克也能轻轻松松地上到三楼来。 他们一边享用著午餐,讨论的话题不是别的,正是该如何吸引平民上门的这个话题。众人一边休息,一边进行著午餐会报。 「客人是不可能一口气突然涌上门来的哟。」 艾伦一手拿著面包,一边喝著珞缇榨的新鲜柳橙汁。 「虽然时间充裕,可以帮每位患者仔细诊疗是不错,不过我总觉得并没有把药送到真正需要治疗的人手上。」 法马原本期待要帮助那些真正贫困的患者,但他们却对药局敬而远之,不肯上门。 「我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珞缇猛然站了起来。 「所以我就想了一个方法!」 珞缇这几天好像做了异世界药局的街头问卷调查。 职员当中只有珞缇是平民,可以很亲切地和市井小民轻松闲谈。 「我来公布!圣佛尔波帝都市民百人大调查!可以复选喔!」 「干得好啊,珞缇!你帮了大忙喔!虽然我很害怕结果如何……」 法马拍拍手,同时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就毫不保留地公布吧!珞缇妹妹太能干了,我好伤脑筋喔!」 艾伦炒热气氛。 「那就先公布最多人选的项目:御准印记好可怕 四十八人。」 第一名竟然是这个?其他三人都虚脱了。 「不会说敬语,无法与贵族药师沟通,或担心被判不敬罪,所以不敢接近药局 四十六人。」 哦?是这个呀?其他三人都可以接受。 「没有可以穿到贵族药局去的正式服装 二十五人。」 艾伦反驳说,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正式的服装嘛! 「门口站岗的骑士很可怕 十九人。」 法马很想为站岗的骑士们辩驳,毕竟这样的意见虽然可以理解,但如果笑嘻嘻的就不是守卫了。 「无法信任儿童药师开出来的药 十八人。」 法马说了一声「是我?」,猛然趴倒在桌子上。 「招牌上写的药价是『面议』,感觉好像很贵,很可怕 十二人。」 「不认识字,所以看不懂招牌,不敢进去 十人。」 「还有……老板是个小孩 八人。」 法马再度成了击垮药局经营的关键理由。 尽管法马的内心再怎么坚强,得知关键原因出在自己身上,多少还是有点受伤。 「谢谢,我们都清楚了。情况果然不出所料呢!」 艾伦挥了挥手,又调整了一下眼镜。 「追根究柢,其实我们是败在客人来到店里之前这一段。真希望他们好歹先瞭解一下药效,真可惜呀!」 「说老板是个小孩,那我们还真的是无话可说呢……」 「别在意,法马少爷和我本来就是小孩呀!」 珞缇很天真地戳到了法马的痛处。 「平民百姓会想去平民经营的知名老药房,才不想跟贵族打交道呢!由我来说这句话似乎不是很妥当,但事实就是如此。」 「把药品的价格和诊疗费明确地计算出来挂在店门口,会比较好吗?若有什么可以改善现况的方法,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赛德列克提出了这个建议。原本想依据患者的社会地位、财产、困顿程度来调整药价的法马,现在也反省自己当初不该写「面议」,这个字眼似乎加重了客人的戒心。 「得打造成一家有常客上门的药局才行呢!」 艾伦这么说道。 在客人对这家药局如此敬而远之的情况下,有一位平民老人——尚,每天都会上门光顾。 尚老伯直接冲到了药局的柜台,就像在自己家里似的。 「买点搭船用的糖果好了,今天就买三颗吧!」 尚老伯每天都会来买糖,然后喝些饮水机的水,再走回他的散步路线。 「好的,三颗是吗?谢谢惠顾。」 法马很殷勤地回应著。虽然法马觉得他与其每天都来买,是不是一次多买一些比较省事,但他就是每天都很规律地上门消费。 他有时买一颗、有时两颗,总之就是会来买糖,可以算是一位常客。 法马从糖罐里拿出三颗糖给他。药局里备有各式各样的糖,从止咳糖、感冒预防糖、搭船时预防坏血病的糖、预防中暑用的盐糖等等。这些商品的价格都和糖饼铺卖的糖果差不多,因此富商子弟也会自己拿著铜板来买。 「这样我就是有买商品的客人了,要喝你们的水啰!」 他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虽然他总是来买搭船用的糖,但职员们早已察觉到他的目的其实不是糖,而是想喝水。 「呵呵呵,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这个水很好喝呀!」 尚老伯乐不可支,大摇大摆地把纸杯凑进了饮水机。 为了卫生起见,这些客用的纸杯也是请珞缇用纸折的。这种用折纸做出来的杯子,是法马教她做的。 「请尽量喝,外面天气很乾燥,要多补充一点水分。」 法马不带丝毫愠色,还请他多喝点冰凉的水。法马原本还担心他老人家喝冰水对身体不好,建议他是不是喝常温的水比较好,但尚老伯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彷佛在说不要法马多管闲事似的。 凡购买商品者,喝水都是免费的。 未购买商品者,则需要付点零钱。 尚老伯每次一定都会咕噜咕噜地喝完五杯水。 「您买搭船用的糖,是要出海去吗?」 这么一说,尚老伯的确晒得全身黝黑。法马问他以前是不是个讨海人。 「没有,最近都没出海啰!以前倒是满常出海的。就这样啦!」 尚老伯胡乱地挥挥手之后,就步履蹒跚地走回他的散步路线去了。 (看来他买药跟搭船无关。多摄取维他命c倒也不是坏事,只要他喜欢吃就好。) 法马送尚老伯到店门外,发现他和好 几名男子约在熟悉的巷内碰面,其中一名男子手上拿著印有s·i·o标志的包包。 (是散步的同好吗?) 法马不知道这个缩写代表著什么涵义,只能作出这样的推测。 紧接在尚老伯之后上门的,是一组上流贵族夫妇。贵妇梳著洛可可风的发型,头发上刷了白粉,梳得高高蓬蓬的,头顶还戴了一顶羽毛帽;绅士则是戴著大礼帽。两个人都戴著面具。 (这两个人未免也太诡异了吧!) 两人明明就很古怪,但隶属于宅邸的骑士守卫竟然擅自决定放他们进来。两人走进药局里之后,法马不禁开口提醒: 「母亲大人,请小心不要让您的秀发扫到架上的商品。」 贵妇一阵慌张。 「欸?哎呀,讨厌!你怎么知道是我?」 「两位要过来的话,今天早上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呀!」 法马请父母到药局里崭新的接待区沙发上坐下休息,赛德列克送上了茶水。两人尴尬地把各自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他们的面具让人想到了威尼斯面具。法马很想质问布鲁诺和碧翠丝,到底是哪一方先提议要戴这种面具的?他们真的以为这样不会穿帮吗? 「我、我们想说不知道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嘛!况且你还是个小孩子。」 碧翠丝看起来担心得不得了;相形之下,布鲁诺则显得很沉著。他站起身,说: 「老板,可以参观一下店里吗?」 「好的,欢迎,请随意参观。」 布鲁诺浑身散发著压迫感。法马很紧张,担心他是不是来挑毛病的。 他仔细地打量著药局里的每一个角落,又确认过调剂室之后,不发一语地回到了桌边。而这时的艾伦,则是因为布鲁诺突然驾到,所以打过招呼之后便挺直腰杆站在原地不动。平时对法马说话口气很随便的她,在布鲁诺面前安静得就像只待在陌生环境的猫似的。珞缇也不敢乱讲闲话,像个洋娃娃般待在一旁。布鲁诺拿起送到他面前的茶,啜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 法马也不禁心急了起来,心想:「说吧,你的评价如何?」 「很不错的一家店呢!非常创新,但仔细想想,每个地方都很合理。」 布鲁诺算是满意了,法马松了一口气。 「有不懂的或是困难的事,我都会请教赛德列克先生,所以这个部分没有问题。」 「唔,经营方面有赛德列克在,我倒是不担心。不过来客量怎么样?平民百姓会上门来吗?」 布鲁诺冷不防地往法马的痛处一戳。 「是有人上门,但来客量的表现并不好,偶尔也会有商人或贵族光顾。」 「是、是吗?」 虽然儿子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药师,但为人父母的,难免还是会担心情况如何。话虽如此,其实布鲁诺的金钱观和经营概念远比法马糟糕。 「你老是想著平民、平民、平民,所以才会做不起来呀!对吧?」 碧翠丝一扫尴尬的气氛,开口劝说法马。 「总之,现阶段先针对贵族客层卖点化妆品,不就行了吗?在贵族之间流行起来的话,平民就会跟著用了吧?要在化妆品上多著墨。」 听来有理。贵族都已经聘用了自己的专属药师,所以可能会需要在药局买的东西,大概就是化妆品了。只要是在贵族之间流行的东西,富商们也会想跟著使用。 「母亲大人,您认为什么样的化妆品会有市场呢?」 艾伦皮肤很好,所以没化妆,而珞缇更是没有化妆,至于法马和赛德列克是男人,对化妆品的流行趋势一无所悉。 「能让肌肤更细致的东西,还有能看起来更白皙的东西,应该是多多益善吧。」 碧翠丝是个贵妇,消息特别灵通。她说为了追求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有些女士嫌水粉不够,还会一再地放血呢! 「如果是能使肌肤看起来白得宛如婴儿一般,又没有异味、可长久保存的水粉,我想应该会飞快地销售一空吧!」 碧翠丝所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写在哪本女性杂志上的意见似的。 带著一脸想说「真多嘴」似的表情,在一旁听著这段对话的布鲁诺,特别开口交代: 「法马,要做水粉可以,唯独白粉你不准卖。」 法马看过配方,知道这个世界的水粉当中,含有对异世界人类的皮肤也同样有害的铅白和汞。而布鲁诺应该不知道汞是有害物质才对。 「为什么?」 「根据我的瞭解,愈爱刷白粉的女士愈短命。我认为那种东西是悖离医药正途的,而且愈白的粉末毒性愈强。」 (原来如此,他知道嘛!) 虽然布鲁诺的瞭解和经验多半带有直觉的成分,但很多部分都抓到重点了。 法马隐约有这样的感觉。布鲁诺不会尽信书上的知识,而是仔细地观察自己所碰到的每一个病例,有时候他也会直接怀疑书上的记载。 「真是的!你就是这样。是你多心了啦!我也很想要白色的水粉呀!」 「只是化个妆而已,别为这种小事送命。你不用化就已经够漂亮了。」 「哎唷……你竟然会说我够漂亮呀!」 碧翠丝暗自窃喜。 (没想到这对夫妇的感情还满好的嘛!) 「夫妻关系和睦是最理想不过的事了。」法马很想这样称赞他们。 布鲁诺禁止碧翠丝使用太白的水粉。 碧翠丝应该不知道,这样做还保住了她的健康。 「是,我们目前还没有销售水粉。」 除了调剂药品之外,法马目前只有销售保湿液、化妆水和护手霜这几款基础的医美保养品而已。 「嗯,这样就好,反正就只是化妆而己。」 布鲁诺用力地点了点头。然而,法马却认为这可是化妆,既然是会直接接触肌肤的东西,就应该要多加留意。 这时,大街上传来尖叫声,市民顿时骚动了起来。 「快叫医师或药师来,快点!!」 「但、但是这附近就只有平民的药师……啊!这里!」 似乎是有人看了一下招牌之后,想起这里开了一家由贵族药师执业的药局。 有位穿著看似仆役的男子,冲进了药局里。 「不好意思,打扰了。药师大人,能不能请您帮我家小姐看诊?」 「看诊?没问题。」 法马起身离座,心想「太好了!患者来了!」布鲁诺则是维持双手抱胸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过去看看。艾伦你留下来,店里就拜托你了!」 法马留下这句话之后,便搁下艾伦和自己的双亲冲了出去,往筑起人墙的地方飞奔过去。 「这孩子也真是的,都还没聊到几句话呢!」 碧翠丝感叹自己被拋下。赛德列克听了之后,对她说: 「夫人,趁等待的空档,您来看看法马少爷新开发的这几款美容液吧!」 「哎呀,好香喔!」 赛德列克知道碧翠丝的喜好,所以很殷勤地在讨她的欢心。 「夫人,这就是我们的新产品喔!」 艾伦也和赛德列克一起,向碧翠丝推销产品。 「我到外面去透透气。」 布鲁诺不发一语地起身离席之后,翩然地离开了药局。 「那个人是不是到法马那里去了呀?」 「应该是吧。」 赛德列克点点头。 「那个人明明说他有话想对法马说的呀……」 法马赶到 现场的时候,有位年轻淑女坐在马车里,背靠在座位上。 「啊啊,怎么会这样?克萝伊小姐,请您振作一点。」 有别于叫来法马的仆役,另一位女仆役一边这样叫唤,一边摇晃著那位淑女。 差点被众多大人淹没的法马,在仆役引导之下,穿过了人潮,接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 「药师大人来了,快让路!药师大人,这里请。」 「你……你就是药师大人?」 这位千金原本以为终于可以拿个药,让自己身体舒服一点,结果来的却是一个小孩,千金露出了狐疑的表情。法马看了看这位千金,应该是个不到二十岁的侯爵千金小姐。 「我是宫廷药师。」 法马秀出了衣领上的胸章。法马工作时,必须要有这个别在白袍领口的皇冠型宫廷药师胸章。即使法马本人无意夸耀,但若是没有这枚胸章,他就会被蔑视为普通小孩,不让他看诊。 「抱歉,我要进到马车里去了。您的脸色很不好呢。」 法马一看就发现她是贫血。为避免还有其他隐疾,法马把通上神力的左手放在眼睛上,发动诊眼透视人体,仔细地观察她的骨骼——她没有骨折,体内也没有任何部位发光。 然而,法马看到藏在她那件洋装长袖底下的手臂上,亮著无数道直线形的光芒。 「哎呀。」 有切创(割伤),看来是静脉的切创。 (是自残癖吗?不,这不是自己割的,这些切创是对准血管的……这么一来,那应该就是……) 「『缺铁性贫血』」 光芒变色了。这代表刚才法马和碧翠丝在谈话当中所提到的话题,的确是血淋淋的现实。她并不是一般的贫血。 「您有贫血,是不是放过血了?」 「欸?你怎么知道?我是放了血,不过是医生帮我放的喔。」 无精打采地低著头的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彷佛像是在说「有什么问题吗?」似的。 在这个世界上,标准的放血方式是要放到病人失去意识。一再割开血管,已经导致她的伤口出现感染。过度放血的话,恐怕会有危及性命之虞。 「您除了贫血之外,并未罹患任何疾病。既然没有生病,为什么还要放血呢?」 后来,她和法马深谈了将近三十分钟。她说当初是因为被自己倾心的贵族狠狠地甩了,为了追求美丽,才会想让自己有雪一样白的肌肤。仔细一瞧,她的脸上、手上都刷上了水粉,而且是布鲁诺说有问题的那种过白的水粉。除此之外,原本肤色不是很白的她,还很热衷于放血。 从中世纪到近代,在地球上也流行过放血。曾经有过一段时期,人们普遍认为不管生的是什么病,只要透过放血来把旧血放掉,就能有效治病。到了现代,只有在多血症等极少数的状况下才会需要放血。而她并不属于需要放血的族群。 布鲁诺从远处看著法马很认真地倾听患者诉说自己的遭遇。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就返回药局去了。 法马把克萝伊带回了药局,这时他的父母已经回家去了。法马请克萝伊休息片刻,帮她开了铁剂,而且为了预防感染,也建议她服用抗生素。她轻叹了一口气,说: 「谢谢。这样就会好了吗……费用怎么算?」 法马说给点心意就行了,仆役却立刻交给他一笔惊人的钜款。 听说贵族都会想打肿脸充胖子,法马决定只收下其中的一半。 「请您不要再放血了喔。还有,您的那种水粉也不能用。」 法马很担心她。只要她的动机是出于追求美丽,等身体好转之后,应该又会故态复萌了吧。 「要我不放血,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女人都想变得更美嘛!」 「我明白了。」 法马决定接下她的需求。 「请您一个星期之后再到药局来一趟,我会准备适合您肌肤的化妆品组合。」 法马做出这个承诺之后,从那天起,他就一直关在四楼的研究室里。 他下定决心,要做出既可以美白,又对人体无害的粉底。 几天后的黄昏时刻,帝都的天色已经转暗,店家也纷纷开始打烊。 「艾兰诺小姐,窗户我都关好了。」 「谢谢你,珞缇妹妹,这边也收拾好啰!」 「会计和记帐都完成了。」 赛德列克回应艾伦。打烊工作都完成了。 「那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法马还在拚命啊?」 「我去看看状况喔。」 珞缇踩著轻快的脚步,爬上通往四楼的楼梯。 「法马少爷,我们都回宅邸去吧!研究要不要等明天再继续呀?来接我们的马车已经到了。」 珞缇很担心法马。她敲了敲研究室的门,跑来看看法马的情况。法马隔著门板,说了句「谢谢!你们先回去,我今天要睡在这里」。珞缇似乎还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法马人在研究室里做研究,锁上了门。毕竟他不能被别人看见他施展物质创造,万一不小心打翻药品也很危险。法马只会找懂得如何操作实验器具的人进实验室,就连艾伦都只是偶尔进去而已。 「法马少爷,您说要我们不要太拚命,可是您自己却这么拚,连午餐都没吃,我很担心您。」 一阵静默过后,研究室的门很快地打开了。 「谢谢你,珞缇。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今天的作业就先进行到这里,回家吧!」 「是!」 法马回想了一下,发现刚才自己又差点沉迷在研究当中了。自己的个性很容易沉迷,得多加小心才行。毕竟不眠不休地工作,对小孩的身体负担太大。 这次他不要再过劳死了。法马深自反省,自知如果缺乏弹性,工作就无法长久地持续下去。 「今天的晚餐会是什么呀?真希望有肉类可吃。」 「对呀!肚子还真饿了呢!我很期待今天的甜点。」 「你好像一直都饿著肚子,是不是吃得太少了?」 「我有吃呀!可是到了隔天早上,肚子就又咕噜咕噜叫了,没办法。」 珞缇用双手摸著她的肚子。 「因为你正在发育嘛!」 「没错,就是正在发育!法马少爷您也是喔!我们两个一起长高长大吧!」 珞缇这份无尽的开朗,总是为法马提振精神、疗愈疲劳。她对法马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 两人搭上前来接他们的马车,和乐融融地回到宅邸去了。 法马又在健康的、不勉强的情况下,持续研究了好几天。 走出四楼的研究室,出现在员工休息室里的法马,让员工们笑得把嘴里喝的饮料都喷了出来。 「噗!喂喂,法马,你那张脸是怎么回事呀!」 艾伦喷出一大口饮料,弄脏了白袍,便跑去换衣服。 「法马少爷,您的脸好美白!」 珞缇看得睁大了眼睛。 「怎么样?白吗?」 「与其说是白,应该说是很白痴吧!」 法马讪讪地问了大家,结果换好白袍回来的艾伦,再度憋著笑回答他。 「你为什么要涂在自己的脸上呀……明明可以拿来给我或珞缇妹妹擦啊!」 法马没照镜子,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这是我看过最白的耶!而且又很清透、很立体!」 艾伦摇晃著手指,说这皮肤还真教人想摸摸看。就连赛德列克也给了这样的意见: 「真是惊人的白皙呀!」 法马原本的皮肤并不是雪 白的。 他要上神术训练的课程,待在户外的时间也很长,皮肤晒得和普通的孩子一般黑,而现在却只有脸部化成了如雪一般的白皙。 看来他所设定的目标——要做出能衬托这个世界女性的白皙肌肤、真正白色的药用粉底——已经完成了。 「啊、可是……」艾伦露出很伤脑筋的表情。 「师父说太白的水粉不行耶!这个东西这么白,没问题吗?」 「不用担心,这里面没有加铅白和汞,性质很安全,对皮肤也很好。」 (使用前还可以请她再做个过敏测试。) 法马带著认真的表情,想著最好也送一些给想要白色水粉的碧翠丝。 「等一下,铅和汞为什么不好?」 布鲁诺好像是凭感觉知道这些成分不好,但艾伦并没有认知到它们是毒物。 「虽然擦上这些东西之后,皮肤真的会变得很白,但其实它们都是毒。」 法马仔细地向艾伦说明了这些东西的毒性。他说体温计里金属汞的毒性并不高,但含有机汞化合物的物质,就是剧毒了。 「铅和汞是有问题的吗?大家都在用水粉耶!?」 艾伦瞭解个中原因之后,全身毛骨悚然。 「既然有这样的问题,那就应该禁止使用汞和铅白才对吧?至少在化妆品的部分就该如此。」 「我也是这么想的。先不管这些了,你们两位愿意抹在皮肤上试试吗?我也想听听女性的意见。」 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抹粉底的珞缇,照了镜子之后,发出了欢呼声。 「哇……好服贴!几乎感觉不到脸上有擦东西呦。」 「珞缇妹妹你不用擦啦?因为你还年轻,皮肤还很有弹性呀!」 「欸?艾兰诺小姐您才是呢!」 「讨厌!真的吗?」 两人就这样聊起了让人敬谢不敏的女性话题。法马插嘴说·· 「请问一下,两位的皮肤会不会有刺痛感?」 「完全不会,也不会痒。」 连赛德列克也在手背上试抹,并发出了「欸……这东西还真不错」的赞叹。不过,这种东西对于身为单身男子的他而言,几乎可以说完全无用武之地。 「法马,这个我也想要。」 艾伦说自己可能再也离不开它了,还抱紧了这款粉底霜。 「法马你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懂呀!」 「算是啦……」 前世是药学学者,又是药学研究所副教授的法马,以前常有药厂来找他作产学研发,从彩妆新商品的过敏测试、到外部评鉴等都曾协助处理过。因为这样的背景,使得他对化妆品多少还算熟悉。 「那这款乳霜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这是防晒水粉。长期使用的话,皮肤本身也会变白。」 「日晒竟然是可以防范的呀?你是说可以抵挡那个从四面八方洒下来的太阳光吗?」 「可以呀!」 法马告诉他们说,光是由电磁波所构成的,种类很多,而这款水粉里使用的特殊材料当中,含有可以吸收紫外线的素材。 「我从中间就开始听不懂了。」 艾伦说了一声「中场休息」之后,打了个呵欠;珞缇则是「欸……」的一声,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它可以抵挡阳光,所以大家就可以不用晒到太阳了喔!有了它,贵族子女也可以外出,不必在意日晒。」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个厉害的商品呀!拋开阳伞的日子终于来临了,对吧?」 「阳伞倒是可以不必拋开啦。」 案主克萝伊倒不是原本皮肤就黑,而是容易晒黑的体质。她喜欢买东西,所以外出的机会很多,就算是坐在马车上,阳光也会从地面反射上来,再加上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一天天累积下来,皮肤就渐渐晒黑了。只要能够防范这些日晒,皮肤应该就可以变白了。 法马想建议她使用的是可以简单化好妆,又对肌肤比较温和的彩妆。 第一款彩妆霜。 这是以医美业界用来温和包覆术后发炎肌肤的医疗用乳霜(bb霜)为基底,再加以改良的产品。各大品牌在日本和世界各国均已推出这种产品,称之霜。这种乳霜的配方当中,含有具备以下功效的成分:抗uv、改善肤质、化妆打底、保湿,以及保养皮肤所需的各种维他命等。 而化妆就只要在使用过化妆水之后,立刻擦上这款乳霜即可,三十秒钟轻松完成。这霜可以说是利用光的折射『为脸打光』,而不是『把脸涂白』,因此即使脸上擦了它,也不会让人觉得整张脸很平,并为肌肤带来可穿透似的透亮感及立体感。 第二款是含有绢云母(sericte)成分、能为肌肤带来亮泽感的定妆蜜粉。 法马为了呈现出她想要的『如雪般的白皙』,准备了这款完妆蜜粉。 第三款则是准备了不容遗漏的卸妆产品,内含修补肌肤的成分。 这款卸妆产品连毛孔里的粉刺都能彻底清除。毕竟肌肤保养才是美丽之本。 法马把它搭配原本就摆在药局贩售的保湿化妆水、药皂,做成套组销售。 世上绝无仅有、专为克萝伊量身打造的彩妆保养组合,就此完成。 接著,双方约定的日子到来。克萝伊的马车一早就已停在药局附近,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挥著手中的扇子。 「小姐,您来得还真早呀!真不愧是个守时重约的大家闺秀。」 法马忍不住调侃了她一下,因为法马来上班的时候,她就已经等在那里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期待的表现。 「您好,药师大人,上星期很谢谢您……水粉做好了吗?」 「嗯,做好了喔。」 法马把她带到了谘询柜台,拿出了装在一个箱子里的化妆五件组。他给克萝伊的,是装在小瓶子里的试用品,还告诉她如果用过之后发现肤质不适合,就不收她的钱。 「我想要容量更多一点的吶,钱我有呀。」 克萝伊毫不吝惜地把装著金币的钱包放到了法马面前。 「在您用完这份试用品之前,如果皮肤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状况,那我就把大容量的包装卖给您。来吧,请您擦擦看。」 法马先请她仔细地把脸洗乾净,接著又请她用沾了化妆水的化妆棉,简直就像百货公司里的美妆专柜柜员似的。 「再来是水粉。」 她怔怔地望著法马用刮刀从容器里取出少许白色乳霜,好像在看一件很稀奇的东西似的。 「这是水粉对吧?不是粉啊?」 「我为您准备了乳霜型的产品,在皮肤上比较容易推得开。这里面富含多种美容成分,还具有防晒效果。」 「喔……我真不敢相信,竟然可以抑制日晒!这是一款对皮肤很好的水粉呢!」 克萝伊在脸上推开乳霜。她很讶异这款乳霜不黏、不油,延展性奇佳。 「定妆用的是这种粉,由我来为您刷上吧!」 「喔……看起来闪闪发亮呢!」 艾伦用毛刷轻轻一抹,克萝伊的皮肤在光线照耀下自然地闪耀著白色光泽,就像裹上了一层光面纱似的。这和以往只是单纯糊在脸上的水粉不同,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自己原本的肌肤。 「这是……我?」 众人听见她低声地自夸说「就像是个从神话里走出来的美少女呢!」,她拿著镜子,傻傻地看得很陶醉。 「截然不同吶……整张脸都是,跟昨天之前的我截然不同!!」 「您还满意吗?这 是一种能更衬托出女性之美的妆容。」 法马这番话就像是美妆专柜柜员的台词。 「哦!我该怎么办才好!」 她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接著她很宝贝似地握紧了这份试用品组合,说「这比每天请医生来放血便宜多了,比以前用的那些水粉都好太多了呀!」并且开心地流下了眼泪。法马还补充说明了一番,建议她可以戴上帽子及撑起阳伞防晒,或戴上面纱遮挡照进眼里的紫外线。 「谢谢!这下我可以和我的对手拉开距离了。我会再来买的,一定会!」 克萝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然后就回去了。 隔天,珞缇在异世界药局前面,拦住路过的女性市民,扯著喉咙大喊: 「新上市的肌肤保养组合喔!只要三枚铜板就可以买到试用品哟!」 在珞缇提议之下,法马以三枚铜板的价格贩售新商品的试用品。珞缇提著篮子在路上一叫卖,女人们个个伸长了手,大喊著「我也要、我也要」。 「我也可以买吗?」 有位孱弱的老太太,手上握著三枚铜板。珞缇很亲切地回应她: 「当然!我们的宗旨就是要让所有的女性变美。」 遇到不认识字的人,珞缇就告诉她们说,店头有贴用图画出产品使用顺序的使用说明书。 正因为只要花一点小钱,就可以拿到试用品,所以任谁都无法压抑这股「想试试看贵族开的店里所卖的高级化妆品」的欲望。 「给我十颗搭船用的糖。」 「好的,感谢您经常关照本店。」 「那我要喝水啦!」 搞不懂到底是为了生成水还是为了糖而来的尚老伯,依旧是药局里的铁票常客,而且他最近买的糖果数量开始微幅增加了。法马察觉到他应该是把糖拿去分给什么人了吧。 之后,异世界药局渐渐有顾客上门了。其中以女性顾客为主,尤其是很关心美白的庶民妇女,更是创下了惊人的回购率。粉底组合卖得飞快,保养品、卸妆品也同样畅销。 「客人是不是变多了呀?」 珞缇稍微挺起了胸膛,开口问法马。 从女性客群到她们的家人、朋友,客层逐渐扩大。消息以猛烈之势迅速传开,贵族、平民、商人,现在全都以平常的穿著,走进同一家店了。 销售柜台里的售货员珞缇,一天比一天忙碌。 「好的,水粉三瓶是吗?欸?五瓶吗?一次最多只能买三瓶!」 珞缇喜孜孜地服务著客人。不论是庶民或是贵族,女性对于美的追求都同样执著。 「非常抱歉!今天已经全都销售一空了!」 庶民们实际走进异世界药局之后,发现货架上陈列的每一项商品,都便宜到其它药局无法比拟的地步,这在平民百姓之间掀起了话题。渐渐地,平民百姓顾客也开始会在药局里,购买彩妆以外的商品。而饮水机前也不出所料,排起了长长的人龙。 药局里甚至还开始出现了一些客人,乾脆直接请法马或艾伦调剂配药、谘询健康问题。这些客人就算不会说敬语,也不曾有人被求处过不敬罪,甚至反倒是法马等人用敬语对平民百姓说话,因此让这些上门的百姓总是很心满意足地离去。 异世界药局的调剂费用出奇低廉,而法马所处方的药品,总之就是非常有效。 「那么……我就来发表第三次问卷调查的结果!」 珞缇要发布重大消息了。依照惯例,这次又要举行异世界药局观感的市民问卷调查结果发表会。 「我还满期待这次的调查结果喔!」 赛德列克握紧双手,做出了祈祷般的动作。 「药卖得便宜又有效 四十四票。」 「哦!太好了!」 全体员工都很振奋。 「这里变成我固定光顾的药局了 三十九票。」 「希望生产更多彩妆 三十六票。」 「对小孩老板刮目相看了 二十五票。」 「很多糖果都很好吃 十五票。」 「水很好喝 十票。」 问卷调查的答覆内容大大改变了。 异世界药局的顾客满意度和来客数,都呈现直线上升的趋势。 顾客主要集中在彩妆类,药局前总有妇女群聚,珞缇也因为无法消化这些客人而伤透了脑筋。就在这个时候,上次那位侯爵千金克萝伊建议可以用彩妆类产品设立一家子公司,独立于药局之外的地方贩售。此时,克萝伊的肌肤已彻底美白,对产品的效果很有信心。 「彩妆类我投资一〇〇%,还会聘请专任药师,老板由您来当。」 看来这是为了因为彩妆而忙得不可开交的法马,以及不时碰上化妆水销售一空、只能徒呼负负的克萝伊自己所设想的办法。 「这个想法很不错,谢谢您。赛德列克先生,我们就来办理相关手续吧!」 「法马少爷,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会尽快制作相关文件。」 法马很赞成,便决定将贩售化妆品的相关业务归到彩妆类,并且独立出去成立子公司,交由克萝伊来打点。 「请雇用药师为正式员工,而且要是一级或二级药师。」 法马向克萝伊提出了要求。 根据法马的观察,一级、二级药师的基础教育水准还是与药师公会的药师有所不同。即使只是卖化妆品,他还是不希望草草敷衍。此外,万一化妆品不适合客人的肤质使用时,会引起重大的纠纷,因此必须推荐适合客人肤质的产品才行。 「化妆品也是医药品的一部分,需要搭配优质的人才来销售。」 「原来如此,听您这么一说的确是有道理。我来想想办法吧!」 不出几天时间,克萝伊就找来了五位二级药师、一位一级药师。 因为卖的是化妆品类的产品,所以药师全都是女性的贵族药师,而且全都是美女。 「请老板负责面试她们。我不是药师,就算看得出她们的品格和经历好坏,也无从得知她们的能力高下。」 法马说了句「那就交给我吧」,便接下了和每一位药师个别面试的任务。 「所有人都及格了。」 她们都是法马认同,且具有基础教养知识的优秀人才,对工作的态度也很积极。 而原本这群药师都担心著老板是不是比自己更高阶的药师,也忧虑将来指导自己的药师会是什么样的人。但在看过法马那个崭新的宫廷药师胸章之后,才发现老板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也因此全都噤了声。她们因为可以得到宫廷药师亲自指导而感到很自豪,但同时也绷紧了神经。看来在这个世界上,宫廷药师具有举足轻重的权威。 「从今天开始,要请各位成为肌肤保养的专家。」 「没有药师身分的人,竟然有办法雇用到这么多贵族药师。」 艾伦大感惊叹。克萝伊骄傲地说,虽然贵族药师们都认定作生意是贱业,但靠著侯爵家的权力,总算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家里似乎是家财万贯,而仔细听她一说,才发现她的著眼点很不凡。 「我请因为怀孕生产而被解除雇用合约的女药师来二度就业。」 在这个没有产假、育婴假制度的世界上,女性药师一旦怀孕生子,就会被解除雇用合约、进而被迫退出业界。克萝伊表示,她去找的就是这些曾经迫于无奈而引退的优秀女药师。法马听了这番说明,对克萝伊的经商手法赞许有加。 「这太好了!未来也请您善用产假、育婴假等制度,在她们生第二胎、第三胎的时候,都不要因此而解雇她们。」 法马很确实地培训了克 萝伊雇用的这群药师,还传授给她们不外传的秘方。 法马让她们对化妆品的调配、销售,以及肌肤保养通晓到了一定程度。而化妆品当中的特殊原料,则是由法马供应,毕竟原料只有法马懂得如何生产。另外,还特别交代这些药师:如果有人在使用产品过后肌肤出现问题,或原本就是敏感性肌肤的客人,一定要把她们带到异世界药局来。 新店铺的开幕准备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著。 克萝伊按照赛德列克所准备的各项申办手续,向帝国政府提出开业申请,并买下一间位于帝都精华地段的闲置店面,改装得很豪华。除了有容易吸引女性上门的洛可可风装潢之外,对化妆品的陈列也很讲究。另外,考虑到客人的隐私,还备有多间专用的谘询室。 店面改装完成之后,就由法马和艾伦、克萝伊扮演客人,为药师们进行接待训练。 「有这种水准的话,应该就可以开幕了吧!」 法马为她们挂上了保证。艾伦很开心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这家店打造成了一间很舒适的彩妆沙龙,不管什么样的客人来访,都不会觉得丢人。 「太棒了!这样一来,大家都可以买得到化妆品了呢!也不会有销售一空的问题了!」 艾伦经常出现在这家二号店里,一部分原因当然是为了监督店里的情况,但主要是为了帮自己采购化妆品。这家店的获利会作为发放员工薪资、开发新产品,以及这家二号店的营运周转之用。尽管产品售价设定较低,但依旧赚得了庞大的利润。 「营运应该开始上轨道了吧。」 总之,法马可以先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了。 就这样,专为异世界药局的彩妆类所设立的子公司,开出了药局关系企业当中的第二家店,并创立了一个彩妆品牌——美缔蔻(medique),在大街小巷被誉为「宛如来自天上的彩妆」! 品牌包装上刻划著m字徽章,以及御准店才有的皇冠标记。 之后,在法马的进谏之下,伊莉莎白禁止了帝国境内所有药局贩售含有铅白、汞,以及其他指定为有害物质的产品。 ◆ 「唔……要先涂这个是吗?」 伊莉莎白兴致勃勃地在镜子前面拿起了乳霜。 「是的,请您在整张脸上涂满薄薄的一层。接下来是这个,粉可以不用拍掉,均匀地刷上它,像是用它覆盖住全脸似的。」 她在自己那张犹如蛋一般水润的肌肤上,很用心地擦上了蜜粉。 「肌肤的质感可以年轻五岁哟!」 「法马呀,你有时候也真是的!以后美缔蔻的新产品,要先拿来进贡给朕。」 伊莉莎白用最高级的化妆刷,一边把蜜粉刷在脸上,一边语带告诫地叮咛法马。 「遵旨!」 (啊,尽管她是皇帝、是帝国最强的神术使用者,但也同时是个二十四岁的女人啊!她对时尚流行也是满敏锐的嘛!) 法马体察她的心思,挤出的藉口是: 「陛下原本的皮肤就已经很漂亮了,所以微臣以为您不需要用水粉之类的东西。」 「啊哈哈哈,你这番藉口听得我起鸡皮疙瘩了呢!你要再多学学怎么说客套话。」 女皇用一把布满宝石的高级扇子,优雅地搧著自己的脸,看来心情很不错。 (真危险,下次我得要多留意才行。) 『你那里可是由帝国政府投资的御准店,发明品应该已经先拿去进贡给陛下了吧?』 『欸!?给陛下!?』 今天早上,布鲁诺和法马之间有过一段这样的对话,所以法马才急忙跑来朝贡女皇。法马冒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还真不知道有这种不成文的规定。 仔细想想,其实珍奇的流行物品,早该在以化妆品品牌开设二号店之前,就拿来进贡给陛下了。今天在女皇身旁待命的仆役少年——诺亚,又动了动嘴巴,做出「傻瓜」的嘴形。 女皇很开心地抚摸著自己光滑的脸颊,视线迟迟离不开镜子。她从各种不同角度摆出了姿势,确认自己完妆的状态。 「嗯……这个东西真是太棒了!下次就这样去参加晚宴,如此朕就可以艳冠群芳了。」 法马歉疚地想:贵妇们也都有买,您的妆容和她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差别吧。女皇本来就是神圣庄严的美女,况且法马在这款进贡给女皇用的粉底当中,又添加了好几种美容成分,所以才会这么晚来进贡。法马内心感到很抱歉,希望用这些理由可以取得女皇原谅。而且他还有用来讨好女王的其他法宝。 「我今天还准备了对肌肤很温和的医美口红,是我们的新产品。这项产品希望能请陛下抢先试用。」 「哦,这个亮晶晶的是怎么回事?」 它是由法马提出原始规划,再由美缔蔻的药师们共同开发出来的全新医美唇蜜。它有著自然的呈色和珠光,和擦起来显得平平板板、又不容易吃妆的口红截然不同。 「嘴唇好水润呀!」 看来陛下很中意。 「陛下,很感谢您针对人体使用的产品当中添加铅、汞和其他有害物质一事订出规范。」 进贡仪式结束之后,法马再次就颁布紧急诏令的事情向女皇道谢。 当时法马立刻拟出了一份应禁用药品清单,并透过布鲁诺上奏给女皇。女皇的行动力依旧一如往昔。 「没想到那些东西都是毒,朕很意外呢!在很多市售的药品当中,应该都含有汞和铅才对。」 「陛下明鉴。」 「宫廷里那些仕女们用的东西,朕也要她们全都丢掉吧?」 「是,微臣认为这样做很好。」 法马语带强势地进谏。因为在宫廷里,不只侍女会用满是毒物的化妆品,还会使用在小孩子身上,所以应该要即刻禁止才对。 「话说回来,你的药局所推出的化妆品品牌——美缔蔻好像生意很不错啊?」 「托陛下的福,敝店业绩蒸蒸日上,可是……」 关于这一点,其实法马有点伤脑筋。市面上的化妆品是由卖香水和香皂的店家销售,所以药局最主要的竞争对手——药师公会并没有跳出来反对。然而…… 「不用你多说,朕每天都收到化妆品商的请愿,希望朕能放宽限制。朕还听说他们已经濒临倒闭,这对那些人而言也的确是很切身的问题。」 禁止使用含铅白和汞的产品之后,法马其实早就预期到这些经销既有商品的业者会叫苦连天。但光是剔除有害成分的话,水粉会乾乾粉粉的,变成不是很白的水粉,再也难以商品之姿上架销售。 「朕已经发给这些化妆品商补助款,但朕也不希望由你所生产的化妆品独占整个市场。此外,更不能让化妆品的相关产业大量倒闭,朕喜欢适度的竞争。」 尽管女皇的思考方式以蛮力为主,但她的政治敏感度很高。 「是,微臣会将部分生产技术交给陛下,盼能由国家来公开这些资讯。此外,过去添加汞和铅白来制作的其他产品,微臣也会尽快构思新的制作方式。」 除了把抗uv的技术留作企业机密之外,法马答应公开水粉、保养品、香皂等产品的配方。这些资讯,法马希望用女皇的名义公开,法马自己不出面。 「还有,要提高那些化妆品的价格。好东西卖得这么便宜,其他厂商都要死光了呀!」 虽不至于说是削价竞争,但法马这些商品的价格,的确是会让以往卖高价的那些同业中箭倒地。女皇教导他:身为强者的贵族,不要去践踏身为弱者的平民。 「微臣遵旨。微臣就将化妆品分出几个不同等级,再 设定商品价格吧。」 即使如此,预估厂商恐怕还是会奄奄一息,于是法马决定把美缔蔻的部分获利捐出来作为救济化妆品业者的基金,希望一边补助厂商和通路业者,一边促使他们进行根本的改革。 有一天,法马一如往常地为女皇进行诊疗之后,还帮路易皇子也看了诊。一说要看诊他就会逃走,所以法马趁著他在玩的时候,悄悄地使用了诊眼。诊眼才一发动,法马就看见他嘴里有很多一点一点的蓝光亮起。这些光都亮在牙齿表面,所以看来应该不是口内炎。 法马「哦……」的一声,露出了诡异的表情。他战战兢兢地在心里嘀咕: 「『龋齿』」 蓝色的光消失了。这是法马一直以来都搁置处理的问题——蛀牙。 在这个世界上,砂糖是贵重物品,因此平民很少有人因为吃砂糖而蛀牙;可是贵族却有很多吃甜点的机会。换句话说,蛀牙可以说是王公贵族身分地位的一种象徵。法马每天都勤于刷牙、不敢懈怠,因此还没有蛀牙,但有很多贵族都不知道刷牙的重要性。 附带一提,先前患有蛀牙的总管赛门,听说后来终于痛到神经,最后把牙齿拔掉了。法马对太过严重的蛀牙实在是束手无策。 「因为殿下那么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却很讨厌刷牙。」 诺亚露出了很烦恼的表情。不过皇子这些蛀掉的牙齿都还是乳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皇子今年六岁,这些牙齿只要撑到换牙的时候就行了。 法马假装陪路易打撞球,一边切入正题: 「殿下,您用餐的时候牙齿会觉得酸酸的,或是觉得痛吗?」 「不会啊,没什么感觉耶!」 法马心里盘算著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表示还蛀得不太严重。打完撞球,皇子正准备把他最喜欢的水果糖放进嘴里的时候,法马对他说: 「殿下,很抱歉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您能不能就像现在这样,把嘴巴张大?」 「欸?」 皇子绷紧了神经。 「您可能有蛀——」 「不要————!」 皇子不肯听话,仓皇地暴冲逃走。 「我去把殿下抓回来。」 诺亚追在如脱兔般向前狂奔的皇子身后,而诺亚身后还有朝臣跟著追了上去。诺亚大喊著「追殿下!殿下要治疗蛀牙!」号令众朝臣。法马满脸错愕,觉得这简直就像是在演短剧似的。不过这据说是家常便饭。看来诺亚为了保护皇子,似乎也有他不为外人道的辛苦之处。 宫廷里展开了一场追捕大戏。皇子说了句「岂能让你们拔牙!」拚了命地顽强抵抗。 「找到了吗?」 「殿下不在!」 「会不会是跑出宫外去了?」 路易一下躲在喷水池后面,一下化身成雕像,一下又躲在树丛里,最后终于耗尽体力,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站在他面前挡住去路的人是法马。 「呜呜……到此为止了吗?我不甘心!」 皇子说出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潇洒的话,好像他的首级就要被人取下似的。 「殿下,请您让我看看您的嘴巴。我答应您,今天不会拔牙。」 「真的吗?你可以遵守这个男人之间的约定吗?」 「我可以遵守。」 正当法马说完这句话的同时…… 「殿下,您还是觉悟吧!我还以为怎么这么吵吵闹闹的,原来是您的蛀牙啊?我会好好帮您拔下来的。别担心,一下子就好。」 不知道从哪里闻风而来的首席御医克洛德,拿著钳子靠了过来。他似乎对拔牙这个项目很有信心。 「我不要?!」 路易躲到了法马的身后,吓得全身发抖。 「首席御医大人,这次请把殿下的治疗交给我来处理。」 法马伸出双手挡在前面掩护路易,一边劝著克洛德。 「哦,这不是新人药师法马吗?那就让老夫见识一下您高明的医术吧!不过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是没办法拔牙的。」 克洛德姑且把钳子收了起来。 面对泪眼汪汪的皇子,法马扳开他的嘴巴,发动放大检视的能力,同时也用了诊眼为他仔细地诊察。 法马确认过后,发现他的蛀牙虽然已经变黑,但目前蛀牙的范围还只局限在珐琅质。 「还只是初期,或许可以不用拔牙。」 「蛀牙的恶化速度很快喔!要是蛀到牙齿根部,还会引起高烧,甚至可能致命。」 克洛德带著狐疑的表情,心想为什么可以不用拔牙。 「首席御医大人,您认为蛀牙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法马竖起了食指,冷不防地问了克洛德这个问题。平常都是在考别人,不太习惯被别人考的克洛德,显得有点胆怯。 「就是……对了!是因为牙齿腐烂了。」 「但也有人牙齿不会腐烂,对吧?那牙齿为什么会腐烂呢?」 「唔……」 「原因就出在一种会吃糖类、并将牙齿分解掉的生物。会不会蛀牙,差异就在于能不能防止这种生物在口腔增生,或是从一开始就让这种生物不要在口腔环境当中出现。」 「又是那种长得像虫的生物啊!」 首席御医露出了很不甘心的表情。 「是的,不过种类和以往不一样就是了。只要用显微镜来看,就可以知道蛀牙是由一种微小生物的感染所引起的。」 听法马说「如果在蛀出洞来之前及早处理,您不觉得可以阻止牙齿继续蛀下去吗?」之后,首席御医改变了他的想法。 「殿下,明天我会准备一些阻止牙齿继续蛀下去的药过来。」 「可以不用拔吗?你不会骗我吧?」 皇子看著法马,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嗯,这次没骗你喔。」 「这次!?那下次就会骗我了是吗!」 「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啰!」 「药师和医师都是骗子!你们都说很苦的药不苦。」 看来皇子似乎每次都是在任由御医团摆布的情况下接受治疗的。这种做法加深了患者对医疗的不信任,皇子只要看到妈妈的救命恩人——法马以外的药师,就会马上逃之夭夭。 「我可是一个会把必要资讯告知患者的药师喔!」 「那治疗蛀牙会痛吗?」 「这次不痛。」 法马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来了!那就是说谎的表情?!」 皇子看到法马可疑的笑容之后,又加深了他的猜忌。 隔天,法马备妥了药,来到皇宫里。女皇听说了整件事情的原委之后,毫不留情地说「是你自己疏于照顾牙齿的,拔掉最好!」女皇本人几乎不吃甜食,所以似乎是没有蛀牙。而伺候皇子刷牙是侍女的工作,女皇不在的时候,皇子会逃走、耍赖,或是不听侍女们的话,这些事情女皇都很清楚。 「帮您涂药啰!」 皇子在床上躺下,老实地张开嘴巴,任凭法马处置。 初期的龋齿,可以藉由涂高浓度的氟,让牙齿在珐琅质上制造出一层氟化磷灰石,促进牙齿再矿化,以抑制蛀牙恶化。 法马对女皇和御医团的解释是说:这是能够强化牙齿、让蛀牙不再恶化的药物。 「哦?」 克洛德从法马身边把脸凑了过来,狐疑地看了看法马的手部动作,做起了笔记。 「这次我们不拔牙。可是殿下,下次说不定就非拔不可了。」 要削除牙齿蛀掉的部分,这种治 疗对没有牙科知识的法马来说难度很高。 「我问你,治疗牙齿会痛吗?」 「完全……不痛。」 「那就好,这样我就没说谎了。」 法马稍微报了一箭之仇。 皇子忸忸怩怩地说「不好意思,我不应该怀疑药师是骗子」。 「呵呵……那从今天起要乖乖刷牙!」 皇子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您会这样说。」 法马很得意,从包包里窸窸窣窣地拿出了一个木盒。 「我为您准备了一份牙齿保健组合。」 在这个世界上,一般都是用布或海绵刷牙,用牙签清洁牙缝。法马一直以来都秉持著入境随俗的心态,但他觉得这次是个难得的机会,便做出了一套口腔保健组合。 「这是用马毛制作的牙刷。」 他首先拿出来的是牙刷。 尽管现代尼龙制的牙刷已经相当普及,但尼龙牙刷也并非尽善尽美。日本也有卖马毛或猪毛的牙刷,这种牙刷要避免杂菌在上面繁殖,因此保养很费事,但它们也有优点——其实反过来看,这种牙刷其实对牙龈比较好。 接著,法马又陆续摆出了含氟牙膏、牙线、洁舌刷等工具,向皇子逐一说明使用方式,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法马啊,那套组合能不能也进贡一份给朕呀?」 「是!微臣立刻准备!」 法马又忘记进贡给女皇了。 法马说希望能够在庶民之间推广这套组合,为民众的牙齿健康贡献一份心力。女皇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接著又缓缓地摇摇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法马注视著女皇。 「我有个条件。」 「是,陛下的意思是?」 「发明者固然有权享受发明所带来的利益,不过呢,这次也别做得太过分了喔!」 因为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商品,女皇已经可以预见销售趋势的发展,所以事先向法马提出忠告,要他不得独占整个市场。 「是,微臣明白。」 法马其实打算接下来还要陆续公开新技术。而为了不要招来各行各业对他的反感,女皇下令成立了一个「技术局」,由技术局来统一管理新技术和新发明,若有人请求公开相关资讯时,技术局就会揭露除了商业机密以外的内容。而向技术局登录技术时,可以匿名,也可以使用真实姓名。法马为了顾及本地业者的生计,以匿名形式登录了显微镜、化妆品,以及含氟产品等等。 「既然都制作了牙刷组合,那我们在药局里也来落实刷牙的习惯吧!」 「好喔!为了吃下更甜的东西!」 珞缇充满了干劲。 在法马的建议下,异世界药局的职员也开始在午休过后,一字排开地刷牙,方法是要对著镜子刷。法马用诊眼观察,发现珞缇和艾伦的牙齿也有一些零星的地方快要发展成蛀牙了,而赛德列克不吃甜食,所以他完全没有蛀牙。尽管这个世界上的人和现代的地球人不同,不容易产生蛀牙,但贵族阶级的人吃到砂糖的机会很多,所以比较有罹患蛀牙的危险。 「也是啦,到八十岁之前还想保有二十颗牙呢!」 换句话说,法马的目标是想推动八〇二〇运动。 「刷好了?!我是第一名喔!」 珞缇刷完牙了。 「刷牙时间已经结束了吗?」 严谨的赛德列克还在一颗一颗仔细地刷著牙。 「珞缇,你太快刷完了哟!这不是在比赛,我觉得你那样还没把齿垢刷乾净喔!」 法马提醒了她。 「是、是吗?我觉得已经刷得很乾净了呀……」 「张开嘴巴。」 「欸?好丢脸喔。啊、啊?」 法马帮她做了检查。结果被判不及格的珞缇,讪讪地又把牙刷放进了嘴里。 「刷牙的目的,并不是要把牙齿表面刷得亮晶晶的,而是要把藏在牙龈和牙缝之间的一种叫做齿垢的结块细菌清除掉喔。」 用显微镜观察刷牙完后口中细菌分布状况的珞缇,全身都在颤抖。 「竟、竟然有这么多细菌……!我想得太天真了……」 珞缇眼神茫然,颓丧失望。法马接著又交给每位职员一根牙线。 「刷完之后就要用牙线,把牙齿和牙齿之间的齿垢挖出来。然后再把舌头上方清理乾净。」 「终于清完了。照法马说的方法清洁牙齿,实在是很花时间呢!」 艾伦带著很清爽的表情刷完牙,也用过了牙线。 「可是这样做能预防龋齿喔!总比失去牙齿好吧?」 「如果这样做可以预防蛀牙的话,那也应该在市井民众之间推广吧!」 珞缇很有精神地提出了建议。 「还得在宅邸推广才行。」 尤其是赛门,他的蛀牙可能会发展成牙周病,必须及早处理。 「刷牙这么费事,我暂时不想再吃任何东西了。」 艾伦对著镜子照自己的牙齿,确认它们是否已经洁净亮白。 「一开始的确会比较花时间,养成习惯之后,只要一下子就可以完成了。」 (话说回来……我竟然一点齿垢都没有耶!而且牙齿也不脏。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很用心地刷著牙的法马,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齿垢,所以显得很泄气。即使如此,刷牙这个习惯还是不能少……但就算在显微镜下看,也完全看不到法马皮肤表面的常在菌或口内细菌等菌种,是根本连找都找不到。 「整体而言,我觉得我的身体很乾净。」 法马悄悄地和艾伦商量这件事,没想到艾伦似乎觉得这句话的语意很有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接著她就好像被点中了笑穴似地,笑了好一会儿。 「有什么好笑的啦!」 「你竟然说自己很乾净!这不是当然的吗?要是你很脏的话,我还会吓一跳呢!」 她笑过了头,眼里还泛著泪。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身上有药神附身,秽物当然不敢靠近,坏东西要逃之夭夭才对吧?」 她下了这样的注解。在艾伦眼里,看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唔……?人类体内会有一些必要的常在菌,该怎么说呢?例如肠道细菌之类的……」 「就因为你不是人类,所以才不需要这些东西吧。」 法马对自己的身体有著诸多疑问,然而,他决定姑且先不去深入追究这件事,因为如果发现了自己不是人类的铁证,不说别人,法马自己很可能就会因此一蹶不振。 「这么说来……」法马想了一下,便将口腔保健组合交给了梅德西斯家的家人和佣人们。其中尤以深为蛀牙所苦的赛门,最是心怀感激地使用这套工具。 法马为了预防布兰琪蛀牙,特别用心指导她刷牙,毕竟乳牙是很容易蛀牙的。布兰琪还曾经因为把牙刷叼在嘴上咬,而被法马斥责过。 「兄长大人?刷了牙之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吃很多甜食了?」 「你把顺序搞反了,是吃了甜食之后就要刷牙。」 「好吧?」 接著,过了一个月之后,异世界药局推出了「口腔保健组合」,也准备了零卖用的各项洁牙工具。以往没有认真刷牙的人,尤其是爱吃零食甜点的贵族,纷纷蜂拥而至。曾经因为蛀牙而被拔牙、如今牙齿所剩不多的人们,为了想保住剩下的牙齿,煞费苦心。 「这个组合稍微贵了一点,希望能有价格更亲民一点的产品。」——为了回应平民百姓这样的意见,法马又准备了平价版的商品 组:有一端是牙签、一端是木刷头,被称为「房杨枝」的一种牙签,是江户时代很常见的洁牙工具;此外还有含氟牙膏和牙线。 「这个我们也买得起!」 法马等人还在药局和美缔蔻的店里,举办了刷牙讲座和口腔卫生讲座。 讲座盛况空前,一连好几天都是座无虚席。 因为法马想在这个世界上,以一介药师的身分,专注于本业的诊疗、处方、调剂等业务,所以负责教学的不是法马,而是由艾伦负责开办这个讲座。 为了嘉惠无法挤进讲座会场的民众,再加上伊莉莎白表示可以让法马等人自由使用宫廷广场,因此又办了防治蛀牙的讲习活动,闲暇的市民就像逛庙会似地涌入了会场。 就这样,由于平民百姓抢购口腔保健组合,因此许多厂商也跟进,推出了后发产品。而人们因为懂得正确的刷牙方法,保健意识也随之改变。听说口腔保健还可以预防肺炎等传染病之后,人们更是开始用心地落实正确的口腔保健方法。 而这时候的皇子,则是在女皇要求之下,禁止食用甜食。 「我得暂时忍耐,不能吃甜食。啊……可是、我好想吃喔……」 为了解决皇子的这个烦恼,法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不易造成蛀牙的木糖醇糖果。 法马又匿名向技术局申请登录这项技术。 「这种糖里面几乎不含会造成蛀牙的砂糖,所以不容易引起蛀牙。」 皇子很有兴趣。 「可是它明明很甜啊!?」 「顺带提醒您,这种糖吃太多会泻肚子。」 「欸!太过分了吧!」 据说皇子非常中意这种具有独特清凉滋味的糖果。 而药局的常客——尚老伯,在药局店头发现了糖果的新产品,表情也充满了期待。 「今天就买三颗不会蛀牙的搭船糖吧!」 「好的,这是新产品喔!您要什么口味?」 「柳橙口味吧……真教人犹豫吶!我看平常那种搭船糖也买三颗吧!」 法马把六颗糖果包进袋子里,交给尚老伯。 「谢谢惠顾。」 尚老伯除了平常的糖果之外,也开始吃起这种添加木糖醇版的糖果了。 第十一话 马赛尔领地视察与医药的未来 「唔,到了吧。」 布鲁诺踩著马车的阶梯下车,站在路上。 浪涛声带来了海的气息。 「坐得我腰都痛起来了呢!」 法马的母亲碧翠丝用扇子搧著脸,马车的颠簸似乎让她感受特别深刻。 「海?到海边了?到海边了!」 布兰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副已经等不及的模样。最后,法马和艾伦也跟著下车。法马呼吸到乾爽的空气,深呼吸了一口,脚下踩著石灰质的土壤。 映入他眼帘的则是西中海。 「马赛尔领地的景色真是漂亮啊!」 「是呀!我也觉得是个不错的领地。」 艾伦似乎也很喜欢这里。 从帝都出发,经过将近一整天的马车旅途之后,众人来到了马赛尔尊爵领地。 真纪元一一四六年,异世界药局开幕已逾半年,法马年满十一岁了。 在法马和梅德西斯一家人、顺势跟来的艾伦、以及仆役等一行人面前展开的,是一片三百六十度的海岸大全景。 雪白的山脉、沙滩与湛蓝的大海映入眼帘,构成了绝妙的对比。海岸边散布著渔村聚落,石造建筑的外墙依照山棱的颜色同样漆成雪白,屋顶则是赤红色。祖母绿色的大海上,繁忙的贸易船只来来往往,还能看见有众多船只停泊的大型贸易港。看到这片景色,简直就像是置身南法一般。 「新任马赛尔领主大人,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嗯,亚当,有没有认真工作啊?你好像又晒黑了呀。」 「是,因为我日夜都在领地内巡逻,不敢懈怠。」 出来迎接的领主代理人——亚当、领土管事、农民督察以及骑士等人,在慎重其事地问候过布鲁诺之后,就把布鲁诺请进位于高台上的领主馆接受款待。领主馆内也帮法马等人准备了简单的餐点。 由于布鲁诺不是在地领主,因此马赛尔领地是由梅德西斯家的一位管家——年轻有为的礼宾见习生亚当派驻在此担任代理领主,治理该地。 亚当这个男人的轮廓很深、皮肤略黑,留著一头深茶色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西班牙裔,但亚当给法马的印象就是如此。 「领地上有二十一个村子、四十七位骑士、六百三十五名农民、九百三十八位药草生产者……」 「这里有领地的俯瞰图。这边是药草产地、农地和牧草地则是在这里,各地区的产值在此。」 「遇到劳役、兵役时,则是由各村轮流……」 亚当俐落地秀出资料,向布鲁诺报告。 看样子他应该很仔细地练习过简报,但还是难掩紧张的情绪。 「这座港口目前情况如何?」 布鲁诺一边捋著胡须,一边用指尖敲了敲马赛尔港地图。 这是一座拥有十四条航线、可连通三十一国和三个殖民地港口、并能直达帝都的玄关港。 「是,诚如大人所知,马赛尔港是全帝国贸易金额第二高的港口,这里是去年和前年的贸易总额、前十大贸易对象国的年度别变化、进出口金额变化。」 「嗯,还不错,贸易总额和税收都有增加。」 「不过,最近尼德兰国的东伊顿公司因为从侯爵领地变成了尊爵领地,势力日渐坐大,但愿他们会稍微自制一点……这家公司因为是尼德兰国的御准公司,过去他们曾经以条约缔结权和交战权为挡箭牌,对徵税要求相应不理。」 「我希望让大家自由贸易,关税税率就调降吧!多少给他们一点甜头。如果他们依然我行我素的话,就把他们驱逐出去。」 「这样好吗?」 「关税一旦调降,人和货物会更加流通。物流……法马,你怎么还在这里呀?去外面玩吧,这里的沙滩很棒喔!」 布鲁诺发现法马紧贴著墙壁,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听他们谈话,便把他赶到外面去,不知道是不是对他怀有戒心。 「哇?那我去看看大海!」 被布鲁诺这么一说,法马只好像个孩子般,兴奋地跑到外面去。 「只有小孩在的时候不准下水喔!」 「好?!」 (尼德兰国的东伊顿公司……是模仿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取的名字吗……?) 法马不由得怀疑起这里和他原本那个世界在地理上的共通性。 虽然处处洋溢著中世纪的风情,但这里毕竟是异世界,就算法马再怎么怀疑也无济于事。只不过他还是觉得心里有疙瘩。 「啊!这里真是太美了,美得让人目眩!布兰琪小姐,您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好细致?!这些沙子,好细致?!」 被布鲁诺赶出高台上的领主馆之后,法马走到外面一看,发现珞缇和布兰琪看见眼前这片白色沙滩后,正兴高采烈地在沙滩上嬉闹著。法马冲下山丘,而她们两人则是在沙滩上踩著舞步旋转。 (一看到大海就这么兴奋,这两个人果然是小孩啊!) 法马微笑地想著。接著,他客观地重新审视了自己的样貌。 (话说回来,我也是小孩喔?)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只见布兰琪转得太猛,整个人跌倒在地,脸上全都沾满了沙子。 「嘿嘿……」 珞缇用手帕帮布兰琪拍掉脸上的沙子。 「呵呵呵……」 布兰琪和珞缇相亲相爱地笑著。或许因为她们都是孩子,所以两人显得很投契。 「小姐!我们用沙子来堆城堡吧!!」 带著海水气息的乾爽海风怡人地吹过,将珞缇粉红色的发丝翩然吹起。法马也从山丘上来到了海边。只要遵守布鲁诺的规定,不要靠近海浪拍打上岸的地方,怎么玩应该都无妨吧。 「珞缇,你堆一个沙堡!我要一个可爱的!」 「沙堡是吗?要这样堆喔!」 珞缇先搬来一堆浸湿过的沙,再加入海水帮沙子塑形,还用掉在沙滩上的小树枝和贝壳,巧手做出了城堡的屋顶、窗户和装饰等等。最后她盖出了一栋气派的两层楼城堡,让人几乎要以为她是个专业师傅了。 「哇?好漂亮的城堡!」 「小姐呀,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梅德西斯家的宅邸更加气派哟!」 珞缇觉得宅邸是她的骄傲。 「我想到那里踩踩水!」 布兰琪挑战自己动手堆沙堡,但进行得不太顺利,所以她很快就玩腻了,这下子又开始说要下水去玩。布兰琪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很容易分心,做起事来似乎马上就腻了。 「法马少爷,我也可以去看看海浪吗!?」 珞缇当场跳个不停,完全静不下来。法马心想:她应该是在跳进大海之前要先做些暖身运动吧?但刚才布鲁诺已经告诫过不可以下水。 「我觉得还是不要下水比较好喔!父亲大人也这样吩咐过了,况且你们两个人都会游泳吗?」 「我不会游泳,布兰琪小姐也不会。」 珞缇从实招来。不过她问法马:「只是泡泡脚总可以了吧?」 「那样的话倒是可以,反正你们也没带衣服来换吧?」 「是呀,那我们在岸边看看就好。」 布兰琪一心只想下水。 「只能看看而已喔!」 布兰琪把鞋子一脱,就往海边冲刺。 「两个人都这么兴奋,该不会是没看过大海吧?」 一同前来的艾伦带著微笑脱掉了外套,在树荫下喝著饮料,一边佣懒地放松。 「好热,都流汗了,我也去泡泡水好了。」 珞缇和布兰琪忘情地踏著 浪,又在海滩上留下脚印,玩得很开心。 艾伦毫不犹豫地脱下衣服,身上只剩一件充当泳装的半透明长版上衣。 她大方地露出一双赤裸美腿,让法马心头为之一惊。艾伦似乎没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很透明,身材曲线在阳光的照耀下一览无遗,让法马不知眼睛该往哪里看才好。为了化解尴尬,法马转过身去,找了个话题。 「你会游泳吗?」 「那还用说吗?身为水属性神术的使用者,要是溺水的话,可是会变成笑柄的。」 「那就好。」 「法马你也来游泳吧!稍微游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艾伦约他下水,她说自己一个人游很无趣。 「可是父亲大人说,只有小孩在的时候不准下水。」 「是喔?你的确是个小孩,但我可不是呀。我自己去游啰!」 艾伦也拿著毛巾到岸边去了。 阳光照在沙滩上,反射出热辣的光芒,刺痛了法马的双眼。 「啊,艾兰诺小姐您也来啦!我们已经先下水玩啰!」 珞缇等人很开心似地在浪花间嬉戏。原本只在一旁看著她们玩的法马,被布兰琪「欸嘿!」一声泼了一把水,于是他也冲进去加入战局,形成互相泼水的局面。 艾伦则是游到了浅滩,仰躺著飘浮在海面上。 「哈!啊哈哈……好好笑!」 「嘿!嘿!」 布兰琪天真无邪地捧起海水洒了出去,珞缇的腰部以下已经全部湿透了。 「干得好呀,小姐!看我来报仇啰!」 正当她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泼水游戏时,有个很大的浪打了过来,体重最轻、站不稳脚步的布兰琪瞬间被浪卷走,消失在大海里。 「糟了!小姐!」 「我去!」 法马要艾伦把珞缇带到沙滩上,接著自己跳进了海里,但海上的浪太大,法马没看到布兰琪那小小的身影。 「法马!不行!我去吧!」 艾伦让不会游泳的珞缇躲到沙滩上,确认她没有危险之后,自己又立刻回头去追法马。身为水系神术使用者,艾伦是少数会游泳的贵族,但同样是水系神术使用者的年幼布兰琪并没有受过训练,所以不会游泳。 一路猛追著布兰琪、几乎无暇换气的法马,终于找到了失去意识、在海上随波逐流的布兰琪。法马想游近她身边,但海流速度太快,只能眼睁睁看著她愈漂愈远,彼此的距离已经拉开到再怎么游都追不上的地步。布兰琪的身影愈来愈小,在浪涛翻涌之下,渐渐失去了踪迹。 法马彷佛看到了在前世病逝的妹妹。在妹妹生病之前,他们曾经一起到海边玩过好几次,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临死之前,她还哭著说过想和哥哥一起去游泳,让父母亲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曾经那么向往、而法马也想带她前往的大海,如今幻化成一个即将吞没布兰琪的梦魇。现在能拯救布兰琪的,就只有法马了。然而,海浪虽不至于汹涌,却流动得很快,让法马追赶不上,但法马不可能接受「放弃」这个选项。 就算是溺水了,她的心脏也还持续地跳动著。 只不过命运容许她存活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法马像是要挥去那步步进逼的死亡幻象般,使尽全力地伸出手,甚至忘了要呼吸。 (怎么能让你死掉!我一定要把你救回来!) 正当法马一心一意地这么想著的时候,他觉得伸直的右手上那个伤痕,传来一阵剧痛。 不知道是因为情况紧急、还是因为忘了呼吸而感到痛苦,导致伤痕发出淡淡的蓝光。 截至目前为止,右手臂上的伤痕从来不曾在法马想到之前就发光,而这一次彷佛是在催促他释放神力似的,感觉和平常很不一样。似乎是因为布兰琪的危机、以及法马的情绪而有了反应。 (赌赌看吧……!?) 他下定了决心,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之后,一鼓作气地潜入了海底。 (所幸这里是浅海,所以……布兰琪就算掉下去也无妨!) 法马确认过布兰琪下方的海底安全无虞之后…… 「『水消除』」 法马在脑海里仔细地勾勒出水和海水,用肌肤感受水的质地,并且将海水握入掌心。他一边调整手心的力道,一边发动右手的能力。 法马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夸张的念头:要是使出全力,可能会把整片大海变不见。 (只要一小片海域就够了!去吧!传到布兰琪所在的地方去!) 结果,法马的想像成真,以他为中心的半径十公尺范围内,海水全都消失了,法马本人则是重重地摔在开了一个大洞的海底沙滩。起初法马只变出了一个陨石坑状的坑洞,后来竟成了一个贯穿大海的圆柱状无水区。原本在波涛之中载浮载沉的布兰琪,因为海水被抽乾而掉到了海底。 裸露的海底沙滩上有蜷曲的鱼、还有海藻无力地瘫倒著,它们都成了接住布兰琪的软塾。正如法马先前确认过的,海水深度很浅,应该可以相对减轻布兰琪在坠落时所受到的冲击。 (我办到了……!这是什么呀!?) 明明是自己干的好事,法马竟对自己的能力感到惶恐,心想这样是不是有点异常。 这种情形已经无法在神术的框架下做解释了。 不过,法马还是担心这片空白区域不知何时会被大量的海水冲毁,便扛起了昏倒在地的布兰琪,开始朝著陆地走去。他一步步往沙滩走,一边想像出隔绝海水流入的墙,把挡住他去路的海水一段一段地消除掉。他倾尽全力维持著自己的能力。 ◆ 原本在法马后面拚命追著布兰琪的艾伦,因为海水突然消失而跌落到海底,「啪哒」一声贴到了地面上。 「噗!」 带著海水的海沙,塞满了艾伦的嘴巴。 艾伦顿时一阵慌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把快要滑掉的眼镜重新戴好一看,发现四周筑起了海水墙,而法马正扛著布兰琪,踩在无水区里裸露出来的海底,缓缓地朝著岸边走去。 「欸?欸!?发生了什么事?」 艾伦看了看海里这片被掏空的无水区,再看看置身其中的法马。 「法马……你到底做了什么?」 艾伦愈想愈觉得,这已经超越了她所能理解的上限。 「啊,我得赶紧回去才行。」 正当艾伦回神之际,一旁的法马正目不转睛地缓缓走过了她的面前。空白区域以法马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展开,他每走一步,空白区域就跟著移动。起初法马以为自己筑起了一道圆筒状的水墙,但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艾伦自己也是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所以她很清楚——这不是法马筑起水墙、并将墙内部的水排除在外,而是墙内部的水『消失』了。 「这表示法马不只能操控水,而是连海水都能操控吗……?」 法马的表情非常严肃,看来他将专注力提升到极限,不留半点余力。艾伦终于从呆滞状态回过神来。看来布兰琪似乎是因为法马的能力而得救——当艾伦发现了这一点,她的眼镜瞬间就滑落下去,被沙给埋住了。艾伦赶紧站起来捡起眼镜,跟在法马的身后。要是法马走远了,艾伦就会被打回来的浪卷走,所以非得跟著他一起回到岸上才行。 回到陆地后,法马让布兰琪躺在沙滩上,接著她马上就吐出了好几口水。 「布兰琪妹妹……!」 和他们同样走回岸上的艾伦,和法马搭档进行急救处置。正当他们准备施行人工呼吸之前,布兰琪就恢复了呼吸心跳。 珞缇目睹了这一 连串的经过,极度的恐惧让她全身不住地颤抖著。 「珞缇,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法马注意到珞缇的表情都僵住了。虽然法马的确是拚了命在救人,但或许是做得太惊天动地了一点,所以现在珞缇真的很怕他。一想到这里,法马就觉得很悲哀。虽然说自己确实是做了一些事,而珞缇会这样对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刚才我的身体动弹不得……一想到小姐可能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觉得好可怕……!」 珞缇眼泛泪光地说。法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想既然如此,就让快要哭出来的珞缇有个台阶下,便请她帮忙做事。 「珞缇,不好意思,我需要你去帮忙叫人过来。」 「是,我这就去!」 珞缇挺直了背脊,向法马深深地一鞠躬之后,便笔直地往领主馆冲了过去。 法马原本在沙滩上坐著,而布兰琪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由于溺水可能会造成肺水肿,所以法马不敢松懈,用诊眼帮她诊疗身上是否还有异状。所幸她并没有喝进太多水,看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法马总算稍微放心,情绪也随之放松,便在沙滩上坐了下来。 「兄长大人……我好害怕喔!」 「好乖好乖,已经没事了。刚才你一定很害怕吧?你已经得救了。」 法马还在体会自己把布兰琪救回人世的真实感觉。 「大海太可怕了!我绝对、绝对不要再到海里去了……」 布兰琪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看来她心里产生阴影了。 「说得也是,你一定被吓到了吧。下次我来教你游泳吧!还有珞缇也一起来学。」 就在法马安慰著布兰琪的同时,他察觉到一件事。 (奇怪?我明明消除了水,但海底却没有盐分析出。我不是只能消除水分子吗?) 话说回来,当时法马因为太过心急,所以并没有指定消除「水分子」。 法马回想刚才的情景,进行分析——细节他记得不是很清楚,当下也没有余力好好测量距离,不过就感觉上来说,应该是消除掉半径五十公尺范围内的海水了吧?消除了那么多海水,海底应该会有大量的盐分和矿物质析出才对,但这些东西并没有沉积在海底,这就表示…… (我该不会是连同盐分在内、把整片海水都消除掉了吧?虽然我是无心的……) 对法马面言,无心之举造就了这种情况,才是最让他觉得恐怖的。毕竟人类也是由水分所组成的,只要稍有不慎,说不定当时他会连布兰琪也一起消除掉,甚至还会殃及艾伦。想到这里,法马全身不寒而栗。 (这种要指定区域的负向能力还是少用为妙。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而且也太危险了。) 法马对自己这份限区消除的能力充满戒心,除非危及人命,否则现阶段就暂且封印不用。正当法马在做这番分析的时候,艾伦向他提出了问题。 「法马,我好意外喔!」 「艾伦……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呀?」 「我猜,你刚才是不是用了你自认为是负属性的能力?」 艾伦战战兢兢地靠近法马,然后在他身边坐下。她即使心里戒慎恐惧,但和法马之间的距离感却丝毫不受影响,这一点让法马很感激。 「我觉得是。你先前不也是这样断定的吗?」 「那我应该搞错了,因为世上根本不存在能将海水消除得一乾二净的能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欸?那你说的负属性是什么意思?」 看来她说的负属性,和法马所想的不太一样。 「负属性是让数量『减少』的一种能力,而不是可以分区『消除』物质的能力。」 「这样啊……」 法马虽然一直跟著艾伦锻炼神术,但从未在她面前施展过负向能力。当初海上有几个孤岛消失不见,用的不是负属性的能力,而是用水的正属性让岛屿被水淹没。艾伦一副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让法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是我能说明得更具体一点就好了,但我自己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法马支支吾吾、慎重地遣词用字,为自己辩解。 「我一心想救布兰琪,于是在我强烈的意念之下,就变成那样了。」 法马自然明白她们现在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尤其珞缇是第一次看到法马施展能力,这股莫名的能力,想必也让她感到非常不安吧。如果今后珞缇排斥和法马往来,对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法马而言,精神上将会是一大打击。 「不过,要是没有你的话,布兰琪妹妹也许就不能获救了呢!以当时海浪的速度,就算再怎么游也追不上。况且我是水的正属性神术使用者,那种情况神术根本就帮不上忙。到头来还是多亏有你,布兰琪妹妹才得救的呀……我明明就在旁边,却没想到她们可能会碰上危险,真的很抱歉。」 艾伦向法马道谢。 「谢谢您,兄长大人……」 原本整个人趴在法马怀里,一边反覆体会著存活下来的真实感、一边哭著的布兰琪,抽抽噎噎地向法马道谢。 「我还想要是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哇……对不起。」 「能得救真是太好了。下次玩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你可是我的宝贝妹妹呀!」 「好。」 法马轻轻地抚摸著布兰琪的头,想让还处于恐慌状态的她恢复平静。 艾伦看著这样的法马时,发现了一件事——尽管现在看来如此平静,但当时的他肯定非常惊慌失措。他一定也是拚命地使尽了全力,只为了拯救自己的妹妹。 「谢谢你,法马。」 法马体内有著神一般无穷尽的力量,不禁让人担心——他是不是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左右这个世界的命运。但就艾伦看来,法马并没有那样的恶意,他甚至还是个大好人,会因为放不下求助无门的人和因病所苦的患者而开设药局,刚才也奋不顾身地去救了溺水的妹妹。艾伦觉得过去自己无法完全抹去对他的戒心,但现在这份戒心已经逐渐缓解。不管他是人或非人、是神或是恶灵,应该都不需要怕他了,他就是个「好人」。艾伦现在是这么想的。 「法马少爷?!」 珞缇的声音从山丘上传了过来。接著,便看见她身后跟了一群佣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刚才法马消除掉海水的那些痕迹,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海面上只剩下浪涛所卷起的巨大漩涡。 「什么?布兰琪差点溺水?」 「是的,她被海浪卷走了。」 晚餐席间,布鲁诺才听说了白天这件事情的原委。布兰琪早有心理准备会被斥责,缩著身子待在一旁。她悄悄地压低身体,最后把脸藏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明明吩咐过不可以下水游泳的。」 「她原本只把脚踝泡进海里,但是后来突然被大浪卷走了。」 法马帮布兰琪如此辩解。最后布鲁诺并没有训斥布兰琪,或许是因为她大难不死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才让布鲁诺觉得多说无益吧。 「是谁救了她?又是怎么救的?」 「是我游过去救了她,艾兰诺老师也助了我一臂之力……布兰琪几乎没喝到水,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后遗症。」 法马在隐瞒部分资讯的情况下,说明了事发经过。或许是因为没有挨骂,布兰琪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开始一如往常地吃起了晚餐。 「幸好得救了……听得我毛骨悚然呢!」 碧翠丝听说布兰琪在鬼门关 前走了一遭,吓得脸色苍白,差点没直接晕过去。因为她陪同布鲁诺出席社交场合,所以才无暇陪伴布兰琪。贵族妇女即使身为人母,也无法亲自参与养儿育女的过程。然而,她仍对自己没有看好布兰琪而感到自责。 「早知道找个佣人跟著她就好了。啊,我这个妈妈真笨!」 碧翠丝「哇」的一声哭成了泪人儿。 「真不应该让孩子们自己出去玩,我也有责任。」 接著,布鲁诺也跟著表示后悔。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自责也无济于事。法马,你还真能游啊!」 布鲁诺毫不保留地称赞法马,说他一个小孩子,能救回溺水的人,还把人带到岸上来,真的很不简单。 (该说是很会游泳吗……我只是把海水变不见而已。) 「嗯,是我运气好。」 法马陪笑蒙混过去。而布兰琪则是因为溺水过后失去意识,所以似乎不记得法马当时是怎么把她救回来的。 「暂时不要让布兰琪到海边去。布兰琪,你可以接受吧?」 「可以!」 布兰琪鼓起了双颊、垂下了头,看来是因为大海而吃足苦头了。这次她的回答,可不是平常那种有口无心的应声。 「法马少爷,差不多到就寝的时间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法马洗过澡之后,珞缇照例在就寝前过来询问他有什么吩咐。如果主人们没有特别吩咐,佣人们也会去就寝。这趟马赛尔领地的视察之旅,珞缇的母亲并未随行,所以法马的生活起居就由珞缇和另一名佣人一起负责。由小孩来侍奉小孩,这一点法马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但对珞缇而言,这可是一份正正当当的工作。 「哦,已经没事了。今天长途舟车劳顿,你应该也累了吧?好好休息去吧!」 「明天法马少爷要视察领地,一早我就会来帮忙准备,请您今天好好休息。」 「你明天会一直待在领主馆吗?」 「是的,我会和布兰琪小姐在一起,我已经答应要陪小姐在领主馆玩娃娃和丢沙包了。啊,小姐还要我读故事书给她听。」 她同时也要照顾布兰琪的生活起居。看来她明天会忙著陪伴布兰琪。 「这样啊?布兰琪好像还很在意今天发生的事,你想办法让她打起精神来吧!」 晚餐时,布兰琪显得比平常沉默许多。虽然她只是个小孩子,但也有她自己的一些心事吧。 「遵命。那个……今天白天,当您救出布兰琪小姐的时候……」 「哦、哦……那个啊?吓到你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再做那种事了。」 法马把「希望你不要怕我,像往常那样对待我就好」这句话吞了回去。法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精神上和实质上都多亏了珞缇在身边支持,他很担心珞缇会不会从今天开始就排斥他、或和他保持距离。 「那个……但愿你不会太害伯。」 然而,珞缇的反应却出人意表。 「您说的害怕,是指我会害怕法马少爷吗?我为什么要怕?」 「啊、不是啦,那个……因为你那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到万一救不回布兰琪小姐该怎么办,所以才会全身发抖的。法马少爷的神术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好?感动!厉害到我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呢!」 「啊?是吗?原来不是在怕我啊。」 看来珞缇并不知道那是法马施展消除能力使然,而不是水属性的神术。她以为法马施展了高阶的水属性神术。 「不过,当时我应该立刻去救小姐才对……真的很抱歉。」 「珞缇,你不会游泳,所以当时没有过来是正确的喔!幸亏你待在岸上,万一当时我也溺水了,你应该就会去帮我求救了吧。」 在日本,抢救溺水者需要带救生圈,或交由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处理。要是贸然下水救人,可能会被拖进海里,最后双双送命。当时因为布兰琪已经失去意识,不必担心她会紧抓著别人不放,所以法马才会冒险下水追她。 「是、是……」 「布兰琪是我宝贵的家人,而珞缇你对我而言,就像家人一样重要,我可不想失去你。」 法马直接面对面这样说,让珞缇顿时面红耳赤,别开了视线。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法马也跟著尴尬了起来。 「谢、谢谢您!」 珞缇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我觉得自己是因为法马少爷的体贴才得救的。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跳下海救人的法马少爷,还有艾兰诺小姐都很勇敢,我很尊敬你们两位。晚安。」 珞缇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之后,便退出房间,静静地关上了房门。法马听了珞缇的真心话之后,对白天发生的那件事情又重新改观,觉得或许这样也好。另外,他也很感谢珞缇,在他施展过能力之后,仍愿意一如既往地接纳他。 ◆ 隔天,法马在布鲁诺带领之下,和随行的赛德列克及骑士等人,一起搭乘三辆马车,到距离领主馆最近的药草产地视察。而他的母亲、布兰琪、以及艾伦则留在领主馆内。法马看了各式各样的药草田,对种植规模之大感到非常讶异。 「这里确实是药草的一大产地,栽植的种类也很丰富。」 「哦,马赛尔可是全帝国当中数一数二的药草产地呢!」 「这里所出产的药草,都是由什么地方消费的呢?」 法马向布鲁诺请教产业详情。 「会出货到帝国各地,还有四成会销往国外。而这些药草除了在药店销售之外,还有作个人消费之用。」 划分整齐的耕地上,种植著多种药草。在药草田里辛勤工作的农夫们,恭敬地向布鲁诺等人行礼问候。布鲁诺问他们: 「药草的栽种还顺利吗?」 「嗯、嗯,我们会依照往年的数量进奉年贡。今年种了比较多辛香料。」 领主亲自前来视察似乎非常罕见,只见佃农们显得惶恐至极。一般而言,据说马赛尔领地的领主都会将管理事宜全权交由代理领主负责。 「那很好,大家好好加油。赛德列克,处理一下那件事。」 「是,老爷。」 赛德列克拄著拐杖从马车上下来,卷起衣袖,把双手和拐杖都贴到了土地上。 「要开始了喔!」 赛德列克「喝!」的一声,稍微集中精神之后,手上便发出了温暖的橙色光芒。神力透过他的拐杖传进了土壤里。 他念起了发动吟诵。 「『地母神的祝福』」 以他的拐杖为圆心,土地接连隆起,就像是在画同心圆似的。 「啊,对喔!赛德列克先生是土属性神术的使用者嘛!」 赛德列克对方圆将近一公顷的土壤施以祝福,让法马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定赛德列克也拥有数量可观的神力和技术。 「法马,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布鲁诺露出了苦笑,说了句「真是伤脑筋啊」。 「我在法马少爷面前有好一段时间不曾施展神技,所以少爷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吧!我是土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刚才我把地母神的祝福送给了大地。」 赛德列克也是堂堂一位神术使用者。他「嘿咻」一声站起身,拍了拍沾在手上的泥土。 「我们宅邸那座药草园里,所有促进药草发育的重要任务,我都全权交给他负责。」 这么说来,药草园里的确没有肥料的味道,但药草却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法马大感吃惊,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神术使用者所 栽种出来的药草,究竟会产生什么特殊的效果?法马也开始对此感到很有兴趣。 「领主大人,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哎呀呀,真是出神入化的神技呀!」 佃农们纷纷感谢赛德列克,对接下来的收成深表期待。有人说这下子今年的农耕可就轻松多了,还有人说这下子今年绝对是大丰收了。 (神术使用者加持过作物之后,效果会有多大的不同呢?) 法马怀抱这样的疑问。 据说土属性的贵族当中,很少有人能使出什么了不起的神技,因此赛德列克备受礼遇。布鲁诺愿意释出如此优秀的人才,让他改而隶属于法马麾下,法马内心其实暗自感谢著布鲁诺。 「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任何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布鲁诺要倾听他们的需求和请愿。 「今年雨水偏少,气候乾燥,我们很担心收成。」 「是吗?那这就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了。」 布鲁诺和佃农们拉开了一点距离,缓缓地抽出了神杖之后,用神杖在泥土上画出了简单的神术阵式。法马立刻就想起了这个术式。 (啊,舞蹈神术来了!) 布鲁诺在自己画的阵式上开始跳起舞来。这种舞非常复杂,结合了动与静,舞步和手的动作在狂野中自有其规则,看起来还颇有几分舞蹈的样子。布鲁诺全身犹如海市蜃楼一般,蒸腾起一片烟雾。而在他舞动的过程中,神术阵受到激发,发出了光芒。布鲁诺愈跳,神力似乎就愈高涨。 「『抚慰的慈雨』」 在发动吟诵的同时,布鲁诺将神杖往空中一挥。他的神技随即召来了雨云,为大地降下了慈雨。据说这些雨能带给药草活力,并大大地带出药草原本该有的效果。 布鲁诺是个拥有奇特能力的人,他只要一跳起舞来,就能大幅增强神力和神技的效果。据说布鲁诺施过神术的药草,都会被以高价收购。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法马看布鲁诺的神技看得很入迷。在乾旱的大地上降下雨来,这真的是项神技。法马终于可以理解平民百姓为什么尊敬会使用神术的贵族了。 「感谢领主大人!」 农民们纷纷跳了起来,感谢著这场及时雨。他们淋著雨,在雨中唱歌跳舞。 (我得检验一下神术的效果才行啊。) 法马认为,既然这是个有神术的世界,那也差不多该思考如何将神术运用在药学上了。倘若神术真的具有法马所不知道的效果,那就没有理由不去运用它。 举例而言,将药品溶进以神术生成的水中,就能增强药品的疗效。这是布鲁诺透过他自己的知识、见解所发现的。布鲁诺本身就是个优秀的神术使用者,因此他结合了神术和药草,做出了疗效极佳的药水。 法马提出了一个模糊的假设:所谓的神术,或许真的可以改良对象物质的物性、性质以及结果。 下过慈雨之后,饱含神力的鲜艳彩虹,在天边画出了一座大大的拱桥。 「你看那边!」 布鲁诺跳完一段舞蹈,穿回外套之后,便指著另一边的土地,要法马赶快瞧瞧。 他指的那里并不是农地,应该是昔日曾为牧草地的一片空地。 这块地广阔又平整,日照良好,看起来非常开阔,而且还面对著大街。 「对了,我请亚当帮我挑选的一流地段就在那里。」 「是呀,是一片很好的土地呢!」 「除了药草产地之外,这一带的土地也给你吧!」 「谢谢父亲大人,我会善加运用的。」 布鲁诺问法马是不是要开辟一片药草园?但法马认为,目前已经持续在向栽种药草的农民采购药草了,如果是新品种的药草,也只需请农民加种新苗即可。法马开始规划构想,希望能活用当地的产业,再创造出更多的就业机会。 法马心想,这块一流的土地,能拿来为未来做些什么呢? 自己能为这个异世界的人们做些什么呢?当他这么思考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找到答案了。他要做的,必须是一件创举。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兴建一间制药研究所,或是一座药厂,把它当作供应医药品所需的研究、生产据点。」 兴建药厂,雇用领地内的人民,并建立完整的医药品生产体制,将产品运送到帝都去。 这些药品不只在异世界药局销售,还要铺货到各大药局去贩卖。 「为什么你想要这样做呢?药局的获利不是已经够多了吗?你还打算赚更多钱啊?」 「我不是为了获利,而是希望当我不在之后,这个世界的人们也不需要因为一些可以治疗的病症所苦,所以想设法让大家都能得到妥善的治疗。」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果这个想法能让世界变得更好,那我当然非常欢迎……不过,话说回来,你简直就像看过几百年后的医疗技术呢!」 布鲁诺不经意地对法马说的这番话,消失在强风与草原的窸窣声中。 法马没有回答他说的话,只是怀抱著他的决定,轻闭著双唇。 「我到现在还是无从得知药神的计画呀……」 布鲁诺像是放弃似地摇摇头,却扬起了嘴角,缓缓地转过身去。 「就照你的意思去试试看吧!我会倾全力协助你的。」 「感谢父亲大人。」 法马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法马对药学的这份情感,终究都是为了助人,而不是想让自己功成名就。 他想把能救人的药、能延续生命和希望的药,送到更多需要的人手上。 前世的他,因为不治之症而痛失至爱的双亲,所以他一心想把世界上所有的病魔赶跑,拚了命地在药学之道上狂奔疾驰。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他得到了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然而,法马所做的事情,在前世和今生都一样。 法马望著满眼的绿意。在灿烂的阳光映照下,坚强地萌发新芽的这片光景,对照人的生与死,让他久久不能自已。 在眼前活著的那些生命,总有一天会消逝吧。 他只愿自己所遇见的每个生命,都能够尽情地接受阳光的洗礼,骄傲地成长茁壮,歌颂生之喜悦,最后无悔地凋零。 法马心想,在凋零的那一刻到来之前,他只想不断为人们延续有生之年,力抗上天对生死的旨意,点亮一盏又一盏希望之光。 尾声 在马赛尔港附近的山丘上,有一所由马赛尔守护神殿所经营的孤儿院。它是一个不以营利为目的的慈善团体,目前有好几十个孤儿和几名神官住在院里,过著团体生活。 有位住在这所孤儿院里的失亲少年,在发生了某件事之后,性格为之丕变。少年吃不下也睡不著,一直处于恐惧之中。 「怎么了?你的早餐和午餐都没吃完,对吧?是不是肚子痛?」 有位负责养育院内孤儿的女神官开口问了他,还说「你平常总是把饭菜都吃光光,剩下这么多实在很不寻常」。起初少年完全不愿意开口,但在女神官锲而不舍地询问下,他终于从实招来。 「我看到了……」 瑟缩在床铺一角的少年全身颤抖,面无血色。 「你看到什么了?你说说看,没什么好怕的。」 女神官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并听他诉说起一件其他孤儿都不愿相信的事。 「我觉得有恶灵。」 「欸?是吗?马赛尔的恶灵都被我们这些神官赶跑了喔!到底哪里还有恶灵呀?」 少年脱口道出了意料之外的字眼,让女神官感到很困惑,但这位少年以往从来不曾说谎。这时,少年开始激动了起来。 「那个家伙是从海里出来的!他带著一个小女孩从海里现身,说不定现在还在附近,说不定他知道自己被我看见了……」 「从海里出来?」 「我总觉得他到现在都还在那扇窗外看著我!」 女神官完全摸不著头绪。 「你说的那个是什么样的恶灵?一定是你看错了啦……」 几天前,少年独自在看得到沙滩的山丘上玩耍。 少年说当时他正在找海边才有的罕见昆虫。就在他抓完昆虫,准备回孤儿院的时候,海上出现了异状。 接著,他就亲眼目击到了那个谜样的少年。他从稍高的小山丘上,从头到尾看著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 「恶灵是个男孩。」 「是个皮肤很黑的男孩吗?」 「不是,他不黑。」 少年很坚定地摇摇头。 「他不是普通的恶灵。虽然他不是透明的,但他不黑,而且没有影子。所以我才说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恶灵。」 少年毫不保留地描述:恶灵将一大片海水变不见,就像是在画圆似的。 还说当时周围其他的少女们都有很深很黑的影子,但那位少年却一点影子都没有。 「那么清楚可见的恶灵……不可能的啦!」 尽管女神官认为是少年看错了,但看他说得那么紧张兮兮的样子,让女神官感到一丝不安。隔天早上,女神官便和少年一起,前往他说的那个地方。 「就在这附近。」 孤儿指出现场的同时,还紧紧地抓著女神官不放。他把脸别开,说他连看都觉得恐怖。 「唔……我知道了。」 女神官握紧了神杖。 四周就只有少年说的那个地方风平浪静得很不自然,附近的空气非常紧绷,海风好像也刻意回避著那里似的。这的确是曾经被施过强力神术的痕迹,或是出现巨大恶灵的证据。 「这是神力洼。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天了,竟然还留著……这一定是异端邪教份子、或是恶灵做的。」 不管是正是邪,一股相当强大的超常力量已然诞生,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天又经过好几位神官检验之后,确定少年所言不假。 「恶灵是个金发小孩,年纪和我差不多,身高……」 少年画出了图像,指证历历。神官们都觉得不寒而栗。 没有影子的少年这件事,也传到了马赛尔守护神殿的神官长耳里。 守护神殿隶属于掌管整片大陆的大神殿管辖,是各地都有的神殿组织。每座守护神殿里会依据属性分类,合祀好几位同一属性的守护神。 「竟然会有没有影子的小孩?这件事还真是诡异啊!」 「是的。」 问话的初老男子身穿金边刺绣立领白长袍搭披肩,头戴一顶形状很有特色的神官帽。他是神官长,正在听取教区神官的临时报告。 「是,有一位孤儿院里的孤儿,在海边目击到的。根据这位孤儿表示,没有影子的少年连神杖都没有,就将一个特定区域内的海水全都变不见了。」 「什么嘛!原来是小孩编的故事啊?别管它了。」 神官长嗤之以鼻,不把它当一回事,拿起羽毛笔批阅起他那堆积如山的文件。 「如果真是编出来的该有多好……」 神官满脸严肃地开始说明事件原委: 「因为那个孤儿一直说个不停,于是孤儿院的教务神官就在几天后,陪著孤儿一起到海边去。结果……据说在孤儿所说的那个地方,出现了一个神力洼。」 「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神力洼竟然还留著?」 神官长不禁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若是由皇帝等级的神术使用者施展大型神术,或许多少会形成神力洼,但那顶多只会维持几个小时而已。说神力洼能保留好几天,还真有点难以置信。 「据说那个神力洼至今还没有消失,有好几位神官去确认过了。」 神官的情绪很激动,说这已经是异常情况了。 「把海水变不见……?会让物质减少,那就是水属性的负向神术使用者啰?」 「是这样吗?孤儿说是把一个圆柱状区块的海水变不见,这种事情用神术做得到吗?」 如果出现神力洼的事情属实,那前提就必须是没有影子的少年用了神术。然而,神官长根本没听说过有什么会把水变不见的神术。曾几何时他已把文件搁在一旁,专心倾听著神官的描述。 彩绘玻璃窗透进了些许色彩缤纷的光线,让原本幽暗的神官长室呈现出梦幻的气氛。烛台上的火焰庄严地摇曳著。 「你们说他没有影子,那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应该就是恶灵吧。」 话虽如此,恶灵无法在大白天里光明正大地游荡,而没有得到神庇护的人,是不能做出神力洼的。这就是结论。 「被目击到的少年外表有著浅金色头发,肤色偏白。但马赛尔教区里并没有留著金发、使用负属性水系神术的少年。」 这件事情很诡异。 神官长任职多年,却不记得曾经碰过这样的例子。再说负属性本来就是极为罕见的属性,因此马赛尔教区内所有属性的负向神术使用者,神官长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位目击的孤儿,还记得少年的长相吗?说不定他是其他教区的神术使用者。」 神官长连番发问。 「因为当时距离很远,所以好像没有看得很清楚。」 就常理来推断,没有影子的事、以及把特定区域内的水变不见的事,要不是孤儿信口胡诌,就是他看错了。只不过对方的确是个拥有强大负属性的神术使用者。 如果都不是的话,那就是异端邪教份子、或拥有强大力量的恶灵所干的好事。 神官长为了亲眼确认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决定通报上级单位。拥有强大力量的小孩,由于心智尚未成熟,因此偶有在市区乱施神力的情况发生。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必须将这些孩子集合在专业机关里,进行特殊教育。 「联络异端审问局,要他们把那名少年找出来。」 「遵命。」 大神殿的异端审问局,是一个专门负责降伏恶灵、肃清异端邪教份子的单位。 几天后,在大陆 上的所有神殿教区里,都接获了搜索某位小孩的指令。 第一话 异世界药局的日常与悄悄逼近的白衣集团 台版 转自 动漫之家论坛 图源:不息不止 录入:toicjackie 校对:toicjackie、亚尔斯 修图:亚尔斯 法马一行人结束为期一阵子的马赛尔领地视察之旅,回到了帝都。 在马赛尔领地逗留的期间内,法马白天跟着布鲁诺巡察,并热心地倾听领地居民的意见。偶尔,布鲁诺会使用神术帮助农民们,他就在一旁观摩。晚上则享用各地所献上的特产品,法马就这样过了巡视完就吃、吃完了又巡视的充实旅居生活。 「最近好像过得太悠闲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顺利收心工作啊。」 连法马都很难得地把工作抛在脑后,在马赛尔充分地放松了身心。 「我倒是希望能每天放假呢。」 艾伦也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很享受这次的假期。 「谢谢给了我许多能放松的时间!」 身为梅德西斯家的奴婢,珞缇一年到头都得负责服侍法马等人。看来她这次暂时从劳动中解放,拥有自己的自由时间。 「不过,如果我们休店太久,患者们应该会感到很不方便,所以还是赶快回去开店营业吧。」 就因为如此,法马在回来的当天,立刻恢复了药局的营业。 由于他们离开帝都约长达一周的时间,导致开店后患者和顾客瞬间大量涌上,生意反而比以往更加热络。 「患者……是不是变得比以前还多啊?虽然这是件好事啦。」 法马站在药局的柜台内,看着外面大排长龙的人潮,不禁开口朝艾伦问道。 「人确实是变多了呢,大概多了三倍吧。真讨厌,休店反而害工作变得更多了~」 「平日那些常客都在耶,他们还记得我们的药局呢!」 珞缇如此说道,一脸开心地接待客人。而这件事不只法马觉得有成就感,艾伦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才休息一个礼拜,客人是不会因此忘记我们的啦。更何况法马开的药都很有效,想忘也难呢。」 在那之后,仍有许多熟面孔接踵而至,却也开始有一群身穿白衣的可疑男子们,自重新营业后,便总是混在人潮中出现在店内,让法马觉得很在意。每当调剂或诊疗时,法马经常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而只要在他察觉视线的当下转头回看,常常会和那些男子们双目相对。他们盯着法马看的频率非常高,很明显已达到一种异常的程度。也因此,法马总觉得这些男子们很可疑,心中有股不安萌生。 (尽管我不想对客人有失礼的想法……但这真是太诡异了。) 男子们这种持续性的行为,开始影响到了法马的集中力。 「有件事我想提一下。这或许只是我个人的错觉,所以一直很犹豫该不该说……」 终于,趁药局员工一起在三楼的职员休息空间吃午餐的机会,法马提起了白衣集团的事。 「刚才那群身穿白衣的人,昨天和前天也来过吧。我总觉得他们在盯着我看耶。」 「那不是你的错觉喔,我也很在意这件事。他们确实是在盯着你看没错。如果只是想看药师工作,照理说也会看着我才对,但他们却对我不屑一顾。」 艾伦开口附和,赛德列克也表示同意。 「有这么一回事吗?这么说来,无论是跟他们打招呼还是介绍产品,对方都没有反应呢。」 就连在这方面有点迟钝的珞缇,貌似都回想起一些不自然的地方,歪著头露出困惑的模样。 「倒不如说他们恐怕并不是为了买药而来药局的,毕竟他们对陈列药品的销售展示架毫不关心。」 「难道是药师公会的相关人员吗?但事到如今才来侦察也太晚了,很难说呢。」 「而且他们看起来也不是来一睹小孩老板风采的。」 这群男子身穿显眼的白色装束、目光锐利,来店里也不购买商品,只是到处张望。并且只要珞缇准备向他们搭话,男子们便匆匆离去。尽管他们并未开口和法马有所交流,但很明显他们是冲着法马来的。 身着同样装束的男子们,以两人为一组接连造访药局。 「他们那一身白色的打扮……虽然跟神殿的神官服装有点像,但感觉还是不一样呢。我以前没在帝都看过这种穿着的人,会是什么新的组织吗?」 艾伦尝试回想了一遍各公会的制服,但仍得不出答案。 「会是其他国家的组织跑来侦察吗?但这样想下去会没完没了,还是试着别太在意他们吧。」 法马语带调侃地说道。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们还是把这件事转告负责站岗的骑士吧,毕竟如此一来,要是那些人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才能及时逮捕他们。」 就当员工们在讨论这件事时,一名自称是希尤伯爵仆役的人来到了药局。他是先来通知法马,身为希尤在地领主的伯爵,此次来到帝都时想顺道拜访这家药局,请员工们做好准备迎客。 「希尤伯爵是哪个领地的伯爵呢?我想希尤应该不是人名吧?」 法马对贵族社会不甚熟悉,为了不做出失礼的举动,他很直接地开口向艾伦提问。 「希尤是指马赛尔领地隔壁的领地,而他就是那里的伯爵。啊……我突然想到……」 艾伦像是想起什么般推了推眼镜,紧接着从她嘴里冒出令人有点不安的话: 「那个伯爵有许多不好的传闻唷。希望不要太刁难人才好。」 珞缇听完,双手捧颊倒抽了一口气,肩膀还缩了一下。 据说年轻的希尤伯爵,有名为蓝伯爵的外号。 伯爵至今为止结过不少次婚,但每一任妻子都在婚后不到一个月就失踪了。 「还不只这样喔。」 艾伦把脸凑近法马,推着眼镜说道。当她想强调某件事时就会出现这个习惯动作。或许她本人并没有自觉,但法马看了总忍不住觉得很有趣。 「你说不只这样,是什么意思?」 「有流言说,在他的城堡内有一间禁止进入的房间,那里面恐怕就藏着历任伯爵夫人的尸体……据说还有佣人目击过诡异的人影喔,而且还发生过不少次。」 「艾伦,你对这种事还真清楚。这些消息到底都是从哪传出来的啊?」 法马怎么想都觉得这只是胡说八道,不过他还是不禁佩服艾伦的消息可以如此灵通。 「你不觉得这很像悬疑命案吗?」 「如果传言属实的话。」 「哎呀,我的情报来源可是很可靠的唷。本小姐大至有益消息,小至无聊八卦,任何资讯都不会放过呢。」 艾伦得意洋洋地说道。 (所以刚才那段就算是无聊八卦了吧。) 法马随意地敷衍了几句,并在心中如此想着。 艾伦虽然是位一级药师,但也是位淑女,她仍在憧憬成熟优雅女性的年纪。看来她就像是会在上流贵族的社交场合——例如定期举办的舞会上,和其他人交换各种情报的淑女。 不过这传闻还真像格林童话的蓝胡子啊……尽管法马的心情有点复杂,但艾伦的话还没说完。 「还有,听说伯爵的皮肤颜色很蓝喔。」 「你是指脸色发青吗?确定那不是肌肤惨白的夸张说法吗?」 「你说谁只会发情呀,真失礼。」 艾伦听到法马反问后不悦地皱起眉头。她的表情还真有趣啊……法马虽在心里如此想着,但误会仍得赶紧解开才行。 「我刚才是说脸色发青吧!?我可没有说你的坏话啊。」 这真是太冤枉人了。艾伦弄明白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 「哎呀,看来是我听错了。回到伯爵的话题,他的皮肤很蓝,不只是脸色发青那种形容的说法喔,是真的蓝色。」 「咦咦!?」 法马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他思考过后,只得出一个可能性—— 「是不是化妆效果啊?」 他只能做出这种程度的推理。 而就在法马和艾伦刚讲完这些八卦不久,希尤伯爵就带着仆役来访了。 伯爵戴着外观奢华的帽子,帽沿压得很低,走进店里时还战战兢兢地,感觉很在意他人的目光。法马顾虑到伯爵的感受,特意引领他到二楼的诊疗室,而非在店内直接招呼他。然而,伯爵即使到了没有闲杂人等在的诊疗室,也不愿取下帽子,只悄声地报上自己的名号。法马见状,仍以温柔的笑脸回应伯爵。毕竟法马认为,不管有什么传闻,患者就是患者,他不该对患者抱持任何偏见。 「希尤伯爵,欢迎来到本店。我是本店的药师,法马·梅德西斯。」 「你就是传说中的药师吗?虽然我听说你十分年轻,但没想到年纪这么小。我有事必须去宫殿一趟,就顺道来拜访。而我刚才也已经见过你的父亲了。」 伯爵语毕,叹了一小口气。法马可以看出他脸上明显地挂著「这还只是个小孩不是吗」的失望表情。 「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商量,但你可以不用勉强帮忙,尽力而为即可。」 「我明白了,我愿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协助您。」 希尤伯爵拿下了他的帽子。事实证明艾伦刚才所说的情报是正确的。伯爵的脸色确实发青,这并非一种譬喻,他的肤色就如字面上所指是蓝色的。即使药局的照明并不强烈,也能很明显地看到那是蓝色。 「我的皮肤颜色变得很蓝,这让我很困扰。我去看过医生,但也不见起色……」 (仔细一看,比起蓝色,更像是由银所引发的颜色……他可能摄取了银。) 法马用诊眼检视伯爵,当他将手凑到眼前后,便看到伯爵全身散发出蓝色的光。事态跟他料想的一样。 「『银质沉着症』」 蓝色的光消失了,但却没有像平时诊断完毕后留下白色的光。今天的状况一反往常,光转变成了淡红色,而且是看起来很诡异的萤光色。 (红色!?我第一次碰到这情形耶!?) 法马看到不熟悉的颜色,立刻正襟危坐了起来。「银质沉着症」确实没有特效药可供治疗,但他仍努力列举了所有自己所能想到可能会有效果的药剂名称。尽管法马至今一直极力避免使用溶剂,但他甚至提出了用神术生成的水当溶剂的方案。然而,红色的光却几乎没有改变,顶多变淡一些。面对初次出现的状况,法马感到自己快陷入混乱了。 (没有可供治疗的药?利用生成水溶解也行不通吗!可恶,要是可以用雷射治疗,多少还能使颜色变淡……) 在目前这个环境下,并不存在治疗药物。法马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毕竟他现在也无法使用现代医学的技术。 而遇上此种状况,诊眼就会看到红色的光——此刻,法马得出了这个结论。即使在法马的前世,仍有许多现代医学无法医治的疾病。而彻底消灭这些疾病,就是法马上一个人生的工作,也是他的生涯目标。但是,如今他却得根据诊眼宣判伯爵的状况无药可治,这是一个毫不留情的判决,让法马感到十分憾恨。 银一旦被摄取,就会累积在体内,非常不容易排出。法马虽然也懂这道理,不过一想到自己竟然束手无策,就觉得很不甘心。明明我有这么多超乎常人的能力,却……他不禁如此想着。 「你可能无法明白我有多痛苦……由于这种外表的关系,领地的子民们都惧怕我。导致我想外出也很困难,甚至因此传出一些有的没的谣言……明明医生都建议我多出去晒太阳了。」 伯爵开始说些丧气话了。看来他太在意他人的目光,已有点精神官能症的倾向。法马看了忍不住开口提出建议,尽管他也知道这只有安慰的效果。 「我必须告诉您一件事,其实为了美容好,建议不要曝晒在阳光下太久。如果照射过久的阳光,您的脸色将会变得比现在更暗沉。还是请您尽量待在室内。」 但或许选择继续躲在屋子里,会害伯爵被传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吧,而且也会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消沉。这是显而易见的恶性循环。 「我已经无法恢复往昔模样了吗?唉……怎么会这样?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伯爵看起来打从心底感到绝望,一旁的艾伦和法马见状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就在此时,法马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便是他在马赛尔海边拯救溺水的布兰琪时,所使用的那个能力。 (对了……那个时候的能力,或许有试试看的价值。) 法马虽然已经检验过不少『正』向能力并累积了相关知识,但关于『负』向能力,却没实验过几次。之前,他在消除一定区域内的海水时,是将水和其中的盐分与矿物质,全部消除。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来测试一下自己的能力,然后思考能否用它来减轻伯爵的症状吧。) 法马虽然不太愿意积极地在患者身上使用神术,但此时已经别无选择。这确实有一试的价值,法马心里这么想着。 「能请您在这儿稍待一会吗?我有件事情想确认一下。」 「好啊,要我等多久都行,你可以尽量花时间仔细思考。」 法马请伯爵在诊疗室等他后,便来到调剂室,并从里面将门锁上,准备开始检验自己的能力。 他在烧杯中装满了水,让可溶性的盐溶解于水中后,再于水溶液中加入磁粉。实验设计愈单纯愈好,因此法马便订出简易的条件来进行实验。 「实验开始。」 法马将烧杯分成对照实验用的对照组,和实际实验用的实验组,开始依序进行测试。 对照组一:消除烧杯→失败。 对照组二:分别接触「盐」、「磁粉」、「水」并将其各自消除→成功。能力可将物质分别消除。 实验组一:接触「盐水」并消除→成功。「磁粉」残留。 实验组二:接触「盐水」,但不接触沉淀在底的「磁粉」,并选择全部消除→成功。烧杯中无残留物。 「那这样又会如何呢?」 法马开始进行总结用的实验。 实验组三:接触「盐水」,但不接触「磁粉」,并只选择消除「磁粉」→成功。烧杯中只残留「盐水」。 法马以目前的实验结果进行推论。 (透过水……不,这个能力可以透过流体发挥效果吗……) 也就是说,法马即使不接触伯爵体内的银,也能借着想像其结构式将其消除。 他因此得出了一个假设。 「我只要在心中想着任意化合物,即使不进行直接接触,也能将存在一定区域内的该化合物消除!?」 同时,法马也察觉到一件恐怖的事。就是他在使用这个能力时,自己的手会像幽灵般变得透明,并能随他的意志自由穿透物体。他不管试了几次,都能成功做到。 (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唉,我还真的愈来愈不像人类了。) 法马虽然感到有点困扰,但想想自己抱憾而死,却仍得到机会转世到这个世界,说真的实在没有资格抱怨。况且,他现在还要为了不幸死亡的法马少年而活,因此他重新打起精神。 「没有影子,又能变得透明……就把自己当作大家都看得到的幽灵好 了,或许这样想可以比较轻松吧。」 毕竟已死过一次,幽灵这个想法在精神上的负担应该比较小……法马决定改变一下自己的思维方式。他在调剂室中进行无数次能力的发动实验,掌握了神术的感觉。毕竟待会儿可是要应用在伯爵身上,绝对不容许失败。 (好了,差不多该正式上场了。我得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行,要不然可能连伯爵的身体都会被我给消除掉。) 「让您久等了。」 法马拉正白袍的领子重新整理心情,回到了诊疗室,走向伯爵。紧张的情绪让他的额头冒出冷汗。 「想必你一定很忙,却还花费这么多心思帮我想办法,真不好意思。如果我的皮肤无法医治,请你直接明说就好。」 伯爵一脸歉意地说道,或许他是认为自己造成了法马的负担。毕竟像伯爵这样拥有社会地位的人,来拜托一名仍是少年的药师进行治疗,并对他有过度的期待,这压力应该不小。 「其他的药师和医师都拿这状况没办法了,你还只是个少年,应该更难做些什么吧。我找你商量,或许是为难你了,还请原谅我思虑不周。我今天就此打道回府吧。」 在法马眼中,伯爵的心态已经有点接近放弃了。伯爵从诊疗室的椅子上站起,准备离开药局。艾伦可能是察觉到伯爵有所动作,便打算帮他拉开诊疗室的隔帘。 「伯爵,请您先别急着走。」 法马未因难题而退缩,他站到伯爵面前。 「能请您让我看看目前您所服用的药物吗?我想先参考一下,再配合您的用药进行处方。」 「为了健康,我定期服用了一些医师所开的处方药剂。」 伯爵看似会随身携带大型药箱,他让仆役把药箱拿了过来。 药箱中塞满各种药,还放了不少宝石当作装饰。伯爵虽然还很年轻,但感觉他很注重健康,箱内有各种像是保健食品和能量饮料的东西,多到有点夸张的地步。 「我的皮肤会变蓝,会是我太依赖药品的关系吗?」 伯爵带着自嘲的语气说道。 法马仅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将药瓶一一打开,检视里面的内容。 「这是……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法马在看到某个药瓶内的东西后,停下了动作。 「啊,那个药吗?那是一种高级的药丸,听说它可以让体内的循环畅通,帮助身体远离病魔。我很中意它,几乎每天服用。」 药瓶中的药丸颗粒有点大,并用银箔包裹着。法马询问了药丸的名字,得知其成分只是没什么害处的药草。伯爵因为注重健康,所以会每天固定吃十粒药丸,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 「每天吃到十粒吗?」 「对啊,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增加服用量呢。」 「请您从今天开始,停止服用这种药丸。」 法马用严肃的神情,郑重地警告了伯爵。 「为什么?我只要吃了这个药丸,身体状况就会很好,我已经离不开它了。到底有什么不能吃的原因呢?」 「原因就在于银。虽然摄取少量的银,不会对健康造成危害,但您服用的剂量实在是太大了。」 「竟有此事……!?」 「这么说来……」 艾伦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世界的药师在制作药丸时,偏爱使用银箔进行包裹。由于将药丸的外层用银包覆住后,不但外观很漂亮,也不容易腐败,利于长期保存。也因此,以银箔包裹药丸在宫廷医师和贵族药师间十分流行。相对地,由于平民药师不太使用银箔,所以平民也没机会摄取银,便没有出现平民因服用药丸导致肌肤变蓝的例子。 「因为您每天都会摄取一点药丸上的银箔,如此经年累月下来,皮肤就变蓝了。」 「为什么是变成蓝色,而不是银色呢?」 艾伦问完后,法马立即开口回复: 「银在照射到阳光后,会变得暗沉,看起来才会呈现出偏蓝的颜色。」 「那、那么要如何才能治得好?改成每天只吃一粒可以吗?」 「首先,请您暂时停止服用这种药丸,可以有效防止皮肤继续变蓝。」 法马特意加重语调说道。 「我、我明白了,我会暂停吃这种药的。不过你只说防止继续变蓝,这是否代表我的皮肤颜色已轻没救了……」 伯爵的脸色苍白,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更蓝了。法马见状赶紧将自己右手的袖子卷起,并在脑内浮现出银的结构,准备发动他的能力。 「虽然您的症状无法使用药来治愈,但我们可以试试看神术。」 「噢……不愧是有药神守护的宫廷药师。」 伯爵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法马。毕竟宫廷药师对这个世界的居民来说,是一种特别的存在。 「等等,法马你打算做什么……该不会想使用神术吧?」 艾伦会这么问,大概是因为看到法马的右臂正在发光。法马虽然听到艾伦询问的声音,但仍继续集中注意力看着伯爵,仿佛要把他看出一个洞似的。接着,虽然内心知道那个动作并不具备特别效果,他仍高举右手。 「艾伦,你离远一点,否则你的眼镜会消失喔。『银以及银离子』消除。」 法马和刚才做实验时相同,想像和伯爵一个人差不多大小的空间,并专以银为消除目标,不去动到其他微量元素。 只不过,伯爵所配戴的某个戒指为银制。因此也跟着被消除了。原本镶在戒指上的宝石掉到地上,发出「喀啷」声响。 希尤伯爵的脸恢复了血色。原本在法马眼中像是外星人的蓝黑色肌肤,回复到原本健康美丽的颜色。众人虽然没有发现,但仔细一看伯爵还是位美青年呢。 「哇……您的皮肤颜色恢复以前的样子了!」 伯爵听到总管的惊叹声,不禁大喊道: 「快、快拿镜子来!」 伯爵如此下令后,他的总管便立即动身,随后将伯爵尘封已久的镜子带了过来。看来照镜子对伯爵来说,是个非常痛苦的行为。他战战兢兢地看向镜子内的自己。 「皮肤颜色……恢复正常了!不敢置信,这是奇迹啊!」 伯爵欢喜地当场跳起,并开始和他的总管起舞。法马感到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袖子拉回原状。 「哎呀,我总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了!实不相瞒,我的妻子都因为受不了而离开我……」 听到这句话,法马总算明白谣言的真相为何。 (太好了,至少他的夫人们不是像蓝胡子的故事那样,惨遭杀害。) 法马感觉也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不过,如此一来,还留下一个疑问。艾伦所提到的有人目击历任伯爵夫人的人影这件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太好了,心情真愉快。这笔治疗费用我一定会付,除此之外我还想将我的宝物赠送给你。请随我来。」 伯爵语毕,便引领法马前去他的马车。 「亲爱的,有客人来了喔。」 伯爵搭话的对象,竟然是大型的美少女人偶。他的马车内摆着数尊和人差不多大小的美少女人偶,身上还穿着美丽的服装。 (呜哇~!没想到伯爵居然有这种嗜好……) 眼前的光景实在太具震撼力,让法马差点惊叫出声。要说哪里最具冲击性,就是那些人偶做得实在太过精巧,反而有点可怕。但伯爵感觉丝毫不在意,还看起来很开心地向法马推荐他的大型人偶。 「欢迎你选一个喜欢的带回去。虽然她们都价值不斐,但只要你喜欢,就值得了。」 伯爵用脸颊磨蹭美少女人偶,看得出来对它们十分着迷。 「这边的是小爱丽丝,是我最得意的收藏。请看她的肌肤如此润泽,表情还栩栩如生!唉,我都想娶她当我的妻子了。你房间内的床够大吗?如果够的话,我建议可以让人偶陪睡喔!如果你愿意,今晚就让我的人偶陪你入眠吧。」 「呃、这……」 「这边的宝贝也不错,还有这个宝贝也很适合陪睡。你看这人偶,可是照着我前妻的模样特别订制的,根本一模一样呢。」 虽然很对不起一直热心推荐的伯爵,但法马决定彻底地回绝他: 「很谢谢您的好意,但请容我拒绝。」 (伯爵的妻子会离开他,应该是因为这些陪睡用人偶占据了床位,而打从生理上感到厌恶吧。) 法马很轻易地就猜到了真相。 (虽然蓝胡子的传说是假的,但把人偶当作「我老婆」这种事还是实际存在的呢……) 这伯爵还真是引发了不小的风波啊……这次的事件让法马感到又气又好笑。后来法马和艾伦谈到此事时,她尽管觉得傻眼,但仍保证会帮忙洗清伯爵在社交界的污名。 ◆ 「尚先生,欢迎光临。今天您想要买什么呢?」 法马招呼的对象,是异世界药局最熟悉的常客,名为尚的老人。 「老板,早啊。今天天气很清爽,真是美好的早晨呀,店里生意还是很好吧?我又来买糖果了。」 身为常客,尚老伯今天也像是在自己家里般,悠然自得地走到了药局的柜台前。 「您想要平时购买的糖果对吧?我特地为您准备了喔,现在立刻为您拿来。」 在柜台上整齐陈列著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彩色的药用糖果,其中甚至也有些是医药品。尚老伯来店的主要目标,一直都是买糖果。 「今天我想买新推出的糖。新口味还没好吗?」 尚老伯不断地朝法马使眼色。 「等到换季的时候,就会推出新口味啰。如果您有想吃的口味,欢迎提出意见,供我们参考。到时候会推出活用当季食材的口味,敬请期待。」 法马使出商人的三寸不烂之舌,最后还是推荐尚老伯购买搭船用的糖,也就是他常买的口味。 尚老伯也还是老样子,每天光顾药局买个数颗糖果,从不见他有一次多买一些的意思。 「那么我就买个三颗平常的糖吧。」 法马摆出亲切的笑容,正要从尚老伯手中接过钱,却突然停下动作,直盯着他的手看。 「怎么啦?」 尚老伯见法马突然不发一语,感到有异状,将手抽了回去,紧张地等法马答复。 「尚先生,今天除了卖糖果给您之外,我再帮您开个药吧。」 「嗯?可是您应该看得出来,我很有精神啊,不需要吃什么药吧。」 尚老伯说著,抬起他细瘦的手臂,试着挤出肌肉。然而他的手臂看起来很柔弱,二头肌部位松弛的皮肤还会往下垂。 「手臂没什么问题,请让我看看您的指甲。失礼了。」 法马戴上抛弃式手套,抓起尚老伯的手,仔细端详。 「这么说来,我的指甲好像变白了点。是太认真工作的关系吗?」 尚老伯的指甲整体上已失去光泽,严重龟裂,感觉十分脆弱。 「状况很严重吗?」 虽然法马光是用看的就知道是什么症状,并不需要特地用到诊眼,但为了确诊,他仍发动了诊眼。毕竟要是忽略了什么严重的并发症就不好了,法马并非医师,多一道保险总是好的。好消息是,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看来是白癣菌没错。简单来说,您的指甲感染了皮肤丝状菌,也就是俗称的灰指甲。请您保持这个姿势随我来,注意别让手碰到其他东西。」 「那个叫什么白癣菌的,是什么东西呀?」 法马请尚老伯坐到咨询柜台的椅子上,准备向他说明。尚老伯看起来像是缩水了一圈,平时大剌剌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看来是被诊断出感染疾病后,立场上就变得脆弱了。 「白癣菌属于真菌,简单来说就是一种霉菌。这种霉菌感染到脚上,就会变成香港脚,感染到大腿处则是股癣、头部则是头癣,感染到其他部位的皮肤就是我们所说的体癣。虽然症状名称各不相同,但其实都是霉菌造成的。」 「什么呀,根本是同一种东西嘛。哎呀,没想到我竟然会感染这种东西,真是太丢脸了。但话说回来,是不是一感染上这东西,就很难治好啊?」 只要感染了香港脚,就没希望彻底治愈了……看来尚老伯有着这样的认知。 「我想您应该是不小心让霉菌进入了指甲间,随后霉菌就在指甲下渐渐蔓延开来。请您不要担心,这是可以治好的。只要按时吃药,就能根治。」 「原来治得好呀,这下我就放心了。」 法马请尚老伯把靴子也脱下,顺道检查脚部,发现他果然也得了香港脚。 「哎呀……我是不是先去准备隔离室比较好呢?我记得这会传染吧?」 艾伦可能是担忧尚老伯的症状会传染给其他顾客,开始检讨起是否要带他去隔离室。 而她本身也在不知不觉间拉开了与尚老伯之间的距离,感觉有点像是在表达「我可不想被传染啊」。 「艾伦,你不用那么担心啦。这并不会经由空气感染,所以只要尚先生不接触到药局内的物品和其他顾客,就没事了。尚先生,你至今为止有觉得脚很痒的经验吗?」 「有啊,你说对了。难怪我一直觉得脚很痒,有时候不但发痒,又闷闷的,很困扰啊。」 尤其是夏天最惨了,都想脱掉靴子狂抓哪……尚老伯的口气很沉重,仿佛回想起当时的感觉。他似乎从没想过这是香港脚,只是多年来不住地忍耐脚部的发痒感。他还真是个很有忍耐力的老人。 「我帮你开个口服的抗真菌药吧。不对,还是别开口服药好了,我担心有副作用,会造成您身体的负担。」 一般年轻患者能服用的药,换到老人身上,可能会由于肝机能障碍等因素而出现副作用,因此保险起见,法马当下变更了处方,毕竟尚老伯是高龄者。 「如果药不是用吃的,那要怎么用?」 「我帮您开个外用药吧,也就是药膏。只要直接涂在指甲上,就能渗透进指甲里。请您一天涂个两至三次,千万不要忘记涂药喔。」 