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达尼亚》 铁达尼亚的兴起 一般人都认为时代划分只不过是便于让人撰写或阅读历史教科书,事实上,时代的划分正是历史研究的最终目的,因为不同的时代界定标准,可以忠实反映出此人基本的历史价值观。 过去当人类的活动范围还受限于地球这个单一惑星时,历史简单划分为四个时代:史前、上古、中世、近代,此外还可加上现代。 由这基本的时代划分,再衍生出各个领域的特殊归类。美术史、科技史、文学史、经济史的时代划分往往与一般历史界定产生分歧,正如同庞大帝国的瓦解,并不会对雕刻技术与思想造成任何影响。 就拿军事史为例,最大的变革正是火药的发明,但在军事思想的演变上则有人讥讽为:“自孙子以来,基本上没有任何长进。”此外也有人以象征军事两大思潮的“机械化与量产”和“游击战术”的完全出现做为时代划分的标准,如此一来时间的界定却成了问题,反而不容易骤下定论。 在政治与社会的历史划分上,从人类社会活动的根据地由地球移动到其它天体的那一年开始使用“星历”(sy),一般区隔为“地球时代”与“后地球时代”。这彰显了以“星历”取代“西历”(ad)的事实,也代表了某种意识形态上的变革。 一般所谓的“加加林历”指的是一九六一年,尤里。葛卡林进行了人类历史上首次太空飞行,那一年便成为时代划分的界点:同样地还有“阿波罗历”,元年是从一九六九年人类首次在地球以外的天体留下足迹。但是u。n。迪威尔认为:“这只是经年累月的特定研究得到成功的结果,全体人类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变化。”他的看法恐怕是正确的。继葛卡林与阿波罗之后,宇宙纳为科学家的私人收藏,一直无法变成人类的居住空间。 藉由超光速粒子tacipr与次光速粒子tjlbdlr的交互作用,人为速度终于可以超越光速。这项研究在二四二○年开发成功,同时造就了人类社会向外太空爆炸性膨胀的契机。而且这个理论与事实几乎一致,成为“工业革命”以来弥足珍贵的范例。 发展的时代前途一片光明,当时的流行语诸如“不畏失败”、“先飞上太空再说吧”大大鼓舞着人心。人口不断增加,组成金字塔型结构。原本太阳系内部呈现停滞状态的五百亿人口,短短六十年间便突破一千亿,二五○○年已高达一千五百亿。其间超光速飞行与相关技术不断改良以提高对人体的安全性,也促使人口流向外太空,持续扩张人类社会的地理领域。 综观历史,人类社会的政治统一期间仅有地球统一政府时代的一世纪而已。二十三世纪一片混乱对峙之后,火星与金星寻求独立,取得与地球平等的政治地位,往后领土的扩张更加速了政治的分裂。 最极端的情况是甚至只要在无人惑星插上自制的旗帜宣布独立,便算是一个新兴国家。二四八八年当时,国家数量高达一万以上,但很多“泡沫国家”的寿命最长都不会超过一个世代,到了二五○九年剩下八○六个,二五三○年又锐减为三三八个。 这一年许多体制总算开始运作,“星历”正式取代“西历”。地球上并没有发生重大战事,随着经济力量的衰退,政治影响力也跟着丧失,二四○○年中叶已经沦为“众多小国的一员”。 此时人们的共通语言为“公共语”,语体仍以西历时期的英语为主,但英语文法形式繁杂,最重要的是表记与发音上的差异。在改良表记文字与发音两者趋于一致之后,大大提高了普及率,所以有人称之为“表音英语”。总之藉由公共语的推广,人们得以进行最基本的沟通,而“星际都市联盟”的时代也与星历同时展开,即为“后地球时代”的前期。 一般简称“星际都市联盟”为“联盟”,当普通名词成为专用名词或者情况颠倒时,就表示这个存在具有相当强大的影响力,这个场合也不例外。 如要解释都市这个概念就必须占掉不少页数,举星际都市联盟为例,所谓都市便是属于人工天体,拥有独立的政治运作机能,经济活动以工商业为主,非君主专制而是透过民意调查加入联盟的都市型国家。 这个联盟在星历元年成立,当时参加的都市国家只有十四个,翌年增为六十个,到了星历三十年高达一百五十个。都市市民一加入联盟便取得“联盟市民”的地位,权利也受到保障。 联盟并非国家,所以没有首都,联盟全部会员每年选择一个都市举行总会,这段期间此都市便成为“联盟代表市”。联盟方面设置办事处以处理繁杂的业务,负责人称为事务总长,事务总长由总会投票选出。 联盟事务总长说穿了只是一切事务的负责人,既非联盟代表,也非元首。此职位的任务便是负责筹备与营运联盟总会、作成并管理一切数据与正式记录、办事处的营运与各种规条的制定都包括在内。 其中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收齐联盟会员所缴交的权利金,如有赊欠情事总长便领不到薪水。各都市给意见时很快,出钱时却心不甘情不愿,跟西历时代没有任何差别。 “此外,这个联盟并没有常备军力,参加联盟的各都市分别拥有都市舰队”,实施不同的军政与军令。在面对强大敌军时,若干国家的都市规队会联手合作,取得总会认可称为“联盟舰队”,此时会推举一位司令官,战争结束后联盟舰队也跟着解散,司令官领到奖金之后立即卸任,因此没有所谓的“联盟军中将”等阶级职称。生平六度担任联盟舰队司令官的菲利浦。奥克萧提督的正式职位是哈波里市军大将。基本上,都市舰队的司令官不是中将就是少将,也有小都市的佐官担任司令官的前例,奥克萧提督可说享尽最高的荣誉与尊贵。 而且,联盟为了维护各会员都市与市民的经济活动,特地在银河系圈各地设置“商馆”。 联盟四大商馆分别设置在卡斐尔、艾曼塔、提伦、巴格休惑星国家。对星际都市联盟而言,商馆就等于大使馆、领事馆、通商代表处、移民团总部,是保障整个联盟权益不可或缺的存在,所有情报与物资均在此集散流通。 此四大商馆各具特色。 卡斐尔商馆:馆长是联盟商人,却另有总馆长的职位,由卡斐尔人担任。总馆长就是联盟与卡斐尔之间的联络人,替商馆征收营业税与资产税也是总馆长的任务。站在联盟的立场,推派卡斐尔的政要成为总馆长,让他谋财图利,也顺便找了一个听话的代言人。 艾曼塔商馆:从不挂羊头卖狗肉,各都市的者人可自由在市内设置办事处、营业场所以及住所,除非重大集会,不然平时都是各自为政。每三年举办一次的集会中推选一位商馆长,按规定此人的办事处或居所在三年任内必须提供成为商馆的联络办事处。 即使商馆地点不定,通讯管道却相当稳定,联络地点也十分明确。艾曼塔惑星的政治与经济状况非常安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但拥有完整的联盟的体系,制度上也坚守自由民主,因此艾曼塔以一介地方规模,居民却得以享有成熟丰富的文化经验。 商馆资助艾曼塔大学成立商学院与贸易专科,许多学生毕业后离开艾曼塔成为宇宙商人,其中成为联盟市民的也不在少数。 提到第三处商馆提伦,情形则有天壤之别。这个商馆腹地广大,并规定所有联盟商人的办事处与住所必须设在腹地,因此小小腹地汇集了足以构成一个都市的社会资本,只有有意便能在一辈子待在商馆内不愁吃穿,但在这之前必须克服精神上的压迫感。 提伦惑星地下资源丰富,居民风气稍嫌封闭,不忘本的观念令他们对于星际都市联盟无法抱有好感。联盟商人也明白自己被排除在感星社会之外,所以只想图谋短期利益以便早早离开此地 。提伦人不但不像卡斐尔人将既得利益回馈惑星社会;甚至对此行为感到愤愤不平,因此设置在提伦的商馆充满租界地的气息。但是提伦优越的地理条件使得联盟不得不继续维持商馆的营运,而提伦也无法忽规联盟的经济影响力,于是商馆得以存续下去。 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商馆巴格休:此处商馆是位居太空领域中员为偏僻的边境,但边境是会随着人类活动不断扩大的,因而此商馆所统辖的领域仍在持续拓展中。 商馆成立二十年后,统辖范畴已远达十亿光年,商圈囊括了两百个有人惑星,如果算上无人惑星则有一万倍之多。此商馆时时处于人类社会的最前线,整个风气充满了近于粗旷的活力、野心、冒险性、投机性、野性与独立性,和艾曼塔成熟的都市文化迥然不同。商馆里无数的“冒险商人”们一方面遵循法律途径取得资金;另一方面却拥有专门搜索失踪人口的团体。 其中最能突显此商馆活动特色的便是“惑星管理官”这个职位。 何谓惑星管理官? 就是由星球所有者委托授权,负责招揽移民前往各惑星或卫星,促进开发活动的人。 此职务一向由民间人士担任,说穿了他们只是政府或领主的代理人,井非惑星居民的代表。史实证明惑星管理官所在的星球根本无法进行居民自治,通常被视为落后地区。 管理官的收入与他所管理的惑星税收多寡息息相关,一旦惑星开发成功,便驾定有一项丰厚的税收,管理官只要从中抽取一成中饱私囊,他就能过着无异于王公贵族的生活。 无领主政府与惑星管理官藉由契约维持关系,在巴格体商馆人员列席见证之下签定年限、报酬、权限与身份保障等相关事项。如果有一方违约,不仅和巴格休商馆、也与联盟为敌。 四大商馆之外,联盟的通商与外交据点不胜枚举,统称为“办事处”。即使规模再大,也不得称之为商馆,由此可见四大商馆地位之祟高。 “将来不是当总统,就是当商馆长才有出息。” 正如这段俗语的流传,商馆长位处民间地位的最顶点。 “星际都市联盟的时代”如是这般地持续着,从星历元年到二二九年为止。部分反讽的说法则称之为“科学幻想时代”。科学幻想的定义即是“隶属于创作活动范畴的未来时制”(a。n。麦修特金)这项观念是来自仍在地球表面活动的人类想像支配宇宙的时代产物。当人类实际在外太空活动时,这个名词便成为一般通俗娱小说的总称,也象征着当初那段充满活力与野心的时代。“人类的道德观完全没有进化,只有活动范围得到拓展罢了。”(里昂。佛思。达欧)这种说法相当苛刻,这表示一、两千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一个物种的精神层面有所提升,尤其人类这种生物需要更长的时间。 ※※※ 在人类发展史上,都市联盟最大的敌对势力正是维尔达那帝国。 联盟的商船团藉由长年的努力、高度的热情与卓越的航太技术确立在宇宙中优越的经济地位,维尔达那帝国却是个例外。 双方大小摩擦不断,胜败互见,大致上联盟仍保持着七比三的优势。因为联盟在舰船性能、船员实力、通讯、补给各方面的“太空应战能力”均凌驾帝国之上。 维尔达那帝国国力坚强雄厚,但在经济与军事却远不如联盟方面精练,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四肢发达的乡巴佬”(m。索尼克罗夫特)。 如果能引诱联盟军进入己方的地盘,胜券必然在握,但深谙此理的联盟军绝对不会对帝国军穷迫猛打,而是全面封锁帝国的贸易管道。 结果帝国立刻有所回应,咬牙切齿地请求恢复贸易活动。曾经一度实行锁国,却反而促使联盟提升航太与通讯能力,造成双方实力更大的落差。既然敌人只有这点斤两,星际都市联盟的时代自然永垂不朽。 然而星历二二八年情势骤变,铁达尼亚一族正式脱离星际都市联盟。 铁达尼亚家族在都市联盟之中原本就是门第深厚的氏族,星历二二○年时,铁达尼亚一族甚至囊括了十个都市的市长、十四个都市导致社会、政治、经这个情形造成一种舰队司令官、都市联盟总会议长与联盟舰队司令官的职权,八年后铁达尼亚一族脱离联盟,整个放弃联盟市民权,携带所有资产与船团向维尔达那帝国倒戈。 此一背信行为带给全人类社会巨大的冲击济与军事制衡状态崩溃,且不以精密的数值论之印象:“联盟实力减半,帝国实力倍增。” 当时人们的感觉如此,而联盟的冲击更大。 就这样,铁达尼亚一族荣登维尔达那帝国贵族之列,由于坚辞领土之授与,因此受封为“无地藩王”,同时赐赠元帅权杖,官拜抠密院,礼遇之厚令朝中元老膛目结舌,最令他们哑然的是铁达尼亚桀骜不驯的姿态。 当时铁达尼亚一族之长奈威尔。铁达尼亚不时公开表示:“我族并非皇帝臣下,而是对等的同盟国,没有铁达尼亚就没有帝国,没有帝国铁达尼亚仍然屹立不摇。” 语气充满大咧咧的狂傲,即使搀杂些许夸张,却与事实无异,也因此招致与敬畏等量的憎恶。对星际都市联盟而言,铁达尼亚是万暴不赦的背信者,更是屈服于专制君王的叛徒。对帝国而言,铁达尼亚是个臣不臣的野蛮暴发户,礼遇这种无耻之徒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杯中饮敌血,眼中无君威,悦耳败者叹,销唇胜利酒。” 此段节录铁达尼亚第一代藩王奈威尔依古韵写成的诗句,纵然不具任何文学价值,但铁达尼亚认同如此狂妄的自豪。 “眼中无君威”一句自然激怒了维尔达那帝国的朝臣,而皇帝哈鲁夏二世带着一脸苦笑安慰他们道: “他只是陈述事实,各位再怎么气愤也没用,随他去说吧。” 如果真要当面指责,想必铁达尼亚将毅然决然与帝国为敌,于是朝臣们保持缄默,因为他们深知此理。 既然确保帝国实力占星际都市联盟上风,皇帝只有苦笑了事,但于劣势的联盟却不可能一笑置之。铁达尼亚的背信行为不可饶恕,只有对维尔达那帝国施以相同、或更甚的打击才能让联盟从失去铁达尼亚的冲击之中恢复。 总之一切的理性与情绪巩固了联盟的向心力共同对抗铁达尼亚,联盟全体总动员,集结有史以来最强的战力与帝国点燃战火,并宣称:“我们的目标不是帝国,而是铁达尼亚。”这项意图孤立铁达尼亚的策赂奏效了,铁达尼亚必须孤军与联盟奋战,哈鲁夏二世皇帝则暗中祈祷铁达尼亚与星际都市联盟两败俱伤。 于是翌年二九九年,“布拉温华特星域会战”爆发,联盟军完全败北。奈威尔。铁达尼亚正如字面所示,彻底歼灭兵力有两倍之多的联盟军,让联盟的权威一败涂地。 仅仅一次会战就为势力如日中天的“联盟时代”拉下黑色布幕。 从此以后航太史的重心整个转移成铁达尼亚的建国史,确立霸权的过程交互运用和平与武力的手段,充满血腥的气味残酷得几乎令胆小的弱者退怯。奈威尔。铁达尼亚无惧血腥与恶名,在人类社会中成功扮演了一个功成名就的利己主义者。 铁达尼亚并非人类道德的代言人,他们只是一个以力量保护自己权利与利益的集团。凡是损及铁达尼亚利益的事物一律排除,因此他们袭击并掠夺星际都市联盟的商船,在帝国内部暗杀、放逐并整肃反铁达尼亚势力的重臣。 哈鲁夏二世皇帝五十五岁便暴毙身亡,据说是铁达尼亚幕后指使,而这个流言正是由铁达尼亚放出,令人难以想像事态有多可憎。 有人认为后继者大概无法继续维持铁达尼亚的强盛与荣华,但奈 威尔的儿子诺利是凌驾其父之上的暴君,人称怪物的奈威尔不屑地批评自己的儿子:“那小子不是我的小孩,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奈威尔好色嗜酒,因一时冲动处斩部下之后也会觉得后悔,至少还算有点人性。 而诺利是个双手捧着数字与法算的偏执务实主义者,且不论内心如何,他的外表始终保持理性冷静,巧妙处理父亲晚年犯下的误判与失败,不断提升铁达尼亚的实力与影响力。奈威尔虽然嫌恶诺利,却不得不承认他是自己的接班人。星历二六九年,七十六岁的奈威尔交出四十年来的领导位子,由诺利继任为第二代藩王。 往后奈威尔仅剩的九年却过了一段凄凉孤独的晚年,诺利意图确立自己的权力,在内部挥舞整肃大刀,杀害三个弟弟与两个妹夫,接着是辅佐其父的三十六名干部之中,有二十八名分别以莫须有的罪名受到处刑,辅佐奈威尔将近半世纪的约翰。费拉尔一家甚至惨遭灭门。费拉尔写信向奈威尔求情,希望至少留给年幼的孙儿们一个活口,结果这封信落人诺利手中。诺利当着卧病在床的父亲面前撕碎求情信,表示费拉尔已经处刑完毕。愤慨的老奈威尔从病床起身欲抓住儿子,却跃落床下,气急攻心而死。 诺利何以断然进行如此残忍的手段呢?谜底很快便揭晓。 老奈威尔下葬后不久,反对诺利残暴手法的人们开始策动驱逐诺利下台的计划。 铁达尼亚的反对势力还包括了帝国与联盟的要人,共同组成庞大的“反诺利阵线”。 翌年当实际行动准备蓄势待发的前一刻,诺利的冰刃闪光乍现。 “这才是真正的一网打尽。”据说当时诺利向秘书官如此说道,这次的血腥镇压直接间接的受害者高达六万五千人。 当内外敌人的尸体沉人血海之际,诺利成为名符其实的独裁者。 有如魔王一般恶名昭彰,但事实上,除了“反诺利阵线”以外他完全干涉,因此意外地没有招致一般市民的憎恨,他的目的在于亲手建立一套秩序。 诺利有五个儿子,各自组成家族因此人称“铁达尼亚五家族”,只有五家族的直系血亲得以获得达尼亚的姓氏。而且家族会议的议长,亦即一族族长也是从五家之中选出。族长可以获得“无地藩王”的地位,一族专其为“藩王殿下”内外享有无以伦比的权势。 诺利奠定了铁达尼亚屹立不摇的实力,并重整内部制度,再经由第三代夏特雷、第四代维尔、第五代巴纳费特的传承,其权势与体制已相当稳定,完全没有人能与之抗衡。 “有一支血族统治全人类与全宇宙,而且这支血族形式上只不过是一国的臣子,其武力虽属私人军团,实力却强过任何一国部队,这就是铁达尼亚。” 第三代族长夏特雷如此表示,并挺起胸膛接下去说:“宇宙与铁达尼亚共存。” 乍听之下,只觉得这是一时兴起的感想,老实说如此狂妄、霸气十足的宣言的确少见。 意指铁达尼亚并非和宇宙共存,而是正好相反,此人不傀为伟大的奈威尔。铁达尼亚之孙。 在种种因素与现状之下,铁达尼亚动辄遭致猜忌、嫌恶、憎恨,而事实证明没有铁达尼亚,宇宙的秩序就无法成立。 历任铁达尼亚族长虽没有建立丰功伟业,但也是精明能干的人物,他们统率一族,经营组织,谨守祖先所传承下来的权势。纵使一族内部产生对立或抗争,对外他们都能团结一致,彻底维护共通的利益。窥视着皇帝的称号,也梦想实现全宇宙的政治统一,而这些得以一一实现的原因就是他们寄生在整个人类社会,趁机控制核心组织;同时自信满满地宣称宇宙就是他们的庭院,事实上他们的确不负“无地藩王”这个称号。 铁达尼亚时代与铁达尼亚和平等名词将在历史永垂不朽,星历二二九年正式揭开序幕。 ※※※ 星历四四六年,铁达尼亚时代持续稳坐江山,此时的无地藩王是第八代族长亚术曼。铁达尼亚。他接任藩王刚满五年,正值四十岁的壮年,精雕纫琢的五官搭配银灰色的头发,手段之冷酷让人视他为第二代族长诺利再世。 这一年,亚术曼对星际都市联盟当中的重要成员之一——艾里亚市提出一项交易。 艾里亚市在开发海洋惑星的研究上发明出最新式的化学半透膜,这个交易就是以一亿达卡买下这项技术。但艾里亚市预估这项技术至少在未来三十年内,将带来每年两亿达卡的利润,而亚术曼的条件等于是一种剥削,因此艾里亚拒绝这项交易,不过拒绝铁达尼亚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曾经支配宇宙大海的星际都市联盟,在面对铁达尼亚日趋兴盛的状况下,以反比例的速度衰退成二流势力,但是对抗铁达尼亚的力量却不能等闲视之,偶尔反铁达尼亚的众多势力联合起来也足以对这个霸权造成损伤。因此艾里亚市在这个势力的背景下应该有办法对抗铁达尼亚,但这十年来艾里亚一直处于联盟内部的非主流派,长期积欠权利金的结果,导致联盟对艾里亚请求支援的呼声视若无睹,甚至连总会也懒得开。 不开总会就无法组织联盟舰队,于是艾里亚市逼不得已,只有以一己的都市舰队应付铁达尼亚的侵略。 对艾里亚市而言,这是一场令人头痛的灾厄,但对于全人类社会而言,并不值得瞩目,反正铁达尼亚稳操胜券,而且铁达尼亚时代也将持续下去,就连小孩也明白的明确未来仿佛已经等在艾里亚市的去路上。 这是整个宇宙在“凯贝罗斯星域会战”爆发前的局势。 第一章 霸王争雄 1 星历四四六年五月一日,铁达尼亚一族的会议在欠缺温馨与亲爱的气氛中进行。这并不奇怪,众人皆知铁达尼亚的团结不需要情爱,他们还不至于软弱到必须以亲情或人情来要求族人,软弱正是铁达尼亚内部最忌讳的人性缺陷。四名靠在黑檀木制会议桌旁的男子身着灰中带金的军服,眉披灰色短大衣,灰色的军帽就搁在桌上,只有左胸的阶级徽章点缀出如同红矮星一般的色泽。 此四人全拥有铁达尼亚的姓氏,代表他们就是五家族的家长,不在场的第五人正是第八代无地藩王亚术曼。四人十分年轻,没有一个人的年龄超过三十岁以上,他们是铁达尼亚中的铁达尼亚,集专贵的血统与权势于一身的宇宙霸王一族。 二十七岁的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外表俊美,但他那秀丽的轮廓反而无法令人留下深刻印象。他的父亲曾经形容他的相貌如同“无名的雕刻家为了讨好富豪夫人而刻意美化的石像”。 “亚历亚伯特?哦,他是个美男子。” 意见就仅止于此,由此可见他个性平平,说好听点算是表里如一吧。泛着亮光的金发、蓝灰色的眼眸、身材高大匀称的他今天脸色略微苍白,看来意气消沉。 相形之下,同为二十七岁的褚士朗。铁达尼亚的外貌比较起亚历亚伯特则显得普通,体格也无特别之处。但是同为褐色的头发与瞳孔却泛着奇妙深沉的光芒,这个强烈的印象甚至让人觉得他比亚历亚伯特来得更为俊美。他一列席就习惯性地让右手抚在膝盖,左手在桌上弹着手指,尽量不发出声响,这是呼应他脑细胞活动节奏的动作。他与亚历亚伯特是表兄弟,不过这层血缘关系事实上更为复杂。 哲力胥。铁达尼亚体格魁梧,容貌粗旷,充满独特的气质与魄力,坚毅的下颚蓄有短须,让他看起来比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来得更年长,这是他最得意的伪装,实际上他还比他们小一岁。强而有力的目光与嘴角等于和脆弱绝缘。就外表来看,他甚至可以立即登上铁达尼亚盟主的宝座,直径有褚士朗五倍粗的手臂交叉在厚实的胸前。 伊德里斯。铁达尼亚是四人中最年轻的一员,今年刚满二十四岁。这位外表几乎可以凌驾亚历亚伯特的贵公子给人一种全身是刺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年轻气盛的锐气过于突显而破坏了人格的协调感。也由于他相当在意自己身为五家族之中最年轻的家长,根本无法忍受别人的轻视,克服这种心结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积极上进,二是贬低他人,后者就如同今天的情形。 “亚历亚伯特卿,您脸色不太好看,有什么烦恼吗?” 听伊德里斯这么一问,亚历亚伯特的眉毛扭曲了一下,却继续保持缄默。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亚历亚伯特卿,您完成了铁达尼亚家创业以来绝无仅有的丰功伟业,惨败给一个都市舰队。” 跟着答腔的哲力胥语气粗重,在这种情形下自然充满了嘲弄的意味。褚士朗则默不作声,以看好戏的目光盯着亚历亚伯特线条姣好的耳朵发红。对亚历亚伯特而言,比起另外两人的冷嘲热讽,褚士朗的沉默更让他在意,于是他不悦地咕哝一声,深呼吸之后,将上半身靠向右座的褚士朗。 “你怎么这么冷静?事关我们铁达尼亚的威信,甚至政权即将受到考验。” “我们?” 褚士朗刻意强调,双眼轻泛起一阵无奈的小小涟沥。 “不是我们,只有你,这是你个人的失败,亚历亚伯特,请使用单数,铁达尼亚是不败的,你的失败并不代表铁达尼亚的失败。” 褚士朗这段话正中亚历亚伯特的痛处,酸与盐的味道在亚历亚伯特俊美的脸庞上扩散开来。 哲力胥。铁达尼亚笑得连魁伟的体格也跟着晃动,伊德里斯。铁达尼亚更是大咧咧地从歪斜的嘴唇吐露出断续的笑声,为他们制造笑料的褚士朗。铁达尼亚反而带着一脸无趣的表情,将视线落在灰色的军帽上。他觉得自己的言行与所形成的结果都相当无聊,他是铁达尼亚人,也是唯一不刻意渲染这个事实的铁达尼亚人。 亚历亚伯特才想开口,表情立刻涂满了敬畏与紧张的单色色彩,因为他的视线捕捉到厚重的桃花心木门扉边的人影。 “藩王殿下……” 四名青年站起身,尽量不使椅子发出声响,同时向一族的盟主致意,挺直背脊,右手握拳贴在左肩上做出铁达尼亚的敬礼方式。 银发的无地藩王亚术曼。铁达尼亚全身散发出宇宙霸王的气魄与风度,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姿态登上权力的主位。 这四年间,铁达尼亚五家族的家长相继更迭,除却藩王亚术曼以外的四人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相对来说,当此四人的父亲还在世时,亚术曼是五家族家长之中最年轻的一员,也因此无法得到年长者完全的信赖与尊敬。为了统领威慑年长者们,想必银发的亚术曼也费了不少心力,幸而为时并不长。但由于铁达尼亚领导阶级的世代交替过于频繁,因此有很多人怀疑其中可能有幕后黑手在主导这一连串的事件。铁达尼亚的历史发展至今,一直刺激着人们的想像力。然而,只要铁达尼亚的霸权存在一天,真相绝对得不到公开澄清。 坐在主位的藩王亚术曼摆出第一个手势,四名年轻贵族便解除行礼姿势坐回原座,诸如“大家好”之类的问候语并不属于铁达尼亚的家风。随着第二个手势,他所面对的墙壁浮现矩形的白光构成画面。 画面映出一名青年的肖像,年龄约和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同辈。 脸部略微削瘦,并将豹皮花纹的薄围巾当成印花大手帕绑在红萝卜色的头发上,身穿黑色的套头薄毛衣配上深棕色的军服,绣在星际都市联盟统一军服右胸的编号显示出此人所属的城市。○一七七代表他就是艾里亚市的市民。 “这男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哲力胥。铁达尼亚陈述个人意见,顿时现场笼罩着一般哭笑不得的气氛。 “就是这个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小伙子让铁达尼亚尝到败果,顺带说明,这个人今年二十八岁,比在座诸卿年长。” 无地藩王亚术曼有意无意地提醒用兵最忌低估敌人。听到“败果”一语,亚历亚伯特面部略显苍白,他不禁想开口为自己辩白,无地藩王以目光制止他,接着劝诫道: “亚历亚伯特卿,失败的事实不必挂在心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只希望你不要舍弃正视失败的勇气。” “谢藩王殿下,微臣谨记在心。” 亚历亚伯特表现出几近卑躬屈膝的姿态,在藩王面前动气是铁达尼亚人的大忌,历任藩王虽然作风不同,为臣者仍必须谨守基本上的礼节,已经有许多因一时冲动而垮台的前车之鉴。 2 这一年四月的“凯贝罗斯星域会战”当中,铁达尼亚军队的司令官正是亚历亚伯特公爵,他所动用的兵力之庞大令人难以想像对方其实只是区区一支都市舰队。 基本战术运用上绝对没有出错,翻开地球古代史,爱德华皇太子或者华伦舒泰等军事指导者都是集结、编制并组织大量兵力,给予充分补给,以正面攻法运用这股兵力而取得胜利。西元十七世纪前半的华伦舒泰虽有能力动员不仅十万,甚至二十万的兵力,但当时的德国都市人口都不超过四万。 首先铁达尼亚在舰队的质与量上便完全压倒敌人,铁达尼亚人明白取得武力的首要目的便是达到吓阻的效果。在舰艇的速度与火力、乘员的熟练度、领导高阶的指挥能力等无论在硬体与软体方面,铁达尼亚已经远远将其他国家抛诸脑后。 只要维持这项优势,铁达尼亚就能保持不败。 亚历亚伯特本身十五岁第一次出征,二十五岁取得维 尔达那帝国军队中将地位,前年进升上将,三十岁骂定成为大元帅,就铁达尼亚五家族的家长而言,可谓平步青云,一路顺风。五家族的家长身兼帝国公爵与贵族院议员,享有免税与免拘拿特权。铁达尼亚俨然是维尔达那帝国内的独立国家,旗下兵团也是帝国军最精锐的部队。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在经过充分准备后浩浩荡荡地出征,他自己也明言在先:“这是一次全副武装的远足活动。”可见他自负能够大获全胜,说他轻敌未免过于苛刻。因为艾里亚都市舰队的司令官方修利以出人意料之外的战术击溃铁达尼亚的无敌舰队,这项奇策源自魏格特炮的运用。 魏格特炮取自发明者的名字,为一种电磁弯,却无法重复使用,属于用过即丢的兵器。在非磁性的子弹后部装上导电金属,再输入大量电流让金属瞬间蒸发,制造出一个膨胀的磁场,藉由强力火药的引爆,在加速器内部磁场方向与之相反的金属轨道顿时受到左右挤压,于是相反的两磁场如同两条以相反方向挤压的弹簧急递压缩,帮助子弹以惊人速度发射出去。 标准规格的魏格特炮身长十公尺,炮口直径宽四十六点五公分,可将巨大的铀二三八子弹以每秒一百五十公里、时速五十四万公里的速度发射出去。不但来不及防备,更有可能一颗子弹便完全破坏一艘战舰。但发射子弹的反作用力也使得炮身无法继续使用,因此只有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这个一击定江山的武器。 除非炮战胜负即将分晓,如果不是给敌人最后致命的一击,或是企图起死回生扭转败势的话,反而丧失使用这项武器的机会与意义。 聪明的兵法家无须使用魏格特炮便能在前一阶段确立胜基,魏格特炮的破坏力不仅炮身,有时连炮座与搭载的战舰本身也会受到波及,如同传家宝刀非到必要之时不可轻易使用。 但是方修利反而大量使用,六百艘小型炮艇各搭载一门魏格特炮,其中有些是经过制造出厂,有些是从中古货市场搜购而来,好不容易凄齐总数。接着面对大举进犯、阵容坚强的铁达尼亚不断进行战术的沙盘演练之后,决定冒险采用近距离炮战。结果方修利以六百艘小型炮艇换来一一九艘战舰、四十四艘宇宙航空母舰、八十艘登陆规、一○六艘巡航舰、一四七艘驱逐舰、一○四艘运输舰的彻底歼灭。 他一开始就打算用完即丢,不单是魏格特炮,甚至连搭载的战舰也一样。因此在发射子弹的同时,炮艇大半几乎解体,乘员事先穿上太空服,以密封舱逃脱。六百艘炮艇的搭乘人员总数为七干两百人,少得连铁达尼亚军队的百分之一都不到,然而这七干两百人中战死、意外死亡、遭到俘虏、下落不明的末归人数还不满一千人。而铁达尼亚军队的未归人数超过十万以上,司令官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受到重创,哲力胥与伊德里斯虽然乐见同族人的失败,但是想到自己如果跟他处在同一个立场,内心一隅不禁有如冬天一般寒冷。 “我对方修利这号人物相当感兴趣,不知诸卿意见如何?” 伊德里斯附和着亚术曼,单手举至肩高要求发言。 “藩王殿下,关于方修利这号人物,微臣已经做过些许调查。” 八道视线集中在发表意见的最年少者,伊德里斯挺直由灰色军服裹住的前胸,回视无地藩王。亚术曼一语不发地点头示意,伊德里斯立即起身开始说明。 “亚历亚伯特卿的缺点在于处事急躁草率,而这个方修利重重打击我铁达尼亚军也是不争的事实。” 听到这段话,败将亚历亚伯特视线凝聚着一股怨气,而得到授权的伊德里斯则显得无动于衷。 “无视此人的存在对铁达尼亚并非益事,艾里亚那种小都市并不适合培养优秀的军事人才,对于方修利这个人我们铁达尼亚可以尽弃前嫌,接纳他加入阵营,否则就该立刻消灭以除后患。” “伊德里斯卿,依你的意见该怎么做?” “一切以藩王殿下的旨意为依归。” 先是一句惯性阿谀,伊德里斯接着开始发表个人意见。 “但请殿下允许微臣阐述浅见,微臣以为可先派遣使者招降,对方来归便以厚礼相待,如不从则对其无礼的姿态施以惩处,藉此彰显铁达尼亚重用人材,而且绝不宽待傲慢与不逊之人。” 接着伊德里斯开始形容他自己所调查的敌将基本资料。 方修利并非功勋彪炳的军人,其实他本来就不是军人。他二十岁毕业于艾里亚商船大学,担任客船值班人员兼杂工一年,接着成为卡斐尔商馆工作人员兼杂工两年,不久为铁达尼亚的战舰捉拿在收容所待了一年,历尽千辛万苦回国时他已经二十五岁,不仅一事无成,甚至连糊口的工作也没有。方修利的女友趁他待在收容所抱怨汤料太少的期间,嫁给比他更有出息的人。认定自己跟不幸交上朋友的方修利申请加入都市舰队,最不像话的是他在拿了储备金就打算逃之天天,却因为搞错日期,当他在酒场女子的住处熟睡时被军警强行带走逼迫入伍。入伍后才发现他有成为炮术士官的才能,于是短时间受到拔攫升级…… “伊德里斯卿你调查得相当详细。” 得到藩王亚术曼大大的赞赏,伊德里斯满面春风地行礼后坐回原位。亚历亚伯特与哲力胥各以不同的表情望向伊德里斯,褚士朗则双眼微垂,看起来似乎正在跟自己的内心宇宙交谈之中。只有他不轻易让伊德里斯洞悉心态,也因此常令铁达尼亚的最年少者为出气结。 “还有一件事情连伊德里斯卿也不知道。” 无地藩王亚术曼口中流泻出一段话。 “方修利已经遭到母都市放逐,这可说是以罪报功,各位知晓个中道理吗?” 经过一瞬的沉默,哲力胥略例着强而有力的颈项说: “艾里亚市民畏惧藩王殿下的声威,宁可亲自铲除有功之人。” “也对,但不仅如此。” 无地藩王嘴角掠过一抹浅笑,皓齿发出如刀刃般的闪光,亚历亚伯特、哲力胥与伊德里斯的人的神经问路扫过一道战栗的强波,银发霸王表面态度安详,但他们内心明白这等于寒冬里难得出现一日的小阳春天气。 “诸卿想想,艾里亚为何采用无名气、无经验的将领对抗我铁达尼亚呢?如果他们当初对方修利的天份抱有期望,绝不会默许他遭到放逐,这件事应该做何解释呢?” 经藩王一问,褚士朗。铁达尼亚总算睁开双眼,报以深思熟虑的目光。 “藩王殿下,难道说艾里亚一开始就打算战败,所以刻意采用无名之将?” “褚士朗卿见解精到,正是如此没错。” 亚术曼点点头,带着教师的语气说: “这是艾里亚的敷衍手段,他们私底下频频向我铁达尼亚求和,面表面上又必须保住联盟都市的面子,因此他们想藉这一战的失败打压失控的积进派,然而……” “抱歉,请恕微臣打岔,藩王殿下,如此说来,您已经与艾里亚签定和约了吗?” 褚士朗。铁达尼亚不经意的表情与语气产生一种让在座众人仿佛遭到充满静电的无形之手抚过的效果,表情最为痛苦的是败将亚历亚伯特,他猜想自己不仅当不了悲剧性的败将,甚至有可能只是个三流闹剧的配角。 “铁达尼亚不怕流血,却不喜欢无谓的牺牲,只要能达成目的,与对方确立共存关系这就够了,不是吗?” 无地藩王亚术曼肯定褚士朗的询问,意即凯贝罗斯会战一开始就是一场刻意设计的戏码。经过多次秘密磋商,最后达成协议将化学半透膜的收购费用提高三倍,而且铁达尼亚必须将一成的成品回馈艾里亚。为了安抚艾里亚市内的不满分子,不得不按程 序搀杂一场战争,准备求败的艾里亚只派出少数部队出击,甚至连指挥官也挑选无名小卒,为了演出一场落败而逃的表面工夫而不遗余力,没想到连战略两个字都不会念(在别人眼中)的指挥官竟然大胜而归,也难怪艾里亚掠慌失措。 整个事态明朗化之后,决定先招降方修利,再按惯例处理两三件议题,会议便在三十分钟后结束。 “今天会议到此结束,诸卿辛苦了。” 诸如以上的慰劳是不可能比现在铁达尼亚人身上的,无地藩王亚术曼。铁达尼亚由座位站起身,转过高大魁梧的身躯走出会议室,目送他离去的四名年轻公爵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3 在前往宇宙港的路上,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两位铁达尼亚并肩走着。亚历亚伯特频频关不住嘴,褚士朗则静静聆听表兄弟的说词。 说来说去,亚历亚伯特就是不甘心自己在凯贝罗斯会战中被当成棋子摆布,面对褚士朗近似无动于衷的态度,他略微提高音量。 “褚士朗卿,难道说你有把握打赢那场可笑的战争吗?” “我看起来是这种表情吗?” 首次反驳的褚士朗似乎还游移在漂渺的太虚,反倒是被自己则声音拉回现实。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想如果换成你,也许能办到我所办不别的事。” “亚历亚伯特卿,从失败当中才能汲取教训,向我可学不到什么,刚才在会议之前的那番话是我的无心之言,请您原谅。” “唔嗯……” 亚历亚伯特露出不完全燃烧的表情,最后还是不得不点头答应。 “下次到天城再聚吧,我先失陪了。” 褚士朗不经意举手挥别然后转身离去,亚历亚伯特也随之走向自己的太空船所待命的位置。 ※※※ 透过铁达尼亚太空基地特利尔iv的贵宾室窗口,藩王亚术曼凝望着四人的太空船陆续航向虚无的夜空,中年总管送来咖啡,必恭必敬地朝着落王广厚的背影说道。 “亚历亚伯特卿是否对此事感到不满?” “没错,不过亚历亚伯特如果一直记恨此事,对他自己有害无益。 一族总帅无地藩王的旨意便是铁达尼亚的正义,纵使内心多么不情愿不满意,也必须服从藩王的命令。生来继承铁达尼亚血统者、冠上铁达尼亚姓氏者骨子里深植着一个价值观,意即族长藩王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铁达尼亚的利益必须摆在宇宙万物之前,连亚术曼自己从懂事以来便开始学习着这个至高无上的课题。内心难免会有不满与不平,想想也就算了,如果当场发飙就是大罪一条。 “奥布诺,你但说无妨,你看四位公爵之中,谁拥有成为一族之长藩王的器量?” “依卑职所见,褚士朗卿最具有成为总帅的器量。” “我也这么想,不过他所表达的才能或许只是一种表面工夫。” “也许他为人比较谨慎吧。” “应该说是猜疑心太重。” 亚术曼浅浅一笑,如此自我批判。有权贬损藩王的只有藩王自己而已,总管谦卑地低下头,既不同意也不否定。藩王亚术曼并不理总管暖昧的反应,径自陷入自身的思维之中。 四人各有所长,年龄虽然局限了经验,但他们兼具才干与勇气,能够统领部属。经验可以逐渐累积,加上一个优秀的辅佐人,只要取得一族的团结,一定能够留下不逊于历任藩王的治绩吧。 然而要成为铁达尼亚总帅,器量则稍嫌不足。褚士朗虽是最佳人选,但亚术曼对他却有一种奇妙的不透明感,这感觉并非残暴、愚昧或异常。褚土朗的聪明才智往往倾向批判铁达尼亚的过去与现在的状况,这是亚术曼没来由的感觉,也困扰着他不知该给予褚士朗多高评价。能人智士经常大加挞伐眼前的现况,亚术曼自己在二十几岁时也是如此。 如果没有任何异状,亚术曼还能稳坐无地藩王的宝座三、四十年左右,四十年后褚士朗跟亚历亚伯特也垂垂老矣,亚术曼的长子提奥非士。铁达尼亚现在六岁,四十年后正值壮年,到时亚术曼的位子便可交由儿子提奥非士继续占据。如果提奥非士的器重才干在一族之中只属泛泛之辈,世袭的念头对铁达尼亚等于有害无益,亚术曼内心比谁都要明白,这是身为铁达尼亚族长应尽的义务。 ※※※ 调暗室内照明的亮度,观景宙外另一端的繁星闪耀着青白色的光芒,太空船正航向维尔达那帝国的首都卢塔西惑星,八十光年乘船只需两天的行程,对铁达尼亚人而言,等于是在自家庭院散步一样。 褚士朗。铁达尼亚院腿躺在沙发椅上,视线放在观景窗的彼方,接着调整角度瞄向沙龙的一隅。 “芙兰西亚。” “是的,褚士朗爵爷。” “铁达尼亚既强大且尊贵。” “是的,诚如您所说。” “唔嗯,但这股强力,这般尊贵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经常百思不解。” 褚士朗眺望星光湖水,脸上搀杂着苦笑,眼眸深处蕴藏着丰富的学识涵养。与主人对话的小女仆在刚调好的桑格利亚酒中搁进冰块,一头黑发下的白嫩粉颊泛起潮红;冰块与酒杯撞击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铁达尼亚一族在历史的演变上居功厥伟。” 这位十八岁的妙龄少女也与铁达尼亚一族有所关联。 “铁达尼亚人的能力只贡献给铁达尼亚。” 褚士朗的回答简短扼要,瞬间,沉默的气泡飘浮在室内,在天花板附近弹破。 “这并不是不好,因为铁达尼亚做到了铁达尼亚以外的民族所做不到的事情,这是事实,我不明白的是这有什么意义?” 褚士朗撩起褐发。 少了铁达尼亚,世界仍会径自成立一部没有铁达尼亚的历史;少了铁达尼亚,人类的生活也不会有所不便。只要有一部份的人类察觉到这个事实,铁达尼亚的权势与专贵将与海边筑起的砂城得到相同的下场。自己并不适合铁达尼亚,却偏偏生为铁达尼亚五家族的一员,一切只能归咎造物主的捉弄或是失误。褚士朗明白自己再怎么样也无法摆脱这项错误。 在妄想征服宇宙、摄取权力的实例之中,铁达尼亚是个异端团体,而在这其中的褚士朗更是个异端分子。这位聪明的异端分子从年少时就拥有这个自觉,谨言慎行地隐藏自己的本性,因为他心知肚明,高傲得几近异常的铁达尼亚血族是容不下任何怀疑自身种族存在意义的分子。 十六岁时,褚士朗便开始协助在军事与行政上才华洋溢却体弱多病的父亲指挥舰队,他超越实际年龄的冷静表现与远大的眼光在在得到父亲与前任藩王的赞赏。与同辈的亚历亚伯特、哲力胥和伊德里斯一争长短并非他自己的意愿,而是他无法改变的命运。他印象很深刻,当时年纪尚轻、还未成为藩王的亚术曼也曾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当上藩王时,你可以来辅佐我。”铁达尼亚有十万艘舰艇、三十万艘武装商船,坐拥人间最强的权势,历久不衰的原因来自防止非铁达尼亚势力统一的巧妙策略与彻底各个击破带来的相对武力优势。 “芙兰西亚,你相信我有预言的能力吗?” 这突来的一问让少女微微睁大杏眼,她先将装有冰桑格利酒的银杯递给主人,接着低声回答: “褚士朗爵爷怎么说我都信。” 褚士朗接过银杯后低喃道。 “那你记住,铁达尼亚总有一天会来乞求我褚士朗,而且是在铁达尼亚陷于最糟的状况之下;因此为了铁达尼亚着想,最好祈祷不要轮到我出场。” 银杯的冰凉带给嘴唇舒适的感受。 铁达尼亚的历史是以鲜血与黄金所绘成的,表层一剥掉,阴谋与狡诈就会显露出来。褚士朗不会忘记自己脚下无限的黑暗深渊,那是无底的黑洞。褚士朗对于自己有这番认知一点也不感到自豪,比较起亚历亚伯特、哲力胥与伊德里斯,自己的精神层面反而有保守的倾向,所以他们三人其中一个当上铁达尼亚的总帅才是再好也不过的。 想着想着,褚土朗内心萌生一股强烈得诡异的肯定念头。一定会有人察觉到过去的宇宙并没有铁达尼亚,将来一定有人能明白这项事实,并且开始构思“没有铁达尼亚的宇宙”会是什么样子? 4 维尔达那帝国横跨九十个太阳系,统治一四八个有人惑星,男女总人口将近六百亿,在人类社会中拥有最广的疆域与最多的人口。建国三八八年以来历经十八代,历史承接盎格鲁多尔王国具有悠久传统,总而言之,是一个根基深厚不可动摇的强国。但这只是表面的假象,内部还有另一层事实。说穿了维尔达那只不过是铁达尼亚的根据地罢了,论及财力、武力、科技,排除铁达尼亚这个要素,维尔达那的国力只有二流的数据。 “是铁达尼亚选择了维尔达那,绝不能颠倒是非。” 铁达尼亚人的通病就是有口出狂言的怪癖。从开国的奈威尔以来可说成了一项传统,这只是其中一例。他们完全不会顾及听这些话的人会有什么感想,“悦耳败者叹”的傲然气概正是铁达尼亚人的家珍。人们绝对看不到软弱的铁达尼亚人,一旦这股气魄出现破绽,铁达尼亚的优势将无声无息地化为宇宙尘埃。 “残酷远胜于怠情。”这里刚好有个机会证实这句话。 星历四四六年五月二十七日,发生一个维尔达那帝国史上不可抹灭的事件。 当天原是可喜可贺的日子,皇帝哈鲁夏六世庆祝第三十五回的生日。帝国属地的各惑星,与各国宫廷使节纷纷造访。维尔达那首都卢塔西惑星举国欢腾,水晶宫殿被衣着华丽的人群所淹没。 维尔达那帝国的军服是暗橘色,在这片橘海中浮现几处灰色小岛,想也知道那是铁达尼亚的军服,连小孩子也看得出这种对比正突显了铁达尼亚在维尔达那的地位。 最大的岛屿就是同时出席的铁达尼亚五家族,亚历亚伯特、褚士朗、哲力胥、伊德里斯以及无地藩王亚术曼。在此时此地,即便是他们也懂得谨守臣子的礼仪,肃立恭迎皇帝。 无地藩王的封号正如字面所示是由于皇帝没有赐与领土,铁达尼亚当然拥有广大的土地与庄园,却没有一块泥土被称为“藩王国”或“藩王领”。 铁达尼亚的收入源自自营航太路线,通商、警备、惑星开发等各种产业,还有就是关税。特别是最后一项证明并保障了铁达尼亚的权势,宇宙并非无主的自由空间,而是铁达尼亚的庭院。由此可见“无地”这个封号所代表的重大意义,铁达尼亚根本不需要领土。 铁达尼亚人对维尔达那皇帝行使臣子之礼,但这仅止于形式,铁达尼亚人是不拘小节的。 “如果不是哈鲁夏二世陛下姑息养奸,一开始挫挫铁达尼亚人的锐气,也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跋扈到这种地步。” 维尔达那帝国的朝臣们私底下暗自叹息,他们是应该怨叹,但这个无用的举止只不过重复确认自己的无力感罢了。他们的前人们曾经反抗过铁达尼亚的专横,结果被迫痛饮诺利。铁达尼亚整肃的血酒。事到如今,他们全身被铁达尼亚的大锁捆住,只能暗地逞逞口舌之快,边说人坏话边发抖,还得小心不能被当事人听见。 皇帝哈鲁夏六世身着象征帝国大元帅地位的华丽军服从阶梯顶端现身,一身文官礼服的宰相沙洛蒙保持三步距离紧跟在皇帝身后,他年约六十五岁,是个华发半生的削瘦男子。 沉闷的典礼不断进行,终于等到亚术曼站在阶梯下,向皇帝献上伊奇普敦惑星的黑珍珠。 “为臣铁达尼亚谨献上这份微薄小礼以示忠诚;还望皇帝陛下笑纳。” “嗯,藩王一片用心朕当然欣然接受。” 回答内容显得毫无创意,但皇帝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只是礼貌上用来讨好人心的句子罢了,皇帝心知肚明。皇帝的年龄比亚术曼小五岁,但外表反而比较老成,所指的并非他的气质,而是形容他欠缺生气。 “事实上,我们还准备了一项更实用的礼物要献给陛下。” “哦,是什么呢?” “帝国未来一百年的安泰。” 说完,亚术曼传唤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年轻俊美的公爵随之踏出一大步,他的直属部下也立刻跟进,凑近阶梯面前,阶梯上的皇帝摒气凝神。铁达尼亚的特权之一便是准许在皇宫内配带武器,他们从枪带抽出的不是一般的光线枪,而是沉重的火药式手枪,总共十六个枪口同时指向沙洛蒙宰相。 整个大厅充斥着接连不断的枪声。 发射出来的九十四颗子弹中有八十一颗命中宰相的身体,三十三发直接贯穿,四十八发留在体内。前后一四四个枪伤喷出鲜血,宰相应声倒地,淌在地板的鲜血将他抱住。 等到硝烟与茫然自失告一段落后,皇帝的声音与身体激动地颤抖着。 “这是怎么回事?无地藩王,你杀害了朕的宰相!” “我是为帝国与皇帝陛下铲除不肖的卖国贼,虽然形式上不太诗情画意,国泰民安却是一项无可取代的大礼。” 亚术曼平静地面对脸色发白的皇帝解释。维尔达那帝国与铁达尼亚如同不可分割的连体婴,但利欲董心的沙洛蒙宰相企图分裂两者掌控权势,证人与证据所提供的罪证确凿,因而当场格杀。 “至少也该发出拘令先逮捕他,将他起诉后等待司法判决,冒然的射杀等于蔑视法律与秩序……我是说,如此急躁不太像藩王的作风。” “起诉并等待司法判决一个确定有罪的人,只是平白浪费时间跟金钱。” 亚术曼清晰得几乎无情的一句话无声无息地粉碎了皇帝的勇气,皇帝瘫坐在皇位上,仿佛是一幅以老旧变色的颜料所绘制而成的肖像画,带给人褪色无力的印象。 “我明白藩王的意思了,沙洛蒙是罪有应得,却也导致象征我帝国栋梁的宰相职位日前悬空,到底有谁能胜任这个重责大任呢?无地藩王应该做出对朕有益的意见,你认为如何?” “为臣以为,克雷亚克斯侯爵最适合担任宰相的职务。” 克雷亚斯克向来仰赖铁达尼亚鼻息,哈鲁夏六世明白这一点。如果以此理由拒绝新宰相的人事调动,就代表皇帝自身将有生命危险。 铁达尼亚的意思一目了然,前些日子他们才在凯贝罗斯星域意外内败给弱敌艾里亚,而铁达尼亚早已得知沙洛蒙宰相是地下反铁达尼亚势力的一员,预料沙洛蒙会趁着凯贝罗斯败战的大好机会采取反达尼亚行动,于是先发制人恫吓反铁达尼亚势力,以收杀鸡儆猴之效。不,这也许是一项更狠毒的计划,铁达尼亚坐视向来对自己反对的沙洛蒙活到今天,就是要在这种场合让他成为牺牲的羔羊。 无论众说如何纷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沙洛蒙的死是何人的罪,绝对没有人能够处罚他。强者才能给予弱者处罚,而人间没有比铁达尼亚更强的强者。哈鲁夏六世点头答应,面无表情地以一个完全是傀儡的动作同意藩王的话。亚术曼双眼带着嘲弄的目光回望族人。 “伊德里斯卿,皇帝陛下恩赐你担任禁卫军团司令官,为陛下尽忠职守吧。” 伊德里斯。铁达尼亚一听便郑重地朝无地藩王行礼,接下第一个任务,接着弹指吩咐部下,将沙洛蒙的尸首抬出宫外。 铁达尼亚历史又添上一公克的憎恶 与怨恨,褚士朗轻轻闭上双眼,神游到未来。只需一根稻草的重量便能折断巨象脊椎骨的日子终究会来临,可能就是明天也说不定。 第二章 灾厄为处变不惊之本 1 “全宇宙独一无二的失业英雄”方修利待在艾曼塔惑星的中央宇宙港的平价餐厅里孤零零地用餐。时间是星历四四六年五月二十九日。 红萝卜色的头发绑着印花手帕,一身卡其色的连身服,肩上罩着一件夹克,脚边搁着帆布背包,任谁也无法想像他就是在凯贝罗斯会战中大败铁达尼亚舰队的名将。 方修利撒满了名为倒霉的调味料,交互将马铃薯泥与火腿扒送进嘴里,健康的皓齿同时嚼着廉价的火腿与不快的回忆。 “可恶,市长那个混蛋……” 方修利嘴里直前咕,他不是汲汲追求功名利禄的人,但也曾经期待过一段赞赏的对白与一袋奖金。然而,在击溃号称常胜不败的铁达尼亚,凯旋回到母都市艾里亚,等待他的却是竖着稀少毛发的市长杀气腾腾的目光。 “你这个大白痴!谁叫你打赢的?” “啊……”方修利眨了眨眼。他一时间不明白市长这些话的意思。市长在开玩笑吗?脑筋转不过来的他低声问道。“请问,……我不该打赢是不是?” “没错!”斩钉截铁的语气令方修利顿时哑口无言,他呆站在原地,沐浴在市长加连珠炮般的怒骂、嘲讽与贬损之中。看来是方修利破坏了市长苦心经营的策略了,矮小市长的嘴巴正对着方修利的心脏部位扎进上千支骂针。 “出征又不准赢,等于叫人白白送死嘛。”想归想,却没有脱口而出,方修利仔细回忆、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这次的指挥中枢包括他在内都是缺乏经验的年轻人,藉以制造“少年人做事冲动”的假象,在面对铁达尼亚与其他星际都市比较容易解释,市长是不可能独具慧眼,从上百位指挥官挑中方修利的。 “笨蛋,敌众我寡的时候,你就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怎么还可以打赢呢?你的脑筋有问题是不是?”大概鲜少有人会惨遭这么不合理的责备吧,方修利自嘲着却无法因此释怀,而市长更要求他必须在铁达尼亚抵达之前离开都市。 “不过你得明白,我们艾里亚市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市长刻意附加这番话,更突显了两者关系的悲剧性。“我不会让你发穷的,现金跟信用卡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可以让你吃喝玩乐整整三年。” “我真是感激涕零。”这并非真正的谢意,而是一种嘲讽。然而市长用力点头,仅从年轻的用兵家身上接收到感谢的讯息,正要打发走凯贝罗斯会战的胜利者,市长临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麻烦你在收据上签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需要指纹吗?”第二度的讽刺也无效。 ※※※ 就这样,在凯贝罗斯星域会战中一举打破铁达尼亚不败传说,建立了象征战略里程碑的功绩后,方修利遭到母都市放逐,惹恼铁达尼亚,在四面楚歌的状况之下只得流落到边境星域,嘴里一面咕哝道。 “真倒霉到家了,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因此方修利带着漫无目的的自由与其来有自的伤心成为武装商船“碰运气号”的乘客。他走前撂下一句话表示自己不想去艾曼塔,而是去卡斐尔看看,现在决定改变主意,因为他想到市长很可能把他出卖给铁达尼亚,于是他转了三艘船,踏上艾曼塔的土地。 食衣住行暂时不愁匮乏,但方修利的人格尚未进化到在游手好闲之际,还会想到充实精神层面的深度,更何况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目前的处境。“胜利”或“努力”的同位语不就应该是“报酬”或“感谢”吗?“放逐”与“慰劳金”不仅与他的希望相悖,最重要的是违反社会通则,对于成功者不给予正确的评价将造成教育上的不良后果。 方修利饮着一冷掉就会苦得让人想哭的咖啡,且不管社会论或教育论,从今以后他该何去何从呢?他已经丧失在母都市艾里亚晋升为都市舰队司令官的机会了。这样也好,反正他不想再当官了。以前还是个小文官时,动辄被当成杂工呼来唤去,而当军人之后发掘到意想不到的才能,却惨遭母都市放逐。没有工作。没有女朋友,连个安身之处都找不到,年仅二十八岁却已经从地平线看到了人生的黄昏,方修利感到些许凄凉。 也许应该开始创业才对,如此一来方修利就从受人差遣转为指使他人的立场。在凯贝罗斯星域会战之际,他以司令官的身份指挥一万名以上的士兵,一则战争悠关生死,二则军队的阶级服从执行得相当彻底。“不想死的人就乖乖听我的命令。”一句话定江山,回想起那几位辅佐他的同辈士官们,方修利便叹息不已,来不及向他们道别,不知他们是否平安无羔?虽然有可能成为献给铁达尼亚的祭品,但身为最高领导者的方修利既然还留下一条命,那他们也不致于被判死刑吧。方修利可说完成了军事史上划时代的战略,得不到认同实属遗憾。 我的人生大概压根儿与金黄色或蔷蔽色无缘吧,方修利将这个想法随着最后一口马铃薯泥送进食道,正要伸手拿咖啡杯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喂,这位一头红萝卜发的先生,请你让一让可以吗?我没办法走近柜台。” 方修利手握杯子,转头过去确认声音的主人。在视线中具体化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背后没有天使的翅膀,头上也没有恶魔的长角,一头看似乌黑却不是纯黑的奇妙发色,绿眼配上鹅蛋脸,白与橘的便服让人误以为她是宇宙港的工作人员,头顶还不到方修利的肩膀,因为这位悲伤的青年属于长人那一型。 方修利顺着少女挪动高大的身躯,他的颜面细胞比不上脑细胞活动速度的百分之一,在别人眼中还以为他是在犹豫。 “谢了。”少女对他送了一个秋波,接着朝柜台内部询问有无芭拉圭冰茶,一听到“没有”的回答,便咕哝一声擦撞过方修利匀称的身躯后离去。在距离餐厅约有二十步之遥的路上,她露出调皮的笑脸,正轻轻甩动手上的物体时,手腕却被受害人一把抓住。 “差点就让你得逞了,小姐。”方修利话中带有压抑着苦笑的语气,他全部的家当从少女的手中滑落,掉回物主掌上。方修利漫不经心地将钱包塞进后臀的口袋,眼光打量着扒手少女,盘算该如何处置她。少女偷窃不成反而讶异地问: “你怎么发现的?老实说,我觉得我做得天衣无缝啊。” “因为我倒霉惯了,从来不相信幸运跟美女。” 一道吃惊的视线扫过青年的脸上。 “你怎么这么悲观啊?” “经验教我的。” “好可怜,你一定是吃香蕉皮了。” “是……才怪!你烦不烦啊,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被人说到痛处,方修利气得面红耳赤,扒手少女昂首看着拆穿她企图的青年。 “你打算怎么治我?要把我交给警察吗?悉听尊便,我不怕。” 方修利没有回答少女,他徐徐转移话题。 “先别管这些,请你先带我到职业介绍所好不好?我需要一份安定的工作。” 2 流亡中的失业青年与扒手少女肩并肩从宇宙港前往职业介绍所。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莉拉。佛罗伦兹。” “我是方修利。” “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不过你看起来不像名人。” “大概是这种名字很普遍吧。”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名字。” “我爸爸跟爷爷都跟我同名。” 少女咽下回应的句子,好奇地望着红萝卜发的青年,仿佛盘算与计划的方程式在她脑里跳舞一般,莉拉转移话题问:“方修利,你今晚要住哪里?” “还没决定。” “艾曼塔惑星环境还不错,但旅馆太贵 。” “我会找便宜的旅馆。” 方修利挪挪挂在左肩的帆布背包,此时莉拉以不经意的口吻提出建议。 “方便的话,要不要到我的住处?” 方修利一语不发,直盯着少女的表情,少女的脸颊在街灯下似乎染上一层红晕。 “你别误会,床位是分开的,而且我祖母也跟我住一起,祖母最讨厌乱搞男女关系,常说女孩子交男朋友时要懂得保护自己……” “……说的对。”方修利一本正经地对少女的祖母表示赞同。 “地方虽然旧了点,但可以提供你一个大沙发床、热水澡和热腾腾的早餐,一天五十达卡应该不贵。 “早餐可以加蛋吗?” “你要煎的?水煮的?还是炒的?” “我喜欢吃蔬菜蛋包饭。” “这要五十五达卡。” 才一口答应,时运不济的用兵家双眼闪着警戒的目光。 “喂,我要先确认一下,不会是一客蛋包饭五十五达卡吧?” “我才没那么黑心呢,客人是我们的金主,而我们也得遵守商业道德啊。” 为什么这个明理的少女会去做扒手那种不被社会公认的职业呢?方修利本想询问,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因为他需要想一想。 大街小巷到处以海报字体写着铁达尼亚,方修利将视线停留在其上。 少女向他说明:“这里的统治者是铁达尼亚人。” “而且不是跑龙套的小角色哦,名正言顺冠有铁达尼亚的姓氏,再怎么说,身份地位就是跟我们有天壤之别,据说花钱如流水。” “一百万年前,大家都是直立猿人,哪有分什么身份跟地位?” 方修利的舌尖载着最原始的平等论,他没有理由对铁达尼亚产生好感。四年前待在铁达尼亚的收容所被迫与跳蚤同居,好不容易被释放回国,自己的女人却嫁给别的男人。上个月才在胜算极小的战役中打垮铁达尼亚舰队,却因福得祸遭到母都市放逐。老实说,方修利绝对没有自虐的倾向,也因此无法对铁达尼亚抱持好感,这与客观的评价或价值观是两回事。 铁达尼亚并非暴君,他们不可能去抽取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子。 适度地为市民制造财富,才能在繁荣的商业活动中取得更大的财富,同时也会抚平市民心理上的反动情绪。 敌视铁达尼亚的主要是两种人,一是以受到铁达尼亚轻蔑的各国皇族与权力阶级为中心,他们也是直接受害者;另一种是高度重视自由与独立,不愿受任何人支配的人。大部分经济小康,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们其实甘心接受铁达尼亚的统治与高姿态,过着和平的生活,在他们出生前,铁达尼亚就已经存在了,只要不反抗他们就不会产生什么困扰,能够平平安安过日子。一想像反抗之后的损失之庞大,一般人自然会选择让步以维持现状,正如同家畜也有属于它们的幸福。 前往职业介绍所的途中,莉拉不断询问方修利的身世背景。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她猜测方修利可能是干了什么不法勾当才会连母星也待不下去。 “因为我打赢一场原本不该赢的仗,结果惹火了老板,落到这种下场。” “因此你才被放逐?你是不是赌徒之类的?看不出你有这么精明……” “赌徒啊,嗯,可以算是吧。”方修利不想修正少女的误解,战争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投机游戏,一场赌注。最奇怪的是,无论战争多么惨烈,总有人可以从中获利,铁达尼亚当然是其中之一。 “你杀了人吗?” “嗯,我是出于自我防卫。” “你杀了多少人?” “这个嘛,十万人左右吧。”他是实话实说,但询问者并不相信,少女抬头望着这个患有夸大妄想症的病人,耸耸肩叹了一句“无药可救”,方修利也赞同她的说法。听说艾曼塔职业介绍所的窗口是全天候开放的,正要赞扬当地政府的德政,才知道原来是委托民营。 “你会什么一技之长?有的话比较好找工作。” “一技之长?一技之长啊。”方修利着实陷人烦恼。“我能在输送带上倒退行走,这不算一技之长吧。” 比说话的本人更认真更光火的反而是少女。 “所谓一技之长,就是能拿来吃饭的家伙!你能拿倒退行走挣饭吃吗?” 如果要强辩说“能”,会更突显自己的愚笨,于是方修利没有反驳,少女双手叉腰瞪着青年。 “生活是很严肃的,没有一丝甜蜜与快乐,如果不安分守己就会得到报应!” 方修利内心嘀咕着,不甘心被一个扒手少女说教,但表面上他还是乖乖点头因为他相信少女是为了他好才会这么说。 不久抵达职业介绍所,这类机构也和星际都市联盟的商馆一样各有特色。方修利以前曾有一次机会出差到巴格休,只见满街身穿肮脏的工作服,一脸落腮胡的男人;而艾曼塔只见一位系着蝴蝶领结、文质彬彬的接待人员迎接青年,他首先提出质问。 “你有没有惑星工学技术检定资格?” 方修利默默地摇头,如果他有这种特殊技能的资格,文官时代也就不会被当成杂工使来唤去了。 “你只要有个资格,就不愁找不到工作,你有什么样的资格呢?” “我有太空船驾驶执照,星际b级。” “b级啊,a级满街都是,就连特a级,我手边已经有一打人排队等着求职了。” 方修利又开始不安分地幻想,如果我有a级用兵家的执照,把历经的战争次数、胜率、敌方死亡人数、友方死亡人数等这些资料收齐,按照等级核发执照,如果友方死亡人数多过敌方就没收执照,这不是很有趣吗?无用的军人被淘汰,能干的军人自相残杀,最后甚至军人这项职业也消失殆尽,这样反而不错。 “我本来听说艾曼塔景气很好,原来只是假象。” “我不知道这些话你是向谁听来的,但我没有必要理会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 话是没错,但接待人员的态度显得冷漠了点,接着还提出诡异的问题,询问方修利懂不懂艺术。艺术的层面相当广泛,但无论哪一种都跟方修利无缘,他会吹口哨跟做风筝,但称不上是艺术,跟倒退行走同理。 ※※※ “算了,反正你不一定非待在艾曼塔找工作不可,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吧。” 一切就等明早吃过蔬菜蛋包饭以后再说吧,方修利心想。正要离开服务台之际,他从眼帘瞄到了灰色的影像,两名身穿铁达尼亚军服的人站在他面前。 “您是方修利提督吧。” 听对方如此一问,青年皱起眉仁在原地,扒手少女以不解的语气向他问:“什么提督?是你的绰号吗?” “是害我倒霉的元凶。”方修利低声回答,并不刻意隐瞒。说实话,他之所以被迫参加这场天大的闹剧就是受了“提督”这个称号的蛊惑,这就是所谓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3 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是哲力胥。铁达尼亚的弟弟,今年二十三岁,外表有着金褐色的头发。淡青玉色的眸子与粉白的肌肤,“忧郁”的字眼以无形的墨水写在他脸上。 凡是取得铁达尼亚姓氏的人之中绝对没有庸才,亚瑟斯也不例外,他的思考敏锐,涵养与学识均超越其兄,而容貌之端丽更不输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与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哲力胥与亚瑟斯的父亲在生前曾经在两人之中选择继承者的问题上迷惘好一阵子。但是亚瑟斯的知性与感性倾向阴暗面,而且又欠缺自我抑制这个性向的意志力。于是父亲只有将全家的 未来托付给刚毅的哲力胥,更何况哲力胥是长子。 据说铁达尼亚的姓氏原本并不存在人类社会之中,这是妖精女王所赐与的名字,从奈威尔。铁达尼亚追溯十代以上的祖先舍弃旧姓,选择了这个具有贵族风范,却充满异教色彩的名字为姓氏。 不管怎么说,铁达尼亚的权力中枢已经远离亚瑟斯的掌心,哲力胥根本不想就近见到亲弟弟,而且一开始就对弟弟的庸才不抱任何期许。于是他把弟弟赶到艾曼塔,并赐给他一笔不愁穿金戴银的优渥年薪,据说高达五千万达卡。铁达尼亚的资产并不仰赖各国的税金,而且以富饶闻名的艾曼塔惑星中产阶级市民的年收人平均在四万达卡左右。要是方修利有了五千万达卡,他可以在莉拉家吃上九十万九千个蛋包饭。 来自亚热带的花香调浓了沙龙里的空气,亚瑟斯从金笼子里抓出土拨鼠,丢进硬质玻璃制成的水槽中。 “这是肉食鱼。”亚瑟斯带着热带的忧郁低喃着,方修利默不作声地将视线从水槽移开。水槽的水一片深红,水面涌起水波与泡沫,铁达尼亚人陶醉地定睛凝视着。 方修利从水槽与所有人身上别开了视线,接着看见一座雕像,两具人体紧拥在一起,由艾曼塔大理石雕成。方修利感觉不对,仔细观察雕像明白这股违和感产生的原因之后,他感到一阵怃然,因为两个互相拥抱的石像都是男性。他回看亚瑟斯。铁达尼亚,只见年轻的贵族正暗自窃笑,将身躯靠在软垫上。 原来这家伙就是自称耽美派的变态啊,方修利内心骂道。他知道自己才出娘胎二十八年,不可能了解世上所有种类的人。对方修利而言,亚瑟斯是站在遥远彼岸的人类。 而亚瑟斯从思维的彼岸转向客人,以不屑的语气说: “听说你在凯贝罗斯星城会战当中打败了铁达尼亚的舰队,我们铁达尼亚评估了你的才干,愿意请你担任提督一职。” 铁达尼亚重人材,有利用价值的人材如果不吃铁达尼亚的粮米,就必须遭到表面社会的抹杀,与自由共同殉难。比起艾曼塔的职业介绍所,反倒是铁达尼亚给与方修利相当高的评价,方修利自然大为感激,但职位再怎么高,说穿了还是当官一途。 “如何?虽然很难置信,毕竟你的确赢了铁达尼亚。” “那是我一时糊涂,以后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一时糊涂才打赢?打赢铁达尼亚?你?” 亚瑟斯滥用倒装句并露出浅浅一笑,以诡异的目光瞄着方修利。 室内的暖气足以令人微微沁汗,但凯贝罗斯会战的胜利者却感到一股恶寒。 “铁达尼亚宁愿败给天才,也不容许一时糊涂打输。” 那是你们家的事,方修利在内心回嘴,水槽传来吵杂的声响。 啃完土拨鼠的肉食鱼跃出水面,向饲主表达食欲得不到充分满足。亚瑟斯向水槽投以疼惜的目光同时说: “你有选择的权利,在铁达尼亚身边苟活,或是离开铁达尼亚而死。”铁达尼亚青年脸上浮现可称为妖艳的表情,但缺乏耽美细胞的方修利完全引不起兴趣。 亚瑟斯的语气加重了抑扬顿挫。 “选择前者,铁达尼亚将赐与你丰厚的财富与权势,选择后者就没办法了,我们会尽量让你死得富丽堂皇,用宝石的泪水埋葬你,你要选哪一个?” 方修利哪一个都不想要,不过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化为言语。他露出优柔寡断的表情,环顾充斥着蕾丝、鲜花与金银珠宝的房间。他心里感叹这个房间可能所费不赀,这个想法对亚瑟斯来说,却等于市井小民的可悲之处。 “正如古语所说,人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支配者,另一种是被支配者,即便是小卒也难说不想成为支配者。”方修利打开了话匣子。 “你对人类的观察太浅薄了,支配者与被支配者之外,人类还有第三种类型。” “怎么说?” “拒绝被支配的人。”方修利自认这句话创意十足,但铁达尼亚的贵公子没有表达半公克的佩服,还刻意耸耸肩,再度坐回软垫。 “方修连,我想……”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改名叫方修连。”方修利开始不悦,但他的怒气却被贵公子当成耳边风。真有这种怪胎,认为幻想比事实来得重要。 “你到底想要什么?” “活着离开铁达尼亚。”方修利并没有说出口,否则话一开口的那一瞬间,亚瑟斯。铁达尼亚会立刻以他喜欢的方式杀害方修利。方修利观察出亚瑟斯希望他表示拒绝,铁达尼亚累积数世代的浊血仿佛一齐凝聚在这个青年贵族身上。方修利并不憎恨亚瑟斯,他只想离得远远地祝他幸福,那边千万别过来,而这边也不会主动靠过去。 方修利开始对自己当初不去卡斐尔惑星,而选了艾曼塔的决定感到后悔,不晓得是否察觉了他的心理与心情,亚瑟斯。铁达尼亚站起身,嘴角浮现冷笑。方修利听说铁达尼亚五家族向来迎娶绝世美女混血,因此全族尽是俊男美女,看来这项传说是真的,当然外在美与内在美完全是两回事。 当着客人的面拿土拨鼠喂肉食鱼,一方面是因为主人个性变态,另一方面也有下马威的示范。方修利思考着如何不必成为肉食鱼的餐点,最后只有一个方法可行。古人有明训:“不平等条约不可守”,意指在平等立场下的约束必须遵守,但经由胁迫与强逼取得的约束却没有遵求的必要。例如诱拐小孩的犯人强迫肉票说:“不准通知警察”时,其实肉票根本不必负起严守承诺的道义责任。 方修利对这句古谚铭记在心,此时只有虚与委蛇敷衍了事。 “好,我愿意成为铁达尼亚的童子军,关于薪水与有薪休假方面的事宜改天再正式讨论。” 亚瑟斯眯起双眼,视线有如两道浸过盐水再经过火烤的利刺直指方修利,同时低语道:“你是说真的吗?” 这家伙真罗嗦,方修利感到不耐烦,但后天训练出直话不直说的个性在此时拯救了他,他装出一副趋炎附势的轻薄小人样看着年轻的贵族。他想起以前还是个打杂的职员,出纰漏之后向上司报告时常常带着这种表情,想着想着就愈觉得不愉快。 “你长得不差,可惜不投我的缘。”亚瑟斯批评着客人的外貌,方修利只觉得他多管闲事。 “我喜欢的是更为稳重、散发着一股妖艳气息,并带有神秘感,一种绝世的美貌;你长得太粗糙了,但在这边境勉强称得上是帅哥吧。” 亚瑟斯的评价是正确的,但方修利也不会摸摸他的头说:“对,你说得很好。”他在性爱的倾向并不出人意料之外,他的嗜好说健全算健全,说单纯是单纯。 察觉手中的银壶已经见底,亚瑟斯摇铃召唤仆人。他使用银壶并不是为了装饰,而是仿效历代王公贵族利用银器防范被人下毒暗算。方修利并不明白这一点,只不过在看到进门的年轻仆人。他又升起一股违和感。 应该是男人没错,但外貌与声音却十分女性化。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大概是注意到方修利的疑惑,于是他得意的说明:“我以药物破坏了他松果体的功能,让第二性征无法突显,由于缺乏男性荷尔蒙,他只能一直保持‘少年’的模样。这才适合成为王侯的随从。” 等于跟古代东方世界的宦官没两样,这种现象让方修利确定自己只要在这栋宅邸多待一秒钟,对宅邸主人的厌恶感水位便会涨高一公分。方修利的胸腔充斥着想一拳打飞对方的闷气,他一直计算着出完拳之后,并且能够平安逃之夭夭的机率,结果半途放弃算数,改而发现与监视摄影机同步的镭射枪,而且是成排的。方修利还没有自恋到跟亚瑟斯。铁达尼亚同归于尽以充分发挥死的美 学。 完全不知道自己先前正面临着挨揍危机的亚瑟斯等仆人斟过酒之后,再度看向方修利,并将银杯送向嘴边。不知他有意还是无心,不请方修利坐下喝酒,就让他一直站在原地。 “无论如何,铁达尼亚人必须绝对服从藩王殿下的旨意,方修连卿你就是我的贵宾了,这时是不是需要说些客套话?” 我什么时候又变成卿了?方修利自我嘲解。原本对铁达尼亚就没有好印象的他被亚瑟斯。铁达尼亚耽美的毒气喷到之后,更加深了他的厌恶感。一想到铁达尼亚给予这种人名过其实的权势,虽是他人的家务事,但方修利仍免不了操心一番。 “既然合约成立,我想先行告辞,因为我今晚预定跟艾曼塔第一美人一起做美梦,需要我时,请昭告世人说我要出头天了。” “你说的美人是女的吗?” “这还用问,变态加三级!”方修利压下非把对方臭骂一顿不可的念头,仍旧是默默点头。 以一个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权势趋附者的角度来说,没有一株大树有如铁达尼亚这般可靠;但是,即使方修利的人格也有趋炎附势的倾向,在这一瞬间早就飞到一五四光年以外的距离去了。他从来没有受雇于他人而且工作愉快的经验,也因此造成了他扭曲的社会性格,所以他把一切霉运的缘由都推给:“环境不好!” “那就把那位美人带过来吧,我虽然无法理解,但宽容是铁达尼亚的美德,你尽管在此饮酒作乐,把那个什么美人的住址给我,我会派人去接她。” “啊,不用了,没有这个必要。”