法马调制了艾氟康唑,也就是容易渗透进指甲的抗真菌药,并将药袋交给了尚。 「这还是我到这里后,第一次拿到糖果以外的药呢。反正只要能治好,我就放心了。」 「虽然这需要点毅力,毕竟得长时间固定涂药,不能忘记,但只要确实做到,就能治好。」 一反往常带回家的商品袋,今天尚老伯接过的是异世界药局的药袋,不过他仍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只要尚先生持续光顾本店,我们就会帮您的健康把关,请放心吧。」 「这真是太可靠了,那我要更勤快地来拜访这里。」 法马带着笑容,挥手目送尚老伯离开店里。 从隔天起,尚老伯一天会来药局两次,分别是早上跟下午。 法马不禁在心里想着:其实,他可以不用如此勤快呀…… ◆ 就在此时,在统御圣佛尔波帝国全土的圣佛尔波神殿大教区内,神官长们正召开一场紧急会议。 「我们总算发现了异端者的下落。就是那位被神圣国大神殿指名搜索的小孩。」 圣佛尔波帝 都教区的神官长,用严肃的表情报告著已经发现在马赛尔海岸引发神力洼的孩童一事。 「那小孩就是在圣佛尔波帝都内经营大受欢迎的药局的老板——法马·梅德西斯,也是帝都尊爵家的二儿子。我们已经确认他无论是在室内还是室外,都没有影子。」 「没想到尊爵的儿子竟然会是异端者,这还真是出乎预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帝都神殿至今为止都没有发现这件事,在神殿进行出生登录时没发现异状吗?」 马赛尔教区的神官长一副要追究帝都神殿神官长过失的样子。 「这位少年在帝都教区的神殿里,似乎登记为水的正属性神术使用者……而我听说那位问题孩童将大量的海水消除了。为何当时的神官长没有在他出生时就识破他的真面目呢?」 虽然是发生在前任的事,但这件事,圣佛尔波帝都教区神殿的神官长必须负很大的责任。 而且就连在洗礼仪式时,帮法马进行神脉开通的先任神官长也被究责了。毕竟神术使用者的神术属性以及守护神是终生不会改变的,因此有异状本应可及早发现。再加上,帮没有影子的异端者开通神脉,是非常严重的事态。 而目前,帝都神殿便被迫要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我们已经紧急开始处理这件事了。我们将此事呈报大神殿后,大神殿也已决定派出异端审问官部队的第一特殊部队来协助处理这件事。」 所谓的第一特殊部队,是指从异端审问官中挑选身经百战的神术使用者,组织起来的部队,也就是异端审问官的精锐部队。据说该部队不但具备熟练四大属性的成员,而且在战斗面无论攻守都很完美。 另外,第一特殊部队还有个特征,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谓是冷酷无比的审问官部队。他们至今拥有逮住不少异端者和大恶灵,并彻底将其消灭的实绩。任务的达成率异乎寻常。 「大神殿竟然派出直属的第一特殊部队来对付区区一个小孩?」 会议现场一阵哗然。法马可能会遭遇冷酷无比的对待……开始出现许多这样的意见。 「第一部队很有可能会杀害那个叫法马的孩子……这样对尊爵家的二儿子出手没问题吗?我很担忧会演变成难以收拾的场面,最惨的情况可能会造成神殿必须从帝都撤出也不一定。」 尊爵家可是深受皇帝重用的大贵族世家,对如此显赫的贵族动刀,就必须做好被逐出帝都的心理准备。更何况帝都是神殿的一大教区,这让神官长们担忧此事是否妥当。尽管因为属于帝都神殿的神术使用者为数不少,不太可能真的放逐神殿关系者就是了。 「而且,据说那个法马在帝都高级地段所经营的药局生意十分好,这就代表他很顺利地融入了居民的生活中,并广受信任和爱戴。」 又有另一名神官提出了意见,想证明要铲除法马并不容易。 「他这么有人望,如果我们杀掉他,很有可能会引发帝都居民对神殿的抗议。」 「是啊,立刻处决他是下下策,我们还是以逮捕为优先。假如他抵抗,就不需顾虑生死。你们别如此担忧,毕竟没有影子的孩童根本不是人类,尊爵家搞不好还会反过来谢谢我们帮忙清除恶灵呢。」 帝都教区神官长语毕,便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出现。 「那此事便讨论到此。接下来,开始进行作战实施日期的讨论。」 第一话 梅德西斯兄弟的健康检查,以及法马的误会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kid 法马?梅德西斯的哥哥──名门诺瓦鲁特药学大学的高材生帕雷,于毕业后暂时回到梅德西斯家,没想到却罹患了急性前骨髓细胞白血病。多亏了法马尽心尽力的照顾,以及现代药物的帮助,帕雷总算在病魔的攻击中捡回一命。 帕雷与法马利用养病的空闲时间,共同撰写了名为《梅德西斯的新?基础医药生物学》,简单囊括了地球的医、药学体系的教科书。在书本完成后,将其献给圣佛尔波帝国的女帝。 女帝对法马和帕雷的功绩赞不绝口,邀两人在进贡仪式后共进午餐。 午餐后,两人回到梅德西斯家。帕雷一走进家门,立刻脱下外套,气势汹汹地走到法马面前。 「我有事问你。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干嘛那么凶啊?有什么事吗?」 法马不明就里地眨眼,帕雷一把揪住他说: 「你成为宫廷药师的事,为什么完全没跟我说?啊!?」 「是父亲大人不让我说的。我不是有意瞒你,对不起啦……我有对不起你吗?」 「当然有!」 「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啦!」 兄弟俩开始大声吵架,就连端茶水和点心过来的珞缇,也被即使远在厨房都能听到的吵架声吓到不敢动弹。 法马以十岁稚龄成为宫廷药师,到现在已经两年了。虽然觉得抢在帕雷之前有点过意不去,但是法马并不认为自己有必要为此道歉。应该说,被这样找碴实在太没道理了。 「你以为我会因为被弟弟超前就大受打击吗!你在小看我吗!」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啊!?」 法马没辙地看著如不良少年般抓狂的帕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吧,让我解释一下。我之所以能成为宫廷药师是陛下开了金口的缘故。我不是以正规程序升上来的,也没接受过考试,所以不是靠实力成为宫廷药师的。」 法马在布鲁诺为得了白死病的女帝看诊而进宫时,帮忙提道具包,那是他首次进宫。由于法马成功医好了女帝的白死病,于是首席御医克洛德与其他御医、药师们讨论过后,一致同意直接让法马成为宫廷药师,所以他没有接受笔试或口试。尽管他如此解释,帕雷还是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 (为什么我要道歉啊?) 不道歉的话场面就无法收拾。但是因为法马没有做错事,所以心里还是有点耿耿于怀。我不能落后更多了!──至于帕雷,则是气呼呼地如此说道。 为什么自己非得被帕雷缠著,比出高下不可?法马厌烦地想著。 「帕雷少爷、法马少爷,欢迎两位回家。请喝红茶。」 珞缇找到机会,咳了一声说道。两人因珞缇的介入暂时休兵。看来帕雷似乎没有气到想把珞缇端来的茶具扫到地上的程度。 珞缇对法马连使眼色,并说道: 「老爷正在找您们,请在喝完茶后前往他的书房。」 「谢谢你,我知道了。兄长大人,有事晚点再说吧。」 法马在心里感谢帮忙找藉口的珞缇。帕雷依然喘著粗气,不知该把怒气发泄在谁身上。 「算了!五年!给我记好!我会在五年之内追上你的!不要小看我的执著哦!」 「不用五年那么久吧?你都写出教科书了,不如直接参加宫廷药师的考试吧?」 「哪有可能说参加就参加,说考上就考上啊!就连创造出数不清功绩的父亲大人,也花了那么多年才考上!假如没有全部答对,三年内就不能再次考试,怎么能随便参加呢!你是白痴吗!」 在帕雷眼中,身为宫廷药师的布鲁诺是道巨大的高墙与目标。听了帕雷的话,法马察觉了这一点。 「是吗?但是我觉得兄长大人应该可以轻松考上哦。」 「哦──是这样啊!你还真会挖苦人呢!」 虽然不小心火上浇油,但是帕雷有法马亲自传授的各种知识,接下来,只要累积诊疗经验与治疗实绩,再过一年,应该就能成为宫廷药师了。法马是这么认为的。 被梅德西斯家占据三个光荣的宫廷药师的名额,朝中大臣可能会因此对梅德西斯家心生反感。不过帕雷确实有成为宫廷药师的潜力。 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就是了。 和帕雷吵了一架的法马,在喝过茶、调整心情之后,与哥哥一起前往布鲁诺的书房。布鲁诺要两人前往书房,并非珞缇让两人停止吵架的藉口,他是真的有事找法马与帕雷。 「由我与兄长大人代替您去诊察?」 「没错,其实这边是先说好的,所以不能毁约。你们明天就一起去吧。」 「那些患者应该希望能被父亲大人诊疗吧?就算我们去,他们会接受吗?」 法马有点犹豫。布鲁诺在帝都拥有很高的声望,希望由他看诊的上流贵族多不胜数,因此不能无视患者的想法。 「只不过是健康检查而已,你们大可放手去做。」 由于布鲁诺有非参加不可的大学经营会议,只好把圣佛尔波帝国音乐学校师生的健康检查工作交给法马与帕雷。法马无奈地开始做准备,帕雷则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兄长大人似乎很高兴呢,不过可别以这种表情做健康检查哦。」 「如果你不想去,我一个人也行。说不定能在健检中发现有人生病,这可是增加实绩的大好机会哦。」 由于健康检查的人数众多,假如能在检查时发现病患,就能一口气增加治疗的实绩了。帕雷打的正是这种如意算盘。想成为宫廷药师,的确必须累积某种程度的诊疗经验,也许明白帕雷的希望,布鲁诺才会把健检的机会交给两人吧。法马默默地合上整理好的公事包。 (是说,帕雷能因此忘记刚才的事,也算不错啦。) ◆ 圣佛尔波帝国音乐学校座落在帝都郊外,是为帝国的贵族子女开设的音乐学校。这所名门学校人才辈出,许多知名的歌剧歌手、指挥家、管弦乐器演奏家、诗人等等,都是出自这里。校园中有教学大楼、练习大楼等好几栋与音乐有关的建筑物,走在其中,乐曲的练习声不绝于耳,使人心生荡漾。 (这个世界也有音乐学校呢。不只照顾宫廷画家,女帝在赞助艺术与文化方面真是不遗余力啊。) 握有大权的赞助者对发展艺术文化是很重要的,法马心想。尽管女帝的思考方式以蛮力为主,但还是能理解艺术与文化。正因为被这样的女帝统治,帝国才能成为举世闻名的繁华大国。 法马与帕雷照著地图来到指定地点,一名女性职员出来迎接两人。 「咦,不是尊爵阁下本人吗?让你们做真的没有问题吗?」 「抱歉,我们父亲有急事不能来。但我们也是药师。」 两人拿出布鲁诺的道歉函,并亮出宫廷药师与一级药师的胸章。 「哦,是这样啊,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们了。」 一开始,看到来的是少年药师而迟疑的职员,在看到胸章后似乎也放心了。她带著法马两人走在长长的回廊上,前往预定进行健康检查的大厅。 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一名女性与法马两人交错而过时,突然绊倒在地上。 「哇!」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法马反射性地问道。 那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教师,她惊讶地向法马鞠躬道歉。 「哎呀,真是丢脸。因为我正在想事情,告辞了。」 「要小心脚边哦。」 女教师连连道歉后离去,帕雷凝视起对方的背影。 「走吧,兄长大人。这样盯著人家看,很不礼貌哦。」 可是帕雷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似乎认为那女教师有什么问题。 「有点不对。那里没有东西可以绊倒人。」 法马停下脚步,回头催促道: 「如果发呆的话,走到跌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我们快走吧,会迟到哦。」 帕雷不听法马的话,向女教师唤道: 「请等一下!」 「怎么了?兄长大人?」 「她又晃了一下!这不是偶然!」 帕雷说完,朝女教师跑去。法马绕到她前方,仔细地观察起那名女教师。 「有、有什么事吗?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被帕雷如此打量,女教师又是迷惑,又是警戒地问道。帕雷毫不客气地看遍她全身上下,感觉非常失礼。女教师的指尖开始微微发抖。 帕雷个子很高,眼神又很犀利,令人感到很有魄力。也许是怕被他怪罪吧,女教师向后退了几步。 「兄长大人,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地盯著人家……抱歉。」 帕雷无视法马的质疑,握住女教师的手,问道: 「不好意思。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跌倒?手也是最近才开始这样发抖的吗?」 帕雷一面发问,一面从公事包中拿出问诊用的笔记本。法马总算明白帕雷已经进入诊察模式了。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呢。」 法马对帕雷的看诊方式很感兴趣。而且,在看到女教师的症状后,他也明白帕雷之所以注意到她的原因了。 「你觉得呢?」 「应该是突触核蛋白病吧。但是也有中风或脑积水的可能。」 帕雷说的病名,与法马的鉴定相同。 「『帕金森氏症』。」 为了排除其他疾病的可能性,法马还偷偷使用了诊眼做确认。 突触核蛋白病,等于地球上的帕金森氏症。法马在编写教科书、介绍疾病时,有时会使用与地球上病名不同的名字。特别是以人名命名的病名,由于无法说明由来,不能直接在这边的世界使用,所以会以病徵或病因之类的单字来取代。 例如帕金森氏症,是名为α-突触核蛋白的蛋白质在脑中错误折叠、积累过剩造成的疾病。所以法马才会以此命名。 帕金森氏症的症状有: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会发抖的静止性颤抖、肢体僵硬、动作缓慢、姿态不稳,容易摔倒等等。 那名女教师在没有障碍物的场所摔倒两次、行走速度缓慢、单手指尖无故颤抖,而且与因紧张而引起的颤抖方式不同。帕雷没有漏看这些症状。 「难道说,我生了什么重病吗?不要……我该怎么办?」 莫名其妙地被问诊,女教师这次紧张得浑身发抖。 「嗯,你得了名叫突触核蛋白病的疾病,必须尽快吃药治疗才行。」 由于帕雷的说明不够完整,法马接著说道: 「这种病不会立刻致命,但是我们想多瞭解一下你的情况。明天请到异世界药局一趟,我们会为你看诊、开处方的。我叫法马,是异世界药局的老板。到时候会向你请教一些家里的情况,请问能够空出时间吗?」 由于法马无法当场进行详细检查,所以约她明天到药局诊察。 「不用担心,只要治疗得当,就没问题了。」 帕雷以开朗的声音鼓励著一脸不安的女教师。 「居然能在健康检查之外的场合发现突触核蛋白病的患者,这都是托了兄长大人的福呢。」 法马向帕雷道谢。他确实没发现女教师有异状。 「既然是兄长大人发现的患者,那么在诊察之后,就由你主治吧?」 「虽然我很想那么做,但我没办法开这种病的处方笺,所以还是交给你吧。虽然很不甘心,但为了患者好,也只能这样了。」 「知道了,那么我会负责到底的。谢谢你发现了病人。」 法马不能随时使用诊眼,所以多少会有漏看患者的时候。 帕雷问道: 「处方的话,只要补充因突触核蛋白积累过剩而不足的多巴胺,或是服用防止突触核蛋白积累的药就行了吧?」 根据法马的知识编写教科书的帕雷,似乎已经有了如何治疗这种病的构想。 「既然患者的年纪不大,那么使用以l-多巴或多巴胺促进剂为主的药应该会比较好。」 「l-多巴?为什么要特地兜一圈?不能直接服用多巴胺吗?」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就算直接服用多巴胺,多巴胺也无法进入脑中。因为血管与脑部之间有一种名为脑血管障壁,会选择性地阻止某些物质由血液进入大脑的屏障。l-多巴是经过特殊加工,可以通过脑血管障壁,而且效果与多巴胺相同的药品。其他部分就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还有,虽然患者应该是散在性的病例,不过也有家族遗传的可能,所以必须问问家里其他人的情况才行。刚才问患者住在哪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哦。」 「原来如此……这种病必须使用这种药,是药神的启示吗?」 帕雷思忖道。法马觉得很困惑,帕雷似乎把法马的个人判断当成天启了。 「唔……没有那么夸张啦。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而且也不算最好的方法。」 但是帕雷似乎没有完全释然。 「为什么不开分解累积突触核蛋白的药呢?既然病因是突触核蛋白的积累过剩,那么治标不治本不是显得很笨吗?我也不觉得补充多巴胺是最好的方法。应该有更好的方法才对,是什么方法呢?」 「这是个好点子呢,不愧是兄长大人!」 虽然被戳到痛处,但是法马很欣赏帕雷的观点。 「从你的反应看来,确实有其他方法?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开其他的药?不对,等一下,你是在取笑我吗?」 法马不但没有取笑帕雷的意思,甚至对帕雷的成长感动万分。 帕雷说的其他方法并非不存在。虽然以这个世界的设备做不到,不过可以把重新编程的人工干细胞植入大脑,藉此生产多巴胺。现有的药物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兄长大人说的对。那本教科书的内容并不完整。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无药可治,或者没有治疗方法的疾病。」 没错。法马知道的是二十一世纪地球的药学知识。假如想得到更超前的知识,就必须由这个世界的人同心协力地发展才行。 听了法马的话,帕雷烦恼了起来。 「我是打从心底相信身为守护神的药神,也一直认为药神精通所有医药知识。所以我不懂,为什么药神不告诉我们完全的知识呢?这是对人们的考验吗……」 无法理解守护神的真正意图,令帕雷感到很苦恼。 「守护神的想法实在太深奥了。」 「与其说是深奥,不如说还没有完成吧。」 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帕雷理解呢?法马也很苦恼。法马的知识并非由药神所传授,而是来自名为地球的星球、名叫『药谷完治』的药学家的知识。只要不坦白这件事实,不论如何解释,帕雷应该都无法完全接受吧。 但是,法马没办法证明地球的存在,而且这件事也不能随便说出去。既然如此,帕雷会陷入这种苦恼也是当然的吧。 「说什么无礼的话。药神当然精通一切医药的知识。祂肯定是基于什么原因,才不肯告诉我们完整的内容。下次如果药神又给你天启,你再问问祂原因吧。」 「哦……嗯,知道了。」 无法解开的误会,似乎会继续被误会下去。 ◆ 「要开始健康检查了,请大家排成两列。」 音乐学校的师生们聚集在作为健康检查场地的大厅里。法马与帕雷将人群分成两列,照著布鲁诺给他们的健康检查表开始做诊察。帕雷使出诺瓦鲁特药学大学传授的鉴别神术,加上法马教他的现代医、药学知识,发现好几名生病的人。但是因为触诊时那种以命相搏的气势太过惊人,使女学生们退避三舍。 「我这边的已经看诊完了……喂,等一下,排你这边的人不会太多了吗?而且女学生特别多哦!?为什么?为什么啊!」 帕雷注意到排在法马这边的队伍,无理取闹地问道。 「因为对女学生来说,由我做检查比较适合吧。」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她们对我的检查感到不满?」 「问问你自己的心啊,兄长大人。」 就算帕雷看起来是好青年,应该说,正因为他是青年药师,所以年轻女孩才不想让他做检查。这就是她们通通排到法马这边的原因。 (老实说,年轻女性应该不想被男药师做胸部触诊吧。我也很尴尬啊,父亲大人应该派艾伦来的。) 法马以诊眼和口头问诊、视诊、触诊做健康检查。当然,触诊时必须面不改色才行。虽然有几名患者被帕雷漏掉,不过法马事后找上那些人,建议他们做精密检查。如此这般,两人顺利结束了健检之行。 ◆ 「偶尔做健康检查也不错呢。不但能增加看诊经验,还能免费摸年轻女性的胸部呢!」 回家的路上,帕雷骑著马如此说道。 那轻率的发言,使法马不由得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以请你在到家之前都不要说话吗?医务人员说这种话太低级了。」 「医务人员又不是圣人君子。」 「你要在心里这么想是无所谓,但拜托不要说出来啦!」 虽然帕雷的技术高明,知识量也够,但适不适合当个药师,实在令人怀疑。不过和之前的消极模样相比,还是当成精神方面也恢复活力的证据好了。 (帕雷已经恢复到能说低级话题的程度了呢。) 「我要先到药局一趟,准备刚才的突触核蛋白病患者的药。」 因为健检结束得比预期的时间早,所以法马打算绕到药局看看。 「那我就先回家了,顺便向父亲大人报告今天的结果。」 ◆ 与帕雷分手后,法马来到药局,一进门就看到梅乐蒂?露?路尊爵坐在候诊室的一角,珞缇则坐在她对面,两人头碰头,认真地谈论著什么。 (怎么了?她们看起来讨论得很热烈呢。) 「您好,梅乐蒂大人。」 「法马大人!」 由于两人太专心了,法马只好主动打招呼。大约五天来药局看诊一次的梅乐蒂听到法马的声音,抬起头笑著回应道。 药局中除了艾伦之外,还有内向怕生的新人药师蕾贝卡、妈妈药师塞蕾丝特、来自尼德兰国的青年药师罗杰,共三名打工药师。 艾伦正在诊疗其他患者。梅乐蒂似乎在等法马,所以艾伦没有帮她做诊察。发现法马回来,艾伦松了口气,说道: 「辛苦了,你今天是代替师父出门做诊察吧?幸好你回来了,因为我没办法为尊爵阁下做诊察,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只好让她先等著了。」 像梅乐蒂这样贵为尊爵的帝国要人,只有少数人能为她做诊疗,例如御医、宫廷药师,或是知名的一级药师、医师等等。假如尊爵的身体有什么万一,负责诊疗的医师和药师甚至有可能被撤职或是吊销执照。 因此,有许多医师与药师不敢为尊爵身分的人物做诊疗。不过艾伦并不是会畏惧那种事的人,她之所以说自己没办法诊疗,单纯是因为「不会制造冰冻疣的液态氮,所以无法进行冷冻治疗」而已。再说,有精神方面疾病的患者,非主治药师的话也很难判断该如何开药,所以基本上都是由法马为梅乐蒂做诊察。 (是说,既然艾伦是能把水结冻或沸腾的水属性神术使,说不定也能制作液态氮呢。就原理而言,制作水和氮应该差不多,是因为没有适合的吟诵或术式,所以才无法制作氮气吗?) 看来,如何以神术进行治疗,也是今后的课题之一。 「对不起,我去帮人做健康检查,所以来晚了。冰冻疣需要技巧,就由我来做吧。梅乐蒂大人,抱歉让您等这么久。」 由于没有事先预约,扑空也是当然的。于是梅乐蒂摇头: 「我是出门买东西时顺便绕过来的,没有预约,所以请不必在意。而且在等待时还和夏珞特小姐讨论了很多事,相当开心呢。」 (珞缇什么时候和梅乐蒂大人这么好了?之前好像有什么误会不是吗?) 不过患者和药局员工相处融洽是好事。法马松了口气,但是又对「讨论」一词感到很在意。 「你们讨论些什么呢?」 「嘿嘿,我和梅乐蒂大人说了很多话哦!」 「假如法马大人同意,我希望夏珞特小姐能帮我做玻璃首饰的造型设计。」 梅乐蒂笑咪咪地说道。法马瞪大眼睛,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呃,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 突然被徵求意见,不知道原委的法马感到很困惑。究竟是讨论了什么,才变成需要他的同意呢?虽然他希望梅乐蒂能照顺序说明,但梅乐蒂只是笑得很灿烂地继续说道: 「因为法马大人是夏珞特小姐的雇主,所以我想先知会您一声。」 「也就是说,您想挖角夏珞特,让她担任首饰设计师吗?是这样吗?珞缇。」 法马转头看向珞缇,努力不让动摇表现在脸上,尽可能地以柔和的表情,不对珞缇造成压力地问道。 「如果你找到想做的事,就好好追梦吧。不必在意药局这边的事。」 珞缇讶异地瞪大眼睛。尽管事出突然,但法马还是努力保持冷静地向梅乐蒂说道: 「虽然我是药局的老板,夏珞特是我的员工,但是她有选择工作的自由。假如这是夏珞特的希望,我就没有资格说话。」 假如珞缇想辞去药局店员兼助理的工作,转换跑道成为艺术家,法马会尊重她的希望,并祝福她发展顺利。 (虽然说珞缇离开药局的话,会觉得有点寂寞……不过反正在家里还是见得到面,而且对她来说,这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所以我不能妨碍她。) 今后就请您多多关照夏珞特了。法马硬是挤出笑容,向梅乐蒂说道。 「恭喜你了,珞缇。除了陛下之外,还有其他欣赏你才能的人呢。」 「咦?好像造成误会了,伤脑筋。」 这下子换成梅乐蒂困扰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梅乐蒂的身分是医疗火焰技术师傅,不过她对制作玻璃工艺也很有兴趣。虽然想过创造自己的首饰品牌,但是因为没有设计首饰的才能,所以一直只是想想而已。 就在这时,她见到挂在药局、珞缇画的崭新又独特的装饰画,对珞缇的画一见钟情。于是在等待法马的这段时间,和珞缇聊得很热烈。珞缇边聊边画出各种设计稿,和梅乐蒂讨论如何一起创作玻璃工艺。 「只要趁著药局工作和陛下委托的空闲时间,画一些设计稿就行了。所以不需要特地辞去药局的工作。对法马大人来说,夏珞特小姐应该很重要吧?而且我刚才也听说,夏珞特小姐同样打从心底仰慕您,对吧?」 被梅乐蒂一提,珞缇脸红得像苹果一样。 「原来如此。是我自己操之过急了呢。」 法马说著,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他一想到珞缇即将从药局消失,就觉得胸口好像开了一个大洞,有种失去什么重要支柱的感觉。不知何时,珞缇在法马心中变得如此重要了。 「法马大人,请看。夏珞特小姐的设计稿这么好看,您不觉得一定能做出很美的作品吗?真想快点完成试作品,让这些设计成真呢。」 法马仔细一看,候诊室到处都是玻璃胸针或玻璃花瓶的图画。就算他不懂艺术,也看得出那些设计稿和梅乐蒂的概念很合。不只针对贵族,梅乐蒂也想制作平民用的单件饰品。 「我觉得这样很棒。梅乐蒂大人制作的玻璃作品摔不破,应该能成为长久使用的装饰品呢。谢谢您考虑到平民的需要。」 虽然可能增加珞缇的负担,但如果是这种事,法马很欢迎。而且法马还趁机提出了一个要求。 「那个,可以帮我们店里的药师艾兰诺特别制作眼镜吗?」 法马看著正在调配药品的艾伦背影,小声说道: 「她常常摔破眼镜,如果有摔不破的镜片就好了。但是如果设计太丑,她可能也不会接受,这部分就麻烦您了。」 没问题──梅乐蒂眨了眨眼,如此说道。 一边哼歌一边调配药品的艾伦,还不知道两人的计画。 「那么要做治疗了,请忍耐一下哦。」 法马问完梅乐蒂思觉失调症的近况,开好处方笺后,开始以液态氮做冷冻治疗。由于梅乐蒂手上的疣很多,必须很有耐心地长期治疗才行,但是已经逐渐看到成效。除此之外,因为她开始喝薏仁茶,应该也有助于减少疣的数量。她刚才喝的,就是刚从梅德西斯家的药草园摘采的薏仁茶。 「要麻烦您仔细看了。」 法马捧著梅乐蒂的手掌,以诊眼确认疣的深度。为了不像之前那样被人误会,他现在不会把脸凑得太近了。 「已经少到不像同一双手了呢。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冷冻那么多部位了。」 这阵子,梅乐蒂的疣少了很多。法马原本以为梅乐蒂已经习惯治疗,应该能放松才对,没想到她看起来很紧张,「会痛吗?」法马问道。 「啊,嗯……不会痛,只是觉得紧张……请继续吧。」 梅乐蒂肩膀微颤,发出短暂的闷哼。但又摇头表示不痛。法马见状,迅速地完成治疗。 「好,结束了。先休息一下吧。顺利的话,只要再一次就能全部结束了。」 「谢谢。能及早治疗真是太好了。」 「如果感染扩大就麻烦了。可能会对工作造成妨碍呢。」 「幸好有麻醉,所以治疗时不会觉得痛。」 以液态氮做冷冻治疗其实很艰辛。但是在治疗时通常会进行局部麻醉,所以不会觉得疼痛。液态氮冻结的深浅是由法马决定的。不过因为他也没有治疗疣的经验,所以是一边摸索一面进行治疗。 艾伦调配好思觉失调症的药,法马做完说明后,把药袋交给梅乐蒂。 「今天谢谢您了。夏珞特小姐,我改天再来找你。」 「好的!我会随时等候梅乐蒂大人的!」 梅乐蒂与珞缇做好约定后离去。珞缇脸上一直挂著幸福的微笑。 「珞缇。」 「是!?」 法马唤著脸上散发幸福光芒的珞缇。珞缇连忙闭起笑到合不拢的嘴,吞了吞口水应道。 「虽然说想去哪里工作是你的自由,不过我很高兴今后还能和你一起工作哦。以后也请多指教了。」 法马说完并握住珞缇的手。但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够,又轻轻抱住她,在手臂上微微使力。帝国有拥抱家人或好友的习惯,虽然法马会和家人这么做,但除了家人之外,几乎不会主动拥抱他人。 法马第一次对珞缇这么做,珞缇虽然有点迷惘。但还是把脸颊轻轻贴在法马肩上。 「只要能待在法马少爷身边,我会一直为您工作的。」 「一直以来谢谢你了,珞缇。」 法马觉得有点难为情,以手指梳著珞缇的发梢。 「唷~~万人迷!我好像看到不该看的场面了呢。」 艾伦碰巧目击到两人抱在一起的场面,法马和珞缇连忙分开。 「不、不是的!艾兰诺大人!」 「艾伦,我也很感谢你哦,还有药局的所有员工。」 「只要是女孩子,你对谁都很温柔吗?总觉得你在玩弄女人心的这点上,和帕雷愈来愈像了呢。」 (插图005) 虽然被这么说,但是法马不觉得自己在对待男性与女性时态度有什么不同。他总是警惕自己,必须诚恳地对待所有人。不论是平民或贵族,甚至女帝都一样。 「不要把我和兄长大人混为一谈啦。刚才的拥抱只是为了表达我对珞缇的感谢而已。蕾贝卡小姐……?蕾贝卡小姐?你怎么了?」 法马转头一看,蕾贝卡正激动地流著鼻血。 「呼──呼──大事不好了,美少年美少女的神场面实在太萌了……崇高到我都流鼻血了。这场面太刺激了啦啊啊!」 对纯情少女蕾贝卡来说,法马抱住珞缇的场面似乎太激烈了。 「先用我的手帕擦鼻血吧,要是弄脏白衣就不好了。」 「噢!老板大人若无其事地掏出的手帕!这!」 法马的手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染成红色。法马总算得知蕾贝卡令人意外的一面。 (原来她是很会妄想的女孩呀……虽然长得很可爱。) 「你们在干嘛?是说,今天的患者应该就这样了吧?」 做完一天的工作,艾伦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做起伸展操,舒缓肩颈的僵硬。珞缇机灵地过去帮她按摩肩膀。 「艾兰诺大人的胸部很大,所以肩膀容易酸痛吧!」 塞蕾丝特开玩笑地说道。假如她不是女性,说这些话就是标准的性骚扰了吧。法马心想。 「塞蕾丝特小姐也一样吧?经常背著小宝宝,很容易腰酸背痛呀。」 总算止住鼻血,随后脱下白衣的蕾贝卡说道。我是有练过的,完全不会累哦。塞蕾丝特强调起自己的体力。 「塞蕾丝特小姐是为母则强呢。我就没办法做体力活。」 艾伦一面让珞缇按摩肩膀,佩服地夸起塞蕾丝特。 「对了,所罗门先生今天有来药局吗?」 「没有呢。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八天没来了。」 法马向正在办公的赛德列克发问,赛德列克停下笔回应。赛德列克是沉默寡言的人,很少介入药局员工们的会话。他总是消除自身气息,却能完美地掌握客人的进出状况,并且计算客人的数量。假如店里有人想偷东西,回过神时,已经被他逮住了。 「不知道所罗门大人怎么了,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珞缇也跟著注意到这件事。 总是风雨无阻地每天造访药局的所罗门这么多天没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吧?法马心想。虽然有段时间,法马为了专心治疗帕雷几乎没来药局,所罗门也因此不太常来,可是法马回归后,他又开始勤快地每天过来露脸了。 「唔──应该不是感冒吧。总觉得有点在意呢。」 所罗门是药局的常客,应该不会感冒才对。再说,就算真的感冒,也未免病太久了。虽然所罗门总是在药局看著法马,有点烦人,但是突然不来了又令人觉得担心。 「神官长应该很忙吧。说不定是回神圣国开会了。」 因为所罗门太忙了,所以没空过来。赛德列克如此认为。 「也许吧。回家之前,顺便绕到神殿看看好了。」 「要是很在意,就过去一趟吧?我也有好一阵子没去神殿了,乾脆一起去好了。你们要不要去?」 艾伦向塞蕾丝特、罗杰、蕾贝卡问道。 「这么缩来,我来到帝果后,从来没有去过神殿呢。守护神大人会森气吗?自从来到这间药局后,我纠很少使用神术或神力了,所以不去也可以吧。」 罗杰大剌剌地说道。身为神术使用者,要是被帕雷听到这些话,肯定会冲过来揍他。 「我觉得罗杰先生还是去参拜一下比较好哦。我也会去的!这样一来,我就能在旁边看到老板大人向药神大人祈祷的模样了……噢噢噢,真是太不妙了。」 「不用继续说下去也没关系哦!」 艾伦遮住蕾贝卡的嘴。 「蕾贝卡小姐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为什么蕾贝卡老是针对自己妄想呢?法马感到很困惑。 「蕾贝卡小姐喜欢有透明感的水属性美少年神术使用者,她总是哇哇叫说老板大人完全是她的菜呢。」 「哇──!你怎么可以说出来呢!?不要说啦!」 蕾贝卡连忙遮住塞蕾丝特的嘴。这就叫正太控吧?法马心想。 (如果能因此提高工作热忱的话是无所谓啦……就算是异世界,也是有萌各种奇妙事物的人呢。) 至于若无其事地曝露了蕾贝卡兴趣的塞蕾丝特,因为肩负喂饱小孩的重大任务,所以总是时间一到,就准时下班回家。 虽然三名打工药师都是贵族,不过每个人的经济状况都不太一样。塞蕾丝特请的佣人不多,总是为了照顾孩子们而劳心费神。今天的塞蕾丝特也是直接回家,只有罗杰和蕾贝卡会一起去神殿。至于赛德列克,他以──原本就会每周上神殿参拜──这令人钦佩的理由,婉拒了与众人同行。 「梅乐蒂大人约我吃晚餐……为了继续讨论玻璃作品。」 珞缇被梅乐蒂邀到自宅共进晚餐,小脑袋正在想像会有什么好吃的料理。 「是吗?那我们就四个人去神殿吧。珞缇妹妹,去梅乐蒂大人家时,要记得带伴手礼哦。」 第二话 帝都神殿的异变 药局打烊后,法马和艾伦骑著马,分别载著另外两人来到神殿。发现从神殿走出的神官都是新面孔,法马感到不对劲,拉住一下马就想直接走进神殿的罗杰衣襬。 「等一下,罗杰先生。神官长换人了!」 听了法马的话,艾伦吃了一惊,重新戴好眼镜,警告地说: 「而且神官们也全换人了。情况有点奇妙,还是别随意进去比较好。」 神官长会戴著很有特色的帽子。但帽子底下却是法马不认识的面孔。 「所罗门先生才刚到任不久,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异动。而且神官长大人交接的话,应该会去向陛下致意才对……再说,所罗门先生不像是会不和你打声招呼就离开帝都的人啊。」 艾伦说道,法马的表情严峻了起来。 「似乎出了什么事呢。」 法马一行人正在神殿前观望,一名总是能在神殿见到的虔诚信徒刚好走了出来。法马叫住对方。 「哦,是异世界药局的老板啊。还有各位药师们,你们好哇。」 那名老妪也是药局的顾客,所以认识法马等人。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神官长大人换人了吗?」 「是啊,大概是一个星期前换人的吧。很突然呢。」 「你知道换人的原因吗?」 艾伦皱眉问道。 「听说前任神官长密谋造反,所以被大神殿抓起来了。新任神官长大人是由大神殿直接派遣过来的。」 不过这只是谣言啦,真可惜,前任神官长人比较好呢──老妪转而小声说著并摇了摇头。 无法接受这说法的法马继续发问: 「他为什么要造反呢?有说明原因吗?」 「这就没听说了……」 老妪似乎也不清楚详情。 「我们先进区看看情况好了?」 「店长大人,请让我们去侦察吧。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会向你报告的。」 罗杰和蕾贝卡自告奋勇,由他们先进去祈祷兼侦察。至于艾伦与法马则仍然犹豫不决地站在神殿外。虽然新来的神官们不认识法马等人,但是应该听说过法马的事,所以还是不该随意进入情况可疑的神殿才对。 「假如所罗门先生的罪名不是背信,而是造反的话,是非常严重的罪哦。再加上大神殿很重视戒律,依情况可能会判死刑,或是关闭所罗门先生的神脉。假如他已经被带回神圣国,我们就无能为力了呢。」 说不定是攸关生死的大事。艾伦说著,表情变得很沉重。 「会变成这样,该不会是我害的吧?」 法马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他在帝都太出风头了,之前的所作所为就算传到大神殿那儿也不奇怪。艾伦知道所罗门不但没把法马的事上报给大神殿知道,而且还尽可能地消除传闻。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也许传闻已经多到所罗门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他说过,自己是奉了大神殿之命,为了寻找没有影子的小孩,才来这边的呢。」 「事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被大神殿发现法马的存在,是时间早晚的事。艾伦也如此认为。虽然说就算想这问题也没用,但是又无法不多想…… 「但是有必要判死刑吗?神殿不是宗教团体吗?」 不论如何,那么做都太残忍了吧?法马很想抗议。 「神殿是非常重视上下阶级的组织,而且握有打开或关闭神脉之力的神官长造反的话,惩罚当然会更严厉哦。」 听艾伦这么说,法马低头看向佩在腰间的药神杖。 「所罗门先生之所以会被视为造反者,是因为这个吗……?秘宝失踪的罪应该很重吧。」 法马已经使用得很顺手的药神杖蕴蓄了他的神力,正微微发著光。这是唯一能承受法马的神术,而且能发挥更大力量、无可取代的特别神杖。虽然到手的方式并不正当,但是如果说法马对它没有感情,则是骗人的。不过就算没有神杖,法马也能使用绝大多数的神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人命关天,释放所罗门才是最重要的事。法马毫不犹豫地说: 「把这神杖还给大神殿吧。说起来,这本来就是所罗门先生借给我的,说不定他是因为秘宝失踪才被怀疑。」 「但是药神杖只有你能用哦,还回去的话太浪费了。不如趁机请神殿允许你使用它吧。」 艾伦有点不情愿把其他人无法使用的药神杖还回去。可是就大神殿的角度来看,秘宝终究是被偷了。法马反驳道: 「我是承蒙所罗门先生的好意才能使用药神杖的。大神殿并不清楚这件事,而且我也觉得这样独占药神杖不是很妥当。还是把它还回去,请大神殿释放所罗门先生吧。」 法马下定决心,走入圣佛尔波帝国的守护神殿。 一走进神殿,法马就觉得气氛与所罗门担任神官长时截然不同。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艾伦说著,也跟了上来。神殿的地板感应到法马的神力,闪烁起淡蓝色的光芒。整座神殿因法马的进入而成为圣域。 「呼──感谢守护神大人,我心中的郁闷被一扫而空了呢!心灵被洗涤得好乾净呀!来神殿接受守护神的保佑,实在很舒服呢!」 参拜完守护神的蕾贝卡容光焕发地说道。至于罗杰…… 「因为蕾贝卡小姐的汪想被清除乾净了嘛。我啊,虽然不相辛守护神,但是为了不让神力枯接,还是必须上神殿参拜才行呢。这世界真是太没道理啦。」 则是在周围全是信徒的神殿里公然宣称自己不相信守护神。他早晚会被帕雷那种狂热信徒围殴吧。法马一面在心里流著冷汗,一面竖耳倾听两人的对话。 「啊!老板大人!」 走出礼拜堂的罗杰和蕾贝卡在大厅见到法马与艾伦。两人没发现神殿本身的异变,朝法马等人招手道: 「老板大人、艾兰诺大人,礼拜堂在这边哦──咦?神殿的照明好像变亮了呢,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与少根筋的两人相反,亲眼见到神殿地板因为被法马踏上而发亮的艾伦,惊讶得说不出话。由于神殿的工作人员全部更换过了,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神官们也议论纷纷了起来。 「法、法马,神殿是因为你才发光的,对吧……?」 「应该是药神杖的关系吧。神殿也真厉害。」 「这样的话,就算想躲起来,也会立刻被发现吧?」 艾伦是第一次见到神殿对法马的感应,显得非常惊讶。法马无视她的反应,径自寻找起新任神官长。确认神官长不在礼拜堂后,法马直接朝著神官长室前进。艾伦也跟著他过去。 见到光线从神官长室的门缝透出,法马认为新任神官长应该在里面,扬声说道: 「你好,百忙之中打扰了。我是帝都的药师,法马?梅德西斯。可以向你借一点时间说话吗?」 「什、什么!?」 新任神官长紧张地握著神杖,打开房门。 由于整座神殿出现异变,他应该非常警戒吧。神官长室中用来检测神力的烛台火焰八成也烧得很旺盛──法马心想。他和所罗门很熟,所以很清楚神官长室的构造。 「这……!」 见到带著药神杖的法马与发亮的神殿地板,新任神官长立刻明白了一切。他从头到脚打量著法马,接著在脸上堆起笑容。不过法马很想挥开他的视线就是了。 「照理来说,应该是由我主动拜访药神大人才对,没想到您先来了,我真是倍感光荣。您好,我是新上任的神官长科莫,今后请多指教了。」 新任神官长是戴著眼镜的中年男子。被他称为药神,法马心里一阵紧张。 「老板大人好厉害啊!就连神官长大人们都知道他在药学方面的功绩,封给他这么了不起的外号呢!」 蕾贝卡向艾伦说道。艾伦不禁苦笑了起来。不过对法马来说,蕾贝卡的误会反而对他有利。 「我想你应该正在找我,所以就来奉还这个了。抱歉借用它这么久。」 法马双手捧著药神杖,想交给科莫,但是科莫并不收下。 「抱歉,可以请您直接还给大神殿吗?因为人类是无法带著它的。」 「不好意思插嘴一下,大神殿是指神圣国的大神殿吗?」 在法马身后听两人说话的艾伦向科莫确认道。法马不能随便离开帝都,这要求对他来说是强人所难。另一方面,蕾贝卡正因为法马被称为药神而陷入妄想,罗杰则是觉得很有趣,与蕾贝卡闲扯起来,两人似乎都没听到科莫的话。 「虽然不能直接带著,但是只要用东西包住,不管是谁都能搬运不是吗?难道说,直接还给你的话会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吗?」 由于药神杖会穿透有机物,所以人类无法拿起,也无法使用药神杖。但是只要将其放在由无机物制成的箱子里,就能简单地搬运。所罗门当初就是那么把药神杖带到药局的。而且法马也不是随时握著药神杖,会把它放在石地板上或是靠在墙边、放在杖袋里并佩戴在腰上。 「希望您能带著它,向大神殿解释您之所以持有它的原委。」 大神殿这个词,使法马心生警戒。 (明明可以直接收下,为什么非要我去大神殿不可?这该不会是陷阱吧?) 假如知道法马被守护神附身,很有可能会被软禁在大神殿。所罗门之前如此警告过法马。先不管守护神的部分,光是前往神圣国,不用想都知道是多麻烦的事,可以的话,法马完全不想那么做。 听到麻烦的内容,罗杰不自觉地帮腔: 「老板大人有药局的工作,不能去神圣果哦。不然药局灰开不下去的。」 「我想见所罗门先生,他现在在哪里呢?只要去大神殿,就能见到他吗?」 法马挑选著词句慎重地问道。就算去神圣国一趟也没有关系但是非问出所罗门的下落不可。科莫的眼神游移了数秒,法马没有看漏这点,紧追不放地问道: 「所罗门先生还活著吧?」 「当然了。但是为了追究一连串的责任问题,我想他的神脉应该被关闭了吧。」 「怎么这样……有必要关闭神脉吗?他做了什么吗?」 艾伦说完后心痛地垂下眼帘。神力被剥夺的所罗门,今后将沦落为平民。必须保护所罗门才行──法马心想,于是向科莫说道: 「麻烦你飞鸽传书给神圣国。说我会前往神圣国归还药神杖,并见所罗门先生一面。如果不能与所罗门先生见面,我就不去神圣国。」 只要这么说,就算所罗门被判死刑,也不会马上行刑。因为他将成为要胁法马的重要人质。法马心中涌起一股情感──想拯救自己的理解者所罗门。 「我明白了。我这就为您安排马车。」 科莫似乎很希望法马能立刻前往神圣国。但法马追加说道: 「可以等我的诊疗告一个段落再去吗?我手上有许多患者,其中也有我不在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的病患。」 其中之一,就是正在进行化疗的帕雷。虽然帕雷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能自己使用药物了,但是法马不在他身边的话,会有被感染的危险。只有法马的圣域才能确保他的生命安全。 所罗门的生命很重要,不过包含帕雷在内,其他患者的生命也很重要。 「一、两周的话,我们可以等您。」 科莫让步了。看来这部分似乎有通融的空间。 「那么我会找时间前往神圣国的。抱歉擅自使用了你们的秘宝。」 「您不需要介意,这全都是所罗门的责任。」 科莫愉快地点头道,但是笑容又因法马的下一句话而冻结。 「不过,我会先向伊莉莎白皇帝陛下报告这件事后再去。」 「为、为什么要对陛下……这件事和皇帝陛下有什么关系吗?」 原本笑容满面的科莫惨白著脸,看起来很惊慌。 「你才刚上任,所以可能不清楚吧。我经营的药局是由帝国出资的,而且是帝国御准店。不先向陛下报告的话,我是无法出国的。」 「什么……!?」 圣佛尔波帝国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君临帝国的皇帝,当然有极大的权力。 目前,找遍全世界,没有任何国家能与圣佛尔波帝国正面为敌。就算是因独占神术秘仪而握有世界霸权的神圣国也不例外。即使神官们关闭所有住在圣佛尔波帝国的贵族们的神脉,使贵族失去战斗力,光靠普通士兵的兵力差距,圣佛尔波帝国还是能够击溃领土狭小的神圣国。圣佛尔波帝国就是这样的军事大国。法马就是以此为靠山与神圣国谈判。 光是一句话,就能让小孩不敢哭闹的绝对君主,女帝伊莉莎白。假如出国前先向她报备的话,就算是大神殿,也必须让法马平安归来才行。这不是单纯一个人失踪的问题,因为法马不是能以神殿权限使之消失的普通药师。 科莫正惊愕万分,艾伦又追击地说道: 「而且法马还是首席宫廷药师,也就是为陛下调药的主治药师,就算出国,也不能离开太多天哦。」 只有深受信任的药师,才能成为皇帝的主治药师,保护皇帝的生命。假如神圣国擅自夺走主治药师,一定会触怒那位以性急闻名的女帝。 「是、是这样吗……我这可失敬了。」 科莫沉默了下来。是因为搬出皇帝的头衔,所以他不敢乱来了吗?本来喜孜孜地以为被药神附身的法马想自投罗网,真是再好不过了,没想到法马居然如此难缠。法马在帝国的立场相当稳固,这是他日渐得到大家信任的证明。 「我会向大神殿请示的。」 总之,法马前往大神殿的事暂时保留,直到大神殿做出决定为止,药神杖都由法马保管。 「老板大人连神殿的大人物们也都很熟呢!」 回程的路上,蕾贝卡在马背上不经意地这么说。法马无力地摇头。 「不,一点都不熟哦。我和那些人是第一次见面……那个人说,所罗门先生的神脉被关闭了对吧?」 法马向与自己并辔同行的艾伦确认,艾伦以沉重的口吻回道: 「真是太过分了……所罗门先生应该会觉得生不如死吧。」 说得明确一点,那是使神术使用者再也无法崛起的严厉处置手段。艾伦补充著说。 「但是,神脉不是能重复打开吗?」 「是没错,不过听说也有再也无法打开的方法。就像刚才说的,大神殿采取的八成是那种方法。因为没有比被关闭神脉更丢脸的事,有些人说不定会因此自杀呢。」 正因为所罗门是地位很高的神官长,反而会更担心他因为受不了这种屈辱而自杀,艾伦抱头说道。 「对了,法马。」 「什么事呢?」 「你可不能操之过急哦。例如为了打听所罗门先生的线索,在帝都飞来飞去之类的。想找他的话,我们一起找,你不可以单独采取行动哦。」 艾伦叮嘱道。法马诚惶诚恐地听著她的话。 ◆ 回家后,当天晚上法马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所罗门先生才会被赶下神官长的位子,甚至被关闭神脉,生死不明……) 尽管法马也不知该怎么做,但是对于把所罗门卷入自己的事里,法马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如果我进入神圣国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 法马回想所罗门对自己说过的话。所罗门告诉过他许多有用的资讯。 所罗门说,法马可以趁著深夜潜入大神殿看大秘宝。就所罗门的角度看来,假如是警备薄弱的夜晚,潜入神圣国并非不可能的事。虽然神殿能灵敏地感应到法马的存在,但是只要不直接踩在地板上,神殿就不会出现反应。既然如此,只要以药神杖飞到神圣国,应该就不会触动警报系统了。所罗门是这么说的。 虽然科莫以飞鸽传书通知神圣国发现法马的事,但是信鸽应该还没抵达神圣国吧。假如在信鸽飞抵神圣国之前,所罗门就已经……一想到这里,法马就无法安稳入睡。 法马起身拿起药神杖,看向窗外。 「虽然才刚被艾伦叮嘱过,有点对不起她……不过也只能试试了。」 必须尽快确认所罗门的安危才行。 不管所罗门被关在哪里,只要使用诊眼,就能在神圣国的上空瞬间发现他。 为什么做得到呢?因为所罗门有某种先天性的异常。虽然诊眼会显示出那异常,但是因为那异常不会影响日常生活,所以法马也没有特别在意。那是大约每七千人才会出现一人的异常,就神官的总数来说,整个神圣国里可能只有所罗门有那种异常。 ──他全身的内脏位置都与普通人相反,是完全性内脏异位。 「应该能从神圣国的上空确认所罗门先生的位置才对。」 只要以两道程序,就能找出所罗门的所在之处。首先是从神圣国上空以诊眼寻找生病的人,接著找出全身发光的人,说出内脏异位的病名。这样一来,就算不直接与所罗门碰面,也能确认他的安危。假如所罗门已经死了,诊眼就无法发现他;若是他身上有伤,也能从上空看出来。虽然降落在神圣国是很危险的事,不过只要飞在天上就没问题了。 夜更深了,做完佣人一天工作的珞缇来向法马道晚安。珞缇离开后,法马打开窗户,寒冷的夜风从窗口灌入房间。法马把被窝伪装成有人睡觉的样子,穿好衣服、握住药神杖,安静地从窗口起飞。 第三话 侵入神圣国,与大秘宝见面 「所罗门先生。」 深夜,被雪封闭的神圣国监狱的个人房。所罗门披著单薄的布块,因寒冷而瑟瑟发抖。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窗外小声叫著自己的名字。 「什么人……!?」 「我是法马。」 所罗门透过铁格子窗向外看,见到骑著药神杖、浮在半空中的法马。他是趁著夜色昏暗来到监狱窗口的。 「哦哦……您、您居然来到这里,真是太乱来了……」 所罗门惊讶地看著法马。 为什么法马会在这里?为什么法马知道自己被打入大牢?就算想破头,所罗门也不能明白。 「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不过我猜,您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变成这样的……」 帝都与神圣国之间的距离相当远。 法马应该是以药神杖飞来的吧,所罗门心想。尽管法马身上穿著厚重的防寒衣物,仍然冷到浑身发抖,八成是长时间在冬季的空中飞行的缘故吧。 「为什么您知道我在这里呢?」 「因为您的身体有点特殊。我在神圣国上空寻找内脏完全异位的人,由于整个神圣国只有您这样,所以我一下子就找到您了。幸好您平安无事。」 法马老实说道。 「您、您竟然为如此微不足道的我,费了这么大的工夫……」 所罗门又是欣喜,又是愧疚地流下男儿泪。 「我一直承蒙您的照顾,您绝对不是微不足道的人。」 「感谢……您……」 所罗门感动万分,无法完整地把话说完。 ◆ 法马心想必须尽快救出所罗门才行。他向所罗门问道: 「假如我进入这房间,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机关探测到我的存在?」 「这是用来收容被没收神杖的神官的房间,不是以那类素材建造的。」 法马听完,以消除的能力使铁窗消失,钻过小窗口,进入牢房。 一进入房间,法马立刻消除所罗门身上的铁制脚镣手铐。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这、这是什么神术吗!?」 所罗门惊讶地问道。法马已经不在乎被所罗门知道自己的真正能力了,因为他是值得信任的男人。 「话说回来,我是真的无法使用神术了呢,就算您站在我面前,我也无法感应到您的神力。」 「听说您的神脉被关闭了。不能再次打开吗?」 法马内疚地问道。 「这要视关闭的方法而定……我被施展的,是三天之内不重新打开的话,就会永远关闭的种类,所以……」 所罗门垂头道。他说,距离神脉被关闭已经五天了。 「可以告诉我打开神脉的吟诵吗?我想试试看。」 虽然期限已经过了,但是说不定能以药神杖强行打开神脉。而且愈早做的话,成功率说不定愈高,法马想现在就试试。 「我想应该不行吧……啊,失礼了。」 「就算如此,我还是想试试看,告诉我咒语吧。」 法马跟著所罗门复诵长长的吟诵词,最后念出发动吟诵。 「『圣泉涌出』。」 法马将药神杖抵在所罗门胸口,在脑中描绘出所罗门恢复神力的场面。打开或关闭神脉时,必须把神杖抵在头部或心脏,而且心脏是最容易打开的部位。 「……不行呢。我再试一次。」 「法马大人,虽然您总是随心所欲地使用神术,但神术其实是有规则的。虽然吟诵可以稍作变化,但术式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关闭神脉的术式很完整,想找出破绽、重新打开神脉的可能性很低。所罗门说明道。但是就连规则,法马都感到怀疑。 (神术这种能力,应该更自由才对。) 法马创造物质的能力,完全是依据他脑中的想像而完成的。既然如此,只要打破『神术是没有破绽的』这种固定观念,说不定就能找到新方法。 「对了!我把神杖刺进去试试。先来练习看看吧,请把手伸出来。」 法马灵机一动,以药神杖的前端碰触所罗门的手掌。接著稍微一用力,神杖的前端钻入手掌之中。所罗门瞪大眼睛看向法马,但是没有喊痛。 「啊,进去了。会痛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呢……不会痛就是了。」 「您不是说过吗,人的手是无法拿起药神杖的。既然如此,药神杖应该能穿透人体,我要把神杖移动到您心脏的位置了哦。」 「咦!?咦!请等一下!?」 为了不让所罗门感到害怕,法马沿著右掌、右臂,将神杖移动到右胸口。由于所罗门的内脏完全异位,所以心脏是生在右胸。所罗门脸色苍白地看著穿透自己胸口的药神杖。 「现在药神杖已经直接刺在心脏上了哦。为了保险起见,先问一下,神官在打开神脉时,会把手掌放在心脏部位对吧?」 「噫……是、是的。」 药神杖不管刺在人体的哪里都不会伤人,所以乾脆地直接刺在心脏上的话,说不定能唤回神力。 法马才刚这么想,口中还没说出长长的吟诵,手杖就开始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唔哦哦!?这是!?」 (插图006) 他光是想著「打开所罗门的神脉」,神力就开始回到所罗门的体内。法马抽回药神杖,所罗门把手放在自己胸口。 「神力变得比之前更充沛了。奇迹啊……谢谢您。光是心想,神力似乎就会源源不绝地涌上,感觉起来,神脉开通得比以前更大了。真是难以置信!」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是强行打开的,应该没办法再关闭了吧。」 「是的!不论以什么样的术式都无法关闭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是以无吟诵的方式打开的,所以关闭时也必须以无吟诵的方式才行。这种事实在是太扯了!」 关闭神脉的吟诵与打开的吟诵是成对的。既然是以无吟诵的方式打开神脉,关闭时也必须以同样的方法才能关闭。也就是说,除了法马之外,再也没人能关闭所罗门的神脉。所罗门激动地以比平常快的速度说明道。听了那些话,法马惊觉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先别管那些了,趁天亮前快逃吧!」 天亮之后,要是被神官们发现所罗门的神力恢复,不知道所罗门会有什么下场。所罗门是住在神殿的神官长,就算回到圣佛尔波帝国,也无家可归。但是梅德西斯家可以藏匿他一阵子。 不论如何,留在这里对所罗门来说太危险了。 「快点走吧。走陆地会被追上,还是用飞的回去吧。虽然药神杖能支撑两个人的体重,不过所罗门先生无法碰触药神杖,而且我的臂力也无法抱住您……只好这样了。」 法马以目光看著闩住格子状牢门的d字型黄铜制挂锁。他消除一部分的铁格子,拿起挂锁,将原本闩住所罗门脚镣的铁链绕圈与挂锁串在一起后,穿在药神杖上。 绕圈的部分缠在所罗门的腰上。法马打算以这种方式把所罗门吊回去。 「这样就行了。就带著这条被子在途中御寒吧。」 知道法马有消除铁格子能力的所罗门,向法马说道: 「法马大人,您能把这铁格子改成短铁杖吗?」 「可以啊。但是用铁格子做也行吗?」 法马以为神杖都是以特殊的材质制作的。 「这样就够了。虽然上面没有增幅力量的晶石,但是只要做过祝圣吟诵,将其神圣化,就能成为最低等级的神杖。我与您不同,没有神杖就无法施展神术。」 神杖是受过神官祝圣的长杖。所罗门说明道。所以只要神官想,就连树枝也能成为神杖。不过祝圣吟诵是只有神殿的人才知道的超级机密。 虽然法马很感谢所罗门把被神殿完全独占的秘仪告诉自己,不过要是被神殿知道所罗门泄露机密,应该不会让他活下去吧。法马把制作完成的铁棍交给所罗门,所罗门便开始迅速地进行吟诵,转眼之间,铁棍就成了神杖。这是长年修行的人才有的实力。 「完成了。多亏有您,我才能恢复为神术使用者。」 所罗门拿起神杖,看起来颇有架势。 「只要能念祝圣吟诵的话,我也能制作神杖吗?」 「人类的话,必须经过修行并成为清净的神官才行。但法马大人原本就是清净之人,我想应该是有可能的。这把药神杖也是前代的药神大人亲自制作的。」 「前代的药神,也是以祝圣吟诵来制作这把神杖的吗?」 「因为是半实体的神杖,所以我想应该连材质本身都很特别吧。」 「原来如此。所以还是搞不清楚呢。」 (还是不知道这把药神杖是以什么材质制作的呢……) 这把药神杖,不是以法马所知的地球上的元素制作的。 再说,就算法马自己制作神杖,也不能保证能像这把药神杖一样使用固有神技。必须多瞭解神杖的事才行,法马心想。 「我也想自己制作神杖。因为我已经和神殿说好,要将这把药神杖还回去。」 法马希望自己也能制作出相同性能的神杖。 「怎么这样……把人类无法拿起的神杖还回去,也不能如何啊。您以这把神杖救了那么多人,甚至救了帝都。您才是该持有药神杖的人。」 所罗门以手覆额地叹道。但偷窃不是好事,法马心想。 「总之先逃再说吧……啊!」 法马正想爬出窗口,却发现有大约五个人站在牢房的正前方。应该是夜间巡逻的神官们正好停在牢房外吧。假如从窗口离开,肯定会被他们发现。法马弯下身体说道: 「从这里出不去。外面有好几个守卫。」 法马打开失去挂锁的牢门,来到周围都是个人房的走廊上。 「这样一来,就只好从地下神殿的逃生门离开了。抱歉,法马大人,请帮忙打开这里。」 法马依言消除通往逃生梯的铁门,与所罗门一起走下逃生梯。走到一半,法马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么说来,地下神殿有大秘宝对吧?」 「是的。」 「可以看一眼大秘宝再回去吗?」 法马心想应该没有机会再次进入神圣国的地下神殿了吧,既然如此,就想趁著经过地下神殿时看大秘宝一眼。 「再过一个小时,追兵肯定会追上来。所以动作要快。」 「我只要看一眼就好。」 「那就速战速决吧,请往这边走。」 ◆ 「就是这里。我先确认一下情况,请您先别进去。」 所罗门带著法马,来到地下深处收藏大秘宝的藏宝库。法马将制作严实的门锁消除,打开宝物库的大门。 房间中央有个装饰得很豪华的台座,上面放著装有大秘宝的玻璃箱。法马正想踏入房间,所罗门便警告道: 「这里的地板会对您的神力做出反应,请以飘浮的方式前进。」 幸好有熟悉神殿内部情况的所罗门在这里──法马心想。 「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呢。」 「其实整个神圣国都是以这种方式建造的。」 法马坐在药神杖上,朝大秘宝飞去。所罗门守在藏宝库门口,监视外头动静。 「摸了大秘宝的话,会触动警报系统吗?」 「人类无法触摸大秘宝,所以没有警报可言。但是打开玻璃箱的话,就会发动警报。」 「有种成为怪盗的感觉呢。既然没有警报,就可以直接摸吧。」 「咦?但是不打开玻璃箱的话,要怎么摸到大秘宝呢?」 法马卷起袖子,轻碰玻璃箱,发动消除的能力。箱子上半部的玻璃消失,法马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地拿起大秘宝。 「哦哦……原来如此!不愧是法马大人。」 被法马拿在手上,被视为大秘宝的半透明物体,毫无疑问是…… (我的职员证……) 那是法马上辈子的职员证。 没记错的话,法马上辈子停止呼吸时,这职员证是放在胸前口袋里的。生前的药谷完治,总是随身携带著这张职员证。 「有没有什么奇迹呢?这是与药神有关的大秘宝,应该会出现什么奇迹才对。」 (就算他这么说,但这只是普通的身分证明……) 虽然法马很想这样回答,但是又无法说明这是证明什么的身分证,只好含糊带过。 「不知道耶。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先不管为什么职员证会被供奉在这里,不过既然连职员证也能穿越到异世界,那么自己死时一起穿越过来的,如果是其他东西就好了。例如手机或电脑之类的物品。那样一来,只要能制造电力,就能以那些电子产品做各种事情了……法马扼腕不已。 为什么跟著自己过来的,是职员证这种没用的东西呢?法马很想叹气。 「是这样吗?这大秘宝究竟有什么功能呢?」 所罗门兴味盎然地问起职员证的用途。是打开研究室的门用的。法马悻悻地说道,幸好所罗门没听见。 「话说回来,所罗门先生,您以前好像说过,前代药神是以圣泉之力回到天上的?」 法马想起所罗门以前告诉他的故事。 「您知道那圣泉在哪里吗?」 「我这种教区神官长能翻阅的典籍中没有记载相关的事。假如是大神官才能翻阅的正本,也许会提到吧……」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所罗门回答完法马的问题后催促道: 「追兵应该快来了,我们快走吧。」 「说的也是。不能继续悠哉下去了。」 (虽然很想多调查一下这职员证……把它借回去吧?) 法马拿出收在口袋里的仿制品,与原版交互比较起来。 (把仿制品放在这里,会穿帮吗?不过仿制品不是半透明的……对了,只要把它变成半透明,应该就不会穿帮了。) 大秘宝的仿制品,是在铁片上描绘精巧的图案而成。法马以创造物质的力量,制作出卡片大小的玻璃片,把铁制的仿制品放在上面,消除铁片后,图案就留在玻璃片上了。为了仿真,法马又在上面镀上一层容易反光的矽聚合物水晶镀膜。我的手艺不下专家嘛,法马满意地想著。 半透明的卡片因法马的神力而发光。 「完成了。怎么样?和大秘宝一模一样对吧?虽然是仿制品。」 所罗门看著惊人的场面,傻眼地说: 「这、您还真是……」 法马把仿制品放进玻璃箱里,创造新的玻璃片,将玻璃箱恢复原状。 「我只是借用一下而已,以后会还回来的。虽然暂时不告而借,也是窃盗罪……」 法马有些心虚地说,但是所罗门摇头: 「所有的秘宝原本就全归守护神所有,是人类擅自保管它们的。既然这些东西的所有权并不明确,就不能以人类的法律做判断。」 就在这时── 「那边有声音!」 许多道脚步声传了过来。大量追兵闯入藏宝库内。 那些人是身著武装、拿著神杖的神官,总共有十名。 「因为我们拖拖拉拉的,所以他们追上来了呢。」 法马说著,戴上帽兜,把大秘宝放入口袋里并以外套遮住药神杖。 所罗门也以从牢里带出的被单遮住脸,举起神杖。 「来者何人!是小偷吗!?」 「很遗憾,人类是带不走大秘宝的!」 黑暗中,双方都看不见对方的脸。虽然无法完全遮住药神杖因为被法马带著而发出的光芒,不过那些神官似乎不是因为发现所罗门越狱而追来的追兵。 「『冰箭』。」 一名神官说出发动吟诵,无数冰箭飞来。 (危险!融化吧!) 法马骑在药神杖上,在脑中想像融化飞箭的画面同时一挥手,以无吟诵的方式将冰箭蒸发。 他使用的不是使物质消失的能力,而是艾伦教他的水属性神术『水核升温』。但由于是以无吟诵的方式施展,所以对方无法明白法马使用了什么神术。 「你、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是谁!?」 (谁会让你们听到声音啊。) 见法马与所罗门不说话,两名神官将神杖的前端碰触在一起。这是使用增加攻击威力的共鸣神技时的前置动作。 「『灼热燃烧』!」 熊熊烈火朝法马两人袭来。 (在密闭场所使用火焰系神术?也太乱来了吧。) 要是消耗太多氧气而导致窒息该怎么办?法马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以薄薄的水墙挡下火焰。 「敌人是水属性!用冰攻击!」 神官们似乎看出了法马的属性。 「这里交给我吧。」 所罗门从法马前方打横跑过,以由铁格子制作的即席神杖在石地板上画出一条直线。因所罗门的神术而得到神力的石地板飘了起来。 「去吧!『大地之怒』!」 得到方向指示的石地板,朝著神官们一齐飞去。 「呜哇!」 水属性的神官连忙制造冰壁,但是石板轻而易举地打破屏障。所罗门的神力远胜那些神官,双方有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屏壁无效!对方是土属性的高阶神术使用者!」 虽然所罗门刻意操纵石板,不让石板直接击中对方,但攻击的威力还是太大,只见大神殿的好几根柱子都出现龟裂。神官们向后退了几步,看来那攻击很有吓阻作用。 「不好意思,你们下去吧。」 所罗门把神力一口气灌入神杖中,将神杖朝神官们扔去。神杖刺中神官们前方的石地板,所罗门趁机使出发动吟诵。 「『流沙世界』。」 神殿的地板瞬间崩塌,先碎裂成石砾再分解为细沙,最后成为整片的流沙。 「什么!?」 「这是……!」 地板上标示著神术有效范围的白线,白线之内的地板全部化为细沙。神官们虽然想逃,但失去立足点的他们只能发出惨叫,一个也不剩地随著流沙滑落到下个楼层。所罗门瞥了崩塌的地板一眼说道: 「想爬上来,可没那么简单。虽然会消耗一把神杖,不过这是效果超群的土属性高等神技。」 旁观战斗的法马,在所罗门眼中看到冷酷的光芒。不愧是能带领异端审问官部队的人,实力果然强大。 「那个,他们应该能生还吧?要不要把他们救出来?」 法马藉著药神杖飘浮在半空中,担心地低头看向地板的大洞。他只想绊住这些人,并不想为了从神殿逃走而活埋这些神官。他以诊眼观察,也许是有沙子作为缓冲吧,神官们顶多只有摔伤之类的外伤而已,因此松了一口气。 「请放心。楼下有通往地面的通路,只要经过一天就能出来了。」 「一天……还是很不得了呢!」 真的出得来吗?虽然法马很担心,不过所罗门说救援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法马大人,我们该走了,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出口在这边。」 「所罗门先生其实是很敢放手做的人呢。」 「虽然自己这么说有点怪,不过我原本是异端审问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很平常的哦。我自己会变成怎样无所谓,但就算赌上这条命,也不能让法马大人被神圣国抓到。」 「哦,呃……真是对不起。」 所罗门牵著法马的手进入长长的地下水道。大神殿的地下水道很复杂,不知道通往出口记号的入侵者是无法活著离开的。所罗门如此说道。尽管途中有一些难以分辨该怎么走的岔路,但是所罗门一一正确解读出记号中的暗号,毫不犹豫地前进,非常可靠。 下水道中没有灯光,而且充满异样的气味。不过因为法马的药神杖会自动发光,所以能作为照明使用。两人以最短路径来到通往出口的房间,爬上楼梯,打开人孔盖般的盖子,一起探出头。法马向所罗门问道: 「这是哪?……我们能上去吗?」 「这里是第六地下水道。是神圣国大神殿东南方的出口。这里的警备不会很森严。」 两人爬出令人窒息的地下水道时,天空已经蒙蒙亮了。没时间久留。 「快回去吧,要起飞了哦。」 法马以挂锁连接药神杖与绕成圈的铁链,把所罗门吊挂在神杖下方。 「会不会太重呢?如果很难飞,就把我留下来吧。」 所罗门面带歉色地说道。 「我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的?当然没问题,看我的吧。」 虽然搞不清楚药神杖是靠浮力还是升力飞行,但既然是以法马的神力为动力,就不怕飞不起来。就算要带几十个人飞,法马也相信自己办得到。问题在于集中力,必须专心飞行,不能分心。 「噫!真的飞起来了!我怕高……等一下,先让我做个深呼吸……」 「别说话,不然会咬到舌头的!」 随著朝日升起,法马倏地飞上天空。他一边确认能带著所罗门飞起,一边加速往高处爬升。 位于地面的神圣国逐渐变小。似乎没人见到法马与所罗门离开的场面,所以地面没追兵。 有惧高症的所罗门不敢往下看,一直抬头与法马说话。托这件事的福,法马也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们已经越过神圣国的国界了。这样一来,对方应该就不会追来了。」 所罗门松了口气,说道。法马听了也安心下来。 「总觉得有点困了,再飞一阵子,就下来休息吧。」 「因为很冷,所以会想睡吧。先休息一会儿好了。」 每当耐不住高空的寒冷时,两人就会落地休息。如此这般,数小时后,法马与所罗门平安地回到圣佛尔波的帝都。 ◆ 法马与所罗门从窗户摔倒地,滚进梅德西斯家的法马房间。 由于声音太大,好几名守夜的仆役带著神杖赶到法马房间。见到来者是所罗门,梅德西斯家的总管赛门放下神杖,惊讶地说: 「为什么帝都神殿的神官长大人会在法马少爷的房间里呢?您是从哪里进来的?」 梅德西斯家的高级佣人中,有不少人具有贵族身分。既然是贵族,当然会使用神术。为了做礼拜而经常上神殿的赛门自然认识所罗门。赛门有布鲁诺的全权委托,是掌管梅德西斯家所有仆人的最高总管。他的意见比法马更有份量,在梅德西斯家,众人服从的对象依序是布鲁诺、碧翠丝,接著是赛门。假如赛门认为所罗门很可疑,不同意他留下来的话就没辙了。所以法马谨慎地开口: 「基于某些原因,我希望能让所罗门先生暂时住在这里。父亲大人那边我会去解释的,请你同意让所罗门先生留下来,赛门先生。」 赛门看了看面色憔悴的所罗门,将目光移回法马身上: 「我明白了。我也会向老爷报告的。所罗门阁下暂时不会回到帝都神殿,是这样的意思吧?最好也不要通知神殿这件事,否则所罗门阁下会有危险呢。」 法马点头,在心里佩服赛门的机灵。 「请随我到客房。」 「非常感谢您。但是我几天后就会离开了,所以住哪里都无所谓,就算让我住在屋顶阁楼也行。」 「对客人的礼数不周,会使老爷颜面扫地的。」 赛门并不多问,只是告诉其他仆役,必须将所罗门视为上宾。 这天,由于法马过度疲累,就连珞缇来叫他也醒不来,饭也不吃地睡到傍晚才睁眼。法马起床时,所罗门已经直接与当家的布鲁诺谈过,得到暂时留在梅德西斯家的许可了。 神殿的前神官长暂时住在梅德西斯家,神殿的狂热信徒帕雷当然是欣喜若狂。而且从隔天就开始缠著所罗门陪他做神术训练。武斗派的所罗门的神技,对以战术战斗的帕雷来说,似乎相当有启发性。 「所罗门大人,请再指导我神技吧!」 午餐后,帕雷兴致勃勃地邀所罗门进行神术训练。 「是无所谓,但是早上已经练习过了,下午还要再做吗?要是锻炼过头,反而会耗尽神力哦。年轻时消耗太多神力,老了身体容易出问题的。」 「没问题,我一直在钻研可以减少出力,又有高威力的神技。」 法马因担心帕雷的身体,劝道: 「别太逞强哦,兄长大人。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刚吃完饭就做运动,对肠胃也不是好事。」 尽管帕雷的白血病已经进入缓解期,法马还是很担心他会再次病倒。至于原本天天被帕雷抓去练习神术的布兰琪,则因为有所罗门当帕雷的对手而乐不可支。 「兄长大人请加油!练到晚上再回来也没关系哦!我会支持你的!」 「你在打什么算盘我可是一清二楚哦,布兰琪!我之后还是会好好锻炼你的,哇──哈哈哈!」 帕雷大声笑道,愉快地与所罗门离开屋子。 ◆ 「药神已经被圣佛尔波的皇帝发现了吗?所罗门这家伙,竟然瞒著我们。」 大神官毕尤以单手捏皱圣佛尔波帝都守护神殿的神官长──科莫寄来的飞鸽传书。 根据柯莫的报告,被药神附身的少年拥有药神杖。那少年以交还药神杖为条件,要求与所罗门见面。又说,他不介意前往神圣国,但是会先以主治药师的身分向皇帝报告过后,再以正式手续前往神圣国。 毕尤焦躁地把手肘靠在桌上,说道: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趁著药神来神圣国时,把祂封印在大神殿里了。」 「为了区区一位药神,与整个圣佛尔波帝国作对,不值得啊。」 枢机神官长从毕尤手中接过信,如此叹道。 圣佛尔波帝国皇帝伊莉莎白二世深得民心,不论贵族或平民都很爱戴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而且帝国国内没有足以动摇皇帝权威的势力,也没有继承人问题,无法间接威胁皇帝。 拥有关闭神脉这种犯规般的终极手段的毕尤,虽然不怕一对一地与世界最强神术使用者,绝对强者女皇伊莉莎白二世战斗,但是那么做可能影响国际情势,对神圣国不一定有利。 再说,与偏向皇帝的全帝国的神术使用者为敌,耗时又费力,无法轻易打发他们。因此,假如皇帝十分宠爱药神,神圣国就没办法把药神引诱到大神殿加以封印了。 「光是踏入神殿,就能使整座守护神殿发亮,这次药神的神力似乎特别强呢。而且降临的时间也特别长。」 毕尤开始审视起事先整理好的资料。 「哦……过去降临的守护神,顶多能使一部分的神殿发亮而已,从来没有出现过神力这么强的守护神。是因为药神跳过一次顺序,神力才会这么强吗?」 守护神降临人世的顺序,基本上是固定的,只要计算周期,大致可以推测出在这名守护神之后降临的将会是哪名守护神。但是在上次的周期中,药神没有降临,来的是下一名守护神,所以跳过一次顺序。 毕尤对照之前的降临顺序,如此推测道: 「是带著两份神力降临的缘故吗?还是说,药神把在没有降临的漫长岁月中,于天上累积的神力全部带下来了呢?」 「这样听来,让祂在外头活动实在太可惜了。守护神愈来愈少降临,而且也不知道下次降临是什么时候。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了。」 「只会制药和治病的药神,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呢?」 毕尤皱眉,深感不解。 「只要完全榨乾药神的神力,应该就能大幅倒转『锔钉的齿轮』了吧。白白浪费那些神力,真是太可惜了。」 「没错……不过,虽然能争取到齿轮的时间,但是问题在于要如何榨取神力。守护神们难以沟通又反覆无常,并不在意世界的存亡。所以只能强制收集祂们的神力了。」 大神殿之所以收集历代守护神的神力,是为了达成某件事。 总之,药神已经说好,会把药神杖带来神圣国,还给大神殿。 虽然不知道药神为什么那么重视所罗门,不过只要以名为所罗门的神官为筹码,就有办法留下祂。毕尤开始打起如意算盘。 「盯好所罗门,那家伙是上好的诱饵,不能让他自杀……」 毕尤的话还没说完…… 大神殿圣骑士团的团长十万火急地来到大神官室门外,叫道: 「大神官大人!所罗门越狱了!」 枢机神官长打开门,向接到看守所罗门的圣骑士的通知后,前来报告的骑士团长咆哮道: 「什么!他的神脉不是完全被关闭了吗?为什么有办法越狱!?」 「窗户的铁格子被拆下了,而且牢门的挂锁也消失了……虽然难以置信,但他应该是被什么人救走了。」 「快去把他找出来!他应该还没走远,别让他离开神圣国!」 这天,为了寻找所罗门,神圣国的地皮似乎整个被掀翻了过来。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找,还是没有所罗门的下落。虽然接到土属性与水属性两名盗贼闯入地下神殿的报告,但是大秘宝平安无事,也没有其他东西被偷,所以只是惩处了巡逻的神官就了事,捉拿盗贼的事被搁置一旁。由于所罗门的神脉已经被关闭了,大神殿并不认为双人盗贼组其中有他。 「把神圣国翻过来还是找不到人的话,所罗门应该就是自杀了吧。假如所罗门失踪的事被药神知道,祂应该会大发雷霆吧。」 使毕尤头痛的事又多了一桩。这样一来,就没办法要求药神来大神殿了。 「就算死了也无所谓,找出所罗门的尸体,搬到这里!」 毕尤开始思考,找到所罗门的尸体后,该如何向药神做解释。 第四话 珞缇的初潮与吸水性聚合物 法马与所罗门回到帝都的两天后── 帝都神官长科莫的使者,带著神圣国大神官的亲笔信来到梅德西斯家。 「大神殿认为,药神杖可以暂时交由您保管。」 神官表情尴尬地传讯,法马惊讶地说道: 「为什么呢?我正想向陛下请假,安排前往神圣国的行程呢。」 他故意装傻地追问原因。 「呃,因为所罗门身体不适,无法立刻与您会面……」 「所罗门先生的身体非常不舒服吗?因为神脉被关闭了,所以身体出了问题吗?真是太令人担心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神圣国,为所罗门诊疗、开药好了。没亲眼见到所罗门先生,我就无法放心呢……请帮我如此转告大神官大人吧。」 所罗门真是可怜──法马的表情彷佛这么说。当然,他只是在演戏。 「不!绝对没有那种事!再说,神圣国有专门的医生,没问题的。那么,如果还有来自神圣国的联络,我们会再通知您,在下告辞了!」 见神官狼狈地落荒而逃,法马得意地回头。 穿著便服的所罗门缓缓从柱子后方现身。 「听说是这么回事呢,所罗门先生。」 「我想那个叫所罗门的人,身体应该永远不会好了。」 两人装模作样地说著,彼此对望一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 「嗯,大致上的事朕已经瞭解了。你肯对朕说出这些事,很好。」 女帝深深点头。刚才所罗门已经把事情的原委禀告她了。 法马带著所罗门来到宫殿,将他引介给女帝。不过法马把说明的工作交给所罗门后,就回药局去了。 「神圣国想把法马封印在大神殿里。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吧?」 「是的。恐怕是这样没错。」 「听说你因为不肯说出法马的所在之处,为了保护他而被神圣国打入大牢。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背叛神殿般的行为?有什么理由驱使你那么做吗?」 「因为我信仰的是守护神,不是神殿。」 「那么,就前神官长的角度来看,你认为法马是药神吗?」 女帝向所罗门问道。所罗门说出了一部分的资讯: 「虽然不能确定究竟是药神的化身,或是被药神附身,但法马大人确实是药神没错。只是祂自己不肯表明身分就是了。」 「嗯,法马是有点特别。」 女帝微笑地说。提到法马时,她的表情总是特别柔和。 「那位大人拚命地想融入人世,接近众生。虽然祂的力量足以改变世界,可是因为不曾完全发挥过,所以也不清楚自己的真正实力。但这也是祂的高尚之处吧。法马大人与历代的守护神完全不同,甚至愿意冒险救我这样的人两次。」 所罗门的语气很热切。 「法马大人的神力可说是无穷无尽,历代的守护神全都无法与祂相比。但是也因此,神圣国肯定不会放过祂。会以绑架或人质威胁,逼祂前往大神殿。即使是现在,八成也有神官在跟踪祂吧。不论药局或梅德西斯家都不够安全,而且法马大人的家人都有可能遭遇危险。我很清楚神殿骯脏的那一面。」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罗门很担心神殿会对法马使出强硬手段。 「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朕重新问你一次,神殿捉住法马后,打算做什么?」 「表面上的说法,是为了把守护神封印在大神殿中,加以祭祀。」 「怎么封印呢?」 这是神殿的机密,原本不能告诉世俗的女帝,但所罗门还是毫不保留地答道: 「把守护神软禁在名为至圣所的场地。一旦进入那里,封神秘术就会发动,使守护神失去神力,再也无法离开。至圣所是能吸取神力的空间,能随时榨取法马大人的神力。至圣所的环境舒适如王宫,不但不愁吃穿,而且能受神官们崇拜,但是会失去自由。」 前提是封神秘术对法马有效。所罗门补充道。 「假如守护神的力量太强,封神秘术就不管用了。过去曾有那样的例子。如果是法马大人,就算被大神殿捉住,应该也能轻易地离开吧。但是不能保证现实绝对如此。」 从所罗门那儿得知神殿的计画后,女帝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身为人类,竟然想捉住授予人们神力的守护神,神殿真是令人失望。神官们都失去信仰了吗?」 「陛下说的对。大神殿的神官们都愚蠢盲目到没有是非了。」 所罗门不但没有反驳,而且还很赞同女帝的说法。 「对药学那么热情、那么热心为人治病的法马,假如被关在神殿里,再也无法为患者治病的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那些人真是疯了。」 女帝心痛地垂下眼帘,以帝杖敲击地面。 「朕一直放手让法马做他想做的事。赐给他土地,也在资金方面援助他。不过相对的,朕只做最低限度的介入。法马想成就的事,不是凡人能随意插手的。」 「陛下英明。帝都神殿也一直以此为方针。」 看来,女帝与所罗门对法马的想法相当一致。 「神殿为什么非得得到法马的神力不可?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一介神官长,不清楚原因。只有枢机神官长与大神官才知道真相。」 「唔……但你还是把知道的事全说出来了。要是再次被神殿捉住,你一定会没命吧。」 我的命已经献给法马大人了。所罗门如此回道。 「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做呢?还俗的话又太可惜了点。」 「我目前在梅德西斯家叨扰,但是继续待下去,会给梅德西斯家添麻烦的,所以我会找机会离开。我有想寻找的东西,那东西说不定对法马大人有帮助。就是与『圣泉』传说有关的事物。」 自己打算四处流浪──所罗门如此表明。 「那东西就由朕来寻找吧。你想不想成为朕的臣下呢?」 女帝邀所罗门出仕宫廷。 「既然神殿一直在监视法马,就算你只是暂时躲在梅德西斯尊爵家,也有可能被发现。但假如是朕的宫殿,任何的不速之客,也就是神殿的鼠辈,是一只也进不来的,非常适合藏匿你。再说,身为前神官长的你的神术知识很有用,朕希望你能成为帝国的神术顾问。尤其是打开与关闭神脉的秘仪,应该能成为我国对抗神圣国的关键。再说,这里有你信仰的法马担任宫廷药师,你应该不会有任何不满吧。」 「是,谢陛下隆恩。小人感激不尽。」 不但能保障自身安全,而且可以留在法马身边。对所罗门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 「哦,对了,你不必发誓效忠朕。只要忠于自己的信仰就行。」 女帝对所罗门眨了眨眼,豪气地微笑道。 ◆ 法马回药局工作了一阵子,来到休息时间。 (真是离奇啊……明明只是我的职员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大秘宝?什么跟什么啊……) 被当成大秘宝、保存在大神殿地下膜拜的职员证,究竟有什么用途呢?法马完全想像不出来。 「连你也不知道用法啊?」 艾伦透过光,端详著如宝石般发出美丽光泽的职员证。秘宝能穿透有机物,艾伦当然无法直接拿起职员证,是装在金属盒里拿著。总之,为了在想到使用方法时能立即实验看看,法马决定随身携带著职员证。 一旁,珞缇正唉声叹气。 「唉……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音量很小,但还是被法马听到了。 「怎么了?你已经喊著『怎么办』好多次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吧?」 「是啊,这么没精神,一点也不像你。怎么了呢?」 艾伦温柔地拍了拍珞缇的肩膀。珞缇一直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很少看到她陷入烦恼的样子。 「血停不下来……怎么办?」 珞缇以细若蚊鸣的声音说道。 「割伤吗?是哪边受伤了?我帮你看一下吧。」 「不、不,请不要这样!」 法马很平常地问道,但是珞缇却惊慌地逃开。就算使用诊眼,也找不到任何出现异常的部位。法马仔细观察珞缇的身体后,走到她身边: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呢,是哪里在流血呢?让我看看,我帮你止血吧。」 「哇──请不要这样!请不要问那么凶猛的问题!」 法马问完,才对自己居然问了那种问题,感到后悔。 (就珞缇的年纪来说,以诊眼找不出疾病,但是会流血的情况……啊,糟糕,这不成了性骚扰吗?) 法马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没神经与缺乏想像力,非常希望能把时间倒转回五分钟之前。 「对、对不起,我不该一直追问的。」 「哦哦,难道说──」 艾伦咳了一声,在珞缇耳边说起悄悄话。法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是这样吗?」 珞缇低头,轻轻地点了一下。艾伦表情一亮,笑著握住珞缇的双手,身体微微前倾。 「你长大了哦!珞缇妹妹,这是转大人的证据哦!你应该知道这些事吧?不知道的话,我们去隔壁房间,我仔细告诉你。」 珞缇的初潮来了。 「我变成大人了吗!?」 听了艾伦的话,珞缇陷入混乱。 「我都不知道……长大会变成这样!知道的话,我就不想变成大人了!我讨厌变成大人,变成大人好可怕哦!」 珞缇说起像是得了※彼得潘症候群般的话。(编注:心理学名词,指在社会中未成熟的成人。) 「咦?珞缇妹妹,你没听妈妈说过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开始的。而且愈流愈多,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以为会就这样死掉……我没跟妈妈说这件事。」 「原来如此──第二天啊,第二天是量最大的时候呢。」 这个世界的平民,对女性的身体教育不是特别保守。 但也许是因为难为情吧,珞缇的母亲凯萨琳还没告诉女儿关于生理期的事。 珞缇在意著腰部,显得坐立难安。虽然她已经想办法自行处理过了,但还是很在意经血会不会沾到衣服。 药局的制服与围裙都是白色的,沾上血渍的话会非常显眼。 「怎么办……?」 「恭喜你了,珞缇。这表示你的身体很健康哦。」 法马在脸上挂起佛祖般的微笑,注意不让自己说出多余的话,向珞缇恭喜道。 「没什么好恭喜的。应该说,这才是烦恼的开始呢。珞缇妹妹,长大就是这样,很无奈哦。」 艾伦苦笑道。看来这个世界与会煮红豆饭的日本不同,没有庆祝初潮的文化。 「如果你很在意,不如买些红色的衣服穿吧。我在来的时候,都会穿红色或黑色之类深色的衣服,以免太明显哦。这部分要注意一下。」 (原来如此。艾伦穿深色便服的日子,就是那个来的时候吗?因为她平常都是穿浅色的衣服嘛。) 法马在无意之间知道了多余的资讯。如果他有意,似乎还能算出艾伦的生理周期。 「珞缇妹妹,你最担心哪个部分?」 也许是感受到法马的视线吧,艾伦回头问道。 「首先是腰很痛。还有,我怕把衣服弄脏。」 「腰痛应该是松弛素的关系。」 法马说道。那是一种女性荷尔蒙,能放松全身关节。假如耻骨附近的肌肉因此过度放松,腰部就会觉得酸痛。 法马无法想像那种酸痛,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吃止痛药吗?如果真的很痛,有适合的药可以吃哦。」 「没有痛到受不了的程度。既然每个月都会来,我想忍一忍,试著习惯它。」 珞缇摇头说道。法马觉得珞缇很了不起,不过还是对她说,如果真的受不了,一定要告诉自己。 「我想问一些比较深入的事,可以吗?不是奇怪的话题就是了。」 法马觉得有点尴尬,不过还是开口问道。 「我、我先离席一下,必须去银行存款才行呢。」 发现法马想讨论的似乎是与女性身体有关的话题,赛德列克急忙找藉口离开药局。 「我不是有什么下流的想法才问的哦。」 法马再次强调。 「不用那么紧张啦,我不会那么想的啦。」 法马的说法太绕圈子,让艾伦忍不住噗哧一笑,顶了顶眼镜。珞缇则是躲到艾伦身后。 「一般来说,女性的性教育,大概是什么感觉呢?因为我是男性,所以不清楚女性方面的实际情况。」 其实法马也一样,梅德西斯家几乎没对男性做性教育。 也许是因为布鲁诺对教法马医学知识感到迟疑吧,或是认为性教育对法马还早的缘故。 帕雷很有女人缘,不过既然他提过会避孕,所以应该在医学校学过相关的知识。 「女性的底裤是什么样子?有哪些种类的生理用品?」 法马穿的内衣是上下一体的连身式。这是男女共通的款式,王公贵族也都这么穿。 说到现代日本的女性生理用品,主要是卫生棉。除此之外还有做成圆筒状、放入阴道的卫生棉条。至于欧美,还有名为月亮杯的产品。在欧美,二十一世纪初的生理用品,是以棉条为主流。 「底裤?穿那个有什么意义吗?」 出乎意料,艾伦居然是不穿内裤派。 不过,根据艾伦的说法,这边的世界不分老少都是这样,而不是因为艾伦特别豪放的缘故。 「生理用品是什么?」 珞缇依然躲在艾伦身后,微微探出头问道。 艾伦说,一般而言,女性在生理期时会把类似棉条的物品放入体内。材质的话,贵族使用的是绢制或动物皮毛制的产品,至于平民则是以棉花为主。很不卫生呢──法马心想。 「那些东西,多久会更换一次呢?」 觉得尴尬的法马,尽可能地不与两人对上目光,低头专心做笔记。 「通常是放到自己觉得该换为止吧。我算是比较勤于更换的了,不过这种事因人而异啦。」 对平民而言,只要经血不外漏就行了,就算塞个一天以上也不稀奇。毕竟生理用品称不上便宜,所以会尽可能减少更换频率。 「艾伦,你应该懂吧。长时间不更换生理用品,不但容易滋生杂菌,也会成为传染病发生的原因。甚至有可能引发败血症。再说,放入体内的生理用品本身不够乾净的话,也很危险。」 「别说得那么恐怖啦。不然该怎么办呢?你对乾净的要求标准太高了,平民是没办法做到的哦。而且那是用过就丢的东西呀。」 艾伦没辙地说道。法马做完笔记,回道: 「让我们来开发便宜又卫生的生理用品,在美缔蔻与调剂药局公会的加盟店贩卖吧。」 法马打算以卫生又安全的方式制作生理裤与卫生棉,一起贩卖。假如推广成功,也可以考虑制作棉条式的生理用品。 「所以……试作品完成后,可以请你们试穿吗?我也会试穿就是了。」 「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珞缇尖叫著跑出药局。 她应该是觉得太难为情了吧──法马在心里感到抱歉。 「还不是因为你说了奇怪的话。」 「有吗?我很认真耶。」 「因为你说要自己穿呀──」 艾伦翻著白眼说道。 「不试穿的话怎么知道穿起来舒不舒服呢?假如自己觉得不好穿,又怎么能推荐给别人穿呢?」 法马在心里感到动摇,但还是以正经的表情回道。 「法马,你以药师的身分说这些是无所谓,但是愈说愈会让人觉得你是变态哦。珞缇妹妹──我先给你脱脂棉用,你快回来吧──」 (的确,这不是男性药师该插嘴的问题呢。) 像这类的事,不是男性药师该介入的。女性无法与男性讨论生理用品的问题,就算有相关的烦恼,也会找艾伦这样的女性药师商量。 「就算是为了珞缇,我也想试著做出卫生棉。可以帮我这个忙吗?我一个人的话……那个,不管是开发或是推广都有困难。特别在推广方面,必须靠女性药师才能成功。拜托你了。」 艾伦可能会觉得难为情吧,但这是必要的。 「这是很纤细的问题呢。因为你还是小孩子,所以勉强过关,如果是成年男性说这些话,可是会被打飞哦。应该说会被我下意识地打飞吧。」 「哈哈……幸好我还是小孩子。只是我也不会一直是小孩子呢。」 内在其实是成年男子──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来。法马在心里流著冷汗,与艾伦一起来到四楼的研究室。 卫生棉的构造从与底裤接触的部分开始,依次是防水层、吸水层,最后是直接与肌肤接触的表层。法马画出大致的构造,拿给艾伦看。 「看起来不错呢,会想试用看看。」 吸收力高的卫生棉,最不可或缺的部分是高吸水性聚合物(sap)。 「所以,我们先来合成高吸水性聚合物吧。」 高吸水性聚合物可以吸收比本身重十倍以上的液体,而且就算按压,水也不会流出来。所以可以防止经血渗漏。只要使用高吸水性聚合物,珞缇就不必一直在意裙子有没有弄脏了。 高吸水性聚合物是高分子聚合物,不是法马能直接以想像创造的东西。法马先分别创造出丙烯酸、丙烯酸酯,以及可交联单体(聚合反应起始剂),接著在实验室里进行聚合,正确来说是共聚。 聚合反应结束后,就会成为聚丙烯酸钠。法马向艾伦说明道。 「什么是聚合啊?」 艾伦一面看法马进行聚合,一面问道。 「就是把相同构造的物质串连起来的化学反应。」 「像把珍珠串起来那样吗?」 「那是直线状的聚合,这是像格子一样的网状聚合。完成了。这就是吸水性聚合物。」 「看起来只是一些白粉啊。与其说是网子,不如说是……粉末?」 「别这么说嘛。既然完成了,就来测试看看吧。你看了就知道了。」 两人走出研究室,来到一楼。与刚好回来的珞缇碰头。 「对不起,法马少爷……我刚才太冒失了。艾兰诺大人,我的后面还好吗?」 「你的裙子很乾净,放心吧。」 「我才要说对不起呢,因为我说了奇怪的话。你们一起来看吧。」 法马说完,把一整杯水泼在桌上。 「法马,你在做什么啊?」 「啊,水翻倒了,我去拿抹布。」 珞缇还没离开,法马已经捏起一小撮聚合物,洒在水上了。白粉在转眼之间,把水吸乾。 「咦!不过是一点点粉末,就能把整杯水吸乾吗?」 艾伦与珞缇惊讶地瞪大眼睛。聚合物吸水的速度非常快,看起来颇为痛快。 「你们按按看,这种东西用手摸也没关系。」 法马愉快地说道,珞缇朝果冻状的聚合物用力一压。 「咦!水不会流出来耶!为什么!?」 「只要把混有聚合物的布垫在底下就不怕弄脏衣服了。假如成功,还能制作婴儿或老人用的纸尿布呢。」 聚合物的用途不只卫生棉而已,法马说明道。 「做一些纸尿布,让塞蕾丝特小姐的宝宝试穿看看吧。」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说完了。」 下午的营业时间,二十二岁的女强人妈妈兼药师塞蕾丝特,正在药局的候诊室哄大哭大闹的幼儿患者。只见她把人偶套在手指上说起故事,让孩子忘了哭泣。今天罗杰排休,来的只有她和蕾贝卡。蕾贝卡负责预诊,也就是事先询问患者的症状,整理后写在病历表上,交给艾伦或法马。 「我们要乖乖和妈妈一起等哦!马上就可以拿到药了。」 塞蕾丝特的白衣口袋里经常放著各种哄小孩用的玩具,配合孩子的喜好,陪孩子玩游戏。假如有很会哭闹的幼儿来药局,法马应付不来时,就会向塞蕾丝特求救。塞蕾丝特不但喜欢小孩,也很会哄小孩,在这方面是相当可靠的药师。 「那个──塞蕾丝特小姐,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好的好的,有什么事呢?老板大人。」 法马向塞蕾丝特提出帮忙开发幼儿用纸尿布的请求,塞蕾丝特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老板大人。能减少洗尿布的时间可以说是帮了我大忙呢。要不要也把纸尿布的试作品分给有小孩的父母试用呢?假如反应不错,就放在店里贩卖吧。」 「这个主意好。是说,必须以不容易引起过敏的材质来做纸尿布才行呢。」 法马完全同意塞蕾丝特的想法。对了,塞蕾丝特一拍双手,提议道: 「我觉得可以在纸尿布上画一些可爱的图案,这样一来,孩子也会觉得开心哦!」 (这么说来,日本的纸尿布上也会印上可爱的图案呢。) 因为塞蕾丝特能注意到这种小细节,所以法马认为她的意见很宝贵。就在这时,艾伦像是想起什么,向法马问道: 「对了,虽然卫生棉已经完成了,但是用来放卫生棉的底裤呢?你没画图,所以我不知道底裤长什么样子呢。」 「由我来画感觉不太妥当,你也设计看看嘛。总之是能把长条形薄片状的卫生棉垫在上面的贴身短裤。对了,塞蕾丝特小姐也画画看吧。」 「唔──像这样吗?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如何呢?老板大人──」 艾伦画的是有如兜裆裤般的款式。 虽然是法马要求她画的,但是这样不行,就内在美来说不行,法马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动机不纯的执著心点燃了法马的设计精神。 「唔,对不起,这和我想像的不一样。明天我会画出设计图的。」 「你很有干劲嘛。」 「因为要让珞缇喜欢才行嘛。」 当天晚上,法马一面熬夜设计了好几款给珞缇使用的生理裤,一面品尝著前所未有的『身为药师,加这种班像话吗?』的无言心情。隔天,他把设计稿拿给艾伦、蕾贝卡、塞蕾丝特看。由于评价不错,所以就直接委托给裁缝店缝制。 再隔一天,法马将镶著蕾丝花边,由高级裁缝店缝制而成的生理裤,以及亲自制作的卫生棉,一起放进盒子里并包装成礼物。 ◆ 今天是三月十五日,是珞缇的十一岁生日。 「今天不必帮大家做午餐?真的吗?我本来想买面包,做肉冻或浓汤的呢。」 听艾伦说不必准备午餐,珞缇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用不用,今天的午餐由我张罗,谢谢你平常帮大家做午餐。」 平常,法马等人忙著看病或调配药品时,都是由珞缇或赛德列克做午餐。不过今天为了感谢珞缇平常的帮忙,所以是由艾伦张罗。艾伦之所以请人准备,是因为自己不会作菜。真是坦率的贵族千金。 中午时分,博纳富瓦家的马车接连来到药局,把厨师们大显身手烹煮的豪华料理一一端上桌。其中还有好几种珞缇喜欢吃的蛋糕。除此之外,打工药师们也帮忙布置休息室,以花束装饰桌面。 「房间看起来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呢……!」 珞缇感动地说道。法马等人热烈拍手。 「生日快乐!珞缇!」 「您记得我的生日吗!」 「是艾伦提议帮你办庆生会的哦。」 「艾兰诺大人,您真好!」 「没什么啦,珞缇妹妹,我只是想办派对而已啦。」 珞缇是生平第一次过庆生会。艾伦提议今后每个员工生日时,都要办庆生会。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所以珞缇妹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著就好哦。」 「哇!谢谢您!大家居然帮我庆祝……我觉得好幸福哦。」 珞缇像是在品尝幸福般,以手帕拭泪。艾伦把一条小手炼交给珞缇。 「戴戴看。这是我挑的哦。」 「好漂亮的手炼!艾兰诺大人!谢谢您!」 法马也拿出包装好的礼盒。 「可以也收下这个吗?但是要回家后才能拆哦。」 「法、法马少爷!谢谢您!回家后才拆比较好吗?不能现在拆吗?」 「嗯,不能现在拆。」 法马立刻说道。 「法马,你的礼物该不会是那个吧?」 艾伦皱眉,小声问道。法马低头招认: 「嗯……就是那个、生理裤。」 「哈哈哈,老板先生,这四什么一思啊?」 「老板大人!你这是……」 罗杰调侃地说道,蕾贝卡则是满脸通红地追问原因。法马对他们的反应很惊讶。 「没有啦,因为这是珞缇以后会用到的东西,所以我想趁机送她。」 「哇──!恭喜!」 塞蕾丝特让珞缇和法马手握著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帮两人拍照。 「这是什么意思啊?」 法马大惑不解,珞缇听著众人的对话,腼腆地收下礼物。 「谢谢、您……」 「法马你啊,实在太不会挑时机了。珞缇妹妹被这样对待,应该也会很烦恼吧。」 法马在微妙的气氛中送出礼物。艾伦如此责备他。 「我也不是故意要挑这个当生日礼物的啊,是因为时间刚好的关系啦。」 话是这么说,但珞缇本人还是挺开心的。虽然这次的生理期已经快结束了,但是有了这些,下个月就可以放心了──她害羞地说道。 ◆ 回到梅德西斯家后,珞缇在屋顶阁楼的佣人休息室里,拉上窗帘,躲在角落。 身为佣人,珞缇没有自己的房间。母亲凯萨琳身旁的床铺,就是她拥有的全部私人空间。尽管女帝赐给她见习宫廷画家的头衔,但是珞缇并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因此出现什么巨大的改变。 珞缇拆开包装,拿出礼物将其打开。是像短裤的生理裤。 「好小……有三个洞……?这真的是裤子吗?」 珞缇想不通该怎么穿而感到困惑。她翻来覆去地检视著裤子,害羞以及担心其他佣人进入房间的紧张感,使她冷汗直流。 「这该怎么穿呢……?」 直接问法马?太害羞了做不到。就算想问同为女性的艾伦,也只能等明天再问了。要是在那之前在家里遇见法马,被他问「尺寸合适吗?」的话,该怎么回答呢? 烦恼了半天,珞缇决定找母亲凯萨琳求救。 「妈妈,这是我收到的生日礼物,听说是内裤,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穿……」 「天啊,夏珞特!是谁送你的!?这可是大事啊!」 凯萨琳睁大慈爱的眼睛,嘴巴一开一合,紧张地问道。 「大事?」 「男性送女性内裤,等于求婚哦!你、你年纪还小,怎么能结婚呢!但是拒绝求婚的话,又很失礼……」 听到这些话,珞缇吓得把生理裤丢到一旁。 「咦!?求、求婚!?居然有那样的意思……妈妈,你弄错了啦,因为……」 「是谁送你的?向你求婚的男性是谁!?」 凯萨琳以快晕倒的表情跌坐在床上。 「是……法马少爷。」 「居然!啊啊,老爷、夫人,真是对不起。法马少爷居然对夏珞特……我该怎么向您们赔罪才好呢……」 凯萨琳有如晴天霹雳般叫道。 「我直接去问法马少爷吧!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妈妈!你不要这样!」 珞缇急忙阻止,但是凯萨琳已经踏著大步离开了。珞缇以快跌倒的速度快步追了上去。 「法马少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您在调戏夏珞特吗?」 凯萨琳带著珞缇来到法马的房间。法马正躺在床上拉筋,听到凯萨琳杀气腾腾的声音,跳了起来。 「怎么了吗?凯萨琳小姐……连珞缇都来了?」 凯萨琳气势汹汹地看著法马,珞缇则是困扰地从凯萨琳身后探头。 「您送夏珞特贴身衣物,是什么意思呢?」 「咦?就只是想让她使用而已啊。我想夏珞特应该很需要那些,我没有不良的意图哦。那个,这样不行吗?」 「法马少爷,这些事对您来说也许还早,但是男性送女性贴身衣物等于求婚哦。虽然送其他礼物也有求婚的意思,但是贴身衣物也是其中之一哦。」 「咦──!?我完全没有那种意思哦!」 「法马少爷和夏珞特的身分差太多了,请您别做出会让夏珞特误会的举动。这是为她好。」 凯萨琳开始谆谆教诲。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有那种意思,不过还是对不起。」 法马跪坐在床上,向凯萨琳低头道歉。主人竟然对佣人低头,这下换凯萨琳慌了。 「噢,少爷不需要道歉啦!只希望您以后能更谨言慎行。那么我们告辞了。」 「妈妈,你好丢脸哦。还害法马少爷那么困扰。他当然不可能向我求婚啊。」 回到佣人休息室,珞缇开始埋怨起凯萨琳。不过凯萨琳依然眉毛倒竖说: 「既然如此,少爷为什么要送你内裤那种猥亵的东西?」 「因为我月经来了嘛!虽然我没有跟你讲!」 珞缇深深吸气,一口气把原因说了出来。 「噢!你的月事已经来啦!为什么不先跟我说呢!」 凯萨琳的背挺得笔直。珞缇觉得凯萨琳似乎很困惑,把身体缩得更小了。 「法马少爷知道了这件事,特地为我制作了生理用品,还有放生理用品的内裤。所以说,是你误会了啦。」 「是这样啊……法马少爷真是太好心了。之后我会去向他道歉的。先让我看看那裤子吧。」 珞缇把生理裤交给凯萨琳。凯萨琳平常会帮碧翠丝更衣,很清楚女性服饰的穿戴法。就算是没见过的服装款式,只要看裁缝店的标记,就知道该怎么穿。凯萨琳检视著裤子,找到标示前后方的标签。 「就像这样。这边是前面,这边是后面。」 凯萨琳把卫生棉垫在裤子底部,让珞缇穿上。珞缇不断摸著自己的臀部确认,对裤子的贴身程度感到惊讶。 「哇,穿起来好舒服哦。就像贴在屁股上一样。这样一来就能安心活动了。妈妈,你觉得我该向法马少爷道谢吗?还是因为很丢脸,不要说比较好呢?」 「私下道谢吧,不要让其他人听到。不然写信好了。」 凯萨琳指点著女儿。 ◆ 隔天,药局里,女性员工们热烈讨论著珞缇的试穿感想。男性员工们表面上装得很平静,但是也都竖起耳朵偷听女生们的悄悄话。 「这样一来,下个月就不需要穿红色的衣服了。这个穿起来非常舒服哦!」 「我也想试穿看看~~」 听了珞缇的感想,女性员工们纷纷羡慕地表示。因此法马也把试作品分给她们使用。 「来,蕾贝卡小姐,这些是试作品,请试用看看。」 从法马手中接过卫生棉后,纯真的蕾贝卡的反应是…… 「哇啊啊──!老板大人──!送我这个──!?」 差点晕倒的蕾贝卡直接请假回家,隔天因为发烧无法来上班。蕾贝卡是因为妄想过头而发烧,免疫系统方面应该没有问题──法马心想。 「应该由我送给蕾贝卡妹妹才对。对她来说这刺激似乎太强了。」 事后,艾伦向法马道歉。 「我也这么想,为什么是我发呢?」 我会被当成变态吧──法马心痛地反省著。 ◆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药局一楼临时设置的儿童区里,许多小婴儿正哇哇大哭。年轻母亲们围绕在栅栏周围。塞蕾丝特愉快地对法马说道: 「老板大人,我把愿意试用纸尿布的妈妈和宝宝们找来了哦!」 「人数很多呢。谢谢你,塞蕾丝特小姐。」 「我把附近的小婴儿全带来了!大家都对异世界药局很有兴趣哦。」 「到处都是小宝宝耶!该怎么办呢?一个一个抱去包尿布吧?」 「啊!珞缇!你等一下!」 (插图007) 珞缇想把小宝宝抱去包纸尿布,没想到一进入栅栏,长发立刻被宝宝们抓起来塞进嘴里,吃得全是口水,最后她逃去清洗头发。法马身处婴儿群中,被小宝宝们的活力制服。 (感觉真像幼儿园,但是我快吃不消了。) 最后,还是经验丰富的塞蕾丝特出马,把小婴儿们一一抱去包纸尿布。尽管长发一直被拉去玩,珞缇还是在一旁帮忙。至于艾伦,则因为不知道怎么抱小孩,而被晾在一旁。 「要从哪里抱才对呢?」 「艾兰诺大人,不能抱那里哦。」 塞蕾丝特做起技术指导。面对软体动物般的小婴儿,艾伦显得心惊胆跳。 看著法马包纸尿布的样子,塞蕾丝特讶异地问道: 「咦?不是固定在腰部吗?」 「固定在腰部的话,很容易让股关节脱臼哦。」 就连日本,直到数十年前,也都是以错误的方法包尿布。塞蕾丝特似乎也不知道这点,佩服地说道: 「原来如此,我都不知道是这样呢──」 「包上纸尿布后,就让他们玩一下吧。可以把衣服穿上去哦。」 「咦?可以穿衣服吗?」 塞蕾丝特回问道。 「嗯。可以穿衣服,也能穿裤子哦。」 「衣服不会被弄脏吗?他们很快就会嘘嘘了耶?」 「就是为了避免弄脏衣服,才让他们穿纸尿布的。放心吧,就算尿出来,也会被纸尿布吸收的。」 这个世界的死亡率,特别是平民的婴儿死亡率非常高。平民的孩子生得多,死得也快,父母因此不太照顾婴幼儿,也对婴幼儿没有太深的感情。在平民的世界里,直到成长到一定年纪为止,孩子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不被当成家中的一员。 婴儿无法控制大小便,必须随时包著尿布。不勤于更换尿布的话,不但不卫生,也有可能造成细菌感染或是引起皮肤炎,因此丧命。 虽然对平民来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法马打算改变这种观念。 塞蕾丝特的宝宝与其他小婴儿,在穿上纸尿布后都没有排斥感,开始愉快地玩耍。法马在诊疗和调配药品之余,仔细观察宝宝们的模样,并告诉妈妈们宝宝们在婴儿期需要哪些营养,建议妈妈如何陪婴儿玩游戏。其中有些婴儿得了不加以处理的话就会致命的疾病,法马也为那些宝宝进行治疗。 「只要注意卫生,加上良好的照护,就能降低婴儿的死亡率了。」 有些母亲也趁机向法马请教关于婴儿的发育或健康方面的问题。 「药师大人,我从以前就很在意,我家的宝宝腿好像是弯的?」 「这叫佝偻病,是缺乏维他命d引起的,要补充营养才行。」 「噢!居然是生病了!因为他天生就是这样,我还以为没救了。这种病能治好吗?幸好有让药师大人看病。该让宝宝吃什么才会好呢?」 母亲们也开始多少关心起自己的孩子了。这是好现象──法马心想。 「每个星期在药局举行一次这样的集会好了。」 看著开心的母亲与婴儿们,法马向员工们说道。他认为育儿设施是有必要的,视情况也需要加设托儿所。 但是,假如宝宝们的数量愈来愈多,药局就忙不过来了。最终还是该由政府主导,整顿社福制度才行。找个机会向女帝建议好了,法马心想。 「假如有那样的机构,我也会帮忙的!我家最小的孩子巴吉儿对这纸尿布似乎很满意呢!」 塞蕾丝特抱著快满一岁的卷发宝宝,开心地说道。 「但是不能一直包著同一片纸尿布哦。假如宝宝排泄了,就要换新的纸尿布哦。」 「是!这样带起小孩就轻松多了。而且也不怕换洗的衣服不够了。」 「我家之前还把衣服洗到一件也不剩,最后没衣服穿,超惨的。」 塞蕾丝特与其他妈妈们喜孜孜地回应道。 「我们做了很多纸尿布,可以尽管用哦。不过肌肤敏感的宝宝可能用布尿布会比较好,总之看情况随机应变吧。」 「谢谢老板大人!」 塞蕾丝特露出比发薪时更灿烂的笑容。 ◆ 在那之后,位于马赛尔的工厂开始整顿生产线,制作供应给美缔蔻及调剂药局贩卖的卫生棉、老人与婴儿用的纸尿布,还有男性用与女性用的底裤。当然,异世界药局的总店也有贩卖纸尿布与卫生棉。至于聚合物的原料,由于工厂还没有办法生产,所以是由法马合成。 除此之外,也为对聚合物过敏的人制作了纯棉制的卫生棉。由于聚合物的垃圾在这个世界难以处理,所以发了专用的垃圾袋,并在药局与调剂公会的加盟店设置回收箱以回收垃圾。雇用火焰神术的神术使用者,以不产生戴奥辛的方式燃烧垃圾,维护环境清洁。 「呼,我的下半身也舒服多了。」 法马也制作了三角裤式的内裤给自己使用,下半身总算不再那么难受了。他也把这种内裤送给布鲁诺和赛德列克、打工的罗杰穿,但是没有特地打听感想。不过,根据负责洗衣的佣人说法,布鲁诺似乎挺爱穿的。「这个好耶!」帕雷也向法马多要了几件换洗用的内裤。母亲碧翠丝则是派凯萨琳到美缔蔻抢购新推出的款式。布兰琪喜孜孜地掀起裙子,让法马欣赏她很中意的特制内裤。这叫春光外泄吧。 「小哥哥──你看──这件裤裤好可爱哦──」 「不用掀给我看啦!」 法马连忙转身。 「小姐──不能掀裙子给法马少爷看──!」 珞缇脸色大变,追著布兰琪跑过来。 「为什么!?难得有这么可爱的裤裤,我想让小哥哥看看嘛!」 「至少在穿上之前拿给我看啦!不要穿在身上之后才秀给我看!」 「为什么──」 法马很希望布兰琪不要做出天真无邪的犯罪行为。 这些东西,毫无疑问是必须报告给女帝知道的发明。尽管有些犹豫,不过法马还是准备了进贡给女帝用的底裤与生理用品。顺便连皇子路易用的内裤也一起进贡了。 由于这是很私人用途的物品,所以法马交由侍女进贡。不过事后听说,女帝很喜欢这些东西。 ◆ 女帝穿上镶著蕾丝花边的底裤,堂而皇之地站在穿衣镜前。 「嗯,非常贴身舒适,会让人舍不得换下来呢。」 女帝一面看著镜中自己的身影,一面以手指滑过丰满的臀部,确认贴合的程度。那模样实在太过性感,让侍女们都不知该看向哪里才好。 「是说,那药神明明身处险境,居然还有心情做这种悠哉的傻事啊。」 女帝不禁傻眼地说。但因为很中意这些发明,所以还是命人开始在帝都设置内裤专卖店。 第五话 弃婴与轮状病毒肠胃炎 女帝扔出的帝杖,在晴空中画出一道弧线。 「『火焰蹂躏』。」 在她发动吟诵的瞬间,众人眼前化为一片火海。 火焰卷起的旋风吞没帝都外的平原。燃烧的范围愈来愈大,在场者中开始有人因为氧气不足,而感到呼吸不顺。 由于众人站在上风处,所以不会被烟呛到,但假如火焰中有人,一定会被烧到连骨头都不剩吧。 「真是太惊人了。居然能在转眼之间,把如此大面积的土地化为焦土……」 成为帝国神术顾问的所罗门,见到平原上的所有生命尽数化为焦炭的模样,掩不住惊骇地泛起颤栗。 假如附近没有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以冰墙作为防御的话,这场大火应该会把所罗门身上的衣物烧光吧。 女帝的火焰经过之处,不但寸草不留,甚至凝聚了浅浅的神力洼。神术使用者们将其称为非人的力量。女帝意犹未尽地收起帝杖。 「呼,全烧光了哦。」 「陛下毫无疑问是目前世界最强的神术使用者呢。」 「除了被药神附身的法马之外──在人类之中、呢。」 女帝的额头因热风而泛起一层薄汗,她解开头发、披上外套,满意地把清水一饮而尽。那毫不容情的神技之美,使所罗门与其他近臣们目眩神驰。 见识到女帝即位后那完全没有衰退的强大力量,有谁还敢与帝国,不,与女帝为敌呢?在开战的同时,整个国家就会被火海吞噬了吧。而那令人畏惧的神技,在所罗门的细腻指导下变得更加精致,威力也变得更强大。 但,这里并非充满血腥味的战场。 「感谢您帮忙烧尽平原!皇帝陛下。」 「这样一来,牧草应该能生长得很好吧。牛儿们也会因吃到新鲜的嫩草而高兴的!」 在极近之处目睹伟大的神技,牧场主人感动地说道。 「嗯。为了不让牛儿们吸到黑烟,已经事先把它们赶到远处了。下个牧场在哪?」 每年为直辖地的牧场进行一次火耕,是女帝的例行公事。操纵超大范围火焰神术的女帝,能做神术训练的场所,只有沙漠、海洋,或者牧场这些地方而已。尽管女帝的神技如此强大,不过基本上都是发挥在这种和平的事情上。 「刚才的神技,是陛下的几成实力呢?」 所罗门问道。女帝看著帝杖上的神力计。 「是最大火力的七成吧,真是不错的运动。」 女帝笑得有如纯真的少女。 「话说回来,法马的神技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听说他只顾著钻研药学,很少做神术训练。实力会不会因此退步?」 「法马大人的话,只要使出百分之一的力量,就能消灭帝国了。」 神术使用者必须每天勤奋锻炼神术才行,但是很难要求法马做到。所罗门叹气。 「你为什么能知道法马的实力?」 「只要把法马大人的表现,与圣典中记载的历代守护神展现的力量做比较,就能明白了。」 所罗门以崇敬的心情说道。 「既然如此,对神圣国来说,法马的力量应该也很棘手吧?」 至于法马,由于他之前呆呆地说要去大神殿归还药神杖,为了避免法马被关在大神殿里,女帝先下手为强地警告了神圣国。 警告的内容大意是:你们似乎很需要秘宝神杖,不过法马是帝国的重要人物,而且是朕的主治药师,朕没打算让他前往神圣国。如果你们真的想拿回秘宝,朕会派使者把药神杖送回去。假如法马无预警地从帝国中消失,或者法马身边的人发生什么意外,帝国会立刻对神圣国发出宣战布告。除了神圣国之外,没有其他国家会想掳走法马,所以就算没有证据,朕也会把法马消失的帐算在神圣国头上。如果你们找法马有事,必须有朕在场才能与他见面。 面对如此强硬的通知,神圣国也只能点头了。 神圣国的回覆是:只要法马还是女帝的主治药师,就不需要归还药神杖。也许是没有退路了吧,大神殿还说所罗门在神圣国平安无事。看你们之后要怎么圆谎──女帝心想。 从女帝那听说帝国与神圣国的交涉结果后,法马感到受宠若惊。这样一来,没有女帝的许可,大神殿就不能任意与法马接触了。之后女帝又发出指示,命人寻找与圣泉有关的线索。 ◆ 「罗杰先生,你的动作好奇怪啊,你在做什么呢?」 中午,法马在外头与珞缇用过午餐,回到药局时,见到罗杰躺在柜台上,不禁出声问道。值班的罗杰正利用药局的午休时间,拿著法马写的教科书与病历表交互对照。蕾贝卡今天也有上班,但是塞蕾丝特不在。 「哦──老板先生,泥们吃过午餐了吗?」 罗杰做著伸展操,以奇妙的姿势看著病历表。 「我正在靴习老板先生开了什么药给患者。看实机开出的处方薛得比较快,说不定能让我敷责更多疾病。」 他似乎正在研究实际例子与处方笺模式之间的关系。 三名打工药师中,只有罗杰是一级药师。法马会把某些疾病交给他诊察。除非是艾伦也能调配的药品,或病情稳定的患者的连续处方笺,法马只把少部分的疾病交给其他人诊察。法马负责看诊的时段都是预约制,假如法马不在店里,患者会被送到梅德西斯家诊察。二级药师蕾贝卡和塞蕾丝特在药局里是不能做诊察的。 但是,对于原本在尼德兰国开过药局,一直独立诊察、开处方笺、调配药品的一级药师罗杰来说,不能在异世界药局诊察所有病症似乎使他不够满足,所以每天都很努力学习。法马能理解他的心情。 「罗杰先生该学的,不是把病症或处方笺背起来哦。虽然你这么有心,我很感动。」 化学、药物代谢动力学、药理作用等等,法马希望艾伦与三名打工药师学习的东西,多如小山,与调剂药局公会加盟店贩卖的、副作用相对少的非处方药不同,异世界药局总店会使用可能有副作用的现代药品,所以不能随便让其他人开药。 「这个我知道。这本教科书我也刊得不是很懂呢。我不是在背内容,而是一面思考为什么遮种药对那种病有效、为什么老板先生会遮样开处方笺,一面学习哦。」 罗杰有些闹别扭地回答完,苦笑著说道: 「我想顺边问一下,对羟基苯甲酸酯是经口液体用的防腐剂对吧?为什么不以神术生成的水取代它呢?我听艾伦小姐说过,老板先生制捉的生成水是绝对不会腐坏的。」 以神术生成的水原本就不容易腐坏,至于法马生成的水,可以说完全不会腐坏。 「我也不懂为什么!」 蕾贝卡也附和道。两人的疑问很有道理,于是法马为他们说明: 「因为生成水中可能有神力的化学作用。考虑到这点的话,依水属性神术使用者不同,生成的水的性质可能也不太相同。这样一来,药物代谢动力会变得很复杂,也难以预测药理作用。对于无法接受神力也没有体力的平民患者来说,生成水可能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负担。就这个出发点来说,普通的蒸馏水反而比较好处理。这都是为了降低风险的缘故。因为患者不只贵族而已。」 这世界上说不定有对神力过敏的人──法马如此设想。罗杰和蕾贝卡听完,点头表示理解。 「原──来如此!老板先生想得真远。幸好我有发温。」 「哈哈。不加以说明的话,可能会一直无法理解原因吧。对不起。说到这个,从明年起,我会在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开课,你们两个如果有时间,可以来听基础课程哦。就算没有学籍,我也能让你们旁听。塞蕾丝特小姐也是。」 「老板大人开的药学课吗?在我的母校!?哇!但是我已经毕业了,可以去旁听吗?」 蕾贝卡兴奋地说道。 「哦,对了,蕾贝卡小姐是帝国医药大学毕业的呢。因为我是明年预定新设立的学系的教授兼系主任,所以多少可以通融一下,让你们去旁听哦。」 「咦?教授……系主任……!?在这个年纪吗?系主任不是只能由宫廷药师担任吗?老板大人居然能成为系主人,这是大大的出人头地耶!」 「呃……那个……?」 法马露出困扰的表情,罗杰笑著吐槽: 「蕾贝卡小姐,老板先生在好机年前就已经四宫廷药师了哦。」 「哦!对耶!」 听了罗杰的话,蕾贝卡露出显而易见的尊敬眼神。 「可以听老板先生上课,对我来缩是求之不得的事。」 「我也绝对要旁听!」 「好。那我会帮你们安排的。话说回来,蕾贝卡小姐,你在工作时有没有碰上什么困难呢?」 法马趁机向蕾贝卡发问。 「其实我有件一直烦恼的事……但那是我的个人问题,跟老板大人诉苦也不太对。」 「难道是沟通方面的问题?」 在药局工作时,打工三人组会互相以自己的长处弥补其他人的短处。例如身为外国人,不太会写书面语的罗杰,会请蕾贝卡帮忙写病历或部分文件;经验最浅的蕾贝卡,会在罗杰与塞蕾丝特的协助下进行用药指导与预诊;塞蕾丝特能上班的时间有限,所以蕾贝卡和罗杰通常会上全天班。此外,他们还会互相确认对方是否正确地调制药品,以免出现重大失误。 「是的,我想重新检讨该怎么进行用药指导。因为我不太会讲话,由我进行用药指导时,经常有人抱怨。」 「唔,是怎样的抱怨呢?」 「把药交给对方时,会被抱怨说我每次都讲一样的内容。就是这位患者。」 那是一名有点伤脑筋的常客。那名患者面对法马时的态度,与面对其他药师时截然不同。 「原来如此,是慢性高血压的患者呢。」 「对方说,老板大人都会和自己聊很多事,也会细心询问各种症状,但是我每次都只会说相同的内容,一点也不可靠。还有,因为我都不看著对方的眼睛说话,所以说我很没有礼貌。」 「蕾贝卡小姐没办法看著对方的眼睛说太久的话呢。假如硬逼自己去看,声音反而会发抖,对吧?」 法马在录取蕾贝卡时,就已经知道她不擅与人互动。尽管如此,但因为蕾贝卡是想克服自己怕生的性格才来应徵的,再加上法马并不认为这是特别严重的问题,所以还是录取了她。不过,有时候仍然会接到这样的抱怨。 「是的,我没办法看著对方的眼睛说话,会变得很紧张……可是这样不行。罗杰先生和塞蕾丝特小姐都能确实地问出患者的情况,在做用药指导时也不会被抱怨,只有我老是被嫌弃……」 蕾贝卡因为沟通技巧不佳,被患者抱怨而情绪低落。于是法马温柔地鼓励道: 「虽然和患者之间有点小摩擦,但是不需要因此失去信心哦。药师不是能言善道就好的。虽然能言善道很重要,不过,只要能好好为患者著想、确实地支持患者,我觉得就没问题哦。」 「是……我还不够成熟,我会继续加油的。」 「蕾贝卡小姐太认真了啦──」 蕾贝卡太在意细节了,罗杰用鼻子笑道。 不过,法马觉得是罗杰太没神经了。 「不然我们来模拟演练看看吧。这样好了,我是二十五岁、患有成人气喘的男性。你平常是怎么做预诊和用药指导的呢?」 认真倾听蕾贝卡烦恼的法马脱下白衣,大模大样地在蕾贝卡面前坐下。 「老板大人?」 「已经开始练习了哦,快点和患者说花吧。加油,蕾贝卡小姐。」 罗杰笑嘻嘻地提醒蕾贝卡。 「快点把药给我!」 蕾贝卡紧张地看著法马扮演的凶巴巴患者。 「您、您好。请、请问您今天是来拿气喘药的吗?」 「烦死了!」 砰!法马一拳敲在桌上。 「回答这问题有什么意义?我可是等了很久,现在心情很糟哦!快点把药拿出来!刚才已经有别的药师帮我看过病了!不要重覆问两次!」 「真的很抱歉,但是这样的话,我不能把药给您。」 蕾贝卡怯怯地回道。 「药师的工作只是调配药品而已吧!我没时间听你鬼扯!快点把药给我!」 看著一副找碴样的法马,蕾贝卡先是一怔,但很快地就露出坚定的表情,涨红著脸反驳道: 「不是这样的。」 「哪里不是!你说啊!」 法马朝蕾贝卡逼近,咆哮道。 咻──见情势变得紧张,罗杰像是在看好戏,吹了声口哨。蕾贝卡身体微微发颤。 「记得森呼吸哦,蕾贝卡小姐。」 蕾贝卡依照罗杰的建议,轻轻地、断断续续地做著深呼吸,然后回道: 「药师的工作不只调配药品而已。必须正确瞭解患者目前正在吃什么药,患者的服药状况是否正确,有没有出现副作用等等才行。接下来要向您请教的问题,是为了确保您的健康才发问的,同时也是为了确认上一位药师开的处方笺是否有疏失之处。所以,这些都是非问不可的问题。为了确认处方是否正确,还有,身为调配药品的专家,我必须将药品的资讯、使用方法,以及注意事项告诉您才行。」 蕾贝卡双手用力握拳继续说: 「为了病患的利益,我们这些药师有义务做到尽善尽美……!」 蕾贝卡如此告诫法马扮演的患者,开始说明药品资讯,把模拟的药袋交给法马,做用药指导。 「请多保重身体,衷心祝您早日康复。」 蕾贝卡直视著法马的眼睛说道。 「嗯……做得很好哦,蕾贝卡小姐。」 法马啪地一拍手,从难搞的患者变回平常的老板。 也许是从紧张中解放的缘故吧,蕾贝卡虚脱地瘫软下来。 「啊……我?」 蕾贝卡总算回过神。罗杰啪啪啪地为她鼓掌,不知何时出现的艾伦也跟著一起拍手。 「我觉得你说得很好哦。虽然只回答『是、不是』能帮赶时间的患者节省时间,但是那样一来,他们就不知道药师为什么要问那些问题了。说不定会以为是无谓的闲聊,觉得更烦人。像刚才那样的患者,更是该对他们说清楚药师的工作内容,必须站在患者的立场,把他们务必知道的事告诉他们才行。」 「老板大人的话实在发人深省……我会在实际面对患者时,努力这么做的。」 「刚才真是对不起啊,突然对你那么凶。以后有空时,我们两个就一起在这个谘询区练习如何与病患互动吧。罗杰先生,还有今天没来的塞蕾丝特小姐也是。不必太勉强自己,一点一点慢慢习惯就好哦。」 是。蕾贝卡彷佛说给自己听地轻轻点头,接著像是发现了什么,喃喃自语起来。 「我们、两个?一起?每次都和老板大人单独相处吗?怎么办?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蕾贝卡的脸愈来愈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看来她终于恢复成平常的蕾贝卡了。 (咦?我好像变成蕾贝卡小姐的妄想材料……了?) 法马困扰地在心里说道。 「非常谢谢您!老板大人!」 打工药师们似乎也有各自的烦恼或课题,必须日日努力精进。 法马以温柔的眼神,看著他们的成长。 ◆ 一一四七年四月。 帕雷的白血病在改成使用防止复发的巩固性化学治疗后,控制状况良好。帕雷在身体感觉不错时,会代替布鲁诺出门诊疗患者,而且也逐渐地成为──原本由布鲁诺或法马负责的──贵族患者的主治药师。由于布鲁诺正专心于医药大学的经营,法马也有药局及其他的事要忙,但是假如找非梅德西斯家的人代替他们担任主治药师,心高气傲的贵族应该会很不高兴。就这点来说,梅德西斯家的长男帕雷,是再适合不过的接手人选。 帕雷的技术好、知识丰富又擅长社交,在患者之间的评价不亚于布鲁诺。而且帕雷还会试著使用法马的新药治疗布鲁诺无法医愈的患者,逐渐累积经验与实力。 这天,帕雷一如往常地戴上帽子、穿上外套,让侍者帮忙拿诊疗包。 「我去诊疗了,晚餐前应该会回来。」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还是找谁跟著吧?」 法马问道。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啦,是担心你的身体。」 「所以我带了随从,不用担心。如果碰到我处理不了的患者,我会交给你的。」 「嗯,我知道了。路上小心。有事的话就到药局找我吧。」 帕雷常在法马的药局出没。主要是来拿新药。 「这个患者应该是得了这种病,所以我想要这种药。」 就是这样的感觉。听完患者的症状与确认过检查结果后,假如法马认为帕雷的判断无误,就会把药交给帕雷。法马发明的相机相当有用,在说明病状时,帕雷会把侍者拍的病患照片交给法马做判断。假如对诊断内容有疑问,法马会告诉帕雷,自己要直接与患者见面。虽然晚了法马两年,不过帕雷也开始以一级药师的身分,过著每天诊疗患者的充实生活。 ◆ 某天,诊疗归来的帕雷,反常地从后门进入药局。 帕雷平常都会从正门进来,而且他还让侍者先行回去,似乎有什么原因。帕雷一走进药局,就喊著法马的名字,不过先走出来的是艾伦。 「不对,我不是找你。法马在吗?」 「咦?这小宝宝是哪来的?你的私生子吗?」 艾伦看著被帕雷抱在怀里、看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婴同时问道。 「有什么事吗?兄长大人。为什么要走后门进来啊?」 法马也走了过来。只见那女婴很没有活力,也不哇哇大哭,看起来很衰弱。不只如此,头发和脸上还沾了不少秽物,看起来很不寻常。 「你是笨蛋吗?这是被人丢掉的小孩。看起来是脱水了。」 (插图008) 从襁褓中抱出来的婴儿,嘴边沾著呕吐物,皮肤看起来没有弹性,双眼也凹陷了。帕雷轻捏婴儿的手背──这是诊断是否脱水的方法之一。放开后,肌肤没有恢复原状,而是维持著山形。 「看起来很虚弱呢。」 女婴的气息微弱,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卷曲的紫色胎毛黏在脸上。法马一看到这名小婴孩,立刻回到诊疗室,把正在药局中候诊的患者们的处方笺全部写好并交给打工药师。三位打工药师今天都有来上班。 「不好意思,请大家调配这些药后交给候诊的患者。我现在要诊疗急诊病患,如果有问题的话,就请他们稍等一下。假如有新来的患者,也请他们等一下。」 「瞭解了,老板大人,我们会努力的。是说,你是什么时候诊断的呢?你刚才并没有和患者们说过话吧?」 「唔,我是用诊疗神术诊断的。」 贵族药师有时会以诊疗神术诊断病情。法马把塞蕾丝特的疑问如此蒙混过去。 「咦咦!居然有那种神术,下次也请教教我们吧!」 塞蕾丝特边说边接过处方笺,蕾贝卡没什么自信地说: 「呃,只有我们做吗?感觉是一大任务呢。」 「知道了!这里纠交给我们,请老板先生专心治疗急诊患者吧。」 罗杰充满干劲地卷起袖子,朝调剂室走去。 「也要拜托你了,蕾贝卡小姐。」 「好、好的!老板大人!」 不一会儿,原本该由法马诊疗的患者们开始吵闹起来。因为法马负责的患者中,有些人特别信赖法马,不肯让其他药师诊疗。 「咦?老板没空看诊吗?比起让其他药师诊疗,给老板看病比较安心啊。」 「老板不能看诊的话,我改天再来吧。」 蕾贝卡亮出法马写的处方笺,说道: 「那个,请不用担心,老板已经把大家的处方笺都写好了,不是由我们诊察哦。再说,我们也会向各位询问症状,确认老板的处方笺有没有问题。」 「你们药局的老板,不看诊就能帮患者治疗吗?」 不知是谁,问出了与塞蕾丝特一样的问题。塞蕾丝特现学现卖地说道: 「因为老板使用了高速诊疗的神术。我们老板是超一流的神术使用者,请大家放心。」 「是吗?那就好……」 「大家好──我们店里推出了新的糖果哦,请大家试吃看看──」 也许是为了向扫兴的患者们道歉吧,珞缇笑容满面地把药局贩卖的糖果分给排队中的患者。 「来来来,这是试作品,请大家尝尝看。」 「哦,谢谢。嗯,满好吃的。」 「我买一袋回去好了。多少钱?」 多亏了珞缇的机灵与打工药师们的努力,不但没有使患者们心生不满,还成功地推广了新商品。 「兄长大人,你直接上二楼。因为有可能被感染,所以尽量不要碰到任何地方。」 小婴儿有可能受到感染──如此判断的法马,把帕雷带到二楼诊疗室之一的隔离室。法马、帕雷、艾伦三人一起在隔离室中为女婴做诊察。艾伦把大毛巾铺在婴儿要躺的床上。 「让她躺在这里。是说你居然会捡小孩,真是让人意外。在哪里捡到的?」 「在商店的屋檐下捡到的。总不能丢著她不管。看起来是贵族的孩子,不过似乎会变成平民呢。」 帕雷把包著毯子的女婴放在床上,以怜悯的眼神低头看著她。 「是啊……神脉没有打开呢。真可怜,没能得到守护神大人的加护。」 艾伦也一脸同情。法马向她问道: 「听说神脉没有打开的小孩很容易被拋弃,是吗?」 「就算是贵族的孩子,假如神脉没有打开,就无法使用神力,如此一来就没办法成为贵族哦。有不少大贵族会认为生下这种小孩是家族之耻,所以偷偷把孩子丢掉呢。通常他们会放在远离自己家的场所,以免孩子被父母找回去。真是坏风气。虽然有在取缔就是了。」 被拋弃的孩子通常会被放在神殿前,让神殿收留。但是出入帝都神殿的人很多,所以有时会改放在富商家的门口,或者商店外头。看来这次是后者。帕雷也是这么认为的。 「总之,先测量一下神力吧。说不定还有一点点神力呢。只要神力计能稍微动一下下就好。」 假如神脉成功打开,就能以神力计测量神力;若是神脉没有打开,神力计的指针就完全不会动。艾伦怀著一丝希望,让小婴儿握住神力计,但是指针毫无反应。 「不行呢……假如病治得好,就让她当我们家的佣人吧。父亲大人应该也会很高兴才对。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而且,我不想把她交给现在的神殿。」 艾伦已经开始考虑由博纳富瓦家收留女婴了。帕雷也抢著说道: 「等一下等一下,是我捡到她的,所以我有责任。假如父亲大人同意,我家也可以养她。而且还能让她当布兰琪的玩具,布兰琪一直说想照顾比自己小的小孩。」 「玩具?你把人当什么啦!」 两人开始哇哇哇地吵起来,法马不管他们,径自帮婴儿做起诊察,接著突然开口: 「唔──这孩子,似乎有神力啊。」 法马的看法与两人相反。帕雷立刻问道: 「你怎么知道?就连神力计都没有反应哦?」 「只是有这种感觉啦。」 「直觉?真是够了。你还是快点帮她看诊吧。」 帕雷泄气地说道。就法马看来,女婴的身体深处有微弱的光芒,但是那泉源没有被打开,处于沉睡的状态。 「兄长大人说的对,先治疗再说。」 法马展开小规模的疫灭圣域,避免细菌感染,以神术生成的水与肥皂温柔地擦拭女婴身体,帮她换上乾净的衣服。 接著,法马把为了开发珞缇的生理用品,而顺便开发的婴儿纸尿布穿在小宝宝身上。艾伦一边拍手一边说道: 「很合身呢。上次做的纸尿布派上用场了。」 「有备无患嘛。幸好放了一些在药局里。」 法马一面调整纸尿布,一面回答。 「下痢已经停了吗?症状有稍微减轻一点吗?」 帕雷向法马问道。虽然女婴不再拉肚子了,但那是因为脱水导致体内已经没有水分能够排出的缘故。而且她既不流汗也不流泪,如此看来,她可能得了严重的传染病。法马仔细地检视女婴。 「有呕吐情况,粪便偏白,有点发烧。应该是感染了轮状病毒吧。」 帕雷推测道。粪便偏白是因为病毒感染,导致茶色的胆汁无法染在粪便上的缘故。帕雷注意到的就是这点。 「有办法医好吗?我也帮你吧。」 「不确定呢。但是兄长大人还是别碰这孩子比较好,免得被病毒感染。你还在做化疗,白血球不够多,很容易被感染。」 「那种事我知道啦。」 「要是被感染了,可能会死掉哦。」 尽管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但还是冒著被病毒感染的风险,毫不畏惧地抱著可能生病的婴儿过来。就患者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赞许的行为。但法马不想让帕雷的好心化为流水。 「粪便是白色的吗?」 法马不使用诊眼而是直接视诊。三人都穿著防护用的塑胶围裙,戴著手套与口罩。尤其是抱婴儿过来的帕雷,为了避免被感染,甚至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了,换上法马借他的打工用白衣。 「粪便之所以是白色的,是因为胆汁出不来对吧?虽然可能是传染病造成的,不过也有可能是胆道闭锁呀。」 艾伦提出不同于帕雷的可能性。的确,造成白色粪便的原因很多,不一定是病毒感染。法马闻了闻沾在襁褓上的女婴粪便的味道。 「艾伦,你闻闻看。」 艾伦皱著眉,但还是以手搧了搧,确认气味。考虑到被传染的可能性,法马不让帕雷闻粪便。 「感觉有点酸呢。」 「恶臭的话是细菌性下痢,酸臭的话是病毒性下痢。既然如此,就是轮状病毒了。」 负责撰写教科书的帕雷似乎还记得内容。法马点点头说: 「没错。感染轮状病毒的可能性很高。」 直到这时,法马才使用诊眼。病毒的体积非常小,不像细菌,能以普通的显微镜看见。为了确定答案是否正确,所以法马才使出诊眼。女婴的确感染了轮状病毒。她全身都被感染,尤其是消化道,于是那一处发出的光芒特别强。 法马以诊眼看到的,是近乎红色的紫红色光芒。 虽然不至于无法医治,但是情况相当危险,不能保证一定能得救。 轮状病毒也被称为小儿假性霍乱。就算是现代日本,婴幼儿也都几乎被这种病毒感染过。但是只要处置得当,病情就不会恶化,死亡率相当低。 (可是,不能用日本的状况来判断,否则下场可能很糟。) 法马不敢轻忽大意。虽然说在先进国家,因感染轮状病毒而死亡的情况很少见,但是就全地球来说,五岁以下幼儿的严重下痢中,有四成是由轮状病毒所引起的。每年死于轮状病毒的人数高达五十万人,是不可小看的婴幼儿传染病。在各种肠胃炎的原因中,因感染轮状病毒而引起的呕吐下痢,是最容易变成重症的。眼前的这名女婴就是重症患者,要是不管她的话,甚至有可能引起急性脑炎或多重器官衰竭。 再来,轮状病毒并没有特效药。 「只能症状治疗了。」 法马准备软管,开始为女婴打点滴。 艾伦紧急地调配了经口补水液,让女婴喝下。虽然有一些医学报告说,不该给重症患者喝经口补水液,但是因为女婴完全无法排便,为了将病毒排出体外,所以还是让她喝了。 「真的只能症状治疗吗?没有其他能做的事吗?」 艾伦心急地问道。没有其他提高女婴存活率的方法了吗?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她如此问道。 「没有。全看这孩子的体力和运气了。目前没有能对抗轮状病毒的有效药物。」 法马只能如此回答。除了症状治疗之外,没有其他事能做。 「我们也要小心被传染才行。这种病毒的传染性非常强,刚才也提醒过,兄长大人更是必须小心。要是看病的人也被传染,可就不好笑了。艾伦也是。」 「传染方式只有粪口传染吧?」 帕雷说的没错,处理完患者的排泄物,再拿起东西吃的话,就会经由口腔感染病毒。 再说,轮状病毒的传染力非常强,只要少许病毒进入口中就会被感染。为了避免被感染的人增加,必须小心地处理排泄物才行。法马的疫灭圣域对空气传染很有效,但是对付经口传染的病毒,威力就没有那么强了。 「该怎么消毒呢?用酒精洗手就行了吗?」 「这种病毒对酒精的抵抗力也很强,所以用酒精消毒没什么用哦。」 「咦!是这样吗!?这病原体未免太强了吧!?比能以酒精消灭的黑死病菌更凶恶吗!?」 一直以为酒精是万能消毒液的艾伦,瞬间害怕了起来。 「酒精系统的消毒液,对细菌很有效,但是病毒并没有那么单纯。四楼实验室左手边的试剂架上,最上层左边有装次氯酸钠的瓶子。我希望你用那个帮我制作消毒液。原液只要五%就好,所以是稀释五十倍。因为很危险,所以制作消毒液时必须戴手套才行。还有,要注意换气。」 「我知道了。那种消毒液很有效吗?乾脆把帕雷摸过的地方全擦一遍好了,因为他很不乾净嘛!」 「不要把我讲成脏东西啦!走!咱们去外面解决!今天我一定要和你分出高下!」 「什么啦,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想比试神术的话,我随时奉陪。」 他们在这种时候还能拌嘴,可真是有精神。法马很傻眼。 「你们在干嘛啊?不要决斗,过来帮忙啦。艾伦,麻烦你消毒了。不能用浓度太高的消毒液擦拭金属门把之类的地方哦,不然会腐蚀金属的。」 「我知道了。」 「兄长大人帮忙转达珞缇,叫她拿替换用的纸尿布和衣服过来。」 「啥?哦,只要跟夏珞特讲就行了吧?」 法马找藉口支开两人,趁机以药神杖向女婴施展『初始之救赎』。他不想让艾伦和帕雷看到药神杖的固有神技。 「加油……这样多少会有帮助。」 这样一来,女婴应该多少能恢复些体力。法马以诊眼观察,光芒比刚才偏蓝了一点,变成紫色了。这就表示状况比刚才好了一些。 女婴的处置告一段落,也消毒完毕后,法马向两人道谢: 「谢谢你们的帮忙。这孩子今晚要留在这里住院,但是兄长大人不能被感染,所以由我留下来陪她。」 法马自告奋勇,说要在药局过夜兼看病。他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有能力在婴儿情况恶化时,做紧急处置的人,所以当然该留下来。再说,帕雷和艾伦还不会打针与静脉输液,而且婴儿的血管又非常细,就连法马都没办法做得很好。 「带她回家的话,会扩大感染范围……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没有能做的事了。」 捡到孩子的帕雷不甘心地说道。 「不用在意,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不要逞强,你们两个都回家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但是相对的,明天白天就得拜托你们了,因为我要补眠。」 「总觉得会牵肠挂肚呢。」 「我则是会牵动假发呢。」 「你不要害我笑啦!兄长大人!那么晚安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离开隔离室。 ◆ 两人回去后,法马想到另一种治疗方法,就是打开神脉。 (在重病时打开神脉,对那么小的身体来说,负担会很大吧?但是只要有神力,就能提高存活率……所罗门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犹豫到最后,法马和所罗门那时候一样,将药神杖前端轻轻抵在女婴的心脏上。药神杖前端透出淡蓝色的光芒,女婴睡得很熟,似乎没有因此感到不适。 就在这时,法马身后突然有人说道: 「我还是来帮忙好了!我实在没办法留下你们两人,自己回家!」 原本离开的艾伦突然打开隔离室的门如此说道。法马吃了一惊,药神杖的前端直接刺入女婴的胸口。 「哇!艾伦!」 法马连忙抽回药神杖。 「你在对那孩子做什么!?」 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肯定会认为法马想对女婴不利吧。 「不是啦,这个……你误会了。」 「你在对生病的小孩做什么!难不成想拿她来做神术实验!?」 艾伦设想了最糟的情况,脸色苍白地问道。 「你觉得我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吗?」 「是不觉得,不过你到底在干嘛!?」 「好啦,我老实招了。我想打开她的神脉。」 艾伦听完,无力地「唉~」叹了口气。 「相信药神杖的能力是无所谓,可是无法鉴定守护神是谁的话,就算这样乱试也没办法打开神脉哦。这方面的事我懂得比你多,如果这样就能打开神脉,就不需要神官了。」 「可是,已经打开了耶。」 艾伦说不出话了。 法马之所以强行打开重病婴儿的神脉,是因为他相信只要神力涌出,就能提高免疫力。贵族的免疫力比平民高,是无需争论的事实。 只要有『初始之救赎』以及神力的加护,这女婴的病情应该就不会继续恶化了。 「骗人!?神脉被你打开了?等一下,我马上做测定。」 艾伦连忙从公事包中拿出神力计。神力计一靠近女婴,指针就开始动了。上次测试时指针明明一动也不动,但是这次的结果却截然不同。这女婴不但有神力,而且还颇强的。 「居然能打开连神官都打不开的神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能做到这种事的?而且我也没有听到你吟诵啊。」 「没有啦,是因为我看得到这孩子的神脉,所以才试的。我是以无吟诵的方式打开的。所罗门先生教过我这些,不过我没做过什么特别的训练就是了。」 也许神官打不开女婴的神脉,总之就是被法马打开了。 「你啊,虽然我觉得你是谨慎的人,不过有时候却很乱来耶。对神术使用者来说,神脉等于命根子,以人体比喻的话,就和心脏一样重要哦。你有想过要是失败的话,会怎么样吗?」 艾伦谆谆教诲道。法马也反省了起来。在神术使用者的神脉和神力方面,法马的知识不如艾伦;再说,他很少意识到神术使用者的肉体与神脉及神力之间,有密切的关系。艾伦告诉法马,曾经有人硬是改变神脉,最后衰弱至死。 「对不起,是我不对。可是,不打开神脉的话,她的生命就有危险。虽然这样很像是藉口。」 「真拿你没辙……话说回来,这孩子的属性似乎有点奇特呢。」 「要是能撑过这一关,再请所罗门先生鉴定好了。」 「先打开神脉再鉴定守护神?顺序都乱了……你太不按牌理出牌啦。」 「哈哈……对不起啦。不能因为结果是好的,就当成没问题呢。」 当天晚上,法马与艾伦住在药局,轮流照顾女婴。 「我去洗澡,你不能进来哦。」 「我不会进去啦!你慢慢洗吧。」 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能自己生成乾净的热水淋浴。由于浴室没有门锁,法马连忙朝走进浴室的艾伦背影如此说道。 法马一面听著艾伦淋浴的水声,一面陪著逐渐好转的女婴,心想: (到现在为止,应该有许多帝都的孩子死于轮状病毒吧……如果有疫苗的话,病情也许就不会恶化到这种地步了。) 在没有上下水道的圣佛尔波帝国,疫苗是最有效果的防疫方法。传染病多的地区,通常也是上下水道设备不够完整,以及卫生状态差的地区。 (疫苗……跟乾净的水。) 贵族的生活环境不缺乾净的水,但是平民就不同了。一想到这里,法马就无法坐视不管。治疗每一种病症,都需要花费许多心力。其中也有不少药师力不从心的疾病,或者像轮状病毒这种,无药可治的疾病。 既然如此,该做的不是等生病后才治疗,而是尽可能地预防疾病发生。预防感染也是药师的工作之一。法马想到这里时,洗完澡的艾伦一脸清爽地出现在他面前。 「呼……法马,你也去洗澡吧?」 「嗯,那就换我了。对了,我们可以像这样使用乾净的冷热水呢。」 法马将开始哭啼的女婴抱在怀中安抚,感触良多地说道。 「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这不是当然的吗?因为我们是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啊。」 艾伦以毛巾擦拭著因刚洗完澡而冒著热气、如绢丝般柔顺的银发。红艳的脸颊看起来很动人。 「但平民就不是这样了。」 「只要付钱就能买到水了不是吗?因为陛下不准大家把水价定太高,所以一般人都买得起吧?」 艾伦对钱的感觉,完全是伯爵家千金小姐会有的感觉。 「对我们来说,那确实只是小钱。但是,对我们来说的小钱,在某些人眼里可能是舍不得花的大钱。再说,就算肯花钱买饮用水,也不太可能买水洗澡或洗衣服。乾净的水是必要的,所以必须在最根本的部分做点什么才行。不只贵族,就连平民也需要乾净的日常用水。这是为了保护平民的生命,也是为了预防帝都爆发传染病。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所有人都免费使用乾净的水呢?」 虽然法马想让每个家庭都有自来水,但是预算太高了,而且必须花上很多年的时间铺设管线才能实现。 就算整顿好上下水道,没有净水设备的话,也难以立刻提供乾净的水给整个帝国使用。虽然这个世界有神术使用者,但没办法生成足以提供所有平民日常生活使用的水。 其实圣佛尔波帝国以及帝都的水资源是很丰富的。家家户户都能引用河水,也有公共取水场。就水量本身来说是充足的。但那些水很脏,不是乾净安全的水。不煮沸的话就不能喝,直接用那些水洗脸的话,甚至可能得传染病。 因为民众使用过的脏水,会直接流回经过帝都中心、帝都市民赖以维生的大河圣佛尔波河里。就结果来说,使用那些水,等于提高了婴儿死亡率与传染病导致的死亡率。 自从法马转生到圣佛尔波帝国后,由于他身边会自然出现圣域,流经梅德西斯家附近的河水也因此受到净化,帝都中心的河水相对乾净了不少。但是梅德西斯家上游的河水,或是离帝都中心较远的河水,就没有什么改变了。 就算在整座帝都到处发动疫灭圣域,也难以长期维持水质。再说,只要法马离开这个世界,河水就会变回原样,人民仍然会因传染病而受苦。 「水是生命之本,必须让每个人都能喝到乾净的水才行。」 最现实的方法,就是在整个帝国以及外国的公共取水场全部加上净水设备。建造大规模的净水厂,本身难度太高,但如果是在取水场的净水厂使用过滤膜,就能节省净水用的空间,也能去除细菌与病毒。过滤膜能以化学方式生产,只要把过滤方法教给相关人员,就能让这个世界拥有长期维持乾净水质的技术了。 这是确实又能有效消除疾病的方法。 「我希望生活在这世界所有地区的人,都能不因喝水受微生物感染而丧命。同时,我也想以疫苗预防疾病。虽然不知道得花多少年,可能要几十年才能完成,但是必须从现在就开始著手进行才行。」 将其他国家也纳入考虑之内,是前所未有的远大计画。 「疫苗……?这么说来,帕雷的教科书里有写到那东西呢。不过你的计画太长远壮大了,人类应该做不到吧……」 但是,你应该会说到做到吧?──艾伦困扰地表示。 「我觉得世界好像在一点一点地变好呢……」 「假如能实现的话。但是,我不想让这计画在规划阶段就胎死腹中。」 「不过,这算是药师的分内工作吗?这应该是各国执政者的工作。在帝国的话,是皇帝陛下才需要考虑的事哦?而且需要相当大的预算才能做到。很有可能只是梦幻泡影呢。」 就药师来说,这些事太逾越本分了。艾伦委婉地点出这一点。但是法马不肯让步。 「以保持个人尊严与尊重生命为宗旨,除了调配药品、提供医药品之外,必须致力于以药事保健来提升并促进公共卫生,确保人们过著健康的生活。我认为这是药师的使命。至于资金,我会彻底支援的。」 法马引用他背得滚瓜烂熟的日本药师伦理规范的第一条来反驳。法马想在这个世界做的事,简而言之,就是这条条文的内容。 「虽然你很有赚钱的才能,不过也是花钱如流水的天才呢。真是辛苦了管帐的赛德列克。」 艾伦叹道,但是表情很柔和。 「反正只要努力工作赚钱就行了。诚实地做事的话,钱就会自己跟过来。再说,父亲大人应该也会赞同我的想法。」 「只要看著你,就能瞭解『人望和金钱主动靠近』是什么意思了。」 ◆ 隔天,法马的作战成功,神脉打开后的女婴,身体恢复得相当顺利。 「她嘴巴一直开合个不停呢,是饿了吗?」 「也许是想喝奶吧。该怎么办?」 法马和艾伦面面相觑。 「塞蕾丝特小姐家里有婴儿,应该还有母乳吧,要请她帮忙喂吗?」 在这个世界,假如母亲的乳量不够,或是被拋弃的孤儿,通常都是请其他人帮忙哺乳。 「不,塞蕾丝特小姐要让巴吉儿妹妹喝饱才行,而且她的小孩已经够多了,不能再麻烦她。如果能找到其他人当奶妈当然很好,但在那之前,就先以其他的乳汁作为代替品吧。」 「咦?你说什么?其他的乳汁?谁的?我、我可没有乳汁哦!因为我不是产妇哦!虽然我的胸部有点大,但是没办法泌乳哦!」 艾伦面红耳赤地遮住自己的胸部。看到她的反应,法马也不由得尴尬起来。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制作人工乳啦。」 「讨厌啦……早点说嘛,害我紧张了一下。」 艾伦没力地放下双手,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在说明之前,你就先误会了嘛……呃,她应该不会对牛乳过敏吧。既然如此,就以牛乳为主要原料,制作人工乳吧。我们先去买牛乳,再调整成人工乳。人工乳在实验室就能制作了。」 法马事先以诊眼确认女婴是否有过敏。接著上街购买新鲜的牛乳,以牛乳为原料加入乳糖,减少酪蛋白和β-乳球蛋白的含量,调整成人工乳。法马把调整好的人工乳装入容器中煮沸,以高温杀菌,完成所谓的液态配方奶。在日本虽然是以奶粉比较普及,不过在欧美,一般来说都是喝液态奶。 「喝喝看,你觉得怎么样?」 「和牛乳比起来很甜呢。」 「因为母乳的乳糖含量高,所以味道和牛乳不太一样。」 法马剪开滴管上的橡胶,以此代替奶嘴,将其与装有人工乳的容器接在一起,充当奶瓶。为了不对肠胃造成太大的负担,法马还事先稀释了奶水。女婴一碰到奶嘴,两三下就把人工乳喝光了。在这之前,则是以温水和点滴帮女婴补充水分。 「看来很有食欲呢。这样就没问题了。多制作一点人工乳吧。」 法马松了一口气,说道。女婴很会喝奶,法马差点赶不上制作的速度。 从这天起,异世界药局开始出现药师们背著小婴儿看诊的奇妙光景,来药局的患者们都对那场面感到很温馨。某天,艾伦带来了好消息。 「父亲大人答应收养宝宝了!收养手续也办好了!话说手续和审查进行得很辛苦呢~拥有神力但身世不明的婴儿太罕见了,所以审查得特别严哦。」 艾伦得意洋洋地把收养确定证明书秀给大家看。 这是帝国的特别许可。能成为博纳富瓦家的孩子,法马很为女婴高兴。由于布鲁诺不答应,所以梅德西斯家无法收养女婴。 「真的吗?得到许可了吗?谢谢你,艾伦。」 「不愧是艾兰诺大人!这样小宝宝也能安心了呢。」 珞缇欣喜地拭泪道。 「从今天起,这孩子就是我的家人了,所以我要把她带回家啰。真开心吶!」 「太好了,小妹妹,可以成为好人家的养女。以后要乖乖的,要成为博纳富瓦家的淑女哦。」 塞蕾丝特摸著女婴的头说道。罗杰把女婴抱起来道别。对药师们来说,不知何时,女婴已经成为药局风景的一部分了。 「以后小宝宝纠不会来药局了吗?真可西。我还想和她玩呢。」 「你可以来找她玩啊。不用那么依依不舍啦,我很快就会带她来玩的。」 与平常给人的轻佻感觉不同,罗杰其实很疼女婴。艾伦笑著安慰道。 这名资质上足以成为贵族的女婴,成为博纳富瓦家的养女,并得到苏菲这个名字。如今的苏菲,已经见不到刚被捡到时皱巴巴的模样了,只要穿上合适的衣服,就是光鲜亮丽的伯爵千金了。 艾伦的父亲博纳富瓦伯爵很高兴能收养苏菲,因为艾伦是独生女。 「这次,不能再养成野丫头了。」 伯爵感慨良多地说道。 ◆ 几天后,苏菲在宫殿中的祭坛接受洗礼兼鉴定仪式。假如在帝都神殿受洗,不知道苏菲会受到什么对待,所以法马找自己信得过的所罗门担任祭司,帮苏菲受洗。所罗门原本是神官长,对这种事是驾轻就熟。 「那么开始进行洗礼兼鉴定仪式。祭司由我所罗门担任。」 所罗门把苏菲放在洗礼用的水盘中,注入祝圣过的生成水,让苏菲的神脉与神力同步。接著把苏菲的双手放在鉴定板的中央,挥动神杖,做鉴别吟诵。 「『坐在至高之处 加护此人的唯一守护神啊 请您关注此人 依顺天理 将巨大的徵兆 乍现于地上』。」 鉴定板下方有一层晶石材质的细砂。祭司就是根据细砂聚集在何处,来鉴定守护神与属性的。带有苏菲神力的细砂开始窸窸窣窣地在鉴定板下移动,最后细砂聚集在中央,呈放射状散开。所罗门凝神细看了半天,连续做了三次鉴定后,总算宣布结果。 「是无属性呢,而且毫无疑问是正属性。那么,开始进行守护神的鉴定。」 依据所罗门的鉴定,苏菲的属性并非一般的四属性,而是这个世界很少见的,无属性的正属性。至于守护神则是雷神。所罗门对这结果相当惊讶,结巴地为苏菲授予雷神的加护。 「这样应该就行了。她能使用雷神术,在世界上是相当稀有的属性。我是第一次做雷神的守护吟诵,因为没有经验,差点就说错了呢。」 「雷的神术是怎么样的呢?要找谁来教她神术?」 基本上,神术是由同属性的神术使用者传授,所以学习神术时,会找同属性的神术使用者拜师。但是苏菲的话,该找谁学习神术呢?法马相当好奇,而所罗门也总算发现,没人能当苏菲的老师。 「唔,这可伤脑筋了,没有人能教她神术呢,只好靠自己学习了。法马大人会雷神术吗?」 「我顶多只能教她电的机制吧,除此之外就不知道了……」 「不过,在学习神术之前,由于她是受雷神守护的无属性之子,所以必须先教她如何收放神力才行。不加以训练的话,可能会到处乱电人吧。」 「那就不好了。我会好好教她的。我会要艾伦多注意这点的。」 法马以仪式用的绢布包起苏菲,开始思考该怎么教她。 ◆ 「守护神是雷神,属性是无属性的正属性,在这世上似乎很稀奇哦。真期待她的将来。」 回药局后,法马把苏菲交给艾伦,告诉她鉴定的结果。也许同样是无属性的缘故吧,法马对苏菲产生了同类的亲近感。不过艾伦吐槽道: 「苏菲的属性是很稀奇,不过你比她更稀奇啊。你忘了自己有正负两种属性吗?这世界上没有这种人哦。」 「可是我不觉得自己很稀奇啊。」 「我就知道。真伤脑筋。」 虽然苏菲已经被博纳富瓦家收养,但是为了确认有没有留下轮状病毒的后遗症,在那之后,艾伦还是会带著苏菲一起到药局上班。做完神脉与守护神的鉴定后,苏菲变得很健康,而且就像所罗门预言的,还变得有点难带。在药局里,每当苏菲兴奋起来,就会对照顾她的法马施放微弱的电流。不知为何,她很喜欢电击法马。 「好痛!苏菲!不要电我啦!不要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药局的休息时间,正在照顾苏菲的法马又惨叫了。一兴奋就放电,似乎成了苏菲的习惯。蕾贝卡觉得很不可思议地说道: 「为什么苏菲妹妹只电击老板大人一个人呢?她对我们就不会那么做。」 「因为苏菲太喜欢法马了。冷静点吧,苏菲!哇──!!」 艾伦试图安抚苏菲,不意外地,也顺便触电了。 「哇啊──呀啊──」 法马对还不懂事,只知道放电的苏菲感到很无奈。法马和艾伦愈是惨叫,苏菲愈觉得他们在和自己玩,反而更乐了。 (与其这样浪费电,乾脆帮我做电解算了。可是,不行吧,这样会变成虐待童工。) 法马脱线地想著这种事,不过最后还是投降。像这种时候只能恭请那位出场了。 「珞缇,可以请你去叫塞蕾丝特小姐过来吗?我不行了!这样会无法工作的!」 「是!我这就去!」 法马向很会带小孩的药师塞蕾丝特求救。塞蕾丝特来到现场时,法马正被苏菲骑在背上,惨叫不已。 「又找我了吗?老板大人。」 「是啊。每次都只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塞蕾丝特小姐。」 既然法马投降了,塞蕾丝特笑咪咪地一把抱起苏菲。 「才刚换过纸尿布,也喝过奶了。应该不是觉得热的缘故。」 「是吗?那她到底想做什么?」 塞蕾丝特推测道: 「手变热了,八成是想睡所以在生气。这个时期的小婴儿很不容易入睡呢。」 「哦,原来如此。我都没发现。因为睡眠周期还不固定吧。」 忽视了最基本的部分,法马难为情地搔著头。虽然他的诊眼能确实地诊断疾病,但是其他部分就只能靠经验了。比经验的话,法马当然比不过育儿经验丰富的塞蕾丝特。罗杰和蕾贝卡围绕在塞蕾丝特身边。 「不容易入睡的话,该怎么做呢?」 「请让我们看看您的手段!塞蕾丝特妈妈!」 没有经验的蕾贝卡,一直尊称塞蕾丝特为妈妈。 「哄小孩睡觉很简单的哦。苏菲大人,该睡觉觉了哦~我唱歌给你听哦!」 「这种时候,还是妈妈药师最可靠了──我们绝对做不到。」 在艾伦的大力称赞下,塞蕾丝特一面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面以优美的声音唱歌。不一会儿,苏菲就像中了睡眠魔法般睡著了。看著塞蕾丝特的育儿技术,法马也学到了一课。 (站立或走动的话就会睡著……是哺乳类特有的安静运输反应呢。虽然知道只要抱著婴儿移动,婴儿就会睡著,不过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呢。塞蕾丝特小姐应该是靠经验理解的吧。) 「哇,睡著了。塞蕾丝特真是厉害!我来帮她盖被子吧。」 「呜哇──」 蕾贝卡想帮总算睡著的苏菲盖被子,却把苏菲吵醒,因此惨遭电击。就连塞蕾丝特也傻眼了。 ◆ 又过了几天,药局的午休时间。 珞缇看著把苏菲放在腿上、坐在二楼休息室沙发上睡觉的法马,向蕾贝卡问道: 「蕾贝卡大人,法马大人触电了对吧?那个样子很明显,是触电了对吧!?」 「嗯,我想应该是……法马大人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还是叫醒他好了?」 「呜噫!怎么办?法马大人不会被电成焦炭吧!再过不久就是苏菲大人喝奶的时间了。」 头发之所以会竖立,是因为静电的缘故。法马如此告诉大家。也就是说,法马正在被电。珞缇和蕾贝卡大声叫著法马的名字,想把他吵醒。直接把法马摇醒的话只会一起被电而已。大家最近都学到了。 「法马大人──!」 「什、什么事!?啊,我睡著了吗?下午的看诊时间到了吗?」 法马似乎在被电的情况下睡得很沉。 「那个……您现在应该正在被电击吧?」 珞缇问道。法马点头道: 「是啊,不过电流的强弱适中。会上瘾哦。」 法马和苏菲还是老样子,一直黏在一起。苏菲坐在法马的腿上,啃著白衣的扣子。 「不要这样,苏菲,扣子会被咬掉的。不久之前珞缇才刚缝好的说。」 「老板先生,这样出电不会痛吗?你头发都素起来了哦?」 罗杰有些不敢恭维地问道。 「会痛啊。不,很舒服。不,还是会痛。该怎么说才好呢,大家要试试吗?」 「就算真的会感到舒服,但苏菲大人还不会调整电击的力道,我们才不要呢!」 塞蕾丝特吐槽道。翻著白眼、对电击欲拒还迎的法马,终于一面被电,一面说出痛得很舒服的变态发言了。对没什么个人兴趣的法马来说,苏菲的电击按摩是为数不多的疗愈时间。 走上二楼的艾伦见到那个模样,诚实地表达感想: 「法马,你被调教得愈来愈变态了呢。没有被电坏脑袋吧?」 「听说老板大人以前被雷打到过,要是再被电,会不会很糟啊!」 蕾贝卡突然担心起法马。 「帮来我们药局求诊的腰痛患者做低周波电疗,似乎也不错呢。」 法马则是无视她的担心,脱线地说道。 「既然已经醒了,就处理一下这张脸吧?看到你这个样子,患者会直接闪人哦?」 那是绝对不能让患者看到的表情。面对法马的傻样,药局全体员工一致感到困惑。 ◆ 「老板大人!请您马上过来!有人倒在地上,没有呼吸了!异世界药局的其他药师正在帮他急救!」 某天,一名常客闯入还没开始营业的异世界药局,大声嚷嚷道。听说是一名平民青年突然倒在药局附近的路上,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上班途中正好遇到青年的罗杰,立刻为青年进行急救,并请路人找法马求救。常客于是自告奋勇地跑来呼叫法马帮忙。 法马跟著常客在帝都的大马路上奔跑著,赶往现场。只见罗杰身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罗杰正拚命地为患者进行心肺复苏。药局所有员工都会随身带著法马发给他们的人工呼吸用道具──由有阀的面罩以及能自动膨胀的气囊组成的简易呼吸器──以便在紧急时使用。法马除了把简易呼吸器发给众人外,也教大家如何做心肺复苏。法马自己也会随身带著这些道具。罗杰似乎就是采用这方法:不搬运患者,直接在现场按压胸骨做人工呼吸,等法马过来支援。 法马跑到罗杰身边,说道: 「罗杰先生!你做得很好!从发现他到现在,经过多久了?」 「老板先生!我还以为不行了呢。从发现他到现在,大约郭五分钟了!他已经没有脉搏了!但是比起那个,他的呼吸很七怪!这是怎么回事啊?」 法马拿下简易呼吸器,开始做检查。患者只有下颚能动。 「胸廓不会动。与其说是在喘气,不如说是濒死呼吸呢。」 「在老板先生来之前,我一直用你给的简易呼吸七和按压胸骨做心肺敷苏。意识的部分,纠算做疼痛刺激,患者也完全没有反应。」 法马呼唤著青年,但是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在日本,这种状态称为昏迷指数三百,是非常严重的情况。法马使用诊眼观察,心脏确实已经停止了,但是心肌有不规则的震动。虽然罗杰一直按压他的心脏,但是患者全身都发出红光。尽管瞳孔没有扩散,可是对光线没有反应。从种种症状看来,青年可以说是正在死亡。 「虽然不一定来得及,但是,如果这里有去颤器的话……」 「法马?你怎么了?一早就在这里,有急症患者吗?」 法马正想放弃,背著苏菲的艾伦刚好钻过人群,来到法马身边。 「艾伦……苏菲!对了!」 「咦?怎么了?苏菲还在睡哦?」 法马灵光一闪,把苏菲从艾伦身上抱下来,将她的小手小脚分别按在患者的右前胸与左胸上,接著要求艾伦帮苏菲挠痒。 「艾伦、罗杰先生,你们快退开!」 (虽然必须计算电压和焦耳才行,不过现在没时间了!) 刚睡醒、什么都不知道的苏菲,开心地对患者放出大量的电流。青年因电击而除颤,当然,法马也一起被电翻了。 「好痛……全身都麻啦。不过,这么强烈的电击……应该可行?」 「哇啊──!哇啊──!」 由于法马无法动弹,所以是由艾伦帮患者测量脉搏。 「还是没有呼吸和心跳哦。该怎么办?」 「继、继续做心肺复苏。刚才只是重整心脏的颤动而已,去颤之后,还是要继续做心肺复苏才行。」 除颤后,患者不会马上恢复意识。法马以诊眼观察,心室颤动已经停止了,青年全身虽然还是发著红光,但是心脏发出微微的白光了。法马以点滴帮患者注射肾上腺素,要罗杰继续做心肺复苏。 (本来应该插管才行,不过这里没有道具,而且我也没有插管的技术,就没办法了。) 就算心肺复苏成功,还是有可能留下神经方面的后遗症。不过这部分要等他醒来后才知道。至少目前,似乎没有出现严重到能以诊眼发现的障碍……法马正在确认青年的呼吸,青年呼!地吐出一口气。 「二氧化碳排出。肺开始动了,很好。」 由于青年能自行呼吸了,所以法马以物质创造的能力为他供氧。罗杰不可思议地问道: 「老板先生,你在做什么呢?用手遮著嘴巴会难以呼吸哦?」 「哦,我是在确认患者有没有呼吸啦。快点以氧气筒帮他供氧吧。」 被罗杰在众目睽睽之下问那种问题,法马在心中流著冷汗,设法蒙混过去。 「确保气管通畅,再观察一下吧。虽然说心跳停止过后,必须在原地保持安静才行,不过我们还是先把他带回药局吧。」 之后,法马等人以载货马车将青年运到药局,以氧气筒代替法马的物质创造供氧。青年的呼吸总算恢复正常。 艾伦抱著苏菲,开心地夸奖道: 「苏菲救了人呢!」 「真的。想不到她能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虽然本人只是因为觉得很痒在笑而已。」 法马也向艾伦与苏菲道谢,感谢她们出现的时机如此刚好。 「不用谢啦,反正她只是在玩而已。」 「还有,要谢谢罗杰先生的紧急处置。因为你一直做心肺复苏,所以患者才能得救呢。」 「不客气──」 罗杰滑稽地张开长长的双手回道。虽然他的言行举止总是很夸张,不过是很爽朗的青年药师。 (是说,居然能除颤,这完全是aed〈自动体外心脏电击去颤器〉了吧!苏菲是救世主吗?) 法马一面感到惊讶,一面期待起苏菲的潜能。虽然对苏菲来说只是在玩,但是她那天真烂漫的笑容,仍然十分炫目。 ◆ 「成为博纳富瓦家养女,有雷神术资质的小婴儿,现在还好吗?」 法马入宫为女帝做定期诊察时,女帝问起苏菲的近况。 虽然女帝很年轻,不过她是生过一个孩子的母亲,也很喜欢小孩,特别是小婴儿。 「是,她今天也很有精神地到处放电。只要习惯的话,被电击的感觉也挺舒服的。因为她还不到听得懂话的年纪,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先不提苏菲的教育问题,要说的话,受到调教的似乎是法马。 「哈哈哈,看来是前途无量的神术使用者呢。」 这么说也没错。而且苏菲的话,不需要担心她被绑架。因为只要她一哭,歹徒就会触电。情绪激动时,苏菲的周围甚至见得到闪电,而且那电流十分强大,所以无法随意靠近。 「真想快点和她交手,难道不能长得更快吗?要让她多吃一点哦。」 果然是这样。面对性急的女帝,法马乾笑起来。 「苏菲要成长到能陪陛下练习神术,至少还要再过十年吧。」 「嗯,下次叫艾兰诺把苏菲带来。」 从皱巴巴的弃婴摇身一变,成为被大帝国皇帝盯上的零岁婴儿?苏菲。虽然女帝很期待苏菲身为神术使用者的雷神术,但法马则希望她能平稳地度过童年。无属性是很少见的属性,所以很容易被当成珍禽异兽对待。帮苏菲打开神脉的法马,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假如苏菲在女帝的命令下,接受战斗方面的英才教育,法马会受不了的。想到这里,法马开始宣传起人道运用雷神术的方法。 「对了,苏菲的电击不只能攻击人,还能救人哦!」 「哈哈哈,这话说得太夸张了。小婴儿能做什么呢?」 「其实是……」 法马把几天前苏菲大显身手的事告诉女帝。 「什么!?能让心跳停止的人起死回生!?」 听完这件事,女帝兴奋到差点从王座上摔下来。 (不对啦,这种说法有语病。只是成功除颤而已,不是起死回生……虽然我有确实说明,但是陛下没听进去呢。) 「朕从来没听说过有那样的神术使用者!」 「严格来说,并非『心跳停止』。不是心脏停止跳动,是心脏的跳动出现异常。」 法马为了不造成误会,在文字上做出订正。 心搏静止和心室颤动是不同的。能使苏菲的电击产生效果的是心室颤动。 「那种细微的差别,朕听不懂所以不重要。为什么电击能做到那种事?」 女帝是急性子,不接受超过三十秒以上的说明。但是因为她很宠爱法马,所以多少愿意耐著性子听他解说。至于法马之外的大臣就很辛苦了。必须想办法把话说得很简洁才行。 「我们肉体的肌肉,全都是藉著电流活动的。所以只要通电就能调整心脏的电流。苏菲做的,就是把失去控制的电流调整回来。」 唔……女帝陷入沉思,接著发现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 「难道说,到目前为止,出身贵族但是因为神脉没有打开而成为平民的人当中,有很多是无属性的?所罗门啊,你认为呢?」 与其他人一同在女帝的办公室听两人对话的所罗门,诚惶诚恐地说道: 「微臣汗颜。但是假如神脉没有打开,就难以做无属性的鉴定。如果没有打开任何属性,确实可能被误以为不具有神力。」 「假如真是这样,让无属性神术使用者的神脉沉眠,对帝国来说,是莫大的损失呢。」 「陛下说的对。但是微臣也无法推测,究竟有多少无属性的人被遗漏。」 所罗门同意女帝的看法。 「法马,你能鉴定出神术使用者吗?」 「我只能看见神脉,但是无法鉴定属性或确认守护神是谁。」 虽然觉得工作又要增加了,但是只要想到能帮那些被打成平民的人恢复名誉与地位,法马就不吝为他们出力。 「既然看得见神脉,可以帮忙看看那些人吗?属性的鉴定就交给所罗门吧。」 「我明白了,就让我试试吧。之后的事就麻烦所罗门先生了。但是该怎么把那些人找来呢?光是列出名单就很费工夫了呢……」 「这事交给朕吧。你不必担这个心。」 女帝还是一样,豪情万丈、不让须眉。 ◆ 女帝一声令下,散居帝国各地,贵族出身的平民被大规模但秘密地聚集起来。 分别在不同日期被召入宫中的平民,总数超过三百人。为了不泄露身分,特地变装的法马在其中发现了五名无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并当场为他们打开神脉。 所罗门为那五人鉴定后,宣布他们的守护神分别是商神、音乐神、时神、旅神、农业神,是数百年来没被发现过的,相当罕见的守护神。他们的年纪在十五到四十八岁之间,全是被父母拋弃的孤儿,分别在不同神殿的附属设施长大,生活得很辛苦。不过现在,他们都得到了新的姓氏与子爵或男爵的地位,以及女帝直接分封的帝都附近的领地。 女帝对此相当满意。 「花时间把人集合起来是值得的呢。找到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人才。优秀的神术使用者是帝国的财宝。只要把他们配置在适合的位子上,他们应该能在那些领域大有发展吧。要尽快开发拥有异能的神术使用者的能力才行。」 「是,这件事也间接曝露了神官的神脉发掘技术低落的事实。虽然听来刺耳,但假如这件事被神圣国知道的话……法马大人应该会有危险吧。」 所罗门很担心这消息被帝都神殿的神官们知道。 能发现无属性神术使用者的神脉,并将其打开的人,只有法马而已。假如大神殿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愈来愈想得到法马的力量吧。因为这不是普通人类能拥有的力量。 「必须小心提防他们。法马对帝国的贡献太大了,而且还能动摇神圣国。」 「但法马大人并非只想拯救帝国的人民而已。」 只要自己的生活范围之内,或是身边的人过得好就行了──法马并不这么认为,他还想照顾其他国家的人民。为了提升平民的公共卫生水准,法马向女帝建议整顿上下水道。女帝同意法马的看法,拨出庞大的预算进行水道工程。不只如此,女帝甚至打算直接支援国外的水道事业。 「无所谓,随他高兴做什么吧。只要能带来庞大的利益,花点钱让他开心也是值得的。」 随法马高兴。到头来,这是最好的做法。女帝对法马就是如此信任。 「希望法马大人能一直过著如此平稳的生活。」 所罗门也同意女帝的想法。 女帝命令帝都军的圣骑士假扮成路人,暗中强化了梅德西斯家附近的警备。在不让法马发现的情况下,抓到了超过两位数想潜入药局及梅德西斯家的可疑人物,加以审问后把他们全部逐出帝国。当然,布鲁诺也加派了不少圣骑士守护梅德西斯宅邸与大学,并强化夜间巡逻,以免家人与佣人们遭遇危险。布鲁诺治理的领地中,与马赛尔领地的连结也变得更为紧密。 尽管法马完全不知情,但是因为女帝与布鲁诺细心地保护著法马,所以他才能过著一如以往的安稳生活。 第六话 炼金术师们的可疑集会 「您好,法马大人,我是来进货药品的。」 「皮耶尔先生,我等你很久了!」 这天,调剂药局公会会长皮耶尔带著女儿来到异世界药局。 同时也是树荫阳光药店老板的他,会定期驾著载货马车来异世界药局批货。每次都购买大量的商品,连同法马的服药、处方指导,一起分配给各调剂药局加盟店。加盟店贩卖的有感冒药或退烧药之类,在日本,就算未经处方也能直接购买,称为非处方药的成药。其他,还有健康食品、口腔保健商品、各种生理用品等产品,最近还开始贩卖新产品纸尿布。 「喂,要好好向法马大人打招呼哦。」 「啊,你是……」 皮耶尔的女儿从他身后探出头,朝法马一鞠躬,羞涩地看著法马。皮耶尔说,是因为流感时,被法马塞了坐药,所以她对法马有复杂的感情。虽然法马记得自己对谁做过什么样的处置,但他只认为那是普通医疗处置,所以无法理解皮耶尔的女儿为什么要脸红。 「呃,要吃糖果吗?也有威化饼哦。」 法马拿起装著糖果的瓶子,向皮耶尔的女儿说道,但是她立刻躲回皮耶尔身后。法马很快就放弃挑战不可能的任务。 「珞缇,如果你有空,带这孩子到三楼吃点心休息吧。」 「咦?可以吗?我想做什么都行吗?真的吗?」 「是啊,做什么都行。」 「哇──!谢谢您!我们来吃点心画图吧!」 珞缇牵著皮耶尔女儿的手蹦蹦跳跳地上楼了。今天她做的下午茶用点心,应该是橘子蛋糕。 「最近生意如何呢?」 虽然法马会尽可能地抽空参加调剂药局公会的定期会议,不过公会的经营,基本上都是由皮耶尔负责。 「每间店的业绩都是向上成长。最近生理用品、纸尿布和底裤卖得特别好。」 「那就好。有贩卖生理用品的店,一定要聘请女性药师哦。」 生理用品是很私密的产品,女性客人应该不会想向男药师购买吧。 「我知道。就算是打工药师也无所谓,一定要雇用至少一名女性药师。我告诉每间店了。至于纸尿布,则很受年轻骑士喜爱。」 听说是因为铠甲不好穿脱,所以纸尿布成为天降法宝。除了纸尿布,以棉为材质的尿布也卖得非常好。 「哈哈哈……还真意外。我本来打算让成人纸尿布成为看护用产品的。不过请告诉顾客,基于卫生安全,不能长时间穿著同一件纸尿布。」 「原来如此,有这种问题啊……我会转告各分店的。」 在这之后,皮耶尔又说了许多好消息。最近的调剂药局生意兴隆,转换宗旨,登记加入调剂药局公会的药师也增加了。也许是因为药品的价格降低,激发了帝都的潜在需要,每间加盟店的生意都非常好。而且调剂药局加盟店都会确实地遵守处方与规定,很少与异世界药局本店发生纠纷。因为加盟店的医药品只能从异世界药局或相关工厂购买,假如惹皮耶尔或法马不高兴,被解除加盟的话,就伤脑筋了。 「很高兴调剂药局公会生意这么兴隆,那么,药师公会的加盟店呢?」 「客人少到令人不忍卒睹的程度。起初我还觉得很愉快,但是差距大到这种程度后……就忍不住同情起他们了。」 过去贝隆担任理事长的药师公会,虽然有大半的药师被法马新成立的调剂药局公会吸收,但是接手的公会会长还是仔细地在经营。话是这么说,但是自从女帝禁令,不准药局使用有毒且危险的药物后,药师公会能卖的就只剩香草、药水、蕈类或动植物的乾货等传统药材了。 「是吗……」 听到这情况,法马也为他们感到可怜。 「虽然还是有喜爱传统药材的市民……但是在帝都,这样的店已经很难生存了。」 艾伦也对于因调剂药局公会的势力扩大而导致的残酷现实感慨良多。法马体贴地说道: 「假如有经营困难的药局,请给他们资金和技术上的援助。」 调剂药局公会贩卖现代药与保健产品,药师公会贩卖传统药材,目前是如此做市场区分的。但是客人都被调剂药局公会拉走的现在,药师公会药师们的收入应该非常少吧。 「什么?唉,既然法马大人想这么做,就这样吧。虽然他们是竞争对手,但是销量差这么多的话,还是会让人觉得很可怜呢。」 调剂药局公会加盟店贩卖的商品与医药品,已经是帝都市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了;但是药师公会贩卖的药品,则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帝都市民改成去离家最近的调剂药局加盟店买东西,不再进入药师公会。 如此这般,帝都药剂市场的市占率已经分出高下了。 「他们也是需要生活的。假如他们经营不下去,请告诉他们,可以来找我商量。我会把一些具有传统药效果的处方分给他们,一起摸索共存之道。」 法马并不想击垮维护传统药的药师公会。他只是不想见到药师把品质粗劣又可疑的药物以高价卖给平民而已。应该说,原本与法马敌对的公会干部们全部离开后,法马甚至会给予单独来访异世界药局的药师公会药师,关于天然药物或香草的效能方面的建议,或是告诉他们可以做成家常菜的食谱、药草茶的调配方法等等。 「说到这个,听说最近出现了来路不明的药师兼炼金术师,趁著药师们生意不好,聚集了帝都的炼金术师与药师,举行诡异的集会。」 「炼金术师……吗?」 在地球上,炼金术师可说是自然科学的先驱。正是因为有炼金术师们做了各式各样的错误尝试,才能发展出化学。炼金术师们发现了许多化合物,其中有些还能应用在药物发现上。炼金术与药学有很多地方不谋而合──法马如此认为。 不过,布鲁诺似乎不这么想。由于法马少年的书架上没有炼金术相关书籍,所以法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炼金术师,呃……是把从※卑金属提炼出黄金当成终极目标的人吗?他们平常都在做什么呢?」(编注:指除了金、银、铂、钯等贵金属以外的金属。) 研究资金又是从哪来的呢?法马有不少疑问。 「因为那不是能赚大钱的职业,所以炼金术师本身人数不多。他们平常是以合成化合物维生。会把化合物卖给药师,或是本身就兼任药师。但那些都只是假象,炼金术师们的终极目标是长生不老,或者合成出黄金。」 「如果有贤者之石就做得到呢。但是师父说那种东西不存在。」 艾伦插嘴道。 「『贤者之石无法合成,目前发表的,以现有的合成法制作出来的贤者之石全是赝品』。自从七年前,您父亲梅德西斯尊爵发表了那篇知名的论文后,这种看法变成最普遍的观点。不分国内外,药师和炼金术师都认为贤者之石是不可能合成的了。但是那个炼金术师却说,他合成出贤者之石。」 (这个世界里,也有贤者之石的概念啊……) 法马一面感到骄傲地听著布鲁诺的功绩,一面对『贤者之石』这个名词有点感慨。 当然,贤者之石在地球上也只是传说。据说,贤者之石能制作出长生不老的万能药,或者成为黄金的触媒,是『药中之药』。 「而且听说对方成功创造了何蒙库鲁兹。」 (又是个会让炼金术师心痒难耐的词汇呢。) 传说中,何蒙库鲁兹是炼金术师从烧瓶中创造出来的人工生命。 「有人亲眼看到创造何蒙库鲁兹的过程吗?」 如果真的有,一定要亲眼见识一下──法马心想。 「不,何蒙库鲁兹需要花上四十周以上才能培育出来,所以只有展示完成品而已。我想八成是把死掉的胎儿之类的东西装在玻璃容器里,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会动,以此收观赏费吧。」 参加那个集会的炼金术师们,没发现这是骗术呢。皮耶尔叹息道。 「真过分……这完全是诈骗吧?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不论贤者之石也好,何蒙库鲁兹也好,都是一下子就会被拆穿的谎言吧?」 艾伦傻眼地推著眼镜说道。 「而且说起来,生命怎么可能发生在玻璃瓶里呢?法马,你说对吧?」 艾伦徵求法马的同意。但是法马很困扰。 「理论上,这并非不可能的事。但用一般方法的确做不出来。」 「你又在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了。你每次都不把话说死呢。」 (因为有直到成长为囊胚为止,将受精卵放在体外培养的人工生殖技术。不过真要解释就没完没了了。) 这其实是法马擅长的领域,但是说明起来太麻烦了,所以只好闭嘴。直到成长为囊胚为止,不需要在胎盘著床。就理论来说,假如有人工胎盘,甚至可以在体外养育胎儿。在地球上一直有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因此,法马在说这些时,不会排除未来能成功做到的可能性。 「听说那个炼金术师把帝都的炼金术师们聚集起来,每周进行集会。由于药师中有一成身兼炼金术师,所以有不少药师也沉迷在那个集会里。其实,我也是炼金术师。」 皮耶尔说自己也有炼金术师的胸章。 「他们在那个集会中做什么呢?」 「听说那个炼金术师会现场表演以贤者之石炼金的过程。还有就是展示何蒙库鲁兹之类的物品。那个炼金术师会以足以让药师和炼金术师破产的金额,把那些秘仪卖给他们。有些买了假秘仪的药师逃到国外;有些人因为卖假金子而被抓,导致妻离子散;有些恶劣的药师把假的长生不老药卖给平民;有些人偿还不出买假秘仪的借款,最后自杀……实际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也是药师公会迅速衰退的原因之一。」 「这样啊……所以不单是调剂药局公会的市占率变高的缘故呢。」 「买那些秘仪的人中有人成功吗?如果失败的人很多,大家应该就会发现这是诈骗了吧。」 艾伦怀疑地皱眉,皮耶尔竖起食指说: 「因为真的有不少人成功。不过我认为就连这些都是骗局的一部分。」 「由一名炼金术师主导的诈骗,使许多药师和无辜人民受害。把高价的假药卖给市民,甚至有人因此死亡。这种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光是骗钱的话也就算了,事关人命那就严重了。法马决定追查此事。 「是的。再说,参加集会的人愈来愈多,今后的受害人数应该会不断增加吧。」 「知道那个集会在哪里举行吗?我想揭穿对方的手法,让对方收手。」 百闻不如一见。法马对集会很感兴趣。 「是,我已经调查过了,能参加集会的,只有炼金术师和炼金术师的徒弟而已。」 有身分限制的集会。这又是个恶质的手法。 「既然如此,我就假装成炼金术师皮耶尔的弟子,和你一起去吧。」 「这样不会太危险吗?全帝都的人都知道法马大人的名字和长相哦。」 「只要稍微变装一下就行了,很简单的。」 法马不当一回事地说道。 「只有你们两个去太令人担心了。我也要去。」 「艾兰诺大人也是全城知名的人物哦。」 「是吗?」 艾伦是宫廷药师?尊爵布鲁诺的头号弟子,当然很引人注目。但是她似乎没有自觉。 「不然,我女扮男装,法马穿女装,这样就行了吧?」 艾伦兴致勃勃地说道。由于她平时的言行举止必须符合伯爵千金的形象,使她闷过头了,所以反而会想穿男装发泄一下。 「用不著做到那种程度吧?只要穿上斗篷、遮住脸,应该就行了。」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尽善尽美!我要穿男装!法马是女装!」 「你高兴穿就穿啊,但是不要拖我下水!」 如此这般,法马与艾伦、皮耶尔决定潜入炼金术师的诡异集会。 「是说,潜入会场后要怎么办呢?当场揭穿对方的把戏吗?」 皮耶尔问起法马的目的。 「只要揭穿那个炼金术师的手法,就能把他赶出这个业界吧?我试试看。」 「要是能多少找出诈骗的证据,对方应该就没办法继续骗钱了吧?但是,看那集会的规模愈来愈大,应该有什么足以让人相信的部分。听说对方是以水银与硫磺合成黄金。法马大人有识破对方手法的胜算吗?会场里都是那炼金术师的信徒,证据不够的话,反而会被追打吧。」 「把水银变成黄金的想法,本身并没有错呢。」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知道黄金的合成方法?……你可别说出可怕的话哦。」 艾伦怀疑自己听错了。正在处理药局业务的赛德列克与其他打工药师,也都一面工作,一面竖起耳朵偷听。他们对炼金术似乎都很感兴趣。 「与其说是炼金,应该说是有可能转变成黄金吧。黄金是原子,不是化合物。假如以伽马射线照射水银,也就是原子序数八十的原子,破坏原子核,改变质子数的话,是有可能变成原子序七十九的黄金的。」 「咦!?」 「什么!?炼金并非不可能的事!?」 艾伦和皮耶尔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艾伦的眼镜掉到地上,差点被她踩碎。法马紧急地保护了眼镜。 「哇!又掉下来了!不要老是弄掉眼镜啦。」 每次都这样,已经不禁让人怀疑艾伦是不是故意的了。法马请梅乐蒂制作的摔不碎眼镜,听说是因为镜片很难制作的关系,还要一阵子才能完成。 正在喝茶的珞缇与皮耶尔的女儿,也因为叫声而从三楼冲了下来。 「怎么了?连三楼都听得到叫声耶!」 「啊,没事,你们继续吃点心吧。」 法马朝两人挥手说道。皮耶尔的女儿嘴边沾满蛋糕的碎屑,难为情地擦著脸,回到三楼。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虽然做得到,但以这个世界的技术是不行的。因为需要非常多的能量。」 虽然不是没办法转换成黄金,但是每次能产生反应的原子数量只有少少几颗,就连现代地球的科技,想制造一小匙的黄金,也需要多到超乎现实的电力与时间、预算才行。早知道就不说了──法马后悔地想著。 「就是说嘛──吓我一跳。我还在想,要是你说你能以神力合成黄金的话,该怎么办啊。如果做得到那种事,帝国的经济会出大事的。」 艾伦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把眼镜重新戴好。 「就算想以我的神力处理水银,能量应该也不够吧。」 「哈哈,如果真的能炼金,可是能大赚一笔的哦。到时候也请把密术交给我吧。」 皮耶尔豪爽地开著玩笑。 「那……那种事当然不可能啊。」 法马与皮耶尔一起笑完,在心里冒起冷汗。 (啊,这么说来,只要使用物质创造的能力,我也可以轻松地制造出黄金嘛。) 能以左手创造出所有物质的法马,只要想的话,不只黄金,还能制造出各种贵金属与宝石。但是因为异世界药局很赚钱,而且有雄厚的资本,没必要特地那么做,所以法马也没想过这回事。而且,假如黄金突然凭空大量出现,帝都的黄金价格就会崩盘。 (……就这方面来说,我也算是炼金术师吧。) 就某种意义而言,法马是自己所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货真价实的炼金术师。他有这个自信。 「就让我看看对方是如何炼金的吧。」 对方究竟有什么把戏呢──法马非常期待。假如对方使用的是与他的物质创造相似的炼金术,那又是另一种令人感兴趣的情况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 「你那是什么笑法?你的表情看起来更像邪恶的炼金术师耶。」 「对不起,我太开心了,不小心就……」 「你很想狂整那个坏炼金术师吗?」艾伦害怕地问道。 我只是很期待和对方一决高下而已啦──法马如此回道。 ◆ 这天,法马与艾伦受到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召集,来到学校。 虽然法马还没正式坐上综合医药学系系主任兼教授的位置,但是为了讨论建设事宜,他时不时地会被找来学校。 各系的系主任、中心主任以及包揽工程的工头们,已经集合在会议室里了。法马与艾伦悄悄地找位子坐下。 一脸严肃地看著平面图的布鲁诺,把图纸交给法马与艾伦。 「呃,这两位是?」 工头们讶异地问道,法马自我介绍道: 「我是新的系主任法马?梅德西斯。她是和我同系的讲师艾兰诺?博纳富瓦。我们是来听设计图的说明,请多指教。」 「咦?新的系主任!?」 从法马出现在大学的会议室起,工头们就一直很好奇他的身分。因为法马的外型看起来只是个小孩吧,不难猜测他们的想法。 布鲁诺无视他们的反应,催促道: 「没错。他是我儿子,也是综合医药学系的系主任。继续说明吧。」 「哦,是。我们已经把校长之前说过要变更的部分画在设计图上了,不过因为这些变更,预算会比原本的增加两成,这是详细的规格表。如果还有其他意见请尽管提出来,现在还可以再做更动。」 法马一张一张地看著设计图,为了完成理想的校舍,他在这个世界的建筑技术办得到的范围内,接连提出改善的意见。不必在意预算的部分,布鲁诺从一开始就这么说了。 假如在整顿后进用的教育与研究环境时舍不得花钱,之后反而会吃上许多苦头。上辈子法马在争取研究预算时,有过切身之痛。 「好的,谢谢……呃,实验室的换气设备可以再加强一点吗?因为会使用有危险性的药品做实验,所以我想让换气更通畅。还有,可以改建成耐火性高的实验室吗?我希望墙壁能再厚一点。教授研究室因此窄一点也没有关系。至于第二讲堂太窄了,希望能够将其移到一楼,并调转讲台的方向。会议室和面谈室就移到二楼吧。」 既然对方说可以畅所欲言,法马就不客气地把所有想到的意见全都提了出来。 「抱歉,为什么要改变讲台的方向呢?入口在这边的话,讲台在这边不是比较方便吗?」 「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右撇子,假如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写字时手部就会形成阴影,这样上课时容易分心。我想让学生们不受任何干扰地学习。」 「我们倒是没想到这部分,的确很合理呢。」 由于法马的意见太多了,而且不放过任何小细节,工头们听得面面相觑。 「啊,还有这里,计算错了哦。这样一来地板的高度会有误差的。」 「咦……没错吧?」 「请仔细再看一次。啊,又找到一个错误了。这个宽度的话,门会打不开哦。」 法马在短短数秒内就指出了没有任何人发现的错误。工头们搔著头说: 「呜啊,真的算错了。校长先生的公子头脑不输大人呢。」 「不敢当。」 (因为内在是大人啊。) 但是法马不能这么回。幸好在动工之前就发现了呢──只能笑著这么说。见艾伦在一旁嘟嘴,法马问道: 「艾伦,你有什么要求吗?」 「那个啊,不论我怎么找,都没看到更衣室和淋浴间哦,做实验和实习时要在哪里换衣服呢?」 这可严重了!工头们慌了起来,就连法马都没发现这件事。 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开课准备,进行得很顺利。 由佳丝帕教授领导的、寻找能生产抗生素的放线菌的研究计画也很顺利,到目前为止,已经发现了好几种抗生素的候补放线菌。 首席御医兼医学系系主任克洛德,为了能让医学系学生练习解剖,著手推动合法捐赠大体的法规。布鲁诺也开始更换药学系的教师,招聘国外的教授。 开会时,布鲁诺告诉法马一件重大的任务: 「下周要开入学考的准备会。」 「对了,必须设计入学考的题目才行呢。还必须决定各系的招生名额。」 似乎会变得更忙了,布鲁诺与艾伦对望了一眼。就在这时,总务主任问道: 「法马?梅德西斯教授,请问你打算聘请秘书吗?事关预算,希望你能早点告诉我们需要的秘书人数。」 哦,秘书啊,法马怀念地想著。上辈子在大学当副教授时,他也有一名秘书。能干的秘书能把工作排程安排得更流畅,减少伤脑筋的杂事。 这么说来,布鲁诺总共有三名男女秘书呢。 「好的,我想要一名秘书。」 「那么麻烦在下周之前,写好您希望的应徵专属教授秘书的条件。」 「哦,说的也是。我知道了。」 每次来到大学,法马的回家作业就会增加。 「乾脆直接雇用三个人好了?反正你之后会更忙的。」 艾伦小声地提议,但是法马摇头。 「目前先一个人就好。假如真的变忙,再找新的人吧。」 「我敢打赌,你之后一定会变忙。不过就目前来说,一个秘书应该就够了。」 「你也太悲观了吧。」 「这是我一路看下来的感想哦。你真的想悠闲地过日子吗?刚成立异世界药局时,不是也说不会太拚命工作吗?」 「有这回事吗?」 反正一定会工作过头。艾伦的预测八成没错吧。法马笑了起来。艾伦总是很担心法马的身体。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吧……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哦?」 「老是让艾伦小姐担心,真是不好意思。」 法马以老婆婆的口气,装模作样地说道。 就算开完会,法马和艾伦还是无法得到解脱。总务主任跟在两人身后,说道: 「新系主任与博纳富瓦讲师,请往这边走,肖像画家在等你们了。」 法马与艾伦来到有数名画家待命的房间。法马在画家助手的协助下整理好衣服,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由助手帮忙摆姿势。其他教授和讲师们身边也坐著好几名画家。 「这是怎么回事呢?」 「决定好姿势后,请不要乱动哦,梅德西斯系主任。要开始绘制肖像了。」 肖像画家脸上挂著营业式笑容,说完后,开始画起法马的速写。 「肖像画?为什么?要挂在哪里?」 「哎呀,请不要乱动。」 总务主任说,这是模仿──会将教授与讲师的肖像画挂在校内的──萨雷诺帝国医学院的习惯而做的。 「不能用照片代替吗?」 「照片是黑白的,感觉不好啊。还是肖像画比较适合。至于照片会放在大学指定的教养教科书的第一页,所以之后也要麻烦两位配合拍照了。」 「我、我明白了。」 「这样可以吗?」 艾伦颇为带劲地摆起姿势,但是被画家吐槽「请普通地面朝右边坐著就好」。照片被放在课本上的话,一定会成为学生上课时涂鸦的对象吧,法马在脑中思考著这种无聊事,藉此度过无趣的时间。等到底稿完成时,两人的脖子都僵了。「角度一样!」回到药局时,珞缇和打工药师们看著脖子歪向同一边的法马与艾伦,捧腹大笑起来。 第七话 炼金术师爱马仕 可疑的炼金术师举办的集会日,总算到了。 为了参加集会,艾伦在处理完各种业务、结束药局的当日营业后,照著之前说的,换成男装出现在员工们面前。 「哇──艾兰诺大人好帅哦!真是太闪亮了!难以置信的美少年啊!」 珞缇盛赞著艾伦。艾伦展现修长的四肢,在原地转了一圈。 「是吗?不过机会难得,我们就来拍照吧,珞缇妹妹。」 「好的!我们来拍很多照片吧!」 艾伦穿著过膝长筒靴,披著长长的披风,头上戴著毛毡制的三角帽,长发塞在帽子里,戴著夹鼻眼镜,嘴部蓄著短须,看起来就像美少年。 无视开始摆姿势拍照的两人,法马做起简单的变装。 (艾伦只是想玩角色扮演吧?虽然扮起来很好看就是了。) 男装使艾伦显得更加英气焕发了──法马心想。 「晚安,今天请多指教。」 就在这时,药局的门被打开,一名陌生的老绅士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只见那人身上罩著黑色斗篷,看起来可疑得不得了。 「请问你是?」 「哈哈哈,是我。皮耶尔。」 除了戴眼镜,皮耶尔还戴上白色的假发,完全认不出是他。 「咦?法马大人的变装只有这样?」 珞缇瞪大眼睛,蕾贝卡也觉得无趣地嘟著嘴。 「法马,你一点都不想变装吧?」 就连艾伦都皱起眉毛挑剔地说。法马照著之前宣称的,只有穿上斗篷,拉低帽兜而已。他认为这是重视合理性的变装方式。 「只要不会被认出来就好。扮装过头反而更可疑吧。」 「虽然你说得很有自信,但一看就知道是你哦。不信的话你到外头走一圈,要是没人认出你,我们就直接去参加集会。」 法马依言走出药局,十分钟后,他一脸尴尬地回来了。 「大概有十个人向我打招呼。为什么?为什么会被识破?」 法马盯著手镜,不服气地发问。艾伦以「我就说吧」的表情说道: 「因为你的变装太随便了。所以我才会叫你要认真点,免得被认出来。没办法,这种时候就要靠你了,珞缇妹妹,跟你借件衣服。」 「法马少爷要穿女、女装吗?」 珞缇比法马还要惊慌。但是又显得好奇想看。 「是变装啦。普通的便服就行了,最好是旧衣服。」 艾伦把手放在法马的肩上如此说道。最近,法马与珞缇的身高逐渐拉开,但如果是裙子,就算尺寸小一点,还是穿得下。 「再怎么说,女装都太夸张了对吧?珞缇。」 「我有宽松的衣服!可以借给法马少爷!」 珞缇乾脆地背叛了法马。 「法马少爷,我会帮您穿衣服的!」 法马的抵抗一点用都没有。珞缇开始帮法马换装。每天都以侍女身分帮法马穿衣服的珞缇,非常清楚法马的身材,帮他找了超合身的侍女用围裙装。 「这样就绝对不会被认出来了。」 转眼之间,珞缇就帮法马穿好衣服了。艾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帽子和长假发,戴在法马头上。打工药师们迅速地帮法马上妆。 「哎唷,法马……你真可爱。是美少女耶。」 珞缇点头同意艾伦的话。可是法马本人相当不满。 「烂死了。哪有穿裙子的炼金术师的弟子啊?裙子根本不适合穿来进行炼金术,或者该说做化学实验还穿著裙子,不就摆明了自己是冒牌货吗?」 「烂死了是指那部分吗?法马,你的重点好奇怪啊。」 穿著裙子的炼金术师是假货。这是法马的观点。穿著会露出腿部的裙子进行炼金术,是非常要不得的行为。身为会使用有危险性药物的化学家,必须做好自我保护,不能露出肌肤。 不过仔细想想,艾伦的实验服是迷你裙,而且药局的女性员工也都是穿裙子。虽然法马总觉得这样不太对劲,但是一直没有说出口。 「这点不用担心。我看过穿著裙子做炼金术的女弟子。要不要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不用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法马愤愤地用力摇头。珞缇迅速地拍下两人的照片。 「呵呵,这样很好看哦。我会把照片放入新的写真集里的。」 「什么写真集啊!?」 「我有整套法马大人的写真集哦!」 蕾贝卡笑道。那笑容看起来很危险。 「整套是有几本啊?我什么时候出了写真集啦?」 「很受欢迎哦。因为有那种兴趣的客人不少。啊,也有出其他员工的写真集哦。」 「法马大人……请节哀顺变。」 原本一直消除自身气息的皮耶尔,忍著笑并装出同情的样子安慰法马。赛德列克也不小心笑了,不过还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特别去刺激法马。 「这样就行了。我们走吧。」 还没出发,法马就已经身心俱疲了。 ◆ 三名炼金术师搭著皮耶尔的载货马车,前往举办炼金术学习会的场所──位于帝都郊外的某栋大型建筑物。 参加学习会的炼金术师和药师们,必须在进入建筑物地下入口前缴交入场费。法马等人在旁观察了一下,大约有三十人左右进入会场,看起来参加者颇为踊跃。 「看来参加的人不少呢。入场费是多少呢?」 法马小声问道,皮耶尔以手指比出数字。 「噢,还真抢钱。不过,就算那么贵,还是有那么多人参加……」 「光是入场费就这么贵,秘仪当然更不用说。没问题的,我已经事先准备好入场费了。我的店多少还是有点赚钱的。」 入场费太贵,皮耶尔显得很心疼。 以学习会的名义收取高额的入场费,但还是有不少药师和炼金术师,即使破产也想参加。这都是为了学到贤者之石的合成方法,藉此翻身致富。皮耶尔说道。 「让我来付吧。是我说想来的。」 法马把三人份的入场费交给皮耶尔。连艾伦的份也出了。 「我不用啦。我不缺钱呀。」 「这我知道,但既然是我找你来的,就由我出吧。」 法马莫名地想表现男子气慨。是不可爱的小孩。 「是吗?那就让你请啰。」 「这还真是不好意思。」 皮耶尔说著,把钱包的束口绳用力绑紧,迅速收进怀里。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进去吧。我也不敢保证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嗯,走吧。」 法马与艾伦跟著皮耶尔,前往入口。 「晚安,还能进去吗?」 皮耶尔故意以沙哑的声音,向收入场费的人问道。 「快额满了。让我看看你的炼金术师胸章。」 「请。」 皮耶尔和其他炼金术师一样,亮出别在胸口的胸章。真正的胸章上是有登录编号的。 「这两个小孩也要进去吗?但是他们没有胸章哦。」 「虽然没有胸章,不过他们是我的徒弟,请让他们进去学习吧。我会付三人份的入场费的。」 皮耶尔面不改色地答道,把刚才法马给他的钱交给收费员。 法马与艾伦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尽量不让自己太过显眼。 (不论是艾伦的男装,或是我的女装,都很可疑吧!) 收费员把脸凑近法马与艾伦,打量了几眼后,并说道「进去吧」,很快就放行了。 法马的担心成为多余,三人顺利过关了。 「我就说吧。」 艾伦得意地对泄气的法马说道。 位于地下室的学习会场是个大厅,虽然点了许多蜡烛,但整体照明还是很昏暗。炼金术师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其中也有不少法马或皮耶尔认识的药师公会的药师,不过没人认出法马一行人。毕竟他们连装扮的性别都改变了,不会起疑也是当然的。法马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对话。 「爱马仕老师实在太优秀了。而且还肯把秘仪卖给我们,真是慷慨的人。」 爱马仕啊,很有炼金术师感觉的名字呢──法马心想,更加仔细聆听。 「听说真的有人以向爱马仕老师买的秘术,成功炼出黄金呢。」 法马一面偷听著众人对爱马仕的评价,一面对昏暗的会场感到怀疑。 (炼金术师喜欢挑昏暗的场所表演炼金术,不敢在亮处表演。不过这也是老套了。) 有心人士可以利用照明,让水银看起来像黄金。翻开地球历史确实有这样的炼金诈骗。 嗅到了诈骗的味道──法马心想。但是他又无法完全肯定这一定是诈骗。毕竟这里是存在著神术的世界,就算有和法马一样,拥有物质创造之类未知能力的炼金术师也不奇怪。 不过,把神术说成秘术,卖给无法使用神术的平民药师,就很不可取了。必须把这行为也考虑进去,仔细看清对方的炼金术才行。法马如此警惕自己。 时间一到,那名可疑的炼金术师就出现了。只见他身穿红袍,脸上戴著白色面具,带著女徒弟一起进场。 (插图009) 「为什么爱马仕老师要戴著面具呢?」 皮耶尔向站在他身旁的炼金术师问道。 「能让黄金像泉水般涌出的炼金术太有吸引力了。假如自己的真实身分被众人知道,不但会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国家也不会放过能改变黄金价值的人。正因为他戴著面具,所以他的秘术才具可信度哦。」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呢。」 「因为是诈骗,所以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吧?」 艾伦怀疑地说道。 「欢迎各位参加第八回炼金术学习会。今晚也有许多术师们参加,让我感到很光荣。」 男人的声音很沉稳,但是法马一听到── (嗯……?这声音我有印象……是在哪里听过呢?) 虽然他有印象,但是想不出是在哪里听过的。是来过药局的患者吗?法马寻思。 「他是平民吗?说话的口气像是贵族耶。」 疑惑的艾伦向皮耶尔发问。 「这个……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但是因为没有地方腔,所以应该是帝都出身的贵族吧。但是对金钱这么执著,我想八成是下级贵族。」 上级贵族有相当多的岁俸以及领地,不需要烦恼钱的问题。基于这样的论点,皮耶尔认为爱马仕应该是下级贵族。 「不过还是隐瞒了身分呢。说不定根本不是帝国的炼金术师。」 「他应该有身为诈骗犯的自觉吧?如果他真的是那么厉害的炼金术师,大可光明正大地在皇帝陛下前表演秘术,成为宫廷炼金术师。这样一来,不但能成为上级贵族,还能得到帝国的庇护,不是吗?」 「现在开始,将以贤者之石和铅进行炼金之术。」 炼金表演开始了。爱马仕的女助手拿出一块号称是贤者之石的红色矿物,将其打碎。矿物的内部也是红色的,在烛火照耀下闪烁著红宝石般的诡异光辉。爱马仕的信徒们全都陶醉在他的一举一动之中。 「这块矿物即使打碎,内部也是红色的。这样一来,大家就能明白这是贤者之石了吧。接下来,要把这贤者之石融化并加入铅,进行反应。贤者之石能让物质变得更优质,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件事吧?」 爱马仕说完,把那矿物放入玻璃蒸馏器中加热,蒸气冷却后,成为液状的金属。 就在这时,法马闻到一阵硫磺味。 (爱马仕说的贤者之石,是朱砂吧?如果是的话,就连诡计都谈不上了。) 朱砂是硫化汞的天然矿石,加热后会分离成硫磺与水银。假如法马没猜错,加热出来的液态金属,就是水银。 「那不是贤者之石,是朱砂吧?」 在场者都是炼金术师,应该有人知道朱砂才对。法马对此感到很讶异,悄声向皮耶尔发问。皮耶尔连连眨眼说: 「朱砂?那是什么?」 「是硫磺与水银的化合物。名字叫什么呢?就是采集固体水银时的那个啊。」 艾伦听了,伤脑筋地笑道: 「咦,你居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水银是在液体状态采集的哦。不是那种红色的结晶啦。为什么红色的结晶能变成水银呢?」 天然水银都是以液态采集的──艾伦充满自信地说道。 「是这样吗?谢谢,我学到了。」 由于是不同世界的关系──法马调整自己的想法。 (不过地球上偶尔也能采掘到液态水银……这个世界采集到的水银都是那个样子的吗?挖掘方法和地球不同呢。) 就在这时,爱马仕说话了: 「好了,我已经将贤者之石融化了。在场的各位,有人带著铅吗?」 因为每次爱马仕都是以铅变成黄金的,所以有不少炼金术师带著铅参加集会。 「用我的铅吧。那炼出来的黄金就归我对吧!?」 「是的,会送给你哦。我保证。哦,不用这么多,只要一点就够了。」 正当爱马仕准备把炼金术师提供的铅,以及化为液状的贤者之石放入坩埚时…… 「让我看看坩埚的内部。」 观众中有人如此说道。 「没问题的,请尽量检查吧。」 爱马仕拿起坩埚,把内部展示给站在前排的炼金术师们看。 「是空的……」 「各位已经确认过了吧?那么我要把贤者之石和铅放入其中了哦。」 等会场再次安静下来,爱马仕把贤者之石和铅一起放入坩埚。 「现在开始炼金。为了保证没有造假,我不会用手碰触坩埚的。」 爱马仕把坩埚放在火上开始加热。接著开始念起咒文,做一些可疑的施术动作。 (只是把咒文说出来而已,不是神术。但是不会使用神术的平民药师,是无法分辨的。) 不过法马可以分辨。爱马仕说的长长的吟诵词,不是发动吟诵,也没有灌入神力。虽然他有可能是神术使用者,但是并没有在这里使用神术。因为来参加炼金术学习会的,全是平民炼金术师与药师,因此无法看出这点吧──法马心想。 炼金术师们大气不敢吭一声地看著表演。爱马仕在凝重的气氛下继续吟诵了一段时间。 「这位先生,帮个忙吧。」 爱马仕随手指定一名站在前方的老炼金术师,要他以火钳般的钳子夹起坩埚,将其倾斜,把内部展示给大家看。 「这、这样吗?」 「请再拿斜一点,好让大家看清楚。」 火焰消失后,坩埚中出现了并非一点,而是好几大匙的黄金。 「炼金成功了。」 爱马仕得意地宣布,现场爆出喝采声。 「爱马仕老师是天才!是大贤者!」 「你是真正的炼金术师!黄金的量比放入的铅更多呢!」 炼金术师们陶醉在表演之中,不住地称赞爱马仕,为他鼓掌。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成功地炼出黄金,因此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怎么样?法马大人,您看出了什么诡计吗?」 看完整场表演,还是看不出破绽的皮耶尔,向法马问道。 「水银加热后会蒸发,这是当然的。但是从加热的水银和铅中出现黄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虽然法马怀疑水银中可能混入了其他物质,但是,从貌似朱砂的贤者之石加热、蒸馏出来的水银,纯度应该很高才对。 融化贤者之石时使用的是玻璃蒸馏器,除非蒸馏器的内侧原本就涂了什么,否则不可能混入其他物质。就算混入了,坩埚中应该也会留下杂质才对。法马回忆著爱马仕的表演过程,思考他是如何达成诡计。 可是,坩埚底部除了黄金之外,没有其他物体。 (唔……没有以别的坩埚替换,也没在坩埚中放入其他东西。) 法马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沉吟起来。既然不是以神术制造黄金,就一定有什么诡计。比起拆穿秘术,法马现在的心情,更接近想识破魔术秀的机关。 「所以那个贤者之石是真货,可以凭空变出黄金?」 艾伦不相信地噘嘴道。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眼见为凭。也难怪有那么多炼金术师会每周都来了。」 皮耶尔皱著眉,沉默下来。原以为是诈骗,没想到是真的──他似乎开始这么想了。 「是吗?但我还是认为那贤者之石其实是朱砂呢。」 另外两人都快要相信贤者之石是真正存在的了。可是法马不以为然。 (只看一次表演,无法瞭解其中的玄机。但是从沉积下来的黄金形状看来,那确实是融化过的黄金。是融在水银里吗?) 黄金能融化在水银里,变成名为汞齐的合金。假如把融有黄金的汞齐加热,水银蒸发后,黄金就会残留下来。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会冒出大量的水银蒸气才对。 「『水银消除』。」 法马代替爱马仕消除污染会场的有毒物质。吸入水银蒸气是非常糟糕的事。但是爱马仕不管这些,只是沐浴在掌声与赞美之中。 「你们之中,应该有人认为这是假金子吧?」 爱马仕露出无敌的笑容,以演戏般的口吻说出炼金术师们如梗在喉的话。在场的炼金术师中,也有仍然感到半信半疑的人。 「有人想检查这些金子吗?请尽管确认。」 爱马仕环视会场,皮耶尔举手道: 「可以用试金石测试吗?」 皮耶尔也是炼金术师,他特地带了试金石过来,可以说是准备万全。试金石是一种用来测试黄金纯度的石头。把黄金在试金石上摩擦,依黄金的纯度不同,留在试金石上的条痕颜色也会不一样,假如是假金子,马上就能分辨出来。 「当然没问题。请尽管试吧。」 爱马仕游刃有余地说道。怀疑是在其他金属表面镀金的皮耶尔,特地削掉表层,以试金石摩擦金属的内部。就结果来说的确是黄金。虽然不是最纯的,但是只要加以提炼,就能成为纯金了,所以不是问题。能炼出黄金才是重点。 「说不定是表面镀了很厚的黄金,我可以把它整个切开吗?」 皮耶尔退下后,其他抱持同样怀疑的炼金术师问道。 「可以啊,就算把整块金属拿去测比重也没有问题哦。」 炼金术师以刀子切开金属,剖面是耀眼的金色。 「确实是黄金……!」 「只要有贤者之石和铅,就能炼出黄金了……!把那秘术卖给我!」 至此,已经没有人怀疑爱马仕了。爱马仕在表演过程中完全没有碰到坩埚,而且坩埚本身也没有被过动手脚。 「明白贤者之石是真的,想购买以贤者之石炼金的秘术的人,请在散会后找我的徒弟报名。今晚参加的人可以享有优惠哦。」 爱马仕进入推销模式,或者该说是发表胜利宣言吧。 「我要买!」 「贤者之石是真的!」 不少炼金术师拿著少到可怜的金币,抢著要买秘术。那应该是他们的所有财产吧。这些人已经完全相信爱马仕的炼金术是真的了。 「怎么办?法马,难道那是真的?」 艾伦也看不出破绽。虽然今晚又出现了许多诈骗受害者,但是法马找不到决定性的证据。 「我有一些在意的部分,我过去看一下……在证据被湮灭之前。」 法马向艾伦与皮耶尔说完,立刻钻过人群,走到最前方。 助手正准备收拾表演用的道具,法马假扮的美少女女仆向前踏出脚步。 「这位小姐,你有什么事呢?」 爱马仕注意到法马,问道。 「可以让我再看一次那坩埚吗?」 法马尽可能地逼著嗓子,以假音说道。他才十二岁,还没进入变声期,再加上故意以假音用女性的口气说话,应该不会穿帮才对。 「哦,可以啊。」 法马仔细观察坩埚,发现一件事。 (坩埚的表面,是多孔质的呢。) 注意到这点的法马,以火钳轻敲坩埚。就如他猜测的,依敲打的部位不同,声音也有变化。 (哈哈……原来如此。) 「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已经有其他术师检查过了哦?」 爱马仕心虚地加快说话速度,感觉更可疑了。法马问道: 「不,是我多心了。对了,从贤者之石抽出的液体金属似乎还有剩,可以请您再表演一次精彩的秘术吗?我个子矮,刚才被术师先生他们挡住,所以没看清楚呢。」 法马吹捧著爱马仕,要求他再表演一次秘术。 「不管做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哦。要表演也可以,但是换个新的坩埚吧,这个已经沾上太多黄金了。」 爱马仕对法马笑道。他应该把法马当成某个炼金术师的无知徒弟了吧。但是法马没有笑。 「继续用这个坩埚也没关系哦。不对,请务必用这个坩埚。」 透过面具,可以看到爱马仕的眼神稍微游移了一下。法马没有看漏这点。同一个坩埚是无法再次成功炼金的。法马知道这件事,所以才故意这么要求。 「根据我的猜测,这个坩埚已经无法出现黄金了。」 「小妞,给我闪边去,不要在这边乱。这个秘术太花时间了,我们要看其他的秘术。」 不明白法马意图的观众们,开始嘘他。 「小孩子不要挡在前面。不管做几次,结果都一样啦。集会只到天亮为止,没时间了。快点让我们看新的秘术。」 「到后面去啦!」 一名性急的男人揪住法马的后领,把他向后拉。法马趁机以发夹轻轻刮了一下坩埚内部,回到艾伦他们身边。 「没错。学习会的时间有限,我们还是把握时间进行下个秘术吧。接著要展示的是何蒙库鲁兹。」 爱马仕咳了一声,继续进行表演。也许是多心,但他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展示何蒙库鲁兹,是学习会的重头戏。 「我回来了。」 回到艾伦与皮耶尔身边的法马说道。 「有弄清楚什么吗?」 艾伦充满期待地问道。 「『铅消除』。」 法马检视著留在发夹上的残渣,最后扫兴地说道: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应该说,现在终于知道了。」 「是吗!?说明一下吧!」 坩埚底部有很多小孔洞。 由于水银的表面张力非常大,在一般情况下,就算把水银放入坩埚,也无法流入那些孔洞里。但假如那些孔洞下方塞满金粉或铅之类的金属,就另当别论了。因为水银会被那些金属吸引,流入孔洞。 爱马仕事先在坩埚底部放入金粉与铅,或者是两者的合金。 加入水银后,水银会流入孔洞,与其中的金粉与铅混合在一起,成为汞齐,换句话说,就是制作合金。 接著再加热坩埚,水银成分高的汞齐,不需要太高温就能融化为液体。只要斜拿著坩埚,金铅汞齐就会从孔洞中流出。继续加热的话,铅会成为一氧化铅,再因为毛细现象,渗入坩埚表面。 至于水银,也会因加热而蒸发,最后只剩黄金留在坩埚底部。 这样懂了吗?法马看向艾伦与皮耶尔,两人的表情很明显是有听没有懂。法马放弃再次说明。 「呃……也就是说?这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黄金会留下来。这不是神术,更不是点石成金的炼金术。」 「是吗!虽然听到一半开始听不懂,不过我现在懂了!」 刚才,法马以火钳敲打坩埚,以发夹刮下坩埚内部的材质时,看到底部的孔洞,而且发夹上也沾著铅。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是我想不会有错。只要他再表演一次,我就能确定了。」 别直接戳破爱马仕,应该等到下次集会时再拆穿他的伎俩──法马心想。 「该怎么拆穿他好呢?下次由我们准备坩埚让他表演,应该是最好的做法。就算现在说他造假,证据也不够多。难怪可以公然诈骗,准备得真是周全呢。」 虽然法马很佩服爱马仕的手法细腻,但是不能让牺牲者继续增加,所以法马没打算放他一马。毕竟有人因诈财而死,而且还有人因假药而受害。 「反正都来了,就把所有表演看完再回去吧,免得浪费入场费。」 炼金术之后,是展示何蒙库鲁兹。 助手搬来一个大型烧瓶,上面盖著黑布。 根据爱马仕的说明,何蒙库鲁兹是将人类的精液与血液放入蒸馏瓶中,使其腐坏,接著把人类的血液与出现于烧瓶中的人工生命混合在一起,将烧瓶维持在马的体温中,连续培养四十周而诞生的人造人。 「但是没有证据是从那烧瓶中诞生的吧。必须拍照做纪录才行呀。」 艾伦小声地表示不满。 「也就是说,是以那个烧瓶重现子宫环境呢。」 法马悠哉地如此说道。 把受精卵放入人造子宫或人工胎盘中,将其培养成人,这概念法马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放入的只有精子,不是受精卵的话,就算培养也没用。 这也是当然的。这个世界的人还不知道卵子的存在,而是认为女性的子宫和男性一样都会制造精子。虽然现代地球人一定会认为这是胡说八道,不过地球的中世~近世,对生殖方面似乎也有同样的误解。 「对了,在传闻里,他制造出的是人类的小孩吗?还是像何蒙库鲁兹那种非人的生物?」 法马向皮耶尔进行确认。 「只听说是『小人』而已。」 皮耶尔也不清楚详情。总之,观众们对烧瓶中的生物都很感兴趣。 「我想问个问题。照你的说法,生命必须有精子和卵子才能创造吗?」 虽然知识量不如帕雷,不过艾伦也很认真地把法马写的医学?药学教科书都看过了。起初,艾伦对卵子的存在感到半信半疑,可是参观了被法马的教科书启发,因此开始实施的首席御医克洛德的大体解剖,实际看到滤泡与卵丘后,她开始相信卵子的存在。也总算明白,就生殖器官的机能来说,卵巢和精巢有多么重要。 数亿个精子,必须经过激烈的竞争,才能得到一颗卵子的受精权。瞭解到生命的诞生是这样的奇迹之后,艾伦开始对生命感到与守护神的祝福不同的神秘感。 「嗯。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制造生命,是无法成功的。」 法马回道。 「不能说完全不可能,表示还是有可能?」 「使用人工生殖技术的话,是有可能做到。」 法马的话太深奥了。「你的世界观,到底是什么样子啊?」艾伦感到很惊恐。就在这时,爱马仕的声音响遍会场。 「这就是何蒙库鲁兹,请仔细观赏吧!」 「总算来了。」 与艾伦的期待不同,法马在看到黑布下的烧瓶后,无力地说道: 「我说啊,这样太犯规了吧。」 傻眼到说不出话,就是这种情况吧。法马心想。 烧瓶中的,乍看之下,是只有人类手指大小,穿著衣服的小人。但是在法马眼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噢噢……小人在动呢……」 但不知情的观众,则是惊呼不已。 「看起来是有点像人……」 爱马仕对想挤到前方的观众们说道: 「不能太靠近,它很神经质,不喜欢被人盯著看。」 「是活的。这还真是令人意外啊。」 原本怀疑是以尸体耍把戏的皮耶尔,在看到灵活地动来动去的小人后,不得不承认那是活著的生物。艾伦向法马问道: 「不是死掉的胎儿呢。你觉得呢?」 「只能说,太令人失望了。」 法马以此为前言,先帮他们打一下预防针,免得两人太失望。 「是帮无毛症或是没有毛发的品种猴子化妆后,戴上假发,穿上衣服而已。」 艾伦和皮耶尔差点大叫出声。 「哪有那么小的猴子!只有手指大哦?而且手和脸都和人类一样哦?」 「而且身上也没有毛啊!」 皮耶尔点头同意艾伦的话。 「只是你们不知道有这种猴子而已。」 在地球上──虽然必须如此加注,总之地球上有名为倭狨的,体型只有手指大小的猴类。这个世界的人类还没完全瞭解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只要使用异世界罕见的迷你猿猴,就很容易让人相信了。 「你这么说的话,我是没办法反驳啦……但如果是猴子,它身上的毛呢?皮肤和手指都很光滑哦?而且不像被剃掉的。」 「不管看起来多像人类,还是有分辨的方法。你看,它没有眼白对吧?所以它是猴子或其他种类的野生动物,不是人类。这种伎俩太掉漆了。」 果然是假货。法马觉得很没劲。 「裙子底下应该有尾巴才对。就算把尾巴切了,也会留下痕迹。唔──能不能掀开它的裙子呢?」 好想掀裙子哦。法马说出听起来很变态的话。 何蒙库鲁兹离开容器的话会死,所以只能隔著烧瓶观看。这传说掰得挺不错的嘛,法马佩服地想著。这样一来,就不能用手触摸、检查了。 但,就在这时── 『……!……!』 (嗯?) 被假扮成何蒙库鲁兹的猴子嘴巴在动。 彷佛说话似的动法。也许是发现声音传不出烧瓶吧,只见猴子在玻璃瓶瓶身上吹气,开始写起字。 『救命,这男人』。 见到那几个字,法马浑身发毛。 「哎呀,展示到此为止了。」 爱马仕以黑布遮住烧瓶。 助手接过爱马仕交给她的,装有何蒙库鲁兹的烧瓶后退下。 「它刚才……在写字!!」 法马为了提醒众人,努力大叫,可惜声音被埋没在观众激动的喝采中。 「虽然何蒙库鲁兹懂人语……但刚才只是乱画一些像文字的涂鸦而已吧。他写了什么吗?」 看在皮耶尔眼中似乎是这样。 「不,那些字是有意义的。它在求救。」 猴子拥有与人类同等程度的智慧。这场面瓦解了法马的常识。爱马仕似乎明白何蒙库鲁兹会写字,所以不让它写到最后。 (那猴子想告诉我们爱马仕对它做了什么,并且向我们求救。所以爱马仕才不让它写完。) 在地球上,就法马所知,没有会写有意义文字的猴子。 假如给猴子打字机,让它随机打字,而且没有限制打字时间的话,必然能够打出有意义的文字。这叫『无限猴子定理』。 但是,必须花上如宇宙终结般漫长的时间,才能写出十几个有意义的文字。 也就是说,那只被假扮成何蒙库鲁兹的猴子,绝对不是偶然乱写出那些字的。 (果然有问题!这是以神术做的吗!?) 「喂,它刚才在写字对吧?」 除了法马,似乎也有少数观众发现了这件事。 「让我们再看一次!」 其他观众听了那些人的话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要求起来。 「我很遗憾,但是不能让各位看太久。因为那是非常脆弱的生命,长时间展示在许多人面前的话,会开始自残的。」 爱马仕以极为正大光明的理由拒绝了观众的要求。 「为了补偿大家,我来表演个有趣的秘术吧。这些是玫瑰种子,把贤者之石放入其中,十秒后,种子就会开花了。」 爱马仕拿出一个装满种子的木箱,放入贤者之石后,盖上盖子。 接著,他一面念著咒文,一面晃动、翻转箱子。 念完咒文后,爱马仕打开箱子……箱中满是盛开的玫瑰。 「噢噢噢!」 观众热烈鼓掌喝采,已经没人记得何蒙库鲁兹的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力量能让种子瞬间开花吗!?光是摇晃箱子就能开花!?」 不例外地,艾伦又惊讶到推眼镜了。从刚才起,她就一直被爱马仕的诡计耍得团团转,完全无法提出合理的怀疑。假如一个人来,肯定会被骗吧。法马觉得有点哀伤。 「因为他摇晃了箱子啊。这种做法,和骗小孩没两样。」 法马没放过爱马仕的任何动作。虽然没碰到内部,但是有摇晃箱子。 「摇晃……为什么光是摇晃箱子就会开花呢?我不懂哇。」 「只是在花的上层铺满种子而已啦。摇晃容器的话,巴西果效应就会让体积大的物体浮到上层。只要实际做过就能明白了。不管是谁都做得到哦。」 把大小不同的颗粒放在容器中,加以摇晃后,体积较大的颗粒会浮到上层,较小的颗粒会沉到底部。在地球上,这种现象称为巴西果效应。 「巴西果?那是什么?」 (啊,这个世界没有巴西,所以不能说巴西果效应呢。但是这部分无法说明。) 反正最后就是会变成那样啦。法马含糊带过。 「他就是以这些伎俩来吸引人买下贤者之石的呢。」 差点上钩的皮耶尔,擦著冷汗说道。 在那之后,爱马仕又展示了一些特别的生物、做了几项表演,但是看在法马眼里,全都不超出魔术手法的范畴。爱马仕夸张地介绍他制造的合成兽,并且捏造了精彩动人的研发血泪史。 「你看!那只蛇长了脚耶!还有双头蛇。居然是活的,真是惊人。到底是怎么做出那些合成兽的呢!?」 「只是普通的有脚蛇和双头蛇罢了。不是合成的,它们是天生就长那个样子。自然界偶尔会出现这样的畸形生物。」 法马面不改色地说道。以理所当然的态度解说理所当然的事。 「你一点都不惊讶耶。冷静成这样,真无聊。」 「因为都是以前看过的生物。而且蛇在很久以前,是有脚的。」 (爱马仕可能有收集畸形生物的兴趣吧……他在这方面似乎懂很多。) 从一连串的表演,可以看出爱马仕拥有相当程度的学识与能力。 「法马!人体飘浮起来了!?」 布帘再次拉开,被爱马仕催眠的女助手水平地飘浮在半空中。为了证明不是以绳索垂吊,爱马仕开放观众检查女助手上方的空间。 「真的飘起来了!」 「这是把弯折的金属棍固定在爱马仕腰部,以金属棒撑住那女性。只要使用类似的道具,你也可以做到哦。虽然我能当场拆穿他,不过今天就算了。」 这果然也是已知的魔术。法马以死板的语气解说道。 「不过,说不定是真的飘浮起来了呀。你也会飞不是吗?」 原本认定爱马仕绝对是骗子的艾伦,如今变得半信半疑了。就诈欺师而言,爱马仕可说是一流的骗子,再这样下去,被骗的人只会愈来愈多。当成魔术表演来欣赏是无所谓,但是因此被骗,就伤脑筋了。 「不能坐视不管呢……乍看之下,太有可信度了。」 名为炼金术学习会的集会,在喝采中落幕。 「谢谢各位欣赏今晚的演出,欢迎再次光临。」 爱马仕说完,想购买秘术的炼金术师们一拥而上,围绕在他身边。 (难怪来参加集会的人会愈来愈多。) 就算只是单纯的魔术秀,也是能令观众满足的表演。 收取高额的入场费,再加上爱马仕高明的话术,是非常富有娱乐性的魔术秀。客人们也全都很满意。 「表演似乎到此结束。很精彩呢,法马大人。」 皮耶尔说道。法马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 「的确是很有趣。就算这些全都是假的,也看不出所以然。法马,你为什么能够全部看穿呢?」 无法看破对方的把戏,艾伦似乎觉得很不甘心。 「因为我本来就知道这些伎俩,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只是这样而已啦。」 「也就是说,法马大人认为这些全是造假骗人的?」 皮耶尔试图做出结论。 「与其说是造假,不如说是表演有名的魔术或一般人不知道的现象,但是让人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炼金术造成的吧。话术高明,也是表演能够成功的原因之一。」 假如让法马发表感想,他觉得比起诈欺师,爱马仕更应该去当魔术师或表演家,那样不但能正大光明地表演,而且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赚钱。 不过……法马陷入苦思地皱眉。 「只有何蒙库鲁兹……虽然是猴子,但不只是猴子。那说不定是真的。」 只有何蒙库鲁兹。那不是单纯的魔术表演,令人起疑。可以的话,法马想买下何蒙库鲁兹,或是再看它一眼,让它把中断的文字写完。 它会写出那些文字只是偶然吗?或者有什么法马不知道的内幕?法马想厘清真相。 「你打算怎么做?要去拆穿他的假面具吗?我是无所谓。你准备好了吗?」 艾伦把手放在神杖上,一副随时可以战斗的模样。 相对的,法马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带著药神杖的话,他本身会在黑暗中发亮,所以不能在晚上带著药神杖行动。但就算空手,法马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危险就是了。 「至少,要查出何蒙库鲁兹的真相才行。」 「那当然!」 法马等人正在等客人散去,一道年轻的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晚安,各位对我老师的秘术有兴趣吗?」 是担任爱马仕助手的女炼金术师。 「爱马仕老师说,假如各位有事找他,他会在别的房间与各位见面。」 「只有我们吗?」 皮耶尔惊讶地问道,脸上露出警戒之色。尽管这邀约过于可疑,法马还是回道: 「今晚的秘术真是太棒了。我们不但想购买秘术,还想再看一次何蒙库鲁兹。」 「……何蒙库鲁兹,是吗?」 女炼金术师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请随我来。何蒙库鲁兹在这里。」 「哇啊!谢谢你!」 法马尽可能装出开心的模样,暗自戒备起来。 第八话 湖底 一行人穿过建筑物中错综复杂的走廊,跟著女炼金术师踏上通往地下的漫长螺旋梯。周围很安静,喀、喀的脚步声诡异地在四周回响。 抚触肌肤的空气逐渐变得凉冷。愈是向下走,湿度也愈升高。 接著,众人脚边出现了巨大的空洞。 「这是哪?」 艾伦保持著一定的前进速度,向法马悄声问道。 「是洞窟吧。」 螺旋梯朝地下洞窟延伸。这是个相当宽敞的钟乳石洞,下方似乎是地底湖。又不知走了多久,正当法马开始觉得自己彷佛被地底吞噬而心生厌恶时,悬空的螺旋梯到了尽头。「这里是哪里?」法马正想发问,女炼金术师已经默默地停下脚步。法马的警戒提升到最高点。 「没有路了呢。何蒙库鲁兹在这里吗?」 「这是在做什么?」 艾伦也追问道。不管怎么想,来到这种地方都太诡异了。法马等人正感到疑惑,呼!女炼金术师突然吹熄了灯火。 那灯火是唯一的照明,于是三人同时失去了视力。 「呜啊!?」 皮耶尔忽然发出闷哼,接著传来一阵巨大的水声。很明显是被人推落湖里了。 「皮耶尔先生!!」 有那么一瞬间,法马很后悔自己没把药神杖带来。但他又立刻切换思考,从口袋中掏出被称为大秘宝,半物质化的职员证。法马将神力灌入大秘宝中,身体开始发光,也产生了不知该说是浮力或是升力的力量。 法马发出的光照亮了整个洞窟。皮耶尔面部朝上地漂浮在遥远的地底湖的水面上。他还有呼吸,以诊眼观察也看不出外伤。他果然是被推下去的。 「艾伦!?」 一恢复视力,映入法马眼中的,就是女炼金术师以凶器直指艾伦咽喉的场面。法马紧急地以大秘宝挡下攻击,凶器因此化为粉碎。也许是畏惧法马那不像小孩子的力量吧,女炼金术师向后退,与法马拉开距离。 「你在做什么!」 艾伦差点就被杀了。一旦意识到这件事,法马有种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的感觉。 「『水矛枪』!」 听到法马的声音,艾伦迅速掏出神杖,以神技击飞了女炼金术师。 尽管女炼金术师在极近距离挨了艾伦一记攻击,不过还是以单手抓住了螺旋梯的边缘,没有落入湖里。只见她身体如弹簧般一翻,凭空跃起,跳到比艾伦、法马更高处的阶梯上。一落地,就掏出黑色的长剑。艾伦毫不畏惧地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杀人灭口吗?」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奇异黑影从湖底浮现。虽然看不清楚那东西的全体模样,但是可以明白,那东西正为了吃掉皮耶尔而张开大嘴。从嘴部的尺寸推算,那怪物应该有鲸鱼那么大吧。 「噫……那是什么!?」 察觉到危险,皮耶尔脸上出现恐惧之色。法马双腿一蹬,朝下方猛冲: 「皮耶尔先生!」 法马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皮耶尔拉出水面。但是仍然没有脱离怪物的口部范围。一碰到地底湖的湖水,法马的手就感到一阵灼热,同时也嗅到轻微的刺激性臭味。 (这个地底湖,是强酸湖!) 法马恐惧了起来。在地球上的火山地带,有不少低于ph1的强酸性硫酸湖。但是为什么帝都会有这种湖呢?法马没空思考,在右手握住皮耶尔的情况下使出消除能力。 「『硫酸消除』。」 法马以消除能力,于瞬间消除了整座硫酸湖。嘴巴还没合上的异形怪物因此直接坠入深深的湖底。法马也消除了自己和皮耶尔身上的硫酸,并抓著皮耶尔,藉著职员证的浮力,向上飞升,回到阶梯上。 「飞起来了……!?」 女炼金术师愕然道。她看不见被法马握在手中的大秘宝,就算看见了,她应该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似乎打算把我们推到硫酸湖里,让我们尸骨无存。但是很遗憾,你做不到了。」 目睹女炼金术师对皮耶尔展露的杀意,法马已经不打算放过她了。 「做好觉悟了没?」 艾伦已经以神杖将她逼到螺旋梯的边缘。尽管女炼金术师手中有剑,但是只要再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你还是投降吧。放下武器,慢慢走过来这边。」 法马说道。他打算让对方招出一切后,再把她交给卫兵。 但是那女炼金术师似乎还想挣扎。只见她倏地抓住艾伦的神杖后用力一拉,想让艾伦掉到地底。法马抓著扶手、站稳脚步,搂住艾伦的腰,把她拉回自己身边。女炼金术师因法马的缘故失去平衡,尖叫一声,头下脚上地掉下阶梯。法马握紧大秘宝,紧追著女炼金术师,向地底飞去。 「可恶!」 法马来不及抓住她的手,女炼金术师一头撞上地面。法马自己也差点撞上地面,他连忙调整大秘宝的浮力,紧急煞车。 湖底有一条深黑色,长得像鲶鱼的巨大怪鱼,已经因为摔落地面而断气了。怪鱼身旁,是肢体破碎到看不出原形的女炼金术师的尸体。 (没来得及……!) 她瞬间死亡。 法马感到一阵郁闷。假如自己没有消除硫酸湖,女炼金术师也许就不会死了。法马无法不这么想。只要没立即死亡,法马就能以『初始之救赎』来帮忙续命。但是已经死了的话,法马就无可奈何了。 虽然说她想杀死皮耶尔和艾伦,所以算是罪有应得,可是法马的罪恶感仍然无法消除。她的遗体迟早会被重新生成的硫酸湖吞没吧。法马拿下她的戒指作为遗物。 法马茫然地看向周围,这才发现湖底有一层厚厚的水晶,似乎是水晶矿脉。而且那带著透明感的光芒,法马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正当法马被水晶层夺走注意力时,女炼金术师的尸体上突然出现一层薄薄的光膜,几秒之后,那光膜被吸入水晶之中。假如人类有魂魄,那么这场面,看起来就像水晶把魂魄吸走了似的。法马瞪大眼睛。 (这个,和药神杖是同样的材质?) 法马一降落在湖底的水晶层,周围就因感受到法马的神力而开始发光。水晶中有一些特别透明的结晶,法马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透明结晶并试著注入神力。神力被增幅了。 (是晶石……和镶在药神杖上的晶石一样吗?原来那种晶石生长在这里啊……嗯?那是什么?) 几乎占据整片湖底的水晶层的中央部位,埋著一块宽度与成年人差不多的正方形石板。石板上渗满了水滴,而且愈来愈大颗。硫酸应该就是从这里产生的吧。 (是这块石板,制造出这么巨大的硫酸湖吗……?) 一点一滴地,经过数十年,不,数百年的漫长时间,形成这座硫酸湖。石板也许是以法马不知道的神术制作的,可以从石板上感受到残留的微弱神力。 「这是、引力……?」 法马感到石板似乎在拉扯法马手中的大秘宝。他慎重地走近石板,小心翼翼地探头。 「这是……」 彷佛一直等待著法马的到来似的,石板上浮现以光交织而成的药神纹。 『此乃仿徨魂魄的居处。于尽头之地的泉水等待应造访之人。』 药神纹的下方出现一行由光形成的古代文言文,一闪即逝。法马任凭引力拉扯,将大秘宝贴近石板。一碰到石板,原本包围著大秘宝的白光,立刻成为光束。 近乎直线的透明光束,留下惊心动魄的瑰丽光芒后,朝某个方位射去。神秘的场面使法马感到无比震撼。 (难道说,跟著这道光走的话,就能找到与药神有关的遗迹?) 那道光指示的,应该是所罗门口中的圣泉吧。 从大秘宝发射、雷射光般的人工光束转眼之间就消失,被吸入大秘宝之中。 法马迅速地以地面上的建筑物隔间计算位置,将石板与大秘宝产生的光束指示方向牢记心中。 「直接摔死了。没办法把遗体带上来。」 法马飞回艾伦与皮耶尔身边,藏起心中的激动,告诉艾伦在湖底发生的事。艾伦以不安的眼神看著法马,至于皮耶尔,也许是因为恐惧与冲击太强烈了吧,已经昏过去了。 「我们回去吧。」 就在这时,法马听见有什么人从阶梯向上跑的声音。 「上面有人!」 「说不定是爱马仕!你快把皮耶尔先生叫醒!」 不能让他逃走!法马握住大秘宝,几乎垂直地朝上方疾飞。但是就算飞出螺旋梯、来到走廊,还是没看到任何人影。 法马以诊眼透视整栋建筑物。爱马仕身上没有什么大病,但是有蛀牙。法马本来就会以蛀牙的数目与位置作为个人识别资讯,而且在炼金术秀时,他早已以诊眼仔细地检视过爱马仕,确实掌握爱马仕的个人特徵了。尽管如此,法马还是找不到人。也许爱马仕是利用秘道逃走,骑马离开了吧,总之人已经不在建筑物里了。 又过了一会儿,螺旋梯传来艾伦与皮耶尔的脚步声。两人气喘吁吁地追著法马上楼,看起来累歪了。特别是运动量不足的皮耶尔,两腿都快站不直。 「辛苦你们了。可惜没能追到人。不过应该是爱马仕吧,因为他已经不在这里。」 法马慰劳著两人,毕竟他们和法马不同,是靠自己的双腿爬了将近一百公尺高的楼梯上来的。 「呼、呼……法马大人,您为什么有办法这么快跑上楼呢?」 皮耶尔羡慕地说道。不知道法马会飞的他,以为法马是靠著年轻和体力,才能这么快上来。 「被他发现我们了吗……在我们被他的手下吸走注意力时,让他溜了。真是失算。」 艾伦不甘心地以神杖敲打地面。 「不,他跑不掉的。我们有变装,所以他不知道我们是谁。而且我想,应该不用多久就能再见到他了。」 「咦咦?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已经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他的声音了。」 一定要揭穿他的假面具,让他因诈骗炼金术师,并且害死人的事接受制裁。还有,要解开何蒙库鲁兹之谜。法马如此下定决心。 第九话 贤者之石与长生不老的秘术 与炼金术师爱马仕对峙那晚的几天后,某日傍晚。 「那么,我该去皮耶尔先生那边了。」 「路上小心哦。」 正在收拾药局的珞缇与艾伦、赛德列克,目送法马离去。 「艾伦和珞缇也要小心,要在天黑前回去哦。」 虽然异世界药局的警备已经被加强过了,但是自从爱马仕逃走之后,法马就很担心其他人被爱马仕或居心不良者袭击。特别是艾伦,因为她不是搭马车而是骑白马通勤的,假如在回到伯爵家的路上被偷袭,法马没办法立刻赶过去救她。 「不用担心。你以为我是谁?我会反过来把对方冻成冰棒的。」 为了让法马放心,艾伦逞强地笑道。就水属性神术使用者来说,艾伦相当优秀,假如是普通对手,应该不成问题。但对手是爱马仕的话,法马还是觉得很不安。 「我也会和赛德列克先生一起早点回去的。话说回来,皮耶尔先生还好吗?」 珞缇关心起皮耶尔的近况,法马含糊地点头说: 「可能需要治疗两周吧。」 离开药局的法马,与随行的骑士护卫一起前往皮耶尔所在的树荫阳光药店。 法马走入树荫阳光药店的大门,从后门前往皮耶尔的病房。皮耶尔的女儿已经等在门口了,看样子,她似乎等了很久。 「您、您好,法马大人。」 「你好。你爸爸还好吗?」 「是,好一点了。」 那场集会之后,被女炼金术师偷袭,掉进硫酸湖的皮耶尔怎么了呢……就是受到颇为严重的化学灼伤。因此,法马每天都会来皮耶尔的药店,仔细地为他处理灼伤。 「打扰了,我是法马。」 「哦哦,法马大人,老是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 皮耶尔身上贴满烧烫伤敷料,看起来很痛,但他仍坐在床上记录调剂药局公会帐簿,听到法马的声音,便抬起头来。他的头发和眉毛都变得稀稀疏疏的。 化学灼伤的深度分为一~三度。一度是侵犯至表皮层,二度是侵犯至真皮层,三度是侵犯至整层皮肤。皮耶尔的伤介于一~二度之间。 他被硫酸腐蚀的时间大约数十秒,多亏法马迅速地消除物质,所以没有变得更严重。但是因为皮靴和裤子等下半身的衣物大面积地浸泡在湖水里,所以全身的毛发以及一部分真皮层,都被硫酸腐蚀了。 还有,虽然不至于失明,但是眼球与黏膜部分也发炎得很严重。 受伤后的第一天,法马担心皮耶尔全身发炎,所以将他带回梅德西斯家,紧急地帮他吊点滴,与帕雷二十四小时轮流照护他。 幸好,当初基于保险起见,法马为他施展的『初始之救赎』奏效,皮耶尔的伤开始好转。 将伤口冲洗乾净后,以凡士林及烧烫伤敷料保护伤口,并适当地使用抗菌药物与皮质类固醇。为了止痛,还试著给他吃止痛药。 几天后,他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你觉得如何呢?让我看看伤口吧。」 将法马带到病房的皮耶尔女儿,也在房间的一角,担心地交互看著法马和皮耶尔的脸,似乎很在意父亲的情况。 「比昨天好多了。伤势意外地没有想像中的严重,法马大人是不是施展了什么神术呢?」 「那个多少也有关系,但是我想,是因为硫酸的浓度没有那么高,只侵蚀了表皮层和一部分的真皮层,所以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程度。不过为了安全起见,直到伤口痊愈为止,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灼伤的事。因为这很有可能成为对方查到你身分的线索。」 「的确,不能让爱马仕知道这件事。可恶!真想宰了那家伙……法马大人已经知道爱马仕的真实身分了吗?」 「大致上猜到了,不过还需要一项证据。我想明天应该就能确定了吧。树荫阳光药店请照常营业,不能让人觉得有不寻常的地方。我会请打工药师过来帮忙顾店的。」 假如听说某处有全身被硫酸灼伤的炼金术师,爱马仕一定会找出那人加以杀害。皮耶尔受伤的事传出去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真是在各方面都麻烦您了。感激不尽。」 ◆ 隔天,法马前往宫殿。身为宫廷药师,法马这天没有特别要做的事,但是他有事必须找宫中的某人。法马两三下就找到人了,因为他的目标刚好来到药师休息室前。法马并不上前打招呼,而是躲在角落以诊眼透视对方。蛀牙的位置、骨骼与身体特徵,最重要的是声音,以这些做确认。 最近,就算不直接与对方面对面,法马也能在远处以诊眼透视对方,分出对方是谁了。而且还能顺便帮对方做诊断,很是方便。 那个人是圣佛尔波帝国的宫廷药师之一。 被法马盯上的,是宫廷药师维果?拉特雷穆瓦。 他与布鲁诺相同,拥有尊爵的称号。年纪比布鲁诺大,但是看起来不显老。 法马、布鲁诺、维果,以及另一名女宫廷药师法兰索瓦,总数四位宫廷药师,基本上必须每天轮流在宫殿待命。法马值班时,维果不会来宫廷。两人顶多只有在女帝主办的宴会上,或是在几个月开一次、御医团与宫廷药师讨论皇族与大臣们的治疗方针会议中,才会见到面。 维果不是帝国医药大学的教职员,再加上也许是基于宫廷药师的骄傲吧,他只为王公贵族看诊,所以不太进出宫廷的艾伦并不认识他。这就是为什么那场炼金术师学习会里,只有法马对他的声音有印象,艾伦和皮耶尔,以及其他平民炼金术师都无法识破他真正身分的原因。 据说在法马出现之前,维果曾被女帝重用一段时期,但是如今,他为女帝诊察的次数少了许多。再加上他不主动与法马接触,简单来说,就是对法马的存在感到不满,故意疏远法马的药师之一。 (就算维果是犯人,但是他有必要以药学和炼金术的知识做那种恶劣的诈骗吗?只为了赚一点小钱?) 维果是大贵族,经济状况应该没有糟到需要为钱奔波的地步。顺带一提,虽然法马抢走了维果的工作,但是宫廷药师的薪水是固定的,而且除了女帝之外,维果还有其他固定看诊的王公贵族。就算法马受女帝重用,维果的收入也不会因此减少才对。 就在法马猜测各种可能性时…… 「这不是法马大人吗?您一直看著墙壁的花纹,是在做什么呢?」 偶然经过的所罗门发现贴在墙上、认真凝视著墙壁的法马,于是好奇地问道。 「啊,不是,不是那样的。」 「在数格子总共有多少种模样吗?劳累成这样,真是辛苦您了……」 所罗门以怜悯的眼神看著法马。法马为了解开误会,把硫酸湖的存在以及发现与圣泉有关线索的事告诉所罗门。 「居然能在那种地方发现与圣泉有关的线索,真是大收获。虽然圣泉搜索队一直勤奋地寻找线索,不过我想,法马大人与圣泉似乎会互相吸引呢。」 「是吗?不过既然找到线索了,就必须简洁地向陛下报告才行呢。」 这样才不会让搜索队做白工。这是法马的贴心。 「被怪鱼守护的酸性湖。隐藏在湖底,指示如何通往圣泉的路标。也就是说,那石板一直在等像法马大人这样的人来访吧。」 所罗门兴奋地说道。尽管已经不是神官,但是他对守护神的信仰仍然很虔诚。必须在圣典上写下新的一页──他燃起这样的使命感。 「对了,有件奇妙的事……」 法马突然想起某件事,向所罗门问道。 「什么事呢?」 「我在那里看到刚死的人身上发出光芒,然后那些光似乎被湖底水晶层中的晶石吸收了。」 那种像是吸取魂魄的诡异现象是什么?法马向所罗门问道。 「我也不知道呢……原来作为秘宝材料的矿物有那样的性质……而且石板上还写有『仿徨魂魄的居处』这样的句子……」 所罗门皱著眉,双手交叉在胸前,摸著下巴眨眼道: 「话说回来,您有采取硫酸湖底的水晶与晶石吗?」 「有,我在隔天就去拿了。」 由于药神杖早晚必须还给大神殿,所以法马打算以从硫酸湖底采取的水晶与晶石制作新的神杖。 在切削晶石时,法马发现了更奇妙的事。每当切削或折断晶石时,他就会产生幻听。而且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说话。 「就算制作秘宝的素材有夺取人命的性质,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我想那死者,应该是被呼唤到晶石里了吧。」 「咦!?」 秘宝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吗?事到如今,法马对药神杖突然感到恐惧。药神杖是前代药神为了救人而制作的,法马原本那么想。不过在知道这件事后,某个不好的想法从法马脑中闪过。 「该不会,每次我以药神杖救人时,某处就会有人死掉吧?」 假如死掉的人的魂魄,被吸入其他秘宝中……法马由于太过动摇,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这是很困难的问题。虽然不明白机制……但是纵观历史,有像您这样济世救人的守护神,也有反过来,以秘宝之力夺取大量人命的守护神。守护神身负人类智慧无法理解的宿命,不是人类的朋友,也不是敌人。」 (守护神的存在,会维持这整个世界人们的生死平衡吗?……) 自己做的事,总有一天会以负的方式回馈回来,这样不是很没有意义吗?如此一想,法马有种立足点崩溃的感觉。所罗门见状,安慰道: 「请别这么泄气。您做的事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根据传说,药神杖并没有杀人的功能。」 法马陷入思索。在思考晶石与死者记忆之间的关系时,发现自己似乎找到某个问题的答案。 「难道……何蒙库鲁兹,该不会是……原来如此。」 法马察觉可怕的事实,他与所罗门道别后,为了确认真相,来到维果所在的宫廷药师休息室。他正想进门,听到一无所知的药师与宫中官员们,正在热烈讨论帝都小有名气的炼金术师的八卦。 (哦,时机正好呢。) 这样一来,法马就不需要主动把话题带到那上面去了。 「……然后啊,就真的在表演中炼出黄金了哦。」 「前几天在帝都某处举行的表演据说非常精彩呢。而且还展示了何蒙库鲁兹哦。」 看样子,炼金术师爱马仕的传闻,已经传入宫廷了。 「真想去参观看看呢。」 「听说只有炼金术师和炼金术师的弟子才能参加。而且只限平民参加。贵族炼金术师是不准进场的。限定平民的话,我们就没有管道了呢……」 爱马仕很聪明。也许是怕被看穿骗术吧,所以不让学识高的贵族炼金术师参加集会。 「大家好。」 法马装得若无其事地走进休息室,两名药师回过头来。 「哦,法马老师。您好啊,今天不是您值班吧?」 「我有些事要办,处理完就会回去了。」 法马随口说道。一名一级药师很会挑时间地向法马与维果问道: 「辛苦您了。对了,尊爵大人与法马老师有听过那名炼金术师的事吗?」 为大臣做完诊察,回来收拾东西的维果显得很意外。 「哦、嗯,是有听过,但是一来我无法参观秘术表演,二来我对骗术没兴趣。」 「是骗术吗?我觉得充满梦想呢。法马老师,就理论来说,您觉得炼金是可能的吗?」 不知情的药师兴致勃勃地问道。 「黄金是元素,所以无法以合成的方式制造新的黄金。如果有人说自己能以什么特别的神术做到,那么就是诈骗。」 法马直截了当地说明黄金的本质,维果身子一颤,停止动作,以怀疑的眼神打量起法马。 「怎么了吗?尊爵大人。」 法马面不改色地回看著他。法马那晚是扮女装,维果似乎没发现法马参加过集会。 「是这样吗?那么那个炼金术师就是无耻下流的骗子了呢。帝国快点把他抓起来吧。」 应该快点把那种人抓起来惩罚!一级药师很失望,气呼呼地如此说道。 「怎么可能真的炼出黄金呢!」 其他药师和官员笑了起来,法马说道。 「不过,如果只是要让大家看到黄金,也并非不可能哦。」 「咦?真的吗!!」 药师们叫道。 「请大家闭上眼睛。黄金啊~出现吧~」 法马左手微抬,闭上眼睛,嘴里乱念一些像是咒文的话语。他随意吟诵一番后,张开眼睛。 「出现了。」 法马充满自信地敞开双臂。与得意洋洋的他相反,药师们哈哈大笑起来,就连维果,也无奈地叹起气。 「什么都没有啊。」 「哈哈,被法马老师骗了呢。没想到法马老师也会开玩笑啊。」 法马与他们一起笑著,冷不防地朝他们后方一指。 「在后面哦。」 金粉在空中翩翩飞舞的模样,映入众人眼中。 「咦?」 他们猛地转头,只见房间里堆满如山的沙金。而且黄金还不断地从金山表面涌出,簌簌地向下滑落。数量之多,有如集合了全帝国的黄金。 药师们连连眨眼,下意识地把手插入沙金山之中,以确认质感。 「大家都看到了吧?好,请再次闭上眼睛。」 见众人都确实地见到黄金后,法马一弹手指,沙金山瞬间消失无踪。 「什么……刚才的黄金到底是……!」 睁开眼睛的药师们与维果都傻住了。药师们开始鼓掌。 「您觉得那是真的吗?」 法马为了确认维果的反应,故意开玩笑地问道。 「你刚才做了什么!」 「您很在意吗?只是点小戏法而已。」 法马轻描淡写地说道。但是药师们不肯接受。 「戏法?这个吗?不,这太精彩了!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请告诉我们吧。」 「这种余兴表演很棒呢。听说刚才讲的炼金术师要非常努力,才能变出一小把黄金。法马老师的表演规模大多了!」 「戏法的手法要是被揭穿,就没意思了。」 法马以极为正大光明的理由拒绝为众人说明手法。他的手法,是以物质创造能力制作出黄金,再以物质消除能力把黄金全部消除。没有机关也没有造假,是真正意义的炼金。但是却故意与爱马仕相反,把这说成是变戏法。以夸张的演出让人觉得爱马仕的炼金秀很寒酸。 「真是说不过法马老师呢。」 能见到如此精彩的表演,药师们都很开心。只有维果脸颊抽搐,笑不出来。一来,法马没时间准备机关;二来,就算找遍所有现存的手法,也不可能做到刚才的表演。他应该是发现这点了吧。 「我听说你们刚才提到的炼金术师,害很多人自杀、买到假药、健康被影响。假如他再继续诈骗,我一定会揭穿他的所有把戏,让他接受制裁。」 法马假装对在场所有人讲话,但其实是在警告维果。 「哦哦,听起来很痛快呢,请一定要这么做!」 药师们觉得很有趣,在旁鼓噪起来。 「恶行被揭穿,只是早晚的问题。」 法马的话,应该直接威胁到维果了吧。 只见维果的目光,停留在法马手指上的、死于地底湖的女炼金术师的戒指上。 ◆ 警告完维果后,法马离开宫殿。他在骑马回梅德西斯家的途中,发现身后有人跟著自己,因此法马不直接回家,改为朝著帝都郊外前进。 法马回头,一名戴著面具的男人正骑马跟踪自己。法马已经知道那男人的身分了。 「拿下面具如何?尊爵大人。就算隐瞒,我也知道你是谁。」 法马开门见山地向面具男说道。 「炼金术师爱马仕就是你吧?可以别再做这种事了吗?」 法马以识破一切的口吻道。维果变了个人似地,露出邪恶的笑容。 「真是的,你不该多管闲事的……我可不能再让你活下去了。」 维果抽出镶了三颗晶石的神杖。就神术使用者来说,维果相当高明。 法马也跟著抽出药神杖。见到那细长又造型优美的透明神杖,维果向后退了几步。 法马平常会把药神杖收在杖袋里,而且没有在宫廷里拿出来过。 「什么?那把神杖……难道,是药神杖……!为什么它会在这里!那不是人类拿得起来的神杖啊!」 「哦,你知道它啊?」 法马像是在展现药神杖,将它转了一圈。宫廷药师维果的守护神是药神,也许是这个原因,他才会知道药神杖的事吧。假如让他见到法马手臂上的药神圣纹,不难想像维果会因为明白其中意义而惨叫的模样。 「我也知道一件事哦。」 法马隔了一拍,继续说道: 「硫酸湖底的晶石,与这把神杖上的晶石材质相同。那里封印了死者的魂魄。你发现了这件事,把晶石融化,让死者的魂魄依附在猴子上,号称那是何蒙库鲁兹,欺骗大众。而且还滥用你丰富的知识,诈骗穷苦的平民炼金术师……我有说错吗?」 维果并不反驳。法马本来是想套话,不过看样子在某种程度上,他似乎蒙对了。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而且你重要的部下,也因为你的诈骗而牺牲了。不只如此,许多人因此受害、自杀。不要说你不知情哦,我刚才都已经说过了。」 「部下?那只是活著的尸体而已,本来就死了,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维果以神杖指著法马。 (活著的尸体?什么意思?) 那女炼金术师的身体是暖的,也有呼吸。不是尸体也不是恶灵。 维果的话是什么意思?法马思考起来。 「像你这种人,怎么能理解我崇高的计画……」 充满怨恨的声音从齿缝漏出,维果咬牙切齿地说道: 「像你这种人,又懂什么!法马──!像你这种人──!!」 维果瞪大眼睛,口沫横飞地疯狂嘶吼的模样,完全没有平时温和高雅的宫廷药师的影子。如今的他,只是个被憎恨附身、失去自我,可怜又丑陋的男人。 (看来我被平白地怨恨了呢。) 法马握著药神杖飘浮起来,同时,将平常有意无意地压抑著的神力解放一半。周围随即出现神力洼,形成神力漩涡。 强风大作,雷电交加,空气震动了起来。 「『水矛枪』……」 也许知道彼此的程度太悬殊了吧,维果陷入恐慌。虽然他想施展神术,但是被法马的神力压住。维果不只无法发动神术,就连将神力呼唤到神杖上都做不到。 法马故意大动作地用力挥动药神杖,几道朝天直立的冰柱从维果身旁窜出差点刺穿他,但是没有真的伤到维果。 神力间接地碰撞在一起,维果的神杖承受不住压力,化为粉碎。 「怎么了?你不攻击吗?」 维果双腿簌簌发抖,差点腿软跪倒在地。法马从空中居高临下,悠然地俯视著他。对方是绝对不能惹的人──事到如今,维果总算察觉到这件事。 陷入恐慌状态的维果,掏出在帝国还很少见的转轮手枪,向法马开枪。 (最新型的手枪──如果被贵族们听到,应该会很傻眼吧。) 在法马眼中,子弹飞得很慢。 法马在拿著药神杖时,神经传导速度会瞬间加快许多。 (要接下吗?) 身为贵族,只能以神杖战斗。就算有生命危险,而且身旁有刀剑或火枪,也绝对不能使用那些武器。