方修利神色略显慌张地摆摆手。 “我穷惯了,待在这么豪华的屋子混身不自在,反而廉价旅馆比较能让我放松,而且我也不可能离开艾曼塔,在一切正式决定之前,可否让我随意行事呢?” 这番长篇大论绝对需要骗术大师的胆量,方修利答腔时还微微打了一个哈欠。 “住廉价旅馆比较能放松?好吧,我明白了,你说的对。” 我真想勒死这小子,方修利内心暗自想像这个情景。总之双方协议成立,方修利决定暂时辞别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官邸,还有两名身着灰色军服的铁达尼亚士兵也随身在侧,自然是不想放方修利一人独行。 表面归顺铁达尼亚的青年在士兵的随侍之下离开沙龙,亚瑟斯。铁达尼亚懒得目送,径自举起银杯让仆人斟酒,同时抽着鸦片烟。 “怎么这么久,这男人动作还真慢。”当他眺望时钟低前时,正好在三十分钟后,此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前来通报同行的两名士兵被发现倒在路边,方修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关系,没关系,让他逃我才能享受追赶的乐趣。”亚瑟斯。铁达尼亚摆手一笑,近乎恶作剧的波长充斥在他的表情与声音里一切如期进展,如此一来,他便能从礼遇方修利这个令人不悦之人的义务之中得到解放。这并非他单方面对方修利有偏见,病态的敏感让他察觉到双方互为不同次元的人类。 无论如何,方修利是不可能赤手空拳与铁达尼亚交锋,他得以逃亡应该是藉助于同志之力,不能只抓他一人,连带他的同志,甚至是在反铁达尼亚情结之下结合的党派,他都要亲手绳之以法,如此一来,亚瑟斯必定会得到藩王亚术曼的赞许,同时兄长哲力胥也无法将弟弟放逐到艾曼塔,自己安享太平之日。 亚瑟斯憎恨着兄长,因为兄长曾经当面臭骂他:“耽美只是美化自己变态的借口,你是铁达尼亚的耻辱,少了铁达尼亚的权势,你不过是社会的败类罢了。” 兄长蔑视弟弟的审美观,弟弟憎恨兄长的价值观。亚瑟斯知道自己在普通社会与铁达尼亚内部都属于弱势族群,他对于方修利的掩恶同心圆里也包含了对兄长的恨意。兄长成为四公爵之一已经荒谬至极,一旦又成为次任藩王,亚瑟斯将遭到世人唾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 逃出亚瑟斯宅邸的方修利在两公里远的小路上与莉拉这名少女不期而遇,莉拉手上带有短针枪,枪口所发射出来的短针救了方修利一命。短针是以超低温将速效性的麻醉药凝固而成,一刺进人体,体温便会在瞬间将之气化,皮肤表面只残留小小的针孔。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现在改变心意,不去你的公寓了。” “为什么呢?” “我说过我从不相信好运跟美女,屡试不爽。”方修利感叹人心不古,莉拉本想反驳,却转为缄默,她明白红萝卜发色的青年一开始就发现她并不是扒手。 “我不知道在幕后写这出剧本的是谁,记得帮我转告一声,细节部份记得多加强,否则敌不过铁达尼亚。” 俨然一副评论家的口气,原本方修利也打算将计就计却临时改变心意。他虽然厌恶亚瑟斯。铁达尼亚,却不因此低估他的才能,他以为这整个过程很可能早在亚瑟斯的预料之中,如果直接前往莉拉的公寓,也许会连累她的同伴遭到亚瑟斯一网打尽。 “我明白了,能够击溃铁达尼亚代表你智商不低,我愿意说出一切真相。” 根据莉拉供称,包括她与她“祖母”在内的集团是三十年前遭到铁达尼亚毁灭的卡萨比安卡公国的遗臣,但现在一提,任谁也记不得这个无名小国。铁达尼亚所消灭的国家大小高达三打以上,改朝换代的国家也几乎同等数量,实在无法一一记忆。 “因此我们希望借助你的力量,并非有意欺骗你,现在要你相信似乎是我太一厢情愿了。” “的确是太一厢情愿了。”方修利的名声早已在对铁达尼亚反感的人们心中发出超新星的光芒,以他的军事天分再团结反铁达尼亚势力,打倒铁达尼亚绝非痴人做梦。正好秘密情报指称艾曼塔出现他的踪影。 “我们不只要复兴公国,也期待着一个没有铁达尼亚的宇宙。” “宇宙没有铁达尼亚也没关系,但你们有必要假设到时会有什么事物取代铁达尼亚而来?” 方修利的论点相当正确,但依他的个性并不适合向人说教。他在铁达尼亚收容所一年的时间里,除了专心思考以外无事可做,但实际上比起政治与历史,大多时间里他想的都是食物跟女人。 “你们尽管去复仇没关系,但是还有大多数的人在铁达尼亚的统治之下安居乐业,你们是想跟这群人为敌呢?还是要多花点时间推动意识变革?希望你们就这一点重新考虑。” 方修利绝对避讳被拱成反铁达尼亚势力的偶像。 铁达尼亚并非连人类细胞的最小分子都有办法整合成统一意识,他们的最高领导阶层也必然为确保主权而明争暗斗,应该如此、希望如此。方修利的这个想法是来自对一个形同岩石组织者的厌恶感,而非基于长远的历史观察能力。 这些小小的不和与细微的裂痕一巳扩大,也许将造成铁达尼业这颗大型钻石因此破碎,即使真会如此,这一天的来临也是在遥远的未来,甚至是方修利老死后,再经过数十年才会发生的事情。 第三章 强者与弱者 1 欲将铁达尼亚全部的权势、武力与财富加以数据化并非易事,十万艘舰艇在单独势力当中无人能出其右,银河系宇宙所有九个帝国、三十八个王国、八个大公国、四十个公国、一五一个共和国、四四九个星际都市联合起来的舰艇数量可以超过一百万艘,但他们却不曾合力对抗过铁达尼亚。小规模或者短期的同盟与盟约曾经存在,但在铁达尼亚的武力与外交政策面前,只有濒临彻底失败与分崩离析的命运。 铁达尼亚的实力可说是立基于团结与统一吧,精神上如此,物质层面更是如此。铁达尼亚最擅长分裂潜在亦或是显在的敌对势力,进而挑拨两股短视近利的势力相互对立。 天城——是铁达尼亚一族的根据地,人文地理上称之宇宙中心也不为过,这是架设了维尔达那帝国首都所在的卢塔西惑星卫星轨道上的大型人工都市。从奈威尔。尼亚时代开始,在诺利时完成。 诺利讥评父亲这项工程为“浮在半空中的纸老虎”,但他仍然不放弃,接下继续完成,因为他深知这只纸老虎在人类世界当中将发挥一定的影响力。 如是建设完工的天城成为铁达尼亚支配全宇宙的权力象征,诺利恐怕是面带冷笑,进阶完成天城的武装。这个建筑在直径五十二点五公里的圆盘状人工地层,覆盖着十二层透明宝盖的都市实现了所有武器狂的美梦,加上四千座电磁弹射装置,一二八六大口径镭射炮与十四个军事卫星睥睨着维尔达那帝国的首都。 六月一日,铁达尼亚四公爵在专属沙龙里休憩,俯瞰着脚下惑星的青光,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向褚士朗聊起: “听说方修利那名男子逃离了亚瑟斯卿的控制,目前下落不明。” 这表示此人无意在铁达尼亚的麾下求荣,宁愿以实际行动表明心意。 “真可惜,用兵家里有天才却没有秀才,跟艺术家同理,天分永远比努力占上风,我认为方修利也许是个大才。”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这段话并非自抬身价,欠缺个性却俊美的脸庞带着镇静的表情。表面看来略微神经质的青年已经从凯贝罗斯败战之中重建起精神鹰架。 “能够对一个打败自己的敌将颐指气使的感觉想必大快人心,天往往不从人愿。”这段无奈的语句得到伊德里斯。铁达尼亚的回应,他眼中闪着无情苛刻的目光。 “如此一来,方修利这个人势必要与我们为敌,必须在他提升铁达尼亚敌对势力多余的勇气之前抹消他的存在。” 这个人老喜欢指责他人,褚士朗心想他绝对没有贬低伊德里斯的才干,但是有时他却觉得比其他三人年少两三岁的伊德里斯亟于弥补这段差距的积极性似乎超过了应有的限度,以后甚至有可能惹出纰漏。伊德里斯今后的人生之中,将会有多次机会完成自我人格,而在这过程里极有可能与褚士朗产生冲突。姑且不论他这个杞人忧天的假设,伊德里斯继续谈论着扫荡全宇宙反铁达尼亚势力一事。 将世界归纳成铁达尼亚势力与反铁达尼亚势力,感觉略显单调。既然喜欢多彩多采的世界,“非铁达尼亚”这种人的出现应许是可以被容许的,如果铁达尼亚严拒这种人的存在,就表示其度量既不广也不深。如果铁达尼亚器量深广,也许会因此而长他人志气。 “日居中天,无谓不落。” 古代地球人曾留下这段警语,褚士朗心想:这真是至理名言。没落与衰亡终将造访铁达尼亚,如果有人认为不可能,那他们大概也相信罗马帝国与蒙古大帝国会存续到现在。 然而,铁达尼亚的没落未必在褚士朗的时代来临,他自己也无意成为主角。因为他是铁达尼亚人,在精神上的价值观仍坚持为铁达尼亚全体利益牺牲奉献,与在历史思维的射程范围内预见铁达尼亚的没落丝毫没有任何矛盾之处有了这层远虑,才能及时订定对策,防范于未然。 于是褚士朗。铁达尼亚开始揣测起藩王亚术曼的心理,不知他是否如同第二代藩王诺利一般,拥有钢铁精神? 自古以来,鲜少人欢迎只会预测悲剧的预言家,甚至会蒙受周遭白眼,尝尽迫害与打压。褚士朗身为四公爵一员,等于是最有可能成为第九代无地藩王的候选人。言论与行动的自由均在权力的保障之下,事实上却不具必然性。一旦褚士朗坦率表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将招致藩王亚术曼与其余三公爵的嫌恶,进而被逼退位。血管里流着相同的血,精神上的血脉却完全不同。 褚士朗开口说话,因为即将再次披挂上阵的亚历亚伯特向表兄弟讨教用兵的计策,褚士朗如此回答。 “利用方修利在凯贝罗斯星域中所使用的战术如何?” 亚历亚伯特的肩头倾向一个微妙的角度,铁达尼亚青年带着愠怒的目光瞄向表兄弟,只是没有大吼:“少胡说八道!” “请问一下你的理由是什么?” “首先这是一项成效良好的实用战术,第二、对于敌手的战法给予正面肯定,亚历亚伯特卿器量的评价也将得到相当程度的提升。” 亚历亚伯特眼神趋缓,他并非狭量之人。 “原来如此,这意见值得采纳。” “恕我直言,假使失败了也无所谓,因为日后将无人敢以此项战术恫吓铁达尼亚,仅限那一次而已。” “褚士朗卿,你可以去当军师了。” 伊德里斯如是评断,语气中飘浮着嘲弄的微粒。他是维尔达那帝国的近卫军团总司令,任务美其名为保卫皇帝哈鲁夏六世,实带有监视的意味,此时他在一个意念的驱使下远离地面来到天城。 政治上有霸道也有王道,但自古以来,未曾步上霸道的君王究竟有几人呢?挖开王道的铺石,霸道的泥径立刻显露。铁达尼亚不愿屈居一国之主,起而领导数十国支配全宇宙,既然王道不复存在,因此现实的局势可由霸道的强弱测知,铁达尼亚前所未有的超强霸权代表了铁达尼亚正是人类史上不可或缺的存在,此即伊德里斯的观点。 一直严肃地保持静默的哲力胥终于挪动他那刚硬的下颚发表言论。 “褚士朗卿,你怎么还不结婚?” 近乎闲话家常的话题冷不防插进来,让褚士朗顿时眨了眨眼。 “那哲力胥卿你又是怎么回事呢?我看你成天待在美丽的花园。” “我不会沉腻在其中,善解人意的小花也可能带有野心与剧毒,我听说褚士朗卿宠爱的侍女生得楚楚动人。” “依你说呢?” 芙兰西亚的笑容隐约在褚士朗的脑海浮现而过,她是个纯真坦率的好女孩,可惜欠缺个性。褚士朗省思自己也许有着年少得志,集权贵于一身的傲气,总之他目前还不想被婚姻套牢。 “褚士朗卿,你比我想像中来得挑剔哦。”哲力胥露出豪迈一笑,令人完全无法理解他会有亚瑟斯那样的胞弟。褚士朗在观察之际,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一场兄弟阋墙之争。 2 这一年的六月一日,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继上个月之后再度担任舰队指挥官,展开另一场会战与维尔达那帝国之间有远亲关系的提兰基亚公国发兵起义,原因自然不是维尔达那打抱不平,而是针对航线的权益。 此次战役原本是由哲力胥负责指挥,但自从上个月在方修利一个无名小卒手下惨遭滑铁卢之后,亟于雪耻的亚历亚伯特表现了自愿带兵出征的强烈企图。往坏处解释的话,就是他急于恢复个人名誉,如果再次失败,亚历亚伯特的地位将在四公爵之中跌落到垫后的位置。亚历亚伯特明白其中的风险,但为了挽回个人名誉,同时达成维护全铁达尼亚利益的目的,他必须背水一战,铁达尼亚四公爵没有胆怯者。 六月 一日,席拉克沙星域,此地并非提兰基亚的宇宙领海,等于隶属铁达尼亚的管辖之下。进人备战状态,并采用惯性航行的提兰基亚三千三百艘军舰从前线的搜敌卫星获悉情报。 “铁达尼亚!” 在通讯线路流窜而过的字汇相当于“灾厄”一意,整个舰队充斥着高度紧张,不久各舰桥荧幕上映出了闪着青白色光芒的大串光链。 铁达尼亚囊括了太空中运输与通讯的主力,因此可以轻易采取纯军事上的奇袭战术,却不保证万无一失。提兰基亚三千三百艘军舰从不疏忽搜敌要务,他们已经捕捉到从五、六光秒的距离外直扑而来的铁达尼亚军。司令官康诺特少将吞咽唾液的同时下令迎击。铁达尼亚派来三千六百艘军舰,预估双方战力不相上下,六月一日十四时二十分,席拉克沙星域会战爆发。一开始按惯例先以炮战交手,提兰基亚的炮火压制了铁达尼亚的行动,起初的战局对他们有利。 “打呀!轰垮他们!”康诺特嚎叫着,这并非一种指挥而是兴奋的表现,提兰基亚军乘胜追击,给予在炮火沐浴之下,来不及摆好阵式就已经遭到牵制的铁达尼亚军重重一击。 铁达尼亚舰队节节败退,在猛烈的炮火面前表露怯懦,这群舰队的行动迥然不同于过去铁达尼亚舰队的精悍。这表示年纪虽轻,却已身经百战的名将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已经在“凯贝罗斯会战”的败北之中自信全失,无法发挥用兵才能。确信此事的康诺特急急进逼,反而暴露了指挥官亟于邀功胜过静观其变的弊病。 康诺特的胜利美梦维持不到两个小时就完全破灭了,原本遭到提兰基亚军追击顿时秩序大乱、节节败退的铁达尼亚军舰看似一盘散沙,却在一眨眼的工夫将一千多艘炮艇一字排开,朝着直奔而来的提兰基亚军齐发魏格特炮。 这正是方修利刚发明不久的以炮艇搭载魏格特炮的牺牲战术,康诺特并非没听过这项战术,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铁达尼亚会采取敌人才刚用过的战术。一艘炮艇的牺牲换得一艘巨舰的损毁,这个构想本身是狗急跳墙的做法,完全不合乎铁达尼亚的作风,但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反而误导了康诺特。铁达尼亚向来不用奇袭而是以庞大兵力正面进攻,压倒敌方部队,他们喜欢以强而有力的臼齿彻底啃碎敌人,没想到现在却出奇制胜,而且是以敌人传授的战略应战。 但事实超越了康诺特的想像,三十秒内,提兰基亚军折损三成兵力,丧失续战能力。 “可恶的铁达尼亚……”愤怒与绝望冲击着康诺特的视神经与平衡器官,让他差点瘫在地上。参谋长哈斐兹少将搀扶起他并下令鸣金收兵,铁达尼亚则展开反攻,在一连串的闪光与火球之中,康诺特的旗舰马留斯号舰身遭受四处损伤,好不容易逃过对方追击但是提兰基亚军在这场战役丧失七成的星际战力,不得不放弃以武力对抗铁达尼亚,预计双方不久将订定片面不平等条约。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洗刷了一个月前的耻辱,而且是利用敌将击败他的战术。铁达尼亚从不向失败屈服,并将之转化为力量以增添自身的荣耀,这个能屈能伸的柔软度正是最教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 “看到铁达尼亚的可怕之处了没?他们从不忘革新,我们帝国只知守旧,难怪追不上他们!” 将酒杯摔碎在宇宙战舰的甲板上如此咆哮着的人,正是维尔达那帝国刚满三十岁的年轻提督沙朗。亚姆杰卡尔,这名身材高大、拥有麦穗色头发与琥珀色眼眸的青年以军事顾问的身份拜访提兰基亚公国时,正好参与这场战役,结果与总司令康诺特一样,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死神的下颚,而且他也不能回到祖国,只有亡命天涯寻求安身之所。 欠缺实力的人只能仰赖传统与礼教,过去的维尔达那帝国曾经以一己之力与星际都市联盟相抗衡、虽然整体处于劣势,面对联盟的强权时也常有绿叶衬红花的感慨,但好歹也是不假他人之手自力更生。当铁达尼亚脱离都市联盟投向维尔达那帝国之际,维尔达那君臣举手欢呼,预期维尔达那将因此在全宇宙确立霸权,帝国的未来前程是一片无限的肥沃原野。 结果却落得如今这般田地,维尔达那帝国在铁达尼亚眼中,只不过是支配宇宙的工具罢了,不仅是维尔达那,历史证明铁达尼亚向来对所谓的国家尊严嗤之以鼻。依铁达尼亚的看法,以家为例,旧了就干脆破坏重建。 维尔达那帝国政府组织由首相、副首相、外交部长与财政部长等等共十二名官员构成,一个多世纪以来,国防部长均由铁达尼亚一族或干部独占,目前的国防部长是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为藩王亚术曼的异母胞兄。 帝国也设有宪法与议会,却几乎处于停摆状态。议会的组成分子议员基本上应有一六六○人,但这项终身职迟迟不填补缺额,因此实际人数只有九○七名,平均年龄七十二点九岁。 奈威尔。铁达尼亚曾经如此讥评自己所生长的民主主义社会: “民主主义只是政治的化妆术,全宇宙有谁够格实行民主主义?” 对于那些只知收集政治家腐败特权碎片的小人,还能期待他们做什么;奈威尔不屑地表示。这与奈威尔的父亲打算在星际都市联盟之间推动更为巩固的联合政府却遭到反对,最后被幕后黑手放逐,失意而死的事件不无关系。 总而言之,维尔达那帝国整个国家、宫廷与政府正处于只差没受到铁达尼亚颐指气使的悲惨状态,悉数揽下铁达尼亚不愿接手的工作,处理行政细节征收税款,低声下气并不代表内心毫无怨言。 “铁达尼亚的专横已经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了!”这已经成为大多数的朝臣的共识,虽然没有脱口而出,但敢怒而不敢言的情绪气极攻心,只会伤了他们的身子。 “铁达尼亚算哪根葱!他们在两百年前只不过是都市联盟里有力成员之一罢了,是我们哈鲁夏二世陛下宅心仁厚,才让他们平步青云作威作福。”激动的发言只是徒增虚张声势的比例,曾经仅为都市联盟有力成员之一的铁达尼亚经过世代累积,迄今已然成为睥睨列国的霸王,时间对所有人是公平的,当铁达尼亚直驱高速的阶梯扶摇而上之际,维尔达那帝国的君臣又帮了什么忙呢? 六月十二日深夜,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的胜利消息传来之后,维尔达那帝国十四名宫廷高官聚集在内政部长萨格登的宅邪,表面上是以庆祝萨格登部长就职两周年为名目,而实际上这些列席者全是具有反铁达尼亚心态之人,其中包括了司法部长海拉瓦、民政部长罗尼那斯、宫廷书记官长迪凡提诺。聚会场所选定在地下的撞球室,撞球台事先搬出改为成排的长桌,门外派人把风求得心安之后,美酒与会话开始热络起来。 “铁达尼亚并非常胜军,就在前一阵子,凯贝罗斯会战不就证明这一点了吗?可见打倒铁达尼亚绝对不是痴人说梦话。” “但是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已经在短短时间内洗雪前耻了,反而让世人认清铁达尼亚的可怕之处。” 通常酒过三巡,气氛仍然低调的酒宴实在少见,不过这原本就是政治上的败者对胜者大吐苦水的聚会,也没道理喧嚣鼓舞,大半的出席者是系出名门的贵族,既然没有直接反抗铁达尼亚的勇气,只好秘密聚会借酒壮胆,说说不在场者的坏话消除积怨也好;但是他们自己也承认,虽然偶有阴谋诡计提出,内容却不够具体,说穿了不过是一些情绪发言,然而今晚的状况却不同,有人提出下列意见: “能否利用国防部长?” 此语一出,一道紧张的金属波当场在列席者之间流窜而过,迷蒙的醉眼看起来仿佛浮现了希望之光。 3 维尔达那帝国政府国防部长艾斯特拉 得。铁达尼亚侯爵是无地藩王亚术曼的异母胞兄,年龄四十二岁,他并非婚生子,此点与亚术曼相同,因此母方的血统不会成为他事业的绊脚石。严格说来,一般认为他的器量远不及异母胞弟,但也绝非庸才。在指挥舰队、充当外交使节、于内政部长任内处理行政事务方面他都能克尽职责,因此失落感更显得强烈。 “为什么亚术曼坐上了无地藩王的位子,而不是我?我不觉得自己的功绩比胞弟差。” 纵使铁达尼亚的价值观,维护一族团结的忠诚在内心根深抵固,艾斯特拉得仍旧无法接受自己的际遇。异母胞弟就任藩王,他也与有荣焉从伯爵晋升为侯爵,却不足以平慰他的伤痛,反而有种受异母胞弟施舍的感觉,不满与自嘲放肆地郁结在心。 身为铁达尼亚人,又担任国防部长一职,自然无法公开表露内心的失意。不过胞弟亚术曼登基藩王的事实已经为他说明了一切,况且宫廷人种对于嫉妒与不满的负面人性动向相当敏感,因此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的怀才不遇已然成为公开的秘密。 让这样的艾斯特拉得成为铁达尼亚内奸的提案的确相当高明,但铁达尼亚人始终是铁达尼亚人,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一族的团结永远摆在个人的私怒之前。 总而言之,这个聚会到头来仍然只是贵族们在酒宴上的一场戏言,王公贵族只想把在猫脖子上挂铃铛的危险任务推给他人去做。 他们的议题也自然而然的从计划的具体内容转移至背道而驰的方向,当其中一人站起身,便代表聚会也到了落幕的时刻。一行人在散会之后,宅邸主人也就是内政部长萨格登吩咐家仆清理会场,自己则先到盥洗室以冷水洗脸刷牙,将酒意排挤出体外,重新恢复严肃中带有阴森的印象,然后远离人声独自关进书房。 ※※※ 位于“天城”深处的最高首长办公室内,无地藩王亚术曼正在批示手边几份文件。藩王府首席秘书官格拉蒙卿人内,必恭必敬地通报有客人来访,接着领进一位铁达尼亚青年,伊德里斯公爵。 “藩王殿下,请容微臣禀秦,根据内政部长萨格登的报告,前一刻一群属于异议分子的高官显贵聚集在他的宅邸大肆批评。” 藩王一语不发,伊德里斯则解释成藩王示意他继续发言,于是他接着说: “这群懦夫的所作所为已是预料中事,一得知我出国门,异议分子便聚众图谋不轨,从不怀疑这是个预设的陷阱,无论他们有任何企图都仅止于愚人的轻举妄动罢了。” 谈话之间,身为藩王胞兄的国防部长之名也顺便被提起,但说话者与听话者只是轻轻带过,毫不在意。 “这群高官大概连做梦也想不到聚会场所的提供者与我们往来密切,说他们单纯还真是单纯。”这句充满冷嘲热讽的评语为报告做了结束,亚术曼终于点头犒赏报告人。 “伊德里斯卿你做得很好,由你担任近卫确实大有斩获。” “微臣不敢当,请问关于国防部长该如何处置呢?” 伊德里斯的傲气让他不经意吐露这段话,藩王亚术曼刚毅的眉毛微微一动,一瞬的缄默排列在回答之前。 “此时向国防部长下手,他就无法发挥诱饵的功效,我倒想先看看伊德里斯卿所指的那些愚人如何轻举妄动。” “谨遵藩王殿下的旨意。” “伊德里斯卿,你明日立即返回卢塔西,今后还望你继续观察那群王公贵族的动静,暂时放羊吃草养大他们的胆量,目前勿须操之过急,知道吗?” “遵旨……” 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恭谨地行礼告退之后,无地藩王亚术曼单肘撑在办公桌上陷入沉思,脸色看起来不怎么愉快。当这副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的灰色表情消失之时,正是首席秘书官格拉蒙卿再次入内提醒藩王接着是从阳台向“天城”居民问候的时刻。午夜零时,亚术曼由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随侍在侧,登上藩王府最外围的阳台,接受数万名群众的欢呼。 “海尔。铁达尼亚!” 意味着铁达尼亚万岁的欢呼声一涌而上,在广大却密闭的空间泛起涟漪,藩王以泰然且巍峨的态度回应,接着从阳台退后一步,转头越过宽肩看着站在后方的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 “褚士朗卿,牢记这个欢呼,现在这群高喊铁达尼亚万岁的民众,也许有一天会从他们的嘴里吼着打倒铁达尼亚,他们的祖先在过去的三百年间也曾经向星际都市联盟与维尔达那帝国同样高喊过万岁。” 藩王亚术曼如此说着,褚士朗则朝着他的侧面投以略显不解的视线。藩王的这番谈话,褚士朗无法等闲听之,他一时无法理解向来刚毅的藩王为伺要否定自己的权势,只好专心聆听藩王发表感言。 “有人大咧咧地表示人民在铁达尼亚的支配下,那是因为他们不懂这个道理,自古以来没有人能够支配人民,人民是由岩盘所构成的河床,当权者则是不断流逝的河水,河水既逝,河床仍在,随着水流而去的只是薄薄的表层罢了。” 沉默从顶罩下,铁达尼亚青年终于支撑不住这股重量。 “藩王殿下,您为何要对微臣说这些话呢?” 藩王的唇线看似扭曲,他是在笑?还是对这个问题感到失望?褚士朗无法判断。 “褚士朗卿,你认为我的这番话大突兀了吗?” “不,只是微臣愚昧,实在不明白藩王殿下这番话的用意,还请殿下明示赐教。” 藩王再次开口之前,停顿了数秒。 “亚历亚伯特、哲力胥、伊德里斯才华洋溢,不知恐惧为何物,但这也是问题的所在。” 褚士朗眼中所看见的藩王,表情是一片镶嵌着自嘲、冷笑、苦涩的认知与透彻的洞悉各种不同颜色的玻璃。诸士朗正想开口,又立刻自我克制,他动员全身的知觉神经不想漏听藩王的一字一句。 “褚士朗卿,自从第二代藩王诺利殿下以来,历代铁达尼亚的族长都是懦夫,表面上睥睨群雄、践踏弱小,内心却胆小如鼠,因为我们明白没落的一天终将来临,因此希望尽量是这一天延后到来。这个挣扎的行动造就了铁达尼亚的历史,也是事实的真相。” 褚士朗咽下声音与气息,他长期以来的疑问得到了直截了当而且强而有力的答案。藩王继续说道:历代藩王的这股挣扎让他们不断追寻,并热衷打垮眼界所及的敌人。 “说实话,不久的将来,方修利这个人应该派得上用场,只是他并非是会轻易受我们摆布的工具。” 所谓工具为何?就是反铁达尼亚势力的核心人物,褚士朗领悟到这点,这不就是继第二代藩王诺利以来,铁达尼亚惯用的手法吗? “这才是真正的一网打尽。”这句话相传是诺利在大整肃成功之后所说,因此一般认为是夸耀胜利的感言。但实际上是他试图平抚自己内心的恐惧;因为竞争的敌人已经消失殆尽了。 “我在我这一代必须扫荡铁达尼亚的敌人,然后下任藩王所继承的是铁达尼亚,跟一个新的敌人。” 阳台下的群众不断欢呼着,亚术曼做势回应。 “藩王必须怯懦,才能藉此永续经营铁达尼亚的血统与权势,而他们三人所欠缺的就是这个,明白吗?褚士朗卿。” 褚士朗在藩王的注视之下深深行礼,代表他已经理解藩王这番话的含意,同时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寒意,想不到惧于没落的恐慌正是铁达尼亚力量的泉源。 藩王亚术曼改变话题,转而聊起哲力胥与亚瑟斯这对兄弟,这是由先前才被指名到的方修利遭到亚瑟斯追缉的最新情况所衍生的内容。 “亚瑟斯觊觎着胞兄的位子,这是事实,而且为人之常情 ,并非只有铁达尼亚才会发生这种事。” 未必尽然,但褚士朗并没有反驳藩王,他想起没有兄弟的自己,过去那段孤独的年少时期而产生这个感触突然,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提出一个问题: “藩王殿下,您不通知哲力胥吗?” 这个问题让藩王不禁失笑。 “如果真让亚瑟斯这等货色篡位成功,那哲力胥的能耐也不过尔尔,企图继承铁达尼亚嫡长子简直是醉汉做梦。” 铁达尼亚一族以自己的力量立于宇宙的深渊,而一族之内的个人也必须以一己的力量站稳脚步。约束铁达尼亚的是燃着烈火的圆圈,一旦倒下将被火焰吞噬。 “褚士朗卿啊,我若是你就会暗地煽动亚瑟斯打倒哲力肯,而你自己又做何想法,希望你据实回答。” “我不会这么做。” “唔嗯……” 亚术曼的目光询问着其中的理由,褚士朗虽然迟疑着却不得不作答,他小心地用字遣词对藩王做出说明。如果煽动亚瑟斯打倒哲为胥,接着再以篡位之罪整肃亚瑟斯,如此同时除去哲力胥与亚瑟斯,褚士朗的地位也似乎得以巩固,其实并不然,因为亚历亚伯特与伊德里斯仍在活跃,他们在看到哲力胥兄弟的下场之后必定人心惶惶,即使找不到褚士朗在幕后操控的证据,猜疑心已油然而生,最后将导致他们决定在被褚士朗陷害之前先下手为强;这个结果会让铁达尼亚分裂为二,发生内战,落得两败俱伤,纵然分出胜负,但胜者力量明显削弱,正好给了反铁达尼亚势力一个渔翁得利的好机会。这项谋略的效用不予否定,但以这种手法设计族人,结果毁灭的飞镖将反过来攻击自己,不打算采用这个手段的原因在此,以上便是褚士朗的说明。 “……海尔。铁达尼亚!铁达尼亚永垂不朽!” 听着这阵欢呼,亚术曼露出不耐的表情转过头,正面盯着褚士朗。强烈的视线足以压倒铁达尼亚青年,空气化为流体的数秒后,亚术曼嘴角清楚带出笑意,但是听不见笑声,也看不到柔和的目光,那是来自冻原的微笑,褚士朗按捺住打击着全身的战栗感仁立在原地。 4 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本人身在卢塔西惑星,距离皇宫正门仅有五百公尺的巨门华厦会客室里独酌。他看起来比实际四十二岁的年龄略显苍老,但端正的外貌与高挑修长的体格使他具备了凌驾多数王公贵族的气质格调、以他的外表与相当程度的阅历堪称铁达尼亚的栋梁主柱,他唯一比不上年少四公爵的只有爵位而已。 但这一切的声誉与荣耀反而为现在的他带来不悦,国防部长的口中不断流泻出酒精的气息与对伊德里斯。铁达尼亚的低声咒骂。 伊德里斯是近卫军团指挥官,军阶为上将,艾斯特拉得是大将,同时为国防部长,按阶级顺序是伊德里斯的长官,但帝国的官阶却依铁达尼亚内部的序列为优先,因此在铁达尼亚,艾期特拉得是一个不许出席最高层会议的旁人,而论声名与阅历都比不上他的那些小伙子却能与藩王共用同一张会议桌。 伊德里斯原本是国防部长不屑一顾的毛头小子,过去他每次遇见艾斯特拉得时还懂得敬老尊贤,自从他成为五家族家长一员的瞬间起便开始自我膨胀,到现在简直不把国防部长放在眼里。 “可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您是在指我吗?父亲大人。” 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口音从门扉的位置传来,国防部长的视线从酒杯抬起,确认声音的主人。他的长子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拿着一瓶新酒停在原地,身着铁达尼亚高阶军服的他年仅十八岁,却已晋升准将,令做父亲不禁自豪这个拥有一头金褐发与淡紫眼眸的儿子比褚士朗更为聪明,比伊德里斯更为俊美。 “当然不是,我指的是那群可敬的公爵大人们。” “听您这么一提,亚历亚伯特公爵已经连续两个月出征,当父亲大人还在首都之际。” “我身为国防部长,职务就是留守首都管理整个国防部,率领舰队出征这种芝麻小事交给一介提督就行了。” “父亲大人,你肯定您自己所说的话吗?” 为人子的语气温和,却有弦外之音,淡紫色的眼眸闪着奇妙的光亮。为人父的感到一部份的醉意已经消逝,接着轻咳几声。 “有话就直说,不要故弄玄虚。” 法尔密并没有当面回答父亲的问题,先将一股颜色看似动脉血液般的液体倒入银杯中。杯子斟满后,紫色的视线转向父亲,国防部长半逗弄地伸出手接过银杯,儿子口中便传出充满节奏感的声调。 “五年前,我一直坚信自己能成为无地落王之子,为此兴奋得心悸不已,然而宝座却溜过父亲的手心,落在亚术曼叔父掌中,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为人父的咕哝着,仰饮银杯。 “不要再说了,事情都过去了。” “父亲大人,您不觉得两袖清风,太过空虚吗?” “……法尔密!” “您何必惊讶,这项事实只差没有搬上台面而已,铁达尼亚的血只爱一族的血,自从第二代诺利殿下以来经常如此。”法尔密严肃地宣告连自己父亲也心知肚明的事实。“圣人君子无法支配宇宙,星群的深渊也只知道对强者逢迎诌媚,命运女神就跟娼妇没两样。” 在儿子的注视下,父亲连忙在银杯重新倒满深红色的甘泉,法尔密轻叹一口气继续说:“我向来崇敬第二代的诺利殿下,而开国的奈威尔殿下虽令人生畏,却只知以力服人,真正的大业是由诺利殿下赤手空拳完成的,而为了一族的繁荣与统一,大义灭亲也在所不辞……” 冷不防地,国防部长发出断续的笑声,打断儿子的能言善道。为人父的将银杯连带杯中仅剩一半的内容一同投掷在绒毯上。 “真是太奇怪了,法尔密啊,滴酒未沾的你今晚好像比我醉得还厉害呢。” “这是我的专长之一,难道您不晓得吗?父亲大人。”为人子的平心静气地拾起父亲丢出去的银杯,朝着绒毯上渲染开来的星云状污渍报以冷淡的视线,面带微笑将银杯递回父亲跟前,他将父亲的心理如滚球般玩弄于股掌之上,同时热切地低语:“如果父亲大人接受自己无法成为藩王的事实,那我也没有插嘴的余地,但是父亲大人,您真的能接受吗?您真的认为自己的器量逊于胞弟吗?” “我叫你住口。”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下命令的语气显得无力,就一般的定义,或者藩王亚术曼对褚士朗阐明的含意而言,他并非懦夫。这是他所不愿承认的,但此时惊恐的汗水已经浸湿了心脏的内壁。在不满与反叛之间有一道既深且长的横沟,需要相当大的精神力才得以跨越,维尔达那帝国的王公贵族们所欠缺的正是这个,甚至连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也无法轻易飞越。 为人子的以解剖学上所需的冷静态度观察着父亲的内心交战,接着再度展开不寒而栗的劝说工作,法尔密不挑起父亲的勇气,而是直接诉诸他的恐惧感。 “难道您愿意就此终老一生吗?”这个问题是项可怕的宣示。“恕我冒昧,父亲大人已年过四十,人生旅程走了一半,无法与四公爵角逐下任藩上宝座,二十年后,四公爵只有四十来岁,而父亲人人六十多,继任者比现任藩王年长是史上前所未有的例子,任谁准也不会支持的。” 国防部长感觉儿子正挖进了自己的内心深处。他调整呼吸,藉着狡黠的反驳企图挽回颓势。 “说又说回来,你为什么希望我当上藩王?” 然而这种雕虫小技对他的儿子起不了任何作用。 “铁达尼亚的血告诉我:与其拱 手让人不如以力夺之;我继承了父亲大人的血,怎么可能不理解父亲大人的心思呢?” 艾斯特拉得自觉败北,却没有任何屈辱感,反而带给他一种卸下旧秩序盔甲的轻快。 “有野心是好事,但要达成目的却非易事,而且,需要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你明白吗?”他的语气就是丢盔卸甲时所发出的吱嘎响声。 “听好,维尔达那的王公贵族靠不住,他们一直想利用我。一旦情况有变,第一个出卖我们的就是他们,所以绝对不能跟他们联手。” “是的,父亲大人,孩儿谨记在心。” “四公爵绝非等闲之辈,不可小看他们,尤其是褚士朗公爵城府高深叵测。” “父亲大人,听您这番话,我是否能够认定您与我志同道合呢?”法尔密以质询的方式代替确认,语气却是断定的。事到如今,艾斯特拉得一瞬间露出畏缩的表情,只不过稍纵即逝。国防部长重重地点头示意。 “就算我阻止,你也不会停下脚步,所以我只好与你同行,但我再叮咛一次,这条路并不好走,半途后悔也不能回头。” 于是,维尔达那帝国的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在儿子的煽动下,从此踏上血腥的不归路。 第四章 突破僵局 1 其实众人根本不需要高估方修利的政治理念,他之所反抗铁达尼亚的强权,并非来自任何主义、主张或理想,完全是天性使然。当然这是经过四舍五入勉强得来的结论,却不能就此忽略方修利不愿受人使唤的天性对历史所造成的影响。 直到二十五岁前,方修利身上的这项天性并不突显,他是个平凡的商船或商馆的工作人员,遵循上司的命令乖乖办公或是服务旅客。 从他离开铁达尼业收容所,成为都市舰队所属军人为止的历程便可看出他绝非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典型,也没兴趣认真从军。 军事方面的才能在人类的天分中,应该是属于相当难以发掘的能力,艺木家可以将他创作活动的成果转化成一个实体遗留下来,有人生前屡盼不得的名声反而在死后获得。反观军事的才能又如何呢?处在乱世堪称绝世名将的人在太平盛世也许一辈子只是个无名小卒,一个有能力当上大元帅的伟人也许正在小巷卖热狗。 因此,方修利可称得上幸运之人,他有军事方面的才能,但除此之外一无是处,而且又没有其他求生技能与工作热忱。要不是他脱队失败,硬被架回母都市的军队,他很可能从此过着漫无目的的人生,当然这对当事人的主观而言是幸还是不幸,则又另当别论了。 总而言之,方修利的确潜藏着反抗强权的特质。再加上过去几个悲惨经验的推波助澜,结果二十八岁的他已经堂堂成为一个性情乖僻的怪人。虽然他藉由魏格特炮的使用引发了戏剧性的变革,但是一个思想平凡,对现况缺乏批判能力的人是不可能主导改革进行的。 凯贝罗斯会战一役,方修利把常胜不败的铁达尼亚打得灰头土脸,可谓“一脚踢醒沉睡中的历史”,但得胜的艾里亚市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味畏惧铁达尼亚的势力,放逐了胜利英雄方修利,红萝卜发色的青年所创造的胜利奇迹,非但没有与艾里亚市的成功战略相结合,而是起了反效果。艾里亚市抱着放水给铁达尼亚的心态起用方修利,如果这项成功的战略能够积极运用于外交策略,艾里亚市将在其后太空史的进展上占有偌大的地位,而事实上艾里亚市这个名词将埋没在历史的砂丘之中,人们只记得它是方修利的出身地。 话说六月上旬,无业游民兼流亡者的方修利在艾曼塔惑星度日,原因并非他喜欢艾曼塔惑星,而是拜这里的统治者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阁下之赐,他在以宇宙港为首的各个要地均派遣了灰色军衣让方修利出不了惑星。 包庇这个居无定所又失业的红萝卜发青年的是个名叫莉拉。佛罗伦兹的女孩,方修利识破身后的反铁达尼亚地下势力而打算疏远她,但好几处旅馆已经贴上高大的红萝卜发青年的照片,甚至还上了电视,一夕成名的代价就是走投无路。 加上最重要的是莉拉很会做蛋包饭,第一晚之后的翌晨,初次尝到的蔬菜蛋包饭真是人间美味,正确说来,应该是很合方修利的口味,于是他为了蛋包饭留下来。 莉拉的祖母据说曾是卡萨比安卡公国皇妃身旁的侍女,也许她过去真的是个优雅的贵妇,但如今只是个皮肤半石化如陈旧泛黄的油纸股的老归人。她本来想向客人展示她年轻时期的照片,但方修利坚辞不让。要是年轻时的她跟现在的莉拉长得一模一样,那就毫无梦想跟希望可言了。 因此,老妇人改向客人谈往事,试图引起他的兴趣。 “我以前当侍女的时候啊……” “抱歉,我对恐龙时代的事情没兴趣。” 方修利并非不懂得敬老尊贤这一类的美德,但他对边境(他自己认为)小公国的宫廷生活实在兴趣缺缺。他面前的往意力只集中在莉拉的美味蛋包饭,与早日离开这个有亚瑟斯。铁达尼亚作威作福、令人不悦的惑星这两点上,他可不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里苦中作乐。 莉拉是一块未经琢磨的宝石,充满节奏的举止与生气盎然的表情变化相当迷人,只可惜少了点女人味。其实她的祖母根本不成问题,主要是因为方修利的地下生活令他提不起劲,也许有人能享受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只是他不知道。不过比起铁达尼亚收容所的生活好一些,食物美味,又能在沙发床伸展手脚,还可以冲澡保持洁净。 刚开始的确很满意这些好处,但是日子一久反而觉得比较习惯蛮荒的收容所生活,精神上的束缚感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艾曼培物质优渥,走在街上就有好酒跟美女挥动翅膀引诱着男人们,有心人不愁快乐的选择太少。方修利是个十足的有心人,而且手头的资金也够让他买到快乐,但现在却被迫躲在贫民区一个破旧的公寓,一步也不能踏出屋外。亚瑟斯。铁达尼亚至少还不是个铁公鸡,因为他悬赏十万达卡寻找失业青年的下落,甚至连方修利也想拎着自己的衣领到铁达尼亚的分部大声说:“我来了,给我十万达卡吧。”这个笑话并不太好笑,最让方修利在意的是,莉拉的祖母听到十万达卡时的反应。原本已经半个化石的老妇人被皱纹掩埋的双眼顿时如同伪造的宝石闪闪发亮,但光亮很快便消失,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同时他也见过莉拉的朋友,应该说是同志比较正确吧。据说此人是卡萨比安卡公国的高官,财政部长兼经济部长的遗子。总之就是有一群人依靠公国过活,他们的后代目前正在玩革命游戏,这是方修利对他们的定义,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 其中有一个年纪约在三十出头的男子名叫佛罗利蒙德。戴。鲍尔,对他外表最难听的形容词就是书呆子。他认为理论永远优于现实,完全否定利害关系,而且他的理论范围并非普及全人类,仅是充其量局限在卡萨比安卡公国的复兴,不得不让方修利捧腹大笑。对于国家或组织,他坚信生命力定量论,要重建一个已经灭亡的国家等于与历史背道而驰。 “不过呢,铁达尼亚一族全是一群美男子,难道说外貌也是统治者的必要条件之一吗?” 这才是铁达尼亚诸恶的根源。方修利边想边打量着戴。鲍尔所带来的藩王与四公爵的立体照片。 其中名叫褚士朗。铁达尼亚的人虽然略微逊色,但仍然排得进美男子的范畴,一直徘徊在及格边缘的方修利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不过他和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的性向迥然不同,因此无论眼前有几个美男于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开口确定他所关心的问题。 “有没有铁达尼亚妇女的立体照片?” “没有。” 回答简明扼要,理由是即便强势如铁达尼亚一族也不愿让女性成为恐怖分子的箭靶。 “嗯,说的也对。” 方修利只得喃喃自语,他与对方同样不希望女伴受到恐怖分子的威胁,不过他关心的重点并不在于美的鉴赏,而是着眼在性关系上面。 戴。鲍尔开始向专心观察立体照片的方修利高谈阔论,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容全部掠过方修利的大脑,左耳进右耳出。大意就是希望方修利能协助他们复兴公国,虽然方修利有一、两个疑问,又不希望对方误解他的意愿,只有一直保持缄默。 戴。鲍尔这类型的人就是脑子一有什么想法,嘴巴就会立刻说出来,不、也许这一切都是在演戏。一项事实、对事实的认知。以及如何表达内心的认知这三者之间能够毫无差错地同步连锁是少之又少的状况。方修利假装看着立体照片,其实正在观察戴。鲍尔,同时用心思考。接近结论的想法马上呼之欲出,对方既不是三流小说的角色,却强迫一个初次谋面的人听完长达五张稿纸的演讲,方修利实在不认为这种人是个值得信赖的同志。如果这只是表面的演技,此人感觉上不能信任;如果是他的本性,那他的能力更令人怀疑。沟通能力需要改 革的对象大概是现实改革运动的一亿倍左右。 戴。鲍尔自豪的三寸不之舌似乎也露出疲态,终于停止运转,于是方修利才不疾不徐地表示自己对公国的复兴没有兴趣,结果戴。鲍尔的舌头又开始活动起来。 “如果就这样束手旁观眼睁睁看着铁达尼亚坐大,那我们就是没用的傻瓜。” “没用的傻瓜总比有害的傻爪来得好多了。” 这很明显是一句讽刺,然而戴。鲍尔却把它当成哲学上一个重要的课题努力思索,简直让方修利哭笑不得,他接下来的忠告可说是出于一片好意。 “你们别妄想搞什么革命或反抗的,既然生活不虞匮乏,就别再做公国或大臣的美梦,老老实实过日子吧,这个惑星算得上是全宇宙生活条件最好的环境。” 这就是一个说教不看身份的恶例,对方完全不为所动。 2 失业青年方修利的枯燥生活在六月十六日出现转机。 方修利不愿一辈子沉沦在艾曼塔的贫民窟,所以他打算找个不受铁达尼亚约束的中小商船公司交涉,随便载他到其他地方,可能先到边境星域交通枢纽巴格休,接着再来考虑安身之计。方修利曾对戴。鲍尔表示艾曼塔惑星的生活条件相当好,但要保障行动自由才算数。如果被迫成天窝在房里,那富饶的艾曼塔跟货船船舱并没有两样。 “多谢照顾,我要走了。” 此时的方修利不得不充当一下诗人,带着感性的语气向妙龄房东如此表示。为了感谢这十六天来所提供的三餐、床铺、热水澡,他拿出两千达卡给莉拉,其实好像多给了一些,不过他想如果能让年轻女孩拿去买化妆品也是很好的。但莉拉并没有收下这四张高额纸币,只是凝视着红萝卜发青年。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准备上哪去?” “宇宙这么大,应该有余地容得下一个无业游民吧,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能继续留在艾曼塔了。” 方修利原本也是星际都市联盟的一员,应该可以跟商馆打个商量,支付足够的费用找到一艘愿意搭载他的船。不做旅客也罢,受雇当货船业务员也没关系。虽然他曾在艾里亚都市舰队司令官的宝座上待了三个月,所幸他并非沽名钓誉之人,因此重操业务员旧职完全无伤大雅。只是他大概忍受不了长期当差,一旦在顺眼的星球降落,他会立刻夺船门而出。 街头上追逐十万达卡的家伙似乎少了许多,现在正是逃走的好时机,方修利决定今天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就混入通勤人群里离开。 “我不会忘记你美味的蛋包饭,真的很好吃,别再做什么复兴公国这种落伍的梦想,找个好男人嫁了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这段台词实在很没创意,反正又不是要勾引女人,点到为止即可。 因此方修利正计划安安稳稳地度过艾曼塔的最后一夜,但事情的演变却不如他当初所料。 当晚,方修利露出穷人本性,把全套的旅行用品收在沙发床脚下,裹上毛毯躺进安详的梦园,意识在现实与梦境的分界线上浮沉,摇晃着没入梦境水面以下,原本打算就此往下沉,却突然急速往上浮,因为一个温暖充满弹性的有机物朝着他靠过来。方修利眨着眼,手掌罩上眼前的物体却又连忙抽回,那是包在女用睡袍薄衣之下的少女乳房。在昏暗之中,失业青年认出莉拉的脸,相对于柔软的身体,她以僵硬的表情与声音向他说: “方,随你吩咐。” “喂,等一下,你冷静点,这是怎么回事?” 方修利并非圣人君子,但他话已经说在前头,他从不相信幸运跟美女会从天而降。更何况这两者又同时发生时其中必有蹊跷,猜忌心立刻裹着原色外衣跳起舞来。 “我喜欢你,就是这样而已。” “听到你这句话,我还真想溺死在感动的泪池里,你是个漂亮的女孩,却没有演员的素质,大概是你祖母出的馊主意。” “把来龙去脉告诉我吧,我可不想因为肚子饿贪吃结果被毒死。” 莉拉叹了一口气,把身子挪后低语道。 “是公主殿下的指示。” 光凭这句话实在摸不着头绪,看方修利皱起眉头,莉拉立刻补充说明。卡萨比安卡公国的正统继承人是米兰达公主殿下,但前阵子戴。鲍尔造访旧主住处,报告公国复兴与运动的现况,所谓的现况也只是不断绕着那项说服方修利助一臂之力的零说服力行动,由于方修利不为所动,而且明日即将离开艾曼塔,因此米兰达公主殿下指示莉拉,以最后手段笼络方修利。 “说来说去就是那个什么公主殿下牺牲莉拉的贞操,只为了拉拢一个名叫方修利的色鬼?” “公主殿下没有说你是色鬼。” “跟说了没两样,简直把我看扁了。” 方修利升起好几道怒气,一是气对方把他当成一个轻易受女色诱惑而改变心意的男人,虽然有一半是事实,但另有其它重要理由。 “我说莉拉啊,忠心固然很好,但你也该分清黑白是非,那个公主殿下要是有心以美人计拉拢我,就该主动献上她的贞操,没必要拿你当活人祭品。” “因为……” “我是喜欢女人没错,也爱钱,有酒更好,却不会陷害眼中钉。” 他注意到话题偏离,立刻修正轨道。 “总之,我还不至于这么不识相,去破坏别人的恋爱。” “什么意思?” “你跟戴。鲍尔在交往对吧,我虽然不欣赏他,但也不想花力气陷害他,就算不为了他,你也应该为了自己,好好珍惜自己才对。” 在微弱的灯光下,明显看出莉拉脸红了。经过数秒的沉默,两人正要同时开日说话之际,实际的声响从门外传来,经过地板,接着是门,光影闯入两人的视野,莉拉连忙闪躲,方修利一跃而起,此时一个尖锐的制止声响彻室内,而牵制失业青年行动的反倒是听似枪管的金属声,橘红色的灯光映出了原本不该出现的铁达尼亚士兵人影。 “好,老婆婆说的没错。” 身着灰色军服的男子们交互点头,曾担任过卡萨比安卡公国侍女的怪人发出利欲薰心的语气。 “铁达尼亚的阿兵哥们,奖金确定会给吧。” “明天到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殿下的宅邸来,你的十万达卡会堆到你耳边。” 带头的男子不耐烦地啐道,眼中带着嘲讽的目光。 “想知道导致今天演变成这种地步的内幕吗?方修利提督。” “不,我已经知道得太多了,不想管舞台背后的事情。” 方修利带着满口的不悦作答,并要求更衣,老妇假惺惺地对他说: “抱歉了,年轻人。你大概会恨我一辈子,如果你当做是造福给一个贫困的老人,那你内心就会感到充实。” “你最好被剑龙吃掉算了,你这没良心的臭老太婆一点也不了解孙女的心意。” “你骂再多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 “因为剑龙是草食性动物,年轻人,你不但嘴巴坏,还不学无术。” “你才是彻底的坏胚子,狗嘴吐不出象牙!” 铁达尼亚的士兵作势拍拍方修利激动的肩膀。 “到此为止吧,方修利提督,希望你乖乖跟我们走,别吵到左邻右舍。” 方修利迅速左顾右盼,算一算灰色军服总有六件,他立刻放弃当场逃走的念头,接着调侃地伸出双手。 “不用戴手铐吗?” “不用、不用。你又不是犯人,我们会谨守应有的礼仪,尽可能地。” 灰色军服包围着方修利往玄关移动之际,莉拉打破了 漫长的沉默。 “方……” “莉拉,记得让那小子尝尝你那可口的蛋包饭,也许他的味觉不比我好,不过他应该尝得出爱情的味道吧。” 方修利留下跟自己不相配的好听话,正要往前迈步,莉拉却冲上来。铁达尼亚的士兵瞬间摆出架势,而身穿睡袍的莉拉只手环往方修利的颈项,娇艳的红唇罩住青年的嘴,还用力翻开睡袍,展露修长的美腿吸引士兵们的注意。 “别了,方。” 莉拉被拉开时道别,方修利一语不发地点头小意,然后背向她离去。 他被押上汽车的后座,三名士兵留在莉拉家善后,而他左右各坐一名士兵,第三名则就位驾驶席汽车启动,行走三分钟左右,方修利左座的士兵冷不防发出呻吟,全身无力瘫在座位上。 “你……” 右座的士兵也噤声不语,头部往前垂下,因为短针枪的短针刺进了他的侧腹部。刚刚莉拉拥住方修利吻别之际,趁机将短针枪藏进他的口袋里。驾驶座上的士兵正想回头,颈部却被短针刺中,表情顿时一片空白。方修利伸展修长的身躯,推倒驾驶人的身体,把短针用尽的短针枪抛在车内地板。 “莉拉,你真是个好女人,戴。鲍尔根本配不上你,要是戴。鲍尔不知好歹胆敢花心,随时欢迎你投向我的怀抱。” 好不容易从后座移向驾驶席之后,方修利敲了惯性航行仪表板上的几个按键,将目标改往宇宙港。汽年以又快又舒适的速度载着。 劫车土匪离去,大约一千○一秒之后,一个苍白的超现代不夜城就展示在方修利眼前。 宇宙港四周混杂着老旧的仓库与运河,等于是不夜城的城墙,隔开一般人家跟宇宙港。红萝卜发青年将汽车丢弃在一隅,走向黑夜的街道。 逃亡成功的方修利大致走了五分钟,不经意地停住脚步,做出一个掏空肺部的叹息,搔着红萝卜色的头发,原来他把钱包遗忘在莉拉家了。 3 不幸的破产者方修利一边咒骂自己,一边朝着丢弃汽车的方向奔上。现在只有卖了汽车筹措应急的费用,这是他直觉的判断,但世上多得是手脚比他快、做事比他周全的人。他很快发现五、六个人影围着他所丢弃的汽车止在拔取零件,看来是职业窃盗集团。 “喂,你们太可恶了,怎么可以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我要把你们的良心揪出来狠狠臭骂一顿,恶棍!” 方修利把自己相同的恶行搁在三光年以外的架子上大吼大叫之际,黄白色的闪光扫过他的视野,同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五辆车体上印有铁达尼亚徽章的地面车紧急停下,一个灰色军服团体随即冲出车外。窃车集团应声作鸟兽散,铁达尼亚士兵根本不把这群小贼放在眼里,直指方修利而来。逃亡在外的失业青年以右脚踝为轴心,将自身的命运寄托在双亲所赋与的脚力上。 “可恶,平凡善良的我为什么命运这么坎坷?下次遇到命运女神,我一定赏她一巴掌!” 方修利立下可能无法实现的誓言,回转他一双长腿奔向黑夜的街头。大概是由于少了行李加上两袖清风,他的飞毛腿得到充分的发挥,铁达尼亚的士兵们一时还追不上他,但是等到方修利呼吸开始紊乱之时,轻盈且踏实的皮靴声紧跟他背后而来,回头只会浪费时间并缩短差距,方修利并没有犯下这个错误,却做了另一件傻事。他在宇宙港周边如迷宫一般的仓库街统来绕去,藉此摆脱了大半的追兵,但最后耸立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量产陶制墙壁。身后的皮靴声逐渐逼近,方修利咕哝几声之后,冲上贴在壁边一道没有扶手的楼梯。膝盖大约屈伸了四十次左右,他来到四周围着栅栏的屋顶,明显陷人进退维谷的窘境。迟了五秒左右,身着灰衣的追兵和他一样也来到相同高度的场所。 “差不多该死心了吧,方修利提督。” “闭嘴,捉拿一个身无分文的无业游民很好玩吗?原来变态伯爵的手下也是一群变态。” “我们可不是因为好玩才要捉拿你,也不是出于自愿听命伯爵,凡事都是命中注定。” “要耍酷还用错句子,没学问。” 追兵嗤之以鼻,回看方修利一眼。对方的声音与体格都很年轻,艾曼塔的两个小月亮将苍白的光粉撤在猎人与猎物身上。 “为了让我顺利升迁调薪,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这是你的命运。” “想不到在这个惑星上,命运这玩意儿比可乐空瓶还廉价,随处都捡得到。” “没错,命运本来就很廉价,而受制于命运的人生等于是大量生产的便宜货。” 由静而动,其间变化十分迅速。铁达尼亚士官的手跃出一个黑影,方修利则向后跳开,闪躲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追兵手上的轻金属警棍有如某种爬虫类的舌头一般伸展而出,瞄准逃亡者的颈项。如果方修利拿比吃奶的速度也躲不开的话,他的脖子就会遭受强烈的一击,当场不省人事。 “哎呀,居然躲开了,看来要抓你还不能偷点懒。” 低喃的语气显得悠然自得,此时从屋顶下地面上传来一个声音向对峙中的双方吼道。 “麦佛迪中尉,你还在磨菇什么!赶快抓了人回去跟伯爵交差!” “是,是,长官就算惹人厌,命令却不听不行,这就是军人的宿命。” 铁达尼亚的士官重新握好右手的特制警棍,内心对长官的敬意连一公克都不到。他比方修利略矮,体格匀称有如弹簧般弹性绝佳,虽然看不清楚长相,当他洁白的牙齿发出亮光时,就能判断他是个与紧张无缘的人。他以流畅的步法将逃亡者逼到屋顶角落,逃亡者背靠着屋顶的栏杆,同时越过肩头俯视暗不见底的下方。麦佛迪中尉抓住这半瞬的空隙采取肉搏战,左手抓住对方的右肘封锁其行动,右手正要挥下警棍之际,方修利将全身体重整个倾向后方的栏杆,故意破坏重心的平衡。 “……!” 听不出是谁的叫声,总之人体与声音同时摔进空中,猎人与猎物随着折断的栏杆翻了个筋斗,往地面直落而下。 方修利感觉到四周有水,他尽最大可能做出计算,在可容许的范围内求得解答。他们是掉在流经仓库旁的运河的阴暗水面,垂直移动了十公尺左右。 浮上水面,氧气立刻涌进口鼻,肺部交换过新鲜空气之后,方修利乘着水流划起自由式,从黑夜的彼端传来铁达尼亚们狼狈的叫声,反正他们看不见,于是红萝卜发青年挥动单手藉此奚落对方,然后走上水泥防波堤,这时附近水中泛起涟漪,有个人影在其中呼救。 “喂、救命啊,方修利提督……!” “我早就把营救你的义务丢在太空某个角落了。” “我不会游泳!” “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 “原来你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践踏别人的痛苦上!可恶,你这样算哪门子的正义战士啊!”此人用一个连听都没听过的头衔咒骂方修利。 “谁叫你抓着警棍不放,难怪游不起来!”受到如此的批评讽刺,铁达尼亚嘴里喃喃自语,将得意的警棍掷向水面,方修利在确认以后才伸出手,拉麦佛迪中尉上岸。紧接着传来一个声音,不是感谢的话语而是金属声响。 “这是什么?” “你没看过吗?方修利提督,这叫手铐。” “我可是帮你免于溺死的救命恩人啊!这就是你谢我的方式吗?践踏别人的不就是你吗?” 中尉梳理湿透的头发摆出姿势。 “唉,丧家犬的远吠好吵哦。”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方修利气得说不出话来,麦佛迪中尉瞄着他,突然装出嬉皮笑脸。 “我有个主意可以让人情道义跟世俗利益两全,我先带你到伯爵官邸交差,等领完奖金后再放你逃走,你觉得如何?方修利提督。” “哪个白痴会上这种当?” “你疑心病还真重,看看我的眼睛,我像是会说谎的人吗?” “不要动不动就把旧石器时代的笑话挂在嘴边!” 艾曼塔难道连个正常人也没有吗?想起莉拉祖母那张嘴脸,方修利忍不住哼出一口气。把这种社会问题严重的畸形惑星评为“生活条件最好”的自己简直比便宜的人工香料还要廉价,方修利不禁自我纠正。 “好吧,既然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只有尽量配合你的想像??! 麦佛迪中尉厚着脸皮佯装不知情地抓起手铐的绳子,被强韧的细绳拖着走的方修利无奈地迈出步伐,他只恨自己没办法诅咒对方于死地。 麦佛迪中尉并没有召集同事,似乎有意独吞奖金跟功劳。当他得意洋洋地正要沿着运河的步道走去时,仓库的阴暗处出现动静,接着喀的一个硬物撞击声响起,麦佛迪中尉的身体浮在半空,要失意识的青年士官眼看就要亲吻地面,身穿白色工作服、一拳击倒他的人物轻轻把受害者举起扛在左肩上,并以斥责的口吻催促着呆站在原地哑口无言的方修利。 “赶快过来,要是被铁达尼亚发现就完了,手铐待会再帮你解开。” 此人身高几乎和方修利不相上下,但体格的幅度与厚度却凌驾他之上,而且还是个女性。胸前有着巨大的双峰,栗色短发,虽称不上是美女,但在灯火映照下的脸庞却莫名地令人肃然起敬。释放全身的毒气之后,方修利正要依命行事,下一刻脑筋一转,提出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你是谁?” “莉拉没告诉你吗?我就是米兰达,卡萨比安卡公国的公主殿下。”巨女豪迈地笑道,方修利敞开的嘴巴一时之间还合不起来。 4 一提到皇女、公主、郡主之类的人物应该是那种清秀端庄、楚楚可怜的美丽佳人,这种毫无根据的观念是来自男人的妄想,此时的方修利感觉有必要订正脑海里的字典。仿佛受到一条无形的绳子拉曳,他不断往前走,一面在记忆里搜寻着,最后以略带严肃的口吻问: “这么说,指示莉拉跟我上床的人就是你了?你为什么要她做这种事?” “哟,你想想,如果不是莉拉而是我主动献身的话,你会情愿接受这一夜情吗?” 方修利正想以慢速摄影的速度摇头,结果半途而废,他觉得总不能因为对方不是自己理想的类型就故意中伤对方。卡萨比安卡公国的公主米兰达殿下并没有因此受伤害,再度爽朗地大笑。 “不用介意,反正我也知道自己长得不漂亮,不过幸好还是有个男人欣赏我,我已经在艾曼塔成家了,大约就在三年前。” “那复兴公国的事情怎么办?” 方修利总算逮到反问的机会,米兰达公主殿下长叹一口气,连叹气也不脱一贯的豪迈作风,夜气因此剧烈浮动。 “戴。鲍尔为人还不错,可惜跟传说中的动物一样,只知道依靠梦想过活,成天做着复兴公国那种毫无意义的梦。” “也就是说这是他个人的妄想吗?” “虽然对不起他,但老实说我觉得很困扰,外子、工作与生活这一切都令我感到相当满足,勉强复兴卡萨比安卡公国实在毫无意义。” 突然话题中断,堪称女中豪杰的公主殿下甩动挂在肩上的麦佛迪中尉。 “走,到宇宙港去。” “宇宙港?” “你不是想离开艾曼塔吗?我有太空船可以载你。”米兰达公主夫妇拥有一艘星际商船,现在她的夫婿已经做好出航的准备,等着她与客人来到。 “真是太感谢了,不过请等一下,我还是不明白你当时的用意。” “你是指莉拉的事吗?真对不起,我只是想试探你而已,如果你只是个贪图莉拉美色又贫嘴的男人,我就决定向铁达尼亚出卖你,不过现在我认为你虽然嘴巴坏,却是个重义气的人。” 此时挂在公主殿下肩上的麦佛迪中尉发出低吟,米兰达挥动硕大的右拳敲了俘虏的侧头部一记,麦佛迪中尉轻叹一声,再度昏迷。 除了对麦佛迪中尉不幸的“命运”深表同情之外,方修利也注意到自己的经济危机。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你们别寄望我付得起船费。” “哦们太空船还缺一个业务次长,希望你能担任。” “不是有业务长吗?” “有是有,但依他的年龄再过九个新年就已经活了一世纪,相当需要一个助理。” 米兰达的力道刚强,但步伐却显得柔软,此时她停下脚步,一行人就站在一艘散发出钝银灰色光泽的蛋型货船前头。 米兰达发出响亮的声音:“老公,我带方修利来了,还多了个赠品。” 方修利兴味盎然地等待米兰达公主殿下的夫婿出现,像米兰达如此这般壮硕的女人,她的丈夫应该也是个身材呈立方体的大块头吧,再不然就是细得几乎可以握在手上的瘦皮猴。方修利预设了两个极端的例子,而实际上开门现身的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稳重的褐色眼眸泛着笑意,一与米兰达对上视线,立刻展露笑容,并朝方修利点头示意。由于对方一直面带微笑,也不自我介绍,方修利顿时不知如何应对。 “他很想向你打招呼,可惜无法说话,还请你多多包涵。”米兰达为丈夫解释,康普顿。卡基米尔船长的大名也由妻子代为说明。“他不是因为生病或天生遗传,他是因为批评铁达尼亚的做法而遭到逮捕,声带被毁掉。” 一瞬间方修利咽下声音,仿佛自己的声带也被毁掉一样,此时更觉得船长的笑容含意深刻。 “是那个变态伯爵干的好事?” “被迫自残。”米兰达订正道。根据她的说法,其实这个毁掉她丈夫声带的男人也对充满复仇意念的她穷追不舍,所以她只好东躲西藏。当然,米兰达至今不断追踪着丈夫的仇敌,等待时机报复亚瑟斯伯爵。 方修利感觉背部与颈部流下冷汗,如果当时落入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的手中,可能等待方修利的也是相同的命运。于是方修利向卡基米尔船长伸出手,与船长作出回应的手紧紧相握。 “谢谢,托你们的福。”他只有这句话可说。 此时,背负着不幸宿命的麦佛迪中尉在床上有了动静,他睁开黑眼睛一确定焦距,裹着灰色军服的身躯立刻像爆玉米花一般跃起。 “米、米兰达!卡基米尔船长!” “好久不见了,麦佛迪中尉。”与稳若泰山的米兰达比较起来,麦佛迪有如在风中摇摆不定的芦苇。 “好,中尉,该出发了。” “出发?什么意思?” “我们以你的名义取得出航许可证,所以不介意你一起随行,来,舍弃这个发霉的惑星,去辽阔的宇宙开开眼界吧。” 卡基米尔船长接过米兰达的视线后,刻意点点头,露出一贯的稳重笑容,麦佛迪随即发出惨叫。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我这下不就成了铁达尼亚通缉的逃兵吗?” “是吗?我倒不觉得,只恐怕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并不这么认为。” “你想恐吓我?” “没这回事,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关心你而已,那个变态伯爵最喜欢拷问病恹恹的美男子,只不过你很壮,长得又很俊,应该可以安然通过拷问吧。” 麦佛迪正想破口大骂,下一刻却打消念头,迅速环顾四周。一见 卡基米尔船长手上把玩着短针枪,他的表情变得相当无奈。 “这就是你的宿命,认命吧。” 米兰达发出一股合乎自己庞大躯体的笑声,摇撼着船内的空气,但麦佛迪中尉似乎无法随之附和,对自己的宿命一笑置之,他只是揪住自己的黑发,瘫坐在地板上,开始诅咒宿命与社会。方修利盯着拥有一头黑发、古铜肌肤与深绿色眸子的青年士官,目光搀杂着同情与优越感,嘴边说出完全属于个人主观的安慰词。 “正如你的口头禅所说,这也是一种宿命;不过你身边有这群好朋友至少运气还不算差吧,喂。” “你懂什么!”麦佛迪的声音与身体愤而从地板跃起,他瞪着船长夫妻,军靴踏响地板。“这两个是恶名昭彰的走私贩子,手段阴险狡诈,犯罪记录将近两百页,要是逮到证据,不会只毁掉声带就算了事。” “麦佛迪你这小鬼,不要忘恩负义。”米兰达公主殿下的笑声中断,眯起双眼压低音量说道,麦佛迪顿时全身僵硬。“别忘了我们曾经有多少次养胖你那干瘦的钱包,根据铁达尼亚的私刑,你早该被枪毙五、六次了,如果我们要上断头台,绝对少不了你一份。” “这话是什么意思?” 麦佛迪与方修利异口同声问道。米兰达忽视明知故问的那个人,转向兴致勃勃的那个人回答: “方修利提督,这是因为啊,这位中尉大爷是贪污舞弊的惯犯,这两年内所走私的军用物资足以组成一个连队,他真是天生的黑商,当军人太可惜了。” “少胡说,好处还不是全给你们拿去了!” “如果利益平均分配,每个人所得应该更少,谁叫我们每次都付给你三人份,好了,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想知道亚瑟斯伯爵是否听得进你的解释,就尽管去试吧。” 米兰达这宝贵的提议暂时不可能实现,麦佛迪中尉再度跌坐回地板,咒骂着宿命好一阵子之后,终于垂下双肩认输了。 于是,搭载着好几种矿石与好几种人类的恒星货船“正直老人”号将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错失猎物的咕映声抛诸脑后,飞离艾曼塔惑星的地表。 第五章 内忧之敌 1 铁达尼亚的高阶领导人物比起维尔达那帝国的王公贵族们显得忙碌许多,地位与权力往往伴随着责任与义务,无法完成自身背负的职责者便没有资格取得铁达尼亚的姓氏。 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身着灰中带金的军装,站在他的旗舰台风号的舰桥上。如果改换成中世纪全副盔甲,他的威仪更是有增无减。 其容姿与魄力常令人想起年轻时的第一代无地藩王奈威尔。铁达尼亚,对哲力胥而言,这是最值得夸耀的评价,也是具有自我认同的存在价值。 哲力胥的带兵手法显得刚性充满力感,只有他能够将铁达尼亚大量的战略物资做到最彻底的运用。他有时会直接杀到敌人的正面,攻击、扫荡并歼灭;有时则从周边团团围住,集中炮火粉碎敌人。 如此的用兵手法堪称一代豪杰,只要全身挂满勋章的他屹立阵前,铁达尼亚将士的士气就会倍增。 哲力胥在肉搏战与格斗技巧方面亦是一流,如巨岩般的身躯灵活自如,一次可对抗十名身经百战的装甲士兵。四公爵的其他三位: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与伊德里斯虽然同样习得铁达尼亚贵族崇尚的肉搏战术,也各自发挥不同的本领,却仍然不及哲力胥。 目前哲力胥与负责后援的褚士朗通话的同时朝着布雷杰星域前去,因为这个星系出现了总计五百艘的宇宙海盗联合组织“流星旗”军攻击,并掠夺铁达尼亚的补给中心。 “这群吵闹的鼠辈居然不自量力,妄想踩断铁达尼亚的尾巴,有时当个丑角也是需要付出性命的。”一笑过后,他的表情转为冷峻严肃,手边切换星际通讯频道,荧幕上映出一个年轻的铁达尼亚贵族,此人身上所穿的并非灰色军服,而是装饰过多的蕾丝衬杉,带着半怯懦、半赌气的态度,亚瑟斯伯爵向兄长告知方修利逃亡的消息。 “饭桶,你连一个无业游民也抓不到,再不赶快奉还伯爵封号的话,可见你神经之粗勇冠群伦了。” 这一当头棒喝让远在二十光年外的亚瑟斯。铁达尼亚惨白着脸,勉强提起笑容说:“看来我不适合追捕犯人。” “哼,那你就适合指挥大批舰队上战场杀敌吗?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跟你交换,我也很喜欢仰躺在宅邸深宫,成天泡在酒池肉林里。” 这绝非真心话,身为铁达尼亚四公爵之一的哲力胥,不喜软弱而崇尚刚强,不住奢华的宅邸而亲近宇宙战舰的舰桥。他坚信铁达尼亚的价值并非富贵或权势,而是武力,这个价值观略嫌单纯,但他并不低能。他能够掌握庞大的组织,灵活运用如自己的手脚一般,并且清楚分析多数士官的特性与能力,实践因材适用的原则,对待部属公正,判断迅速确实,他正是“刚强勇猛的铁达尼亚”这一方面最鲜明的青年代表。 与毫无斩获的胞弟结束通话之后,哲力胥不屑地向副官格拉尼中校啐道。 “受不了!一想到体内也许跟那家伙流着相同的血,我真希望输血换掉全身的血液。” 格拉尼副官平心静气地指出。 “公爵阁下,他好歹也是您的胞弟呀。” “正因为如此我才支付他年薪,让他住到环境优渥的艾曼塔惑星,其实我本来为了他好,想把他派到巴格休一带的边境磨练,可是母亲大人……” 魁伟的年轻贵族内心愤愤不平,哲力胥与亚瑟斯的母亲名叫泰莉莎,现年五十岁。不知节制的贪食与山珍海味把她昔日的美貌埋进脂肪底层,而且比起长于,她明显偏爱次子,原因是长子独立可靠,因而溺爱纤弱的次子。这种微妙的情感无论铁达尼亚或市井小民都无可避免,哲力胥在长大成人之后,自然对母亲产生隔阂,但身为公爵一家之主,不能无视母亲的存在,无法当着母亲的面狠心驱逐亚瑟斯更加强了他对亚瑟斯的怒气。 ※※※ 七月一日,哲力胥开始进人目标星域。 “铁达尼亚来了!”接到这个消息的敌军指挥官们如字面般吓了一大跳。 “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亲自率领舰队……” 分明是可以预想得到的状况,内部却自乱阵脚,由此可证明“流星旗”军的判断力之差。身为干部会议一员的李长迁曾谏言部队及早撤退,却遭到主帅否决;看着同伴们汲汲瓜分掠夺品,甚至引发争执的情景,李长迁对这班人彻底绝望。如果不停留在布雷杰星域参加最后的分赃会议就无法取得分配权,但李长迁放弃瓜分掠夺品的权利,率领自己的船队离团,部属之间发出不平,而李承诺将释出自已的私人财物才顺利脱离,来到提鲁卡亚星域之际,偶然截到铁达尼亚军的通讯波,得知铁达尼亚舰队有一万两千艘,而李的船队数量只有十四艘,少得几乎让人想笑,但也正因为这少得可怜的寡兵反而救了李一行人。当时他们正想隐身于小惑星群却被铁达尼亚发现了。 但哲力胥只注重以强势攻击迎战敌军主力,其实他如果追踪李的船队,“流星旗”军也许会发觉铁达尼亚的存在,这在兵法上是绝对正确的判断。如果现在有个全能的未来预言家,可能会在此时向哲力胥进言消灭这群微不足道的小船队之必要性。 因此哲力胥。铁达尼亚无视李长迁船队的存在,对敌军主力施以强力攻击,持续两小时的一面倒战斗之中,百分之九十四的敌军惨遭歼灭。 “不费吹灰之力。” 哲力胥低声啐道,这并非嘲笑而是失望。他是个勇猛的武士,心态上有寻求强大敌人的倾向。苟延残喘的“流星旗”军投降,哲力胥虽然接受,但只留下士兵,士官以上阶级总共八三○人全部枪决。这属于他的权限范围,只要他有心,众人皆可保命,一旦面对不堪一击的敌人,哲力胥在盛怒之下往往采取了看来残酷的手段。 此外,哲力胥远征时情妇们也同行,这是具有铁达尼亚姓氏者专享的特权。比较起动辄把同性耽美挂在嘴上的胞弟来说,哲力胥的性倾向相当正常,但由于精力旺盛,单单一个女人根本无法满足他,因此这次远征他带了黑发、栗发、红发、金发美女各两名同行。这八位女性只需在美色方面服侍哲力胥,加上其他负责她们的食衣住行等起居方面的妇女兵合计三十名,领队是三十八岁的女性上尉,十年前是哲力胥的第一次性经验对象,现在则负责管理协调他的后宫。 目送返回私人寝室的哲力胥魁梧的背影离去,其中一名幕僚发出钦羡之语。 “统率大军纵横宇宙,战胜敌人之后抱女人上床,这正是每个男人的心愿。” “意指‘非铁达尼亚不王’吗?” 纪元前二世纪,地球上的中国皇帝刘邦在即位后为延续刘氏一族的繁盛,曾经下令:“非刘不王”。一千四百年后,邻国的野心家也引用过相同的言论,而上述的话是铁达尼亚开国元老奈威尔也在国力最强盛的时期,发出如此霸气十足的豪语。 “非铁达尼亚不王!” 历经八代之后的现在,处于旗舰豪华私人寝室的哲力胥也有相同的感触。目送他离去的士官们对他并无批评,反而产生一种赞赏。以某种角度来看,哲力胥只是把女人当成玩物,但大多数男人们精神上最原始与野性的部分却对哲力胥羡慕不已,反言之,如果哲力胥不但是个好色之徒,又是个无能的指挥官,部属们绝不如此宽容。 战后经过十四小时,哲力胥再次身着军装走出寝室,他开启通讯线路向负责后援的褚士朗告捷,顺带调侃了一句。 “褚士朗卿,如果你觉得床上太单调,我可以送一、两朵花给你。” “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褚士朗微微露出苦笑,他不像哲力胥精力旺盛,不需要上打的美女随侍在床。芙兰西亚随他登上旗舰主要是便于料理他的生活起居,因 此他并不一定每晚抱她。如果说芙兰西亚恃宠而骄,他会立刻疏远她。但这个女孩不知是天生清心寡欲,还是后天学会了自持的工夫,总之她谨言慎行,表现出一副只要能待在褚士朗身边就觉得心满意足的模样。褚士朗也认为她这一点相当可爱,但内心另一方面却渴求性情如火焰般激烈的女人,目前仅限于抽象的想法,还不是具体的热恋对象。 “这个女人只是还没出现在我眼前,没有必要操之过急。” 褚士朗才二十七岁,负有公爵一家之主的责任,虽然总有一天非结婚不可,但他打算四十岁再娶妻。四十这个数字对他而言虽无特定意义,事实上这正是现任无地藩王亚术曼目前的年龄。 在前往天城的途中,褚士朗从藩王亚术曼口中得知一个重大机密。据报亚术曼的异母胞兄,也是维尔达那帝国政府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与维尔达那宫廷一群贵族勾结,企图将异母胞弟亚术曼赶下藩王的宝座。褚士朗听了为之愕然,又无法全面否定之下只有试着向藩王问:“您是否考虑过这也许有可能是挑拨我们一族团结的流言?” “当然有此可能。”亚术曼坦然澄清褚士朗的反问。“不过不可小觑这项情报,伊德里斯卿似乎相当肯定。” “伊德里斯卿……”那个年轻人向来喜欢惹事生非,但褚士朗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 瞥过铁达尼亚青年脸上微妙的表情,一族的帝王无比低沉简短的笑声碎片,因为他读出褚士朗的心理,接下来的发言即证明了这项事实。 “伊德里斯卿不会无中生有,依我看,下雨前的天空必然布满云层,维尔达那那群只知借刀杀人的王公贵族如果真有意散播制造铁达尼亚内部分裂的火种,势必怂恿我的异母胞兄。” 褚士朗对于藩王的高明之处体会良多,他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谨慎地陈述个人意见,以免口出不逊。 “如果马上裁决国防部长,最高兴的不就是维尔达那的王公贵族吗?拧掉铁达尼亚重要的羽翼想必会让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吧。” “让他们得意一阵子也好。”藩王自然而然压低音调。 这段话令人不寒而栗,假设藩王惩处文斯特拉得侯爵,维尔达那的王公贵族的确会拍手叫好,但只要亚术曼回扫一刀,这群贵族的头颅将成排掉落,也因此亚术曼的敌对者无论官位高低,人数只会逐一减少。 “不过正如同褚士朗卿你所说的,无须在此时对国防部长出手,目前先做大略处理以免伤口裂开。”接续这段开场白,亚术曼开始下达命令,让国防部长之子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成为褚士朗的高阶副官随其上沙场征战。原来如此,将儿子押为人质牵制其父,褚士朗一眼便看穿命令之中最重要的用意,藩王的双眸闪着深不可测的目光。 “剧毒没有触媒是不会冒出毒气的,虽然是暂时的处置,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遵旨,微臣将安排法尔密子爵出任微臣的高阶副官。”褚士朗行礼致敬,与这位城府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无地藩王进行这段政治性质的对话令他突然感到疲劳。于是,法尔密。铁达尼亚准将在完全政策性人事安排之下出任褚士朗。铁达尼亚上将的高阶副官。 2 法尔密的视线含着无数的毒针望向褚士朗,褚士朗是他的表哥,正确说来,维系他们之间的是更为复杂的血缘关系,其实铁达尼亚一族内部只要同辈中表现杰出者彼此都会以表兄弟称呼,四公爵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请问我应该称呼您公爵阁下,还是上将阁下比较好呢?” “什么事,子爵阁下,不,准将阁下。” “可否请您免去这样的称谓呢?” “那你也喊我褚士朗卿好了,不需要太客套,我们都是继承同一个祖宗的血脉。” 褚士朗笑道,法尔密行礼时在内心嘀咕着。对法尔密而言,这个年长他九岁的“表哥”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他的父亲先前嘱咐过要他多方注意,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他很早就开始警戒褚士朗了。 法尔密认为铁达尼亚一族最值得留神的除了藩王亚术曼以外,就只有褚士朗公爵一人。四公爵的其他三位:亚历亚伯特、哲力胥与伊德里斯,他都不放在眼里。这也许是一种自大,但十八岁的霸气就是如此光彩夺目。 “哲力胥所向无敌,堪称我铁达尼亚的守护神,形容他是宗祖奈威尔殿下再世亦不为过。” “但是哲力胥卿在战争中只知破坏,善后的处理工作全由褚士朗卿一手包办,所以哲力胥卿只算得上是在褚士朗卿之前上场的垫档演员吧。” “多谢你的赞美,不过是好是坏因人而异。”褚士朗面不改色地泼熄法尔密的煽动,法尔密顿时哑口无言,接着开始对自己的词穷感到气恼,此时褚士朗再度有意无意地询问道。“我说法尔密卿,你希望成为哪一边呢?” “啊,什么哪一边?” “你要当一个像哲力胥那样打头阵的豪杰呢?还是像我这样的收拾善后者?如果要你选择,你喜欢哪一边?” 此时的褚士朗心眼有点坏,他向法尔密提出这个问题只当成是一种儿戏,想藉此嘲弄年轻气盛的法尔密一番。然而法尔密并不觉得好玩,他怀疑这个问题带有政治上的暗示,一方面要努力掩饰质疑的表情,一方面要思考如何回答才能试采出对方的意图,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同时进行这两件事,结果作出“两边都喜欢”的回答,这种不知所措的反应连他自己都感到不满。 示意法尔密退下后,褚士朗耸耸肩传唤侍女。 “芙兰西亚。” “是的,褚士朗爵爷。” “我不管走到哪里老是被人高估,无论是敌方还是我方都一样。” 芙兰西亚无法理解褚士朗这个苦笑的含意,但是她喜欢看着褚士朗面露苦笑时光影微荡的表情,沉浸在小小幸福中的芙兰西亚开始准备为心爱的男人泡一杯咖啡。 铁达尼亚的军旗边线是金黄色,右半边的地面是红色,左半边的地面是黑色,地平线上的宇宙树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这同时也是铁达尼亚一族的家微,俨然成为这统治宇宙的一族、在人类世界最受敬畏与尊崇,也是最令人恐惧与憎恶的一族所自豪的存在证明。 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面对挂在墙上的军旗双手抱胸伫在原地,这里是旗舰的一角,舰上军人在他身后熙来攘往。无论士官或士兵都对法尔密的背影投以好奇的目光,却没人上前与他攀谈。一方面由于法尔密在舰上没有朋友,一方面因为众人皆知他是铁达尼亚的显贵,而且俊美年轻人的背部表情过于尖锐,于是旁人避免与他交谈。法尔密不会将阴谋转为私人目的,为了取得铁达尼亚的最高权力,阴谋只是一种手段。 遗憾的是,如果不藉由阴谋绝对不可能达成目的,在打倒藩王亚术曼、消灭褚士朗等四公爵之后,才轮得到法尔密的父亲艾斯特拉得侯爵出场。而其间过程一旦伴随着破坏与血腥,将招致铁达尼亚全体的耗弱,徒让外敌雀跃罢了,更何况法尔密还不至于天真得以为在与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等猛将的舰队决战中能够轻易取胜。他们的实战指挥能力与手下的兵力都十分坚强,根本无法轻易击破。 “且慢,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并非所向无敌,在那次凯贝罗斯会战不是有人打败了他吗?记得那个人叫做什么来着……” 法尔密架空的手掌伸进记忆巢探索,最后终于捡回一个叫方修利的专有名词。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法尔密保持着如雕像般不动的姿势,瞳孔看似跃踞在尊贵的军旗,其实正凝视着时空的彼端,方修利能在法尔密的阴谋当中发挥功用吗? 现实中的法尔密尚未掌握 铁达尼亚内部的霸权,因此这等豪情壮志也仅止于抽象的想法而已,不过他想要是能拉拢方修利,随意差遣这个军事专家,就算要牺牲地位与财富也在所不惜。如果向方修利表示要授与他全铁达尼亚舰队的指挥官地位,他应该会满心欢喜地投人法尔密的麾下。想到此,法尔密突然露出冷笑,维尔达那那群愚蠢的王公贵族并不可笑,因为他现在正打算利用他人的才能与力量取得全铁达尼亚,这岂不也是所谓的依附外力吗?他,法尔密。铁达尼亚将凭籍一己的智谋与才干白手成就霸业,何必依靠方修利区区一个流浪者呢? 法尔密昂起头背对铁达尼亚军旗离去,褚士朗从荧幕画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对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而言,比起维尔达那的王公贵族们,也许那个风格犀利的儿子才是最危险的煽动者吧,褚士朗心想。 难这是铁达尼亚血统的香气挑起对于宇宙支配权的渴望吗?褚士朗默然看着又一个野心家的出现。 3 七月一日,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率领舰队来到卡斐尔惑星。此次并非武力进驻,而是在双方协议之下的入港停泊。铁达尼亚支付代价,让伤病者住院,补给粮食与能源,整修舰艇。兵将以轮班方式,每人均有四十八小时的自由行动时间,过着夜生活的女人们浓妆艳抹,等待士兵们涌入街头。 指挥官褚士朗却没有相等的休息时间,身为铁达尼亚一族的巨头,光是请求会面的客人就有数百位,唯利是图的商人还能郑重婉拒,却免不了要会晤卡斐尔的共和政府首相、民会议长、警察首长等人。铁达尼亚位尊权贵,但有时候表面工夫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话说星际都市联盟的商馆长,星际都市联盟自然是铁达尼亚公认同时非公认的敌人,这两世纪以来的航天史是铁达尼亚的历史,也是铁达尼亚与星际都市联盟对抗的历史。一旦铁达尼亚灭亡,星际都市联盟的干部将喜极而泣,举杯庆贺;而星际都市联盟如果瓦解,铁达尼亚的巨头们也将特地聘请乐队吹奏安葬曲吧,双方彼此仇视的心态绝非做假。不过,正因为是世仇,所以更不能放弃交流的机会。无论铁达尼亚与星际都市联盟在这方面都具有成熟的政治观,不会拘泥原则主义而犯下缩减搜集情报与战略选取范围的昧行。尤其是褚士朗。铁达尼亚给人一种温和开明的印象,连反铁达尼亚势力也以近乎善意的目光看待他。 “我又被高估了。” 如果芙兰西亚就在身旁,褚士朗必然带着苦笑如此自嘲吧。褚士朗并非一成不变的稳健派,他有时也会做出令哲力胥或伊德里斯绝倒的偏激决断与行动。就他在节庆仪式上进退合宜,待人处事亦谦恭有礼的表现来看,说难听点,只不过是一种表面上的温和罢了。 法尔密在这次航行中随侍在褚士朗身边,这是身为高阶副官应尽的职务,但双方的心理状况却不是那么单纯。在首相主办的洗尘宴会上,法尔密一直保持在褚士朗左后方的位置,参加宴会的淑女们视线每每集中在铁达尼亚的高阶副官身上而非指挥官。高傲的铁达尼亚青年才俊带着冷漠的表情伫在原地不动,完全无视女众们的秋波,褚士朗则以近似无奈的眼神瞄向他。 法尔密能力上的缺点只要与褚士朗一做比较立刻一目了然,那就是历史观感,针对从过去到未来的历史潮流之中,铁达尼亚自身应该扮演什么角色与地位的观点。对法尔密而言,铁达尼亚就是全部的一切,全部的时间、全部的空间与全部的思考世界。因此法尔密企图透过父亲支配铁达尼亚,就等于将全部的宇宙尽收掌中。 褚士朗似乎具有为人师表的资质,他能够正确看出法尔密的长处与短处,尚时衍生一股莫名的热忱打算提携这项长处,这是在面对伊德里斯时所不曾有过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伊德里斯二十四岁,法尔密十八岁,有一层年龄上的关系,再深入追究的话,法尔密的处境也比伊德里斯来得弱势。 “铁达尼亚是很渺小的。” 褚士朗很想向性情剽悍的年轻表弟如此解释。常听敌对势力咒骂:“铁达尼亚算老几!”且不论敌人本身是不是老大,但是铁达尼亚的确很渺小。历代藩王耀武扬威、享尽富贵荣华,横行于恒星与惑星的大海,作战、得胜接着统治,支配列国的政治,保护其文化与艺术,对边境惑星施以殖民政策,充分掌控人类所居住的空间与时间。 褚士朗并不否定前人的步履与成就,但是他不认为铁达尼亚真如同那些站在铁达尼亚权力阶层顶端的人想像中那么庞大。世事照常,灭亡之日终将到来,铁达尼亚会无声无息地化成灰烬随风而逝呢?还是伴随着巨响与闪光四散破碎?虽然身为铁达尼亚的巨头,但褚士朗却如着魔一般渴望亲眼目睹这个光景。这种似是而非的欲望正是无地藩王亚术曼所指出成为藩王必要的特质,但相对在另一方面的理性与责任感却显得清晰踏实,容许这两种矛盾而且诡异的的心态并存,使得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有着一族其他人所没有的阴郁。 在卡斐尔政府首相主办的洗尘宴会上,褚士朗与几位重要人物交谈过后,接着与某位贵妇寒暄。这位贵妇在结束与褚士朗公爵礼貌性的对话,紧接着频频招呼法尔密,但年轻人的态度显得相当冷淡。 “您是褚士朗卿的部属吗?” “在下是高阶副官。” “工作内容如何?您都做些什么事情呢?” “大概相当于民间企业秘书的职位,如果详细描述将与军事机密有所抵触,恕我无可奉告。”手拿威士忌酒杯的褚士朗听了不禁失笑。 “话是没错,但具体说明职务内容并无大碍,铁达尼亚这么小,不需要虚张声势。”褚士朗再次轻笑,法尔密听了不禁面红耳赤,觉得与表哥的雅量比较起来,自己是如此卑下。贵妇悻悻然离去,法尔密取得褚士朗的许可,来到阳台接受晚风吹拂。 “铁达尼亚很小吗……”法尔密沐浴在群星的青光之下喃喃自语,下一刻表情突然变为苦涩。“不,根本就不小,简直是太大了,比我的手大太多太多了……” 4 经过一夜矫揉造作的宴会之后,翌日清晨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开始经手各项任务,“流星旗”军的追踪调查也包含其中。 自称“流星旗”军的宇宙海盗集团并非固定的组织,他们最早出现在星历三六○年,动机是起因于对铁达尼亚独吞整个恒星航线的反感。成员包括遭受铁达尼亚打压的中小船商、被迫以场外高价收购铁达尼亚商船运送物资的地方领主、具有经济价值的矿山在开发中途却被铁达尼亚以低价购买的矿山地主、追究铁达尼亚人的罪行而遭到暗杀的司法官遗族、以及与铁达尼亚舰队交战殉难的士兵遗族、在铁达尼亚内部受到整肃者的遗族。这群人组成的共通点仅在于“对于铁达尼亚的怨恨”,等于形成了“铁达尼亚的罪证一览表”。 铁达尼亚并非以犯罪为目的的组织,但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不惜在政治或法律上犯下罪行。 于是“流星旗”俨然成为反铁达尼亚势力的象征,这群人虽然聚集在同一旗帜下,却算不上是组织,只能称为同病相怜者的集团。其势力经常随着领导者的能力有明显的消长,领导者的权限并无明文规定,也因此经常就领导的权限与服从的义务导致不断的争论与对立。此外也没有常备预算,更缺乏确立的指挥中枢。说难听点,他们所谓的战役说穿了就是单方面向铁达尼亚发起的挑战、攻击、掠夺等破坏活动的累计行动罢了,但讽刺的是,正因为如此才不可能根绝。 这样的说法虽然有些奇怪,但这次哲力胥。铁达尼亚获得大规模胜利,其实是因为流星旗军难得组成庞大集团发动攻击。流星旗军擅长以小团体打游击战,却不习惯 大团体的统一行动,所以抵挡不了哲力胥的气势。流星旗军一见苗头不对,往往不做无谓的抵抗,所有人各自明哲保身一哄而散,虽然惨遭败北,但损失并不大。然而这次却无法重施故计,因为当哲力胥的主力部队直冲流星旗军核心之际,还另派别动队采迂回战术断其退路,前后猛攻歼灭敌人。 这次胜利让哲力胥得到多方面的满足,首先最单纯的原因当然就是胜利本来就是令人欣喜的事;接着是相对于亚历亚伯特败北后再次取得胜利因而提升威名,哲力胥也建立了与他不相上下的功绩,这一点满足了哲力胥的比较心理。铁达尼亚是全宇宙最大最强的武力集团,根据维尔达那帝国的国律只不过是铁达尼亚家的私人部队罢了,但在实力与战绩上均让国军望尘莫及。铁达尼亚自从宗祖奈威尔以来,一直贯彻“国家算什么,国权算什么,能够规范铁达尼亚的只有铁达尼亚”的姿态,在那些视国家为至高无上存在的人们而言,简直傲慢自负到不可饶恕的地步;如果挑衅道:“有意见就来拼个高下”,他们只会退到一边咬牙切齿。不仅如此,边境小国不但没有在恒星战斗的实际能力,甚至也欠缺民间交流手段,如果没有铁达尼亚的商船前来交易,根本很难维持国力,诸如此类的例子已经屡见不鲜。这种国家最害怕得罪铁达尼亚,于是拼命颁赠勋章或官衔给铁达尼亚巨头,如此一来,不必担付实质的支出就能了事,正是所谓的野人献曝。 同样地,褚士朗除了维尔达那帝国上将阶级以外,还兼挂某国元帅、将军、副宰相等等多如“蜈蚣脚”的头衔。虽是强迫中奖,但既然能证明友好关系,只有默默接受。不过一国朝臣兼他国官职本来就是违反国家秩序,然而铁达尼亚却无人公开抨击。相对于“有力者能否触犯国法?”的论点,曾有一位铁达尼亚大放厥词:“国法是用来欺压弱者,如果国法代表绝对的正义,那我等着看它能不能贯彻正义。” 说这段话的人不知是谁,由于历代铁达尼亚已经说过类似的句子,可能这是最原始的创作也说不定。 ※※※ 置身于卡斐尔最高级饭店的褚士朗很快便被请求会面者的名片包围,其中一张“艾宾格王国特使”吸引了他的目光。 褚士朗微侧着头,与数日前面对铁达尼亚军旗的法尔密一样,朝着仅有的记忆不断探索。最后想起这个小国曾经颁赠自己副宰相、公爵与将军三个头衔,才会意地点点头。前年,这个国家虽小却仍然免不了发生关于王位继承权的纷争,经过褚士朗的调停与镇压总算获得解决,因此特地派遣使节搭乘他国的公务船前来致谢。幕僚们表示没有接见的必要,却遭到褚士朗斥退。 “不,既然对方远道来访,至少应该见个面打个招呼,只是时间不能太久。” 听到使节搭乘他国的公务船,千里迢迢来到卡斐尔,褚士朗内心就不禁觉得可笑又可怜。也许是出自一种反抗心理,褚士朗将大富商与比较强势的国家使节挪后,先迎接这个贫穷小国的使者来到饭店的贵宾室,也省下亲自出玄关迎接的考量。由于身边还有不少等着批示的文件,褚士朗在起居室兼书斋的办公桌前严阵以待,在文件上签名或在订正错误的地方盖章,这层静默顿时为小孩的声音所打破。 “居然对一国王族如此无礼!为何不起立致敬?” 这一声喊得连褚士朗也吃惊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年仅十岁左右的小孩站在桌前,瞪着铁达尼亚青年,露出一副人小志气高的气概,栗色短发配上一身的女孩服装。褚士朗搁下笔,与侍立在一旁的高阶副官法尔密面面相觑,一询问对方姓名,小女孩立刻气冲冲地回话。 “本宫正是艾宾格王国第二公主莉蒂亚,想不到这就是你们铁达尼亚礼遇一国特使的方式,让本宫太失望了。” “……失敬失敬,殿下请坐。” 褚士朗起身送出自己的椅子,法尔密嘴里嚼咕着,似乎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公主就座后,位置只比桌面略高出一对眼睛罢了,姿态却显得正气凛然。 “本宫原来还期待能见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一面,听说此人是铁达尼亚一族当中最开明的。” “不敢当,殿下。” “结果事实上却是这么不用心,客人来了甚至不会泡个茶,这等待客之礼就连我们边境小国也懂得。” “失礼了,副官,马上给殿下泡茶。” 法尔密压抑着满脸的不情愿,行礼后正要转身离去之际,褚士朗接着念头一转叫住他,同时带着以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向公主问: “殿下,您需要甜点吗?喜欢吃什么我们尽量为您准备。” “皇室之人不可挑剔别人送到眼前的食物。” “了不起,不过我们尚未开始准备,您可尽管吩咐。” “是吗?那本宫要吃……奶油泡芙跟橘子果冻。” “好的,一切遵照殿下的意思,副官,动作要快。” “是,马上办。” 维尔达那帝国军部准将法尔密子爵的语气近乎吼叫,接着走出房门。公主殿下原本双脚悬在半空中快活地荡来荡去,一想到这样的行为有失礼数,立刻收敛举止并开口问: “那位也是铁达尼亚人吗?” “是的,殿下,他正是在下的表弟,将来前途无量。” “真是个美男子。” “他本人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可惜他表情太严肃了,言行也太死板,没有丝毫放松,那样是得不到女士欢迎的,好男人的价值不仅只一张脸而已。” 褚士朗无论如何努力压抑,嘴角终于忍不出绽开。 “公主殿下,您此次不辞千里造访在下,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 “没错没错,事情是这样的。” 椅子上的公主正襟危坐,思绪暂时将美男子与甜点搁在一旁。 此次来访的理由是因为她的国家唯一的财源:国营巴那吉姆矿山的矿脉已挖掘殆尽,加上连续三年小麦与牧草欠收,只得向铁达尼亚借贷大笔款项,前年的王位继承权之争又加重了债务,在成为铁达尼亚的债务国之后,最重要的是如何取得铁达尼亚的信用。 “因此就由本宫到天城来充当人质,本宫的侍女只负责陪伴本宫到此地,本宫身上没有回程的旅费,所以无法回去,想赶走本宫是不可能的。” 小女孩不但不害怕,反而语带威胁。 “在下明白了,就由在下褚士朗负责照顾殿下,敬请安心。” 褚士朗一边作答一边想起芙兰西亚,对方是个小女孩,就算芙兰西亚真要嫉妒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小孩子,如果两人就此成了好友,更是求之不得。区区一个小国的债务,以褚士朗个人财力尚足以维持,但他不愿让这个活泼的小公主大失所望。此时房门打开,一个气质高贵得实在不像服务生的俊美年轻人端着托盘走进来,将一杯搀了蜂蜜的红茶与甜点送到贵宾面前。 “你眼神好可怕哦,可惜了你那张俊脸。” 全宇宙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铁达尼亚说话,法尔密也只有面露苦笑说了声:“谢谢。” “你的眼神看来随时可能造反,先前想夺取本宫父王王位的叔父眼神就跟你一样,只是你们长得完全不同。”公主说完便将一大汤匙的新鲜冰淇淋往嘴里塞,丝毫不知两名铁达尼亚青年被她说得哑日无言。 第六章 吴越同舟叙事诗 1 太空船“正直老人”号正由艾曼塔惑星航向巴格体惑星,身为铁达尼亚通缉犯不得不时时脱离正规航道,改走非法路线。所谓的非法路线包括了地方割据的半海盗集团地盘,此时就必须支付过路费确保安全,再加上铁达尼亚的通行税,代表在无人的宇宙航行是相当花钱的。 事务次长方修利二十四小时内只有四小时在工作,其余便拿来充分享受船中生活。凭他的办事能力应付工作自然绰绰有余,九十一岁的事务长罗德利凯老人虽然清醒时很唠叨,所幸他大半天都在睡觉,完全不成问题。 比较起来,有个人两手拿着不甘愿跟不愉快,成天衔着酒瓶,当个反社会的有机体,他就是亚朗。麦佛迪中尉,年龄二十二岁。 结束工作来到大厅的方修利向他说:“喂,黑商,你还在闹脾气呀?也差不多该跟宿命和好了吧?” “不要叫我黑商。” 麦佛迪嘟嚷着,浓烈的酒气随着声音脱口而出。要是点上火一定有得瞧了,方修利经常会冒出这种危险的念头。看样子麦佛迪酒量不错,所以这次运气虽然很背,但不管喝多少酒,陶醉的波浪还是冲不走现实的巨岩。听着麦佛迪哀叹他不幸的命运,仿佛比起留在艾曼塔的银行存款,他较担心的是自己。 方修利虽然逃脱了变态伯爵的手掌心,可以松一口气,但仍有细小的荆棘扎着心脏内壁,他甩开这种感觉,提出良心的建言。 “等到了巴格体,你就去银行提现金不就得了?待在这里担心也是没有用的。” “存款帐户早就被冻结了,我一直脚踏实地克勤克俭,好不容易才存够老本,唉唉,我的晚年已经黯淡无光。” “什么脚踏实地,别笑死人了,你说这种话不怕得罪所有认真工作的人吗?” 船长夫人兼领航员主任的米兰达挪动巨体,毫不留情地大加挞伐。顿时碰了一鼻子灰的麦佛迪此时借酒壮胆趁势反击。 “比起铁达尼亚,我的做法来得乖多了,我没有必要收回我的话!” “古人有道,金钱是买不到幸福的。” “金钱就是我的幸福!不要干涉别人的价值观!” “到此为止吧,在这么小的船里反目成仇实在不是滋味。” 方修利硬是不顾身份充当和事佬的理由,并非出自善意或没事找事做,原因就在麦佛迫中尉个人的价值观与方修利想法的某个部份是相通的,也因此让他听得如坐针毡。 “我全部的家当也留在艾曼塔,倒霉的不只你一个,麦佛迪。” “不要自以为了解我,和倒霉的穷光蛋同病相怜,只会让两人穷到发臭而已。” 这段话一针见血,说得米兰达与方修利无可反驳,于是方修利放弃安抚拜金主义者,重新坐回椅子上;米兰达则走进厨房,一会儿却端着大盘的薄煎饼高喊:“点心时间到了。”每片煎饼足足有一张小孩专用的垫子那么大,方修利表示只吃一小片就好,内心却想起莉拉,她的蛋包饭真是一等极品。 “别傻了,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她现在正跟戴。鲍尔那个软脚虾温存呢!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方修利如此为自己打气,米兰达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刻意分了一块特大号的煎饼到方修利的盘子里,同时淋上一大堆糖浆,这个分量已经超过红萝卜发青年的最大胃容量。 “吃不完留着没关系。” “我正想这么做。” “这点分量对流星旗军的那群小伙子来说,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流星旗军那些人是你的朋友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忤逆铁达尼亚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弱者联手合作其实也不坏,只是会刺激到麦佛迪。” 这个回答的确没错,方修利把叉子反复捅进大煎饼之时,米兰达开始诉说前不久哲力胥。铁达尼亚大败流星旗军的情形。 “其中安然无恙的只有李长迁的船队,那个人脑筋好,总有办法躲过灾难。” “他脑筋真有这么好吗?” “他拥有哲学博士学位,所以我们都叫他李博士。” 根据米兰达表示,李长迁是个秀才,二十岁毕业于巴格休感星国立大学取得学士学位,二十四岁即拿到博士学位。他原本留在母校担任副教授,后来因故离职。在搭乘客船航向太空,前往卡斐尔大学途中,却遭到一艘流星旗军的偷袭成为俘虏。幸而船长正是他的伯父,伯父相当器重侄儿的学识修养,于是让他担任秘书。而事实上这位伯父一开始就是打算拉拢侄儿才故意攻击他所搭乘的船只。不过他本人也很快就适应新环境,船长死后他接着继承其位。 “如果流星旗军团结一致,让李博士成为总指挥官的话,组织应该能够坐大,与铁达尼亚相抗衡才对。” “要做到这点简直比登天还难。” 米兰达摆出严肃的表情,与开朗大方的五官与体格略显格格不入。 “流星旗军这个名称听起来虽然很响亮,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大型猎物出现时,才会聚在一起的集团,根本没有什么向心力可言。” 李博士固然聪明,缺点就是急躁,他有个坏毛病就是当他的战术与方案一不被接纳,他会立刻骂道:“随便你们,一群白痴!”然后当众离席。而好几次事实证明不听他的话,失败就在眼前,纵使如此,也没有人被骂成白痴还会觉得高兴,因此李博土一直打不进团体的主流派。而他自己也相当清楚自己的缺点,曾表示:“我有才无德,没兴趣指使别人。”李博士虽为学者出身,也精通武艺,求才若渴的铁达尼亚也曾以名利相诱却遭到谢绝,李博士在一群无赖汉当中谨守一己的地位,众人敬而远之,也望尘莫及。 卡基米尔船长的影像出现在船内的通讯小荧幕上,与米兰达同时使用手语与读唇术对谈。手语不是会局限沟通的范围吗?方修利心想。这只能说他太没知识了,船长夫妇之间只要藉由一种远胜过表情之类的同步精神波长就能充分表达彼此的心意。 米兰达二十八岁,与方修利同年,老实说她一点女人味也没有,却是相当值得信赖的朋友,而且精明能于。此时她转头望向客人:“提督,好戏要上场了。” 方修利被称为提督缘起于他担任“都市舰队司令”一职所附加的封号,按阶级来看仍然是上校。不过一个人二十五岁入伍,三年内便由中士罹升为上校,绝对非比寻常。事实上在他的母都市艾里亚里无论上校、少校或校官的薪水全部一视同仁,要从上校跳进准将的门褴是相当狭窄的。原本的司令官是一名中年少将,由于高血压发作住院,换成方修利代打,应付这场一开始就必须放水的战役,成了一个在血腥舞台上跳舞的小丑。 “什么好戏?” “刚刚才提到的李博士正从附近的航线接近我们,他好像也是要去巴格休,代表这次的相逢并非一场偶遇。” 消息传来八小时后,李博士的十三艘大小……应该说是中小舰艇所组成的部队与“正直老人”号会合。 出现在通讯荧幕画面上的男子看起来与方修利同辈,此人留着一头细长的的黑色直发,在颈子处的发际绑上白绳,双眼碧绿,端整的容貌可列为铁达尼亚级,可惜眼眸蕴含着不可一世的锐利目光,看不到一丝松懈。 “李博士,看来这次又出事了?” “米兰达女士,我已经习惯了,谁叫那群智障不听我的指示,全宇宙充斥着邪魔歪道,绝非我一人的力量所能够改善的。” 此人语气桀骜不驯,但奇妙的是别人听来却成了一项严苛的事实。方修利站在魁梧的米兰达身后,不由自主地搔起了耳背。 2 若是日后回顾宇宙史,这一天便是不久将成为反铁达尼亚势力两大巨头的这两名青年初次的会面,然而包括只知坐而言的宿命论者麦佛迪中尉在内,“正直老人”号里没有任何人明白今日所代表的历史意义。 李博士搭着太空梭,在五名部属的簇拥下现身于“正直老人”号。 银白色的水手服外披着灰黄色的外套,身高比方修利略矮一点,体格相当标准。当他与前来迎接的卡基米尔船长相互握手寒暄之际,严师般的表情转为柔和,在与米兰达如朋友间的轻拥之时,脸部的线条更加软化,看起来纯真无邪,十足的学生气。只是一旦面对茶几就坐,他又再度摆出老师的面孔,说话时充满了说教的语气。双方做完初次见面的礼尚往来之后,方修利无意间询问李博土:“您厌恶铁达尼亚吗?”接着得到以下的回答。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铁达尼亚在全宇宙所向披靡的强大,不过照这么说来,铁达尼亚并没有错。” 像他这种老实人向来不讨喜,方修利藉此揣测出对方的个性,另一方面又继续问道: “您认为,反铁达尼亚势力一旦团结起来,有可能消灭铁达尼亚吗?” “我看很难。” 李博士简单回答后不作任何解释,嘴边啜饮起药草茶,而方修利也不加以追问,同样喝着自己的药草茶。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米兰达正想出声询问,方修利答腔了。即便是铁达尼亚内部发生分裂,一旦有外力人侵,铁达尼亚必定团结起来,将炮口一致朝外。外来的压力愈大,铁达尼亚的向心力就愈强,对外部势力就愈不利,到头来反而是外部势力自乱阵脚,最后分裂解体。 “真的会这样吗?博士。” “是的,米兰达女士。” 李博士颔首并将白茶杯置回托盘上,眼睛则膘向方修利,其神情就像一个老师盯着坏学生看一般,但这是方修利个人的偏见罢了。 “但是从今以后情势也许会有所改变,这阵子已经陆续出现了有史以来不曾发生过的现象。” “譬如说?”米兰达投以好奇的目光。 “譬如说,由铁达尼亚四公爵之一亲自率领的舰队竟然惨败给区区一个都市舰队,这不是很令人匪夷所思吗?而那位英雄正是眼前这位仁兄。”博士移动视线的角度,见到红萝卜发青年正耸着肩。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夸奖我吗?博士。” “不,我是在讥笑铁达尼亚的无能。” 米兰达豪迈地笑了,她的丈夫也扬起嘴角,其他两人脸上却不见一丝笑意。 “让我们认真想想,刚才我表示铁达尼亚和整个宇宙的历史也许正要进人一个变革期,然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这种变革也可能只是昙花一现。” 李博士的意思如下:如果凯贝罗斯星城大会战一开始就是原本意欲策动改革的某项计划其中一环,就能成为大波动的导火线。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的败北既然是两百年来最大的冲击,此时星际都市联盟以及反铁达尼亚诸国趁势起义,即使铁达尼亚的战力如何强大,终究逃不过瓦解的下场,然而事实却非如此。凯贝罗斯大会战的胜利被视为兵法史上一项绝无仅有的奇迹,眨眼便成了过去式。慑人的是将这项奇迹化为战术,并且具体实践的反而是铁达尼亚。如果无法超越这种愈挫愈勇的精神力,铁达尼亚的霸权便永保不坠之地。铁达尼亚为防止星火燎原,便将其化整为零,自我吸收消化。 “方修利提督的确是个天才,我承认。”得到如此的肯定,方修利反而犹豫起来,是应该高兴地接收呢?还是机灵地反讽回去? “天才虽然能开改革风气之先,但能否永续经营则仰赖一群无名的有心人士,如果社会这群人士无法形成一股力量,所谓创造历史也只是空谈罢了。”他的语气已经不像起初那么讨人厌,却仍充斥着说教的意味,难怪会惹火流星旗军那伙人,他们那种人哪是会乖乖听老师训话的料。 只是想不到米兰达还蛮能吃这一套的,一边摇头晃脑、专注地听课。 “如果我是铁达尼亚的藩王,踏遍全宇宙的小惑星也要打探出方修利提督的底细,再赋予他足以与四公爵匹敌的地位与权势,甚至有女儿的话就招他为婿。” “真想不到,方修利有这么大的价值?”米兰达瞪圆了双眼,盯着红萝卜发青年。 “我也是受宠若惊。”方修利低语着,口气听不出任何嘲讽,正当他想道谢之际,李博士再度开口。 “价值并不在方修利提督个人,而是他所象征的改革可能性。”简单一句话就打破了包含着感谢的蛋壳。“只可惜庸碌之人不识璞玉之美,要是艾里亚市政府多读一些历史的话,就不会把他驱逐出境了。” “如果多读一些历史的话,艾里亚政府会怎样对方修利?” “杀了他。”李博士轻描淡写地做下结论,却让米兰达握碎了手中的糖浆罐,金黄色的透明液体在茶几上沾粘成一滩,卡基米尔船长则抬头仰望天花板,米兰达连忙擦拭桌面,李博士只是以眼角瞥了身旁的情景,仍然继续“上课”。 “虽然耸动,却是唯一的作法,艾里亚市无法善用他,但要是把他交给铁达尼亚,肯定成为艾里亚的祸端,总之艾里亚市根本不欢迎他。” “哦,那么方修利成为反铁达尼亚明主的可能性又如何呢?博士。” “这就要取决于方修利提督了,在此我想请问提督,您憎恨铁达尼亚吗?”这一问可问倒了方修利,他只知道自己不可能对铁达尼亚抱有好感,但还不到痛深欲绝的地步;他并不是反铁达尼亚,而是非铁达尼亚,而且也没有主动与铁达尼亚交战的意思。 “如果没有憎恨就不会产生变革,程度虽然因人而异,但剧烈的愤怒或是憎恨都会成为迈向变革的引爆力,只不过这一切得等待时机成熟再说。” 李博士的手轻轻一挥,大概是表示下课了吧,于是米兰达用力站起身,劝博士留下来吃饭,他则笑着答谢。 “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在尝过米兰达女士的手艺后,我会有好一阵子吃不下自己舰上令人难以下咽的食物,这可怎么办才好?” “你真会说话,除了我老公以外,我最爱的就是你了;希望你快点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的好女人。” 米兰达的笑声特别宏亮,也许是想弥补她丈夫发不出声音的缺憾吧。卡基米尔船长依旧安详地微笑着。虽然失去了声音,有了豪爽又开朗的妻子作伴,可说是对他人生的一种报偿吧。如果把人生比喻成收支明细表,方修利的人生在结算之际会是黑字还是赤字呢?促成一个堂堂小国的公主与恒星小货船船长结合的因素之中,铁达尼亚虽不是最重要的,但也是不能摒除在外的一项。宇宙之大足以容纳无数的意志、行动与偶然的累积,小时候从客船的窗口望着外太空各种五光十色的星舰,方修利便下定决心,自己也要撑着纵横越星海,到现在已过了二十年,方修利冷不防叹了一口气,他这把年纪应该还没老到必须随波逐流吧。 3 七月二十日,方修利与随行的同伴们踏上了惑星巴格体的地表。 就连以前还中规中矩地过着商船生活的时候,方修利也不曾来到这个惑星,因此他如同小孩一般对于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的这块土地充满了新鲜感。如果当初没有改道前往艾曼塔的这段曲折,他也许早就融入了这个惑星的大气当中。本惑星成为殖民地已有五个世纪,却仍然保有强烈的“新生地”氛围,称她“边境星群的首都”可谓过奖,不可否认的是她粗旷且活力十足,投资与投机、冒险与开拓、成功与失败、飞跃与跌落、希望与绝望这些极端的色彩全都进了这个大熔炉。 而李博士的老 家就在这个惑星。 “我老家在这里,但房子里没有家人。”李博士的用语有点奇怪,总之他的意思是说,房子是他的,房客则是别人。方修利推测他是把自己的老家转卖给他人,或者实际上的情况更为微妙,但至此都不该继续探索下去。 宇宙港的手续相当形式化而且表面化,在“正直老人”号的乘员卡上头附上一张一百达卡纸币,对方就爽快地允许方修利自由行动。这一百达卡在离境时可以退回半数,名义上是个人行为的担保金,其实早进了芝麻小官的荷包里头。 方修利的行动并没有想像中自由,第一是想当然耳是铁达尼亚的魔掌、应该是魔指已经延伸到了巴格休惑星,第二是能够保障他自由的物质被他留在艾曼塔惑星上。米兰达让他预领了一千达卡的薪水,要是拿来饮酒、买女人,只消三天就花得一千二净。方修利的小市民个性有如细长的地下茎紧紧缠绕在潜意识层里,于是“不能浪费一分一毫”的想法不断扎刺着欲望的衣领。然而自从离开艾曼塔之后,他一直过着和尚生活,和他待在铁达尼亚收容所的情形是一样的。“哼!钱赚来就是要花掉,贮蓄的事就交给麦佛迪那个守财奴好了。”他喃喃自语,朝着有名的花街拉托尔区走去。 以艾曼塔的水准来做比较的话,拉托尔可能显得粗俗不精致,但据说是巴格休最高级的花街。女人、美酒、赌博、麻药以及各种街头表演,人类原始的欲望从方圆三公里的密集建筑里散发出来,有人一进去就不再离开,却几乎不曾发生过状况。因为当事人自愿进来寻欢,就不能要求百分之百的安全。然而拉托尔自治组织明白观光客的安全正是一区繁荣的主因,所以事实上拉托尔区内的犯罪案件微乎其微。如果因赌输钱而被剥光衣物,那是由于受害者缺乏自制力,称不上犯罪。穿过拉托尔区的大门,红萝卜发青年伫立在广场的一角思索着该往哪个方向走,此时右肘冷不防被人抓住,方修利全身顿时进入备战状态,他自然而然把对方当成铁达尼亚的爪牙。“方修利提督!”当听觉捕捉到这一声的同时,他弯下身子迅速挥出不受束缚的左手,如果对方与方修利一般高,想必下颚会受到重创,不料一层厚实的肌肉将他的拳头给弹了回去,只见一个有张娃娃脸的高大年轻人惊愕地盯着他,此时另一名男子大喊一声,把原本混乱的记忆搅得更乱。 “提督,久别重逢。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吗?” “原来是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方修利忍不住提出一个毫无创意的问题,眼前的两名男子是他在艾里亚都市舰队时代的幕僚:副官兼护卫的米哈鲁。华伦柯夫中尉与情报参谋路易。艾德蒙。巴杰斯中尉。华伦柯夫身高将近两公尺,体重重达零点一公吨,如同心地善良的熊宝宝;巴杰斯身材中等,外表机敏,就像不可小觑的狐狸,两人的年龄前者二十七岁,后者二十六岁,与方修利私下交情不错。根据他们表示,在凯贝罗斯会战出乎意料之外,大获全胜凯旋归国之后,他们涌上街头在酒精雨中尽情高歌朗诵,第二天清晨,当他们带着宿醉从床上起身,才看到电视新闻报导凯贝罗斯会战的英雄方修利已经逃亡。 “打死我们我们也不相信方修利提督会逃亡,因为这实在没道理呀!” “巴杰斯说的没错,我们认为这不是逃亡而是被驱逐出境,结果我们接到禁足令,在宿舍被关禁闭。” “然后就是一段听者动容,说者感伤的辛酸往事……”路易。艾德蒙。巴杰斯中尉以这句语为引了,简明扼要地叙述接下来的经过,他搜集情报并加以分析过滤,将必要的讯息告知司令官。作为情报参谋最佳人选的他据说连市长与情妇间的通信内容,甚至是市议会议长次女内裤的尺寸都摸得一清二楚,大概是他生来就拥有新闻记者般敏锐的嗅觉吧。其间,华伦柯夫几乎没插过一句话,除非是要取得他的认同,他才会点点头或者简要地加以订正而已,两人的个性南辕北辙。 胜利者们被幽禁在宿舍内,三餐只吃面包、水与碎肉香肠,不久铁达尼亚的舰队进驻艾里亚市,因为铁达尼亚与艾里亚市之间已经缔结了友好和平条约,这其实没什么关系,只是我们为何非要被监禁在宿舍里不可呢?真叫人想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电视拍摄的庆祝酒会场面,银幕上满是鹅肝馅饼、烤牛肉与龙虾等色彩鲜艳的佳肴。这实在令年轻士兵们无法忍受。食物的积怨向来是史上引发革命的最短捷径,当不满累积到濒临爆发的状态之际,又发生了一个煽风点火的事件,那就是参与凯贝罗斯会战的六十名士官被冠上战犯的罪名遣送至铁达尼亚的收容所,这六十名当中也包括了巴杰斯与华伦柯夫。事情至此已相当清楚了,重点是方修利与他的部属们都成了都市外交策略下的牺牲品,而且也不保证能从铁达尼亚的收容所活着回来,既然不能活着回去,他们便计划逃走。华伦柯夫经常溜进粮仓,将食物分配给同伴,巨人般的体格却身轻如燕,无庸置疑地有成为小偷的资质。某夜,他从粮仓偷出小麦粉袋,将粉撤在通气孔,以手制火柴点燃引发粉尘爆炸,宿舍喷出火焰与浓烟。虽然成功逃走,但同伴们全走散了,于是华伦柯夫与巴杰斯潜入一艘矿石船逃离母都市。他们在模拟方修利的思考途径之后,决定前往惑星巴格休。结果是他们先到了巴格休,地方说小也不小,他们也不擅自行动,而是在拉托尔找了家便宜的旅馆暂时定居下来,因为他们确信他们的司令官一定会来到此地,就在打零工的日子当中终于盼到了与旧司令官感动重逢的这一天。 “看来你们也吃了不少苦头,我对不起你们。”方修利感同身受地叉起双腕点头说道,但内心却不禁抱怨起来:这两个怎么不到大学或图书馆,偏偏在花街逗留找人?不过,他们的判断也是正确的,能够与昔日战友重逢当然是再高兴不过的了,但心头就是有点无法释怀。如果换成是李博士的部下,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找人,这种想法也算是酸葡萄心理吧。 “那你们两人以后打算怎么办?”其实不必问也知道,不管是华伦柯夫还是巴杰斯这辈子都跟定方修利了,如此一来,就不能置他们于不顾,只好让他们也登上“正直老人”号,交给公主殿下来处理。 “不过先别急着上船,我难得来拉托尔区,如果空手而回就太对不起当地的历史了。” “包在我们身上,一定帮你介绍又便宜、服务又好的店家。”巴杰斯闭着一只眼弹着指,才短短几天他已经成了拉托尔区屈指可数的情报通。方修利微耸着肩,尾随两名旧幕僚而去。 4 目的达成后,方修利返回太空船己是十二小时后了,他与两名旧幕僚以一千达卡尽可能地让身心得到最大的放松,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一见到“正直老人”号的蛋型船体之际,两名旧幕僚略显不安地交头接耳:“这类机种早该进厂报废了吧?”但方修利仍然以轻快的口吻催促他们进船。走进客厅兼食堂兼会议室,一瞧见同伴们的表情,眼前气氛顿时变得沉重。 “听说莉拉死了。”经过十秒多,米兰达的话才通过方修利的意识层,红萝卜发青年才发觉自己正在开口说话。 “你说莉拉怎么了?”这个问题已无关乎知性与理性,米兰达厚实的双手按住方修利的肩头,把他压坐在椅子上。卡萨比安卡公国的公主殿下仿佛也丧失了原有的开朗与豪迈,她看着红萝卜发青年,接着犹豫了一下,然后仰起头,接着似乎做下决心般重复同样的动作。 “听说莉拉死了,李博士的部下与我们的同伴所获得的情报是一样的。” 至此又是一片空白,最后才为方修利的声音所打破。 “是那个变态伯爵吧?莉拉不可能病死或意外而死,她是那么地充满了生命力,一定是那个伯爵干的好事!” “你说的没错,亚瑟斯伯爵对莉拉、对莉拉做了相当残忍的事。”由女性口中说出“残忍”两字之时,事态便十分明白了。方修利发出充满愤怒与疑问的吼声说道: “可是那个变态伯爵应该是个同性恋才对,难道说他是双刀不成?” “伯爵是同性恋,但他的部下却不是,伯爵威胁莉拉,如果想救她的恋人就必须跟他自己的部下上床,一晚三十人。” 米兰达的语调夹杂着怒气与厌恶,卡基米尔船长带着沉痛的无言陪伴在颤抖着巨体的妻子身旁。开口的是内心像天生的黑商,人则隶属于铁达尼亚文曼塔支部的麦佛迪中尉。 “这是亚瑟斯伯爵惯用的伎俩,他自己做不到就支使部下来凌辱女人。” 难得听到他带着无以复加的厌恶语气不屑地说道。方修利就算开了口也说不出话,只好把视线转向米兰达,公主殿下看起来已经被打垮了。 “我们想得太天真了,本以为亚瑟斯伯爵在我们逃离之际便会就此放弃,再回去过他的放荡生活。” 综合双方管道所得到的情报来看,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派遣手下逮捕了莉拉与其祖母,再根据祖母的自白捉住戴。鲍尔。祖母大喊着:这跟原先说好要给奖金的约定不一样啊!反而遭到士兵大掌一挥,结果心脏病发而死。比较起精神力,肉体是相当脆弱的,而戴。鲍尔的精神力却相当脆弱。戴。鲍尔被问到“正直老人”号的去向,他回答不知道,事实上他是真的不知道。但亚瑟斯伯爵带着冷笑,下令严刑拷问戴。鲍尔,他被迫戴上耳机,连续四十小时不让他睡觉,于是戴。鲍尔“自白”了,他“自白”全部的内情莉拉都知道。紧接着亚瑟斯伯爵开始逼问莉拉,莉拉回骂一句“变态”却抚逆了他,由于他自身无法对莉拉施加性暴力,于是召集了部下当中性情粗暴的士兵,以异样的笑容向莉拉宣告:“来,跟我这三十名部下上床,如果还能剩一口气,你就可以跟你的情人一起离开。” “可以。”莉拉答道,她知道戴。鲍尔屈服了,内心也有所觉悟。“你觉悟了吗?”伯爵再次冷笑起来,两人对觉悟的认知是不同的。他与她身旁正好是喂养着食人鱼的巨型水槽,莉拉面无表情地脱衣服,褪下上衣后接着解开裙子。下一刻她将解下的裙子抛出,引开士兵们的视线,此时——惊传一声惨叫。莉拉整个人撞向伯爵,两人一起跌入水槽。 “……伯爵得救了,但莉拉却已经回天乏术,而伯爵自傲的容貌也被自己的宠物咬去了一半,整个人陷入半疯狂的状态。” 米兰达话一说完,中间隔了数十秒的沉默,方修利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她是个好女孩,全艾曼塔最好的女孩,至少不应该让她以那种方式惨死。” 没有人接话,方修利也不以为意,他双手搔着他的红萝卜发,当动作一停,陷入思考之际看起来就如同一座廉价的雕像,终于他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是他的朋友们所不曾见过的,就连麦佛迪虽然嘴硬也不寒而栗。 “我要为莉拉报仇,戴。鲍尔那种人拿去喂鱼也不关我的事,但我一定要为莉拉报仇,我要亲手绞死亚瑟斯。铁达尼亚那个变态!” 这是一项平静的宣告,语气平板得像是在念别人写的文章,相对地也表示方修利慎重的决心,先前不动声色、整个化为静物画一部份的李博士此时挪动了身子。 “对方的铁达尼亚,虽为铁达尼亚一族之中的异类,仍然是铁达尼亚没错。为了报仇你宁愿与全铁达尼亚为敌吗?” “我管他什么铁达尼亚还是宙斯的!” 宙斯是谁呀?虽然听过,但印象模糊,大概是政治家或是宇宙海盗之类的人吧。现在的方修利的目标只有铁达尼亚而已。他扫视船室里的一伙人之后,便抓抓红萝卜发,踩着响亮的靴子声走向自己的寝室。华伦柯夫与巴杰斯面面相觑,兢兢业业地紧追旧司令官身后而去,麦佛迪中尉咕哝一声,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为了一个连睡都没睡过的女人就要向铁达尼亚报仇,我看他八成是疯了。” “我们不必管这么多。” 李博士只手撑起下颚沉思着,旁人无法从表情判读他内心的想法,也许他正在检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很快地,双眼恢复了表情,他环顾身旁的男女开始解说。 “铁达尼亚拥有十万艘舰队,必须聚集相同数量的战力,并搭配完善的指挥体系才能消灭敌方,也许得花上好几年吧。” 李博士说完便静静起身,命令他的小型船团航向惑星艾曼塔。 第七章 破灭的局势 1 “圆没有棱角,并不代表没有个性。” 知名的数学家暨散文学家r。r。伯曼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要在铁达尼亚一族当中找寻这种个性的人,可能非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莫属了。他不像褚士朗带有双重人格的阴暗面,也不如哲力胥拥有做人的刚毅体魄,对他的评价向来是容貌秀丽但欠缺个性,无论在个性上或能力上都保持着均衡与调和,绝不可能像伊德里斯那样一身是刺。他能够在短时间内从凯贝罗斯星域的挫败重新振作,也是在听了褚士朗的说法之后,将方修利的战术自我消化之后所得来的;由此可见他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独创力。以用兵能力而言,别人也形容他:“谋略逊于褚士朗卿,勇猛不及哲力胥卿”,总之对他一致的评语就是:无趣。然而铁达尼亚四公爵当中最早闯出名号的往往是他,战绩凌驾其他三人,甚至连哲力胥也比不过他。亚历亚伯特接受褚士朗的建议进而改变魏格特炮的用法,也许可以证明他的为人能屈能伸、度量宽大,不会被无用的竞争意识阻碍自己的进步。不管是身为最前线的武将,或者是后方经营者,他都展现了无庸置疑的的才能与功动。 当代的藩王亚术曼虽然会将内心的想法向褚士朗倾吐,但也完全信赖亚历亚伯特沉稳的手腕与人格,即便是凯贝罗斯会战的败北,也不施加严罚而是赋与他雪耻的机会。而亚历亚伯特的表现也充分回应了他的期待,因此亚历亚伯特在亚术曼的眼中,也许是四公爵之中评价最高的一位,甚至将他列入次任藩王的继承人选。人类的器量与其地位之间的关系是相当微妙的,在某种地位才能出众的人如果换了个位置也许变得一无所长。 今年整个七月,亚历亚伯特负责各星域铁达尼亚支部的巡察,八月才返回天城出席每月举行的最高会议。铁达尼亚的组织模式虽然倾向无地藩王亚术曼独裁的统治,但四公爵也不能因此怠慢基本的形式与仪式,否则未善尽义务者将视同放弃自身权利。 ※※※ 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比亚历亚伯特约早了十天返回天城,同行的边境小国公主,也就是艾宾格王国的莉蒂亚公主惊讶于天城的雄伟,她仰望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褚士朗发表感想:“我的国家很穷就是为了让铁达尼亚很富有,对不对?” 这个小女孩所说的一字一句在在让褚士朗听了很刺耳,虽然痛苦同时也带有快感,这也许就是自虐的一种,褚士朗想着想着愈觉得可笑。 “宇宙为铁达尼亚所有、铁达尼亚所治、铁达尼亚所享。”过去曾出现这句名言形容铁达尼亚的富强,这应该是抄袭来的。“唯铁达尼亚独尊”也一样,在过去的历史当中,一定也找得到这句话的原型;只不过前者的原句“政治为民有、民治、民享”只是在阐扬一种理想,而关于铁达尼亚的这句话却是在叙述一项事实。 铁达尼亚的富强维系于个人的责任与能力,褚士朗理所当然地如此认定,也认为这些财富并非藉由作法的榨取得来;然而当孩子肆无忌惮地道出实情之际,却令听者感到有点心虚。 褚士朗的高阶副官法尔密起初相当排斥“照顾小公主”这项没来由的任务,但不知不觉间也习惯了这个工作,纵使嘴边叨念个不停,仍然尽责地带着小公主浏览整个天城,完全不像是当初那个策划篡夺全铁达尼亚的野心家。 芙兰西亚正在为小公主整理房间,她平时负责照顾小公主的生活起居,偶尔也陪她聊天。回到天城的褚士朗受藩王亚术曼嘱咐,经手裁决几项草案、制作报告书,成天公务缠身,只得留着芙兰西亚独自一人消磨时间,但现在陪伴莉蒂亚公主反而成了她最好的慰藉。 渐渐地,站在褚士朗身旁的一名十岁小公主开始大放异彩。也因此,返回天城的维尔达那帝国军上将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阁下来到同为单身的表兄弟府邸却见到小孩之时,当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褚士朗把小公主交给芙兰西亚之后,对着甫回国的表兄弟寒喧,招呼客人到接待室,亚历亚伯特第一个反应就是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我猜那个小女孩是你的私生子,所获得的答案想必就是一拳吧,褚士朗卿。” “不,我会一脚踢过去,相同的问题我已经被问得数不清次数了。” “那她到底是谁?” “法尔密卿的未婚妻。” 亚历亚伯特一听到这个回答立刻信以为真地瞪大双眼,而褚士朗只是笑着摆手表示他在说笑,可见两人之间还存有某种程度的幽默感。亚历亚伯特理解后释然而笑:“我懂了,不过想想十年后可有趣了。” 十年后,法尔密二十八岁,莉蒂亚公主二十岁,两人说相配其实也蛮相配的,但现在怎么说都只是大人的玩笑罢了。 “对了,法尔密卿的父亲是否安泰?”亚历亚伯特所指的是军务大臣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褚士朗则略带迂回地回答:“我还不曾去采望过他的病情,你有什么理由要提起他呢?亚历亚伯特卿。” 亚历亚伯特一听不禁踌躇了一会,结果还是答复了褚士朗的问题。亚历亚伯特最不擅长试探人心,反倒是褚士朗自认做了坏事。 话说回来,亚历亚伯特表示他所担心的是军务大臣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的去留,因为已经成了众人关心的焦点。由于法尔密是褚士朗的高阶副官,褚士朗对于亚历亚伯特的这番话也相当在意,但他尽量避免深入这个话题。 “没有什么好消息吗?” “我也希望有,不然艾斯特拉得侯爵心理怎么承受得住这么大的压力?” 亚历亚伯特生来善解人意。个性纯真,藩王亚术曼认为他有所不足的也许就是这一点;伊德里斯从不把亚历亚伯特放在眼里也是这个原因吧。 无论如何,本回的一族会议主题应该是有关其他人物才是。哲力胥公爵之弟亚瑟斯伯爵不仅让一度掌握住的方修利逃走,在拷问一名女子之际又遭到反击,该名女子死亡,而亚瑟斯伯爵自傲的容貌也毁去大半,这项报告激怒了他的兄长。 “舍弟的行事从不经过深思熟虑,所得到的结果也不光彩,简直是铁达尼亚的耻辱,叫我拿什么脸去面对诸卿?” 四公爵于藩王府的大厅聚会时,哲力胥的一番话正是为人刚直的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同时也拉不下脸在另外三名公爵面前示弱。 因为亚瑟斯在身为兄长的眼中并不是一个值得疼爱的小弟,而是完全相反。于是事发后哲力胥将弟弟软禁起来,等于是把在公私两方面一直牵绊着他的累赘趁机甩开,但他不会轻言弑弟,因为他不能不顾他那溺爱弟弟到盲目程度的母亲,然而哲力胥摆出强硬的态度以排除表兄弟们的臆测。 “能惩罚铁达尼亚的只有铁达尼亚,舍弟失职,为兄必须负责,我一定好好处置亚瑟斯,在此求得诸卿谅解。”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交换了目光后接着答腔,想遏制硬汉的怒气。 “哲力胥虽认为令弟失职必须严惩,然事实倒还不至于如此严重,我也曾吃过方修利这个人的亏,相较之下,亚瑟斯伯爵的失败只是一场儿戏罢了。” “是儿戏没错,但小孩玩火也有可能烧死大人,到时连后悔也来不及了,各位以为如何?”义正词严,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毫无反驳的余地。 “藩王殿下圣意如何?”有人提出最关键的问题,提议者伊德里斯的双眼闪着辛辣的目光。四公爵中属他的竞争意识最为强烈,这次亚瑟斯伯爵的失职在他看来正好是铲除哲力胥的大好时机。不过依目前的情势而言,伊德里斯不会刻意陷害其他三名公爵,如果他们自己掉进陷阱,他也不会阻止。此时,亚历亚伯特答腔了。 “藩王自 然不乐意见到事情如此发展,不过藩王内心深不可测,我们不适合自作主张,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待藩王殿下的裁决。” 亚历亚伯特的稳健对伊德里斯而言是一种怕事主义,他正想开口嘲讽,一个比他响亮许多的声音抢先半秒发出,那是哲力胥正用尽整个胸腔的力量在叹息。 “藩王殿下绝不可能饶恕亚瑟斯的变态行为,这是我最担心的。” “是耽美还是变态,纯属个人嗜好,然而一旦与权势结合就可能成为像古罗马皇帝尼禄那种暴君。” 褚士朗举出古代地球著名的暴君,自古以来,当权力的庞大与当权者的卑下间产生空隙之际,往往会藉由暴虐、淫乱与骄奢来填补,亚瑟斯也不例外。奇怪的是像尼禄这类人的思考行为毫无新意,就像单一的个性经过复制之后分配到不同的时代,每个时代的暴君的做法与想法几乎如出一辙,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但最重要的是,不能再把铁达尼亚的权力交付给亚瑟斯伯爵,他的兄长哲力胥的意见是对的,褚士朗决定投赞成票。 2 四名公爵由大厅移往正式的会议室,依礼数将各自的军帽置于席前的桌上,在等待藩王亚术曼来临之前,四人彼此低语交谈。亚历亚伯特小声与褚士朗讨论亚瑟斯的失败,不过话题却变成:“铁达尼亚拥有十万舰队,兵力有一千万以上,应该没有人敢与铁达尼亚为敌吧。” 有的!现今维尔达那宫廷贵族、以“流星旗”军自称的武装混合部队、以及前不久的艾里亚市,铁达尼亚的反对者仍然是有的,只是一个强壮的人也难免会得感冒或伤到手指,他们对铁达尼亚的威胁仅止于此而已。也许有一天,反铁达尼亚的诸势力团结起来,在强而有力的指挥下所结领的军队前来向铁达尼亚挑战,对褚士朗而言,那样的对象是具有相当的考察价值,但还称不上迫切的危机。 不久,藩王亚术曼列席,开始正式会议。会中自然提到了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的事件,但四公爵又从藩王那边得到最新的消息:被亚瑟斯伯爵饲养的食人鱼攻击而死的女子,其同伴为了向亚瑟斯伯爵复仇正往艾曼塔而去。 “殿下的意思是静观其变吗?” 如果亚瑟斯伯爵是个连无赖汉都想杀的暴虐之人,那事情就毋须追究下去,这是铁达尼亚常用的逻辑,即使是有能有为的人才也不例外。更何况是像亚瑟斯伯爵这样的废物,就连藩王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吧。然而面对伊德里斯的询问,藩王做出否定的举动。 “不,对于铁达尼亚任何一员的挑衅行为就是对于全铁达尼亚的挑战,无论挑战的对象是何人,如果不慎重处理敌方的傲慢就有悖铁达尼亚的威信。” 藩王的视线扫过四公爵,最后停在哲力胥脸上,骁勇善战的铁达尼业硬汉仿佛被钉住般,魁梧的身躯动弹不得。 “哲力胥公爵,这阵子可忙坏你了吧。” “微臣惶恐……” “何惧之有,即便不是铁达尼亚的人,成年人所犯的罪过与责任都没有理由要手足来承担,如果有,那也必须由持有铁达尼亚姓氏的全体人员一起分担,如此一来,除了哲力胥公爵以外的其他人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伊德里斯不自在地稍稍挪动身子,感觉自己的傲气活活被钉死了。藩王亚术曼以眼角瞥了他一下,接着默不作声翻开手边的文件,手指无声地扫过数张纸,视线最后停在某一页,然后以不变的姿势作出宣告。 “宣旨!亚瑟斯伯爵即刻离开艾曼塔惑星,留滞天城,不得抗旨,诸卿可有疑异?” 四公爵听完这项宣布,四人顺应各自的个性,脸上浮现算不上善意的表情。亚瑟斯伯爵害怕遭到报复,必定希望逃到安全的场所,而藩王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四人当中,尤其以哲力胥显得忿忿不平,覆着灰色军服的厚肩不住地颤动。就算是藩王不再追究,但四人当中与亚瑟斯血缘最浓的就是他了,想到自己身上也流着和弟弟一样颓废的血液,实在是天大的耻辱,虽然想说反对也说不出口,因为他还不至于驽钝到读不出藩王的思虑。藩王早就计算好了,亚瑟斯伯爵在前往“天城”的途中必定会遭受复仇者的袭击。 例行会议也如往常例行结束,会后藩王传唤褚士朗来到藩王专用的展望室,褚士朗也藉机确认藩王真正的意图。 “那么假设亚瑟斯伯爵遇害,您准备命令谁去讨伐加害者呢?” “你认为谁适合?” 藩王以反问的方式作答,褚士朗想也不想地表示:“四公爵当中,以伊德里斯卿最合适。” “哦……”藩王反而没有立刻回复。“褚士朗卿,亚瑟斯卿就是让手中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才会惹祸上身啊。” “是的,那个方修利不断从我们的掌控之中脱逃,以后可能更难对付。” “这个人与我们一族似乎有种奇妙的缘份。” “您说的对……” “只不过这种缘份只是两条线瞬间的交会罢了,凡是拒绝铁达尼亚劝诱之人,无论是谁都必须全力将之抹杀,你认为呢?” “是……” 两人脚底的地板由透明的陶磁所制成,一层又一层形成大气与外太空的分界线,遥远的彼方只见维尔达那帝国的首都利提沙惑星发出青绿带着白条纹的花色,点缀在银河之中。“天城”正如其名屹立在天之上,脚踩地上统治者维尔达那皇帝的宝座,象征着社会地位的关系。 “对了,褚士朗卿,我不明白你先前为何刻意推荐伊德里斯担任护卫亚瑟斯伯爵呢?” 褚士朗并没有立即回应,而亚术曼细长的双眼透出剑尖般的目光紧盯不放,逼得褚士朗只有作答。 “伊德里斯卿身为维尔达那帝国近卫军团司令官,他代表了铁达尼亚的利益,正好处在一个能够睥睨反铁达尼亚势力的位置。” “所以?” “假如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侯爵有二心,伊德里斯卿的离开对他而言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艾斯特拉得并不打算一举揭竿起义,但他与宫廷贵族往来密切,不断演练计划企图消弱近亲卫军团的力量。 “哦,褚士朗卿,照这么说来,你是指艾斯特拉得侯爵、也就是我的异母兄长的想法与行动很接近宫廷贵族们吗?” “我的异母兄长一定很不甘心吧,自己居然被认定和宫廷贵族那群人是一丘之貉。” “微臣所指并非艾斯特拉得侯爵,而是那群宫廷贵族才会采取行动,他们会依自己的利害关系来解读情势,必定会轻举妄动。” 原本睁开的双眼眯得更细,更掩饰了瞳孔的情绪,无地藩王亚术曼盯着褚士朗,褚士朗只觉得自己的神经被挫平了。 “原来如此,那群宫廷贵族无庸置疑地会受我们的笛声摆布,然而在他们手舞足蹈之际,我的异母兄长也会随之起舞吗?” 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并非愚昧之人,纵使维尔达那的宫廷贵族们如何唆使他反叛无地藩王,他也不会轻易言听计从;此时话题不知不觉成了讨论如何应对艾斯特拉得侯爵。 “殿下,微臣有几点理由,斗胆请求进言。” “嗯,说吧。” 得到藩王允许后,褚士朗开始发表意见。第一,且不论艾斯特拉得侯爵如何反应,如果宫廷贵族们真是受到他的怂恿,届时便能根据这项罪名肃清这群宫廷贵族;第二,假如艾斯特拉得侯爵对于他教唆宫廷贵族的事实保持沉默,就能进一步追究其相关责任;第三,若是艾斯特拉得侯爵将宫廷贵族鼓励他叛变一事通报藩王,就能马上证明他绝无二心,怎么做对铁达尼亚都毫发无伤,只是累了伊德里斯卿而已。 褚士朗说完,藩王 亚术曼将慑人的视线投向地板陷入沉思,相对地褚士朗仰望天花板,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 “好,我就采纳你的意见。” 不一会儿,藩王亚术曼做下决定。褚士朗只是机械性地行礼,抬头只见自己的灰色军服正映人藩王的眼帘。 “不过,我对于艾斯特拉得侯爵要使用第四个手段。” “第四个手段?” “想不到褚士朗卿会意料不到,不过你已经提出了十分周详的方案,相当好。” 褚士朗再度向藩王行礼,此时他才明白自己欣赏那个穷国小公主的原因何在,因为她的坦白是来自无关乎政治利益的直率。面对藩王之际的会话往往充斥着算计与疑惑,因此他更需要那份率直当做一种精神上的解毒剂。褚士朗回顾自己十岁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是铁达尼亚一族的主流,效忠藩王、成为藩王眼中有为的人才、一举一动都必须以铁达尼亚的利益为前提,即便是小孩子也不能因个人的妄动而损害一族,凡事必须谨言慎行,得在脑中不断重复地思考、思考之后才能发言,一旦出错,一生与家族就完了。 此时褚士朗趁机将来自边境小国艾宾格的活泼小公主一事向藩王提起,警戒心强的亚术曼乍听之下,一时也不知所措,只好侧着头等褚士朗说完他的要求,而这件事对铁达尼亚而言其实是相当微不足道的。 “藩王殿下,如果那个小国还不清债务的话……” “褚士朗卿,你准备代劳吗?” “视情况而定。” “你的嗜好也真奇特。”无地藩王亚术曼淡淡一笑,其中绝对没有恶意,但在褚士朗看来,藩王的笑是深不可测的。“以对方的年龄要谈恋爱还太早了,但如果你喜欢,孤身为族长也不便干涉,追求真爱的勇气对铁达尼亚也是必要的资质。” 褚士朗无视藩王的揶揄,必恭必敬地将他所顾虑的几项重点逐一报告以便取得藩王的许可。第一,莉蒂亚公主的教育问题;第二,褚士朗公爵成为其法定监护人,此外艾宾格王国的债务由褚士朗负担,王国则以一百年分期付款向铁达尼亚还清;而且艾宾格王国一切事务均由褚士朗经手。 “十五年后,也许会有外来的优良血统进人铁达尼亚,近亲通婚只会让基因更混浊罢了。” 亚瑟斯伯爵就是最好的例子,褚士朗心想,虽没有说出口但无地藩王亚术曼也能理解他的意思。正确说来,是褚士朗心里明白自己所说的暗喻,他成功诱导藩王做反向思考,伴随成功而来的自我厌恶感只是此时的一种副作用罢了。一旦藩王拒绝,那个边境小国与小公主的命运就会像一艘渐渐驶向无底黑洞的小型太空船,就算被误会也要将计就计以取得藩王的好感。 “好吧,就随你去吧。” 藩王的一句话让褚士朗整天下来头一次打从心底感到高兴,因为他的身旁多了一个国家和十岁小公主的陪伴。且不管藩王与其他人是做何想法,他自己是不可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谈恋爱的,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从莉蒂亚公主的身上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未来。 3 接到藩王亚术曼的命令后,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在镜子里看到一个神情颓丧的自己,他心里有着对藩王的不信任感,而自己也怀有鬼胎。虽然目前异母胞弟间未掌握到整肃自己的借口,但也不能因此松懈。 藩王亚术曼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是皇帝面前枪杀了宰相,就算对象换成了国防部长,他也绝不可能手下留情。两人虽生为亲兄弟,但铁达尼亚一向是大义灭亲的。自从第二代藩王诺利把父亲奈威尔逼死之后,铁达尼亚便持续着以相同的残酷手段来对付内外部敌人的传统。然而这一切既然能够加强一族内部的团结与统一,艾斯特拉得也不曾抱持过任何质疑。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自己未被选为藩王,价值观便出现裂痕,为了铁达尼亚鞠躬尽瘁,也建立了不少战功,到头来却得屈居在异母胞弟亚术曼的下风,这岂不太没道理了吗?他对亚术曼的不满是来自于不合理的愤怒再加上野心,那是被儿子法尔密所煽起的野心,不久前他才确认自己的野心,不知亚术曼是否已经察觉。 艾斯特拉得压抑着动摇的心,归顺于异母胞弟的藩王之下,将儿子法尔密送到“天城”,美其名是担任褚士朗公爵的高阶副官,事实上是当人质,不能做任何反抗或抵抗。然而这么做并不会损及国防部长的自尊,当伊德里斯公爵离开帝都的期间,监视宫廷的任务便委托艾斯特拉得侯爵,法尔密也能在休假日回来与父亲相聚,一切有如往常一样,只是其中多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近卫军团总司令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离开帝都远赴惑星艾曼塔,其间近卫军团的指挥权便落到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手上。