曾经从艾伦那边听说贵族应有品格的法马,明白维果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法马既不防御也不使用神术,让子弹全数打在自己身上。 「成功了……!」 维果忍不住叫道。他的枪法很准,三发全都击中法马的胸口。但,子弹只击破了法马身上的衣服。被子弹穿过的法马身体,毫发无伤。在治疗银质沉著症的患者时,法马做了许多实验。他发现,只要强烈地理解某个物体,消除物质的能力就可以让那物体穿透自己的身体。 「你……你是什么东西!怪、怪物……!」 子弹击中法马。尽管如此,法马不但没有倒下,而且还像没事人一样。 维果的嘴唇颤抖不已,就连咒骂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说呢?」 自己究竟是什么?法马也不清楚。不过,从维果开枪的那一刻起,法马对宫廷药师维果抱持的少许敬意,已荡然无存了。对法马而言,如今的维果只是单纯的敌人。 「我要上了哦。」 法马轻弹手指,以厚冰将维果的下半身与周围地表一起冻结。法马缓缓飘向无法动弹、连惨叫都发不出的维果,他反手拿著药神杖,像是要挑起维果的恐惧感,朝他脑门用力挥下。 维果全身僵直,反射性地闭上眼睛。但那并非致命性的攻击。药神杖穿透了维果的头盖骨。 「『圣泉枯涸』。」 虽然法马能以无吟诵的方式关闭神脉,但是那么做的话,维果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所以法马故意念出发动吟诵给他听。 接著,法马凑到他耳边呢喃道: 「你的神脉已经被我关闭了。只要你肯好好赔偿那些诈骗的受害者,保证再也不诈骗,我就放你一马,帮你打开神脉。否则的话,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完,法马消除冻结维果下半身的冰块。 「噫……」 (插图010) 听著法马那完全不像小孩子、绝对高压而且带著强制性的话语,维果牙齿喀喀地打颤,忍不住尿湿裤子。法马将维果拋在荒野,骑上马返回梅德西斯家。 ◆ 在那之后,帝都再也没有举行过炼金术师学习会,名为爱马仕的炼金术师就此消失在黑暗之中。被法马狠狠整过的维果,拿出自己的财产赔偿受害的炼金术师。就尊爵家的财力而言,从炼金术师们那儿骗来的总金额根本不算什么。所有受骗的炼金术师都收到寄件人不明的金块,非常开心。 这时,皮耶尔的灼伤也痊愈了,每天都很有精神地顾店。 就像之前说好的,也差不多该帮维果打开神脉了。法马正如此盘算,没想到维果已经向女帝提出辞呈,交还宫廷药师的胸章,逃回自己的领地了。 这段期间,维果尽可能地躲著法马,两人一次也没见过面。根据官员们的说法,维果只要一听到法马的名字就会发出怪叫并立刻逃走。大家都认为,维果是因为太过嫉妒法马,最后发疯了。 「做过头了……」 吓坏他了──法马奋力地反省。就算维果逃回领地,假如不能使用神术的事被人知道,还是会被剥夺贵族身分的。那样的话就伤脑筋了。而且以维果现在的精神状态,就算以平民药师的身分开业,八成也无法东山再起吧。 「反正已经拔掉他的毒牙,而且他也反省过了。就直接去找他打开神脉吧。」 除此之外,法马也想知道那时没问出的──维果的真正目的。 如此这般,法马决定以慰问的名义前往维果的领地。 ◆ 梅德西斯家,某天晚餐后。 法马正在与帕雷讨论两人共同治疗的患者病情,布鲁诺派人叫法马去见他。 「有什么事呢?」 「你干了什么好事?」 帕雷冷淡地道。法马一头雾水地来到布鲁诺的房间。 「父亲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法马一见布鲁诺沉著脸。啊,这是要说教的模式呢──法马心想,并挺直背脊站好。 「听说维果?拉特雷穆瓦尊爵辞去了宫廷药师的工作。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布鲁诺瞥了法马一眼,等他回答。我被维果偷袭,反过来打跑他,只是这样而已。虽然法马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含糊地说道: 「呃……怎么回事呢?」 我不知道──法马说不出这种话。 不过,也许是从法马的反应猜出原因了吧,布鲁诺教训道: 「身为药师,就像大多数药师公认的,你的知识与技术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而且还能得到陛下青睐,是相当可喜的事。但是,就算你说的都是正确的,在宫廷中也不一定能通行无阻。要记好,制造太多政敌,表示你还不够成熟。尤其是与拥有极大政治影响力的尊爵家作对,是下下之策。」 「父亲大人说的是。」 法马乖乖听著布鲁诺教诲。维果退休的事应该间接给布鲁诺添了不少麻烦吧。法马察觉到这件事。从来没有宫廷药师主动辞职的前例。所以维果退休的事说不定是布鲁诺的阴谋。八成有不少人如此怀疑。 「就算感到气愤,也不能与宫中的人起争执。例如让对方丢脸,或是严苛地批评对方、彻底排挤对方。愈是与人争执,就会有愈多人与你为敌,最后反而会害到自己。尤其你还是小孩子,态度太傲慢的话会惹人反感。」 「我会谨记在心的。」 (是说,虽然态度很傲慢,不过那是因为事关生死嘛。) 假如能把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布鲁诺的态度应该会不同吧。尽管布鲁诺能理解法马的行动,但是也很担心法马做得太过火,所以法马坦率地接受他的教训。 「我会亲自向拉特雷穆瓦尊爵送道歉函。」 反正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又被平常沉默寡言的布鲁诺特地找来训话,法马决定提早去见维果。 ◆ 「法马大人,您在写信给谁呢?」 药局的休息时间,珞缇一面把茶水和点心放在桌上,一面向难得认真地写信的法马问道。 他之所以写信,是因为无法使用飞鸽传书。 利用鸽子的归巢本能送信的飞鸽传书,基本上是单方向的送信。只能运用在往来频繁的地区。再说,送出去的信鸽不会再飞回来,所以有时派人送信会更方便。 「法马在写信啊……」 艾伦歪头道。虽然没有探头过来看信中内容的意思,但是似乎挺在意法马写了什么。 「我想拜访维果尊爵,所以先写信通知他。」 在这之前,法马已经隐瞒部分情节,向艾伦提过自己与维果之间发生的事了。 「他上次被你打得落花流水,你再去找他会把他吓坏吧……八成会以为你是来追杀他的。是说,就算他被放逐也无所谓吧?这次的事全是他不好哦?」 但是法马并不特别在意地说道: 「我就是这么想,所以才写预告信的。因为直接去的话应该会吓到他。」 听宫里的人说,维果光是听到法马的「法」字,就会恐慌崩溃。所以这是法马式的贴心。 「与其说这样才不会吓到他,不如说写这种信根本是恐吓吧。」 看著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问题的法马,艾伦小声地吐槽。 「我跟你去吧。单独闯入敌人的大本营,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艾伦跟去反而危险吧?) 法马并非认为艾伦会碍手碍脚,而是不想让艾伦遭遇危险。 「不用担心啦,他已经不能使用神术了。」 靠神术战斗的神术使用者没了神力的话,战斗力就和平民没两样。更何况维果是体力开始衰退的中年男性,与握著药神杖时,察觉危机与思考速度同时变快的法马相比,有如天壤之别。 「不过,要是被手枪之类的武器攻击,该怎么办?」 「你看。」 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这边后,法马拿起笔,朝自己的手用力一戳。笔尖穿透法马的手,直接刺在桌子上 「噫……!?你的身体怎么了!!」 「天晓得。但这身体本来就没有影子,不是真正的实体呢。」 我才想知道这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法马的真心话。法马的身体貌似有实体,但其实并非实体,物质能穿透他的身体,因此以武器攻击他是没用的。 「就算你这么说,还是大意不得呀。我很担心你哦。」 艾伦打从心底担心地说道。 「谢谢你。既然如此,你就一起来吧。顺便问一下,你怕不怕高?依据回答,我不一定能让你去。」 「我喜欢站在高处欣赏美景。为什么这么问?」 艾伦抽搐著脸部肌肉。她有不好的预感。 「是吗?那就好。我只是确定一下而已啦。」 艾伦露出「早知道就不要说一起去了」的后悔表情。 ◆ 「哇──!果然是这个意思吗──!?」 隔天,两人以高速在澄澈的蓝天中飞翔。 艾伦坐在法马身后,不停地哇哇大叫。虽然艾伦无法直接碰触药神杖,但是可以搭著法马的肩膀,一前一后地双载。 「放我下来──!我快掉下去了──!」 完全不是空中约会的气氛。 「已经不能下去了。虽然我已经飞得很慢了,你还是觉得很快吗?」 法马已经很习惯在天上飞了,对速度的感觉与一般人不同。 「噫──!」 「再忍一下。抓紧我的肩膀。要是觉得向下看很可怕,就向上看吧?」 听著艾伦的哇哇哭叫,法马虽然感到抱歉但还是不予理睬。法马看著地图,一直线地朝维果的领地前进。 飞到目的地的两人,悄悄降落在附近。「休、休息……」艾伦哑著嗓子说完,瘫坐在地上,以神术变出清水润喉。水属性神术使用者能自给自足地补充水分。 法马眺望著城堡,喃喃地说道: 「这是圣米歇尔山吗……为什么是在海上啊?」 维果的城堡,看起来就像模仿圣米歇尔山建成的海上要塞。将海中的天然小岛要塞化,在周围筑起高耸的城墙。透过城墙看到的城堡部分,是结构复杂的高层建筑物。 远远看去,可以看到城墙上有好几门大炮的炮口。除了与通往陆地的道路相连的巨大正门之外,整座城堡没有其他出入口。 「之所以建造在水边,是为了方便防御哦。因为水属性的神术可以在水中设置水的神术阵,作为防御。」 艾伦一面喝水一面说明。这么说来,梅德西斯家也是面朝河流,药草园也是开辟在河流的沙洲上呢。法马想起这件事。 「神术阵是什么?」 我没说过吗?艾伦开始说明。那是把吟诵或神力注入图案或文字中,设定启动条件,自动发动的神术。 (和魔法阵差不多吧。这么说来,所罗门先生他们也使用过神术阵呢。) 法马大致上明白了。而且也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身为异端审问官的所罗门等人,与他们战斗时,他们对自己使用了好几种破邪系的封神陷阱。法马事后才知道这些事。 「只要事先设置好神术阵,假如有人不从正门进入,就会自动发动水属性的攻击。梅德西斯家也有那样的神术阵哦。」 「是吗?那还真方便。既然如此,我们就从正门进去吧。」 要是在侵入城堡时不小心触动神术阵,那就太难看了。反正只是要找人,还不如正面登门造访。 「也只能这样了。否则只会中了神术阵而已。话说回来,我们好像比你的预告信更早抵达耶?」 帝都有国营邮务系统,邮差会在每天早上送信。 其中也有大贵族专用的限时信件,可以计算正确的送达时间。 「根据我的计算,他应该刚看完信。我就是针对这个时间点赶来的。」 「不给维果尊爵逃走的时间呢。」 艾伦以畏惧的眼神看著法马。 「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尽量动作自然地徒步走向水上要塞的正门。愈接近城堡,法马愈有一种莫名的厌恶感。而且这似乎不是错觉。 (真令人在意啊。又沉重又黏稠。) 法马心想,同时向拿著长枪、直立不动的两名守门人打招呼。维果的城堡似乎正在戒严,城墙上也有许多监视的守卫。 「你好,突然来访很抱歉,之前送来的信上有提过了。我是宫廷药师法马?梅德西斯,我想拜见维果?拉特雷穆瓦尊爵。」 听到少年自称宫廷药师,守门人尽管惊讶但还是有礼地回道: 「城主大人目前不在城里。」 「我知道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们只知道城主大人会长期外出,详细情形就不清楚了。等城主大人回来时,我会向他报告您的事情。」 「那就没办法了。我会再登门拜访的。」 也许是多心吧,法马总觉得守门人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在这时,他听到轻微的声响,因而抬头看向高耸的城墙。接著他将神力注入药神杖,握住艾伦的手。 「怎么了?」 艾伦悄声问道。 「什么啊。他人在啊,就在那里。」 法马带著艾伦飞了起来,直接进入窗户半开的维果房间里。 「呜哇啊啊啊啊──!!」 在料想不到的极近距离见到法马,让维果吓得起身,一面怪叫一面乱冲,撞上房间的墙壁,倒了下来。 「您好,拉特雷穆瓦尊爵。」 法马移动到房间出入口说道。就算维果想逃也无路可逃。 「为、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这里!」 维果一看到法马就哭了。看来他的心灵创伤非常严重。 「我只是照著信上的预告过来而已。您刚才站在窗口看我们对吧?如果您人不在,就不会有守门人看著我们了。我是察觉到视线才进来的哦。」 法马记著布鲁诺的忠告,暂时忘记之前的过节,以礼貌的口吻向维果说道。 「你……你连那种事,都知道吗……」 面对使自己陷入恐慌的元凶,维果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头上肿了一个包的维果抱著头,簌簌发抖。这样是无法沟通的,法马心想。「信里有提到才对。您不用害怕。」法马以此为前言,说道:「我知道您已经对所有受害者做出赔偿了,所以这件事就算了。我不会向陛下报告的。」 法马使用诊眼,维果的脑部发出蓝光。 『急性压力症』。 法马猜中了。 他一直很担心,维果是不是得了急性压力症。 所谓的急性压力症,通常是在经历重大创伤后出现。患者会出现重复回想创伤事件、逃避、警觉度增加、焦虑等等压力反应。维果一见到法马就陷入恐慌,又严重失眠。长期下去,可能会演变成创伤后压力症候群(ptsd)。 虽然说是自作自受,不过法马没打算把他逼到变成废人。 身为药师,维果的技术很高明;而且维果担任宫廷药师时立下的功绩之大,不可无视。法马已经从布鲁诺那里听说过这些了。虽然说他是主动请辞,所以不可能再回去当宫廷药师,但是就这么完全被淘汰,也很可惜。 「求求你,饶了我吧……」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维果哭著求饶。他可能以为法马会以这件事威胁他一辈子吧。法马觉得很没劲。 「我想您应该已经学乖了,所以我不会再做什么的。我只是来帮您打开神脉而已。失去神力的事是没办法隐瞒一辈子的。」 所以维果才会躲在城里,就连守门人都不知道实情。 「有件事我很想知道。只要您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做那种诈骗,我就帮您打开神脉。」 法马提出交换条件。 「……是为了贤者之石。」 「你用的贤者之石不是假的吗?」 艾伦追问道。 「这世上,是不是有人合成出了真正的贤者之石。我只是想查出这件事而已。」 法马从维果那儿问出的原委,大致是这样: 首先,向帝都的炼金术师们宣称自己成功合成出贤者之石。如此一来,对贤者之石有兴趣的人就会齐聚一堂。假如其中有人合成出真正的贤者之石,当然会看出炼金术师爱马仕手中的贤者之石是假货。接著,再与看出这件事的人接触。 「为什么要兜这么大圈,寻找能合成贤者之石的炼金术师呢?您相信贤者之石真的存在吗?」 法马愈来愈困惑了。 「贤者之石是有可能合成的。但是,合成的风险非常大。」 维果以肯定的语气说完,随手拿起附近的葡萄酒瓶喝了一口。他这次的口气不像在说谎。法马和艾伦都认真听他说。 「炼金术师之间流传已久的贤者之石传说,我原本也很怀疑。但是自从在那地底湖发现晶石后,我的想法就改变了。」 维果从认识的帝都地主那儿听说,有块受诅咒的土地,不论在上面盖什么房子,建材都会急遽腐坏。维果基于兴趣买下那块土地。应该是因为地底下有什么吧?他如此猜测,向下挖掘后发现了硫酸湖,也在那时发现了水晶层与晶石。 维果做的虽然是坏事,但是就结果来说是有正面价值的。法马心想。 「那是能吸收死者记忆的特别晶石,是贤者之石前一个阶段的物质。只要打碎晶石,以神术生成的火焰燃烧,让活著的死者吸入的话,那记忆就能移植在死者身上……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 「原来如此……您居然有办法发现那种特性。」 「我是偶然发现的。但是应该老早就有炼金术师知道这件事,才会流传到现在吧。」 法马见过被维果称为何蒙库鲁兹的生物。那是移植了人类意识的小型猴类。至于摔死在地底湖的女人,则被维果称为活著的尸体。 「活著的死者是怎么制造的呢?」 艾伦害怕地发著抖问道。 「那不是制造的,是我透过关系收集来的。」 「原来如此。是脑死的人或植物人啊。」 法马终于懂了。 「脑死?那是什么?」 维果没有听过脑死这个名词。听法马解释那是指原因不明地陷入昏睡状态的人后,他点头承认。身为宫廷药师,透过帝都的消息网,收集陷入昏睡状态的人的资讯是很简单的事。维果向那些人的家人说患者已经无法清醒,徵得家人的同意接收那些人。 「得到晶石记忆的死者,会成为不死之身。」 维果略带陶醉地说道。 「不好意思,但是那位女性已经摔死在地底湖了哦。」 艾伦打断维果的话,但是维果立刻回道: 「那是因为时间到了。如果是刚移植记忆的死者,就不会死了。」 (不会死的死者……啊,这不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吗?) 名为药谷完治的死者的记忆+假死状态的法马少年的身体。两者兼具才成立的存在。物理攻击无效,也无法以药物毒死。这就是现在的法马。这么一想,两者还挺像的。也就是说,维果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维果瞪著法马。对于无法以子弹杀死的法马,维果似乎怀疑他是活著的死者。 「法马才不是那样呢!」 尽管对方是尊爵,艾伦仍然气愤地否定。 「被晶石封印的死者记忆无法停留太久,顶多三天。移植在那女人身上的记忆,马上就要消失了。」 记忆只能在死者体内停留几天。记忆离开后,身体就会恢复成原本的状态。 维果做了许多实验后,得到这样的结论。 (这个人的尊爵称号不是浪得虚名。虽然做的实验很不人道。) 「炼金术师们流传的古代文献中,有从大量晶石炼出贤者之石的记载。既然如此,只要合成出贤者之石,把记忆封存在贤者之石中,再把记忆移植到尸体上的话……」 砰!也许是愈讲愈激动吧,维果一拳捶在桌上。 「就有可能长生不老了!」 果然是这个套路呢──法马听著如此心想。那是得到财富、权力与名声的人,最后会想追求的东西。 「没错……虽然有可能……」 维果的气焰倏地消失,苦涩地说道。也就是说,他没找到让晶石转变成贤者之石的方法。法马心想。 「既然您已经告诉我原委了,我也会依照约定的。请闭上眼睛。」 法马朝维果走近。维果不断后退。 「你想做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要帮您打开神脉。」 为了不加深维果的心灵创伤,法马等维果闭上眼睛后,才把药神杖刺入维果的胸口,以无吟诵的方式帮他打开神脉。 不过,法马只打开了极小的神脉。 这样一来,维果就不能使用强大的神力了。 只能让维果不被踢出贵族阶级程度的神力。只要不是完全没有神力,就能被承认为贵族。 「啊……啊……发生了什么事?」 维果闭著眼睛,惊讶地问道。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被药神杖刺入。 「好了。虽然不能让您有和以前同等的力量,不过目前的话,这样就行了。」 维果多少恢复了神力,总算有活著的感觉。只见他大大吁了一口气,无言地趴在地上。表情显得憔悴不堪。 年纪一大把、还是身为尊爵的大贵族,完全屈服于法马之下。艾伦在一旁看著事情的发展,似乎对法马感到很困惑。 尽管维果似乎已经全招了,但是法马又继续追问: 「您的话还没说完吧?」 「……什、什么?」 「您在这座城堡的地底,进行了什么危险的事对吧?而且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东西才好。」 维果肩膀一震,法马向前逼进一步。法马一直很在意沉眠在城堡地下深处的可怕气息。那和之前附身在卡谬身上的恶灵,质感很相似,不只如此,还令法马本能地感到厌恶。法马说出在踏入维果的城堡前就察觉的事实── 「您是在创造贤者之石的过程中制造出那东西的吗?您有办法控制那个吗?」 「等一下!不能碰那个!那扇门已经封印起来了!再也不能打开了!」 亏心事被戳破,维果紧张地说道。 「但是气息外露成这样,不好意思,我想,那其中的东西并没有被封印住哦。有点类似恶灵……不,有更邪恶的感觉。」 这就像把腐臭的垃圾盖住,假装垃圾不存在一样──法马毫不留情地说道。 「这、这城里有恶灵?」 艾伦紧抓著法马,手变得很冰冷。 「那个已经无法处理了。」 「什么意思?」 用来装盛从无数晶石中抽出记忆的容器,某天突然发生某些未知的反应,变得无法控制。 原本一直处于濒临失控的状态,维果早就无法处理的记忆团块,在维果神脉被关闭的期间,更是无法压制,开始进行不规则的融合。 (放著不管的话……说不定又会出现像卡谬那样被恶灵附身的人。) 成为恶灵容器的卡谬,不但为尼德兰国带来灾难,使殖民地全灭,还在圣佛尔波帝国散播黑死病,夺走许多人的生命。 诞生于维果城堡地下的恶灵,说不定又会制造同样的惨剧……一想到这里,法马就无法坐视不管。这恶灵的力量感觉起来,比控制卡谬的恶灵更强。 多放置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法马本能地明白这件事。虽然不知这想法是来自法马自己,或是药神杖的能力,使他做下这种判断。 「您无法收拾的话,就由我来吧。请在这里等著。」 「慢、慢著!不能破坏那容器!否则合成灵会附身在活人身上!」 「所以不是恶灵吗……那就更不能置之不理了呢。」 「法马!这样太危险了!」 法马拋下艾伦与维果,骑著药神杖,一鼓作气地朝城堡的地下飞行。只能在被阻止之前执行。强行突破才是正确做法──法马如此认为。 法马循著邪恶的气息,来到一扇巨大的铁门前。法马降落在地面。铁门建造得十分坚固,似乎是为了防止内部发生爆炸。 (感觉太不妙了。『疫灭圣域』。) 法马以药神杖压抑邪气,隔著门施展疫灭圣域。类似恶灵的气息对法马的圣域产生反应,稍微缩了回去。法马趁机朝看来坚固的铁门疾奔,穿过三道门后进入其中。艾伦与维果,以及佣人们似乎也追来了,但是没人能穿过铁门过来法马这边。隔著门可以听到艾伦呼唤著法马的名字。 不论前方有什么东西,法马都不觉得可怕。不能让存在这里的危险东西逃出去──这想法胜过一切。不知是不是药神杖让他这么想的,不过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判断力太迟钝了。 眼前是由地下洞窟改造成的宽敞实验室。到处都是散发咒术气息的炼金术用实验道具。这些和维果平常在宫廷使用的道具完全不同,而且房间里还充满浓浓的邪恶气息,以及药品的刺激性臭味。 宫廷药师只是维果的表相,真正的他是醉心于黑暗研究、玩弄生死的炼金术师。法马不禁感叹了起来。 实验室中央有装著不同大小晶石的瓶子、不断进行反应的重金属等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与巨大的蒸馏器连接在一起、大到夸张的水晶制透明容器。其中的不规则状红黑色液体,正如新型生物般蠕动不已。 那块团块有如浓缩过的怨念,不断发出可怕的声音,彷佛无止无尽地不断回旋的恶意。 (这就是气息的来源吗……?) 厚厚的玻璃上刻满神术阵,但就算法马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神术阵已经开始斑驳,邪气因此外露了。 (果然是这样。要是让这东西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是察觉到有人入侵吧,靠近法马这边的黑色团块部分开始变形、化为针状的突起。法马正觉得那突起又细又尖,没想到突起倏地朝这边攻击过来。 (好快!) 法马在千钧一发之际朝旁边跳开,以药神杖挥开突起。突起一碰到药神杖,瞬间蒸发了。 「是自动攻击吗……看我让你们全部消失。」 法马将神力尽可能地灌入药神杖之中。 他把专注力提升到极限,咬紧牙关,不伤及容器地一口气击碎流体团块。团块发出人类惨叫般的不悦声音、变成黑色的蒸气,在粉碎的同时蒸发了。 蒸发的黑雾化为透明的液体,进入药神杖之中。 (糟了!) 恶灵转移到药神杖上了吗!法马很紧张,但是不管怎么看,药神杖都和平时一样。如果要说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就是镶在侧面的晶石多了一颗,变成六颗了。 「欸?」 法马傻傻地道。被晶石封印的记忆,再次回到晶石之中了吗? 周围已经没有令人难以忍受的危险气息了。 「法马!你在里面吧!?快点把门打开──!」 听到艾伦近乎哀号的叫声,法马回过神,以物质消除的能力从内侧消除铁门。外头是极度混乱的艾伦与维果。 「你又一个人行动了……太乱来了啦!」 艾伦扑向法马。 「你……没事吗……?其中的东西……!难道附身在你身上了!?」 见法马毫发无伤,维果担心死者的记忆已经附到法马身上了。 「如您所见。被我消除了。」 法马让他们看实验室的内部。 「人类无法处理的东西……消失了……」 见维果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法马以严峻的口气说道: 「听好了,维果?拉特雷穆瓦尊爵。您必须保证,不能再次进行晶石的实验。正是因为您擅自玩弄死者的记忆,才会变成这样!」 烦恼根源完全消失的维果,用力点头。 「……真是对不起,那不是我的能力能够处理的东西……」 虽然途中走偏了,但维果做出那些事说不定是为了处理那些恶灵,想向知道晶石之谜的炼金术师求助吧。尽管法马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仍然无法原谅他。 「今后,请您专心在药学上,不要再碰炼金术了。」 放下对长生不老的执著,回归初心,藉著药学思考人类的生与死。法马对垂头丧气的维果如此说道。 「那样一来,我也会以一介药师的身分随时协助您的。」 法马说完,正想与艾伦离开城堡。 「哦,对了。您好像对各地的民间传说很熟悉?」 「什、什么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维果动摇起来。 「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法马等人在返回帝都的路上。 与法马一起搭乘药神杖的艾伦,已经不像来时那样惨叫了。由于艾伦反常地安静,法马有点在意,于是找话题与她聊天。 「我又一个人做决定,还做出各种事情。对不起。我知道你很担心我哦。」 「没办法稍微帮你减轻负担,无法成为你真正的左右手。我觉得很不甘心。不过我也很高兴,你知道反省,而且也会想起担心你的人,以及等著你回去的患者们。这样很好。」 「嗯,谢谢你。」 法马正觉得汗颜,艾伦轻轻抬头,仰望著以高速经过的夜空说: 「星星和月亮都很近,但是动也不动。好特别的场景呢。谢谢你让我看到这样的景色。」 艾伦腼腆地说完,把脸埋在法马背上。 (插图011) 第十话 从圣泉前往原点 「今天辛苦你了。还有谢谢你。如果觉得冷,就洗个澡温暖身体吧。双亲应该很担心你吧。」 从维果的城堡回来,并把艾伦送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虽然艾伦穿著厚衣服,还是冷到瑟瑟发抖。 「你家有门禁吗?有的话我去向你的双亲道歉吧。」 直到深夜才把年轻女孩送回家,真是不好意思。法马抱歉地想著。这么说来,好像没怎么听说过艾伦家的事呢。 「因为我有时会过夜照顾患者,或是做实验,所以并没有特别的门禁规定。再说,我本来就表示过今天会晚回去了。是说,我才应该跟还是小孩的你道歉呢,虽然我不是你的监护人,不过一般来说,应该反过来了吧?是我要把你送回梅德西斯家才对……师父会骂我的。」 「虽然这样的确很奇怪,不过你别这么说啦。」 「不过,不能吵醒苏菲,所以必须悄悄进门才行。」 「苏菲很敏感呢。」 成为博纳富瓦伯爵家养女的苏菲,在艾伦无法亲自照料她时,就会让专属保母照顾。 「你今天也辛苦了,要好好休……哈啾!」 艾伦打了个喷嚏,流出鼻水。 现在是四月,已经没那么冷了,但是在高空飞行,还是会冻到骨子里。艾伦连眼镜都发白了。 「看你每次都穿得那么薄,你在天上飞时,不会冷吗?」 「还好,也不是说不觉得冷,不过还撑得住……」 这么说来,法马在天上飞时,不会太在意冷不冷。飞到神圣国时是隆冬,所以觉得很冷;不过,平常的话,有种薄薄的空气层包围在自己周围的感觉。像艾伦那样的反应,应该才是一般的反应。 「小心感冒。晚安。」 与感冒无缘的法马挥了挥手,艾伦走进屋子。 把艾伦送回博纳富瓦伯爵家后,不需要载人的法马飞得更轻快了。 晶石增加、药神杖的状况也非常好,有种力量升级的感觉。 (有一大堆不明白的事,感觉很差……乾脆趁著今天,弄清楚其中一件好了。直接把药神杖带回家也很不痛快。) 梅德西斯家的人早就睡了。梅德西斯家的就寝时间很早。由于法马事先向布鲁诺和珞缇说过自己会晚归,所以他不直接回家,而是朝著圣泉可能存在的方向飞行。 话是这么说,但法马不是盲目乱找。他是有根据的。 离开维果的城堡前,法马从维果那儿得到数个与圣泉有关的提示。 长年解读炼金术师之间传承的古代文献,确实地收集各种资讯,而且又熟悉神术的维果,其知识派上了用场。他预测了几个可能是圣泉候补的场所,把标上记号的地图借给法马。过程非常和平,绝对不是用威胁的。虽然维果说那地图原本只有一张而已。 (不是我逼他借我的哦。) 根据地图、帝都地下洞窟底部的石板,以及大秘宝的光线指示方向,可以把范围再缩小成三个地点。法马朝著目的地加速飞行。 「不是这里呢。」 第一个地点是有许多传说的可疑场所。但是没有晶石层,只是普通的酸性泉而已。 「这里也感觉不到什么呢。」 另一个场所是山中的混浊沼泽,虽然底部有大量人骨,但也不是圣泉。 「那么就是这里了吗……必须小心点才行。」 法马来到离帝都最远,周围全是断崖的台地中央。整片台地被云层包围,感觉就像为了掩人耳目似的。维果说这里是最危险的场所,光是如此陡峭就很危险了。 「真是诡异的地方,没有生物的气息。」 除了风声。周围的万籁俱寂反而使风声听起来很诡异。与幽境一词非常贴切的场所。地形过于险峻,因此被视为人类难以抵达的场所。的确如此。 法马小心地降落在台地上,消除覆盖在台地上的厚厚云层。 「这样就好找多了。还好不必把水消除……那是?」 法马发现了一座比水井稍微大一点,很容易被忽视的小水泉。 泉水彷佛等待法马来临似的,底部闪闪发亮。 「这就是圣泉吗……?」 法马看向水面。 「不会又是硫酸湖吧?」 泉水几欲盈满。所以这不是硫酸,只是普通的水。而且也不像地下洞窟的硫酸湖那样,有保护湖的怪鱼。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也不能贸然进入可疑的泉水中。 「『水消除』。」 法马像上次一样,将泉水消除。他以药神杖飘浮下降,检视泉水底部。底部和帝都的地下洞窟一样,是厚厚的晶石层。 法马在泉水底部发现了相同的石板。 (有了!上面写了什么?) 法马读起石板上的文字。 「此处为圣泉。异界之门的正背面。仰视天空吧。」 法马看得懂的只有这行字而已。其他部分是以他不懂的语言写成的,像是说明文。 他把被称为大秘宝的职员证凑到石板旁,石板发出白光,笔直地射向天空。 (这次是哪里?指著哪里?) 法马充满期待地抬起头,仰视夜空。但是期待落空了。 「什么都没有……吧?」 ◆ 一无所获的法马,又困又累地回到梅德西斯家时,已经是清晨了。 (糟了。早上才回来。大家都快醒了吧。) 「欢迎回来,法马少爷。」 法马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在玄关撞上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的珞缇,以及刚起床的布兰琪。 (呜哇……时机真差。) 三人之间弥漫著一股尴尬的氛围。一阵沉默后,先开口的是布兰琪。 「小哥哥──你跑去哪里了──我一直在等你哦──你明明说好要和我一起洗澡的──」 布兰琪以双手抱著布偶,仰望著法马娇嗔道。她对法马没回家的事似乎很不满。 「我可没说要和你一起洗澡哦!」 拜托不要乱讲话!──法马说道。就在这时,法马感受到珞缇的视线,不禁面红耳赤。 「那个……法马少爷和艾兰诺大人一起过夜,是吗?啊!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至于珞缇,则是问了这种问题。 她昨天看到法马和艾伦一起离开,不过又觉得自己问了太多隐私,难为情地低下头去。由于法马没做任何亏心事,所以…… 「怎么可能呢?我们只是一起前往维果尊爵的领地而已啦。」 虽然觉得不该让珞缇担心,但是什么都不告诉她的话,反而更容易让她感到混乱。所以法马含糊地说明了一下事实。 「啊,原来如此!我太失礼了!我不该多嘴乱问的!」 就珞缇的角度看来,就像法马和艾伦两人约会过夜吧。只见她露出不小心看见两人亲密模样似的困惑表情。 (啊──这误会可大了──怎么解释好呢──?) 法马觉得很头大。就在这微妙的时间点,帕雷也起床了。 「唷唷唷,早上才回来?你也长大啦。该不会是和艾兰诺怎么了吧?不过你还是别找她啦,不要和艾兰诺那种家伙混在一起比较好。」 帕雷别有深意地说道。他和艾伦果然很不要好。 「什么都没有啦!哪有可能怎么样啦!」 「干嘛那么用力否认呢?感觉更可疑了哦……嗯嗯?」 帕雷正在开玩笑,忽然发现法马的神力出现变化。 「喂,你的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哦?」 应该是在维果城堡的地下室,与大量晶石的记忆战斗时改变的吧。法马如此推测。 「是吗?应该是错觉吧。我和艾伦在深夜之前就分开了,然后一个人去找东西。」 为了解开误会,法马老实说出自己做了什么事。 「干嘛在半夜找东西?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帕雷苦笑。 「假如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没必要一个人找。那样太没效率了。可以派所有佣人去找啊。」 「这么做的确很合理。我无话可说。」 「东西有找到吗?」 珞缇睁大眼睛,问道。 「没有……真可惜。」 见法马一脸泄气,珞缇笑道: 「等天亮之后,也到其他地点找找看吧。方便的话,我可以陪您一起找,而且还有其他能帮忙找的人。我很会找东西哦。例如帮小姐找到弄丢的东西。就算是同一个场所,换个方式找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哦。」 珞缇总是有办法找到被布兰琪弄丢的东西。所以她的话很有说服力。 (对了……换个时间去,说不定能发现原本没注意的部分呢。而且也不要主观认为一定是那里,其他地方也一起找找吧。) 听了珞缇的话,法马觉得自己放弃得太快了。于是重新打起精神。 「是说你也别到处乱晃,免得家人担心哦。知道吗?」 帕雷的话,听起来就像帮珞缇与布兰琪代言似的。 「对不起。」 法马真挚地听进那些话,向三人道歉。 「只要法马少爷能平安回来就好。」 珞缇露出比刚才更开朗的笑容。今天法马也同样被珞缇的笑容疗愈。虽然她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法马,但总是默默接受法马的一切。 (我的容身之所。就是这里呢。) 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哦。法马似乎听到有人这么说。 ◆ 隔天是药局的休假日,法马趁著天还很亮时再次造访圣泉。虽然想带著愿意陪自己找东西的珞缇一起来,但是法马还没让她知道自己会飞的事,突然载著她飞应该会吓到她吧。法马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一个人来。吃过午餐后,法马飞了一个小时,来到目的地。不到一天,泉水又满了。 「水满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水消……』」 法马正想把泉水消除,「就算是同一个场所,换个方式找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哦」,又突然想到珞缇的话。既然要试与上次不同的方法,那么就别把水消除吧。 「难道说,在水中见到的景象会不同吗?光在水里会折射呢。」 想到这里,法马也不管会弄湿身体,头下脚上地钻入水里。他艰辛地潜到泉水最底部,把职员证放在石板上。 石板发出光芒,法马追著光,回头向上看。 从水底可以看到摇晃的蓝天,与法马不久前制造出来的涟漪。 以及──映在水面上、不断晃动的影像。 法马生前就职的大学的研究室门扉。 (咦……?) 不是幻觉吧?法马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异界之门的正背面」。法马总算明白刻在泉底石板上文字的意思了。法马小心地向上浮,朝水面接近。感觉就像反向落入水面似的,很不可思议。 (居然有这种事……必须感谢珞缇才行呢。) 必须在泉水盈满的状态下从正背面看,否则无法发现。 法马朝影像伸手。水面因法马的手而泛起波澜,打碎了异界的影像。 (可恶!这样太烦人了!该怎么做,才能看到整体画面呢?) 对了。结冰。法马空手使出神术,使水面结起一层薄冰。在不破坏薄冰的情况下,从水底接近水面。 这样一来,水面就不会摇晃了。法马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右手穿过水面,进入异界。 (穿过去了!这么说来,不会使用冰神术的人就进不去呢……) 法马本来以为自己能使用水属性的神术只是偶然,现在看来,是为了这一刻的必然。法马握住研究室的门把,试图将其转开,但是门把却一动也不动。门上的电子识别装置正在运作。就像是做梦一样。 (难道说……这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吗!) 法马一面讶异于一切全都在计算之中,一面把在这个世界成为大秘宝的职员证按在电子门锁上。 嗡──喀嚓! 随著机械声响起,电子锁解除,研究室的门打开了。法马慢慢地把头探入其中,让半个身体进入异界之门的另一端。 为了让门保持开启状态,法马把研究室的门固定在墙上。如此一来,只要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作怪,他就可以来去自如。 「这里,是……」 法马踏入研究室。滴答、滴答。听得到研究室时钟的秒针行走的声音。接著,法马见到了他一点也不想看见的景象。 一名男子,正窝在睡袋里,躺在研究室角落的沙发上睡觉。 男人有著不健康的黑眼圈,脸色很难看,身体有如枯柴。身为药学家,从客观的角度看,这男人已经半只脚踩进棺材里了。 研究室的秘书、助教、学生……只要有人性的人,全都劝他不要把自己累成那样。但别人愈是劝说,他愈是逞强。这就是这种意气用事的男人的下场。 (找到了……你还在这里吗?) (插图012) t大药学研究所副教授药谷完治。 法马与上辈子的自己见面了。有种为了凭吊他,才来到这里的错觉。 法马忍不住碰了碰男人的肩膀,但是男人似乎没有感觉。就算法马用力拍打他,男人依然纹风不动;就算想推开他的眼皮或是捏他脸颊,也全都做不到。法马无法碰触男人,也无法干涉他。法马卷起男人右手的袖子,原本写在手腕上的实验备忘录消失了。是法马的意识穿越时空时,一起带到异世界了吗? (我已经不是我,而是别人了吗……) 法马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心情坐在沙发上。看著隔了一个时空的男人。 这个名为药谷的男人,彷佛与研究室的空间一起被切割下来,存在于不同的世界。 (法马没办法干涉这个我呢。) 这个男人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法马看了看药谷放在桌上的日历钟。 日期是──男人的忌日。 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分。 药谷副教授应该是在研究室小睡片刻时,一睡不醒了吧。这男人,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不过眼前的他,心脏还在跳动,还在刻下生命的轨迹。 法马拿起男人放在桌上的智慧型手机,试图与外界取得联络。手机明明充饱电,却收不到讯号。实验室的wi-fi也不见了,没有能连上网路的热点。 法马一面启动桌上的电脑,一面检查研究室里的固网电话。电话的内线不通,电脑本身虽然能使用,但是果然不能连上网。 (这里不是原本的世界呢。) 法马起身,隔著百叶窗帘的缝隙看向外头。玻璃窗外的景色一片黑暗。 并非因为现在是黑夜,而是应当被称为虚无的黑暗。否则,应该可以看到外头路上的灯光。 (这里是异界吗?……难道说……) 法马循著生前的记忆,环视研究室。 室内的状态与药谷入睡之前一模一样。 (唉唉,样本被浪费了。不过,已经回不了原本的世界、了呢……) 运作中的装置与超低温冷冻柜的马达声令人怀念。超高速离心机应该还会连续旋转四个小时。他最后进行定序分析用的好几台大规模基因组定序仪正在运作。实验台上的试剂、堆叠在一起的笔记本。即使主人去世应该还是会继续工作的、包围房间的无数精密实验室设备。 法马可以碰触研究室内的所有物品。 就算这是梦好了,自己能在这里做什么呢?这种机会说不定只有这么一次,白白浪费掉就太可惜了。 (不对,其实有能做的事。) 法马采取了自己的口腔黏膜细胞,做好前置处理后,放入全基因体定序仪中。 这是药谷生前与企业共同研发的新装置,不需要复杂或特殊的操作,就能以细胞进行基因分析或基因发现。之前市面上的定序仪,都必须先进行长时间的前置处理,才能放入定序仪,但是这个新装置只要做简单的处理就行了。活得非常忙碌的自己生前留下的遗产,如今派上了用场。 (我以过劳死换来、留在地球的遗产,居然帮了现在的我……真是讽刺啊。) 法马最该知道的是自己身体的事。 这个异世界人法马?梅德西斯的身体资讯。名为法马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必须以现代科学的精华将其数据化、加以分析。 (需要一段时间结果才能出来。门还开著吗?) 法马看向被固定的研究室的门。 门与刚才一样,被固定得好好的,不像会被阖上的样子。法马急忙地从冷冻库中拿出几项试剂以及装了样本的试管,放入保丽龙盒里。做完这些事后,法马正准备写遗书给这个世界与自己有关的人时…… 「呜呜!咕呜呜呜──!」 躺在沙发上的药谷呼吸突然紊乱了起来,开始痛苦地扭动身体。 (哪里出问题了?用诊眼……无法使用!?) 法马想以诊眼诊察却无法使用。法马无法在这个房间使用能力。自己死亡的时刻终于来了吗?法马动摇了起来。他伸手摸向药神杖,但是拔不出来。 (该帮他吗?该怎么做!?) 就算没有诊眼,还是有办法救药谷。只要帮他做心肺复苏,并注射肾上腺素就行了。 很简单。说起来很简单。 但是,法马没办法为药谷做心肺复苏。就算用全身的力量去压,胸腔还是不会凹陷。就像刚才试过的,法马无法干涉药谷的肉体。就算想帮药谷施打肾上腺素,但是针头也戳不进他的皮肤。没有时间做其他处置了。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就在法马一筹莫展时,闹钟铃声无情地响起。 生前在半夜做实验的药谷,为了小睡一会儿,把闹钟定在凌晨三点四十二分的一个小时后,也就是四点四十二分时。 刺耳的闹铃声不断响著。 (四点……四十二分!) 以闹铃为关键,法马的意识被弹到研究室的门外。 ◆ 法马的整个视野泛白后,不知过了多久。 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漂浮在原本世界的圣泉中了。 「啊……」 结在泉水表面的冰已经完全融化了。看来过了很长的时间。 刚才的事究竟是黄梁一梦呢?或者说,这个世界其实才是梦呢?自己依然在梦里吗?法马全身笼罩在微醺的感觉里。 他试图厘清状况,好让自己清醒。 从天空落下的阳光,似乎比平常更炫目了。法马忍不住抬手遮住阳光。 法马看向四周,从研究室中拿出来的、装了试剂的保丽龙盒,正在水面载浮载沉。应该是被弹飞的瞬间抓住的吧。 当时的自己似乎还保有最低限度的判断力。法马以不安的心情摸了一下保丽龙盒。 「不是梦……吗?」 法马瞬间清醒了过来。 接著,他看向无意识地遮住阳光的手,倒抽了一口气。这就是往返于异界的代价吗?只见法马的手比进入圣泉之前明显透明许多。 「这是……」 法马想起从所罗门那儿听来的药神传说。 前代的少女药神经常以圣泉之力来回于天界。但是渐渐的,药神归来的频率愈来愈少。某一天,药神回到天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她……其实是逐渐失去实体,最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吗?) 现在的法马,已经能明白前代药神发生什么事了。 「这里是哪里……?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 法马为了得到答案,离开了水池。他把保丽龙盒放在显眼的场所,抓著药神杖飞向天空。 垂直地、风驰电掣地,任凭药神杖带著自己向上窜升。 刺骨的寒冷侵袭著法马。但是就算身上的水珠冻结了,他的身体也仍然没有被冰冻;就算氧气变得愈来愈稀薄,他也不觉得呼吸不顺。他将气息从肺中吐出,假如空气一直留在肺部继续上升的话,肺脏好像会炸破。他有这种感觉。 同时,法马又对这么像人类的自己感到滑稽。 自己明明早就死了,自我防卫的本能还是会发动呢。 (乾脆飞到天空的最高处,看看整个世界吧!) 他半是自暴自弃,半是逃避现实。 法马什么都没想地,飞到好像再也无法回到地面的遥远高空。这时,法马第一次见到圣佛尔波帝国的全貌。 虽然早就多少察觉了,不过圣佛尔波帝国的陆地跟海洋的形状,的确都与他记忆中的地球不同。 (什么啊,这里……果然是不同的星球吗?) 在无声到可怕的静寂之中,只听得见自己体内的声音。 法马心中涌起一股穿越了数千年、数万年漫长时光般的、无可依靠的孤独感。极度的低温使他感到焦躁。 (这里不是地球。既然如此,这里是哪里?) 一直以来,优先顺位总是被自己放在后头的巨大谜团,直接地冲击了自己。 因穷途末路而失魂落魄的法马任凭重力拉扯自己,缓缓下坠。见到愈来愈近的地表,法马总算冷静了下来。 回去吧。 回到如今成为『法马?梅德西斯』的自己,应该回去的场所。 第一话 首席宫廷药师的更迭与受邀前往第二大众澡堂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kid 真纪元一一四七年五月。从圣泉中的异世界研究室回来后,法马过著来回于异世界药局、住家,以及即将开学的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之间的忙碌生活。 为了活用从异世界研究室带回来的知识与技术,并使其在这个世界生根,法马也动起一个念头──在这个世界生产无法以他的物质创造能力制造的生物药品。 他从异世界研究室带出来的试剂,在进入这个世界的当下,似乎会直接变成秘宝,因此,直到确定能毫无问题地使用为止,那些药品都会被严格地保管在梅德西斯家的冷冻库里,以供法马在工作之余,一点一点地进行性质测试。 位在马赛尔的制药工厂,从放线菌精制的主要抗细菌药的产线,到化学合成药物的量产体制都已经整顿好了。异世界药局方面,法马事先以物质创造的能力制造了更多种类的药品,并将其存放在药局里,如此一来,就算法马不在店里,艾伦与三名打工药师也能调配药品。除此之外,法马也热心地教导药师们如何辨识疾病与开处方笺。 这天的晚餐时间,梅德西斯一家人一如往常地坐在餐厅里。布鲁诺看著帕雷与法马,郑重地开口: 「我有事要告诉你们。现在有空吗?」 「有的。请问是什么事呢?」 帕雷显得有点紧张,布鲁诺看著儿子们,严肃地宣布: 「我趁著维果?拉特雷穆瓦尊爵辞职,宫廷药师人数短少的这个机会,向陛下提出整顿人事的建言。」 「这会影响父亲大人或法马的将来吗?」 帕雷发问。 「我打算辞去首席宫廷药师的职务,并趁著宫廷药师人数变少时,增加宫中的一级药师人数。对于这次的改组,陛下属意在春季的论功行赏中,指名法马作为我的继任者。」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父亲大人要辞职呢!?」 法马对布鲁诺想辞职的事感到很讶异。 「从法马治好陛下的白死病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首席宫廷药师了。首席宫廷药师必须是陛下的主治药师才行。在这之前,我是基于你的年纪还太小,以及社会地位还不够高,所以才勉强坐在首席宫廷药师的位子上而已。如今你已经到了能为自己的言行与开出的处方笺负责的年龄,也能自己写法务文件了,因此,是我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法马惊讶到说不出话,帕雷则瞪大眼睛。 「话是这么说,但我仍然会以宫廷药师的身分奉公的。」 「父亲大人,请您重新考虑此事。没有比您更适合担任首席宫廷药师的人了。您不但是帝国医药大学的校长,也是享誉国际的药师与药学家。正因为有您担任首席宫廷药师,陛下的政权才能稳如磐石。假如由我这么年幼,而且功绩不显著的人担任首席宫廷药师,很有可能引发国内外的猜疑的。」 「药师可不是政治家哦。做不必要的猜疑的人是你,法马。」 「但是……在您如此健朗的情况下,由我担任首席宫廷药师,太不寻常了。」 虽然法马以各种说法慰留,可是布鲁诺的心意已决。 「就算你年纪幼小,但陛下的主治药师必须是帝国中对药学的学识最丰富,神术最优秀的药师才行。除此之外,也得改变以年长者为尊的陈规旧习。帕雷,你怎么想?」 尽管帕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还是开口: 「首席宫廷药师必须是帝国最优秀的药师,我能理解父亲大人的想法。而目前帝国中学识最高、神术最优秀的药师,就是法马。我也亲身见识过他的实力。身为兄长,尽管惭愧,但是我对法马的优秀没有异议。可是就像法马说的,这种史无前例的首席宫廷药师的更迭,不知会使世人怎么想呢……」 为什么布鲁诺要在这种时候辞职?──帕雷还有这个疑问。一旦被任命为首席宫廷药师或首席御医,只要不被皇帝罢免,就能拥有一辈子的地位。换句话说,布鲁诺在生前离开这个职位的话,国民很有可能把首席宫廷药师的更迭想成是女帝伊莉莎白罢免了布鲁诺。还有比这令人感到耻辱的误会吗?帕雷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此。 「假如想充分活用有限的人生,就应该适材适所地活动。不论我或你们,都是一样的。不管是谁,都不能一直停留在同样的地位或场所。在过去,法马有时会顾虑到我,无法尽情地对陛下做出建言。但是今后,就随你的意思去做吧。」 法马仍然无法接受布鲁诺的决定,显得很困惑。 「还有,帕雷啊。」 「是。」 布鲁诺直视著难掩打击的帕雷。 「包含公爵在内,我打算把除了尊爵之外的患者慢慢转让给你主治。其中也有得了难治之症或重病的患者。这些全是连艾兰诺都无法接手的高贵客户。」 帕雷睁大眼睛。身为享誉国际的药师,布鲁诺在国内外都有许多专属病人。在圣佛尔波帝国,只有宫廷药师能为皇族与尊爵看诊。除了皇族与尊爵之外,由帕雷接手包含公爵在内的所有病人,可以说是极为重大的任务。虽然为权贵诊疗的报酬相当高,但是失败的话,必须支付的赔偿费用也不可小觑。 「不论法马是不是首席宫廷药师,你都是梅德西斯家的下任当家。关于这点,我的想法不会改变。今后你务必诚心诚意地为患者们提供比我更优质的医疗服务,并累积功绩,以成为宫廷药师为目标。」 「……我明白了。可是父亲大人,您不但辞去了首席宫廷药师的职位,还把重要的患者们全都转让给我,今后您有何打算呢?」 帕雷直指核心地发问。 「我打算把剩下的人生,全部奉献给学问。」 布鲁诺坚定地说道。这并非一时冲动,布鲁诺似乎想从宫廷事务中收手,专心进行大学改革。法马隐约有这种感觉。 ◆ 「基于上述原因,朕命令宫廷药师法马?梅德西斯为首席宫廷药师。」 女帝将帝杖按在史上最年轻的宫廷药师法马肩上,如此宣布。 正在进行春季论功行赏的圣佛尔波帝国宫廷大厅中,响起祝贺的掌声与乐队的热闹演奏声。 论功行赏结束后,法马回到休息室整理仪容,布鲁诺特地来房间鼓励法马。 「包含我在内,今后所有隶属于宫廷的药师全是你的部下了。首席的担子是很重的哦。」 「孩儿不胜惶恐。我会努力精益求精的。」 法马回道,觉得拿在手中的首席宫廷药师胸章相当沉重。 「首席宫廷药师的胸章很重吧?」 「这么说来,确实有点沉重。难道这不是错觉吗?」 「是真的很重。你看看胸章的内侧吧。」 法马依言翻过刻有自己名字的胸章,在内侧发现一个小瓶子。布鲁诺主动回答法马的疑问: 「这是陛下驾崩时用来自尽的毒药,我与首席御医的胸章中也都有这个药。皇帝的安危等同于国家的存亡,千万不可忘记这点。」 「我会铭记在心的。」 成为首席御医或首席宫廷药师是极为光荣的事,但同时,也必须负起维护皇帝生命的重责大任。 为皇帝治病时,假如发生明显的失误,则必须自尽;让皇帝病死的话,也得自尽。是非常危险的工作。 过去曾经有首席宫廷药师因为不敢自尽,最后被剥夺爵位,并遭到放逐。 法马终于亲身体会到布鲁诺过去肩负的责任有多沉重了。 「咦?但是仔细一看,瓶子是空的呢。所以这传统其实只剩形式了吗?」 布鲁诺先是露出诧异的表情,接著心领神会地微笑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好好感谢完全信任你的陛下吧。」 布鲁诺愉快地笑著,以轻快的脚步离开房间。法马凝视著那略带寂寥的身影,无法由衷地感到开心。 「信任、吗……」 独自留在房内的法马,摸了摸首席宫廷药师的胸章。 成为首席宫廷药师并不是法马的本意。 维果离开后,帝国药师团以法兰索瓦、布鲁诺与法马三名宫廷药师为中心,由许多一级药师所组成。像自己这样的孩子成为首席,帝国药师团会不会因此失去向心力呢?法马很担心这件事。 ◆ 「法马少爷,今天明明是假日,您还是很认真工作呢。」 法马专注地坐在自己房间的桌前工作,专心到甚至没发现珞缇帮他泡了茶。 「嗯,我在准备大学的讲课内容,今天的工作已经全做完了。」 「茶好像凉了,我马上去为您准备新的茶!」 「对不起,你特地帮我泡了茶,我却没发现。呜,脖子好痛啊,唔──」 法马喝了口茶,揉起僵硬的肩颈。 「啊!说到这个!刚好有个可以转换心情兼保养身体的好消息!」 珞缇开心地跑出房间,拿了一张纸回来。法马接过一看发现是张传单,上头写著新的帝都大众澡堂即将开幕。 「就是这个了。谢谢你,珞缇。」 「不会!」 澡堂开幕的日子还没到,女帝就已经发送邀请函,招待法马去泡汤了。在第一个大众澡堂开幕的半年后,作为法马防止黑死病扩散的奖励,女帝下令建造的第二座大众澡堂,即将启用。 新的大众澡堂位在帝都郊外的小山丘上。 那是一大片被含有碳酸钙的泉水经年累月地冲刷与沉淀后,所形成的纯白石灰华阶地。浴场就是利用这地形建造的。温泉在阳光下反射出特殊又美丽的蓝色,呈现优雅又壮丽的风景。 阶地的一隅有大型的拱顶式建筑,里面设置了各式各样的室内浴池,以便在雨天时使用。就像能对应所有天气的spa。 (这景象有点像土耳其的※希拉波利斯棉花堡呢。)(编注:土耳其的著名旅游景点,外观宛如雪白的城堡。) 法马一面被与地球的名胜略为相似的优美景色震撼,一面进入养生的模式。 「法马啊,你觉得如何?这儿能成为很棒的养生胜地吧?」 圣佛尔波帝国的女帝坐在法马身旁,一面对新落成的大众浴场感到自豪,一面展现她美好的身材。当然,是在一丝不挂的状态下。 (呜呜,我的眼睛也得到保养了……不对!我不能直视她啊!) 「是。这是充满自然之美的大众浴场呢。」 许多侍女包围著浴池,站在女帝后方待命,无数视线落在法马等人身上。身为在场者中唯一的男性,法马觉得如坐针毡。 (为什么陛下又一起来泡澡了!?而且每次都是男女混浴。难道说剩下的三个大众澡堂,她也打算和我一起泡澡吗……?) 咕嘟。法马咽了咽口水。不知该把视线落在哪里,使他的举止显得很可疑。 法马的反应之所以这么大,一方面也是因为女帝觉得和上次一样模式的话很无聊,所以采取了更激烈的手段的缘故。 「啊,蓝色的温泉与白色阶地的对比真是太美了!陛下,这是绝景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没错。女帝招待的不只法马而已,连艾伦也来了。似乎是因为上次法马对大众澡堂的反应太平淡了,所以女帝就把艾伦找来,作为歌颂大队的一员。 (为什么要把她找来啊?饶了我吧!这是在整人吗!) 「哎呀!眼镜起雾了!」 (就是嘛!) 艾伦一下水,眼镜就马上起雾了。 「艾兰诺,你很有趣呢。」 女帝似乎对艾伦产生兴趣。 「能被陛下称赞,真是太荣幸了……!」 (「很有趣」算是称赞的话吗?) 法马在心里感到疑惑。艾伦似乎不怎么在意法马,已经自顾自地享受起温泉了。 「话说回来,艾兰诺啊,你的胸部似乎不知道什么叫谦虚呢。」 「哎唷!陛下!您在看哪里呀!?」 「里面很饱满吗?触感如何?让朕揉揉看吧。」 尽管女帝自己有一对形状姣好的美乳,但是她似乎对艾伦那宛如被女神祝福过的硕大豪乳产生了对抗之意。 女帝的双手蠢蠢欲动,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呀啊~~!陛下!请您别非礼人家~~!」 「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块肉。」 「虽然不会少块肉~~!」 感受到自身危机的艾伦起身想逃,法马立刻别开头,但是又因此与另一名少女对上视线。一起泡混浴的不只艾伦,珞缇也在浴池里。 (啊──这边也有人──!) 珞缇因为难为情,再加上与女帝共浴使她太紧张了,她一直僵著身子,缩在角落。 她也许对自己尚未发育完全的身材没有信心,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吧,珞缇一直紧抱著自己的身体。同时为了沐浴而盘起头发,露出细颈的模样使她多了几分平常没有的娇艳感。 「珞缇妹妹,你干嘛从刚才就一直窝在角落?过来这边嘛,这边很宽敞哦。」 「是啊。而且法马也会很开心哦。」 女帝也觉得有趣似地插嘴。 「请、请饶了我吧!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珞缇害羞的样子相当惹人怜爱,就算要求法马保持平常心,他也做不到。 也不知是否明白法马的心情,女帝仍然毫不客气地捉弄珞缇。 「夏珞特的胸部发育得如何了?也得好好确认才行呢。」 「我我我、我先告辞了!」 珞缇惊恐万分,急急忙忙地逃出浴池。 (啊──真是的!这些人到底在干嘛啦!这样太令人不知所措啦!) 不知道要将视线摆在哪里的法马,心中只有想快点离开这里的念头。 「法马啊,你为什么要面红耳赤地别过头呢?嗯?说说看吧。」 (插图005) 女帝愉快地调戏起法马。 「那个,您这样会让我很困扰的。下次新的大众澡堂完成时,我希望不是以贵宾的身分,而是能够以普通客人的身分,直接在男性专用的澡堂泡澡。」 虽然自知无礼,但法马还是百感交集地如此禀告女帝。 「可以捉弄总是很冷静的你,真是太愉快了。哈哈哈。」 「因为我不习惯男女一起泡温泉……」 「……说到温泉,圣泉是什么模样呢?」 女帝突然想起这件事,压低声音发问。看来,开玩笑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法马早已把找到传说中的圣泉的事告诉女帝、所罗门与艾伦,只差没有说出地点而已。虽然那不是禁止进入的禁忌场所,但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抵达那里,所以法马觉得说出来也无所谓。 「你去过圣泉的另一头了吗?」 「是的。基本上去过了。」 「那儿有什么样的景色呢?朕也能见见天上的风景吗?」 「请恕小人僭越,但是我想陛下应该无法进入圣泉的另一侧。」 「唔,也不必说得那么冷淡嘛。」 被法马立刻否定,女帝鼓著脸颊闹别扭。 「虽然我进去过,但是马上就被弹回来了。」 法马顾虑到女帝会失望,含糊地解释。就算说那是法马前世的职场,女帝应该也无法理解吧。 「你可以拍照啊。有文明的利器干嘛不用呢?」 「哦,是。下次有机会去的话,我会试试看的。」 尽管法马觉得异世界的研究室应该拍不出来,不过女帝的提议很有道理。 (对了,先不说拍照,早知道的话应该把电脑或手机带出来才对。) 虽然说将其带到这边时,机械类应该会因为浸水而坏掉,但是只要事先装进塑胶袋里,就没问题了。 「法马啊。」 女帝完全敛起开玩笑的神色,傲视著法马。法马垂下眼帘回应: 「是,陛下。」 「你应该没有去到那儿后就不回来的念头吧?」 (……这句话直指核心呢。) 那个异世界里没有法马的容身之处。假如救了药谷,使他不至于过劳死的话,自己的灵魂就不会转生,并栖宿在法马少年的体内了。 (如果真是那样,我又会变得如何呢?回到那个时间点之前吗?或者说,如果我救了前世的自己?药谷完治的话……过去将会出现分歧,制造出不同的世界?) 那样一来,会对两个世界造成影响吗?──女帝以惋惜的表情看著说不出话、如此思索的法马。 「朕无法阻止你的决定,不过,待在这边的世界时,你就过得悠闲点吧。」 「我明白了。」 法马无法做出承诺。自从法马来到这个世界后,女帝对他的要求几乎无所不允。 「沉重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话说回来,你的亲事呢?朕一直没听到你报告这方面的事呢。」 「您、您在说什么啊?」 法马的脸颊抽搐了起来。他不想被女帝问这个话题。 「布鲁诺还没帮你决定对象吗?他也太悠哉了吧。朕听说抢著向你提亲的人可是多如过江之鲫哦。」 (抢著提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是什么意思?这可不能装成没听到呢,到底在讲谁啊?) 似乎只有法马自己认为他与绯闻无关。 「父亲大人一直要我以药师的身分精进,所以我想他应该认为我还不需要急著成亲吧。」 在这个世界由于有继承的问题,贵族子弟的婚事一向是由父母决定的,没有恋爱结婚那种事。尽管布鲁诺认为法马还不需要娶妻,因此挡下了所有亲事,但女帝直接开导起法马: 「你已经进入适婚年龄了哦。」 (是吗?不会太快吗?) 「贵族的适婚年龄是从十三岁开始哦。」 「兄长大人也还没结婚,我总不能抢在他前面……」 「哥哥是哥哥,弟弟是弟弟。如果没有顺眼的对象,朕可以帮你找才德兼备的美女哦!好好感谢朕吧!」 「哈哈哈……等我想找对象时,再劳烦陛下吧。」 法马想打哈哈带过这个话题,可是女帝不放过他。 「别想蒙混过去。你还是快点娶妻生子吧。你的孩子肯定拥有非比寻常的神力,将来一定会成为帝国的重宝,所以得多留下一些子嗣才行。」 (哦……是政治婚姻啊。是说,十二岁结婚,没办法对结婚对象负责吧。) 法马没有结婚的余裕。一来他手上有太多处理不完的案子,二来也不知道能附身在法马少年身上到什么时候。虽然早婚是平均寿命低的世界特有的情况,但是小孩生小孩这种事,对原本是日本人的法马来说,还是太没有真实感了。他心想至少要等手上各种案子告一段落,再来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话是这么说,可是也不能直接拒绝女帝的要求。 「虽然帝国法是一夫一妻制,但是朕可以为你开特例,让你娶两、三个正室。而且朕还能担保你的家庭生活无虞。不论如何,你至少要娶一名妻子,这是敕命。」 不是劝说,而是敕命结婚。事情变得愈来愈麻烦了。 自从法马能进出圣泉后,女帝为了预防他突然消失,想尽量多留下有药神血脉的后代,于是直接了当地提出要求。 (就算说留下后代什么的,可是我的身体连影子都没有哦。) 法马正感到心情沉重,女帝似乎猜到他的心思,又严厉地加以叮嘱: 「身为帝国的贵族,留下后代是义务,与个人的自我意志无关。」 「我已经明白陛下的意思了。但是,就算我未来的妻子怀了我的孩子,也无法确定我身上两个完整的药神纹会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说不定还会危及母体的健康或生命。为了留下后代,使对方陷入生命危险,这种做法有违我的原则。」 为了留下后代而不考虑风险问题,法马认为这种做法太不负责任了。 可能会因此伤害结婚的对象,而且还会玩弄幼小的生命。 正因为对对方怀著爱情与敬意,才该与对方建立家庭──法马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现在血脉已经断绝了,但是在过去,曾经有被守护神附身,拥有完整圣纹的人留下后代的例子。」 (是这样吗……这样的人能生孩子啊?第一次听说呢。) 「神力也有遗传下来吗?」 「什么是遗传?孩子继承父母的血脉,拥有父母传承的神力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所以朕才会这么要求你啊。」 假如父母都是优秀的神术使用者,孩子当然也会很优秀。 「话是这么说,但朕也不想强逼你娶不认识的人。你觉得艾兰诺如何?你们很熟,而且就朕的角度看来,她也是相当优秀的神术使用者。」 女帝把脸凑到离法马极近之处,端详著他。艾伦出身于神力强大的家族,这点似乎也让女帝很中意。 「博纳富瓦小姐的追求者太多了,比她年纪小那么多的我配不上她。」 突然听到就在自己身后的人的名字,法马狼狈万分地小声回答。 (艾伦会不会听到啊?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说这种事啊!) 「是吗?朕听说你和年纪相近的夏珞特也很要好,但她是平民……要是你跟平民结婚的话,会令人担心是不是能顺利继承神力呢。」 女帝原本想打探法马与珞缇的关系,但想起珞缇是平民,似乎又把她排除在候补名单之外了。 「请恕我直言,珞缇她……」 「呵,总之先这样吧。明年,最晚后年,你一定要娶妻。朕会期待你的对象的。朕觉得有点渴,先上去了。」 只要法马娶妻生子,确定不会从帝国消失,女帝就不会特别禁止他出入圣泉。女帝笑咪咪地如此说完后离开温泉。 「法马!」 为了避免听到女帝与法马的密谈,刚才特地与两人保持距离的艾伦,在温泉中游到法马身边。她原本因泡温泉而泛红的脸颊,如今变得惨白。 直到刚才为止还在谈论婚事的法马,无法不在意艾伦。 「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比泡温泉之前更差哦。如果泡晕了,还是先上去吧。」 「不是那个问题!法马,你的身体比之前更透明了哦,是因为进入圣泉的关系吗?」 原来艾伦是在担心他。 「透明?透明到什么程度呢?是就人类来说会很不妙的程度吗?别顾虑我,老实说吧。」 「在室内的话还能勉强蒙混过去,但若是走在外头,应该会被发现吧。」 (客观来看,是会被发现的程度……这样就不妙了呢。) 艾伦说,法马在阳光底下的半透明度变得非常明显。如果再出入异世界几次,身体是否会直接消失呢?──法马脑中闪过这样的疑虑。 但是在那之前,法马会很难以人类的身分过普通的生活。这是非常迫切的问题。 「你的神力太强了啦。而且就你的情况来说,就算施展神术,应该也没办法消耗多少神力吧。」 不只如此,对一般神术使用者很有效的──关闭神脉的秘术,对法马而言也完全不管用吧。 第二话 自我检测生殖机能 享受过新建设的大众浴场后,法马回到药局。自己在阳光直射之下的透明程度,以及女帝的话,法马都深深记在心里。必须在明年或后年娶妻的任务,也使法马感到相当沉重、进退维谷。 「法马少爷,您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不知情的珞缇安静地走近法马,单纯地发问。法马紧张地挺直背脊。 「没有!没事!」 (而且话说回来,要我在这种状态之下留下后代,真的没问题吗?太危险了吧?) 别说孩子了,说不定还会对母体造成不好的影响……这也是法马对结婚感到犹豫的原因。 「还是先检查一下身为男性的生殖机能好了。」 就算不打算结婚,也该多瞭解自己的身体。 前世的自己也曾自我检测过生殖机能。药局研究室的设备虽然不够充分,不过还是该做一下最低限度的检查。 「是说这样一来,就只能自己取精了吧。」 把细针戳进精囊取精的过程很痛苦。幸好法马的初精在不久之前出现了,所以能以自然的方法采取精液。找艾伦或珞缇帮忙的话应该能迅速地取精吧,但如果对她们提出那种要求,肯定会被大翻白眼。 (我在想什么啊!那种要求根本不可能说出口嘛,太变态了!) 如此一来,只好以标准的方法,先禁欲两天之后再取精了。 ◆ 两天后的傍晚,药局结束营业后,法马在四楼的研究室里取精。之所以在关店后才进行,是因为他无法在楼下有艾伦、珞缇,以及打工药师们的情况下冷静地做那件事。 「唉……十二岁的少年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在做什么啊。」 结束。 法马一面沉浸在虚脱感与些微的不应期,一面处理起自己的检体。 首先是将其处理成能以显微镜观察的状态。以手动的方式,把加入生理食盐水的悬浊状精液做分离后,进行清洗。 「从分析精液开始吧。」 法马在显微镜下做起精液量、精子浓度、精子总数、前进运动、精子总活动力的检查。 「精子总数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由于法马还是儿童,所以精液量比成年人少。 「精子存活率……」 接著他以名为伊红的染料进行染色,计算精子的生存率。 「生存率和精子的活动似乎都没问题。接著来做基因检测好了。」 虽然他想做各种检查,但是只能使用简易的检查方法。 「没办法做彗星试验法之类的※凝胶电泳法呢。该怎么办呢?」(编注:用于大分子与其碎片的分离、分析技术。) 法马最后选择了精子染色质扩散法。以染色液把精子染上颜色后,观察精子头部有没有出现蓝紫色的光晕。染色后,dna完整的精子会出现光晕,dna碎片率高的精子则不会产生光晕。法马以显微镜检视结果。 「几乎全都染色了。看起来没有dna碎片,染色质结构也没问题。」 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出现某种异常,但是在能做的检查范围之内,结果都很正常,使法马松了一口气。 「还有……如果能制作人兽杂交胚胎就可以知道更多事了。不过下次再说吧。而且这里也没有小鼠可以用。总之今天先回去吧。」 重新取精也很麻烦,法马把剩余的精子悬浊液装进玻璃试管内,以火焰封住开口,放入液态氮中,使其冻结。如此一来就能保存好几次实验用的精液量了。 实验结束后,法马猛地打开研究室的门,解开白色实验袍的扣子,正准备将其脱下时,悲剧发生了。 「呀啊──!法马少爷!您没穿裤子──!」 刚好从楼梯走上来的珞缇放声尖叫。 「呜啊!珞缇!?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不起──!!」 法马在取精后立刻专心处理起样本,完全忘了穿裤子这档事。 「您、您这个样子,在做什么呢!?」 掀开长袍,下半身一丝不挂的法马,与回来拿忘了的东西的珞缇在楼梯上撞著正著。不管法马找什么理由,这都是最不妙的状态。 「呃,不是,这个……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精子……」 以为药局里没有任何人,因此忘我地做起检查,使法马出了大糗。由于上半身穿著长袍,所以他没发现下半身很通风。 (「看看自己的精子」是什么理由啊?不管怎么说,都很有问题吧!) 而且还是在掀开长袍,露出下半身给人看的暴露狂模样下说这种话。 就算被人说「宪兵先生,这个人是变态!」,接著被抓起来移送到宪兵那儿,他也无可辩解。法马不禁面红耳赤。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模样似乎对纯洁的珞缇造成巨大的冲击,只见她头也不回地逃回梅德西斯家。 接下来有好一阵子,法马都尴尬到无法与珞缇见面。从那天起,梅德西斯家的法马房间与异世界药局的研究室门板后方,都贴有法马亲手写的「出门前必须先检查服装仪容」的标语。 至于为什么要贴这张纸,原因只有本人与珞缇知道。 第三话 鸭茅与七日神炎 一一四七年六月。法马每天过著忙碌的生活,才一个月,就完全忘了女帝出的「娶妻」功课。有一天,尚提督一如往常地出现在异世界药局。 「我有事想找老板商量,有空吗?」 买完糖果后,尚提督在谘询区的柜台坐下。珞缇端茶过来给他。 「好的。请问有什么事呢?是关于疾病的问题吗?」 法马看诊完毕后,在尚提督对面坐下。 「这次不是。我希望老板可以传授一些远洋航海的秘诀。」 「呃这……我在航海方面是外行人哦。」 (这要求太困难了吧。在航海这方面,我可是大外行哦。) 希望大家别把我当成无所不知。法马在心里说道。 「我只是药师,在航海方面的知识肯定比不上尚提督……但假如是营养或卫生方面的事,也许可以做一点建议吧。您准备航行多久呢?」 「时间有点长呢。要带领伊莉莎白皇帝陛下直属的舰队护送货船、保护殖民地,还得绘制航海图,所以应该会航行好几个月吧?」 「不是完全不靠港的航行呢。这样一来,应该能靠岸补充食物和饮用水吧?」 「虽然有这个打算,但是最近殖民地的农场一直歉收,不一定能得到充分的补给。那样一来,船员们应该无法平安无事吧?」 「原来如此。那么在具体方面,有哪些问题呢?」 「我想知道有没有能够长期保存水和食物的方法,还有,要怎么样避免在航海时饿死。」 「如果是这些问题,的确有一些方法。比如饮用水的部分,可以事先请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制造乾净的水。因为神术生成水不容易变质。还有,可以带著神术使用者一起航海。」 「噢噢,老板生成的水确实不会变质哩。但是那些水喝完之后,有办法只靠同行的水属性神术使用者帮好几百名船员制造每天喝的水吗?神力不会咻──地用光吗?我是平民,不太清楚这种事。」 (这么说也是,因为神力是有限的呢。) 由于法马的神力无穷无尽,所以没有特别想过这种问题,不过一般神术使用者的话,每天与一生能使用神力的量是固定的。必须考虑到一般神术使用者的状况才行。假如真的有必要,法马也不是不能同行,不过他现在实在太忙了。 「饮用水的部分,不一定要全部以神术生成,也可以接雨水使用。只要加入名为过锰酸钾的药品,雨水就能保存很久。」 「但是我们预定去的海域,不太下雨呢……真伤脑筋。」 「真的不行时,也可以喝海水哦。」 「老板,你在说什么啊?喝海水的话不用多久就会死掉哦。」 「可以捞起一些海水,以神术把海水结冰。如果是冻结纯水的神术,不会消耗太多神力,而且冰里几乎不带盐分。之后只要等冰块融化就能饮用了。」 「哦,这么听来,方法还不少呢。」 法马把各种获取饮用水的方法,以及保存食物与饮用水的方法一一写下,做成指南。预备工夫做得好的话,就能保障更多船员的生命安全,所以法马很认真。 除此之外,他还提出了聘请风属性的神术使用者随船出航的建议。在船帆上制造稳定的风,可以加快航行速度,缩短航海时间。这也是保障船员生命的方法。 「最后就是选择最适合的航路了。」 「这部分就交给我吧。所谓老马识途嘛。」 消除所有令人不安的因素之后,接著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法马对尚提督如此说道。 ◆ 某个休假的日子,由于天气很好,所以法马与珞缇不搭马车,而是悠闲地在河畔散步。圣佛尔波河的两侧盛开著各种颜色的花朵,不少市民在河边散步,或是躺在草地上打盹。 (帝国没有梅雨季,感觉很舒服。这里的气候和西欧很相似呢。) 帝国的湿度很低,一整年都温暖乾燥。对不喜欢湿热气候的法马来说,比起日本,他觉得帝国舒爽多了。 「哇,花儿真美──我去摘点花。」 珞缇俐落地将野花绑成花束,拿给让法马看,喜孜孜地笑道: 「这可以摆在药局的柜台当装饰,也能当成很棒的作画题材呢。」 「很好哦。你的图让药局变得很热闹缤纷,真是谢谢你了。」 珞缇画的图中,有几张被法马挂在药局作为装饰。由于珞缇的用色鲜明又温暖,可以让来店看诊的患者感到安心,所以法马经常准备替换用的新作。 「我等一下要直接到宫廷工房拿颜料。」 身为宫廷画家,珞缇为梅乐蒂尊爵画玻璃工艺用草图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而且两人还准备举办联合个展。虽然珞缇的工作室是在梅德西斯家中自己的房间,但是在结束药局的工作后,她也经常到宫廷工房露面。 「啊,我也要去宫廷,我和你一起去吧。」 「真的!?那么我们就一起去吧。」 珞缇开心地走在法马身边,两人的手偶尔会碰在一起。以前珞缇总是走在法马的三步之后,法马觉得两人的距离变近了。 法马之所以前往宫廷,是为了找所罗门。 所罗门现在是宫廷中的神术顾问,负责教宫中的人高级神术。法马抵达时,所罗门正好下课。法马等宫中的人全部离开教学用的会议室后,把来意告诉所罗门。 「希望能让身体在阳光下不显得透明?请您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呢?」 「是真的,这问题很严重啊。」 到目前为止,法马是把所罗门给他的抑制神力的护符放在胸前口袋随身携带,藉此缓和没有影子的情况。 「你之前给我的抑制神力的护符,似乎已经不管用了。」 「这样就伤脑筋了。比那更有效的,就只剩大神官使用的封神秘术了。假如是简易版的封神术,我也会用,但是我不能把那种秘术用在法马大人身上。」 「封神术是什么样的秘术呢?」 对于法马的疑问,所罗门有些难以启齿: 「是用来封印守护神的禁术。虽然我猜那对法马大人无效,但还是不能做那种事!」 「太好了。就请你对我施展秘术吧。」 所罗门瞪大眼睛。 「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这会违背我的信仰的!我该封印的对象是恶灵,不能封印守护神法马大人!」 「我无所谓啦。假如我的身体继续透明下去,会害药局的患者与城里的路人感到害怕的。事关重大,求你了。」 法马双手合十地恳求。也许禁不起法马的苦苦哀求吧,所罗门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呜呜……既然是法马大人的要求,就没办法了……但是会很痛哦?」 如此这般,尽管所罗门千百个不愿意,还是把禁忌的符咒交给法马。 「请把这些符咒贴在肌肤上。贴在手臂的药神纹上应该是最适当的吧。封住药神纹的话,就能大幅抑制神力了。但如果痛到无法忍受,还是请您快点拿下。虽然是简易版,但仍然是能令守护神感到剧痛,使守护神衰弱的禁忌咒符,所以称为破戒符。啊,我居然把这种东西交给法马大人……」 「哦,谢谢。」 法马无视脸上充满惶惧之色的所罗门,轻松地卷起袖子,把符咒贴在双臂上,以绷带缠紧。 「噫!?这么豪迈……!」 所罗门咽下哀号,跳了起来。 「啊……刺刺麻麻的。有种和接触※薄荷醇同样的爽快感呢。」(编注:薄荷叶制造的一种环类单。) 见法马一脸舒服,所罗门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 「应该会感到剧痛才对啊……呃,您觉得舒服的话就好。」 也许法马因为被苏菲电习惯了,或者因为抑制了神力,解决了透明化的问题,使他觉得很轻松。 「即使是大神官的封神秘术,说不定也对您不管用呢。但保险起见,还是要请您之后确认一下贴了符咒后,是否能施展神术。」 「好,我会确认的。」 假如因为贴了符咒而无法创造或消除物质的话,就伤脑筋了。法马一面想著,一面前往宫廷工房。作画中的珞缇正弯著身体,轻擤鼻子。 「珞缇,你要回去了吗?还是我先回去呢?」 「啊,我和您一起回去好了。我身体不太舒服,虽然想多画一下,可是无法专心。今天还是画到这里就好。」 也许一直擤鼻子的关系吧,只见她鼻尖变得红红的。 「身体不舒服,是流鼻水吗?」 「是的,我的鼻水停不下来,好像感冒了──」 珞缇与法马说话时,鼻水还是流个不停。她转过身,再次擤起鼻子。 「那还是早点回去吧。今晚要好好休息哦。」 法马关心地说著。她看起来不是很严重,没必要吃药。这种时候休息是最好的恢复方法。 「好的。谢谢少爷。这么说来,听说陛下也感冒了呢。」 「哦,正在流行感冒吗?我明天再来为陛下看诊吧。」 回家后,法马照著所罗门的建议,开始检查自己的能力。创造与消除物质的能力仍然和以前一样,可以自由使用。 (似乎没有问题呢。太好了。) 法马松了一口气。 ◆ 「咦?蕾贝卡也感冒了?」 隔天法马来到药局时,蕾贝卡也和珞缇一样,鼻尖红红的。 「如果感冒恶化就不好了。蕾贝卡和珞缇都早点下班吧。」 法马为两人感到担心。 「好的!但是我精神很好哦!老板大人!」 蕾贝卡害羞地说。 「这么说来,她们明明就在法马身边,居然会感冒,真是太稀奇了。」 正在调整天秤的艾伦,「不是有圣域吗?」以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大圆,对法马笑道。 「大家都感猫了吗?我很好,尼们平常要多保重身体哦。」 「不要对正在难受的人讲这种话啦!说不定你也会被传染哦。」 罗杰笑嘻嘻地亏珞缇和蕾贝卡,然后被塞蕾丝特骂了。 「这么说也对……确实很奇妙呢。感冒吗?」 艾伦没有感冒。赛德列克、塞蕾丝特、罗杰也没有。法马光是存在本身,就能在身边制造数公里的圣域,可以说是一种被动技能。身在圣域中的人,不容易得到细菌或病毒引起的传染病。尽管如此,法马仍心想: (她们得的真的是感冒吗?) 法马不由得在意了起来。虽然他没有过分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是一直以来,在药局工作的人都不曾感冒,如今却有人感冒了,相当不自然。 (难道是因为封神秘术的关系,所以我无法发动圣域?不对,破戒符是昨天才贴的……) 一抹不安窜过法马的胸口,他毫不犹豫地对两人使用诊眼,探查病名。 「『细菌感染』。」 「『病毒感染』。」 就在这时,珞缇刚好与法马四目相对,「哈啾!」打了个可爱的喷嚏。虽然打喷嚏也是感冒的症状之一,但是法马见状,脑中灵光一闪。 (啊,我知道了。) 「『季节性过敏性鼻炎』。」 两人身上的蓝光转变成白色。所谓的季节性过敏性鼻炎,就是花粉症。如此一来,就必须找出过敏原才行。 「这个时期,帝都会开花的植物有……」 在地球上,柏科、稻科植物与豚草,是花粉症的三大过敏原。 帝都附近虽然有柏木,但是市内几乎没有种植。 「『桦树、槲树、榛树……』」 法马把有可能造成花粉症的植物名称一一说出来,其中几种植物名出现了强烈的反应。法马说出最可疑的植物名时,白光变得很亮。 「『鸭茅』。唔,鸭茅吗?」 (对了──河边生长了许多鸭茅呢──那么多的话,会造成花粉症也不奇怪呢──) 法马心里有数。他昨天才在河边看到许多鸭茅,而且珞缇还摘了野花。 「你们两个都有流鼻水吗?」 「有。」 「没错。」 「会打喷嚏吗?」 「会。」 「会。」 「有鼻塞吗?」 「有!」 「有的。」 两人抢答似地回答法马的问题。 「而且我的眼睛还会痒。」 珞缇说出其他症状。 「呃,问一下哦,你们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症状吗?」 「不,不是。这么说来,每年春天时都会……」 蕾贝卡难为情地缩著肩膀。 (看来不是我的圣域出问题。而是圣域无法干涉过敏症状呢。) 法马松了一口气。 「你们是得了花粉症哦。」 「什么是花粉症?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呢!」 「唔,用最简单的说法,就是你们的身体把花粉误认为病原体了,所以制造出抗体,想把花粉排出体外。」 「排出?我没有那么做哦?」 「自己是无法发现的。例如用打喷嚏的方式把花粉赶走,或是流眼泪鼻水,把花粉洗掉。还有让鼻腔的血管扩张,鼻黏膜肿胀,造成鼻塞,避免花粉进入体内。这样一听,就很有道理对吧?」 「法马写的教科书中也有提到过敏哦。蕾贝卡妹妹,你没把教科书看完对不对?」 艾伦站在珞缇身后,苦笑著做补充说明。蕾贝卡身子一颤: 「是、是这样吗!对不起,我没有把教科书读完……」 「要怎么做才能治好呢?鼻子擤太多次,都脱皮了,鼻尖很痛呢。」 珞缇以双手遮著鼻子,似乎觉得鼻子变红很可耻。 「唔──一旦过敏发作就治不好了呢。但是只要每年吃药,就没问题了。」 也许无法接受法马的残忍宣判吧,珞缇不住地后退。 「每年都要吃药吗!太难了吧!!」 「过敏的严重程度与空气中的花粉量有关。如果住在没有鸭茅的国家,应该就会好了。但是你们不可能移民对吧?我开药给你们吃哦。」 法马拿出两人的病历表,在上面加上注记。 「哇!法马少爷的药!好期待唷!」 珞缇忍不住兴高采烈了起来。除了赛德列克,法马已经很久没有为药局员工开药了。艾伦困扰地笑道: 「珞缇妹妹,没有人在期待吃药的啦。」 「我开抗组织胺的药哦。非索非那定好了。」 「不用开口服类固醇的药吗?是为了预防感染或肾上腺机能不全?」 艾伦发问。教科书中提到,假如成年人的过敏症状很严重,可以开类固醇药物。 「珞缇不到十五岁,算是小儿科。除非情况非常严重,不然不会开口服药。」 「如果是眼药水或鼻药水,就可以吧?」 法马为珞缇开的是组织胺受体阻断剂的抗组织胺药非索非那定,一次三十㎎,一天两次;蕾贝卡则是一天六十㎎,搭配类固醇药莫美他松鼻药水使用。很久没对药局员工做用药指导,法马觉得很新鲜。 「花粉症的药,药效会因人而异,如果这些药没效,再换别种试试。」 「开药前不需要先量体重,计算药量吗?」 珞缇与蕾贝卡一听,双双后退。两人的反应很像,使法马觉得很好玩。 「不用。看身材就可以知道体重了。」 「咦!?老板大人,您以为我有多重呢!?」 「就是嘛!法马少爷!」 「开玩笑的啦。也有依年龄计算药量的方法,所以这次不必量体重。还有,在鸭茅开花的这个时期,最好别吃太多小麦、哈密瓜、西瓜或奇异果哦。」 法马在调剂室中叮嘱道。对稻科植物的花粉过敏的话,有些食物吃下后,也会被免疫系统误以为是花粉。法马如此说明。 「奇异果是什么?」 艾伦认真地做著笔记,一面发问。 「啊,这里没有奇异果吗?因为那是品种改良过的作物嘛。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可是法马少爷,水果先不说,不能吃小麦的话会死掉的!因为面粉是主食啊……」 珞缇伤心欲绝。她最喜欢吃以面粉制作的点心与面包了。 「不要吃太多就好。得了花粉症的话,有一定的机率也会对食物产生过敏。」 「吃了会造成过敏的食物,会怎么样呢?」 「严重起来会产生过敏性休克。我不是在吓唬你哦。」 「噫──!?那是什么──!?」 珞缇与蕾贝卡不停发抖。艾伦见状笑了起来,但是又敛起表情。 「想治疗过敏性休克的话,要注射肾上腺素对吧?」 「说对了,艾伦。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肾上腺素,所以要小心一点哦。」 「唉……要是世界上没有鸭茅就好了。」 珞缇趴在药局的柜台上唉声叹气。法马把药袋放在她头顶。「啊呜──」珞缇唉唉叫地接下药袋。 「打起精神吧。你的花粉症没有很严重,蕾贝卡的也是。」 「谢谢您……法马少爷。」 珞缇在接过药袋时,碰到法马的手,连忙收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鸭茅不可能消失,就只能与鸭茅共存了。」 艾伦说著不成安慰的话。 「呜咿咿,该怎么办──所以以后鸭茅开花的时期,就不能在外头走动了!?」 「竟然得了一辈子都不会好的花粉症,珞缇妹妹和蕾贝卡妹妹好可怜啊。」 「你可别觉得事不关己哦。说不定你哪天也会得到花粉症。应该说所有人都有得花粉症的可能,就连我也是哦。」 法马对艾伦提出忠告。 「珞缇妹妹,戴口罩吧!对付花粉症的方法就是戴口罩和眼镜!」 艾伦推了推眼镜,卖弄起从法马的教科书上看来的知识。 「啊,等一下……珞缇,你昨天说陛下也感冒了?」 法马突然想起珞缇说的话。女帝说不定不是感冒,而是得了花粉症。 在意著这件事的法马,隔天特地进宫为女帝做诊察。果然不出他所料,女帝得了花粉症。而鸭茅也因此触怒了女帝。 「可恶的鸭茅,朕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肃清活动就此开始。 ◆ 几天后,鸭茅从帝都消失了。 女帝基于个人恩怨,颁布敕令,命令火焰神术使用者把生长在牧地之外的鸭茅全数烧尽。这就是思考方式以蛮力为主的女帝强行动用权力的结果。 「空气变得好清新,舒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法马少爷的药呢!」 珞缇与蕾贝卡的花粉症也一下子好转许多。 「那真是太好了。嗯,究竟是为什么呢?鸭茅都不见了吗?」 知道真相的法马一面含糊地回应,一面在心里对女帝的行动力感到畏惧。 (虽然药有效……今后帝都里应该没有鸭茅了吧。因为清除得很彻底,鸭茅被列为帝都的濒危物种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吧……) 这天,帝都的各处也都燃烧著清除鸭茅的神术之火。 第四话 卖牛乳的少年与第一型糖尿病 七月的某天中午,法马走出药局,正想前往大学时,与推著手推车从药局前经过的少年撞个正著。 没看前方走路的少年重重摔倒在地上,手推车也因此歪到一旁,一部分的物品翻倒在载货台上。 「好痛!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死小孩!……呿!」 少年没抬头看清楚对方,就直接如此破口大骂,随后才知道自己撞到的是异世界药局的老板。 「说话小心点!无礼之徒!」 在药局担任守卫的骑士出声叱责,但是被法马制止了。 「不,是我不好。我确实没有专心看路。对不起啊,你有没有受伤?」 「那不重要,我的商品啦!」 听少年这么说,法马看向少年推的手推车。由于刚才的冲撞,原本排列整齐的牛乳瓶被打翻,牛乳泼了出来。 「哦,我会赔你的。」 顺带一提,法马知道这名少年。 少年每天早上都会在市内沿街叫卖牛乳,药局午休时,总是会带著倦色从药局门口经过。法马时不时会注意到他。 「没错!你该赔我!一定要全部买下来才行!」 少年起身,确认手推车后叫道。 他的年纪和法马差不多,是被称为贫民的平民。 (这么说来,这孩子突然瘦了很多呢。是不是没吃饱呢?) 法马正面看著站起来的少年,在心里感到疑问。 「我不是随口说说的。我会买下所有牛乳作为补偿的。」 法马拿出钱包,打算付钱。 「反正你买下之后也会全部倒掉吧!」 「不,我会喝的。」 「……宫廷药师的贵族大人怎么可能喝牛乳呢?」 少年以骑士听不到的音量挑衅,法马不当一回事地说: 「我会喝的。你也该多喝点牛乳哦。」 也可以加麦片吃呢。法马心想。 「这很酸哦。」 「你也真诚实。没关系,那就做成优格好了。」 法马二话不说地把钱包交给少年,打算买下所有的牛乳。钱包里装了相当于少年好几年份收入的金钱。 「不用找了。」 「啥?你想吵架吗!谁要收下这种东西!你这个无能药师!」 少年已经准备要吵起来了。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收下这些钱呢?──法马思考著,并注意到少年裤子上的破洞。 「不然就当成弄破你衣物的赔偿好了。把这些钱拿去买新的衣服吧。还有,你应该把自己打理得乾净点,这样应该可以提高牛乳的销量哦。虽然说这些有点多管闲事就是了。」 「确实是多管闲事!」 「怎么这么吵?法马,你们在吵什么?」 听到吵闹声,艾伦走出来看情况。 「我只是想买牛乳而已。」 到头来,少年只从法马的钱包中拿走牛乳部分的金额,把钱包朝药局用力一扔,离开了。 ◆ 接下来的几天,法马都会叫住从药局门口经过的卖牛乳少年,一面被少年损,一面向他买牛乳。 但是这天,他没看到少年的身影。 「他今天很慢呢。」 「是指那个卖牛乳的男孩吗?我到外头看看哦。」 珞缇跑到外头帮忙寻找,总算发现朝这边走来的少年,呼唤法马: 「法马少爷!他来了!等一下──我们要买牛乳!」 法马为了买牛乳,走到少年身旁,发现他明显失去活力。 「……又是你啊?」 少年比几天前更憔悴了。变化过于剧烈,使法马更在意他了。 「你今天很慢呢。如果身体不舒服,还是休息几天好了。」 法马一面付牛乳的钱,一面关心地说道。 「嗯……我觉得很渴,但是又不能喝要卖钱的牛乳。」 「这样啊,那我请你喝水吧。把空瓶子借我。」 法马以神术生成的水把装过牛乳的瓶子洗乾净,在其中装满加了冰块的的生成水,交给少年。少年咕嘟咕嘟地把水一饮而尽。 「还要吗?」 少年连续喝了两、三瓶的水。法马仔细观察他的模样。 「今天一整天,我都渴到不行。这水真是冰凉又好喝呢!」 「这样不太对哦?今天没有特别热啊。」 (他是脱水了吗……但是呼吸不太正常呢。) 少年的呼吸很规律,但是又快又深。法马有不好的预感。 (吸气比呼气久……这不是※库斯莫尔氏呼吸吗?)(编注:主要发生在严重代谢性酸中毒。) 发觉到情况不对的法马使用诊眼,发现少年全身的体液都泛著蓝光。 (什么?) 病情相当严重,法马倒抽了一口气。虽然有脱水症状,但是无法以脱水解释一切。少年呼出的气息中有股特殊的水果味,而且呼吸还又深又快。 「『糖尿病酮酸血症』。」 光芒出现反应。所谓的糖尿病酮酸血症,是身体缺乏唯一能降低血糖的激素──胰岛素,血液因此变成酸性而引起的糖尿病并发症。 缺乏胰岛素时,血液中的葡萄糖分子无法进入细胞,导致血糖上升。身体的各器官则因为缺乏能量而陷入饥饿状态,只好分解肌肉来获取能量,导致血液中蛋白质或脂肪的代谢产物酮体增加(也就是酮症),血液的 h值也因此偏向酸性。 (已经进展到酮酸血症的话……) 「『第一型糖尿病』。」 猜对了。 第二型糖尿病的进程缓慢,酮酸中毒的可能性不高。但是无法分泌胰岛素的第一型糖尿病患者,病情恶化得很快,所以有可能出现酮酸中毒的现象。 与因为生活习惯不佳而造成的第二型糖尿病不同,第一型糖尿病是因为负责制造胰岛素的细胞被自体免疫反应破坏而引起的,所以不论是富人或穷人,都有可能得病。虽然第一型糖尿病的发生,当事者不需负任何责任,但是在日本,一般人很容易误以为所有糖尿病患者都是因为生活习惯不良而得病的,所以第一型糖尿病患者常因受到误会而感到痛苦。法马想起这些事。 (就算消除酮体……应该也没问题吧?) 因脂肪酸或胺基酸代谢不完全而产生的酮体有好几种,但全都是单纯的化合物,所以法马能直接消除。为了改善酮酸血症,法马考虑把少年体内的酮体全部消除。可是缺乏胰岛素的少年身体,营养来源应该不是醣,而是酮体。如果把酮体一口气全部消除,少年说不定会陷入昏迷。 法马的临床经验不多,无法除去这个疑虑,因此他只消除了一部分酮体──代谢时用不到的丙酮,作为紧急处理。如此一来,少年的身体状况应该能稍微好一点。 「第一型糖尿病?」 艾伦小声地向法马咬耳朵,避免被少年听到。 「虽然你能以直觉判断患者的病症,但是换成我们的话,该怎么下判断呢?」 「酮酸血症的话,只要做检查就可以明白了。用针稍微戳一下手指,测量血液的酸硷值。假如连酸硷值试纸都分辨得出来,就代表情况很严重了。」 虽然也有直接测量血糖值的方法,但是在这个世界还没办法使用。 「你们在叽叽咕咕什么?」 「住院!你得了重病!必须马上住院!」 法马试图说服少年。 「啥?只要回家睡一觉,就会好了吧……」 少年讶异地说道。法马大声否定,煽动少年的危机感。 「不会好的!不住院的话你很快就会死!因为你的血变酸了!」 「变酸,是像牛乳变成优格那样吗?」 「虽然不太相同,不过就是那样!」 「不要。反正你只是想卖我贵死人的药而已吧!我才不会被你恐吓到呢!」 少年坚决拒绝治疗。 「治疗费是三瓶牛乳!其他的钱或东西我绝对不会要!来!这是合约!」 法马当著充满戒心的少年的面振笔疾书,写好合约。 「可恶!我不识字啦!」 赛德列克听了,走出店外,把合约内容念出来。 「上面确实写著只会向患者收取三瓶牛乳的报酬,其余的治疗费用由药局全额负担,绝对不会向患者要求。而且还有药局的印章,是相当正式的合约。只要您签名,这份合约就会生效。」 「我、我才不信呢!谁要签名啊!你根本没把握治好我的病对吧!我早就知道你是无能药师了!」 「你又瞭解法马多少啊?」 艾伦皱眉。对于少年的反应,她已经不是生气,而是傻眼了。 「随你怎么想。这个病是无法根治的。虽然无法根治,但是可以让病情不继续恶化。顺便告诉你,放著不管的话,再过几天你一定会死。你不想死吧?要不要治疗?」 「嗯、嗯……」 「那就立刻住院!你现在应该连站著都很勉强吧!」 少年一答应,法马立刻把他带到二楼。 「法马抓狂了呢。」 「好可怕哦。」 艾伦的眼镜滑落,罗杰帮她捡起来。蕾贝卡则是吓到躲在药局的角落。 「我第一次看到法马少爷那么大声说话。情况应该真的很危急吧。」 赛德列克整理著文件,稳重地说道。 少年在二楼量过身高体重后,躺在床上挣扎。 法马根据诊眼的结果与血浆渗透压,估计出脱水的程度,计算好需要的点滴量。 「放开我──!我可没听说会被针刺哦!你们想对我做什么!药师果然不能信任!」 「罗杰先生,他乱动的话会很危险,请帮我按住他。」 法马呼唤帮手。 「交给窝吧。」 有著外国腔调的罗杰也是以力量解决问题的药师。 「法马,要打哪种点滴呢?」 艾伦帮忙准备点滴。法马已经事先做好好几种点滴了。 「先打两个小时的0?9%生理食盐水,接著改成0?45%。之后检查身体状况时,再适当地补充钾。」 「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变成恶灵诅咒你们!」 少年不停挥动左手,所以法马推测他是左撇子。 「你是左撇子?那就打右手吧。」 法马把止血带绑在少年的右手臂上,把静脉留置针插入皮肤。由于有罗杰按著,法马很快地就把静脉输液管接上了。 「流速要多快呢?应该快点消除酮酸血症比较好吧?」 「因为有脱水的可能,所以速度快一点比较好。但是太快的话,又可能造成脑水肿。所以要小心注意才行。」 校正酸中毒或低血糖症状时,假如速度太快,有可能造成脑水肿。尤其是儿童,特别容易脑水肿。但是不需要使用碳酸氢钠补硷,在恢复体内液体的平衡后,该做的是补充胰岛素。法马一面回忆脑中知识,一面追加说明。 「脑是很困难的部位呢,这下子要小心了。」 法马、艾伦、罗杰讨论起点滴的内容。 自从扎了针之后,三名药师就一直围绕在床边,少年只好放弃挣扎。 「不可以把针拔起来哦。你今天要住在这里,不对,要住院两周左右。把你的住址告诉我,我会请人通知你父母或监护人的。」 「我家在乡下,我在这里的联络人只有头儿而已。」 「知道了。」 法马问出头儿的住处后,派人通知对方少年生病需要住院的事。 「法马,治疗第一型糖尿病的方法是注射胰岛素控制对吧?等到酮酸血症改善之后,就要开始注射胰岛素了?」 艾伦拿著法马的教科书发问。 「嗯。没错……就是这样。」 法马点头,但是口气很迟疑。 「难道缩……药局里没有胰岛素?」 有著外国腔调的罗杰发问,艾伦脸色发白。 「说有的话是有,说没有的话是没有。」 「什么意思啊?」 「虽然有几次的份量,但是不够用。话是这么说,可是又没办法立刻制造胰岛素。」 没错。胰岛素不是能以法马的创造物质能力创造的药物。 在历史上,最初的胰岛素是从猪或牛的胰脏萃取、精制而成的。但是因为当时的技术还不纯熟,所以注射后容易出现严重的过敏反应,而且制造的量也不稳定。法马的药局研究室的研究设备只有地球的近代初期水准,想萃取、并精制胰岛素,很令人不安。 再说,就算现在开始收集猪或牛的胰脏,制作胰岛素,也来不及为少年做治疗。而且不是制造一次的份量而已,必须能连续生产胰岛素才行。所以法马把这个方法排除在选项之外。虽然可以利用从异世界研究室带回来的试剂,以遗传工学的方式藉由大肠杆菌来大量生产胰岛素,但是得先知道胰岛素的胺基酸排列顺序才行。 不论如何,现在的情况都非常需要胰岛素。 「之所以无法准备胰岛素,是因为那不是单纯的化合物吗?」 艾伦一面发问,一面翻著法马的教科书,当成复习似地把胺基酸的部分展示给罗杰看。就在这时,为患者们包完药的蕾贝卡与塞蕾丝特也来到诊疗室。 「没错。这些是人体用的胺基酸。」 法马皱著眉,看著项目一览的部分。 「蛋白质是由这些胺基酸以固定的顺序排列,像串珠一样由肽键连接起来的。几个胺基酸由肽键组成多肽链,多肽链再进行不同层级的摺叠,就组成一个蛋白质分子……」 「问题在于顺序呢。要趁现在查出胰岛素的胺基酸排列顺序吗?」 法马为药师们做说明,艾伦在一旁补充。艾伦把教科书看得很熟,自习过的罗杰似乎也懂这些内容。 胰岛素的胺基酸有数十个。虽然法马记得单纯化合物的组成,但是没有连胺基酸的排列顺序都背起来。 「我太大意了。就算要重现桑格的胺基酸序列定序法,也该事先把排列顺序分析出来才对。我根本没记住顺序啊。」 法马束手无策地扶额。 (假如再去一次研究室,就可以查出胰岛素的胺基酸排列顺序,但是……) 现在去圣泉中的异世界研究室,太浪费时间了。 「没有其他能看出排列顺序的方法吗?显微镜应该看不出来吧。」 「艾伦小姐,那个胺基酸太小了,显微镜看不出来哦。」 罗杰说得没错。但艾伦说的话使法马惊觉一件事。 「不过……说不定可以做到……等我一下!」 法马冲上四楼的研究室,从收藏试剂的场所拿出装有胰岛素的玻璃瓶。之前造访异世界的研究室时,除了各种试剂之外,法马也带了一瓶胰岛素回来。 所以,就只有这一小瓶而已。只要注射几次就会用完,届时就没有胰岛素可用了。 法马脱下实验衣、拆下绷带,拿下所罗门给他的封神用破戒符。不彻底发挥力量的话,应该看不见「那个」吧。 「让我看见吧!」 法马使出很久没使用的特殊能力。 他将右手手指圈成环状,观察对象物的「放大」能力。利用这能力来直接看出胰岛素的胺基酸排列顺序。虽然这么做相当乱来,但是只要想成是原子力显微镜或x光绕射分析的话,似乎也能行得通。法马把放大能力调到最高放大倍率后,透过光学显微镜观察胰岛素。 「看……见了!?」 法马一一辨识胺基酸,记录排列顺序。辨识两个字说来简单,但是除了构造上有明显特徵的之外,胺基酸的排序全都非常相似,几乎无法以肉眼分辨。因此法马采用了二硝苯法,把最前端的胺基酸做标记,结合消除物质的能力,有如拼图般把消除的物质照顺序串连起来,决定排序。 最后,法马以消除物质的能力,把合成的胺基酸从末端一一消除,以确认正不正确。 一个小时后,法马来到二楼,把合成完毕的东西展示给艾伦等人看。 「完成了……这些就是胰岛素。」 「居然有这么多!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原理上是固相多肽合成……就是把一个胺基酸固定后,照顺序把其他胺基酸一一接上去。」 「但你是用其他方法制造的吧?」 「因为情况紧急嘛。这次真的耗光我的集中力,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感觉得出来是非常精密的作业呢。你的眼睛全是血丝哦。」 艾伦慰劳著法马。 「辛苦您了。」 一直在角落看著众人忙碌的珞缇,趁著说话的空档,把蒸过的毛巾交给法马。其他药师们也都拿到毛巾。法马一面把毛巾按在脸上,一面思考。 (果然该用那个吧。) 这次结合的胺基酸数大约五十个,还算好,假如数量多达上百个的话,法马会耗尽精力的,而且可能因此出现失误。这次几乎耗尽法马所有精力才完成的东西,其实有更简单的生产方法。 (必须开发生物药品才行呢。) 使用生物科技的话,就能创造出许多无法以化学合成方式制造的药物了。身为药学家,法马很清楚生物科技的优点。 「老板大人,要注射胰岛素了吗?」 蕾贝卡的问题使法马回过神。 「嗯,要。」 如此这般,得了第一型糖尿病的少年,成为异世界药局第一次使用胜肽药物胰岛素的患者。 「这样就可以暂时安心了……要好起来哦。」 当天,药师们轮流过来看护、观察少年的状况。值夜的是法马与艾伦,因为这是正职药师的工作。傍晚,头儿也过来探望少年,说住院期间卖牛乳的工作由他来做就行,鼓励少年要快点好起来后,就回去了。 「你的头儿人很好嘛。」 夜晚,法马与少年独处时,对少年如此说道。 「他很会骂人就是了。啰唆、爱喝酒,又很会使唤人。但还是比药师正经多了。」 「我有个疑问……你好像很讨厌药师?为什么呢?」 根据少年的说法,过去曾有无良的三级药师卖完全没效的药给他们,而且还因此害死母亲。 (常听到这种事呢……必须消除这样的悲剧才行。) 不只这名少年,这个世界到处都听得到这样的案例。在法马开始提供现代医药品之前,帝都平民的医疗状况也是非常糟的。 「所以说,谁要相信药师的鬼话啊,药师全是一些死要钱的废物。」 少年讪讪地低下头。 「不相信我也无所谓,但如果你觉得打完针后舒服多了,就表示药是有效的。」 「……烦死了。你为什么要救我啊?想拿我来实验新药吗?」 少年懊恼地挤出回嘴的话。 住院期间,法马教少年如何帮自己注射胰岛素。 「以后你要自己做这些事。每天都要做哦。今后你就是自己的主治医生了。」 「这么麻烦的事一定要每次都做吗?要是饿到昏倒没办法打针的话怎么办啊!?」 法马努力安抚每天饭前都要打胰岛素,因此感到不满的少年。 「一开始会觉得很麻烦,不过习惯之后就没问题了。注射之后,等这个沙漏的沙流完,就可以吃饭了。」 法马把拋弃式的针筒与针头交给少年,教他如何填充胰岛素。地球上有卡式胰岛素注射器以及固定容量的一次性塑胶胰岛素注射器。虽然法马想提供后者给少年使用,但是制造与品质管理都有难度,而且每次注射的剂量会依食物内容而改变,所以只好让少年自己填充。 「呜呜──太难了吧!」 「因为你很瘦,所以用5㎜的针头就行了。虽然这种针头很短,但是要做皮下注射,所以还是要稍微把皮肤捏起来,避免注射到肌肉层。」 少年在法马的协助下,对自己的腹部进行注射。 「慢慢数到十,再把针头拔出来。太早拔的话可能会漏出来。」 「没有想像中的痛呢。」 「因为是很细的针。记住刚才注射的部位,下次打在离这里两个指关节的部位。接下来是练习计算施打的剂量。」 由于患者无法测量自己的血糖值,所以是计算吃下的碳水化合物份量,决定施打的胰岛素剂量。法马把计算方法与食物列表交给少年。 「不难对吧?如果想吃这单子上没有的食物,再来问我怎么办吧。」 「这太难了啦!我很不会算术耶!」 「算术在卖牛乳时也派得上用场哦。」 由于少年连加减乘除都会算错,为了能让他正确地注射胰岛素的剂量,法马彻底地逼他练习计算。痛苦的住院生活使少年惨叫连连,「我来帮忙计算吧?」幸好法马机灵地请开朗又擅长算术的珞缇过来探病,少年总算觉得安适了一点。 「啊──可恶──!为什么我会得这种鬼病啊!」 「别再抱怨了。你一辈子都必须靠打针维生,想成是生活的一部分吧。虽然以后说不定能减少注射量,但基本上是无法不注射的。不过,只要你能做好这些,就可以过普通的生活。」 少年想到这是一辈子的事,不禁说不出话来。 「不过,如果我发现其他的治疗法,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的。我一定会找出新的方法的。我打算开发一天只打一次针的方法,这样至少能让你轻松一点。在我找出新的方法前,你要好好照著我的话做。」 「你好像……和我知道的药师不太一样呢。」 少年以法马勉强才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 「你觉得那孩子能做好胰岛素的注射吗?」 离开病房后,在外头听到两人对话的艾伦小声向法马发问。 「不,我很担心呢。因为他常常算错。所以我才会叫他每天都要过来。必须制作简易版的血糖机才行呢。而且也该制作一些速效型和长效型的胰岛素作为预备。」 但这些都不是能立刻做出来的东西,需要完成的课题愈来愈多了。 ◆ 两周后,恢复活力出院的少年,把三瓶牛乳交给法马。 「我收到治疗费了。不过真正的治疗现在才开始哦。」 自己的身体要由自己负责,自己的健康要由自己守护。少年已经有了这样的自觉。 「受你关照了……宫廷药师。我会每天打那个叫胰岛素的药的。」 「哈哈,宫廷药师吗?比起一开始的无能药师好听多了呢。」 「不、不要讲了!我一开始又不知道!」 「可以的话,每天都要来看诊哦。药会在看诊后给你。还有,别忘了带注射纪录哦。」 「知道啦。你和这间药局是我的救生索,我一辈子都和这里脱不了关系了。」 「直到我研究出更好的方法为止啦。」 「所以,为了我的命,这间店绝对不可以倒哦!」 少年扔下这句话后,就跑走了。 隔天,又有三瓶牛乳被送到药局。 法马收下牛乳,以预防低血糖、被包装成管状的葡萄糖粉作为交换。此外也帮少年调制了当天份量的胰岛素。 「虽然我说过要每天来看诊,但是没说每天都要带牛乳来啊。」 从那时起,少年的牛乳不是被药局员工们喝掉,就是被珞缇拿去调理成美味的料理或点心。 为了让帝都市民喝得安心,法马也教导少年如何以低温杀菌的方法维持生乳品质。除此之外,法马还与头儿讨论,为少年制作贩卖牛乳时穿的制服,并要求少年在贩卖牛乳前要先把仪容打理乾净。 法马把变好喝的牛乳推荐给女帝,女帝也相当中意这些牛乳。 少年贩卖的牛乳成为『宫廷御用高级牛乳』,并广受欢迎。少年变得愈来愈忙碌,每天都推著以赚来的钱改造的漂亮手推车,很有活力地在帝都的街道上穿梭。 第五话 趋动世界的装置,锔钉的齿轮 神圣国大神殿的大神官办公室里,来自圣佛尔波帝都教区的神官长?科莫,正在向大神官?毕尤报告法马的近况。 「自从所罗门被我们拘禁后,圣佛尔波帝国皇帝就把神殿视为敌人,对我们保持高度警戒,害得我们愈来愈难与药神接触。我想皇帝身边应该有熟知神殿内情的人。」 神殿在帝都的传教活动开始受到限制,神殿密探的侦察活动也因此出现障碍。 由于帝国监视著神殿的一举一动,所以难以跟踪法马;潜伏在梅德西斯家的密探也都被圣骑士抓出来赶走了。到最后,大神殿的神官们唯一能接触到法马的场所,只剩下异世界药局而已。 帝都教区的神官只好每天到药局买药,最后成为常客,变成颇为可笑的光景。也许脸被记住了吧,有时法马还会主动向他们打招呼。「今天药神和我说话了!」一部分下级神官因此很开心,结果被科莫骂了。 「还有其他要报告的事吗?」 「虽然不大,但是药神的神力每天都有周期性的变化。」 「哦?这是怎么回事?」 毕尤很感兴趣。 根据科莫的报告,白天时,法马的神力会受到抑制。藉著设置在全帝都的高感度神力计,可以得知法马的神力在夜晚较强,在白天时减弱。虽然说减弱,但是与一般的神术使用者相比,仍然是强大到不属于人类的惊人神力,并且在他身边形成了恶灵无法接近的广大圣域。 「做得好。白天的神力之所以减弱,是因为身体状况不佳吗?」 「他最近经常碰触手臂,可能在手臂上施加了什么术法吧。例如能抑制神力的咒术之类的。」 侦察的神官们说,最近这几周,法马一直很在意自己的手臂。科莫因此推测法马可能出现了弱点。 「例如把大神殿的封神秘术使用在自己身上吗?」 药神知道封神秘术,等于神殿的底牌全被看光了。毕尤苦恼地皱眉,将手撑在桌上,拄著脸颊。 「说不定是神力过多,为了保持人类的模样,才故意那么做的。」 「神力强大到自己无法控制,是吗?」 「是。」 「真是太浪费了。如果能一点一点地榨取,应该能收集到相当多的神力呢。」 毕尤浏览起由各地守护神殿保管的秘宝列表。 「既然如此,就用这个吧。派刺客过去。」 毕尤的手指在列表上滑动著,最后停在某个秘宝的名字上。 ◆ 温暖晴朗的早晨,法马、珞缇与赛德列克一如往常地前往药局,在药局前的长椅上见到一名表情茫然、头上戴著很有特色的帽子的年轻女性。 那女性穿著黑色的袍子,似乎是旅行药师。 「让您久等了,我们马上就开店哦。」 法马说道。他以为女性是来兜售新药草的卖家。 「您早……那、那个,不是,我叫茱莉安娜,是旅行中的二级药师。因为在旅途碰到强盗,药材和旅费全被抢走了。城里的人说可以来这里求助……」 也许回忆起遇到强盗时的恐惧感吧,茱莉安娜的眼角涌出泪水。 「这样啊。先进来再慢慢说吧。」 法马开门让茱莉安娜入内。 茱莉安娜说,她是其他国家的下级贵族药师,为了修行而徒步旅行卖药,没想到会被抢劫。 (女性一个人带著药材行走,而且还是一身一眼就能看出是药师的打扮……虽然帝国算很安全了,但在公路上还是太危险。毕竟药材是很昂贵的东西啊。) 从茱莉安娜毫无防备的模样,不难想像她会遇袭。在这个世界,由于药局会贩卖昂贵的药材,有些国家的药局为了避免被抢劫,甚至会雇用保镳。 为了防止强盗,异世界药局外头也有骑士护卫,尽管如此,有时还是会被攻击。 「真是无妄之灾啊。你被抢走了哪些药材呢?」 「治肚子痛的药,还有头痛药与退烧药……」 「萨里玛拉或卢比涅斯、伊特梅和月见草的药水吗?我们店里也有哦。」 法马打开药品储藏柜,找起传统药材。就在这时,艾伦与塞蕾丝特也来到药局了。 「早──咦,法马,你今天真早呀。哎呀?这位是?」 「她不是客人,是可怜的旅行药师茱莉安娜小姐。抢劫真是不可原谅的恶事!」 珞缇一面把茱莉安娜的事告诉艾伦与塞蕾丝特,一面俐落地打扫店里,做开店的准备。 茱莉安娜被带到谘询区,她缩著身体,显得坐立难安。 「所有的药都有哦,这样够吗?」 法马把各地二级药师经常使用的传统药材全都拿了一些出来。至于只有一级药师与宫廷药师才能使用的药材,则没有给她。 虽然异世界药局使用的主要是现代药物,但是为了只想使用传统药物或不定愁诉的患者,除了现代药物之外,也会开传统药物给这些人。因此店里也有各种传统药材。 「那个,我不能收。这些全是很昂贵的药材。」 尽管茱莉安娜连连摇头,不过法马已经自顾自地把药材收进大小适合的袋子里,完全打算要送给她了。他心想反正这些药材几乎没在使用,要是放到过期,也很对不起它们。 「有困难时本来就该互相帮助。只要卖了这些药材,应该足够作为回家的旅费吧?要小心别再被抢哦。还有,最好把你这身药师服换成普通的平民服装,被看出你是药师的话,很有可能再次被抢。如果没有衣服,我们可以借你。」 「我不能平白收下您这么多东西……」 茱莉安娜紧张地说著。 「法马是有钱到头衔前面要加上『超级』两个字的超级大富豪哦。对他来说,这点东西根本没什么啦。」 「艾兰诺大人,您真是的。不过确实是这样呢。」 艾伦与塞蕾丝特故意开玩笑,好让茱莉安娜能安心收下这些东西。 这时候的法马,就算不把布鲁诺的资产与加盟店的收入算进来,光是异世界药局本身的营收与首席宫廷药师的薪水,就已经是帝都前五名的富豪了,帝都缴税排行榜里也有他的名字。最近法马甚至有点担心自己的总资产是不是超过布鲁诺了。 虽然法马赚了许多钱,但他不但捐了许多钱做公益与救济平民,还制作了治疗黑死病的药保护帝都,并且创造各种新药,声名远播。所以最近已经没有太多人对他心生反感了。 「我会支付等值的代价的。但是我现在没有钱,所以就用身体来支付吧……」 「身体……?」 就算是帝国屈指可数的大富豪法马,也因这句话的杀伤力而僵住了。 「哎呀,把字面意义当真了呢。法马对这种事很没辙,所以别调戏他哦。」 艾伦开玩笑地说著,茱莉安娜趴在地上恳求: 「啊!我是指肉体劳动的意思!请让我在这里工作,不论打扫或打杂,我全都能做!」 「不用在意啦,你快点带著这些药回去吧。」 异世界药局的员工总共有六个人,最近人手已经够了。再说法马不知道茱莉安娜的出身,没有现代药物知识的药师,是无法在异世界药局工作的。 「请让我在这里工作!求您了!还是说,我在这里会造成困扰呢……?」 老实说,法马真的觉得很困扰。他希望茱莉安娜能快点回去。 想在异世界药局当学徒的药师多不胜数。但全都被法马以自己从秋天开始会在帝国医药大学教书,可以去旁听课程为由拒绝了。现代药学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以半调子的知识用药会很危险。所以除了员工之外,法马不太想让其他人看见药局的内部情况。 「法马,怎么办?其实我也能理解她想见识其他国家药师工作的心情啦……」 艾伦很同情茱莉安娜,法马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 「几天的话应该可以吧。但是你不能为病人开药哦。」 「好的!我不会开药!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我绝对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 如此这般,茱莉安娜开始在药局工作。 虽然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像惊弓之鸟,不过茱莉安娜做事勤快又认真,不管是扫地或打杂,所有的工作都不会偷懒。而且她还抽空向打工药师与艾伦一点一点地学习现代药物的调剂方式,计量与计算都很完美。除此之外,文书工作也做得很好,不管教她什么,都能很快学会。她平时会热心地看法马的教科书,有时会与大家一起吃饭或购物,与药局的员工相处得很融洽。 (就药师而言,能力很好呢。这么能干的人居然只是二级药师吗?) 茱莉安娜除了是药师,还会一种名为『神术按摩』的稀有技能。是将神力透过神杖灌入患者体内,一面帮患者按摩身体,调整体液的技能。 在药局的休息时间,茱莉安娜会帮员工们做神术按摩。被按摩过的艾伦露出身心都快融化的表情。 「啊──肩膀周围变得好轻松哦。茱莉安娜妹妹,你就算不卖药,也能靠这个技能吃饭呢!你也教教我这个吧!」 「能得到艾兰诺大人的夸奖,我觉得很荣幸。今后我也会继续精进的。」 艾伦相当喜欢茱莉安娜的按摩,只要有空,就会请茱莉安娜帮她施展神术,并送她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流行物品作为按摩费。茱莉安娜很是开心。 「是啊!感觉全身都跳起舞来似的。」 珞缇双眼炯炯有神地说。由于她一直在宫廷专心作画,肩膀似乎累积了不少疲劳。 「呵呵呵,珞缇妹妹是第一次被灌入神力吧?会不会太刺激了呢?」 (珞缇是充电过头了吧?感觉她好像磕药磕到太嗨了。) 把神力灌入天生没有神力的平民体内,似乎要小心拿捏份量才行。 「塞蕾丝特小姐要不要也来一下呢?」 「我不习惯被人揉肩膀,因为我会一直笑。」 「塞蕾丝特大人体内的神力循环很好,也许没有僵硬的部位吧。我想应该是体质的缘故。」 茱莉安娜含蓄地分析。 「老板大人要不要也让茱莉安娜小姐按摩看看呢?那个,摸遍全身所有的部位……」 蕾贝卡果然又做起各种妄想了。 「你就试试吧,身体会变得很轻松哦。」 「是啊!法马少爷,真的很舒服哦!」 被按摩过的艾伦与珞缇赞不绝口,使法马也有点想试试了。 「那就麻烦你了。」 法马趴在诊疗室的床上,茱莉安娜使用神杖像滚轮一般地在法马身上滚动,以神杖的前端按揉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开始施展神术。由于法马的神力太多,完全感受不到茱莉安娜的神力,不过光是物理按摩就很有感觉了。 (啊──这真不错,身体感觉像面团一样被延展开来了──) 「茱莉安娜小姐的这种神术,对不定愁诉的患者应该很受用吧。」 「『不定愁诉』是什么呢?」 「是种就算吃药也好不起来、身心莫名感到不适的症状。」 「哦,那种症状的话,确实能使用这神术呢。」 来药局的患者中,偶尔会有即使使用诊眼也完全看不出问题,无法判断病症的情况。 主要的问题是头痛、肩膀酸痛、腰痛、肚子痛、身体不舒服……等等,但就算检查,也查不出明确的病因,这种情况称为不定愁诉。由于疼痛是一种主观的感觉,假如疼痛因不安或压力而增幅,就算由旁人诊断、治疗,也难以让患者感到舒缓。就医学、药学来说,不在治疗范围的症状是无法治疗的,因为不能随便做安慰性的治疗。 就算到各科做检查,盲目地复健,也没有办法改善症状,因此对现代医学失望,转而求助民间疗法或招摇撞骗的假医学,购买没有效果的昂贵药物……就连现代日本,也看得到这样的例子。 最近,法马开始认为,神术可能对一部分的不定愁诉有效。特别是肩膀酸痛或腰痛、头痛的问题,灌入神力再揉一揉,能够得到超过安慰剂效应的效果。艾伦说,这个世界的药师、医师有时会以这种方法为患者消除疼痛。神力强的神术使用者似乎很擅长缓解这类疼痛,布鲁诺在这方面据说很有名。应该好好确认一下茱莉安娜这种神术的效果,假如在按摩与放松方面真的有效,异世界药局说不定也该试著应用看看呢。法马心想。 由于法马太舒服了,随即逐渐涌上睡意,开始打盹。 「嗯?」 就在这时,法马忽然有种发毛的感觉,他猛地回头看向后方。 「怎么了?」 「没、没事!」 茱莉安娜怯怯地缩著肩膀,原本拿在手中的神杖摆在一旁。 「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分心了。继、继续吧。」 午餐时间,药局的员工们在三楼的休息室谈天说笑。圣佛尔波帝国的乡村料理中,有茱莉安娜没吃过的食材,令她感到很稀奇。 「这种蔬菜比我想像中的甜呢,我是第一次吃到。还有,这是什么肉呢?」 「这是羊肉,你觉得好吃吗?」 珞缇担心准备了茱莉安娜不喜欢吃的食材。 「我没有吃过羊肉。不过很好吃哦。」 茱莉安娜说,她平常的生活中几乎吃不到肉类。 由于年龄相近,蕾贝卡在工作中逐渐对茱莉安娜产生了亲近感。 「茱莉安娜小姐,你是哪里人?老家在哪儿呢?」 由于饮食习惯不太一样,所以蕾贝卡好奇起茱莉安娜的出身。 「我是从西方来的。因为我是在育幼院长大的,所以没有家人。」 「西方是指帝国西方?还是大陆西方?」 塞蕾丝特接著发问,但是茱莉安娜露出难以回答的表情。 「对不起,我好像问了不方便回答的问题?」 「不,没什么。我很少这么快乐地和大伙儿一起用餐。大家对我都很好,我觉得很幸福……因为我是流浪的药师,经常一个人吃饭,总是无法卸下提防。」 茱莉安娜似乎不太想被问到隐私。法马心想决定不深入发问。 ◆ 自从那天之后,茱莉安娜就经常陷入沉思。虽然她的工作依然做得很完美,但是表情忧郁,而且也愈来愈少开口说话。 法马很在意明显变得消沉的她。某天,茱莉安娜毫无预警地从药局中消失了。在客人众多的情况下,首先发现这件事的是艾伦。 「咦?茱莉安娜妹妹呢?她刚才明明还在贩卖区的说。」 「有人看到她离开吗?」 「我没看到!」 药局的员工们担心人生地不熟的茱莉安娜会在帝都中迷路,因此轮流出去找人。可是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茱莉安娜。说起来,茱莉安娜对帝都并不熟悉,除了药局之外,应该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才对。 「我去请认识的人做地毯式搜寻,交给我吧。」 塞蕾丝特自告奋勇,但就算祭出了主妇与报社的消息网,也还是没能发现茱莉安娜。 「帝都太大了。想在帝都中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如果她想躲起来,应该找不到吧。」 罗杰骑著马在帝都中寻找,可是疲惫地空手而回。 「我迷路了──呜──!对不起──!我没能找到茱莉安娜小姐!」 蕾贝卡找到后来连自己也迷了路,还得劳烦宪兵带她回来。得知蕾贝卡是路痴的法马,请她留在药局里,别再出去找人。 至于因为必须为患者诊疗与开药,而无法抽身的法马,愈来愈担心茱莉安娜了。 (她有没有什么身体方面的特徵呢?早知道就先帮她看看了。) 假如茱莉安娜身上有什么疾病,法马就能不分室内外,以诊眼透视帝都的所有人类,把她找出来。但是法马不曾以诊眼观察过茱莉安娜,所以无法使用这招。珞缇露出遗憾的表情: 「茱莉安娜小姐该不会已经回国了吧。我想帮她开欢送会的说……」 「但她不像是会不告而别的人。该不会被卷入什么麻烦中了吧?」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艾伦擦著眼镜,转移注意力: 「茱莉安娜妹妹最近很没精神,早知道会这样,就该多关心她一点。」 「她好像在烦恼什么……不该放著她不管的。」 法马一面整理病历,一面看向窗外。 帝国的天空布满厚厚的乌云,最后下起滂沱大雨。 尽管已经到了关店时间,却仍然找不到茱莉安娜。 「先回家吧。」 法马与赛德列克、珞缇正准备搭马车回梅德西斯家时,珞缇停下脚步: 「我想去找茱莉安娜小姐。她可能在帝都的哪里迷了路……现在雨这么大,我很担心她。」 她该不会被淋湿了吧?──珞缇很担心。 「说得也是,我们再找一下吧。」 三人沿路寻找,也向路人与宪兵打听消息。最后总算听说有一名长得像茱莉安娜的女性,正在寻找帝都中最高的建筑物。 (难不成她……想跳楼自杀吧?) 「珞缇!赛德列克先生!你们先回去!」 法马留下两人,奔进帝都的小巷里。 「法马少爷!?」 尽管珞缇追了上来,但是法马抢在被她看见前就以药神杖起飞,巡视起帝都所有的钟塔。找了好一阵子后,法马总算在帝都最高的钟塔上发现一名浑身湿透地坐在角落的女性。 (找到了!她为什么在这里……) 法马在雨声的掩饰下,安静地降落在茱莉安娜身后,悄悄走近。茱莉安娜蜷缩地坐在钟塔的铁栏杆之外,任凭风吹雨打。她的前方没有其他扶手或栅栏,掉下去的话肯定会活活摔死。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犹豫著要不要往下跳似的。 「你什么都不用说,待在原地别动。」 法马安静地开口。茱莉安娜猛然抬头,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 「法马大人……」 「你别动哦。」 「请不要过来……我没有脸见您。我是卑鄙又龌龊的小人。」 茱莉安娜正面看著法马,一副随时都想往下跳的模样,急促地说著: 「我不是旅行的药师,也没有被强盗抢劫。我一直在欺骗您!」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法马毫不在意地回话,慢慢地朝茱莉安娜走近。茱莉安娜僵在原地。 「理由只有这些?不要因为这种无聊的小事拋弃性命!」 法马大声喝斥。握紧药神杖。 他已经做好茱莉安娜跳下去时,飞到空中救她的准备了。 「我们回去吧。大家都在找你哦。」 茱莉安娜跪倒在地上,像孩子般哭了起来。 「我的真实身分,是大神殿的医疗枢机神官。」 茱莉安娜被法马带回栏杆内侧后,沉痛地如此告白。 「我奉神殿之命接近您,想办法与您混熟,找机会夺取您的神力。但是愈瞭解您的为人,我就愈无法下手。说起来,从守护神身上夺取神力原本就是违反信仰的行为。可是背叛神殿的话,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只好自尽了。」 「为什么这么说?没必要自尽吧?」 「就算不自尽,我也一定会死。因为我身上有诅咒。诅咒会侵蚀我的精神,最后让我失去人心……与其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伤害他人,还不如趁著还有自我意志时死了乾脆!」 「我懂了……不对,我不懂!总之你先冷静一点。」 法马搂著激动的茱莉安娜肩膀,试图让她冷静并问出更详细的部分。 「由于枢机神官知道神殿枢机部的秘密,为了防止背叛,所以在就任时,身体会被刻下诅咒。假如我不回大神殿并喝下净化诅咒的药,我就会失去人心而死。」 (有这么过分的事吗……是说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神殿的高层都是些危险人物呢。) 