当这项人事命令一发布,维尔达那宫廷与政府之间如同小草在风中摇晃一般,部份的人心不断骚动着,他们只知道这是个好时机,却丝毫不曾察觉到自己正配合着他人的音乐在起舞着。 于是一天夜里,维尔达那宫廷贵族当中反铁达尼亚色彩最浓的四人连袂造访艾斯特拉得侯爵的宅邸。他们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也想好了访问的借口:其中一人的儿子在国防部工作,希望得到侯爵的提拔。这种情形在维尔达那帝国早已司空见惯,而那人的儿子也的确很想得到升迁的机会。 紧接着他们开始对负责招待的主人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进行游说与煽动,贵族们一行人告诉艾斯特拉得:你才是铁达尼亚一族之长,本来无地藩王的位子应该是你的才对!他们策动着他们的阴谋,掩饰打倒铁达尼亚的意图,发表了以下的谈话:“我们不认为现在的藩王无法有所作为,对皇帝陛下鞠躬尽瘁恐怕也是白费,只有紧紧跟随文斯特拉得侯爵阁下,我们的未来才有希望,为了阁下与我们共通的利益,任何事情我们都愿意做!” 听他们说得口沫横飞、口干舌燥,艾斯特拉得在一旁连一句承诺也不给就将客人请走。不请自来的访客们难掩失望之情拜辞而去,房间就在二楼会客室隔壁的法尔密对于父亲的应对不太苟同:“父亲大人,您不能就这样把他们赶跑呀。” 法尔密的声音与表情带有深刻的危机意识,艾斯特拉得皱起眉头,刚才与客人酒过三巡,国防部长的身心已经浮在酒精的云气之中,他呼出一大团酒气,老大不爽地听着儿子说话。 “这是陷阶,聪明如父亲大人应该不会不知道才对,您自己也常说维尔达那那群宫廷贵族是不可靠的,难道您忘了吗?” 国防部长不满的水位开始上涨。 “这还用你说,这是藩王早就设计好了的圈套,把伊德里斯从帝都调走,好让那群宫廷贵族有机可趁、原形毕露!你不是也瞧见我把他们都赶跑了吗?” “就这样吗?” “难道还能怎样?” “父亲大人,您太浅薄了!” 法尔密大叫,对父亲的短视让他不禁失望地呐喊,他从不觉得父亲是无能的。无论是做为一个军人或行政主管,父亲总能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而且他也相信今后也是如此,难道说他错了吗?也许就是因为父亲不适合藩王的地位,所以他才无法成为藩王的不是吗? 正当法尔密内心令人不快的疑惑蠢蠢欲动之际,他的父亲再次以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住口,你懂什么,闭上你的狗嘴!” 艾斯特拉得嘶声怒吼,他很珍惜儿子的霸气与潜力,也因此在反叛的认知上被儿子以一句“浅薄”驳回令他感到相当没面子。异母胞弟藩王也好,四公爵也罢,就连自己的儿子也瞧不起自己,一想到此,艾斯特拉得顿时失去了理性,以紊乱的语气、歇斯底里的口吻冲着 儿子的面大吼:“你好大胆,敢指责我的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我在你出生前可是铁达尼亚的镇国之宝呢!” “父亲大人,您这么做就是自己将自己通往未来的大门给封死而已,请求您让我处置那群宫廷贵族吧。” 父亲气的是儿子的语气呢还是谈话的内容?也许连当事人都不明白吧。 “少??拢〔灰?偎迪氯チ耍 看到激动的朱泥涂满了父亲的脸庞,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终于明白自己的错误,他为了修正父亲的失败,反而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他了解父亲内心一直以来所累积的压力,也许他第一个动作应该是以哄小孩的方式抚慰父亲的情绪来平息这场风波,敏锐的他终于察觉这一点,可惜人生经验的短浅阻碍了他自身的才能,短短五十秒的时间让法尔密错失了最好的时机。最初成功地煽动了父亲,使得他自大得以为这次也能如法泡制。 “父亲大人,非常对不起,我话说得太冲了,能否请您再听听我的想法?” 一听法尔密低声下气地乞求,正怒气冲冲地走下楼去的艾斯特拉得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但身为一家之主很难立刻拉下这个面子。 “明天吧,明天再说吧,等明天我再听你讲。” 内心欣喜于重新确立了父亲的尊严,艾斯特拉得忘了自己的醉意而迈开大步走下阶梯,然而这个举动却夺走了他的明天。等不及到明天再说的儿子伸出手想拉住父亲,两人的姿势如他们的想法一样完全不咬合,结果儿子的手撞上了父亲的身体,父亲一脚踩空,顿时天旋地转;艾斯特拉得听见儿子的叫声从下面传来,整个人摆脱了重力,只听到一声钝响,短暂的疼痛贯穿全身,所有的颜色与光彩由艾斯特拉得的五官逐渐消褪,一去不复返。 经过两百秒的怅然若失,法尔密勉强取回身心的自主权,踉踉跄跄地走进别室,坐在直通“天城”的银幕对讲机面前。 “请找褚士朗卿,我是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有要事商量,务必接通。” 高阶副官有急事联络长官是完全不受阻碍的,很快地法尔密便与褚士朗连上了线。 4 褚士朗。铁达尼亚到今天才明白自己的想像力是有限的,近乎虚脱的法尔密脸色苍白地将整个事件过程描述完毕之后,目光涣散地直盯着画面的远方,褚士朗明白十八岁的年轻人已经承受不住过大的压力,于是命令他先回房休息,紧接着与藩王亚术曼取得联系。 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侯爵的死法实在相当可笑,然而除却他自身的不光彩,他的死亡其实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而这项意义正突显出铁达尼亚之所以成为铁达尼亚的理由。 听完褚士朗的报告后,藩王亚术曼已经无法保有一贯的冷静,他轻轻地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在得知艾斯特拉得侯爵是从楼梯上摔死这个消息之后。此时的他和家有一个不肖胞弟的哲力胥心情应该是一致的吧,但很快地他又恢复原有的神态。 “褚士朗卿,你打算做何处置?要以弑父的罪名审理法尔密卿吗?”无地藩王的问题撩动了褚士朗内心意想不到的情绪,那不是憎恶,却很接近憎恶,族人的生命与命运在亚术曼眼中难道只是一场斗智游戏的棋子而已吗? “前些日子,藩王殿下曾表示要对国防部长采取第四个手段,今日之事也早已在您的预测之中吗?” 无地藩王一听,嘴边勾勒出微妙的角度。 “褚士朗卿,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要我先解开你的疑惑吗?” “……微臣失言。” “罢了,我也不乐意见到这种结果,这是突发状况,我当初预想的是国防部长为洗刷自己的嫌疑会主动告发维尔达那的宫廷贵族们,甚至加以逮捕或追杀。” 亚术曼的回答完整,思路有条有理,却莫名地引起褚士朗的不满,藩王则继续说:“更正确的说法是我一直在期待。” “您的期待就是国防部长会在其子的阻止下打消原有的念头吗?” “这就得另当别论了,应该说我只是期待当初与我竞争藩王宝座的人至少会有这番器量,能够当机立断处决宫廷贵族们以保住自身的安全以及铁达尼亚全体的利益。”藩王不经意地揪着军服的衣领。“我们好像把话题扯远了,回到先前的问题吧,褚士朗卿,我想知道你会如何处置法尔密卿。” “我反对公开审判法尔密卿。” 藩王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应,仅是动了一下眉毛看着褚士朗,要他说明理由;褚士朗调整呼吸之后解释道。 “首先,如果以弑父的罪名指控法尔密卿,那么以宫廷贵族为首的反铁达尼亚势力将举杯额手称庆,他们称铁达尼亚是被诅咒的血腥一族,且不论事实如何……” 褚士朗略微提高了音量,对于这种笑话过份认真的藩王脸上的表情严肃得令他抵挡不住。 “……微臣以为没有必要让他们到处散播这种谣言,第二点,法尔密卿虽然犯了错却仍不失为一个可造之材,失去他同时也是铁达尼亚的损失,根据以上两点还请殿下圣裁。” “铁达尼亚的损失吗?”亚术曼的语气并非表示接纳,而是一种嘲讽,但他并未深究下去。“我接受褚士朗卿的见解,那么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呢?” “对外宣布艾斯特拉得侯爵意外由阶梯摔死,死因是他打算将宫廷贵族们的叛意通知藩王殿下,一时心急脚底踩了个空,如此一来……” “就能趁机整肃那群宫廷贵族了是吗?嗯,好吧,这么做铁达尼亚并没有损失,在肃清宫廷贵族的同时,掩人耳目的善后工作就交给法尔密卿去办吧。”藩王的音调多了一层严峻的语气。“如果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那么你视法尔密为铁达尼亚不可缺少的人材这项说法,我就无法苟同,交给法尔密去办,我坚持。” “遵旨。”褚士朗低喃着,不可能再叫藩王做出更大的让步了。 “褚士朗卿是聪明人,而我也不觉得自己驽钝,只是这次的偶发事件违背了我们原先的预测。”藩王吐出自嘲的微粒子飘荡在空气当中。 “人类的智慧是有限的。” 褚士朗虽然认同这个逻辑却闭口不谈,对于把他当成老师一样、自己则像个学生般喜欢辩论的藩王以及默默承受的自己,他都感到厌恶。打从一开始他已经预知藩王的心意,结果仍然主动提议将艾斯特拉得侯爵逼到死角,实在教他不得不唾弃这样的自己。 ※※※ 翌日,伊德里斯在启程之际前来告别,褚士朗在简单的寒暄之后,询问伊德里斯在技术层面上会如何完成他被赋予的任务。 “设下陷阱吗?” “那当然。” 伊德里斯公爵答道,带着刻意挑衅的目光,四公爵当中最年少的伊德里斯正以他的眼神透露出尖锐的棱角。 “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我保证我所设的陷阱效果是最好的,藩王所希望的是丢出一颗石头能够击中两只鸟,身为铁达尼亚的一员自然是顺着藩王的旨意努力完成任务了。” 褚士朗已经明白伊德里斯的做法,表面看来是保护亚瑟斯,事实上只要一逮到机会就暗杀亚瑟斯,然后再消灭方修利等人。的确没什么新意,但这不代表伊德里斯没有才能,而是客观环境使然。为了一族只有被迫去收烂摊子,伊德里斯心里总不是滋味,因为成功不会得到奖赏,而失败的状况在他身上更不可能出现。也许伊德里斯会利用这个机会往上爬,巩固自己的地位,外表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但身为铁达尼亚重臣的内心世界是不会如此轻易就让外人探知的。 “总之希望你路上小心,伊德里斯卿,祝你一切幸运。” 褚士朗礼貌性 地伸出手,伊德里斯则冷淡地轻握住。 “感谢你的祝福,这次的工作我实在接得心不甘情不愿,也不知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的语气里散发出冷漠的恶意,拍手后便耸耸裹着灰色军服的肩头,昂首离去。 第八章 反叛的惑星 1 方修利决定向亚瑟斯伯爵复仇是顺应他自己的心惰,而对于与他同行的人们又是做何想法呢?对卡萨比安卡公国的公主殿下米兰达而言,莉拉是她的昔日家臣,但这并不是重点,因为莉拉是米兰达的朋友,说简单点也就是像妹妹一样,而且是以“正直老人”号船外人员的身份在地面努力工作,这种种原因自然使得米兰达挺身为莉拉报仇;卡基米尔船长则是以妻子的意见为意见,而他一向是站在被害者兼反抗者的立场面对铁达尼亚的,这次也不例外,个性温和的他毫无退让之意。当时米兰达以强硬的口吻向方修利提出同行的要求:“这也是我们的责任,你可知道我多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莉拉带上船!” 米兰达重重吐了一口气,在船内形成一道与空调不同的气流。她并非百折不挠,因为她已经受不了亚瑟斯伯爵异于常人的执念,而她也不可能知道其中的原因就是亚瑟斯对胞兄哲力胥心怀过度的竞争意识才会如此。总之,米兰达对于莉拉的死始终无法释怀。 “我最后悔的是当时为什么要故作清高,而不跟莉拉上床!” 方修利低语着,表情苦中带酸,米兰达则无言以对。红萝卜发青年并不是有意挑这个时候开这种低级的玩笑,他只是觉得如果那时跟莉拉上了床,就会对莉拉产生责任感,用拖的也要把她拖离艾曼塔,如此一来她不就能保住一条命了吗?“我的女人就由我保护”这种说法虽然有点过时了,却代表了一种明确的责任感。 “可是这样会给莉拉带来麻烦吧。” 方修利也是个思想成熟的大人了,明白别人也是有感情与立场的。如果再年轻个十岁,就会凭着一股热情与血气横冲直撞,反之如果再老个十岁,累积的经验与思虑就能让自己做出更明智的举动,二十八岁的年纪所拥有的历练根本不足以处理这次的状况。方修利的双眼在一层层后悔的色彩重叠后变成灰色,显得黯淡无光。 方修利的沮丧是不会传染的,因为“正直老人”号这十年来,都是航行在这阴森森的垦海之中。这艘老字号的船上除了方修利以外尚有其他乘客,其中一人便是前不久还穿着铁达尼亚灰色的军服,现在反倒是一看到灰色的衣服就紧张兮兮,想到自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只好藉酒浇愁,但总是有界限的。 “总之只要铁达尼亚持续壮大,那我的存款就领不回来,好、很好、我想通了。”麦佛迪中尉语气听来平静,但喉咙深处对于乖桀的命运所积蓄的怨气已经形成一股狂风怒吼不已。他同时藉由合法与非法的管道一点一滴地累积财富,结果短短一天就成了泡影,他的辛苦并没有换取相等的报酬。 “哼,没关系,我就从铁达尼亚的大金库抢出一亿达卡,铁达尼亚夺走一个善良市民的生存意义,他们会得到报应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 米兰达叉起粗壮的手臂叹息,她的丈夫也点头表示赞同。要是别人丢了一百达卡,麦佛迪中尉连眉毛也不会动一下,但他绝不能忍受自己损失半分达卡,足见这个人的理性能屈能伸。事实上只要铁达尼亚用一根小指动一毫米就能把他那点微薄的积蓄给冻结起来;只要铁达尼亚这股寒风继续吹拂,麦佛迪钱包的春天就永远不会来。 然而麦佛迪的钱包虽然在过冬,但内心却处于盛夏,精神层面的频道已经切换到另一台。“还钱来!”这一声正是革命的怒吼,至少对他而言。是否能引起万人的共鸣呢?想必意见是分歧的。 无论麦佛迪下了什么决心都和方修利无关,他回顾自己的来时路,难道说他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吗?也许是有的,只要按照市政府的意思输给铁达尼亚的舰队不就行了?乖乖接受铁达尼亚的劝诱加入他们的麾下不就行了?在艾曼塔束手就擒不就行?但方修利就是无法接受这些安排。莉拉说她喜欢他,那是有目的的,否则说好听点就是因为他是个好人所以喜欢他,完全不含男女感情的成分。做了二十八年的男人已经太清楚这样的区别了,然而她却舍弃生命救了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将短针枪交给他,方修利现在的自由完全是她所赐与的,因此他的一切意志与行动也应该以莉拉为优先。 “唉,我还不够成熟,做什么都需要借口。” 方修利心里嘀咕着,但脑海里迅速决定要趁着亚瑟斯逃回“天城”之前置其于死地,他的智囊团正是华伦柯夫与巴杰斯。即使他们不苟同方修利袭击铁达尼亚贵族的举动,但也不打算因此与昔日长官拆伙,否则他们也不必从一开始就紧迫在方修利之后逃出艾里亚市,如果他们天性随波逐流,只知依附强者,又怎么可能与方修利一拍即合呢?“这下事情大条了,和平跟安定什么时候才会降临在我们头上呢?”他们话是这么说,手边却开始搜集、分析情报,并热心地参与计划作战方案。巴杰斯表示:“我们喜欢打仗却不想阵亡。”“死了就不能继续打仗了,不想死就得努力解读对方手上拿了什么牌。”根据他们所分析的情报中,已掌握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几项行动,为引开方修利的注意,亚瑟斯伯爵离开艾曼塔前往“天城”。而且在四艘太空船启程后分成不同航路出发;此外铁达尼亚对外宣布将派遣舰队护卫伯爵,但这群护卫者并没有与亚瑟斯伯爵会合。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一个引诱“复仇者们”主动跳入的危险圈套,方修利与其同伴的存在虽然像根钉子般不起眼,但已经成了铁达尼亚的眼中钉,一根小刺也是有可能让大象发狂而死。铁达尼亚能消灭叛逆者,时叛逆者预备军也是一视同仁,正如同藩王亚术曼对褚士朗公爵表明的一般,铁达尼亚如此投人是因为他们懦弱。然而懦弱有两种类型:能够以及不能够正视现实,铁达尼亚属于前者,因此得以历久不衰有如一个健康的神经质老人。 四艘大空船错开时间与航线分别由惑星艾曼塔前往“天城”,问题是亚瑟斯所搭乘的是其中的哪一艘呢?然而这项消息却激起了方修利的警戒心,怀疑这是不是铁达尼亚刻意泄露的消息,或许这不仅是引君入瓮的圈套,同时也想假借方修利的手除掉异端份子亚瑟斯伯爵的一种手段。 听完方修利的说明后,米兰达询问另一名智者。 “李博士的想法也和方修利相同吗?” “情况很复杂。” 这对于像李博士这种人而言已经是相当谦虚和坦率的表现,李博士精神视线的射程已经延伸到肉眼所看不见的“天城”,他在揣测铁达尼亚的巨头们如何看待这次事件,如何确保情势的主导权。至此铁达尼亚的主流们所企盼的正是亚瑟斯伯爵的死亡吧,铁达尼亚不怕内部淘汰,因为他们不容许名不符实的人继续生存;在这之前,反正眼不见为净,随你在艾曼塔颐指气使、胡作非为,当个变态也无所谓,现在已经无法一笑置之。 “此时,正确分析出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与铁达尼亚首脑们的阶级关系是最重要的关键,如此就能猜出他的乘舰是哪一艘?” “没错,方修利提督。” 李博士泛起微妙的笑容点头说道,就像一个对自己的教法信心满满的老师看到一个劣等生难得及格一样。即使本人无心,旁人也觉得有意,这就是为什么连他本人也承认自己“自大无德”的原因了。 2 伊德里斯。铁达尼亚率领三百艘舰队驻守在惑星艾曼塔附近的星域。纵使伊德里斯否认,他与亚瑟斯追逐名利的心态基本上是相同的。方修利与他的同伴在伊德里斯眼中看来只是建立功绩的道具罢了。藉由新战法让亚历亚伯特大吃眼前亏的正是方修利,如果他能亲手处置这个拒绝服从铁达尼亚的无赖汉,可是大大的功劳。伊德里斯最初对于这个硬塞过来的任务相当不满,亚瑟斯出错就该由他的胞长哲力胥去调教才对 ,但现在他改变了想法,不愿错失立功的好机会。 伊德里斯才能过人之处从他统率三百艘舰队之际,特地专挑高速巡航舰与驱逐舰为主力以保持整体高度机动性可见一番。他将火力摆在次要,反而强调行动力的做法可知这次出动的目的势在必成。 令伊德里斯不解的是,包括亚瑟斯搭乘的船只在内的四艘舰艇一路顺利前进,完全没有异状。四艘舰艇交替使用超光速航行与惯行航行,分别在五十点三到五十点八光年内便能抵达“天城”,一般只要一星期前后就到了。 如此一来,亚瑟斯就能平安进驻“天城”,伊德里斯对这意外的情况感到困惑。他轻皱起线条姣好的眉毛陷人沉思,难道方修利那伙人不打算攻击亚瑟斯伯爵了吗?不、不可能,或者他们会以更狡猾的手段达到复仇的目的呢?“天城”内部已做好迎接亚瑟斯伯爵的准备了吗?伊德里斯认真思考了一会,最后决定不再烦恼,因为想侵入“天城”比起在太空中袭击来得困难多了,先别提活着走出来,就算是想做自杀式攻击也比登天还难。 伊德里斯从不敢小觑“天城”的软硬体设备,以及坐拥其中的主人无地藩王亚术曼,虽然不敢保证攻击者与伊德里斯想法相同,但至少是必须顾虑的重点,因此伊德里斯放弃由“天城”内部袭击的可能性。而且一开始伊德里斯的任务就是锁定在“天城”的外围,假如亚瑟斯在“天城”内部遭到暗杀,那就是藩王的责任,不是伊德里斯的错。伊德里斯所下的结论是复仇者等人已经看穿铁达尼亚的意图,企图采用拖延战术。 “他们可真细心,也罢,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就玩不起来了。” 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噘起端整的唇露出冷笑,他自认游刃有余,光是达成目标并不能满足他,他要享受整个过程以发挥最大的结果与效果,他带兵时一向抱有这种想法。 当他做下结论的同时,手边也传来相关情报,多数指出复仇者分散舰艇各别展开行动,而伊德里斯则断言: “别管他们,那只是幼稚的冲动,让他们去耍宝吧,紧盯住亚瑟斯伯爵。” 事后伊德里斯简直恨死了当初下这道命令的自己。 ※※※ 其实方修利完全不把伊德里斯放在眼里,这真是有损伊德里斯的自尊,就连亚历亚伯特、褚士朗、哲力胥也一样。在他的认知里面,除了亚瑟斯伯爵以外的铁达尼亚都被归类成敌人一词,像伊德里斯如此这般的巨头也只是铁达尼亚这个团体的个体罢了。简单来说,他只知道“挡我者死”,其他一律一问三不知。实际上,他甚至不知道设下圈套的对手名叫伊德里斯,只晓得对亚瑟斯伯爵穷追不舍。 其间,李博士展开个人的行动,他与方修利仅仅简短交谈数语就率领自己的集团改变航道,这项行动被铁达尼亚的情报网逮个正着而传递给伊德里斯公爵。 李博士现年二十七岁,比方修利还小一岁,与铁达尼亚四公爵当中的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同年,这件事方修利到现在还不知道,否则他也不喜欢一个年纪小于他的人对他摆出老师的面孔,而李博士则是认为:“别在意,因为我一点也不在意。” 与方修利各别展开行动之际,李博士在会议上做了一番表示。 “理性与知识是不同的,释迦牟尼懂电脑吗?苏格拉底会联立二次方程式的解法吗?” 理性是存在于各个层面的,制御知识也是其中一项机能。如果在知识成长之际,理性没有同时跟着成长的话,知识将开始失控。以现实环境来说,自从蔑视安全性的核能进入实用阶段以来,人类的文明就一步步迈向即将失控的状态,只是尚未实际发生而已。为何李博士要举出这个例子呢?因为他想使众人明白如果将他的话套用于铁达尼亚的话,很明显地铁达尼亚的权势就快要挣脱铁达尼亚中枢的掌控了。 李博士虽然从未向人提及,但他对研究对象所下的命题可是语不惊人誓不休,题目就是“铁达尼亚如何兴起,又如何灭亡”,重点就在于“铁达尼亚如何灭亡”,在他看来,小至原子核心,大到宇宙整体都是人类思考与研究的对象,铁达尼亚毕竟也是一群人的组合,跟原子核是一样的。 如果要以铁达尼亚的灭亡做为研究目标,就必须亲眼见到它的灭亡,只是束手旁观的话,李博士这辈子恐怕是无法如愿以偿,所以多少要利用人为因素来施压;人类社会中大概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狂妄自大的人了,李博士所企盼的是他的研究题材铁达尼亚早日灭亡。由于宇宙充斥着愚昧无能的氛围,找不到什么可造之材打倒铁达尼亚,所以只好自己麻烦一点,亲自上场代劳。老实说他也想像不到自己的构想会这么快进人实现的阶段,但方修利这号人物的出现让他感到理想成真的可能性,他发觉事情愈来有趣了。 ※※※ “那群人渣……!” 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恶狠狠地咒骂“复仇者”,他有足够的理由憎恨他们。毁容后被迫舍弃心爱的豪邸逃向“天城”,全是那群不知天高地厚,胆敢顶撞铁达尼亚的无赖造成的。亚瑟斯脸上戴着有机陶瓷制成的面具,忍受着身心的煎熬。那场骇人的灾难之后,他不曾照过镜子,因为他没有直视自己的勇气,回“天城”后有必要接受整形手术。 亚瑟斯早就看透伊德里斯的本意,至少他自以为看透了。伊德里斯想把他丢给那群暴民,让他被复仇的乱刀砍死。不仅是胞兄哲力胥,整个铁达尼亚一族都在敌视他,袖手旁观他的灭亡,不,应该是想办法催促他走向灭亡,这太不合理了,自己到底哪里损害了铁达尼亚的利益呢?他们能容许兄长的荒淫,就不能接受自己吗?愈想愈不明白,亚瑟斯忍不住咬牙切齿。 亚瑟斯自认有理由表达不满,四公爵听了还真会哭笑不得呢! 亚瑟斯并未尽到身为铁达尼亚一份子应尽的义务与责任,只知享受特权,也难怪除了哲力胥以外,连伊德里斯都掩不住内心的反感与轻侮。 伊德里斯总是带着挑寡的态度面对其他三名公爵,不仅是来自他本身的霸气,同时他必须为了自己的家族激励自己更往高处爬。 他之所以轻视年长于他的三人是因为他明白自己很难打进他们之间,四公爵里最年少的他绝不能落人于后。包括藩王在内形成所谓的“铁达尼亚五家族”,虽是不成文的规定,但这项传统将一直持续下去,藩王则握有其他四家族的生杀大权。 伊德里斯的父亲原本身强体健,然而在一次太空船事故中身负重伤之后,后半的人生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体内共有十七块破片却无法藉由手术摘除,当时伊德里斯尚小,不可能继承家业,在无法退休的状态下,父亲忍着剧痛持续经手铁达尼亚的公务,背负着铁达尼亚的名号就得接受各种不同的要求,忍受痛苦的折磨也是其中之一,当亚术曼许可伊德里斯继任之时,父亲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看着父亲为消除疼痛而吸食鸦片,疲惫不堪却完全放松的呆滞表情,伊德里斯下定决心。 “我要得到铁达尼亚,也就是全宇宙。” 如同失控的原子炉般危险的野心正驱使着他,现在已成为他属性的一部份,映照着宇宙的深渊,铁达尼亚全体的未来也产生了微妙的扭曲。 3 纵使对伊德里斯有再多的不满与反感,亚瑟斯唯一求救的对象只有伊德里斯一人。他向伊德里斯送出通信波,虽然一开始还摆出架子,但此时已顾不得面子问题了。亚瑟斯一小时内发了三通讯号,要求护卫他的乘舰,而这项举动却破坏了亚瑟斯特地派出四艘舰艇以分散敌方注意力的用心。 “亚瑟斯啊,如果你还自认是铁达尼亚的一份子,至少也得学会如何保护自己,你以为只要凭着血统 就有资格冠上铁达尼亚的姓氏吗?”伊德里斯态度严厉,身为铁达尼亚四公爵一员的自豪与自身的霸气使得他对他人也一样严苛,他的回复是:“尽力试试看!”语气毫无诚意。 要完成一个圈套总是需要下一点工夫,伊德里斯也不例外,他不理会亚瑟斯的请求,将自己的舰队调离亚瑟斯的座船,再若无其事地将情报开放给公共通信波,不用说已经遭到复仇者们的监听。然而伊德里斯并非全能,使出诱饵的不仅止他,李博士所率领的十三艘武装小队开始袭击并抢夺落单的铁达尼亚驱逐舰,方式是采用堪称妙计的骗术以及正面攻击法,可称之为混用或并用。首先a舰乔装成无辜的民船遭到b舰攻击而向铁达尼亚舰求援,藉着保障民航安全所征收的关税是铁达尼亚的财源之一,因此铁达尼亚舰自然赶来搭救,反遇到包围,十三对一的情况下局势已定,对方只好弃械投降。于是一艘铁达尼亚的驱逐舰便落入李博士手中,如果乘上这艘驱逐舰伪装成我方攻击亚瑟斯伯爵,那李博士只能说是个战术指导员罢了,其实他可没那么单纯,他利用复数的计策放出风声,让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得知“复仇者”们已经顺利拦截了铁达尼亚的驱逐舰。在事情发生后,对方也不再默不作声了,接获报告之后伊德里斯经过反复思考,不出多少时间便做出结论,复仇者们一定会登上驱逐舰,以护卫为借口接近亚瑟斯伯爵的座船然后伺机攻击,如此可知“正直老人”号只是一个障眼法,复仇者们已经登上了抢来的驱逐舰,这就是伊德里斯的结论,但惟恐另有隐情,他不会轻举妄动。 伊德里斯并不笨,所以需要两三道心理陷阱才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李博士也不厌其烦地跟他玩游戏。终于到了八月一日,伊德里斯召集全队三百艘舰艇火速赶往遭到抢夺的驱逐舰所在的星域,而这正是“正直老人”号所引颈企盼的大好良机。 ※※※ 八月二日零时五十分,在距离“天城”二十八点四光年的星域里,“正直老人”号的主炮射程锁定了亚瑟斯伯爵的乘舰“极光”。如果方修利懒得动脑筋,于脆将四艘逐一破坏即可,但是其中一道急促的通信波使他相信亚瑟斯伯爵就藏身于这艘舰艇上。 “左舷主炮齐射!” 指令一出,一道白热的光箭炸穿了“极光”的舰腹,这只是第一击而已。“极光”虽搭载有武器装备,但原本只是迎宾用的客船,需要数十艘以上的舰艇护卫才行,落单的目的是为了欺瞒“敌人”的耳目,亚瑟斯的策略并没有错,但却没有坚持下去的毅力。如果他不频频对伊德里斯发出通信,方修利也没有把握会如此简单就发现他的正确位置,因为太空里有设定安全航道,两艘太空船正面遭遇的机率等于是零。此时亚瑟斯从装饰过剩的床上滚落,大吼大叫地下令防卫与反击。 光矛不断射出,整个宇宙空间成了一个煮沸的电子汤,相较起大型舰队之间的正面决战,汤盘显得小得可怜,但汤头的浓度是一样的,雷射光无法贯穿舰体,反而被弹开迸出七彩的光芒。 “正直老人”号在“极光”的炮火中钻来钻去,前进到足以肉博的近距离再发射雷射光,集中一点不断贪婪地攻击,这是炮术士官出身的方修利所坚持的指示。由于“正直老人”号火炮数量不多,火力也小,只有以这种方式才能破坏敌舰。 对方修利而言,这场战斗一点也不刺激,舰对舰的单打独斗如同儿戏一般,兵法家的课题应是率领舰队如何布阵并行动,一个打一个绝非大将之风。但此次方修利并不是以兵法家的身份前来作战,他必须趁着伊德里斯。铁达尼亚拆穿圈套,火速调回三百艘战舰前击毙亚瑟斯伯爵,因此他拼命把炮火集中在一点猛烈攻击。方修利亲自指挥炮手,操控方面则由卡基米尔船长与米兰达以驾轻就熟的手法驾驶着“正直老人”号。 ※※※ 亚瑟斯希望自己保持着美丽直到死去,他也明白自己无法永保青春美貌,因此他要的是一个漂亮的死法,不要留下老丑的尸体,但这样的美学不到死前是无法实现的,只好当做是自己虚无的幻想。 从银幕上见到士兵被炮火炸飞了半边身体,当场肚破肠流,亚瑟斯忍不住呕吐。由于载着面具的关系,秽物全积在内侧,亚瑟斯受不了恶心的臭气与触感,只好取下面具,要侍从拿毛巾来让他擦拭沾在脸上的呕吐物,然而一见到曾以美貌自豪的主人现在的面容,侍从发出惊恐与厌恶的尖叫,避之唯恐不及。受到伤害的亚瑟斯伯爵正要大吼之际,眼前的世界一片白热,因为“极光”的引擎室被敌方飞弹命中。 亚瑟斯。铁达尼亚的愿望实现了,不会有人看到他丑陋的尸体,因为他的躯体被爆炸的光波撕裂并引燃,他年轻的肉体燃烧成灰烬,融入包围在“极光”的白色光球当中。 4 对活着的人来说,事情尚未结束。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火速赶来攻击李博士的小队,主炮射程一时锁定了李博士等人,想不到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挣脱铁达尼亚军的半包围态势逃之夭夭。 只要活着就能在惑星巴格体与“正直老人”号再会,现在毋须担心会合的问题,只管逃命要紧。就在这场看似紧张却显得滑稽的追逐战途中,亚瑟斯的讣报传到伊德里斯的旗舰上。 伊德里斯的肩头因屈辱而颤抖,他不像亚历亚伯特可以饶恕自己的失败,他无法对这种事一笑置之。于是他放弃这场愚蠢的追逐战,下命返回“天城”之际,内心的血液仍不断沸腾着。 “方修利,你记清楚!现在你尽管得意,下一次开幕就轮到你当失败者。” 方修利并不是健忘的人,但他也没必要去理解伊德里斯。铁达尼亚的愤怒。在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的乘舰化为人工星间质之后,“正直老人”号驶向惑星巴格休的航线。米兰达朝方修利的肩头用力一拍,不发一语地把一瓶啤酒递给他,很明显地是要他藉酒压惊,紧接着好几罐啤酒瓶被抛向空中,麦佛迪、华伦柯夫与巴杰斯等人连手接住,方修利耳边听着众人的欢呼声,内心却没有一丝胜利感。 “我是不反对与铁达尼亚共存,但他们可能无法接受吧,下次就轮我当坏人了。” 这件事对亚瑟斯来说是个结束,但时他却是个开始,方修利心里明白这一点。 “为了拯救在铁达尼亚之下受苦的人们,我不惜生命也要奋战到底。” 此话若是一出,方修利也许会有资格在《青少年的伟人传记全集》里列名。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并没有这种想法。现在的他只感到疲惫,这时真想躺在一个对自己说“我喜欢你”的女孩怀中,想必一定能有个好眠。一个人的床铺显得有点空,但还是先补个觉再说,因为明天醒来后就要面对与铁达尼亚之间无止尽的战争。算了,这样也好,反正打架找最强的对手才够看嘛,这是方修利的审美观,知道他二十五岁前有多平凡的朋友一定很难想像吧。其实方修利深具一般善良老百姓的风范,却在他从铁达尼亚收容所生还后,加入艾里亚都市舰队的一连串过程当中消耗殆尽了。依据剥去表层就露出本质的道理推断,方修利不是蜕变,而是回归自我的本性罢了。且不论方修利是否觉醒,总之他已经成为铁达尼亚不可饶恕的敌人,他们绝对会想尽办法抹杀他。 “铁达尼亚之敌方修利!” 这么一来,不就表示他这个翻不了身的商船事务员也出头天了吗?方修利只手搔乱了红萝卜发,拿起另一只手的啤酒猛灌,他踩上了前进速度快得吓人的电动走道,已经无法回头了。 ※※※ “天城”几乎是与伊德里斯公爵同时接获亚瑟斯伯爵的讣报,两名公爵在四公爵专用的展望室里交谈着。 “听说方修利这个人 突破了伊德里斯卿所设的圈套。” 亚历亚伯特说完便以深沉的目光看着表兄弟。 “褚士朗卿似乎早已料到这种结局,从刚才到现在只见你神色自若。” “不,没这回事。” 褚士朗简短回应,提起预测或期待就会让他想起与藩王亚术曼之间不甚愉快的对话。当然,亚历亚伯特并非亚术曼,他只希望尽量避免谈到这一类的内容,于是他刻意改变话题。 “伊德里斯卿想必十分懊恼吧。” “说的也是,他不是那种能够将失败一笑置之的人。” 亚历亚伯特语气平淡,不带讥讽地陈述事实。 “恐怕日后伊德里斯会假公济私想办法消灭方修利,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而方修利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从今以后他的生存空间会愈来愈狭窄吧。” 褚士朗赞同亚历亚伯特的意见,脑海却突然浮现一个想法:方修利这般人物如果落到伊德里斯手中就太可惜了。正如藩王言明在先,这个曾经击败亚历亚伯特,又重挫伊德里斯的男子很有可能成为铁达尼亚的一大威胁。 自己也在期待铁达尼亚的灭亡吗?这个疑问立刻得到否定的解答。不,自己并不希望铁达尼亚灭亡,但他明白铁达尼亚已经在走向灭亡。“耳听败者叹”当中的败者指的不正是铁达尼亚自身吗?屡战屡胜才造就铁达尼亚今日的兴盛,一旦失败就只有灭亡一途。弱肉强食是人类社会的唯一法则,如果铁达尼亚代表人类,将来出现更强的敌人打倒铁达尼亚也是必然且正当的结果。然而为了铁达尼亚的存续,对褚士朗来说,起而与敌人作战也是必然且正当的发展。褚士朗想像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敌人,思绪跌进遥远时空的深渊。 ※※※ 星历四四六年,“铁达尼亚的时代”依然持续着,大多数人还无法想像这个时代会有终结的一天。 第一章 五张椅子 第一章五张椅子 1尖锐得足以划破耳膜的女声响起之时,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仆人们均无言以对。这阵尖叫声从厚重的门扉另一端传来,仆人们都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也明白这分不清是哀嚎还是呼喊的叫声所为何来,甚至早在事前就预想得到。然而面对此情此景,原有的常识与预期心理反而更加重了他们内心的恐惧感。 这一天是星历四四六年八月十日,维尔达那帝国首都卢塔西的中纬度落叶树林地带有一处名为卡比尼亚的湖沼地带,统领全宇宙的铁达尼亚一族庄园就聚落于此。边长三十公里的正方地形上森林、丘陵与湖水毗连成列,多座宏伟的公馆以相隔的距离做为保护隐私的无形屏障。其中一座便是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宅邸,而做主人的正受到母亲的责骂。 “母亲大人,请您镇静一点.不然会被仆人们听见。” 做儿子的语气与表情带着苦涩,即便是身为铁达尼亚四公爵之一,英武魁伟的美髯公哲力胥也斗不过自己的母亲。母亲泰莉莎离地的个头比自己的儿子短少了三十公分,却仍然不停地面朝儿子破口大骂。 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从肺部吐出与他壮硕的体格不相上下的巨量空气,只要他单手轻轻一挥,想必泰莉莎整个人会被抛到半空中吧,只不过这个光景说什么也不可能具体实现。泰莉莎用她那尖细的高音痛斥着儿子,以胞弟亚瑟斯的死来谴责身为长兄的哲力胥。 “哲力胥,你是在妒亚瑟斯,你弟弟是那么俊美*有才气,你是嫉妒他才故意见死不救,啊啊,原本应该由那孩子来当公爵的,他是那么的乖!” 是什么天大的理由非得强迫自己接受这么多指责?哲力胥在厚实的胸口之下扪心自问。如果眼前站的是别人,这个疑问必定化为一股咆哮,但这是不可能的。 从前的泰莉莎是个美女,不,若是去除多余的脂肪与缺乏节制所带来的松弛,就算是五十岁的现在仍然是个成熟的美丽贵妇;然而眼前的她松垮的肌肉与皮肤因激动而不断摇晃,咄咄逼问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儿子,这模样跟所谓的美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而她的说法也毫不讲理,一昧将如火山爆发般的情绪向儿子发泄,叫承受这一切的哲力胥情何以堪,事实上泰莉莎不只骂人,还揪住儿子前胸的衣服、用圆胖的拳头不住地捶着。到最后哲力胥终于说话了,因为他不得不开口。 “我明白了,我发誓我一定会把那穷凶恶极的犯人带到母亲大人的跟前,让您亲手处置他们!” 听到“发誓”这句话,泰莉莎总算稍微恢复了理智,她用力喘气,肥厚的双眼瞪着长子许久才出声。 “你说的哦,要是没做到小心我咀咒你。” ……事后铁达尼亚中坚干部们在得知这出密室戏码之际不禁哑然。 “哲力胥公爵已经堪称宇宙第一豪杰,万万想不到真正的宇宙第一似乎是公爵之母才对。” 众人交头接耳,无奈地耸着肩。 他们绝对不是看不起哲力胥,但心中有些许的失望却是事实,已故的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丝毫不得铁达尼亚的下属与兵士们的爱戴,同时他们也心知肚明哲力胥公爵与其弟相处不睦,讲极端点,亚瑟斯的死对铁达尼亚而言,可说是“少了个麻烦人物”;也因此胆识过人如哲力胥公爵者,理应对其母的狂燥不予理会,展现合乎其实力与地位的大将之风才是。 “方修利是我铁达尼亚全体一致的公敌,这下却被哲力胥公爵母子视为私仇,有没有搞错方向啊?” 尽管出现这方面的批评,却无人正面指责哲力胥。哲力胥为武人出身,因而麾下广纳最前线的武将,其幕僚多为“英勇的士兵”或者“老练的舰长”类型,这群人具有高度的勇气与忠诚心,这样的优点却容易阻碍视野的拓展以及影响思考战略的弹性,同时也是缺点。因此他们不劝谏哲力胥而是顺迎其意,结合众人为着相同目标团结一致的这种景像,有如一场令人陶醉的甜美梦幻,尤其对军人、革命家、宗教家而言更是如此。 于是在铁达尼亚方面决定最高指导原则之前,哲力胥公爵的幕僚群已抢先一步展开行动,全面缉拿方修利与其同伙。 当哲力胥表示自愿担任讨伐违逆铁达尼亚的不肖之徒,褚士朗立刻明白个中原因。何以哲力胥必须提出这样的请求?正因为哲力胥与其母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心结。铁达尼亚内部众所皆知,哲力胥之母泰莉莎疏远长子,偏爱次子亚瑟斯,心爱的亚瑟斯却被一个名叫方修利的从铁达尼亚的角度看来如同蝼蚁般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所杀,泰莉莎为人母的心态是值得同情的,但她几近狂乱的怒气逼得长子只能随着她的情绪起舞。 “看来亚瑟斯伯爵到死还不忘替他大哥找麻烦。” 即便方修利与其同伙再次造成铁达尼亚一族的损失,他们仍像是巨象面前的小蚁一般,就算哲力胥消灭了他们也不足以提升个人的威望,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而未来将成为如何壮大的存在,只能说是一个未知数罢了。 根据铁达尼亚传统权谋力学的作法,应该在尚未长成大树之前就拔掉树苗才对…… 铁达尼亚高峰会议近日内即将举行,届时褚士朗必须理清自己的立场采取适当的发言,当他坐在办公室里为此沉思之际,高阶副官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则静静地守在一旁。 对法尔密而言,褚士朗是亲戚也是长官,光是这两种身份就已经碍眼到了极点。不仅于此,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褚士朗全盘掌控了法尔密的生杀大权。法尔密去世的父亲,也就是前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侯爵身为铁达尼亚总帅亚术曼的异母兄长,不满自己得不到总帅之位而意欲谋反,却在采取实际行动之前意外身亡,而幕后煽动他的正是其子沃尔密,褚士朗似乎已经得知这项秘密,一旦他有心,法尔密很可能会以叛国罪名遭到处刑。 然而另一方面,褚士朗是相当理想的上司,一句“我是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的高阶副官”,所有人均戒慎恐惧,厚礼相持。法尔密自己就是拥有铁达尼亚姓氏的子爵,已经身处他人倾羡的身份地位,但相较起一族的总帅与四公爵来说,却又是云泥之差。法尔密过于微妙的立场在成为褚士朗的高阶副官之后得到了修正与补强,褚士朗让法尔密出任高阶副官一职意在向外界明示他信赖法尔密。一旦有人想加害法尔密就要先做好与他的监护人褚士朗为敌的心理准备。一个副官的人事决定也必须牵扯到好几层政治立场的考量,这就是铁达尼亚的权力中枢。 前些日子,法尔密重重扫荡了维尔达那帝国宫廷与政府内部隶属反铁达尼亚势力的一干重臣;处决了大臣、将军、书记官、参事官、元老院议员、受勋爵士等等二十六名头衔响亮的人物,四十名遣送流放星,—一四名连同家眷一起驱逐海外,这项决定是由藩王亚术曼下令,透过褚士朗经手。法尔密心知肚明,若是连这等小事也处理不好,就没有资格成为铁达尼亚一族。他在维尔达那宫中挥舞着一把看不见的肃清大镰刀.将司法大臣赫拉瓦、民政大臣努尼艾司等皇帝哈鲁夏六世身边的重臣—一斩首;紧接着又在宫廷行政上大刀阔斧,决定各个悬位的继任者,并修改多项宫中旧规,一切只消短短数日。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能有如此手腕,堪称杰出。 “法尔密子爵做事看来牢靠。” 藩王亚术曼的评价确立了法尔密的功绩,原本的他因父亲意外身亡一案而有嫌疑在身,亚术曼的一句话立刻还他清白。铁达尼亚的组织向来鼓励将功赎罪,法尔密就是其中一例,也就是说,在人材鉴定项目上法尔密顺利过关了。而被当做考题的大臣们虽然倒霉,但他们策动反铁达尼亚活动一事属实,只是没有做好必死的觉悟,依旧将权谋玩弄 于股掌之中,如此看来,他们也算是罪有余辜吧。 “现在我是褚士朗公爵的部下,但我绝不自卑。” 法尔密挺直脊背,褚士朗看得出他的心态,好笑之余也对他的志气抱持乐见其成的态度。 2 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目前是边境小国艾宾格王国公主的监护人,公主名为莉蒂亚,年龄十岁。她之所以来到铁达尼亚的总部“天城”,主要是为了抵押债务,同时也是政治上的人质,然而当事人却显得活泼开朗,不知世事险恶;行动不受拘束的她常跑到褚士朗的办公室。 “褚士朗公爵,有空的话跟我去玩吧。” 女性邀请男性出游时往往带有追求的含意,只不过邀请人是个十岁小女孩,这游玩的意思就完全按照字典上所解释的一样单纯。大多时候,褚士朗会带她浏览“天城”广阔的内部,但有时也因公事繁忙无法作陪,此时莉蒂亚公主便说: “那我可不可以待在一边看褚士朗公爵办公?不会吵到你的,我会乖乖的。” “请吧,我叫人准备一张椅子。” 于是,凡来到褚士朗公爵办公室的人就会看到室内一隅坐着一个女童,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其中还有人为此坐立不安,有人表示:“感觉自己被解剖了一样。”莉蒂亚公主小小的身躯里潜藏着宏大的气度,将来对艾宾格王国是福是祸值得长期观察,也因此照顾莉蒂亚公主的工作便落到高阶副官法尔密身上。 在法尔密看来,他绝对不可能与莉蒂亚公主这样的小孩平起平坐;他是铁达尼亚一族,而且也是现任藩王亚术曼的甥子,他已逝的父亲是侯爵,而他自己也是子爵,私底下对这个向铁达尼亚借了钱又还不起的小王国他完全不摆在眼里;然而在社交礼仪里,莉蒂亚是“殿下”,既然褚士朗以敬语尊称,法尔密也必须谨守礼法。 而这位“殿下”起初还称法尔密为“爵土”,不久便把他视为同辈的朋友直呼其名“法尔密”,到现在则简称他“法尔”。纵使法尔密满心不愿也不可能顶撞回去要求订正,只好学着忍耐并接受;现在一听到“法尔”,他就会回答:“什么事?公主。” 法尔密立志成为权谋家,却似乎欠缺了相关的气质。 由褚士朗对待法尔密或莉蒂亚公主的态度来看,可以肯定他的确具备了教育家的资质;因为他懂得发掘并珍惜他人的个性与才能,同时也愿意让这些能力得到最完全的发挥。 发掘并厚待人材是铁达尼亚一向的传统,只不过褚士朗并非受理念或政策的影响,而是他天生就容易为优秀人材所倾倒。不仅是政治、行政、军事、财政、经济等实务方面,他的目光也遍及艺文方面并赞助多位学者、文人、美术家、音乐家,同时成立基金会交给专人经营。受惠者之中,曾经有位名为波利特的超逸派诗人前来致意,但褚士朗并未接见他。 “艺术家与学者没有必要向权势者低头,以平常心接受应得的礼遇即可,若为此特来致意,那么波利特也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据说波利特在门外听见了,只有尴尬地红着脸离开;褚士朗年轻不懂圆融才会刻意讲给对方听见,另一方面,以他的地位而言,自然不想再增加多余的访客。 礼遇艺术家并不代表褚士朗对艺术作品本身也具有相当的执着与鉴赏力,他的办公室与住处陈列了许多知名画家、雕刻家、陶艺家、家俱师父的作品,大多都是赠品或捐献之物,而褚士朗委托一个精通美术古董品方面的执事全权处理,他自己几乎不太涉猎,因为他欣赏的不是作品而是创作才能。这些作品通常被用来赠送给各国要人以发挥实质益处,外界认为褚士朗“为人大方”,这样的评价事实上不太合乎褚士朗的本质。 在褚士朗看来,方修利这种挑战铁达尼亚支配体制的叛逆者也称得上是同时代的伟大艺术家,正确说来应该是有晋升伟人行列的可能性;如此优秀人材怎能让哲力胥母子说杀就杀呢?褚士朗非常不认同,然而方修利再次损害铁达尼亚而成为一族公敌,若是漠视这个事实将贬折铁达尼亚的威信,而威信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愚蠢,褚士朗相当明白这一点,也知道事实证明威信能够维持一定的秩序与和平,啼笑皆非的是铁达尼亚自身就是这样的现实环境之中最大的获利者,有此认知的褚士朗的确异于常人。 “和平、秩序与安定不是权力的目的,而是手段。” 褚士朗将眼前的现实视为“铁达尼亚控制下的和平”,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客观的说法,因为他只是由另一种角度去切入铁达尼亚原有“铁达尼亚维持下的和平”主张罢了。 八月十五日,“天城”召开铁达尼亚高峰会议,列席者有藩王亚术曼与四公爵,褚士朗则与亚历亚伯特相邻而坐。 通常被外界视为铁达尼亚四公爵主席的亚历亚伯特并不像褚士朗对事物常抱有质疑的态度,这当然不是说亚历亚伯特无能或低能,无论是做一个大军元帅或是一个组织的管理经营者,行事能够像他如此井然有序的人全宇宙找不到几个,虽然欠缺独创性,却能认同他人的发想并能融会贯通,加以修正到最完美的地步,至少他已经证明自己有着相同失败绝不再犯、还能从失败中自我成长的器量。 “换成哲力胥就很难了,相较起亚历亚伯特的才识,哲力胥只是一名四肢发达的猛将罢了。” 这是褚士朗的评价,但哲力胥单单在“四肢发达的猛将”方面的表现已经超乎常人,倘若身边的幕僚是个优秀的军师,凭他的实力也许有可能称霸全宇宙并开创统一王朝;只是哲力胥的好恶分明,较喜欢个性单纯直率的士兵,讨厌策士那种曲线思考型的人物,因此他麾下的猛将勇士简直就是由比他小一号的模子印出来的,只能与同类型的人相处就不适合调兵遣将,也无法担任铁达尼亚的总帅。 褚士朗自己可能比哲力胥更不适合成为铁达尼亚的总帅吧,绝非才干或器量不足,而是在气质方面。 褚士朗看了太多不该看的事物,因为人活到老要学到老,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自己老是在该看的时候又不看,经常抱持这种想法就很难适任铁达尼亚的总帅一职吧,若是再加上办事能力不足,他一定退出铁达尼亚的权力核心成为一个评论家。事实上,褚士朗具备了非凡的政治才能,他参与了十余国的国家规划,改革行政与财政并且因材适用,对于反对势力采取怀柔或削弱政策,增加铁达尼亚的友邦以安定国力;尤其是在介入并整顿一国内乱同时设置新体制的这项手腕等于无人能出其右。 褚士朗从不恃才傲物,他也不膨胀铁达尼亚自身的存在,他认为一族只是历史的过客,没有永远的荣华富贵。 “就像恐龙一样,就因为太庞大了,所以逃不过灭亡一途。”他看到了这个想法在未来实现的那一天。 视铁达尼亚为绝对存在的就是那一群极欲出人头地的中坚干部,对他们而言,铁达尼亚已不仅是单纯的组织与团体,而是命运共同体.事实上铁达尼亚也并非单一的组织体系,而是无地藩王府、各公爵的家臣群、旗卜企业与团体与私人军队等联合起来的总称,这些环节的人材都能互通有无,一旦登上发达的阶梯,无名小卒到了壮年已成为恒星系国家级要人也不足以为奇。有能力者、想升官者、要出人头地者均争相聚集在铁达尼亚的家徽之下,也因此比起其它有着形式化主权的国家,铁达尼亚的人材一直保持着量多质精的水准,这丰富的人力资源正是支撑铁达尼亚权威的一部分,铁达尼亚器重才干与野心,只要不损及他们的支配权限。而这条界线虽然是个不容跨越的存在,对于绝大多数的人们而言等于远在地平线的另一端,至少铁达尼亚比较能够容人的这一点,在有能力者眼中就是个深具吸引 力的对象。 然而褚士朗也有不同的见解,他认为如此一来有可能会引来一群只想躲在树荫下的寄生虫。褚士朗并不难相处,但他对那种汲汲于攀炎附势的人向来不抱好感。然而位处权势顶点的他拥有这种心态其实相当矛盾,与当权者应有的宽大为怀这项“美德”背道而驰,只是目前他还不急着整合这个矛盾,他不知道一旦到了需要整合的时刻应该拿什么心态去面对。 “褚士朗卿的洁癖太严重了,智囊团哪敢接近他?” 这是亚历亚伯特的意见,他自有他的道理;世界上有很多人空有知识与才能却无法发挥,而提供机会让这群人施展能力不正是拥有权力与地位者的义务吗? “这群人的人格如何并不是问题,我们只要给予他们发挥才能的机会与生活上的保障,他们就会为铁达尼亚效力,其他就不重要了。” “可是亚历亚伯特卿,能制御才气的不就是人格吗?” 褚士朗试着反驳,他无意唱反调,只是想跟亚历亚伯特辩论而已。其实褚士朗以前对亚历亚伯这个远亲的评价并不高,纵然他在文武两面处事循序渐进、条理不紊,说穿了只是个个性呆板的高材生罢了;后来褚士朗之所以改变想法是他看到亚历亚伯特在败给方修利之后,却以超凡的柔软与强韧收回失土,这才是亚历亚伯特真正的价值所在。 可惜双方的讨论还来不及成立,他们就闭上嘴默然起立,右手握拳贴在左肩口做了个铁达尼亚式的敬礼手势,因为铁达尼亚一族的总帅无地藩王亚术曼驾到了。 亚术曼的容貌如同一尊雕像,配上“支配与权威”的标题那就更恰当不过了,他的目光与嘴角既刚强且锐利,仪态如同威严二字的具现,一身总帅风范足以令全体铁达尼亚噤声肃然起迎。目前虽然正值少壮,但稳健的作风具有加龄效果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更年长,四十岁却带有一股苍然的气质。 藩王亚术曼是君临宇宙的无冠霸主,其权势、实力与威望均凌驾列王之上,他也与一般人一样组织家庭,还养了几名情妇。铁达尼亚对男女关系的观念还称不上开明,向来被指责男尊女卑。亚术曼在登基藩王之后几乎与正室断绝房事,各国名门名流呈献的美女如云,闺房里百花争艳,妾生子已有数人。 “真想看看那冷峻阴毒的铁达尼亚总帅在床上是用什么表情抱女人的。” 铁达尼亚内外多少可听见这类议论,但也仅止于耳语。且不论房里的亚术曼如何,一旦走出门外,他就是一个严厉苛刻的统治者,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成为铁达尼亚统治者所应具备的条件是在于领导、判断与决策方面的能力,无关于他对性的态度,好色与否并不影响统治者的能力。若是演变成始乱终弃、荒淫无度,那就成了统治者的缺陷,甚至是仗势欺人、强抢部下妻妾,将招来评的色鬼。同时也代表统治者缺乏自制力;此外,无能又好色之人只会遭人讪笑。总之目前亚术曼的性生活仍在一般权势者所能被容许的范围内,尚未出现任何破绽。 3 会议桌上通过了十件左右的议题与案件,稍事休息后紧接着讨论会中最重要的议案,也就是关于铁达尼亚目前最大公敌方修利一事。 方修利在一向对铁达尼亚抱持敌意与反感的人们听来已经成了不可小觑的名号,撇开个人好恶,总之这是一项不容忽视的事实。人一旦成名就很容易走上与自己当初的想法有所出入的道路,褚士朗眼中的方修利不像是个万逆无道的贼寇,反而和一个生涩的菜鸟演员没两样,也或许是褚士朗看错了,只是在看了方修利的遭遇,再想象当时的情景,他禁不住露出同情的苦笑,当然这个意见也不便说出口。 讽刺的是,铁达尼亚方面也对这种情况感到不自在。无论前因后果,方修利杀害了铁达尼亚一族的人既成事实,为了威信与面子问题,铁达尼亚说什么也非得逮捕方修利并加以处刑,然而——起因却来自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一人,这情形就尴尬了。亚瑟斯本人在生前也抱怨过,只是他的人格让铁达尼亚内部所有人根本不承认他的存在价值。无能者多少还交得到朋友,万人嫌之中也不乏有为的人物,而亚瑟斯两边都不是,会为他的英年早逝而流泪的只有他的母亲而已。铁达尼亚的统治者认为亚瑟斯的死并不构成任何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亚瑟斯的死是由外人强制执行,拥有铁达尼亚姓氏者只得由同姓之人掌握其生杀大权,这份矜持正是铁达尼亚之所以成为全宇宙霸主的明证并且必须严加恪守,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哲力胥请求发言获准后由会议桌探出他高大的身躯向藩王表示愿意负责诛伐杀害其弟的凶手方修利。 “哲力胥卿你的请求是合理的,你比其他人更有理由关心这件事。” 听了藩王亚术曼这番话,哲力胥双眼为之一亮。 “那么,恳请您派遣微臣去剿杀方修利那群不肖之徒。” “理想与热情虽能相辅相成却不尽然与成功相结合,很可惜地,过剩的热情常造成徒劳无功之憾。” 藩王亚术曼话里平铺直叙但语气漠然,几近无情的冷彻绝非个人恶意的产物,却也令哲力胥冷汗直流,巨汉全身的皮肤因过度紧张而僵硬。 “微臣明白藩王殿下的顾虑,但比起在座诸卿,微臣自认有足够的能力担负此任,小弟的无为无能导致方修利一行至今依然逍遥法外,身为兄长的我罪不可免。” “被勇猛无比的哲力胥卿正眼视为敌人,这方修利可说是灾厄临头了。” 藩王的话在公爵们的沉默之海中缓缓回荡,即使他在说笑也经常别有寓意,不可草率回应。 “消灭方修利一行人这件事势在必行,交由哲力胥卿负责也未尝不可……” “难道没办法把他拉拢到我铁达尼亚阵营来吗?殿下。” 亚历亚伯特如此表示,反对声音立即出现。 “废话,那家伙甩开了铁达尼亚的手,同时还杀害了拥有铁达尼亚姓氏与爵位的人不是吗?此时还妄想求和的话,铁达尼亚的脸要往哪摆?” 伊德里斯的语气仿佛被火烤过一般沸腾。 “我们必须让方修利俯首认罪,这是唯一的选择,像他那种程度的才能要找还怕找不到吗?没有理由舍弃铁达尼亚的颜面来迁就他的能力吧。” 意即此时此刻必须缉拿方修利一行人处以极刑来强化铁达尼亚内部的团结,同时对外显示铁达尼亚的决心,这是伊德里斯的主张,他的口才比起亚历亚伯特或哲力胥来得好,年龄最轻却像是会议的主导人。 褚士朗一语不发地望着眼前的情景。 “比法尔密还难相处。” 正如同莉蒂亚公主所说,伊德里斯锋芒太露、棱角过多,若能将其烈气与野心加以升华并琢磨出成熟的人格,伊德里斯理应成为统治铁达尼亚的杰出人材才是,褚士朗内心如此认为,却没人能保证他识人的眼光是否正确无误。 “或许伊德里斯不要生在铁达尼亚的权力中心才是幸福的。” 褚士朗如此觉得,他不是唱反调也不是挖苦人,每当他接触到伊德里斯强烈的向上意愿与竞争意识之时就忍不住这么想。若是伊德里斯生在平凡人家,为了出人头地而投效铁达尼亚,建立做人的功绩,登上光荣的阶梯,这样的过程一定会带给他深刻又充实的感受吧,每往上走一步,仰望目标之时的生命力将燃烧得更旺盛。 然而伊德里斯一开始就长在铁达尼亚一族权力中心的豪门,从出生就贵为四公爵的一员,上面只剩铁达尼亚一族总帅无地藩王的宝座,伊德里斯一切的思考、行动、策略自然以此为目标不断斗争下去,他做不到像亚历亚伯特那样安于现状,平实稳健地尽人事听天命,也许就 是他注定的业障吧。褚士朗不认为伊德里斯真具有如他所自负的手腕与器度,但伊德里斯也非无能之人,他有足够的能力赤手空拳去打天下而成为一个星际国家的统治者。前阵子伊德里斯以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为饵,借此摧毁方修利一行人的任务虽然失败,然而这只是地形战木上的失策,今后还有许多收复失土的机会,不同于方修利一旦失败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两者的根基不一样。 伊德里斯成为铁达尼亚次任藩王并不足以为奇,只是如此一来铁达尼亚的风气将更为拘谨,褚士朗就很难待下去了。 藩王的目光指向褚士朗,年轻公爵以指甲无声地敲着桌面陷入沉思,藩王看着他,同时带着极微量的嘲弄语气问: “褚士朗卿,你做何想法?” 这一问刺伤了伊德里斯的自尊心,从刚才褚士朗就一直保持沉默,既然他不想说话别理他就算了,然而藩王却刻意寻求褚士朗的意见,伊德里斯不得不怀疑藩王重视褚士朗的程度。藩王的视线扫过伊德里斯的表情不到半秒,褚士朗已经将思考拉回现实,并把手收到桌面下调整姿势,此时只需长话短说而他也不想太多嘴,因为他已经洞悉藩王的心意,没有理由唱反调,他在回答问题时只觉得自己的观察力愈来愈讨人厌。 “微臣赞同哲力胥卿的主张,没有人比哲力胥卿更适合这项任务。” 褚士朗对于哲力胥先前会中的要求给了一个附和的回答,也就是俗语说的“顺水人情”吧,不过这还只是小事.褚士朗觉得漠然颔首的藩王心底的想法才是最可怕的。藩王差遣哲力胥处置方修利一案是想借此将这件事矮化成哲力胥的家务事,一旦日后局势转变,仍能排除哲力胥的异议与方修利结盟;若是哲力胥杀了方修利也算是为铁达尼亚除去了未来的心头之患,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坏。 关于处置方修利一案的讨论告一段落,接着继续进行其他议题。看着身旁重臣惨遭肃清,雏尔达那皇帝哈鲁夏六世自然面色凝重地惶惶度日,针对此事再度被问及意见时,褚士朗回答: “赠礼应该可以多少安抚哈鲁夏六世陛下,我们应该明白表示铁达尼亚肃清的是有贰心的大臣,绝不会不利于皇帝。” “要讨皇帝的欢心吗?” 伊德里斯立刻露骨地表达质疑,褚士朗反驳: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必须使哈鲁夏六世安心,只要皇帝陛下地位稳固、情绪安定,那野心家蠢动的机会就相对减少,既然维尔达那皇室仍对铁达尼亚有利,给予他们应得的好处也是理所当然的。” 铁达尼亚至今仍然礼遇维尔达那皇室,从未在形式上有所怠慢,在法理上甘愿屈居维尔达那皇帝的臣下,谨守应有的礼仪才能显示铁达尼亚成熟的风范,别人要觉得这是一种伪善也无所谓,而实际上这种作法就是伪善没错。 “褚士朗卿的提议是对的,我铁达尼亚也无意与维尔达那皇室纠缠不清。” 藩王亚术曼做出结论,语气带着些微的不屑。 “铁达尼亚面对了各种指责,其中从来没有‘小气’这一项,找个适当的时机多送些礼给哈鲁夏六世吧。” “物质能够安抚皇室的心吗?” 亚历亚伯特提了一个直觉性的问题,藩王亚术曼大笑起来并斥回他的疑问。 “这就是皇帝的心理问题了,他的心情无法平复该由他自己去解决,不关我们的事。” 4 维尔达那帝国的傀儡皇帝哈鲁夏六世的身边堆满了铁达尼亚送来的礼物,就在八月二十日,那一天也同时是哈鲁夏六世的戴冠纪念日。无地藩王亚术曼亲自造访皇宫发表简短的:辞,对送礼一事只字未提,藩王告辞后,皇宫里满是赠品,宝石、首饰、绘画、雕刻、皮衣、游艇、两匹纯种马,另外还捐赠五百万达卡给皇家博物馆,由此可见铁达尼亚绝不吝啬,只是无法引起皇帝的共鸣。 “哼!想用钱收买我,真是铁达尼亚一贯的作风,老是以自己的价值观揣测别人的心态。” 哈鲁夏六世嘴唇颤抖个不停而表达不出内心的轻蔑,因为他无法轻视铁达尼亚这庞大得过分的存在。 若是甘于成为铁达尼亚的傀儡,维尔达那帝国皇帝是个人人称羡的地位,铁达尼亚不失形式上应有的礼仪与敬意,让皇帝享尽荣华富贵;一旦国家发生大事,铁达尼亚立即挟着权威与武力介入,皇帝只要出席仪式、在诏书上盖章签名就行了。 哈鲁夏六世的父皇五世从来无意向铁达尼亚夺回实权,自始至终遵循着铁达尼亚的意思发布诏令、任免阁员,将铁达尼亚的利益与行动予以合法化。他舍弃了对权力的欲望与执着,而在其他方面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铁达尼亚为他选配了多位美女,他则热衷于研究古典戏剧,一生著书八册,内容透露出其严密的考证精神、丰富的知识与敏锐的分析力而成为举世闻名的巨作,他优越的知性并没有发挥在国政方面实属遗憾。然而在哈鲁夏五世在位三十年间,维尔达那帝国的政治、军事、经济、社会各方均在铁达尼亚的领导下稳定成长,他在位期间没有一位阁员遭到处刑或斩首,顶多只有被捕入狱或是发配边疆;大小战役前后只有三次,战场全发生在外宇宙,非战斗员无人死亡;另外曾经发生铁达尼亚的私人军队为铁达尼亚的利益对外引发战争,但次数少之又少。 于是哈鲁夏五世在位期间国内风平浪静,百姓生活不虞匾乏,镇压反铁达尼亚运动的情形也趋于缓和,一般通称“百姓安居乐业”。哈鲁夏五世曾经对于皇帝成为铁达尼傀儡一事间接表示: “维尔达那皇室的权力斗争与百姓无关。” 从此不再听到他有进一步的解释。 而他的儿子哈鲁夏六世却无法贯彻其父的心境,他内心的浮动反映在朝廷,官员多次策动反铁达尼亚运动,但最后总是换来血腥镇压。 “那个叫方修利的男子也许能助朕摆脱铁达尼亚的桎梏,得想办法拉拢他才行。” 哈鲁夏六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愕然,他内心对铁达尼亚的不满积压已久,长期累聚如同星云状,只是想不到还具有方向性。唯一明白皇帝心事的只有皇后爱莎,但她的想法不同于自己的丈夫。 “陛下,臣妾明白您心中的苦,然而您只是在痴人说梦罢了,还请摒弃这种迷思。” 皇后爱莎三十一岁,比其夫少三岁,结婚六年来生下一男一女,是帝国下层贵族之女,容貌与才气平平,这阵子身材有发福的倾向,然而她的思虑之深似乎远在其夫之上。 “假如,臣妾是指假如,那个叫方修利的人真的打倒了铁达尼亚,但他也无法保证铁达尼亚以后不会卷土重来对吧?他跟铁达尼亚是有过节没错,却没理由对我维尔达那帝国尽忠吧。” 为了赶走盗贼而引狼入室这种愚行切不可犯,皇后爱莎不断提出忠告,使得哈鲁夏六世心有警惕;然而大多数的人类都无法以理性的结论来满足自己的情感,皇帝内心深处一个模糊未定型的芥蒂开始增殖而且颜色愈来愈深,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化为“与其不做而后悔,还不如做了再后悔”这种冲动的结论。 如果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真要挑剔,铁达尼亚在他眼中只是个二流人材的巢穴;四方云集的人材之中有个年近四十五岁、名叫多纳德·法拉的男子,是个除了外表比实际年龄年轻以外毫无特点、长相平凡的人物。 然而此人却凭藉着一项特殊技能而跃升成为铁达尼亚不可或缺的人材,这项技能既无关乎外交、行政、财政与军事,更非学术、艺术。他的专长是选举,在他的行事历上记载着这未来二十年内的何年何月何日哪个惑星即将举行元首或议会选举,他钜细靡遗地搜集并分析选举情势与侯 选人的动向同时预测结果。若是预测的结果对铁达尼亚有利就好,若是不利,他就要想办法逆转成有利,诸如操控情报、金钱贿赂、威胁利诱软硬兼施。 他一年内有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往来于从事选举活动的星系,还有一艘私人太空船是藩王亚术曼借给他使用的。 法拉的头衔只不过是个藩王府参事官,由于涉足选举,所熟悉的得意或失意的政治家人数足足可以编一本人名宇典。 介入选举需要巨额的资金,法拉拥有无限的活动资金,因为他的管线直通铁达尼亚金库,只要龙头一开就会流出大量的金币纸钞。在散财的过程中他随时有机会中饱私囊,只要挪用活动资金的零点一成,法拉就能享受王公贵族般的生活。就算他这么做,大人大量的亚术曼也不至于责备他。 然而法拉至今从未拿过一分一毫,他在藩王府身为参事官的待遇的确相当优渥,但其清廉的作风获得了铁达尼亚中枢的高度信赖。有不少邪门歪道以选举为食粮图谋私利,还自以为是推动政局的幕后黑手,法拉则一律与这群鼠辈划清界线,只为了特定目的利用他们,其实他根本就瞧不起他们,也绝不会与之同流合污。 “法拉是全宇宙排名第一的民主主义者,再也没有人像他那样热 爱选举制度的了。” 藩王亚术曼苦笑着说道,就连平时外表冷峻威严的亚术曼也不禁露出苦笑,可见法拉对选举那份纯粹的狂热与关心。如果说人类社会取消了选举制度而全面采行专制政治,法拉大概会绝望得自杀亦或是成为激进派革命家打倒专制政治吧。 而就是这个多纳德·法拉在巴格休惑星发现了铁达尼亚的公敌方修利。 第二章 逃亡者的生活感想 第二章逃亡者的生活感想 ocr和平 1 身为铁达尼亚公敌中知名度最高的方修利在惑星巴格休命运多舛,母都市为了铁达尼亚将他驱逐,而好友又遭杀害,接着对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复仇成功之后,他隐身于边境星域,与同志立誓打倒铁达尼亚一族,展开进军全宇宙的谋策…… 若是由结果推论回去,英雄传说应该会如此记述,然而真正的事实却十分乏味。搭乘太空船“正直老人”号抵达惑星巴格休之后,方修利找不到事可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只有迷迷糊糊地过一天算一天。现在他的人生只剩下与铁达尼亚正面对决这唯一的选择了,他心里明白得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这件事到底该从何处着手呢?他实在想不出头绪。方修利拥有实务方面的才能,但现阶段老天还没有赋予他规划应有构想与目标的能力。他的才能就像按照顺序做好的功课一般逐步被发掘出来了,受命与铁达尼亚舰队交战,在凯贝罗斯会战中大胜,为了替莉拉·佛罗伦兹报仇而袭杀了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 “除掉铁达尼亚后,接着又会是谁来称王呢?” 如果真的出现了取代铁达尼亚的霸王,那现在拼命作战的就是白痴,方修利心想这么一来,自己等于替这个人物除去眼前大患以便他取得权势,白痴才这么做。这个人也真奇怪,怎么不想让自己称王呢?这表示出人头地的志气跟他是无缘的。 “方修利提督往往是遇到了问题才会去做,他不会主动预习与复习的。” 李博士,也就是李长迁的看法是正确的,方修利只会处理眼前的课题,不可能有后续的进展。虽不能因此认定他欠缺雄心壮志,但也可以断定他大概是属于短跑型的,精神上的爆发力很强,唯独少了持久的耐力,而在李博士看来,他不是没有而是舍不得拿出来罢了。“许多因素曾经导致了微小的方修利与硕大的铁达尼亚对决抗争的命运……” 李博士把处于现在进行式的状况说得好像是过去已经完结的事件,他认为对铁达尼亚而言,驱赶方修利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实在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 “在这项对立关系产生的过程中,双方都得不到利益,所有当事人都认为自己是被害者或是被动者,让这个事态显得更加诡异。” 要说诡异,你还不是一样!被李博士分析的方修利心想。李博士为了要研究铁达尼亚的兴衰才协力促进其灭亡,这简直就是本末倒置的极致。主要是方修利认为李博士这号人物可说是全宇宙最爱说理论的大麻烦,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方修利觉得一切事情要下结论还太早,而且还不能保证是否有夸大不实之嫌。 李博士最爱评析别人,却不理会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他的精神构造实在令大多数人羡慕。巴格休惑星是个深具发展潜力的边境星域要地,太空船与人力物资大量流入流出,希望、活力、成功与失败在此熙攘起舞。“正直老人”号夹杂在上万艘太空船队当中休息着以准备下一次的飞航,然而船内的人并没有休息,大家各自采取合乎自己心情与个性的想法与行动。方修利非自愿地成了名人,依李博士的说法就是“名气乘着光速飞涨”,而且他的名气还伴随着通货上的价值。先前他的身价有二百五十万达卡赏金,当事人看了电视以后坐在椅子上细数到底有几个零,这金额已经够使一个小市民全家四口吃香喝辣四个半世纪以上。唉,就算铁达尼亚缺点一大堆,但他们就是不小气。 真想自己逮捕自己去赚这笔巨额奖金,话正要出口,方修利却顿了一下。他想起他之前也曾经讲过类似的笑话,也想起死去的莉拉·佛罗伦兹,内心罩上了几分酸楚。莉拉一事虽已成过去,而害死她的凶手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想必现在应该在天国,还是一般人所说的地狱里大开盛宴吧,方修利已经仁至义尽,现在只需为死者祈求冥福了。 