「诅咒在哪里?在身体的哪个部位?」 由于茱莉安娜想隐瞒,法马只好以诊眼观察,在她的后颈发现深蓝色的花纹。那花纹正以令人看了不舒服的方式逐渐扩大。 「太超过了吧。」 大神殿那不把人当人看的做法,使法马感到愤怒。 同时,法马也不明白大神殿为什么非做到这种程度不可,由于他们的目的不明,使法马感到很诡异。 「我要摸了哦。」 法马轻轻地抓住茱莉安娜湿淋淋的后颈。 「哇啊!」 冷不防地被抓住后颈,茱莉安娜忍不住惊叫,用力闭上眼睛。法马将神力按在花纹上,诅咒很快地消失无踪。假如对手是诅咒或恶灵之类,法马的净化能力可能所向无敌吧,法马依稀有这种自觉。 「诅咒已经消失了。你自由了,不论身心都是。」 「咦……咦!?」 茱莉安娜傻住了。 「世界上应该没有解除这种诅咒的方法才对!」 「是吗?可是诅咒已经完全消失了哦。」 「法马大人果然是历代守护神中力量最出众的一位。感觉您好像凝聚了最近几百年来没有降临的守护神们的神力于一身似的。」 「我不清楚这些啦。」 法马不感兴趣似地搔头。 话是这么说,原来自己的这份力量是累积了好几名守护神的神力的结果吗?法马心想。毕竟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有两个圣纹。 「我的内在和你一样都是人类。希望你能以普通的态度和我来往。」 就算身负药神之力,法马的心仍然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之心。 「大神殿夺取我的力量,到底想做什么?」 「以『锔钉的齿轮』停止世界毁灭。为了不让连接世界与世界的锔钉脱落,必须以齿轮将其旋紧才行。只有守护神的神力才能转动那机械。所以就算会伤害守护神,为了防止受到腐蚀的世界逐渐毁坏,也只好那么做了……」 「世界、逐渐毁坏……?」 来自大神殿枢机部神官意想不到的爆料,使法马吃了一惊。所罗门说大神殿会把守护神拐骗到神圣国,并加以封印,直到消失为止。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一直以来,法马只是不想与大神殿高层多有瓜葛,但如今他转了心念。真相不一定只有一个。 (这些话是真的吗……?如果真的是那样,神殿之所以打算把我抓去关起来或杀掉,以榨取神力,就有无可奈何的原因了呢。不,说不定她也被神殿欺骗了。) 「你要怎么夺取我的力量?你应该不至于以为光凭自己的本事就能杀了我,把我的尸体带回去吧?」 「我有能吸取神力的秘宝……可是,我已经无法下手了。」 「插在神杖旁的那把剑就是秘宝吗?」 「不、不是!」 「就算隐瞒也没用,我一看就知道了。借一下哦。」 法马从茱莉安娜那儿拿过秘宝,拔剑出鞘。那是一把有平行双剑身的剑。剑身颇细,长度与水果刀差不多。 「这把剑看起来有点像插头呢。要怎么用这个吸取神力呢?」 就算抚摸锋刃,也不会流血。用力握住剑身也一样。 「不可以,请把它还我……伤害您是不对的。」 茱莉安娜拚命想抢回秘宝,但她说的话却给了法马提示。 (伤害?所以是要将其刺在身上啰?) 法马毫不犹豫地把剑刺在大腿上。由于法马的身体并非实体,所以不会流血。虽然多少会痛,也有虚脱感,但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啊啊啊!?法马大人!」 「这应该算是某种电池吧?」 (插图006) 法马脑中浮现神力流入秘宝中的画面。就在这时,剑身强烈地闪烁起来。看来神力吸收到一定程度后,似乎就无法继续填充了。 「应该充饱了吧。来,拿去。还有其他宝剑吗?应该还能再充几把剑才对。每次都特地跑来补充神力也很麻烦,还不如一次多充几支带回去。」 法马把剑放回剑鞘后交给茱莉安娜。整个过程只有二十秒。 「咦?咦!?您没事……吗?听说这把剑会令守护神感到剧痛,并夺走所有神力……」 「我完全没事哦。而且体内的神力也几乎没有减少。如果这样能让你达成任务,顺利回到神殿的话就太好了。刚才那些神力,足够让那个叫锔钉的齿轮装置撑一阵子吗?」 又是锔钉又是齿轮,法马觉得很混乱。 「是、是的。一把就够了……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应该可以撑很久吧──茱莉安娜如此表示。 「那个叫锔钉的齿轮装置,在神圣国吗?」 「地下神殿的最深处有通往异世界的入口,从那里进去……」 「你告诉大神殿,我下次过去看看。如果真的与世界存亡有关,我会帮忙的。」 若只是普通地过来求助,我也会正常地应对。法马如此告诉茱莉安娜。 「如果还是想不开,就先来找我吧。」 法马说完,笑了起来。 ◆ 隔天,茱莉安娜启程回神圣国。假如不能在约定好的日期前赶回去,神殿可能会认为茱莉安娜失败了,并派出新的刺客。 离开前,茱莉安娜诚心诚意地对所有药局员工施展神术按摩,珞缇也帮她办了个小小的欢送会。 「虽然时间短暂,但还是谢谢大家的关照。」 「可以慢慢来嘛……为什么这么急著回去呢?」 艾伦依依不舍,她应该是迷上神术按摩了吧。 「茱莉安娜小姐要怎么回去?难道要用走的吗?」 「不,我借了马匹代步。」 「是说就算回去了,还是有机会回来玩嘛。」 法马把昨晚的事当成没发生过,以平淡的语气道别。但是在见到茱莉安娜寂寥的背影后,为了帮她打气,还是陪著她走到大马路上。 只剩两人后,茱莉安娜感慨万分地开口: 「没想到能笑著和大家道别。」 「是吗?不过可以在你想不开之前找到人,真是太好了。」 法马眯起眼睛,不再多说。 「一直以来,神殿都认为守护神与人类是无法沟通的,真是大错特错。法马大人不但慈悲为怀,还一直致力于拯救世人。」 「唔──……」 法马搔著脸颊,想不出什么动听的话,只好这么说: 「这只是人与人的互相帮助而已啊。」 「人与人?」 「这样说很奇怪吗?」 茱莉安娜轻笑起来: 「我会把您的话与秘宝一起转达给大神官的。告辞了。」 茱莉安娜对法马表明心意后,惋惜地挥手,朝著帝都神殿的方向消失了。 ◆ 茱莉安娜骑著帝都神殿准备的马,顺利回到神圣国。 就如她担心的,她回去时,神圣国已经打算派出新的刺客了。茱莉安娜一回来,大神殿枢机部立刻召开紧急会议。虽然枢机神官们对茱莉安娜赞不绝口,但是她的表情阴郁,一直低著头。 「你成功拢络了药神,并取得药神的神力吗?干得好,干得好。」 高位的枢机神官如此慰劳茱莉安娜。 「感谢大人的称赞。」 「你是如何用宝剑刺中药神的?没有被反击吗?药神不可能乖乖被你刺中吧?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名神官单纯地发问,茱莉安娜无法回答。法马叮嘱过她不能说出详情。假如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必须连茱莉安娜产生背叛神殿的念头,以及想自杀的事全都说了。佯称自己成功拉拢法马并取得神力,是为了她自己好。法马如此劝告茱莉安娜。 「真的没被反击吗?难道你是趁著药神睡著时偷袭的?」 「这……详细的部分,我不能说。」 由于茱莉安娜不肯说出详情,导致其他神官想歪了。 「哈哈,就算是药神也敌不过女色呢。」 茱莉安娜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不是……不是那样的!」 被轻蔑的眼神看著,茱莉安娜感到很难受。自己被瞧不起就算了,她无法忍受连法马也一起被看轻。 「话说回来,你在拢络药神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弱点或是神力的秘密呢?」 尽管茱莉安娜对这么没有人性的问题感到痛心,但还是说明起法马的为人: 「法马大人非常温柔,他不但免费送我昂贵的药材,还说了许多鼓励我的话。」 在药局的那段时间,是自己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茱莉安娜心想。 「他让身无分文的我住在他家,虽然时间不长,不过他也让我学习划时代的药学知识。」 见茱莉安娜说得那么开心,枢机神官们起了疑心。茱莉安娜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她反被法马拢络了似的。 「守护神是没有感情的。就算看起来有,也只不过是为了在人间生活而装出来的假象。守护神只会把人类视为蝼蚁而已,不能从祂们表面上的态度下判断。别忘了神殿被守护神骗过多少次,有多少人因此被残杀。」 毕尤回顾起神殿与守护神的抗争史。神殿与守护神之间炽烈的攻防历史,全都被记载于神殿保管的禁书之中。没有权限阅读禁书的低阶神官会把守护神当成崇拜的对象,但是枢机神官们则倾向把守护神视为敌人。 「就算过去的守护神是那样,法马大人也与祂们不同。他有一颗温暖的心。」 「愚蠢!闭嘴!这么简单就动情了!」 毕尤愤愤地喝道。 「到现在为止,法马大人已经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了……假如毕尤大人见过他的话,一定会改变想法的。」 「我不想听你说笑!快把宝剑交出来!」 一名神官从茱莉安娜那儿接过被布包起来的宝剑,放在圆盘状的秘宝用精密神力计上。神官一离手,神力计立刻开始变色,最后完全透明。这代表的是── 「填充到极限了。」 无法吸取更多神力的意思。 「被夺走这么多神力……药神怎么了!?祂不可能还保持人类的模样吧!!」 药神该不会消失了吧?神官们议论纷纷。茱莉安娜省略了如何夺取神力的部分,把法马还绰有余裕的事报告给神殿。 「法马大人仍然健在,而且状况非常好。」 另一名神官开始计算宝剑中的神力量。 「有这么多神力的话,可以让锔钉的齿轮倒转一七五年。」 「呵、呵呵……哈哈哈哈!这次的药神是怪物呢……哈哈哈哈!」 毕尤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这超乎现实的状况,因此大笑不已。 「的确,与至今为止的守护神的神力量完全不同层次呢。」 「这下可糟了。假如药神想抵抗,封神计画会失败的。」 其他神官深深叹气。 「假如把药神拐来大神殿,但是封印失败,引起祂震怒的话……」 「要是祂的神力那么强,目前使用的封神术应该起不了作用吧……」 为什么这次降临的守护神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呢?彷佛就像吸取了过去没有降临的,以及与将来还没降临的守护神们的神力。神官们议论纷纷。 「必须尽快构筑新的封神术才行!」 毕尤下令。尽管如此,茱莉安娜还是努力传达法马的想法。 「想封印法马大人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法马大人说,只要大神殿展现诚意,正面与祂接触,祂就愿意帮忙。神殿太敌视法马大人了,祂并不希望与神殿相斗。」 「守护神愿意接近神殿?」 会议室中充满困惑的氛围。就在这时,一名枢机神官大声说道: 「慢著!茱莉安娜!你颈部上身为枢机神官证明的圣咒纹怎么不见了?」 刻在茱莉安娜后颈的诅咒花纹消失的事被发现了。 枢机神官们一片哗然。 为了对神殿表忠而刻在身上的、一生无法解除的诅咒──圣咒,如今完全消失了。这是人类绝对做不到的事。 是药神干的!──神官们嚷嚷著。 「能净化圣咒纹的只有药神而已!药神是最擅长净化神术的守护神。」 「她被药神拉拢、变成药神的手下了吗?这家伙已经是活傀儡了!」 「不是的!法马大人不是那种……我很清醒!」 茱莉安娜拚命否认。但她愈是否认,神官们就愈怀疑。 「这家伙完全被洗脑了,根本无法沟通。如果真的不是那样,就再次对神殿献上你的忠诚吧!」 毕尤大声喝斥,下令在茱莉安娜的身体重新刻下圣咒纹。火焰神术使用者拿著有圣咒纹烙印章的神杖吟诵起来,不一会儿,神杖前端燃起红艳艳的火焰。 「跪下来忏悔吧。」 神官抓著茱莉安娜的头发,朝她的腿部一踢,使她跪下。 「……!」 为了忍受疼痛,茱莉安娜用力闭上双眼。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什么!?圣咒纹居然……!?」 可是不论神官怎么压按,圣咒纹都无法伤害茱莉安娜的肌肤。 茱莉安娜的身体不仅没有被烫伤,诅咒也无法进入茱莉安娜体内。 「即使她与药师距离这么远,也依然被药神的力量守护著吗……?」 见识到法马那连圣咒纹都能消除的净化之力,毕尤的嘴角浮起无畏的笑容。 「看来药神相当中意你呢。」 这家伙有利用价值──毕尤小声地对近侍如此说道。 「你下次再去榨取药神的神力吧。」 从那天起,茱莉安娜就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大神殿的监视之下。 茱莉安娜把法马愿意协助神殿的想法告诉大神官,但是鉴于过去神殿与守护神之间的争斗,大神官完全不肯相信法马的话。 第六话 公爵家的家务事 「喂,法马!我来了!」 令人汗流浃背的季节到来,药局员工们都换上了短袖。有一天,帕雷无预警地骑马闯入药局。对患者做完用药指导、正准备关门午休的法马为此感到惊讶。 「兄长大人,你怎么了?」 「这不是帕雷吗?你来干嘛?找我决斗吗?真没办法,今天一定要跟你分出高下!」 艾伦握著神杖摆出备战架势。不用说,她当然是认真的。 听到「兄长」两个字,药局里患者的视线全集中在帕雷身上。珞缇则吓到一头撞在文件堆里。她自从因为止不住打嗝,差点被帕雷倒吊之后,就一直很畏惧他。就算在梅德西斯家之外的地方遇见他,也会非常紧张。 「咦?老板的哥哥?是个美男子呢。可以请他看诊吗?」 「和老板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呢。」 患者们对帕雷的第一印象传入法马耳中。而且还有年轻女性客人的尖叫声。不管帕雷走到哪,似乎都很有女人缘。 帕雷无视那些声音,自顾自地走到药局的饮水机处喝水,喘了一口气后,隔著柜台,居高临下地对法马说话。艾伦与其他药师都不被他看在眼里。 「你好像一直都很忙呢,法马。」 「呵呵,生意兴隆对吧?」 艾伦装模作样地回答。 「我没有找你说话。我是在和我弟弟说话。」 「哼,真没礼貌。算了算了。」 「虽然说这种话有点对不起你,不过我可以把患者转给你吗?我应付不来。」 帕雷有时会向法马讨药,但是把患者转给法马就稀奇了。法马心想。对这个世界的药师来说,送走一个患者等于少掉相当的收入。更何况帕雷的患者都是布鲁诺让给他的上流贵族,报酬相当优渥。 再说,为了累积治疗的实绩,能多一名患者是一名患者。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帕雷居然想把患者转给法马,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告诉我病名的话,我可以帮忙准备药品哦。既然兄长大人是主治医生,还是由你来应对比较好。这样患者应该也会比较安心。」 法马走进调剂室,开始准备天秤。法马很相信帕雷以神术为辅助的疾病鉴别能力,不担心他会误诊。如果只是缺乏适合的治疗药物,不需要特地把患者转给法马。 「不,不是因为疾病的问题。生病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处理。」 「不然是什么问题?」 由于帕雷一直不肯明说,艾伦忍不住插嘴发问。 「是家务事。已经闹到快离婚了,相当棘手。」 帕雷疲惫地拄著脸颊。对他来说,一直被人拉著抱怨或诉苦,应该会感到很痛苦吧?──法马心想。 「家务事的话,就算转给我,我也会很困扰啊。我才十二岁哦?对我来说离婚太……咦?」 发现患者与客人一下子全离开原本的位子,法马也跟著看向门口。只见一名年轻的贵妇在侍女们的陪同下走进药局。 「啊,那位太太……是公爵夫人。她很有名哦。」 艾伦说自己曾在沙龙见过她。 「您也来了吗?夫人。」 原本随兴地坐著的帕雷立刻起身,挺直背脊,恭敬地向那贵妇行礼,领著她来到柜台。 「这位就是你刚才说的患者?」法马以眼神发问,帕雷以眼神示意「没错」。 「我听说您来到这儿……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所以忍不住跟了过来。」 「夫人,我明白您的心情。如您所见,我弟弟是非常优秀的宫廷药师,他一定能为您解决烦恼的。」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帕雷摆明把整个问题都丢给法马。无奈之下,法马只好把公爵夫人带到谘询区,接过帕雷给的病历,浏览起来。 就如艾伦的八卦,年轻的公爵夫人生下长男后发生了严重的贫血。但是贫血本身已经被帕雷治疗过了,处方也没有问题。 公爵夫人的烦恼不是贫血,而是孩子。因为孩子与父亲一点也不像。不但眼睛与头发的颜色与父亲不同,最惨的是,婴儿身为贵族之子却完全没有神力。丈夫完全无法接受生下了没有神力的孩子这项事实,使夫人悲叹不已。 「原来如此。我可以看看公子吗?」 「我把孩子带来了。」 随行的侍女把孩子交给法马。的确,公爵夫人是蓝发,公爵是红发,然而孩子却是绿发。公爵因此怀疑夫人偷人。 (我是不知道蓝发和红发的遗传法则啦……不过,也是有可能生出绿发的孩子吧?) 法马觉得光以发色决定有没有血缘太不客观了。 「公子很可爱呢,看起来很健康,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这……伤脑筋呢。」 法马不知道该说什么,露出沉痛的表情。 「恕我插嘴。但是我觉得公子长得很像公爵阁下哦。」 同样认识公爵的艾伦帮夫人说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丈夫说,生下没有神力的孩子是家门耻辱,所以要和我离婚,叫我立刻滚出家门……」 怀疑妻子不贞的公爵,似乎想把夫人连同孩子一起赶出去。 「虽然不甘心,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就算没有神力、发色与眼睛颜色不同,但是我愿意对守护神风神大人发誓,这孩子绝对是我丈夫的孩子。就算如此,我丈夫仍然不肯相信我的话。有没有……有没有什么能证明我的话的方法呢?」 「我明白了。我会试试看的。」 法马点头。由于夫人的模样太殷切,看起来不像在说谎,使他愿意相信夫人的话。而且法马确实有好几个能证明的方法。 「有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只看外表决定的。」 假如这孩子被视为情夫之子,而且没有神力,很有可能因此被拋弃。必须让公爵承认这是自己的孩子才行。 「来做亲子鉴定吧。这样一来,就能客观并公正地确定公爵是否为这孩子的父亲了。」 「有办法做到那种事!?那就拜托你了。」 公爵夫人泪眼婆娑地握住法马的手。 法马再次看向婴儿。 (咦……?) 「您的孩子应该有神力哦。」 法马像苏菲那时一样探索婴儿的神脉。虽然很微弱,但这孩子体内确实存在著神力。 「咦!真的吗?」 「抱歉,先借一下这孩子,我帮他量量体重。」 法马说完,抱著婴儿走进诊疗室。他将药神杖插入婴儿的心脏,以无吟诵的方式施展「圣泉涌出」。这样一来,婴儿的神脉就会被打开,神力就能涌现。 「唔,虽然有神力,可是神脉很细呢。」 就公爵之子来说,这婴儿的神力量相当少,不过好歹能保住贵族的名分。虽然被药神杖刺入,可是应该不会痛吧,只见孩子睡得很香甜。法马量完体重后,把婴儿带回夫人身边。 「这孩子的体重正常,成长得很好。还有,我已经以神术把神脉打开了。」 「咦、咦!?您明明不是神官大人,为什么能打开神脉呢!?」 「哈哈,我会一点简单的术法。艾伦,把神力计拿来,刻度十的就可以了。」 「知道了。」 神力计有测量一生神力量与每日神力量的种类,刻度有十、百、千、万、十万各种。测量时会依神术使用者的神力量来挑选使用。刻度最大的十万神力计,只有皇帝用得到,所以装在帝杖上。法马的神力超过帝杖的刻度,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测出准确数字过。女帝一生的神力量大约六万。艾伦在测量时使用的是刻度到千的神力计,至于绝大多数的神术使用者,使用的都是刻度到百的神力计。 艾伦拿来的是神力量少的人在使用的、刻度只到十的神力计。婴儿的小手握住神力计后,指针微微晃动到三的部分。 「有三呢。确实有神力。」 「真的,有神力……!神殿那边也让这孩子握过这种刻度十的神力计,但是神官说他没有神力,也看不到神脉……啊!真是太感谢您了!!这神力该不会只是暂时出现的吧!?」 公爵夫人松了一口气,这是她自从进入药局后,头一次露出笑容。 「公子确实拥有神力。之后请您重新去神殿鉴定属性吧。」 总之,只要这孩子拥有神力,不管强或弱,都会被承认为贵族。如此一来,这孩子应该能恢复贵族的身分,夫人非常开心。 「接著就只剩亲子鉴定了。请把公爵也带来这里。除此之外,还要找一名与贤伉俪完全无关的第三者当见证人。」 「但是……我丈夫愿意来吗……他说他已经不想看到我的脸了。」 进行亲子鉴定时,必须有父母、孩子,以及作为证人的第三者在场才行。 没有第三者在场见证的话,鉴定结果可能导致离婚,而且有混入其他人的dna、伪造鉴定结果的疑虑。法马很想这么说。 「请您转告公爵,假如他不肯来,鉴定结果就会失去可信度。」 「我明白了,我去找他来。」 公爵夫人用力点头,并带著孩子抬头挺胸地回去了。 在一旁听著法马与公爵夫人对话的帕雷,等到公爵夫人离开后,向法马发问: 「苏菲那时也是,你能打开神脉呢。是怎么做到的?」 「呃──是所罗门先生教我的。」 法马含糊其词地想敷衍过去,帕雷则以调侃的语气说: 「你可以开间专门打开神脉的店吗?」 「别教唆我做那种可疑的生意啦。去神殿打开神脉才是正道,而且不会惹麻烦。」 「先不管那些了。法马,你还没为患者做过基因检测吧?我们什么都不用准备吗?」 艾伦担心地发问。法马还没有为患者做过dna鉴定。但公爵一家人的命运全都掌握在法马手上。 「也只能做了。一切的答案都在dna之中。」 「哦?要做亲子检测吗?这就获益良多了。可以看到基因资讯对吧?」 帕雷探出身子问道。 法马从异世界的研究室带回来的,除了试剂之外,还有利用生物科技制作药物的方法与检查法。不过这些都还在测试能否在这边的世界使用,没有实际用过。当然也还没有为患者做过亲子鉴定。帕雷也对实际检测时究竟要怎么做很感兴趣。 「我手边现有的设备和试剂可以做到。所以,兄长大人。」 法马转身看向帕雷: 「虽然我想做亲子鉴定的准备,但是今天的值班打工药师都出去看诊或研修了,药局里只有我和艾伦而已,人手不足。」 「那我来帮忙吧。」 帕雷以拇指朝自己一指。法马乾脆地把病历交给帕雷。艾伦见状,蹙起秀眉说道: 「欸──我一个人就够了,不用帮忙啦。」 「你一个人会忙不过来的。兄长大人,拜托你了。」 法马叫赛德列克在药局墙上的今日药师告示处挂上「一级药师帕雷?梅德西斯」的牌子,并把别在胸口用的名牌交给帕雷。艾伦随即喊出「等一下!」阻止法马。 「帕雷有办法使用我们店里的新药吗?就算他是一级药师,可是不把教科书读熟就随便开药的话会造成麻烦的。而且如果弄错药物的种类或用量就危险了。」 「你以为那本教科书是谁写的──?」 帕雷将脸凑到艾伦面前以挖苦的表情挑衅。法马原以为会艾伦会因此失控,但她只是倒抽一口气,把话吞了回去。 「那本教科书是我和兄长大人一起完成的。艾伦,你不用担心。虽然兄长大人是新人药师,但不管诊察或调剂都不成问题。而且我也会加以确认处方的。」 法马如此附和。艾伦想起帕雷曾以药学圣经作者之一的身分接受皇帝的表扬,只好不甘愿地让步了。 之后…… 「艾兰诺,你的速度太慢了!和我交换!」 为了做鉴定的准备,来回于实验室与调剂室的法马,原本是请艾伦诊疗、帕雷调剂,可是帕雷却在调剂室抱怨起来。他想尽快诊察完患者,去看法马做鉴定。 「你说什么?嫌我慢的话就换你来试试啊?」 艾伦不高兴地扬眉。帕雷脱下黑色外套后离开调剂室,走到患者面前。他看诊时一向不穿白色实验袍,而是便服。 「速度快慢都无所谓,但是要仔细正确哦。」 法马一面进行准备一面叮嘱。 「那当然。你们这些平民,能被我这一级药师诊察,可是要心怀感恩哦。」 面对不认识又嚣张的青年药师,已经习惯法马客气有礼的看诊方式的患者们显得很困惑。艾伦把帕雷拉到调剂室。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你的看诊态度真是太差了……对不起,他是今天刚来的新人,因为太紧张了,所以才会这样。」 「啊啊?你有意见吗艾兰诺?走!咱们到外面解决!」 「求之不得!」 两人一把抓起神杖正想出门,法马傻眼地抗议: 「你们两个到底在干嘛啊?你们不帮患者看诊的话,我就没办法做准备工作了哦。」 有个思考方式以蛮力为主的哥哥,以及一被挑衅就失控的员工,真是伤脑筋。法马叹息。 「对不起,我家的哥哥太失礼了。但是他能力很好,不用担心。他是诺瓦鲁特药学大学第一名毕业的,所以有点自信心过剩了。」 法马向患者们道歉兼介绍帕雷。 「是老板的哥哥啊。」 「既然是梅德西斯家的人,就可以放心了。」 两人重新开始工作。帕雷的诊察方式除了视诊、触诊、听诊之外,还会使用鉴定神术,把患者的唾液与药水混合,藉著反应完毕的药水色彩与浑浊程度、气味、黏度、沉淀物等等,来确定病名。搭配现代医药品作为处方,诊疗速度非常快。 「他用那么快的速度看病……法马,那样真的没问题吗?」 「艾伦,你看看这个。」 法马对位于调剂室的艾伦招手,将一张便条纸拿给她看。上面是法马以诊眼大致看出的患者病名,与帕雷以神术鉴定的结果完全一致。 「好厉害……全对耶。为什么!?」 艾伦重新戴好眼镜。帕雷的诊断结果与法马一致,而且只要帕雷认为是自己处理不来,或者无法以药物治好的患者,就毫不犹豫地交给法马。 虽然帕雷的诊察以神术为基本,但是能客观又正确地瞭解自己的能力到什么程度。 「虽然不甘心,但不愧是梅德西斯家的人,诊断能力非常优秀呢。」 不愧是师父的孩子,艾伦不甘心地说道。再加上帕雷的守护神是药神,这也会大幅左右身为药师的能力。在法马的圣域中,帕雷与布鲁诺似乎还能获得加持,神力与能力大幅提升,高速诊断就是其中之一。法马听本人说过,待在法马身边时直觉会变得更敏锐,专注力也会提高,因此推测出了这样的因果关系。 「你不依靠神术就能做出仔细又正确的诊疗,所以帮了我大忙哦。而且看诊时的态度也很好。」 「态度先不说,帕雷明明只是个新人药师,诊察起来居然可以那么快又正确……」 艾伦有点失去自信。 「血统真是了不起啊──」 「是啊──我也希望自己的守护神是药神或医神呢──」 塞蕾丝特附和著艾伦的话,但法马并不那么认为。 (不是因为血统或守护神的关系哦。) 不论药学或神术,帕雷都呕心沥血地学习。法马很清楚,自从法马治好了帕雷的白血病后,帕雷亲身体验到现代药学的效力,因此更加发奋地钻研药学。 除了每天的出门诊察,帕雷不发呆也不玩乐,他不是在房间里用功,就是做神术训练、为患者调查资料、阅读或撰写论文。把所有时间全部奉献在药学上。 若说几乎把整本药学教科书背起来的艾伦是天才,那么帕雷才是勤能补拙的那种人。但是艾伦以记诵为主,缺乏应用,所以真正消化、理解现代药学的其实是帕雷。 「把我叫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公爵在许多随从的陪同下,一脸不悦地进入药局。公爵夫人也跟著进入药局。法马起身,从调剂室走出来迎接他们。 「欢迎公爵阁下大驾光临。在下是首席宫廷药师法马?梅德西斯,也是这间药局的负责人。」 法马寒暄完,说道: 「夫人委托我进行公爵阁下与夫人、公子之间的亲子鉴定。为求鉴定的公正与客观,请问您有带证人来吗?」 「唔……你就是梅德西斯尊爵的公子,皇帝陛下的主治医师……」 也许因为公爵刚才说了「这种地方」吧,他感到有点尴尬。在论功行赏时,法马的名字与长相广为人知,而且所有人也都知道法马是女帝眼中的红人。 法马领著一行人,来到以布帘隔开的谘询空间。 「以外表判断血缘关系是相当主观的方法。所以我们要检视三位的人体设计图。」 「设计图?」 「请以两支棉花棒刮一下口腔内侧。不需要太用力。婴儿的部分,请证人帮忙进行。」 法马把从棉花棒上采取的口腔黏膜细胞,放在明确地写有人名的载玻片上,放在显微镜下让所有人观看。 「有一些圆圆的、像屋子般的东西。」 「那叫细胞。所有动物的身体全是由这些小小的细胞所构成的。细胞是生物体的最小单位。」 「哦……」 「细胞中有名为细胞核的部分。细胞核里有容易被染色、名为染色体的部分。这个叫染色体的东西,是由名为去氧核糖核酸的物质组成的。」 说明完毕,法马开始进行破坏细胞膜、分离细胞核等等的工作。由于处理起来需要时间,所以珞缇准备了茶与点心供众人享用。 接著,法马把处理好的样本展现给众人观看。 「这个像绳子般的东西是什么……我的身体里面有这样的东西?」 「那就是染色体。」 公爵透过显微镜观看染成紫色的x状染色体,啧啧称奇。 夫人抱著孩子,不安地在一旁等待。 「染色体上刻有叫作基因的人体设计图,里面有人体所有的遗传资讯。」 「那些遗传资讯要怎么看出来呢?」 公爵完全被法马的话吸引了。法马装模作样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请您与我一起瞭解基因资讯吧。」 法马拿出教科书。教科书上有珞缇画的插图,说明时相当方便。 「虽然人类染色体中的基因资讯几乎都差不多,但是有少许不同的部分。这不同的部分来自父亲与母亲,只要调查这不同的部分,就可以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谁。」 「有什么样的不同呢?」 「基因中有些地方的序列会重复数次到数十次,称为重复序列。我们要调查这些地方重复的次数。」 法马说著,拿出准备好的道具: 「这是能复制基因的酵素。」 那是以神术冷冻保存的、指尖大小的管子。是法马从异世界的研究室带回来的dna聚合酶,是生物科技用的基本酵素。 「这酵素可以复制由两个引子决定的dna片段。将酵素、引子以及基因混在一起,控制反应温度,dna片段就会出现几何级数的扩增。这叫聚合酶连锁反应,或是pcr法。」 「为什么要增加数量呢?」 「只有一条的话看不清楚,但是只要数量够多,肉眼也能看见dna。」 「肉眼!那么小的东西,居然能以肉眼看见!?」 夫人掩嘴惊叹,这样的反应很有帮助,法马心想。 「接下来就是以pcr法扩增作为个人特徵的重复序列了。等反应完成后,再来检查重复的次数吧。由于反应需要时间,我们先去散散步好了。」 反应时间需要两个小时。看守药局的骑士中有优秀的火属性神术使用者,法马请对方依指示对样本进行加热与冷却,严格地做温度调节。之后,法马把扩增后的dna放在洋菜上,加以染色,使结果变得可以目视。 「结果出来了。原本只有一小段的dna,变成条状了呢。这条是公爵阁下的,这条是夫人的。」 法马让公爵自己比较三个样本的条状dna,其移动的距离。 「令公子身上有与这两条dna的移动距离相同的dna。由于这次是将dna切成同样的大小,因此,假如可视化后的移动距离相同,就表示两段dna的大小相同,也就是重复的次数相同。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会有同样的结果。」 「唔……」 公爵与夫人似乎都明白了dna的移动距离相同的意思。 「十人中有一人相同,那么也有可能是蒙到的,您是否这么想呢?」 法马抢在公爵讲出不好听的话之前,先发制人地说出他可能产生的疑虑。 「因此,这次我调查了复数部分的dna。所有的部分全都一致。把这些部分全部计算的话,三万个人里才会有一个结果相同的人。」 帝都贵族当然没有三万人。就这个结果来说…… 「也就是说,在这个帝都里,只有一个人有可能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您觉得这个机率如何呢?」 法马凝视著公爵,等他理解。公爵的嘴巴合不起来。 「假如您还是无法接受,也可以把其他部分拿来检验。如此一来,精确度就更高了。但就算做更多检查,也只会证明这孩子身上有您的基因。即使头发的颜色不同,神力量不多……」 法马不断然做出结论,开导地说著。 他瞥了一眼夫人。夫人正在等待公爵的反应。 「呃……不,不用。已经够了。对不起。我对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公爵抱住夫人,对自己的猜疑与说过的过分话语向夫人道歉。得到法马客观又明确的证明,夫人泪水簌簌滴落。 「他绝对是你的孩子哦。虽然你怀疑我,但是我一直只有你一个人哦。」 「你……你愿意原谅我吗?」 「当然了。你快抱抱这孩子,承认他吧。」 公爵从孩子出生后从来没抱过他,夫人把婴儿递给公爵。 「要帮他取名字才行……要取一个好听又响亮的名字。」 公爵笨拙但充满爱怜地抱起自己的孩子。 药局员工们感动地目送两大一小依偎著离去。事后夫人支付了相当高额的酬劳,法马心怀感谢地收下了。 「这次又欠你人情了。」 帕雷诊察完患者,并借用艾伦的力量,开完所有处方。其中有好几名贵族患者相当中意帕雷,与他订下了主治药师的契约。虽然法马手上有许多患者,不过患者被抢走,仍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但他还是笑著向帕雷道贺。兄长大人真是机灵呀──法马心想。 「是说基因绝对不会说谎呢。这样一来,就能解决许多无法厘清的血缘问题了。以前的话,没办法证明孩子是父亲的,双方都会因此变得情绪化,最后开始疑神疑鬼。」 「幸好公爵的理解力很好,才能这么顺利解决问题。基因能提供许多资讯哦,虽然不是万能。」 松了一口气的法马脱下实验袍,回应艾伦的话。幸好公爵能接受检测结果。 (一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就会产生爱情吗?原本破裂的感情,只能慢慢修补了吧。) 「希望那家子能顺利合好呢。」 「不行的话就糟了。」 如此这般,基因检测拯救了一个差点破碎的家庭。 第七话 造访马赛尔领地 一一四七年八月,两匹骏马在马赛尔领地的平原上奔驰著。其中一匹马上坐著帕雷与布兰琪,另一匹马上是法马与珞缇。一行人是为了物色土地与视察制药工厂而前往马赛尔的。这次出远门的只有梅德西斯家的孩子们而已。由于行程刚好,所以布鲁诺与三兄妹的母亲碧翠丝也会在途中与一行人会合。至于异世界药局方面,则由艾伦与打工药师们继续营业。 「大哥──你速度太快了──这样很危险耶──慢一点啦!」 坐在帕雷前方的布兰琪被帕雷揪著后领,屁股一颠一颠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帕雷的马是军马,速度相当快,布兰琪很怕摔下去,死命地揪著马的鬃毛不放。 「法马少爷,我们现在在哪里?已经快到工厂了!?」 珞缇也闭紧双眼,用力抱著法马的腰。与其说不擅长骑马,不如说珞缇几乎没有骑马的经验,所以不知道怎么放松力道。 「珞缇,把眼睛打开吧。只要有好好抓著腰,就不会掉下去啦。」 「不行不行!」珞缇把脸埋在法马的后背,左右摇头。她一下子紧贴在法马身上,一下子因为贴得太紧而害羞地退开,忙碌得不得了。 珞缇也快到青春期了呢──法马在心中微笑。 一行人在路上休息了几次,于下午抵达马赛尔的制药工厂。帕雷惊叹: 「这就是工厂吗?规模相当大呢。你扔了多少资金在这里面?」 「资金的话,目前也还在追加投入哦。」 这部分法马全权交给代理领主亚当处理,所以不怎么在意金额。 「你搞得这么大,钱够用吗?」 「有不少收入来源和捐款,所以目前不用担心啦。」 第一次来到制药工厂的帕雷,骑著马在外围绕了一圈,被工厂的辽阔程度所震憾。工厂的医药品制造产线已经完成,开始进行简单的有机化学合成实验,除此之外,还大量培养了帝国医药大学送来的佳丝帕教授等人的放线菌──法马如此对帕雷说明。 「各位好──我们来打扰了──」 法马走入工厂玄关,请厂内员工找琦雅拉过来。琦雅拉原本是医疗神官,而且是高级神术使用者,所以法马请她担任厂长兼管理主任。尽管琦雅拉正在工作,但还是急忙地赶过来了。 「午安,琦雅拉小姐。谢谢你认真管理工厂。不好意思在你忙碌时把你找来,今天我是和家人一起来参观工厂的。」 「欢迎欢迎!所有员工都很期待您的大驾光临哦!」 「工厂的运作与生产状况如何?」 「药品的生产与出货体制都整顿得差不多了,请尽量视察。」 琦雅拉把纯白的防护衣交给法马。所有人都换上防护衣。 「佳丝帕教授及帝国医药大学开发的抗生物质、氧气筒以及一部分有机合成药物的生产,也都上轨道了。」 法马一行人一面听著琦雅拉的说明,一面观摩工厂。布兰琪偶尔会不小心接近禁止进入的区域,然后被珞缇带回来。帕雷也会抓著来上工的作业员,细问各式各样的问题。 「品管方面够彻底吗?对不起,问这么多琐碎的问题。」 「是。有仔细确认药品的无菌性。为了保持工厂内部的洁净,我们还雇用了风属性的神术使用者,以神术严格地维持洁净度。现在洁净度的等级是ss一百。」 洁净度是空调用语,意思是一立方英呎的空气中,直径0?5微米的尘粒不超过一百颗。数字愈高,代表允许浓度上限愈高。法马以前曾如此告诉过琦雅拉。就地球的标准来说, ss一百已经不是制药工厂,而是半导体制造厂的标准了。所以连法马都很惊讶。 「真是太乾净了!这完全是琦雅拉小姐与员工们努力的成果。太谢谢你们了。」 使用神术的话,就能创造洁净的空间。法马再次明白神术的优点。但是与其让神术使用者二十四小时轮班维持环境清洁,果然还是该使用稳定的电力以减轻工作人员的负担──法马心想。 「造成你们的负担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以后一定会提供稳定的电力,让空调自动运作的。」 法马正在离马赛尔有段距离的场所构筑引风的神术阵,准备以此进行风力发电。 「非常感谢您。不过神术使用者们对自己的工作都感到很骄傲哦。因为不能让法马大人与其他教授们开发的重要药品受到污染嘛。」 工厂原本就是依能力挑选神术使用者为事务员、技术员与作业员的,再加上薪资优渥,所以大家都充满干劲。琦雅拉骄傲地说著。 「神术使用者之外的作业员呢?」 「他们也都过得充实又开心。多亏了法马大人那些话,员工们都开始注意自己的健康了。目前还没有人辞职。」 虽然一开始有些人因为被法马揪出生病的事而消沉,但是在持续治疗后都恢复了健康。为了维持工作时的专注力与夜班员工的健康,班表也都排得很和缓。 ◆ 工厂的休息时间,法马举办了名为休闲活动的户外点心派对。法马以个人身分从帝都请来甜点师傅,为众人制作糕点──可丽露、马卡龙、熔岩巧克力蛋糕、焦糖烤布蕾、水果巧克力火锅……等等,许多平民从来没见过的高级甜点,琳琅满目地摆满桌子。 「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尽量吃吧。」 法马一说完,众人便不停地把点心塞入嘴里。 「真好吃!好吃到我下巴快掉了。」 就连成年男性也像孩子般开心。 「老板大人,我可以带一点回家吗?我希望这辈子至少能让孩子们吃一次这样的点心。」 貌似妈妈的员工向法马恳求。 「那是无所谓,但是这些食物都不能久放,所以要在今天之内吃完哦。」 众人因这句话而开始抢夺点心,最后演变成争吵。 「呃,大家不用抢,还有很多……」 法马努力劝告。 「呼……吃甜食时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候呢。啊!不过在药局工作时也很幸福哦。还有画图、散步和睡午觉时,我也都很幸福呢。」 至于在点心争夺战中获胜的珞缇,则是心满意足地品尝著自己手上的点心。只见她表情陶醉、全身软绵棉的,就像融化了似的。 「很高兴你有这么多幸福的时候,不过你的嘴角沾到巧克力了哦。」 「哇──请不要看我──!」 珞缇连忙遮住嘴角逃走。当然没忘了带走装点心的盘子。 派对结束后,比上次视察时人数更多的员工在工厂前方列队,与工厂的创设者法马一起拍纪念照。 与上次拍照时不同,每个员工的表情都很放松,脸上挂著自然的笑容。 「以后每年都来拍照吧。这是珍贵的纪录呢。」 拍照成为每年的例行活动。日后每个员工都会收到照片。 「谢谢你,老板大人。」 「在这里工作真是太有意义了。」 「我们制造的药,可以在全世界使用吗?」 法马回应众人的视线。 「嗯。一定可以的。」 就算法马不在了,作为药物创造地的马赛尔制药工厂也会一直运作下去,在许多人的支持下发展,把药物送到帝国或世界所有角落,治疗所有的人。 法马如此希望。 ◆ 「法马大人,有来自马赛尔港的飞鸽传书。」 法马一行人正与员工们谈天说地,代理领主亚当跑了过来。 「是谁呢?」 法马听到马赛尔港,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难不成出现了检疫不合格的船只吗?每年的八月到九月是圣佛尔波举办大型市集的时期,来自世界各地的货船都会集合在此地。法马今年也雇用了一级药师,教他们检查的方法,在港口进行检疫。 「是隶属于东伊顿公司的圣佛尔波号的尚提督寄来的信。他请您尽快前往马赛尔港的三号码头。」 「尚提督……有什么事呢?」 「法马少爷,有紧急的事吗?」 「咦──小哥哥──你要离开了吗──?」 珞缇与布兰琪问道。 「我现在要去一下马赛尔港,你们要一起来吗?」 「是。我要与您一起去。」 珞缇一口答应。法马把事情告诉布鲁诺后,布鲁诺也说要一起去。 「我今天的预定原本就是视察马赛尔港,我也是这么通知东伊顿公司的。」 「原来如此,那就一起去吧。顺便问问兄长大人想不想同行。」 法马一行人骑著马前往马赛尔港。在港口待机的东伊顿公司高层带著众人前往码头。一艘大型的风帆战舰正在巡防舰的守卫下进港。 「喂──」 随著战舰接近,男人的喊叫声也传了过来。法马认得声音的主人,朝战舰的方向挥手。战舰上东伊顿公司一级风帆战舰的红色旗帜,在晴朗的蓝天中飘扬。 那是尚提督的战舰。 启航前,在异世界药局购买了大量糖果的尚提督带著部下来到码头。由于马赛尔领主布鲁诺也在场,所以尚提督首先向他致意,布鲁诺也回应道: 「长期航海辛苦你了,提督。」 「托了您的药师弟子们的福,这趟航行很顺利。」 为了远洋航海,尚提督似乎带了两名布鲁诺的徒弟同行。 「这也是我徒弟们修行的机会。谢谢贵公司总是帮忙取缔海盗,而且还捐款给马赛尔领地。」 布鲁诺慰劳著尚提督。 「向马赛尔领地借用港口,做这些事也是当然的。」 东伊顿公司似乎与代理领主?亚当处得不错,所以能长期利用马赛尔港。 「长程旅行应该累了,请提督与船员们好好休息吧。」 「是,谢谢尊爵的关心。」 尚提督向布鲁诺敬了一礼后,朝法马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很轻快,没有面对布鲁诺时的紧张与拘谨。 「不好意思啊,突然把你叫来这里。因为我听说你也来马赛尔领地了。」 「好久不见。最近都没在药局见到您,原来是出航啦。」 法马感到很怀念。总觉得大概有两个月没见到尚提督了。 「提督叔叔──好帅哦──」 一起来到港口的布兰琪,两眼发亮地看著尚提督。 「他是尚老伯啊。你不也见过他吗?」 「咦──不知道!」 布兰琪似乎没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常在药局出没的尚老伯。朝法马等人走近的尚提督现在穿著深蓝色的上衣、白色裤子,领口镶著金色蕾丝,还有金色的肩章──一身提督的正式服装,所以布兰琪没认出他是谁。法马有点明白布兰琪的想法了。 (女孩子对拿破仑帽与笔挺的制服很没辙呢。) 「总──算从远洋航海回来了,希望检疫能快点结束。呼!还是陆地好。因为人类是住在地上的生物嘛。哈哈哈!」 「一阵子没见到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呢?」 对老年人来说,长期航海应该很折腾吧。法马关心地发问。 「虽然不算挺好,不过也没空抱怨这抱怨那。今年胡椒的产地发生了大规模的病虫害,收成很不好,所以各国都抢夺起现有的殖民地。而且陛下还命我开拓航路,寻找新的土地呢。」 「开拓新航路吗?」 法马惊讶于尚提督的活力,如此发问。 布鲁诺默默地听著两人的对话。知道那是连小孩看到都会吓到不敢哭的尚提督后,帕雷退到一旁。至于站得远远的珞缇没有认出那是尚老伯,光是听到提督两个字,就吓到躲到角落去了。 「托了你的福,我发现了新大陆哦。因为还没向陛下报告,所以不能到处宣扬。我是因为相信老板,才先告诉你的哦。」 尚提督抚摸著下巴的胡子,以眼角看向法马,得意地说著。 「这、这是大发现呢!是壮举哦!」 法马兴奋地说道。不是发现新岛,而是发现新大陆──就地球而言,是与发现美洲大陆差不多等级的壮举吧。「还好啦。」但尚提督腼腆地自谦。 「没有啦,这也是托了你的福哦。虽然前往新大陆需要经过住有恶灵、被诅咒的海域『船之墓场』,而且必须在完全没有海岛的海域航行好几天,但远洋航海时最大的问题是没水和没食物。这次托了你的福,大幅改善了这方面的问题,没人饿死病死,所以我们就乾脆试著愈走愈远了。」 跟在尚提督身后的船员们也连连点头。能活著靠港与回到陆地,使他们相当开心。至于法马,则是对那番话中的其他部分感到冲击。 (住著恶灵的船之墓场?太惊人了。既然是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事,那就不是比喻,而是真的有恶灵吧?) 「那些维他命c之类的糖果,不占空间也不会腐败,是划时代的发明呢。还有,我把那个什么『过锰酸钾』加到装了神术生成水的水桶里,水就不会坏了。而且我还照著你说的,把肉和鱼装在瓶子里加热后再带出海,也真的没有腐败呢。」 把法马的建议照单全收的尚提督,因前所未有的海上优质饮食与高速航行而开心不已。航海时,假如船员们发生营养不良或生病的问题,就必须中止航行。在饮水与食物的保久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人们无法进行连续好几个月的远洋航行。 「这可是我航海时的护身符哦。」 尚提督对法马赞不绝口,并从口袋中掏出糖果,扔进口中。 「哎呀,糖果一直被放在口袋里,有点融化了。」 「请再来买新的糖果吧。我会准备新口味的。」 法马笑道。开始卸货的船员们走了过来。 「托了小孩老板的福,这次的航海和在陆地上没什么差别,非常舒适哩。」 「就像提督说的,你真的是很厉害的药师呢。」 「发现新大陆还能活著回来,我觉得我已经可以看到老婆和孩子的脸了。」 他们不停地感谢法马。这几个船员是贝隆的爪牙攻击异世界药局时,帮忙收拾的人。法马对他们手臂上的刺青有印象。只是一些小小的建议,居然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法马再次感受到以帆船进行远洋航海是多么危险的事。 「可以确保航行的安全,真是太好了。」 「托你的福,这次没有人死。可是在长期航海中,有些人得了坏血病之外的怪病,其中有几个人严重到有生命危险的程度。同行的药师也不知道原因,说不定是恶灵作祟,不过还是请你帮他们看看吧。」 「我明白了。您就是为此才找我来的吧。」 水手们在卸货的同时,以担架把三名患者运了过来。 这几人有腹泻症状、皮肤变得很粗糙、意识模糊,最严重的甚至出现幻觉。听说三人的症状相同,法马把帕雷叫来一起视诊。 「他们的皮肤破破烂烂的呢。水泡也很严重,还有发炎后色素沉淀的现象。」 法马拉起患者的袖子,被衣服遮住的部分没有发炎的情况。 「只有被阳光照射的部分才发炎呢。」 法马在病历上做记录,与法马一起视诊的帕雷说道: 「那么是光敏性皮肤炎吗?不对,这样无法解释其他症状。」 「兄长大人,你看这个。」 法马指著发红起疹子的部分: 「发炎的部分左右对称……这个症状,该不会是缺乏『那个』吧?」 法马又检查了患者的舌头,有红肿发炎的情况。法马与帕雷对望一眼,点头说道: 「糙皮病。也就是缺乏菸硷酸呢。」 法马告诉患者病名。他以诊眼确认过,没有弄错。 「那是什么病?我没听说过。治得好吗?」 在后方听到没听过的病名,尚提督担心起船员的安危。 「我想问问他们的生活习惯,这几位平常是不是很爱喝酒呢?」 法马看著船员们不知因晒了太阳或是喝太多酒而泛红的的脸,这么发问。 「他们几个都是酒桶。」 尚提督代替意识模糊的船员们回答。 「既然如此……」 这是一种容易发生在酒精摄取过量的人身上的疾病。法马如此说明。 「呜!酒是那么坏的东西吗!喝一点兰姆酒也没什么吧──!」 尚提督手按在胸口上呻吟起来。他似乎心里有数。 「我不是在说您啦。但如果有喝太多的自觉,以后就要适可而止哦。」 「是、是这样吗?」 「喝太多、吃太多或吃太少都是不行的。我想这几位是因为缺乏菸硷酸而生病了。在长程航海中,原本就会发生慢性的营养不良,再被强烈的阳光一照,就发病了。」 布鲁诺听著法马的说明,写起笔记。 「菸硷酸和维他命c不一样吗?」 尚提督泄气地发问。不熟悉的名词使他很困惑。 「它们都是维他命之一。」 菸硷酸在刚被发现时,被命名为维他命b3。顺带一提,在当初,维他命依发现的顺序命名为a、b、c……但是在明白化合物的构造后,维他命b3就不再是正式的名称了。 目前发现的维他命有十三种。 维他命a(视黄醇)、维他命d(钙化醇)、维他命e(生育酚)、维他命k(叶绿基甲萘)、维他命b1(硫胺素)、维他命b2(核黄素)、维他命b6(吡哆醇)、维他命b12(氰钴胺)、维他命b5(泛酸)、维他命b7(生物素)、维他命b9(叶酸),以及维他命c与菸硷酸。法马说明道。 「原来如此……是缺乏其他的维他命啊。而且维他命居然有十三种那么多!摄取起来很麻烦呢。再说,出海的话就没有办法避开阳光啊。他们的病能好吗?」 「只要摄取缺乏的菸硷酸就会好了。其他症状之后应该也会慢慢好转。因为三人的症状都差不多,所以我开三人份的药锭给您哦。」 就法马的诊眼看来,三人都不到无可挽回的程度。法马为他们开了含有大量菸硷醯胺的口服维他命b群。由于法马担心发生酒精性肝病,还叮嘱他们不能喝太多酒。 「噢噢!太好了!营养真的重要呢。」 尚提督开心地挺直腰,却因此闪到腰,不得不被部下搀扶著。法马皱眉,追加了药布给他。 「呜噢噢!好痛啊。明明平安回来了,却败在这种地方。」 「我来帮水手与旅人制作含有人体需要的各种维他命的糖果好了。看来尚提督需要的是钙质呢。」 法马答应为东伊顿公司开发含有维他命与矿物质的营养保健品。 「太好了!等圣佛尔波大型市集结束后,我们就得带著调查队前往新大陆探险了。那就拜托老板在那之前把糖果做出来吧。你的糖果是我们水手航海时的生命线呢。」 「我知道了。我会赶在那之前准备好的。」 为了确保货船在海上的安全,东伊顿公司接受帝国的委托,直到圣佛尔波大型市集结束前,帮忙维护帝国沿岸的安全。东伊顿公司似乎还兼具帝国海军般的身分。法马听到这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新大陆有住人吗?」 「我们没看到。虽然当地有没见过的植物,但是不知道有没有毒,贸然深入太危险了。反正不急,所以我们只在大陆上待了几个小时,什么都没有碰,就先回来了。」 尚提督的判断很正确,法马很想大力称赞他。 「假如你们发现原住民,会怎么做呢?」 「国际条约规定禁止侵略他国,所以我们会和他们贸易吧。」 假如新大陆没有住人,就可以直接插上帝国的旗帜,并留下开拓人员,作为殖民地了。法马先是因为他们不会直接侵略新天地而松了口气,又严格地叮嘱: 「与新大陆的原住民或动、植物接触时,一定要小心。不只可能有毒,说不定还有未知的疾病。所谓的未知,是指您的免疫系统没有抗体。最糟的情况可能会死哦。」 「虽然我听不懂,不过我会照你的话做的。」 过去的地球上,在发现美洲大陆时,船员从欧洲带著天花、麻疹、流行性腮腺炎(猪头皮)等疾病进入美洲。特别是天花,由于美洲的原住民对天花没有免疫力,在当地造成大瘟疫,许多人因此死去。 保险起见,法马以诊眼为所有船员进行检疫,幸好没发现从新大陆带著病原菌回来的人。 (是说,新大陆啊……) 法马一面对未知的疾病感到警戒,一面偷偷期待能发现玉米、南瓜、番茄等作物。 ◆ 回到帝都后,法马趁著药局的工作闲暇之余,与艾伦一起办理大学的各种手续、参加经营会议、委员会等等,完成各种工作。 由法马担任系主任的综合医药学系,其新研究大楼已经完成了,研究室用的各种设备与道具也逐渐准备齐全。除此之外,还从众多应徵者中分别录用了一名秘书与研究助理。法马写的教科书被放在大学附设的商店中贩卖,是新学期开始后的必修教科书。但如果是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学生,则能免费拿到书。 这天,法马与艾伦收拾完毕,走在大学的校园里。 「已经一年啦?时间过得真快。」 岁月如梭呢──法马感慨地想著。法马驱除黑死病,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法马答应成为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教授,也已经一年了。 「是啊。明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但是到快开学时还是很忙乱呢。」 艾伦拿著塞满许多文件的包包,走在路上。 「这也没办法,因为研究大楼上个月才刚完工嘛。下个月就要开学了,真期待见到新生呢。」 教学、让学生问问题、研究会、论文指导……上辈子的法马并不讨厌做这些与学生有关的事。能教到优秀的学生,也能为自己的研究带来良好的刺激。法马觉得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离开学校后能在各地的第一线活跃,是身为教师最幸福的事。但是艾伦露出紧张又不安的表情。 「你还是一样冷静呢。我几乎没有在许多人面前教学的经验,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上课。如果学生很会耍嘴皮子,我应该会不知所措吧。」 艾伦难得展现软弱的一面。 「没问题啦,学生又不会吃了你。」 两人边走边聊,发现大学的玄关聚集了许多人。那些人似乎都挤在玄关的公布栏前。 「怎么了?」 法马正想过去看情况,却被艾伦拉住。 「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是放榜的时刻。所以那里面有你将来的学生呢。」 今年,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简称医药大学,不但特别开出免学费的名额,而且四个学系都向国内外广招学生。 今天是入学考放榜的日子。 「哦──……是说来看榜的有好几百人吧?」 榜单上写的是本名。考生在公布栏前找自己的名字,几家欢乐几家愁。 「今年的录取率好像是五%?」 法马依稀地记得。 「是三?八七%哦。这是创校以来录取率最低的一次。还有不少学生特地从诺瓦鲁特药学大学休学,跑来重考我们学校哦。」 「哦──这所大学还真受欢迎呢。」 「受欢迎的不是这间大学,是你哦。你没发现吗?」 法马不知学生们长什么样子,于是好奇地在远处眺望他们。有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大受打击昏倒的学生,也有开心地蹦蹦跳跳的学生,还有和父母一起来看榜单的学生。 「开什么玩笑!当人是傻子吗!」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出现怒吼。 「谁要特地到大学里向小孩子学药学啊!」 那是一名有外国口音的青年。似乎由于他是外国人,所以不知道教授是个小孩。 这么说来,基于传统,玄关旁挂有全校所有教授的肖像画呢。 所以他是直到现在才终于从肖像画知道法马的长相吧。听考生的说法,有许多学生原本只知道法马的名字而已。虽然法马以药师、药学家及医学家之名广为人知,但只有直接到异世界药局看病的帝都市民知道他是小孩。 「教育他们应该很有成就感吧。」 艾伦露出困扰的表情。 「你的课是必修哦,到时候一定会起冲突的吧。」 假如学生不肯修法马的课就拿不到学分,将会被留级。 「感觉有点出师不利呢。」 法马轻轻叹气。 第八话 圣佛尔波大型市集与驱虫药 「号外!号外!热腾腾的号外!请收下吧!」 经营报社的密特朗兄妹中的妹妹,气喘吁吁地来到异世界药局。 密特朗兄妹的《周刊帝都》很受民众欢迎,但这似乎是他们创刊以来第一次的免费号外,而且他们还特地把第一份号外送到异世界药局。 「蒿外是什么呢?」 正在药局外摆放商品的罗杰收下号外。 罗杰来自没有报社的尼德兰国,对他来说,报纸本身就是很稀奇的东西了。蕾贝卡帮还不太会看帝国文字的罗杰念出内容: 「发现新大陆。上面说东伊顿公司的一级风帆战舰抢在其他国家之前,发现了新大陆。」 大大的标题下方是胸前别著大勋章、抬头挺胸,充满威严的尚提督的黑白照片。由于法马把油印机与照相机的技术都登录在技术局里,被一部分的人运用,逐渐普及,如今附照片的报纸与杂志在帝都市民之间非常受欢迎。 「哦,报导出来了啊?这是为了牵制其他国家吧。」 艾伦接过号外,浏览起来。 新大陆的名字根据发现者尚?亚伦?盖邦提督之名,正在申请为盖邦大陆。 尚提督也因发现新大陆的功绩而叙勋,成为名誉男爵。没有神力的平民晋升为名誉贵族是前所未有的事。可以想像那是什么样的殊荣。 正在写药历的法马听著其他人对话,停下手上工作发问: 「必须让国际知道第一发现者是帝国国民才行吗?」 「是啊。不过说不定有人会起歹念而擅自出航,因此遇难呢。尚提督是接受了你的各种建议,维持良好的营养状态,再加上带著师父的学生出发,才能成功的哦。」 艾伦强调法马的建议以及有药师同行的重要性。 「是啊。普通的水手以普通的准备出发,很危险呢……这也是个问题。」 虽然法马也担心这部分,不过还有其他担心的事。 不久之前,法马在尚提督凯旋后,为了确认新大陆是否真的没有原住民,以药神杖飞到上空俯瞰大陆,确认情况。 新大陆的形状虽然与美洲大陆不同,但也是跨越南北半球,有高耸的山脉连结的两片陆地。 由于平原上有不自然的平坦部分,法马接近观察,在大陆西岸发现了原住民的小规模农耕文明。由于尚提督抵达的是东岸,因此误以为是无人的大陆,但其实不然。 法马远远观察,当地的原住民有类似亚洲黄种人的五官,服装与文化则有中国、西藏与南北美原住民混合的感觉。 正因为他事先做过调查,所以在听到新大陆的话题时,法马很担心原住民是否会遭到圣佛尔波帝国与其他国家的迫害。 新大陆相当辽阔,资源应该很丰富。如果只是开采资源倒是无所谓,但法马不希望这个世界出现地球上那种迫害原住民的历史。 为了追求新天地而出航的,不只圣佛尔波帝国而已。 (会重演侵略的历史吗……?) 尽管国际条约禁止,但只要有资源或土地,就会出现侵略者或海盗。再说,并非所有国家的财务状况都好到愿意遵守国际条约。即使真的暗自出兵侵略,毕竟地点在海的另一头,不是飞鸽传书能通知的距离,便能为所欲为。 「也许不该公开这件事呢。」 「为什么?这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吗?身为帝国国民,我觉得很光荣哦。」 (我本来也那么想,只要当地没有原住民的话……) 一开始,法马也觉得很高兴。如今他的声音很阴郁。 法马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是他给了尚提督许多有助于航海的建议,并提示了尚提督世界是个球体。 他原本只是希望航海能顺利,没想到让尚提督产生了向西航行的念头。 假如能与新大陆的原住民和平交流、互相获利,那是最好的。 不是单方面的掠夺、压榨……虽然法马如此希望,但是不能悠然等待交流的结果。 (先把事情告诉女帝好了。假如可能出现侵略,就由我先行买下原住民的居住区,保护原住民不被帝国和其他国家迫害。以我目前的财力应该做得到。假如不够,也可以创造黄金……女帝愿意帮忙吗?虽然她看起来那副模样,但应该是和平主义者才对。) 法马开始考虑那么做。 「法马少爷又露出严肃的表情了……」 珞缇担心地看著法马。 「这次又是在烦恼什么呢?」 每次都这样──艾伦这么说著,并推了推眼镜: 「别那么阴沉嘛。我们去逛街吧。购物有助于转换心情哦。」 艾伦一如往常地以开朗的态度邀法马出门。 ◆ 帝都每年都会举办的圣佛尔波大型市集,在酷暑之中开幕了。参加的摊贩与旅行商人比去年更多,也聚集了许多药材仲介商与上级药师。市场中充满香料的气味,差不多是开咖哩派对的时期了呢──法马心想。 「你们两个想去哪里?」 「我想去买※生药。今年主要是想搜集蕈类吧。」(编注:取自动植物、矿物的天然药材。) 艾伦已经事先写好采购清单了。 「珞缇想买的是点心吧?」 「是的!听说市集有卖稀奇的点心!等我买到后再和大家一起吃!」 珞缇拎著大型购物袋,准备好进行大采购。 「你真有干劲。那么时间有限,大家就分别行动吧。休息时间结束后,再回药局集合。好,解散!」 法马与艾伦、珞缇分手后,照著事先确认过的摊贩位置图,购买了许多容易书写的高级纸。除此之外,还买了高级滤纸与高级墨水。这些都是只能在这大型市集中买到的商品。 「呼,大丰收呢。咖哩的材料等明天再买好了,不然味道会沾在纸上的。」 去年买的高级纸全都沾上了咖哩味,使法马有点遗憾。 法马满意地带著战利品走在路上,刚好遇见珞缇。 「这里不是甜点店啊?」 珞缇难得站在不是贩卖甜点的摊子前。 「法马少爷,您看,这是卖动物的店哦!」 大型帐篷之下,是一间贩卖玩赏用动物的店。其中有玩赏用的狗、猫、鹦鹉与鹦哥,就像地球的宠物店一样。 「这么说来,去年没有卖动物呢。」 去年因为流行黑死病所以禁止贩卖动物。但是今年似乎可以贩售了。摊位的地面以小型木制栅栏圈成狗场,其中有贵宾犬、犬、蝴蝶犬、大白熊犬等品种犬,种类丰富。猫则有波斯猫、孟加拉猫与米克斯猫等等。 鸟笼中有色彩鲜艳、各式尺寸的鹦鹉,站在栖木上啼叫著。 「狗狗好可爱唷!」 原来珞缇是狗派啊──法马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这些狗狗太可爱了,我忍不住一直看著它们呢!」 贵宾犬与蝴蝶犬的幼犬兴奋地舔著珞缇的手,她完全被这些幼犬吸引了。 (幼犬很可爱呢。不过珞缇也很可爱。) 这么说来,珞缇很像幼犬呢──法马发现这个事实。 「啊!狗狗的眼睛!这狗狗的眼睛好像在叫我带它回家耶!!」 「那是你的错觉。但如果真的那么喜欢,也是可以让你养啦。」 梅德西斯家有马房,此外还有挤奶用的牛与山羊、作为家禽的鸭子等等。但是都养在离主屋有段距离的地方。主屋没有养狗或猫。基于卫生上的理由,布鲁诺不让动物进入人住的家里。 「不用了。梅德西斯家是药师世家,家里不能有动物的毛屑。而且我也没有想养到那种程度。」 梅德西斯家的佣人都知道布鲁诺有洁癖,因此平常就很注重打扫。如果幼犬乱尿尿,不知道老爷会多生气呢。珞缇摇摇头。 「不过这些动物还是很可爱!很疗愈呢!」 「是吗?等你摸够了再回药局吧。我先回去,已经快到下午开店的时间啰。」 法马起身,准备先回去,却被珞缇拉住衣襬。 「啊,请等一下,法马少爷,有只狗狗很没精神,我很在意……」 法马顺著珞缇指的方向看去,在后方的狗笼中见到一只没有活力的幼犬。听到两人对话的宠物店老板,尴尬地开口: 「哦,那只啊。我已经找兽医来了,不用担心。」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知道有兽医会来看诊,珞缇松了口气。 「哦,来了来了。」 老板说著「时机正好」,上前迎接刚抵达的兽医。那是一名年轻的美女医生,胸口别著马蹄型的一级兽医胸章,个子娇小,给人清爽的感觉。那名兽医一见到法马,立刻变了脸色,有点战战兢兢。 「咦?教授!?您是法马?梅德西斯教授吗?哇──!怎么办──!」 「呃?咦?」 (插图007) 法马不认识这名女性。珞缇也疑惑地歪头。 「教授,您好。我是兽医约瑟芬?芭莉叶。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称法马为小孩老板的人很多,但是很少人称他为教授。 「没有,我是在大学的肖像画上认识您的。」 「也就是说……」 法马懂了。 「为了能成为您的学生,从下个月起,我就是帝国医药大学的新生了。」 「你明明已经是兽医了,还想成为药师吗?」 多么充满活力、热心学习的人啊──法马对她很佩服。 「是的。我想从头学习药学。因为我想这些用药知识不只可以用在人类,也可以应用在动物身上。最重要的是,我是因为想听梅德西斯教授的课,所以才报考的!」 「既然如此,以后就请多指教了,约瑟芬小姐。你今天是来诊察这只狗的吧?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诊察方式吗?」 「没问题。虽然说在教授面前诊察,会很紧张就是了。」 「能见到新的学生,法马少爷很开心呢。那我先回去告诉大家,说您会晚点到吧。」 「哦,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珞缇。」 珞缇机灵地说道。虽然下午看诊时间快要开始了,但法马还是想看完约瑟芬的诊疗方式后再回去。 约瑟芬一面拿出诊察道具,一面向法马道谢。 「我一直在想,假如能见到您,一定要向您说谢谢。因为有您发明的显微镜,身为兽医的我能做的检查增加了,能拯救的动物也变多了。我还听说您正在开发许多划时代的新药,所以我一直把您当成老师来崇拜哦。」 「哈哈……伤脑筋,我什么都还没教过你呢。」 约瑟芬似乎知道显微镜是法马发明的。被人如此称赞,法马有点难为情。约瑟芬拿起诊察用的神杖,开始为小狗进行诊察。 「腹泻、毛色黯淡、精神萎靡。不好意思,我看一下屁股……啊,这是绦虫呢。」 约瑟芬看向小狗的肛门,发现一些米粒般的白色物体。 那是寄生虫──绦虫的节片。 「寄生虫本身不是那么严重的病,可能是这孩子的身体原本就比较虚弱吧。我先开一些营养剂给它,再观察一下好了。」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老板想付诊察费,但是被约瑟芬拒绝。她回头看著法马: 「这是我的诊察结论,教授觉得如何呢?」 由于约瑟芬说了「请多指教」,于是法马朝小狗走近。 「如你诊断的,是犬绦虫。因为已经造成它营养不良了,所以补充营养的作法也没有问题。但是绦虫有可能传染给人类,再说如果它肚子里的绦虫太多,也好不起来。所以还是给它吃驱虫药好了。」 犬复孔绦虫是绦虫的种类之一,头部有吸盘,可以固定在肠壁上,尾部带有虫卵的节片会在成熟后脱离,随著粪便从肛门排出。因此,就算把肛门附近的绦虫擦乾净,或是单纯吃泻药,也没有办法将其根除。 「要驱虫吗?用苦艾草可以吗?」 约瑟芬似乎早有准备,从包包中拿出药水瓶。 「那确实是能驱虫的草药,但就算能驱除蛔虫,也没办法驱除绦虫哦。」 法马装成在自己的包包中翻找,趁机以物质创造的能力在包药的纸中,制造出能驱除绦虫的吡酮。 「这是能让绦虫麻痹的药?吡酮。每天一次,混在饲料里让小狗吃。」 法马把详细的喂药方法告诉老板,约瑟芬热心地写起笔记。 「还有,也必须除蚤才行。不然又有可能因为跳蚤而再次感染绦虫。」 「要杀死跳蚤吗?那么把薄荷或薰衣草的精油抹在它的毛上吧。还有就是在周围施展净化神术。」 约瑟芬很快地做出结论,俐落的模样使法马很惊艳。接著她拿起神杖开始施展神术。她似乎是风属性的神术使用者。 「『局部净化』。感谢您的指导,梅德西斯教授。」 约瑟芬与法马握手。 「那么大学见了。」 也许不需要完全靠现代药物解决问题呢。看完约瑟芬的诊疗后,法马如此心想。 法马回到药局,珞缇果然买到了所有蛋糕,艾伦也搜集完想要的蕈类了。 ◆ 几天后,法马与珞缇分别以药师与画家的身分来到宫廷。女帝似乎等不及了,于是派部下来找他们。 「夏珞特?索芮大人,陛下急著传唤您。」 「是要我画图吗?」 由于女帝没说只能让珞缇来,所以法马也跟了过去。 「陛下,让您久等了,夏珞特?索芮拜见……」 听到珞缇的声音,坐在宫殿庭院长椅上的女帝迫不及待地回头。 「夏珞特,你来啦!你看!这里有很多猫和狗哦!」 宽阔的中庭里有数只狮子、老虎与狼之类的猛兽,它们全都如猫狗一般温驯。仔细一看,长椅上还有许多猛禽。毛色亮丽的狼正像狗儿一样,把别人丢出去的球叼回来。 「尽量和它们玩吧!朕听说你很想和可爱的猫狗玩耍,但是不能养宠物。既然如此,就尽情地和朕的宠物玩耍吧!」 (到底是从哪里听到这件事的啊陛下!而且为什么您的宠物全是猛兽啊!?) 先不管法马的心声,珞缇脸上挂著笑容,小声地询问: 「法马少爷,可爱的猫和狗在哪里呢?……这和我知道的猫狗长得不一样耶……」 「狮子和老虎都是猫科,狼是狗的祖先。至于可不可爱,就看每个人的喜好了。」 女帝与平民对宠物的看法有极大的落差。猛兽们似乎也知道谁是老大,全都收敛起凶猛的性情,如猫狗般乖巧。 这应该是女帝亲自以神术调教的成果吧。法马在心里感到畏惧。 「不必客气。朕很善解人意吧?就算要它们跳火圈也没问题哦。」 这或许是女帝宠爱珞缇的方式吧。 「好、好的……我觉得很荣幸。」 珞缇脸色惨白地道谢。 (您是百兽之王吗?陛下……) 与珞缇一样在心里发寒的法马,对珞缇提出一个忠告: 「摸它们时,要小心别被咬断手哦。」 「请、请您别说这种话!这样我会不敢摸啦!」 「想和动物玩耍时,随时可以告诉朕哦。」 为了珞缇的生命安全,还是求布鲁诺让她养只小动物好了──法马心想。 第九话 与茱莉安娜重逢 九月下旬,法马照惯例,使用了大量从圣佛尔波大型市集采购的香料,在河中沙洲举办野外秘密咖哩派对。 虽然今年同样只是邀请药局员工与常客、相关人士参加,但是人数比去年更多,已经无法称为秘密派对了。 规模大到这种程度的话,女帝也会知道的,留意到这点的法马主动邀请女帝参加,但是女帝说她不喜欢吃辣,婉拒了邀请。这单纯又和平的理由使法马暗自松了一口气。假如女帝真的参加,其他人应该会非常紧张吧。这样就失去感谢来宾平日关照的意义了。再说,餐后的舞会也不能随性地跳,会升级成『皇帝的大舞会』,可能会有很多人不知道正式跳法,而无法下场跳舞。 可惜法马的这份安心只是暂时的。虽然女帝不来,却在派对当天把路易皇子送来了。平民难以见到的皇子出现在会场,有些常客开始打起奉承他的主意。 「欢迎殿下光临,您对我们的料理还满意吗?」 法马与专心吃著咖哩的皇子闲话家常。 见到法马若无其事地与大帝国的皇子交谈,常客们先是很惊讶,但又想起法马也是皇子的主治药师,「我平常都是给这么了不起的药师大人看病哦!」又因此骄傲了起来,真是单纯的人们。 「嗯,我很满意。乾脆把梅德西斯家的厨师带回去吧。」 (哦!看起来很喜欢呢。小孩子都喜欢吃咖哩嘛。) 法马心想「太好了」,他装出困扰的样子,四平八稳地回道: 「那就伤脑筋了。没有厨师的话,我家今天的晚餐要怎么办呢?」 「哈哈,开玩笑的,别当真。」 能够见到法马投降的表情,似乎满足了皇子的自尊心。之后,皇子被贵族子女们包围,被奉承得很满足。 前菜、主菜的咖哩、各种小菜、甜点……餐后,乐团开始演奏音乐,宾客们跳起舞来。法马本来想和去年一样邀请艾伦跳舞,但艾伦正与帕雷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在河畔认真展开神术战斗。夸张的神术你来我往,有如动作片似的。他们是将其当成餐后运动了吗?真是的,就算要吵架,也该看场合吧──法马心想。 「看来今天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才行呢!」 「那是我要说的话。不要只会耍嘴皮子,动起你的神杖啊!看我让你变落汤鸡!」 (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好吗……皇子也在场耶。) 法马以冰制的护墙隔开两人与来宾。 不能让皇子与来宾因两名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的战斗,而淋得一身湿。 (为什么那两人每次都讲不到几句话就决斗啊?他们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法马轻轻摇头并往回走时,与珞缇对上视线。 她吃了太多巧克力,脸颊鼓得像松鼠一样。 「发马凹耶也养庛咬克力吗?」 由于珞缇以双手遮著嘴,所以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 「我不想吃。不过我想邀你跳舞。」 去年法马因为考虑到邀请珞缇的话,可能让不会跳巴洛克宫廷舞的她出糗,所以没有开口邀请。而今年他抱著「要跳跳看吗?」的想法邀请珞缇。 珞缇以极快的速度开心地说: 「业业!偶嗯哎因!」 (她是在说「我很开心」吗?) 「小姐,您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法马照著规矩向珞缇邀舞。珞缇满脸通红,以双手煽著脸颊。 她连忙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下肚,开心地被法马带领到跳舞区。 「嘿嘿,趁著药局午休时,请艾兰诺大人教我跳舞,总算值得了!」 今年,珞缇已经在艾伦的教导下,学会巴洛克宫廷舞了。 这时候,类似营火舞的嘉禾舞曲刚好结束,交响乐团开始演奏起双人舞用的小步舞曲。小步舞曲是一种宫廷舞,由好几对男女一起跳舞,且有严格的队型。只要有一个人跳得不好,或是跳错步伐,整场舞就会失败。话是这么说,但乐团演奏的都是所有人都会跳的知名舞曲。 「你进步了很多呢,珞缇。」 法马踏著轻快的舞步,拉著时不时转圈的珞缇的手,微笑著赞美她。珞缇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跳舞,可以想见她平时有多么努力练习。 (插图008) 「没想到能与法马少爷跳舞,就像是做梦一样。」 「没想到?那么你本来想和谁跳舞呢?」 「……没、没有──」 珞缇由于动摇而绊到脚。法马抢在她摔倒前轻轻搂住她的腰。 「谢、谢谢您!」 舞曲结束时,艾伦与帕雷的决斗也结束了。两人都累到站不起来,分别被担架与马车运回家。 ◆ 「好痛啊!真是的,帕雷根本没在放水嘛!害我连舞也没跳到!」 与帕雷华丽地决斗后的隔天,艾伦全身僵硬地来到药局。她除了肌肉酸痛之外,还有不少扭伤。法马心想「别老干这种事嘛」。 「兄长大人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法马亲身领教过帕雷一视同仁的个性,于是感触良多地说著。就算面对女人小孩,帕雷这男人也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哎唷,全身硬得像石头一样!要是有茱莉安娜妹妹在,就能帮我做神术按摩了……她什么时候会再来玩呢?真是等不及再见到她了。」 「茱莉安娜啊……她还能再来吗?真想再见见她。」 法马寄了不少信给人在神圣国的茱莉安娜,但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差不多该去找帝都的神官问问情况了──法马心想。 「也不必说得那么严肃嘛,她应该也很忙吧。毕竟是旅行药师啊。」 艾伦说著「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并重新戴好眼镜。 「法马少爷很想再见到茱莉安娜小姐呢,我也是哦──」 珞缇代替茱莉安娜帮艾伦按摩,怀念地说著。药局的人全都不知道实情,以为茱莉安娜只是回家了而已。 (我开始觉得担心了。该不会因为我帮助了她,所以害她在神圣国里被欺负了吧?是说她在回神圣国的路上有没有出事呢?就算我寄信也没有回音……) 开始感到不安的法马,觉得一个人烦恼下去也无济于事,乾脆前往帝都神殿询问。由于监视对象直接找上门,使得神殿里一阵鸡飞狗跳。神官长科莫装出平静的模样,出来接见法马。法马并不走入神殿,而是把科莫叫到建筑物外发问: 「你好,我想联络人在神圣国的茱莉安娜小姐。因为我寄了好几次信到神圣国,可是都没有回信,所以想直接向神官长打听打听。」 「原来如此。药神大人找她有什么事呢?」 一听到茱莉安娜的名字,科莫就露出明显的动摇。那模样使法马觉得更可疑,开门见山地发问: 「我交给她的东西,不知有没有确实地送到大神殿呢?」 法马说,想知道茱莉安娜有没有把灌入神力的宝剑交给大神官。 「还有,希望能请她帮我做神术按摩。」 「神术按摩的话,帝都神殿里也有精于此道的神官,要叫他们来吗?」 「我想找的是茱莉安娜小姐。」 因为茱莉安娜小姐的按摩恰到好处──法马如此强调。 法马坚决不肯让步。可是因为他太坚持了…… 「您希望能有较为特别的按摩吗?」 原来如此……周围的神官们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的!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说话!」 (这样听起来不就变成色情按摩了吗……) 低级的猜疑使得气氛变得很微妙,但事关茱莉安娜的安危,法马也不能就此离开。他大步走到神殿的外墙旁,将手掌按在墙上。 「这外墙是以与大神殿同样的素材建造的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科莫不解地看著把手放在气派外墙上的法马。 法马凝视著科莫,将力量集中在右手。 (「消除碳酸钙。」) 法马发动消除物质的能力,消除了外墙的主要成分碳酸钙。整面墙瞬间失去踪影。 「噫、噫咿咿!您、您做了什么!?」 法马的无言威胁使科莫浑身发抖。科莫不知道法马有创造与消除物质的能力。法马听所罗门说过,大神殿是以单纯的素材──上头被施展了能吸收神力的神术──建成的。既然是单纯的素材,那应该能消除吧。法马只是试著这么做了而已。 「听说大神殿地下还有好几十层?」 法马故意装傻。 「假如大神殿的地板全部消失,会怎么样呢?」 只要法马一施展能力,所有神圣国的神官全会摔到好几十公尺深的最底层,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活活摔死。法马的意思就是这样。科莫流著鼻水,连连摇头: 「那、那样我们会非常困扰的!」 「我要是有那个意思,一个小时就能抵达神圣国了哦。」 「……我会代您向神圣国询问的。」 科莫以槁木死灰的表情说道。 ◆ 不久之后,一名女性在两名神官的左右包夹下,来到异世界药局。 虽然那女性罩著面纱,看不清长相,但法马立刻明白她是谁。也许屈服于法马的威胁吧,神圣国交出了茱莉安娜。于是法马很开心。 「茱莉安娜小姐,你还好吗?快进来吧。」 「哇──这不是茱莉安娜妹妹吗!……是说你为什么被神官带来?」 尽管对神官的陪同感到疑惑,艾伦仍然很开心,她应该很想被按摩吧。但是就法马看来,茱莉安娜的模样很憔悴。同行的神官们坐在药局角落,监视著茱莉安娜的一举一动。 「呃,等我们谈完,我会把她安全地送回神殿的。」 法马暗示神官们很碍事,但他们只是摇头: 「请不必在意我们,慢慢聊吧。」 茱莉安娜跟著法马来到谘询区,看起来很消沉。 「驱动那个什么齿轮的神力够用吗?」 茱莉安娜听到这问题,眼角泛起泪光。法马见状,改为把她带到二楼的诊疗感染者专用隔离室。这样一来,神官们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这里很安全。没有窗户,而且也有隔音措施,楼下听不到我们的对话。如果有想说的事,就趁现在说出来吧。我会仔细听的。」 法马打开装果汁的瓶子,交给茱莉安娜。 「多亏了法马大人的神力,锔钉的齿轮成功倒转了一七五年份。」 「那真是太好了。完全照著预定走不是吗?」 听到茱莉安娜成功完成任务,法马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太愚蠢,太不知世事了。」 茱莉安娜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把大神官不打算与法马沟通、想把法马封印在大神殿地下,为此开始研发威力更强的封神秘术的事,以及法马将会陷入危机的事,全部说了。 「是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不用担心,我不打算被封印。」 「而且他们又叫我把上次那把宝剑带来了。他们之所以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哈哈,他们又让你当刺客了?是说刺客这么诚实不行吧。」 伤脑筋啊。法马苦笑,接著发现低著头的茱莉安娜面纱下的脸,有被殴打过的痕迹。不只脸,连身上也有瘀伤。法马立刻为她做治疗。 「这样太过分了吧?我明明说愿意帮忙,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大神殿坚信守护神无法沟通,不值得信任。」 (我确实以毁了神殿来威胁他们啦,不过这和那是两回事吧?) 法马觉得很头痛。就算态度强硬起来,也只会成为大神殿封印自己的藉口而已。 「话说回来,大神殿为什么派你来夺取我的神力呢?」 枢机神官的地位比异端审问官更高。但是不管怎么看,茱莉安娜的神力都不如所罗门。这让法马感到很疑惑。让不像特种部队的茱莉安娜带著可说是秘宝的神剑,来夺取法马的神力,这就像是叫她去火堆里捡栗子一样。 「我是以得到锔钉的齿轮的启示者身分被选上的。而且我在神殿里也一直接受特殊的教育。」 「齿轮的启示是什么?」 「我在小时候,眼前的世界会突然扭曲,看到别人看不见的齿轮。而且不是只有一次、两次。除此之外还会全身痉挛,被守护神附身。我想,是因为我有这样的体质,才会被选上的。」 (哦──她看得到别人看不见的齿轮啊……) 听了茱莉安娜的话,法马想了想,发问: 「在得到启示后……会不会出现强烈的头痛?长的话可能持续好几个小时。」 茱莉安娜瞪大眼睛: 「会!神官们说那正是得到守护神的启示的证明……!」 由于症状完全被法马说中,茱莉安娜感到很惊讶,并兴奋地点头。 「我想那应该是闪辉性暗点。而且还附加了癫痫症状。」 法马无力地靠在桌边,对茱莉安娜说道。 可能是其他人把茱莉安娜癫痫发作时的样子,瞎编成被神或恶魔附身了吧。法马如此猜测。他以诊眼观察茱莉安娜,目前似乎没有这种症状了。 「所谓的闪辉性暗点是偏头痛的前兆。脑部血管先是收缩然后扩张。视野因此受到影响,空间看起来像是扭曲了一样,或是看到闪烁的齿轮或漩涡。那不是神秘现象,而是每个人都有可能发生的生理现象。我想你应该是偏头痛很严重的人吧?」 茱莉安娜无法理解法马的话,头愈来愈歪。 「也就是说,那是谁都有可能看见的画面,并不稀奇?」 「如果真的是偏头痛,那么你小时候常看到的齿轮,现在应该很少看到了。而且癫痫也不太发作了,对吧?」 有些人的闪辉性暗点与癫痫症状,会在成长后缓和。 「是这样吗!没想到我是因为生病,才被当成被守护神选上的人……」 茱莉安娜的表情很复杂。 「身为天选之人而做的修行,全都白费了呢。」 虽然茱莉安娜这么说,但就像驱除了所有烦恼似的,露出清爽的微笑接著说: 「这样一来,我心中的疙瘩就消失了,感觉好像成为了全新的自己。」 「那就好。还有其他和你一样得到『启示』的人吗?」 虽然说成为枢机神官的条件是拥有优异的神术技能,不过茱莉安娜说除了她之外,还有几名因为具有同样的症状,而成为枢机神官的人。 不论如何,让茱莉安娜再次回到神殿,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因为她知道太多枢机部的机密了。 「你想不想脱离神圣国,成为帝国国民?我想你还是别回神圣国比较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但放弃国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假如我说想脱离神圣国,一定会被杀吧。」 「是吗?那就交给我吧。我会帮你打理好的。」 法马来到一楼,直接走到神官们前。 以为法马已经与茱莉安娜谈完的神官们起身。 「茱莉安娜小姐已经被我收留了。请两位回神圣国吧。她本人也表示想留在帝国。」 神官们目瞪口呆。法马的态度很强势,使他们说不出话。 「您、您在说什么啊?您不能这样。她是神官,也是神圣国的国民。」 法马的态度坚定,丝毫不肯退让: 「我在她身上发现数不清的新旧伤,所以她符合『受到迫害,无法继续居住在母国』的难民资格。赛德列克先生,国际法中的难民保护条款也是这么写的吧?」 「我没记错的话,国际条约中明定,假如当事者因受到国家迫害而遭受生命威胁时,可以不让其回到母国。」 虽然赛德列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还是立刻说出相关法条。他是异世界药局的法务人员,不论帝国法、国际法或公会的规定全都记得滚瓜烂熟,就像活字典似的。听到这些对话,艾伦很快地猜到茱莉安娜之所以被神官们带来,以及露出那种表情的原因,在一旁帮腔: 「难道神圣国没有批准国际条约吗?」 「那些全是茱莉安娜捏造的。」 「请让茱莉安娜出来与我们对质。」 虽然神官们也不肯退让,但因为法马坚持不肯让茱莉安娜露面,最后只好空手而回。 ◆ 如此这般,茱莉安娜放弃了神圣国的国籍,被承认为难民。 尽管神圣国抗议帝国扭曲事实,不过法马先下手为强,把茱莉安娜身上的伤痕拍照存证,并请不偏坦帝国或神圣国的──中立第三国的医生为茱莉安娜做诊察,开立诊断书,拒绝让茱莉安娜被引渡回国。 多亏了女帝的帮忙,一周后,茱莉安娜得到了帝国国籍,被王宫妥善保护。 进宫时,茱莉安娜遇见所罗门,露出看到鬼似的表情。 「执拗地攻击法马的大神殿实在太卑鄙了,乾脆把守护神殿赶出帝都吧。」 听说茱莉安娜的处境以及法马被攻击的事后,女帝非常愤怒。 「因为神圣国掌握了打开与关闭神脉的神术,所以没办法那么做。」 身为前神官长,立场复杂的所罗门回应道。 包括帝国在内的所有国家,之所以无法对神圣国展现强硬的态度,是因为神圣国独占了打开与关闭神脉的神术。假如没有神官,那年的新生儿将没有人能成为神术使用者。 就算把守护神殿赶出帝都,可是帝国国土辽阔,没有实际作用。再说,假如各地的神殿一齐撤出帝国,帝国的国力会在转眼之间大幅衰退。 回顾过去历史,舍弃神术与神圣国敌对的国家,国力会立刻锐减,被其他国家蹂躏,不得不再次服从神圣国。不只如此,据说失去神殿的话,恶灵还会开始作祟。 可是现在,知道枢机部的机密,但是因为被下诅咒而无法背叛神殿的枢机神官?茱莉安娜的诅咒已经被法马解开,并投诚帝国了。而且帝国还收留了熟知所有神术的前异端审问官所罗门──得到这两张王牌,使女帝下定决心。 「所罗门、茱莉安娜,朕有事要交给你们去办。」 女帝对两名前神圣国的神官下达密令。 她打算创立崇敬守护神,遵守神殿原本教义,废除虚有其表的仪式的正教,并培育优秀的神术使用者为神官。 「守护神属于我们帝国。不能再让神圣国为所欲为了。」 假如被神圣国知道女帝的打算,一定会呼吁各国讨伐帝国吧。女帝想做的事就是如此危险。 「法马应该不会同意这么做。但是不论他的想法如何,都要事先做好各种准备。」 「遵旨。」 第十话 新生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新学期 十月,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新学期到来。 入学仪式开始前,法马戴上大学指定的教授用四方帽,套上有金线装饰、名为托加的长袍,在袍子上别上系章。艾伦兴奋地在旁边为他拍照。 「你一定觉得我这样子很好笑吧!」 「才没有呢。这身衣服很适合梅德西斯教授哦。那迷你版托加是特别订做的吧?」 「当然只能订制了。是说这又不是我的入学典礼,干嘛一直拍我啊!」 本来就没有小孩子在当教授的。法马心想。 「入学典礼是什么?毕业典礼的话,都会盛大庆祝就是了。」 「对了。这边应该没有在庆祝入学的吧。」 就日本人的感觉来说,入学是要盛大庆祝的事。但是在欧美,几乎没有人庆祝入学,法马想起这件事。因为入学的时间都不太一样,所以顶多只有入学仪式。不过今年因为大学改制重新出发,所以仪式比往年盛大一点。 入学仪式的时间将近,法马与艾伦一起前往大讲堂。学生们已经开始集合了。法马与其他教授一起走上讲台,在事先决定好的位子坐下。 仪式的时间到。在鸣钟与演奏国歌后,布鲁诺以校长的身分上台致词。副校长念出各系榜首的学生名字,学生们全体起立。 医学系 三十人 药学系 二十人 综合医药学系 三十人 医事检验系 二十人 「以上一百名,就是新生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第一届学生。本校在此允许各位入学。代表人,综合医药学系首席,艾默瑞奇?鲍尔。」 法马见过以略带紧张的表情,从布鲁诺手上接过入学许可证的榜首青年。 (那孩子是综合医药学系的榜首啊?他好像不是帝国人呢。) 就法马看来,那青年确实只是「孩子」。就是放榜当天大喊「谁要向小孩子学药学啊!」,不想修法马的课的考生。不过法马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原来他是这么优秀的学生。幸好他没有拒绝报到。) 虽然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不必穿制服,但是在传统上,需要使用刻有系章的杖套腰带。因此接下来是颁发腰带的仪式。好不容易才挤进窄门的学生们,感慨万千地握紧专用腰带。 今年基于法马的强烈要求,无法使用神术的平民也能以特别选拔生的身分入学。平民学生使用的是没有附杖套的腰带。既然是同系的学生,有同等的学力,就不能因人种或神力的有无而作出歧视。 「基于大学重新编制,从本学期开始,各系所也有新的整合。接下来请各系的系主任致词。」 医学系的系主任,首席御医?克洛德与药学系主任兼校长?布鲁诺致完词后,综合医药学系的系主任?法马上台。所有新生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由于法马还是小孩子,所以讲台对他而言有点过高,但法马不以为意地挺直背脊。艾伦在大讲堂的角落担心地看著法马。法马与艾伦对上视线,随即笑了起来。 「各位好。我是从今年起担任系主任的首席宫廷药师法马?梅德西斯,请大家多多指教。为了医学、药学的永续发展,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打算以成为世界通用的教育基地与研究中心为目标,统合原有学系,打造全新的教育课程。」 (插图009) 法马注意到那名榜首青年正瞪著自己,但是故意不看他,继续演说。青年露出完全不想听法马说话的表情。 「由各位经手的每一种药物,都可能治疗世界上其他得了相同疾病的患者。药物具有治疗疾病的能力,而治疗之力的根源是药物与人体之间的连锁生化反应。为此,我们必须理解这些生化反应为何,并以更高的角度理解发生在人体的所有现象。希望各位将来能藉由知识与高度的技能,发挥药物的力量,与本校其他学系的医疗人员紧密配合,适切地使用药物。今后我会把这些知识与技能传授给各位。具体的内容是……」 老样子,法马的演说愈变愈长,艾伦开始向法马打暗号,要他适可而止。法马对药学充满热情,经常会讲到停不下来。学生们见到布鲁诺「坐著就好」的手势,继续安静地听下去。 虽然法马的演讲没完没了,但是学生们听得很著迷。 综合医药学系之外的学生也被法马的演讲吸引,并对他的博学感到惊艳。 当然,也有因为法马说太久,开始觉得厌烦的人…… 「虽然这些话令人受益无穷,但还是等课堂上再继续吧。」 法马被布鲁诺强制中断演说,于是搔了搔头,自我反省。 「不好意思。我说得太开心,不小心说太多了。总之,希望各位能在本校度过有意义的学习时间。我任教的科目有:全一年级必修的基础医学概论与医学药学生物学,二年级的专门科目等等,总共有五门课。期待与各位在课堂与实习时再见。」 法马在大讲堂开的课,是全校学生都必须上的必修科目。 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一、二年级教的是基本素养课程,三、四年级的是专门课程。 五年级则是实习课程,五年级之后有报考一、二级药师的资格。只要年满十四岁,就有入学资格。学费可由帝国负担,但是毕业后必须以帝国医疗人员的身分工作五年。 「我在一年级开的课全是必修,没有拿到学分的话会直接被留级。请大家一定要记得来上课。」 希望没有人留级,所有人都能顺利升上二年级──法马衷心地祈盼。 ◆ 当──当──新学期第一节的新生说明会结束,中央钟楼响起洪亮的钟声。庭园中小溪的潺潺流水声与鸟儿的鸣啭,从开著的窗户传入室内,法马在分配给他的系主任兼教授用的气派办公室中,与艾伦说话。 「你居然能在那么多教师和学生面前从容地说话,太厉害了。」 「我已很经习惯面对学生了。倒是你,居然那么紧张,平常明明很好胜的说。」 「不、不要再提啦。」 艾伦尴尬地说道,法马随即笑了起来。他上辈子教过太多学生,就算被说老师当得有模有样,他也只会有「就是啊」这样的感想而已。 「您在哪儿当过教授呢?」 教授秘书柔伊?迪努瓦端著茶具过来,讶异地发问。法马在面试时觉得她相当聪明伶俐,因此录取她为秘书。柔伊是一名有著水蓝色头发的美女,长长的头发盘起,以人造花为装饰。身上穿著立领的巴斯尔风格服饰,看起来很高雅,很有淑女的感觉。 「我还没当过教授啦。」 那种彷佛带有深意的说法,使柔伊不解地歪著头。 「哦,他有点特别啦。」 艾伦含糊带过。 三人正在喝茶小憩,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 「抱歉突然来访,我是艾默瑞奇?鲍尔。」 「请进。」 「打扰了。」 艾默瑞奇走进办公室,大摇大摆地在沙发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综合医药学系的梅德西斯主任,希望你让我退学。」 「咦?退学?今天才刚开学哦?」 「你在说什么啊?」艾伦如此说道、眼镜滑了下来。但是法马没有动摇之色。 「很突然呢。为什么不在报考或报到前放弃呢?」 法马委婉地拒绝艾默瑞奇的要求。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烦恼要不要退学。如今我决定好了。因为我没有时间了。」 「假如你坚持要退学,就必须写退学申请书,说明想退学的理由,并召开教授会议审核。能不能通过审核我就不知道了。如果只是单纯的不想念,这理由是无法通过审核的。」 「理由吗?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我找错人了。我应该好好地确认写这本教科书的人是谁才对。今后我想以个人身分在教授的兄长那儿学习。」 艾默瑞奇认为教科书不可能是法马写的,因此认为身为共著的帕雷才是第一作者。尽管他的态度很露骨,但法马并没有因此不高兴,而是沉稳地发问: 「也就是说,你认为我写不出这本书,是这个意思吗?」 「不,我没有那么想。」 由于不想让法马的哥哥帕雷对自己有不好的印象,艾默瑞奇没有直接承认。但是从眼神看得出来,他就是这么想的。法马才十二岁,看起来当然不像一方宗师了。 「很遗憾,我哥哥不收学生。虽然他是很优秀的药师,可是半年前才刚成为一级药师。如果这样也无所谓,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法马在笔尖沾了沾墨水,一面提出忠告一面准备签名。 「等一下。你这不是以貌取人吗?」 原本默默听著两人对话的艾伦,傻眼地帮法马说话。 「艾伦,没关系啦。这是他的决定,身为教师,我只需协助他达成心愿而已。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审核,不过既然他完全失去学习的动力,我会和其他教授讨论看看的。」 法马制止艾伦说下去。艾默瑞奇确实很优秀,但如果他不想学习,就没必要强逼他。法马知道强逼人学习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再说,从柔伊给法马的资料看来,艾默瑞奇在其他国家已经是一级药师了,就算他被退学,只要回国还是能生活下去。 (他想念大学,又说没有时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法马有点在意这部分。艾伦则叹气: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嘴了。你啊,最好别只凭外表就下判断哦。」 「我听其他学生说,你是相当有名的药师。连你也如此看重梅德西斯教授吗?」 见布鲁诺的头号弟子、在学生之间很有名的艾伦如此帮法马说话,艾默瑞奇似乎感觉到什么。他再次看向法马: 「那么,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教授赐教,与我进行神术的比试呢──」 「为什么不是以药学,而是以神术测试实力呢?这里不是学习神术的科系哦?」 法马强调综合医药学系的创设初衷。在这个即使不用神术也能学习知识的科系里,为什么要比试神术呢?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这样。 但艾默瑞奇只是摇头: 「药学与神术息息相关。必须是优秀的神术使用者才能成为优秀的药师。这是整个世界的常识。如果您不愿意比试,那就算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艾伦责备著艾默瑞奇。拒绝神术比试等于逃避决斗,对成年贵族而言是很不光彩的事。 对尚未成年的法马说这种话,等于想羞辱他只是个乳臭未乾的小鬼。虽然就过往的常识来说,优秀的药师确实都是优秀的神术使用者没错。 「想退学的话,我是不会阻止你啦。不过可以啊,就来比试吧。」 法马脱下外套与背心,站了起来。 「柔伊小姐,可以帮我向总务处借竞技场吗?」 「现在立刻使用吗?使用目的是什么呢?」 「个人教学好了。」 「我明白了。要申请施展制造屏障用的神术阵,并请医生待机吗?」 柔伊机灵地发问,法马很惊讶: 「制造屏障用的神术阵?」 「是为了避免波及观众而制造的屏障。为了安全,我觉得一定要做哦。」 艾伦如此强烈建议。她看得出来艾默瑞奇的神术相当优秀,假如在比试中破坏了学校的建筑或设备,学校将会向对比试的双方要求赔偿,所以还是先做好防护措施比较保险──艾伦这么解释。 「观众?我没打算让人参观哦?」 「神术竞技可以自由参观。就算你不打算让人来,学生们也会自己跑过来看热闹的。」 「那就麻烦柔伊小姐帮忙申请吧。」 「不愧是帝国最年轻的教授,很有胆识呢。」 艾默瑞奇显得很得意,也许认为一切如自己预期的进行吧。 「既然想退学,就别说那些假惺惺的表面话吧。」 法马笑著打发艾默瑞奇的嘲讽,凝视著他的眼睛: 「不过,就算你想离开这所学校,我也希望你能把某件事牢记在心上。」 ◆ 「要发动制造屏障用的神术阵了,请双方进入线内。」 法马与艾默瑞奇在专门人员的指示下,走入蓝色光柱之内,正面相对。法马向专门人员发问: 「我想确认一件事。这个竞技场是以什么材质建造的呢?」 「是以纯守护石建造的,能承受很高的神力,不容易被破坏。」 「原来如此。是纯守护石吗?谢谢你。」 透明圆筒状神术阵发动,包覆整座竞技场。 「感谢教授愿意赐教。」 艾默瑞奇露出绰有余裕的笑容。法马伸长手臂,做起暖身运动。两人分别拿出神杖。艾默瑞奇的神杖很长,从中央分裂成双叉状。尽管如此,法马也没有动摇之色,只是轻松地握住自己的神杖。 「请双方确认比试规则:战斗时间没有限制,以其中一方放下神杖认输,或失去意识、裁判中止比赛为结束。」 戴著裁判臂章,管理露天竞技场的学校职员向双方确认规则。布鲁诺说过,假如没有裁判,神术比试可能演变成厮杀,所以在比试神术时,一定要有见证人在场。 「明白了。」 法马明确地点头。这规则与他和艾伦、帕雷做神术实战训练时一样。 「开始!」 在裁判发号施令的同时,艾默瑞奇立刻吟诵起来。 「『窒息领域』。」 「『圣域龙卷』。」 他以双杖进行连续吟诵。两者都是风属性的神术。他吟诵的不是圣佛尔波帝国语,而是普鲁桑王国的语言。 「哦,以双杖同时吟诵吗?真少见。需要强大的集中力才能做到呢。」 「那学生是相当高明的神术使用者呢。」 在一旁观战的教师们赞叹不已。 以窒息神术让对方昏迷,再以龙卷风把对方卷到上空,接著让对方摔落地面──似乎是这样的战术。可惜窒息神术对法马无效,被龙卷风刮走,摔到场外的,只有裁判而已。虽然龙卷风的威力很强,但法马故意装成被吹起,双腿在地面一蹬,高高跃起,取得制空权。 法马拿的神杖是帝都的神杖工匠的作品。由于药神杖是透明的,而且有少数守护神为药神的人知道药神杖的形状,所以他不能把药神杖带来学校。但就算没有药神杖,放在胸前口袋的职员证还是能产生浮力,在法马周围制造风,使他的身体飘浮起来。 「滞空时间好长……!是因为艾默瑞奇的龙卷风的关系吗?」 「不,教授是反过来利用那些风了!」 发现艾默瑞奇的神术对法马不管用的观众大叫。 「问题……」 法马居高临下地说著,声音传遍整座竞技场。 「我的属性是什么?」 法马竖起食指,看著下方的艾默瑞奇发问。 「『水之大锤』。」 他以杖尖划出一个正圆,从其中召唤出高压水柱,从上空攻击艾默瑞奇。 「哼!当然是水属性!」 艾默瑞奇迅速移动脚步闪避,但法马早已看出艾默瑞奇的动线,将水柱一一击在他勉强能闪避的地点。艾默瑞奇只能如被猛禽盯上的小动物般四处逃窜。竞技场的地面变得坑坑疤疤,被法马攻击过的场所,全都像被陨石砸过似的。 来参观的教师们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一般观众无法理解法马那脱离常轨的神术,议论纷纷。 「那水压是怎么搞的……!居然能把施展了神术阵的竞技场打成那样……水之大锤不是威力那么强的神术吧?而且吟诵的声音也太小了。」 艾默瑞奇一面惊险地闪避法马的攻击,一面试图反击。假如可以听到法马的吟诵,就能推测出法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攻击了。可惜法马的吟诵声小到听不清楚。虽然说就算没有大声吟诵,但光是小声地说,也能完成发动吟诵施展神术;可是假如吟诵时的发音不佳,神术的威力应该会减弱很多才是。 「还是说……他是故意打偏的?」 艾默瑞奇总算发现法马只是在吓唬自己而已。 「你是故意不击中我对吧?教授!」 「是吗?」 法马轻飘飘地降落,彷佛失去重力般轻巧落地。艾默瑞奇的警戒心变强了。 「既然是双方同意的神术比试,我不希望你因为怕我受伤而不使出全力。请和我决一死战吧。」 听艾默瑞奇这么说,法马露出讶异的表情。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法马眯起眼睛,艾默瑞奇紧张了起来。法马小声地说了什么后,指尖出现一颗小冰块。那冰块开始成长,分裂。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冰剑吗?」 以十六支冰剑攻击对手,是水属性的基本神术,就连风属性的艾默瑞奇也知道这神术。可是法马的冰剑不断地以等比级数增殖,最后,他的周围飘浮著数不清的凶器。 假如那些冰剑全数飞来,光是数量就无路可逃。就算艾默瑞奇想以风之神术吹走冰剑,也没时间发动吟诵。也许领悟到这点吧,他的脸上不再有余裕。法马像是想煽动他的恐惧感,缓慢地把食指指向艾默瑞奇,轻弹指尖。 「这、这种术法……才不是神……术……」 密集到完全无法闪避的冰剑,使艾默瑞奇说不出话。 冰剑们以惊人的速度,一齐朝艾默瑞奇飞去。 「逃不……」 艾默瑞奇试图以风为屏障,但是神术还没完成就被冰剑彻底破坏了。正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冰剑们倏地静止在离他不到一公分处。只要艾默瑞奇稍微一动,立刻会血流成河。 「『冰之拘捕』。」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动弹不得的艾默瑞奇被法马封进巨大的冰山之中。 接著,法马彷佛在打撞球一般拿著神杖,将杖尖指著他。 「『愤怒风暴』。」 「什么!?」 艾默瑞奇的脸因惊恐而扭曲。 不为什么。原本以为是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突然使出风属性的神术,当然令人惊讶了。冰山在暴风击中艾默瑞奇的前一刻消失,但是艾默瑞奇无法即时逃开。狂风打在艾默瑞奇身上,遮蔽了他的视线。就在这时,他又听到可怕的发言。 「『灼热燃烧』。」 法马片刻不停地改以熊熊烈火包围艾默瑞奇。艾默瑞奇唤出强风,勉强地把火焰吹走。可是攻击还没结束。 「『天之判罪』。」 夹带著火焰的碎石瞄准艾默瑞奇,如雨般落下。这是土属性的最高级神术。艾默瑞奇忍著剧痛,想以风吹走那些碎石,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神力骤减。 「神力……为什么突然……!?」 「怎么了吗?」 法马知道他神力骤减的答案。 艾默瑞奇的守护神是药神。他在与法马对战时,神术会与法马产生共鸣,被法马夺走神力。 「也许你该在调整好身体状况后再比试呢。」 只要艾默瑞奇的守护神是药神,就永远不可能赢得了法马。因为艾默瑞奇愈是使用神术,愈需要守护神的庇佑。 对药神的祈祷,只会增强法马的力量。他与帕雷对战时,由于帕雷的神力多到非比寻常,就算法马使用药神杖,仍然缠斗了一个小时。至于艾默瑞奇,则是一下子就筋疲力尽了。尽管如此,他仍然是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学生中数一数二的神术使用者。只要看入学体检时神力计的数字,就能明白这件事。 「再问一次。我的属性是什么呢?」 法马让气喘吁吁、没有余力继续发动攻击的艾默瑞奇停在原地休息,如此发问。由于法马刚才以正确的发动吟诵使用了四种属性的神术,大为动摇的艾默瑞奇说不出话,身体不停发抖,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观众们也逐渐发现法马的神术不寻常,大声地讨论起来。因为世界上没有能使用所有属性神术的神术使用者。 「一开始,我以水做攻击时,你说我是水属性呢。」 艾默瑞奇嘴唇颤抖,但是无法回嘴。 「可是,你被我骗了。」 法马以创造与消除物质的能力,假装自己能使用所有属性的神术。 创造爆炸性物质与可燃物,伪装成火属性神术。 藉著创造与消除巨大的冰山,制造出真空的空间,使气压下降并唤来暴风,伪装成风属性神术。 创造碎石,伪装成土属性神术。 只要搭配现有神术的发动吟诵使用,看起来就很有模有样。 但是不知道实情的艾默瑞奇,只能以见到大贤者般的眼神看著法马。 「梅德西斯教授……您该不会是全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吧?」 「怎么可能呢。」 法马暧昧地笑著。 「骗人……您刚才明明使用了所有属性的神术。不然,哪种属性才是真的?」 「看不出来对吧?这正是我希望你们学习的部分。就算你离开这所学校,不论今后你过著什么样的生活都要记住,不能只凭著过往的常识小看任何事物。」 法马以神杖在被逼到竞技场边缘的艾默瑞奇前方地面,画出一条直线。 以那条线为边界,竞技场突然失去一角,使艾默瑞奇摔到竞技场外。比试前,法马询问过竞技场的材质,所以能藉著物质消除的能力消除地板。 「想成就一番大事,拯救更多人的生命的话,就要更加努力精进。」 摔到竞技场外的艾默瑞奇失去平衡,神杖从手中掉落,被视为放下神杖认输。 「胜、胜利者是法马?梅德西斯教授!」 裁判宣布比试结果,法马收起神杖。 「我接受你的退学申请。我会与其他教授讨论是否该同意让你退学。这样可以吧?」 法马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羊皮纸,向艾默瑞奇发问。 「……可以撤回申请吗?」 艾默瑞奇用力摇头,以沙哑的声音恳求。 「我错了。梅德西斯教授,我想在您门下学习。请您原谅我先前的无礼。」 听了艾默瑞奇的话,法马以自燃性物质将退学申请书烧得一乾二净。 「个人教学到此结束。下次教室见吧。」 (插图010) 神术阵解除后,蓝色的光点四散。 艾默瑞奇凝视著法马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为止。 ◆ 「教授,事情不好了。请您冷静地听我说。」 开学第二天,柔伊脸色苍白地拿著文件,从总务处来到法马的办公室。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糟哦。」 法马与艾伦正在努力制作上课用的讲义。 「昨天比试的修缮费用已经估算出来了。纯守护石制的地板需要整个换新,再加上特殊神术加工的费用,总共要赔偿三千三百万佛郎。」 「咦──!?那个竞技场那么贵!?」 艾伦的惊叫声响遍办公室。 「可是被破坏的只有一部分吧?为什么要整个换掉呢?」 「似乎是因为地板的表面加工完全被破坏了。校方从来没有想过竞技场会被破坏。」 柔伊拿著文件的手止不住颤抖。 佛郎是圣佛尔波帝国的货币单位,一佛郎相当于二十日圆,换句话说,总修缮费大约是六亿六千万日圆。 「哦……对了。地板被打坏了呢。」 法马想起昨天的事,无力地趴在桌上。 「能把地板整个打坏的神术,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术呢?是教授做的吗?还是那个同学做的呢?地板有特殊加工,应该很难被破坏吧?」 柔伊好奇地发问。昨天她还有其他工作,没有去参观法马与艾默瑞奇的战斗。艾伦代替法马回答: 「虽然法马看起来很温和,但他其实很没常识哦。当他的秘书应该会很辛苦哦。」 「你好意思说别人吗?每次一看到兄长大人的脸就脑充血的人是谁呢?」 法马唯一不想被说教的对象,就是一看到帕雷就想决斗的艾伦。 「他想找我吵架,我就奉陪啰。而且我才不会制造出那么惊人的赔偿金额呢。」 「话说回来,那个,请教授下次指导学生时,要记得高抬贵手……」 柔伊傻眼地说著。虽然她是风属性的神术使用者,不过是稳重的文组型,不擅长战斗。至少不可能和法马一样,在上班第一天就大幅破坏新职场。 「早知道就建议换地点了。其实你们战斗到一半时,我有在外头提醒你不要破坏竞技场,可是声音似乎被神术阵挡住了,所以你没听到。如果那学生是和其他教师或学生比试神术也就算了,但这次的对手是你啊,所以竞技场才会被破坏成那个样子。要战斗的话应该买个孤岛当比试地点才行呢。我们做神术训练时,不也是在孤岛进行的吗?而且还要事先确认周围有没有船只经过。你是怕那学生受伤,所以才没有拿捏好神术的威力吗?」 「不,我是故意破坏竞技场的。必须在战斗前就让他知道,被我击中的话会身受重伤。」 「故──意──的──!?那就更恶劣啦!」 「是啊,我选错方法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柔伊拿出记事本,一面做笔记一面估算修缮费用。 「学校拨给教授的研究费是一亿佛郎,系主任的特别预算是八千万佛郎,去年的收支余额是五百万佛郎。假如以研究费来赔偿,是一笔相当大的支出。但是外部捐款有五亿四千万佛郎,要以外部捐款来赔偿吗?」 「等一下,外部捐款变多了?之前是一亿佛郎吧?」 「皇室捐了五亿佛郎。前几天刚汇入您的户头。」 尽管法马觉得已经不再需要皇室的捐款了,但是也不能拒绝。「你想辜负朕的心意?」假如惹女帝不高兴,就得再次与布鲁诺一起进宫赔罪了。 「必须向陛下道谢才行呢。但是不能把研究费和捐款用在这种地方。每一佛郎的研究费与捐款,都该用在学生身上才行。修缮费就由我自己出吧。是说这样一来,想进行神术训练的学生,就暂时没有地方可以练习了呢。」 「是啊,主要是武术社与杖术研究社的学生。」 艾伦嘟嘴说道。 她是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前身?帝国药理学院的毕业生,很清楚社团活动的事。 「告诉那些社团,假如找不到场地,可以到我家的河边空地比赛或练习。」 法马如此告诉柔伊。 「明白了。是梅德西斯家的四号空地吧?我会转达给总务处的。还有,我会准备个人汇款书。最后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校长找您。」 柔伊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柔伊妹妹,这件事应该先说啊!虽然我知道很难说出口啦!」 艾伦想像得到布鲁诺大发雷霆的模样,露出吓傻的表情。法马要也想跟去的艾伦与柔伊待在办公室,一个人前往校长室。 ◆ 「混帐!」 一进入校长室,布鲁诺就对法马破口大骂。 「这次的事我无话可说,全是我的错。」 「有哪个世界的教授会在开学第一天就被学生挑衅,制造出三千三百万佛郎的损失啊!真是的,居然这么幼……这么不明事理。」 布鲁诺原本想说幼稚,又想起自己儿子确实还是小孩,所以改口。 「但是我听说那学生的态度很差,所以这也算教育的一环吧。请别太责怪公子了。」 布鲁诺的秘书被他怒骂儿子的惊人音量吓到,在旁边说情。 「不管对方态度如何都一样。为什么非得在公开的神术比试中那样修理学生?」 布鲁诺早知道竞技场的神术阵无法抵御法马的神力了。 「最坏的情况,可能会波及观众,而且学生也不可能没事哦!」 「竞技场是我一个人破坏的,我会以个人财产全额赔偿,不会让艾默瑞奇出钱的。」 一般而言,场地的修缮费是比试双方各出一半。但假如向艾默瑞奇求偿,他不可能还有办法继续进修。应该事先买下沙漠或荒野、孤岛之类的地方,以防下次还有人想找自己比试神术──法马这么反省。由于学校的露天竞技场主要是供学生比赛或练习用的,对法马来说,强度完全不够。 「不只对学校的破坏,这件事在其他部分的影响也非常大。你看看这些。」 布鲁诺递出一叠羊皮纸。秘书将其接下后转交给法马。 「全是转系申请书。」 一年级的新生中有超过二十人希望能转系。最多新生想从布鲁诺担任系主任的传统药学系转到综合医药学系。 「才短短一天就变成这样。转系基本上是不被承认的,但是有许多学生想在你底下学习。不过相反的,也有想从综合医药学系转到其他系的学生。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的理由。」 对法马来说,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情况。 想转入综合医药学系的理由有:「我想在同时是大贤者与优秀的神术使用者的教授底下学习」、「我被入学仪式时的演讲打动了」、「我想向能使用前所未见的神术的教授,学习全新的药学」……等等;至于想从综合医药学系转到其他系的理由则有:「我觉得自己跟不上梅德西斯教授的神术课程」、「看到梅德西斯教授打倒艾默瑞奇时,我对教授的教育方式感到恐惧」、「感觉会一直担心惹教授生气,最后无法专心上课」。对自己而言,只是不经意的小动作,没想到会引起学生这么大的反应,法马感到心痛。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想退学的学生。『不会神术的话,果然无法成为药师吧。我没有信心能从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毕业』。」 法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论你对艾默瑞奇是私刑或教育、他有没有受伤,或是你有没有手下留情,公然使用所有属性的神术给学生的冲击太大了。你要对此负责。」 布鲁诺对造成许多学生的误会一事感到很遗憾。 「只能使用一种属性的神术是常识。我想应该没人相信我能使用所有属性的神术吧。」 那只是类似魔术般的把戏而已。听了法马的说明,布鲁诺困扰地点头: 「就算你以神术或药品表演魔术,但是看在不瞭解你的学生眼里,只会认为你使用了不为人知的神术,把还不成熟的学生打得落花流水,使学生当众出糗,成为笑柄而已哦。」 布鲁诺的话深深戳进法马的心。这手法太差了──法马深切地反省。 「总之,我以校长的权限把所有转系申请都驳回了。本校原本就不承认转系。」 布鲁诺交给法马的申请书上,全都有「不承认」的批示,连教授会议都不用开。 「你必须负起责任,说服打算转系或退学的学生,让他们回心转意,使校园恢复原本的状态。」 为了让想转系的人回心转意,法马向布鲁诺承诺,会开放外系学生旁听综合医药学系的课程与观摩实验、实习,并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课与其他系的必修课撞堂。 ◆ 「看你的模样,被狠狠刮过一顿了?」 「是啊,刀刀见骨呢。」 看著筋疲力尽的法马,艾伦乾笑起来。她一直在办公室等法马回来。 「师父的说教非常凶狠呢。会导致你失血过多,最后使不出水属性的神术哦。」 法马知道艾伦是在安慰自己。 当天,法马把想转系的学生一一找来做个别面谈,至于没来上学的学生,他则一一造访他们家。艾伦担心法马一个人去会使学生感到害怕,于是也全程陪同。拜访时先由艾伦开口,以免学生或家长见到法马时变得更加畏缩。 「总算到最后一个人了。应该是住在这里没错吧?」 两人来到帝都较偏僻的廉价宿舍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 「艾伦,谢谢你。你明明说今天有事,但还是陪我到处拜访。」 「别这么说,我们是同事嘛。出诊的部分可以请人帮忙代诊,所以没问题。再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找学生啊。」 「为了帮我收拾善后……真是谢谢你。」 艾伦的行动与话语中充满著不经意的温柔。法马非常感谢艾伦。 「请、请回吧!」 两人最后造访的,是想退学的平民学生。他的声音沙哑,看得出来非常紧张。法马与艾伦没进入屋内,而是隔著门与他说话。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我们想和你谈谈。」 「请回去吧。我再也不去学校了。大学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 「可以请你重新考虑一下吗?就算不会神术也没有任何问题。你的入学成绩很优秀,一定跟得上学业的。」 「我不相信……!帝国医药大学是贵族在念的学校,不是平民能去的地方。我本来自以为是地觉得能跟贵族平等地学习,但是在见过教授的神术后,我清醒了。」 门后的学生哽咽地说著。 「不会神术的学生,可以用武术作为代替。还有,我是绝对不会以神杖指著无法使用神术的学生的。放心,你绝对可以在与神术完全无关的情况下毕业。」 经过漫长的劝说,门后终于响起移动门闩的声音,门板缓缓被打开。 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时,法马总算说服了所有学生,让他们打消转系或退学的念头。 「艾伦,今天太谢谢你了。我一定会还你人情的。」 「我也还不记得学生们的长相,所以这是个认识学生的好机会啦。今天要早点睡哦。晚安。」 艾伦微笑著,虽然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骑上白马,直接回去了。 (在有神术的世界教书真是难啊……我还太嫩了。) 法马策马在夜晚的道路上前进,在心里同情那名想退学的学生。对于在大学任教的事,他答应得太轻易、想得太少了。上辈子的药学课程每年都受到学生好评,所以法马对身为教师的自己有一定程度的信心。可是这次,把现代日本看待大学生的价值观套入这个世界,认为只要有同等的学力就能平等地学习,这想法似乎有错。这是个人们被分为「会神术」与「不会神术」的世界,而且医疗技术还与神术有直接的连结。在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平等的世界里,法马想平等地对待学生,一视同仁地教学,这想法是不是错了呢?法马为此苦恼不已。 ◆ 法马回到已经熄灯的梅德西斯家,走入正门玄关时,布鲁诺夫妇房间的灯亮了起来。 「法马,欢迎回家。你累了吧?吃过晚餐了吗?」 碧翠丝从房间探头发问。 「反正明天放假,来喝一杯吧?」 布鲁诺说道。布鲁诺与碧翠丝喝的是葡萄酒,法马喝的是葡萄汁。法马吃过少许乳酪后,叹了一口气。他有种想喝酒灌醉自己的心情。 (但是不管怎么喝,我应该都不会醉吧……不论毒或药,都无法对这身体造成影响。) 「已经解开学生们的误会了吗?」 「是的。多亏了艾兰诺老师的陪同,他们都愿意回到学校了。但是似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建立信任关系。」 「不论过去的成就有多高,失去信用都是转眼之间的事。这下你明白了吧?」 因此,想尝试新做法或新事物的人,经常会受到周围人们的猜忌或怀疑。布鲁诺说著,喝了口葡萄酒。碧翠丝默默听著布鲁诺的话,轻轻靠在他身上。 「艾默瑞奇?鲍尔来找你麻烦?」 「是的。虽然我想让他知道,不该在不清楚对方的情况下贸然下判断,但是用错方法了。其实我能明白他的心情。」 法马说著,回想起艾默瑞奇说过的话。 「他说自己没有时间了。那似乎也是想退学的原因之一。我会瞭解一下情况,好好和他谈谈的。」 「艾默瑞奇一定会来找你求救的。到时候,为了让你能适当地回应他,我先告诉你一些事。」 对于布鲁诺似乎知道艾默瑞奇的事,法马感到很惊讶。 「根据调查,他出身于历史上很有名的、被神诅咒的家族。」 布鲁诺的话使法马愣了一下,复述起来: 「诅咒、吗……」 「哎呀!这可糟了!神啊,请保佑那孩子。诅咒是很可怕的哦,我也曾经被诅咒过一次呢。」 听到「诅咒」两个字,碧翠丝向守护神祷告。假如是以前的法马一定会一笑置之吧。但这个世界有神术也有恶灵,就算说真的有诅咒,法马也无法反驳。 「但我无法鉴定出艾默瑞奇受到什么诅咒。既然他也是神术药师,结论应该与我相同吧。话是这么说,但是去找神官求救的话,很有可能被异端审问官找上门。」 「父亲大人已经调查过了吗?」 既然布鲁诺能藉著药水与神术鉴定出白死病,应该也能分辨是疾病或恶灵的诅咒吧。分辨是恶灵作祟还是疾病,是这个世界使用神术的药师非会不可的基本技能。布鲁诺补充说明。 「必须查出艾默瑞奇家族诅咒的真相呢。」 布鲁诺先发制人地说道。在新生中,布鲁诺只要求艾默瑞奇提出血液样本与前四代的世系图作为入学手续的必备资料。假如他的家族真的受到诅咒,说不定会把诅咒带进校园,风险太大了。找出诅咒的真相──可说是允许艾默瑞奇入学的布鲁诺的责任。 法马看著布鲁诺交给自己的世系图上的姓: 「鲍尔是假姓呢。」 艾默瑞奇一族是起源于史班牙王国的大贵族。真正的姓是史班牙王国非常常见的姓──索拉。 「没错。艾默瑞奇在明白我知道他的身世后,坦诚自己使用了假名。为了躲避施加在自己一族的诅咒,艾默瑞奇平常都以假名生活……虽然不是上策,但也是不得已的事。」 法马想像著艾默瑞奇的痛苦。应该是因为诅咒,所以家族无法继续在史班牙王国待下去,最后才逃到普鲁桑王国吧。 「他们家族究竟受到什么样的诅咒呢?」 「据说那诅咒相当可怕。不论以什么方法除灵都不管用。精神会在一年之内逐渐被侵蚀,身体不分昼夜地痉挛,最后筋疲力竭而死。艾默瑞奇的父亲与亲戚几乎全因为那诅咒而过世了。虽然家道中落,但他还有数名弟妹。为了把家人从可怕的命运中解放,他会认为自己时间不多是很正常的想法。」 世系图中,死者的名字旁会有代表神殿的符号。但是法马在这张世系图中发现不曾见过的符号。 「这个符号……和一般的死亡不同吗?」 「没错。这是因恶灵的诅咒而死的符号。由于死于诅咒是禁忌,所以艾默瑞奇一直隐瞒这件事。他是相信我与学校才给我看的。只要看这张世系图,就能知道艾默瑞奇有多绝望了。」 艾默瑞奇的曾祖父死于诅咒。曾祖父的三名妹妹中,也有两名死于诅咒。 另一名妹妹因为神脉没有打开,沦为平民,消失于世系图之外。 祖母也死于诅咒。祖母的五名兄弟中,有四名死于诅咒。 父亲同样死于诅咒。父亲的四名兄弟中有三名死于诅咒。唯一幸存的那个人,守护神与属性是水神?正属性。至于艾默瑞奇是长男,底下有五名弟妹。 「太惨了……而且每个人死的时候都很年轻呢。」 自己对艾默瑞奇的态度也许错了──看过世系图后,法马如此反省。 「死于诅咒的人有水类正属性与风类正属性,但共通点是所有人的守护神都是药神。」 「没错。我翻阅古籍时,见过那是药神之诅咒的说法。身为有同样守护神的人,想像他们一族会受到的偏见,就无法不替他感到心痛。虽然我只叫艾默瑞奇提出前四代的世系图,但是继续向上回溯的话,只会看到更多同样的悲剧,就如史班牙王国的史籍上写的那样。」 (就算被说成诅咒也没办法呢……他的祖先到底做了什么?) 手握药神杖、使用药神的神术与秘术、拥有两个圣纹、与药神因缘匪浅,甚至被神殿视为药神本人──对这样的法马来说,这个问题更是重要。 (可是艾默瑞奇身上没有黑影,也感受不到奇怪的气息。我想他应该没有被诅咒吧。) 法马身边有所罗门说的「圣域」。假如艾默瑞奇被恶灵附身,附在他身上的恶灵也无法出现在法马面前。就算那恶灵不怕法马好了,法马应该也能在艾默瑞奇身上看到黑影才对。但是艾默瑞奇身上没有任何黑影。 「再说,艾默瑞奇是很强的神术使用者。被诅咒的人应该无法使用神术……这样太奇怪了。」 布鲁诺点头同意法马的话,大大地喝了口葡萄酒。 「我想,艾默瑞奇也不认为那是诅咒。」 法马渐渐有了信心。艾默瑞奇可能早就做过分辨诅咒与疾病的鉴别神术,得出诅咒是阴性的结论。正因为自己能使用强力的神术,所以才更有被药神庇佑的感觉。 「所以他才会报考综合医药学系。他是药师,自己的家族生了病,所以想自己把病治好。」 「这么说的话,他怀疑那是家族疾病?」 法马与艾默瑞奇对战时,曾以诊眼观察过艾默瑞奇。那时他身上没有任何疾病。艾默瑞奇的身体非常健康,顶多只有一些腰痛的问题。因此,法马做出一个假设。 (我的诊眼说不定无法辨识还没发病的患者?) 只有在出现必须接受治疗的伤病时,法马的能力才会管用。 这样想想,黑死病那时,由于刚被感染的人身上也会发光,所以法马一直以为就算还没发病,也可以利用诊眼看出患者。这想法说不定错了。 他心想必须把艾默瑞奇找来仔细研究,找出真相才行。只要他想活下去,法马就会使用各种手段,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 「法马啊,你有办法解除艾默瑞奇家族身上的『药神的诅咒』吗?」 布鲁诺兴味盎然地眯起眼睛。他口中的诅咒,应该不是真的指诅咒,而是「找出未知的疾病,并治好患者」的意思吧。法马从布鲁诺的眼神中明白这些。 「我是他的指导老师,我会尽力救他的。」 法马在还想不出诅咒真相的情况下,有点逞强地回答。 「不论过去的药神是什么个性,或是艾默瑞奇的祖先如何冒犯药神,我认为延续到后代的诅咒太没有意义了。后代子孙没有罪。我会终止那种诅咒的。」 「嗯。我也想如此相信……相信我的守护神药神。」 法马在不清楚详情的情况下向布鲁诺道谢,带著世系图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手边的笔记纸上写下那个家族死者的死因,计算起死亡率,发现一个可能性。 「难道是……致死性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 法马压抑著兴奋之情,缓缓放下笔。目前,法马的诊眼还看不出刻在艾默瑞奇基因上的诅咒,但说不定有防患未然、停止限时炸弹的倒数时间,把诅咒永远封印起来的方法。 位在连接异世界与这个世界的研究室中──分析基因的装置,说不定能为受诅咒的一族带来一线光明。 第十一话 睡不著的一族 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身兼异世界药局老板的新任教授法马,无法一整天待在学校。