真要能看得这么开就好了,偏偏方修利就是做不到,而他自己也为此感到意外。若是按照莉拉生前所希望的打倒铁达尼亚的话,也许他就能从这份怅然中解脱吧。 方修利如此认真思考着,但在旁人眼中只觉得可笑。这名青年不过是一艘走私船的代理秘书长,连个惑星的管理权也没有,还想“除掉铁达尼亚”,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其实,铁达尼亚对方修利的敌意全是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一个人挑起的;莉拉·佛罗伦兹是一个为方修利做蔬菜蛋包饭的少女:她却被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逼死了,因此方修利必须为她报仇,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革命原本就是一场面包争夺战,为了蛋包饭而战又有哪里不对! “原来小小的蛋包饭可以牵动宇宙的历史,可见食欲是不容忽视的。” 做出如此结论的李博士不仅坐而言,同时也能起而行,他无视方修利的个人意愿,径自成立联合反铁达尼亚统一阵线的计划。当这道联合阵线诞生之际,不可或缺的武力核心就是“流星旗军”,就像做雪人需要石头做中心,不管石头有多小。然而流星旗军目前的名声不断下跌,凡闻言者均皱起眉头与嘴角答道: “流星旗军?他们已经不行了,只能当当铁达尼亚身边的配角,再怎么比也比不过铁达尼亚的藩王与四公爵。” 这是多数人的见解,看来流星旗军已经沦为被唾弃的罗宾汉了。 “没办法,只有按部就班地做下去了,俗话说一千光年的路也是从一步开始。” 李博士提及这个属于一般市民道德的俗谚,方修利则难得开口反驳: “我有句更合适的台词。” “说说看。” “就是‘这世间没这么好混’!” 反驳的水准不够高,引不起李博土的回应。无论是“当不了大学教授的宇宙海盗”或是“当了宇宙海盗的大学教授”哪种批评都无所谓,李博士个人决定在这现实的地平线上以方修利为题目写一篇惊世论文。 2 人在团体里的分工是自然形成的,以方修利一行人为例,负责会计的是亚朗·麦佛迪。他深爱着他的存款,而铁达尼亚的特权却百般阻挠这段美丽的爱情。既然无法施展自己对存款的爱,他只有发挥对钱的博爱精神高声疾呼。 一行人需要活动资金原本就是事实,无关乎麦佛迪的音量。太空船“正直老人”号是名满天下的武器走私船,只可惜它太穷了。憎恨穷神远胜过死神的麦佛迪简直无法忍受同船者如此缺乏经济观念。 “咱们去偷袭矿山惑星或是商船来挣钱好不好?真有心跟铁达尼亚斗的话,武器的支出是少不了的,就算是把银河系恒星变卖成现金仍然不够用!” 对于“有心”这个前提虽尚存些许疑问,但麦佛迪的建议是对的,人类社会既是在货币经济之下成立,没钱买武器也就没资格向铁达尼亚叫阵。 “是啊,没有错,应该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亚朗·麦佛迪内心怨恨着方修利,没道理对他产生好感或共鸣。就算想倒戈到铁达尼亚阵营,这种行为只会招致自己勒死自己的后果,麦佛迪心里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对于曾经隶属铁达尼亚的基层单位结果成为逃兵的麦佛迪而言,铁达尼亚一天不除,他心爱的银元就一天拿不回来。因此,即使麦佛迪全身细胞都看不惯方修利这个人,想借助他超乎常人的军事才能却是事实,不能在此时出卖他。所以麦佛迪开始动起脑筋,想着如何将方修利的军事天分转换成经济效益。多事的策士们在方修利身旁左看右看,脑里盘算着数学公式。 总而言之,方修利虽身为一个逃亡者却不想学一般逃亡者的心态,这是李博士的观察所得。然而积蓄的能源还差一步就要爆发,因此李博士觉 得有需要磨一支针来刺破汽球。李博士是个为求知识真理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如同爱说教的大人硬推给小孩读的童话里总是说“勤勉永远胜过懒惰”。 正当铁达尼亚一族的首脑们针对方修利议论纷纷之际,他本人却完全不想对策,每天游手好闲。还以为他待在“正直老人”号的船舱里想事情,其实他早就拿着身上仅剩的全部财产出门去了,连知会一声也没有。两个老部属心想他大概是到拉托鲁街的风化区去了,果然不出所料,一下就在那里找到他的人,说来实在惭愧。 “方修利提督在哪里?” “天花板下,女人身上。” 看来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方修利并非好色或淫乱之徒,只是反应出一般健全肉体所该有的正常欲求罢了。 如果无事可做,一般人自然会去找乐子打发郁闷,对方修利而言,同时也是无意识的逃避行为,独处时就是想起莉拉的一举一动,只会让他心情更加沉闷。 方修利身旁的两个老部属:哈鲁·华伦柯夫与路易·艾德蒙·巴杰斯见了长官的通缉令,反而乐观地说: “瞧,咱们的方修利提督已经成了名人,不久前还只是个受雇的司令官而已呢!” “看来我们也出运了,身价有这么多奖金耶。” 当然,他们对自己的际遇并不如嘴上所说的那么乐观,因为他们面对的敌人是铁达尼亚,也就等于跟全人类社会为敌一样,听了就忍不住发抖,然而仔细想想,再坏也不过如此,除了将错就错、自嘲到底以外,心头很难取得平衡。与其懊悔痛哭,华伦柯夫与巴杰斯自然而然选择了一笑置之。只是再笑下去下巴很有可能脱臼,体格高大的华伦柯夫与中等身材的巴杰斯都在引颈期盼着长官下定决心那一天的到来。 另外还有一对夫妇也跟他们一样在等着方修利下定决心,他们就是“正直老人”号的船主康普顿·卡基米尔与其妻米兰达。 米兰达个性豪迈爽朗,却不代表她是个粗线条的人。其夫卡基米尔船长外表温厚,行事深思熟虑,却毅然投效反铁达尼亚阵营,拉拢方修利参与攻击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举止实在大胆。而李博士认为:“他最胆大的行为就是跟米兰达结婚吧。”这不是毁谤,因为连米兰达听了也笑着表示同意。 某日,米兰达与卡基米尔船长既有的人脉里出现了一名男子,曾经是卡萨比安卡公国公主殿下的米兰达握有相当丰富的人脉关系。 “此人名叫沙朗·亚姆杰卡尔,怎样?听过吗?” 米兰达带着笃定方修利想不起来的表情向他询问。 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方修利总算答对了。沙朗·亚姆杰卡尔是维尔达那帝国军队里的青年提督,在席拉克沙星域会战当中担任提兰基亚公国舰队的军事顾问。结果在面对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完全无缺的作战指挥之下吃了败仗,既然无法回国就只有四处流亡,他在此役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战败责任归属并不在他。 然而他目前却与方修利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个结果与其说是偶然还不如说是双方的选择同样了无新意吧,逃亡者一般都会以巴格休为暂时的栖身之地。来到巴格休之后就可以判断自己是否该与这个惑星同流合污,还是选择继续前往其他星球。这个星球商业活动频繁,各式各样的职业与集团应有尽有;整形外科医生、文书伪造专家、走私业者、变装师等等诸如此类绝不受当政者表彰的人处处皆是,于是米兰达得以藉此管道接触到这位失意的败将。 “亚姆杰卡尔提督与铁达尼亚有仇,人脉也丰富,也许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我明白你另有想法,先见个面应该没关系吧?” 方修利默默颌首。 3 方修利原本翌日就与亚姆杰卡尔约定会晤时间,却在九月第一个星期五遇见一名男子之后不得不暂时延期。 此人年约三十五岁左右,长得并不算丑,却引起方修利莫名的排斥感,他们是在一个名为“萍水相逢小站”的酒吧相遇的。方修利与米兰达在此预约桌位准备与亚姆杰卡尔碰面,于是先来此做事前调查,然而百密总有一疏。当米兰达与店老板交涉之际,方修利则待在店内一隅啜着威士忌。此时桌前冒出一个人影大咧咧地坐下,逼得方修利不得不看向这个身穿灰色军服并以此为傲的男子。这名铁达尼亚人端详着方修利的表情,以含糊的语气确认: “忤逆铁达尼亚,还自称英雄的智障就是你吗?” “戴着铁达尼亚的狗链鞠躬哈腰的智障是你吧?” 方修利与这名铁达尼亚男子交换着充满敌意的视线,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方修利错失了逃脱的时机,只有想办法找机会反击,只是还不清楚对方是否有携带武器。 方修利心里明白,就算给他五百年,他也不可能跟这男人交朋友,他跟那种明明被套上了项圈拴起来还沾沾自喜的人种向来没有好感,也正是这项特质左右了他的人生,改变了历史。方修利一站起身,男子也随之起身阻住他的去路并自报姓名。 “我是铁达尼亚藩王府参事官多纳德·法拉阁下的秘书。” 原来是铁达尼亚走狗手下的走狗啊,方修利满心的不屑。而男子的不屑表现得更明显,他涮涮舌尖同时预告。 “你的霉运到此为止了,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会把你五马分尸,谁叫你是他可爱胞弟的仇人。” 这句“可爱”带有分不清是毒气还是瘴气的成分,因为哲力胥与亚瑟斯兄弟感情不睦已是铁达尼亚众所皆知的事实。此时方修利看到说话的男子脸部表情大变,回过头则看到米兰达,她才和老板谈完话走出职员室,只见她眼里雷火交加,男子身子一晃打算逃开。 “站住!” 声音像成了一颗石头击中对方,身着铁达尼亚军服的男子步伐踉跄、惊慌失色,全身的毛孔喷出狼狈与恐惧。最后他睁大眼口,弓着身子摔倒在地,因为米兰达抓起桌上的花瓶猛力一丢,花瓶“咻”的一声砸中了男子头部。 “他是谁呀?” 方修利提出理所当然的疑问,米兰达背对着他回答: “他是我老公的仇人!” 方修利一听就懂了,米兰达的丈夫卡基米尔船长被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毁了声音,下令的是亚瑟斯,而米兰达仍不断追查着执行这项残酷命令的刽子手,铁达尼亚内部人事调动后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做梦也想不到会与被害的仇家偶遇。一切只能说巧合,怕是店名招致一方的幸运与另一方的霉运吧。 “总算再次给我遇上了,亏他能安然活到现在。” 米兰达公主殿下语带保留,却能明显看出她内心的复仇热血正在沸腾着。带着花瓶碎片与少量血迹的男子硬被拖起,他忘了痛楚死命辩解。 “等等,是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下的命令,我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那个变态伯爵已经以死抵罪,这次轮到你了,做事就是要按顺序来。” 被米兰达一把揪起衣领,铁达尼亚的小卒发出惨叫,语气满是乞怜,但米兰达不因此上当,她嘲弄着男子的三流演技。 “啊啊,好凄惨的叫声,我家老公不管被整得多惨都叫不出声来,他一定很想找个同伴。” 这时,围在四周看好戏的人群突然瓦解,物体重击声中混淆着“铁达尼亚的人来了!”的叫声。 灰色军服源源不绝地涌出,如同一个庞大的泡状怪物现身一般。制服、纪律与服从三项要素将铁达尼亚的士兵训练成面无表情的半机器人,米兰达锐利的视线瞄向窗外,阻隔了店内与街道的硬玻璃外面,灰色的人声鼎沸。 “快逃,修利,他们是冲 着你来的!” 米兰达的话是无庸置疑的,方修利挪身一退,一根硬质橡胶警棍水平扫过他的头部前半秒所在的位置,他则迅速以腿扫过对方不稳的脚,铁达尼亚士兵像一根腐朽的柱子跌在地上,惨叫的同时又传来一声惨叫,因为米兰达以她俘虏的脸为盾迎接警棍的一击,倒霉的男子被自己人的警棍打碎鼻梁,满脸是血地昏了过去。 “不准杀他,绝对要活捉,谁敢抗命就等着接受铁达尼亚的严惩。” 铁达尼亚的严惩规范了士兵们的行动,混乱的人涡之外,一个身着西装的平凡中年男子如此下令,他低喃着。 “真是个无趣的差事,不能耍手段又不能设圈套,不必找我任谁也办得到。” 接着心思一转,此人提高音量喊: “别管其他人的死活,反正留着也只是无益社会的害虫,趁机来个大扫除也好。” 此人便是全铁达尼亚,亦即全宇宙最高明的选举专家多纳德·法拉,他向来蔑视武力与暴力,这次的命令与选战比较起来显得粗鲁混乱多了,因此他想要赶快结束这件无聊的工作,回到他原有的岗位上。巴格休惑星改选半数民代的投票活动将在二十天后举行,若是少了法拉从中斡旋,亲铁达尼亚派的席位恐怕会锐减,相较起选战的兴奋与刺激,法拉眼前的动作片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然而对方修利与米兰达而言,这场闹剧却事关自己的命运,两人横渡人潮,又踢又打、低身闪过攻击、以肘部往后猛敲、夺下对方的警棍狠狠回击。 看得法拉不禁频频咂嘴合计四十次,然而“寡不敌众”乃兵家最高真理,灰色军服群卷起一阵浪紧逼而来,重重的包围与擒拿终于制伏反叛者。虽然有不少人被撞飞或被推开,最后他们仍然成功完成一半的任务。男人被压在地上,女人则有如魔女般敏捷地穿过人墙逃逸无踪。 于是,方修利继前些日子被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捉拿之后,再度遭到其兄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所捕。 4 我怎么老是被抓呢?方修利有点佩服自己。这叫倒霉,还是自己太笨?这个问题另有解答,因为铁达尼亚的组织力远超过逃亡者的想象,依照麦佛迪中尉的说法来看,铁达尼亚比反铁达尼亚来得认真多了。 被捕的方修利并没有遭到囚犯般的虐待,但也不可能得到礼遇。他被严密监控着,一群只能以年轻力壮来形容的男子负责看守他,此外脖子还被套上金属项圈,一听说有高压电就不能逞强,只有谨言慎行地与他们好好相处。 多纳德·法拉并没有对囚犯报上姓名,所以方修利不知道他的来历,眼前这姓名不详的铁达尼亚人告知了他的命运。 “哲力胥公爵的母亲气冲冲地说要活活削掉你三十公斤的体重。” “她要帮我减肥吗?” 方修利的回答实在缺乏想象力,铁达尼亚人只有露出怜悯的笑容说明:人类的皮肤总重三十公斤,意思就是哲力胥公爵的母亲要活活剥去方修利全身的皮!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脑筋转弯让方修利脸上的笑意冻结了。 对多纳德·法拉而言,替哲力胥公爵捉拿方修利只是偶一为之的消遣,他最关心的只有选举。 方修利找不到机会逃脱,也无法得知外界状况,就这样连续吃了十五顿饭,菜色不差,却无法提振食欲。 难道我就要像那个铁达尼亚人所讲的一样,被剥皮而死吗?想到那种可笑的死法,方修利升起一股火气。他经常身处与铁达尼亚敌对的际遇,然而这并非出于自愿。在凯贝罗斯会战中大破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是因为他在克尽艾里亚市都市舰队司令官一职,之所以杀了亚瑟斯·铁达尼亚是因为那个变态伯爵害死了莉拉·佛罗伦兹,每次方修利都处于被动,从来不曾主动挑战。 然而方修利并没有将想法化为言语,就算自己是被逼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有种自虐的感觉。逼急了就反击,呵,这不就是草食动物的行动模式吗?并不是说草食动物逊于肉食动物,只是一昧重复相同的防御与反击模式,反而让肉食动物图了个方便。 反正身系囹圄什么事也不能做,方修利只有不断沉思。不过无所事事的幽禁生活很快便结束了,而且终点还主动走向他的身边。那是方修利囚禁于铁达尼亚驻巴格休惑星代表处第六天的事。 拘留所的门无声地打开,走进一个身穿灰色军服的中年男子;此人应为铁达尼亚军事组织中级士官,极短的平头加上冷硬的蓝眼珠,为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幕僚凯兹少校。 “来吧,你可以直接晋见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真太便宜你了。” “我才不想见他。” 方修利如小孩般冲动的反驳并没有挑起士官一毫克的情绪,他只是露出刻薄一笑走近囚犯,带着不知人权为伺物的态度轻而易举地抓起方修利,方修利被迫飞离地面两公尺,立在下士官筑成的圆圈当中。 接着被迫在灰色墙壁的重重包围下步行移动了八十公尺的距离,转了好几个弯之后,来到一道正面看来大得吓人的门扉。紧接着一阵公式化的应答,门在方修利眼前敞开然后背着他关闭,于几近完美的机械性程序逼使下来到这里,方修利还来不及培养应有的恐惧与不安就被当成货品运到了目的地。 方修利眼前忙着一名在魄力与威严上凌驾他数段以上的男子,毋须报上姓名,硕壮的骨架与厚实的肌肉,这名男子就是“威武”这个名词的拟人表征。此人年龄比方修利少两岁,就外貌与仪表来看,此人显得比较年长。 此人正是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他凝视着被强行带来的俘虏有十秒半钟的时间,眼神仿佛在观察一只直立步行的熊猫,观察一旦中止他才开口: “不肖之徒方修利就是你吗?” “不是。” “不是?事到如今还想狡辩?” 哲力胥朝俘虏的脸投以侮蔑的视线。 “若你不是方修利,那又是何人?” “他的双胞胎弟弟。” “胡闹!你骗谁啊!” 哲力胥的雷喝撞击着耳膜,使方修利花了五秒半的时间才得以重整反击的态势。摇头甩开耳内的残响,他那张硬嘴的引擎才开始发动。 “胡闹的是你们吧!我几时反叛过了?部下或臣子违背主君才叫反叛,我可是从没拿过铁达尼亚的俸禄啊!” “大胆狂徒!” 出乎方修利意料之外,哲力胥并没有动武,只是啐道: “很好,嘴皮很利,再磨亮一点看能不能斗得过我母亲,我没兴趣折磨双手反绑之人,但我母亲可不一样,你要明白,我母亲同时也是亚瑟斯的母亲。” 哲力胥转过身,宽厚的肩膀断然拒绝与方修利持续这毫无意义的对话。方修利这才明白自己在哲力胥眼中有多么微不足道,哲力胥只把方修利视为“母亲次子的仇人”,方修利是平息其母内心偏执与盲爱的活道具,而不久就是死道具了。于是方修利下定决心,他已经被逼到死胡同了,所以他决定脱离眼前连草食动物也会反击的困境。 第三章 火花 ocr 和平 第三章火花ocr和平1九月十日,方修利被捕的消息传到“天城”,最初获悉此事的人是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身为高阶副官的他立即上报长官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然而当他前来禀告时,褚士朗已经得知这项消息。 “看来方修利提督的衣领被哲力胥公爵的大手给揪住了。” 原来自己不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法尔密眼中闪过些许的失望。 “您是如何得知的?” “哲力胥公爵直接联络藩王殿下。” 大概是想再次确认自己的所有权吧,褚士朗的推测带着挖苦味。他兴致虽不小,却没有任何理由或藉口插手此事,因为他在“天城”里的政务十分繁重。 今年的八月到九月之间,身为铁达尼亚五大家族一员的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介人八个国家的内政与人事,而且顺利达成使命。其内容包括决定王位继承人、解决矿山惑星在法律上的归属问题等等,各种利害关系与想法主张有如抓不到窍门的蜘蛛所织的网一样纠结成一团,因此褚士朗在处置上明快果断的手法赢得了高度的评价。 “反正我背后有靠山,称不上什么外交调停高手。” 褚士朗如此心想,但也毋须排斥他人对自己的信赖与好意。既然当不了出家人,在铁达尼亚内外身价水涨船高的现在,理应趁机强化自己的地位才是。而高阶副官法尔密也对褚士朗的成就贡献了不少。 “方修利应该会成为哲力胥公爵的政治筹码吧。” 法尔密提出了疑问,褚士朗则侧着头想了一下。哲力胥是个道地的武夫,很难想象他会有任何政治方面的发想,不过哲力胥并非圣贤,不可能不关心自身的权利与利益。 “哲力胥公爵很可能会藉着逮捕到方修利的这项功绩,来强化自己的政治地位吧。” 对哲力胥而言,抓到方修利并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私仇反而重于利害关系。 然而,方修利这名人物岂会因这次的落网而从此一蹶不振?褚士朗对此抱持着微妙的疑问与期待。方修利曾经从亚瑟斯伯爵手上逃脱,也顺利闯过伊德里斯公爵设下的陷阱,或许这一次他会再度扭脱哲力胥公爵的巨掌也说不定。不久,哲力胥必须将囚犯从巴格休惑星移送到卢塔西惑星,这段遥远的旅途中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任何事。 午膳时间,褚士朗款待文宾格王国的莉蒂亚公主用餐。在这个不洁且不人道的权谋策略世界里待久了总需要在精神上换口气,十岁的公主却为“天城”原本停滞的空气带来了一股充满叶绿素与臭氧气息的风,使褚士朗明显偏爱于她。到现在“天城”的人还认为她是“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的私生女”,因而让她在此地的礼遇远比自己祖国的祖父、父亲来得厚重了好几倍。然而当事人似乎不理会大人们的态度,也不因此而自大,举止依旧是随性自得。这一天才刚摆脱唠叨的家庭老师,所以用餐时神情显得特别开朗,反倒是监护人褚士朗心不在焉,他把问题简化成一般公式,询问女童要是得知有人想陷害别人,她会作何感想?而对方如此回答。 “我也不清楚,不过要是有人敢惹灾祸,那我可能会要那个人好看。” 莉蒂亚公主的话里常蕴含着深刻的寓意,褚士朗心想。莉蒂亚公主吃完饭后甜点的奶油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寝房,此时褚士朗才回头看向法尔密,问他对莉蒂亚公主的意见作何想法,年轻子爵的回复相当冷淡。 “童言童语,听过就算。” “虽是童语却能切中要点。” 褚士朗啜了一口咖啡,在逐渐消散的残香中陷人沉思。现在的他满心期待着那小小的公主在十年后精神与知性上会有如何的成长与成熟,会不会变成美女并不重要;到时无关乎外表如何,她应该会成为—个个性迷人、魅力十足的人物吧。人物,是的,没有男女之分。 一旁,法尔密提出自己的想法。 “褚士朗公爵您的意思是说,若是有人嫉妒哲力胥公爵的成就,就有可能放走方修利吗?” 即使没有指名道姓,褚士朗也听得出法尔密所暗示的那个人就是一身棱角的伊德里斯公爵。 “不,铁达尼亚里应该不会有这等心眼狭小的愚人,只怕是有人企图假借铁达尼亚之名而伤害铁达尼亚。” 褚士朗指出反铁达尼亚的权谋家盗用伊德里斯之名的可能性,如同前阵子藩王亚术曼的异母兄长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之名为这群人所利用一样。艾斯特拉得侯爵,也就是法尔密的父亲,无论如何反铁达尼亚派理所当然就是在图谋铁达尼亚的分裂与对立。他们摸索着铁达尼亚牢固的城墙,一旦发现弱点立刻以破城锤重重敲击,可惜艾斯特拉得侯爵在实现对异母胞弟的夺权计划之前就意外身亡,这件意外发生时侯爵之子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法尔密感受到褚士朗的视线、正确说来应该是思考的方向性,因而脸部表情与部分神经网路一时僵住了。 他已从父亲猝死的打击中重新振作起精神,那时他一心肃清维尔达那宫廷里蠢动的反铁达尼亚派,几近废寝忘食。一扫血与泪之后,足足熟睡了三十个钟头,一觉醒来,他的精神世界也过了一季,父亲的死已成为过去。 他曾以为心中没有哀伤与后悔的自己是个冷血动物,然而想想,总比深陷于一昧的自责要好多了。繁忙的工作能让人感觉时间流逝如飞,褚士朗明白这一点,于是将藩王亚术曼的命令直接交给法尔密,让法尔密去完成这项棘手的任务。 褚士朗是法尔密最想打倒并超越的对象,倘若他想得到无地藩王的宝座就必须凌驾这个年长自己九岁的族兄。当然在藩王宝座面前还挡着亚历亚伯特、哲力胥与伊德里斯,然而艾斯特拉得侯爵生前对褚士朗最为警戒,褚士朗虽然还不极三十岁,其言行却隐含着深奥的智慧,在铁达尼亚中枢里,也只有他能衬托出铁达尼亚在这个时空的存在意义,这也是法尔密在对策上所极欲明白的一点。 这一天,褚士朗午后第一位访客是一名女性。立体影像只见一个白金发中带着微量苍蓝配上水色眼眸、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子,下颚虽宽了些,却是个出色的美女,其名为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千金,事实上这个姓氏是她擅自冠上的。 2这位名为蒂奥多拉的女子是为了某伯爵家的继任问题前来拜访褚士朗,这也是属于铁达尼亚内务工作的一环。 伯爵名为铁达尼亚,相当有趣,凡拥有铁达尼亚姓氏者皆为封爵的贵族,这伯爵家的一家之主溢逝,并未留下法定的嫡长子,伯爵名号与十亿达卡的资产便悬着不决。法理上有六名合法继承人:同父异母的妾生子三人、甥儿二人、侄儿一人。这六人具有均等的法定继承权,遗产可能划做六等分,然而爵位却无法分割,又不能无限制地增加铁达尼亚的门第,铁达尼亚这个姓氏必须少于宝石的数量,此次的访客便是已故伯爵的妾生子之一。 带领这名女客入内的是褚士朗的侍女芙兰西亚,她送莉蒂亚公主回房后顺道接待客人。 芙兰西亚也算是铁达尼亚一族的远亲,而且是远亲里的远亲,跟褚士朗相差二十等亲,姓氏也不是铁达尼亚,这个姓氏只使用到她的外祖父。经由铁达尼亚方面的熟人介绍,两年前芙兰西亚才得以随侍褚士朗身侧,至少这个缘份对彼此来说没有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 这名女子正眼也不瞧芙兰西亚一下,天生的权贵自然使她不把贵人的侍女放在眼里,她只视褚士朗为平起平坐的对象,大概连法尔密子爵也视而不见吧。 “初次见面,褚士朗公爵大人。” 窠臼的应酬话。 褚士朗也是凡人,看见美女自然会升起一股好感,就欣 赏对象而言;而对于此人的好恶、尊敬或轻蔑的想法会在欣赏之后产生。对方也晓得以自己的美貌作为外交上的利器,在交涉或对谈的前哨战里绝不可小觑这包着头盖骨的一层表皮。当然也有几个例外,像艾宾格王国的莉蒂亚公主就有办法把褚士朗内心的层层心障视为薄纸般逐一突破。 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小姐的寒喧方式虽无特出之处,却不能以平凡一词判定她。褚士朗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挑战的威势与迅速的计算能力。 “请随便坐,小姐,咖啡马上送来。” 褚士朗对女性还算礼遇,但不是很熟练,旁人很难从他的表现看穿他有多少本事,如同他的外貌一般。双方交换过两、三句上流社会礼仪手册里所教授的简单会话之后,访客随即进人正题。褚士朗心中早有了个谱,对方针对伯爵家的继任问题希望得到褚士朗的支持,原本一开始是找伊德里斯公爵协力,由于未得到回应,于是转向求助褚士朗公爵。 “伊德里斯公爵拒绝帮你吗?” 听到这个理所当然的质问,女客半挑起眉不悦地回答: “伊德里斯公爵要我以身体做交换条件。” 真是直截了当,褚士朗心想,不管是对伊德里斯还是她。女客不再说话,褚士朗就不得不开口。 “我明白了,你的美丽触动了伊德里斯公爵男性的本能,谁叫他还年轻,又是个行动派。” 女客并不满意这个对答。 “就这样吗?” “你意思是?” “我以为褚士朗公爵会有不同的想法。” “原来你希望听到我指责伊德里斯公爵是个卑劣的男人。” 褚士朗的眼底了着嘲讽的光芒,大方与小气同时并存于他的心中。起初对方要求他的协助时,他脑里产生的反应几近“没有别的了吗?真没意思。”,伊德里斯固然不可能提出什么高尚的要求,但褚土朗也没有义务无偿协助蒂奥多拉。年轻美丽的女性在寻求同辈男性的援助时,往往没有把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这个要素计算进去。她先去求伊德里斯不就已经在暗示她可能会把身心交给伊德里斯了吗?而伊德里斯想必也不排斥将未来式转换为现在式。 “我应该接受伊德里斯公爵的要求吗?” “这就要视你自身的价值观而定了。” “价值观?” “是的,取决于铁达尼亚的姓氏与伯爵门第对你有多少价值,比较起伊德里斯公爵对你的要求来说,如果是不当且过份的话,那你大可拒绝,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语气虽温和,内容却使美丽的访客十分失望。 “您认为伊德里斯公爵的要求是对的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小姐,铁达尼亚的男女地位并不平等,我也不认为这样是对的,只是你如果想得到铁达尼亚内部的地位与特权,就有必要付出相对的代价。” 褚士朗闭口不再说话,他并非浪漫主义者,因此不认为年轻美女的正当性会强过她的对手多少,抢先在正式的调停与裁决之前私下拜访寻求支持的做法自然会诱导别人朝另一方面遐想。一阵的沉默迫使褚士朗再度开口。 “小姐,铁达尼亚不是正义使者也非人道骑士,若真是如此,一族就不可能想尽办法排除对手独占权势了,可惜铁达尼亚正是全天下最粗俗的集团。” 如果女人利用自己的美貌与肉体为利器玩弄铁达尼亚的男人并不为过,只能说那群甘愿成为玩物的男人太傻;另外,有些人否定铁达尼亚的秩序与一切,公然反叛以武力前来挑战,任他们要如何施展阴谋与诡计都无所谓;因为这些人都是凭藉着一己的力量做事,铁达尼亚对于任何力量都抱持着敬意,因此他们尊重盗贼而轻蔑乞丐。这是铁达尼亚的风气里唯一的美德吧,褚士朗心想。 “我听说褚士朗公爵短线保护艾宾格王国的公主,你的做法不就跟想法相矛盾了吗?” “有时我会改变心意,小姐。” “对我就不能改变心意吗?褚士朗公爵?” 甜美的诱惑吸引不了褚士朗,因为他不是伊德里斯。 “很遗憾,今年的预定量已经用完了,而且我不认为小姐你会期待别人一时的心血来潮。” 褚士朗起身送走这位未来可能获得铁达尼亚伯爵夫人称号的年轻女性,就在关上门之际,门外直视他的锐利双眼虽令他印象深刻却与友善无缘。 这下是不是又多了一个敌人了呢?褚士朗走回桌边问着自己,只是现阶段结果尚未分明。褚士朗摇摇头,接着按下内部通讯按钮传呼高阶副官。当法尔密压抑着好奇的神色出现时,褚士朗对他下令。 “致电祝贺哲力胥公爵,一般形式即可,只要附加一句:小心有人劫狱。” “这样就行了吗?” 法尔密确认道,褚士朗似笑非笑地颌首。他已尽到最大的告知义务了,哲力胥如何解释他的忠告就是哲力胥个人的心态问题了,他无权干涉。 3沦落宇宙的流亡英雄方修利被哲力胥·铁达尼亚抓走后,救援的计划可说以次音速的速度演练当中。由灰色人潮脱困的米兰达回到“正直老人”号一小时后,李博士已经订定出计划的基本雏形。 无论以什么标准来做判定,李博士的谋略能力无庸置疑地超乎哲力胥之上。他制定政策的方向是正确的,因为他第一步先选择塑造敌人中的敌人。铁达尼亚号称团结一致,却不可能做到完全的一心一德,否则他们就不是人。一个团体里必定有一小部分结构比较松散,因此李博士选中了伊德里斯公爵为题材,他早已看穿了远在数千光年之外的“天城”里伊德里斯的心态,然而这项观察并未化为实际的行动,李博士向来只做有把握的事。他不至于小觑铁达尼亚的中枢神经,但也明白恐龙因为体积庞大而灭亡的事实。 反铁达尼亚派四处奔走,而百姓们却不关心宇宙霸权与国家主权的存亡,铁达尼亚与维尔达那皇室的冲突与对立对他们而言是天高皇帝远,他们只要三餐得以温饱便无所求,说他们低能未免太武断,想想在铁达尼亚的政权确立之前,他们的生活有比现在幸福富裕吗?当时正处于一个假借自由之名,行掠夺之实的脱序年代不是吗? 这种消极的保守主义正是稳定铁达尼亚政权的重要因素。古有“面包与马戏团”的治世原则,面包意味生活的安定,马戏团意味娱乐,同时给予面包与马戏团便能满足人民,使之丧失批判当权者与改革政治的动力。正由于满足现状,一想到“要是改朝换代以后,比现在还要差的话怎么办?”理所当然想要守住眼前的小小幸福。 这样的心理一旦成为社会潜意识的思潮就会引发一种奇怪的现象,诸国的王公贵族团权力与特权遭到剥夺而憎恨铁达尼亚,但原本一无所有的小市民们却能满足于铁达尼亚政权下的社会秩序。事实上铁达尼亚的霸权建立在偌大的牺牲之上,只不过既然轮不到自己,人们就不懂牺牲两个字怎么写。 说是理想远大也好,以利己为动机也行,“正直老人”号一行人都必须救出方修利。身材高瘦、围着领巾的红萝卜发青年正象征着他们的未来,他们是铁达尼亚的公敌,亦是目前存在于宇宙的弱势团体。 不首屈居弱势,所以想增加伙伴,首先就是促成方修利与沙朗·亚姆杰卡尔提督的会面,不料凯贝罗斯星城会战的胜利者遭到铁达尼亚捉拿,世纪对谈只有无限延期了。得知方修利被捕的消息,亚姆杰卡尔精悍的眉心刻出失望的皱折,但只维持了一下子,既然他无家可归,人生也不可能重来一次,他所能做的就是提出下述的意见。 “我愿意加入方修利的援救计划,让我有机会整整铁达尼亚的杂碎, 无论做什么都行。” “太好了,我们正需要你的帮忙,这种方式的初次见面对方修利也许有些尴尬,相对地反而更能留下深刻印象。” 李博士招揽亚姆杰卡尔入队,他外表虽冷静,内心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哲力胥不可能放方修利一条生路,一旦那个美髯公达成目的,就等于扼杀了历史变革的可能性,而李博士将永远失去珍贵的学术研究对象,不但令人扼腕,同时他的未来也失去了目标,因此他必须尽全力阻上此事发生。他问同志们说明部分计划,就是以“流星旗军”的名义警告哲力胥·铁达尼亚。 “如果哲力胥听到流星旗军的警告,不是反而增强他的警戒心吗?他有可能变更初衷或加重戒备,我们的机会就会减少许多。” 亚姆杰卡尔提出意见。 “你想哲力胥会害怕现在的流星旗军吗?这是不可能的,就像狮子不可能害怕一只虱子。” 李博士的比喻苛刻。 “不管哲力胥是否改变初衷,这只会否定他自身的人格与存在意义,他若是得知流星旗军即将来袭,想必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吧,这样反而给了弱小的敌人乘虚而入的好机会。” 可能的话,李博士也想从正面大张旗鼓,施展缜密的战术击溃铁达尼亚军队,然而在现实条件无法配合之下只有使用诡计了。李博士虽如此决定,却不表示他不准备正面对决,且不论以后如何,就目前来看只能用计救人了。 “若是人类在起源当初与周遭正面冲突的话,或许早就灭亡了。” 李博士表示,那群无毛人猿没有大象的巨躯、老虎的利爪、野狼的尖牙,只能凭借一种武器与猛兽对抗,唯一的一种,那就是智慧。 4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正准备拘押方修利离开巴格休惑星,一张通讯磁片送到了他滞留的饭店,寄件人为“流星旗军”,以中性机械语音发布的内容如下。 “警告哲力胥·铁达尼亚,汝非法拘留的方修利提督为我方贵客且是重要人物,据此要求立即释放此人,否则汝将抵达不了铁达尼亚的根据地天城。” 这段话令哲力胥失笑,威胁不能使他屈服,只会让他发噱。 “这群鼠辈竟敢胁迫我哲力胥·铁达尼亚,我看他们的脑神经大概是烧断了,有意思,要是做得到嘴巴所说的十分之一算他们行,应该好好犒赏他们一番。” “流星旗军的根据地就在币内,要派人前去围剿吗?” 副官古拉尼特中校询问道,本质好战的哲力胥虽然有些心动,却还是压抑了下来,巴格休惑星并非铁达尼亚的领地,而是堂堂一介主权国家,尽可能不要引起骚动较为妥当。此时成功缉拿方修利的多纳德·法拉前来请愿,若是与巴格休政府公然对立,将对他今后的工作造成阻碍。铁达尼亚不能只以武力与暴力统治宇宙,以暴制暴对铁达尼亚来说轻而易举,然而只有庸才才会自找不必要的麻烦,任何组织都一样。因此哲力胥传法拉入内相谈。 多纳德·法拉则带来意外的消息,“流星旗军”内部分裂,出现要求归顺铁达尼亚一派,这群人表示希望协助哲力胥公爵。 哲力胥笑道: “铁达尼亚没有必要与流星旗军这般小卒合作,他们也未兔太自抬身价了吧。” “恕属下直言,公爵大人。” 法拉恭敬却不逢迎地提出反论。 “流星旗军向来反抗铁达尼亚,这已是全字宙皆知的事实,若是能使流星旗军归顺,将令全宇宙为铁达尼亚的威武咋舌,您不如此认为吗?” “晤嗯……” “而且这次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以和战手段令流星旗军臣服,如此一来,哲力胥公爵大人的政治手腕将得到正面评价。” 政治手腕一语撩动了哲力胥的心思,若是他想成为铁达尼亚的总帅,在武功方面的成就自然无可非议,然而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弱点就是他在政治与外交上累积的经验与功绩少得可怜,就这一点与亚历亚伯特或褚士朗比较起来,他实在逊色太多了。若能不战而收服大半的流星旗军可是不小的利点,不过哲力胥向法拉提出以下的条件。 “告诉那群准备投降的人,真有心投效铁达尼亚的话,就带十个反对归顺者的尸体前来,你听清楚了没?” “不能活捉吗?” “我得让方修利活着回去见我母亲,其他杂碎就没这必要,要是归顺派不服这个条件,我就只有毁了他们。” 法拉不再反驳,只有默默行礼。哲力胥并不笨,拥有英雄气概才会如此反应。法拉并非哲力胥的私人家臣,没有义务再做任何忠告。 “对方的反应大致在预料之中,就按照当初的计划进行。” 听到哲力胥·铁达尼亚的回应之后,李博士向“正直老人”号的同志如此宣布。他是透过法拉得知哲力胥的反应,法拉不是李博士的同志,只是中了流星旗军归顺这个饵食的计策,李博士的人脉地下茎分布广泛,触手伸及铁达尼亚的基层组织与地方机构。 “哲力胥要求看到流星旗军干部们的脑袋,看来野蛮却不容小觑。” “这一开始也在你的计算之内吗?李博士。” 米兰达确认道,这个当不成教授的海盗刹时漾出调皮的嘴脸,很快又恢复原状干咳了一声后仰望天花板,一旁的卡基米尔船长则面露微笑,像是在看着自己倔强的弟弟。这时李博士又改变话题。 “接着呢,我们既然借用了流星旗军的名义,总有必要向他们打个招呼。” 流星旗军在巴格休惑星上公开拥有数个根据地,只是没有挂上招牌罢了。李博士虽为受排挤的非主流派,但仍是流星旗军的干部,也有资格出席并召集干部会议。于是李博土行使他应有的正当权利,立即邀请了六十五名干部,而在层层考量下,他也需要做好基本的表面工夫。 对米兰达、卡基米尔船长、麦佛迪、巴杰斯、华伦柯夫以及亚姆杰卡尔等人各自下过指示后,李博士便独自前往流星旗军其中一处根据地。那是一个位于商业闹区一隅的俱乐部,距离花街拉托鲁徒步只要三分钟,如果地点太偏僻出门也不方便,同时很容易遭到敌人攻击,这种说法实在荒谬。 “李博士的意见很对,却缺乏说服力。” 这句评语连当事人也不得不承认,也因此到最后李博士离开了流星旗军,他的才能与理想并未在流星旗军内部得到发挥。流星旗军正庆幸:“那家伙走了最好!”结果原已离家出走的不肖子又回来了。这个绝顶聪明,但没有口德的不肖子并非痛改前非才浪子回头,而是带着炸弹回来威胁家人。 应李博土之邀前来的流星旗军干部有二十人,意即有四、五人无视这次的邀请。而出席者也心不甘情不愿,只是看在李博士去世伯父的面子上才勉强参加。但是当李博土出场发言时,他们的礼仪就被吹到一百光年以外的彼方去了。向与会者致意敬酒之后,李博士开始发表一场激烈的煽动演说,打算联合流星旗军全力对抗铁达尼亚。与会者对言论的偏激与不合逻辑明白表示拒绝,李博士的表情沉了下来,变化之突然有如沸腾的热水在两秒内冷却成冷块一样。 “是吗?没有人要支持我是吗?那就没办法了,我只有采取最后的手段以维护流星旗军之名。”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配不上流星旗军这响亮的名号,你们只是一群可耻的软脚虾,畏惧于铁达尼亚的威吓,而忘却抵抗的初衷,我要将你们从流星旗军除名。” 呆然望着李博士的与会者在解除惊愕的头箍同时一同爆出哄笑。男人们的笑声足足持续了五个乐章之久,由强转弱之际,李博土完全不受嘲笑所伤,在 台上以冷静的口吻向众人说: “人类总是在该笑的时候不笑,不该笑的时候反而笑个不停,算了,总比哭来得好,我明白各位的意思了,感谢各位,大家都累了吧,散会。” 与会者以笑到无力的表情面面相觑,视线一转只见李博士离去的背影已被大门挡住。 于是,李博士把对于流星旗军的人情义理全抛诸仙女星云,由反铁达尼亚一派发动方修利的救出作战计划。 第四章 永无宁日 第四章永无宁日 ocr和平 1 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滞留在巴格休惑星位于东桑久安区的亚尔汉布拉饭店,他并非一般旅客,而此间饭店本来就是铁达尼亚的产业,自然全饭店就被他一个人包了下来。只是他体积再怎么庞大也不可能霸占整栋饭店,他与四名爱人使用最顶楼的楼房,其他房间则提供给随行人员与士兵们住宿使用。哲力胥公爵并下令免费开放地下室的俱乐部,士兵们走进平常根本没机会接触的美酒与美女庭园,他们歌颂主君的慷慨大方,牛饮上好美酒,又唱又跳,与陪酒女郎接吻拥抱,这就是铁达尼亚的最基层所能享受的些许特权。 另一方面,蒂奥多拉公爵的贵客方修利则待在狭小的单人房过着软禁生活,能与伟大的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同宿理应感到光荣,但当事人一点也不觉得感激。室内有三台监视器,门外有半打卫兵,而电梯口与楼梯间都有士兵站岗,中庭另一头的客房里,瓦斯弹的发射装置则不怀好意地瞄着窗边的方修利。环顾只能称为煞风景的室内,方修利自嘲地想着,看来哲力胥把囚犯当做大力士了,其实只要哲力胥一个人看守,方修利就动弹不得。 铁达尼亚的大贵族当然不会听见方修利的想法,真正执着于方修利的是哲力胥的母亲而非哲力胥自己,若是方修利手持武器聚集上万人来造反,那就另当别论了。目前哲力胥自认已经尽了为人子的义务,只是尽了义务也伴随着许多烦人的琐事。例如一个直接压制住方修利的铁达尼亚士兵在与哲力胥面会时问起: “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领赏了?” 哲力胥最瞧不起这种小心眼的问题,顿时蹩起刚毅的眉毛,一下就吓阻了对方。此人惊惶失色,神情卑屈地低头退开。胆小对哲力胥是最大的侮辱,而吝啬同样会引起相当程度的不快。因此哲力胥喊了古拉尼特副官支付赏金,他指示:“记得付现。”充分表现他内心的不快。正当古拉尼特正准备离去,哲力胥又喊住他询问: “准备好迎接太空大战了吗?”在得到副官“随时待命”的回答后,哲力胥心满意足地在心中描绘着不久将一举扑灭流星旗军这群苍蝇凯旋而归的光景,会心的狞笑晃动着下颚的美髯。 这一天,米哈鲁·华伦柯夫与路易·艾德蒙·巴杰斯来到东桑久安区以侦察亚尔汉布拉饭店布的戒备状况,哲力胥并不刻意隐藏自己的所在,可以清楚判断他将囚犯置于何处;也由于袭击目标相当明显,戒备自然十分森严,而哲力胥·铁达尼亚本人就是一个棘手的活动要塞。 若要比体格与臂力,华伦柯夫与哲力胥不相上下;真要打起来,恐怕魄力就输人一大截,巴杰斯如此观察道。华伦柯夫并非好战之徒,他会从军的理由跟巴杰斯一样,都是被生活所逼。 “李博士说要假装在太空袭击哲力胥公爵,其实是要从地面救出方修利提督……” 巴杰斯抚着削尖的下巴蹩起细眉,像极了一只惯于和猎人与猎犬斗智的狐狸。 “完全找不出漏洞,这下子怎么救人?” 这时华伦柯夫以粗壮的手肘捅了同事的手臂一下,巴杰斯的视线循着他的厚指挪动,两人身旁的墙上贴着一张海报,上头印着某个聚会的活动指示与来宾名单,巴杰斯看完后会意地朝华伦柯夫眨了一眼。 2 巴格休惑星的中央宇宙港里停泊着五打以上外皮刻着铁达尼亚家纹的武装太空船,此外在卫星轨道上有一百艘、距离惑星五十万公里宇宙点有一千艘军舰一字排开待命中,哲力胥是来真的,无论谁看了都明白他想一举歼灭敌人。 “怎么搞的?要打仗了吗?” 发出疑问的是一名刚走出宇宙港就坐上座车后座的中年男子,身上的西装虽高级,但样式呆板。 “因为哲力胥公爵把这一区的军队全找来了,伯爵大人。” 副驾驶座位上有名男子答道。 “哲力胥公爵?那个粗人老是喜欢把事情闹大。” 后座男子的目光与嘴角满是讥讽的酸味,车子一发动,宇宙港的灯光顿时在行进中的车窗化为一道光带。 “伯爵大人,您音量太大了。” 副驾驶座上的男子蹩着眉头语气畏缩,大概是秘书吧,一个削瘦又神经质的三十五岁青年。 “要是被哲力胥公爵的手下听见了就不妙了,请多加注意。” “唉,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随便说出口,同样身负铁达尼亚之名,真是天壤之别。” 男子名为艾尔曼·铁达尼亚,理所当然是拥有爵位的贵族,而且是伯爵,年龄四十七岁,出任数国朝廷顾问、皇室参事官、荣誉大使、财团理事与大学评议委员等等,具有将近三打左右的头衔。无论是外貌、才干与实力均无特出之处,说他平凡无害并不算偏见。 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可说是一个众人称羡的人物,他在铁达尼亚一族里既非主流也非末端,确保了相当的地位与财富,生活怡然自适。身为铁达尼亚一族若是想得到强大的权力与财富,就必须拥有优越的才识、努力与实绩;若为远离竞争之人也是衣食无虞,获颁数个荣誉职以安享终生。只要不像亚瑟斯伯爵那样拥有扭曲的审美观,平凡度日至少不会死于非命。 远离权力中心的铁达尼亚一族经常在学术与艺术方面大放异彩,主因是他们没有经济压力,能够专心投入自己的兴趣当中。艾尔曼伯爵自身虽无创作能力,但他设立了数个学校与基金,期待能从中培育出若干人材。不一定是艺术家或创作者,也有人学有一技之长在铁达尼亚的组织里出人头地成为专业领导者。 翌日,惑星管理官协会举办座谈会,开幕仪式便请来艾尔曼伯爵致词,铁达尼亚的贵族最适合出席仪式或祭典,若是社会上并立着复数的集团与组识,就会产生礼尚往来的繁文褥节,纵使是表面虚应故事,如同花瓶需要插花,铁达尼亚贵族因此成了来宾席上的常客。有些地位敬陪末座的男爵便时常到边境四处参加小型仪式,以此获得谢礼与免费住宿。铁达尼亚强大奢华,恒星的光芒不会因为远离权力中枢与否而厚此薄彼,这就是现实。 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默默待在车内的时间并不长,座车在经过宇宙港到市区的途中便出了状况,黑夜里涌出四辆车子前后左右包围并逼近伯爵的座车,司机仓皇地试着逃脱,经过五分钟的苦战只有放弃抵抗,座车被迫停在干线道路外的针叶林内,眼见数名持枪的人影出现,秘书官拉开嗓门提出迟来的诘问。 “来者何人?休得无礼!” “你们是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的走狗吧。” 冷不防被对方抢了话,秘书官顿时不知如何应对,只有一脸狼狈地回望后座的主人。伯爵叉着双臂保持缄默,维持旁观的立场。攻击者之一的李博士直视着对方,正要开口之际,伯爵面不改色地先发制人。 “我不喜欢被人命令或胁迫,你看起来比我年轻就应该敬老尊贤,自然我也会以礼相待。” 李博士听了便仔细端详着伯爵,只见伯爵神色自若,语气沉着,不似在虚张声势。由于观察时间不足,李博士必须在两秒内做决定,于是他收起催眠瓦斯枪并指示同志也收起武器,郑重请求伯爵下车。 李博士、米兰达、巴杰斯、华伦柯夫与亚姆杰卡尔正是袭击伯爵的五人小组,他们的目的并非暗杀,而是李博士多管并行的作战计划之一,绑架艾尔曼伯爵为人质以交换方修利,艾尔曼伯爵听完只是静静一笑。 “很遗憾,绑架我并不划算,我的确是铁达尼亚的伯爵,但与我同地位的将近一百人,我想铁达尼亚不可能为了这百分之一的损失而屈就胁迫。” “您说的是 。” 李博士掩不住意外之情,艾尔曼伯爵此人无害也无益,又与铁达尼亚权力中枢无缘,其才干也不曾受过严格的考验,应该是一个安于俗话所说“吃到老死”的人。然而,仁立在李博士眼前的却是一个气质天成、知性深厚的中年男人,可谓高深莫测。 “我有个更有效的办法,我可以代替你们向铁达尼亚中枢提出交涉。” 这项提议出乎袭击者的意料之外,众人只能以沉默做回应。 “虽然唐突,但我有我的理由。” 艾尔曼伯爵的说明如下:若是他能在反铁达尼亚阵营里建立人脉,未来就能产生外交谈判的空间,即使不是立即见效,在经过几个世代的努力之后也能打开这条管道,那么双方阵营除了政战之外又多了一项选择,对双方有益无害,同时他自己也能摆脱眼前的无为,各自寻求个人的人生意义,诸位仔细想清楚…… “我明白你的意思,的确相当合理。” 这可说是李博士最高级的赞美,他当场报上真名,自称“流星旗军的李博士”,其他人则身份保密以防万一。 “可是艾尔曼伯爵,即使你有意也不知铁达尼亚其他人的想法吧,拿哲力胥公爵来说,他可能会视你为一族不可饶恕的背叛者,你有考虑过这层危险性吗?” “哲力胥公爵不是铁达尼亚的藩王,至少现在不是。” 一语双关的答复使得李博士加速脑神经回路的思考,艾尔曼伯爵所说的现在其实暗指着未来。这名铁达尼亚贵族打算以“与反铁达尼亚阵营的沟通管道”为武器扩增个人势力,在铁达尼亚权力中枢建立起巩固的外交地位。 “缺少在野党,执政党便会腐化萎缩,无力打倒铁达尼亚的敌人就有必要遵循铁达尼亚的法则,铁达尼亚就能因此永续经营。” “这是你的想法吗?伯爵。” “不只我一个人这么想。” 米兰达插话道。 “意思就是所有人的努力都是为了铁达尼亚?未免太自大了吧。” “是啊,真自大。” 伯爵重重地点头。 “然而这份自大是来自真正的事实,就现实角度而言,你们也看得很清楚,铁达尼亚是壮大无敌的。” 艾尔曼伯爵坏坏地笑了,李博士与米兰达无法反驳,铁达尼亚并非只以武力称霸宇宙,他们挥舞着冷鞭的同时也散播甜美的蜜糖,纵使面对曾为最大公敌的星际都市联盟也不会封锁外交与对话管道。 铁达尼亚均握有人类社会是和是战的主导权,视己所需增加朋友或树立敌人,这次则是轮到树立敌人。 亚姆杰卡尔口中含着苦涩道: “也就是说,我们只是在铁达尼亚的掌上舞剑而已吗?真丢脸。” “利剑也是会刺穿手掌的,到时就是铁达尼亚灭亡了,想必艾尔曼伯爵也明白这一点吧。” 面对李博士的视线,艾尔曼伯爵不为所动。 “先声明,我是铁达尼亚人,不可能也不会更没有必要图谋铁达尼亚的不利,你们应该明白吧。” “是的。” 简短答完,李博士再次加速思考,结论已经出现,但还是有必要加以确认。 “艾尔曼伯爵,恕我大胆推测,你似乎对次任无地藩王另有想法对吧?” 艾尔曼伯爵并未回答,李博士也不予追究,此时双方都在窥探着彼此内心的想法。李博士默默行礼表示同意艾尔曼伯爵的提案,意想不到的协商结果就此成立。 3 艾尔曼伯爵比原定时间迟了一小时才抵达饭店,他与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不同房,同房的话艾尔曼伯爵一定会觉得很挤吧。整顿之后,艾尔曼伯爵依然面色惨白地吩咐秘书官送一封问安信给哲力胥公爵。他刻意回避面对面的谈话一方面也是考量到哲力胥公爵的方便,哲力胥公爵为人豪迈,把形式上的拜会带进寝房想必会令他感到不快吧。 “艾尔曼伯爵?啊,我记得这个人。” 正如伯爵的预料,在寝室收到信的哲力胥对他只有如此程度的认识。公爵与伯爵之间虽然只间隔了侯爵的阶位,然而拥有铁达尼亚姓氏的公爵等于是宇宙的统治者,一人之下列王诸帝之上,而伯爵说穿了只是血统保持者的身份,两者的悬殊有如银河系与其他星云之间的距离一般遥远。 礼貌性地回信答复艾尔曼伯爵之后,哲力胥就把同惑星上的同族人忘得一干二净,他在意的是另一个同族,伊德里斯·铁达尼亚,此人并非伯爵,而是与哲力胥平起平坐的云上人。哲力胥收到褚士朗公爵的贺电与忠告,同时有人通报伊德里斯公爵嫉妒他立功一事。 “我才不怕伊德里斯这小鬼,不过褚士朗公爵也太会操心了吧。” 哲力胥啐道,他只比伊德里斯大两岁,外表却让人觉得两人相差十岁以上,因此哲力胥总是在言行上对伊德里斯强调自己是年长者,而他又比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两名公爵小一岁,于是蓄起胡须以填补这个差距,使外界单看外表会以为他比两人还年长。如此观察下来,可见哲力胥刻意制造老成印象的用心,也许哲力胥的政治能力远超过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想象中来得好,他向来被归类为黩武之人,蓄须的作法与其说是政治手腕,倒不如称之为战术上的威吓。 总之,哲力胥并不在意褚士朗的祝贺,他只想成为铁达尼亚最强的人,意即全宇宙最高的存在,他虽然礼让褚士朗却无法理解这位族兄的真正价值,想必褚士朗也一样,即使来自相同的血缘与基因并不一定拥有相同的精神世界,历史上有无数的前例。 哲力胥固然心烦,他的俘虏也郁闷得不得了,不仅行动的自由,就连味觉的自由也被剥夺了,他想吃蔬菜蛋包饭的要求至今从未实现过,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是麸质肉排、冷冻沙拉与确定不是人肉煮成但内容不详的浓汤。 食物里大概放了镇静剂,可能性相当高,方修利不是容易受死的的个性,却一直想不出该如何逃跑,思考能力明显偏离他而去。 “真糟糕,可能是缺少钙质吧。” 说着,便拿塑胶刀切进麸肉排同时思考了两秒钟,接着再动起刀子,最后放下刀子转而跟原始人一样依赖手指。他一面低咒着肉排的热度一面咬着,突然动作中断然后起身。“这东西能吃吗?”边吼着边把碗盘掷向监视器,“我要把这种残渣冲到马桶!”说完便抓着肉排冲进厕所,三分钟后走出厕所时却带着一张死白的脸。 方修利严重呕吐,他的手想撑着桌面却不小心打翻了托盘,放在托盘上的器皿与食物高声弹奏出不和协的交响曲。监视器映出一个倒地不起的囚犯,传送进饮着咖啡的卫兵视神经。 卫兵慌了,要是重要的人犯死了,倒霉的是他。他丢下咖啡杯,先前已经喝了大半,因此杯中只溢出少量的洪水。 “方修利中毒了!” 惊惶失措这句四字成语顿时化为旋风横扫整个饭店,吹醒了高贵的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阁下与同床的黑发美女。本以为是方修利企图自杀,但报告指出他是遭人下毒,哲力胥连忙换上军服,高大的身躯出现在惶恐的部下面前。 “是谁干的好事,立刻给我搜出这个多事的家伙!” 随着公爵的怒吼,饭店专属的医生正好走了进来,说出一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事实。 “禀报,是公爵阁下的母亲下的命令。” 医生的自首同时也是告发连刚毅的哲力胥也顿时哑口无言,只有死瞪着体格削弱的医生。 “别想骗我!” “不,我没有骗您,令堂的命令是要活活折磨方修利,因此食物中的含毒量不会致命,方修利并无生命危险。” 哲力胥的粗眉痉挛起来,母亲的确会做出这种事,当他承认这一点时也就不得不接受对方的辩解。他慢慢呼吸,将压抑的怒气化为脱口而出的声音。 “好,我明白了,要是方修利死了,你就等于违背了我母亲的命令,到时我身为人子将唯你是问!” 哲力胥的巨拳击向空气,强烈的一击仿佛产生了让人几乎站不稳脚步的风压。这个姿颜雄伟的年轻贵族一脸不高兴地以宽背对着畏缩的众人,在大理石地板踩出响亮的脚步声返回寝室。 4 洗胃后,持续昏迷的方修利被一个呼唤从意识的水底给拉了上来。 “方修利提督!方修利提督!” “我不是提督,是上校,因为我只拿校官级的薪水,可是大家都把责任推给我……” 这小市民般的梦吃实在令人无法想象他就是铁达尼亚的公敌。 “我是来救你的。” 这句话渗透到潜意识整个绽开,受难的英雄总算睁开双眼。他正躺在搬运尸体专用的推车,白布遮到两颊,眼前一片模糊,救命恩人的脸位于白色意识面纱的彼方。 “把纸条放进食物的是你吗?” “是的,幸好你也按照指示行事。” 压低的声音听不出语气。 “是啊,可是我难过死了。” “那只是单纯的催吐剂罢了,总比被哲力胥公爵的母亲屠杀来得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对了,我还没请问你是何人?” “铁达尼亚的仇敌。” “好,这样就够了。” 不安的心情还是有的,但方修利阻断了心中的困惑与疑问。且不论医生的真正身份,总之确定他不是哲力胥·铁达尼亚的朋友。由于饭店设备不足,方修利转送到医院,那里当然也是铁达尼亚设立的医院,只是半死不活的人根本跑不掉,所以戒备比较松散。一切计划进行顺利,由此次事件可知提案者精准读出哲力胥的心理,而“下毒”的人应该会负责治疗方修利。原本不抱希望,结果还是抽中幸运签。 “接着下半段的好戏就要开始了。” “我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是打嗝怎么办?” 面对这个缺乏紧张感的问题,医生冷冷地回答。 “那就继续装死,我会尽快逃出去,别担心。” 于是方修利头盖着白布被推车送往太平间,活人很难体验死人的皮肤所散发出来的感触是没有阳气的。数到第一百四十头羊,医生小声说: “是卫兵,快放松!” 刚才的问题只是想对医生开玩笑,然而这个恶作剧似乎触怒了哪个神明,方修利的胸口有股奇怪的违和感涌上喉咙,还来不及发觉不妙,侏儒猛喘咽喉的感觉突然炸开。“嗝!”方修利打了一个嗝,伫立在走廊的灰衣士兵动了一动,狐疑地瞄着白布。戴着面罩的医生踩着原有的步伐正要通过士兵面前,疑惑终于战胜踌躇,士兵发出威吓的吼声。 “让我看看尸体……” 士兵的语尾被消音,因为远超过人声的音量涌进了听觉领域,那是一个爆炸声,医生紧握的手掌按下引爆的开关。爆炸发生在无人的枕被收藏室,猛烈的火焰、烟雾与巨响飞舞着,这是一种吓阻暴民时所使用的炸弹,不会造成伤害但至少能引起骚动。士兵的疑虑乘着爆风飞去,他抓起手枪皮套奔向爆炸地点,突破混乱与哄闹的漩涡,正要走出医院之际,又遇到其他士兵的盘问。 “喂,等等,站住!” 连续三个音节短促的词汇之后,士兵手上的催眠瓦斯枪枪口指向医生,然而枪口没有完成被赋予的任务,士兵表情空白,手指悬在扳机上,一声不响地向前倒卧,一头猛亲大理石地板。医生的犹豫顿时灰飞湮灭,立即推着推车冲出去,白衣也随之扬起。身后留下昏迷的倒霉士兵,而路易·艾德蒙·巴杰斯就站在原地。 “怎么搞的?看来是同行的竞争对手抢先我们一步了。” 路易·艾德蒙·巴杰斯口中念念有词,顺手把短针枪收进工作服的内袋,他原本拥有七成七的高射击率。 巴杰斯低头走出街道,庆幸着这次只射了一枪。街上挤满了车辆,半数刻着铁达尼亚的家纹,而医院四周围着灰色军服筑成的人墙,如同探测出侵人体内病原菌的白血球一般放射出敌意与责任感。 巴杰斯边跑着心里却竦缩着:铁达尼亚绝非无能,只是这次幸运之神有短短数秒的时间没有眷顾他们而已,事情就是如此,如此而已,谁要为这次的事件负责呢?也许连哲力胥·铁达尼亚自己都有好戏可看了…… 于是流亡英雄方修利再次与逼近到眼前的死神擦身而过,这已是第二次,没有人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第五章 野心全餐 第五章野心全餐 ocr和平 1 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虽逮到方修利却又被逃脱了,这件事在隔天便传到“天城”,使得留在这里的其他三名年轻公爵的耳膜受到微妙的震动。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与伊德里斯在专属的谈话室里对此事彼此交换意见。 不久藩王亚术曼一定会询问他们的意见,有必要事先做好整理。 ‘哼,当初音量别那么大不就好了,哲力胥公爵真该掂掂自己的斤两。” 伊德里斯公爵冷笑着,这次恐怕轮到哲力胥忍受他的冷嘲热讽了,一开始捉到方修利就向“天城”通报,至今根本不可能隐瞒俘虏逃走的事实,也正好给伊德里斯抓到把柄。 “由此可知,未来若是让哲力胥公爵成为次任藩王,那宇宙大权将落入他那歇斯底里的母亲大人手中,这幅想象图实在不怎么有趣。” “想不到哲力胥公爵有这么软弱的一面……” 亚历亚伯特略侧着头,而褚士朗的见解比较接近伊德里斯。哲力胥面对眼前的敌人的确是强悍无比,然而一遇到朋友与家人,情感很明显被摆在理性之上,这还算好,问题在于他的处理方式缺乏弹性。母亲勃然大怒之际,哲力胥理应劝阻,结果他却把事情闹得更大;就因为想逃避母亲的情绪就拿方修利来搪塞,如同把饵食丢到猛兽面前一样。哲力胥这个行为反而侮辱了好几个人的人格:他的母亲变成一个有理说不清的人,而哲力胥自己在舰队战与个人战方面的骁勇评价将大幅滑落。伊德里斯对哲力胥的恶意批判其实是正确的,哲力胥对母亲采取逃避的态度,若是藩王无法以理性说服母亲的要求,铁达尼亚的权势将受到挑战,一个小错反铸成哲力胥的大过。 现在的哲力胥正是怒火中烧,他坚信流星旗军会由太空前来讨回方修利,却没料到敌人在惑星上将了他一军,这是不容小觑的疏失;然而追根究底在于他对母亲根深蒂固的观念:“想也知道她会对儿子的仇人下毒”。 这是亚历亚伯特从情报士官那边问来的。 “话又说回来,救走方修利的真的是流星旗军吗?” “有些疑点还不能肯定是否为流星旗军……” 方修利被救走后,哲力胥当下决定动武,封锁巴格休惑星上所有宇宙港,武装士兵突袭流星旗军的根据地与干部住处,各地展开枪战,流星旗军二十多名干部遭到枪杀,根据地不是被炸就是被烧,俨然一场小规模的全面战争。 巴格休惑星政府尽管百般不愿也不得不负起执政者的责任谴责铁达尼亚的暴行,最初的抗议被哲力胥封杀,于是巴格休政府变更作战方式,转向滞留当地的铁达尼亚干部多纳德·法拉求情,而法拉比巴格休政府更苦,他亲手捉拿的方修利在哲力胥手上逃跑了,接下来的暴力行为更严重影响了民代选举的结果,于是他立刻找哲力胥要求停止动武。 面对眼前不自量力的多纳德·法拉,哲力胥气得差点饱以老拳,然而法拉身为藩王府书记宫,又不是哲力胥私人的家臣,所以无法任意处置,哲力胥已经怒气攻心再加上法拉请愿的干扰,他终于爆发了。 “你这神经病叫什么叫!都是你扯出流星旗军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小心我抓你去坐牢!” 一阵怒吼吹跑了法拉却没有吓住他,心里虽怕,但私怨与公愤更凌驾其上,不得已他只有借助外力来牵制哲力胥,这时自然是借重藩王亚术曼的威严,其中还需要一位族中的有力者为法拉代辩护盘,因此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顺势现身。伯爵由巴格休惑星火速赶往“天城”,经过层层繁琐的手续与礼数之后,终于得以会晤藩王,伯爵在有限的时间里详细说明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他强调的重点不在哲力胥公爵的失职,而是自愿担任反铁达尼亚阵营方面的联络人。 “无所事事终其一生固然不坏,但想不到我体内的热血还在蠢蠢欲动。” “的确令人意外。” 藩王亚术曼的视线如同刀刃刷过同辈里略为年长的伯爵脸部,伯爵看来畏缩,但神态就像是被棉花包住的铁芯一般,沉默数秒后藩王提出疑问。 “常听说一手养大的猛兽最后会反咬自己一口,无论是流星旗军还是其他派别都不可能永远听命于你,你想过吗?” “多谢劝告,藩王殿下,人生在世若一帆风顺就少了活着的趣味,不才如我也分得清有铁达尼亚才有自己的存在,倘若猛兽扯断锁链,我会第一个喂饱他们的胃袋。” 意即他已做好牺牲的准备,藩王亚术曼陷入沉思,但为时不长。 “好吧,我们与星际都市联盟的外交管道从未间断过,再建立一个新的也不坏,孤接受伯爵你的提案。” 艾尔曼伯爵正式成为铁达尼亚藩王府与以流星旗军为首的反铁达尼亚阵营之间的外交负责人,此案已经由藩王认可,伯爵游手好闲的日子也打上了休止符。 2 昔日有人预测进出宇宙的人类其精神进化将以惊人速度凌驾科学进步的脚步,然而这项隐含着神秘主义寓意的猜想落空了,人类的精神层面从存在于地球表面的当时至今从未改变过。有沸腾的野心、爆发的欲望与相互冲突的憎恶,人们愤怒、悲伤、嫉妒他人,怀疑爱人移情别恋,烦恼自己的才能不足,沉溺在步向毁灭的肉欲之中,汲汲追求权势与财富。 “但这有什么不对吗?褚士朗站在研究观察文明、历史与人类的角度如此认为。试想,以圣人君子,贞女烈妇为观察讨论的对象想必研究不出任何趣味,褚士朗不相信情感没有好恶的人能够去爱人,而这也同样成为严苛的自我批判。褚士朗从未深刻地恨过,相对地也不曾狂热地爱过,就目前而言。 包括自己在内,整个铁达尼亚将何去何从呢?好奇心在褚士朗的心中滋长,由少年成长为青年,现在已是四公爵的一员,其权势可睥睨列国诸君,身为强化与维持铁达尼亚政权的支柱向来以冷眼旁观包含自己在内的铁达尼亚全体行为,而这习惯已化为血肉的一部分,倘若褚士朗将来爱火焚身,他内心深处的理性会像冰霜般透视并剖析他自身的情欲。 就现状而言,褚士朗只需观察周遭的亲族就够了,若他还不算笨,就应该明白自己也是他人观察的对象。 话说,父亲猝死后的法尔密子爵理应继任成为侯爵家的家长,然而他只有十八岁,依照往例,他未满二十岁之前藩王是不会认可他继任侯爵的,不过财产可以马上过继。法尔密之父艾斯特拉得生前并未贪污求利但仍留下巨额遗产,其总额应超过蒂奥多拉所继承的五倍之多。这笔财产必须分给先父的妻与子共四人,以及其公认的妾与妾生子,由嫡长子法尔密负责裁定,如此一来法尔密就能在分配遗产时图利自己吧?其实不然。若是法尔密的处置明显不公平,不满者一旦上告藩王府,遗产便必须交由藩王裁定,此时不只法尔密颜面尽失,以往遗产纠纷的结果都是门第遭到废绝,财产则充公藩王府。 众人当然期待藩王公正的栽决,然而藩王是独裁统治者,往往只选择严格处置,而非息事宁人。 法尔密相当明白这一点,除了权力以外他并不十分执着于财产,目前正处于在铁达尼亚内部巩固自身地位的时期,无暇投入无益的私人斗争,所以对家中的财产继承人他打算各自分配他们应得的一份,此事法尔密并未与褚士朗商谈,而褚士朗也不加干涉。 “最近都是继承的问题。” 想起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小姐,褚士朗微微苦笑,伊德里斯公爵已经请求藩王亚术曼承认她的爵位继承权,而此事前后也有一些流言传进褚士朗耳里,就是关于蒂奥多拉在拜访褚士朗公爵之前先去请求亚历亚伯特公爵协助她继 承伯爵爵位,对此褚士朗并不感到意外。 “若是藩王殿下不承认我的继承权,那我伯爵家就要绝后了,还望亚历亚伯特公爵鼎力相助。” 蒂奥多拉如是力争。 “若是依循合法途径就无人敢反对,你毋须挂心。” 据说亚历亚伯特审慎地应对蒂奥多拉,褚士朗能够理解,亚历亚伯特在应付这种场面时比褚士朗来得更古板,这也就是蒂奥多拉为什么不采取任柯行动便鸣金而退的原因了。也许她会对亚历亚伯特感到失望甚至产生轻视之心,这只能说她不了解亚历亚伯特。 藩王亚术曼传唤褚士朗,征询他对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小姐的继任有何意见。 “一夜情的结果可换得伯爵爵位与遗产尽收掌中,可见那位小姐出卖肉体的代价高得惊人,总比贱价出卖自己的人来得聪明多了。” 藩王亚术曼的语气带着一惯的毒辣,他虽然对哲力胥公爵的失败只字未提,但心中的不快是确定的。褚士朗谨慎地做出最委婉的回答:关于此事卑职不便作主,一切听从藩王的指示。 “那就批准伊德里斯公爵的请求吧,如果其他三位公爵没有异议,也没有必要拒绝伊德里斯公爵的要求,我的逻辑很奇怪吗?褚士朗公爵。” “不,这是理所当然的。” 褚士朗并不多做回答,话中的含意已经显而易见,不需要化作言语。蒂奥多拉选择与伊德里斯结盟并进而发生肉体关系,事情就是如此。就目前的权力关系来看,蒂奥多拉是屈服在伊德里斯的支配之下,不过既然自愿与伊德里斯结盟,蒂奥多拉应该会努力培养自己的势力以期与伊德里斯平起平坐,甚至凌驾其上,亦或是甘于既有的地位与权势呢?无论如何,蒂奥多拉有其个人自由,褚士朗暂时没有干涉的必要。 原本肃清寄生在维尔达那帝国朝廷内外的反铁达尼亚势力的任务应该交由伊德里斯公爵来完成的,身为维尔达那亲卫司令官的他负责监视皇帝与朝臣双方,早就列好了反铁达尼亚势力的清单,也摆好不留活口的态势,只等藩王一声令下,但最后却让法尔密来执行,使得伊德里斯有种功劳被抢走了的感觉。 直到藩王的人事命令才平息伊德里斯的不满,由于艾斯特拉得侯爵的猝死,维尔达那帝国国防部长这项重职出缺,最后决定由伊德里斯补替,年仅二十四岁的他成为维尔达那帝国史上除了皇族以外最年轻的国防部长,加上大肃清之后重要阁员因死亡而被迫全部替换,于是伊德里斯便成为维尔达那帝朝廷的最高实权者。 伊德里斯有理由夸耀自身的荣华,即使他锋芒刺人却不失为一个才气纵横的年轻人,想法与行动又十分积极,远比褚士朗更富有年轻的霸气。正因为有能所以更想有权,这是伊德里斯的价值观,旁人无从批评,然而在他贯彻自我生存意义的过程中突出的棱角总免不了刺伤他人,而且实例不断发生,这群被害者自然对伊德里斯不抱好感。伊德里斯本身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锐气,但他反认为这是一项利器,只有伯爵以下的人才会被允许以知足常乐的心态度日吧,伊德里斯既身为公爵又立于以铁达尼亚宝座为标靶的位置,瞄准最高点才是他所能被容许的生存方式吧,至少他自己是如此坚信不疑的。 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小姐藉由伊德里斯的推荐得以顺利继承伯爵,翌年一月应该就会受封伯爵夫人的称号,而这位蒂奥多拉曾多次成为伊德里斯的闺中娇客,在床第之间向他细语着。 “伊德里斯公爵,请你一定要当上藩王。” “你意思是如果我当了藩王,对你也有好处是吧?随便你怎么想,将来我可不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杯中的冰块轻脆作响,像极了缀在伊德里斯嘴角那冷酷薄情的笑意,美人的蜜语固然甜美却不至于夺走伊德里斯的心魂,他对女性并未给予平等的对待,他心目中的女神是铁达尼亚的最高权力,人类女性在他眼中只是泄欲的对象罢了,因此哲力胥无法忤逆其母以及褚士朗成为艾宾格王国公主的监护人,在伊德里斯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伊德里斯穿上睡袍将酒一饮而尽,蒂奥多拉则躺在豪华的床上望着他。 “伊德里斯公爵,你认为哲力胥公爵能与你竞争藩王宝座吗?” “哲力胥的确勇猛,但仅止于此,若是在青铜器时代想必他可以在地球上立国吧,然而现在并非青铜器时代。” “那亚历亚伯特公爵呢?” “他如果生在和平的时代一定是位贤君吧,然而自从人类成为万物之灵,真正的和平就未曾来临过。” 伊德里斯辛辣的评语引发了蒂奥多拉的好奇心,她眼神诡异地提出第三个人的名字。 “那么褚士朗公爵呢?” 没有得到立即的回答,只听见伊德里斯杯中的冰块奏起狂欢曲。 “哼!怎么每个人都那么在意他,他又做了什么天大的功劳,至少我就看不出来。” 伊德里斯再次将琥珀色的水柱倒进杯里,口中呼出的热气灼过自己的喉咙,蒂奥多拉梳着额前的乱发,略微调整语调。 “伊德里斯公爵赐给我伯爵爵位,我将运用既有的地位与能力协助伊德里斯公爵。” “很抱歉让你欠这个人情。”伊德里斯反应冷淡并把杯子置于桌上,欢愉的时刻一结束,等待他的就是办公室里的工作时间。 3 伊德里斯成为国防部长后同时兼任亲卫军团司令官,正式选出接棒人则在九月下旬。他起用胞弟拉德摩兹男爵继任亲卫军团司令官,由于其弟年仅十七岁,不管是维尔达那朝廷或铁达尼亚内部均不满这桩人事案,而伊德里斯却傲然强调此任命案的正当性。 “有人十八岁就做起铁达尼亚五家族一员的高阶副官,比较起来我这边就不算稀奇了。” 尽管维尔达那皇帝哈鲁夏六世满腹的怒气与委屈却无法拒签敕任书,他握笔署名的手颤抖个不停是来自对铁达尼亚全体与伊德里斯个人的憎恨相互增幅的结果,好不容易抑制下来之后皇帝才提笔,签下几乎要刮破纸面的署名。无能为力的自觉伤害哈鲁夏六世的身心程度远胜过病原菌,像这种名不符实的霸权最易使人身陷不幸;而伊德里斯对皇帝哈鲁夏六世又是作何心态呢?一般人都认为对皇帝的心情他一定是不闻不问的…… 话说当事人“男爵”拉德摩兹·铁达尼亚,凡见过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他是上帝集胞兄伊德里斯的缺点之大成所捏制的泥人,不,其暴虐的脾气显然超越兄长许多。伊德里斯原本并不喜爱这位异母胞弟,然而在看了身为公爵家长的哲力胥为了其弟亚瑟斯一事而面临权力上的挑战,他觉得有必要花点手段驯服拉德摩兹。 “伊德里斯公爵偏私的心态反而自缚手脚,他弟弟别愈帮愈忙就好了。” 铁达尼亚内外吹着讪笑的风,伊德里斯则无动于衷,而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也不给予亲切的忠告,只是静观最年少的公爵如何处理,但到了最后仍然不得不对伊德里斯的政治考量念上几句;因为伊德里斯向藩王亚术曼请愿,希望能从直属藩王的高阶士官里选出辅佐拉德摩兹的亲卫副司令官。 “舍弟拉德摩兹不才,我希望将实权委任副司令官并负责舍弟的武官教育,以期将来为藩王殿下效力……” 意即表面为副司令官却是真正的亲卫司令官,同时还被赋予指导四公爵之弟的权力,等于是由直属藩王的士官担任亲卫司令官一样,连藩王也不得不佩服新任国防部长伊德里斯的思虑周密。 “伊德里斯公爵的想法相当不错,好,孤准了。” 藩王亚术曼答应此事,然而这项人事案并未就此划上完美的句点,伊德里斯提拔年少的 胞弟担任要职就必须善尽公爵家长照顾手足的责任。拉德摩兹是个不成材的弟弟,只会碍手碍脚更别说是辅佐兄长了,伊德里斯虽有必要负责监视与教育胞弟使之不致失态失职,却因自己事务繁忙实在分不开身充当拉德摩兹的“褓姆”。 不,当褓姆还算好,他还必须确保自己别被拉德摩兹的失败给拖下水。 既然拉德摩兹无法负荷亲卫军团司令官的重责大任,理所当然由副司令官代理司令官的职权,藩王亚术曼的直属高阶武官便以未成年司令官的教导者身份在此就职,意即藩王也负有教导拉德摩兹的责任。这么一来,一旦拉德摩兹出错,责任归属就不只伊德里斯一人,甚至可以说伊德里斯早就预料拉德摩兹迟早会出错才如此布局。 “伊德里斯公爵这步棋真高明,最可怜的是被派去担任副司令官的那个人吧,不晓得是哪个苦命人?” 亚历亚伯特苦笑着,褚士朗也点头赞同,内心却不禁浮现众人所忽略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拉德摩兹自身的心态。纵使被外界评为幼稚、不逊加上无能,拉德摩兹本人却不这么认为。正因为他也拥有野心、欲望与傲气便到处招摇别人赐给他的权势,总有一天这把利刃会伤到旁人、兄长,甚至是他自己。 褚士朗见过拉德摩兹几次,印象不是很好。说是伊德里斯的弟弟还不如说是哲力胥的弟弟,壮硕的体格与结实的肌肉显示他已脱离了发育期,粗眉硬颚、目中无人,外貌看来比十八岁的法尔密来得年长。就不同的角度而言,他与已故的亚瑟斯伯爵都是铁达尼亚污秽血统的具现,相信总有一天他绝对会铸成大错。 而破灭的局面以背叛众人预测的速度造访他们。 九月底的时候,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尚未逮捕逃脱的囚犯,当然就不可能班师回到“天城”。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正从事着于公于私最令他提不起劲的工作,那就是陪伴艾宾格王国的莉蒂亚公主。 法尔密很讨厌卖弄聪明的小孩,而他也明白莉蒂亚公主不是这样的个性,然而照顾小女孩根本不是以征服全宇宙为业的野心家所适合的工作,虽然他很清楚人生总有一段蛰伏的时期,但还是想做一些正事。 法尔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莉蒂亚公主的存在形同一个通风口维护着他的精神健康,因为自艾斯特拉得侯爵横死以来,他心痛如绞、神经几乎脆弱得随时会断裂。 这一天莉蒂亚公主想参观“天城”内部,于是法尔密带她前往第二码头,正好见识到往来于卢塔希惑星的太空船进港情景,莉蒂亚从管制室兴奋地看着船只进港的情形,然而紧接着问题就来了。走出管制室的两人搭乘了电动走道,与刚下船的乘客正面相遇,此人正是刚离开维尔达那朝廷的拉德摩兹男爵。 “你很面熟,记得是褚士朗公爵的副官对吧?” 拉德摩兹不称其名与爵位意在伤害法尔密的自尊心,虽说两人原已不睦,拉德摩兹的行为是明显的逾矩。 法尔密在年龄与爵位都在拉德摩兹之上,这次拉德摩兹晋升亲卫司令官也改变不了一族当中的序列。 法尔密一语不发继续往前走,这是他对无礼之徒的自然反应,但拉德摩兹却不如此认为。对他人的漠视反应过度的这点,拉德摩兹与伊德里斯很像,然而反应在化为实际行动之际,他采取的是更为粗鲁愚蠢的作法。 于是他大步迈向莉蒂亚公主,冷不防地揪住她的手臂。 “哟,她就是褚士朗公爵的被保护人吗?也让我拜见一下尊容吧,一个比乞丐还不如的穷国公主!” 顿时莉蒂亚的身体被举到半空中。 “住口,大胆狂徒,快放开我!” 莉蒂亚公主昂扬驳斥对方的恶言恶语,此时若是沉默不语就等于默认对方对监护人褚士朗公爵与她自己的侮辱。拉德摩兹紧抓小女孩的手臂不放,莉蒂亚用力一踢以力气夺回自由。 拉德摩兹发出不协调的惨叫并按着股间,莉蒂亚用力甩出她的小脚,给予拉德摩兹的两腿之间重重一击,获得解放的莉蒂亚公主立刻跳开对方的支配圈。 这次事件不是悲剧,反而隶属喜剧的领域。出事地点位在统治全宇宙的一族中枢,当事人是接近一族最高阶层的年轻人。但权威会否定喜剧,并将事件带往渲染与扩大的道路。 “这个小鬼!敢对铁达尼亚一族的人出手,我要你好看!” 拉德摩兹正要抡起拳头,却被法尔密一把抓住,法尔密一直想成为一个冷酷的阴谋家,然而体内奔流的大量热血却阻止他冷静思考。 他抓住拉德摩兹手臂的同时单脚一扫,失去平衡的拉德摩兹整个人往前摔倒,随着一声钝响维尔达那帝国亲卫司令官倒卧在地,这时法尔密首度出声。 “搞清楚现在是什么场合,这里可是藩王殿下的脚边,岂可擅自动武!” 话是没错,但在动武之后才讲就欠缺了说服力,拉德摩兹从地板爬起,两眼充斥着怒气的团块,鼻血在灰色军服上缀成无数个红黑色的小点,他发出如同地鸣般的呻吟,正要伸手揪住法尔密之际,一名高大的贵族青年打破旁观者的原则闯进来,是亚历亚伯特公爵。 “两人统统给我住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斗殴还称得上是铁达尼亚的贵族吗?你们知不知耻?”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此时发挥出战场骁雄的一面,法尔密与拉德摩兹为其气势所压倒而呆站在原地。 此时两人周围聚集了以灰色军服为主体的“天城”居民,法尔密在前掩护着莉蒂亚公主娇小的身体,讶于自己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4 铁达尼亚一族在“天城”内部发生争执,此事立刻以音速传遍整个“天城”。这项消息一开始引起铁达尼亚全体的紧张,然而在明白事情的原因并非来自政治或军事的方针与手段所产生的对立,顿时放松与失笑的心情取代了紧张感。 “听说十八岁的法尔密子爵与十七岁的拉德摩兹男爵为了一名十岁的小女孩争风吃醋,天城就快要变成小孩子办家家酒的地方了。” 流言随着恶意生长茁壮,膨胀不实的言论嘲笑着铁达尼亚的权威,藩王府不能视而不见,褚士朗与伊德里斯也不能置身事外。总之法尔密与拉德摩兹被禁足,由亚历亚伯特负责整顿强化警备体系并搜集目击者的证词。 远比所有成人的说法来得更清楚确实的是莉蒂亚公主的证词,可惜她也被视为当事人之一,一切言论均不被采纳。 传唤褚士朗与伊德里斯前来为此事做定夺的藩王亚术曼对两名年轻公爵报以冰冷的视线。 “想不到这种低层次的小事,居然会演变成铁达尼亚的公爵之争,实在令孤感到遗憾。” 褚士朗不认为这并非小事,而是关乎莉蒂亚公主的正当权利与人格尊严的问题,法尔密只是克尽保护莉蒂亚藩王的职责,真正应该受到谴责的是拉德摩兹的粗暴与无礼。然而先出手打人的却是法尔密,伊德里斯以此据理力争。 藩王亚术曼也万万想不到自己要为这种小事做裁决,公爵之间的纠纷必须由唯一的上位者藩王出面调停,但这次事件实在荒谬至极。 伊德里斯公爵同样是一脸苦涩,他知道总有一天会为了争夺次任藩王宝座与褚士朗对立抗争,只是他做梦也没料到,敕任书的署名墨水都还没干,花了一番工夫才顺利就职的拉德摩兹就惹出风波。 如果是跟大人物搏斗还说得过去,以莉蒂亚公主与法尔密子爵为对象岂不成了一群小孩在打架而已吗?纵使伊德里斯内心咒骂着胞弟的粗鲁愚蠢,面对藩王的裁决,他只有尽力为弟弟辩护到底,双重的不情愿在伊德里斯秀丽的脸上增添了强烈的酸味。 褚士朗精准地洞悉了伊 德里斯的心事,不禁觉得就算再怎么不情愿,维护家族利益是身为公爵家长的责任。 这次“事件”的原因实在愚蠢至极,也难怪“铁达尼亚的统治者”听傻了眼。 总之伊德里斯与褚士朗之间为责任归属展开激辩。 “没有必要相信一个十岁小孩的童言童语。” “真不像是伊德里斯公爵会说的话,不知道当初认为一个十七岁的小毛头可以胜任维尔达那帝国亲卫司令官的到底是谁呀?” “这是两回事!” “不对!这一切全都源自于伊德里斯公爵的监督不周,众人皆知莉蒂亚公主是我公爵家的客人,理应以礼相待,却偏有人胆大包天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简直丢尽铁达尼亚一族的颜面!” “不对!要是法尔密子爵讲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错在法尔密子爵。” 双方争论了两个小时,最后连负责裁定的藩王也听得精疲力尽。 精神力堪称无限活跃的藩王亚术曼也对这件闹剧束手无策,冷酷的表情并未松懈,但内心已经做好了裁决的内容。 “拉德摩兹男爵晋升亲卫司令官一案驳回,伊德里斯公爵须在五日内选出替代人选,同时拉德摩兹男爵禁足两星期;另一方面,解除法尔密子爵身为褚士朗公爵高阶副官的职务,命他担任提伦惑星大使馆参事官,两星期内必须到任;此外关于艾宾格王国的莉蒂亚公主由于年龄幼小不便追究责任,然而她原本就没有留在天城的必要,孤在此劝告褚士朗公爵应考虑将其遣送回国。” 对于这项裁定,伊德里斯当场允诺,但褚士朗却无法接受而请求考虑一天,因为他不能忍受这表面看似公正,其实并不合理的裁决,只是当晚亚历亚伯特造访褚士朗的住处,给予以下的忠告。 “法尔密子爵年纪尚轻,一定可以忍受暂时的不如意,至于莉蒂亚公主若是不想回艾宾格王国,那就由我收养她吧,既然伊德里斯公爵认可了裁决,褚士朗公爵若是有所不满将会给藩王殿下留下不好的印象,希望你能自重。” 褚士朗承认亚历亚伯特是对的,也明白藩王的裁定除了接受别无他法,这个时候必须以理性为重,褚士朗对亚历亚伯特的忠告表示感谢。 “哪里,别放在心上,我可是很乐意卖人情给你的,以后我会记得讨回来,只是到时候得加利息哦。” 亚历亚伯特笑道,褚士朗的心理负担顿时减轻不少,也能体会出亚历亚伯特浓厚的人情,他开始觉得将来只要铁达尼亚一族未曾遭遇前所未有的破灭危机,亚历亚伯特应该是次任藩王的绝佳人选。 第六章 沙漠上的陌生人 第六章沙漠上的陌生人 i 巴格休惑星位于边境星域的中心点,在自然地理学上未必正确,但从人文地理来看就一点也不错。举凡通讯、交通旅游、货物集散。金融赝讯、人材的培养与就业等等社会经济的活动里有一大半都以此惑星为中枢在边境星域形成联络网。这里没有艾曼塔感星的洗练与优雅,野性的活力几乎渗透到分子单位,以此感星为主轴所发展的外交政策可说是相当粗略的,就像文曼塔人所讥讽的:“右手拿棍棒,左手持纸钞”而无论武力外交或金钱外交都需要基本上的形式与礼仪,也因此巴格休惑星的主权得以受到他国的尊重,相对地,无视此项原则而擅自动武的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作法就不值得嘉许。 “巴格休并非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庄园,不向巴格休的国旗表示基本尊重是会造成困扰的。” 巴格休政府如此向多纳德·法拉申诉。 多纳德·法拉已经放弃将巴格体的民代选举导向对亲铁达尼亚派有利的境地,一切政治社会事件都倾向不利于他的活动,巴格休的百姓虽然承认铁达尼亚的统治,却不会将其专为万能天神,若是过份招摇将引来反感。 深话此理的法拉最初用尽各种手段以化解哲力前好战的鼻息,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无能为力,随着悔恨的泪水,他放弃了他的战场,同时猛灌闷酒,在梦里痛殴哲力百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离开了巴格休惑星。 哲力胥则对法拉的辛劳与反感不屑一顾,他一心只想着要维护藩王亚术曼的颜面与抚平母亲的愤怒,他相信区区一个边境惑星政府的抗议只要凭藉铁达尼亚的威权与财力加以镇压就绰绰有余。他咒骂着命令部下们追查逃犯方修利的行踪,终于在十月七日有了结果:“卫星轨道上的特务舰拍摄了四十万张地表影像,其中发现了这个地方。” 看着副官古拉尼特中校所展示的照片,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深吐了一口气。巴格休惑星的地表尚未完全开发,寒地、干地与高山带形成了总合约四千万平方公里的荒漠地带,每张照片拍摄下边长十公里的正方地形并以电脑解析之后,发现原本应是无人的地区竟出现生命反应,那里是从过去即为反铁达尼亚之武装游击队所出没的塔鲁哈利沙漠的一角。 “那艘特务舰能够驶进大气圈内吗?” “当然可以,阁下。” “那就立即前往该地,找出并逮捕方修利,我会派遣支援部队以防万一人手不足。” 嘴边说出“万一”的假定词,哲力胥的双眼已经化为沸腾的熔炉,强烈显示他要亲自坐镇指挥的意向。古拉尼特中校虽然担心如此一来会招致巴格休政府更大的怒气与反感,但仍然以主君哲力胥公爵的意思为优先。 于是他立即奔至tv电话面前,迅速向五、六个单位做出指示,而哲力胥公爵则以巨掌一把捞起灰色军帽,以近乎常人两倍大的步伐走出亚尔汉布拉饭店的房间。 这几天李博士的心情很差,他辛苦订定的连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也自叹弗如的拯救方修利计划因为一个敌我不明的第三者而付诸流水,究竟是谁在李博士完美的设计图泼上墨水的呢?照理来说应该是反铁达尼亚的小独立势力,如此骤下断言恐怕不妥,总之李博士是不会放过这个抢在他之前下手的不明人士或集团。他从历险归来的巴杰斯口中得知带走方修利的人逃走的方向,再加上个人的分析同时注意着铁达尼亚的动向,这么一来就能判断出方修利的去处,这一次李博士决定要当着铁达尼亚狰狞的面前救走方修利。 被敌我双方同时追查的方修利并不在巴格休惑星地表,然而巴格休的上空已经由哲力胥·铁达尼亚的部属掌握了全部的制宙权,绝不可能摆脱这严密的监视与包围,那么他的藏身之处应该就在地底。 塔鲁哈利沙漠的地底有许多惑星远古时代火山所造成的空洞,在一千万年前的过去,岩浆流过的痕迹留下有如巨龙的肠道一般境延的空洞,方修利的救命恩人就是由这个靠近地表相当于巨龙食道处的空洞将他运进去的,面对二十人左右的小集团,方修利不刻意自报姓名,在简单的答谢后提出疑问。 “我还没请教各位,为什么要救我?” “告诉你也无妨,在这之前你可以推论一下原因。” “要领赏吗?” 说完,方修利便涌上苗头不对的疑惑。假如这名男子只为了方修利的赏金就不会救他了,若真是如此,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人的这种决断力与执行力绝非常人所及,于是方修利提出一个概括性相当高的笼统答案。 “因为你们跟铁达尼亚有仇。” 这个回答令在场报以苦笑与失笑的混音。 “就像锤子往地上敲,稳中的。” “意思是我答对了吗?” “不!你搞错‘答对’这句话的意思了。” 医生摘下面罩,年纪约在三十五岁左右,鼻梁下蓄着一小提有如小毛刷的黑胡。方修利正要询问思人的名字,急促的脚步声从岩浆空洞的人口处也就是巨龙的前齿部分传来,身穿一般野战取的男子泛起紧张的神色,手上抓着旧型光线格。 “是铁达尼亚的特务舰!” 医生与方修利走到巨龙的前齿仰望天际,夕阳染红了视野,天空化为一匹排红色的宽大绢布。舰首划破了灼热的大气层,如怪鸟般的黑影徐徐降落。特务舰并不庞大,舰上也没有搭载重型武器,但全长有一百公尺,大炮二十门,在此时此地可说是无以伦比的武力象征。摩擦产生的热空气以淡淡的彩虹波纹包住特务舰,减速后就慢慢消褪,只见镶嵌在舰体上的铁达尼亚家纹发出做人的光芒。方修利看呆了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处境,唉,铁达尼亚从上到下全是一群装腔作势的家伙。 静止在半空中的特务舰下方伸出炮身,远看就像三支细针一般的物体正代表着死亡与破坏的不祥预兆。才一秒半的时间,方修利眼前一亮,三道火线便耸立在地表上。 砂往随着轰然巨响高高卷起,数千吨的飞天黄砂遮蔽了天地,变成权达重力临界点的干雨落在前一刻的居住地,地面砂尘滚滚足以阻断恒星爆破前的亮度。 对方抑制着火力,吓阻之意昭然若揭,表示他们不想赶尽杀绝,否则他门就会全开将火线集中攻击。铁达尼亚特务舰以一次的炮击表明他们的目的是希望目击者归顺,特务舰浮扬于逐渐落定的烟尘之上,正等待着乖戾的反抗者由地表匐伏而出。医生陈道: “真像哲力胥·铁达尼亚一向大胆的作风,他打算把这片岩漠变成烤肉盘。” “他们要找的是我吗?” 方修利提出的笨问题只换来对方露骨的白眼。 ii 停在半空中的铁达尼亚特务规的机腹开启,五架发出灰白色晕光的太空船往地面降下,看起来有如成虫产下的银革。在微微的砂尘中只见着地的茧开了个洞,从里头走出人影。 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踏上地表,目测约有两小队的兵力。目前战车或重装甲车山现,要是援军一到也许就能看到这些玩意儿。光计算手持红外线来福枪与雷射枪的人数就相当惊人了,至少不是这群身份尚且不明的救命恩人们所能抵抗的。 “听说哲力音公爵擅长大规模作战,这下该如何应付?” 方修利的问题让医生皱起眉头。 “这里不是铁达尼亚家族的领地而是一个主权国家,铁达尼亚不能擅自动武。” “对我说有什么用,应该对哲力胥公爵说才对,这才算礼貌。” 想必巴格休惑星的政府会向铁达尼亚藩王府表达严正抗议吧,但到时一切也结束了,只在外交文书上留下巴格体政府 抗议的事实,亦或是铁达尼亚付给巴格休赔偿金或和约金,双方既往不究,而届时方修利可能连根骨头都不剩了吧。 撕裂这幅晦暗想象图的是划破天际的航舰轨迹,舰队朝着铁达尼亚特务舰迅速前进,在三十万分之一光秒的距离停在半空中并以讯号传信。 “这里是巴格休政府的武装保安队,凡是企图在本地进行违法暴力活动者将送交军法审判。” 方修利的眼睛己读出闪烁的信号光。 “即刻停止发炮,接受本单位临检,重复,即刻接受临检!” 铁达尼亚特务舰毫无反应地静止于半空中,明白表示出他们的犹豫与踌躇。巴格休的轻装巡逻船只要动用一半不到的火力就能“处理”干净,但这行为也意味着对巴格体政府的明显敌意,若是与巴格休引发全面战争,铁达尼亚是不可能战败的,但也代表着铁达尼亚外交的破绽。避免完全摧毁敌人以防再度产生新敌人是铁达尼亚的外交基本策略,连基层部属也明白此点。然而在犹豫过后以信号传送的回答却是拒绝的。 “铁达尼亚只听命于铁达尼亚长官,请贵舰向政府当局报告详情,本舰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重点是铁达尼亚特务舰无惧巴格休政府的法律制裁反而害怕哲力前公爵的怒气,于是为摆脱内心的顾虑,他身再度伸长并改变饱口的角度,三门以最小火力齐射。粗大的暗橘色火线以二十度俯角划过天空,掠过巡逻船身在五公里远的地表炸促开来,这已是公然的威吓。 “停止射击广 “吵死了,谁理你呀!” 这不是对话而是铁达尼亚特务舰以实际行动表明心意,同时继续对巡逻舰采取吓阻攻势,并向在地面待命的步兵队下令,于是步兵队离开孕育自己的茧展开行动。 “来了··” 压低的声音叙述着事实也表达出精神的紧张,他们将唯一的大口径机关枪摆设在巨龙的食道部分,而此时有个人掷了把旧型光线枪给方修利,此人留着一头深棕色短发且戴着护目镜,是一名身穿迷彩战斗服的女士兵,年仅二十岁并有着一双稀奇的龙胆色眼珠,是个美女却非绝色。 方修利的狙击能力不上也不下,无论是射击练习或实战都只有普通程度。不过枪战一开他还能向入侵者瞄准射击,虽命中目标却不是致命伤,于是他丢出自己的枪使敌人退了几步,紧接着响起的一连串枪声全集中在方修利身上,他仓促地躲进岩石后,敌人使用了夜视镜,因此可朝洞内准确射击。 正当方修利想挪动身子,枪声再度响起,弹起的子弹擦过方修利的睫毛,原本应该台中他的耳朵结束他的个人史,这时只听见一个女声:“危险!”左手腕也同时被拉开才逃过一劫。 瞬间,洞内填满了强烈的白色光线,有人丢出了发光弹而引起了狼狈的惨叫,因为光芒破坏了夜视镜的增幅装置,铁达尼亚的步兵队顿时陷入盲目状态。正要站起身,反铁达尼亚部队的火线却迎面袭来,枪声发出紊乱的回响,子弹却百发百中,那是来自一群训练有素的射击手,于是铁达尼亚步兵队留下十名死者连忙撤退。 方修利喘了一口气,自报姓名并向救命恩人道谢,女士兵则好奇地盯着他。 “你就是那个向铁达尼亚单挑的方修利?” “我才没有,是他们给我贴上标签的。” “那就继续增值吧,不然就丢脸了。” 年轻女子笑道,方修利讶于她脸上丰富精彩的表情,她的美并非来自外型,而是内在生命力的波动,方修利可以如此推测。 总之得以暂时击退铁达尼亚的步兵队是由于地利之便与敌方行事谨慎之故,铁达尼亚的步兵队就算戴上夜视镜,对洞内的地形与敌方的人数与配置仍然一无所知,从他们使用大口径武器想致方修利于死地来看,可以想象哲力胥公爵的怒气有多大。目前先撤退回去拟定二度攻击的计划,这是最妥当的做法,但意外的光景却等着从洞窟走出地表的铁达尼亚士兵。天空的大气仿佛涂了人血,浮在其上的原本只有他们的母舰与巴格休的巡逻船,却多了一艘急速扩大的船影,由其速度与方向来看,显然是冲着铁达尼亚特务舰而来,那正是“正直老人”号。“正直老人”号的配备略逊于铁达尼亚的驱逐舰却凌驾特务舰,而这艘武器走私船的最大优点就是速度与机动性,关键在于将开船当作骑马的驾驶员技术,“正直老人”号一行人就是因此才得以成功袭杀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即使来到条件特殊的大气层内,论及舰对舰的单打独斗,“正直老人”号的武力仍然优于对方,但卡基米尔船长反而更加谨慎。 这场对决令人联想到中世纪甲胄骑士的决斗,只是与华丽完全相反。在真空的宇宙空间里他们可以自由活动,而现在位在大气的深海里动作看来迟缓且笨重,只见他们徐徐在空中画了一个圆,能源枪正在找机会攻击对方的要害。 勇敢的巴格作巡逻船发出更紧急的讯号以示警告,却遭到违法的二艘决斗者完全的漠视。最初的一击由铁达尼亚特务规射出,发光的擦牙袭向“正直老人”号却落空了,不,是“正直老人”号闪开了。 这次轮到“正直老人”号攻击,雷射光命中特务舰,闪光伴随着白烟,特务舰在空中微微摇晃着。 此时单打独斗的空域里又另外出现四个急驶而来的船影。 iii 那是由李博士指挥的四艘武装舰队,他们巧妙地从左到右形成一道环包围住铁达尼亚特务舰,而铁达尼亚特务舰只能上升脱困,然而一旦采取上升态势,察觉其动向的武装舰便上前阻碍,双方的缠斗看来僵持了很久,其实还不到一分钟。此刻无法逃脱的铁达尼亚特务舰水平前进打算强行突围,炮门全开四处射出火线的同时往大气海笔直前进。包围者一边闪躲敌方的四射,一边猛烈回击,火线划开天空的红色画布击中闪避不及的船舰,船体散发着七彩光雾。 “正直老人”号的腹部洒出火光却只中了一弹,相对地铁达尼亚特务规已身中十弹,小火球有如一串宝石浇着特务舰。 塔鲁哈利沙漠上空绽放出毒辣的爆炸花朵,仿佛没入地平线的太阳再度上升到天顶,爆炸的音波震动着地表,激光四散,烟团飞舞,特务规所在的空间已空无一物,特务规的碎片化为微弱的金属雨落在地面,而地表再度发生爆炸,因为李博士正以炮击破坏地面的太空船。 战况急转直下,铁达尼亚的步兵队遭到空中的片面攻击,他们顿时丧失战斗意志,丢下沉重的武器,组织的传令系统全盘瓦解。团体行动只会导致全军覆没,众人只好自力救济,运用各自的才能与勇气脱险,面对四散逃窜的步兵们,李博士并未予以追击。 全宇宙身价最高的逃犯方修利终于与“正直老人”号的伙伴重逢,却因为必须立刻移动而无暇叙旧,以地洞为根据地进行小规模反铁达尼亚暴动的集团也与流星旗军的一部分合流使军心更为稳定。 身为领导人的医生与李博士谈话之时,一旁的方修和对着巴杰斯与华伦柯夫道歉。 “真抱歉让你们操心了,我被铁达尼亚抓了三次,这种人生经验实在够多了。” 方修利嘴皮虽硬不服输,但最不甘心的是“正直老人”号,它在与特务规的奋战里给予敌人两弹,而自己也中了两弹。 李博士以称不上冷静的语调告诉卡基米水船长。 “很遗憾地,我们必须放弃正直老人号了,外表虽然可以修复,但以后也耐不住星际飞行了。” 康普顿·卡基米尔船长以沉默回应这个提议,虽然他原本就不能说话,但这种时候即使他是正常人也会说不出话来。“正直老人”号不仅是他的财产,也是他的好搭档,代表着他 的人生,卡基米尔船长并非特例,阅历丰富的独立商人向来是如此,对他们而言,毁弃了船就等于拉下了人生的布幕。 米兰达将厚实的手掌故在丈夫肩上。 “老公,正直老人号也差不多该退休了,它工作了那么多年,也是到了让位给儿孙的年龄了。” 这番劝说虽不甚合理,但卡基米尔船长只有静静点头,这位思虑缤密的中年男子心里明白现在正值非常时称,不能因个人的感伤而坏了大局。 “现在到哪里找新船?在这个不通人情的宇宙里不管做什么事,没钱就别想呼吸。” 自认钱通的亚朗·麦佛迪舌尖端出寓意深远的疑问。 “这就是你的工作了,该不会以前在铁达尼亚手下所学的全忘了吧?一离职就把所学忘得一千二净只剩下一张讨人民的嘴皮子,你丢不丢脸啊?” 面对米兰达尖锐的攻击,麦佛迪正想反驳回去之际,方修利正巧插话进来。 “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其实方修利也还没拿定主意,毕竟卡基米尔船长是为了救他而损失了爱船,他必须报思。也许是读出了方修利的心思,卡基米尔船长正想堆起温和的笑容,表情却在瞬间急速变化,视线送往渐暗的天际。 仿佛是乌云从地平线上涌现,但理性与感觉指出,那是铁达尼亚的舰队,同时也使人体验到暂时性的忘我状态。舰艇数超过一百艘,这只是铁达尼亚军力的一小部份,但用来围剿现场的反铁达尼亚组织已经绰绰有余,李博士不得不打破沉默。 “看来哲力胥·铁达尼亚本人亲自出征了。” “这下要怎么迎战?” 巴杰斯问道,他只是想问而已,其实心里早就明白正面迎战必死无疑,目前只有弃船往地底逃命。于是众人展开一场匆促的逃亡,从巨龙口往食道只听见紊乱的脚步声。 “你们在怕什么,哲力胥公爵在这里现身才是我们的大好机会,他那大块头躲在天城里我们根本拿他无可奈何,但他现在就站在我们的射程里不是吗?” 戴着护目镜的女子所说的话在洞里返响着,黑暗中方修利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逃进洞里的反铁达尼亚组织总人数约三百名,他们必须仰赖原就住在洞里的友方带路,而夜视镜也不够,只好使用旧型手电筒。天生乐观的方修利对于身旁是个年轻的美女而非说遇的男人感到欣慰,当众人把武器与弹药搁在地上准备小输的时候他好奇地问: “你也是为了替父母报仇之类的原因才会到这里来的吗?” “父母啊……是跟父母有关没错。” 年轻女子降低音调,窥看方修利的眼神。 ‘俄的父亲是现任无地藩王亚术曼·铁达尼亚,而母亲则是个平民女子,她只是藩王一时兴起所摘下的野花罢了。” 一阵无声的冲击渗透到方修利的精神层面,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也出现过好几次不知做何反应的经验,但是对于女性的身世陷入无言以对的状况这还是头一遭,结果只有为自己过分深人隐私的行为向对方道歉。 “我不知道,很抱歉,请你多多包涵。” 方修利垂下他“红萝卜色”的头,年轻女子则面露真挚之情凝视着流浪英雄。 “哼,奶奶说的没错,男人最怕私生子,因为他们心虚。” “咦?你意思是……?” “我是乱扯的,我父亲是个小酒吧的钢琴手,想也知道,竞争对手以铁达尼亚做靠山妨碍我父亲…” 女子叹了一口气之后正色说: “很可惜我不是流落在外的公主。” “不,没这回事。” 方修利摆摆手,眼角与嘴角泛起苦笑。 “是我的想法太肤浅了,仔细想想,幸好你不是铁达尼亚的私生女。” 女子并没有继续追问。 “抱歉,我开了一个无聊的玩笑。” “我不介意。” 方修利爽朗地回答,接着笨拙地找活题聊天,但周遭环境显然与浪漫无缘。 “这里所有人都跟铁达尼亚有仇吗?” “那当然,我们对全体铁达尼亚都看不顺眼,强大的成功者是不会得到同时代人们的喜爱的。” “你们的领队也是吗?” “是的,由于铁达尼亚经营的化学工厂发生事故,使他同时失去了妻子与医院,这是件百分之百的人祸,主事者却没有受到半点惩罚。” 她告诉方修利,领队名叫伊文·卡西姆医生。 “我不觉得铁达尼亚会故意欺负弱小,就如同大象走路也会不小心踩到蚂蚁一样,只不过蚂蚁并非生来给大象践踏的。” 好词!方修利心想。他的出生不是为了与铁达尼亚作战也绝非躲避铁达尼亚的追赶。无奈生为蚂蚁,又没有足够的气质与条件成为大象的家臣,只是为了不被践踏才挺身作战,方修利的脑子快速转动着。只要哲力百·铁达尼亚执意活捉他,那他随时都有反击的机会,对方有活捉的顾虑,但他没有,于是他开始认真思考如何接近并扳倒大象的方法。 iv “那群鼠辈!看我剁碎他们的肉理进沙漠里!” 魁梧的哲力胥从指挥席上起身,荧幕上为黑夜所笼罩的地面明显映出灰褐色的地形。 “阁下所设计的新菜单想必会成为巴格休的名产吧。” 幕僚之一的凯兹少校谄媚地说道,哲力胥就爱听这种直爽甚至粗鄙的玩笑,他张大硬须包住的嘴高笑起来,身旁的幕僚也应和着长官笑着,唯一无动于衷的是副官古拉尼特中校。哲力前的座舰“泰兰特”上要找出一个理性优于感性的人就非这名在哲力胥担任三年副官的男子莫属。古拉尼特摆摆稿中带灰的头,没了长官一头冷水。 “假如对方真是阁下所说的鼠辈就没有必要劳驾您亲征了,阁下是铁达尼亚的栋梁,请自重。” 哲力胥对于副官古拉尼特中校的谏言表面上允诺,心里却没听进半句。他本届见敌必战型的战将,再加上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若是不再度抓到方修利,并把他关到老死以消灭在四周蠢动的害虫,那他内心一刻也得不到安宁。他并非无能,但至少在此时他放弃以理性压抑感情,凭藉着斗士的本能勇往直前。若是在宇宙空间与敌方的大型舰队作战,哲力胥必能以其豪勇摧毁敌军建立耀眼的功勋,然而他现在只要挥舞着原本拿来宰象的棍棒就能扑灭蚊群,因此膨胀的精力只能空转,辐射热能化为乱流冲击着自己,使得理性逐渐蒸发,而哲力前并未察觉这一点。他的幕僚们也感染了这份狂热,其中一名盯着荧幕兴奋地大叫,是凯兹少校。 “干脆丢一颗低周波弹活埋他们吧,阁下。” “不行,这样就不能把方修利活捉到我母亲跟前了。” 一语便驳回幕僚的提议,副官古拉尼特继而进言。 “阁下,只要不向令堂报告方修利已死的消息就行了,属下认为方才的提议有可行之处。” “古拉尼特你别多话!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是,属下失言。” 古拉尼特不再多做辩驳,他明白自己未克尽副官之职,因为他所从事的并非正式的军事作战,而是哲力紧家的私怨斗争,一场恶质的狩猎游戏罢了,古拉尼特沉痛地明了这项事实。三十五岁的他毕业于维尔达那帝国宇宙军士官学校而成为一名军事专家,他在高中毕业后参加铁达尼亚的武装商船,与太空海盗英勇对抗后升任为船长,并以此资格取得铁达尼亚的奖学金进人士官学校就读。二十年来为铁达尼亚一族尽忠职守,他是一名忠良的军入而非欠缺思考能力的机器人。见到哲力百为私情而几乎损及铁达尼亚全体利益 与名誉的行动,他实在无法苟同。 见微知著,此人的感情总大过理智,个人还好,若为庞大组织的领导者就是致命伤,此人当上藩王的话,铁达尼亚将逃不过在累卵上跳舞的危险,古拉尼特中校不得不在内心做下如此结论,只是想不到这名立下无数功勋的宇宙第一豪杰竟在这种小事上自暴其短! “阁下,巴格休的牛茫们从刚才就一直在附近徘徊,到现在还吵个不停,您作何处置?” 通信上官的报告也充满了对弱势敌人的轻蔑,的确是哲力前部下的表达方式,这群灰衣军团以实际言行来表示其对铁达尼亚力量的信奉。哲力前略嫌不耐地晃了晃美髯,几乎不加思索地贸然下令。 “攻击它。” “咦?可是,那是巴格休政府的公务船,动武的话会把事情闹大“叫你做你就照做,事后再跟巴格休政府打个商量不就得了,反正他们也没胆跟全铁达尼亚作对。” 古拉尼特中校本想开口,却又闭上嘴巴,没有人阻止得了长官了,这里本来就是铁达尼亚最好战的军队,攻击的命令不会有人不喜欢。 ‘第一台还是刻意避开了准头;炮门喷出的两条雷射光束贯穿两者的距离之后,巡逻船像只被闪电吓到的小动物一样在夜空捞出不规则的轨迹以最快的速度逃之夭夭。 铁达尼亚舰队以讪笑目送他们远去后将炮门指向地面,昏暗的塔鲁哈利抄漠只有一艘老朽的船只搁浅在上头,洞里的人们只见数条炮火集中于一点。 “正直老人号……” 米兰达的哀叹使丰胸喘动着,黄橘色的火焰照亮了黑夜的一角,也火葬了留置于地面的老船,风把火层与燃烧音送至地洞探处,这是“正直老人”号的送葬曲。米兰达怜悯的手挽着默然(立不动的卡基米尔船长,在这数个月以“正直老人”号为家的一群反铁达尼亚无赖汉一反常态,用情虽不及船长夫妇,却也肃然地盯着火焰映照的光芒。且不管是谁,有人低哺着虽然是破船但烧了也实在可惜。 “黑夜已经来临,应是行动的时候了。” 为了挥落近似感伤这种情绪的砂粒,李博士将话题拉回现实。 被他捧为反铁达尼亚盟主的人一直沉默地思考着。 “本是与铁达尼亚同争宇宙霸权的身份,现在却被赶到边境惑星的地洞里,真是难堪。” 李博士吨响自语,米兰达则由肺部吐出大量二氧化碳。 “被追杀不算什么,但要死我可要死在宇宙里,丧命在这地底我会死不瞑目的。” 对方修利以外的入而言,眼前的状况与战死只有一步的间距,铁达尼亚没有一毫克的理由与必要留他们活口,即使投降也只有落得在方修利面前列队挨子弹的份。 “我有个办法。” 方修利一开口便惹来众人的注目,于是他开始说明计划。除了一个例外,那就是“正直老人”号的事务长,一个九十高龄的老人无视于火焰与响声,径自靠着岩壁独唱着有高有低的鼾声。 哲力奔公爵之所以活捉方修利并不是因为他有同情心,也不是想交给法律审判,更非因惜才而想拉拢他为自己放力,完全是因为他母亲想亲手撕碎方修利的缘故。既然明白此事,方修利就无所顾忌,同时地面与空中在当日不断发生的状况仿佛在呼应着他的迎战决心。 第七章 冲突 第七章冲突 i 只有一人预知了这个事件,不,此人也参与了事件的演出。李博士在抵达前便联络上巴格休惑星的军司令部,表明铁达尼亚打算在巴格体境内开战,再加上巡逻船的报告无误,就在夕阳最后的余光即将消失之际,天空出现了一百多团光点。 “是巴格体正规军!” 侦察士官的喊声传遍整个舰桥,引起哲力前公爵的旗舰“泰兰特”上一片小小的骚动,既非恐惧也非紧张。 除了少数的一小部分之外,哲力紧的部下们都坚信主君的豪勇与自身的兵力。 “真教人吃惊,巴格体政府想跟我们来真的。” “唉,做人应该诚实点,没有必要为了那微不足道的面子问题来踩老虎尾巴。” 幕僚们竞相嘲笑,只有两人不发一语,就是哲力管公爵与古拉尼特中校;嘲笑声浪尚未消褪,又传来通信上富的声音表示巴格休军来电要求谈判。 “小官是巴格体正规军的托比尔少将,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阁下若在,请让我与他通话。” 通讯荧幕上的巴格休军指挥官郑重表示,他年约六十,两侧白发,给人的印象不像军人,反倒像是大学的老教授。对于谈判,哲力鲁明显露出浪费时间的表情却没有拒绝对方的请求,而托比尔提督则礼貌地要求铁达尼亚撤兵。 “我巴格休乃主权独立国家,规模虽小,却也对铁达尼亚保持友善的礼数,难道您不明白吗?” “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我铁达尼亚无意与巴格林为敌,此次前来目的是缉捕破坏宇宙秩序的公敌,我不强求贵国协助,只要在一旁静观即可,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吗?” “若说破坏宇宙秩序有罪,那么现在铁达尼亚在此地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破坏我国的秩序,您说对吗?哲力管公爵。” “看来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哲力管不屑地辟道,同时以手势指示炮术上官立即执行威吓命令。 五十门大炮一同发出怒吼,使用炮弹而非雷射光束的原因在于计算过音响所制造的恫吓效果最大。停在半空中的巴格休军正下方遭到数百枚炮弹的攻击,炸裂的火光、烟雾、砂尘还有巨响一涌而上;原本寂静的黑夜顿时受到光与声音如洪水般的侵掠,撕裂成无数的碎片。黑色的大气化为热气漩涡摇撼着巴格休军的舰艇,然而对方并未因此脱逃,队形也不见零乱。 “巴格体军毫无撤退之势。” “好,游戏到此为止,我受够了。” 哲力前露出强韧的洁白牙齿笑道,并由指挥席起身,发出力感十足的命令。 “别管巴格休军,反正他们是一群只会站在远处叫骂的懦夫,执行我最初的命令。” 开战的命令使全体部下精神更为振奋,甚至高声欢呼。钱达尼亚舰队有十艘搭载着陆战队员开始降落,其他船舰也调低高度将炮门指向巴格休舰队以掩护友舰的作战行动;当然,巴格体方面光用看的也知道他们的意思。 “想必铁达尼亚的字典里早已删除了和解这一项。” 温怒的托比尔提督哺道。 “认为自己很强的人往往以强行违法为做,无药可救。” 老提督摇摇头,正色面对部下。 “诸位,今天你们待在我的麾下算你们倒霉,身为巴格体的军人无法坐视有人以武力破坏巴格休的纪律,我宣布与钱达尼亚交战!” 幕僚们的脸上闪过一道紧张的电流,他们不像哲力管的部下能够无条件信赖自己的力量。 “可是提督,铁达尼亚并未对我军发炮,若是我军先发制人,日后巴格休将负起挑起战端的责任啊。” 不到三十五岁的年轻幕僚面色苍白地提出异议,在老提督的目光之下继续发表意见。 挪个被铁达尼亚通缉的方修利又不是我巴格体的市民,为了一个外地人将整个国家卷入争战之中实为不智之举,还请三思。” “你说得很有道理,伊克少校。” 托比尔少将不仅不动怒反而夸奖部下,老提督认为反对开战者的存在代表着组织的健全,这也显示了托比尔的思考模式与典型的军人思想完全不同。然而无论是托比尔或伊克都无暇论述己见,因为荧幕上飞来一道白光,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冲击波震动着舰体,巴格体驱逐舰为阻止铁达尼亚空降作战而逐步逼近铁达尼亚的驱逐舰,一旁的铁达尼亚现见状便发炮攻击。 至此,铁达尼亚一族与巴格体政府之间终于诉诸干戈,时值星历四四六年十月,这是历史上双方首度交锋。 哲力前·铁达尼亚宽厚的胸膛深处并不是没有燃起后悔的火花,然而不到半秒便燃烧殆尽,对胜利与破坏的贪婪欲求整个爆开并沸腾着,在他眼中的巴格体军已非妨碍者,而是正面挑战的敌人。 “地面部队负责围剿那群鼠辈,活捉方修利,由阿特拉索夫上校指挥,而舰队方面……” 哲力前的身上仿佛升起一道猛烈的热气,假如敌人是兔子,那他就是努力狩猪的狮子。 “舰队由正面摧毁巴格休那群不自量力的家伙,沙拉曼准将的部队上升至敌人的上方以阻断他们的退路,维希塔准将的部队由顺时针方向采取侧面攻击,接着等待一声令下再进行各舰各个击破。” 在短短时间内做成完备的作战指示,哲力管身为战斗指挥官的能力绝对非比常人,古拉尼特中校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依照哲力百的指示,钱达尼亚军有如一只单神经生物展开行动。 铁达尼亚的舰艇数有两百二十艘,远超过巴格休的一百六十艘,对于惯于指挥大军的哲力前而言简直少得可怜,连算都懒得算,既然兵力凌驾敌人之上便可轻松应战。 另一方面,巴格休军虽心存畏惧,却只有正面迎战,铁达尼亚军的主力部队牵制住巴格休军的正面,一翼往上,一翼往左,同时包夹巴格体军。而托比尔提督随机应变想出的对策是且战且走,这是唯一,也是相当危险的战术,战术性的撤退往往容易演变成名符其实的败走。 然而托比尔提督似乎充分掌握了部队的行动,与铁达尼亚的进攻之间巧妙维持着双方的距离,选择适当时机后退与回击,阻断了包围网的完成,双方拉锯了五分钟左右,对曹力前的耐心已是相当大的考验。他指示直属部队急速前进并下降由敌舰的储角向上发炮,同时与往上移动的沙拉曼准将部队联手形成上下夹击的阵式,这项战术并没有错,却造成了决定性的结果。 哲力前·铁达尼亚从不注意对手的过去,他对方修利在成为铁达尼亚公敌之前的经历这类的琐事不抱任何兴趣,也因此他遗漏了方修利履历中所记录的“出身炮术士官”这个部分。既非凡将,亦非恩将的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之所以败给方修利,就是这位炮术专家立案实行了奇特的火炮战术之故,哲力否忘了仅仅数月前的教训,亦可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放在心里。 正当哲力晋率领四十艘舰艇低空滑行准备从巴格休舰队正下方展开攻击之际,一道强烈的冲击摇憾着旗舰,沙漠的土砂一涌而上,尖长的火叉刺进舰腹。 “在砂堆里!” 惨叫的碎片划破耳膜,哲力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贼人的舰艇潜藏在砂堆里等待着铁达尼亚舰队通过时一举由下向上发射。原本贼人有一艘船舰就遗弃在沙漠上,哲力甘当众予以破坏示警,那就是“正直老人”号的结局。铁达尼亚应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敌方只有一艘船舰,没错,是有人存疑,但偏偏巴格休舰队出现了,只好先处置他们。好几项条件如细线般交织出现在的状况,但若是方修利与李博士两人之中少了一个,这样的妙计就不可能实现。 “机关室破损!” 通信里夹杂着爆炸声,危险警报歇斯底里地侵略人们的听觉。 巴格休军的炮火直朝哲力前的旗舰“泰兰特”而来,集中攻击敌舰是理所当然的战法,舰体好几处蹦出大小火球,以金属与陶瓷制成的外壳一层又一层剥落。 “简直是糟透了!” 哲力普咬着牙,舰桥的地板与墙壁颤动着好似生了热病,警报的呜呜作响紧揪住神经,这是在前一分钟之前所无法想象的剧变。配电盘产生连锁爆炸使得壁面弹起吐出青白色火花。铁达尼亚舰队眼见黑暗中摇晃的旗舰发出不祥的红光与青光,同时高度逐渐降低。 “快看旗舰!哲力普公爵广当惊叫贯穿铁达尼亚的通信网路之际,冒着火苗的旗舰“泰兰特”已经丧失浮力,整体平衡能力亦遭剥夺成了一个金属醉汉。 “迫降!” 哲为前咆哮道,他只能如此下令,巴格休惑星的大气撑不住舰体就只有让地壳来承担了。 说是下降还不如说是下沉比较适当,虚脱的旗舰“泰兰特”接近地表的同时,四周布满炸开的能源光,巴格休舰队准备攻击旗舰,而铁达尼亚舰队将火线集中于狭小的空域以阻止敌军降落。大气化为沸腾的能源热汤,“泰兰特”的舰体在砂尘与热风的摩擦与折腾之中降落。 哲力前的旗舰着地,黑夜里扬起大量的砂与少量的烟。若没有启动缓冲系统,此时将有大半的搭乘者死亡。 然而活着却伴随了苦痛,在听觉被哀嚎与呻吟入侵的同时,哲力紧充满力感的声音镇住了众人。 “快逃!要爆炸了!” 额头破了皮,流出的血染满大汉的半边脸,满室的浓烟已超过空气系统所能负荷的范围,不断烧灼着乘员们的肺部与气管。剧烈的咳嗽与嚎叫形成一首混乱的舞曲,灰色军服陆续从舰体三处逃生口滚落。 哲力育应当获得众人的赞许,因为他虽负伤,却还是救出二名部下,美髯公左肩扶着一人,并抓着另一人的腰带大步迈出逃生口,这英姿带给全体部属近似信仰般的欢喜与勇气。在逃出的前一刻,通信上官向全队通报。 “哲力前公爵安然无恙,铁达尼亚丝毫不受动摇,敬告战友且勿丧志。” 感情压过理智的结果反招至意想不到的回应,铁达尼亚军本想救出哲力前,却也让巴格休军得知敌方元帅幸存的消息,于是跟着降落打算杀了哲力前,结果是铁达尼亚舰队自作自受c敌人的火线从仰角集中于准备降落的铁达尼亚舰队,在地表奔跑的哲力骨一行人头顶爆出亮光与烟雾,火花与碎片如雨般倾泻而下。 巴格林军乘胜追击,原本是一场胜算不大的战争,但在夺去哲力前的指挥能力之后,众人陷入高度兴奋的状态,他们将先前战术性的撤退丢向遥远的过去,以密集的火力扩大敌方的混乱,船舰一艘接一艘炸出火焰。 “阁下!提督!请暂缓攻势,否则我们会被认为与反铁达尼亚组织联手,对日后大大不利。” 伊克少校进言。 然而具有大学教授风范的老提督这次却没有夸奖他,反而转头向多话的幕僚吼道。 “懦夫!都这时候了还怕什么!现在只有全力攻击!攻击!攻击!” 大学教授仿佛摇身一变为海盗头目,无视仁在原地哑口无言的伊克少校,托比尔少将将军帽摔在地上,狂热地叫道。 “喂!怎么打不中两点钟方向的巡航舰?瞧见那副狼狈相了没?叫主炮台集中攻击!” “……这就是他的真面目啊,还以为是个温和的老绅士,原来是个好战的老头。” 伊克少校无奈地摇摇头,张开叉在胸前的双手露出理智全失的表情大吼。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攻击!杀光铁达尼亚的狗!” 连保守派也失控的状况下已经无人能制止巴格休军的狂热,他们有如发飘的草食动物疯狂地攻击敌人。 哲力前原是攻无不克的军神,一旦他的座舰脱离了战场,铁达尼亚舰队就丧失对胜利的信心。现在是要继续战斗,与巴格休军分出高下呢?还是援救失去座舰的主君?不知是好是坏,哲力管个人的个性与力量已成为全军的依赖,敲断了他们的精神脊髓要再站起来是相当困难的。哲力奔在他的军队里是完全的独裁者,无论是实力或制度都不容许他人介入,于是在这紧要关头才暴露出无人可取代哲力前指挥全局,铁达尼亚的指挥系统原来是如此落后。 “没用的饭桶,这种时候偏偏派不上用场。” 哲力百语气愤慨,这时的他已经与阿时拉索夫上校先前奉命降落的地面部队会合,虽然拉开火网对抗空中的扫射以保护哲力前的安全,还是有其限度。 “阁下,请进入地洞,你人在地面会被巴格休军射中的!” 古拉尼特中校喊道,哲力骨抚着美髯颌首,明知方修利一党就藏在地洞,但为了躲避空中扫射,除了进洞别无他法。就算正面交战哲力前也不觉得自己会输,叛贼的人数本来就不多,凭着他身边的陆战队员就足以制服他们。 ii 无名的地底来了这么多人是巴格体史上前所未闻,可惜都是与友情礼仪无缘的客人。 拥护哲力管·铁达尼亚公爵进入地洞的军队共有八十人,是迎击者人数的两倍以上,加上迎击者这边有高龄九十的老人,更不可能正面对抗。只有逐步退后同时零星地射击;铁达尼亚这边因考虑到崩塌的危险而没有使用重型武器或爆裂物,而以轻型武器将敌人赶至地底深处加以制服。一旁的医护兵处理着额头的伤口,哲力前仍不改其作风带头进入地底。 一方前进而另一方后退,双方持续射击了三十分钟之久,然而后退的迎击者走上地洞的高处塑胶制的人工桥之后情势有了转变。铁达尼亚部队走进洞内的洼地,无法上崖也无法前进,速度慢了下来同时队形涣散,方修利看见原本整齐画一的队伍乱成一团。 “他们怎么了?” “缺氧。” 戴着护目镜的女子答道。 “那处洞口内部累积了大量的高浓度二氧化碳,密闭的洞窟向来如此,只是我们也下了不少工夫。” “就像是巨龙的盲肠一样。” 方修利的形容让女子轻笑一声。 “这是我们最后的王牌,这次哲力前·铁达尼亚掉进陷阶是意想不到的运气,接下来就要与他决一死战了。” 女子手中握着光线枪,方修利也抓起分配来的长格,低声联络友方准备前进,突然间想起一件事。 “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什么事?”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阴暗的洞内只见女子眼睛眨了眨。 “一流的花花公子会用更高明的手法来搭讪。” “我不是一流的,也无法选择时间跟地点,你看不就知道了?” “谁理你。” 女子强忍着笑意。 “现在不告诉你,等出了这个地洞在阳光下抬头挺胸走路时我会报上姓名的。” 语毕,女子半匍匐着开始往前,方修利也默默跟进,十步以外的地方今人喊着。 “抓住哲力管公爵!他还有利用价值,不准杀他厂 真是一场丑陋的战争,这个惑星的地底一定直通炼狱,方修利心想,身为当事人的他感觉一直无法与现实调和,他虽没有密室恐惧症,然而在地底持久了,思考能力与感性好像覆上一层膜抓也抓不住。 “原来我还是适合在宇宙飞翔。” 现在才想通似乎晚了好几拍,但总比一直想不通强多了,他了解自己应该赶快离开地底 投身于宇宙空间,但在这之前必须先解决铁达尼亚的地面部队。 枪战再开,铁达尼亚部队不利于地势,急性缺氧快速削减他们的抵抗力,变成一面倒的射击而另一方则一面倒的被射杀。 历经十分钟火线与枪声的风暴,充斥着二氧化碳的井底几乎平静下来,要活捉哲力前,利欲熏心的反铁达尼亚士兵跳下高屋一涌而上。 “鼠辈!” 化为人形的狮子发出咆哮,进出怒气与腕力,李博士的三名部下被爆风吹跑,一人面颊被扫了一掌,一人胃部被踢了一脚,一人锁骨被肘部打中,分别倒向三个方向。即使缺氧也削弱不了此人的猛力与斗志,冲过来的第四人低身闪过一拳,以光线枪柄砍了哲力前的联部一记,但庞大的身躯分毫不动,反倒是第四人,也就是巴杰斯中尉被瑞倒在地,哲力前连看也不看巴杰斯一眼,就继续挑战第五人。 第五人亦即高大的华伦柯夫正好成为哲力骨的最佳标靶,旁人都纳闷他为何不趁机逃跑,但哲力前的自尊不容许同时也因缺氧而降低了判断力。 “铁达尼亚的公爵与你这等下践的鼠辈格斗,你该感到荣幸。” “可是我不想跟你打。” 华伦柯夫迟疑道,用力挥开哲力骨伸过来的手,第二次亦然,而第三次却被抓住了。哲力百叉着手腕奋力绞住华伦柯夫的衣领,华伦柯夫的脸顿时转红,于是握拳往哲力前的腹部重殴,集中同一点重重挥出六拳以后果然奏效了,哲力前松开手,华伦柯夫的呼吸恢复顺畅,但吸入的空气多是二氧化碳以至于他开始头昏眼花;哲力前气息紊乱地弯下腰,捡起一颗大如小孩头部的石头砸向华伦柯夫脸部,华伦柯夫则在停滞的空气池缓缓以膝跪地。斗士们欠缺速度感的动作看来滑稽,但双方都以命在搏斗。 实在是愚蠢的二选一,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与华伦柯夫中尉两人都不能死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格斗,然而方修利不是圣贤,自然以朋友的生命与命运为优先。 “不准动,哲力百公爵!丢下石头举起双手!” 方修利抓着光线枪站在高崖俯视洼地,瞬间怪事发生了,原以为曹力前双眼进出异样的光芒,想不到是一颗石头打中方修利的脚部。 方修利身心均受到动摇,一个不平衡便乘着砂流从高崖斜坡滚落,全身摔得快要窒息。好不容易爬起来,哲力前的高大身躯立刻逼进,巨掌拎起他的衣领以魄力十足的语气宣告。 “你注定就是要被我所杀,我现在就成全你!” “乖孩子,如果你不让坏人活着,会被妈妈骂哦!” 始料未及,这句话激起了哲力前充斥在体内的怒气,铁达尼亚贵族瞬间化做野蛮人。他目露凶光随即挥起手臂,一个硬拳嵌进方修利的胸口下方,红萝卜发青年为了维护言论自由而遭受难耐的痛苦。 “胃会不会破啊?”情况还不至于如此,只是痛苦夹杂着呕吐感使方修利折起修长的身躯咳个不停,哲力管两眼充血不禁令人怀疑微血管是不是破了,他望着痛苦难当的俘虏然后如狂吠般大笑起来,把俘虏推倒后以充满胜利感的语气高声吼道。 “起来,我要打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广 到了这个时候,哲力管还不忘活捉俘虏带回给母亲,这已非单纯的执着,也是利己的想法;若是遭到围捕,哲力紧打算抓俘虏作掩护,豪迈与计算能力的结合造就了哲力前成为一代猛将。 由于不想坐着死掉,方修利勉强站了起来,先前在高浓度的二氧化碳中打斗使得他头痛得要命,哲力面想再次对好不容易拍起身的方修利施以重台,全身却在此时冻结,而方修利手上多了一把光线检,以为是魔法其实不然,原来戴护目镇的女子把长枪从崖上准确无误地丢到方修利手上。 iii “八日么会…·” 方修利仿佛听见哲力肯的呻吟,但又好像不是真实的声音,也许是幻觉精灵飞进了听觉领域的缘故。哲力管半张着嘴,表情僵硬地瞪着方修利,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看着敌人手边用来吓阻他的长枪枪口。 “快投降,哲力盲公爵!” 方修利提出公式化的要求,在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才明白对方根本不接受自己的要求;哲力前充血的双眼死瞪着方修利,同时伸出手想勒住他的脖子致他于死地。 方修利扣下旧型光线枪的扳机,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厚宽胸板上尊贵的灰色军服绽开了,几乎在一瞬间,铁达尼亚贵族庞大的身躯开了五个洞。光线的热度调在最低,因此伤口并未烧焦,只是不断涌出血泉将灰色军服染成红黑色,同时也飞溅到加害者的身上,支配者高贵的鲜血在反叛者的衣服上画出奇异的图样,当染血的大汉粗壮的手臂伸出揪住方修利的衣顿时,更叫人觉得诡异。 一般人早该气绝身亡了,然而现实中飘散着血腥味的厚指正紧紧捏住方修利的咽喉,紧贴着哲力前身体的枪口不断送进死亡光线。 当原本模糊的意识回复原状时,方修利轻咳着抚住发疼的喉咙,脚边则倒卧着数秒前还是铁达尼亚大贵族的尸体。 方修利抱起华伦柯夫与巴杰斯,在众人的协力下爬上充斥着二氧化碳的危并,而戴护目镜的女子递来水壶,回复神智的方修利道谢后,女子才低南道。 “没想到你会亲手杀了哲力管公爵……” “我不觉得他会让我们活捉,这不是对错的问题,但我就是没有度量去改变这种人的想法或生活方式。” 方修利闭上嘴,觉得自己在死者面前太多话了,女子盖好水壶并盯着他看。 “智力前·铁达尼亚死了……” 李博士确认事实的语调化为微弱的机械音传送至方修利的听觉神经。 哲力前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种地方吧,他一定坚信自己能死得轰轰烈烈;铁达尼亚四公爵之一,号称宇宙最强将帅的男子居然横尸于边境惑星上的荒野地底,没想到会死得如此冤枉。 “被比自己弱的对手杀死,他一定会化为厉鬼吧。” 李博士说完,方修利便站起身,虽然还感到些许的疲劳与虚脱,但头已经不痛了。 洞窟一角聚着一群成为俘虏的铁达尼亚军人,在将近二十名之中方修利挑了一个看似士官的人询问其名。 “我是古拉尼特中校,曾经是哲力百公爵的副官。” 以过去式作答时,士官睑上无声地流露出苦涩的阴影。方修利与李博士对看了一眼,简短交谈后,李博士向死者的副官表示。 “我会交还你们主君的遗体,让你们带回去好好安葬。” “你们想羞辱我吗?”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耻辱,若是主君暴尸于此你也不觉得可耻,那就看你要逃跑还是自杀,悉听尊便。” 李博士推开副官,要俘虏n]站起来,现在没有多余的钱养活这批俘虏。将一群被败北感吞噬、手无寸铁的军人送出洞口之后,李博士向方修利问: “你想巴格休政府会因此支待我们吗?” “如果以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理论来看的话……” 活还没说完,方修利警觉到新出现的危机;倘若巴格休政府想籍外交来扳回军事上的险境,其选择只有一个,就是亲手讨伐方修利一行人,别无让铁达尼亚息怒的方法,方修利一行人把巴格体政府卷入与铁达尼亚之间的抗争,也许不能因此增加朋友,反而还多出一个敌人。目前与铁达尼亚敌对的状况下若是再增加敌人,不仅无力应付还得提心吊胆浪费精神。 此刻空战胜负已定,铁达尼亚舰队开始落荒溃逃,一人独裁的私人军团在此时缺点毕露,半数遭到击毁的铁达尼亚舰队只好逃命。 夜晚的空气布满尸臭,坠毁于地表的舰艇残骸持续烧出橘红的火焰,飘浮在没有敌人的黑夜里,托比尔少将与伊克少校呆然对谈着。 “成功了。” “是的,成功了。” 两人对着一眼同时重重吐了一口气,也藉此让被放逐到他们体外的理性复位,伊克少校在司令官的旨意下命令全舰着陆并调查死伤人数。 “这下大概会演变成对铁达尼亚的全面战争吧。” “应该吧,那我就是光荣的一级战犯了,得趁现在写好遗书才对。” “别想太多。” 一睑汗水的伊克少校用力流起正要贴住额头的测海。 “如此一来,不仅巴格休政府,还要结合全宇宙反铁达尼亚势力与铁达尼亚决一死战,不然眼前就只剩处刑或一辈子的逃亡在等着我们,要不要赌赌看我们能不能打倒铁达尼亚?” “你也太偏激了吧。” 老提督把自己先前的行为抛得老远惊呼道,接着副官苦笑着耸耸肩。 “我已经吃掉盘子,接下来只有啃桌子了。” 他可不愿继续讨论桌子的味道与营养 第八章 最后三张牌 第八章最后三张牌 i 哲力管·铁达尼亚横死的消息在“天城”投下巨大且深刻的涟漪,铁达尼亚的政权自从亲威尔开国以来就不断遭到武力上的挑战,五家族的家长战死的例子也曾有过。伊德里斯公爵的先父就是因战伤而病死,因此哲力紧的横死并非空前的厄耗,只是从现任无地藩王亚术曼殿下登基以来,有人开始感觉直到去年为止依然屹立不摇的铁达尼亚政权已经有松动的迹象了。 “弟弟接着是哥哥,这一家人跟不幸实在太有缘了。” 有人叹息着,然而比较起来,有更多人谈论着今后政治军事的发展,无论铁达尼亚内外皆然。 “并非铁达尼亚军队组织脆弱,而是丧失了指挥官才会败给巴格休军。” “不,也许巴格休军的实力超乎我们的想象,想想半年前,亚历亚伯特公爵不也在凯贝罗斯会战尝了败仗不是吗?” “这表示铁达尼亚并非天下无敌吗?” “会不会我们只是被铁达尼亚的假象给骗了?最近这阵子出了太多事让人不得不这么想……” “可能是镜子出现裂痕的前兆哦,真期待巴格体的反应……” 对铁达尼亚抱持反感与怨总的人们之间热烈交换着这类的耳语,他们都有过好几次希望破灭的经验,若是为了打碎假象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太划不来了,所以决定一开始就当个旁观者。 短短时间便先后失去哲力前与亚瑟斯两个儿子的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几近狂乱,她对哲力前的关爱不如亚瑟斯,但母子天性是不会消失的。虽然此事博得众人的同情,但寡妇将情绪发泄在家臣与待女身上,甚至有个诗女被花瓶碗中脸部受了重伤,闻言者无不赞眉。 “儿子的葬礼母亲不可能不参加,但她要是当场捉起狂来会让铁达尼亚颜面尽失,不知藩王殿下将做何处置……” 铁达尼亚人民将目光转向独裁者亚术曼,无论吉凶都是由藩王做出最高指导原则,众人只有服从而已。在哲力普意外身亡的消息公布之后二十四小时,亚术曼对外一律保持沉默。 哲力前的死是一个悲剧,藩王亚术曼头一个反应却是气愤,但很快便恢复冷静的思考与理性,逝者已矣,哲力前不可能复活,所以必须善用他的死为铁达尼亚争取最大的政治利益。 老实说,哲力前死不足惜,他虽是无以伦比的勇将,但在铁达尼亚领导阶层的地位仍然找得到人来递补。 只要军事有亚历亚伯特,政治有格上朗两公爵持续活跃,亚术曼仍然不可动摇,铁达尼亚依旧为宇宙最强的政权,哲力前的死只是太阳里的小黑点罢了。 其间,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前往提伦惑星赴任。 在此重大时刻却必须远离“天城”,法尔密心中必定愤恨不已,而且是与伊德里斯公爵那不成材的胞弟两败俱伤以致遭到半流放的惩罚。 法尔密所到任的提伦惑星是星际都市联盟四大商馆之一,经济活动频繁绝非荒郊僻野,此地对星际者市联盟并不抱好感,因此比较倾向铁达尼亚。铁达尼亚大使馆参事官又是爵位保有者必然备受礼遇,纵使如此,法尔密仍然摆脱不了被流放到异域的感受。 在“天城”第二宇宙港为法尔密送行的只有两个人,请士朗·铁达尼亚公爵与艾宾格王国的莉蒂亚公主。 十岁的活泼公主这~天因为内疚而看不到平日的乐观。“法尔,对不起,你从那个坏人手上救了我,却变成这修…··” “请别介意,殿下,我从以前就看不顺眼拉德库兹那家伙,可能的话,我还想狠狠揍他几拳呢。” 从这段客套话可明显看出法尔密口是心非,但从他不愿让莉蒂亚公主心有芥蒂的言行来看,十八岁的地相较起从前在人格上又成熟了不少,这样的改变对这位族弟是有益的,格士朗心想同时也嘉许莉蒂亚公主特有的感召力。 “法尔密子爵,我会设法让你早日回到天城,在这之前你只有忍耐了。” 精士朗本身的台词也没什么创意,其实他认为只要多培养耐性,法尔密随时有机会卷土重来。对于既是长官又是族兄所说的话,法尔密并未作答只是敬礼道:“那我走了。”便转身走向客船人口,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莉蒂亚公主若有所思地开口。 “我是不是给请上朗公爵添麻烦了?现在法尔密也走了,都是我不好。” 看到活泼的公主沮丧的身影,诸士朗心里也轻松不起来,他将手轻轻放在莉蒂亚公主肩上。 “公主,别再胡思乱想了,爱烦恼的美女老得快哦。” 这笑话有点拙。 “法尔密子爵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原本就是为了保护公主才与无礼之徒起冲突,若是公主一直认为自己不对就等于承认法尔密的作法也是错的。” “是吗?我懂了。” 聪慧的莉蒂亚公主已经明白格士朗的话,稍稍打起精神的莉蒂亚公主好奇心也跟着复活,她向诸士朗问道。 “这么一来,下任藩王如果是伊德里斯公爵的话,格土朗公爵可能会很麻烦吧。” “这个嘛…” 格上朗含糊其词,这是一个无法轻易作答的问题。其实这只是莉蒂亚公主的感想而已,虽说天资聪颖,但连小孩也有这种感觉,也证明了错士朗与伊德里斯不和的构图在成人眼中已是昭然若揭,这个事实令塔士朗感到不快,亚历亚伯特跟伊德里斯也同样处得不好,却没人传出彼此不传出彼此不和之说;“大概是我不得人缘吧。”诸士朗内心只有苦笑的份。 “莉蒂亚公主你讨厌伊德里斯公爵吗?” 格士朗顾左右而言他,但莉蒂亚公主的回答简单明快。 “不喜欢。” 重重说完后,莉蒂亚公主想了一会。 “我不喜欢伊德里斯公爵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而是我自己要讨厌他的,所以说,那个,是我偏心吧,总之我比较喜欢错上朗公爵跟法尔。” “这是我的荣幸。” 诸士朗正经八百地回答。 ii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想不到哲力紧公爵第一个离座。” 藩王的语气伴随着沉重的声调,最高会议室里的桌边排列着五张椅子,其中一张将永远缺席了。藩王并没有继续谈论缺席的人,接着便改变话题。 “巴格体政府提议谈判,想当然他们不愿与铁达尼亚全面交战,孤想征询众卿的意见。” “现在已经太迟了。” 伊德里斯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个一身锐气的青年一如他平日的作风般扔出他话中的不屑,就跟拉德摩兹出事的那个时候一样还是那副咬牙切齿的态度,猪士朗心想。 伊德里斯公爵想必内心雀跃不已,他和落王宝座之间的重重障壁已经去掉一层了,伊德里斯不必弄脏自己的双手就能得到甜美的果实。 想着,诸士朗突然自我厌恶起来,他对伊德里斯心理的剖析应该是对的,但这种窥探他人内心的行为实在称不上高尚。 “伊德里斯公爵你希望立即开战吗?” “是的。 伊德里斯简明扼要地表示,此役是为凭吊哲力管公爵而战,同时趁着巴格休政府仓皇整顿战备之际突袭的胜算相当大,他指出这些重点促请尽早开战。 听毕伊德里斯的主张后,藩王亚术曼接着询问亚历亚伯特的意见,亚历亚伯特也同意开战,想法却比伊德里斯慎重。 ‘为了使非友好反应不至于波及他国,这次非对巴格休动武不可,藩王殿下一声令下,我亚历亚伯特将立即拟定作战计划。” “哦,你觉得毫无和谈的余地吗?” “不,这要看巴格休的态度而定,但至少我们必须表明不惜动武的决心。” “拐弯抹角……!” 伊德里斯啤道弓睐亚历亚伯特反射性的锐利目光,趁着这微妙的瞬间猪主朗发言了。他的意见比亚历亚伯特更为谨慎,却不表示与无条件和谈同义。” “可以先向巴格体政府提议,要求他们逮捕方修利等人并交给我们。” “你想巴格休政府会同意这项要求吗?” “若不同意就等着迎接全面战争,想必巴格休政府会尽力而为吧,要是做不到就以此作为开战理由。” “我觉得这只是在浪费时间。” 伊德里斯插话,而亚历亚伯特沉着的声音做了回应。 “定下期限即可,如此一来,我也能趁这段时间准备开战事宜。” 亚历亚伯特端坐向藩王亚术曼行礼。 “属下不才,但请届时将军队指挥权交给属下。” 藩王颌首,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不是外交而是内政课题。 “哲力百公爵可有继任的子闹?”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法律上哲力否还是单身,因此没有嫡长子的存在,现在铁达尼亚五家族少了一员,必须找人来填补这个空缺。哲力前有多名情妇以及私生子,只有一名能得到继承权,但年龄太小就不可能分担铁达尼亚的最高权力。 在继承人长大成人之前另立一位代理人呢?还是把位置空着? 刹时,格上朗忆起法尔密无父艾斯特拉得侯爵,他若是在世想必现在就就能登上铁达尼亚高峰会议其中一席了。 父子运气都不好,目前格士朗不禁如此认为。艾斯特拉得侯爵的葬礼十分简朴,身为丧主的法尔密因忙于肃清维尔达那朝廷而无法用心举办葬事。艾斯特拉得侯爵死后虽获颇元帅封号,但也只是形同虚设。 藩王下令亚历亚伯特公爵拟定对巴格休全面作战计划后宣布散会。走出会议室来到走廊,亚历亚伯特向格土朗低声说: “想不到哲力前公爵那魁梧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人真有旦夕祸福啊。” “世事多变,就连宇宙本身总有一天也将化为乌有,更何况是人的一生,若非横死就是老衰罢了。” 亚历亚伯特对错士朗的话感到怔忡。 “猪土朗公爵,照你的意思说来,你认为铁达尼亚终有灭亡的一天吗?” “不,话不能这么说,亚历亚伯特公爵,今天铁达尼亚的成就既是人为的,那么反铁达尼亚势力的阴谋与行动亦然,但至少就铁达尼亚的实力而言,自然没有败给弱势对手的道理。” 诸士朗责怪自己的失言,要是这段话被伊德里斯知道了,必然会被视为求败利敌主义者而遭到纠举。亚历亚伯特虽然值得信赖,但如此不谨慎的言行可谓轻率,于是诸士朗转移话题。 “亚历亚伯特公爵,此次带兵迎战巴格休你有何打算?” “我会赢的,问题是如何维持胜利的战果。” 得胜后将与巴格休政府订定城下之盟,此役的重点在于获取如何的外交利益,并非消灭巴格休。 “留在巴格休的铁达尼亚军人也不得安宁,古拉尼特真是倒霉。” 身为哲力紧副官的古拉尼特中校将主君的遗体运往铁达尼亚驻巴格体分部,并向“天城”报告其死讯;同时也向落王请求裁定,表示身为副官却无法保护哲力百公爵的安全因而甘愿受罚。 “古拉尼特中校的裁决关系到铁达尼亚的度量,责任归属是逃不掉的,但处分若过于严厉将造成幕僚的萎缩,因害怕受罚而不敢进言对铁造尼亚有害无益。” 请士朗曾针对此点阐述意见,亚历亚伯特表示赞同,而伊德里斯也不反对,于是藩王下令古拉尼特暂时留在巴格休统率哲力前的残兵,一旦铁达尼亚与巴格体爆发全面战争,古拉尼特以下的铁达尼亚战斗部队的位置将变得十分微妙,铁达尼亚自然是想利用这步棋在政治与作战方面对巴格休双管齐下,亚历亚伯特与格上朗相当清楚这一点,他们之所以提倡宽容论可不是出于单纯的好心。 iii “伊德里斯公爵,您不想利用皇帝吗?” 蒂奥多拉·铁达尼亚:前不久才正式获得伯爵夫人称号的女子待在伊德里斯的卧房里提出这个问题,她每周会有两晚成为伊德里斯的人幕之宾。这对男女也许是全宇宙最有野心的一对,然而这样并不代表两人情投意合。于是伊德里斯嘲弄地反问。 “‘这话怎么说?” “您可以胁迫皇帝公然反抗铁达尼亚,到时再藉此罢黜皇帝,我说错了吗?” 皇帝哈鲁夏六世年仅三十五岁,将他罢黜后,六岁的皇太子即位成为幼帝也自然无法亲政,到时必须全权交由摄政者负责,当然有能力担任摄政的必须是铁达尼亚一族的人,到时现任国防部长的伊德里斯将成为最有实力的人选。伊德里斯并不是不想担任摄政工作,他们以维尔达那帝国的国家机构与军队组织为背景确立在铁达尼亚内部的地位以期在严酷的次任落王争夺战之中拔得头筹,最后也许会形成一人身兼铁达尼亚总帅与维尔达那皇帝两种身份,开创自奈威尔开国历经八代以来国力与地位合而为一的时期。 伊德里斯并未向新的枕边人说出他内心对未来的伟大展望,只是冷冷地短笑一声。 “不要自作聪明。” “您生气了?” 蒂奥多拉笑了,这嫣然一笑引起伊德里斯莫名的不安与不快,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伊德里斯从不寻求女性同志,伯爵夫人顶多也只能当清扫而已。蒂奥多拉揣测着伊德里斯的表情,在床上换了个姿势说出惊人之诗。 “能不能让我继承哲力百公爵的门第?” 伊德里斯没有回答,从他回望蒂奥多拉的哑然神情就已经清楚说明了他的心理,伊德里斯首次发觉身旁有人比他更想出人头地。 “真败给你了,你不是才刚取得伯爵的称号吗?现在又发现公爵比伯爵更好是不是?” 伊德里斯终于开口了,怒气乘着舌尖一涌而出。 “不要得寸进尺,铁达尼亚的公爵不同于其他贵族,虽然同是铁达尼亚一族,伯爵只是光荣与富贵的分享者,而公爵却不仅如此。” “我明白,铁达尼亚一族统治宇宙,而统治铁达尼亚一族的便是五大家族的家长,只是,五大家族并非一成不变的,不是吗?” “喂·· “哲力音公爵若是健在将成为伊德里斯公爵您的绊脚石,要是换成我…·” 伊德里斯粗鲁地摆摆手,打断枕边人的舌锋。 “真想当公爵的话就去求藩王殿下,无论我再怎么大力推荐,最后做决定的还是想王。” “藩王殿下? “殿下外表虽严肃私底下颇好女色,他若有意就会迎你当情妇吧,他的卧房比我的更大更豪华呢。” 刻意高笑几声之后,伊德里斯便命蒂奥多拉穿好衣服离开,当她走后,伊德里斯横躺在双人床上,表情浮躁地望着天花板前道。 “藩王殿下应该不会把那女人的话听过去吧……” 伊德里斯秀丽的脸上投射了少许困惑与猜疑的阴影,他对蒂奥多拉所说的只是气话而非出于真心,他只是想证明她的野心是不可能达成的。然而伊德里斯的一番话让蒂奥多拉的野心产生了方向性,假如蒂奥多拉真按照伊德里斯的唆使,向藩王亚术曼献媚而成功取得野心的果实,伊德里斯等于自己亲手制造了~个强力的竞争者。 “不会吧……”伊德里斯嘴边虽否定着,仍不住责怪自己在这重大时机祸从口出。 iv 十一月五日,巴格休政府外交部长克维恩来到“天城”造访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到表平庸的半百男子一来到“天城”就开始害怕起来,隐藏不住苍白的表情与发颤的双手。他取出手帕想擦拭冷汗结果掉了,弯下腰想捡起手帕一个不小心反摔在地上,想到他这副狼狈相铁达尼亚中下阶层的军人与职员均忍俊不住。当初亚术曼拒绝会晤,他跑遍了整个“天城”拜托了几位有力人士,一想起来就差点发病倒卧不起;好不容易见到了藩王如说不出话来,垂着头只是让舌头更不听使唤。 “居然派了这样的废物来,可见巴格体政府无意求和。” 也难怪伊德里斯冷嘲热讽,堵士朗则相当在意与克维恩一同前来的艾尔曼伯爵。 “那伯爵不是简单人物。” 据闻艾尔曼伯爵将在铁达尼亚与反铁达尼亚势力之;司负责斡旋,这样的角色确实是必要的,但能够向藩王毛遂自荐而取得如今地位的伯爵可说是相当懂得掌握时机的人。 而且猪士朗也不觉得克维思外交部长如外表所见那般懦弱无能,虽然巴格休政府的代表看起来的确一无是处,但那端惴不安的丑态也有可能是一种演技,否则如此无用之人竟然能担任外相要职那就表示巴格体政府只是一群鸟物聚集的组织;想到此,活士朗不得不做下一个结论。 巴格休正在想办法拖延时间,只有和平才能使巴格体以边境垦区的首都之姿发展与繁荣下去。一旦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巴格休是几乎没有胜算的。想制定外交方针来避免战争也必须花时间不断拟定可能的做法。 于是为了阻止铁达尼亚立即发动战争,克维恩只有在人前扮演一个滑稽的小丑。 另一方面,铁达尼亚随时处于备战状态,等藩王一声令下就随即开战,但于法必须由皇帝哈鲁夏六世透过国防部长宣战。若没有皇帝下诏宣战,铁达尼亚的行动等于是私兵的私战,维尔达那帝国军方与后援组织也不可能出动;不过维尔达那皇室从未拒绝过铁达尼亚藩王府下诏宣战的要求,至少台面上不曾发生过。 宣战诏书并非出于皇帝手笔,而是由宫廷书记宫长起草,皇帝政务秘书宜长负责检阅之后,再由皇帝签署,书记官长与秘书官长都是铁达尼亚的人自然不会横生枝节。哈鲁夏六世无法忍受朝廷里全是铁达尼亚的眼线,但他已故的父亲却处之泰然。既然自己无意与铁达尼亚往来就任他们去吧,只要此人尽到朝中职责即可,这是先帝的想法。然而无论何事,哈鲁夏六世一直无法遵循先父的做法,每当铁达尼亚要求他下诏宣战时,他贵为皇帝的尊严就被践踏一次,心里总是祈求着铁达尼亚的失败,要说阴险也罢,这是有名无实的他报复权臣专断的唯一手段,也因此凯贝罗斯会战中亚历亚伯特的惨败与此次暂力前的横死都令他欣喜若狂。 哈鲁夏六世厌恶同时畏惧着国防部长伊德里斯公爵,这两种情感分属两种构造,却几乎分不清是针对铁达尼亚全体还是伊德里斯个人。前任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虽身为铁达尼亚一族仍懂得基本的应对进退,并未造成哈鲁夏六世无谓的心理压力;然而伊德里斯是个偏激无礼又傲慢的青年,每回见到他,哈鲁夏六世就觉得自己的神经又被砂纸磨薄了一层。若换成亚历亚伯特,哈鲁夏六世固然窃喜于他的失败,但还不至于产生私仇。 另外还有一种解释。 哈鲁夏六世脑海里不断思索着打倒铁达尼亚的方法,他要击垮蛮横专断的铁达尼亚一族以夺回被剥削的权力,并将铁达尼亚累积的武力、财力、组织、人材与外交影响力尽收维尔达那皇室手中。届时他哈鲁夏六世将成为复兴维尔达那帝国的明君在历史上万古流芳,维尔达那亦将永垂不朽。 在这强烈的企图当中伊德里斯是颗最好摆布的棋子,他在四公爵中最年轻,对其他三名公爵的竞争意识也最强,觊觎藩王宝座的野心更是明显,这样反而容易控制不是吗?哈鲁夏六世如此认为。说起其他三名公爵,哲力前光看外表就足以让人吓得退避三舍,请士明则是城府太深反令人产生戒心,亚历亚伯特的表现较为温和且正常,起初以为可加以利用,但他内心深处有着不为人知的心思,不知是阴谋亦或是政略,光凭这一点想摆布他可难了。 伊德里斯比哈鲁夏六世小了十一岁,这样更加深了皇帝的反感,想到自己的生杀大权半掌握在伊德里斯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上,心中的屈辱感油然而生,因此哈鲁夏六世想出了如下的阴谋。 “如果把伊德里斯觊觎藩王宝座的事情告诉亚术曼的话会怎样? 亚米曼一定不会怀疑伊德里斯会做出这种事,到时伊德里斯遭到亚米曼清算就等于让我的目的也跨出了一大步……” 哈鲁夏六世兴奋地想象着一旦阴谋成功,伊德里斯被拖到刑场时大喊冤枉的表情,光用想的就足以令他陶醉了。然而这项“阴谋”目前只停留在苦命皇帝的脑海里,哈鲁夏六世无法具体实现它,只因身边没有可以信赖的部下。 而藩王亚术曼却精准地洞悉了哈鲁夏六世的心事。 “我们无法阻止皇帝思考,无论怎样的阴谋只要不付诸实行就只能说是妄想,真要追根究底那恐怕我们每个月都得废立皇帝了。” 藩王的宽容是对哈鲁夏六世的侮辱,因为亚术曼明白无论哈鲁夏六世拥有多大的阴谋也没有足够的能力与人材去实践,也因此皇帝爱做梦就随他去吧,就算他在自己的妄想里烧光杀光铁达尼亚全体也不关亚术曼的事。 人死不能复生,轮回转世的谬论就留给宗教家或宗教企业家去说吧,铁达尼亚所能做的是在政治与外交上善用哲力前的死,不仅藩王亚术曼,就连健在的三名公爵皆有如此共识。 “有空流泪的话就思考吧广 这是铁达尼亚的国父亲威尔在么儿早逝之际斥责自己的一句话。对于哲力管的死,藩王亚术曼与其他三名公爵连眼泪也不掉半滴,伊德里斯向来只把其他三名公爵视为敌手,亚历亚伯特虽然不讨厌措士朗与哲力青,但彼此也不交心。一个人的死只代表事情少了点乐趣,铁达尼亚五家族并不习惯表达根本不存在于内心的悲哀。 哲力骨的葬礼由铁达尼亚隆重举行,也藉此郑重宣告铁达尼亚的意图,希望全宇宙将巴格休视为公敌并加以讨伐。另一方面,巴格体政府正在考虑是否要造使祭吊?又要派遣什么样地位的高官前往?由于一家之主去世加上没有妨长子,丧主便由藩王亚术曼担任,藩王府外交仪典部门负责接办丧事宜。一时之间,“‘天城”弥漫着忙碌的气氛,巴格体的外交部长克维思也在这当中来回穿梭着。 很明显地,克维恩名为外交使节,实为间谍,藩王亚术曼也默认他的存在。对一个间谍与其回邂还不如大方展现铁达尼亚的实力,但铁达尼亚同时也将战时严戒者的通知书交给了克维恩。 所谓战时严戒者就是依法敌国的军人或政府高官不得搭乘中立国家的船只,以此次为例,假如巴格体的军人搭乘中立国的船回国,铁达尼亚就有权击沉那艘中立国家的船只。就算不是巴格体正规军人,而是巴格体军的援助者也一律依法严办。然而事实上要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是不可能的,但铁达尼亚公开表明的态度已经产生效果,克维思能够明白这是亚术曼宣战的前哨,他脸色惨白得几乎让人以为他就要晕倒,但最后他还是勉强站稳脚步,跟跄地退离藩王的眼目u。 十一月十日,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拟定对巴格休的作战计划,就在哲力紧公爵出殡的前一天。翌日,“天城”四周宙域布满大小六千艘武装舰艇在太空中为死者哀悼,队伍绵延了上万公里的宇宙空间,令巴格体人胆颤心惊。 第九章 开战1 l 星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巴格体政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与混乱,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与铁达尼亚全面战争的危机之中。 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无视巴格体的主权与法治,强行展开军事活动所致;然而铁达尼亚绝不可能为此认错谢罪。于是巴格休被迫在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和竭尽外交所能求和的紧急状况下二选一,这样的条件太过严苛,但也关系到国家存亡。 被托比尔提督软禁在军营的“正直老人”号同志们谈论着。 “那时要是留下哲力前·铁达尼亚一条生路,巴格休会有~线生机吗?” ‘丁,结果应该一样,也许还会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前并威胁铁达尼亚,铁达尼亚也不可能答应任何要求,反而胁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还哲力前,不然就逮捕并杀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时铁达尼亚分部也将采取各种手段拯救哲力骨。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当时若不杀哲力前,方修利就会被勒死。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l 星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巴格体政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与混乱,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与铁达尼亚全面战争的危机之中。 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无视巴格体的主权与法治,强行展开军事活动所致;然而铁达尼亚绝不可能为此认错谢罪。于是巴格休被迫在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和竭尽外交所能求和的紧急状况下二选一,这样的条件太过严苛,但也关系到国家存亡。 被托比尔提督软禁在军营的“正直老人”号同志们谈论着。 “那时要是留下哲力前·铁达尼亚一条生路,巴格休会有~线生机吗?” ‘丁,结果应该一样,也许还会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前并威胁铁达尼亚,铁达尼亚也不可能答应任何要求,反而胁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还哲力前,不然就逮捕并杀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时铁达尼亚分部也将采取各种手段拯救哲力骨。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当时若不杀哲力前,方修利就会被勒死。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l 星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巴格体政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与混乱,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与铁达尼亚全面战争的危机之中。 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无视巴格体的主权与法治,强行展开军事活动所致;然而铁达尼亚绝不可能为此认错谢罪。于是巴格休被迫在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和竭尽外交所能求和的紧急状况下二选一,这样的条件太过严苛,但也关系到国家存亡。 被托比尔提督软禁在军营的“正直老人”号同志们谈论着。 “那时要是留下哲力前·铁达尼亚一条生路,巴格休会有~线生机吗?” ‘丁,结果应该一样,也许还会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前并威胁铁达尼亚,铁达尼亚也不可能答应任何要求,反而胁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还哲力前,不然就逮捕并杀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时铁达尼亚分部也将采取各种手段拯救哲力骨。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当时若不杀哲力前,方修利就会被勒死。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l 星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巴格体政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与混乱,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与铁达尼亚全面战争的危机之中。 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无视巴格体的主权与法治,强行展开军事活动所致;然而铁达尼亚绝不可能为此认错谢罪。于是巴格休被迫在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和竭尽外交所能求和的紧急状况下二选一,这样的条件太过严苛,但也关系到国家存亡。 被托比尔提督软禁在军营的“正直老人”号同志们谈论着。 “那时要是留下哲力前·铁达尼亚一条生路,巴格休会有~线生机吗?” ‘丁,结果应该一样,也许还会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前并威胁铁达尼亚,铁达尼亚也不可能答应任何要求,反而胁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还哲力前,不然就逮捕并杀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时铁达尼亚分部也将采取各种手段拯救哲力骨。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当时若不杀哲力前,方修利就会被勒死。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l 星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巴格体政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与混乱,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与铁达尼亚全面战争的危机之中。 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无视巴格体的主权与法治,强行展开军事活动所致;然而铁达尼亚绝不可能为此认错谢罪。于是巴格休被迫在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和竭尽外交所能求和的紧急状况下二选一,这样的条件太过严苛,但也关系到国家存亡。 被托比尔提督软禁在军营的“正直老人”号同志们谈论着。 “那时要是留下哲力前·铁达尼亚一条生路,巴格休会有~线生机吗?” ‘丁,结果应该一样,也许还会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前并威胁铁达尼亚,铁达尼亚也不可能答应任何要求,反而胁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还哲力前,不然就逮捕并杀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时铁达尼亚分部也将采取各种手段拯救哲力骨。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当时若不杀哲力前,方修利就会被勒死。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l 星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巴格体政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与混乱,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与铁达尼亚全面战争的危机之中。 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无视巴格体的主权与法治,强行展开军事活动所致;然而铁达尼亚绝不可能为此认错谢罪。于是巴格休被迫在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和竭尽外交所能求和的紧急状况下二选一,这样的条件太过严苛,但也关系到国家存亡。 被托比尔提督软禁在军营的“正直老人”号同志们谈论着。 “那时要是留下哲力前·铁达尼亚一条生路,巴格休会有~线生机吗?” ‘丁,结果应该一样,也许还会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前并威胁铁达尼亚,铁达尼亚也不可能答应任何要求,反而胁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还哲力前,不然就逮捕并杀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时铁达尼亚分部也将采取各种手段拯救哲力骨。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当时若不杀哲力前,方修利就会被勒死。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l 星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巴格体政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与混乱,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与铁达尼亚全面战争的危机之中。 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无视巴格体的主权与法治,强行展开军事活动所致;然而铁达尼亚绝不可能为此认错谢罪。于是巴格休被迫在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和竭尽外交所能求和的紧急状况下二选一,这样的条件太过严苛,但也关系到国家存亡。 被托比尔提督软禁在军营的“正直老人”号同志们谈论着。 “那时要是留下哲力前·铁达尼亚一条生路,巴格休会有~线生机吗?” ‘丁,结果应该一样,也许还会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前并威胁铁达尼亚,铁达尼亚也不可能答应任何要求,反而胁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还哲力前,不然就逮捕并杀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时铁达尼亚分部也将采取各种手段拯救哲力骨。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当时若不杀哲力前,方修利就会被勒死。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l 星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巴格体政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与混乱,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与铁达尼亚全面战争的危机之中。 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无视巴格体的主权与法治,强行展开军事活动所致;然而铁达尼亚绝不可能为此认错谢罪。于是巴格休被迫在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和竭尽外交所能求和的紧急状况下二选一,这样的条件太过严苛,但也关系到国家存亡。 被托比尔提督软禁在军营的“正直老人”号同志们谈论着。 “那时要是留下哲力前·铁达尼亚一条生路,巴格休会有~线生机吗?” ‘丁,结果应该一样,也许还会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前并威胁铁达尼亚,铁达尼亚也不可能答应任何要求,反而胁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还哲力前,不然就逮捕并杀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时铁达尼亚分部也将采取各种手段拯救哲力骨。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当时若不杀哲力前,方修利就会被勒死。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l 星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巴格体政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与混乱,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与铁达尼亚全面战争的危机之中。 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前·铁达尼亚公爵无视巴格体的主权与法治,强行展开军事活动所致;然而铁达尼亚绝不可能为此认错谢罪。于是巴格休被迫在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和竭尽外交所能求和的紧急状况下二选一,这样的条件太过严苛,但也关系到国家存亡。 被托比尔提督软禁在军营的“正直老人”号同志们谈论着。 “那时要是留下哲力前·铁达尼亚一条生路,巴格休会有~线生机吗?” ‘丁,结果应该一样,也许还会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前并威胁铁达尼亚,铁达尼亚也不可能答应任何要求,反而胁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还哲力前,不然就逮捕并杀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时铁达尼亚分部也将采取各种手段拯救哲力骨。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当时若不杀哲力前,方修利就会被勒死。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开战 第九章开战 1 星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巴格休政坛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与混乱,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与铁达尼亚全面战争的危机之中。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无视巴格休的主权与法治,强选民有开军事活动所致;然而铁达尼亚绝不可能为此认错谢罪。于是巴格休被迫在与铁达尼亚爆发全面战争和竭尽外交所能求和的紧急状况下二选一,这样的条件太过严苛,但也关系到国家存亡。 被托比尔提督软禁区在军营的“正直老人”号同志们谈论着。 “那时要是留下哲力胥·铁达尼亚一条生路,巴格休会有一线生机吗?” “不,结果应该一样,也许还会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胥并威胁铁达尼亚,铁达尼亚也不可能答应任何要求,反正胁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还哲力胥,不然就逮捕并杀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时铁达尼亚分部也将采取各种手段拯救哲力胥。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当时若不杀哲力胥,方修利就会被勒死。 “总之,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华伦柯夫一言以蔽之。 “接下来要怎么做才是问题,方修利提督作何想法呢?” “先拖延时间。” 方修利悠哉地跷着腿,不加思索地回答。 “要是铁达尼亚大军来袭,巴格休只有硬着头皮迎战,如果他们想增加胜算,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被杀,大家不要太悲观。” 方修利的表情跟语气超然,其实内心却非如此,不晓得自己的判断是否错误,在锱铢必较之际,逮捕或暗杀的阴影也许正一步步向他与同志们逼近,这个不安如影随形潜湛知他的心里,而他只有将自己与他人的命运投注在一个可能性上。 “如果铁达尼亚发动大军与巴格休正面对决,总指挥官必是亚历亚伯特公爵无疑,说是侥幸也罢但全宇宙只有我打败过亚历亚伯特公爵,而巴格休政府也明白这一点,只要无法百分之百地与铁达尼亚和平共处,那巴格休就不会加害于我。” 心中的公式经过反复不断的计算与验算,方修利与巴格休政府都同样没有百分之百的确信。有时候方修利的见解是相当透彻的,他明白巴格休政府的高官们内心不寄望和平共处,但打起仗来也没有胜算,可能在绞尽脑汁苦思竭虑之后思考回路已经故障,只有倾向选择更便利的方法。 即使再怎么推测,目前方修利身受软禁,无法与巴格休政府的高官们面谈,如此一来,只有一个方法不会让人被无聊与心烦侵蚀,那就是找女人搭讪。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某日,方修利在大食堂里向一名女子说道。 “可以是可以,但你小心别说出去,要是隔墙有耳,那我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黑暗的地道了。” 谈笑的女子正是当时在沙漠地洞反铁达尼亚组织的女士兵,在此她没有戴着护目镜,但身上仍穿着迷彩野战服。 方修利把她的笑语搁置一旁继续追问。 “你叫什么名字?” “雪拉芬·库帕斯,朋友都叫我雪拉。” 于是方修利终于成功问到挂念已久的芳名,此时的巴格休政府正处在与高枕无忧完全相反的状况。铁达尼亚无地藩王亚术曼提出和解条件,内容达四十项之多,不仅严厉,更是极端苛刻。 假偌要求交出战犯那还说得过去,但迫使巴格休政府几乎要集体心脏麻痹的是以下这项条件。 “惑星管理官之资格审查权永久转让铁达尼亚。” 巴格休是不可能接受这个条件的,惑星管理官专司惑星的开发与行政,要是转移出去等于主动放弃“边境首都”的地位,相较起来,割地赔款只能算是春天的微风罢了。 “铁达尼亚根本无心求和,他们一天始提出无理的要求就是摆明了要逼我们开战。” “哲力胥公爵的死根本对他们不痛不痒,在他们看来那是意外的幸运。” “真像铁达尼亚的贯作风,亲人的死反而成了他们利用的工具,连死人的骨头也咬着不放,这就是他们的本性。” “我们无法跟那种人相处正因为巴格休坚守既有良知与品德才能维持现有的和平,身为人类自然要有教养,但对野兽是没有用的,要它们听说只有用鞭子!” 激昂的声浪在巴格休政府内外波涛汹涌。 “现在还有交涉的余地,如果我们动怒就会落入铁达尼亚的圈套,应当冷静思考最好的做法。”主和派努力劝说,但他们的人数与势力却急遽减少,铁达尼亚射穿了巴格休人的容忍度,巴格休人的耐心已经蒸发且几近发火的状态。 然而,巴格休政府不会轻易宣战,他们试着找寻解决之道却得不到奇迹般的良策。结果迟迟未做出结论的状况下反遭主战派抨击为“优柔寡断”,真是吃力不讨好。 托比尔提督显得精神奕奕,与政府高官们的困顿与苦恼成了对比,这就是率先渡河者的好处。 “要是委屈求全,想必我会被铁达尼亚所杀,但我不会一个人走的,到时就带着一百名在议会里摆架子的政客一起上黄泉路。” “干脆连议事堂一起轰掉算了,反正桌子都啃光了,接着毁掉餐厅也无所谓。” 伊克少校摘下军帽仰起头说。托比尔少将与他在巴格休国防部里原本属于保守稳健派,谁晓得命运女神一时偷了懒的结果,他们反成了对铁达尼亚主战派的中坚分子。 巴格休政府一时无法以消化众议,只有传唤托比尔提督与方修利等遭到软禁的官方或民间反铁达尼亚组织分子来到最高议会的安全保障委员会以听取他们的意见。所有人不得携械另外每人都分配四名士兵负责监视,能够解开手铐就该感激涕零了。 在经过五百秒形式上的审问后,最高会议议长端坐在椅子上向站着的方修利垂询。 “你有信心打赢铁达尼亚吗?” 这个问题直接了当到几近粗糙,方修利没有义务取悦提出这种问题的人。 “要看条件。” “条件是……钱吗?” 对方的反应令方修利哑然,麦修迪听了一定乐死了,只是这大概是由于对方老是在家里的立体电视观赏粗制滥造的宇宙开拓史影集的缘故,包括广告在内的六十分钟内,正义英雄必定击退邪恶的外星人,而自己只要饮着啤酒享受着荧幕那头的乐趣即可,立体电视的观众是不会被伤到一根汗毛的。 “你曾经打败过铁达尼亚的亚历亚伯特公爵,所以你一定懂得如何以寡击众的战术吧。” “这世上没这东西。” 方修利带着几近冰点的冷淡答道;他心想就算巴格休政府被铁达尼亚瓦解而在宇宙消失无踪,往后的历史也不会留下任何叹息。 “既然你毫无胜算,那还需要跟铁达尼亚交锋吗?” 方修利刻意忽略议长瞪眼的表情答道。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是位名将,我在凯贝罗斯会战中意外赢了他,但不代表相同的战术能用两次。” 这是真心话,也上了一点演技的粉。既然以亚历亚伯特公爵为敌,就别指望要在兵与战术上赢过他,李博士瞟了方修利的侧脸一眼,不经意地插嘴道。 “方修利个人不一定要打赢铁达尼亚个人,最重要的是反铁达尼亚阵营能战胜铁达尼亚即可,对吧?” 以反铁达尼亚阵营代替巴格休惑星的说法是李博士巧妙却也狡猾的地方,他不想只让巴格休获胜并得救。 其中一名议员带着不怀好意的视线扫过方修利等“不负责任的局外人”,一 拳敲在桌面上喝道。 “我已经明白了,应该把这些人拷起来带到铁达尼亚的总工程师,他们才应该对铁达尼亚负起战争责任,只要交出这些人,铁达尼亚就不会动武。” “你的说法前半是对的,但后半只是在痴人说梦。” 李博士给了不及格的分数,表情看起来就像个不通人情又爱挖苦人的面试主考官。 “要妥协让步也要看对象,铁达尼亚的哲力胥被杀,若是不彻底制服你们巴格休,那铁达尼亚的威信便无法恢复,只要你们退一步他们就会前进两步,这道理相信你们不会不明白,你们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议员沉默了,李博士也不再开口,接着轮到亚姆杰卡尔辩论。 2 “我是亚姆杰卡尔,曾任维尔达那帝国军人,也是亚历亚伯特的手下败将。” 亚姆杰卡尔大方报上姓名,精悍的目光刷过议员们。 “在巴格休有人在战场上赢过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吗?没有吧,而他国却有这样的才材,只有将全军指挥权交给方修利才是巴格利的生存之道。” 一名议员唯唯诺诺地提出反驳。 “战争又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铁达尼亚并非一群恶魔,臣服于他们应该不至于亡国吧。” “你们还没从过去的历史学够吗?过去的维尔达那帝国曾是足以与星际都市联盟相抗衡的强国,但现在只沦为铁达尼亚一族的殖民地。” “……” 巴格休政府的高官们面面相觑,像深海鱼一样陷入厚重阴暗的沉默之中,亚姆杰卡尔则继续转动舌锋。 “你们若是臣服于铁达尼亚也只能得到表面上的独立罢了,铁达尼亚并不重开式,他们只要实质的利益,就看你们能不能忍受戴上铁达尼亚的项圈摇尾乞怜的耻辱。” 这段一针见血的譬喻让主和派无言以对。 “那我请问你,你可有打赢铁达尼亚的把握?” 主和派咄咄逼人地吼道。 “就算没有把握也要应战,就当做巴格休是被卷入我们这群流亡者与铁达尼亚之间的私斗。” “没错。” 李博士以极小的音量大言不惭地低喃着,他们是为了自己才将巴格休卷入对抗铁达尼亚的战争中,就算被批为利已主义者也不为过。然而方修利与李博士一开始就绝对不是和平的使徒,也非正义英雄,他们只是拒绝铁达尼亚统治的“解放者”,既然身为弱势团体,游戏奇妙的偶然与必然之间锁定了巴格休。 对成为标靶的巴格休来说可谓无妄之灾,但方修利认为:“事到发今就别再哭诉了,如果不想向铁达尼亚求饶就挺身而战吧!”其中有一半是就给自己听的。 主和派继续嚷道。 “要把一国的命运交给这群无赖汉,我们能毫不懊悔地迎接明日吗?” “与其今日满足地死去,倒不如悔恨地迎接明日。” 托比尔提督昂扬地挺直身子还击,这名老将心里明白现在已经穷途末路了,只有将错就错下去。他原本想自杀以示负责,但铁达尼亚不会因此手下留情所以只有放手一搏;当初哲力胥·铁达尼亚若听从托比尔提督好言相劝乖乖退兵的话就不会造成如此的伤亡。 有人批主托比尔少将“老大不小了应该自重才是”,此话不假。政治判断力不同于广告六十分钟的宇宙开拓史影集,相互对抗的积压派各持已见,各有反驳他派主张的理由。这次巴格休内部对铁达尼亚主和派和主战派的对立也是起因于双方坚信自己历史眼光的正确性而想阴止敌对阵营将母国导入错误方向。然而他们的立场之所以不稳是来自恐惧铁达尼亚的力量所致,这份恐惧使得一言委屈求和而另一方希望摆脱高压统治,结果对立持续不断。 对立沿未解除,滞留于“天城”的外交部长克维恩又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情报。 “铁达尼亚军由亚历亚伯特担任总指挥官,计划动员至少两万艘舰艇。” “两、两万?” 议长面无表情哑口无言。 铁达尼亚的总兵力有舰挺十万艘,这四个半世纪以来从未动员超过一万艘以上的军舰,这次一下就出动了两万艘,足见铁达尼亚决意之坚。 “那、那是唬人的,要调动大军绝非易事,不是有所谓的乌合之众吗?” “哦,您是指亚历亚伯特公爵率领的铁达尼亚精锐部队是乌合之众吗?” 李博士故意以言语的利针刺破对方虚张声势的牛皮。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也别妄想助巴格休军一臂之力了,请你们自己想办法击退铁达尼亚吧,祝你们马到成功。” 把议长的神经、肺、骨跟心脏狠狠鞭打一阵后众人便退席了。原本想好好利用多余的时间,没想到一回宿舍就遭逢意外的危机。草食兽被逼急了也是会反扑的,这一天在得知铁达尼亚两万军舰动员计划之后,部分主和派的理智配线就断了。他们将方修利一行人视为万恶的根源,于是组织暗杀集团,五十人持枪冲进宿舍里,他们挤满了一楼的大厅,心想方修利他们人少又没武器绝对无力抵抗,然而…… “你们这群白痴,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啊?” 方修利从二楼的天井往下咆着,全身的能量积蓄在声带与目光,死命瞪着正要跑上楼的暴徒;暴徒们顿时被慑服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们以为铁达尼亚会怕巴格休的军力吗?错!铁达尼亚怕的是我,唯一打败过亚历亚伯特的男人!” 方修利捶捶胸脯,他明白自己的演技虽然很菜,却是搏命演出,暴徒们倒退几步面面相觑;于是方修利逮住机会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谁敢杀了我,铁达尼亚将同时率军攻入巴格休,到最后是你们巴格休人亲手毁了自己守护的城池,铁达尼亚自然求之不得,你们现在所做的事就是图利铁达尼亚的行为!” 暴徒们发出哀叫,施暴者有百分之九十九都自认是忠心热情的爱国者,现在的举动竟被视为利敌行为因而造成彼此的混乱与动摇。 “那边那个!铁达尼亚到底花了多少钱收买你?” 麦佛迪指向其中一名暴徒冷不防叫道,他也兴冲冲加入方修利的戏码。被点名的是一名中等身材的年轻人,他表情痉挛无法反驳,并非被说中了事实,而是被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之故。 “不、不是的,我们是为了祖国……” 正当对方极力争辩之际,伊克少校便率队前来驱退暴徒。若是这群人在一看到方修利的时候就先开火的话,那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但对方只用几句话就吓跑了他们,这才是最丢脸的地方。李博士向伊克少校致谢,并故意朝着方修利与麦佛迪鼓掌。 “演技真是太棒了,两位将来可以考虑去唱双簧。” “随你怎么说。” 方修利高瘦的身躯瘫向椅子,大量的汗水由皮肤表面冒出;麦迪也顺势坐到一旁耸着肩。 “连一达卡都赚不着的演技居然这么累人,今日暂时是没事了,但明天怎么办?” “这要看巴格休政府的决定了。” 正如李博士所料,巴格休政府终于不得不做下决定。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有将部分兵权交给方修利让他参战,同时联合反对铁达尼亚的诸国与诸势力才是首要之务。” 反铁达尼亚大联盟!这是过去两世纪以来,无数战略农与外交家所热衷梦想的计划;然而计划每每在成型后的实践中途就胎死腹中,原因来自铁达尼亚巧妙的政战策略再战上大联盟本身也免不了遭遇同床异梦所造成的脆弱。当a握有主导权b就予以反对,当c在大联盟里争取自身权益,d就加以妨碍,铁 达尼亚用针在这些裂缝一刺,砂城就立刻崩塌。 明知前途多难,巴格休仍然不得不选择大联盟的做法,至此巴格休的政治军事方针底定,方修利、李长迁、亚姆杰卡尔、卡基米尔夫妻、麦佛迪、巴杰斯、华伦柯夫被编入托比尔少将的部队进而担任临时幕僚。 3 虽不如巴格休那么混乱,铁达尼亚的总部“天城”也是谣言鼎盛。 “褚士朗公爵虽有相当程序的政治影响力,但不知上场指挥作战的能力如何?大概不及亚历亚伯特公爵与已故的哲力胥公爵吧?” “这么说来,哲力胥公爵死后,亚历亚伯特公爵就成了铁达尼亚军的至宝,他若是不上场,我们铁达尼亚又该派谁去指挥大军呢?” “伊德里斯公爵怎样?” “……这个嘛,在调兵遗将之前,那位先生应该先调教好自己的弟弟才是。” 说完众人笑成一团。伊德里斯的人望已经不高,他那乖戾的胞弟更是不得人缘,众人很明显地责怪拉德摩兹的不是而同情被调职到提伦惑星的法尔密。 而拉德摩兹已被解除禁足令而前去造访兄长。 “大哥,我会努力不让你丢脸的。” “很好,那你就加油吧。” 伊德里斯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兄弟之情,如果拉德摩兹被贬到比法尔密所在的提伦更远的边境去,伊德里斯连根眉毛也不会动一下。且不管拉德摩兹是否明白兄长的心事,他自顾兴高采烈地说着。 “我有事想拜托你,在亚历亚伯特出征时,希望能安排我加入幕僚一同参战。” 伊德里斯一语不发地挑高眉毛,拉德摩兹则径自说下去。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反正不管是高阶副官还是参谋长都行,总之我希望藉着这次的出征立下汗马功劳。” “你可真有心。” 伊德里斯的反应不带诚意,什么“高阶副官还是参谋长都行”,讲什么梦话!伊德里斯觉得拉德摩兹把这两种职务想得太轻松了,他皱着原来挑高的眉转向说话者。 “拉德摩兹,我记得前不久才让你担任巴格休亲卫司令官的职务,那是每个帝国军人梦想中的高官显位,你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听了兄长的严词指控,这次换拉德摩兹沉默了。论五官与体格都撒发着一股十七岁少年不该有的狰猛之气,相较起来,伊德里斯显得纤细多了。拉德摩兹底头沉默不语的模样不像是有所歉意,反正是在闹情绪。 “你要不是铁达尼亚一族,怎么可能十七岁就担任这种要职,你应该有所自觉,谨方慎行尽忠职守以得到外界的认同才是,像你这次跟法尔密那种人闹事还引起潘王殿下的不悦,简直是愚昧至极!” 说着说着,一股怒气涌上伊德里斯的心头。拉德摩兹明白兄长的野心,身为亲弟弟进应协助兄长达成目标,结果才一开始就扯了伊德里斯的后腿。伊德里斯轻视生前是的哲力胥原因就在于他连自己的弟弟亚瑟斯也管不好,然而回头看看自己也照样应付不了不肖的胞弟;愈是认清这个事实,伊德里期就愈难吞下心中这苦涩的怒火。 倘若拉德摩兹的器度才干胜过伊德里斯,公爵家的门第自然会落入拉德摩兹之手,伊德里斯得感谢拉德摩兹是个天生庸才,但是没知识到扯兄长的后腿就更叫人头疼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比现在的你更有自觉与责任感,时时努力以成为铁达尼亚五家族一员为目标。” 伊德里斯语尾一中断,只见拉德摩兹抱以莫名的强烈目光。 “我要是注定会成为公爵家的家长,自然也会努力。” “混帐!你在胡说什么?” 面对兄长的怒斥,拉德摩兹再度噤口,但双眼依然闪烁不定。 顿时,伊德里斯打了个寒颤,自己的弟弟该不会是个怪物吧?眼前这个人虽是自己的亲弟弟,做事却总是横冲直撞不顾一般常理与节度。虽然前阵子跟法尔密子爵演了一场小规模的全武行,但将来很有可能惹出更大的麻烦。 如此一来,拉德摩兹当不成亲卫司令官也算是一种福气吧,对伊德里斯而言。此时就顺着拉德摩兹的意,让他参与亚历亚伯特的征战,一来也能把监督之责推给亚历亚伯特,岂不一举两得? 伊德里斯除了拉德摩兹以外,还有个最小的弟弟与两个妹妹,么弟杰尔法十分尊敬长兄,虽然品性不差,却因年仅十二岁而无法辅佐兄长,看来伊德里斯往后还得只身背负家门至少五年。 以伊德里斯的自尊心之强是不会向亚历亚伯特低声下气请求他录用弟弟的,如此一来,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会晤藩王亚术曼,恳请赐予拉德摩兹恢复名声的机会。亚术曼锐利的目光投向伊德里斯,最后仍是默默颌首并表示会指示亚历亚伯特。翌日,伊德里斯得知亚历亚伯特的说词。 “拉德摩兹男爵且不论其品德,的确不失为一名勇猛的年轻人,若能上场建功也许名声将凌驾其兄要么德里斯公爵,我乐见其成。” 这段话让伊德里斯大为不悦,他再三考虑之后不久便撤回让拉德摩兹从军的请愿。亚历亚伯特虽表示遗憾,但说穿了也只是表面上的演技罢了。 “事情进行得相当顺利,幸好借用了褚士朗卿的智慧。” 亚历亚伯特向献计之人表示感谢,褚士朗只得苦笑着微微点头。 亚历亚伯特也是首次统率如此庞大的军队以进行与巴格休的全面战争,目前正要专心致志于拟定与实践作战方案之际,实在不希望拉德摩兹这种粗枝大叶又不合群的人到前线凑热闹,其实只要一句话拒绝拉德摩兹参战即可,然而开战前人心叵测,于是亚历亚伯特找上褚士朗,藉由褚士朗的建言挑拨伊德里斯对拉德摩兹的复杂心理。 “伊德里斯卿为了他那不长进的弟弟也吃足了苦头,不知道拉德摩兹卿会不会就此打消念头?” 褚士朗无法忽略自己身上背负的血统有多么沉重与污浊。 4 就父系关系来看,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是同年龄的表兄弟,表面上族谱是这么记载的,除此以外的事实一概不予认可,然而不被公一接受的血统的确是存在的。 铁达尼亚其实就是以血缘进行权务支配的体制,只要血统断了,体制也相对瓦解,因此除了亲族联姻、收养子女的风谷之外,不孕夫妇为了受孕经常私底下采取非常手段。a家的嫡男实际上是b家家和的私生子这种情形在八代藩王之间并不罕见,来自血缘的权力统治站在“延续血统”的正当立场下存续着,就在这其间孕育了一般市民为之哑然的污秽与荒唐。 褚士朗并不敬同亚历亚伯向他人谈论私生活,人非圣贤,总会有几名情妇,但褚士朗读并不想追究内情,他向来不管别的感情生活,却对伊德里斯公爵与蒂奥多拉之间的关系十分在意,但也只限于政治上的意味。仔细想想,伊德里斯公爵也真了不起,两手各挽了胞弟拉德摩兹与爱人蒂奥多拉这两名危险人物,这是褚士朗幸灾乐祸的想法。 亚历亚伯特登门来到褚士朗的住处为拉德摩兹男爵一事向他致谢,还特地带了桃子冻糕与巧克力奶油点心送给莉蒂亚公主。 “我不太懂女孩子的口味,不过公主应该会喜欢吧。” 铁达尼亚的年轻勇将把点心盒交给芙兰西亚,接着与褚士朗举杯酌饮威士忌,话题自然脱离不了此次出征的内容,亚历亚伯特在军事技术方面见解精辟。 “巴格休应该会把部分权限交给方修利一行人吧,但只要他们不是握有巴格休军的总指挥权,铁达尼亚绝不会失败,即使有局部的退让,但整体必然获胜。” 语毕,亚历亚伯特再静静追加一句。 “压倒性 的。” 褚士朗并不觉得亚历亚伯特夸大其词,他不是个只知吹嘘的绣花枕头,而是个拥有相当实力与自信的人物,虽然曾败给方修利一次,但藩王亚术曼从不质疑地稳健的军事能力。 亚历亚伯特待了一小时便离去,在他回府就寝之前不知要演练多少战术,绞尽多少谋略去指挥大军。 “亚历亚伯特公爵的人好好。” 莉蒂亚公主满心佩服,决不是收了甜点才这么说。褚士朗也赞成公主的见解,庆幸自己对人的评价与莉蒂亚公主一致。把自己的水平拿来跟一个十岁的小孩比,就算小孩再怎么聪明也只能说褚士朗的个性有其与众不同的一面。 调节器动大军的职责交由亚历亚伯特的双肩来扛,而潘王亚术曼也必须以全铁达尼亚之主的身份批示各项草案。趁着人事,编组、补给、维尔达那朝廷工作等繁务的空档,亚术曼在艾尔曼伯爵的随同之下前往视察军用宇宙港的状况,艾尔曼伯爵原本是为报告遣返巴格休外交部长克维恩一事前来。一边从高处的扶手俯瞰宇宙港的舰艇,亚术曼向随行者问道。 “艾尔曼伯爵啊,你许久才造访天城一次,可有什么收获?” “微臣能直说吗?” “无妨,尽管说吧。” “请恕微臣直言,以后臣愚见,未来的铁达尼亚将藉由亚历亚伯特公爵与褚士朗公爵两位大人相辅相成继续廷续下去。” “你是指外有亚历亚伯特公爵应敌,内有褚士朗公爵主政?” “是的。” 艾尔曼自以为是的因答引得亚术曼反唇相讥。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若两人势力分庭抗礼就会形成派别,如此一来,一群小人也将狐假虎威相互对立。” “这自然不是铁达尼亚所乐见的,两位大人的合作关系一旦瓦解,正是反铁达尼亚的野心家求之不得的。” “野心家吗?野心家从来不存在于铁达尼亚之外。” 藩王嘴角缀着如刀刃般的微笑,又冷又厚的刀。 “伊德里斯公爵又如何?依孤所见,他对藩王宝座的野心与执着还超乎其他两公爵之上。” 顿了一下子才听到回答。 “藩王殿下明察,微臣亦有同感。” 艾尔曼不再开口陈述自己的意见,亚术曼瞥了位置较低的艾尔曼伯爵一眼,这次浮现的笑意有如剃刀的薄刃一般令艾尔曼伯爵几乎产生痛觉。 “算了,反正一切等孤死后再说。” 这句话要是来自他人之口必定犯下大不敬之罪,这是只在亚术曼容许之下的言论自由。 “时间的大河其间也会经过好几道瀑布,短短一两年内世事变化多端,超乎想象的新时代就要展开,如果跟不上潮流就等着溺死吧。” 藩王踩在刨光的地板上,步代充满力感与威严又似猫科动物一般优雅。艾尔曼面无表情地走在距离藩王七步之远的位置,藩王明白这是他正陷入思考的明证,不用回头也能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艾尔曼伯爵。” “啊,有何事吩咐?藩王殿下。” “随侍亚历亚伯特公爵左右,当他与敌人和谈之际你就以外交顾问的身份辅佐他。” “微臣遵旨。” 伯爵必恭必敬地深深一鞠躬,头上只听见藩王的脚声逐渐远离。 5 十二月中旬,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来到提伦惑星的地表,因纬度与高度的差异而有冷暖之差,但整体来看是个高湿度的惑星,冰冷的水气以湿凉的手掌抚上年轻人的脸颊。走出宇宙港大门才第九步,法尔密便遇上了前来迎接的参事官同事。 “你是前来担任参事官的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吧?” “是的,您是来接我的吗?” 法尔密回话时内心同里做好准备,喊住他的是一名女性,一个既不年轻也不美、削瘦且苍白的四十岁女性,由于懂得打扮,灰色的细眼充满了知性,对年轻的法尔密不是恋爱的对象,但也许是值得信赖的人,至少铁达尼亚不会让一个无能又孤僻的女性担任参事官的要职。 但这情形只限不具有铁达尼亚姓氏的人。乘上车子,法尔密不平地想道:事实上,像拉德摩兹·铁达尼亚男爵那么愚劣又粗暴的年轻人仍然可以藉由家世背景成为维尔达那亲卫军司令官,这不正是颓废与堕落的第一步吗? “若是伊德里斯公爵也就算了,想不到我会和拉德摩兹男爵一同受罚,难道在藩王眼中我只有那种程度吗?” 屈辱感滴出的热汕烧灼着神经网使脸颊发热,一旁的女性参事官不经意地瞄过一一眼。 车子由一名身穿灰色制服的下士驾驶,权抛并非机械化或自动倾是是能够驱使最大人力的力量,铁达尼亚握有全宇宙最强的权势,因而成为全宇宙最大的雇主。车子不疾不徐地穿梭在大街上,驶向铁达尼亚驻提伦代表处。 “那就是星际都市联盟的商馆。” 女性参事官枯瘦的手指向着拥有提伦砂岩建成的高墙与铁制大门的宏伟建筑,正门面朝以透水性瓷砖铺成的广场,正面建筑的玻璃门烁着如宝石般的光芒,而且宝石的数量多得无法估算,向左右延伸直通内部包住复数高楼轮廓,在渐渐转浓的暮色之中,其峻伟之姿在法尔密的视野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简直就跟一个都门没两样。” 感叹之余,法尔密心里兴起不同的想法:这座壮丽的建筑物所阐述的不是星际都市联盟的威权,反而是这颗惑星的弱势。回顾古代地球人类史,比起强国来说,往往是亡国的君主才会兴建坚固的城堡,不躲在厚实的高墙壁里他们就没有安全感。提伦惑星上的居民向来对星际都市联盟不抱好感,也因此对铁达尼亚善意的中立是提伦政府与国民的基本态度。 “法尔密子爵,你很快就会成为提伦社交界的名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上打的本地乡绅想迎你当他们女儿的乘龙快婿。” “那可真令人期待。” 法尔密以兴趣缺缺的语气回应,其实这是身为铁达尼亚贵族的一种生活方式。与当地名士之女结婚以取得当地的财富与权势终其一生,但和法尔密的价值观背道而驰。慢慢地消磨时间缓缓燃烧,灰烬由温变冷,法尔密无意批评他人的生活方式,假如有人硬逼他走这条路,拼了命也要反抗到底,他宁可轰轰烈烈地在瞬间引爆生命。 “我会早日让你返回天城。” 褚士朗公爵如此说过,应该相信他吗?自从离开“天城”以来,他唯一的同伴孤独感轻轻吹奏着疑惑的笛声,自己应该是褚士朗公爵的眼中钉才对呀。 在平稳前进的车座里法尔密一直保持沉默,陪同的女性参事官似乎也意会地不打扰他。 “开战了!开战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声音传进耳里。 “铁达尼亚与巴格休爆发全面战争了!维尔达那皇帝正式向巴格休宣战了!” 街角有名男子直指着街头播报新闻专用的电视墙嚷着,市民们面面相觑,加快脚步聚集到电视前。法尔密拍了拍驾驶座的车背示意停车,直出车外才跟群众走了两、三步,女性参事官便喊住他表示铁达尼亚代表处一定会有比街头电视更丰富正确的情报,迟疑了一会,法尔密颌首正要转身。 倏地,法尔密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他数度深呼吸并闭上双眼,同时平衡感略微失调,于是单膝跪在地。下士叫了一声准备过来协助年轻的长官,法尔密却拨开他的手,让自己暂时保持不动的姿势。下士以为法尔密贫血,其实不然。 法尔密很明白原因,应该说他觉得他可以明白,跟贫血不同,是由于血量过多 的缘故;在法尔密体内奔流的铁达尼亚血液想脱离地面翱翔宇宙,才会一时如猛浪沸腾起来。最遗憾的是在铁达尼亚与巴格休爆发全面战争的这个时候,自己却必须远离宇宙中枢来到边境的惑星。 “有铁达尼亚才有宇宙。” 国父奈威尔夸下如此豪语,不管怎么形容都好,只要能徜徉在星海这个宇宙的大漠,铁达尼亚的血将得到饱足;正如同鸟不是属于陆地的生物,铁达尼亚一族也不属于陆地的种族,法尔密能够深刻体会到这个事实。 终于,法尔密站起身,额头闪着细汗的光流,视线放诸夜空。如白纱般的银河在天际抛出一道炫惑人心的彩带,他恨不得早一刻回到那夜空的顶端,在陆地待得愈久,他的血就会变得愈稀薄,他是铁达尼亚人也因此才需要宇宙的存在。 星历四四六年在动乱与混沌里度过,预估就在新年的响亮钟声之中,铁达尼亚一族与巴格休共和国双方舰队将正面开战。 第一章 开战后 简介 星历四四七年,铁达尼亚一族的亚历亚伯特公爵率领19700只舰艇,踏上为打倒巴格休政府之战旅。主要是为了争夺取占领边境地区立巴格休政府的特权地位。而另一方面,同为铁达尼亚四公爵之一员的哲力胥,竟被巴格休政府给杀害了,更让亚历亚伯特公爵在心中燃起一股复仇之欲。还有让人忘也忘不了的凯尔贝罗会战,在此战役中战败饮恨的“流星旗军”,在其背后控制的正是方修利一党!然而赌上“无地藩王”之地位的雪耻战,执念的结果是……?众所期待的第三弹 目录 第一章开战后 第二章猎师与猎犬 第三章假像战争 第四章双双退席 第五章早春·阴谋的季节 第六重破灭的局势 第七章大分裂 第八章海盗的读书会 第九章权力的要塞 第一章开战后 1 星历四四七年,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人远在边境星域迎接新年正月的第一天,位在距离巴格休惑星相隔了五十五亿六千万公里真空的常暗宇宙领域。两星期前,恒星系帝国维尔达那的皇帝哈鲁夏六世正式向巴格休政府宣战,亚历亚伯特奉命统率大小一万九千七百艘舰艇与三百万余将土踏上征途。开战的对外理由是为了一报与亚历亚伯特并列铁达尼亚四公爵的哲力胥惨遭巴格休军杀害之仇,虽然这个借口也有几分真实,但铁达尼亚真正的目的是剥夺巴格休政府在边境星域的特权。表面上铁达尼亚一族是维尔达那皇帝的家臣,除此之外,巨子在各方面的能力均超越君王之上。 亚历亚伯特的容貌虽俊秀但缺乏个性,甚至有人冷言冷语地批评:“那只能算是二流画家眼中理想的美貌。”这一点证明了即便掌握了强大如铁达尼亚般的权势也不可能封住全人类的嘴巴。亚历亚伯特的母亲业已亡故,为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母亲之妹,她这一型的美女常会使人将她归类为“整型手术成功的模特儿”。欠缺个性的俊容反而比不上可怕的丑貌来得令人印象深刻,所以亚历亚伯特的实力经常得不到重视。他今年就要二十八岁了,过去除了一次的特例之外他向来都是胜利女神身边的宠儿,也因此才获得正面的评价,然而这也说明一个严苛的事实,那就是即便是铁达尼亚的贵族,倘若没有实力与实绩就无法得到外界的敬重。 这一天,亚历亚伯特的外交顾问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搭乘巡航舰前去访问敌国巴格休。 艾尔曼伯爵不仅是外交顾问,同时也是藩王亚术曼派来的监视者,这是相当显而易见的事实,毋需刻意观察,但亚历亚伯特对艾尔曼伯爵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疏远,他自认一言一行光明正大无愧于心,大概就是这份光明正大使他的个性无法吸引人吧;总之他昨日允诺了艾尔曼伯爵提报的最终交涉一案。 “我明白这件事有违亚历亚伯特卿的本意,但是若有谈和的可能性,对双方实在是有益无害啊。” “我也不反对和谈,总之我十分感激伯爵愿意尽全力促成交涉,但也不能一直遥遥无期。” “能给我十天的时间吗?” “只有一星期。” 艾尔曼伯爵接受期限的条件之后,亚历亚伯特便借他的巡航舰送他出门。 波特连中将与鲍森少将是亚历亚伯特的幕僚,八年来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盯着萤幕上的光点逐渐缩小,亚历亚伯特开口: “你们说巴格休军会不会把全军的指挥权交给那个方修利?” 面对青年公爵的质问,波特连中将首先阐述否定的意见。 “属下认为以巴格休军目前的状况,还不至于会丧失自信到必须将全军指挥交给一个流亡的佣兵集团。” “我看就快了。” 双眼泛着好战的目光,头上理了个小平头,体格魁梧扎实,二十七岁的年纪还相当年轻,令人留下血气方刚的印象;相较起来,三十八岁的波特连中将削瘦的脸上蓄着褐髭色的须,看起来不似军人反像个律师。 “方修利那个丑角,没人叫他出场却不清自来,这次我要让他明白不会再有第二次的侥幸。” 鲍森发出的豪语让亚历亚伯特忍不住想泼他一桶冷水。 是没有任何借口的,你小时候没听过这句话吗?” “知道一旦失败就百口莫辩,所以凡事必须求胜。” 鲍森少将挺起厚实的胸膛,一旁的波特连中将膘了他一眼,背地里耸着肩头。 “胜利本身就是真理,不须高声宣传,落败者拼命喊着自己没有输这才叫丢脸。” 亚历亚伯特低啸着,他已经走出战败的阴影,但心里却留下一个不可抹灭的烙印。 铁达尼亚军依法隶属维尔达那帝国战略机动部队,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身为司令官,其地位与权限均远远超过王法规定的范围。说穿了,维尔达那帝国的法律制度与国家机构的存在只是为了追认铁达尼亚的行动与利益并予以正当化,就连辅佐皇帝的所有朝臣当中绝大多数都是铁达尼亚的眼线,甚至国防部长也由目前仅剩三人的铁达尼亚公爵一员伊德里斯卿担任。 铁达尼亚出手大方,从不吝惜奖赏有功之人,有人一辈子也才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功劳,然而所得到的礼遇还能造福其后代子孙。参加医学院的学生因输血给第四代藩王而得到终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最后却因为承受不了贴在身上的金箔重量而选择自杀,除了少数悲剧的例子,铁达尼亚投注于将赞赏与感谢的心意转化成具体物质的努力的确收到了莫大的效果。 当艾尔曼伯爵赴往巴格休感星之际,亚历亚伯特也把自己与侵略对象的相对距离缩短了三三零光秒,换算起来大约一亿公里左右。这项军事行动其实就是一种政治策略,一旦与巴格休政府谈判的艾尔曼伯爵身后漆黑雷达上的光团变得愈大愈亮,想必会造成巴格休政府高官们心理上一股巨大的压力吧。亚历亚伯特醒着的时候身边每隔十五分钟便传来通信上官的报告,告知他有关于巴格休政府的困惑与动摇。他们尽可能伸出触手与他星结盟,或者经由中间人士进行和谈工作,然而截至目前一无所获。 巴格休这一连串的动向,亚历亚伯特只是静观其变,非不动也,而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当交涉期限一到的同时,亚历亚伯特率领的铁达尼亚军队将一举全面进攻,十小时内就能歼灭巴格休军的主力部队。胜败已昭然若揭,事到如今谁还有多余的心力去理会什么谈和,亚历亚伯特是铁达尼亚的军人,若要以力服人他绝对不会多犹豫半秒,即使招惹第三者的反感也在所不辞,铁达尼亚的总帅藩王亚术曼曾经说过: “要求被统治者去爱统治者,铁达尼亚还不至于如此厚颜无耻,只要得到人民的敬畏便已足够。” 铁达尼亚一族向来欠缺统治者亲民的特性正来自于这种认知与表现。“受到被统治者爱戴的统治者”在铁达尼亚的哲学里只是一个笑话罢了。铁达尼亚的统治手法可说是最传统的鞭子与糖果,对于立功者与支持者给予实质的利益,而借由武力与权势威迫反对者,只要享受利益者超过全体的半数,铁达尼亚的统治底盘便不可动摇,这就是一贯的公式。在铁达尼亚的支配下获得安定与繁荣保障的国家依循着各自的生存法则接受铁达尼亚的存在,或消极或积极地维护现状,他们的心愿就是“希望永远保持跟前的幸福”。 于是铁达尼亚成为主流派的代表、公共与公益的代言人。人民的友方、正义的实现者。铁达尼亚正是维护人类社会全体和平、安定与秩序的守护圣者,凡是对铁达尼亚图谋不轨的人就是全人类的公敌,这种本末倒置的体制维持保守主 义正是铁达尼亚永续经营最有力的支持。 亚历亚伯特不会像他同年龄的表兄弟褚士朗那样对现状抱持质疑的态度,他的存在代表着铁达尼亚统治最受肯定的一面,无论是如何苛刻的批评者都无法否定他的勇气与正确性。他足足等待了七天,在期限来临之前的等待将赋予他今后行动的正当性。 一月八日,开战之日到来,巴格休的工作仍然毫无轨获。 2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一声令下,维尔达那帝国军机动部队在和谈期限截止之日来临的同时开始展开全面攻击。正如同“间发不容”的形容词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行动毫不留情也欠缺妥协,但对亚历亚伯特而言,他已经给了对方一百六十八个小时的缓冲时间,而在这段期间内和平谈判和没有任何进展。亚历亚伯特确实在一百六十八个小时内完全没有动武,这件事情似乎反应出他欠缺决断能力,虽然已事先取得藩王亚术曼的谅解,没有人会怀疑亚历亚伯特的判断,但是在政战双略方面就不能忽视个人的心理因素。铁达尼亚军有如一道脱离无形弓弦的巨箭往前疾冲,历经一小时对方完全没有反抗。 “奇怪,他们该不会放弃抵抗了吧?” 面对鲍森少将的疑问,亚历亚伯特避而不答。过去铁达尼亚中枢从未接获关于巴格休政府是不抵抗和平主义的信奉者这一类的情报,反而是在必要时为求得国家利益不惜动武的例子不胜枚举。这次由于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横死枝生了这种不友善的状况,即使如此巴格休仍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反铁达尼亚组织的大联盟。列国诸机构对铁达尼亚的包围网这样的构想相当吸引人,但没有人愿意站在最前头挡子弹,一般人的心态往往是宁愿为他人的牺牲垂泪,举杯庆贺自己继续存活,浓冽的个人主义分散成各种不同的形式而迟迟无法升华,如此一来反铁达尼亚大联盟永远只能停留在梦幻的纸上谈兵。 铁达尼亚军持续前进,左侧巴格休的太阳闪耀着橘红色的光芒,将近两万的银色光团贯穿黑暗的恒星系太空疾奔而过。队形采取正统的纺锤阵,亚历亚伯特的旗舰“金羊”就处在接近纺锤最前端的位置,前方只配置了二十四艘巡航舰与六艘战舰,亚历亚伯特等于是一般人所说的身先士卒。 一月八日晨三点三十分,第一声战火响起,巴格休的无人巡逻卫星被巡航舰“雪豹六”的主炮破坏。在舰桥萤幕眺望核爆的白色光芒,亚历亚伯特的情绪并未因此显得昂扬,因为他将全副心力倾注在与主力舰队的全面对决,毋须为了破坏巡逻卫星这种小事起伏,铁达尼亚军拥戴着冷静的总司令官直朝巴格休前进,如人无人之境。 一月八日二十二点零九分,巴格休感星方向发现一艘巡航舰迎面驶来。开放最易曝露行踪的通信回路,闪烁着信号灯逐步接近的巡航舰上头搭载着艾尔曼伯爵。亚历亚伯特将他迎至旗舰庆贺他平安无事,双方均未提及在艾尔曼伯爵尚未回队之际,亚历亚伯特便展开全面攻击一事,这是因为彼此各有任务在身并没有什么对错,艾尔曼伯爵说: “巴格休政府表示愿意为了和平做出最大的让步,关于去年底藩王殿下所提出的和平条件,几乎一面倒倾向全部接受。” “包括惑星管理官的资格审查权?” “他们正在考虑。” “考虑!” 亚历亚伯特浅浅一笑,原本一个外表温和可亲的人在此时却也能露出一副十足铁达尼亚的笑脸。 “没什么好考虑的。” 亚历亚伯特的语气并非十分强硬,却让艾尔曼伯爵感觉有一道鞭子从眼前挥裂空气而过。 “原本在一星期前就应该开战,我之所以等到今天就是不希望放弃惜由外交解决事端的可能性,才会让艾尔曼伯爵您冒这趟风险。” 艾尔曼伯爵面无表情地默默颌首。 “逼我开战的责任全在巴格休政府,此时嘴上高谈和平谈判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有一个可能就是巴格休政府虚与委蛇以拖延时间,借此争取他们的利益。” “争取时间对巴格休政府来说能有什么好处呢?” 艾尔曼伯爵郑重讨教,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铁达尼亚内部的权力者经常有证明自己力量的必要,亚历亚伯特也是如此。如果将来巴格休政府臣服于铁达尼亚的武力,和平谈判会议的实务应该也是由艾尔曼伯爵负责主导与处理吧,但这种工作是任谁来做都行。艾尔曼伯爵坐在舰桥的一角,谢绝旁人端来的咖啡而改点花草茶,他以闲聊的口吻提及巴格休政府方面的回应。 “对方认为在和平谈判尚未结束之前就展开攻击是不对的,他们的心情我是可以了解。” “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听他们抱怨吧,外交官最可怜的就是经常要为军人收烂摊子,我看你也改行当军人算了。” 亚历亚伯特的幽默感不如他用兵能力的万分之一,于是他转移话题。 关于方修利与“流星旗军”等人,他们本来就是流亡之徒,现在应该被编入巴格体的正规军,他们的威力并不特别突出,但艾尔曼伯爵明白亚历亚伯特无法忽视他们的理由。 “亚历亚伯特公爵,你很在意方修利吗?” “是的。” 带着嘲弄意味的质问得到相当干脆的回答,艾尔曼伯爵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心事。唯一让亚历亚伯特尝到败果的敌手就是方修利那个流亡之徒,打败亚历亚伯特一事使得方修利的名字刻印在同时代人们的记忆板,就好几层意味来看,对亚历亚伯特而言,方修利的确是个令人不快的专有名词。 “看来亚历亚伯特卿的器量比伊德里斯卿来得要大多了,他不像伊德里斯卿那样总是骄傲多过坦率……” 艾尔曼伯爵并未说出内心的感想,因为未来也许还有机会修正这感想。未来不单单只是现在的延伸,更蕴含着无限变化的可能性。 “方修利一行人可能是藏匿在感星上的某处以静待暴风平息吧,截至目前为止并无进一步的消息。” “如果他只是藏匿在某处就无须畏惧,名剑也需要有人使用才能称之为名剑,如果一直埋在土里就只好等着生锈了。” 亚历亚伯特盯着萤幕,而艾尔曼伯爵轻咳几声。: “依我的浅见,巴格休政府可能会将他们拘禁起来,到最后关头再将他们交给我们。企图借着牺牲他们来换取和平。” “他们要怎么做随便他们,我们没有必要跟着起舞。” 亚伯特的语气掺杂了不快的微粒子,武人的洁癖令他不自觉排斥这种解决事情的方式。若是减少流血程度的作为能得到最高效益,他必然选择外交官一途,世间有不少状况是无法单靠武力来解决的。而现在亚历亚伯特的职责便是尽全力以最好的效率处置一件能够以武力解决的事情。 当艾尔曼伯爵唤着第二杯花草茶之时,亚历亚伯特手边拿到了侦察士官传来的报告,友方舰队十点钟方向有一千艘单位的舰影来回游移,是否要发兵加以攻击呢? “不需要!那是佯动作战!” 亚历亚伯特的答覆简单明快,依巴格休军的总兵力是无法采取夹击铁达尼亚军的作战方式,然而分散原本已经不多的兵力是完全违反用兵的基本法则,实在无法想像巴格休军的指挥阶层会如此无能以至于犯下这般愚行,那么是否该保留兵力等待以后的机会………日后?亚历亚伯特的嘴角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巴格体会相信铁达尼亚中枢真为了他们准备了所谓“日后”这个名词?眼前只有彻底服从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难道说对事会策画着超乎亚历亚伯特预料之外的阴谋吗?众所皆知巴格休的武力是不可能与铁达尼亚相抗衡的,对铁达尼亚而言,尽全 力攻击兔子才能显现狮子的真本事.然而这对免子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胜负,兔子理所当然会想要耍弄手段从狮子的脚底捡回一条命,而狮子自然也不能让兔子有时间蕴酿诡计。 于是二月九日十六点四十分,铁达尼亚军抵达巴格休惑星的卫星轨道上,完全掌控了制宙权而且完全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目前为止。 3 一月十日零晨零点至四点之间,巴格休惑星地表沐浴在铁达尼亚军猛烈的轰炸之中,攻击目标经过特别仔细的选定,刻意避开社会机构、住宅与民间企业,一方面预防挑起巴格休一般市民同仇敌忾的心理;另一方面不破坏生产设备是为了征收巨额的赔偿金。铁达尼亚认为,战争是一种政治行动也是一种经济行为,将敌方阵营的军用设施逐一摧毁,事后再由铁达尼亚旗下的相关企业独占设备的重建与军用物质的供给,过去的强国向来如此,有计划地实行战争造成的破坏与战后的建设,这一连串的过程与结果使铁达尼亚获得莫大的利益。这种情况下铁达尼亚认为自己是“伸张正义”的说法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使铁达尼亚蒙获利益的行为在铁达尼亚看来就是正义。 