所以他早上会在药局看诊,大学的课全都排在下午。 「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艾伦下午应该会回来,我先去学校了。」 完成早上的诊疗后,法马对打工药师们说道。 法马已经趁著早上,将病情可能突然恶化的患者诊疗完毕了。 「好的。请慢走。虽然我们不够可靠,但还是请把店里交给我们吧。」 蕾贝卡很有礼貌地起身,目送法马离开。 「今天是您第一天上课吗?」 「嗯。今天是第一天。是在最大的教室上课。呃,我知道你们也想旁听,不过今天上的是基础中的基础课程,等上到比较专门的内容时,我会找你们来旁听的。」 法马之前就答应三名打工药师,等自己正式在大学上课后,会让他们来旁听。但假如法马、艾伦以及打工药师们都不在店里,药局会开不下去的。因此法马特地错开艾伦与打工药师们到大学的时间。今天早上是艾伦上课,所以打工药师们与法马一起在店里工作。 「啊嗯……好想听老板大人上课哦。可以在第五大讲堂听老板大人的热血教学,耳朵一定很幸福!」 毕业自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的蕾贝卡,已经陷入妄想的世界中了。 「是第一大讲堂哦。校舍改建后,第五大讲堂已经变成小教室了。」 「老板大人要加油哦!假如有学生在课堂上吵闹,就把他们全都绑起来!不可以被学生看扁哦!」 塞蕾丝特用力握拳,提出危险的建议。 「好的──请慢走──」 罗杰一面打呵欠,一面轻松地挥手道别。让这些打工药师们顾店,究竟可不可靠呢?法马有点迷惘。不过反正艾伦下午会回来,所以应该能放心吧。 「假如有处理不来的重病患者,就直接把他们送到学校吧。」 「好的!只要碰到不懂怎么处理的患者,我们就会直接送过去!」 塞蕾丝特双眼发亮。 「会马上送的──」 罗杰继续挥手。 「为了不造成遗憾,我们一定会立刻送过去的。」 蕾贝卡用力点头。她是因为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吧。 (为什么这三人放弃得这么快啊……不过一知道处理不来就立刻将患者送过来,是很正确的判断啦。) 法马以微妙的心情换起衣服。 「法马少爷,您在大学过得如何?能交到一百个朋友吗?」 法马来到药局二楼,在诊疗室换上外出用的便服。帮法马更衣后,珞缇一面摺著换下的白袍,一面愉快地发问。 (一百个朋友……又不是小学生。不过这种想法很有珞缇的风格呢。) 「我是想和学生与同事好好相处啦。但是一开始可能得费点工夫吧。」 想起艾默瑞奇与学生们的事,法马苦笑起来,把各种文件与资料塞进包包里。 「上课时会想打瞌睡吗?想睡的话,要用力捏脸颊哦。虽然会痛到流眼泪就是了。」 「我?我在上课时不会想睡啦。」 「因为您常常睡眠不足嘛。要是不小心打起瞌睡,老师会生气哦。」 (我是叫学生醒来的那边啦。) 「法马少爷的大学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呢──请您下次拍照给我看吧!」 就算珞缇对大学再感兴趣,法马也不能毫无理由地带著珞缇去学校。 (啊,不过餐厅是开放的呢。可以一起去吃午餐。) 「午休时,要不要去大学的餐厅吃饭?校外的人也能进去用餐。那儿的面包很好吃,还有很多点心哦。」 「哇啊!如果不会造成麻烦,我想和您一起去!我会自己走回来的!」 「好。那就走吧。」 法马载著脑中只剩碳水化合物与水果的珞缇,穿越帝都的道路,前往帝国医药大学。看在路人眼中,他们俩应该很像要去上学的学生吧,但法马其实是通勤中的教授。 ◆ 「哇──!好气派的学校哦!太宽阔了,移动起来应该很辛苦吧!」 第一次来到大学的珞缇,一穿过大门就开心地跳著走,兴奋地叫著。 「因为学系做过整合,校舍也改建或重建了呢。」 法马走在校园中,简单地为珞缇做介绍。 珞缇特别感兴趣的是学校附设的药草园。园中生长著各种药草花草,睡莲盛开于中央的水池,风光明媚。 「假如把这里的景色画下来,一定是很美的风景画呢!陛下也会很开心吧!」 「那你下次带著画布来作画吧。」 最近珞缇在画中加入了流行元素,变得有印象派的感觉。法马暗自期待著能看到莫内的睡莲般的成品。 「梅德西斯教授,午安。很荣幸能见到您。」 「我很期待今天下午的课哦。」 校内中的学生一见到法马,立刻出声寒暄。其中也有因为前几天的事,一看到法马就紧张到冒冷汗的人。对于那些学生,法马不特地与他们接触。 只能希望开始上课后,对方能逐渐明白自己不是需要警戒的对象。 「明明才刚开学,但是大家都认识法马少爷呢。他们一定都很喜欢您吧。」 但是看在不知内情的珞缇眼中,法马就像非常受学生欢迎似的,所以她纯粹地感到开心。 「哈哈……是吗?」 (他们应该是都很怕我才对吧。) 法马心想,不过没把话说出来。 「听法马少爷被成年的学生称为教授,感觉很奇妙呢。」 「我也觉得很奇妙哦。我们快点去餐厅吧。离下午的课没多少时间了,要快一点才行。」 法马与珞缇前往位于校园中央的餐厅。 直到去年为止,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都没有学生餐厅。学生们不是自己准备便当,就是在校外打发中餐。今年,布鲁诺以个人财产兴建了餐厅。由于从今年起,平民也能入学,为了不让家境较差的学生烦恼三餐,所以由学校提供廉价但营养的食物,如此一来,学生们就能专心在课业上了。 布鲁诺基于这种理由的体贴,使法马既感谢又敬佩。 「哇啊!好漂亮的餐厅啊!」 帝国医药大学的餐厅是自助餐式,只要付便宜的餐费就能吃到饱。珞缇看著全新又热闹的餐厅,开心得不得了。 「欢迎光临!两位今天想吃什么呢?」 穿著全新制服的女性厨师,以受过专业训练的待客笑容发问。学生餐厅雇用了好几名厨艺高明,但是因为生产之类的理由而退休的女性厨师,为学生烹煮份量充足又营养均衡、注重健康的料理。 「哇啊!有好几十种料理呢!这个面包好白,看起来好好吃哦!这柳橙汁是现榨的吗?居然还有蔬果汁!啊,还有宫廷御用高级牛乳耶,是会来我们药局的那男生送来的吗?」 「应该吧。别只顾著看,每种都吃一点看看吧?」 「好的!」 珞缇拿了尺寸最大的盘子,把面包堆得像小山一样,而且把每种配菜全都夹进盘子里。 (那是男学生在用的盘子吧?难道珞缇真的想把所有料理全部吃过一遍?她的胃受得了吗?) 法马这么想,但是看著喜孜孜的珞缇,就无法泼她冷水。 「你吃得完吗?要不要我帮忙?」 「欸嘿,拿太多了!不过我会慢慢吃,把这些全部吃光的!」 珞缇很守规矩地做完祷告后,吃下一口料理后闭上双眼,享受进食的喜悦。 「不管什么时候,你看起来都很幸福呢。」 「像这样在法马少爷身边吃好吃的食物和点心,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下次再来餐厅吃饭吧。」 珞缇笑咪咪地点头。每当她吃到美食时,就会露出这种满面春风的表情。 「好的!吃得好饱哦。等全部吃完,我会用走的回药局的!法马少爷也要认真上课哦!我会准备好喝的红茶等您回来的。如果您想吃什么点心,我也会先帮您准备!」 「有你在,真是疗愈啊。」 法马与珞缇正在用餐,艾默瑞奇从餐厅外经过。也许刚好与珞缇对上视线吧,他直勾勾地打量起珞缇,连歪了好几次头后便离开了。 「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法马向珞缇发问。 「不认识哦,他好像也不是药局的客人。他刚才一直看著我呢,不知道怎么了?」 珞缇也以与艾默瑞奇刚才同样的角度歪著头,继续吃起面包。 「那么请法马少爷努力上课吧!」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哦。」 法马与珞缇告别后,准备起上课的资料。 ◆ 「各位午安。现在开始上基础医学概论1。」 由于法马的课是全一年级的必修课,所以是在最大的教室授课。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课中,有几门课是公开的,只要是帝国药师都有资格旁听。 因此,在法马不知情的状况下,这天从一清早,就有许多一到三级药师在学校正门口排队,想索取旁听券。旁听券是依抵达顺序发放的,却仍然出现了争先恐后的情况,甚至有人因为争论谁先到场而打了起来。 在争夺战中获胜、拿到旁听券的人得意洋洋地坐在教室里。放眼教室之内,有许多熟悉的调剂药局公会的人员,甚至还有公会会长皮耶尔。 (完全客满呢……) 也许该改在露天的空地上课吧?──法马有点困惑。 「坐得下吗?请大家挤一挤,让所有人都有位子坐。行李请放在桌子下方。」 法马以双手做出手势,示意要大家尽量坐近一点。 原本设定的座位数不够,有些教职员乾脆自己搬椅子过来。也有席地而坐的人,手中拿著貌似从大学附设商店买的教科书。 「在场的各位,都是现役或未来的医师、药师、技术员与研究员,从事的是诊断疾病、治疗疾病、研究疾病的发生原因,或是从社会角度预防疾病等等的工作,换句话说,就是面对名为『人类』的生命现象的工作者。」 艾默瑞奇坐在教室最前方,认真写著笔记。 兽医约瑟芬也坐在前方的位子上,点头聆听法马说话。 法马在黑板上大略地画了个人形,那是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样式简单的人体图。 「没错。我们面对的是人。那么人类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 法马对学生与听众拋出问题。 「人类的身体是由化学物质构成的。从最小的原子开始组成分子,构筑成蛋白质、醣类、脂类、核酸等等的高分子。这些高分子组成立体结构,成为生命的最小单位──细胞。细胞会以占了人体体重六十%的水为触媒,不断地进行生化反应。」 法马抬起头,环视在场的人: 「虽然我们无法完全理解人体所有的生化反应,但是生命现象会依循自然法则活动。假如想理解疾病、找出治疗方法,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考虑到这些法则。」 几乎所有学生都停下笔,专心听讲,但是有少数人振笔疾书,飞快地记下法马说的话。他们是布鲁诺聘请的速记药师。他们会一句不漏地把法马的话全部记录下来,并且把法马写过的板书全部拍照,制作成讲演录,收藏在大学里。 这些是以法马随时会消失为前提,做好的万全准备。 (多亏了布鲁诺先生,只要能确实留下几年份的讲演录,就算我消失了,其他的教师也能顺利地继承这些学问吧。) 光是这样,接下教授的工作就值得了──法马心想。 「为了治疗疾病,在设计药剂、思考药剂对身体的作用前,我们必须瞭解这些药物,也就是化学物质会在身体的哪个部分,如何发生生化反应。」 法马开门见山地说明在学习医学与药学之前,必须先学习基础科学的原因。医学与药学都是应用科学,不先瞭解自然科学的基础就无法应用。 「那么接下来,就以生物物理化学的角度,来解开人体这种物质之谜吧。」 这天,法马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说明构成身体的生物分子的部分。学生们拚命做著笔记。以为跟著法马,就能很快学会有显著效果的治疗法或是知道哪些药有效,至于新知识,则认为只要背起来就好──一部分这样的学生发现自己离医学、药学的入口还非常遥远,因此感到绝望,后悔不该太小看法马的药学。有些学生开始感叹,自己可能跟不上课业而拿不到学分。 但是也有一些学生开始理解为什么法马开的药「有效」,以及法马的药是以什么为目标开的了。最后,法马出了许多习题后,结束这堂课。 「有问题的话,下课后来找我吧。」 下课钟一响,学生与药师们就争先恐后地起身。 「教授!我有问题!」 「梅德西斯教授!后半段我听不懂。」 「教授!教授!我想问关于组合定律的部分。」 人们朝讲台涌去,转眼之间,法马就被学生们包围了。 「法马大人的课从第一堂起就很艰难呢。可见我们有多么无知。」 皮耶尔也过来寒暄。对平民药师来说,这些内容似乎太难了。 「是啊。可能有点难吧。必须先预习过讲义才行呢。」 「等我确实地预习过而且拿得到旁听券,会再来听您上课的。」 法马一一回应著听讲者的问题,发现艾默瑞奇一直在教室的角落等待著。 回答完所有人的问题后,法马对艾默瑞奇开口: 「鲍尔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要锁门了。」 「教授,我有事想找您谈。请问您有时间吗?」 学生们全数离开后,艾默瑞奇以十分不解的表情接近法马。 「首先,我必须向您道歉才行。我听说,前几天的神术比试的修缮费是您全额赔偿的。那些钱本来该由我负责才对,真是对不起您。」 艾默瑞奇前几天那狂妄傲慢的态度消失无踪,变得判若两人。 「场地是我破坏的,没必要让你赔偿啦。比起那个,你有受伤吗?」 艾默瑞奇似乎没有受伤。真是万幸。 「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事呢?」 「虽然是很后面才会教到的部分,但是我想与您讨论遗传疾病。」 艾默瑞奇拿出教科书。 「不是问问题,是讨论吗?可以啊,坐下来谈吧。」 法马与艾默瑞奇在变暗的教室中坐下。 艾默瑞奇似乎把教科书读得很熟,书本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你很认真呢。」 「其实这是我的第二本教科书了,第一本写了太多字,看不清楚内容。」 看得出来艾默瑞奇有多努力。 「我彻底拜读过您的教科书了,虽然有很多不懂的部分,但这本书真是太棒了。不但对诊断疾病很有帮助,有些治疗法也很有尝试的价值。」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你似乎把这本书读得很熟呢……明明它只出了半年左右。」 「其实,我认为我的家族有遗传性疾病……虽然大家都说我们家族是受到无法逃脱的诅咒,但是自从看过这本教科书后,我认为那应该是一种遗传性疾病。」 「你能使用强大的神术,所以我不认为你中了诅咒哦。」 既然艾默瑞奇认为那不是「诅咒」,那么就好办了。法马完全认同艾默瑞奇的看法。 「光是能听您这么说,我就有得救的感觉。一直以来,我们家族都承受著世人的偏见……」 艾默瑞奇的眼角浮出泪水。他应该很难受吧。 「我想帮助我的家族,把他们从疾病中解放出来。」 「原来如此。我会协助你的。可以告诉我你的家族历史吗?从这部分开始瞭解吧。」 法马听著艾默瑞奇说的话,并对照布鲁诺告诉他的事,把两边的内容做详细的统合。笔记纸上写了太多资讯,变得密密麻麻一片。 「接下来,把你认为得了病的人们的共同症状告诉我。」 「是。」 根据艾默瑞奇的说法,进入中年后,「诅咒」就很容易出现在他的家人身上。一开始是心跳变快、瞳孔缩小、肢体会不由自主地动,无法自力行走,不分昼夜都保持清醒。就算闭上眼睛、吃安眠药或施展神术,也都无法入睡。 长期失眠使他们的身体急遽衰弱,不到一年,就会因为耗尽体力,在绝望中死亡。 (是那个吗……!) 听了艾默瑞奇的话,法马想起某种疾病。 一种因具有感染性的蛋白质物质──普里昂引起的遗传疾病。那在法马的教科书中也有提到,是一种相当罕见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 普里昂由普里昂蛋白组成。正常动物及人类的许多神经细胞中,皆有正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但是出生于有这种病史的家庭的患者,其普里昂蛋白被错误折叠,形成具传染性的异常结构普里昂蛋白,也就是普里昂。由普里昂聚集而成的类淀粉蛋白会堆积在视丘,造成脑神经细胞死亡,使脑干无法经由视丘对大脑皮质下达「睡吧」的指令,因而导致失眠。 「教授,根据这些症状,您觉得这是什么病呢?」 「从你的话听来,有可能是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呢。」 「果然您也是这么想的吗……教科书上说,这是无药可救的绝症……」 艾默瑞奇脸上血色尽退,彷佛被宣判了死刑似的。 「不过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再说,那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假如真的是那种病,发病机率不会太高了一点吗?」 所谓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是只要父母的其中一方有这种基因就有可能发病。不分男女,发病机率为五十%左右。 但是从艾默瑞奇家的世系图看来,不管哪个世代,几乎每个人都发病了。 「难道说,有些人没被记录在这张世系图上?」 根据法马的计算,发病率应该将近五十%才对。 你怎么会知道?──艾默瑞奇彷佛这么说似地瞪大眼睛: 「是的。我听说有些人因为神脉没有打开,所以被逐出家族了。」 大贵族生下没有神力的孩子,是非常不光彩的事。大部分的贵族只要知道孩子没有神脉,就会把孩子送走或逐出家族。法马认为这是很不好的习俗,对此感到忧心。 「可以联络到那些人吗?我想知道神脉没有打开的人,是不是也会发病。」 假如艾默瑞奇的家族几乎全部死于致死性家族失眠症,那么反过来计算,因为神脉没有打开而被逐出家族的那些人,没有发病的可能性就很高。 「记录中,好像有些孩子被寄养在育幼院,我会去找找看的。」 只要有育幼院的记录,应该就能找到被逐出家族的子孙。艾默瑞奇如是说。 「你目前没有发病,所以难以诊断。现在家族中有谁已经发病了吗?」 「目前没有。最近一位发病的,是我三年前过世的父亲。」 艾默瑞奇把他父亲的病历交给法马。 法马浏览起艾默瑞奇写的病历。说是对抗病魔的话,也未免太单方面了。那是一名人类逐渐变成废人,在绝望中死去的、残酷又壮烈的记录。 「身为药师,我父亲即使无法睡眠、体力与精神消耗殆尽,也仍然努力活到最后。我也使用了自己所有的知识,不顾副作用,把所有的药使用在父亲身上。甚至连禁术都试过了,但还是束手无策。」 看了艾默瑞奇的处方纪录,就能知道他那时可以说是近乎自暴自弃,像只无头苍蝇地乱试一通。他每天都尝试将各种药水、药草以及重金属组合起来,进行人体实验。尽管如此,却从来没有成功让他父亲熟睡几小时过。 「如果我能早点认识您就好了。」 艾默瑞奇的家人深受这种病折磨时,法马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下次不是我,就是我弟妹们会发病了。所以,请您告诉我──」 艾默瑞奇凝视著法马,字字分明地发问: 「这个病,有办法治好吗?」 法马承受著艾默瑞奇强烈的视线,坚定地回望著他: 「目前,我没有方法可以治疗。」 法马毫不犹豫地,不带任何慈悲地宣告。 「啊啊……」 艾默瑞奇抱著教科书,跪倒在地上。 显而易见的命运将会缠著他与弟妹,将他们扯入地狱。也许预料到那样的将来,病历从他失去力气的手臂中滑下,凌乱地飘落在地板上。艾默瑞奇垂著头,以嘱咐遗言般的口气说道: 「教授,我有一件事求您。假如我发病了,我会在病情恶化前自杀。到时候,请您尽情解剖我,彻底研究这个病吧。」 「说这种话还太早了。」 法马听著艾默瑞奇悲痛的请求,一张一张地捡起病历。 「是吗……等症状恶化后再解剖,比较方便分析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故意说了会让艾默瑞奇误解的话的法马,摇头否定地说道: 「我只是说『目前』还没有办法治疗。」 他把病历整理好,郑重地交给艾默瑞奇,反问把教科书翻阅到破破烂烂的艾默瑞奇: 「对于目前是不治之症的疾病,你认为该怎么治疗呢?」 「不知道。我想不到方法。不过,假如这个病是因为异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的堆积,导致神经细胞死亡的话……首先,可以试著延迟发病时间。或者制造出发病后,能分解普里昂,阻止普里昂破坏神经细胞的药。」 把法马的教科书读得滚瓜烂熟的艾默瑞奇,想法与直觉已经很贴近现代地球的药学家了。 事实上,确实有以这类方法进行临床研究的人。 「这些想法很好。有几种方向可以尝试。例如研发出能延迟发病时间的药,或是能破坏异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使普里昂失去功能的药。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抢在发病前治好基因的变异之处。」 「要改写基因吗?生命的设计图──总共三七兆个细胞,要怎么做才能改写呢?」 艾默瑞奇的声音中带著热度。 过去被说成总数六十兆的人体细胞,根据最新的研究,大约是三七兆个。尽管如此,仍然是多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字。想把这些细胞中基因异常的部分全部改写,在目前的地球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正因为做不到,所以就现代医学来说,就是「没有治疗方法」。 解开普里昂疾病的成因与创造治疗药物,也是法马上辈子挑战的难题之一。没错,只要基因有异常,现代医学能做到的只有症状治疗而已。 「明明有想治好的病,却没有能使用的药物。别忘记现在的心情。目前的你正站在药物创造的出发点上。」 法马稳重地鼓励泪流满面的艾默瑞奇。 上辈子,他还是药谷完治的时候。 失去得了不治之症的年幼妹妹,对他来说是非常痛苦的经验。 即使花上任何代价都想治好的病,却没有可以治疗的药物。 妹妹白白浪费了活著的时间,失去笑容与身体的自由,生命之火逐渐消失。而他能做的,只有陪在妹妹身边而已。他抱著空虚的希望,祈祷世界上有奇迹,以绝对无法实现的约定鼓励妹妹。 当时的绝望与无力感,成为药谷完治的动力。无法消除的罪恶感深深刻在他心中,使他在药学的领域中埋头苦干。直到他的肉体停止活动为止,脑中满满都是想治好所有人疾病的想法。 艾默瑞奇与过去的药谷完治有类似的体验。正因为自己也面临了死亡,才会更想拯救重要的弟妹们吧。 法马在艾默瑞奇身上见到过去的自己。 「我们一起创造药物吧。」 艾默瑞奇傻住了,他说不出话。 「所以,别这么快就放弃。」 虽然法马的话听起来很像是空泛的鼓励,但他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只能从零开始做起。 最后,艾默瑞奇总算点头,为了追求目前还见不到的光芒,从失意中站起。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快点来调查你的基因中有没有异常吧。你能与弟弟妹妹们取得联络吗?」 「可以。他们最近会搬到帝都。很急吗?」 「等他们到帝都之后,把所有人带到研究室。我想采取细胞并分析dna。首先要检验我们的假设,确认会导致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基因部分是不是真的有突变。」 假如使用异世界研究室中的最先进仪器,虽然只能在那儿停留一个小时,但说不定能在那儿检查出基因是否有突变。虽然长时间逗留在异世界,会危及法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可是事关学生的生命安危,他管不了那么多。 「您没有放弃创造治疗不治之症的药物呢。」 「当然。」 艾默瑞奇不但不畏惧会侵蚀自己的死亡,还勇敢地正面面对疾病。所以片刻都不能迟疑,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致死性家族失眠症会发病,一发病的话,必死无疑。 直到发病之前,一定要为了艾默瑞奇与他家人的生命,创造不存在于世界的药物。 「对了,与您一起用餐的那女孩,是您的朋友吗?」 艾默瑞奇突然想起这件事,如此发问。 「你是指珞缇?她是梅德西斯家的佣人兼药局员工兼见习宫廷画家。怎么了吗?」 「呃……因为她与我妹妹像到彷佛有血缘关系似的。」 「你妹妹吗?真稀奇。不过应该只是刚好长得很像吧?她是平民,你是贵族,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法马不以为意地回答,但艾默瑞奇还是很在意。 「可以请问一下她的名字吗?」 「夏珞特?索芮。」 法马一面回答艾默瑞奇的问题,一面突然发现,对耶,珞缇是平民,为什么有姓呢?帝国的平民是没有姓的。虽然说为了防止弄错人,所以有时会以地名或职业为姓,可是帝国里没有名为索芮的地名。 「索芮……?」 艾默瑞奇僵住了。他面带歉色地对法马说道: 「她与我有同样的姓呢……严格来说不太一样,但是我家族的姓『索拉』,以圣佛尔波帝国语发音的话,就是『索芮』。我想在帝国,这个姓应该很罕见。假如她与我的家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当然是最好的……她的家人都还健在吗?」 尽管法马说珞缇应该只是刚好跟艾默瑞奇的妹妹长得很像,但是又想起珞缇父亲早逝的事,开始在意起珞缇的身世。 ◆ 怀疑珞缇的父亲出身于患有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家族的法马,回到梅德西斯家时,刚好见到把洗好的衣物运到碧翠丝房间的珞缇之母?凯萨琳。 「凯萨琳小姐,不好意思在你忙的时候打扰,等你有空时,可以和你谈谈吗?」 「没问题。请问要谈什么呢?」 「我想问问关于你过世的丈夫的事。」 「噢!……为什么突然……我非说不可吗?」 凯萨琳的表情很僵硬,似乎不是很想回忆那些事。 「嗯。有些事我很在意。也许你会觉得难受,但还是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既然少爷都这么说了……」 法马把凯萨琳带到自己房间并锁上门,以免珞缇误闯,假如被她听到这些话,一定会遭受很大的打击吧。法马拿起纸笔,准备记下凯萨琳的话。 「关于我丈夫,夏珞特的父亲的事,我几乎不曾提过呢……」 凯萨琳深呼吸著,回忆著往事,断断续续地述说起来。 「我与我丈夫原本在圣佛尔波的边境经营裁缝店,后来夏珞特出生,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直到一一三八年为止,我丈夫都还活著。但是那年入冬后,我丈夫的精神开始变差,渐渐无法走路,感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阵子,我们都非常痛苦。」 凯萨琳低著头,深深沉浸在悲伤之中。 「后来,我丈夫无法工作了。他就算躺在床上,也无法睡著,变得愈来愈憔悴,会像在思考什么似的,一直看著同一个地方……夏珞特那时还小,应该不记得爸爸的事吧。我请了许多医生与有名的药师看诊,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丈夫生了什么病。最后,我丈夫陷入昏迷,在一一三九年六月时过世了。那时他四十二岁。」 一直陪在日渐衰弱的丈夫身边非常艰辛。凯萨琳泪眼婆娑地说著。 (四十二岁吗?从症状听来,应该是猜对了呢。) 法马不知道能对痛苦万分的凯萨琳说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不会让这些话白费的。」 「我丈夫过世之后,我请神官来举行丧礼。神官说,我丈夫是被恶灵杀死的。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请神官驱除恶灵的……」 「我不这么认为哦。我想你先生应该是死于疾病。虽然没有诊察过他,所以无法断言就是了。」 法马想帮凯萨琳消除罪恶感,但是似乎让她更自责了。 「我没告诉夏珞特这些事。因为我想,她听了会很痛苦……」 「嗯。我保证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在那之后,凯萨琳为了偿还高额的医药欠款,卖了裁缝店与老家。带著年纪还小的珞缇,孤苦无依的凯萨琳能做的选择,就是到贵族家当帮佣。但是因为丈夫被神殿认定是死于诅咒,贵族们在做过身家调查后都嫌凯萨琳太秽气,不肯录用她。 最后,凯萨琳放手一搏地敲了大贵族梅德西斯家的门。 尽管知道了凯萨琳的身世,布鲁诺仍然不以为意,「假如真的是诅咒,正好可以研究如何解咒呢。」──他这么说。幸好凯萨琳的裁缝技术很高明,让她有了工作机会。凯萨琳母女被布鲁诺收留,开始在梅德西斯家工作,是珞缇四岁时的事。 「原委就是这样。」 「辛苦你了。你丈夫的双亲也很早逝吗?」 法马继续追问珞缇的家族病史。凯萨琳回忆起来: 「是的,听说我丈夫的父亲也在很年轻时就过世了。」 「不论你或珞缇,还有你丈夫,全都辛苦了。」 「噢!少爷,请您别露出这种表情。假如没有被老爷收留,我和夏珞特就得流落街头了。我很感谢老爷让我们得以温饱。话说回来,这些事和夏珞特有什么关系吗……?」 法马突然问起珞缇的身世,令凯萨琳觉得有点奇妙。 「没什么。有些事我有点在意而已。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告诉你的。」 法马确实地点头,向凯萨琳保证。 隔天,法马来到凯萨琳与珞缇居住的佣人房间。 「珞缇,你现在有空吗?我可以进去吗?」 「啊!请进!有什么事呢?」 屋顶阁楼的窗户大开。珞缇在窗边摆了水果,正在练习素描。被法马撞见自己开心地哼著歌画图的模样,似乎令她有点难为情。 「等你画完后,可以让我抽点血吗?我想知道你的血液健不健康。」 「会很痛吗?」 「不会,一下子就好了。」 「那就请尽量抽吧!居然连我的健康都关心到了,真是谢谢您!」 珞缇灿烂地笑著并伸出手臂。法马以神术制造冰块,按在要抽血的部位。这样一来,被针刺入时比较不会痛。抽血时,也许珞缇觉得紧张吧,只见她不由自主地噘著嘴,缩起肩膀。 「抽完了。辛苦你了。要把这个脱脂棉按在抽血的地方一阵子哦。」 法马一面倒转、摇晃试管,使血液与抗凝血剂混合,一面这么叮嘱珞缇。 「咦?完全不会痛耶!不过抽了这么多血,呜哇,感觉毛毛的!」 珞缇似乎害怕看到血。 「谢谢你的协助。会不会觉得手麻麻的或头晕呢?」 「都没有。谢谢您这么关心我。」 珞缇绕到法马面前鞠躬,接著抬起头,由下而上地凝视法马。 「怎、怎么了?」 「总觉得少爷和平常有点不一样。是错觉吗?」 珞缇身上可能带有连现代药学也治不好的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基因。珞缇似乎察觉法马的忧虑了。 虽然她看起来很粗线条,但她总是仔细地观察著法马。 「没有哦。」 「是吗?那么请您工作加油了。」 珞缇解开法马领口松开的蝴蝶结,重新绑正。 「谢谢你。」 ◆ 「教授,我把我的弟妹们带来了。我来介绍,这是我大弟欧根,这是……」 隔天,由于法马叫艾默瑞奇把弟妹们带来研究室,艾默瑞奇很快地就把人带来了。加上艾默瑞奇,总共是六兄妹。秘书柔伊送上茶与点心,就在这时,艾伦也回到办公室了。 「艾默瑞奇,谢谢你。鲍尔家的各位,感谢你们来研究室。」 法马看向艾默瑞奇的两名妹妹。不论怎么看,确实都很像珞缇的姊妹。 「你的妹妹们真的和珞缇长得很像呢。」 确实如艾默瑞奇说的,两名妹妹的五官与珞缇非常相似。都有纯真的脸庞与好亲近的氛围。不只外表,连声音都像。就算说她们与珞缇是亲戚,大家也都会相信吧。 「对吧!?我就觉得您也会这么说!」 得到法马的认同,艾默瑞奇很开心。 「确实很像呢。虽然分得出来是不同人,不过像成这样,她们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 不知情的艾伦也点头同意。但是对法马而言,这感想并不值得开心。 (虽然有可能是刚好长得像,可是如此相似的话,说不定真的……) 「是说,要怎么检查有没有生病呢?又要用pcr法吗?」 「嗯。那么做就可以了。」 想调查珞缇与艾默瑞奇家族有没有血缘关系的话,只要用之前帮公爵家做亲子鉴定时的 pcr法就可以了。 至于想调查身上有没有会让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发病的基因,也可以稍微应用一些pcr法。在现代日本,可以使用名为dna定序仪、能迅速读取核酸序列的装置,简单地分析庞大的dna资讯,找出变异的部分;话是这么说,不过电泳法这类传统的方法,也仍然能稍微检查出一些资讯。而电泳法是在这个研究室也能充分使用的方法。 「呃,你对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我已经把大部分的事情都说明过了。他们知道这不是诅咒,是一种疾病。」 「既然如此,就省事多了。我可以抽一些血来采取dna吗?」 法马徵得艾默瑞奇与他弟妹们的同意后,开始进行抽血的准备。为了取得充分的dna样本,能从血液采取的话是最好的。 「绑上止血带之后,开始挑选血管。要仔细地分辨哦。摸起来鼓鼓的血管比较好。在皮肤表面有颜色的血管,通常不是好血管。」 「唔──吶吶,法马,你觉得这条怎么样?」 艾伦检视著血管,在弟弟的手肘上找到貌似适合的血管,向法马确认。 「哦!这条不错哦。」 「法马,我也可以抽血吗?我一直很想试试呢。」 艾伦跃跃欲试。那是别人的手耶──法马这么想并苦笑起来。 「可以的话,我也想抽血。」 身为一级药师的艾默瑞奇,也和艾伦一样充满兴趣。 「不可以突然抽血啦。你们都没经验吧。想害弟弟妹妹们的手上都是瘀血吗?先从假手开始练习吧。」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忍耐一下就好了。」 艾默瑞奇的危险发言,使两名与珞缇长得如出一辙的妹妹们躲到法马身后。 「我们想让梅德西斯教授抽血。你说对不对?」 「是、是啊,姊姊大人,要是手臂变得鲜血淋漓就不好了。我一定会昏倒的!」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们抽血的。虽然也是有失败的可能,不过一定比给他们抽血好多了就是。」 「那我就放心了。兄长大人,没有您出场的机会啦!」 法马一面抽血,一面告诉艾伦与艾默瑞奇抽血时的诀窍。 「让针头的斜面朝上,戳入皮肤后直进血管。感觉到血管被戳破,红黑色的静脉血流入针筒后,以无名指和小指把针栓向后拉。记得手不能发摇晃或发抖哦。抽完血后,先解开止血带,再拔出针头。不先解开止血带的话,血会喷出来哦。」 「这样一听还满难的呢。艾默瑞奇同学,我们先用对方的手练习好了?」 「好的,博纳富瓦老师。之后请您多指教了。」 艾伦直接放弃帮自己抽血的念头,艾默瑞奇看著法马帮所有人抽血,在脑中进行模拟练习。他那热衷于学习的模样让法马感到敬佩。 (不愧是榜首的一级药师,对学术非常有热情呢。) 「虽然不能让你们抽血,不过要不要试著分离血液中的dna呢?」 法马向艾伦与艾默瑞奇发问。抽完血后,弟妹们就回去了。 法马将检体分成两半,开始进行抽取rna的处理。 先在小型试管中破坏细胞,加入能溶解细胞的酵素,进行加热。等酵素反应完毕,细胞溶解后,加入苯酚与氯仿开始搅拌。接著以手动离心机加以分离,将上清液倒掉后,加入酒精搅拌。搅拌到一半时,试管内的酒精中开始浮现半透明的丝状物体。 「梅德西斯教授,这、难道就是……教科书中的那个吗!」 「没错。是dna。是你的dna哦。」 「该怎么说呢,看来像棉絮一样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断掉呢。」 艾伦不怎么开心地看著dna。 「这,这就是……人体的设计图吗?和在教科书上看到的不一样呢!」 「所以说实作很重要吧?」 艾默瑞奇拿著试管的手微微发抖,可能有种踏入禁忌的圣域的感觉吧。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来分析吧。等一下就要上课了,接下来的部分等明天再做。」 「知道了。」 法马与艾默瑞奇一起前往教室。艾默瑞奇一直毛毛躁躁的,冷静不下来。 ◆ (好了……) 上完课后,法马把艾默瑞奇一家人的dna与法马事先抽取的珞缇的dna结冻起来,放入采样袋里。剩下的检体也已经抽出rna了。 (虽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不是很想去,可是又非去那里不可了呢……) 自从那次之后,法马就不再接近圣泉中的异世界研究室。但假如想做精密分析,势必需要用到研究室的设备。考虑到上次从异世界回来后,肉体变得比以前更透明,再去一次的话,可能会有消失的风险吧。法马把所罗门给的破戒符全部带在身上。 之所以想去异世界的研究室,主要有两个目的:利用现代仪器正确分析患者的基因资讯,以及把研究需要的试剂与书籍、道具等等带回来。为了学生与珞缇,必须尽快完成详细的基因检测,并找出对现代地球来说也是不治之症的疾病的治疗法才行。 「好,走吧。」 法马做好觉悟,握住药神杖。 「法马,你要去哪?咦……那个采样袋是?」 艾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刚好从办公室旁的研究室过来。法马原本以为艾伦已经回去了,但她似乎担心法马,所以留了下来。 「你还在啊?」 「我在准备上课用的资料。你拿著采样袋,是想上哪……难道说,你想去上次说过的那个圣泉?」 法马的想法,完全被艾伦看穿了。 「嗯。非去一趟不可,因为我必须去拿一些东西。」 「是为了艾默瑞奇他们一家人吧。」 「也是为了珞缇哦。」 「什么意思?」 法马把珞缇和艾默瑞奇可能是亲戚的事告诉艾伦。 「我不想因为没有尽全力而后悔。只要想到珞缇和身边的人可能有无法治疗的遗传疾病,我就无法不尽快去做。」 虽然艾默瑞奇认为大约要到四十岁才会发病,但是也有年纪很轻就发病身亡的例子,没人能保证几岁之前不会发病,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再说,我和普通人不一样,不知道能在这个世界存在多久,说不定明天就会消失。既然如此,不管我在哪里做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去这一趟。」 「为什么要这么急呢?至少再等一两年吧?」 「那就太迟了。对不起,我要走了。」 「你每次都说这种……」 法马打开窗户,飞了出去。虽然艾伦挽留,可是法马的决心仍然没有改变。就算从现在开始研究致死性家族失眠症,新药也无法立刻完成。在完成新药之前,谁都有可能发病,所以必须尽快才行。 艾伦的声音愈来愈遥远。法马将神力灌注在药神杖上,化为一阵风,划破帝都的上空。 ◆ 法马抵达被云雾包围的圣泉时,天已经全黑了。 圣泉还是没变,池中盈满清澈的泉水。法马脱下上衣,毫不犹豫地跳入水里,他并不下潜,而是从水底施展神术,使水面结冰。通往异世界的入口映照在冰面上。 接著法马拿出职员证,按在通往异世界研究室的电子门锁上。 (咦?卡片被消磁了吗?) 法马按了一次、两次,门都没有反应。 「……哔!」 按到第三次,电子锁终于解除,研究室的门开始向内打开。 总觉得和上次相比,门的动作没有那么流畅。 (……有点生锈?) 由于情况太微妙了,但法马想不起上次来是什么感觉。实在没有时间迷惘了,于是法马和上次一样直接走入研究室。研究室空调的气味与冰箱等各种仪器的声音,全都令人怀念。所有的装置全都正常地运作著。 法马看向桌上的日历钟,凌晨三点五十分,和上次一样。 法马一进入研究室,异世界的指针就开始转动了。 看样子,这里会一直重复药谷副教授死亡前约一个小时的事。 (也就是说,我可以在这里待大约一个小时。) 法马也见到了自己尽可能不去看的东西。 药谷完治──上辈子的自己正窝在睡袋里,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著。 (我也和上次一样呢。希望我能在自己死前离开这里。) 可以的话,他不想再听到自己死前的痛苦呻吟。 上次,法马应该是在药谷心脏停止的瞬间,被强行赶出研究室了吧。不过,假如是药谷发作前,说不定法马能主动从门口离开。假如药谷发作了,法马就必须狠下心肠,见死不救地离开研究室了。虽然法马能治疗其他人,却无法干涉药谷的肉体,所以没办法治疗他……虽然令人郁闷,不过药谷完治这次也是非死不可。 法马直接来到与大型分析装置相连的电脑旁。 (我的基因……分析完了!果然!) 仪器中分析的,是法马上次来研究室时设置的法马的基因。 一般来说,要花上许多时间才能分析完所有的基因资讯,不过这次跨越时空前来时,仪器已经分析完毕了。虽然研究室会重复药谷死前的一个小时,可是定序仪的时间却自顾自地前进著。 (时空很混乱呢。) 他光是待在这里一个小时,身体就透明了许多。 只有一个小时就变成那样,如果他长期待在这里,下场会如何呢?法马不愿意思考这个问题。多来几次的话,肉体应该会付出代价吧。可是,法马能得到等值的回报。 (现在就来搞清楚异世界人的基因吧。还有我到底是不是人类。) 法马对照著地球人类的基因,开始解读自己的基因。毫无疑问,法马的基因与智人极为接近。 (……异世界人果然是地球人的近亲呢。) 法马?梅德西斯的肉体的基因资讯,有九九?九%以上与地球人类的基因相同。法马兴奋地继续解读。 法马的基因资讯,应该是法马少年的吧。虽然法马没有影子,有一些不像人的部分,不过法马肉体的基因资讯,与人类几乎相同。 (太棒了,太棒了这些资料……!应该也有掌管神脉有无的基因吧?是哪个呢?) 法马在自己的基因中,找出数个地球人身上不可能有的基因。 未知的基因总共有五个。其中应该有与神脉有关的基因。 法马一面解读基因,一面把资料存入笔电。只要把笔电带回异世界,找到可用的电源,就能继续分析下去了。除此之外,他还把觉得必要的医学、药学资讯与论文也存入笔电中,把医学、药学书籍与笔电、智慧型手机分别装入塑胶袋,放入大型手提袋里,像背包一样背在身上。 (这样一来,不管我什么时候被赶出去,都不用担心了。) 完成第二个目的后,法马开始著手首要目的,也就是把艾默瑞奇一家人与珞缇的dna放入基因定序仪里。就算只是简单的分析,直到分析完毕也需要不少时间。应该得先离开异世界,再回来拿分析好的资料吧。此外,他也预先做好基因表现分析的准备了。 做好这些事后,法马看著研究室,觉得有些异状。 (咦?培养室的门是开著的?而且有灯光……) 位在研究室旁的细胞培养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而且灯是亮著的。 但法马上次来时,不管拉或推,都打不开培养室的门。 (异世界的范围变大了吗?) 异世界的研究室出现了不可忽视的变化。法马心脏狂跳,就算培养室里有人,法马也不能如何。如今的他没有神力也没有神术,这个空间是依循地球的物理法则在运作的。 (在异世界能活动的区域变大了,和上次来时的情况不同。这扇门的上方有关门器,应该会自动关紧才对,为什么会半开著呢?) 发现门没关紧的法马将头探入培养室,确认其中没人后,基于上辈子的习惯,换上室内拖鞋。 貌似培养室的空间中响著机械的马达声,白色的萤光灯照亮整个房间,无菌操作台的uv灯正亮著无机质的蓝光。法马打开小型冰箱般的培养箱的门,培养各种细胞的培养皿整齐地排放在其中。 从培养皿上的日期,可以明白是药谷死亡那天培养的细胞。 久违两年见到的样本,令法马产生怀念的感觉。 (也该拿一套培养道具回去呢。) 法马把培养用的实验道具、难以用物质创造、以能力合成的特殊药剂等等塞入背包里。此外,还从冷冻库中拿出主要的培养用细胞,在冷冻状态下收进背包。为了研究致死性家族失眠症,他需要能培养神经干细胞的环境。 (既然能进入培养室,那么可以走到外头的走廊吗?) 根据法马的记忆,培养室后方还有另一扇门,可以通往研究大楼的走廊。 法马直接走到培养室的最后方,推了推另一扇门,但是门纹风不动。不是门本身有问题,而是有一种空间被封住的感觉。法马疑惑地从门上的窗户向外看,原本该是走廊的空间,是一片黑暗。 也许可以从这里回到原本的世界──这个想法在法马脑中闪过。但是再仔细一看,黑暗有深有浅,正朝著同样的方向缓慢又等速地旋转。这个研究室彷佛位在某种精致的装置内部,而法马正在观看其心脏的部分。 (空间在旋转……?而且没有走廊,无法离开。这空间到底是……) 空间似乎变得很不稳定,使法马失去从这扇门离开的念头。 法马走回研究室。这个空间的出口只有一个。 (空间全体出现变化的话,该不会连我也有变化?) 想到这里,法马走近躺在沙发沉睡的药谷,观察药谷有没有什么改变。接著他发现药谷眼皮底下的眼睛正快速转动著。 (睡眠变浅了!) 「喂!」就算法马想如此叫醒药谷,却无法出声。因为空气没有发生振动。 就算想摇醒药谷,但法马的手就像幽魂似地直接穿过药谷的身体。 (法马可以触摸这房间的物体,但是无法触摸药谷的身体……而且法马的声音也无法在这个空间传播。) 上辈子的自己是工作狂。既然如此,要怎么叫醒药谷呢?法马想了想,打开研究室中存放样本用的超低温冷冻柜的门。 『哔──!哔──!哔──!』 温度上升,使冷冻库发出警告声,药谷醒了过来。 「呜哇啊啊啊啊──!冷冻库坏了!?」 冷冻库故障的话,放在里面的样本会全灭的。对药学家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 (哦,醒了……哈哈,果然是我呢。) 药谷直接从苦笑的法马面前经过,冲向冷冻库。他似乎看不见法马。与其说是无视法马的存在,不如说连法马的存在都没发现。 「门是开著的……为什么?」 药谷仔细地检查冷冻库有没有异常,接著看向桌上的钟,发现离设定的时间还早,正准备回沙发上睡回笼觉时── 「咦……怎么搞的?」 药谷露出狐疑的表情一面搔头,一面缓缓地环视整间研究室。 他应该发现研究室有许多不同之处吧──法马心想。因为不少重要的实验道具都被法马拿走了。就连药谷的手机也被偷了。 不只如此,药谷存放在研究室的试剂也被法马一扫而空。 (喂──你看得到我吗──?是我偷的哦──) 法马走到药谷身边对他挥手,但是药谷的视线与他对不上。不只如此,药谷似乎也看不见被法马带在身上的赃物。 (……到底是怎么样?他不只看不到我,连我带在身上的东西也看不见吗?) 法马正在猜测时,上次把法马拉回异世界的闹钟响了起来。 (糟糕!时间到了!) 彷佛以此为信号,整间研究室有如想把法马赶出这个空间似地运作起来。法马做好觉悟,握紧行李。 ◆ 法马一闭上眼睛,就被拋到圣泉之外了。他降落在进入研究室前冻结的水面上。待在研究室时失去的神力逐渐回到体内。 法马立刻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异状。上次回来后,他的神力变强,身体变得非常透明,但是这次身体不但没有之前透明,神力似乎还衰弱了一些。 「这么说来,这次那家伙没有死呢。不对不是那家伙,是药谷,是我。所以我才会变成这种状态吗?」 法马上次进入研究室时,药谷在痛苦中死亡的瞬间,法马的意识被强制弹出研究室。但是这次,法马制造警告音让药谷醒来,因此发生了某种因果变化,使药谷的急性心肌梗塞没有发作。 药谷没有死。 「所以说,现在出现了我与药谷活在同一个时间轴的路线吗?他没有死,回归日常生活了吗?」 全身无力的法马思考起来。 (假如我干涉那个世界,因干涉而发生的现象会产生因果关系,导致偏离原本的时空?假如一直持续下去,到最后,某一方的时空会因此毁灭吗……?) 所以出入异世界的法马,身体才会一下子透明,一下子不透明。 「就算是这样,至少得再回去一次才行。」 必须去拿回在研究室做分析的、珞缇与艾默瑞奇等人的基因资讯才行。不能害怕。法马决定立刻再次进入研究室。假如时间拖太久,法马的身体说不定会出现其他变化。 法马把从研究室拿出来的东西放在圣泉旁,第三次进入研究室。 他把秘宝化的职员证按在电子锁上,这次花了更多时间开锁,门打开的范围也愈来愈窄,已经无法全开了。法马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闪身钻入门内。药谷完治第三次窝在睡袋里,躺在沙发上沉睡。法马看向桌上的钟。 (什么!?) 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分……不,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四点十分。 (……!时间提前了!少了二十分钟!) 法马一进入研究室,指针就开始转动。这次他能逗留在异世界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而已。法马不想再冒更多的险,让异世界出现更多变化了。 所以他不打算叫醒药谷。 (可恶!只有四十分钟,有办法把资料解读完吗?不可能!必须带出去解读才行!) 不久前才放入仪器中的样本已经定序完毕了。从法马离开研究室再回来,不到十分钟,但是原本必须让仪器连续运作一个星期才能完成的基因定序,已经完成了。 这就是时空扭曲的结果吧。法马立刻开始把定序结果存入大容量的外部记忆体中。 (太慢了!不过也是当然的……档案太大了嘛。) 存档的进度条迟迟没有前进。 (有办法在四十分钟之内存完吗?) 根据法马过去的经验,必须储存一个小时以上。因为基因定序的档案非常大。 「只好从必要的部分以最低限度开始存档了。」 法马打开分析软体,尽可能地缩小档案。虽然无法储存全部资讯,不过法马总算成功地把必要的部分存下来了。 接著,法马赶在药谷痛苦地死于急性心肌梗塞、被强制弹出研究室之前,主动穿过研究室的门回到异世界。入口的门只能半开了。法马关上异世界的门后,神力开始回到法马体内。 「呼……回来了?咦?神力……不行不行!不要啦!恢复太多了啦!」 一回到这边的世界,神力就有如排山倒海般灌入法马体内。 「呜……果然又变成这样了!」 神力强劲地大幅增加,彷佛一股暴力。 法马晕眩、想吐,逐渐失去意识。尽管如此,神力仍然源源不绝地涌入他体内。 (不妙……不妙!) 超过容许限度的神力,开始以压缩的方式挤入身体的感觉,令他痛苦到很想死。不只如此,法马的肌肤也愈来愈透明。感受到自己面临因神力爆发性地灌入身体而消失的危机,法马打开袋子,翻找起来。 (我就想说可能会变成这样……!) 法马把所罗门给的破戒符贴满全身,把从茱莉安娜那儿借来的宝剑插在大腿上,以职员证、药神杖吸收神力。最后,法马总算回到原本的状态了。 「呼……总算变回人类……了吗?」 法马深切地觉得,自己果然是怪物,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刚才,法马实际体验到即将消失的感觉。开始具体明白自己将如何从这个世界消失。 「不只与药神相关的秘宝,必须收集各种秘宝才行呢。」 有秘宝的话,虽然能储存的神力量不多,但是能暂时消耗法马的神力。 「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只要从那里回来,神力就会增加。」 法马想起从培养室后方的门看到的、诡异又深不可测的黑暗。 他有种窥见了这个世界的弱点的感觉。假如临死前的自己无限重复同样的时间,被封在飘流于时空中的异世界,其因果关系不断变化的话…… 「我死的世界与我没死的世界,会重叠在一起呢。」 法马自嘲地说著并回到泉边,拿起从研究室带出来的行李。 「下次去研究室时,假如时间又提前的话,总有一天会进不去吧。」 法马仰望著不知名的异世界天空,担忧起来。 这个世界的天空,究竟与哪个宇宙相连呢? 法马压下满脑子的疑问,抱著行李、挥动药神杖甩开重力,朝著圣佛尔波的天空前进。 ◆ 离开圣泉后,法马没有回梅德西斯家,而是直接前往帝国医药大学的研究室。 时间已经是深夜,法马原本以为研究室里没人,没想到门没上锁,里面似乎有人。艾伦还留在研究室里,正趴在桌上睡觉。 (艾伦在等我呢。明明不确定我会不会回来这里……) 法马安静地放下从异世界研究室带回来的行李,以免吵醒艾伦。他把试剂与实验道具妥善地收好,打开笔电的电源。必须趁笔电的电池还有电时把资料解读完才行。虽然说就算没电了,还是有办法充电,不过得花上不少时间改造从研究室带回来的手提式行动电源,从手制电池充电。现在没空做那些事。 剩下的电量大约可用十小时,必须在这段时间内一口气解读完资料才行。法马将珞缇与艾默瑞奇家的定序结果与已知的基因资讯做对照,开始检查谁身上带有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因逐渐恶化的失眠而衰弱至死,在现代是不治之症的普里昂疾病──的基因。 法马冷静地解读著数位化过的基因资讯。 尽管转生两年了,法马仍然熟练地操作指令,以程式码补起资料有缺损的部分。 结果出来了。假如与这个疾病有关的普里昂蛋白第一七八号密码子(由三个核苷酸为一组的核酸序列)发生突变,就表示这个人是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带因者。 艾默瑞奇……很遗憾,他确实是带因者。至于艾默瑞奇的大弟、二弟、三弟、大妹、二妹…… 「全都……是带因者喔?」 而且根据分析,大弟欧根的体内已经开始堆积普里昂了。在短短几年内死亡的可能性非常高。 事态比法马想像的更严重。虽然说遗传到这个疾病的机率约五十%,但也许与「有无神力」有关吧,或是因为贵族习惯近亲通婚的缘故,艾默瑞奇这一代的带因率为一○○%,所有人将来一定都会发病。 「珞缇呢……」 法马让自己保持冷静,开始解读最后的资料。只要看基因资讯,就知道艾默瑞奇家族与珞缇有血缘关系。但艾默瑞奇家与珞缇的基因有不少不同之处,虽然有同样的祖先,但毕竟一边是贵族,另一边是平民。也许因为珞缇的母亲是平民吧,珞缇的基因中缺少法马推测的、与神术有关的基因,因此她无法使用神术,只是平民。 最后,命运的时刻到来了,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基因…… 「珞缇没有遗传到。」 尽管法马松了一口气,但是想到艾默瑞奇一家人,又觉得没时间休息。在确定他们都是带因者后,法马熬夜解读基因资讯,想从其他基因中找出治疗这个疾病的方法。他想在笔电电量耗尽之前,尽可能地找出更多有用的资讯。 破晓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屋内,法马正想关机时,突然发现一件事。 (咦?电量没有减少?) 从异世界带来这个世界的东西全会变成秘宝,不论职员证或药剂都是。看样子,连笔电也不例外。 所以,应该不是笔电显示电量状态的部分出现异常,而是电量变得无穷无尽了。 「原来如此……这样就不需要充电了吗?那我就先睡一下吧。」 法马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疲倦地倒头就睡。 等天亮醒来后,他必须继续寻找治疗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方法。 因为病魔已经在艾默瑞奇一家身上,刻下无法逃脱的诅咒了。 第十二话 基因编辑技术药神出的课题 模糊的意识中,鸟儿的鸣叫声传入耳里,照在身上的阳光使人觉得暖洋洋的。 法马觉得身上软软的,睁眼一看,发现艾伦正抱著自己,且靠在自己身上睡觉。法马一醒,艾伦也醒了。 「早安,法马。」 艾伦的笑容中带著复杂的感情。法马对她挥手: 「艾伦,你看得到我吗?」 「看得到啊。你确实在这里没错哦。」 听艾伦这么说,法马总算有活著的感觉。艾伦用力抱紧法马,法马的脸被塞进她丰满的胸部中,使他觉得难以呼吸。 「呃,艾伦?我勿嗯呼咿呃!」 法马因突如其来的情况僵住了。艾伦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对吧……幸好有回来。要是你就那样一去不回的话……」 艾伦的声音变得哽咽。 「你回来后,身体在发亮哦。你又逞强了对吧?你的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对不起。」 明白艾伦感受的法马,乖乖地接受她的说教,被她抱在怀里。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 「早……啊!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教授秘书柔伊面红耳赤,原本拿在手上的文件散落一地。 「柔、柔伊小姐……!?」 被柔伊撞见,两人连忙分开。虽然他们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被柔伊误会,还是让法马很头痛。 「早啊,柔伊妹妹。你今天很早来呢──我们昨晚在这边过夜哦。因为做了很多事,我现在很想洗澡呢──」 「过夜是为了分析资料哦!」 法马连忙补充说明。 艾伦应该没有自觉吧,但她把情况愈描愈黑了。 「打、打扰了,我晚点再过来──!」 (插图011) 也许出于体贴吧,柔伊离开了三十分钟后还是没有回来。法马在学校里到处寻找柔伊,并在尴尬的气氛中开始一天的工作。 ◆ 法马总算解开柔伊的误会,让她回到秘书室后,他不经意地看向办公室的时钟。 「不好了!已经是药局的开门时间了。艾伦,你今天有课吗?」 「有耶。我早上有神术实习的课。就算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吧。这样一来,我们早上都没办法看诊,只靠打工药师们,可以应付得了药局的业务吗?」 艾伦每周早上都有一堂神术实习课,而且她很喜欢这门课。 神术实习──相当于贵族的体育课。「第一次上课时,我就和所有学生比试过神术了哦」艾伦曾这么说。想来对她而言,神术实习应该是可以消除一直坐在桌前造成的运动不足,顺便能转换心情的一门课吧。顺带一提,无法使用神术的平民学生,会安排其他课程让他们锻炼身体。 「我也还有实验要做,没时间回去看诊。今天兄长大人没什么事,请他代诊好了。」 法马想起帕雷有空,于是在纸上写下传言,借用大学的信鸽寄信到梅德西斯家。假如法马有课或是要准备讲义时,有时会拜托帕雷到药局帮忙。 「这样没问题吗?随随便便就找帕雷帮忙,他事后会不会生气啊?」 「兄长大人说过他需要增加看诊人数,所以要我有机会的话,就让他去看诊。」 帕雷是一级药师,平时都是前往王公贵族家出诊。但在药局看诊也是有好处的。一级药师有法定的最低限度诊察人数,假如一整年的看诊人数少于规定,可能会被视为经验不足,被降级为二级药师。帕雷在治疗白血病的期间无法出门看诊,对他来说,异世界药局的代诊能一口气增加许多看诊人数,是很重要的打工。 「我也是呢。自从我开始在药局上班后,就不需要烦恼看诊人数的事了。因为每天都有上百名的病患来看诊呢。我也因此累积了许多实务经验。」 艾伦也很感谢药局的存在。 不久之后,信鸽从梅德西斯家回来了。帕雷答应今天一整天都在药局代诊。艾伦知道后,开始准备第二节的实习课。 「是说法马,圣泉是什么样的地方?很危险吗?」 艾伦一面翻著记事本一面发问。圣泉是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用途?艾伦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听说过那是与守护神的秘密有关的重要遗址。 「比起那个,有些事不太妙。」 法马先不说出异世界研究室的部分,把艾默瑞奇一家人的基因定序结果告诉艾伦。艾伦听完觉得很混乱。 「你已经将艾默瑞奇他们的基因全部定序了?」 「没错。虽然也可以使用pcr法,不过有更大规模的定序方法。」 法马打开从异世界带回来的笔电一面解读基因,一面与艾伦说话。手指敲在键盘上的声音令他感到怀念。由于久违地盯著萤幕,使法马觉得眼睛很疲劳,但是回想过去的原始方式,现在可说是有飞跃性的进步。对法马来说,可以接触文明的利器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艾伦重新看起教科书,难以置信地半弯著腰: 「人类的基因组中有三十亿个硷基对不是吗?全部定序完毕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眼镜滑落并掉到地上。幸好办公室铺有地毯,所以没摔坏。 「要小心一点哦。」 「不好意思。圣泉中有能做到那种事的秘宝吗?」 「嗯,就是那样。」 研究室中有能够大规模定序的仪器──法马含糊带过这件事。 接受了秘宝的说法后,艾伦的表情从惊讶转变成绝望。 「是这样啊。那么艾默瑞奇一家真的都有那个病呢……虽然说珞缇妹妹没事很好,可是知道艾默瑞奇一家人有什么样的未来,就很令人难受呢。艾默瑞奇不是说发病的话,他想自杀吗?该怎么把这个结果告诉他呢?」 珞缇没有遗传到这个病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知道学生得了不治之症,艾伦仍然很难过。 「是啊……虽然欧根还没有出现症状,但他其实已经发病了呢。」 发现法马凝视著萤幕画面,艾伦也眯起眼睛。 「话说回来,从刚才起你一直看著的这个会发光的东西,是什么?」 「咦?你看不见吗?」 「看得见啊。就是长方形半透明的东西嘛。这是你从圣泉带回来的?」 艾伦站在法马身后端详著笔电画面。听艾伦的形容,她似乎只看得到萤幕的部分。 「这是从圣泉带回来的没错。因为变成秘宝所以太透明了,看不清楚画面吗?那这样呢?」 法马合上笔电。 「咦?光芒不见了。被藏起来了吗?好奇妙啊。」 艾伦讶异地张望四周。法马当然看得见整台笔电。除了液晶萤幕之外,这个世界的人似乎看不见也摸不到笔电的机身,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被偷了。 法马安心地再次打开萤幕。假如谁都看得见笔电,就伤脑筋了。 「其实这个东西是长这样哦。」 法马在纸上画出笔电的模样。由于艾伦认为这是秘宝,所以没有追问细节。对法马来说这样正省去解说的工夫。 「有不曾见过的文字浮现在半空中呢……你在做什么?」 「我正在计算,这是在解读基因的资讯。」 「你究竟有多少知识呢?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吧?」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知道的事可多著呢。像这个病,我就有很多不知道的部分。」 「你是指治疗的方法吗?我也想了很多方法……你愿意看看吗?」 艾伦把笔记本上貌似熬夜想出来的、总共好几十页的点子拿给法马看。虽然她很努力,不过其中没有能用的方法。即使在现代地球,法马转生之前也还没有治疗的方法,艾伦想不出能用上的点子,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怎么样?有能用的方法吗?」 艾伦天真地发问。虽然她在这个世界的药师中算是非常顶尖的了,但对法马来说,仍然只是学生等级。 「呃──嗯,谢谢,我会参考的。」 艾伦见法马的反应不热烈,于是羞愧地把笔记本抢回来。 「呜,对不起,我帮不上忙。」 艾伦沮丧地以手遮脸,看起来就像考试不及格的学生。 「没有啦,也有一些满好的点子,谢谢你了。」 法马试图鼓励艾伦,但是说得有些心虚。艾伦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那么请问梅德西斯教授,你不是对艾默瑞奇说过『抢在发病前治好基因的变异之处』吗?那个要怎么做呢?」 假如说基因是生物的设计蓝图,那么突变的基因就是腾写时出错的部分。必须把具致病性的普里昂蛋白质中,编码错误的部分改写回来才行──这部分艾伦也是懂的。 「哦,这个啊。教科书中没有写到呢……就是使用──把想修改的部分基因剪下来,换上正确的基因的『crispr/cas9』技术。」 法马已经把能做到那种技术的一整套试剂,从研究室带出来了。 在地球,这个新技术出现于二○一○年代初期,之后引发了基因编辑技术的热潮。上辈子的法马也参与了许多这方面的研究。 「也就是说,有办法把艾默瑞奇他们身上造成疾病的错误基因修改掉?」 「没错。制作有修改基因能力的病毒,以那种病毒为载体,让他们全身感染病毒。」 「全身感染病毒的话,不会因此发病死掉!?」 「有一种名为腺相关病毒的病毒,几乎没有毒性。」 「也有不具毒性的病毒啊。」 依病毒种类不同,毒性的强弱也不同。艾伦想起这件事。 话是这么说,但法马也不是完全不担心病毒的危险性。就算身体真的因感染病毒而生重病,只要事先在作为载体的病毒上做记号,使用消除物质的能力,就能完全清除病毒了。他已经想好这种保险策略。 「不过,制作与培养病毒的部分,必须由我之外的人做。」 「咦?我来做吗?可是我没有信心哦。」 看到艾伦轻易将眼镜弄掉在地上,确实令人担心。 「只能拜托你千万小心了。我的圣域会把病毒和细菌杀光,所以没办法制作或培养。」 有圣域也挺令人困扰的。法马再也无法参与任何利用病毒或细菌进行的基因编辑研究了。 「总觉得这样的你也挺可怜的。」 「没办法啊。我用这条绳子来说明基因编辑的方法吧。」 法马就近找了一条绑行李用的绳子,将其对折之后,开始为艾伦做说明。 他在绳子正中间做上记号,假设那是艾默瑞奇一家人的基因出错的部位。 「等到病毒感染全身后,事先设计好的、搭载在病毒上的引导rna会找出基因突变的部分,可以切割dna的酵素cas9会抓著这段引导rna,把错误的基因剪下来。」 法马剪下做了记号的部分。 「咦?直接剪掉没问题吗?dna被切断的话会酿成大问题吧?」 「生命是很神奇的,受损的dna会自动修补。只要把正确的dna送进去,细胞就会自动把那段正确的dna拿来用了。」 法马拿了一条短缎带代表正常基因,把被剪开的两段绳子绑起来。 「这段趁乱混入的正常dna,要怎么送进去呢?」 「也是事先设计好并搭载在病毒上面。等dna修复后,异常的普里昂会变成正常的普里昂蛋白质,如此一来,错误的dna就会完全消失了。」 「也就是说,把不好的部分剪掉,换成正常的内容。」 「是啊。」 「这样不就等于把病治好了!?」 「而且是根治哦。」 「这样一来,就没有患者了对吧?」 艾伦一句一句地谨慎确认。法马看著她的眼睛,用力点头。 「这样一来,本人和后代,全都能从诅咒中解脱。」 艾伦接过法马用来解说基因编辑的绳子,将其左右拉开。 「你也真是的,你根本已经知道治疗遗传疾病的方法了嘛!」 艾伦松了一口气,调侃起法马。 「真是那样就好了……如果真的能那么顺利的话。」 法马严肃地说著,烦恼地拄著脸颊。似乎有无法乐观看待的原因。 「实行起来应该没办法那么顺利呢。」 「我觉得这方法很完美啊,是哪边有问题呢?」 「人体有防止病毒侵入脑部或脊髓、内脏之类部位的机制。所以病毒不可能彻底感染全身。改写全身基因的效率不可能达到一○○%,一定会有漏掉的部分。」 「只要有没被治疗到的细胞,普里昂就会继续出现。」 顺带一提,这种做法其实有把正常部分的基因也剪下来的风险,但是法马在上辈子已经制作出了改良型的酵素,应该能降低这部分的风险。 「重点是把那种能编辑基因的酵素散布到全身细胞里,所以不一定要用病毒当载体吧?直接打入血管中不行吗?」 「打入血管里的话,很难扩散到全身哦。」 「啊,说得也是。」 「不利用病毒感染的话,想让酵素散布到全身的细胞,就是更困难的事了。」 让药品或治疗用的基因扩散到全身,是治疗基因疾病的至难之处。 「有其他的方法啊。」 艾伦走到法马桌前,以意味深长的眼神正面看著他。法马不解地皱眉。 艾伦郑重地拉起法马的手,放在自己的锁骨部位。 「咦?你在做什么?」 法马吃了一惊,对从手掌传来的触感感到迷惑。艾伦腼腆地把法马的手用力按进自己的身体。 「啊……」 法马的手穿入艾伦体内。 「只要你用手拿著治疗用的药,直接在患者体内搅拌的话,就能把药散布到患者全身的细胞中了不是吗?假如改写的效率不够好,只要多做几次,改写率不就能接近一○○%了吗?」 艾伦惊人的创意,使法马感到震惊。 这完全颠覆了法马脑中的基因疗法常识。 「确实有道理。」 法马的外挂之力很强大,说不定真的能做到现代医疗无法达成的事。 「太好了。至少有一个点子被采用了。虽然有点作弊就是了。」 艾伦很开心。 「欧根已经开始堆积普里昂了,也得想办法消除那些普里昂才行。」 普里昂会改变正常的普里昂蛋白,将其也变成普里昂,所以必须彻底消除已经存在的普里昂才行。不过艾伦的点子也可以应用在消除普里昂上。 制造能与普里昂结合的抗体,并事先加入人体没有的物质作为标记。由法马把抗体放入患者体内加以搅拌后,对标记物质使用消除能力,如此一来,就能连普里昂一起消除了。欧根应该能以这样的方法进行治疗。 顺利的话,这种方法可以拯救艾默瑞奇全家。 由于生殖细胞的基因也会被改写,所以他们的后代再也不需要担心发病了。 (虽然不是没有风险……不过比起求神拜佛,还是好多了……吧。) 由于是前所未有的治疗方法,假如失败,也无法想像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比起什么都不做,还是有希望多了。」 目前还没有成功达成人类全身基因治疗的前例。但是就欧根的情况来说,没有其他的做法。假如基因编辑的改写率不高,只要法马持续消除普里昂,欧根的症状就不会继续恶化,至少能过著正常的生活。 ◆ 法马整理好艾默瑞奇一家的基因资讯后,把艾默瑞奇找到办公室,告诉他结果,并说明治疗的方法。艾伦也在场。 知道全家人都有致死的缺陷基因,艾默瑞奇难掩打击,但是又因法马提出的治疗方法而看到一线希望。 「把教授的神术与改变基因的技术结合在一起的话,就能根治这个疾病?」 艾默瑞奇整个人从椅子跳起,似乎非常开心。 「只是『说不定』能根治啦。」 法马如此强调,怕艾默瑞奇只是空欢喜一场。 「请您一定要教我那种神术!」 「那可没办法,因为别的药师无法使用我的神术。」 因为自己是特殊属性的神术使用者──法马如此解释。 「也就是说,梅德西斯教授的属性是接近无属性吗……原来如此,所以与您比试神术时,我才会无法看出您的属性呢。」 艾默瑞奇感到很佩服。 「但是,这样一来,教授之外的人就无法治疗这类疾病了……」 法马出手的话,说不定能治好艾默瑞奇一族的疾病。但是就药师的角度来看,法马希望艾默瑞奇觉得这样的方法并不可行。 「你说得对。换句话说,这个疾病的治疗方法还不存在。」 只限拯救一代、一人能使用的治疗方法,是救不了后世的患者的。 法马说,治疗方法必须是有科学根据、在临床实验中被证实有效,而且是每个药师都能使用的技术。否则的话,这治疗方法就不算成立。 艾默瑞奇似乎也明白法马的意思。 「我会先做实验,测试这个治疗方针是不是有用。有用的话,再试著让欧根使用。假如欧根的治疗进行得很顺利,再将其使用在包含你在内的其他家人。」 艾默瑞奇安静地听完法马的计画后,望著天花板发呆。 「艾默瑞奇同学……?你怎么了?听得懂法马说的话吗?」 艾伦拍了拍看似像在恍神的艾默瑞奇。本来以为他没听懂法马的话,但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样的治疗方针,你认为可以吗?」 法马加以确认。他打算一一对艾默瑞奇的家人说明,分别取得他们的同意。 艾默瑞奇做了一个深呼吸并闭上双眼,像是在反覆思考法马所说的话。 「教授,非常感谢您。请您以神术与最新技术拯救我的弟弟妹妹吧,拜托您了。」 (嗯?他只说了弟弟妹妹?他自己呢?) 法马有点在意艾默瑞奇的说法。 「梅德西斯教授,我下定决心了。请您不要为我治疗。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解除我身上的诅咒。」 「我想研究包含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在内的普里昂疾病。」艾默瑞奇如此说道。 「为什么我们一族会得到这种病呢?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不管怎么思考,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我的家族被守护神药神诅咒了。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终于懂了。遇见您,并找到这个疾病的治疗方法,是我的守护神药神出给我的课题。」 虽然感觉有点逞强,但是艾默瑞奇的决心很坚定。法马对他强硬的态度感到惊讶,同时又觉得他很可靠地眯起眼睛。艾伦也点点头,像是在鼓励他。 「药神一定会看顾著你的。我有这种感觉。」 听艾伦这么说,法马耸了耸肩,有些难为情地咳了一声,说道: 「我知道了。我不会治疗你。你要自己治好你自己。」 「谢谢您!我会拚上这条命做研究的!」 法马觉得战胜恐惧奋起的艾默瑞奇很了不起。 「那么从今天起,你可以自由使用这间研究室做研究。」 「太荣幸了!请教授彻底指导我!」 胸怀大志地投入研究世界的人类真是顽强不屈啊──法马心想。为了让拚上自己的性命研究治疗方法的艾默瑞奇能成功,身为指导教授,法马打算不吝提供各种支援。 至于法马本身,也打算继续摸索──即使不靠药神的外挂能力,也能治疗全身基因的方法。 第十三话 基因疗法的准备与伊莉莎白的传唤 在为鲍尔家次男?欧根做基因治疗前,法马想先确定这套方法对动物是否管用。他逐步地做著实验。 从异世界研究室带回的培养用细胞的基因编辑已经成功了。法马对整株植物做实验,改写了黄色玫瑰的基因,使其开出蓝色的花朵。 法马把多出来的蓝玫瑰拿到药局,分别送给珞缇与艾伦。 「咦!这是什么?我从来没看过这种颜色的玫瑰呢!」 「可以在院子里种满这种玫瑰吗?」 珞缇兴奋地发问,法马摇头: 「之所以只送你们剪下来的花,就是因为不想让人们栽培。」 法马目前还不打算繁殖基改过的植物。 「明明这么美,真可惜。对注定灭绝的花朵产生怜惜之情,是你的美学吗?」 「这不是美学,是为了保护原生物种。」 艾伦感到惋惜地说,然而法马语气平淡、冷漠地回答。 下午,法马来到大学。他先把蓝玫瑰送给柔伊,接著在办公室对艾伦说明接下来预定做的实验。 「细胞编辑好了,应用在植物上也没问题。接下来就是进行动物实验了。」 「动物实验,要怎么做呢?虽然说这是必要的,但是动物很可怜呢……」 与外表给人的感觉不同,艾伦很喜欢动物,所以她对动物实验有些提不起劲。做动物实验时,必须使用在专门设施中,于标准化的环境里饲养的动物才行。不过这个世界没有那种设施,也没有血统纯正的动物。 「是没错啦。不过这次要治疗的是原本就有基因缺陷的动物。我没办法准备动物,所以想请约瑟芬小姐帮忙。」 「哦,那个兽医学生!找她问确实是最适合的呢。」 「今天应该能见到她吧。」 只要是法马的课,约瑟芬一定会出席。这天上完课后,法马叫住约瑟芬。被法马叫住的约瑟芬看似很开心。因为在学校里,法马总是被学生包围,想和法马说上话,难度很高。 法马向约瑟芬询问她照顾的动物中,有没有具有「某种特徵」的动物。 「有哦。您要去看看吗?」 约瑟芬似乎有适合的动物。 ◆ 隔天是药局的休息日。 法马与约瑟芬约好在宫廷的大马房碰头。艾伦与艾默瑞奇没有进宫的资格,所以没有跟来。至于珞缇,则是刚好有事前往宫廷工房,所以顺便跟著法马来到大马房。大马房建造得很华美、清扫得很乾净,且有著许多隔间,看起来就像高级旅馆。 「马儿们住的地方好棒哦。就算说这里是人类的旅馆,应该也会有人相信吧。」 珞缇惊讶地在法马耳边小声说著。两人走入大马房,在其中发现了正在帮马匹诊察的约瑟芬,因此直接在一旁观摩。 「约瑟芬小姐也可以进出宫廷呢。」 「是的。虽然我不是宫廷兽医,所以没有专门负责的动物,不过照顾大马房的马是我的工作之一。」 约瑟芬穿著绣有皇室徽章的兽医用长袍,戴著插有羽毛的帽子,一面抚摸马儿一面回答。宫廷内总共有三百多头马,光靠宫廷兽医照顾,会忙不过来的。 「这边,教授。」 约瑟芬带著两人来到某个特别气派的隔间,一匹拥有金色毛发的马从其中探头。 「好美好帅气的马唷──虽然梅德西斯家的马也都很好看,但这马儿的毛是金色的,真是特别,而且感觉起来很有气质呢!」 珞缇发出陶醉的叹息。马儿的皮毛被梳理得亮丽有光泽,可见被照顾得非常好。 「是啊。因为这是皇帝陛下的马哦。」 珞缇和法马心想要是不小心伤到它就糟了,于是连忙收手。约瑟芬为两人说明马儿的血统: 「伊莉莎白皇帝陛下的马儿,是古佛尔拉原产的马与失落的古代波利诺血统的马交配而生的。它有端正的小脸、长长的耳朵与修长的身材。鬃毛很长,看起来很优雅,不但聪明又很强健。唯一令人困扰之处是脾气很硬,除了主人之外谁也不认,就算是兽医,也很难帮它做诊察。」 虽然法马不懂马,不过就外行人的角度看来,皇帝的马也长得相当俊美。可能是因为见到陌生人吧,女帝的马儿不悦地嘶鸣起来。 「因为它很难伺候,所以我老是担心会不小心被它踢到骨折呢。」 也许回想起被狠狠踢过的往事吧,约瑟芬的语气变得萎靡。兽医也真辛苦──法马心想。 「兽医也会被动物弄伤吗?」 珞缇天真地发问。「当然了!」约瑟芬用力点头。 「面对危险的动物时会使用防御神术,但有时还是会中招。最常见的就是被咬伤。」 约瑟芬脱下手套,只见她的手伤痕累累。 「哇噢……约瑟芬医师,我太尊敬您了。」 珞缇一脸觉得很痛地往后退。 「我开一些外伤用的软膏给你吧,将其擦在伤口上很快就会痊愈哦。」 法马问她:「为了保险起见,要不要治疗?」,约瑟芬难为情地笑著回应:「这种程度的伤我自己处理就行了。」 「啊,离题了……您想找的动物在这边。」 约瑟芬指著一匹与女帝的马住在相同隔间的纯白幼马。 「哇!是全白的马呢!」 珞缇赞叹起马儿美丽的白色皮毛。这匹马正是法马想找的动物。 「『白化症』。」 (没错,确实是白子。) 法马的诊眼证实了这匹马确实有白化症,也就是俗称的白子。它那又大又红的眼珠,应该有弱视吧。 「这匹马的眼睛如何?它可以在不撞到东西的情况下快速奔跑吗?」 「这孩子几乎看不到东西。兽医是治不好它的眼睛的。」 约瑟芬似乎也发现这匹马的视力有问题。 「顺带一提,这样的马很容易罹患皮肤癌。我想在大学治疗它的病,可以把它带出去吗?」 「宫廷养的马,不能随便离开宫廷。」 「知道了。那我会时常过来帮它治疗的。」 从隔天起,法马开始进行基因治疗的准备──测量幼马的体重、决定药物的用量,每天前往宫廷的马房为马儿做全身基因治疗。法马一面注意副作用,一面分别对它身体的各部位做基因治疗。今天是前脚,明天是后脚……一边观察马儿的身体状况,一边局部改变其基因。由于法马的手能穿过生物的身体,直接把酵素送进细胞,所以马儿几乎没有疼痛的感觉。 尽管约瑟芬想知道法马在做什么,但还是以不打扰法马为优先。 ◆ 改变完马儿的全身基因的一周后,法马以诊眼扫描马儿,没有发现异常之处。由于法马每天都来,马儿也和法马变熟了。 法马把每天治疗的内容告诉无法入宫的艾伦与艾默瑞奇。艾默瑞奇听得非常认真,还会仔细地发问、做笔记。约瑟芬除了到学校上课,也会每天到大马房细心地为马儿做诊察。 又过了一阵子,约瑟芬发现马儿原本红色的眼睛开始变蓝,身上也长出棕色的毛了。 「教授,为什么这孩子的眼睛颜色与毛色会改变呢?而且视力也变好了。」 约瑟芬试著骑那匹幼马,马儿不但跑得比以前快,也不会撞到障碍物了。 法马说明疗程: 「这匹马的身体无法制造合成黑色素用的酪胺酸酵素,我只是帮它把这个机能恢复正常而已。这样一来,包含眼睛在内,细胞会开始制造色素。等到换冬毛时,它的毛色应该会变成原本该有的颜色,而不是白色了。」 到目前为止,马儿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副作用。最令法马担心的副作用是致癌,不过只要有法马与约瑟芬在,就能处理这个部分。 「梅德西斯教授,您究竟对这孩子用了什么药呢?世界上居然有能做到这种事的药……」 「三年级之后不是有专门课程吗?到时候会教你们的。而且这个治疗方法目前还只是在实验阶段。」 「我明白了。是还没完全成立的治疗方法呢。」 约瑟芬表示理解并专注地做著笔记。看来这次的实验意外地成为约瑟芬的课外实习了。 「法马药师,您在这儿吗?陛下找您。」 法马正与约瑟芬聊著,女帝的随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女帝听说法马入宫,所以找他过去。 ◆ 法马来到宽敞的宫中庭园旁的宫廷竞技场。那是个很气派的体育场,设置有制造屏障用的神术阵。法马知道这个地方却是第一次来,因为这儿是不能随意接近的禁区。据说女帝每天都会在这里锻炼神术,设置在这里的神术阵,也远比帝国医药大学的坚固多了。 (陛下正在练习神术吗?) 不一会儿,女帝从竞技场中走了出来。她握著帝杖,穿著贴身的轻装,裙子就像迷你裙一样短。由于女帝平常都是穿著隆重华丽的衣裳,对法马来说,她这样的打扮很新鲜。 法马站在竞技场入口,恭敬地行礼: 「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嗯。一阵子不见,你口才也变好了嘛。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入宫廷,朕可是翘首盼望著你来哦。」 女帝比平常多话,心情似乎很好。她呼吸略微急促,额头上渗出汗珠,看来是做完神术训练了。活动过身体后心情就变好,真是好懂的个性──法马心想。 「虽然现在说有点迟,但是微臣非常感谢陛下捐给敝系的研究资金。」 「嗯,朕有收到感谢函,所以不必再道谢。比起那个,朕有事想和你谈。」 「什么事呢?」 「换个地方说吧。」 是不能被听到的话题呢。法马心想。 「是。」 法马走在女帝的数步之后,跟著她进入竞技场。 女帝一脸轻松地走著,看似不经意地发问: 「对了,法马啊,你选妻的事有进展了吗?」 「微臣最近十分忙碌,希望能再缓一缓。」 法马走路的动作僵硬了起来。那是他现在最不想碰触的话题。 「忙碌,忙碌,忙碌!又是忙碌!」 女帝责怪著法马: 「你随时都这么忙?嗯?想像这样工作到死为止吗?」 说得对极了。法马陪笑道: 「微臣之前也向陛下禀告过,我不是普通的人类,娶妻的话,说不定会为对方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想暂缓这件事。」 两人对话著,来到宽敞的石造竞技场旁。女帝走上竞技场并站在中央,拿出帝杖。神术阵对女帝的神力产生反应,地板出现几何学模样的花纹。这是土属性的神术使用者施展的、强化这个石造场地的神术阵。 「偶尔也当一下朕的对手吧。」 法马回过神时,原本跟著女帝的随从已经消失了。他挂起笑容: 「所谓的陛下的对手,是指练习神术吗?」 「没错。拿起你的神杖吧。」 这个时刻终于来了──法马困扰地想著。对手是帝国最强的神术使用者,他完全想像不出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女帝挥动超高位神术使用者专用的帝杖,在竞技场上等著法马。 「朕老早就想和你比试比试了,但每次都被你溜走。今天可不会让你溜掉,上来吧。」 「陛下不是有事想和我谈吗?何不先说呢?」 法马转移话题,努力回避战斗,却被女帝以「不是那么急的事」乾脆地驳回。肉体沟通优先,就是这么回事。 (假如害陛下受伤,我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不论发生任何事,都没有人能证明法马没有暗杀皇帝的念头。就算他没有暗杀的意思,假如害皇帝受伤,还是会被怀疑。法马绝对不想被当成暗杀者。 「但是微臣现在没有适合的神杖。」 「你腰间的那把是装饰品吗?」 女帝指著药神杖奸笑。她知道药神杖是秘宝的事。 「是的,这把不是战斗用的……我明白了,我就当陛下的对手吧。」 法马连著杖套,把药神杖放在脚边,双腿向上一蹬做出空翻,确认身体周围的浮力,轻飘飘地降落在竞技场内。秘宝化的职员证当然随时不离身地被他收在口袋里。 「空手吗?也好。」 「请陛下手下留情。」 皇帝与主治药师,不约而同地开始了神术战斗。 (插图012) 「『火神的加护』。」 神力有如明晃晃的火焰般从帝杖涌出,包围女帝的身体。法马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神技,不过他知道这个技能会有什么效果。「虽然我无法使用,但那是能让人感受不到火焰热度,而且也能顺畅地呼吸的神术」,同样是火属性的梅乐蒂尊爵如此说过。 强大的火焰神术使用者,很容易把附近一带的氧气消耗殆尽,因而缺氧。所以才会事先制造结界般的氧气罩,确保自己能活动自如吧。这是法马的猜测。 女帝挥动帝杖,在空中划出流水般不规则的轨道,俐落地念诵第一阶段的发动吟诵后,以杖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看在法马被强化过的眼中,杖尖的火焰是非常危险的徵兆。 「『灼热地狱』。」 女帝进行第二阶段的吟诵,改变被火神加护的领域范围,大量释放氧气。法马立足的石地板霎时间成为火海。 (把氧气下放,制造闪燃的神技!) 带著强大火力的地狱之火,彷佛想把猎物吞入熔岩之海中似的,爆发式地扩散。法马毫不犹豫地在空中制造冰板作为立足点,藉著职员证的浮力向上跳跃,躲开烈焰。 (呜哇好烫……陛下真有一手。这下我就无法落地了呢。) 有如保护施术者似的,只有女帝周围的圆形空间没有火焰。女帝似乎很熟悉燃烧反应的开始与继续方式。法马瞄准目标,一挥左手。 (『创造液态氮』。) 火焰升起,白烟彷佛舔舐著地面。虽然竞技场外围的火焰已经被液态氮熄灭了,可是女帝的神炎仍然顽强地燃烧著。法马改用消除物质的能力。 (『消除目标范围的氮气』。) 不消除氮气的话,女帝会因缺氧而昏迷的。 女帝抬头望著不自然地长时间停留在空中的法马,露出略带残酷的表情。 「你果然会飞。」 法马在地面制造厚厚的冰层,以神力蹂躏火焰,吸收热度后无声地落地。 「这是跳跃,陛下。」 「少来。以为瞒得过朕的眼睛吗?」 女帝水平拿著帝杖,将神力灌入其中。数百个火球从异空间出现,逐渐变大,飘浮在她周围,灼烧著空气。火灾暴风将她原本就泛红的脸颊映得更红了,她美丽的银发在风中舞动不已。 「『无尽神炎』。」 女帝朝天高举帝杖,火球在她的控制下,有如输入了座标似地笔直对准法马。 「上!」 无数火球袭向法马。法马在半空中制造冰壁与之对抗。火球冒出黑烟,或是改变前进方向,或是蒸发消失。女帝不给法马喘息的时间,即使在法马抵御火球时,也不停地发动波状攻击。火焰箭、火龙卷、从天而降的火柱……成为连绵不绝的火焰盛宴。女帝那深藏不露的神术,简直可称为帝王神技。法马被其艺术性所慑服。最惊人的是,女帝的神力几乎没有减弱,她不但很有余裕,而且看起来似乎在观望施展更强大神技的时机。 (咦?陛下好像在隐藏什么?) 就在法马提高戒心时,女帝已经在连续不断的各种攻击中,编织出绵长的吟诵了。强大的发动吟诵,传入法马耳中。 「『不死鸟降临』。」 从帝杖放出的火焰发出咆哮,倒旋回到女帝身边,形成巨大的个体。看起来就像从天上召唤出不死鸟似的。见到这样的神技,就连法马也不禁感到害怕。 (我可没见过这种火焰神术哦……) 法马将双手向前伸,以左手制造冰之护墙,以右手消除氧气,削弱火焰的威力。 「让朕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由神术形成的白色火焰出现偏振,看起来就像闪电般耀眼。不死鸟猛然袭向法马,法马在具有意志的火焰穿透冰墙的前一刻,在拳头中灌入神力,钻入不死鸟的怀中。 神力与神力互相碰撞,威力爆发性地提高,撼动了整座竞技场。神术阵无法抑制的神力团块卷动大气,唤来狂风暴雨。不只如此,彷佛宣告世界末日到来似地,空中还出现了龙状的黑云。 尽管见到如此强大的神力,女帝的眼中仍然没有惧色,确实是女中豪杰。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太精彩了!」 女帝露出恍惚的表情。她的神力消耗殆尽,不死鸟失去外形,并消失在虚空之中。被法马弹回的冲击波反弹在女帝身上,使女帝的身体向后飞起,重重摔在石地板上。 「呃啊!」 虽然神术阵多少缓和了冲击,可是无法完全吸收法马的神力。 「陛下!」 法马回过神,紧张地跑到倒在地上的伊莉莎白身边。 为了对抗不死鸟,法马不得不稍微发挥出实力,因此难以控制力道。他解开缠在双臂的绷带,贴在他身上的强效符咒,被药神纹发出的神炎烧成灰烬。 伊莉莎白愣愣地看著那光景,闷笑起来。 「哈哈……你竟然还以符咒抑制神力吗……真是的。」 「请别动。」 法马把女帝的手和自己的手重叠,从手臂的圣纹涌出神力,温柔地包覆、渗入她的身体。 来回于异世界的研究室而强制储存在法马体内的神力,使他的能力明显变强了。急救完后,女帝无力地坐在地上。 「请问还有哪里觉得痛吗?我把神力分给您了,应该能缓和疼痛才对。」 「完全不痛了。你的神术果然了不起。强迫你陪朕练习真是不好意思啊。还有,朕口渴了。」 女帝若无其事地抓起法马的左手,凑到自己面前,啊──地张大嘴。 「陛下?这、这是……」 「听不懂吗?朕说口渴了。」 (她把我的手当成水龙头吗?) 法马苦笑起来,随即制造冰凉的水给女帝喝。 喝完水后,女帝再次看向法马: 「对不起啊,做这种测试你力量的事。接下来才是正题……法马啊,朕打算带领圣佛尔波帝国,从神圣国的支配下独立。」 「咦……」 女帝的这番发言令法马困惑、说不出话,因为这些话可以将其解释成女帝想与神圣国开战。 「朕已经受不了大神殿的蛮横态度了。而且他们的所做所为也完全不符合教义。」 大神殿居心叵测的行为,以及接连攻击法马的事,女帝也都有收到报告。法马隐约知道这件事。 「他们竟然图谋不轨,想把守护神封印在大神殿、夺取其神力,直到守护神消失为止。不只如此,朕还听说你被攻击过好几次,虽然没有受伤……」 由于女帝说的攻击也包含茱莉安娜的事在内,所以法马不想引起太大的风波。假如女帝想审判茱莉安娜,他会感到很困扰。 「我不在意那些刺客。而且最近也不太有人来了……」 法马依然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若是帝国与神圣国全面开战,将会出现许多牺牲者。为了法马一人而把和平的圣佛尔波帝国卷入战火,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与神圣国出现纠纷,会使整个帝国的神术使用者无法使用神术的。这样不是会大幅降低国力吗?」 「是啊,所以朕打算创设能对应那种事的新教。你觉得如何?」 女帝出乎意料的发言使法马皱眉。只要事情与宗教扯上关系,他的警戒心就会变强。 (从旧的宗教组织分裂出新教派──听起来是这个意思呢。她打算宗教改革吗?) 女帝阐述起新教的教义: 「是尊敬守护神、与守护神共存的新宗教。不是由大神殿支配打开与关闭神脉的技术,而是由尊敬守护神的所罗门与茱莉安娜,以及思想适合的人来管理,终结大神殿独占秘术的情况。这样一来,就可以摆脱大神殿单方面的支配了。」 法马觉得女帝似乎心意已决。而且从她的口气听起来,她大概已经与所罗们他们商议很久了,不是一时兴起的想法。 「但那样一来,陛下也会有危险的。」 大神殿会找出世界最强的神术使用者,将其培育为皇帝并赋予帝位。假如圣佛尔波帝国背叛大神殿,最糟的情况下,伊莉莎白将会失去所有身为皇帝的权威与地位,圣佛尔波帝国的帝政也会因此结束。 不稳定的国势说不定还会招来政变,使和平的帝都陷入动乱。 「朕已经考虑过所有的可能性,但还是想这么做。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怎么想?」 「您愿意听我的意见吗?」 法马微笑起来。他很感谢女帝愿意听听自己的说法。 「当然,一切全依你而定。因为这是崇敬守护神、从守护神的恩惠中得到神力,怀著正道之心以神术拯救世人的新教。所以朕想听听你最真挚的想法。」 女帝也优雅地回以微笑。 「请恕我我无法赞同。完全无法。」 「唉,果然如所罗门说的,你完全不想以守护神的身分参与新教呢。但是朕不打算把你推到众人面前,要你摆出守护神的架子哦。你不必露面,也不需要公布名字。朕需要的是『拥护守护神』的大义名分而已。」 「我可以只是个药师吗?」 如此身不由已的处境,使法马感到悲伤。 「身为人类,我会想帮助我目光所及之人;但是要求更多的话,我无法回应。就算看在您眼中不是那样,但我的心仍然只是个人类。」 法马打从心里想当人类。他不想成为人们信仰的对象,也无法承受那些祈求,更不用说以守护神的身分在形式上被人崇拜,那完全超过他能忍受的程度。 但同时,他也明白女帝的想法──创设新宗教,藉此保护历代与未来守护神的尊严与自由,且同时保障法马的人身安全。连续遭受大神殿的攻击,被不当人似地对待,使他觉得很可悲。 女帝是打从心底站在法马这边的──法马心想这一点绝对要铭记在心。 「非常感谢陛下的盛情。我打算在最近摸索与神圣国和解的方法。」 女帝也许明白法马复杂的心境了吧,「不好意思,做了不情之请」,随即如此道歉,但是又说「为了以防万一,朕会开始培育对帝国忠心、拥有打开与关闭神脉能力的神职人员。这部分与你的想法如何无关,是出于帝国的国防考量」,暂时保留了创设新教的提议。 ◆ 法马与女帝回到宫殿。 由于他们流了不少汗,女帝招待法马在宫中沐浴。虽然法马被带到男性宾客用的浴室,但是不知为何,侍者全是妙龄美女。看来女帝还没放弃帮法马找老婆的事。 「法马大人,请让我为您清洁身体吧。您一定会感到身心舒畅的。」 「不,应该由我来。哇!您手上的这花纹是圣纹吗?」 「法马大人,要不要和我做很舒服的事呢?」 穿著凉快服装的美少女们争先恐后地想为法马服务。 「呃,那个,前面我自己洗就行,麻烦你们帮我洗背就好……」 法马只能将身体向前屈,努力阻断性服务。 (别在这种地方帮我找老婆啊,陛下……) 一个小时后,精神上被摧残得差不多的法马总算得以从浴室中解放。女帝命茱莉安娜为法马做神术按摩,自己则在旁边等待。所罗门也站在一旁。 「那些女孩是陛下派来的吗?」 一定是吧。真是太低级了,法马愤愤不已。以这种方式强迫人找对象,当事人会很困扰的。 「她们有确实地完成任务吗?你有好好物色过对象了吗?」 女帝完全变成媒人婆了。不对,她的年纪还不到称作「婆」,所以是媒人阿姊。法马在心里如此订正。 「在那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有心情找对象呢?而且还是多对一。」 虽然语气有点不敬,可是法马真的很生气。 「真可惜。算了,来喝茶吧。」 茱莉安娜的神术按摩结束后,女帝邀法马喝茶。 「所以说,那种安排会让我很困扰的……」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反应就不是男人哦!你的男性功能不发达吗?让朕确认一下。」 女帝说起性骚扰般的话,使法马感到招架不住,看不下去的所罗门咳了一声,帮腔说道: 「话说回来,法马大人果然坚持反对创设新教,不愿以守护神的身分受人拥戴吧?」 「是啊。非常顽固,就和你说的一样。」 女帝无话可说。只要见到竞技场上方的积雨云与巨大的神力团块,就猜得到发生什么事了。法马补充说道:「我不只是单纯反对。」 「我很感谢陛下的恩情。但是这件事请恕我无法照著您的期待去做。创立新教等于背叛神圣国,假如神圣国命令周围的国家讨伐圣佛尔波帝国,帝国肯定会失去和平。所以我认为该寻找与神圣国和解的方法。」 「陛下,这样您明白了吗?法马大人就是这样的人。比起自己的安危更在乎人民的生命。」 所罗门代替法马说出他的想法。茱莉安娜也以略带自豪的表情看著法马。 「朕不计较法马说自己不是守护神的事。话说回来,朕是第一次和法马交手,那超乎常人且无穷无尽的神力,就连朕也久违地在战斗中感到害怕呢。真希望每天都能与你锻炼神术。」 「请容我拒绝。我在刚才的战斗中不小心伤害了陛下,幸好没有大碍……可是下次,我不敢保证能否平安无事。」 从圣泉回来后,法马就无法顺利地控制力量。他有这个自觉。与女帝比试时,说不定会不小心发动致命性的攻击,假如变成那样……法马不愿思考之后的后果。他原本就像抱著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炸弹,在如履薄冰的状况下生活,不想轻易提高引爆炸弹的机率。 「乾脆直接前往神圣国,让『锔钉的齿轮』帮我吸收多出来的神力好了。」 「法马大人……那样不行。」 所罗门露出忧虑的表情。女帝也说: 「你在说什么啊?那不就正中神圣国的下怀了吗?再说,那个『维持世界运作的锔钉的齿轮』的装置,说不定根本不存在,只是诱骗守护神到神殿,夺取神力的藉口而已。」 听到这里,茱莉安娜战战兢兢地插嘴: 「就、就我所知,锔钉的齿轮是真实存在的。上次法马大人赐给我的神力,让齿轮倒转了一七五年。」 茱莉安娜是前枢机神官,知道神殿的机密。 「搞不好大神殿连你和其他枢机神官都一起骗哦。你没亲眼见过那个齿轮吧?」 女帝并不轻信「锔钉的齿轮」的事。 法马觉得见到了女帝新的一面。尽管她平常看起来很豪迈,却并不是女帝的全部面貌。 「的确。据说人类的肉眼是看不见的。」 无法以肉眼见到锔钉的齿轮,使茱莉安娜的语气不再那么坚定。 法马一面为茱莉安娜缓颊,对女帝说道: 「我知道神圣国想夺取我的神力,但是我的神力比以前更强了,变得难以过普通的日常生活。虽然我想一口气消耗大量神力,可是几乎没有机会那么做,所以神力累积得愈来愈多了。」 老实说,法马很想彻底发泄一次神力。 「假如能直接把神力灌入位在神圣国地下的『锔钉的齿轮』中,对双方都有好处。」 如此一来,神圣国就不需要攻击法马,法马也能让锔钉的齿轮得到神力。除了这么做之外,法马想不到其他能在不造成破坏的情况下,消耗大量神力的方法。 唯一能大量消耗神力的方法,是连续发动好几次大规模的疫灭圣域。但疫灭圣域会杀死微生物,可说是严重破坏环境的行为,在没有发生疾病的情况下,不能随意使用那种招式。 (最后手段是对宇宙方向发动神术。但那样就真的是浪费力量了。) 想有意义地消耗神力,把神力灌入锔钉的齿轮中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我想亲自瞭解一下锔钉的齿轮究竟是什么。」 「那太危险了。假如那装置不是从外头灌入神力,而是把守护神整个吞进去的话怎么办?那你不就死定了?」 女帝摇头。虽然法马只想远远观察装置,觉得有危险的话就不接近,但是女帝不允许法马一个人接近神圣国。 「朕也和你一起去,顺便和毕尤好好谈一谈。你调整行程吧。」 (女帝与大神官的会谈吗……好像会出现风波呢。) 事态似乎无法和睦地进行了。法马心想。 ◆ 女帝提出与神圣国举行高峰会议的要求,双方调整日期的结果,安排在下个月举行。 在动身前往神圣国之前,法马有件挂心的事。 (不知道会在神圣国遭遇到什么事,所以至少要先治好艾默瑞奇的家人才行。) 在那之后,法马又做了几次动物实验,成功治好了那些实验动物的基因疾病。因此决定将计画提前,开始进行人体试验。在日本,做临床实验之前,必须向国家的审查委员会提出申请,不过圣佛尔波帝国里没有那种单位。 因此,法马想把实验资料交给女帝、御医以及宫廷药师们,以取得许可。 在决定召开女帝也会出席的第一次伦理审查会议后,法马开始烦恼该如何说明只有自己做得到的治疗方式。就在这时,艾伦灵机一动: 「你就说利用秘宝投药好了?虽然实际上是以你的手搅拌,不过秘宝也能穿透人体不是吗?」 只要使用秘宝,大家就都能以法马的方法治疗了。 「虽然人类无法直接拿起秘宝,可是只要花点工夫,用无机物包住秘宝的话,就能拿起来了。那样一来,不管是谁都能穿透人体,把药物散布到患者全身不是吗?」 法马对艾伦道谢。这是他想不到的方法。 「谢谢你,这是划时代的想法呢。」 「我不像你可以想出那么多新药,所以很高兴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艾伦似乎很擅长想出结合既有神术的治疗法。 「你帮我开创了新道路哦。」 包含艾伦的点子在内,法马在审查会议中说明这次的治疗方式。御医与宫廷药师们没有提出太多疑问,很快地承认这次的申请。一方面也是因为说明crispr/cas9的技术时,有一半的人开始听不懂的缘故吧。但是克洛德、布鲁诺以及在帝国医药大学听过法马上课的医师、药师们,在理解这个方法后都拍手喝采。 会议结束后,克洛德来找法马: 「今后,我能使用你的药治疗患者吗?该怎么调配那些药呢?」 第一次有医师对法马提出这种要求。 出席的医师与药师中,也有不少人点头附和。 宫廷药师法兰索瓦?萨瓦也是其中之一。但是她有点担心: 「不过我们真的能胜任吗?毕竟是那么有效的药,在调配时出差错的话会很危险的。」 由于药学体系不同,法兰索瓦不敢随意采用现代医药品。就法马来说,即使对方是御医或宫廷药师,他也不想让没有现代医药知识的人调剂那些药。而且话说回来,法马目前也还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制造那些药品。 「目前,帝国医药大学正在培育能使用新药的专家。直到第一批学生毕业为止,还需要几年的时间。在那之前请这么做──」 法马把能简单应用新药的方法告诉他们。 第十四话 异世界首次的全身基因疗法 法马取得基因治疗的许可后,总算要开始为艾默瑞奇的大弟欧根做基因治疗了。治疗地点不是在大学,而是药局的诊疗室。 「大家好,今天请多关照了。」 几天后,艾默瑞奇在法马指定的时间,带著欧根出现在异世界药局。 「我们也来了。」 热闹的话声响起,与珞缇长得很像的两个妹妹也来了。 法马对一如往常地出来招待客人的珞缇,介绍艾默瑞奇一家人。 「这几位客人与我有血缘关系?」 珞缇惊讶到合不拢嘴。 「我们是亲戚哦。你好。」 妹妹们亲昵地握住珞缇的手。 「但我是平民哦!为什么我与贵族是亲戚呢?」 「这个说来话长……」 法马简单地说明原委。 知道自己是因为出生时没有神力,被降级为平民的贵族后代,珞缇更惊讶了。 「大家是什么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呢?既然我们是亲戚,如果我努力一点,也能使用神术吗?」 珞缇好奇地发问。她似乎对神力有什么误会。妹妹中较大的那个解释: 「我们兄妹的属性全是水或风。神力是与生俱来的,假如没有神脉就无法使用神术哦。真是遗憾。」 珞缇露出惋惜的表情,但是又立刻打起精神。她是很正向的女孩。 「说、说得也是呢。虽然我们是亲戚,但是我不能使用神术,感觉真是奇妙。我叫夏珞特,可以请问各位的名字吗?」 珞缇开心地笑著发问。对于没有手足的珞缇来说,就像突然多了好几个兄弟姊妹。 「居然能在遥远的异国偶遇亲戚,真是太开心了!」 「我也是!太令人感动了!」 (呃──现在是谁在说话?女生们的声音都好像啊──) 三道频率相同的声音在药局内吱吱喳喳地响著,彷佛有三位珞缇使药局变得热闹非凡。法马微笑著看她们说话。她们说到激动时,声调会变得更高,完全分不出是谁在说话了。 三人似乎在认真地讨论什么,法马竖起耳朵偷听。 「下次大家一起去吃好吃的点心吧。」 「我在帝都发现一间非常好吃的※奶油圆蛋糕专卖店哦,完全迷上那间店的点心了呢。」(编注:发源于欧洲的甜点。外型为中空螺旋纹的皇冠形蛋糕。) 「咦!在哪里!太令人在意了!我是第一次听说!」 三人正气味相投地聊著甜点。 (果然啊。这一族都是这样的性格吧。) 喜欢甜点说不定是这一族的遗传呢。法马心想,随后切入正题: 「那么请大家在一楼聊天等待。欧根,我们上楼吧。」 「教授,万事拜托了。」 法马与艾伦、欧根来到二楼的诊疗室。法马简单地说明治疗方法后,让欧根在同意书上签名。 「请仰躺在床上。」 「好的。」 欧根流著冷汗,躺在床上,身体因紧张而紧绷。他似乎天生身体虚弱,不治之症还没发病,看起来就病厌厌的了。 尽管得了无法逃离死亡的「药神的诅咒」,但是有些人平时不会特别去意识到这件事,有些人则是整天都在烦恼这件事,把自己逼到精神耗弱。欧根似乎属于后者。 (希望他能在完成治疗后恢复活力,并且再也不需要烦恼诅咒的事……) 「那么请放轻松。为了不让神术的光芒伤到眼睛,所以要戴上眼罩哦。」 艾伦找了个藉口,帮欧根戴上眼罩。 「话说回来,你已经出现失眠的症状了吗?」 在动手治疗前,法马先确认欧根的身体情况。 「还没。我每天都睡得很好。虽然身体有点发热……难道这是初期症状吗?」 「也许吧。但就算不是,也是愈早治疗愈好。只要没有发病,就可以把对神经细胞的破坏程度压在最低了。」 「是啊。果然该在今天做呢。」 欧根做好觉悟。 「我想应该不会痛,但如果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无法忍受的话,请告诉我。我会暂停的。」 法马洗完手,对欧根说道。 「好的。」 法马先以诊眼观察欧根的身体。 已经发病的身体微微泛著红光。 红光代表的是身体得了无法治愈的疾病。 (呜哇,已经变红了。上次看时还没有发光呢,恶化得真快。必须尽快治疗才行。) 放著不管的话,再过一年左右,欧根就必死无疑。再说,要是普里昂继续堆积,开始破坏神经细胞的话,要让神经细胞再生,又是一件困难的事。欧根现在还没开始失眠,是相当微妙的时机,只要再晚一点就会太迟了。 (一天也不能耽搁呢。药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今天了!) 法马决定挑战在地球上仍不可能跨越的障碍。 结合外挂能力与地球的医药科技,全身基因治疗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法马不再犹豫,把布盖在欧根身上,并在布上画格子、标上数字。这是为了正确掌握身体的哪些部分已经投过药。 「好奇怪的神术哦。会痒呢。」 欧根扭动著身体,也许被写字时会发痒吧。 「哦,因为在施术前需要做记号,请不要乱动哦,马上就好了。」 也许因为被艾伦固定住身体吧,欧根的心跳加快了。不能让欧根知道法马接下来将对他做什么,因为他不知道「神术」的内容。照理来说,应该在施术前对患者说明施术方式,取得患者的同意才行。可是又不能告诉欧根这是「法马以手穿过身体」的治疗法,所以法马只告诉他这是一种神术。 不过施术可能造成的副作用与风险、后遗症,法马都有确实地说明。 「药已经调配好了。」 「谢谢。」 法马接过艾伦交给他的──计算过理论投药量、加了标记物质的抗普里昂抗体,与以crispr/cas9修正基因用的酵素混合而成的溶液。利用他的手能穿透人体的特性,把液体散布在欧根全身。法马将这个方法命名为「穿透投药」。 「很顺利呢。第五区块完成了。接著是第六区块。投药量也没有问题。」 法马在艾伦的引导下像机械一般地投药,完成全身各处的投药作业。 「所有区块都投药完毕了。没有什么问题。」 「知道了。那就进行下一步吧。」 (『消除5-fam』。) 法马将右手覆在欧根身上,静静地发动消除物质的能力。 在能与普里昂蛋白结合的抗体中,加入人体不存在的萤光标记物质,循著标记,不分正常跟异常,消除所有与普里昂蛋白结合在一起的部分。一部分被破坏的蛋白质很快地开始分解。 「这样一来,所有的普里昂就全被破坏了。基因疗法已经开始了。」 「同时投入的基因治疗药,已经开始产生作用了吗?」 艾伦如此确认。 「嗯。这才是关键。」 欧根体内细胞中的错误基因,应该会被替换成正确的基因吧。 如此一来,欧根身上所有细胞产生的普里昂蛋白,都将是正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由于连生殖细胞的基因也改写了,所以不用担心这个病会遗传给后代子孙。 等过几天,再重复几次同样的治疗,确保没有遗漏的细胞。 这种方法在理论上可行,也做过动物实验,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副作用。 接著就是看应用在人类患者身上有没有效了。 「能顺利吗?」 法马做了个深呼吸,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稍做休息后发动诊眼。 直到不久之前,包覆欧根全身的红光,如幻影似地消失了。 (总之,算是成功了。) 代表无法治疗的红光消失,克服了不治之症,使法马很感动。 「怎么样?」艾伦战战兢兢地发问,法马笑著以手指比出○,艾伦很是开心。 两人共享一阵子喜悦后,法马叫醒欧根。 「欧根,已经治疗完毕了哦。」 「咦?已经好了!?」 刚才睡著的欧根从床上跳起。 「因为很舒服,不小心就睡著了……教授的神术有种温暖的感觉呢。」 「慢慢坐起来吧,已经可以站著了哦。请回家人那儿吧。」 法马带著欧根回到一楼。艾默瑞奇正站在螺旋梯下方等待。 「你觉得怎么样?没事吧?」 「什么事都没有哦。我睡得很舒服,而且有种附在身上的东西全掉光的感觉,很清爽哦。」 欧根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露出判若两人的开朗笑容。 「教授!我弟弟怎么样……?」 艾默瑞奇紧张地发问。 法马一面放下实验袍的袖子,遮住药神纹,一面点头。 「我想今天的部分应该成功了。之后就是观察后续了。」 「谢谢您!谢谢您!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艾默瑞奇哽咽著道谢,彷佛被治愈的是自己一般欣喜。 「这样一来。第一个诅咒就解除了。」 欧根体内已经不存在药神的诅咒了。 漫长又孤独的战斗总算结束了── 第四话 卖牛乳的少年与第一型糖尿病 七月的某天中午,法马走出药局,正想前往大学时,与推著手推车从药局前经过的少年撞个正著。 没看前方走路的少年重重摔倒在地上,手推车也因此歪到一旁,一部分的物品翻倒在载货台上。 「好痛!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死小孩!……呿!」 少年没抬头看清楚对方,就直接如此破口大骂,随后才知道自己撞到的是异世界药局的老板。 「说话小心点!无礼之徒!」 在药局担任守卫的骑士出声叱责,但是被法马制止了。 「不,是我不好。我确实没有专心看路。对不起啊,你有没有受伤?」 「那不重要,我的商品啦!」 听少年这么说,法马看向少年推的手推车。由于刚才的冲撞,原本排列整齐的牛乳瓶被打翻,牛乳泼了出来。 「哦,我会赔你的。」 顺带一提,法马知道这名少年。 少年每天早上都会在市内沿街叫卖牛乳,药局午休时,总是会带著倦色从药局门口经过。法马时不时会注意到他。 「没错!你该赔我!一定要全部买下来才行!」 少年起身,确认手推车后叫道。 他的年纪和法马差不多,是被称为贫民的平民。 (这么说来,这孩子突然瘦了很多呢。是不是没吃饱呢?) 法马正面看著站起来的少年,在心里感到疑问。 「我不是随口说说的。我会买下所有牛乳作为补偿的。」 法马拿出钱包,打算付钱。 「反正你买下之后也会全部倒掉吧!」 「不,我会喝的。」 「……宫廷药师的贵族大人怎么可能喝牛乳呢?」 少年以骑士听不到的音量挑衅,法马不当一回事地说: 「我会喝的。你也该多喝点牛乳哦。」 也可以加麦片吃呢。法马心想。 「这很酸哦。」 「你也真诚实。没关系,那就做成优格好了。」 法马二话不说地把钱包交给少年,打算买下所有的牛乳。钱包里装了相当于少年好几年份收入的金钱。 「不用找了。」 「啥?你想吵架吗!谁要收下这种东西!你这个无能药师!」 少年已经准备要吵起来了。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收下这些钱呢?──法马思考著,并注意到少年裤子上的破洞。 「不然就当成弄破你衣物的赔偿好了。把这些钱拿去买新的衣服吧。还有,你应该把自己打理得乾净点,这样应该可以提高牛乳的销量哦。虽然说这些有点多管闲事就是了。」 「确实是多管闲事!」 「怎么这么吵?法马,你们在吵什么?」 听到吵闹声,艾伦走出来看情况。 「我只是想买牛乳而已。」 到头来,少年只从法马的钱包中拿走牛乳部分的金额,把钱包朝药局用力一扔,离开了。 ◆ 接下来的几天,法马都会叫住从药局门口经过的卖牛乳少年,一面被少年损,一面向他买牛乳。 但是这天,他没看到少年的身影。 「他今天很慢呢。」 「是指那个卖牛乳的男孩吗?我到外头看看哦。」 珞缇跑到外头帮忙寻找,总算发现朝这边走来的少年,呼唤法马: 「法马少爷!他来了!等一下──我们要买牛乳!」 法马为了买牛乳,走到少年身旁,发现他明显失去活力。 「……又是你啊?」 少年比几天前更憔悴了。变化过于剧烈,使法马更在意他了。 「你今天很慢呢。如果身体不舒服,还是休息几天好了。」 法马一面付牛乳的钱,一面关心地说道。 「嗯……我觉得很渴,但是又不能喝要卖钱的牛乳。」 「这样啊,那我请你喝水吧。把空瓶子借我。」 法马以神术生成的水把装过牛乳的瓶子洗乾净,在其中装满加了冰块的的生成水,交给少年。少年咕嘟咕嘟地把水一饮而尽。 「还要吗?」 少年连续喝了两、三瓶的水。法马仔细观察他的模样。 「今天一整天,我都渴到不行。这水真是冰凉又好喝呢!」 「这样不太对哦?今天没有特别热啊。」 (他是脱水了吗……但是呼吸不太正常呢。) 少年的呼吸很规律,但是又快又深。法马有不好的预感。 (吸气比呼气久……这不是※库斯莫尔氏呼吸吗?)(编注:主要发生在严重代谢性酸中毒。) 发觉到情况不对的法马使用诊眼,发现少年全身的体液都泛著蓝光。 (什么?) 病情相当严重,法马倒抽了一口气。虽然有脱水症状,但是无法以脱水解释一切。少年呼出的气息中有股特殊的水果味,而且呼吸还又深又快。 「『糖尿病酮酸血症』。」 光芒出现反应。所谓的糖尿病酮酸血症,是身体缺乏唯一能降低血糖的激素──胰岛素,血液因此变成酸性而引起的糖尿病并发症。 缺乏胰岛素时,血液中的葡萄糖分子无法进入细胞,导致血糖上升。身体的各器官则因为缺乏能量而陷入饥饿状态,只好分解肌肉来获取能量,导致血液中蛋白质或脂肪的代谢产物酮体增加(也就是酮症),血液的 h值也因此偏向酸性。 (已经进展到酮酸血症的话……) 「『第一型糖尿病』。」 猜对了。 第二型糖尿病的进程缓慢,酮酸中毒的可能性不高。但是无法分泌胰岛素的第一型糖尿病患者,病情恶化得很快,所以有可能出现酮酸中毒的现象。 与因为生活习惯不佳而造成的第二型糖尿病不同,第一型糖尿病是因为负责制造胰岛素的细胞被自体免疫反应破坏而引起的,所以不论是富人或穷人,都有可能得病。虽然第一型糖尿病的发生,当事者不需负任何责任,但是在日本,一般人很容易误以为所有糖尿病患者都是因为生活习惯不良而得病的,所以第一型糖尿病患者常因受到误会而感到痛苦。法马想起这些事。 (就算消除酮体……应该也没问题吧?) 因脂肪酸或胺基酸代谢不完全而产生的酮体有好几种,但全都是单纯的化合物,所以法马能直接消除。为了改善酮酸血症,法马考虑把少年体内的酮体全部消除。可是缺乏胰岛素的少年身体,营养来源应该不是醣,而是酮体。如果把酮体一口气全部消除,少年说不定会陷入昏迷。 法马的临床经验不多,无法除去这个疑虑,因此他只消除了一部分酮体──代谢时用不到的丙酮,作为紧急处理。如此一来,少年的身体状况应该能稍微好一点。 「第一型糖尿病?」 艾伦小声地向法马咬耳朵,避免被少年听到。 「虽然你能以直觉判断患者的病症,但是换成我们的话,该怎么下判断呢?」 「酮酸血症的话,只要做检查就可以明白了。用针稍微戳一下手指,测量血液的酸硷值。假如连酸硷值试纸都分辨得出来,就代表情况很严重了。」 虽然也有直接测量血糖值的方法,但是在这个世界还没办法使用。 「你们在叽叽咕咕什么?」 「住院!你得了重病!必须马上住院!」 法马试图说服少年。 「啥?只要回家睡一觉,就会好了吧……」 少年讶异地说道。法马大声否定,煽动少年的危机感。 「不会好的!不住院的话你很快就会死!因为你的血变酸了!」 「变酸,是像牛乳变成优格那样吗?」 「虽然不太相同,不过就是那样!」 「不要。反正你只是想卖我贵死人的药而已吧!我才不会被你恐吓到呢!」 少年坚决拒绝治疗。 「治疗费是三瓶牛乳!其他的钱或东西我绝对不会要!来!这是合约!」 法马当著充满戒心的少年的面振笔疾书,写好合约。 「可恶!我不识字啦!」 赛德列克听了,走出店外,把合约内容念出来。 「上面确实写著只会向患者收取三瓶牛乳的报酬,其余的治疗费用由药局全额负担,绝对不会向患者要求。而且还有药局的印章,是相当正式的合约。只要您签名,这份合约就会生效。」 「我、我才不信呢!谁要签名啊!你根本没把握治好我的病对吧!我早就知道你是无能药师了!」 「你又瞭解法马多少啊?」 艾伦皱眉。对于少年的反应,她已经不是生气,而是傻眼了。 「随你怎么想。这个病是无法根治的。虽然无法根治,但是可以让病情不继续恶化。顺便告诉你,放著不管的话,再过几天你一定会死。你不想死吧?要不要治疗?」 「嗯、嗯……」 「那就立刻住院!你现在应该连站著都很勉强吧!」 少年一答应,法马立刻把他带到二楼。 「法马抓狂了呢。」 「好可怕哦。」 艾伦的眼镜滑落,罗杰帮她捡起来。蕾贝卡则是吓到躲在药局的角落。 「我第一次看到法马少爷那么大声说话。情况应该真的很危急吧。」 赛德列克整理著文件,稳重地说道。 少年在二楼量过身高体重后,躺在床上挣扎。 法马根据诊眼的结果与血浆渗透压,估计出脱水的程度,计算好需要的点滴量。 「放开我──!我可没听说会被针刺哦!你们想对我做什么!药师果然不能信任!」 「罗杰先生,他乱动的话会很危险,请帮我按住他。」 法马呼唤帮手。 「交给窝吧。」 有著外国腔调的罗杰也是以力量解决问题的药师。 「法马,要打哪种点滴呢?」 艾伦帮忙准备点滴。法马已经事先做好好几种点滴了。 「先打两个小时的0?9%生理食盐水,接著改成0?45%。之后检查身体状况时,再适当地补充钾。」 「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变成恶灵诅咒你们!」 少年不停挥动左手,所以法马推测他是左撇子。 「你是左撇子?那就打右手吧。」 法马把止血带绑在少年的右手臂上,把静脉留置针插入皮肤。由于有罗杰按著,法马很快地就把静脉输液管接上了。 「流速要多快呢?应该快点消除酮酸血症比较好吧?」 「因为有脱水的可能,所以速度快一点比较好。但是太快的话,又可能造成脑水肿。所以要小心注意才行。」 校正酸中毒或低血糖症状时,假如速度太快,有可能造成脑水肿。尤其是儿童,特别容易脑水肿。但是不需要使用碳酸氢钠补硷,在恢复体内液体的平衡后,该做的是补充胰岛素。法马一面回忆脑中知识,一面追加说明。 「脑是很困难的部位呢,这下子要小心了。」 法马、艾伦、罗杰讨论起点滴的内容。 自从扎了针之后,三名药师就一直围绕在床边,少年只好放弃挣扎。 「不可以把针拔起来哦。你今天要住在这里,不对,要住院两周左右。把你的住址告诉我,我会请人通知你父母或监护人的。」 「我家在乡下,我在这里的联络人只有头儿而已。」 「知道了。」 法马问出头儿的住处后,派人通知对方少年生病需要住院的事。 「法马,治疗第一型糖尿病的方法是注射胰岛素控制对吧?等到酮酸血症改善之后,就要开始注射胰岛素了?」 艾伦拿著法马的教科书发问。 「嗯。没错……就是这样。」 法马点头,但是口气很迟疑。 「难道缩……药局里没有胰岛素?」 有著外国腔调的罗杰发问,艾伦脸色发白。 「说有的话是有,说没有的话是没有。」 「什么意思啊?」 「虽然有几次的份量,但是不够用。话是这么说,可是又没办法立刻制造胰岛素。」 没错。胰岛素不是能以法马的创造物质能力创造的药物。 在历史上,最初的胰岛素是从猪或牛的胰脏萃取、精制而成的。但是因为当时的技术还不纯熟,所以注射后容易出现严重的过敏反应,而且制造的量也不稳定。法马的药局研究室的研究设备只有地球的近代初期水准,想萃取、并精制胰岛素,很令人不安。 再说,就算现在开始收集猪或牛的胰脏,制作胰岛素,也来不及为少年做治疗。而且不是制造一次的份量而已,必须能连续生产胰岛素才行。所以法马把这个方法排除在选项之外。虽然可以利用从异世界研究室带回来的试剂,以遗传工学的方式藉由大肠杆菌来大量生产胰岛素,但是得先知道胰岛素的胺基酸排列顺序才行。 不论如何,现在的情况都非常需要胰岛素。 「之所以无法准备胰岛素,是因为那不是单纯的化合物吗?」 艾伦一面发问,一面翻著法马的教科书,当成复习似地把胺基酸的部分展示给罗杰看。就在这时,为患者们包完药的蕾贝卡与塞蕾丝特也来到诊疗室。 「没错。这些是人体用的胺基酸。」 法马皱著眉,看著项目一览的部分。 「蛋白质是由这些胺基酸以固定的顺序排列,像串珠一样由肽键连接起来的。几个胺基酸由肽键组成多肽链,多肽链再进行不同层级的摺叠,就组成一个蛋白质分子……」 「问题在于顺序呢。要趁现在查出胰岛素的胺基酸排列顺序吗?」 法马为药师们做说明,艾伦在一旁补充。艾伦把教科书看得很熟,自习过的罗杰似乎也懂这些内容。 胰岛素的胺基酸有数十个。虽然法马记得单纯化合物的组成,但是没有连胺基酸的排列顺序都背起来。 「我太大意了。就算要重现桑格的胺基酸序列定序法,也该事先把排列顺序分析出来才对。我根本没记住顺序啊。」 法马束手无策地扶额。 (假如再去一次研究室,就可以查出胰岛素的胺基酸排列顺序,但是……) 现在去圣泉中的异世界研究室,太浪费时间了。 「没有其他能看出排列顺序的方法吗?显微镜应该看不出来吧。」 「艾伦小姐,那个胺基酸太小了,显微镜看不出来哦。」 罗杰说得没错。但艾伦说的话使法马惊觉一件事。 「不过……说不定可以做到……等我一下!」 法马冲上四楼的研究室,从收藏试剂的场所拿出装有胰岛素的玻璃瓶。之前造访异世界的研究室时,除了各种试剂之外,法马也带了一瓶胰岛素回来。 所以,就只有这一小瓶而已。只要注射几次就会用完,届时就没有胰岛素可用了。 法马脱下实验衣、拆下绷带,拿下所罗门给他的封神用破戒符。不彻底发挥力量的话,应该看不见「那个」吧。 「让我看见吧!」 法马使出很久没使用的特殊能力。 他将右手手指圈成环状,观察对象物的「放大」能力。利用这能力来直接看出胰岛素的胺基酸排列顺序。虽然这么做相当乱来,但是只要想成是原子力显微镜或x光绕射分析的话,似乎也能行得通。法马把放大能力调到最高放大倍率后,透过光学显微镜观察胰岛素。 「看……见了!?」 法马一一辨识胺基酸,记录排列顺序。辨识两个字说来简单,但是除了构造上有明显特徵的之外,胺基酸的排序全都非常相似,几乎无法以肉眼分辨。因此法马采用了二硝苯法,把最前端的胺基酸做标记,结合消除物质的能力,有如拼图般把消除的物质照顺序串连起来,决定排序。 最后,法马以消除物质的能力,把合成的胺基酸从末端一一消除,以确认正不正确。 一个小时后,法马来到二楼,把合成完毕的东西展示给艾伦等人看。 「完成了……这些就是胰岛素。」 「居然有这么多!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原理上是固相多肽合成……就是把一个胺基酸固定后,照顺序把其他胺基酸一一接上去。」 「但你是用其他方法制造的吧?」 「因为情况紧急嘛。这次真的耗光我的集中力,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感觉得出来是非常精密的作业呢。你的眼睛全是血丝哦。」 艾伦慰劳著法马。 「辛苦您了。」 一直在角落看著众人忙碌的珞缇,趁著说话的空档,把蒸过的毛巾交给法马。其他药师们也都拿到毛巾。法马一面把毛巾按在脸上,一面思考。 (果然该用那个吧。) 这次结合的胺基酸数大约五十个,还算好,假如数量多达上百个的话,法马会耗尽精力的,而且可能因此出现失误。这次几乎耗尽法马所有精力才完成的东西,其实有更简单的生产方法。 (必须开发生物药品才行呢。) 使用生物科技的话,就能创造出许多无法以化学合成方式制造的药物了。身为药学家,法马很清楚生物科技的优点。 「老板大人,要注射胰岛素了吗?」 蕾贝卡的问题使法马回过神。 「嗯,要。」 如此这般,得了第一型糖尿病的少年,成为异世界药局第一次使用胜肽药物胰岛素的患者。 「这样就可以暂时安心了……要好起来哦。」 当天,药师们轮流过来看护、观察少年的状况。值夜的是法马与艾伦,因为这是正职药师的工作。傍晚,头儿也过来探望少年,说住院期间卖牛乳的工作由他来做就行,鼓励少年要快点好起来后,就回去了。 「你的头儿人很好嘛。」 夜晚,法马与少年独处时,对少年如此说道。 「他很会骂人就是了。啰唆、爱喝酒,又很会使唤人。但还是比药师正经多了。」 「我有个疑问……你好像很讨厌药师?为什么呢?」 根据少年的说法,过去曾有无良的三级药师卖完全没效的药给他们,而且还因此害死母亲。 (常听到这种事呢……必须消除这样的悲剧才行。) 不只这名少年,这个世界到处都听得到这样的案例。在法马开始提供现代医药品之前,帝都平民的医疗状况也是非常糟的。 「所以说,谁要相信药师的鬼话啊,药师全是一些死要钱的废物。」 少年讪讪地低下头。 「不相信我也无所谓,但如果你觉得打完针后舒服多了,就表示药是有效的。」 「……烦死了。你为什么要救我啊?想拿我来实验新药吗?」 少年懊恼地挤出回嘴的话。 住院期间,法马教少年如何帮自己注射胰岛素。 「以后你要自己做这些事。每天都要做哦。今后你就是自己的主治医生了。」 「这么麻烦的事一定要每次都做吗?要是饿到昏倒没办法打针的话怎么办啊!?」 法马努力安抚每天饭前都要打胰岛素,因此感到不满的少年。 「一开始会觉得很麻烦,不过习惯之后就没问题了。注射之后,等这个沙漏的沙流完,就可以吃饭了。」 法马把拋弃式的针筒与针头交给少年,教他如何填充胰岛素。地球上有卡式胰岛素注射器以及固定容量的一次性塑胶胰岛素注射器。虽然法马想提供后者给少年使用,但是制造与品质管理都有难度,而且每次注射的剂量会依食物内容而改变,所以只好让少年自己填充。 「呜呜──太难了吧!」 「因为你很瘦,所以用5㎜的针头就行了。虽然这种针头很短,但是要做皮下注射,所以还是要稍微把皮肤捏起来,避免注射到肌肉层。」 少年在法马的协助下,对自己的腹部进行注射。 「慢慢数到十,再把针头拔出来。太早拔的话可能会漏出来。」 「没有想像中的痛呢。」 「因为是很细的针。记住刚才注射的部位,下次打在离这里两个指关节的部位。接下来是练习计算施打的剂量。」 由于患者无法测量自己的血糖值,所以是计算吃下的碳水化合物份量,决定施打的胰岛素剂量。法马把计算方法与食物列表交给少年。 「不难对吧?如果想吃这单子上没有的食物,再来问我怎么办吧。」 「这太难了啦!我很不会算术耶!」 「算术在卖牛乳时也派得上用场哦。」 由于少年连加减乘除都会算错,为了能让他正确地注射胰岛素的剂量,法马彻底地逼他练习计算。痛苦的住院生活使少年惨叫连连,「我来帮忙计算吧?」幸好法马机灵地请开朗又擅长算术的珞缇过来探病,少年总算觉得安适了一点。 「啊──可恶──!为什么我会得这种鬼病啊!」 「别再抱怨了。你一辈子都必须靠打针维生,想成是生活的一部分吧。虽然以后说不定能减少注射量,但基本上是无法不注射的。不过,只要你能做好这些,就可以过普通的生活。」 少年想到这是一辈子的事,不禁说不出话来。 「不过,如果我发现其他的治疗法,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的。我一定会找出新的方法的。我打算开发一天只打一次针的方法,这样至少能让你轻松一点。在我找出新的方法前,你要好好照著我的话做。」 「你好像……和我知道的药师不太一样呢。」 少年以法马勉强才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 「你觉得那孩子能做好胰岛素的注射吗?」 离开病房后,在外头听到两人对话的艾伦小声向法马发问。 「不,我很担心呢。因为他常常算错。所以我才会叫他每天都要过来。必须制作简易版的血糖机才行呢。而且也该制作一些速效型和长效型的胰岛素作为预备。」 但这些都不是能立刻做出来的东西,需要完成的课题愈来愈多了。 ◆ 两周后,恢复活力出院的少年,把三瓶牛乳交给法马。 「我收到治疗费了。不过真正的治疗现在才开始哦。」 自己的身体要由自己负责,自己的健康要由自己守护。少年已经有了这样的自觉。 「受你关照了……宫廷药师。我会每天打那个叫胰岛素的药的。」 「哈哈,宫廷药师吗?比起一开始的无能药师好听多了呢。」 「不、不要讲了!我一开始又不知道!」 「可以的话,每天都要来看诊哦。药会在看诊后给你。还有,别忘了带注射纪录哦。」 「知道啦。你和这间药局是我的救生索,我一辈子都和这里脱不了关系了。」 「直到我研究出更好的方法为止啦。」 「所以,为了我的命,这间店绝对不可以倒哦!」 少年扔下这句话后,就跑走了。 隔天,又有三瓶牛乳被送到药局。 法马收下牛乳,以预防低血糖、被包装成管状的葡萄糖粉作为交换。此外也帮少年调制了当天份量的胰岛素。 「虽然我说过要每天来看诊,但是没说每天都要带牛乳来啊。」 从那时起,少年的牛乳不是被药局员工们喝掉,就是被珞缇拿去调理成美味的料理或点心。 为了让帝都市民喝得安心,法马也教导少年如何以低温杀菌的方法维持生乳品质。除此之外,法马还与头儿讨论,为少年制作贩卖牛乳时穿的制服,并要求少年在贩卖牛乳前要先把仪容打理乾净。 法马把变好喝的牛乳推荐给女帝,女帝也相当中意这些牛乳。 少年贩卖的牛乳成为『宫廷御用高级牛乳』,并广受欢迎。少年变得愈来愈忙碌,每天都推著以赚来的钱改造的漂亮手推车,很有活力地在帝都的街道上穿梭。 第五话 趋动世界的装置,锔钉的齿轮 神圣国大神殿的大神官办公室里,来自圣佛尔波帝都教区的神官长?科莫,正在向大神官?毕尤报告法马的近况。 「自从所罗门被我们拘禁后,圣佛尔波帝国皇帝就把神殿视为敌人,对我们保持高度警戒,害得我们愈来愈难与药神接触。我想皇帝身边应该有熟知神殿内情的人。」 神殿在帝都的传教活动开始受到限制,神殿密探的侦察活动也因此出现障碍。 由于帝国监视著神殿的一举一动,所以难以跟踪法马;潜伏在梅德西斯家的密探也都被圣骑士抓出来赶走了。到最后,大神殿的神官们唯一能接触到法马的场所,只剩下异世界药局而已。 帝都教区的神官只好每天到药局买药,最后成为常客,变成颇为可笑的光景。也许脸被记住了吧,有时法马还会主动向他们打招呼。「今天药神和我说话了!」一部分下级神官因此很开心,结果被科莫骂了。 「还有其他要报告的事吗?」 「虽然不大,但是药神的神力每天都有周期性的变化。」 「哦?这是怎么回事?」 毕尤很感兴趣。 根据科莫的报告,白天时,法马的神力会受到抑制。藉著设置在全帝都的高感度神力计,可以得知法马的神力在夜晚较强,在白天时减弱。虽然说减弱,但是与一般的神术使用者相比,仍然是强大到不属于人类的惊人神力,并且在他身边形成了恶灵无法接近的广大圣域。 「做得好。白天的神力之所以减弱,是因为身体状况不佳吗?」 「他最近经常碰触手臂,可能在手臂上施加了什么术法吧。例如能抑制神力的咒术之类的。」 侦察的神官们说,最近这几周,法马一直很在意自己的手臂。科莫因此推测法马可能出现了弱点。 「例如把大神殿的封神秘术使用在自己身上吗?」 药神知道封神秘术,等于神殿的底牌全被看光了。毕尤苦恼地皱眉,将手撑在桌上,拄著脸颊。 「说不定是神力过多,为了保持人类的模样,才故意那么做的。」 「神力强大到自己无法控制,是吗?」 「是。」 「真是太浪费了。如果能一点一点地榨取,应该能收集到相当多的神力呢。」 毕尤浏览起由各地守护神殿保管的秘宝列表。 「既然如此,就用这个吧。派刺客过去。」 毕尤的手指在列表上滑动著,最后停在某个秘宝的名字上。 ◆ 温暖晴朗的早晨,法马、珞缇与赛德列克一如往常地前往药局,在药局前的长椅上见到一名表情茫然、头上戴著很有特色的帽子的年轻女性。 那女性穿著黑色的袍子,似乎是旅行药师。 「让您久等了,我们马上就开店哦。」 法马说道。他以为女性是来兜售新药草的卖家。 「您早……那、那个,不是,我叫茱莉安娜,是旅行中的二级药师。因为在旅途碰到强盗,药材和旅费全被抢走了。城里的人说可以来这里求助……」 也许回忆起遇到强盗时的恐惧感吧,茱莉安娜的眼角涌出泪水。 「这样啊。先进来再慢慢说吧。」 法马开门让茱莉安娜入内。 茱莉安娜说,她是其他国家的下级贵族药师,为了修行而徒步旅行卖药,没想到会被抢劫。 (女性一个人带著药材行走,而且还是一身一眼就能看出是药师的打扮……虽然帝国算很安全了,但在公路上还是太危险。毕竟药材是很昂贵的东西啊。) 从茱莉安娜毫无防备的模样,不难想像她会遇袭。在这个世界,由于药局会贩卖昂贵的药材,有些国家的药局为了避免被抢劫,甚至会雇用保镳。 为了防止强盗,异世界药局外头也有骑士护卫,尽管如此,有时还是会被攻击。 「真是无妄之灾啊。你被抢走了哪些药材呢?」 「治肚子痛的药,还有头痛药与退烧药……」 「萨里玛拉或卢比涅斯、伊特梅和月见草的药水吗?我们店里也有哦。」 法马打开药品储藏柜,找起传统药材。就在这时,艾伦与塞蕾丝特也来到药局了。 「早──咦,法马,你今天真早呀。哎呀?这位是?」 「她不是客人,是可怜的旅行药师茱莉安娜小姐。抢劫真是不可原谅的恶事!」 珞缇一面把茱莉安娜的事告诉艾伦与塞蕾丝特,一面俐落地打扫店里,做开店的准备。 茱莉安娜被带到谘询区,她缩著身体,显得坐立难安。 「所有的药都有哦,这样够吗?」 法马把各地二级药师经常使用的传统药材全都拿了一些出来。至于只有一级药师与宫廷药师才能使用的药材,则没有给她。 虽然异世界药局使用的主要是现代药物,但是为了只想使用传统药物或不定愁诉的患者,除了现代药物之外,也会开传统药物给这些人。因此店里也有各种传统药材。 「那个,我不能收。这些全是很昂贵的药材。」 尽管茱莉安娜连连摇头,不过法马已经自顾自地把药材收进大小适合的袋子里,完全打算要送给她了。他心想反正这些药材几乎没在使用,要是放到过期,也很对不起它们。 「有困难时本来就该互相帮助。只要卖了这些药材,应该足够作为回家的旅费吧?要小心别再被抢哦。还有,最好把你这身药师服换成普通的平民服装,被看出你是药师的话,很有可能再次被抢。如果没有衣服,我们可以借你。」 「我不能平白收下您这么多东西……」 茱莉安娜紧张地说著。 「法马是有钱到头衔前面要加上『超级』两个字的超级大富豪哦。对他来说,这点东西根本没什么啦。」 「艾兰诺大人,您真是的。不过确实是这样呢。」 艾伦与塞蕾丝特故意开玩笑,好让茱莉安娜能安心收下这些东西。 这时候的法马,就算不把布鲁诺的资产与加盟店的收入算进来,光是异世界药局本身的营收与首席宫廷药师的薪水,就已经是帝都前五名的富豪了,帝都缴税排行榜里也有他的名字。最近法马甚至有点担心自己的总资产是不是超过布鲁诺了。 虽然法马赚了许多钱,但他不但捐了许多钱做公益与救济平民,还制作了治疗黑死病的药保护帝都,并且创造各种新药,声名远播。所以最近已经没有太多人对他心生反感了。 「我会支付等值的代价的。但是我现在没有钱,所以就用身体来支付吧……」 「身体……?」 就算是帝国屈指可数的大富豪法马,也因这句话的杀伤力而僵住了。 「哎呀,把字面意义当真了呢。法马对这种事很没辙,所以别调戏他哦。」 艾伦开玩笑地说著,茱莉安娜趴在地上恳求: 「啊!我是指肉体劳动的意思!请让我在这里工作,不论打扫或打杂,我全都能做!」 「不用在意啦,你快点带著这些药回去吧。」 异世界药局的员工总共有六个人,最近人手已经够了。再说法马不知道茱莉安娜的出身,没有现代药物知识的药师,是无法在异世界药局工作的。 「请让我在这里工作!求您了!还是说,我在这里会造成困扰呢……?」 老实说,法马真的觉得很困扰。他希望茱莉安娜能快点回去。 想在异世界药局当学徒的药师多不胜数。但全都被法马以自己从秋天开始会在帝国医药大学教书,可以去旁听课程为由拒绝了。现代药学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以半调子的知识用药会很危险。所以除了员工之外,法马不太想让其他人看见药局的内部情况。 「法马,怎么办?其实我也能理解她想见识其他国家药师工作的心情啦……」 艾伦很同情茱莉安娜,法马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 「几天的话应该可以吧。但是你不能为病人开药哦。」 「好的!我不会开药!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我绝对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 如此这般,茱莉安娜开始在药局工作。 虽然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像惊弓之鸟,不过茱莉安娜做事勤快又认真,不管是扫地或打杂,所有的工作都不会偷懒。而且她还抽空向打工药师与艾伦一点一点地学习现代药物的调剂方式,计量与计算都很完美。除此之外,文书工作也做得很好,不管教她什么,都能很快学会。她平时会热心地看法马的教科书,有时会与大家一起吃饭或购物,与药局的员工相处得很融洽。 (就药师而言,能力很好呢。这么能干的人居然只是二级药师吗?) 茱莉安娜除了是药师,还会一种名为『神术按摩』的稀有技能。是将神力透过神杖灌入患者体内,一面帮患者按摩身体,调整体液的技能。 在药局的休息时间,茱莉安娜会帮员工们做神术按摩。被按摩过的艾伦露出身心都快融化的表情。 「啊──肩膀周围变得好轻松哦。茱莉安娜妹妹,你就算不卖药,也能靠这个技能吃饭呢!你也教教我这个吧!」 「能得到艾兰诺大人的夸奖,我觉得很荣幸。今后我也会继续精进的。」 艾伦相当喜欢茱莉安娜的按摩,只要有空,就会请茱莉安娜帮她施展神术,并送她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流行物品作为按摩费。茱莉安娜很是开心。 「是啊!感觉全身都跳起舞来似的。」 珞缇双眼炯炯有神地说。由于她一直在宫廷专心作画,肩膀似乎累积了不少疲劳。 「呵呵呵,珞缇妹妹是第一次被灌入神力吧?会不会太刺激了呢?」 (珞缇是充电过头了吧?感觉她好像磕药磕到太嗨了。) 把神力灌入天生没有神力的平民体内,似乎要小心拿捏份量才行。 「塞蕾丝特小姐要不要也来一下呢?」 「我不习惯被人揉肩膀,因为我会一直笑。」 「塞蕾丝特大人体内的神力循环很好,也许没有僵硬的部位吧。我想应该是体质的缘故。」 茱莉安娜含蓄地分析。 「老板大人要不要也让茱莉安娜小姐按摩看看呢?那个,摸遍全身所有的部位……」 蕾贝卡果然又做起各种妄想了。 「你就试试吧,身体会变得很轻松哦。」 「是啊!法马少爷,真的很舒服哦!」 被按摩过的艾伦与珞缇赞不绝口,使法马也有点想试试了。 「那就麻烦你了。」 法马趴在诊疗室的床上,茱莉安娜使用神杖像滚轮一般地在法马身上滚动,以神杖的前端按揉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开始施展神术。由于法马的神力太多,完全感受不到茱莉安娜的神力,不过光是物理按摩就很有感觉了。 (啊──这真不错,身体感觉像面团一样被延展开来了──) 「茱莉安娜小姐的这种神术,对不定愁诉的患者应该很受用吧。」 「『不定愁诉』是什么呢?」 「是种就算吃药也好不起来、身心莫名感到不适的症状。」 「哦,那种症状的话,确实能使用这神术呢。」 来药局的患者中,偶尔会有即使使用诊眼也完全看不出问题,无法判断病症的情况。 主要的问题是头痛、肩膀酸痛、腰痛、肚子痛、身体不舒服……等等,但就算检查,也查不出明确的病因,这种情况称为不定愁诉。由于疼痛是一种主观的感觉,假如疼痛因不安或压力而增幅,就算由旁人诊断、治疗,也难以让患者感到舒缓。就医学、药学来说,不在治疗范围的症状是无法治疗的,因为不能随便做安慰性的治疗。 就算到各科做检查,盲目地复健,也没有办法改善症状,因此对现代医学失望,转而求助民间疗法或招摇撞骗的假医学,购买没有效果的昂贵药物……就连现代日本,也看得到这样的例子。 最近,法马开始认为,神术可能对一部分的不定愁诉有效。特别是肩膀酸痛或腰痛、头痛的问题,灌入神力再揉一揉,能够得到超过安慰剂效应的效果。艾伦说,这个世界的药师、医师有时会以这种方法为患者消除疼痛。神力强的神术使用者似乎很擅长缓解这类疼痛,布鲁诺在这方面据说很有名。应该好好确认一下茱莉安娜这种神术的效果,假如在按摩与放松方面真的有效,异世界药局说不定也该试著应用看看呢。法马心想。 由于法马太舒服了,随即逐渐涌上睡意,开始打盹。 「嗯?」 就在这时,法马忽然有种发毛的感觉,他猛地回头看向后方。 「怎么了?」 「没、没事!」 茱莉安娜怯怯地缩著肩膀,原本拿在手中的神杖摆在一旁。 「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分心了。继、继续吧。」 午餐时间,药局的员工们在三楼的休息室谈天说笑。圣佛尔波帝国的乡村料理中,有茱莉安娜没吃过的食材,令她感到很稀奇。 「这种蔬菜比我想像中的甜呢,我是第一次吃到。还有,这是什么肉呢?」 「这是羊肉,你觉得好吃吗?」 珞缇担心准备了茱莉安娜不喜欢吃的食材。 「我没有吃过羊肉。不过很好吃哦。」 茱莉安娜说,她平常的生活中几乎吃不到肉类。 由于年龄相近,蕾贝卡在工作中逐渐对茱莉安娜产生了亲近感。 「茱莉安娜小姐,你是哪里人?老家在哪儿呢?」 由于饮食习惯不太一样,所以蕾贝卡好奇起茱莉安娜的出身。 「我是从西方来的。因为我是在育幼院长大的,所以没有家人。」 「西方是指帝国西方?还是大陆西方?」 塞蕾丝特接著发问,但是茱莉安娜露出难以回答的表情。 「对不起,我好像问了不方便回答的问题?」 「不,没什么。我很少这么快乐地和大伙儿一起用餐。大家对我都很好,我觉得很幸福……因为我是流浪的药师,经常一个人吃饭,总是无法卸下提防。」 茱莉安娜似乎不太想被问到隐私。法马心想决定不深入发问。 ◆ 自从那天之后,茱莉安娜就经常陷入沉思。虽然她的工作依然做得很完美,但是表情忧郁,而且也愈来愈少开口说话。 法马很在意明显变得消沉的她。某天,茱莉安娜毫无预警地从药局中消失了。在客人众多的情况下,首先发现这件事的是艾伦。 「咦?茱莉安娜妹妹呢?她刚才明明还在贩卖区的说。」 「有人看到她离开吗?」 「我没看到!」 药局的员工们担心人生地不熟的茱莉安娜会在帝都中迷路,因此轮流出去找人。可是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茱莉安娜。说起来,茱莉安娜对帝都并不熟悉,除了药局之外,应该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才对。 「我去请认识的人做地毯式搜寻,交给我吧。」 塞蕾丝特自告奋勇,但就算祭出了主妇与报社的消息网,也还是没能发现茱莉安娜。 「帝都太大了。想在帝都中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如果她想躲起来,应该找不到吧。」 罗杰骑著马在帝都中寻找,可是疲惫地空手而回。 「我迷路了──呜──!对不起──!我没能找到茱莉安娜小姐!」 蕾贝卡找到后来连自己也迷了路,还得劳烦宪兵带她回来。得知蕾贝卡是路痴的法马,请她留在药局里,别再出去找人。 至于因为必须为患者诊疗与开药,而无法抽身的法马,愈来愈担心茱莉安娜了。 (她有没有什么身体方面的特徵呢?早知道就先帮她看看了。) 假如茱莉安娜身上有什么疾病,法马就能不分室内外,以诊眼透视帝都的所有人类,把她找出来。但是法马不曾以诊眼观察过茱莉安娜,所以无法使用这招。珞缇露出遗憾的表情: 「茱莉安娜小姐该不会已经回国了吧。我想帮她开欢送会的说……」 「但她不像是会不告而别的人。该不会被卷入什么麻烦中了吧?」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艾伦擦著眼镜,转移注意力: 「茱莉安娜妹妹最近很没精神,早知道会这样,就该多关心她一点。」 「她好像在烦恼什么……不该放著她不管的。」 法马一面整理病历,一面看向窗外。 帝国的天空布满厚厚的乌云,最后下起滂沱大雨。 尽管已经到了关店时间,却仍然找不到茱莉安娜。 「先回家吧。」 法马与赛德列克、珞缇正准备搭马车回梅德西斯家时,珞缇停下脚步: 「我想去找茱莉安娜小姐。她可能在帝都的哪里迷了路……现在雨这么大,我很担心她。」 她该不会被淋湿了吧?──珞缇很担心。 「说得也是,我们再找一下吧。」 三人沿路寻找,也向路人与宪兵打听消息。最后总算听说有一名长得像茱莉安娜的女性,正在寻找帝都中最高的建筑物。 (难不成她……想跳楼自杀吧?) 「珞缇!赛德列克先生!你们先回去!」 法马留下两人,奔进帝都的小巷里。 「法马少爷!?」 尽管珞缇追了上来,但是法马抢在被她看见前就以药神杖起飞,巡视起帝都所有的钟塔。找了好一阵子后,法马总算在帝都最高的钟塔上发现一名浑身湿透地坐在角落的女性。 (找到了!她为什么在这里……) 法马在雨声的掩饰下,安静地降落在茱莉安娜身后,悄悄走近。茱莉安娜蜷缩地坐在钟塔的铁栏杆之外,任凭风吹雨打。她的前方没有其他扶手或栅栏,掉下去的话肯定会活活摔死。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犹豫著要不要往下跳似的。 「你什么都不用说,待在原地别动。」 法马安静地开口。茱莉安娜猛然抬头,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 「法马大人……」 「你别动哦。」 「请不要过来……我没有脸见您。我是卑鄙又龌龊的小人。」 茱莉安娜正面看著法马,一副随时都想往下跳的模样,急促地说著: 「我不是旅行的药师,也没有被强盗抢劫。我一直在欺骗您!」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法马毫不在意地回话,慢慢地朝茱莉安娜走近。茱莉安娜僵在原地。 「理由只有这些?不要因为这种无聊的小事拋弃性命!」 法马大声喝斥。握紧药神杖。 他已经做好茱莉安娜跳下去时,飞到空中救她的准备了。 「我们回去吧。大家都在找你哦。」 茱莉安娜跪倒在地上,像孩子般哭了起来。 「我的真实身分,是大神殿的医疗枢机神官。」 茱莉安娜被法马带回栏杆内侧后,沉痛地如此告白。 「我奉神殿之命接近您,想办法与您混熟,找机会夺取您的神力。但是愈瞭解您的为人,我就愈无法下手。说起来,从守护神身上夺取神力原本就是违反信仰的行为。可是背叛神殿的话,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只好自尽了。」 「为什么这么说?没必要自尽吧?」 「就算不自尽,我也一定会死。因为我身上有诅咒。诅咒会侵蚀我的精神,最后让我失去人心……与其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伤害他人,还不如趁著还有自我意志时死了乾脆!」 「我懂了……不对,我不懂!总之你先冷静一点。」 法马搂著激动的茱莉安娜肩膀,试图让她冷静并问出更详细的部分。 「由于枢机神官知道神殿枢机部的秘密,为了防止背叛,所以在就任时,身体会被刻下诅咒。假如我不回大神殿并喝下净化诅咒的药,我就会失去人心而死。」 (有这么过分的事吗……是说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神殿的高层都是些危险人物呢。) 「诅咒在哪里?在身体的哪个部位?」 由于茱莉安娜想隐瞒,法马只好以诊眼观察,在她的后颈发现深蓝色的花纹。那花纹正以令人看了不舒服的方式逐渐扩大。 「太超过了吧。」 大神殿那不把人当人看的做法,使法马感到愤怒。 同时,法马也不明白大神殿为什么非做到这种程度不可,由于他们的目的不明,使法马感到很诡异。 「我要摸了哦。」 法马轻轻地抓住茱莉安娜湿淋淋的后颈。 「哇啊!」 冷不防地被抓住后颈,茱莉安娜忍不住惊叫,用力闭上眼睛。法马将神力按在花纹上,诅咒很快地消失无踪。假如对手是诅咒或恶灵之类,法马的净化能力可能所向无敌吧,法马依稀有这种自觉。 「诅咒已经消失了。你自由了,不论身心都是。」 「咦……咦!?」 茱莉安娜傻住了。 「世界上应该没有解除这种诅咒的方法才对!」 「是吗?可是诅咒已经完全消失了哦。」 「法马大人果然是历代守护神中力量最出众的一位。感觉您好像凝聚了最近几百年来没有降临的守护神们的神力于一身似的。」 「我不清楚这些啦。」 法马不感兴趣似地搔头。 话是这么说,原来自己的这份力量是累积了好几名守护神的神力的结果吗?法马心想。毕竟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有两个圣纹。 「我的内在和你一样都是人类。希望你能以普通的态度和我来往。」 就算身负药神之力,法马的心仍然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之心。 「大神殿夺取我的力量,到底想做什么?」 「以『锔钉的齿轮』停止世界毁灭。为了不让连接世界与世界的锔钉脱落,必须以齿轮将其旋紧才行。只有守护神的神力才能转动那机械。所以就算会伤害守护神,为了防止受到腐蚀的世界逐渐毁坏,也只好那么做了……」 「世界、逐渐毁坏……?」 来自大神殿枢机部神官意想不到的爆料,使法马吃了一惊。所罗门说大神殿会把守护神拐骗到神圣国,并加以封印,直到消失为止。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一直以来,法马只是不想与大神殿高层多有瓜葛,但如今他转了心念。真相不一定只有一个。 (这些话是真的吗……?如果真的是那样,神殿之所以打算把我抓去关起来或杀掉,以榨取神力,就有无可奈何的原因了呢。不,说不定她也被神殿欺骗了。) 「你要怎么夺取我的力量?你应该不至于以为光凭自己的本事就能杀了我,把我的尸体带回去吧?」 「我有能吸取神力的秘宝……可是,我已经无法下手了。」 「插在神杖旁的那把剑就是秘宝吗?」 「不、不是!」 「就算隐瞒也没用,我一看就知道了。借一下哦。」 法马从茱莉安娜那儿拿过秘宝,拔剑出鞘。那是一把有平行双剑身的剑。剑身颇细,长度与水果刀差不多。 「这把剑看起来有点像插头呢。要怎么用这个吸取神力呢?」 就算抚摸锋刃,也不会流血。用力握住剑身也一样。 「不可以,请把它还我……伤害您是不对的。」 茱莉安娜拚命想抢回秘宝,但她说的话却给了法马提示。 (伤害?所以是要将其刺在身上啰?) 法马毫不犹豫地把剑刺在大腿上。由于法马的身体并非实体,所以不会流血。虽然多少会痛,也有虚脱感,但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啊啊啊!?法马大人!」 「这应该算是某种电池吧?」 (插图006) 法马脑中浮现神力流入秘宝中的画面。就在这时,剑身强烈地闪烁起来。看来神力吸收到一定程度后,似乎就无法继续填充了。 「应该充饱了吧。来,拿去。还有其他宝剑吗?应该还能再充几把剑才对。每次都特地跑来补充神力也很麻烦,还不如一次多充几支带回去。」 法马把剑放回剑鞘后交给茱莉安娜。整个过程只有二十秒。 「咦?咦!?您没事……吗?听说这把剑会令守护神感到剧痛,并夺走所有神力……」 「我完全没事哦。而且体内的神力也几乎没有减少。如果这样能让你达成任务,顺利回到神殿的话就太好了。刚才那些神力,足够让那个叫锔钉的齿轮装置撑一阵子吗?」 又是锔钉又是齿轮,法马觉得很混乱。 「是、是的。一把就够了……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应该可以撑很久吧──茱莉安娜如此表示。 「那个叫锔钉的齿轮装置,在神圣国吗?」 「地下神殿的最深处有通往异世界的入口,从那里进去……」 「你告诉大神殿,我下次过去看看。如果真的与世界存亡有关,我会帮忙的。」 若只是普通地过来求助,我也会正常地应对。法马如此告诉茱莉安娜。 「如果还是想不开,就先来找我吧。」 法马说完,笑了起来。 ◆ 隔天,茱莉安娜启程回神圣国。假如不能在约定好的日期前赶回去,神殿可能会认为茱莉安娜失败了,并派出新的刺客。 离开前,茱莉安娜诚心诚意地对所有药局员工施展神术按摩,珞缇也帮她办了个小小的欢送会。 「虽然时间短暂,但还是谢谢大家的关照。」 「可以慢慢来嘛……为什么这么急著回去呢?」 艾伦依依不舍,她应该是迷上神术按摩了吧。 「茱莉安娜小姐要怎么回去?难道要用走的吗?」 「不,我借了马匹代步。」 「是说就算回去了,还是有机会回来玩嘛。」 法马把昨晚的事当成没发生过,以平淡的语气道别。但是在见到茱莉安娜寂寥的背影后,为了帮她打气,还是陪著她走到大马路上。 只剩两人后,茱莉安娜感慨万分地开口: 「没想到能笑著和大家道别。」 「是吗?不过可以在你想不开之前找到人,真是太好了。」 法马眯起眼睛,不再多说。 「一直以来,神殿都认为守护神与人类是无法沟通的,真是大错特错。法马大人不但慈悲为怀,还一直致力于拯救世人。」 「唔──……」 法马搔著脸颊,想不出什么动听的话,只好这么说: 「这只是人与人的互相帮助而已啊。」 「人与人?」 「这样说很奇怪吗?」 茱莉安娜轻笑起来: 「我会把您的话与秘宝一起转达给大神官的。告辞了。」 茱莉安娜对法马表明心意后,惋惜地挥手,朝著帝都神殿的方向消失了。 ◆ 茱莉安娜骑著帝都神殿准备的马,顺利回到神圣国。 就如她担心的,她回去时,神圣国已经打算派出新的刺客了。茱莉安娜一回来,大神殿枢机部立刻召开紧急会议。虽然枢机神官们对茱莉安娜赞不绝口,但是她的表情阴郁,一直低著头。 「你成功拢络了药神,并取得药神的神力吗?干得好,干得好。」 高位的枢机神官如此慰劳茱莉安娜。 「感谢大人的称赞。」 「你是如何用宝剑刺中药神的?没有被反击吗?药神不可能乖乖被你刺中吧?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名神官单纯地发问,茱莉安娜无法回答。法马叮嘱过她不能说出详情。假如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必须连茱莉安娜产生背叛神殿的念头,以及想自杀的事全都说了。佯称自己成功拉拢法马并取得神力,是为了她自己好。法马如此劝告茱莉安娜。 「真的没被反击吗?难道你是趁著药神睡著时偷袭的?」 「这……详细的部分,我不能说。」 由于茱莉安娜不肯说出详情,导致其他神官想歪了。 「哈哈,就算是药神也敌不过女色呢。」 茱莉安娜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不是……不是那样的!」 被轻蔑的眼神看著,茱莉安娜感到很难受。自己被瞧不起就算了,她无法忍受连法马也一起被看轻。 「话说回来,你在拢络药神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弱点或是神力的秘密呢?」 尽管茱莉安娜对这么没有人性的问题感到痛心,但还是说明起法马的为人: 「法马大人非常温柔,他不但免费送我昂贵的药材,还说了许多鼓励我的话。」 在药局的那段时间,是自己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茱莉安娜心想。 「他让身无分文的我住在他家,虽然时间不长,不过他也让我学习划时代的药学知识。」 见茱莉安娜说得那么开心,枢机神官们起了疑心。茱莉安娜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她反被法马拢络了似的。 「守护神是没有感情的。就算看起来有,也只不过是为了在人间生活而装出来的假象。守护神只会把人类视为蝼蚁而已,不能从祂们表面上的态度下判断。别忘了神殿被守护神骗过多少次,有多少人因此被残杀。」 毕尤回顾起神殿与守护神的抗争史。神殿与守护神之间炽烈的攻防历史,全都被记载于神殿保管的禁书之中。没有权限阅读禁书的低阶神官会把守护神当成崇拜的对象,但是枢机神官们则倾向把守护神视为敌人。 「就算过去的守护神是那样,法马大人也与祂们不同。他有一颗温暖的心。」 「愚蠢!闭嘴!这么简单就动情了!」 毕尤愤愤地喝道。 「到现在为止,法马大人已经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了……假如毕尤大人见过他的话,一定会改变想法的。」 「我不想听你说笑!快把宝剑交出来!」 一名神官从茱莉安娜那儿接过被布包起来的宝剑,放在圆盘状的秘宝用精密神力计上。神官一离手,神力计立刻开始变色,最后完全透明。这代表的是── 「填充到极限了。」 无法吸取更多神力的意思。 「被夺走这么多神力……药神怎么了!?祂不可能还保持人类的模样吧!!」 药神该不会消失了吧?神官们议论纷纷。茱莉安娜省略了如何夺取神力的部分,把法马还绰有余裕的事报告给神殿。 「法马大人仍然健在,而且状况非常好。」 另一名神官开始计算宝剑中的神力量。 「有这么多神力的话,可以让锔钉的齿轮倒转一七五年。」 「呵、呵呵……哈哈哈哈!这次的药神是怪物呢……哈哈哈哈!」 毕尤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这超乎现实的状况,因此大笑不已。 「的确,与至今为止的守护神的神力量完全不同层次呢。」 「这下可糟了。假如药神想抵抗,封神计画会失败的。」 其他神官深深叹气。 「假如把药神拐来大神殿,但是封印失败,引起祂震怒的话……」 「要是祂的神力那么强,目前使用的封神术应该起不了作用吧……」 为什么这次降临的守护神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呢?彷佛就像吸取了过去没有降临的,以及与将来还没降临的守护神们的神力。神官们议论纷纷。 「必须尽快构筑新的封神术才行!」 毕尤下令。尽管如此,茱莉安娜还是努力传达法马的想法。 「想封印法马大人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法马大人说,只要大神殿展现诚意,正面与祂接触,祂就愿意帮忙。神殿太敌视法马大人了,祂并不希望与神殿相斗。」 「守护神愿意接近神殿?」 会议室中充满困惑的氛围。就在这时,一名枢机神官大声说道: 「慢著!茱莉安娜!你颈部上身为枢机神官证明的圣咒纹怎么不见了?」 刻在茱莉安娜后颈的诅咒花纹消失的事被发现了。 枢机神官们一片哗然。 为了对神殿表忠而刻在身上的、一生无法解除的诅咒──圣咒,如今完全消失了。这是人类绝对做不到的事。 是药神干的!──神官们嚷嚷著。 「能净化圣咒纹的只有药神而已!药神是最擅长净化神术的守护神。」 「她被药神拉拢、变成药神的手下了吗?这家伙已经是活傀儡了!」 「不是的!法马大人不是那种……我很清醒!」 茱莉安娜拚命否认。但她愈是否认,神官们就愈怀疑。 「这家伙完全被洗脑了,根本无法沟通。如果真的不是那样,就再次对神殿献上你的忠诚吧!」 毕尤大声喝斥,下令在茱莉安娜的身体重新刻下圣咒纹。火焰神术使用者拿著有圣咒纹烙印章的神杖吟诵起来,不一会儿,神杖前端燃起红艳艳的火焰。 「跪下来忏悔吧。」 神官抓著茱莉安娜的头发,朝她的腿部一踢,使她跪下。 「……!」 为了忍受疼痛,茱莉安娜用力闭上双眼。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什么!?圣咒纹居然……!?」 可是不论神官怎么压按,圣咒纹都无法伤害茱莉安娜的肌肤。 茱莉安娜的身体不仅没有被烫伤,诅咒也无法进入茱莉安娜体内。 「即使她与药师距离这么远,也依然被药神的力量守护著吗……?」 见识到法马那连圣咒纹都能消除的净化之力,毕尤的嘴角浮起无畏的笑容。 「看来药神相当中意你呢。」 这家伙有利用价值──毕尤小声地对近侍如此说道。 「你下次再去榨取药神的神力吧。」 从那天起,茱莉安娜就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大神殿的监视之下。 茱莉安娜把法马愿意协助神殿的想法告诉大神官,但是鉴于过去神殿与守护神之间的争斗,大神官完全不肯相信法马的话。 第六话 公爵家的家务事 「喂,法马!我来了!」 令人汗流浃背的季节到来,药局员工们都换上了短袖。有一天,帕雷无预警地骑马闯入药局。对患者做完用药指导、正准备关门午休的法马为此感到惊讶。 「兄长大人,你怎么了?」 「这不是帕雷吗?你来干嘛?找我决斗吗?真没办法,今天一定要跟你分出高下!」 艾伦握著神杖摆出备战架势。不用说,她当然是认真的。 听到「兄长」两个字,药局里患者的视线全集中在帕雷身上。珞缇则吓到一头撞在文件堆里。她自从因为止不住打嗝,差点被帕雷倒吊之后,就一直很畏惧他。就算在梅德西斯家之外的地方遇见他,也会非常紧张。 「咦?老板的哥哥?是个美男子呢。可以请他看诊吗?」 「和老板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呢。」 患者们对帕雷的第一印象传入法马耳中。而且还有年轻女性客人的尖叫声。不管帕雷走到哪,似乎都很有女人缘。 帕雷无视那些声音,自顾自地走到药局的饮水机处喝水,喘了一口气后,隔著柜台,居高临下地对法马说话。艾伦与其他药师都不被他看在眼里。 「你好像一直都很忙呢,法马。」 「呵呵,生意兴隆对吧?」 艾伦装模作样地回答。 「我没有找你说话。我是在和我弟弟说话。」 「哼,真没礼貌。算了算了。」 「虽然说这种话有点对不起你,不过我可以把患者转给你吗?我应付不来。」 帕雷有时会向法马讨药,但是把患者转给法马就稀奇了。法马心想。对这个世界的药师来说,送走一个患者等于少掉相当的收入。更何况帕雷的患者都是布鲁诺让给他的上流贵族,报酬相当优渥。 再说,为了累积治疗的实绩,能多一名患者是一名患者。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帕雷居然想把患者转给法马,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告诉我病名的话,我可以帮忙准备药品哦。既然兄长大人是主治医生,还是由你来应对比较好。这样患者应该也会比较安心。」 法马走进调剂室,开始准备天秤。法马很相信帕雷以神术为辅助的疾病鉴别能力,不担心他会误诊。如果只是缺乏适合的治疗药物,不需要特地把患者转给法马。 「不,不是因为疾病的问题。生病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处理。」 「不然是什么问题?」 由于帕雷一直不肯明说,艾伦忍不住插嘴发问。 「是家务事。已经闹到快离婚了,相当棘手。」 帕雷疲惫地拄著脸颊。对他来说,一直被人拉著抱怨或诉苦,应该会感到很痛苦吧?──法马心想。 「家务事的话,就算转给我,我也会很困扰啊。我才十二岁哦?对我来说离婚太……咦?」 发现患者与客人一下子全离开原本的位子,法马也跟著看向门口。只见一名年轻的贵妇在侍女们的陪同下走进药局。 「啊,那位太太……是公爵夫人。她很有名哦。」 艾伦说自己曾在沙龙见过她。 「您也来了吗?夫人。」 原本随兴地坐著的帕雷立刻起身,挺直背脊,恭敬地向那贵妇行礼,领著她来到柜台。 「这位就是你刚才说的患者?」法马以眼神发问,帕雷以眼神示意「没错」。 「我听说您来到这儿……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所以忍不住跟了过来。」 「夫人,我明白您的心情。如您所见,我弟弟是非常优秀的宫廷药师,他一定能为您解决烦恼的。」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帕雷摆明把整个问题都丢给法马。无奈之下,法马只好把公爵夫人带到谘询区,接过帕雷给的病历,浏览起来。 就如艾伦的八卦,年轻的公爵夫人生下长男后发生了严重的贫血。但是贫血本身已经被帕雷治疗过了,处方也没有问题。 公爵夫人的烦恼不是贫血,而是孩子。因为孩子与父亲一点也不像。不但眼睛与头发的颜色与父亲不同,最惨的是,婴儿身为贵族之子却完全没有神力。丈夫完全无法接受生下了没有神力的孩子这项事实,使夫人悲叹不已。 「原来如此。我可以看看公子吗?」 「我把孩子带来了。」 随行的侍女把孩子交给法马。的确,公爵夫人是蓝发,公爵是红发,然而孩子却是绿发。公爵因此怀疑夫人偷人。 (我是不知道蓝发和红发的遗传法则啦……不过,也是有可能生出绿发的孩子吧?) 法马觉得光以发色决定有没有血缘太不客观了。 「公子很可爱呢,看起来很健康,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这……伤脑筋呢。」 法马不知道该说什么,露出沉痛的表情。 「恕我插嘴。但是我觉得公子长得很像公爵阁下哦。」 同样认识公爵的艾伦帮夫人说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丈夫说,生下没有神力的孩子是家门耻辱,所以要和我离婚,叫我立刻滚出家门……」 怀疑妻子不贞的公爵,似乎想把夫人连同孩子一起赶出去。 「虽然不甘心,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就算没有神力、发色与眼睛颜色不同,但是我愿意对守护神风神大人发誓,这孩子绝对是我丈夫的孩子。就算如此,我丈夫仍然不肯相信我的话。有没有……有没有什么能证明我的话的方法呢?」 「我明白了。我会试试看的。」 法马点头。由于夫人的模样太殷切,看起来不像在说谎,使他愿意相信夫人的话。而且法马确实有好几个能证明的方法。 「有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只看外表决定的。」 假如这孩子被视为情夫之子,而且没有神力,很有可能因此被拋弃。必须让公爵承认这是自己的孩子才行。 「来做亲子鉴定吧。这样一来,就能客观并公正地确定公爵是否为这孩子的父亲了。」 「有办法做到那种事!?那就拜托你了。」 公爵夫人泪眼婆娑地握住法马的手。 法马再次看向婴儿。 (咦……?) 「您的孩子应该有神力哦。」 法马像苏菲那时一样探索婴儿的神脉。虽然很微弱,但这孩子体内确实存在著神力。 「咦!真的吗?」 「抱歉,先借一下这孩子,我帮他量量体重。」 法马说完,抱著婴儿走进诊疗室。他将药神杖插入婴儿的心脏,以无吟诵的方式施展「圣泉涌出」。这样一来,婴儿的神脉就会被打开,神力就能涌现。 「唔,虽然有神力,可是神脉很细呢。」 就公爵之子来说,这婴儿的神力量相当少,不过好歹能保住贵族的名分。虽然被药神杖刺入,可是应该不会痛吧,只见孩子睡得很香甜。法马量完体重后,把婴儿带回夫人身边。 「这孩子的体重正常,成长得很好。还有,我已经以神术把神脉打开了。」 「咦、咦!?您明明不是神官大人,为什么能打开神脉呢!?」 「哈哈,我会一点简单的术法。艾伦,把神力计拿来,刻度十的就可以了。」 「知道了。」 神力计有测量一生神力量与每日神力量的种类,刻度有十、百、千、万、十万各种。测量时会依神术使用者的神力量来挑选使用。刻度最大的十万神力计,只有皇帝用得到,所以装在帝杖上。法马的神力超过帝杖的刻度,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测出准确数字过。女帝一生的神力量大约六万。艾伦在测量时使用的是刻度到千的神力计,至于绝大多数的神术使用者,使用的都是刻度到百的神力计。 艾伦拿来的是神力量少的人在使用的、刻度只到十的神力计。婴儿的小手握住神力计后,指针微微晃动到三的部分。 「有三呢。确实有神力。」 「真的,有神力……!神殿那边也让这孩子握过这种刻度十的神力计,但是神官说他没有神力,也看不到神脉……啊!真是太感谢您了!!这神力该不会只是暂时出现的吧!?」 公爵夫人松了一口气,这是她自从进入药局后,头一次露出笑容。 「公子确实拥有神力。之后请您重新去神殿鉴定属性吧。」 总之,只要这孩子拥有神力,不管强或弱,都会被承认为贵族。如此一来,这孩子应该能恢复贵族的身分,夫人非常开心。 「接著就只剩亲子鉴定了。请把公爵也带来这里。除此之外,还要找一名与贤伉俪完全无关的第三者当见证人。」 「但是……我丈夫愿意来吗……他说他已经不想看到我的脸了。」 进行亲子鉴定时,必须有父母、孩子,以及作为证人的第三者在场才行。 没有第三者在场见证的话,鉴定结果可能导致离婚,而且有混入其他人的dna、伪造鉴定结果的疑虑。法马很想这么说。 「请您转告公爵,假如他不肯来,鉴定结果就会失去可信度。」 「我明白了,我去找他来。」 公爵夫人用力点头,并带著孩子抬头挺胸地回去了。 在一旁听著法马与公爵夫人对话的帕雷,等到公爵夫人离开后,向法马发问: 「苏菲那时也是,你能打开神脉呢。是怎么做到的?」 「呃──是所罗门先生教我的。」 法马含糊其词地想敷衍过去,帕雷则以调侃的语气说: 「你可以开间专门打开神脉的店吗?」 「别教唆我做那种可疑的生意啦。去神殿打开神脉才是正道,而且不会惹麻烦。」 「先不管那些了。法马,你还没为患者做过基因检测吧?我们什么都不用准备吗?」 艾伦担心地发问。法马还没有为患者做过dna鉴定。但公爵一家人的命运全都掌握在法马手上。 「也只能做了。一切的答案都在dna之中。」 「哦?要做亲子检测吗?这就获益良多了。可以看到基因资讯对吧?」 帕雷探出身子问道。 法马从异世界的研究室带回来的,除了试剂之外,还有利用生物科技制作药物的方法与检查法。不过这些都还在测试能否在这边的世界使用,没有实际用过。当然也还没有为患者做过亲子鉴定。帕雷也对实际检测时究竟要怎么做很感兴趣。 「我手边现有的设备和试剂可以做到。所以,兄长大人。」 法马转身看向帕雷: 「虽然我想做亲子鉴定的准备,但是今天的值班打工药师都出去看诊或研修了,药局里只有我和艾伦而已,人手不足。」 「那我来帮忙吧。」 帕雷以拇指朝自己一指。法马乾脆地把病历交给帕雷。艾伦见状,蹙起秀眉说道: 「欸──我一个人就够了,不用帮忙啦。」 「你一个人会忙不过来的。兄长大人,拜托你了。」 法马叫赛德列克在药局墙上的今日药师告示处挂上「一级药师帕雷?梅德西斯」的牌子,并把别在胸口用的名牌交给帕雷。艾伦随即喊出「等一下!」阻止法马。 「帕雷有办法使用我们店里的新药吗?就算他是一级药师,可是不把教科书读熟就随便开药的话会造成麻烦的。而且如果弄错药物的种类或用量就危险了。」 「你以为那本教科书是谁写的──?」 帕雷将脸凑到艾伦面前以挖苦的表情挑衅。法马原以为会艾伦会因此失控,但她只是倒抽一口气,把话吞了回去。 「那本教科书是我和兄长大人一起完成的。艾伦,你不用担心。虽然兄长大人是新人药师,但不管诊察或调剂都不成问题。而且我也会加以确认处方的。」 法马如此附和。艾伦想起帕雷曾以药学圣经作者之一的身分接受皇帝的表扬,只好不甘愿地让步了。 之后…… 「艾兰诺,你的速度太慢了!和我交换!」 为了做鉴定的准备,来回于实验室与调剂室的法马,原本是请艾伦诊疗、帕雷调剂,可是帕雷却在调剂室抱怨起来。他想尽快诊察完患者,去看法马做鉴定。 「你说什么?嫌我慢的话就换你来试试啊?」 艾伦不高兴地扬眉。帕雷脱下黑色外套后离开调剂室,走到患者面前。他看诊时一向不穿白色实验袍,而是便服。 「速度快慢都无所谓,但是要仔细正确哦。」 法马一面进行准备一面叮嘱。 「那当然。你们这些平民,能被我这一级药师诊察,可是要心怀感恩哦。」 面对不认识又嚣张的青年药师,已经习惯法马客气有礼的看诊方式的患者们显得很困惑。艾伦把帕雷拉到调剂室。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你的看诊态度真是太差了……对不起,他是今天刚来的新人,因为太紧张了,所以才会这样。」 「啊啊?你有意见吗艾兰诺?走!咱们到外面解决!」 「求之不得!」 两人一把抓起神杖正想出门,法马傻眼地抗议: 「你们两个到底在干嘛啊?你们不帮患者看诊的话,我就没办法做准备工作了哦。」 有个思考方式以蛮力为主的哥哥,以及一被挑衅就失控的员工,真是伤脑筋。法马叹息。 「对不起,我家的哥哥太失礼了。但是他能力很好,不用担心。他是诺瓦鲁特药学大学第一名毕业的,所以有点自信心过剩了。」 法马向患者们道歉兼介绍帕雷。 「是老板的哥哥啊。」 「既然是梅德西斯家的人,就可以放心了。」 两人重新开始工作。帕雷的诊察方式除了视诊、触诊、听诊之外,还会使用鉴定神术,把患者的唾液与药水混合,藉著反应完毕的药水色彩与浑浊程度、气味、黏度、沉淀物等等,来确定病名。搭配现代医药品作为处方,诊疗速度非常快。 「他用那么快的速度看病……法马,那样真的没问题吗?」 「艾伦,你看看这个。」 法马对位于调剂室的艾伦招手,将一张便条纸拿给她看。上面是法马以诊眼大致看出的患者病名,与帕雷以神术鉴定的结果完全一致。 「好厉害……全对耶。为什么!?」 艾伦重新戴好眼镜。帕雷的诊断结果与法马一致,而且只要帕雷认为是自己处理不来,或者无法以药物治好的患者,就毫不犹豫地交给法马。 虽然帕雷的诊察以神术为基本,但是能客观又正确地瞭解自己的能力到什么程度。 「虽然不甘心,但不愧是梅德西斯家的人,诊断能力非常优秀呢。」 不愧是师父的孩子,艾伦不甘心地说道。再加上帕雷的守护神是药神,这也会大幅左右身为药师的能力。在法马的圣域中,帕雷与布鲁诺似乎还能获得加持,神力与能力大幅提升,高速诊断就是其中之一。法马听本人说过,待在法马身边时直觉会变得更敏锐,专注力也会提高,因此推测出了这样的因果关系。 「你不依靠神术就能做出仔细又正确的诊疗,所以帮了我大忙哦。而且看诊时的态度也很好。」 「态度先不说,帕雷明明只是个新人药师,诊察起来居然可以那么快又正确……」 艾伦有点失去自信。 「血统真是了不起啊──」 「是啊──我也希望自己的守护神是药神或医神呢──」 塞蕾丝特附和著艾伦的话,但法马并不那么认为。 (不是因为血统或守护神的关系哦。) 不论药学或神术,帕雷都呕心沥血地学习。法马很清楚,自从法马治好了帕雷的白血病后,帕雷亲身体验到现代药学的效力,因此更加发奋地钻研药学。 除了每天的出门诊察,帕雷不发呆也不玩乐,他不是在房间里用功,就是做神术训练、为患者调查资料、阅读或撰写论文。把所有时间全部奉献在药学上。 若说几乎把整本药学教科书背起来的艾伦是天才,那么帕雷才是勤能补拙的那种人。但是艾伦以记诵为主,缺乏应用,所以真正消化、理解现代药学的其实是帕雷。 「把我叫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公爵在许多随从的陪同下,一脸不悦地进入药局。公爵夫人也跟著进入药局。法马起身,从调剂室走出来迎接他们。 「欢迎公爵阁下大驾光临。在下是首席宫廷药师法马?梅德西斯,也是这间药局的负责人。」 法马寒暄完,说道: 「夫人委托我进行公爵阁下与夫人、公子之间的亲子鉴定。为求鉴定的公正与客观,请问您有带证人来吗?」 「唔……你就是梅德西斯尊爵的公子,皇帝陛下的主治医师……」 也许因为公爵刚才说了「这种地方」吧,他感到有点尴尬。在论功行赏时,法马的名字与长相广为人知,而且所有人也都知道法马是女帝眼中的红人。 法马领著一行人,来到以布帘隔开的谘询空间。 「以外表判断血缘关系是相当主观的方法。所以我们要检视三位的人体设计图。」 「设计图?」 「请以两支棉花棒刮一下口腔内侧。不需要太用力。婴儿的部分,请证人帮忙进行。」 法马把从棉花棒上采取的口腔黏膜细胞,放在明确地写有人名的载玻片上,放在显微镜下让所有人观看。 「有一些圆圆的、像屋子般的东西。」 「那叫细胞。所有动物的身体全是由这些小小的细胞所构成的。细胞是生物体的最小单位。」 「哦……」 「细胞中有名为细胞核的部分。细胞核里有容易被染色、名为染色体的部分。这个叫染色体的东西,是由名为去氧核糖核酸的物质组成的。」 说明完毕,法马开始进行破坏细胞膜、分离细胞核等等的工作。由于处理起来需要时间,所以珞缇准备了茶与点心供众人享用。 接著,法马把处理好的样本展现给众人观看。 「这个像绳子般的东西是什么……我的身体里面有这样的东西?」 「那就是染色体。」 公爵透过显微镜观看染成紫色的x状染色体,啧啧称奇。 夫人抱著孩子,不安地在一旁等待。 「染色体上刻有叫作基因的人体设计图,里面有人体所有的遗传资讯。」 「那些遗传资讯要怎么看出来呢?」 公爵完全被法马的话吸引了。法马装模作样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请您与我一起瞭解基因资讯吧。」 法马拿出教科书。教科书上有珞缇画的插图,说明时相当方便。 「虽然人类染色体中的基因资讯几乎都差不多,但是有少许不同的部分。这不同的部分来自父亲与母亲,只要调查这不同的部分,就可以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谁。」 「有什么样的不同呢?」 「基因中有些地方的序列会重复数次到数十次,称为重复序列。我们要调查这些地方重复的次数。」 法马说著,拿出准备好的道具: 「这是能复制基因的酵素。」 那是以神术冷冻保存的、指尖大小的管子。是法马从异世界的研究室带回来的dna聚合酶,是生物科技用的基本酵素。 「这酵素可以复制由两个引子决定的dna片段。将酵素、引子以及基因混在一起,控制反应温度,dna片段就会出现几何级数的扩增。这叫聚合酶连锁反应,或是pcr法。」 「为什么要增加数量呢?」 「只有一条的话看不清楚,但是只要数量够多,肉眼也能看见dna。」 「肉眼!那么小的东西,居然能以肉眼看见!?」 夫人掩嘴惊叹,这样的反应很有帮助,法马心想。 「接下来就是以pcr法扩增作为个人特徵的重复序列了。等反应完成后,再来检查重复的次数吧。由于反应需要时间,我们先去散散步好了。」 反应时间需要两个小时。看守药局的骑士中有优秀的火属性神术使用者,法马请对方依指示对样本进行加热与冷却,严格地做温度调节。之后,法马把扩增后的dna放在洋菜上,加以染色,使结果变得可以目视。 「结果出来了。原本只有一小段的dna,变成条状了呢。这条是公爵阁下的,这条是夫人的。」 法马让公爵自己比较三个样本的条状dna,其移动的距离。 「令公子身上有与这两条dna的移动距离相同的dna。由于这次是将dna切成同样的大小,因此,假如可视化后的移动距离相同,就表示两段dna的大小相同,也就是重复的次数相同。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会有同样的结果。」 「唔……」 公爵与夫人似乎都明白了dna的移动距离相同的意思。 「十人中有一人相同,那么也有可能是蒙到的,您是否这么想呢?」 法马抢在公爵讲出不好听的话之前,先发制人地说出他可能产生的疑虑。 「因此,这次我调查了复数部分的dna。所有的部分全都一致。把这些部分全部计算的话,三万个人里才会有一个结果相同的人。」 帝都贵族当然没有三万人。就这个结果来说…… 「也就是说,在这个帝都里,只有一个人有可能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您觉得这个机率如何呢?」 法马凝视著公爵,等他理解。公爵的嘴巴合不起来。 「假如您还是无法接受,也可以把其他部分拿来检验。如此一来,精确度就更高了。但就算做更多检查,也只会证明这孩子身上有您的基因。即使头发的颜色不同,神力量不多……」 法马不断然做出结论,开导地说著。 他瞥了一眼夫人。夫人正在等待公爵的反应。 「呃……不,不用。已经够了。对不起。我对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公爵抱住夫人,对自己的猜疑与说过的过分话语向夫人道歉。得到法马客观又明确的证明,夫人泪水簌簌滴落。 「他绝对是你的孩子哦。虽然你怀疑我,但是我一直只有你一个人哦。」 「你……你愿意原谅我吗?」 「当然了。你快抱抱这孩子,承认他吧。」 公爵从孩子出生后从来没抱过他,夫人把婴儿递给公爵。 「要帮他取名字才行……要取一个好听又响亮的名字。」 公爵笨拙但充满爱怜地抱起自己的孩子。 药局员工们感动地目送两大一小依偎著离去。事后夫人支付了相当高额的酬劳,法马心怀感谢地收下了。 「这次又欠你人情了。」 帕雷诊察完患者,并借用艾伦的力量,开完所有处方。其中有好几名贵族患者相当中意帕雷,与他订下了主治药师的契约。虽然法马手上有许多患者,不过患者被抢走,仍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但他还是笑著向帕雷道贺。兄长大人真是机灵呀──法马心想。 「是说基因绝对不会说谎呢。这样一来,就能解决许多无法厘清的血缘问题了。以前的话,没办法证明孩子是父亲的,双方都会因此变得情绪化,最后开始疑神疑鬼。」 「幸好公爵的理解力很好,才能这么顺利解决问题。基因能提供许多资讯哦,虽然不是万能。」 松了一口气的法马脱下实验袍,回应艾伦的话。幸好公爵能接受检测结果。 (一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就会产生爱情吗?原本破裂的感情,只能慢慢修补了吧。) 「希望那家子能顺利合好呢。」 「不行的话就糟了。」 如此这般,基因检测拯救了一个差点破碎的家庭。 第七话 造访马赛尔领地 一一四七年八月,两匹骏马在马赛尔领地的平原上奔驰著。其中一匹马上坐著帕雷与布兰琪,另一匹马上是法马与珞缇。一行人是为了物色土地与视察制药工厂而前往马赛尔的。这次出远门的只有梅德西斯家的孩子们而已。由于行程刚好,所以布鲁诺与三兄妹的母亲碧翠丝也会在途中与一行人会合。至于异世界药局方面,则由艾伦与打工药师们继续营业。 「大哥──你速度太快了──这样很危险耶──慢一点啦!」 坐在帕雷前方的布兰琪被帕雷揪著后领,屁股一颠一颠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帕雷的马是军马,速度相当快,布兰琪很怕摔下去,死命地揪著马的鬃毛不放。 「法马少爷,我们现在在哪里?已经快到工厂了!?」 珞缇也闭紧双眼,用力抱著法马的腰。与其说不擅长骑马,不如说珞缇几乎没有骑马的经验,所以不知道怎么放松力道。 「珞缇,把眼睛打开吧。只要有好好抓著腰,就不会掉下去啦。」 「不行不行!」珞缇把脸埋在法马的后背,左右摇头。她一下子紧贴在法马身上,一下子因为贴得太紧而害羞地退开,忙碌得不得了。 珞缇也快到青春期了呢──法马在心中微笑。 一行人在路上休息了几次,于下午抵达马赛尔的制药工厂。帕雷惊叹: 「这就是工厂吗?规模相当大呢。你扔了多少资金在这里面?」 「资金的话,目前也还在追加投入哦。」 这部分法马全权交给代理领主亚当处理,所以不怎么在意金额。 「你搞得这么大,钱够用吗?」 「有不少收入来源和捐款,所以目前不用担心啦。」 第一次来到制药工厂的帕雷,骑著马在外围绕了一圈,被工厂的辽阔程度所震憾。工厂的医药品制造产线已经完成,开始进行简单的有机化学合成实验,除此之外,还大量培养了帝国医药大学送来的佳丝帕教授等人的放线菌──法马如此对帕雷说明。 「各位好──我们来打扰了──」 法马走入工厂玄关,请厂内员工找琦雅拉过来。琦雅拉原本是医疗神官,而且是高级神术使用者,所以法马请她担任厂长兼管理主任。尽管琦雅拉正在工作,但还是急忙地赶过来了。 「午安,琦雅拉小姐。谢谢你认真管理工厂。不好意思在你忙碌时把你找来,今天我是和家人一起来参观工厂的。」 「欢迎欢迎!所有员工都很期待您的大驾光临哦!」 「工厂的运作与生产状况如何?」 「药品的生产与出货体制都整顿得差不多了,请尽量视察。」 琦雅拉把纯白的防护衣交给法马。所有人都换上防护衣。 「佳丝帕教授及帝国医药大学开发的抗生物质、氧气筒以及一部分有机合成药物的生产,也都上轨道了。」 法马一行人一面听著琦雅拉的说明,一面观摩工厂。布兰琪偶尔会不小心接近禁止进入的区域,然后被珞缇带回来。帕雷也会抓著来上工的作业员,细问各式各样的问题。 「品管方面够彻底吗?对不起,问这么多琐碎的问题。」 「是。有仔细确认药品的无菌性。为了保持工厂内部的洁净,我们还雇用了风属性的神术使用者,以神术严格地维持洁净度。现在洁净度的等级是ss一百。」 洁净度是空调用语,意思是一立方英呎的空气中,直径0?5微米的尘粒不超过一百颗。数字愈高,代表允许浓度上限愈高。法马以前曾如此告诉过琦雅拉。就地球的标准来说, ss一百已经不是制药工厂,而是半导体制造厂的标准了。所以连法马都很惊讶。 「真是太乾净了!这完全是琦雅拉小姐与员工们努力的成果。太谢谢你们了。」 使用神术的话,就能创造洁净的空间。法马再次明白神术的优点。但是与其让神术使用者二十四小时轮班维持环境清洁,果然还是该使用稳定的电力以减轻工作人员的负担──法马心想。 「造成你们的负担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以后一定会提供稳定的电力,让空调自动运作的。」 法马正在离马赛尔有段距离的场所构筑引风的神术阵,准备以此进行风力发电。 「非常感谢您。不过神术使用者们对自己的工作都感到很骄傲哦。因为不能让法马大人与其他教授们开发的重要药品受到污染嘛。」 工厂原本就是依能力挑选神术使用者为事务员、技术员与作业员的,再加上薪资优渥,所以大家都充满干劲。琦雅拉骄傲地说著。 「神术使用者之外的作业员呢?」 「他们也都过得充实又开心。多亏了法马大人那些话,员工们都开始注意自己的健康了。目前还没有人辞职。」 虽然一开始有些人因为被法马揪出生病的事而消沉,但是在持续治疗后都恢复了健康。为了维持工作时的专注力与夜班员工的健康,班表也都排得很和缓。 ◆ 工厂的休息时间,法马举办了名为休闲活动的户外点心派对。法马以个人身分从帝都请来甜点师傅,为众人制作糕点──可丽露、马卡龙、熔岩巧克力蛋糕、焦糖烤布蕾、水果巧克力火锅……等等,许多平民从来没见过的高级甜点,琳琅满目地摆满桌子。 「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尽量吃吧。」 法马一说完,众人便不停地把点心塞入嘴里。 「真好吃!好吃到我下巴快掉了。」 就连成年男性也像孩子般开心。 「老板大人,我可以带一点回家吗?我希望这辈子至少能让孩子们吃一次这样的点心。」 貌似妈妈的员工向法马恳求。 「那是无所谓,但是这些食物都不能久放,所以要在今天之内吃完哦。」 众人因这句话而开始抢夺点心,最后演变成争吵。 「呃,大家不用抢,还有很多……」 法马努力劝告。 「呼……吃甜食时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候呢。啊!不过在药局工作时也很幸福哦。还有画图、散步和睡午觉时,我也都很幸福呢。」 至于在点心争夺战中获胜的珞缇,则是心满意足地品尝著自己手上的点心。只见她表情陶醉、全身软绵棉的,就像融化了似的。 「很高兴你有这么多幸福的时候,不过你的嘴角沾到巧克力了哦。」 「哇──请不要看我──!」 珞缇连忙遮住嘴角逃走。当然没忘了带走装点心的盘子。 派对结束后,比上次视察时人数更多的员工在工厂前方列队,与工厂的创设者法马一起拍纪念照。 与上次拍照时不同,每个员工的表情都很放松,脸上挂著自然的笑容。 「以后每年都来拍照吧。这是珍贵的纪录呢。」 拍照成为每年的例行活动。日后每个员工都会收到照片。 「谢谢你,老板大人。」 「在这里工作真是太有意义了。」 「我们制造的药,可以在全世界使用吗?」 法马回应众人的视线。 「嗯。一定可以的。」 就算法马不在了,作为药物创造地的马赛尔制药工厂也会一直运作下去,在许多人的支持下发展,把药物送到帝国或世界所有角落,治疗所有的人。 法马如此希望。 ◆ 「法马大人,有来自马赛尔港的飞鸽传书。」 法马一行人正与员工们谈天说地,代理领主亚当跑了过来。 「是谁呢?」 法马听到马赛尔港,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难不成出现了检疫不合格的船只吗?每年的八月到九月是圣佛尔波举办大型市集的时期,来自世界各地的货船都会集合在此地。法马今年也雇用了一级药师,教他们检查的方法,在港口进行检疫。 「是隶属于东伊顿公司的圣佛尔波号的尚提督寄来的信。他请您尽快前往马赛尔港的三号码头。」 「尚提督……有什么事呢?」 「法马少爷,有紧急的事吗?」 「咦──小哥哥──你要离开了吗──?」 珞缇与布兰琪问道。 「我现在要去一下马赛尔港,你们要一起来吗?」 「是。我要与您一起去。」 珞缇一口答应。法马把事情告诉布鲁诺后,布鲁诺也说要一起去。 「我今天的预定原本就是视察马赛尔港,我也是这么通知东伊顿公司的。」 「原来如此,那就一起去吧。顺便问问兄长大人想不想同行。」 法马一行人骑著马前往马赛尔港。在港口待机的东伊顿公司高层带著众人前往码头。一艘大型的风帆战舰正在巡防舰的守卫下进港。 「喂──」 随著战舰接近,男人的喊叫声也传了过来。法马认得声音的主人,朝战舰的方向挥手。战舰上东伊顿公司一级风帆战舰的红色旗帜,在晴朗的蓝天中飘扬。 那是尚提督的战舰。 启航前,在异世界药局购买了大量糖果的尚提督带著部下来到码头。由于马赛尔领主布鲁诺也在场,所以尚提督首先向他致意,布鲁诺也回应道: 「长期航海辛苦你了,提督。」 「托了您的药师弟子们的福,这趟航行很顺利。」 为了远洋航海,尚提督似乎带了两名布鲁诺的徒弟同行。 「这也是我徒弟们修行的机会。谢谢贵公司总是帮忙取缔海盗,而且还捐款给马赛尔领地。」 布鲁诺慰劳著尚提督。 「向马赛尔领地借用港口,做这些事也是当然的。」 东伊顿公司似乎与代理领主?亚当处得不错,所以能长期利用马赛尔港。 「长程旅行应该累了,请提督与船员们好好休息吧。」 「是,谢谢尊爵的关心。」 尚提督向布鲁诺敬了一礼后,朝法马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很轻快,没有面对布鲁诺时的紧张与拘谨。 「不好意思啊,突然把你叫来这里。因为我听说你也来马赛尔领地了。」 「好久不见。最近都没在药局见到您,原来是出航啦。」 法马感到很怀念。总觉得大概有两个月没见到尚提督了。 「提督叔叔──好帅哦──」 一起来到港口的布兰琪,两眼发亮地看著尚提督。 「他是尚老伯啊。你不也见过他吗?」 「咦──不知道!」 布兰琪似乎没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常在药局出没的尚老伯。朝法马等人走近的尚提督现在穿著深蓝色的上衣、白色裤子,领口镶著金色蕾丝,还有金色的肩章──一身提督的正式服装,所以布兰琪没认出他是谁。法马有点明白布兰琪的想法了。 (女孩子对拿破仑帽与笔挺的制服很没辙呢。) 「总──算从远洋航海回来了,希望检疫能快点结束。呼!还是陆地好。因为人类是住在地上的生物嘛。哈哈哈!」 「一阵子没见到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呢?」 对老年人来说,长期航海应该很折腾吧。法马关心地发问。 「虽然不算挺好,不过也没空抱怨这抱怨那。今年胡椒的产地发生了大规模的病虫害,收成很不好,所以各国都抢夺起现有的殖民地。而且陛下还命我开拓航路,寻找新的土地呢。」 「开拓新航路吗?」 法马惊讶于尚提督的活力,如此发问。 布鲁诺默默地听著两人的对话。知道那是连小孩看到都会吓到不敢哭的尚提督后,帕雷退到一旁。至于站得远远的珞缇没有认出那是尚老伯,光是听到提督两个字,就吓到躲到角落去了。 「托了你的福,我发现了新大陆哦。因为还没向陛下报告,所以不能到处宣扬。我是因为相信老板,才先告诉你的哦。」 尚提督抚摸著下巴的胡子,以眼角看向法马,得意地说著。 「这、这是大发现呢!是壮举哦!」 法马兴奋地说道。不是发现新岛,而是发现新大陆──就地球而言,是与发现美洲大陆差不多等级的壮举吧。「还好啦。」但尚提督腼腆地自谦。 「没有啦,这也是托了你的福哦。虽然前往新大陆需要经过住有恶灵、被诅咒的海域『船之墓场』,而且必须在完全没有海岛的海域航行好几天,但远洋航海时最大的问题是没水和没食物。这次托了你的福,大幅改善了这方面的问题,没人饿死病死,所以我们就乾脆试著愈走愈远了。」 跟在尚提督身后的船员们也连连点头。能活著靠港与回到陆地,使他们相当开心。至于法马,则是对那番话中的其他部分感到冲击。 (住著恶灵的船之墓场?太惊人了。既然是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事,那就不是比喻,而是真的有恶灵吧?) 「那些维他命c之类的糖果,不占空间也不会腐败,是划时代的发明呢。还有,我把那个什么『过锰酸钾』加到装了神术生成水的水桶里,水就不会坏了。而且我还照著你说的,把肉和鱼装在瓶子里加热后再带出海,也真的没有腐败呢。」 把法马的建议照单全收的尚提督,因前所未有的海上优质饮食与高速航行而开心不已。航海时,假如船员们发生营养不良或生病的问题,就必须中止航行。在饮水与食物的保久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人们无法进行连续好几个月的远洋航行。 「这可是我航海时的护身符哦。」 尚提督对法马赞不绝口,并从口袋中掏出糖果,扔进口中。 「哎呀,糖果一直被放在口袋里,有点融化了。」 「请再来买新的糖果吧。我会准备新口味的。」 法马笑道。开始卸货的船员们走了过来。 「托了小孩老板的福,这次的航海和在陆地上没什么差别,非常舒适哩。」 「就像提督说的,你真的是很厉害的药师呢。」 「发现新大陆还能活著回来,我觉得我已经可以看到老婆和孩子的脸了。」 他们不停地感谢法马。这几个船员是贝隆的爪牙攻击异世界药局时,帮忙收拾的人。法马对他们手臂上的刺青有印象。只是一些小小的建议,居然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法马再次感受到以帆船进行远洋航海是多么危险的事。 「可以确保航行的安全,真是太好了。」 「托你的福,这次没有人死。可是在长期航海中,有些人得了坏血病之外的怪病,其中有几个人严重到有生命危险的程度。同行的药师也不知道原因,说不定是恶灵作祟,不过还是请你帮他们看看吧。」 「我明白了。您就是为此才找我来的吧。」 水手们在卸货的同时,以担架把三名患者运了过来。 这几人有腹泻症状、皮肤变得很粗糙、意识模糊,最严重的甚至出现幻觉。听说三人的症状相同,法马把帕雷叫来一起视诊。 「他们的皮肤破破烂烂的呢。水泡也很严重,还有发炎后色素沉淀的现象。」 法马拉起患者的袖子,被衣服遮住的部分没有发炎的情况。 「只有被阳光照射的部分才发炎呢。」 法马在病历上做记录,与法马一起视诊的帕雷说道: 「那么是光敏性皮肤炎吗?不对,这样无法解释其他症状。」 「兄长大人,你看这个。」 法马指著发红起疹子的部分: 「发炎的部分左右对称……这个症状,该不会是缺乏『那个』吧?」 法马又检查了患者的舌头,有红肿发炎的情况。法马与帕雷对望一眼,点头说道: 「糙皮病。也就是缺乏菸硷酸呢。」 法马告诉患者病名。他以诊眼确认过,没有弄错。 「那是什么病?我没听说过。治得好吗?」 在后方听到没听过的病名,尚提督担心起船员的安危。 「我想问问他们的生活习惯,这几位平常是不是很爱喝酒呢?」 法马看著船员们不知因晒了太阳或是喝太多酒而泛红的的脸,这么发问。 「他们几个都是酒桶。」 尚提督代替意识模糊的船员们回答。 「既然如此……」 这是一种容易发生在酒精摄取过量的人身上的疾病。法马如此说明。 「呜!酒是那么坏的东西吗!喝一点兰姆酒也没什么吧──!」 尚提督手按在胸口上呻吟起来。他似乎心里有数。 「我不是在说您啦。但如果有喝太多的自觉,以后就要适可而止哦。」 「是、是这样吗?」 「喝太多、吃太多或吃太少都是不行的。我想这几位是因为缺乏菸硷酸而生病了。在长程航海中,原本就会发生慢性的营养不良,再被强烈的阳光一照,就发病了。」 布鲁诺听著法马的说明,写起笔记。 「菸硷酸和维他命c不一样吗?」 尚提督泄气地发问。不熟悉的名词使他很困惑。 「它们都是维他命之一。」 菸硷酸在刚被发现时,被命名为维他命b3。顺带一提,在当初,维他命依发现的顺序命名为a、b、c……但是在明白化合物的构造后,维他命b3就不再是正式的名称了。 目前发现的维他命有十三种。 维他命a(视黄醇)、维他命d(钙化醇)、维他命e(生育酚)、维他命k(叶绿基甲萘)、维他命b1(硫胺素)、维他命b2(核黄素)、维他命b6(吡哆醇)、维他命b12(氰钴胺)、维他命b5(泛酸)、维他命b7(生物素)、维他命b9(叶酸),以及维他命c与菸硷酸。法马说明道。 「原来如此……是缺乏其他的维他命啊。而且维他命居然有十三种那么多!摄取起来很麻烦呢。再说,出海的话就没有办法避开阳光啊。他们的病能好吗?」 「只要摄取缺乏的菸硷酸就会好了。其他症状之后应该也会慢慢好转。因为三人的症状都差不多,所以我开三人份的药锭给您哦。」 就法马的诊眼看来,三人都不到无可挽回的程度。法马为他们开了含有大量菸硷醯胺的口服维他命b群。由于法马担心发生酒精性肝病,还叮嘱他们不能喝太多酒。 「噢噢!太好了!营养真的重要呢。」 尚提督开心地挺直腰,却因此闪到腰,不得不被部下搀扶著。法马皱眉,追加了药布给他。 「呜噢噢!好痛啊。明明平安回来了,却败在这种地方。」 「我来帮水手与旅人制作含有人体需要的各种维他命的糖果好了。看来尚提督需要的是钙质呢。」 法马答应为东伊顿公司开发含有维他命与矿物质的营养保健品。 「太好了!等圣佛尔波大型市集结束后,我们就得带著调查队前往新大陆探险了。那就拜托老板在那之前把糖果做出来吧。你的糖果是我们水手航海时的生命线呢。」 「我知道了。我会赶在那之前准备好的。」 为了确保货船在海上的安全,东伊顿公司接受帝国的委托,直到圣佛尔波大型市集结束前,帮忙维护帝国沿岸的安全。东伊顿公司似乎还兼具帝国海军般的身分。法马听到这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新大陆有住人吗?」 「我们没看到。虽然当地有没见过的植物,但是不知道有没有毒,贸然深入太危险了。反正不急,所以我们只在大陆上待了几个小时,什么都没有碰,就先回来了。」 尚提督的判断很正确,法马很想大力称赞他。 「假如你们发现原住民,会怎么做呢?」 「国际条约规定禁止侵略他国,所以我们会和他们贸易吧。」 假如新大陆没有住人,就可以直接插上帝国的旗帜,并留下开拓人员,作为殖民地了。法马先是因为他们不会直接侵略新天地而松了口气,又严格地叮嘱: 「与新大陆的原住民或动、植物接触时,一定要小心。不只可能有毒,说不定还有未知的疾病。所谓的未知,是指您的免疫系统没有抗体。最糟的情况可能会死哦。」 「虽然我听不懂,不过我会照你的话做的。」 过去的地球上,在发现美洲大陆时,船员从欧洲带著天花、麻疹、流行性腮腺炎(猪头皮)等疾病进入美洲。特别是天花,由于美洲的原住民对天花没有免疫力,在当地造成大瘟疫,许多人因此死去。 保险起见,法马以诊眼为所有船员进行检疫,幸好没发现从新大陆带著病原菌回来的人。 (是说,新大陆啊……) 法马一面对未知的疾病感到警戒,一面偷偷期待能发现玉米、南瓜、番茄等作物。 ◆ 回到帝都后,法马趁著药局的工作闲暇之余,与艾伦一起办理大学的各种手续、参加经营会议、委员会等等,完成各种工作。 由法马担任系主任的综合医药学系,其新研究大楼已经完成了,研究室用的各种设备与道具也逐渐准备齐全。除此之外,还从众多应徵者中分别录用了一名秘书与研究助理。法马写的教科书被放在大学附设的商店中贩卖,是新学期开始后的必修教科书。但如果是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学生,则能免费拿到书。 这天,法马与艾伦收拾完毕,走在大学的校园里。 「已经一年啦?时间过得真快。」 岁月如梭呢──法马感慨地想著。法马驱除黑死病,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法马答应成为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教授,也已经一年了。 「是啊。明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但是到快开学时还是很忙乱呢。」 艾伦拿著塞满许多文件的包包,走在路上。 「这也没办法,因为研究大楼上个月才刚完工嘛。下个月就要开学了,真期待见到新生呢。」 教学、让学生问问题、研究会、论文指导……上辈子的法马并不讨厌做这些与学生有关的事。能教到优秀的学生,也能为自己的研究带来良好的刺激。法马觉得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离开学校后能在各地的第一线活跃,是身为教师最幸福的事。但是艾伦露出紧张又不安的表情。 「你还是一样冷静呢。我几乎没有在许多人面前教学的经验,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上课。如果学生很会耍嘴皮子,我应该会不知所措吧。」 艾伦难得展现软弱的一面。 「没问题啦,学生又不会吃了你。」 两人边走边聊,发现大学的玄关聚集了许多人。那些人似乎都挤在玄关的公布栏前。 「怎么了?」 法马正想过去看情况,却被艾伦拉住。 「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是放榜的时刻。所以那里面有你将来的学生呢。」 今年,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简称医药大学,不但特别开出免学费的名额,而且四个学系都向国内外广招学生。 今天是入学考放榜的日子。 「哦──……是说来看榜的有好几百人吧?」 榜单上写的是本名。考生在公布栏前找自己的名字,几家欢乐几家愁。 「今年的录取率好像是五%?」 法马依稀地记得。 「是三?八七%哦。这是创校以来录取率最低的一次。还有不少学生特地从诺瓦鲁特药学大学休学,跑来重考我们学校哦。」 「哦──这所大学还真受欢迎呢。」 「受欢迎的不是这间大学,是你哦。你没发现吗?」 法马不知学生们长什么样子,于是好奇地在远处眺望他们。有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大受打击昏倒的学生,也有开心地蹦蹦跳跳的学生,还有和父母一起来看榜单的学生。 「开什么玩笑!当人是傻子吗!」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出现怒吼。 「谁要特地到大学里向小孩子学药学啊!」 那是一名有外国口音的青年。似乎由于他是外国人,所以不知道教授是个小孩。 这么说来,基于传统,玄关旁挂有全校所有教授的肖像画呢。 所以他是直到现在才终于从肖像画知道法马的长相吧。听考生的说法,有许多学生原本只知道法马的名字而已。虽然法马以药师、药学家及医学家之名广为人知,但只有直接到异世界药局看病的帝都市民知道他是小孩。 「教育他们应该很有成就感吧。」 艾伦露出困扰的表情。 「你的课是必修哦,到时候一定会起冲突的吧。」 假如学生不肯修法马的课就拿不到学分,将会被留级。 「感觉有点出师不利呢。」 法马轻轻叹气。 第八话 圣佛尔波大型市集与驱虫药 「号外!号外!热腾腾的号外!请收下吧!」 经营报社的密特朗兄妹中的妹妹,气喘吁吁地来到异世界药局。 密特朗兄妹的《周刊帝都》很受民众欢迎,但这似乎是他们创刊以来第一次的免费号外,而且他们还特地把第一份号外送到异世界药局。 「蒿外是什么呢?」 正在药局外摆放商品的罗杰收下号外。 罗杰来自没有报社的尼德兰国,对他来说,报纸本身就是很稀奇的东西了。蕾贝卡帮还不太会看帝国文字的罗杰念出内容: 「发现新大陆。上面说东伊顿公司的一级风帆战舰抢在其他国家之前,发现了新大陆。」 大大的标题下方是胸前别著大勋章、抬头挺胸,充满威严的尚提督的黑白照片。由于法马把油印机与照相机的技术都登录在技术局里,被一部分的人运用,逐渐普及,如今附照片的报纸与杂志在帝都市民之间非常受欢迎。 「哦,报导出来了啊?这是为了牵制其他国家吧。」 艾伦接过号外,浏览起来。 新大陆的名字根据发现者尚?亚伦?盖邦提督之名,正在申请为盖邦大陆。 尚提督也因发现新大陆的功绩而叙勋,成为名誉男爵。没有神力的平民晋升为名誉贵族是前所未有的事。可以想像那是什么样的殊荣。 正在写药历的法马听著其他人对话,停下手上工作发问: 「必须让国际知道第一发现者是帝国国民才行吗?」 「是啊。不过说不定有人会起歹念而擅自出航,因此遇难呢。尚提督是接受了你的各种建议,维持良好的营养状态,再加上带著师父的学生出发,才能成功的哦。」 艾伦强调法马的建议以及有药师同行的重要性。 「是啊。普通的水手以普通的准备出发,很危险呢……这也是个问题。」 虽然法马也担心这部分,不过还有其他担心的事。 不久之前,法马在尚提督凯旋后,为了确认新大陆是否真的没有原住民,以药神杖飞到上空俯瞰大陆,确认情况。 新大陆的形状虽然与美洲大陆不同,但也是跨越南北半球,有高耸的山脉连结的两片陆地。 由于平原上有不自然的平坦部分,法马接近观察,在大陆西岸发现了原住民的小规模农耕文明。由于尚提督抵达的是东岸,因此误以为是无人的大陆,但其实不然。 法马远远观察,当地的原住民有类似亚洲黄种人的五官,服装与文化则有中国、西藏与南北美原住民混合的感觉。 正因为他事先做过调查,所以在听到新大陆的话题时,法马很担心原住民是否会遭到圣佛尔波帝国与其他国家的迫害。 新大陆相当辽阔,资源应该很丰富。如果只是开采资源倒是无所谓,但法马不希望这个世界出现地球上那种迫害原住民的历史。 为了追求新天地而出航的,不只圣佛尔波帝国而已。 (会重演侵略的历史吗……?) 尽管国际条约禁止,但只要有资源或土地,就会出现侵略者或海盗。再说,并非所有国家的财务状况都好到愿意遵守国际条约。即使真的暗自出兵侵略,毕竟地点在海的另一头,不是飞鸽传书能通知的距离,便能为所欲为。 「也许不该公开这件事呢。」 「为什么?这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吗?身为帝国国民,我觉得很光荣哦。」 (我本来也那么想,只要当地没有原住民的话……) 一开始,法马也觉得很高兴。如今他的声音很阴郁。 法马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是他给了尚提督许多有助于航海的建议,并提示了尚提督世界是个球体。 他原本只是希望航海能顺利,没想到让尚提督产生了向西航行的念头。 假如能与新大陆的原住民和平交流、互相获利,那是最好的。 不是单方面的掠夺、压榨……虽然法马如此希望,但是不能悠然等待交流的结果。 (先把事情告诉女帝好了。假如可能出现侵略,就由我先行买下原住民的居住区,保护原住民不被帝国和其他国家迫害。以我目前的财力应该做得到。假如不够,也可以创造黄金……女帝愿意帮忙吗?虽然她看起来那副模样,但应该是和平主义者才对。) 法马开始考虑那么做。 「法马少爷又露出严肃的表情了……」 珞缇担心地看著法马。 「这次又是在烦恼什么呢?」 每次都这样──艾伦这么说著,并推了推眼镜: 「别那么阴沉嘛。我们去逛街吧。购物有助于转换心情哦。」 艾伦一如往常地以开朗的态度邀法马出门。 ◆ 帝都每年都会举办的圣佛尔波大型市集,在酷暑之中开幕了。参加的摊贩与旅行商人比去年更多,也聚集了许多药材仲介商与上级药师。市场中充满香料的气味,差不多是开咖哩派对的时期了呢──法马心想。 「你们两个想去哪里?」 「我想去买※生药。今年主要是想搜集蕈类吧。」(编注:取自动植物、矿物的天然药材。) 艾伦已经事先写好采购清单了。 「珞缇想买的是点心吧?」 「是的!听说市集有卖稀奇的点心!等我买到后再和大家一起吃!」 珞缇拎著大型购物袋,准备好进行大采购。 「你真有干劲。那么时间有限,大家就分别行动吧。休息时间结束后,再回药局集合。好,解散!」 法马与艾伦、珞缇分手后,照著事先确认过的摊贩位置图,购买了许多容易书写的高级纸。除此之外,还买了高级滤纸与高级墨水。这些都是只能在这大型市集中买到的商品。 「呼,大丰收呢。咖哩的材料等明天再买好了,不然味道会沾在纸上的。」 去年买的高级纸全都沾上了咖哩味,使法马有点遗憾。 法马满意地带著战利品走在路上,刚好遇见珞缇。 「这里不是甜点店啊?」 珞缇难得站在不是贩卖甜点的摊子前。 「法马少爷,您看,这是卖动物的店哦!」 大型帐篷之下,是一间贩卖玩赏用动物的店。其中有玩赏用的狗、猫、鹦鹉与鹦哥,就像地球的宠物店一样。 「这么说来,去年没有卖动物呢。」 去年因为流行黑死病所以禁止贩卖动物。但是今年似乎可以贩售了。摊位的地面以小型木制栅栏圈成狗场,其中有贵宾犬、犬、蝴蝶犬、大白熊犬等品种犬,种类丰富。猫则有波斯猫、孟加拉猫与米克斯猫等等。 鸟笼中有色彩鲜艳、各式尺寸的鹦鹉,站在栖木上啼叫著。 「狗狗好可爱唷!」 原来珞缇是狗派啊──法马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这些狗狗太可爱了,我忍不住一直看著它们呢!」 贵宾犬与蝴蝶犬的幼犬兴奋地舔著珞缇的手,她完全被这些幼犬吸引了。 (幼犬很可爱呢。不过珞缇也很可爱。) 这么说来,珞缇很像幼犬呢──法马发现这个事实。 「啊!狗狗的眼睛!这狗狗的眼睛好像在叫我带它回家耶!!」 「那是你的错觉。但如果真的那么喜欢,也是可以让你养啦。」 梅德西斯家有马房,此外还有挤奶用的牛与山羊、作为家禽的鸭子等等。但是都养在离主屋有段距离的地方。主屋没有养狗或猫。基于卫生上的理由,布鲁诺不让动物进入人住的家里。 「不用了。梅德西斯家是药师世家,家里不能有动物的毛屑。而且我也没有想养到那种程度。」 梅德西斯家的佣人都知道布鲁诺有洁癖,因此平常就很注重打扫。如果幼犬乱尿尿,不知道老爷会多生气呢。珞缇摇摇头。 「不过这些动物还是很可爱!很疗愈呢!」 「是吗?等你摸够了再回药局吧。我先回去,已经快到下午开店的时间啰。」 法马起身,准备先回去,却被珞缇拉住衣襬。 「啊,请等一下,法马少爷,有只狗狗很没精神,我很在意……」 法马顺著珞缇指的方向看去,在后方的狗笼中见到一只没有活力的幼犬。听到两人对话的宠物店老板,尴尬地开口: 「哦,那只啊。我已经找兽医来了,不用担心。」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知道有兽医会来看诊,珞缇松了口气。 「哦,来了来了。」 老板说著「时机正好」,上前迎接刚抵达的兽医。那是一名年轻的美女医生,胸口别著马蹄型的一级兽医胸章,个子娇小,给人清爽的感觉。那名兽医一见到法马,立刻变了脸色,有点战战兢兢。 「咦?教授!?您是法马?梅德西斯教授吗?哇──!怎么办──!」 「呃?咦?」 (插图007) 法马不认识这名女性。珞缇也疑惑地歪头。 「教授,您好。我是兽医约瑟芬?芭莉叶。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称法马为小孩老板的人很多,但是很少人称他为教授。 「没有,我是在大学的肖像画上认识您的。」 「也就是说……」 法马懂了。 「为了能成为您的学生,从下个月起,我就是帝国医药大学的新生了。」 「你明明已经是兽医了,还想成为药师吗?」 多么充满活力、热心学习的人啊──法马对她很佩服。 「是的。我想从头学习药学。因为我想这些用药知识不只可以用在人类,也可以应用在动物身上。最重要的是,我是因为想听梅德西斯教授的课,所以才报考的!」 「既然如此,以后就请多指教了,约瑟芬小姐。你今天是来诊察这只狗的吧?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诊察方式吗?」 「没问题。虽然说在教授面前诊察,会很紧张就是了。」 「能见到新的学生,法马少爷很开心呢。那我先回去告诉大家,说您会晚点到吧。」 「哦,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珞缇。」 珞缇机灵地说道。虽然下午看诊时间快要开始了,但法马还是想看完约瑟芬的诊疗方式后再回去。 约瑟芬一面拿出诊察道具,一面向法马道谢。 「我一直在想,假如能见到您,一定要向您说谢谢。因为有您发明的显微镜,身为兽医的我能做的检查增加了,能拯救的动物也变多了。我还听说您正在开发许多划时代的新药,所以我一直把您当成老师来崇拜哦。」 「哈哈……伤脑筋,我什么都还没教过你呢。」 约瑟芬似乎知道显微镜是法马发明的。被人如此称赞,法马有点难为情。约瑟芬拿起诊察用的神杖,开始为小狗进行诊察。 「腹泻、毛色黯淡、精神萎靡。不好意思,我看一下屁股……啊,这是绦虫呢。」 约瑟芬看向小狗的肛门,发现一些米粒般的白色物体。 那是寄生虫──绦虫的节片。 「寄生虫本身不是那么严重的病,可能是这孩子的身体原本就比较虚弱吧。我先开一些营养剂给它,再观察一下好了。」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老板想付诊察费,但是被约瑟芬拒绝。她回头看著法马: 「这是我的诊察结论,教授觉得如何呢?」 由于约瑟芬说了「请多指教」,于是法马朝小狗走近。 「如你诊断的,是犬绦虫。因为已经造成它营养不良了,所以补充营养的作法也没有问题。但是绦虫有可能传染给人类,再说如果它肚子里的绦虫太多,也好不起来。所以还是给它吃驱虫药好了。」 犬复孔绦虫是绦虫的种类之一,头部有吸盘,可以固定在肠壁上,尾部带有虫卵的节片会在成熟后脱离,随著粪便从肛门排出。因此,就算把肛门附近的绦虫擦乾净,或是单纯吃泻药,也没有办法将其根除。 「要驱虫吗?用苦艾草可以吗?」 约瑟芬似乎早有准备,从包包中拿出药水瓶。 「那确实是能驱虫的草药,但就算能驱除蛔虫,也没办法驱除绦虫哦。」 法马装成在自己的包包中翻找,趁机以物质创造的能力在包药的纸中,制造出能驱除绦虫的吡酮。 「这是能让绦虫麻痹的药?吡酮。每天一次,混在饲料里让小狗吃。」 法马把详细的喂药方法告诉老板,约瑟芬热心地写起笔记。 「还有,也必须除蚤才行。不然又有可能因为跳蚤而再次感染绦虫。」 「要杀死跳蚤吗?那么把薄荷或薰衣草的精油抹在它的毛上吧。还有就是在周围施展净化神术。」 约瑟芬很快地做出结论,俐落的模样使法马很惊艳。接著她拿起神杖开始施展神术。她似乎是风属性的神术使用者。 「『局部净化』。感谢您的指导,梅德西斯教授。」 约瑟芬与法马握手。 「那么大学见了。」 也许不需要完全靠现代药物解决问题呢。看完约瑟芬的诊疗后,法马如此心想。 法马回到药局,珞缇果然买到了所有蛋糕,艾伦也搜集完想要的蕈类了。 ◆ 几天后,法马与珞缇分别以药师与画家的身分来到宫廷。女帝似乎等不及了,于是派部下来找他们。 「夏珞特?索芮大人,陛下急著传唤您。」 「是要我画图吗?」 由于女帝没说只能让珞缇来,所以法马也跟了过去。 「陛下,让您久等了,夏珞特?索芮拜见……」 听到珞缇的声音,坐在宫殿庭院长椅上的女帝迫不及待地回头。 「夏珞特,你来啦!你看!这里有很多猫和狗哦!」 宽阔的中庭里有数只狮子、老虎与狼之类的猛兽,它们全都如猫狗一般温驯。仔细一看,长椅上还有许多猛禽。毛色亮丽的狼正像狗儿一样,把别人丢出去的球叼回来。 「尽量和它们玩吧!朕听说你很想和可爱的猫狗玩耍,但是不能养宠物。既然如此,就尽情地和朕的宠物玩耍吧!」 (到底是从哪里听到这件事的啊陛下!而且为什么您的宠物全是猛兽啊!?) 先不管法马的心声,珞缇脸上挂著笑容,小声地询问: 「法马少爷,可爱的猫和狗在哪里呢?……这和我知道的猫狗长得不一样耶……」 「狮子和老虎都是猫科,狼是狗的祖先。至于可不可爱,就看每个人的喜好了。」 女帝与平民对宠物的看法有极大的落差。猛兽们似乎也知道谁是老大,全都收敛起凶猛的性情,如猫狗般乖巧。 这应该是女帝亲自以神术调教的成果吧。法马在心里感到畏惧。 「不必客气。朕很善解人意吧?就算要它们跳火圈也没问题哦。」 这或许是女帝宠爱珞缇的方式吧。 「好、好的……我觉得很荣幸。」 珞缇脸色惨白地道谢。 (您是百兽之王吗?陛下……) 与珞缇一样在心里发寒的法马,对珞缇提出一个忠告: 「摸它们时,要小心别被咬断手哦。」 「请、请您别说这种话!这样我会不敢摸啦!」 「想和动物玩耍时,随时可以告诉朕哦。」 为了珞缇的生命安全,还是求布鲁诺让她养只小动物好了──法马心想。 第九话 与茱莉安娜重逢 九月下旬,法马照惯例,使用了大量从圣佛尔波大型市集采购的香料,在河中沙洲举办野外秘密咖哩派对。 虽然今年同样只是邀请药局员工与常客、相关人士参加,但是人数比去年更多,已经无法称为秘密派对了。 规模大到这种程度的话,女帝也会知道的,留意到这点的法马主动邀请女帝参加,但是女帝说她不喜欢吃辣,婉拒了邀请。这单纯又和平的理由使法马暗自松了一口气。假如女帝真的参加,其他人应该会非常紧张吧。这样就失去感谢来宾平日关照的意义了。再说,餐后的舞会也不能随性地跳,会升级成『皇帝的大舞会』,可能会有很多人不知道正式跳法,而无法下场跳舞。 可惜法马的这份安心只是暂时的。虽然女帝不来,却在派对当天把路易皇子送来了。平民难以见到的皇子出现在会场,有些常客开始打起奉承他的主意。 「欢迎殿下光临,您对我们的料理还满意吗?」 法马与专心吃著咖哩的皇子闲话家常。 见到法马若无其事地与大帝国的皇子交谈,常客们先是很惊讶,但又想起法马也是皇子的主治药师,「我平常都是给这么了不起的药师大人看病哦!」又因此骄傲了起来,真是单纯的人们。 「嗯,我很满意。乾脆把梅德西斯家的厨师带回去吧。」 (哦!看起来很喜欢呢。小孩子都喜欢吃咖哩嘛。) 法马心想「太好了」,他装出困扰的样子,四平八稳地回道: 「那就伤脑筋了。没有厨师的话,我家今天的晚餐要怎么办呢?」 「哈哈,开玩笑的,别当真。」 能够见到法马投降的表情,似乎满足了皇子的自尊心。之后,皇子被贵族子女们包围,被奉承得很满足。 前菜、主菜的咖哩、各种小菜、甜点……餐后,乐团开始演奏音乐,宾客们跳起舞来。法马本来想和去年一样邀请艾伦跳舞,但艾伦正与帕雷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在河畔认真展开神术战斗。夸张的神术你来我往,有如动作片似的。他们是将其当成餐后运动了吗?真是的,就算要吵架,也该看场合吧──法马心想。 「看来今天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才行呢!」 「那是我要说的话。不要只会耍嘴皮子,动起你的神杖啊!看我让你变落汤鸡!」 (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好吗……皇子也在场耶。) 法马以冰制的护墙隔开两人与来宾。 不能让皇子与来宾因两名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的战斗,而淋得一身湿。 (为什么那两人每次都讲不到几句话就决斗啊?他们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法马轻轻摇头并往回走时,与珞缇对上视线。 她吃了太多巧克力,脸颊鼓得像松鼠一样。 「发马凹耶也养庛咬克力吗?」 由于珞缇以双手遮著嘴,所以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 「我不想吃。不过我想邀你跳舞。」 去年法马因为考虑到邀请珞缇的话,可能让不会跳巴洛克宫廷舞的她出糗,所以没有开口邀请。而今年他抱著「要跳跳看吗?」的想法邀请珞缇。 珞缇以极快的速度开心地说: 「业业!偶嗯哎因!」 (她是在说「我很开心」吗?) 「小姐,您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法马照著规矩向珞缇邀舞。珞缇满脸通红,以双手煽著脸颊。 她连忙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下肚,开心地被法马带领到跳舞区。 「嘿嘿,趁著药局午休时,请艾兰诺大人教我跳舞,总算值得了!」 今年,珞缇已经在艾伦的教导下,学会巴洛克宫廷舞了。 这时候,类似营火舞的嘉禾舞曲刚好结束,交响乐团开始演奏起双人舞用的小步舞曲。小步舞曲是一种宫廷舞,由好几对男女一起跳舞,且有严格的队型。只要有一个人跳得不好,或是跳错步伐,整场舞就会失败。话是这么说,但乐团演奏的都是所有人都会跳的知名舞曲。 「你进步了很多呢,珞缇。」 法马踏著轻快的舞步,拉著时不时转圈的珞缇的手,微笑著赞美她。珞缇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跳舞,可以想见她平时有多么努力练习。 (插图008) 「没想到能与法马少爷跳舞,就像是做梦一样。」 「没想到?那么你本来想和谁跳舞呢?」 「……没、没有──」 珞缇由于动摇而绊到脚。法马抢在她摔倒前轻轻搂住她的腰。 「谢、谢谢您!」 舞曲结束时,艾伦与帕雷的决斗也结束了。两人都累到站不起来,分别被担架与马车运回家。 ◆ 「好痛啊!真是的,帕雷根本没在放水嘛!害我连舞也没跳到!」 与帕雷华丽地决斗后的隔天,艾伦全身僵硬地来到药局。她除了肌肉酸痛之外,还有不少扭伤。法马心想「别老干这种事嘛」。 「兄长大人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法马亲身领教过帕雷一视同仁的个性,于是感触良多地说著。就算面对女人小孩,帕雷这男人也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哎唷,全身硬得像石头一样!要是有茱莉安娜妹妹在,就能帮我做神术按摩了……她什么时候会再来玩呢?真是等不及再见到她了。」 「茱莉安娜啊……她还能再来吗?真想再见见她。」 法马寄了不少信给人在神圣国的茱莉安娜,但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差不多该去找帝都的神官问问情况了──法马心想。 「也不必说得那么严肃嘛,她应该也很忙吧。毕竟是旅行药师啊。」 艾伦说著「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并重新戴好眼镜。 「法马少爷很想再见到茱莉安娜小姐呢,我也是哦──」 珞缇代替茱莉安娜帮艾伦按摩,怀念地说著。药局的人全都不知道实情,以为茱莉安娜只是回家了而已。 (我开始觉得担心了。该不会因为我帮助了她,所以害她在神圣国里被欺负了吧?是说她在回神圣国的路上有没有出事呢?就算我寄信也没有回音……) 开始感到不安的法马,觉得一个人烦恼下去也无济于事,乾脆前往帝都神殿询问。由于监视对象直接找上门,使得神殿里一阵鸡飞狗跳。神官长科莫装出平静的模样,出来接见法马。法马并不走入神殿,而是把科莫叫到建筑物外发问: 「你好,我想联络人在神圣国的茱莉安娜小姐。因为我寄了好几次信到神圣国,可是都没有回信,所以想直接向神官长打听打听。」 「原来如此。药神大人找她有什么事呢?」 一听到茱莉安娜的名字,科莫就露出明显的动摇。那模样使法马觉得更可疑,开门见山地发问: 「我交给她的东西,不知有没有确实地送到大神殿呢?」 法马说,想知道茱莉安娜有没有把灌入神力的宝剑交给大神官。 「还有,希望能请她帮我做神术按摩。」 「神术按摩的话,帝都神殿里也有精于此道的神官,要叫他们来吗?」 「我想找的是茱莉安娜小姐。」 因为茱莉安娜小姐的按摩恰到好处──法马如此强调。 法马坚决不肯让步。可是因为他太坚持了…… 「您希望能有较为特别的按摩吗?」 原来如此……周围的神官们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的!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说话!」 (这样听起来不就变成色情按摩了吗……) 低级的猜疑使得气氛变得很微妙,但事关茱莉安娜的安危,法马也不能就此离开。他大步走到神殿的外墙旁,将手掌按在墙上。 「这外墙是以与大神殿同样的素材建造的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科莫不解地看著把手放在气派外墙上的法马。 法马凝视著科莫,将力量集中在右手。 (「消除碳酸钙。」) 法马发动消除物质的能力,消除了外墙的主要成分碳酸钙。整面墙瞬间失去踪影。 「噫、噫咿咿!您、您做了什么!?」 法马的无言威胁使科莫浑身发抖。科莫不知道法马有创造与消除物质的能力。法马听所罗门说过,大神殿是以单纯的素材──上头被施展了能吸收神力的神术──建成的。既然是单纯的素材,那应该能消除吧。法马只是试著这么做了而已。 「听说大神殿地下还有好几十层?」 法马故意装傻。 「假如大神殿的地板全部消失,会怎么样呢?」 只要法马一施展能力,所有神圣国的神官全会摔到好几十公尺深的最底层,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活活摔死。法马的意思就是这样。科莫流著鼻水,连连摇头: 「那、那样我们会非常困扰的!」 「我要是有那个意思,一个小时就能抵达神圣国了哦。」 「……我会代您向神圣国询问的。」 科莫以槁木死灰的表情说道。 ◆ 不久之后,一名女性在两名神官的左右包夹下,来到异世界药局。 虽然那女性罩著面纱,看不清长相,但法马立刻明白她是谁。也许屈服于法马的威胁吧,神圣国交出了茱莉安娜。于是法马很开心。 「茱莉安娜小姐,你还好吗?快进来吧。」 「哇──这不是茱莉安娜妹妹吗!……是说你为什么被神官带来?」 尽管对神官的陪同感到疑惑,艾伦仍然很开心,她应该很想被按摩吧。但是就法马看来,茱莉安娜的模样很憔悴。同行的神官们坐在药局角落,监视著茱莉安娜的一举一动。 「呃,等我们谈完,我会把她安全地送回神殿的。」 法马暗示神官们很碍事,但他们只是摇头: 「请不必在意我们,慢慢聊吧。」 茱莉安娜跟著法马来到谘询区,看起来很消沉。 「驱动那个什么齿轮的神力够用吗?」 茱莉安娜听到这问题,眼角泛起泪光。法马见状,改为把她带到二楼的诊疗感染者专用隔离室。这样一来,神官们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这里很安全。没有窗户,而且也有隔音措施,楼下听不到我们的对话。如果有想说的事,就趁现在说出来吧。我会仔细听的。」 法马打开装果汁的瓶子,交给茱莉安娜。 「多亏了法马大人的神力,锔钉的齿轮成功倒转了一七五年份。」 「那真是太好了。完全照著预定走不是吗?」 听到茱莉安娜成功完成任务,法马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太愚蠢,太不知世事了。」 茱莉安娜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把大神官不打算与法马沟通、想把法马封印在大神殿地下,为此开始研发威力更强的封神秘术的事,以及法马将会陷入危机的事,全部说了。 「是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不用担心,我不打算被封印。」 「而且他们又叫我把上次那把宝剑带来了。他们之所以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哈哈,他们又让你当刺客了?是说刺客这么诚实不行吧。」 伤脑筋啊。法马苦笑,接著发现低著头的茱莉安娜面纱下的脸,有被殴打过的痕迹。不只脸,连身上也有瘀伤。法马立刻为她做治疗。 「这样太过分了吧?我明明说愿意帮忙,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大神殿坚信守护神无法沟通,不值得信任。」 (我确实以毁了神殿来威胁他们啦,不过这和那是两回事吧?) 法马觉得很头痛。就算态度强硬起来,也只会成为大神殿封印自己的藉口而已。 「话说回来,大神殿为什么派你来夺取我的神力呢?」 枢机神官的地位比异端审问官更高。但是不管怎么看,茱莉安娜的神力都不如所罗门。这让法马感到很疑惑。让不像特种部队的茱莉安娜带著可说是秘宝的神剑,来夺取法马的神力,这就像是叫她去火堆里捡栗子一样。 「我是以得到锔钉的齿轮的启示者身分被选上的。而且我在神殿里也一直接受特殊的教育。」 「齿轮的启示是什么?」 「我在小时候,眼前的世界会突然扭曲,看到别人看不见的齿轮。而且不是只有一次、两次。除此之外还会全身痉挛,被守护神附身。我想,是因为我有这样的体质,才会被选上的。」 (哦──她看得到别人看不见的齿轮啊……) 听了茱莉安娜的话,法马想了想,发问: 「在得到启示后……会不会出现强烈的头痛?长的话可能持续好几个小时。」 茱莉安娜瞪大眼睛: 「会!神官们说那正是得到守护神的启示的证明……!」 由于症状完全被法马说中,茱莉安娜感到很惊讶,并兴奋地点头。 「我想那应该是闪辉性暗点。而且还附加了癫痫症状。」 法马无力地靠在桌边,对茱莉安娜说道。 可能是其他人把茱莉安娜癫痫发作时的样子,瞎编成被神或恶魔附身了吧。法马如此猜测。他以诊眼观察茱莉安娜,目前似乎没有这种症状了。 「所谓的闪辉性暗点是偏头痛的前兆。脑部血管先是收缩然后扩张。视野因此受到影响,空间看起来像是扭曲了一样,或是看到闪烁的齿轮或漩涡。那不是神秘现象,而是每个人都有可能发生的生理现象。我想你应该是偏头痛很严重的人吧?」 茱莉安娜无法理解法马的话,头愈来愈歪。 「也就是说,那是谁都有可能看见的画面,并不稀奇?」 「如果真的是偏头痛,那么你小时候常看到的齿轮,现在应该很少看到了。而且癫痫也不太发作了,对吧?」 有些人的闪辉性暗点与癫痫症状,会在成长后缓和。 「是这样吗!没想到我是因为生病,才被当成被守护神选上的人……」 茱莉安娜的表情很复杂。 「身为天选之人而做的修行,全都白费了呢。」 虽然茱莉安娜这么说,但就像驱除了所有烦恼似的,露出清爽的微笑接著说: 「这样一来,我心中的疙瘩就消失了,感觉好像成为了全新的自己。」 「那就好。还有其他和你一样得到『启示』的人吗?」 虽然说成为枢机神官的条件是拥有优异的神术技能,不过茱莉安娜说除了她之外,还有几名因为具有同样的症状,而成为枢机神官的人。 不论如何,让茱莉安娜再次回到神殿,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因为她知道太多枢机部的机密了。 「你想不想脱离神圣国,成为帝国国民?我想你还是别回神圣国比较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但放弃国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假如我说想脱离神圣国,一定会被杀吧。」 「是吗?那就交给我吧。我会帮你打理好的。」 法马来到一楼,直接走到神官们前。 以为法马已经与茱莉安娜谈完的神官们起身。 「茱莉安娜小姐已经被我收留了。请两位回神圣国吧。她本人也表示想留在帝国。」 神官们目瞪口呆。法马的态度很强势,使他们说不出话。 「您、您在说什么啊?您不能这样。她是神官,也是神圣国的国民。」 法马的态度坚定,丝毫不肯退让: 「我在她身上发现数不清的新旧伤,所以她符合『受到迫害,无法继续居住在母国』的难民资格。赛德列克先生,国际法中的难民保护条款也是这么写的吧?」 「我没记错的话,国际条约中明定,假如当事者因受到国家迫害而遭受生命威胁时,可以不让其回到母国。」 虽然赛德列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还是立刻说出相关法条。他是异世界药局的法务人员,不论帝国法、国际法或公会的规定全都记得滚瓜烂熟,就像活字典似的。听到这些对话,艾伦很快地猜到茱莉安娜之所以被神官们带来,以及露出那种表情的原因,在一旁帮腔: 「难道神圣国没有批准国际条约吗?」 「那些全是茱莉安娜捏造的。」 「请让茱莉安娜出来与我们对质。」 虽然神官们也不肯退让,但因为法马坚持不肯让茱莉安娜露面,最后只好空手而回。 ◆ 如此这般,茱莉安娜放弃了神圣国的国籍,被承认为难民。 尽管神圣国抗议帝国扭曲事实,不过法马先下手为强,把茱莉安娜身上的伤痕拍照存证,并请不偏坦帝国或神圣国的──中立第三国的医生为茱莉安娜做诊察,开立诊断书,拒绝让茱莉安娜被引渡回国。 多亏了女帝的帮忙,一周后,茱莉安娜得到了帝国国籍,被王宫妥善保护。 进宫时,茱莉安娜遇见所罗门,露出看到鬼似的表情。 「执拗地攻击法马的大神殿实在太卑鄙了,乾脆把守护神殿赶出帝都吧。」 听说茱莉安娜的处境以及法马被攻击的事后,女帝非常愤怒。 「因为神圣国掌握了打开与关闭神脉的神术,所以没办法那么做。」 身为前神官长,立场复杂的所罗门回应道。 包括帝国在内的所有国家,之所以无法对神圣国展现强硬的态度,是因为神圣国独占了打开与关闭神脉的神术。假如没有神官,那年的新生儿将没有人能成为神术使用者。 就算把守护神殿赶出帝都,可是帝国国土辽阔,没有实际作用。再说,假如各地的神殿一齐撤出帝国,帝国的国力会在转眼之间大幅衰退。 回顾过去历史,舍弃神术与神圣国敌对的国家,国力会立刻锐减,被其他国家蹂躏,不得不再次服从神圣国。不只如此,据说失去神殿的话,恶灵还会开始作祟。 可是现在,知道枢机部的机密,但是因为被下诅咒而无法背叛神殿的枢机神官?茱莉安娜的诅咒已经被法马解开,并投诚帝国了。而且帝国还收留了熟知所有神术的前异端审问官所罗门──得到这两张王牌,使女帝下定决心。 「所罗门、茱莉安娜,朕有事要交给你们去办。」 女帝对两名前神圣国的神官下达密令。 她打算创立崇敬守护神,遵守神殿原本教义,废除虚有其表的仪式的正教,并培育优秀的神术使用者为神官。 「守护神属于我们帝国。不能再让神圣国为所欲为了。」 假如被神圣国知道女帝的打算,一定会呼吁各国讨伐帝国吧。女帝想做的事就是如此危险。 「法马应该不会同意这么做。但是不论他的想法如何,都要事先做好各种准备。」 「遵旨。」 第十话 新生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新学期 十月,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新学期到来。 入学仪式开始前,法马戴上大学指定的教授用四方帽,套上有金线装饰、名为托加的长袍,在袍子上别上系章。艾伦兴奋地在旁边为他拍照。 「你一定觉得我这样子很好笑吧!」 「才没有呢。这身衣服很适合梅德西斯教授哦。那迷你版托加是特别订做的吧?」 「当然只能订制了。是说这又不是我的入学典礼,干嘛一直拍我啊!」 本来就没有小孩子在当教授的。法马心想。 「入学典礼是什么?毕业典礼的话,都会盛大庆祝就是了。」 「对了。这边应该没有在庆祝入学的吧。」 就日本人的感觉来说,入学是要盛大庆祝的事。但是在欧美,几乎没有人庆祝入学,法马想起这件事。因为入学的时间都不太一样,所以顶多只有入学仪式。不过今年因为大学改制重新出发,所以仪式比往年盛大一点。 入学仪式的时间将近,法马与艾伦一起前往大讲堂。学生们已经开始集合了。法马与其他教授一起走上讲台,在事先决定好的位子坐下。 仪式的时间到。在鸣钟与演奏国歌后,布鲁诺以校长的身分上台致词。副校长念出各系榜首的学生名字,学生们全体起立。 医学系 三十人 药学系 二十人 综合医药学系 三十人 医事检验系 二十人 「以上一百名,就是新生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第一届学生。本校在此允许各位入学。代表人,综合医药学系首席,艾默瑞奇?鲍尔。」 法马见过以略带紧张的表情,从布鲁诺手上接过入学许可证的榜首青年。 (那孩子是综合医药学系的榜首啊?他好像不是帝国人呢。) 就法马看来,那青年确实只是「孩子」。就是放榜当天大喊「谁要向小孩子学药学啊!」,不想修法马的课的考生。不过法马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原来他是这么优秀的学生。幸好他没有拒绝报到。) 虽然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不必穿制服,但是在传统上,需要使用刻有系章的杖套腰带。因此接下来是颁发腰带的仪式。好不容易才挤进窄门的学生们,感慨万千地握紧专用腰带。 今年基于法马的强烈要求,无法使用神术的平民也能以特别选拔生的身分入学。平民学生使用的是没有附杖套的腰带。既然是同系的学生,有同等的学力,就不能因人种或神力的有无而作出歧视。 「基于大学重新编制,从本学期开始,各系所也有新的整合。接下来请各系的系主任致词。」 医学系的系主任,首席御医?克洛德与药学系主任兼校长?布鲁诺致完词后,综合医药学系的系主任?法马上台。所有新生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由于法马还是小孩子,所以讲台对他而言有点过高,但法马不以为意地挺直背脊。艾伦在大讲堂的角落担心地看著法马。法马与艾伦对上视线,随即笑了起来。 「各位好。我是从今年起担任系主任的首席宫廷药师法马?梅德西斯,请大家多多指教。为了医学、药学的永续发展,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打算以成为世界通用的教育基地与研究中心为目标,统合原有学系,打造全新的教育课程。」 (插图009) 法马注意到那名榜首青年正瞪著自己,但是故意不看他,继续演说。青年露出完全不想听法马说话的表情。 「由各位经手的每一种药物,都可能治疗世界上其他得了相同疾病的患者。药物具有治疗疾病的能力,而治疗之力的根源是药物与人体之间的连锁生化反应。为此,我们必须理解这些生化反应为何,并以更高的角度理解发生在人体的所有现象。希望各位将来能藉由知识与高度的技能,发挥药物的力量,与本校其他学系的医疗人员紧密配合,适切地使用药物。今后我会把这些知识与技能传授给各位。具体的内容是……」 老样子,法马的演说愈变愈长,艾伦开始向法马打暗号,要他适可而止。法马对药学充满热情,经常会讲到停不下来。学生们见到布鲁诺「坐著就好」的手势,继续安静地听下去。 虽然法马的演讲没完没了,但是学生们听得很著迷。 综合医药学系之外的学生也被法马的演讲吸引,并对他的博学感到惊艳。 当然,也有因为法马说太久,开始觉得厌烦的人…… 「虽然这些话令人受益无穷,但还是等课堂上再继续吧。」 法马被布鲁诺强制中断演说,于是搔了搔头,自我反省。 「不好意思。我说得太开心,不小心说太多了。总之,希望各位能在本校度过有意义的学习时间。我任教的科目有:全一年级必修的基础医学概论与医学药学生物学,二年级的专门科目等等,总共有五门课。期待与各位在课堂与实习时再见。」 法马在大讲堂开的课,是全校学生都必须上的必修科目。 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一、二年级教的是基本素养课程,三、四年级的是专门课程。 五年级则是实习课程,五年级之后有报考一、二级药师的资格。只要年满十四岁,就有入学资格。学费可由帝国负担,但是毕业后必须以帝国医疗人员的身分工作五年。 「我在一年级开的课全是必修,没有拿到学分的话会直接被留级。请大家一定要记得来上课。」 希望没有人留级,所有人都能顺利升上二年级──法马衷心地祈盼。 ◆ 当──当──新学期第一节的新生说明会结束,中央钟楼响起洪亮的钟声。庭园中小溪的潺潺流水声与鸟儿的鸣啭,从开著的窗户传入室内,法马在分配给他的系主任兼教授用的气派办公室中,与艾伦说话。 「你居然能在那么多教师和学生面前从容地说话,太厉害了。」 「我已很经习惯面对学生了。倒是你,居然那么紧张,平常明明很好胜的说。」 「不、不要再提啦。」 艾伦尴尬地说道,法马随即笑了起来。他上辈子教过太多学生,就算被说老师当得有模有样,他也只会有「就是啊」这样的感想而已。 「您在哪儿当过教授呢?」 教授秘书柔伊?迪努瓦端著茶具过来,讶异地发问。法马在面试时觉得她相当聪明伶俐,因此录取她为秘书。柔伊是一名有著水蓝色头发的美女,长长的头发盘起,以人造花为装饰。身上穿著立领的巴斯尔风格服饰,看起来很高雅,很有淑女的感觉。 「我还没当过教授啦。」 那种彷佛带有深意的说法,使柔伊不解地歪著头。 「哦,他有点特别啦。」 艾伦含糊带过。 三人正在喝茶小憩,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 「抱歉突然来访,我是艾默瑞奇?鲍尔。」 「请进。」 「打扰了。」 艾默瑞奇走进办公室,大摇大摆地在沙发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综合医药学系的梅德西斯主任,希望你让我退学。」 「咦?退学?今天才刚开学哦?」 「你在说什么啊?」艾伦如此说道、眼镜滑了下来。但是法马没有动摇之色。 「很突然呢。为什么不在报考或报到前放弃呢?」 法马委婉地拒绝艾默瑞奇的要求。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烦恼要不要退学。如今我决定好了。因为我没有时间了。」 「假如你坚持要退学,就必须写退学申请书,说明想退学的理由,并召开教授会议审核。能不能通过审核我就不知道了。如果只是单纯的不想念,这理由是无法通过审核的。」 「理由吗?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我找错人了。我应该好好地确认写这本教科书的人是谁才对。今后我想以个人身分在教授的兄长那儿学习。」 艾默瑞奇认为教科书不可能是法马写的,因此认为身为共著的帕雷才是第一作者。尽管他的态度很露骨,但法马并没有因此不高兴,而是沉稳地发问: 「也就是说,你认为我写不出这本书,是这个意思吗?」 「不,我没有那么想。」 由于不想让法马的哥哥帕雷对自己有不好的印象,艾默瑞奇没有直接承认。但是从眼神看得出来,他就是这么想的。法马才十二岁,看起来当然不像一方宗师了。 「很遗憾,我哥哥不收学生。虽然他是很优秀的药师,可是半年前才刚成为一级药师。如果这样也无所谓,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法马在笔尖沾了沾墨水,一面提出忠告一面准备签名。 「等一下。你这不是以貌取人吗?」 原本默默听著两人对话的艾伦,傻眼地帮法马说话。 「艾伦,没关系啦。这是他的决定,身为教师,我只需协助他达成心愿而已。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审核,不过既然他完全失去学习的动力,我会和其他教授讨论看看的。」 法马制止艾伦说下去。艾默瑞奇确实很优秀,但如果他不想学习,就没必要强逼他。法马知道强逼人学习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再说,从柔伊给法马的资料看来,艾默瑞奇在其他国家已经是一级药师了,就算他被退学,只要回国还是能生活下去。 (他想念大学,又说没有时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法马有点在意这部分。艾伦则叹气: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嘴了。你啊,最好别只凭外表就下判断哦。」 「我听其他学生说,你是相当有名的药师。连你也如此看重梅德西斯教授吗?」 见布鲁诺的头号弟子、在学生之间很有名的艾伦如此帮法马说话,艾默瑞奇似乎感觉到什么。他再次看向法马: 「那么,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教授赐教,与我进行神术的比试呢──」 「为什么不是以药学,而是以神术测试实力呢?这里不是学习神术的科系哦?」 法马强调综合医药学系的创设初衷。在这个即使不用神术也能学习知识的科系里,为什么要比试神术呢?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这样。 但艾默瑞奇只是摇头: 「药学与神术息息相关。必须是优秀的神术使用者才能成为优秀的药师。这是整个世界的常识。如果您不愿意比试,那就算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艾伦责备著艾默瑞奇。拒绝神术比试等于逃避决斗,对成年贵族而言是很不光彩的事。 对尚未成年的法马说这种话,等于想羞辱他只是个乳臭未乾的小鬼。虽然就过往的常识来说,优秀的药师确实都是优秀的神术使用者没错。 「想退学的话,我是不会阻止你啦。不过可以啊,就来比试吧。」 法马脱下外套与背心,站了起来。 「柔伊小姐,可以帮我向总务处借竞技场吗?」 「现在立刻使用吗?使用目的是什么呢?」 「个人教学好了。」 「我明白了。要申请施展制造屏障用的神术阵,并请医生待机吗?」 柔伊机灵地发问,法马很惊讶: 「制造屏障用的神术阵?」 「是为了避免波及观众而制造的屏障。为了安全,我觉得一定要做哦。」 艾伦如此强烈建议。她看得出来艾默瑞奇的神术相当优秀,假如在比试中破坏了学校的建筑或设备,学校将会向对比试的双方要求赔偿,所以还是先做好防护措施比较保险──艾伦这么解释。 「观众?我没打算让人参观哦?」 「神术竞技可以自由参观。就算你不打算让人来,学生们也会自己跑过来看热闹的。」 「那就麻烦柔伊小姐帮忙申请吧。」 「不愧是帝国最年轻的教授,很有胆识呢。」 艾默瑞奇显得很得意,也许认为一切如自己预期的进行吧。 「既然想退学,就别说那些假惺惺的表面话吧。」 法马笑著打发艾默瑞奇的嘲讽,凝视著他的眼睛: 「不过,就算你想离开这所学校,我也希望你能把某件事牢记在心上。」 ◆ 「要发动制造屏障用的神术阵了,请双方进入线内。」 法马与艾默瑞奇在专门人员的指示下,走入蓝色光柱之内,正面相对。法马向专门人员发问: 「我想确认一件事。这个竞技场是以什么材质建造的呢?」 「是以纯守护石建造的,能承受很高的神力,不容易被破坏。」 「原来如此。是纯守护石吗?谢谢你。」 透明圆筒状神术阵发动,包覆整座竞技场。 「感谢教授愿意赐教。」 艾默瑞奇露出绰有余裕的笑容。法马伸长手臂,做起暖身运动。两人分别拿出神杖。艾默瑞奇的神杖很长,从中央分裂成双叉状。尽管如此,法马也没有动摇之色,只是轻松地握住自己的神杖。 「请双方确认比试规则:战斗时间没有限制,以其中一方放下神杖认输,或失去意识、裁判中止比赛为结束。」 戴著裁判臂章,管理露天竞技场的学校职员向双方确认规则。布鲁诺说过,假如没有裁判,神术比试可能演变成厮杀,所以在比试神术时,一定要有见证人在场。 「明白了。」 法马明确地点头。这规则与他和艾伦、帕雷做神术实战训练时一样。 「开始!」 在裁判发号施令的同时,艾默瑞奇立刻吟诵起来。 「『窒息领域』。」 「『圣域龙卷』。」 他以双杖进行连续吟诵。两者都是风属性的神术。他吟诵的不是圣佛尔波帝国语,而是普鲁桑王国的语言。 「哦,以双杖同时吟诵吗?真少见。需要强大的集中力才能做到呢。」 「那学生是相当高明的神术使用者呢。」 在一旁观战的教师们赞叹不已。 以窒息神术让对方昏迷,再以龙卷风把对方卷到上空,接著让对方摔落地面──似乎是这样的战术。可惜窒息神术对法马无效,被龙卷风刮走,摔到场外的,只有裁判而已。虽然龙卷风的威力很强,但法马故意装成被吹起,双腿在地面一蹬,高高跃起,取得制空权。 法马拿的神杖是帝都的神杖工匠的作品。由于药神杖是透明的,而且有少数守护神为药神的人知道药神杖的形状,所以他不能把药神杖带来学校。但就算没有药神杖,放在胸前口袋的职员证还是能产生浮力,在法马周围制造风,使他的身体飘浮起来。 「滞空时间好长……!是因为艾默瑞奇的龙卷风的关系吗?」 「不,教授是反过来利用那些风了!」 发现艾默瑞奇的神术对法马不管用的观众大叫。 「问题……」 法马居高临下地说著,声音传遍整座竞技场。 「我的属性是什么?」 法马竖起食指,看著下方的艾默瑞奇发问。 「『水之大锤』。」 他以杖尖划出一个正圆,从其中召唤出高压水柱,从上空攻击艾默瑞奇。 「哼!当然是水属性!」 艾默瑞奇迅速移动脚步闪避,但法马早已看出艾默瑞奇的动线,将水柱一一击在他勉强能闪避的地点。艾默瑞奇只能如被猛禽盯上的小动物般四处逃窜。竞技场的地面变得坑坑疤疤,被法马攻击过的场所,全都像被陨石砸过似的。 来参观的教师们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一般观众无法理解法马那脱离常轨的神术,议论纷纷。 「那水压是怎么搞的……!居然能把施展了神术阵的竞技场打成那样……水之大锤不是威力那么强的神术吧?而且吟诵的声音也太小了。」 艾默瑞奇一面惊险地闪避法马的攻击,一面试图反击。假如可以听到法马的吟诵,就能推测出法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攻击了。可惜法马的吟诵声小到听不清楚。虽然说就算没有大声吟诵,但光是小声地说,也能完成发动吟诵施展神术;可是假如吟诵时的发音不佳,神术的威力应该会减弱很多才是。 「还是说……他是故意打偏的?」 艾默瑞奇总算发现法马只是在吓唬自己而已。 「你是故意不击中我对吧?教授!」 「是吗?」 法马轻飘飘地降落,彷佛失去重力般轻巧落地。艾默瑞奇的警戒心变强了。 「既然是双方同意的神术比试,我不希望你因为怕我受伤而不使出全力。请和我决一死战吧。」 听艾默瑞奇这么说,法马露出讶异的表情。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法马眯起眼睛,艾默瑞奇紧张了起来。法马小声地说了什么后,指尖出现一颗小冰块。那冰块开始成长,分裂。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冰剑吗?」 以十六支冰剑攻击对手,是水属性的基本神术,就连风属性的艾默瑞奇也知道这神术。可是法马的冰剑不断地以等比级数增殖,最后,他的周围飘浮著数不清的凶器。 假如那些冰剑全数飞来,光是数量就无路可逃。就算艾默瑞奇想以风之神术吹走冰剑,也没时间发动吟诵。也许领悟到这点吧,他的脸上不再有余裕。法马像是想煽动他的恐惧感,缓慢地把食指指向艾默瑞奇,轻弹指尖。 「这、这种术法……才不是神……术……」 密集到完全无法闪避的冰剑,使艾默瑞奇说不出话。 冰剑们以惊人的速度,一齐朝艾默瑞奇飞去。 「逃不……」 艾默瑞奇试图以风为屏障,但是神术还没完成就被冰剑彻底破坏了。正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冰剑们倏地静止在离他不到一公分处。只要艾默瑞奇稍微一动,立刻会血流成河。 「『冰之拘捕』。」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动弹不得的艾默瑞奇被法马封进巨大的冰山之中。 接著,法马彷佛在打撞球一般拿著神杖,将杖尖指著他。 「『愤怒风暴』。」 「什么!?」 艾默瑞奇的脸因惊恐而扭曲。 不为什么。原本以为是水属性的神术使用者突然使出风属性的神术,当然令人惊讶了。冰山在暴风击中艾默瑞奇的前一刻消失,但是艾默瑞奇无法即时逃开。狂风打在艾默瑞奇身上,遮蔽了他的视线。就在这时,他又听到可怕的发言。 「『灼热燃烧』。」 法马片刻不停地改以熊熊烈火包围艾默瑞奇。艾默瑞奇唤出强风,勉强地把火焰吹走。可是攻击还没结束。 「『天之判罪』。」 夹带著火焰的碎石瞄准艾默瑞奇,如雨般落下。这是土属性的最高级神术。艾默瑞奇忍著剧痛,想以风吹走那些碎石,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神力骤减。 「神力……为什么突然……!?」 「怎么了吗?」 法马知道他神力骤减的答案。 艾默瑞奇的守护神是药神。他在与法马对战时,神术会与法马产生共鸣,被法马夺走神力。 「也许你该在调整好身体状况后再比试呢。」 只要艾默瑞奇的守护神是药神,就永远不可能赢得了法马。因为艾默瑞奇愈是使用神术,愈需要守护神的庇佑。 对药神的祈祷,只会增强法马的力量。他与帕雷对战时,由于帕雷的神力多到非比寻常,就算法马使用药神杖,仍然缠斗了一个小时。至于艾默瑞奇,则是一下子就筋疲力尽了。尽管如此,他仍然是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学生中数一数二的神术使用者。只要看入学体检时神力计的数字,就能明白这件事。 「再问一次。我的属性是什么呢?」 法马让气喘吁吁、没有余力继续发动攻击的艾默瑞奇停在原地休息,如此发问。由于法马刚才以正确的发动吟诵使用了四种属性的神术,大为动摇的艾默瑞奇说不出话,身体不停发抖,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观众们也逐渐发现法马的神术不寻常,大声地讨论起来。因为世界上没有能使用所有属性神术的神术使用者。 「一开始,我以水做攻击时,你说我是水属性呢。」 艾默瑞奇嘴唇颤抖,但是无法回嘴。 「可是,你被我骗了。」 法马以创造与消除物质的能力,假装自己能使用所有属性的神术。 创造爆炸性物质与可燃物,伪装成火属性神术。 藉著创造与消除巨大的冰山,制造出真空的空间,使气压下降并唤来暴风,伪装成风属性神术。 创造碎石,伪装成土属性神术。 只要搭配现有神术的发动吟诵使用,看起来就很有模有样。 但是不知道实情的艾默瑞奇,只能以见到大贤者般的眼神看著法马。 「梅德西斯教授……您该不会是全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吧?」 「怎么可能呢。」 法马暧昧地笑著。 「骗人……您刚才明明使用了所有属性的神术。不然,哪种属性才是真的?」 「看不出来对吧?这正是我希望你们学习的部分。就算你离开这所学校,不论今后你过著什么样的生活都要记住,不能只凭著过往的常识小看任何事物。」 法马以神杖在被逼到竞技场边缘的艾默瑞奇前方地面,画出一条直线。 以那条线为边界,竞技场突然失去一角,使艾默瑞奇摔到竞技场外。比试前,法马询问过竞技场的材质,所以能藉著物质消除的能力消除地板。 「想成就一番大事,拯救更多人的生命的话,就要更加努力精进。」 摔到竞技场外的艾默瑞奇失去平衡,神杖从手中掉落,被视为放下神杖认输。 「胜、胜利者是法马?梅德西斯教授!」 裁判宣布比试结果,法马收起神杖。 「我接受你的退学申请。我会与其他教授讨论是否该同意让你退学。这样可以吧?」 法马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羊皮纸,向艾默瑞奇发问。 「……可以撤回申请吗?」 艾默瑞奇用力摇头,以沙哑的声音恳求。 「我错了。梅德西斯教授,我想在您门下学习。请您原谅我先前的无礼。」 听了艾默瑞奇的话,法马以自燃性物质将退学申请书烧得一乾二净。 「个人教学到此结束。下次教室见吧。」 (插图010) 神术阵解除后,蓝色的光点四散。 艾默瑞奇凝视著法马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为止。 ◆ 「教授,事情不好了。请您冷静地听我说。」 开学第二天,柔伊脸色苍白地拿著文件,从总务处来到法马的办公室。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糟哦。」 法马与艾伦正在努力制作上课用的讲义。 「昨天比试的修缮费用已经估算出来了。纯守护石制的地板需要整个换新,再加上特殊神术加工的费用,总共要赔偿三千三百万佛郎。」 「咦──!?那个竞技场那么贵!?」 艾伦的惊叫声响遍办公室。 「可是被破坏的只有一部分吧?为什么要整个换掉呢?」 「似乎是因为地板的表面加工完全被破坏了。校方从来没有想过竞技场会被破坏。」 柔伊拿著文件的手止不住颤抖。 佛郎是圣佛尔波帝国的货币单位,一佛郎相当于二十日圆,换句话说,总修缮费大约是六亿六千万日圆。 「哦……对了。地板被打坏了呢。」 法马想起昨天的事,无力地趴在桌上。 「能把地板整个打坏的神术,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术呢?是教授做的吗?还是那个同学做的呢?地板有特殊加工,应该很难被破坏吧?」 柔伊好奇地发问。昨天她还有其他工作,没有去参观法马与艾默瑞奇的战斗。艾伦代替法马回答: 「虽然法马看起来很温和,但他其实很没常识哦。当他的秘书应该会很辛苦哦。」 「你好意思说别人吗?每次一看到兄长大人的脸就脑充血的人是谁呢?」 法马唯一不想被说教的对象,就是一看到帕雷就想决斗的艾伦。 「他想找我吵架,我就奉陪啰。而且我才不会制造出那么惊人的赔偿金额呢。」 「话说回来,那个,请教授下次指导学生时,要记得高抬贵手……」 柔伊傻眼地说著。虽然她是风属性的神术使用者,不过是稳重的文组型,不擅长战斗。至少不可能和法马一样,在上班第一天就大幅破坏新职场。 「早知道就建议换地点了。其实你们战斗到一半时,我有在外头提醒你不要破坏竞技场,可是声音似乎被神术阵挡住了,所以你没听到。如果那学生是和其他教师或学生比试神术也就算了,但这次的对手是你啊,所以竞技场才会被破坏成那个样子。要战斗的话应该买个孤岛当比试地点才行呢。我们做神术训练时,不也是在孤岛进行的吗?而且还要事先确认周围有没有船只经过。你是怕那学生受伤,所以才没有拿捏好神术的威力吗?」 「不,我是故意破坏竞技场的。必须在战斗前就让他知道,被我击中的话会身受重伤。」 「故──意──的──!?那就更恶劣啦!」 「是啊,我选错方法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柔伊拿出记事本,一面做笔记一面估算修缮费用。 「学校拨给教授的研究费是一亿佛郎,系主任的特别预算是八千万佛郎,去年的收支余额是五百万佛郎。假如以研究费来赔偿,是一笔相当大的支出。但是外部捐款有五亿四千万佛郎,要以外部捐款来赔偿吗?」 「等一下,外部捐款变多了?之前是一亿佛郎吧?」 「皇室捐了五亿佛郎。前几天刚汇入您的户头。」 尽管法马觉得已经不再需要皇室的捐款了,但是也不能拒绝。「你想辜负朕的心意?」假如惹女帝不高兴,就得再次与布鲁诺一起进宫赔罪了。 「必须向陛下道谢才行呢。但是不能把研究费和捐款用在这种地方。每一佛郎的研究费与捐款,都该用在学生身上才行。修缮费就由我自己出吧。是说这样一来,想进行神术训练的学生,就暂时没有地方可以练习了呢。」 「是啊,主要是武术社与杖术研究社的学生。」 艾伦嘟嘴说道。 她是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前身?帝国药理学院的毕业生,很清楚社团活动的事。 「告诉那些社团,假如找不到场地,可以到我家的河边空地比赛或练习。」 法马如此告诉柔伊。 「明白了。是梅德西斯家的四号空地吧?我会转达给总务处的。还有,我会准备个人汇款书。最后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校长找您。」 柔伊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柔伊妹妹,这件事应该先说啊!虽然我知道很难说出口啦!」 艾伦想像得到布鲁诺大发雷霆的模样,露出吓傻的表情。法马要也想跟去的艾伦与柔伊待在办公室,一个人前往校长室。 ◆ 「混帐!」 一进入校长室,布鲁诺就对法马破口大骂。 「这次的事我无话可说,全是我的错。」 「有哪个世界的教授会在开学第一天就被学生挑衅,制造出三千三百万佛郎的损失啊!真是的,居然这么幼……这么不明事理。」 布鲁诺原本想说幼稚,又想起自己儿子确实还是小孩,所以改口。 「但是我听说那学生的态度很差,所以这也算教育的一环吧。请别太责怪公子了。」 布鲁诺的秘书被他怒骂儿子的惊人音量吓到,在旁边说情。 「不管对方态度如何都一样。为什么非得在公开的神术比试中那样修理学生?」 布鲁诺早知道竞技场的神术阵无法抵御法马的神力了。 「最坏的情况,可能会波及观众,而且学生也不可能没事哦!」 「竞技场是我一个人破坏的,我会以个人财产全额赔偿,不会让艾默瑞奇出钱的。」 一般而言,场地的修缮费是比试双方各出一半。但假如向艾默瑞奇求偿,他不可能还有办法继续进修。应该事先买下沙漠或荒野、孤岛之类的地方,以防下次还有人想找自己比试神术──法马这么反省。由于学校的露天竞技场主要是供学生比赛或练习用的,对法马来说,强度完全不够。 「不只对学校的破坏,这件事在其他部分的影响也非常大。你看看这些。」 布鲁诺递出一叠羊皮纸。秘书将其接下后转交给法马。 「全是转系申请书。」 一年级的新生中有超过二十人希望能转系。最多新生想从布鲁诺担任系主任的传统药学系转到综合医药学系。 「才短短一天就变成这样。转系基本上是不被承认的,但是有许多学生想在你底下学习。不过相反的,也有想从综合医药学系转到其他系的学生。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的理由。」 对法马来说,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情况。 想转入综合医药学系的理由有:「我想在同时是大贤者与优秀的神术使用者的教授底下学习」、「我被入学仪式时的演讲打动了」、「我想向能使用前所未见的神术的教授,学习全新的药学」……等等;至于想从综合医药学系转到其他系的理由则有:「我觉得自己跟不上梅德西斯教授的神术课程」、「看到梅德西斯教授打倒艾默瑞奇时,我对教授的教育方式感到恐惧」、「感觉会一直担心惹教授生气,最后无法专心上课」。对自己而言,只是不经意的小动作,没想到会引起学生这么大的反应,法马感到心痛。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想退学的学生。『不会神术的话,果然无法成为药师吧。我没有信心能从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毕业』。」 法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论你对艾默瑞奇是私刑或教育、他有没有受伤,或是你有没有手下留情,公然使用所有属性的神术给学生的冲击太大了。你要对此负责。」 布鲁诺对造成许多学生的误会一事感到很遗憾。 「只能使用一种属性的神术是常识。我想应该没人相信我能使用所有属性的神术吧。」 那只是类似魔术般的把戏而已。听了法马的说明,布鲁诺困扰地点头: 「就算你以神术或药品表演魔术,但是看在不瞭解你的学生眼里,只会认为你使用了不为人知的神术,把还不成熟的学生打得落花流水,使学生当众出糗,成为笑柄而已哦。」 布鲁诺的话深深戳进法马的心。这手法太差了──法马深切地反省。 「总之,我以校长的权限把所有转系申请都驳回了。本校原本就不承认转系。」 布鲁诺交给法马的申请书上,全都有「不承认」的批示,连教授会议都不用开。 「你必须负起责任,说服打算转系或退学的学生,让他们回心转意,使校园恢复原本的状态。」 为了让想转系的人回心转意,法马向布鲁诺承诺,会开放外系学生旁听综合医药学系的课程与观摩实验、实习,并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课与其他系的必修课撞堂。 ◆ 「看你的模样,被狠狠刮过一顿了?」 「是啊,刀刀见骨呢。」 看著筋疲力尽的法马,艾伦乾笑起来。她一直在办公室等法马回来。 「师父的说教非常凶狠呢。会导致你失血过多,最后使不出水属性的神术哦。」 法马知道艾伦是在安慰自己。 当天,法马把想转系的学生一一找来做个别面谈,至于没来上学的学生,他则一一造访他们家。艾伦担心法马一个人去会使学生感到害怕,于是也全程陪同。拜访时先由艾伦开口,以免学生或家长见到法马时变得更加畏缩。 「总算到最后一个人了。应该是住在这里没错吧?」 两人来到帝都较偏僻的廉价宿舍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 「艾伦,谢谢你。你明明说今天有事,但还是陪我到处拜访。」 「别这么说,我们是同事嘛。出诊的部分可以请人帮忙代诊,所以没问题。再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找学生啊。」 「为了帮我收拾善后……真是谢谢你。」 艾伦的行动与话语中充满著不经意的温柔。法马非常感谢艾伦。 「请、请回吧!」 两人最后造访的,是想退学的平民学生。他的声音沙哑,看得出来非常紧张。法马与艾伦没进入屋内,而是隔著门与他说话。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我们想和你谈谈。」 「请回去吧。我再也不去学校了。大学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 「可以请你重新考虑一下吗?就算不会神术也没有任何问题。你的入学成绩很优秀,一定跟得上学业的。」 「我不相信……!帝国医药大学是贵族在念的学校,不是平民能去的地方。我本来自以为是地觉得能跟贵族平等地学习,但是在见过教授的神术后,我清醒了。」 门后的学生哽咽地说著。 「不会神术的学生,可以用武术作为代替。还有,我是绝对不会以神杖指著无法使用神术的学生的。放心,你绝对可以在与神术完全无关的情况下毕业。」 经过漫长的劝说,门后终于响起移动门闩的声音,门板缓缓被打开。 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时,法马总算说服了所有学生,让他们打消转系或退学的念头。 「艾伦,今天太谢谢你了。我一定会还你人情的。」 「我也还不记得学生们的长相,所以这是个认识学生的好机会啦。今天要早点睡哦。晚安。」 艾伦微笑著,虽然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骑上白马,直接回去了。 (在有神术的世界教书真是难啊……我还太嫩了。) 法马策马在夜晚的道路上前进,在心里同情那名想退学的学生。对于在大学任教的事,他答应得太轻易、想得太少了。上辈子的药学课程每年都受到学生好评,所以法马对身为教师的自己有一定程度的信心。可是这次,把现代日本看待大学生的价值观套入这个世界,认为只要有同等的学力就能平等地学习,这想法似乎有错。这是个人们被分为「会神术」与「不会神术」的世界,而且医疗技术还与神术有直接的连结。在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平等的世界里,法马想平等地对待学生,一视同仁地教学,这想法是不是错了呢?法马为此苦恼不已。 ◆ 法马回到已经熄灯的梅德西斯家,走入正门玄关时,布鲁诺夫妇房间的灯亮了起来。 「法马,欢迎回家。你累了吧?吃过晚餐了吗?」 碧翠丝从房间探头发问。 「反正明天放假,来喝一杯吧?」 布鲁诺说道。布鲁诺与碧翠丝喝的是葡萄酒,法马喝的是葡萄汁。法马吃过少许乳酪后,叹了一口气。他有种想喝酒灌醉自己的心情。 (但是不管怎么喝,我应该都不会醉吧……不论毒或药,都无法对这身体造成影响。) 「已经解开学生们的误会了吗?」 「是的。多亏了艾兰诺老师的陪同,他们都愿意回到学校了。但是似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建立信任关系。」 「不论过去的成就有多高,失去信用都是转眼之间的事。这下你明白了吧?」 因此,想尝试新做法或新事物的人,经常会受到周围人们的猜忌或怀疑。布鲁诺说著,喝了口葡萄酒。碧翠丝默默听著布鲁诺的话,轻轻靠在他身上。 「艾默瑞奇?鲍尔来找你麻烦?」 「是的。虽然我想让他知道,不该在不清楚对方的情况下贸然下判断,但是用错方法了。其实我能明白他的心情。」 法马说著,回想起艾默瑞奇说过的话。 「他说自己没有时间了。那似乎也是想退学的原因之一。我会瞭解一下情况,好好和他谈谈的。」 「艾默瑞奇一定会来找你求救的。到时候,为了让你能适当地回应他,我先告诉你一些事。」 对于布鲁诺似乎知道艾默瑞奇的事,法马感到很惊讶。 「根据调查,他出身于历史上很有名的、被神诅咒的家族。」 布鲁诺的话使法马愣了一下,复述起来: 「诅咒、吗……」 「哎呀!这可糟了!神啊,请保佑那孩子。诅咒是很可怕的哦,我也曾经被诅咒过一次呢。」 听到「诅咒」两个字,碧翠丝向守护神祷告。假如是以前的法马一定会一笑置之吧。但这个世界有神术也有恶灵,就算说真的有诅咒,法马也无法反驳。 「但我无法鉴定出艾默瑞奇受到什么诅咒。既然他也是神术药师,结论应该与我相同吧。话是这么说,但是去找神官求救的话,很有可能被异端审问官找上门。」 「父亲大人已经调查过了吗?」 既然布鲁诺能藉著药水与神术鉴定出白死病,应该也能分辨是疾病或恶灵的诅咒吧。分辨是恶灵作祟还是疾病,是这个世界使用神术的药师非会不可的基本技能。布鲁诺补充说明。 「必须查出艾默瑞奇家族诅咒的真相呢。」 布鲁诺先发制人地说道。在新生中,布鲁诺只要求艾默瑞奇提出血液样本与前四代的世系图作为入学手续的必备资料。假如他的家族真的受到诅咒,说不定会把诅咒带进校园,风险太大了。找出诅咒的真相──可说是允许艾默瑞奇入学的布鲁诺的责任。 法马看著布鲁诺交给自己的世系图上的姓: 「鲍尔是假姓呢。」 艾默瑞奇一族是起源于史班牙王国的大贵族。真正的姓是史班牙王国非常常见的姓──索拉。 「没错。艾默瑞奇在明白我知道他的身世后,坦诚自己使用了假名。为了躲避施加在自己一族的诅咒,艾默瑞奇平常都以假名生活……虽然不是上策,但也是不得已的事。」 法马想像著艾默瑞奇的痛苦。应该是因为诅咒,所以家族无法继续在史班牙王国待下去,最后才逃到普鲁桑王国吧。 「他们家族究竟受到什么样的诅咒呢?」 「据说那诅咒相当可怕。不论以什么方法除灵都不管用。精神会在一年之内逐渐被侵蚀,身体不分昼夜地痉挛,最后筋疲力竭而死。艾默瑞奇的父亲与亲戚几乎全因为那诅咒而过世了。虽然家道中落,但他还有数名弟妹。为了把家人从可怕的命运中解放,他会认为自己时间不多是很正常的想法。」 世系图中,死者的名字旁会有代表神殿的符号。但是法马在这张世系图中发现不曾见过的符号。 「这个符号……和一般的死亡不同吗?」 「没错。这是因恶灵的诅咒而死的符号。由于死于诅咒是禁忌,所以艾默瑞奇一直隐瞒这件事。他是相信我与学校才给我看的。只要看这张世系图,就能知道艾默瑞奇有多绝望了。」 艾默瑞奇的曾祖父死于诅咒。曾祖父的三名妹妹中,也有两名死于诅咒。 另一名妹妹因为神脉没有打开,沦为平民,消失于世系图之外。 祖母也死于诅咒。祖母的五名兄弟中,有四名死于诅咒。 父亲同样死于诅咒。父亲的四名兄弟中有三名死于诅咒。唯一幸存的那个人,守护神与属性是水神?正属性。至于艾默瑞奇是长男,底下有五名弟妹。 「太惨了……而且每个人死的时候都很年轻呢。」 自己对艾默瑞奇的态度也许错了──看过世系图后,法马如此反省。 「死于诅咒的人有水类正属性与风类正属性,但共通点是所有人的守护神都是药神。」 「没错。我翻阅古籍时,见过那是药神之诅咒的说法。身为有同样守护神的人,想像他们一族会受到的偏见,就无法不替他感到心痛。虽然我只叫艾默瑞奇提出前四代的世系图,但是继续向上回溯的话,只会看到更多同样的悲剧,就如史班牙王国的史籍上写的那样。」 (就算被说成诅咒也没办法呢……他的祖先到底做了什么?) 手握药神杖、使用药神的神术与秘术、拥有两个圣纹、与药神因缘匪浅,甚至被神殿视为药神本人──对这样的法马来说,这个问题更是重要。 (可是艾默瑞奇身上没有黑影,也感受不到奇怪的气息。我想他应该没有被诅咒吧。) 法马身边有所罗门说的「圣域」。假如艾默瑞奇被恶灵附身,附在他身上的恶灵也无法出现在法马面前。就算那恶灵不怕法马好了,法马应该也能在艾默瑞奇身上看到黑影才对。但是艾默瑞奇身上没有任何黑影。 「再说,艾默瑞奇是很强的神术使用者。被诅咒的人应该无法使用神术……这样太奇怪了。」 布鲁诺点头同意法马的话,大大地喝了口葡萄酒。 「我想,艾默瑞奇也不认为那是诅咒。」 法马渐渐有了信心。艾默瑞奇可能早就做过分辨诅咒与疾病的鉴别神术,得出诅咒是阴性的结论。正因为自己能使用强力的神术,所以才更有被药神庇佑的感觉。 「所以他才会报考综合医药学系。他是药师,自己的家族生了病,所以想自己把病治好。」 「这么说的话,他怀疑那是家族疾病?」 法马与艾默瑞奇对战时,曾以诊眼观察过艾默瑞奇。那时他身上没有任何疾病。艾默瑞奇的身体非常健康,顶多只有一些腰痛的问题。因此,法马做出一个假设。 (我的诊眼说不定无法辨识还没发病的患者?) 只有在出现必须接受治疗的伤病时,法马的能力才会管用。 这样想想,黑死病那时,由于刚被感染的人身上也会发光,所以法马一直以为就算还没发病,也可以利用诊眼看出患者。这想法说不定错了。 他心想必须把艾默瑞奇找来仔细研究,找出真相才行。只要他想活下去,法马就会使用各种手段,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 「法马啊,你有办法解除艾默瑞奇家族身上的『药神的诅咒』吗?」 布鲁诺兴味盎然地眯起眼睛。他口中的诅咒,应该不是真的指诅咒,而是「找出未知的疾病,并治好患者」的意思吧。法马从布鲁诺的眼神中明白这些。 「我是他的指导老师,我会尽力救他的。」 法马在还想不出诅咒真相的情况下,有点逞强地回答。 「不论过去的药神是什么个性,或是艾默瑞奇的祖先如何冒犯药神,我认为延续到后代的诅咒太没有意义了。后代子孙没有罪。我会终止那种诅咒的。」 「嗯。我也想如此相信……相信我的守护神药神。」 法马在不清楚详情的情况下向布鲁诺道谢,带著世系图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手边的笔记纸上写下那个家族死者的死因,计算起死亡率,发现一个可能性。 「难道是……致死性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 法马压抑著兴奋之情,缓缓放下笔。目前,法马的诊眼还看不出刻在艾默瑞奇基因上的诅咒,但说不定有防患未然、停止限时炸弹的倒数时间,把诅咒永远封印起来的方法。 位在连接异世界与这个世界的研究室中──分析基因的装置,说不定能为受诅咒的一族带来一线光明。 第十一话 睡不著的一族 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身兼异世界药局老板的新任教授法马,无法一整天待在学校。所以他早上会在药局看诊,大学的课全都排在下午。 「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艾伦下午应该会回来,我先去学校了。」 完成早上的诊疗后,法马对打工药师们说道。 法马已经趁著早上,将病情可能突然恶化的患者诊疗完毕了。 「好的。请慢走。虽然我们不够可靠,但还是请把店里交给我们吧。」 蕾贝卡很有礼貌地起身,目送法马离开。 「今天是您第一天上课吗?」 「嗯。今天是第一天。是在最大的教室上课。呃,我知道你们也想旁听,不过今天上的是基础中的基础课程,等上到比较专门的内容时,我会找你们来旁听的。」 法马之前就答应三名打工药师,等自己正式在大学上课后,会让他们来旁听。但假如法马、艾伦以及打工药师们都不在店里,药局会开不下去的。因此法马特地错开艾伦与打工药师们到大学的时间。今天早上是艾伦上课,所以打工药师们与法马一起在店里工作。 「啊嗯……好想听老板大人上课哦。可以在第五大讲堂听老板大人的热血教学,耳朵一定很幸福!」 毕业自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的蕾贝卡,已经陷入妄想的世界中了。 「是第一大讲堂哦。校舍改建后,第五大讲堂已经变成小教室了。」 「老板大人要加油哦!假如有学生在课堂上吵闹,就把他们全都绑起来!不可以被学生看扁哦!」 塞蕾丝特用力握拳,提出危险的建议。 「好的──请慢走──」 罗杰一面打呵欠,一面轻松地挥手道别。让这些打工药师们顾店,究竟可不可靠呢?法马有点迷惘。不过反正艾伦下午会回来,所以应该能放心吧。 「假如有处理不来的重病患者,就直接把他们送到学校吧。」 「好的!只要碰到不懂怎么处理的患者,我们就会直接送过去!」 塞蕾丝特双眼发亮。 「会马上送的──」 罗杰继续挥手。 「为了不造成遗憾,我们一定会立刻送过去的。」 蕾贝卡用力点头。她是因为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吧。 (为什么这三人放弃得这么快啊……不过一知道处理不来就立刻将患者送过来,是很正确的判断啦。) 法马以微妙的心情换起衣服。 「法马少爷,您在大学过得如何?能交到一百个朋友吗?」 法马来到药局二楼,在诊疗室换上外出用的便服。帮法马更衣后,珞缇一面摺著换下的白袍,一面愉快地发问。 (一百个朋友……又不是小学生。不过这种想法很有珞缇的风格呢。) 「我是想和学生与同事好好相处啦。但是一开始可能得费点工夫吧。」 想起艾默瑞奇与学生们的事,法马苦笑起来,把各种文件与资料塞进包包里。 「上课时会想打瞌睡吗?想睡的话,要用力捏脸颊哦。虽然会痛到流眼泪就是了。」 「我?我在上课时不会想睡啦。」 「因为您常常睡眠不足嘛。要是不小心打起瞌睡,老师会生气哦。」 (我是叫学生醒来的那边啦。) 「法马少爷的大学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呢──请您下次拍照给我看吧!」 就算珞缇对大学再感兴趣,法马也不能毫无理由地带著珞缇去学校。 (啊,不过餐厅是开放的呢。可以一起去吃午餐。) 「午休时,要不要去大学的餐厅吃饭?校外的人也能进去用餐。那儿的面包很好吃,还有很多点心哦。」 「哇啊!如果不会造成麻烦,我想和您一起去!我会自己走回来的!」 「好。那就走吧。」 法马载著脑中只剩碳水化合物与水果的珞缇,穿越帝都的道路,前往帝国医药大学。看在路人眼中,他们俩应该很像要去上学的学生吧,但法马其实是通勤中的教授。 ◆ 「哇──!好气派的学校哦!太宽阔了,移动起来应该很辛苦吧!」 第一次来到大学的珞缇,一穿过大门就开心地跳著走,兴奋地叫著。 「因为学系做过整合,校舍也改建或重建了呢。」 法马走在校园中,简单地为珞缇做介绍。 珞缇特别感兴趣的是学校附设的药草园。园中生长著各种药草花草,睡莲盛开于中央的水池,风光明媚。 「假如把这里的景色画下来,一定是很美的风景画呢!陛下也会很开心吧!」 「那你下次带著画布来作画吧。」 最近珞缇在画中加入了流行元素,变得有印象派的感觉。法马暗自期待著能看到莫内的睡莲般的成品。 「梅德西斯教授,午安。很荣幸能见到您。」 「我很期待今天下午的课哦。」 校内中的学生一见到法马,立刻出声寒暄。其中也有因为前几天的事,一看到法马就紧张到冒冷汗的人。对于那些学生,法马不特地与他们接触。 只能希望开始上课后,对方能逐渐明白自己不是需要警戒的对象。 「明明才刚开学,但是大家都认识法马少爷呢。他们一定都很喜欢您吧。」 但是看在不知内情的珞缇眼中,法马就像非常受学生欢迎似的,所以她纯粹地感到开心。 「哈哈……是吗?」 (他们应该是都很怕我才对吧。) 法马心想,不过没把话说出来。 「听法马少爷被成年的学生称为教授,感觉很奇妙呢。」 「我也觉得很奇妙哦。我们快点去餐厅吧。离下午的课没多少时间了,要快一点才行。」 法马与珞缇前往位于校园中央的餐厅。 直到去年为止,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都没有学生餐厅。学生们不是自己准备便当,就是在校外打发中餐。今年,布鲁诺以个人财产兴建了餐厅。由于从今年起,平民也能入学,为了不让家境较差的学生烦恼三餐,所以由学校提供廉价但营养的食物,如此一来,学生们就能专心在课业上了。 布鲁诺基于这种理由的体贴,使法马既感谢又敬佩。 「哇啊!好漂亮的餐厅啊!」 帝国医药大学的餐厅是自助餐式,只要付便宜的餐费就能吃到饱。珞缇看著全新又热闹的餐厅,开心得不得了。 「欢迎光临!两位今天想吃什么呢?」 穿著全新制服的女性厨师,以受过专业训练的待客笑容发问。学生餐厅雇用了好几名厨艺高明,但是因为生产之类的理由而退休的女性厨师,为学生烹煮份量充足又营养均衡、注重健康的料理。 「哇啊!有好几十种料理呢!这个面包好白,看起来好好吃哦!这柳橙汁是现榨的吗?居然还有蔬果汁!啊,还有宫廷御用高级牛乳耶,是会来我们药局的那男生送来的吗?」 「应该吧。别只顾著看,每种都吃一点看看吧?」 「好的!」 珞缇拿了尺寸最大的盘子,把面包堆得像小山一样,而且把每种配菜全都夹进盘子里。 (那是男学生在用的盘子吧?难道珞缇真的想把所有料理全部吃过一遍?她的胃受得了吗?) 法马这么想,但是看著喜孜孜的珞缇,就无法泼她冷水。 「你吃得完吗?要不要我帮忙?」 「欸嘿,拿太多了!不过我会慢慢吃,把这些全部吃光的!」 珞缇很守规矩地做完祷告后,吃下一口料理后闭上双眼,享受进食的喜悦。 「不管什么时候,你看起来都很幸福呢。」 「像这样在法马少爷身边吃好吃的食物和点心,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下次再来餐厅吃饭吧。」 珞缇笑咪咪地点头。每当她吃到美食时,就会露出这种满面春风的表情。 「好的!吃得好饱哦。等全部吃完,我会用走的回药局的!法马少爷也要认真上课哦!我会准备好喝的红茶等您回来的。如果您想吃什么点心,我也会先帮您准备!」 「有你在,真是疗愈啊。」 法马与珞缇正在用餐,艾默瑞奇从餐厅外经过。也许刚好与珞缇对上视线吧,他直勾勾地打量起珞缇,连歪了好几次头后便离开了。 「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法马向珞缇发问。 「不认识哦,他好像也不是药局的客人。他刚才一直看著我呢,不知道怎么了?」 珞缇也以与艾默瑞奇刚才同样的角度歪著头,继续吃起面包。 「那么请法马少爷努力上课吧!」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哦。」 法马与珞缇告别后,准备起上课的资料。 ◆ 「各位午安。现在开始上基础医学概论1。」 由于法马的课是全一年级的必修课,所以是在最大的教室授课。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课中,有几门课是公开的,只要是帝国药师都有资格旁听。 因此,在法马不知情的状况下,这天从一清早,就有许多一到三级药师在学校正门口排队,想索取旁听券。旁听券是依抵达顺序发放的,却仍然出现了争先恐后的情况,甚至有人因为争论谁先到场而打了起来。 在争夺战中获胜、拿到旁听券的人得意洋洋地坐在教室里。放眼教室之内,有许多熟悉的调剂药局公会的人员,甚至还有公会会长皮耶尔。 (完全客满呢……) 也许该改在露天的空地上课吧?──法马有点困惑。 「坐得下吗?请大家挤一挤,让所有人都有位子坐。行李请放在桌子下方。」 法马以双手做出手势,示意要大家尽量坐近一点。 原本设定的座位数不够,有些教职员乾脆自己搬椅子过来。也有席地而坐的人,手中拿著貌似从大学附设商店买的教科书。 「在场的各位,都是现役或未来的医师、药师、技术员与研究员,从事的是诊断疾病、治疗疾病、研究疾病的发生原因,或是从社会角度预防疾病等等的工作,换句话说,就是面对名为『人类』的生命现象的工作者。」 艾默瑞奇坐在教室最前方,认真写著笔记。 兽医约瑟芬也坐在前方的位子上,点头聆听法马说话。 法马在黑板上大略地画了个人形,那是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样式简单的人体图。 「没错。我们面对的是人。那么人类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 法马对学生与听众拋出问题。 「人类的身体是由化学物质构成的。从最小的原子开始组成分子,构筑成蛋白质、醣类、脂类、核酸等等的高分子。这些高分子组成立体结构,成为生命的最小单位──细胞。细胞会以占了人体体重六十%的水为触媒,不断地进行生化反应。」 法马抬起头,环视在场的人: 「虽然我们无法完全理解人体所有的生化反应,但是生命现象会依循自然法则活动。假如想理解疾病、找出治疗方法,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考虑到这些法则。」 几乎所有学生都停下笔,专心听讲,但是有少数人振笔疾书,飞快地记下法马说的话。他们是布鲁诺聘请的速记药师。他们会一句不漏地把法马的话全部记录下来,并且把法马写过的板书全部拍照,制作成讲演录,收藏在大学里。 这些是以法马随时会消失为前提,做好的万全准备。 (多亏了布鲁诺先生,只要能确实留下几年份的讲演录,就算我消失了,其他的教师也能顺利地继承这些学问吧。) 光是这样,接下教授的工作就值得了──法马心想。 「为了治疗疾病,在设计药剂、思考药剂对身体的作用前,我们必须瞭解这些药物,也就是化学物质会在身体的哪个部分,如何发生生化反应。」 法马开门见山地说明在学习医学与药学之前,必须先学习基础科学的原因。医学与药学都是应用科学,不先瞭解自然科学的基础就无法应用。 「那么接下来,就以生物物理化学的角度,来解开人体这种物质之谜吧。」 这天,法马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说明构成身体的生物分子的部分。学生们拚命做著笔记。以为跟著法马,就能很快学会有显著效果的治疗法或是知道哪些药有效,至于新知识,则认为只要背起来就好──一部分这样的学生发现自己离医学、药学的入口还非常遥远,因此感到绝望,后悔不该太小看法马的药学。有些学生开始感叹,自己可能跟不上课业而拿不到学分。 但是也有一些学生开始理解为什么法马开的药「有效」,以及法马的药是以什么为目标开的了。最后,法马出了许多习题后,结束这堂课。 「有问题的话,下课后来找我吧。」 下课钟一响,学生与药师们就争先恐后地起身。 「教授!我有问题!」 「梅德西斯教授!后半段我听不懂。」 「教授!教授!我想问关于组合定律的部分。」 人们朝讲台涌去,转眼之间,法马就被学生们包围了。 「法马大人的课从第一堂起就很艰难呢。可见我们有多么无知。」 皮耶尔也过来寒暄。对平民药师来说,这些内容似乎太难了。 「是啊。可能有点难吧。必须先预习过讲义才行呢。」 「等我确实地预习过而且拿得到旁听券,会再来听您上课的。」 法马一一回应著听讲者的问题,发现艾默瑞奇一直在教室的角落等待著。 回答完所有人的问题后,法马对艾默瑞奇开口: 「鲍尔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要锁门了。」 「教授,我有事想找您谈。请问您有时间吗?」 学生们全数离开后,艾默瑞奇以十分不解的表情接近法马。 「首先,我必须向您道歉才行。我听说,前几天的神术比试的修缮费是您全额赔偿的。那些钱本来该由我负责才对,真是对不起您。」 艾默瑞奇前几天那狂妄傲慢的态度消失无踪,变得判若两人。 「场地是我破坏的,没必要让你赔偿啦。比起那个,你有受伤吗?」 艾默瑞奇似乎没有受伤。真是万幸。 「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事呢?」 「虽然是很后面才会教到的部分,但是我想与您讨论遗传疾病。」 艾默瑞奇拿出教科书。 「不是问问题,是讨论吗?可以啊,坐下来谈吧。」 法马与艾默瑞奇在变暗的教室中坐下。 艾默瑞奇似乎把教科书读得很熟,书本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你很认真呢。」 「其实这是我的第二本教科书了,第一本写了太多字,看不清楚内容。」 看得出来艾默瑞奇有多努力。 「我彻底拜读过您的教科书了,虽然有很多不懂的部分,但这本书真是太棒了。不但对诊断疾病很有帮助,有些治疗法也很有尝试的价值。」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你似乎把这本书读得很熟呢……明明它只出了半年左右。」 「其实,我认为我的家族有遗传性疾病……虽然大家都说我们家族是受到无法逃脱的诅咒,但是自从看过这本教科书后,我认为那应该是一种遗传性疾病。」 「你能使用强大的神术,所以我不认为你中了诅咒哦。」 既然艾默瑞奇认为那不是「诅咒」,那么就好办了。法马完全认同艾默瑞奇的看法。 「光是能听您这么说,我就有得救的感觉。一直以来,我们家族都承受著世人的偏见……」 艾默瑞奇的眼角浮出泪水。他应该很难受吧。 「我想帮助我的家族,把他们从疾病中解放出来。」 「原来如此。我会协助你的。可以告诉我你的家族历史吗?从这部分开始瞭解吧。」 法马听著艾默瑞奇说的话,并对照布鲁诺告诉他的事,把两边的内容做详细的统合。笔记纸上写了太多资讯,变得密密麻麻一片。 「接下来,把你认为得了病的人们的共同症状告诉我。」 「是。」 根据艾默瑞奇的说法,进入中年后,「诅咒」就很容易出现在他的家人身上。一开始是心跳变快、瞳孔缩小、肢体会不由自主地动,无法自力行走,不分昼夜都保持清醒。就算闭上眼睛、吃安眠药或施展神术,也都无法入睡。 长期失眠使他们的身体急遽衰弱,不到一年,就会因为耗尽体力,在绝望中死亡。 (是那个吗……!) 听了艾默瑞奇的话,法马想起某种疾病。 一种因具有感染性的蛋白质物质──普里昂引起的遗传疾病。那在法马的教科书中也有提到,是一种相当罕见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 普里昂由普里昂蛋白组成。正常动物及人类的许多神经细胞中,皆有正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但是出生于有这种病史的家庭的患者,其普里昂蛋白被错误折叠,形成具传染性的异常结构普里昂蛋白,也就是普里昂。由普里昂聚集而成的类淀粉蛋白会堆积在视丘,造成脑神经细胞死亡,使脑干无法经由视丘对大脑皮质下达「睡吧」的指令,因而导致失眠。 「教授,根据这些症状,您觉得这是什么病呢?」 「从你的话听来,有可能是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呢。」 「果然您也是这么想的吗……教科书上说,这是无药可救的绝症……」 艾默瑞奇脸上血色尽退,彷佛被宣判了死刑似的。 「不过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再说,那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假如真的是那种病,发病机率不会太高了一点吗?」 所谓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是只要父母的其中一方有这种基因就有可能发病。不分男女,发病机率为五十%左右。 但是从艾默瑞奇家的世系图看来,不管哪个世代,几乎每个人都发病了。 「难道说,有些人没被记录在这张世系图上?」 根据法马的计算,发病率应该将近五十%才对。 你怎么会知道?──艾默瑞奇彷佛这么说似地瞪大眼睛: 「是的。我听说有些人因为神脉没有打开,所以被逐出家族了。」 大贵族生下没有神力的孩子,是非常不光彩的事。大部分的贵族只要知道孩子没有神脉,就会把孩子送走或逐出家族。法马认为这是很不好的习俗,对此感到忧心。 「可以联络到那些人吗?我想知道神脉没有打开的人,是不是也会发病。」 假如艾默瑞奇的家族几乎全部死于致死性家族失眠症,那么反过来计算,因为神脉没有打开而被逐出家族的那些人,没有发病的可能性就很高。 「记录中,好像有些孩子被寄养在育幼院,我会去找找看的。」 只要有育幼院的记录,应该就能找到被逐出家族的子孙。艾默瑞奇如是说。 「你目前没有发病,所以难以诊断。现在家族中有谁已经发病了吗?」 「目前没有。最近一位发病的,是我三年前过世的父亲。」 艾默瑞奇把他父亲的病历交给法马。 法马浏览起艾默瑞奇写的病历。说是对抗病魔的话,也未免太单方面了。那是一名人类逐渐变成废人,在绝望中死去的、残酷又壮烈的记录。 「身为药师,我父亲即使无法睡眠、体力与精神消耗殆尽,也仍然努力活到最后。我也使用了自己所有的知识,不顾副作用,把所有的药使用在父亲身上。甚至连禁术都试过了,但还是束手无策。」 看了艾默瑞奇的处方纪录,就能知道他那时可以说是近乎自暴自弃,像只无头苍蝇地乱试一通。他每天都尝试将各种药水、药草以及重金属组合起来,进行人体实验。尽管如此,却从来没有成功让他父亲熟睡几小时过。 「如果我能早点认识您就好了。」 艾默瑞奇的家人深受这种病折磨时,法马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下次不是我,就是我弟妹们会发病了。所以,请您告诉我──」 艾默瑞奇凝视著法马,字字分明地发问: 「这个病,有办法治好吗?」 法马承受著艾默瑞奇强烈的视线,坚定地回望著他: 「目前,我没有方法可以治疗。」 法马毫不犹豫地,不带任何慈悲地宣告。 「啊啊……」 艾默瑞奇抱著教科书,跪倒在地上。 显而易见的命运将会缠著他与弟妹,将他们扯入地狱。也许预料到那样的将来,病历从他失去力气的手臂中滑下,凌乱地飘落在地板上。艾默瑞奇垂著头,以嘱咐遗言般的口气说道: 「教授,我有一件事求您。假如我发病了,我会在病情恶化前自杀。到时候,请您尽情解剖我,彻底研究这个病吧。」 「说这种话还太早了。」 法马听著艾默瑞奇悲痛的请求,一张一张地捡起病历。 「是吗……等症状恶化后再解剖,比较方便分析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故意说了会让艾默瑞奇误解的话的法马,摇头否定地说道: 「我只是说『目前』还没有办法治疗。」 他把病历整理好,郑重地交给艾默瑞奇,反问把教科书翻阅到破破烂烂的艾默瑞奇: 「对于目前是不治之症的疾病,你认为该怎么治疗呢?」 「不知道。我想不到方法。不过,假如这个病是因为异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的堆积,导致神经细胞死亡的话……首先,可以试著延迟发病时间。或者制造出发病后,能分解普里昂,阻止普里昂破坏神经细胞的药。」 把法马的教科书读得滚瓜烂熟的艾默瑞奇,想法与直觉已经很贴近现代地球的药学家了。 事实上,确实有以这类方法进行临床研究的人。 「这些想法很好。有几种方向可以尝试。例如研发出能延迟发病时间的药,或是能破坏异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使普里昂失去功能的药。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抢在发病前治好基因的变异之处。」 「要改写基因吗?生命的设计图──总共三七兆个细胞,要怎么做才能改写呢?」 艾默瑞奇的声音中带著热度。 过去被说成总数六十兆的人体细胞,根据最新的研究,大约是三七兆个。尽管如此,仍然是多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字。想把这些细胞中基因异常的部分全部改写,在目前的地球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正因为做不到,所以就现代医学来说,就是「没有治疗方法」。 解开普里昂疾病的成因与创造治疗药物,也是法马上辈子挑战的难题之一。没错,只要基因有异常,现代医学能做到的只有症状治疗而已。 「明明有想治好的病,却没有能使用的药物。别忘记现在的心情。目前的你正站在药物创造的出发点上。」 法马稳重地鼓励泪流满面的艾默瑞奇。 上辈子,他还是药谷完治的时候。 失去得了不治之症的年幼妹妹,对他来说是非常痛苦的经验。 即使花上任何代价都想治好的病,却没有可以治疗的药物。 妹妹白白浪费了活著的时间,失去笑容与身体的自由,生命之火逐渐消失。而他能做的,只有陪在妹妹身边而已。他抱著空虚的希望,祈祷世界上有奇迹,以绝对无法实现的约定鼓励妹妹。 当时的绝望与无力感,成为药谷完治的动力。无法消除的罪恶感深深刻在他心中,使他在药学的领域中埋头苦干。直到他的肉体停止活动为止,脑中满满都是想治好所有人疾病的想法。 艾默瑞奇与过去的药谷完治有类似的体验。正因为自己也面临了死亡,才会更想拯救重要的弟妹们吧。 法马在艾默瑞奇身上见到过去的自己。 「我们一起创造药物吧。」 艾默瑞奇傻住了,他说不出话。 「所以,别这么快就放弃。」 虽然法马的话听起来很像是空泛的鼓励,但他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只能从零开始做起。 最后,艾默瑞奇总算点头,为了追求目前还见不到的光芒,从失意中站起。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快点来调查你的基因中有没有异常吧。你能与弟弟妹妹们取得联络吗?」 「可以。他们最近会搬到帝都。很急吗?」 「等他们到帝都之后,把所有人带到研究室。我想采取细胞并分析dna。首先要检验我们的假设,确认会导致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基因部分是不是真的有突变。」 假如使用异世界研究室中的最先进仪器,虽然只能在那儿停留一个小时,但说不定能在那儿检查出基因是否有突变。虽然长时间逗留在异世界,会危及法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可是事关学生的生命安危,他管不了那么多。 「您没有放弃创造治疗不治之症的药物呢。」 「当然。」 艾默瑞奇不但不畏惧会侵蚀自己的死亡,还勇敢地正面面对疾病。所以片刻都不能迟疑,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致死性家族失眠症会发病,一发病的话,必死无疑。 直到发病之前,一定要为了艾默瑞奇与他家人的生命,创造不存在于世界的药物。 「对了,与您一起用餐的那女孩,是您的朋友吗?」 艾默瑞奇突然想起这件事,如此发问。 「你是指珞缇?她是梅德西斯家的佣人兼药局员工兼见习宫廷画家。怎么了吗?」 「呃……因为她与我妹妹像到彷佛有血缘关系似的。」 「你妹妹吗?真稀奇。不过应该只是刚好长得很像吧?她是平民,你是贵族,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法马不以为意地回答,但艾默瑞奇还是很在意。 「可以请问一下她的名字吗?」 「夏珞特?索芮。」 法马一面回答艾默瑞奇的问题,一面突然发现,对耶,珞缇是平民,为什么有姓呢?帝国的平民是没有姓的。虽然说为了防止弄错人,所以有时会以地名或职业为姓,可是帝国里没有名为索芮的地名。 「索芮……?」 艾默瑞奇僵住了。他面带歉色地对法马说道: 「她与我有同样的姓呢……严格来说不太一样,但是我家族的姓『索拉』,以圣佛尔波帝国语发音的话,就是『索芮』。我想在帝国,这个姓应该很罕见。假如她与我的家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当然是最好的……她的家人都还健在吗?」 尽管法马说珞缇应该只是刚好跟艾默瑞奇的妹妹长得很像,但是又想起珞缇父亲早逝的事,开始在意起珞缇的身世。 ◆ 怀疑珞缇的父亲出身于患有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家族的法马,回到梅德西斯家时,刚好见到把洗好的衣物运到碧翠丝房间的珞缇之母?凯萨琳。 「凯萨琳小姐,不好意思在你忙的时候打扰,等你有空时,可以和你谈谈吗?」 「没问题。请问要谈什么呢?」 「我想问问关于你过世的丈夫的事。」 「噢!……为什么突然……我非说不可吗?」 凯萨琳的表情很僵硬,似乎不是很想回忆那些事。 「嗯。有些事我很在意。也许你会觉得难受,但还是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既然少爷都这么说了……」 法马把凯萨琳带到自己房间并锁上门,以免珞缇误闯,假如被她听到这些话,一定会遭受很大的打击吧。法马拿起纸笔,准备记下凯萨琳的话。 「关于我丈夫,夏珞特的父亲的事,我几乎不曾提过呢……」 凯萨琳深呼吸著,回忆著往事,断断续续地述说起来。 「我与我丈夫原本在圣佛尔波的边境经营裁缝店,后来夏珞特出生,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直到一一三八年为止,我丈夫都还活著。但是那年入冬后,我丈夫的精神开始变差,渐渐无法走路,感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阵子,我们都非常痛苦。」 凯萨琳低著头,深深沉浸在悲伤之中。 「后来,我丈夫无法工作了。他就算躺在床上,也无法睡著,变得愈来愈憔悴,会像在思考什么似的,一直看著同一个地方……夏珞特那时还小,应该不记得爸爸的事吧。我请了许多医生与有名的药师看诊,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丈夫生了什么病。最后,我丈夫陷入昏迷,在一一三九年六月时过世了。那时他四十二岁。」 一直陪在日渐衰弱的丈夫身边非常艰辛。凯萨琳泪眼婆娑地说著。 (四十二岁吗?从症状听来,应该是猜对了呢。) 法马不知道能对痛苦万分的凯萨琳说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不会让这些话白费的。」 「我丈夫过世之后,我请神官来举行丧礼。神官说,我丈夫是被恶灵杀死的。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请神官驱除恶灵的……」 「我不这么认为哦。我想你先生应该是死于疾病。虽然没有诊察过他,所以无法断言就是了。」 法马想帮凯萨琳消除罪恶感,但是似乎让她更自责了。 「我没告诉夏珞特这些事。因为我想,她听了会很痛苦……」 「嗯。我保证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在那之后,凯萨琳为了偿还高额的医药欠款,卖了裁缝店与老家。带著年纪还小的珞缇,孤苦无依的凯萨琳能做的选择,就是到贵族家当帮佣。但是因为丈夫被神殿认定是死于诅咒,贵族们在做过身家调查后都嫌凯萨琳太秽气,不肯录用她。 最后,凯萨琳放手一搏地敲了大贵族梅德西斯家的门。 尽管知道了凯萨琳的身世,布鲁诺仍然不以为意,「假如真的是诅咒,正好可以研究如何解咒呢。」──他这么说。幸好凯萨琳的裁缝技术很高明,让她有了工作机会。凯萨琳母女被布鲁诺收留,开始在梅德西斯家工作,是珞缇四岁时的事。 「原委就是这样。」 「辛苦你了。你丈夫的双亲也很早逝吗?」 法马继续追问珞缇的家族病史。凯萨琳回忆起来: 「是的,听说我丈夫的父亲也在很年轻时就过世了。」 「不论你或珞缇,还有你丈夫,全都辛苦了。」 「噢!少爷,请您别露出这种表情。假如没有被老爷收留,我和夏珞特就得流落街头了。我很感谢老爷让我们得以温饱。话说回来,这些事和夏珞特有什么关系吗……?」 法马突然问起珞缇的身世,令凯萨琳觉得有点奇妙。 「没什么。有些事我有点在意而已。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告诉你的。」 法马确实地点头,向凯萨琳保证。 隔天,法马来到凯萨琳与珞缇居住的佣人房间。 「珞缇,你现在有空吗?我可以进去吗?」 「啊!请进!有什么事呢?」 屋顶阁楼的窗户大开。珞缇在窗边摆了水果,正在练习素描。被法马撞见自己开心地哼著歌画图的模样,似乎令她有点难为情。 「等你画完后,可以让我抽点血吗?我想知道你的血液健不健康。」 「会很痛吗?」 「不会,一下子就好了。」 「那就请尽量抽吧!居然连我的健康都关心到了,真是谢谢您!」 珞缇灿烂地笑著并伸出手臂。法马以神术制造冰块,按在要抽血的部位。这样一来,被针刺入时比较不会痛。抽血时,也许珞缇觉得紧张吧,只见她不由自主地噘著嘴,缩起肩膀。 「抽完了。辛苦你了。要把这个脱脂棉按在抽血的地方一阵子哦。」 法马一面倒转、摇晃试管,使血液与抗凝血剂混合,一面这么叮嘱珞缇。 「咦?完全不会痛耶!不过抽了这么多血,呜哇,感觉毛毛的!」 珞缇似乎害怕看到血。 「谢谢你的协助。会不会觉得手麻麻的或头晕呢?」 「都没有。谢谢您这么关心我。」 珞缇绕到法马面前鞠躬,接著抬起头,由下而上地凝视法马。 「怎、怎么了?」 「总觉得少爷和平常有点不一样。是错觉吗?」 珞缇身上可能带有连现代药学也治不好的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基因。珞缇似乎察觉法马的忧虑了。 虽然她看起来很粗线条,但她总是仔细地观察著法马。 「没有哦。」 「是吗?那么请您工作加油了。」 珞缇解开法马领口松开的蝴蝶结,重新绑正。 「谢谢你。」 ◆ 「教授,我把我的弟妹们带来了。我来介绍,这是我大弟欧根,这是……」 隔天,由于法马叫艾默瑞奇把弟妹们带来研究室,艾默瑞奇很快地就把人带来了。加上艾默瑞奇,总共是六兄妹。秘书柔伊送上茶与点心,就在这时,艾伦也回到办公室了。 「艾默瑞奇,谢谢你。鲍尔家的各位,感谢你们来研究室。」 法马看向艾默瑞奇的两名妹妹。不论怎么看,确实都很像珞缇的姊妹。 「你的妹妹们真的和珞缇长得很像呢。」 确实如艾默瑞奇说的,两名妹妹的五官与珞缇非常相似。都有纯真的脸庞与好亲近的氛围。不只外表,连声音都像。就算说她们与珞缇是亲戚,大家也都会相信吧。 「对吧!?我就觉得您也会这么说!」 得到法马的认同,艾默瑞奇很开心。 「确实很像呢。虽然分得出来是不同人,不过像成这样,她们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 不知情的艾伦也点头同意。但是对法马而言,这感想并不值得开心。 (虽然有可能是刚好长得像,可是如此相似的话,说不定真的……) 「是说,要怎么检查有没有生病呢?又要用pcr法吗?」 「嗯。那么做就可以了。」 想调查珞缇与艾默瑞奇家族有没有血缘关系的话,只要用之前帮公爵家做亲子鉴定时的 pcr法就可以了。 至于想调查身上有没有会让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发病的基因,也可以稍微应用一些pcr法。在现代日本,可以使用名为dna定序仪、能迅速读取核酸序列的装置,简单地分析庞大的dna资讯,找出变异的部分;话是这么说,不过电泳法这类传统的方法,也仍然能稍微检查出一些资讯。而电泳法是在这个研究室也能充分使用的方法。 「呃,你对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我已经把大部分的事情都说明过了。他们知道这不是诅咒,是一种疾病。」 「既然如此,就省事多了。我可以抽一些血来采取dna吗?」 法马徵得艾默瑞奇与他弟妹们的同意后,开始进行抽血的准备。为了取得充分的dna样本,能从血液采取的话是最好的。 「绑上止血带之后,开始挑选血管。要仔细地分辨哦。摸起来鼓鼓的血管比较好。在皮肤表面有颜色的血管,通常不是好血管。」 「唔──吶吶,法马,你觉得这条怎么样?」 艾伦检视著血管,在弟弟的手肘上找到貌似适合的血管,向法马确认。 「哦!这条不错哦。」 「法马,我也可以抽血吗?我一直很想试试呢。」 艾伦跃跃欲试。那是别人的手耶──法马这么想并苦笑起来。 「可以的话,我也想抽血。」 身为一级药师的艾默瑞奇,也和艾伦一样充满兴趣。 「不可以突然抽血啦。你们都没经验吧。想害弟弟妹妹们的手上都是瘀血吗?先从假手开始练习吧。」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忍耐一下就好了。」 艾默瑞奇的危险发言,使两名与珞缇长得如出一辙的妹妹们躲到法马身后。 「我们想让梅德西斯教授抽血。你说对不对?」 「是、是啊,姊姊大人,要是手臂变得鲜血淋漓就不好了。我一定会昏倒的!」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们抽血的。虽然也是有失败的可能,不过一定比给他们抽血好多了就是。」 「那我就放心了。兄长大人,没有您出场的机会啦!」 法马一面抽血,一面告诉艾伦与艾默瑞奇抽血时的诀窍。 「让针头的斜面朝上,戳入皮肤后直进血管。感觉到血管被戳破,红黑色的静脉血流入针筒后,以无名指和小指把针栓向后拉。记得手不能发摇晃或发抖哦。抽完血后,先解开止血带,再拔出针头。不先解开止血带的话,血会喷出来哦。」 「这样一听还满难的呢。艾默瑞奇同学,我们先用对方的手练习好了?」 「好的,博纳富瓦老师。之后请您多指教了。」 艾伦直接放弃帮自己抽血的念头,艾默瑞奇看著法马帮所有人抽血,在脑中进行模拟练习。他那热衷于学习的模样让法马感到敬佩。 (不愧是榜首的一级药师,对学术非常有热情呢。) 「虽然不能让你们抽血,不过要不要试著分离血液中的dna呢?」 法马向艾伦与艾默瑞奇发问。抽完血后,弟妹们就回去了。 法马将检体分成两半,开始进行抽取rna的处理。 先在小型试管中破坏细胞,加入能溶解细胞的酵素,进行加热。等酵素反应完毕,细胞溶解后,加入苯酚与氯仿开始搅拌。接著以手动离心机加以分离,将上清液倒掉后,加入酒精搅拌。搅拌到一半时,试管内的酒精中开始浮现半透明的丝状物体。 「梅德西斯教授,这、难道就是……教科书中的那个吗!」 「没错。是dna。是你的dna哦。」 「该怎么说呢,看来像棉絮一样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断掉呢。」 艾伦不怎么开心地看著dna。 「这,这就是……人体的设计图吗?和在教科书上看到的不一样呢!」 「所以说实作很重要吧?」 艾默瑞奇拿著试管的手微微发抖,可能有种踏入禁忌的圣域的感觉吧。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来分析吧。等一下就要上课了,接下来的部分等明天再做。」 「知道了。」 法马与艾默瑞奇一起前往教室。艾默瑞奇一直毛毛躁躁的,冷静不下来。 ◆ (好了……) 上完课后,法马把艾默瑞奇一家人的dna与法马事先抽取的珞缇的dna结冻起来,放入采样袋里。剩下的检体也已经抽出rna了。 (虽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不是很想去,可是又非去那里不可了呢……) 自从那次之后,法马就不再接近圣泉中的异世界研究室。但假如想做精密分析,势必需要用到研究室的设备。考虑到上次从异世界回来后,肉体变得比以前更透明,再去一次的话,可能会有消失的风险吧。法马把所罗门给的破戒符全部带在身上。 之所以想去异世界的研究室,主要有两个目的:利用现代仪器正确分析患者的基因资讯,以及把研究需要的试剂与书籍、道具等等带回来。为了学生与珞缇,必须尽快完成详细的基因检测,并找出对现代地球来说也是不治之症的疾病的治疗法才行。 「好,走吧。」 法马做好觉悟,握住药神杖。 「法马,你要去哪?咦……那个采样袋是?」 艾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刚好从办公室旁的研究室过来。法马原本以为艾伦已经回去了,但她似乎担心法马,所以留了下来。 「你还在啊?」 「我在准备上课用的资料。你拿著采样袋,是想上哪……难道说,你想去上次说过的那个圣泉?」 法马的想法,完全被艾伦看穿了。 「嗯。非去一趟不可,因为我必须去拿一些东西。」 「是为了艾默瑞奇他们一家人吧。」 「也是为了珞缇哦。」 「什么意思?」 法马把珞缇和艾默瑞奇可能是亲戚的事告诉艾伦。 「我不想因为没有尽全力而后悔。只要想到珞缇和身边的人可能有无法治疗的遗传疾病,我就无法不尽快去做。」 虽然艾默瑞奇认为大约要到四十岁才会发病,但是也有年纪很轻就发病身亡的例子,没人能保证几岁之前不会发病,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再说,我和普通人不一样,不知道能在这个世界存在多久,说不定明天就会消失。既然如此,不管我在哪里做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去这一趟。」 「为什么要这么急呢?至少再等一两年吧?」 「那就太迟了。对不起,我要走了。」 「你每次都说这种……」 法马打开窗户,飞了出去。虽然艾伦挽留,可是法马的决心仍然没有改变。就算从现在开始研究致死性家族失眠症,新药也无法立刻完成。在完成新药之前,谁都有可能发病,所以必须尽快才行。 艾伦的声音愈来愈遥远。法马将神力灌注在药神杖上,化为一阵风,划破帝都的上空。 ◆ 法马抵达被云雾包围的圣泉时,天已经全黑了。 圣泉还是没变,池中盈满清澈的泉水。法马脱下上衣,毫不犹豫地跳入水里,他并不下潜,而是从水底施展神术,使水面结冰。通往异世界的入口映照在冰面上。 接著法马拿出职员证,按在通往异世界研究室的电子门锁上。 (咦?卡片被消磁了吗?) 法马按了一次、两次,门都没有反应。 「……哔!」 按到第三次,电子锁终于解除,研究室的门开始向内打开。 总觉得和上次相比,门的动作没有那么流畅。 (……有点生锈?) 由于情况太微妙了,但法马想不起上次来是什么感觉。实在没有时间迷惘了,于是法马和上次一样直接走入研究室。研究室空调的气味与冰箱等各种仪器的声音,全都令人怀念。所有的装置全都正常地运作著。 法马看向桌上的日历钟,凌晨三点五十分,和上次一样。 法马一进入研究室,异世界的指针就开始转动了。 看样子,这里会一直重复药谷副教授死亡前约一个小时的事。 (也就是说,我可以在这里待大约一个小时。) 法马也见到了自己尽可能不去看的东西。 药谷完治──上辈子的自己正窝在睡袋里,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著。 (我也和上次一样呢。希望我能在自己死前离开这里。) 可以的话,他不想再听到自己死前的痛苦呻吟。 上次,法马应该是在药谷心脏停止的瞬间,被强行赶出研究室了吧。不过,假如是药谷发作前,说不定法马能主动从门口离开。假如药谷发作了,法马就必须狠下心肠,见死不救地离开研究室了。虽然法马能治疗其他人,却无法干涉药谷的肉体,所以没办法治疗他……虽然令人郁闷,不过药谷完治这次也是非死不可。 法马直接来到与大型分析装置相连的电脑旁。 (我的基因……分析完了!果然!) 仪器中分析的,是法马上次来研究室时设置的法马的基因。 一般来说,要花上许多时间才能分析完所有的基因资讯,不过这次跨越时空前来时,仪器已经分析完毕了。虽然研究室会重复药谷死前的一个小时,可是定序仪的时间却自顾自地前进著。 (时空很混乱呢。) 他光是待在这里一个小时,身体就透明了许多。 只有一个小时就变成那样,如果他长期待在这里,下场会如何呢?法马不愿意思考这个问题。多来几次的话,肉体应该会付出代价吧。可是,法马能得到等值的回报。 (现在就来搞清楚异世界人的基因吧。还有我到底是不是人类。) 法马对照著地球人类的基因,开始解读自己的基因。毫无疑问,法马的基因与智人极为接近。 (……异世界人果然是地球人的近亲呢。) 法马?梅德西斯的肉体的基因资讯,有九九?九%以上与地球人类的基因相同。法马兴奋地继续解读。 法马的基因资讯,应该是法马少年的吧。虽然法马没有影子,有一些不像人的部分,不过法马肉体的基因资讯,与人类几乎相同。 (太棒了,太棒了这些资料……!应该也有掌管神脉有无的基因吧?是哪个呢?) 法马在自己的基因中,找出数个地球人身上不可能有的基因。 未知的基因总共有五个。其中应该有与神脉有关的基因。 法马一面解读基因,一面把资料存入笔电。只要把笔电带回异世界,找到可用的电源,就能继续分析下去了。除此之外,他还把觉得必要的医学、药学资讯与论文也存入笔电中,把医学、药学书籍与笔电、智慧型手机分别装入塑胶袋,放入大型手提袋里,像背包一样背在身上。 (这样一来,不管我什么时候被赶出去,都不用担心了。) 完成第二个目的后,法马开始著手首要目的,也就是把艾默瑞奇一家人与珞缇的dna放入基因定序仪里。就算只是简单的分析,直到分析完毕也需要不少时间。应该得先离开异世界,再回来拿分析好的资料吧。此外,他也预先做好基因表现分析的准备了。 做好这些事后,法马看著研究室,觉得有些异状。 (咦?培养室的门是开著的?而且有灯光……) 位在研究室旁的细胞培养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而且灯是亮著的。 但法马上次来时,不管拉或推,都打不开培养室的门。 (异世界的范围变大了吗?) 异世界的研究室出现了不可忽视的变化。法马心脏狂跳,就算培养室里有人,法马也不能如何。如今的他没有神力也没有神术,这个空间是依循地球的物理法则在运作的。 (在异世界能活动的区域变大了,和上次来时的情况不同。这扇门的上方有关门器,应该会自动关紧才对,为什么会半开著呢?) 发现门没关紧的法马将头探入培养室,确认其中没人后,基于上辈子的习惯,换上室内拖鞋。 貌似培养室的空间中响著机械的马达声,白色的萤光灯照亮整个房间,无菌操作台的uv灯正亮著无机质的蓝光。法马打开小型冰箱般的培养箱的门,培养各种细胞的培养皿整齐地排放在其中。 从培养皿上的日期,可以明白是药谷死亡那天培养的细胞。 久违两年见到的样本,令法马产生怀念的感觉。 (也该拿一套培养道具回去呢。) 法马把培养用的实验道具、难以用物质创造、以能力合成的特殊药剂等等塞入背包里。此外,还从冷冻库中拿出主要的培养用细胞,在冷冻状态下收进背包。为了研究致死性家族失眠症,他需要能培养神经干细胞的环境。 (既然能进入培养室,那么可以走到外头的走廊吗?) 根据法马的记忆,培养室后方还有另一扇门,可以通往研究大楼的走廊。 法马直接走到培养室的最后方,推了推另一扇门,但是门纹风不动。不是门本身有问题,而是有一种空间被封住的感觉。法马疑惑地从门上的窗户向外看,原本该是走廊的空间,是一片黑暗。 也许可以从这里回到原本的世界──这个想法在法马脑中闪过。但是再仔细一看,黑暗有深有浅,正朝著同样的方向缓慢又等速地旋转。这个研究室彷佛位在某种精致的装置内部,而法马正在观看其心脏的部分。 (空间在旋转……?而且没有走廊,无法离开。这空间到底是……) 空间似乎变得很不稳定,使法马失去从这扇门离开的念头。 法马走回研究室。这个空间的出口只有一个。 (空间全体出现变化的话,该不会连我也有变化?) 想到这里,法马走近躺在沙发沉睡的药谷,观察药谷有没有什么改变。接著他发现药谷眼皮底下的眼睛正快速转动著。 (睡眠变浅了!) 「喂!」就算法马想如此叫醒药谷,却无法出声。因为空气没有发生振动。 就算想摇醒药谷,但法马的手就像幽魂似地直接穿过药谷的身体。 (法马可以触摸这房间的物体,但是无法触摸药谷的身体……而且法马的声音也无法在这个空间传播。) 上辈子的自己是工作狂。既然如此,要怎么叫醒药谷呢?法马想了想,打开研究室中存放样本用的超低温冷冻柜的门。 『哔──!哔──!哔──!』 温度上升,使冷冻库发出警告声,药谷醒了过来。 「呜哇啊啊啊啊──!冷冻库坏了!?」 冷冻库故障的话,放在里面的样本会全灭的。对药学家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 (哦,醒了……哈哈,果然是我呢。) 药谷直接从苦笑的法马面前经过,冲向冷冻库。他似乎看不见法马。与其说是无视法马的存在,不如说连法马的存在都没发现。 「门是开著的……为什么?」 药谷仔细地检查冷冻库有没有异常,接著看向桌上的钟,发现离设定的时间还早,正准备回沙发上睡回笼觉时── 「咦……怎么搞的?」 药谷露出狐疑的表情一面搔头,一面缓缓地环视整间研究室。 他应该发现研究室有许多不同之处吧──法马心想。因为不少重要的实验道具都被法马拿走了。就连药谷的手机也被偷了。 不只如此,药谷存放在研究室的试剂也被法马一扫而空。 (喂──你看得到我吗──?是我偷的哦──) 法马走到药谷身边对他挥手,但是药谷的视线与他对不上。不只如此,药谷似乎也看不见被法马带在身上的赃物。 (……到底是怎么样?他不只看不到我,连我带在身上的东西也看不见吗?) 法马正在猜测时,上次把法马拉回异世界的闹钟响了起来。 (糟糕!时间到了!) 彷佛以此为信号,整间研究室有如想把法马赶出这个空间似地运作起来。法马做好觉悟,握紧行李。 ◆ 法马一闭上眼睛,就被拋到圣泉之外了。他降落在进入研究室前冻结的水面上。待在研究室时失去的神力逐渐回到体内。 法马立刻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异状。上次回来后,他的神力变强,身体变得非常透明,但是这次身体不但没有之前透明,神力似乎还衰弱了一些。 「这么说来,这次那家伙没有死呢。不对不是那家伙,是药谷,是我。所以我才会变成这种状态吗?」 法马上次进入研究室时,药谷在痛苦中死亡的瞬间,法马的意识被强制弹出研究室。但是这次,法马制造警告音让药谷醒来,因此发生了某种因果变化,使药谷的急性心肌梗塞没有发作。 药谷没有死。 「所以说,现在出现了我与药谷活在同一个时间轴的路线吗?他没有死,回归日常生活了吗?」 全身无力的法马思考起来。 (假如我干涉那个世界,因干涉而发生的现象会产生因果关系,导致偏离原本的时空?假如一直持续下去,到最后,某一方的时空会因此毁灭吗……?) 所以出入异世界的法马,身体才会一下子透明,一下子不透明。 「就算是这样,至少得再回去一次才行。」 必须去拿回在研究室做分析的、珞缇与艾默瑞奇等人的基因资讯才行。不能害怕。法马决定立刻再次进入研究室。假如时间拖太久,法马的身体说不定会出现其他变化。 法马把从研究室拿出来的东西放在圣泉旁,第三次进入研究室。 他把秘宝化的职员证按在电子锁上,这次花了更多时间开锁,门打开的范围也愈来愈窄,已经无法全开了。法马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闪身钻入门内。药谷完治第三次窝在睡袋里,躺在沙发上沉睡。法马看向桌上的钟。 (什么!?) 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分……不,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四点十分。 (……!时间提前了!少了二十分钟!) 法马一进入研究室,指针就开始转动。这次他能逗留在异世界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而已。法马不想再冒更多的险,让异世界出现更多变化了。 所以他不打算叫醒药谷。 (可恶!只有四十分钟,有办法把资料解读完吗?不可能!必须带出去解读才行!) 不久前才放入仪器中的样本已经定序完毕了。从法马离开研究室再回来,不到十分钟,但是原本必须让仪器连续运作一个星期才能完成的基因定序,已经完成了。 这就是时空扭曲的结果吧。法马立刻开始把定序结果存入大容量的外部记忆体中。 (太慢了!不过也是当然的……档案太大了嘛。) 存档的进度条迟迟没有前进。 (有办法在四十分钟之内存完吗?) 根据法马过去的经验,必须储存一个小时以上。因为基因定序的档案非常大。 「只好从必要的部分以最低限度开始存档了。」 法马打开分析软体,尽可能地缩小档案。虽然无法储存全部资讯,不过法马总算成功地把必要的部分存下来了。 接著,法马赶在药谷痛苦地死于急性心肌梗塞、被强制弹出研究室之前,主动穿过研究室的门回到异世界。入口的门只能半开了。法马关上异世界的门后,神力开始回到法马体内。 「呼……回来了?咦?神力……不行不行!不要啦!恢复太多了啦!」 一回到这边的世界,神力就有如排山倒海般灌入法马体内。 「呜……果然又变成这样了!」 神力强劲地大幅增加,彷佛一股暴力。 法马晕眩、想吐,逐渐失去意识。尽管如此,神力仍然源源不绝地涌入他体内。 (不妙……不妙!) 超过容许限度的神力,开始以压缩的方式挤入身体的感觉,令他痛苦到很想死。不只如此,法马的肌肤也愈来愈透明。感受到自己面临因神力爆发性地灌入身体而消失的危机,法马打开袋子,翻找起来。 (我就想说可能会变成这样……!) 法马把所罗门给的破戒符贴满全身,把从茱莉安娜那儿借来的宝剑插在大腿上,以职员证、药神杖吸收神力。最后,法马总算回到原本的状态了。 「呼……总算变回人类……了吗?」 法马深切地觉得,自己果然是怪物,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刚才,法马实际体验到即将消失的感觉。开始具体明白自己将如何从这个世界消失。 「不只与药神相关的秘宝,必须收集各种秘宝才行呢。」 有秘宝的话,虽然能储存的神力量不多,但是能暂时消耗法马的神力。 「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只要从那里回来,神力就会增加。」 法马想起从培养室后方的门看到的、诡异又深不可测的黑暗。 他有种窥见了这个世界的弱点的感觉。假如临死前的自己无限重复同样的时间,被封在飘流于时空中的异世界,其因果关系不断变化的话…… 「我死的世界与我没死的世界,会重叠在一起呢。」 法马自嘲地说著并回到泉边,拿起从研究室带出来的行李。 「下次去研究室时,假如时间又提前的话,总有一天会进不去吧。」 法马仰望著不知名的异世界天空,担忧起来。 这个世界的天空,究竟与哪个宇宙相连呢? 法马压下满脑子的疑问,抱著行李、挥动药神杖甩开重力,朝著圣佛尔波的天空前进。 ◆ 离开圣泉后,法马没有回梅德西斯家,而是直接前往帝国医药大学的研究室。 时间已经是深夜,法马原本以为研究室里没人,没想到门没上锁,里面似乎有人。艾伦还留在研究室里,正趴在桌上睡觉。 (艾伦在等我呢。明明不确定我会不会回来这里……) 法马安静地放下从异世界研究室带回来的行李,以免吵醒艾伦。他把试剂与实验道具妥善地收好,打开笔电的电源。必须趁笔电的电池还有电时把资料解读完才行。虽然说就算没电了,还是有办法充电,不过得花上不少时间改造从研究室带回来的手提式行动电源,从手制电池充电。现在没空做那些事。 剩下的电量大约可用十小时,必须在这段时间内一口气解读完资料才行。法马将珞缇与艾默瑞奇家的定序结果与已知的基因资讯做对照,开始检查谁身上带有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因逐渐恶化的失眠而衰弱至死,在现代是不治之症的普里昂疾病──的基因。 法马冷静地解读著数位化过的基因资讯。 尽管转生两年了,法马仍然熟练地操作指令,以程式码补起资料有缺损的部分。 结果出来了。假如与这个疾病有关的普里昂蛋白第一七八号密码子(由三个核苷酸为一组的核酸序列)发生突变,就表示这个人是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带因者。 艾默瑞奇……很遗憾,他确实是带因者。至于艾默瑞奇的大弟、二弟、三弟、大妹、二妹…… 「全都……是带因者喔?」 而且根据分析,大弟欧根的体内已经开始堆积普里昂了。在短短几年内死亡的可能性非常高。 事态比法马想像的更严重。虽然说遗传到这个疾病的机率约五十%,但也许与「有无神力」有关吧,或是因为贵族习惯近亲通婚的缘故,艾默瑞奇这一代的带因率为一○○%,所有人将来一定都会发病。 「珞缇呢……」 法马让自己保持冷静,开始解读最后的资料。只要看基因资讯,就知道艾默瑞奇家族与珞缇有血缘关系。但艾默瑞奇家与珞缇的基因有不少不同之处,虽然有同样的祖先,但毕竟一边是贵族,另一边是平民。也许因为珞缇的母亲是平民吧,珞缇的基因中缺少法马推测的、与神术有关的基因,因此她无法使用神术,只是平民。 最后,命运的时刻到来了,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基因…… 「珞缇没有遗传到。」 尽管法马松了一口气,但是想到艾默瑞奇一家人,又觉得没时间休息。在确定他们都是带因者后,法马熬夜解读基因资讯,想从其他基因中找出治疗这个疾病的方法。他想在笔电电量耗尽之前,尽可能地找出更多有用的资讯。 破晓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屋内,法马正想关机时,突然发现一件事。 (咦?电量没有减少?) 从异世界带来这个世界的东西全会变成秘宝,不论职员证或药剂都是。看样子,连笔电也不例外。 所以,应该不是笔电显示电量状态的部分出现异常,而是电量变得无穷无尽了。 「原来如此……这样就不需要充电了吗?那我就先睡一下吧。」 法马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疲倦地倒头就睡。 等天亮醒来后,他必须继续寻找治疗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方法。 因为病魔已经在艾默瑞奇一家身上,刻下无法逃脱的诅咒了。 第十二话 基因编辑技术药神出的课题 模糊的意识中,鸟儿的鸣叫声传入耳里,照在身上的阳光使人觉得暖洋洋的。 法马觉得身上软软的,睁眼一看,发现艾伦正抱著自己,且靠在自己身上睡觉。法马一醒,艾伦也醒了。 「早安,法马。」 艾伦的笑容中带著复杂的感情。法马对她挥手: 「艾伦,你看得到我吗?」 「看得到啊。你确实在这里没错哦。」 听艾伦这么说,法马总算有活著的感觉。艾伦用力抱紧法马,法马的脸被塞进她丰满的胸部中,使他觉得难以呼吸。 「呃,艾伦?我勿嗯呼咿呃!」 法马因突如其来的情况僵住了。艾伦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对吧……幸好有回来。要是你就那样一去不回的话……」 艾伦的声音变得哽咽。 「你回来后,身体在发亮哦。你又逞强了对吧?你的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对不起。」 明白艾伦感受的法马,乖乖地接受她的说教,被她抱在怀里。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 「早……啊!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教授秘书柔伊面红耳赤,原本拿在手上的文件散落一地。 「柔、柔伊小姐……!?」 被柔伊撞见,两人连忙分开。虽然他们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被柔伊误会,还是让法马很头痛。 「早啊,柔伊妹妹。你今天很早来呢──我们昨晚在这边过夜哦。因为做了很多事,我现在很想洗澡呢──」 「过夜是为了分析资料哦!」 法马连忙补充说明。 艾伦应该没有自觉吧,但她把情况愈描愈黑了。 「打、打扰了,我晚点再过来──!」 (插图011) 也许出于体贴吧,柔伊离开了三十分钟后还是没有回来。法马在学校里到处寻找柔伊,并在尴尬的气氛中开始一天的工作。 ◆ 法马总算解开柔伊的误会,让她回到秘书室后,他不经意地看向办公室的时钟。 「不好了!已经是药局的开门时间了。艾伦,你今天有课吗?」 「有耶。我早上有神术实习的课。就算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吧。这样一来,我们早上都没办法看诊,只靠打工药师们,可以应付得了药局的业务吗?」 艾伦每周早上都有一堂神术实习课,而且她很喜欢这门课。 神术实习──相当于贵族的体育课。「第一次上课时,我就和所有学生比试过神术了哦」艾伦曾这么说。想来对她而言,神术实习应该是可以消除一直坐在桌前造成的运动不足,顺便能转换心情的一门课吧。顺带一提,无法使用神术的平民学生,会安排其他课程让他们锻炼身体。 「我也还有实验要做,没时间回去看诊。今天兄长大人没什么事,请他代诊好了。」 法马想起帕雷有空,于是在纸上写下传言,借用大学的信鸽寄信到梅德西斯家。假如法马有课或是要准备讲义时,有时会拜托帕雷到药局帮忙。 「这样没问题吗?随随便便就找帕雷帮忙,他事后会不会生气啊?」 「兄长大人说过他需要增加看诊人数,所以要我有机会的话,就让他去看诊。」 帕雷是一级药师,平时都是前往王公贵族家出诊。但在药局看诊也是有好处的。一级药师有法定的最低限度诊察人数,假如一整年的看诊人数少于规定,可能会被视为经验不足,被降级为二级药师。帕雷在治疗白血病的期间无法出门看诊,对他来说,异世界药局的代诊能一口气增加许多看诊人数,是很重要的打工。 「我也是呢。自从我开始在药局上班后,就不需要烦恼看诊人数的事了。因为每天都有上百名的病患来看诊呢。我也因此累积了许多实务经验。」 艾伦也很感谢药局的存在。 不久之后,信鸽从梅德西斯家回来了。帕雷答应今天一整天都在药局代诊。艾伦知道后,开始准备第二节的实习课。 「是说法马,圣泉是什么样的地方?很危险吗?」 艾伦一面翻著记事本一面发问。圣泉是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用途?艾伦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听说过那是与守护神的秘密有关的重要遗址。 「比起那个,有些事不太妙。」 法马先不说出异世界研究室的部分,把艾默瑞奇一家人的基因定序结果告诉艾伦。艾伦听完觉得很混乱。 「你已经将艾默瑞奇他们的基因全部定序了?」 「没错。虽然也可以使用pcr法,不过有更大规模的定序方法。」 法马打开从异世界带回来的笔电一面解读基因,一面与艾伦说话。手指敲在键盘上的声音令他感到怀念。由于久违地盯著萤幕,使法马觉得眼睛很疲劳,但是回想过去的原始方式,现在可说是有飞跃性的进步。对法马来说,可以接触文明的利器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艾伦重新看起教科书,难以置信地半弯著腰: 「人类的基因组中有三十亿个硷基对不是吗?全部定序完毕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眼镜滑落并掉到地上。幸好办公室铺有地毯,所以没摔坏。 「要小心一点哦。」 「不好意思。圣泉中有能做到那种事的秘宝吗?」 「嗯,就是那样。」 研究室中有能够大规模定序的仪器──法马含糊带过这件事。 接受了秘宝的说法后,艾伦的表情从惊讶转变成绝望。 「是这样啊。那么艾默瑞奇一家真的都有那个病呢……虽然说珞缇妹妹没事很好,可是知道艾默瑞奇一家人有什么样的未来,就很令人难受呢。艾默瑞奇不是说发病的话,他想自杀吗?该怎么把这个结果告诉他呢?」 珞缇没有遗传到这个病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知道学生得了不治之症,艾伦仍然很难过。 「是啊……虽然欧根还没有出现症状,但他其实已经发病了呢。」 发现法马凝视著萤幕画面,艾伦也眯起眼睛。 「话说回来,从刚才起你一直看著的这个会发光的东西,是什么?」 「咦?你看不见吗?」 「看得见啊。就是长方形半透明的东西嘛。这是你从圣泉带回来的?」 艾伦站在法马身后端详著笔电画面。听艾伦的形容,她似乎只看得到萤幕的部分。 「这是从圣泉带回来的没错。因为变成秘宝所以太透明了,看不清楚画面吗?那这样呢?」 法马合上笔电。 「咦?光芒不见了。被藏起来了吗?好奇妙啊。」 艾伦讶异地张望四周。法马当然看得见整台笔电。除了液晶萤幕之外,这个世界的人似乎看不见也摸不到笔电的机身,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被偷了。 法马安心地再次打开萤幕。假如谁都看得见笔电,就伤脑筋了。 「其实这个东西是长这样哦。」 法马在纸上画出笔电的模样。由于艾伦认为这是秘宝,所以没有追问细节。对法马来说这样正省去解说的工夫。 「有不曾见过的文字浮现在半空中呢……你在做什么?」 「我正在计算,这是在解读基因的资讯。」 「你究竟有多少知识呢?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吧?」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知道的事可多著呢。像这个病,我就有很多不知道的部分。」 「你是指治疗的方法吗?我也想了很多方法……你愿意看看吗?」 艾伦把笔记本上貌似熬夜想出来的、总共好几十页的点子拿给法马看。虽然她很努力,不过其中没有能用的方法。即使在现代地球,法马转生之前也还没有治疗的方法,艾伦想不出能用上的点子,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怎么样?有能用的方法吗?」 艾伦天真地发问。虽然她在这个世界的药师中算是非常顶尖的了,但对法马来说,仍然只是学生等级。 「呃──嗯,谢谢,我会参考的。」 艾伦见法马的反应不热烈,于是羞愧地把笔记本抢回来。 「呜,对不起,我帮不上忙。」 艾伦沮丧地以手遮脸,看起来就像考试不及格的学生。 「没有啦,也有一些满好的点子,谢谢你了。」 法马试图鼓励艾伦,但是说得有些心虚。艾伦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那么请问梅德西斯教授,你不是对艾默瑞奇说过『抢在发病前治好基因的变异之处』吗?那个要怎么做呢?」 假如说基因是生物的设计蓝图,那么突变的基因就是腾写时出错的部分。必须把具致病性的普里昂蛋白质中,编码错误的部分改写回来才行──这部分艾伦也是懂的。 「哦,这个啊。教科书中没有写到呢……就是使用──把想修改的部分基因剪下来,换上正确的基因的『crispr/cas9』技术。」 法马已经把能做到那种技术的一整套试剂,从研究室带出来了。 在地球,这个新技术出现于二○一○年代初期,之后引发了基因编辑技术的热潮。上辈子的法马也参与了许多这方面的研究。 「也就是说,有办法把艾默瑞奇他们身上造成疾病的错误基因修改掉?」 「没错。制作有修改基因能力的病毒,以那种病毒为载体,让他们全身感染病毒。」 「全身感染病毒的话,不会因此发病死掉!?」 「有一种名为腺相关病毒的病毒,几乎没有毒性。」 「也有不具毒性的病毒啊。」 依病毒种类不同,毒性的强弱也不同。艾伦想起这件事。 话是这么说,但法马也不是完全不担心病毒的危险性。就算身体真的因感染病毒而生重病,只要事先在作为载体的病毒上做记号,使用消除物质的能力,就能完全清除病毒了。他已经想好这种保险策略。 「不过,制作与培养病毒的部分,必须由我之外的人做。」 「咦?我来做吗?可是我没有信心哦。」 看到艾伦轻易将眼镜弄掉在地上,确实令人担心。 「只能拜托你千万小心了。我的圣域会把病毒和细菌杀光,所以没办法制作或培养。」 有圣域也挺令人困扰的。法马再也无法参与任何利用病毒或细菌进行的基因编辑研究了。 「总觉得这样的你也挺可怜的。」 「没办法啊。我用这条绳子来说明基因编辑的方法吧。」 法马就近找了一条绑行李用的绳子,将其对折之后,开始为艾伦做说明。 他在绳子正中间做上记号,假设那是艾默瑞奇一家人的基因出错的部位。 「等到病毒感染全身后,事先设计好的、搭载在病毒上的引导rna会找出基因突变的部分,可以切割dna的酵素cas9会抓著这段引导rna,把错误的基因剪下来。」 法马剪下做了记号的部分。 「咦?直接剪掉没问题吗?dna被切断的话会酿成大问题吧?」 「生命是很神奇的,受损的dna会自动修补。只要把正确的dna送进去,细胞就会自动把那段正确的dna拿来用了。」 法马拿了一条短缎带代表正常基因,把被剪开的两段绳子绑起来。 「这段趁乱混入的正常dna,要怎么送进去呢?」 「也是事先设计好并搭载在病毒上面。等dna修复后,异常的普里昂会变成正常的普里昂蛋白质,如此一来,错误的dna就会完全消失了。」 「也就是说,把不好的部分剪掉,换成正常的内容。」 「是啊。」 「这样不就等于把病治好了!?」 「而且是根治哦。」 「这样一来,就没有患者了对吧?」 艾伦一句一句地谨慎确认。法马看著她的眼睛,用力点头。 「这样一来,本人和后代,全都能从诅咒中解脱。」 艾伦接过法马用来解说基因编辑的绳子,将其左右拉开。 「你也真是的,你根本已经知道治疗遗传疾病的方法了嘛!」 艾伦松了一口气,调侃起法马。 「真是那样就好了……如果真的能那么顺利的话。」 法马严肃地说著,烦恼地拄著脸颊。似乎有无法乐观看待的原因。 「实行起来应该没办法那么顺利呢。」 「我觉得这方法很完美啊,是哪边有问题呢?」 「人体有防止病毒侵入脑部或脊髓、内脏之类部位的机制。所以病毒不可能彻底感染全身。改写全身基因的效率不可能达到一○○%,一定会有漏掉的部分。」 「只要有没被治疗到的细胞,普里昂就会继续出现。」 顺带一提,这种做法其实有把正常部分的基因也剪下来的风险,但是法马在上辈子已经制作出了改良型的酵素,应该能降低这部分的风险。 「重点是把那种能编辑基因的酵素散布到全身细胞里,所以不一定要用病毒当载体吧?直接打入血管中不行吗?」 「打入血管里的话,很难扩散到全身哦。」 「啊,说得也是。」 「不利用病毒感染的话,想让酵素散布到全身的细胞,就是更困难的事了。」 让药品或治疗用的基因扩散到全身,是治疗基因疾病的至难之处。 「有其他的方法啊。」 艾伦走到法马桌前,以意味深长的眼神正面看著他。法马不解地皱眉。 艾伦郑重地拉起法马的手,放在自己的锁骨部位。 「咦?你在做什么?」 法马吃了一惊,对从手掌传来的触感感到迷惑。艾伦腼腆地把法马的手用力按进自己的身体。 「啊……」 法马的手穿入艾伦体内。 「只要你用手拿著治疗用的药,直接在患者体内搅拌的话,就能把药散布到患者全身的细胞中了不是吗?假如改写的效率不够好,只要多做几次,改写率不就能接近一○○%了吗?」 艾伦惊人的创意,使法马感到震惊。 这完全颠覆了法马脑中的基因疗法常识。 「确实有道理。」 法马的外挂之力很强大,说不定真的能做到现代医疗无法达成的事。 「太好了。至少有一个点子被采用了。虽然有点作弊就是了。」 艾伦很开心。 「欧根已经开始堆积普里昂了,也得想办法消除那些普里昂才行。」 普里昂会改变正常的普里昂蛋白,将其也变成普里昂,所以必须彻底消除已经存在的普里昂才行。不过艾伦的点子也可以应用在消除普里昂上。 制造能与普里昂结合的抗体,并事先加入人体没有的物质作为标记。由法马把抗体放入患者体内加以搅拌后,对标记物质使用消除能力,如此一来,就能连普里昂一起消除了。欧根应该能以这样的方法进行治疗。 顺利的话,这种方法可以拯救艾默瑞奇全家。 由于生殖细胞的基因也会被改写,所以他们的后代再也不需要担心发病了。 (虽然不是没有风险……不过比起求神拜佛,还是好多了……吧。) 由于是前所未有的治疗方法,假如失败,也无法想像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比起什么都不做,还是有希望多了。」 目前还没有成功达成人类全身基因治疗的前例。但是就欧根的情况来说,没有其他的做法。假如基因编辑的改写率不高,只要法马持续消除普里昂,欧根的症状就不会继续恶化,至少能过著正常的生活。 ◆ 法马整理好艾默瑞奇一家的基因资讯后,把艾默瑞奇找到办公室,告诉他结果,并说明治疗的方法。艾伦也在场。 知道全家人都有致死的缺陷基因,艾默瑞奇难掩打击,但是又因法马提出的治疗方法而看到一线希望。 「把教授的神术与改变基因的技术结合在一起的话,就能根治这个疾病?」 艾默瑞奇整个人从椅子跳起,似乎非常开心。 「只是『说不定』能根治啦。」 法马如此强调,怕艾默瑞奇只是空欢喜一场。 「请您一定要教我那种神术!」 「那可没办法,因为别的药师无法使用我的神术。」 因为自己是特殊属性的神术使用者──法马如此解释。 「也就是说,梅德西斯教授的属性是接近无属性吗……原来如此,所以与您比试神术时,我才会无法看出您的属性呢。」 艾默瑞奇感到很佩服。 「但是,这样一来,教授之外的人就无法治疗这类疾病了……」 法马出手的话,说不定能治好艾默瑞奇一族的疾病。但是就药师的角度来看,法马希望艾默瑞奇觉得这样的方法并不可行。 「你说得对。换句话说,这个疾病的治疗方法还不存在。」 只限拯救一代、一人能使用的治疗方法,是救不了后世的患者的。 法马说,治疗方法必须是有科学根据、在临床实验中被证实有效,而且是每个药师都能使用的技术。否则的话,这治疗方法就不算成立。 艾默瑞奇似乎也明白法马的意思。 「我会先做实验,测试这个治疗方针是不是有用。有用的话,再试著让欧根使用。假如欧根的治疗进行得很顺利,再将其使用在包含你在内的其他家人。」 艾默瑞奇安静地听完法马的计画后,望著天花板发呆。 「艾默瑞奇同学……?你怎么了?听得懂法马说的话吗?」 艾伦拍了拍看似像在恍神的艾默瑞奇。本来以为他没听懂法马的话,但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样的治疗方针,你认为可以吗?」 法马加以确认。他打算一一对艾默瑞奇的家人说明,分别取得他们的同意。 艾默瑞奇做了一个深呼吸并闭上双眼,像是在反覆思考法马所说的话。 「教授,非常感谢您。请您以神术与最新技术拯救我的弟弟妹妹吧,拜托您了。」 (嗯?他只说了弟弟妹妹?他自己呢?) 法马有点在意艾默瑞奇的说法。 「梅德西斯教授,我下定决心了。请您不要为我治疗。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解除我身上的诅咒。」 「我想研究包含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在内的普里昂疾病。」艾默瑞奇如此说道。 「为什么我们一族会得到这种病呢?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不管怎么思考,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我的家族被守护神药神诅咒了。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终于懂了。遇见您,并找到这个疾病的治疗方法,是我的守护神药神出给我的课题。」 虽然感觉有点逞强,但是艾默瑞奇的决心很坚定。法马对他强硬的态度感到惊讶,同时又觉得他很可靠地眯起眼睛。艾伦也点点头,像是在鼓励他。 「药神一定会看顾著你的。我有这种感觉。」 听艾伦这么说,法马耸了耸肩,有些难为情地咳了一声,说道: 「我知道了。我不会治疗你。你要自己治好你自己。」 「谢谢您!我会拚上这条命做研究的!」 法马觉得战胜恐惧奋起的艾默瑞奇很了不起。 「那么从今天起,你可以自由使用这间研究室做研究。」 「太荣幸了!请教授彻底指导我!」 胸怀大志地投入研究世界的人类真是顽强不屈啊──法马心想。为了让拚上自己的性命研究治疗方法的艾默瑞奇能成功,身为指导教授,法马打算不吝提供各种支援。 至于法马本身,也打算继续摸索──即使不靠药神的外挂能力,也能治疗全身基因的方法。 第十三话 基因疗法的准备与伊莉莎白的传唤 在为鲍尔家次男?欧根做基因治疗前,法马想先确定这套方法对动物是否管用。他逐步地做著实验。 从异世界研究室带回的培养用细胞的基因编辑已经成功了。法马对整株植物做实验,改写了黄色玫瑰的基因,使其开出蓝色的花朵。 法马把多出来的蓝玫瑰拿到药局,分别送给珞缇与艾伦。 「咦!这是什么?我从来没看过这种颜色的玫瑰呢!」 「可以在院子里种满这种玫瑰吗?」 珞缇兴奋地发问,法马摇头: 「之所以只送你们剪下来的花,就是因为不想让人们栽培。」 法马目前还不打算繁殖基改过的植物。 「明明这么美,真可惜。对注定灭绝的花朵产生怜惜之情,是你的美学吗?」 「这不是美学,是为了保护原生物种。」 艾伦感到惋惜地说,然而法马语气平淡、冷漠地回答。 下午,法马来到大学。他先把蓝玫瑰送给柔伊,接著在办公室对艾伦说明接下来预定做的实验。 「细胞编辑好了,应用在植物上也没问题。接下来就是进行动物实验了。」 「动物实验,要怎么做呢?虽然说这是必要的,但是动物很可怜呢……」 与外表给人的感觉不同,艾伦很喜欢动物,所以她对动物实验有些提不起劲。做动物实验时,必须使用在专门设施中,于标准化的环境里饲养的动物才行。不过这个世界没有那种设施,也没有血统纯正的动物。 「是没错啦。不过这次要治疗的是原本就有基因缺陷的动物。我没办法准备动物,所以想请约瑟芬小姐帮忙。」 「哦,那个兽医学生!找她问确实是最适合的呢。」 「今天应该能见到她吧。」 只要是法马的课,约瑟芬一定会出席。这天上完课后,法马叫住约瑟芬。被法马叫住的约瑟芬看似很开心。因为在学校里,法马总是被学生包围,想和法马说上话,难度很高。 法马向约瑟芬询问她照顾的动物中,有没有具有「某种特徵」的动物。 「有哦。您要去看看吗?」 约瑟芬似乎有适合的动物。 ◆ 隔天是药局的休息日。 法马与约瑟芬约好在宫廷的大马房碰头。艾伦与艾默瑞奇没有进宫的资格,所以没有跟来。至于珞缇,则是刚好有事前往宫廷工房,所以顺便跟著法马来到大马房。大马房建造得很华美、清扫得很乾净,且有著许多隔间,看起来就像高级旅馆。 「马儿们住的地方好棒哦。就算说这里是人类的旅馆,应该也会有人相信吧。」 珞缇惊讶地在法马耳边小声说著。两人走入大马房,在其中发现了正在帮马匹诊察的约瑟芬,因此直接在一旁观摩。 「约瑟芬小姐也可以进出宫廷呢。」 「是的。虽然我不是宫廷兽医,所以没有专门负责的动物,不过照顾大马房的马是我的工作之一。」 约瑟芬穿著绣有皇室徽章的兽医用长袍,戴著插有羽毛的帽子,一面抚摸马儿一面回答。宫廷内总共有三百多头马,光靠宫廷兽医照顾,会忙不过来的。 「这边,教授。」 约瑟芬带著两人来到某个特别气派的隔间,一匹拥有金色毛发的马从其中探头。 「好美好帅气的马唷──虽然梅德西斯家的马也都很好看,但这马儿的毛是金色的,真是特别,而且感觉起来很有气质呢!」 珞缇发出陶醉的叹息。马儿的皮毛被梳理得亮丽有光泽,可见被照顾得非常好。 「是啊。因为这是皇帝陛下的马哦。」 珞缇和法马心想要是不小心伤到它就糟了,于是连忙收手。约瑟芬为两人说明马儿的血统: 「伊莉莎白皇帝陛下的马儿,是古佛尔拉原产的马与失落的古代波利诺血统的马交配而生的。它有端正的小脸、长长的耳朵与修长的身材。鬃毛很长,看起来很优雅,不但聪明又很强健。唯一令人困扰之处是脾气很硬,除了主人之外谁也不认,就算是兽医,也很难帮它做诊察。」 虽然法马不懂马,不过就外行人的角度看来,皇帝的马也长得相当俊美。可能是因为见到陌生人吧,女帝的马儿不悦地嘶鸣起来。 「因为它很难伺候,所以我老是担心会不小心被它踢到骨折呢。」 也许回想起被狠狠踢过的往事吧,约瑟芬的语气变得萎靡。兽医也真辛苦──法马心想。 「兽医也会被动物弄伤吗?」 珞缇天真地发问。「当然了!」约瑟芬用力点头。 「面对危险的动物时会使用防御神术,但有时还是会中招。最常见的就是被咬伤。」 约瑟芬脱下手套,只见她的手伤痕累累。 「哇噢……约瑟芬医师,我太尊敬您了。」 珞缇一脸觉得很痛地往后退。 「我开一些外伤用的软膏给你吧,将其擦在伤口上很快就会痊愈哦。」 法马问她:「为了保险起见,要不要治疗?」,约瑟芬难为情地笑著回应:「这种程度的伤我自己处理就行了。」 「啊,离题了……您想找的动物在这边。」 约瑟芬指著一匹与女帝的马住在相同隔间的纯白幼马。 「哇!是全白的马呢!」 珞缇赞叹起马儿美丽的白色皮毛。这匹马正是法马想找的动物。 「『白化症』。」 (没错,确实是白子。) 法马的诊眼证实了这匹马确实有白化症,也就是俗称的白子。它那又大又红的眼珠,应该有弱视吧。 「这匹马的眼睛如何?它可以在不撞到东西的情况下快速奔跑吗?」 「这孩子几乎看不到东西。兽医是治不好它的眼睛的。」 约瑟芬似乎也发现这匹马的视力有问题。 「顺带一提,这样的马很容易罹患皮肤癌。我想在大学治疗它的病,可以把它带出去吗?」 「宫廷养的马,不能随便离开宫廷。」 「知道了。那我会时常过来帮它治疗的。」 从隔天起,法马开始进行基因治疗的准备──测量幼马的体重、决定药物的用量,每天前往宫廷的马房为马儿做全身基因治疗。法马一面注意副作用,一面分别对它身体的各部位做基因治疗。今天是前脚,明天是后脚……一边观察马儿的身体状况,一边局部改变其基因。由于法马的手能穿过生物的身体,直接把酵素送进细胞,所以马儿几乎没有疼痛的感觉。 尽管约瑟芬想知道法马在做什么,但还是以不打扰法马为优先。 ◆ 改变完马儿的全身基因的一周后,法马以诊眼扫描马儿,没有发现异常之处。由于法马每天都来,马儿也和法马变熟了。 法马把每天治疗的内容告诉无法入宫的艾伦与艾默瑞奇。艾默瑞奇听得非常认真,还会仔细地发问、做笔记。约瑟芬除了到学校上课,也会每天到大马房细心地为马儿做诊察。 又过了一阵子,约瑟芬发现马儿原本红色的眼睛开始变蓝,身上也长出棕色的毛了。 「教授,为什么这孩子的眼睛颜色与毛色会改变呢?而且视力也变好了。」 约瑟芬试著骑那匹幼马,马儿不但跑得比以前快,也不会撞到障碍物了。 法马说明疗程: 「这匹马的身体无法制造合成黑色素用的酪胺酸酵素,我只是帮它把这个机能恢复正常而已。这样一来,包含眼睛在内,细胞会开始制造色素。等到换冬毛时,它的毛色应该会变成原本该有的颜色,而不是白色了。」 到目前为止,马儿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副作用。最令法马担心的副作用是致癌,不过只要有法马与约瑟芬在,就能处理这个部分。 「梅德西斯教授,您究竟对这孩子用了什么药呢?世界上居然有能做到这种事的药……」 「三年级之后不是有专门课程吗?到时候会教你们的。而且这个治疗方法目前还只是在实验阶段。」 「我明白了。是还没完全成立的治疗方法呢。」 约瑟芬表示理解并专注地做著笔记。看来这次的实验意外地成为约瑟芬的课外实习了。 「法马药师,您在这儿吗?陛下找您。」 法马正与约瑟芬聊著,女帝的随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女帝听说法马入宫,所以找他过去。 ◆ 法马来到宽敞的宫中庭园旁的宫廷竞技场。那是个很气派的体育场,设置有制造屏障用的神术阵。法马知道这个地方却是第一次来,因为这儿是不能随意接近的禁区。据说女帝每天都会在这里锻炼神术,设置在这里的神术阵,也远比帝国医药大学的坚固多了。 (陛下正在练习神术吗?) 不一会儿,女帝从竞技场中走了出来。她握著帝杖,穿著贴身的轻装,裙子就像迷你裙一样短。由于女帝平常都是穿著隆重华丽的衣裳,对法马来说,她这样的打扮很新鲜。 法马站在竞技场入口,恭敬地行礼: 「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嗯。一阵子不见,你口才也变好了嘛。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入宫廷,朕可是翘首盼望著你来哦。」 女帝比平常多话,心情似乎很好。她呼吸略微急促,额头上渗出汗珠,看来是做完神术训练了。活动过身体后心情就变好,真是好懂的个性──法马心想。 「虽然现在说有点迟,但是微臣非常感谢陛下捐给敝系的研究资金。」 「嗯,朕有收到感谢函,所以不必再道谢。比起那个,朕有事想和你谈。」 「什么事呢?」 「换个地方说吧。」 是不能被听到的话题呢。法马心想。 「是。」 法马走在女帝的数步之后,跟著她进入竞技场。 女帝一脸轻松地走著,看似不经意地发问: 「对了,法马啊,你选妻的事有进展了吗?」 「微臣最近十分忙碌,希望能再缓一缓。」 法马走路的动作僵硬了起来。那是他现在最不想碰触的话题。 「忙碌,忙碌,忙碌!又是忙碌!」 女帝责怪著法马: 「你随时都这么忙?嗯?想像这样工作到死为止吗?」 说得对极了。法马陪笑道: 「微臣之前也向陛下禀告过,我不是普通的人类,娶妻的话,说不定会为对方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想暂缓这件事。」 两人对话著,来到宽敞的石造竞技场旁。女帝走上竞技场并站在中央,拿出帝杖。神术阵对女帝的神力产生反应,地板出现几何学模样的花纹。这是土属性的神术使用者施展的、强化这个石造场地的神术阵。 「偶尔也当一下朕的对手吧。」 法马回过神时,原本跟著女帝的随从已经消失了。他挂起笑容: 「所谓的陛下的对手,是指练习神术吗?」 「没错。拿起你的神杖吧。」 这个时刻终于来了──法马困扰地想著。对手是帝国最强的神术使用者,他完全想像不出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女帝挥动超高位神术使用者专用的帝杖,在竞技场上等著法马。 「朕老早就想和你比试比试了,但每次都被你溜走。今天可不会让你溜掉,上来吧。」 「陛下不是有事想和我谈吗?何不先说呢?」 法马转移话题,努力回避战斗,却被女帝以「不是那么急的事」乾脆地驳回。肉体沟通优先,就是这么回事。 (假如害陛下受伤,我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不论发生任何事,都没有人能证明法马没有暗杀皇帝的念头。就算他没有暗杀的意思,假如害皇帝受伤,还是会被怀疑。法马绝对不想被当成暗杀者。 「但是微臣现在没有适合的神杖。」 「你腰间的那把是装饰品吗?」 女帝指著药神杖奸笑。她知道药神杖是秘宝的事。 「是的,这把不是战斗用的……我明白了,我就当陛下的对手吧。」 法马连著杖套,把药神杖放在脚边,双腿向上一蹬做出空翻,确认身体周围的浮力,轻飘飘地降落在竞技场内。秘宝化的职员证当然随时不离身地被他收在口袋里。 「空手吗?也好。」 「请陛下手下留情。」 皇帝与主治药师,不约而同地开始了神术战斗。 (插图012) 「『火神的加护』。」 神力有如明晃晃的火焰般从帝杖涌出,包围女帝的身体。法马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神技,不过他知道这个技能会有什么效果。「虽然我无法使用,但那是能让人感受不到火焰热度,而且也能顺畅地呼吸的神术」,同样是火属性的梅乐蒂尊爵如此说过。 强大的火焰神术使用者,很容易把附近一带的氧气消耗殆尽,因而缺氧。所以才会事先制造结界般的氧气罩,确保自己能活动自如吧。这是法马的猜测。 女帝挥动帝杖,在空中划出流水般不规则的轨道,俐落地念诵第一阶段的发动吟诵后,以杖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看在法马被强化过的眼中,杖尖的火焰是非常危险的徵兆。 「『灼热地狱』。」 女帝进行第二阶段的吟诵,改变被火神加护的领域范围,大量释放氧气。法马立足的石地板霎时间成为火海。 (把氧气下放,制造闪燃的神技!) 带著强大火力的地狱之火,彷佛想把猎物吞入熔岩之海中似的,爆发式地扩散。法马毫不犹豫地在空中制造冰板作为立足点,藉著职员证的浮力向上跳跃,躲开烈焰。 (呜哇好烫……陛下真有一手。这下我就无法落地了呢。) 有如保护施术者似的,只有女帝周围的圆形空间没有火焰。女帝似乎很熟悉燃烧反应的开始与继续方式。法马瞄准目标,一挥左手。 (『创造液态氮』。) 火焰升起,白烟彷佛舔舐著地面。虽然竞技场外围的火焰已经被液态氮熄灭了,可是女帝的神炎仍然顽强地燃烧著。法马改用消除物质的能力。 (『消除目标范围的氮气』。) 不消除氮气的话,女帝会因缺氧而昏迷的。 女帝抬头望著不自然地长时间停留在空中的法马,露出略带残酷的表情。 「你果然会飞。」 法马在地面制造厚厚的冰层,以神力蹂躏火焰,吸收热度后无声地落地。 「这是跳跃,陛下。」 「少来。以为瞒得过朕的眼睛吗?」 女帝水平拿著帝杖,将神力灌入其中。数百个火球从异空间出现,逐渐变大,飘浮在她周围,灼烧著空气。火灾暴风将她原本就泛红的脸颊映得更红了,她美丽的银发在风中舞动不已。 「『无尽神炎』。」 女帝朝天高举帝杖,火球在她的控制下,有如输入了座标似地笔直对准法马。 「上!」 无数火球袭向法马。法马在半空中制造冰壁与之对抗。火球冒出黑烟,或是改变前进方向,或是蒸发消失。女帝不给法马喘息的时间,即使在法马抵御火球时,也不停地发动波状攻击。火焰箭、火龙卷、从天而降的火柱……成为连绵不绝的火焰盛宴。女帝那深藏不露的神术,简直可称为帝王神技。法马被其艺术性所慑服。最惊人的是,女帝的神力几乎没有减弱,她不但很有余裕,而且看起来似乎在观望施展更强大神技的时机。 (咦?陛下好像在隐藏什么?) 就在法马提高戒心时,女帝已经在连续不断的各种攻击中,编织出绵长的吟诵了。强大的发动吟诵,传入法马耳中。 「『不死鸟降临』。」 从帝杖放出的火焰发出咆哮,倒旋回到女帝身边,形成巨大的个体。看起来就像从天上召唤出不死鸟似的。见到这样的神技,就连法马也不禁感到害怕。 (我可没见过这种火焰神术哦……) 法马将双手向前伸,以左手制造冰之护墙,以右手消除氧气,削弱火焰的威力。 「让朕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由神术形成的白色火焰出现偏振,看起来就像闪电般耀眼。不死鸟猛然袭向法马,法马在具有意志的火焰穿透冰墙的前一刻,在拳头中灌入神力,钻入不死鸟的怀中。 神力与神力互相碰撞,威力爆发性地提高,撼动了整座竞技场。神术阵无法抑制的神力团块卷动大气,唤来狂风暴雨。不只如此,彷佛宣告世界末日到来似地,空中还出现了龙状的黑云。 尽管见到如此强大的神力,女帝的眼中仍然没有惧色,确实是女中豪杰。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太精彩了!」 女帝露出恍惚的表情。她的神力消耗殆尽,不死鸟失去外形,并消失在虚空之中。被法马弹回的冲击波反弹在女帝身上,使女帝的身体向后飞起,重重摔在石地板上。 「呃啊!」 虽然神术阵多少缓和了冲击,可是无法完全吸收法马的神力。 「陛下!」 法马回过神,紧张地跑到倒在地上的伊莉莎白身边。 为了对抗不死鸟,法马不得不稍微发挥出实力,因此难以控制力道。他解开缠在双臂的绷带,贴在他身上的强效符咒,被药神纹发出的神炎烧成灰烬。 伊莉莎白愣愣地看著那光景,闷笑起来。 「哈哈……你竟然还以符咒抑制神力吗……真是的。」 「请别动。」 法马把女帝的手和自己的手重叠,从手臂的圣纹涌出神力,温柔地包覆、渗入她的身体。 来回于异世界的研究室而强制储存在法马体内的神力,使他的能力明显变强了。急救完后,女帝无力地坐在地上。 「请问还有哪里觉得痛吗?我把神力分给您了,应该能缓和疼痛才对。」 「完全不痛了。你的神术果然了不起。强迫你陪朕练习真是不好意思啊。还有,朕口渴了。」 女帝若无其事地抓起法马的左手,凑到自己面前,啊──地张大嘴。 「陛下?这、这是……」 「听不懂吗?朕说口渴了。」 (她把我的手当成水龙头吗?) 法马苦笑起来,随即制造冰凉的水给女帝喝。 喝完水后,女帝再次看向法马: 「对不起啊,做这种测试你力量的事。接下来才是正题……法马啊,朕打算带领圣佛尔波帝国,从神圣国的支配下独立。」 「咦……」 女帝的这番发言令法马困惑、说不出话,因为这些话可以将其解释成女帝想与神圣国开战。 「朕已经受不了大神殿的蛮横态度了。而且他们的所做所为也完全不符合教义。」 大神殿居心叵测的行为,以及接连攻击法马的事,女帝也都有收到报告。法马隐约知道这件事。 「他们竟然图谋不轨,想把守护神封印在大神殿、夺取其神力,直到守护神消失为止。不只如此,朕还听说你被攻击过好几次,虽然没有受伤……」 由于女帝说的攻击也包含茱莉安娜的事在内,所以法马不想引起太大的风波。假如女帝想审判茱莉安娜,他会感到很困扰。 「我不在意那些刺客。而且最近也不太有人来了……」 法马依然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若是帝国与神圣国全面开战,将会出现许多牺牲者。为了法马一人而把和平的圣佛尔波帝国卷入战火,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与神圣国出现纠纷,会使整个帝国的神术使用者无法使用神术的。这样不是会大幅降低国力吗?」 「是啊,所以朕打算创设能对应那种事的新教。你觉得如何?」 女帝出乎意料的发言使法马皱眉。只要事情与宗教扯上关系,他的警戒心就会变强。 (从旧的宗教组织分裂出新教派──听起来是这个意思呢。她打算宗教改革吗?) 女帝阐述起新教的教义: 「是尊敬守护神、与守护神共存的新宗教。不是由大神殿支配打开与关闭神脉的技术,而是由尊敬守护神的所罗门与茱莉安娜,以及思想适合的人来管理,终结大神殿独占秘术的情况。这样一来,就可以摆脱大神殿单方面的支配了。」 法马觉得女帝似乎心意已决。而且从她的口气听起来,她大概已经与所罗们他们商议很久了,不是一时兴起的想法。 「但那样一来,陛下也会有危险的。」 大神殿会找出世界最强的神术使用者,将其培育为皇帝并赋予帝位。假如圣佛尔波帝国背叛大神殿,最糟的情况下,伊莉莎白将会失去所有身为皇帝的权威与地位,圣佛尔波帝国的帝政也会因此结束。 不稳定的国势说不定还会招来政变,使和平的帝都陷入动乱。 「朕已经考虑过所有的可能性,但还是想这么做。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怎么想?」 「您愿意听我的意见吗?」 法马微笑起来。他很感谢女帝愿意听听自己的说法。 「当然,一切全依你而定。因为这是崇敬守护神、从守护神的恩惠中得到神力,怀著正道之心以神术拯救世人的新教。所以朕想听听你最真挚的想法。」 女帝也优雅地回以微笑。 「请恕我我无法赞同。完全无法。」 「唉,果然如所罗门说的,你完全不想以守护神的身分参与新教呢。但是朕不打算把你推到众人面前,要你摆出守护神的架子哦。你不必露面,也不需要公布名字。朕需要的是『拥护守护神』的大义名分而已。」 「我可以只是个药师吗?」 如此身不由已的处境,使法马感到悲伤。 「身为人类,我会想帮助我目光所及之人;但是要求更多的话,我无法回应。就算看在您眼中不是那样,但我的心仍然只是个人类。」 法马打从心里想当人类。他不想成为人们信仰的对象,也无法承受那些祈求,更不用说以守护神的身分在形式上被人崇拜,那完全超过他能忍受的程度。 但同时,他也明白女帝的想法──创设新宗教,藉此保护历代与未来守护神的尊严与自由,且同时保障法马的人身安全。连续遭受大神殿的攻击,被不当人似地对待,使他觉得很可悲。 女帝是打从心底站在法马这边的──法马心想这一点绝对要铭记在心。 「非常感谢陛下的盛情。我打算在最近摸索与神圣国和解的方法。」 女帝也许明白法马复杂的心境了吧,「不好意思,做了不情之请」,随即如此道歉,但是又说「为了以防万一,朕会开始培育对帝国忠心、拥有打开与关闭神脉能力的神职人员。这部分与你的想法如何无关,是出于帝国的国防考量」,暂时保留了创设新教的提议。 ◆ 法马与女帝回到宫殿。 由于他们流了不少汗,女帝招待法马在宫中沐浴。虽然法马被带到男性宾客用的浴室,但是不知为何,侍者全是妙龄美女。看来女帝还没放弃帮法马找老婆的事。 「法马大人,请让我为您清洁身体吧。您一定会感到身心舒畅的。」 「不,应该由我来。哇!您手上的这花纹是圣纹吗?」 「法马大人,要不要和我做很舒服的事呢?」 穿著凉快服装的美少女们争先恐后地想为法马服务。 「呃,那个,前面我自己洗就行,麻烦你们帮我洗背就好……」 法马只能将身体向前屈,努力阻断性服务。 (别在这种地方帮我找老婆啊,陛下……) 一个小时后,精神上被摧残得差不多的法马总算得以从浴室中解放。女帝命茱莉安娜为法马做神术按摩,自己则在旁边等待。所罗门也站在一旁。 「那些女孩是陛下派来的吗?」 一定是吧。真是太低级了,法马愤愤不已。以这种方式强迫人找对象,当事人会很困扰的。 「她们有确实地完成任务吗?你有好好物色过对象了吗?」 女帝完全变成媒人婆了。不对,她的年纪还不到称作「婆」,所以是媒人阿姊。法马在心里如此订正。 「在那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有心情找对象呢?而且还是多对一。」 虽然语气有点不敬,可是法马真的很生气。 「真可惜。算了,来喝茶吧。」 茱莉安娜的神术按摩结束后,女帝邀法马喝茶。 「所以说,那种安排会让我很困扰的……」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反应就不是男人哦!你的男性功能不发达吗?让朕确认一下。」 女帝说起性骚扰般的话,使法马感到招架不住,看不下去的所罗门咳了一声,帮腔说道: 「话说回来,法马大人果然坚持反对创设新教,不愿以守护神的身分受人拥戴吧?」 「是啊。非常顽固,就和你说的一样。」 女帝无话可说。只要见到竞技场上方的积雨云与巨大的神力团块,就猜得到发生什么事了。法马补充说道:「我不只是单纯反对。」 「我很感谢陛下的恩情。但是这件事请恕我无法照著您的期待去做。创立新教等于背叛神圣国,假如神圣国命令周围的国家讨伐圣佛尔波帝国,帝国肯定会失去和平。所以我认为该寻找与神圣国和解的方法。」 「陛下,这样您明白了吗?法马大人就是这样的人。比起自己的安危更在乎人民的生命。」 所罗门代替法马说出他的想法。茱莉安娜也以略带自豪的表情看著法马。 「朕不计较法马说自己不是守护神的事。话说回来,朕是第一次和法马交手,那超乎常人且无穷无尽的神力,就连朕也久违地在战斗中感到害怕呢。真希望每天都能与你锻炼神术。」 「请容我拒绝。我在刚才的战斗中不小心伤害了陛下,幸好没有大碍……可是下次,我不敢保证能否平安无事。」 从圣泉回来后,法马就无法顺利地控制力量。他有这个自觉。与女帝比试时,说不定会不小心发动致命性的攻击,假如变成那样……法马不愿思考之后的后果。他原本就像抱著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炸弹,在如履薄冰的状况下生活,不想轻易提高引爆炸弹的机率。 「乾脆直接前往神圣国,让『锔钉的齿轮』帮我吸收多出来的神力好了。」 「法马大人……那样不行。」 所罗门露出忧虑的表情。女帝也说: 「你在说什么啊?那不就正中神圣国的下怀了吗?再说,那个『维持世界运作的锔钉的齿轮』的装置,说不定根本不存在,只是诱骗守护神到神殿,夺取神力的藉口而已。」 听到这里,茱莉安娜战战兢兢地插嘴: 「就、就我所知,锔钉的齿轮是真实存在的。上次法马大人赐给我的神力,让齿轮倒转了一七五年。」 茱莉安娜是前枢机神官,知道神殿的机密。 「搞不好大神殿连你和其他枢机神官都一起骗哦。你没亲眼见过那个齿轮吧?」 女帝并不轻信「锔钉的齿轮」的事。 法马觉得见到了女帝新的一面。尽管她平常看起来很豪迈,却并不是女帝的全部面貌。 「的确。据说人类的肉眼是看不见的。」 无法以肉眼见到锔钉的齿轮,使茱莉安娜的语气不再那么坚定。 法马一面为茱莉安娜缓颊,对女帝说道: 「我知道神圣国想夺取我的神力,但是我的神力比以前更强了,变得难以过普通的日常生活。虽然我想一口气消耗大量神力,可是几乎没有机会那么做,所以神力累积得愈来愈多了。」 老实说,法马很想彻底发泄一次神力。 「假如能直接把神力灌入位在神圣国地下的『锔钉的齿轮』中,对双方都有好处。」 如此一来,神圣国就不需要攻击法马,法马也能让锔钉的齿轮得到神力。除了这么做之外,法马想不到其他能在不造成破坏的情况下,消耗大量神力的方法。 唯一能大量消耗神力的方法,是连续发动好几次大规模的疫灭圣域。但疫灭圣域会杀死微生物,可说是严重破坏环境的行为,在没有发生疾病的情况下,不能随意使用那种招式。 (最后手段是对宇宙方向发动神术。但那样就真的是浪费力量了。) 想有意义地消耗神力,把神力灌入锔钉的齿轮中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我想亲自瞭解一下锔钉的齿轮究竟是什么。」 「那太危险了。假如那装置不是从外头灌入神力,而是把守护神整个吞进去的话怎么办?那你不就死定了?」 女帝摇头。虽然法马只想远远观察装置,觉得有危险的话就不接近,但是女帝不允许法马一个人接近神圣国。 「朕也和你一起去,顺便和毕尤好好谈一谈。你调整行程吧。」 (女帝与大神官的会谈吗……好像会出现风波呢。) 事态似乎无法和睦地进行了。法马心想。 ◆ 女帝提出与神圣国举行高峰会议的要求,双方调整日期的结果,安排在下个月举行。 在动身前往神圣国之前,法马有件挂心的事。 (不知道会在神圣国遭遇到什么事,所以至少要先治好艾默瑞奇的家人才行。) 在那之后,法马又做了几次动物实验,成功治好了那些实验动物的基因疾病。因此决定将计画提前,开始进行人体试验。在日本,做临床实验之前,必须向国家的审查委员会提出申请,不过圣佛尔波帝国里没有那种单位。 因此,法马想把实验资料交给女帝、御医以及宫廷药师们,以取得许可。 在决定召开女帝也会出席的第一次伦理审查会议后,法马开始烦恼该如何说明只有自己做得到的治疗方式。就在这时,艾伦灵机一动: 「你就说利用秘宝投药好了?虽然实际上是以你的手搅拌,不过秘宝也能穿透人体不是吗?」 只要使用秘宝,大家就都能以法马的方法治疗了。 「虽然人类无法直接拿起秘宝,可是只要花点工夫,用无机物包住秘宝的话,就能拿起来了。那样一来,不管是谁都能穿透人体,把药物散布到患者全身不是吗?」 法马对艾伦道谢。这是他想不到的方法。 「谢谢你,这是划时代的想法呢。」 「我不像你可以想出那么多新药,所以很高兴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艾伦似乎很擅长想出结合既有神术的治疗法。 「你帮我开创了新道路哦。」 包含艾伦的点子在内,法马在审查会议中说明这次的治疗方式。御医与宫廷药师们没有提出太多疑问,很快地承认这次的申请。一方面也是因为说明crispr/cas9的技术时,有一半的人开始听不懂的缘故吧。但是克洛德、布鲁诺以及在帝国医药大学听过法马上课的医师、药师们,在理解这个方法后都拍手喝采。 会议结束后,克洛德来找法马: 「今后,我能使用你的药治疗患者吗?该怎么调配那些药呢?」 第一次有医师对法马提出这种要求。 出席的医师与药师中,也有不少人点头附和。 宫廷药师法兰索瓦?萨瓦也是其中之一。但是她有点担心: 「不过我们真的能胜任吗?毕竟是那么有效的药,在调配时出差错的话会很危险的。」 由于药学体系不同,法兰索瓦不敢随意采用现代医药品。就法马来说,即使对方是御医或宫廷药师,他也不想让没有现代医药知识的人调剂那些药。而且话说回来,法马目前也还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制造那些药品。 「目前,帝国医药大学正在培育能使用新药的专家。直到第一批学生毕业为止,还需要几年的时间。在那之前请这么做──」 法马把能简单应用新药的方法告诉他们。 第十四话 异世界首次的全身基因疗法 法马取得基因治疗的许可后,总算要开始为艾默瑞奇的大弟欧根做基因治疗了。治疗地点不是在大学,而是药局的诊疗室。 「大家好,今天请多关照了。」 几天后,艾默瑞奇在法马指定的时间,带著欧根出现在异世界药局。 「我们也来了。」 热闹的话声响起,与珞缇长得很像的两个妹妹也来了。 法马对一如往常地出来招待客人的珞缇,介绍艾默瑞奇一家人。 「这几位客人与我有血缘关系?」 珞缇惊讶到合不拢嘴。 「我们是亲戚哦。你好。」 妹妹们亲昵地握住珞缇的手。 「但我是平民哦!为什么我与贵族是亲戚呢?」 「这个说来话长……」 法马简单地说明原委。 知道自己是因为出生时没有神力,被降级为平民的贵族后代,珞缇更惊讶了。 「大家是什么属性的神术使用者呢?既然我们是亲戚,如果我努力一点,也能使用神术吗?」 珞缇好奇地发问。她似乎对神力有什么误会。妹妹中较大的那个解释: 「我们兄妹的属性全是水或风。神力是与生俱来的,假如没有神脉就无法使用神术哦。真是遗憾。」 珞缇露出惋惜的表情,但是又立刻打起精神。她是很正向的女孩。 「说、说得也是呢。虽然我们是亲戚,但是我不能使用神术,感觉真是奇妙。我叫夏珞特,可以请问各位的名字吗?」 珞缇开心地笑著发问。对于没有手足的珞缇来说,就像突然多了好几个兄弟姊妹。 「居然能在遥远的异国偶遇亲戚,真是太开心了!」 「我也是!太令人感动了!」 (呃──现在是谁在说话?女生们的声音都好像啊──) 三道频率相同的声音在药局内吱吱喳喳地响著,彷佛有三位珞缇使药局变得热闹非凡。法马微笑著看她们说话。她们说到激动时,声调会变得更高,完全分不出是谁在说话了。 三人似乎在认真地讨论什么,法马竖起耳朵偷听。 「下次大家一起去吃好吃的点心吧。」 「我在帝都发现一间非常好吃的※奶油圆蛋糕专卖店哦,完全迷上那间店的点心了呢。」(编注:发源于欧洲的甜点。外型为中空螺旋纹的皇冠形蛋糕。) 「咦!在哪里!太令人在意了!我是第一次听说!」 三人正气味相投地聊著甜点。 (果然啊。这一族都是这样的性格吧。) 喜欢甜点说不定是这一族的遗传呢。法马心想,随后切入正题: 「那么请大家在一楼聊天等待。欧根,我们上楼吧。」 「教授,万事拜托了。」 法马与艾伦、欧根来到二楼的诊疗室。法马简单地说明治疗方法后,让欧根在同意书上签名。 「请仰躺在床上。」 「好的。」 欧根流著冷汗,躺在床上,身体因紧张而紧绷。他似乎天生身体虚弱,不治之症还没发病,看起来就病厌厌的了。 尽管得了无法逃离死亡的「药神的诅咒」,但是有些人平时不会特别去意识到这件事,有些人则是整天都在烦恼这件事,把自己逼到精神耗弱。欧根似乎属于后者。 (希望他能在完成治疗后恢复活力,并且再也不需要烦恼诅咒的事……) 「那么请放轻松。为了不让神术的光芒伤到眼睛,所以要戴上眼罩哦。」 艾伦找了个藉口,帮欧根戴上眼罩。 「话说回来,你已经出现失眠的症状了吗?」 在动手治疗前,法马先确认欧根的身体情况。 「还没。我每天都睡得很好。虽然身体有点发热……难道这是初期症状吗?」 「也许吧。但就算不是,也是愈早治疗愈好。只要没有发病,就可以把对神经细胞的破坏程度压在最低了。」 「是啊。果然该在今天做呢。」 欧根做好觉悟。 「我想应该不会痛,但如果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无法忍受的话,请告诉我。我会暂停的。」 法马洗完手,对欧根说道。 「好的。」 法马先以诊眼观察欧根的身体。 已经发病的身体微微泛著红光。 红光代表的是身体得了无法治愈的疾病。 (呜哇,已经变红了。上次看时还没有发光呢,恶化得真快。必须尽快治疗才行。) 放著不管的话,再过一年左右,欧根就必死无疑。再说,要是普里昂继续堆积,开始破坏神经细胞的话,要让神经细胞再生,又是一件困难的事。欧根现在还没开始失眠,是相当微妙的时机,只要再晚一点就会太迟了。 (一天也不能耽搁呢。药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今天了!) 法马决定挑战在地球上仍不可能跨越的障碍。 结合外挂能力与地球的医药科技,全身基因治疗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法马不再犹豫,把布盖在欧根身上,并在布上画格子、标上数字。这是为了正确掌握身体的哪些部分已经投过药。 「好奇怪的神术哦。会痒呢。」 欧根扭动著身体,也许被写字时会发痒吧。 「哦,因为在施术前需要做记号,请不要乱动哦,马上就好了。」 也许因为被艾伦固定住身体吧,欧根的心跳加快了。不能让欧根知道法马接下来将对他做什么,因为他不知道「神术」的内容。照理来说,应该在施术前对患者说明施术方式,取得患者的同意才行。可是又不能告诉欧根这是「法马以手穿过身体」的治疗法,所以法马只告诉他这是一种神术。 不过施术可能造成的副作用与风险、后遗症,法马都有确实地说明。 「药已经调配好了。」 「谢谢。」 法马接过艾伦交给他的──计算过理论投药量、加了标记物质的抗普里昂抗体,与以crispr/cas9修正基因用的酵素混合而成的溶液。利用他的手能穿透人体的特性,把液体散布在欧根全身。法马将这个方法命名为「穿透投药」。 「很顺利呢。第五区块完成了。接著是第六区块。投药量也没有问题。」 法马在艾伦的引导下像机械一般地投药,完成全身各处的投药作业。 「所有区块都投药完毕了。没有什么问题。」 「知道了。那就进行下一步吧。」 (『消除5-fam』。) 法马将右手覆在欧根身上,静静地发动消除物质的能力。 在能与普里昂蛋白结合的抗体中,加入人体不存在的萤光标记物质,循著标记,不分正常跟异常,消除所有与普里昂蛋白结合在一起的部分。一部分被破坏的蛋白质很快地开始分解。 「这样一来,所有的普里昂就全被破坏了。基因疗法已经开始了。」 「同时投入的基因治疗药,已经开始产生作用了吗?」 艾伦如此确认。 「嗯。这才是关键。」 欧根体内细胞中的错误基因,应该会被替换成正确的基因吧。 如此一来,欧根身上所有细胞产生的普里昂蛋白,都将是正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由于连生殖细胞的基因也改写了,所以不用担心这个病会遗传给后代子孙。 等过几天,再重复几次同样的治疗,确保没有遗漏的细胞。 这种方法在理论上可行,也做过动物实验,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副作用。 接著就是看应用在人类患者身上有没有效了。 「能顺利吗?」 法马做了个深呼吸,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稍做休息后发动诊眼。 直到不久之前,包覆欧根全身的红光,如幻影似地消失了。 (总之,算是成功了。) 代表无法治疗的红光消失,克服了不治之症,使法马很感动。 「怎么样?」艾伦战战兢兢地发问,法马笑著以手指比出○,艾伦很是开心。 两人共享一阵子喜悦后,法马叫醒欧根。 「欧根,已经治疗完毕了哦。」 「咦?已经好了!?」 刚才睡著的欧根从床上跳起。 「因为很舒服,不小心就睡著了……教授的神术有种温暖的感觉呢。」 「慢慢坐起来吧,已经可以站著了哦。请回家人那儿吧。」 法马带著欧根回到一楼。艾默瑞奇正站在螺旋梯下方等待。 「你觉得怎么样?没事吧?」 「什么事都没有哦。我睡得很舒服,而且有种附在身上的东西全掉光的感觉,很清爽哦。」 欧根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露出判若两人的开朗笑容。 「教授!我弟弟怎么样……?」 艾默瑞奇紧张地发问。 法马一面放下实验袍的袖子,遮住药神纹,一面点头。 「我想今天的部分应该成功了。之后就是观察后续了。」 「谢谢您!谢谢您!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艾默瑞奇哽咽著道谢,彷佛被治愈的是自己一般欣喜。 「这样一来。第一个诅咒就解除了。」 欧根体内已经不存在药神的诅咒了。 漫长又孤独的战斗总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