八处军用宇宙港、对空炮火管制中心、军事卫星远控操纵中心、四所军用太空船制造工厂与其他合计六十个攻击目标全数被破坏殆尽,总计发射出三千枚铀二三八弹,在滚滚烈焰烈烟之中,铁达尼亚军强行登陆,逼迫巴格休政府签订城下之盟,表面上大获全胜,然而不久便得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巴格休的宇宙战力不在地表,被破坏的只有硬体设备而己,而且也找不到方修利一行人的踪影。巴格休政府面对征服者厚着脸皮说明方修利等人己搭乘巴格休舰队逃逸无踪,政府方面对他们的行动一概不知。 “老奸巨滑………” 亚历亚伯特低声啐道,同时一股只能以莫名来形容的不安开始在他原本稳定的精神领域一角蠢蠢欲动。巴格休政府堪称阴险狡诈的计谋一定是有人在背地负责策划。倏地亚历亚尔伯特想起的不是方修利,而是流星旗军领导阶层,于是他带头率领陆战部队与艾尔曼伯爵走进巴格休中央政府大楼,向谈判代表外交部长克维思提出要求。 “请你说出方修利与流星旗军的所在地。” “不瞒你说,问题就在这里……” 外交部长克维恩的态度必恭必敬,与他先前以和平谈判大使身份造访“天城”的时候一样裹着一层卑屈无能的官僚外壳,艾尔曼伯爵感觉他的模样仿佛会被铁达尼亚的怒喝给活活吓死。却又意外地充满无比的韧性。历经一小时的谈判,双方均未做出具体的结论,外交部长只是谦卑有利地反复赔罪与解释,将他的说法整理之后归纳出一句话那就是:“我们一概不知情,因为我们也是受害者。”若是已故的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想必当场报以老拳将外交部长臭骂一顿,但亚历亚伯特做不出这种事来。他谨守应有的礼数,在隐隐的轻蔑与愤怒之中宣告谈判无益,最后在起身前明确指出一事。 “若是捉到人犯将依维尔达那帝国法律施以严惩,贵政府不得有任何异议。” “我们们明白,他们的蠢动也损害了我巴格休的国格,虽于心不忍但为了维护全宇宙的秩序与和平不得不出此下策,实在惭愧之至……” 巴格休政府的回应郑重却显得虚伪,克维恩以下的代表团成员脸上印着无数个撒谎的记号,以鲍森少将为首的一干少壮幕僚只有极力压抑内心诉诸暴力的冲动,即使他们不断向总司令官亚历亚伯特卿进言必须惩治巴格休政府的不实,亚历亚伯特却一直不做正面回应。纵使内心有股愤愤不平的怒气,亚历亚伯特绝不可能爆发出来或是采取偏激的手段,他已经对巴格休政府尽了最大的外交礼数,正因为他是铁达尼亚人,可以清楚分辨极限是不能与无限共存的,也明白必须选择适当的时机发努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既然你们点头了,那好,事情就按照铁达尼亚的规矩来处理” 亚历亚伯特在心里低喃。 一月十一日,藩王亚术曼在铁达尼亚一族的根据地“天城”收到亚历亚伯特的报告,而后藩王与两名公爵褚士朗与伊德里斯两卿举行早餐会。绢质桌巾、上好的瓷器与银器、鸡蛋、面包与培根全部来自严格筛选,兼具美味与营养。这原本应该是一顿相当理想的早餐,却无法刺激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的食欲中枢,最重要的调味料,也就是温馨的气氛与轻松的话题在这典雅的餐桌上完全找不到。此时藩王提及一早接获来自巴格休的报告。 “亚历亚伯特卿是正统派的用兵家加上为人诚恳,巴格休政府也明白不可与其正面冲突,只有采取迂回战术。” “与其说出奇制胜,还不如说他们奇想天外,也难怪亚历亚伯特卿防不胜防,情有可原。” 若是伊德里斯的发言里带有宽容的语气,那是透过优越感的滤纸所得来的。他年纪轻轻便成为维尔达那帝国国防部长,在哲力胥亡故的今日,铁达尼亚军事活动的领导权由他与亚历亚伯特一分为二,亚历亚伯特的失败或停滞不前虽无法直接图利伊德里斯,至少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娱乐。 也许自己应该与亚历亚伯特同行远征巴格体才对,褚士朗内心感到轻微的不安与后悔。他与亚历亚伯特处于平起平坐的地位,自然会想牵制表兄弟的兵权,但如果由他与巴格休政府谈判,而让亚历亚伯特专注在军事上比较好也说不定。 “若是不想造成流血的牺牲,当初应该由我担任总帅才是……不、届时巴格体军只有正面引发舰队战了。” 诸士朗从未有过统率大军与敌人正面交战的经验,在“亚历亚伯特卿负责军事、褚士朗卿负责政治”的工作分配下,长期以来他们己经习以为常,反而是伊德里斯在军政两方面均有实务经验。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之间的文武分工的确收到了确实的成效,却也暗藏着隐忧。 一旦铁达尼亚庞大且复杂的人脉关系分裂成文官派与武官派,到时他们两人将被彼此的党派推选出来相互对决,诸如这类的耳语在“天城”内外流传着,只要铁达尼亚的权势存在一天,流言这种微生物就不可能根绝。 伊德里斯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暗地则对褚士朗投以恶毒的视线,而褚上朗也只能视若无睹,他转向藩王提出申请。 “禀报藩王殿下,请准许微臣褚士朗前往巴格休辅佐亚历亚伯特卿。” “哦,你不怕亚历亚伯特卿认为你逾越职权吗?” “关于这一点请您大可放心。” 亚历亚伯特又不像伊德里斯,多亏褚士朗控制得当才未将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但伊德里斯视线中的毒量又增加了不少。藩王亚术曼不经意地拿起咖啡杯,眼眸映出一潭比黑夜的深渊更黑的的液体。 “亚历亚伯特的侧近又会做何感想呢?他们也许会开始质疑自己长官的能力,如此思虑周实在不像褚士朗卿的作风。” 藩王的话里带着冰冷的椰偷,伊德里斯的嘴唇也做出苛薄的半月型,聪明如他在此时自然不发一语。看来褚士朗不经意之间把他的表弟当成话题,为这美好的早晨提供了一些余兴。 “微臣轻率。冒犯之处请殿下恕罪。” “何罪之有,你如此心急是因为你真心顾虑到亚历亚伯特卿的立场,政治性的思虑虽然周延,却往往是不纯正的。” 藩王手上的杯子溢出咖啡的香气.而伊德里斯的杯子也是,他们两人不可能站在相同的立场却令人感到同质的瘴气,这是由于褚士朗的心理因素影响所致。今晨的咖啡让他的神经网路觉得苦涩难当。 一时之间,藩王的轻海为何令他如此不快?而藩王的眷顾却又令他感到满足?到头来,自己的生存方式与那些 成天看上司脸色忧喜度日的基层官员有什么不同?褚士朗的自省令他陷人轻微的自我厌恶,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健康的心理状态。 4 早餐会结束后,褚士朗理应直接前往自己的办公室,却临时改变前进的方向,往心理治疗室而去。那个房间的主人是一位今年才要迎接十一岁生日的小女孩,大家称呼她艾宾格王国的莉蒂亚公主,她虽是褚士朗合法的被保护者,但在精神层面上两人似乎是对等的。刚吃过早餐的莉蒂亚公主精神充沛地向监护人道早,经过刻意的梳理,从头上的小蝴蝶结到底下的鞋子清一色绿色系,看起来像是一个在新绿森林蹦蹦跳跳的小魔女。两人一同前往第二宇宙港,那里的展望台是这对特殊的二人组最喜欢的讨论场地。 “如果为了打赢亚历亚伯特卿而必须‘作弊’,那我会这么做,因为正面对打根本就没有胜算嘛。” 褚士朗承认莉蒂亚公主对亚历亚伯特面临的状况所阐述的意见是正确的,铁达尼亚要求敌人光明正大地应战只不过是出自强者的傲气罢了,那仿佛是巨人与婴儿决斗的光景一般。以手指弹着透明墙的表面,莉蒂亚想了数秒才停下动作问道: “亚历亚伯特卿会不会杀掉不抵抗的敌人呢?” “应该不会吧。” “哪他会杀掉女人跟小孩吗?” “不可能。” “会不会攻击医院或学校呢?” 不会,褚士朗重覆答道。莉蒂亚问完又开始动起手指,在透明墙的表面画着图。 “亚历亚伯特卿是个好人,可是当大家都知道他是好人的话他会吃亏的,褚士朗卿不这么觉得吗?” “真知卓见,惶恐之至。” 褚士朗戒慎地行了一鞠躬,表面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内心却不由得为之咋舌,莉蒂亚公主小小年纪,政治洞察力之高甚至是平庸的成人所不及的。当铁达尼亚的强盛纵横全宇宙并有余裕展现宽容与稳健作风之际,亚历亚伯特如骑士般的高洁品德正是成为领导者最理想的资质,然而在敌人一开始就舍弃白色而戴起肮脏的手套时,就可能使他遭致意想不到的失败。 莉蒂亚公主一本正经地盯着从透明墙拿开的手指。 “我在想……” “想什么呢?公主。” 褚士朗报以好奇的目光,莉蒂亚则略微侧着头,似乎在思考正确的表达方式。 “如果藩……呃、藩王命令亚历亚伯特卿杀掉女人跟小孩的话历亚亚伯特卿会不会按照他的命令去做?” 褚士朗看着公主的睑回答,隐约还透露着老师训话的口吻。 “公主,亚历亚伯特卿是铁达尼亚的贵族,对铁达尼亚人而言,藩王的命令是绝对的。” “不然就不称不上是铁达尼亚” 褚士朗不想敷衍莉蒂亚公主,否则对这聪明的小女孩来说就是一种不诚实的行为。铁达尼亚并非以追求人道最高价值为目标的组织,若是在确定以提倡人道而能获利的场合自然会加以活用,但褚士朗不取一分一毫无条件保护莉蒂亚公主的行为完全是出自他个人的意愿。 “褚士朗卿呢?你也会服从藩王的命令吗?’: 这个问题早在预料之中,但褚士朗并未立即回答。登上权力的楼阁与贯彻一般人类的尊严这两者共存的可能性,褚士朗至今尚未得到最后的解答。他从少年时就不断思索着这个问题,迄今仍然无法做出结论。 “我不知道。” 沉思之后如此作答。 “我也许一直抗拒着自己是铁达尼亚人的事实,却又逃不开这项事实,很抱歉我无法肯定地回答你,可能的话,我会尽力不让藩王下达这样的命令。” 铁达尼亚虽极尽尖酸、功利与不通人情,但从未而且也无此必要施虐于一般市民,截至目前为止。 “褚士朗卿不了解自己吗?” “恐怕是的。” “哪你了解亚历亚伯特卿吗?” 莉蒂亚公主问倒了褚士朗,使他内心遭受突如其来的一击,也就是说,褚士朗的潜意识里一直轻视着同年龄的异母表弟。既然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却自认了解亚历亚伯特的想法,这就是一种毫无根据的傲慢,不仅亚历亚伯特,对伊德里斯也一样。若是可以把人道上的责任归咎给藩王的话,伊德里斯必定毫不犹豫地大肆破坏与杀戮吧,这是褚士朗的想法,然而事实上却从未发生这样的实例,也许只能说是他个人的偏见。 “褚士朗卿,你在生气吗?” 略带不安的语气流进褚士朗的意识,铁达尼亚的青年贵族被拉回现实世界,对上了一直观察着他表情的小女孩的视线。 “不,正好相反,公主提醒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今后我将谨记在心。” “褚士朗卿,想不到你能够把一个小孩当做大人对待。” 莉蒂亚公主露出释然的表情。 “褚士朗卿,其实我蛮喜欢你的,因为你有好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啊、我所说的不可思议不是说你变态或奇怪哦!” “我明白。” 褚士朗亦笑道,接着念头一转,他拜托莉蒂亚公主做一件事。这是他前晚才想到的,虽然只是件小事,但他希望莉蒂亚公主能写信给被逐出“天城”的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想必能有较安抚他的情绪吧。 “能麻烦你吗?公主。” “没问题的,我也一直想写信给法尔,可是这么做会有用吗?” “一定会的。” 褚士朗坚定地断言,随即补上一句戏言。 “法尔密卿是铁达尼亚未来的栋梁,现在卖他人情以后对你的祖国也有好处。” “法尔会吃这一套吗?” 莉蒂亚公主对成人的逻辑付之一笑,眼神直盯着停泊在第二宇宙港的定期太空船,身旁的褚士朗也眺望着横渡银河的船只。 “就算仅有一人罢了,只要有人记的自己的存在,再怎么低潮与孤独都是可以忍受的,我想法尔密一定会很高兴的。” 褚士朗的话至此打住是想以一般理论将话题结束,聪惠的莉蒂亚公主双眼闪烁着好奇与疑问,但口中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那我写信问问法尔最近过得如何?希望他一切平安。” “等你知道了再告诉我。” 莉蒂亚公主仰望褚士朗,并在磨光的宽广回廊以单脚弹跳了三步。 “代价很高哦。” “公主,铁达尼亚从不吝啬。” “说的也是,铁达尼亚就是这么大方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 若这番话是一个成人以阴沉的语调说出就只能说那是一种恶意的表现,然而莉蒂亚公主开朗的口气反而对铁达尼亚的存在是一种明快又切中要害的指摘,褚士朗只能在内心伴随着苦笑赞同不已。的确,有谁会想看到一个小气的铁达尼亚呢……? 第二章 猎师和猎犬 第二章猎师和猎犬 1 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目前人在提伦惑星,去年底才以参事官的身份派驻到当地的铁达尼亚驻提伦大使馆处,在此之前,年仅十八岁的他已普升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的高阶副官,在一族的总部“天城”占有一席之地,如今摇身一变来到这边境星区,这项人事任命与其称之为左迁,不如说是暂时的放逐。这是他人生规划表里意外的插曲,伴随而来的挫折感之大自然不在话下,若是他无法做好心理调适的工作,未来将有可能无法东山再起,不过既然他能够从父亲艾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猝死的阴影走出来,相较之下此次的人事调动应该不是那么严重。 在驻提伦大使馆里,虽然他并非固定职却拥有专属办公室、秘书官与公寓,驻提伦大使馆虽然礼遇铁达尼亚一族的年轻人,如此一来,就等于是在暗中监视法尔密以防他在惹出事端,法尔密内心也相当明白,但这项认知知会给具有野心的年轻人带来不快。 “我听说了巴格休惑星的事,纵使如亚历亚伯特卿这般的名将,一旦一失去作战的对象就不可能得胜。” “流星旗军究竟是上哪去了?总不可能躲一辈子吧。” “不管怎么说,其中必定有诈,否则就是巴格休那些人太笨了,因为这样只会惹怒铁达尼亚而已。” 法尔密在驻提伦大使馆上下皆可听见以上的对话。 铁达尼亚与巴格休两大势力的主力舰队将正面对决,如此期待的人们全跌破了眼镜,他们是一群军需产业的经营者与技术者、军事研究家、3d电视报导记者以及纯粹爱凑热闹的人。总之在提伦惑星上,铁达尼亚与巴格休已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截至目前为止。 “反正这种情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决裂已是迟早的事情,不过铁达尼亚的情报搜集能力是不是稍嫌退化了点,连流星旗军的逃亡行动都掌握不到。” 绝不是退化!这是法尔密对此事的看法,恐怕也是亚历亚伯特的认知吧。铁达尼亚分布在巴格休及其周边星域情报部门相关人员顿时陷入尴尬的窘境,脸色一阵绿。他们原先判断亚历亚伯特的全面进攻之后事情将会结束,不料现在再度进入备战状态使得一切活动遭遇阻碍,只得落得束手无策的丑态。目标一旦从侦察与谍报网溜走就很难再加以捕捉,此时真要大叹“宇宙浩瀚无穷”了。 如果能抢先一步发现方修利与流星旗军的去向,法尔密的能力将得到正面的评价,也许能借此重返“天城”也说不定,届时再经由褚士朗卿的推荐以担任要职,的确有一试的价值,年轻人如此做下判断。参事官只是一种头衔并没有什么工作权限,在某种意义来说是一项闲职,但相对地则拥有行动的自由与充裕的时间。因此法尔密不需要把心思投注在重要的课题或特别的任务上,只是财务方面有点拮据。参事官的薪俸可使法尔密个人生活享受无虞,甚至在同辈的同事当中有人以相同的薪水除了配偶、三名子女与老迈的双亲之外养了数名情妇依然绰绰有余,因为其收入足足凌驾提伦惑星政府阁员有三倍之多。此外又能借由各项名目增加经费,加上地方企业与有力人士提供的资金,只要不涉及违法行为或招惹他人的猜忌自然可以中饱私囊。 法尔密对金钱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与执着,他之所以需要钱是因为他如果打算建立私人的情报网,在经营上人员与相关人事费用的财源都是必须的,而法尔密两者皆缺,他在边境惑星孤立无援,既没有亲信也没有朋友。铁达尼亚贵族的身份的确吸引了不少当地有力人士前来讨好法尔密,但法尔密没有一个看得上眼,他们全部都是凡庸的俗物,没有一个人值得信赖与尊敬,这是在提伦就任后短短四周内法尔密所换来的心得。法尔密本来在旁人眼中就不是个亲切的人,自从踏上提伦的地表之后心情顿时变得十分低落,令人难以伺候,虽然他不会借故叱责他人,态度也没有因此变得粗暴,只是拒绝他人的无形壁垒存在过于明显令驻提伦代表处内部敬而远之。 这一切法尔密均不在意,他一心观察巴格休惑星的状况,同时对亚历亚伯特卿表示不满。在他认为,巴格休政府不诚实的态度一开始就显而易见。 “这时应该运用政治手腕让他们无法称心如意,亚历亚伯特卿的视野难道只局限在军人的思想里吗?” 太过年轻的法尔密行使难免血气方刚,因而低估了一族中的中流砥柱。虽非处于本意,但能让法尔密自叹弗如的只有他之前的长官褚士朗卿一人,他承认亚历亚伯特的才能,但内心却不住觉得自己有更好的做法。 ……倘若亚历亚伯特得知法尔密的想法,想必会笑着表示:“年轻人真是活力充沛。”现在的法尔密在亚历亚伯特眼中几乎是微不足道的,他唯一意识到的只有两名表兄弟:褚士朗与伊德里斯,他庆幸近年来与诸士朗之间相处融洽,也提醒自己留意伊德里斯向上窜升的过剩野心。此时的他坐拥大军滞留在惑星,对于一度失踪的流星旗军去向巴掌握了若干不同的情报。 “确认情报的真伪。” 亚历亚伯特的司令部发出指示,于是铁达尼亚的派遣军彻夜搜集资料之后结果大有斩获。但如此形容似乎略嫌夸张,如果他们所搜集的情报全部正确无误的话,那就表示方修利与流星旗军同时位于宇宙银河系的十四个位置,况且各宙点之间的距离最远相隔了六百光年。看着战略图上的表示,亚历亚伯特露出短短苦笑,要看破事情的本质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因为大部份的情报都是假的,流星旗军不断在宇宙空间移动,散播与事实相距十万八千里远的假像与虚报企图混淆自己真正的动向。 方修利一定会有所行动的,他大概会偷袭某处的补给基地或是挑战小型舰队,一次的失败固然遗憾,但只要能使他们的位置因此曝光就是有益的。” 由这番话能够明显看出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所拥有的超乎常人的英气,他的幕僚反而欠缺总帅的气度,年轻的鲍森少将吐露出内心的忧心与焦虑。 “这么一来也许会耗上一大段时间,如果对方的目的是争取时间的话,只要我们不出手他们可能就会一直默不作声。” 对于这个意见,亚历亚伯特的回答相当直截了当。 “那样更好,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在不受外力阻扰的状况下,进行对巴格休惑星的实质统治了。” 亚历亚伯特笑道,俊逸的笑脸闪过一阵刀光。假如巴格休政府真以为亚历亚伯特很好对付,那只会对他更有利,他是铁达尼亚人,不允许有人侮辱铁达尼亚。虽不及表弟伊德里斯那般露骨,亚历亚伯特也以他的方式表达铁达尼亚的自尊与政治价值观。凡是企图摆布铁达尼亚贵族之人就应当接受该有的报应,巴格休特提督将会毁在自己的错误与浅虑,“别瞧不起人!’这是亚历亚伯特的想法。 2 收到“天城”的来信之际,法尔密的心脏顿时猛跳一拍,某种预感笼罩着他。期望愈大失望会愈大,他如此提醒自己,同时将落3d影带按进放影机。两秒半后,一个生动活泼的小女孩影像出现在他眼前。 “法尔,你好吗?我很好,就像你看到的一样,而且我也没有蛀牙哦,了不起吧?” 莉蒂亚公主秀出她洁白健康的牙齿并朝着画面向法尔密露织笑脸,法尔密无力地垂下头,有两秒钟的时间他还相信这很有可能是召还的通知,不自觉对自己的心态感到脸红。 “看到我会很失望吗?法尔。” “不会的,公主。” 心事被猜中而向着影像回答的法尔密忽而察觉后不禁咂嘴,觊觎着铁达尼亚的最高权位进而企图统治全宇宙的年轻野心家情绪会被小女孩的话所牵动,说出去只会丢人 现眼。 “法尔密不在天城就变得好无聊,我没有朋友觉得好寂寞,对了,你在提伦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一点都不好,法尔密在内心如此回答。 “其实法尔密可以不必打架的,最后还是动手了,我也喜欢跟人打架,可是法尔还是不要这样比较好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站在法尔这边的只有我跟褚士朗卿而已不是吗?你要跟大家好好相处然后早点回天城来哦!褚士朗卿也这么说了。” 莉蒂亚公主挥着手之时影像便消失了,而信的内容也到此结束。法尔密正想取出影带却停住手边的动作,转而朝椅子坐下。 “跟大家好好相处……吗?” 法尔密低喃着,明显露出轻蔑的语气。小孩子就是这么单纯,此话说完他突然想到自己跟莉蒂亚公主之间年龄的差距。就在八年前他正处在莉蒂亚公主的年纪,而另一方面他私下认定的竞争者褚士朗卿比他年长九岁,不知不觉,法尔密开始反省自身的不成熟与力量之微薄。 用过午餐后,法尔密前去造访大使的办公室,听说这种驻地大使分成两种类型,一种是将大使职务视为出发点、朝气蓬勃的少壮野心家,另一种就是将相同的职务视为终点,并谨守本分的年长者,现任的大使克里斯多福·艾马逊就是属于后者,但这不表示他行事无能保守,他是个坚信稳扎稳打为最高美德的人,对权威具有强烈忠诚度的保守主义信徒。比法尔密年长三十岁的他给予年轻的铁达尼亚贵族应有的待遇,慎重多礼却又不赋与任何实权。由于平时私交并不热络,为了掌权,法尔密只有主动出击,然而高压的态度就如同冻土一般无论如何播种都不会长出任何作物的,因此法尔密试图以亲和的氛围裹住贵族的威严与对方交涉。 “我预计在今年下半年重返铁达尼亚中枢,只要褚士朗卿一声令下;此外,这也是褚士朗卿的旨意,他指示我搜集并分析反铁达尼亚势力的相关情报,希望你能协助我。” 这么做不是利用而是活用褚士朗的名义,法尔密对此事没有丝毫的内疚,因为情形已经显而易见自从他来到这个惑星就任,这里的人一开始就把他当做褚士朗的党羽看待,即使褚士朗自身无意自成党派,但从外界的眼光看来他的支持者之多已足以形成一个政治派筏。而法尔密再怎么说也是褚士朗的高阶副官同时又是亲戚,一旦获得信任,就算现在小小的挫折也不至于影响他光明。 艾马逊如果无意对法尔密示好也一定会想到卖褚士朗一个人情。因为他是个坚定且理性的人,使得法尔密可以充分解读他的心思。褚士朗卿继承下任铁达尼亚藩王的机率超过百分之五一,一旦这个公式在艾马逊的脑里成立,他就会协助法尔密。 公式成立了!艾马逊素来严谨的表情开始松动,赞许法尔密的热心与构想是有为有守的表现,他表示“只要在不影响大使馆其他任务与均衡的范围内”他都乐意提供一臂之力。虽然花了一些时间检讨,但在当天即得到答覆可见这并不是个难题,法尔密内心带着嘲讽的心情,口头上却是谦恭有利地对大使的明理与善意表示感谢之意,同时也警惕自己从今以后必须以褚士朗卿部下的身份行动才能保障自己的地位,不可有所懈怠。 忽然,法尔密忆起已故的父亲艾斯特拉得候爵,心头的伤还在,但伤口已干,当时的法尔密凭借自身的野心与锐气欲将父亲推往至高的宝座,从那时到现在,感觉仿佛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然而事实上却还不到一年。在这期间他只学会了一件事:通往野心的道路是没有捷径的。 当天法尔密便享有直接与大使馆主电脑连线的特权,并在自己的房间里设置一台电脑同时取消三层锁码功能,艾马逊大使一定有办法解码,只要他有这个心的话,此时最好还是尽可能表达对艾马逊大使全面信赖的态度,正如莉蒂亚公主所说的:“跟大家好好相处。”这个做法的确是比较有利。 在不保太大期望的心态下展开搜集与分析资料的行动,不到二十分钟法尔密便截取到一个奇怪的情报。当蛮幕上出现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的名字时,法尔密不禁摒住呼吸。 “怎么搞的?开什么玩笑啊?” 这是法尔密最初的反应,但他对伊德里斯卿与其弟向来不抱好感,想像伊德里斯会以何种形式身败名裂反而是一种快感。然而,真要相信“伊德里斯卿与流星旗军勾结,企图拖垮亚历亚伯特卿进而暗杀藩王亚术曼,一举成为全铁达尼亚的统治者。”这样的“流言”吗?想着想着,法尔密的手肘不小心碰掉了摆在电脑桌角的茶杯,只有先收拾地板上的碎片,结果左手无名指被碎片尖端轻轻割了一下,指头涌出一个小血点,法尔密像个大孩子似地将手指含在口中。 “情报就是情报。” 一道思索的电流奔过法尔密的神经回路,并非他存心要陷害伊德里斯,但情报确实是存在的。伊德里斯与反铁达尼亚势力勾结企图驱逐藩王亚术曼以便篡位,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这个消息是不是应该据实以报呢? 只不过,去年法尔密与伊德里斯胞弟之间的嫌隙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就算这是正确的情报,在他人眼中看来,大概会认为是法尔密想公报私仇,故意造谣以诬陷伊德里斯。至少伊德里斯就会这么认为,而藩王亚术曼也会认同他的说法吧,如此一来有罪的反而是诬告公爵的法尔密了。法尔密现在已是个带着一身不名誉而遭到“天城”流放的人,若是罪上加罪,也许爵位会遭到剥夺,甚至被放逐到未开发的边境星城,届时只要铁达尼亚存在一日,法尔密将一辈子翻不了身,最后恐怕会被逼得投向反铁达尼亚阵营去吧。 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个情报呢?这件事正是试探法尔密器量的好机会,绝不可轻举妄动,不过在自己死守着这个情报时也许早就有人把消息传到“天城”导致状况有所变化,这才是最可笑的 结果,到时候法尔密将对自己紧抓着情报不放的行为感到后悔,不断诅咒自己的优柔寡断与愚昧无能吧,因为自己原本可以亲手改变历史的潮流与方向,由于一时鼓不起勇气而错失了大好良机。 突然间,法尔密惊觉到一件重要的事,取得情报对自己固然有利却无法因此而立足于高人一等的特权地位。既然法尔密能够获得这项消息就代表消息本身有一定的散布范围,有人抢先一步将情报传送到“天城”的可能性是相当高的,这么一来,知情不报的法尔密势必遭到纠举的下场。 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如果法尔密力量过于微薄就只有告知有力的友方并请对方加以判断,意即法尔密必须摒弃个人偏见与野心向褚士朗求情。 3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与巴格休军对峙期间迟迟无法立下傲人的战绩,令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与喜悦。然而在星历四四七年一月十七日,原本决定坐在特等席上看好战的他被迫成为舞台上的一份子。当时是在“天城”最高会议里,这一天,提伦惑星的法尔密卿传来一份诡异的报告。 “法尔密那小子无凭无据,生为铁达尼亚一族竟然沦为三流的煽动者。” 伊德里斯咒骂着远方乳臭未干的报告者,而审查席上的褚士朗冷静的态度在伊德里斯眼中看来反而是一种严苛的指摘,褚士朗表示其实不仅法尔密卿,其他情报官也传来相同内容的消息,法尔密卿身为铁达尼亚的一份子只是搜集并报告对铁达尼亚不利的流言而已,对这些情报加以分析并判断是我们的责任。 “真是个有趣的流言,原来我会被伊德里斯卿打倒而不是外来的敌人。” 藩王亚术曼笑声响亮,之后又附加一句:“当然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伊德里斯俊秀的脸部肌肉僵硬得连回 笑的力气也没有,褚士朗尽量不理会伊德里斯的反应继续说: “根据法尔密卿附带的意见,这也许是流星旗军企图颠覆破坏铁达尼亚中枢的诡计。” “这是一般常识。” 藩王亚术曼这次露出薄薄一笑。 “法尔密卿自己真的相信这种解释吗?常识往往是用来掩饰真心的盾牌。” 原本应该是由褚士朗接着回答,伊德里斯却抢先一步发言。 “微臣有不同的见解,藩王殿下。” 伊德里斯的声音听得出他正努力克制着怒气的爆发,他刚才虽咒骂着法尔密,但还不至于把法尔密看在眼里。伊德里斯的插话反而救了藩王本来的试探对象褚士朗,伊德里斯的焦虑与怒气改变了事情的发展。 “其实我也很不愿意批评自己的同事……” 这段开场白己经使得褚士朗察觉出伊德里斯接下来所要说的话却无法加以制止,只有静静听着伊德里斯把矛头指向一个不在场的人物。 “亚历亚伯特卿在巴格休惑星错失敌人流星旗军的行踪,以至迄今尚无法达成当初的军事与政治目的,这对铁达尼亚的威信与亚历亚伯特卿的个人名声可谓相当不名誉,我想他为了模糊这个不光荣的事实,使众人从他的失败转移目光也许会企图玩弄权宜之计。” 语毕,伊德里斯以一种只能以充满挑衅来形容的视线刺向褚士朗,褚士朗则面无表情地望向藩王。身着灰色军服的藩王正襟危坐散发出一种如同青铜塑像特有的冷硬质感,于是伊德里斯再度开口。 “也就是说我伊德里斯成了某人恶意造谣的牺牲品,使众人对他的批判多了一个转向的箭靶,否则怎么会在这时候传出这样的流言,微臣问心无愧但求藩王严正公平的调查。” 听起来是个人私情比理智多了一些,当伊德里斯坐下后,藩王的目光徐徐瞄向另一位公爵。 “孤想听听褚士朗卿的意见。” 格士朗感到语气里微妙的波动,他直觉得出藩王有种隔岸观火的心态,平起平坐的公爵们互相敌观,若是因此演变成分裂统治只有百害而无一益。 “很遗憾,微臣无法赞同伊德里斯卿的说法。” 用字遣词固然小心,褚士朗仍无法藏匿语气中的苦涩,他的脸庞感受到伊德里斯强烈的眼神。 “微臣认为亚历亚伯特绝不可能图谋不轨以陷害伊德里斯卿。” 如果是伊德里斯要陷害亚历亚伯特那还说得过去,这句话请士朗并没有说出口,但光是话中似乎隐约透露了这样的语气,终于藩王的表情沉了下来,伊德里斯的双眸凝聚一了不满与怒气,眼露凶光。 “就如同伊德里斯卿对藩王殿下怀有二心同样是不可能的事,微臣对这些流言一概不予采信。” 看来我真是个好辩之徒,褚士朗自嘲着。何况是维持礼貌的态度巧妙地封住对方的反论更是恶劣之至,但对象既然是伊德里斯,褚士朗内心丝毫没有歉意。 伊德里斯开始念念有词。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忍受无凭无据遭人毁谤,你听不懂吗?” “你对亚历亚伯特卿的指控也是无凭元据,你应该明白必须有充足的线索才能证明自己的同事心怀不轨,否则我们会中了敌人无形的计谋,最后反而是敌人得利,希望你能自重,伊德里斯卿” “说什么大话!” 伊德里斯终于爆发了,他挣脱了礼教的束缚从椅子上起身,目光凶狠地盯着褚士朗。 “褚士朗卿,你有什资格教训我伊德里斯,流言的被害者可是我啊!” “我当然明白,然而企图阻碍身在前线的历亚亚伯特卿对你有什么好处?若是现在命他率军回国,巴格休政府势必额手称庆。” ‘哪就恕微臣斗胆,让微臣代替亚历亚伯特卿担任派遣军总司令,一举拿下巴格休政府与流星旗军,请藩王殿下明察!” 这个人走火火魔了,褚士朗如此觉得。藩王一旦决定并交付实行的人事命令怎么可能说撤回就撤回,伊德里斯明知这一点还故意演这场戏。虽说他对自己的带兵能力信心满满,但藩王在识破他的演技之后反而兴致大减,亚术曼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表面颌首示意:孤明白伊德里斯公爵的热诚,接着便宣布散会让这件事告一段落。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褚士郎心想。伊德里斯也许就是铁达尼亚最不欢迎的不安定因子,要是他在铁达尼中播下足以导致内部纷争与相互猜忌的种子,例如散布谣言指出亚历亚伯特企图率领麾下军队发动政变就绰绰有余了。伊德里斯应该先想为什么自己会成为流言的主角,伊德里斯的存在那群僧恶铁达尼的有形与无形的敌人眼中形同牢不可破的城塞壁垒上足以敲进楔子团裂痕,因此才会盯上伊德里斯。能察觉此点就该谨言慎行以防引起铁达尼亚内部的反感与猜疑,如果褚士朗是伊德里斯的幕僚就会向他这般进言,然而现实既非如此,于是褚士朗也没有义务对伊德里斯提出忠告。 藩王亚术曼起身后喊住褚士朗,嘱咐他在本周内另外召开会议讨论其他议题。 “从年底到现在,哲力胥公爵的席位依然空着,孤不是想催你,但希望在今年前半年内找到适当人选。” “您认为哲力胥公爵的母亲大人如何?” 褚士朗刻意将声音压低,只见亚术曼无言地摇头,刚毅无情的藩王在此时竟然也面露难色,因为哲力胥之母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前些日子就来到“天城”,带给众人莫大的困扰。 铁达尼亚贵族当中凡具有公爵称号之人皆必须参与这庞大的无形帝国中枢的运作,若纯粹只以保存血统为目的的话,婴儿一出生便可顺理成章继任公爵家的家长,但这在铁达尼亚是行不通的,成为公爵的条件必须是成年人,并具有水准之上的才干与健康的体魄,就拿问题最多的伊德里斯来说吧,虽然年仅二十五岁却在政治与军事两方面的才干与实绩表现成就非凡,也因此得以此弱冠之龄继承公爵家的名号。尽管褚士朗对哲力胥生前的作为并不给予高度评价,一旦他的席位出缺,却也很难找到继任的适当人选,在前途多难的预感之下,褚士朗向藩王行礼并告退。 4 不愉快的戏码告一段落之后,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心情.几乎跌到了谷底,那任性又傲慢的法尔密以及为其护短的褚士朗、远在天边的亚历亚伯特,还有近在眼前的藩王亚术文,甚至是已故的哲力胥都令他看不顺眼,其中最令伊德里斯不满的是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不安的主要成份应该就是来自一种孤立感吧。虽然他托辞谴责亚历亚伯特与法尔密,但放眼回头一看,他自己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哲力胥死后的空缺若是由伊德里斯的党羽加以填补的话,势必大大强化他自身的地位吧,即使是经由他一手策划但这名称之为党羽的人物自然也必须经过精挑细选。会议结束之后,伊德里斯的胞弟拉德摩兹男爵请求会晤,他本想探听会议的内容,却被伊德里斯当场断然拒绝。 “你知道那么详细做什么?反正你又不可能晋升会议的席次。” “大哥难道你对我不抱任何期望吗?” “你有什么不满,当初违背我的期待让我大失所望的到底是谁?是哪个冒失的家伙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到的发达良机化为泡影的?” 伊德里斯的话如鞭子般抽在拉德摩兹身上,但他依然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挺着比兄长来得魁梧的身躯仁在原地以呆滞的眼神望着兄长。他这副模样反而令伊德里斯更为光火,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胞弟在去年跟法尔密子爵发生一场无聊的争执,使得伊德里斯决定的国防部人事命令遭到撤回,斩断了他预先铺好的伏 线,加上现在与褚士朗之间的对立又更为加深,虽说这场冲突只是迟早的问题,然而太快断了自己的后路到时只会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伊德里斯身边连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把弟弟打发离去后,只有独自一人咀嚼心中的不愉快。 侍女芙兰西亚为褚士朗更衣之后送上一杯咖啡,褚士朗手中端着比纸还要薄、比银器更高价的白磁咖啡杯,眼神端详着情人文静的侧脸。雪白的鹅蛋脸固然美丽却缺乏强烈的存在感,令人联想起亚历亚伯特身上所流的铁达尼亚血统。褚士朗就是欣赏芙兰西亚这一点,但内心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这种心情谈不上矛盾,应该说是男人的自私比较恰当吧,诸士朗心里明白这一点,一旦女人干涉他的思考与生活,他必定立即采取疏远的态度,也正因为芙兰西亚的循规蹈矩才使得两人的关系延续迄今。 客厅的观景窗只见群星的蓝光倾泻而来,芜兰西亚就站在这道光流当中,小心翼翼地向主人问道。 “褚士朗爵爷,您最近听过什么流言吗?” “也许有些听过,有些没听过,你若是想说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褚士朗催促的眼神让芙兰西亚先前的疑虑一扫而空,开始描述流言的内容,那是关于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夫人的事情;一听到这名女性的名字,褚士朗的眉头微皱了起来。她是在去年挟带着几近半强迫的积极心态将伯爵家的继承权尽收掌中的年轻女性,其野心远超过芙兰西亚一千万倍之多,她的野心所衍生的机智目前尚未露出破绽,但以后就不得而知,随着她的地位与实力的扩大,想必会有更多人惨遭池鱼之殃而灭顶吧。 而这位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夫人的一言一行已成为居住在“天城”的女性们注目的焦点,其流言之多甚至还飞进了芙兰西亚的耳里,芙兰西亚对别人的八卦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这次特别引起她注意的是其中还提及了伊德里斯卿的名字。据说蒂奥多拉与伊德里斯卿关系密切,两人还在房里策划许多政治上的谋略,不仅如此,还传说她最近频频接近藩王亚术曼以及其他有力人士。 “原来如此,伊德里斯的伯爵夫人看来相当多情嘛,且不论她的情感有多丰富,这都是她的个性所致,倒还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问题在于搀杂着权力和情欲腥臭的婚姻,自古以来,霸王的枕边人一旦是个权力欲强烈的女人,最后往往没有人得到善终。藩王亚术曼从十几岁开始便宠爱多名女性,以高价的宝石珠玉将她们当成玩具装扮,却从未将权力唱与任何一人;女性在他眼中只是玩物,不可能是协力者、同志,更不会是主人,截至目前为止。但人心叵测,未来的事没有人能说得难,当初蒂奥多拉无法俘虏褚士朗的心,自然也很难想像她能诱惑得了藩王亚术曼,但她已经得到了伯爵夫人的地位,也难怪她会觊觎高处想继续往上爬。可能有人会以为流言只是流言,没什么好怕的,但另一种角度的说法也可以成立,那就是对方也许可以借由散布这样的流言以夸耀自己的政治力,既然她与藩王、公爵之间往来密切,对其抱有反感之人也会削减害意。 如果说铁达尼亚终有灭亡的一天,可能不是一个强大有力的外患所为,而是内斗与冲突所导致的自生自灭的结局,这个从过去就不断浮现的猜想再度掠过褚士朗的脑海。 “我听说伊德里斯卿对褚士朗爵爷怀有敌意,不知不觉间搜集到一些流言,真抱歉在您休息时还跟您说这些事情,希望您不要介意。” 看着芙兰西亚不安的表情,格士朗轻笑起来。 “身为铁达尼亚一族本来就是一个很累人的担子,我从孩提时期到现在从来不觉得轻松过。” 格士朗不再说下去,也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他的母亲与亚历亚伯特的母亲虽是亲姐妹,自己从小只知道她们总是怒目相向,彼此憎恨着对方,褚士朗无法描述那时的回忆,只有想办法让芙兰西亚释怀,就连芙兰西亚这种与政治目不太可能产生交集的人也对伊德里斯的名字敬而远之。看来在众人的眼中,伊德里斯与褚士朗已成了不共载天的对立者,过去伊德里斯都是处于攻击位置,而褚士朗则负责反击,既然褚士朗一再反击就不能说他无心作战,今后大概也必须时时应付伊德里斯的攻势了。 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原本应是独占一族最后一滴同情心的女性,因为在去年她一连失去了两个儿子,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与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溺爱的亚瑟斯之死令母亲发狂,而哲力胥在母亲眼中虽不及一族内部重视的程度,但他的死也是一项深沉的打击。泰莉莎夫人诅咒夺走“亚瑟斯他们”性命的穷凶恶极之人,也谩骂无能的铁达尼亚一族没有阻止这一连串噩耗的发生;于是她离开领地来到“天城”,逼迫藩王亚术曼早一刻下定决心为她的儿子们复仇。虽然藩王依礼与曾经美貌如花的公爵夫人会晤过一次,也一再表示将为哲力胥兄弟讨回公道,但从头看到尾在公爵夫人眼里他的态度毫无诚意可言,不仅如此,藩王从此以以后便开始托辞回避面会,到最后甚至只派人传话表示:“轻举妄动将损及铁达尼亚与令郎们的声誉。” “铁达尼亚的声誉!” 在临时暂住的客馆大厅里,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吐露出比她所说的话多出好几倍的毒气,侍女们纷纷后退以避开女主人的飞沫攻击,公爵夫人外出时身边要有六十名女官侍候。 “铁达尼亚还有什么声誉可言?要是把我知道的内幕公诸于世,那群怀有妒心的卑鄙小人必定鼓掌叫好,那种人向来以嘲笑尊贵之人做为茶余饭后的消遣,亚术曼、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伊德里斯!这一些人全是更腐烂的毒虫,血管里流着脏血的人有什么资格跟人谈名誉!” 泰莉刹夫人的这段话并未提及自己与她的两个儿子,夫人微血管破裂德血红双眼环顾四周,移动的视线最后固定在一处,大厅的门口佗立者一名名女性,就连失去冷静的夫人也从服饰与态度明白对方并不是待女,但即使来者是藩王的夫人,泰莉莎夫人们不为所惧,她提高音量诘问对方。 “你是什么人?不,我没有必要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准你进我房间来的?” “初次会面,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 访客态度郑重,无视于女主人的盘问,泰莉莎的气势顿时被削弱了一些,这时才抬头仔细瞧清楚来客,只见女子更加谦恭地自报姓名。 “我是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夫人,前些日子才由藩王殿下授与伯爵夫人的称号,经维尔达那皇帝陛下下诏正式受封,当时也曾通知公爵夫人,也许您忘记了。” “咦?有这回事吗?我对俗事一向没什么兴趣。” 将伯爵家的继任问题贬为俗事是公爵夫人故意借此提升自己的地位,纵然内心不悦,蒂奥多拉也不曾表露在脸上,她只是必恭必敬地行一鞠躬礼,满足公爵夫人的虚荣心。 “你来此所为何事?’ 公爵夫人的语气有着些微的软化,此时蒂奥多拉要求清场,她是个追捕权势这名猎物的猎人,为达目的不只接近异性,就算利用同性也在所不惜。 于是在一月十八日,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提出的请求今藩王亚术曼皱起了眉头,身为母亲的泰莉莎夫人有意填补亡儿哲力胥的空缺,这着实是一项惊人的要求。 第三章 假像战争 第三章假像战争 1 “假像战争”是星历四四六年十二月起始的巴格休共和国与维尔达帝国(意即铁达尼亚)之战,持续到了翌年二月人们开始如此称呼这场战役,这并不是说这次的战争没有流任何一滴血,在抢滩登陆的铁达尼亚军猛烈的地面军事重地攻势之下已有上万人阵亡。然而双方的主力舰队却一直回避正面决战,这样的处理态度带给旁人一种半途而废、漫无章法的印象。向强大的铁达尼亚谄媚的人主张:“为了维护全宇宙的秩序、铁达尼亚的名誉与真正的和平,必须彻底严惩巴格休以做效尤!”,但是巴格休自始至终并未以武力表示抵抗,总司令官亚历亚伯特卿也无意攻击不做任何抵抗的敌人,只有专心追查流星旗军的去向。虽然铁达尼亚方面统称为“流星旗军”,实际上指的是方修利和一行人与托比尔少将指挥的巴格休政府军所组成的稍嫌杂乱的混合兵力。失踪的军力包括将兵八万四千四百人、舰艇二四九零艘、对空火炮、对舰火炮、陆战装甲坦克等等估计一万两千六百多,但这终究只是个推测的数字。 “因为贵军的地面攻击造成了莫大的损害,是的、据报那个部队全军覆没还有那个舰艇也整个遭到破坏,证据?连粒灰尘都没留下来,还会有什么证据!” 以上就是巴格休略带戏剧化的回应,于是铁达尼亚军只得咬牙切齿地自行搜索与调查了。 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高级副官古拉尼特中校又开始在铁达尼亚军内部活跃起来,他对生前的哲力胥再三忠告均未获采纳,以致于最后亲眼目睹长官的横死,理应以未能克尽职守遭到起诉,然而亚历亚伯特同情他的立场,只是书面申诫与减薪半年加以处分,很明显地是想让他“以功抵罪”。古拉尼特中校感动之余,在接到亚历亚伯特的命令之后立即展开行动,率领高速巡逻艇小队偷袭并捕获流星旗军的运输船,船长以下的乘员均遭囚禁,经过这次的逮捕行动,亚历亚伯特进而与流星旗军谈判。从旁人的评论来看:“也就是说亚历亚伯特卿威胁真正的流星旗军,逼迫他们去抓方修利一行人,不然就唯他们是问。”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遭到威胁的流星旗军并没有如预期般那么容易屈服,自尊心已受到伤害的他们反而在亚历亚伯特面前搬弄威吓的字眼:你最好对我们客气点!你不怕我们全军效放到方修利那边去,到时看你怎么办? “那样更好,如果你们跟方修利那些人联手向铁达尼亚挑战,就等着被一举歼灭吧,不必顾虑太多,现在就去投靠他们也无所谓。” 如果这些话是出自亚历亚伯特以外的人,只会让人觉得那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但亚历亚伯特冷静的自信与充足的实力彻底制服了流星旗军那群原本继傲不驯的干部;亚历亚伯特的判断是正确的,流星旗军已丧失昔日的傲骨而退化成在强大武力面前屈膝跪地的懦夫。而在同时,亚历亚伯特也让他们品尝一了铁达尼亚风味的甜头,如果流星旗军不再妨碍铁达尼亚,日后将得到礼遇。并可获得相当于正规军的地位,也能享有合法行驶航路的权利。 流星旗军臣服了。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一场小规模作战行动的成功便让流星旗军主流派化为无害,使得他身旁的外交顾问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认同亚历亚伯特并非一介武夫。这次的远征当中,除了舰队决战的胜利之外,亚历亚伯特已经成功掌控所有的局面,只要时机成熟,舰队的决战也必然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届时正如字面所写,他彻底征服一个国家,建立了莫大的功勋。 “这项功劳负担太大了,对亚历亚伯特卿来说,反而是一场灾厄也说不定,若真要如此,那我倒希望舰队永远不要正面对决比较好……” 艾尔曼伯爵如此思索着,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伊德里斯这三名公爵当中迟早会有一人登上次任藩王的宝座,其他铁达尼亚的贵族在他们面前都表现得小心翼翼。就艾尔曼个人来说,他比较期待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的分权统治,然而期望的结果往往都是失望。如果他甘于无为的现状,只要没有出什么大差错应该可以平顺地度过这一生吧,但他跨出了一步便在铁达尼亚权力机构的外交调停部门占有一席之地,内心所描绘的未来想像图若能实现,将可进一步强化他的地位与权限,倘若伊德里斯得到次任藩王的权力而实行独裁统治的话,艾尔曼伯爵将再度回到那既非毒也非药的中等贵族生活,这绝对不是他所乐见的。 艾尔曼伯爵自身并无意成为藩王,他知道自己没有那般的器量,但能够在确定新任藩王的部份尽一己之力,只要这份功绩得到正面的评价他就心满意足了。 流星旗军之所以决定为亚历亚伯特效力另有其他方面的理由,昔日他们的盟友李博士,也就是李长迁对铁达尼亚与流星旗军主流派公开表示敌对,然而他们以制裁背叛者为名所做的努力却不见任何成效。 “流星旗军用尽各种手段却仍然无法发现敌人的踪影,到底是该说方修利一行人逃亡的技巧太高明了?还是流星旗军的追踪搜索能力太差劲了呢?” 鲍森少将如此批评,亚历亚伯特则向幕僚投以露骨的嘲讽目光。 “你的形容还真是贴切啊,鲍森少将,在同样的状况下你觉得应该如何形容我们铁达尼亚的表现呢?” 鲍森少将顿时面红耳赤,而亚历亚伯特一脸不悦地陷入沉思。即使没有外界所谓“假像战争”的说词,他自己也无法忍受这场战争的不真实感。 “记录显示托比尔少将指挥的舰队确实已经离陆,同时也有目击者,但就是不晓得他们上哪去了。” 航管局的记录一片空白,原本还打算输入伪造的资料,结果因时间不足而作罢,也就是说逃亡者计划的实行是需要许多时间的,然而巴格休政府对此一概不予承认,只表示反正这群人不是飞了天就是遁了地。 于是根据古拉尼特中校的建言,亚历亚伯特决定攻击哲力胥送命之地塔鲁哈利沙漠,如果方修利一行人果真藏身于地底的洞窟,那么到时他们必然被数亿吨的岩石与土砂所掩埋。总计五十万发子弹集中于半径五十公里的地区,天崩地裂,热风卷起,离地高达一万公尺的砂石化为尘暴、化为乌云,沙漠摇身一变成了活火山,比较起攻击的实效性,亚历亚伯特更期待示威之后的成果,数兆砂尘不规则地反射着恒星的光亮,之后又过了两个月,巴利休惑星的落日看起来就像鲜血一般殷红。 翌日,艾尔曼伯爵向亚历亚伯特报告。 “我已经发现方修利一行人的行踪了,公爵。” 亚历亚伯特默然地瞟着艾尔曼伯爵谨直的表情,他与艾尔曼伯爵之间有着十五岁的年龄差距与思考方法的代沟,亚历亚伯特的度量还不至于狭小到以此为理由排斥他人的存在意义,他也明白自己确实是对方的晚辈,然而不可否认的一点,他心里总有股莫名的排斥感,觉得这名中年贵族有点不好应付。 2 艾尔曼伯爵充分活用了自己的人脉、亚历亚伯特的声望与铁达尼亚的财力,无论对内对外,一切策略的订定均来自丰富与确实的情报资源。艾尔曼伯爵接近畏惧着亚历亚伯特力量的流星旗军其中一名干部,同时与巴格休政府官员密切联系,将他们如蜘蛛丝般紧紧缠绕再趁机套出情报。 “您要找的人就藏在海底,公爵,巴格休政府也承认这件事情了。” 亚历亚伯特也同意这项情报。 “难怪在太空中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他们,想不到他们会躲在海里,原来他们不是地鼠,而是深海鱼啊。” 其实只要再多一些时间,毋须借由艾尔曼伯爵的助力,亚历亚伯特迟早也能发现敌人的所在地,但亚历亚伯特并未说出自己的 想法,只是向克尽职责的艾尔曼伯爵表达深切的感谢之意,也当场将伯爵的功绩列入正式记录,此时的艾尔曼伯爵感到心满意足,对于自己的选择更是充满自信。紧接着亚历亚伯特立即传唤巴格休政府当局,外交部长克维恩表情惨绿地来到亚历亚伯特面前,在得知亚历亚伯特的要求后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您要航管局的记录吗?我记得当初已经全部交给您了呀。” “不是航管局,是水路局的记录!希望你们尽快处理,在十五分钟内将资料交给我自由运用。” 尽管亚历亚伯特语带客气,但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观察对方在听到这项要求时的反应,如果巴格休政府受到动摇而且有意拒绝的话,就等于补强了文尔曼伯爵所提供情报的正确性。 “十五分钟太短了,我们要提交内阁讨论并转达水路局,最后还必须取得负责人的同意才行,我们民主国家每做一件事都要按步就班……” “还剩十四分三十秒。” 亚历亚伯特无情的一击粉碎了克维恩的心防:“我是要求你们提供必要的资料以帮助我早日发现方修利的行踪,如果你们拒绝将被视为敌对行为,而我将依我的方式处理,到时你们就不能有任何怨言!” 亚历亚伯特锐利的目光狠狠刺过来,克维恩当众刷白了脸,他的表情透露出他明白事情请已经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亚历亚伯特总算确认了艾尔曼伯爵这项情报的正确性。 “部长,请你记好一件事,我们是为了你与巴格休政府前来处置这群不逊的流亡者,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感谢我们,可千万别让我听到任何一句埋怨的话啊!” 亚历亚伯特是一名绅士,同时也代表了铁达尼亚权势当中“武勇”的一面,巴格休政府官员们直到如今才明白这一点。 万念俱灰!外交部长克维恩坐在办公室的通信萤幕前面怅然若失,秘书官以略带责备的语气问道。 “真的要交出资料吗?部长。” “有什么办法,除此之外你说我们还能怎么样?就算我拒绝了,铁达尼亚照样有办法弄到水路局的资料,无谓的抵抗只有百害而无一益。” “你的话也许没错,现在已经没有人肯为巴格休作战,我们同时丧失了信用与惑星管理官的审查权,到最后只有从边境首都沦为孤立的穷国了。”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克维恩摇着宽广的额头,上面还点缀着汗珠。 “胜负还没分晓,就算到了最后我们仍然要活下去,我们不需要悲叹与哀歌,好死不如歹活,当一个诗人落到饿死的结局,还不如当一个乞丐努力活下去。” 话才刚说完,克维恩再度开口自言自语。 “我要活着看别人最后的下场。” 以亚历亚伯特的立场是没有必要认同克维恩的价值观,他将水路局传来的记录交由幕僚们去分析,重新整顿军队并同时向“天城”报告,在谈论价值观之前要做的事情不胜枚举。“天城”里有褚士朗,他辅佐藩王处理人事外交的事宜,加上他肯为亚历亚伯特说话,亚历亚伯特几乎不像一般远征将军坐立不安,担心身后的突发状况。亚历亚伯特从不相信自己是为战争而生的,然而与其待在“天城”处理政务,在辽阔的宇宙战场敌我双方大军相互较劲反而带给他更大的充实感。 不同于哲力胥,他从来不会任意夸下海口并以此自豪,也因此在傲人成绩的相形之下他的音量显得小多了,他总是默默地完成远征的任务,却也从未将之运用在政策谋略之上。但总而言之,他也是铁达尼亚一族,他立下的汗马功劳终有一天将令他成为藩王,亦或是次任藩王的眼中钉,一旦受了莫须有的欲加之罪而遭到整肃,届时他也会被逼得公然揭竿造反,凭借着麾下的兵力宣布独立吧,铁达尼亚的忍耐与服从不是像奴隶那般听天由命,凡是拥有实力与个人意志者都必须得到应得的评价与尊崇。此时,再度发现猎物的亚历亚伯特正召集旗下的幕僚聚精会神地展开布署工作。 众所皆知太空与深海在环境上的相似性,但在海底的航行甚至是战斗都需要特殊的装备,在所有的舰艇均具备相当的装备,以watergaze为例,这种系统能产生一层薄薄的水流膜整个包住舰体,使船只在高水压之下仍然能够以高速前进,这项装备的具备与否会使得时速相差四十公里以上。由于这道水流层亦可阻挡低周波与高周波,因此也常在军事上被当作兵器来使用,装备的好坏足以决定战争的胜败与生死。 精通水战的幕僚拉格萨上校将地形图投影在墙面说明道。 “这一带是深度五千到六千公尺,同时面积广达八百万平方公里的海底盆地,而盆地的北边与西边有海脊,南边与东边有海沟……” 亚历亚伯特与幕僚们对“公尺”这个计算单位感到轻微的违和感,以往在他们的认知里,距离是以“光秒、光时、光日、光年”来表现的,然而纵使是感觉上微不足道的差异有时也会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不管是军人或小学生都一样。 “凡是具有水战装备的舰艇一律加入这次的作战行动,一个惑星的海洋对诸卿而言或许太狭小了些,不过平常冲锋陷阵惯了,偶尔散散步也是不错的。” 亚历亚伯特的形容惹来一阵笑声,但接下来的一句话使得当场顿时安静下来仿佛像风静止下来一般。 “但是,如果在散步时跃了一跤,到时可能会被笑得更惨,于万不可轻敌,等到得胜之后要怎么笑都随便你们!” 提振了幕僚们的土气,亚历亚伯特紧接着周密地指示兵力领部署。 按计划不需要全军进入海里,二六零艘巡航舰。三三八艘驱逐舰、八九零艘高速巡逻小艇、四一零艘航空母舰在离海面一百公尺的高空中随时待命,等着敌方舰队从海底浮上来;此外在卫星轨道上布下五倍之多的兵力,迫使这支乖戾的反铁达尼亚武装势力无法逃向太空,以巴格休政感星的海底做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有时亚历亚伯特会显露出狮子的本性,即使面对一个弱小的敌人,他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尽全力反击。哲力胥生前之所以对亚历亚伯特没有太高的评价,完全是因为哲力胥本人过分信赖他个人的勇猛而疏于稳健的用兵,这个缺点已经让哲力胥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而亚历亚伯特的脚踏实地又能获得如何的回报呢?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现在,亚历亚伯特的司令部陆续发出指示。 “很好,第八分舰队顺着海流前进到n零零六、w零七二定点,第九分舰队到n零零六、w零七三定点……” 亚历亚伯特自己则搭乘着旗舰,率领六千艘舰艇直下巴格休惑星的赤道直接进入海中。 于是,“假像战争”漫长的第一幕总算结束,接着海中的第二幕即将拉起。 3 星历四四七年二月一日至三日之间,铁达尼亚军不断在海面上与海面下展开地毯式的侦察行动,外界半开玩笑地谈论着:如此规模的大军潜进海里,巴格休海域的容积势必大幅上升,只怕到时会变成阿基米德的浴缸!就在三日十八点五十分,传来肯定的报告。 “雷达发现敌人踪影!” “距离多远?” “一千五百公里处!” “如果在太空,一眨眼就到了。” 但在海里是办不到的,启动watergane航行速度为时速一百五十公里,最高时速一百九十公里,舰队的行动至少需要十小时。 “怎么脑筋老是转不过来!” 这一天,亚历亚伯特好几次露出无奈的笑容,在海中航行是需要十个小时,然而直接从海上飞到目标地点上空还不用 一个小时。他虽然熟知宇宙空间的战术,一旦范围缩小到一个惑星,微妙的违和感就不自觉油然而生。 因此亚历亚伯特立即指示全军的半数浮上海面采取空中飞行,而另外一半继续留在海里航行。亚历亚伯特自己率领一队朝敌人所在位置的东面再度入海潜航,从东面攻击敌人将其追赶至西面,敌人若是往西逃窜将遭遇原本在海中航行的舰队阻挡生路,届时便能从东西两面夹攻。就算敌人想浮出水面,在低空位置待命的机动部队也会迎头炮轰,如果再逃进深海里只有自断生路,亚历亚伯特在内心盘算着。 “我要让方修利第四度成为铁达尼亚的阶下囚,这次就直接招待他到天城去……” 被外界高估为流亡英雄的方修利是不可能听见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内心的想法,但此时的他感到全身一阵恶寒,不禁只手抚着颈项,这种经验自从被赶鸭子上架成了铁达尼亚一族的公敌以来陆续发生过好几次,感觉怎么样也无法习惯,更别说是喜欢了。 他所搭乘的巡航舰“正直老人二世号”端坐在深度四八五零公尺的海底一动也不动,就这样经过了将近一个月。总计有四万吨排水量的这艘舰艇与其他船只并排横陈在海底的景象,别说什么英姿焕发了,反倒令人联想起边境的鱼市场。 维尔达那帝国、也就是铁达尼亚正式宣战之后,李博士便向方休利如此说: “一旦我们战败绝对必死无疑,所以我们必须在战术上、政策上、财务上都做好万全必胜的态势才能够上场应战。” “这要花多少时间?” “只有恶魔才知道了。” 恶魔的徒弟郑重表示,运气不佳的逃亡者口中咒骂着博士的师父,在尚未构思出奇招或良策之前只有暂时潜藏在海底,看来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亚历亚伯特威吓的态度的确是制住了流星旗军,但能保证巴格休政府不会被吓到吗?” “我没办法对这种非科学性的假设提出保证。” “你可真是信心已十足啊……” 原本想狠狠嘲弄对方一番,脑子却想不出只字片语,方修利只有闭上了嘴。在调整情绪与表达能力之后再度开炮:如果巴格休政府臣服在亚历亚伯特的力量之下,那我们到时会怎么样? “如果真是如此,那理所当然地,巴格休政府必定对我们见死不救,他们没有义务和我们生死与共。” “……完了” “什么完了?” “什么都完了!” 方修利对自己的人生与命运一直抱持着十分怀疑的心态,难道他必须穿着不合身的戏服扮演一个不适合的角色直到老死吗? 不过,他现在有种奇妙的感觉,包围着舰体的真空空间经常令他产生飞翔与浮扬的感觉,而目前四周全是高压的海水,一股闭塞与压迫的感觉不断涌现。舰体本身的强度与张力振动波磁场理应形成了好几道保护,反而让人有种好像待在一个看似有形却无形的棺材里,其实道理并不是太复杂,保护着纤弱人类的外壳一旦破裂,如果在外太空的话人们就会被吸到船外,但在深间里浸入的海水将把人压扁,据说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奇妙地影响着乘员们的心理,真伪如何并不得而知,但方修利似乎觉得是这样没错。 “正直老人二世号”原本另有别的舰名,但新乘员们完全不予理会,他们用英文缩写“ooj”’称呼自己的船,这群新乘员没有一个人是巴格休的正规军,他们是方修利、李博土、康普顿与米兰达·卡基米尔夫妻、亚朗·麦佛迪、米哈鲁·华伦柯夫、路易·艾德蒙·巴杰斯、沙朗·亚姆杰卡尔、伊文·卡西姆医生、雪拉芬·库帕斯以及其他人员总计二二九名。外界称之为铁达尼亚最强的敌人,但实际上不过如此尔尔,果真要正面对决的话,他们的人数比起铁达尼亚还少了三个零,只要派出一个武装宪兵部队对付他们就已经绰绰有余,但是铁达尼亚甚至还由亚历亚伯特挂帅出阵,这种做法简直叫人退避三舍。 “谁有办法跟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正面对决然后战胜的?连我也只是侥幸赢过这么一次而已。” 方修利如是表示,他不是谦虚而是真心这么认为,只是没想到一次的侥幸却改变了上百万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命运。处在一个身不由己的环境不得不完成自己应尽的责任,结果落到如此下场,方修利很想找个人来回答他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局面? 自己每一次的胜利都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先前遭到哲力胥的追杀,试图做穷途之鼠的反击才好不容易打倒他,结果现在又一陷入与亚历亚伯特决战的僵局,看来自己的人生航路上,一开始输入的航道程式里一定有着致命的缺陷。 姑且保留对命运的抗议,先做好誓死一战的觉悟——就算后自欺欺人也无妨。然而,如果是在群星的光芒中轰轰烈烈地死去倒也是一种美感,现在却必须躲在这偏僻荒凉的惑星上一个贫瘠的海底摒息一直等待敌人的攻击到撤退,这样的状况才更是叫人无法呼吸,干脆就一鼓作气跟敌人尽情厮杀,对于还不满三十岁的方修利来说才是比较轻松的做法,然而身为恶魔徒弟的李博士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方修利送铁达尼亚上黄泉路的计算公式尚未完成之前,他是不会轻易让方修利牺牲生命的。 正当方修利闷闷不乐地盘算着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际,戴着护目镜的年轻女子:雪拉芬·库帕斯在一旁笑着凝视着他,她明白英雄这套衣服对方修利是不合身的。 “放轻松点,你的长处就是永不向铁达尼亚低头。” “要我饶过铁达尼亚,干脆叫我写一万张誓约书还来得比较简单。” 绝不会称了铁达尼亚的意!方修利内心清楚得很,他的存在对铁达尼亚的统治阶层来说是必要的,需要的时候让他活着,一旦不需要的时候就将他抹杀。如果说李博士唯一强过铁达尼亚的一点就是,就算他不再需要方修利也会让方修利继续活下去,只是他一定会硬塞给方修利一个功课,要他好好观察铁达尼亚统治体制崩坏以后人类社会将会如何发展。 想着想着,方修利心头冒起了无名火。为什么连“铁达尼亚消失后的宇宙新秩序”也要由他来伤脑筋?那根本就不关他的事,如果铁达尼亚的消失会为人类社会带来灾厄的话,那就让铁达尼亚继续存在下去,众人继续接受他们的统治不就得了?不、其实人类社会里早已经有超过半数的人甘愿受铁达尼亚统治,连方修利也很想待在这样的环境里轻轻松松过日子,然而事与愿违…… “方修利!” 一个叫唤把方修利拉回现实世界,那是个女人的声音,比雪拉芬·库帕斯来得低沉而且充满力感的声音,米兰达脸上泛着紧张与激动的神色朝方修利走来。 “情况不妙了我们……” 带着警报的语气使雪拉芬·库帕斯伸手调正护目镜,并拿起了长枪。这项举动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战斗并没有太大的实效性,只是明确表达出个人的战斗意念,其他同志也跟着紧张起来,连忙抓住武器,以僵硬的表情面面相觑。 “被铁达尼亚发现了……!” 战栗流窜过神经网路。 4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身着一件灰色的军服,硕长的身躯仁立在旗舰“金羊”的舰桥上,俊秀的五官泛着亢奋的紧张感,双眼锐利地凝视前方的主萤幕,画面里的影像、数值与图形不停更替着。 “看来我们终于发现找寻已久的公主了,公爵。” 鲍森少将话中带着愉悦的语气,而亚历亚伯特听完便走向舰长席,舰长契思·路凡上校并未因此起身行礼,此人在铁达尼亚军队里是出了名的才能出众,但个性也冷漠得拒人 于千里之外,年龄三十九岁,军历二十五年,获颁的勋章可以上打的单位来计算;此时他以略带无机质的语气向长官报告。 “的确侦测到了热源反应,但要辨认对方敌友与否在现阶段是不可能的。” “无妨,不急于这一时,以慢速前进尾随在后,队形不可散乱” 亚历亚伯特只手撑着线条优美的下颚,在一瞬的思考之后做出结论,接着以一般通讯方式传令全舰队:一旦发现敌人立刻紧跟在后! 就算通讯内容被窃听了铁达尼亚也无所谓,因为通讯内容本身也能做为造成敌人心理威慑的武器,在分析敌人的反应之后反而有助于订定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通讯电波在深海的高压之下同时也在海面之上往来穿梭着,位于低空待命的机动队在阵阵波涛上方开始移动。 敌方出现反应了!如此直截了当的行动完全出乎亚历亚伯特意料之外,一名侦察士官双手按住耳机拉开嗓门。 “块状物体、急速接近!十点三十分方向,数目有六个!” “上升!回避!” 契恩上校摆着一副脸色下令,在目前的情况下,回避是为了争取充分时间以准备迎击的一种手段,绝对不是想挟着尾巴逃跑。舰体开始缓缓上升,同时也查明了急速接近的块状物是自动推进式的金属物体,敌我的相对时速正随着铁达尼亚军舰的行动而有所变化,而相对位置也在不断调整之中,看来那是能源追踪型的导弹。其中比较有趣的一点是,由于铁达尼亚军队采取高度密集的团队行动,飞弹似乎一时做不出反应,因为在面对复数发散的能源时,它反而不知道应该先追踪哪一个才对。若是在太空中绝不可能有任何犹豫的时间,但在海中的速度几乎慢了三位数,才会发生连机器也不知所措的可笑状况。 “启动超低周波飞弹!” 契恩上校的指示简洁短促,多讲一句台词对这名有为有守的军人而言都是无端浪费能源的举动。 “他的字典里只有主语跟目的语而已。” 这是同事们对他的评语。他之所以下令猛烈迎击是担心敌方导弹在错乱之余自爆,如果说这一型的飞弹同时也是一抑弹,将造成密集队形的损伤。 从太空战舰的角度来看,在慢得不能再慢的四十秒内,铁达尼亚舰队各舰拉开彼此的间距,并对敌方六发飞弹同样射出六发飞弹迎击。二十秒后,双方飞弹正面遭遇,传来一阵爆破。 数百万吨的砂土从海底喷出,在深海水压的推挤下以特有的慢动作浮出海面。随着砂石流的上升,四周的海水也受到挤压,数兆吨的黑色液体沉重缓慢地晃动着,各舰受到这剧烈的摇动而在水中晃荡着,四周海水的温度也跟着上升,泥砂的彩妆包住了舰队的外表。 “简直就像海底火山爆发一样。” 一名下士官发出赞叹,另一名下士官则高喊着。 “害我想起了我老婆,她只要一发火,不管我说什么她一句话也不听,用鼻子哼一口气就可以把东西全部吹跑。” 契恩上校无视于士兵们激励彼此的对话,部份的人知道他的妻子也是铁达尼亚的军人,而且是毕业于上官学校与军事研究所的准将阁下。 亚历亚伯特内心深感不妙:真是一场阴阳怪气的战争,至少到目前为止。这场远征巴格休政之役一开始就好像少了某种剧人心的要素,总觉得这不是军人,而是猎人的任务,战斗之余反而花更多的时间在维持治安上面。然而不管怎么说,亚历亚伯特发现了敌人并不断追赶之中。 “一旦他们浮上海面,立刻以雷射炮全面攻击。” 亚历亚伯特坐回指挥椅,从女性下士官端来的托盘中拿起回啡杯。 “也许这场战争很快就要画上句点,不过现在得意还太早了” 第四章 双双退席 第四章双双退席 1 “假像战争”当中究竟是铁达尼亚还是反铁达尼亚势力犯错的次数比较多,这实在很难作出判断,唯一能确定的是反铁达尼亚势力的共通点便是他们都无法接受铁达尼亚的统治。巴格休政府憎恨着铁达尼亚,也对那群带来灾难的扫把星多所埋怨,但是巴格休与方修利或李博士不同的是,他们掌握了许多资源。 与方修利这群“流星旗军的逃兵”一同行动的巴格休政正规军指挥官是老练的托比尔少将,副官则是伊克少校。他们曾经正面体验过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蛮力,对铁达尼亚的战斗意志与对方修利等人的同情都十分强烈,但归属意识还是以祖国巴格休为最优先,他们被赋予的首要任务是保留舰队战力。“看来比起今天的晚餐来说,巴格休政府那群人更重视明天的早餐广这是方修利的想法,但要是因此招惹了庇护者的不悦,到时丢下一句:“那就让你们单独去迎战铁达尼亚吧!”那可就不妙了,因此只有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往肚子里吞。然而,经过李博士向米兰达解说之后,巴格休政府的做法似乎显得更为毒辣。 “巴格休政府将我们全摆在同一艘舰艇上的目的就是,一旦看苗头不对就把我们这艘舰艇击沉,到时也方便对铁达尼亚都交待”. “就因为这样才没有把我们打散在各舰艇之间吗?” “一艘巡航舰就能息事宁人,对巴格休政府来说再便宜不过了。” “可是,他们这么做反而削弱了自己的立场不是吗?就拿惑星管理官审查权这项要求来说吧,铁达尼亚是不可能做出任何让步的” “不过就算接受了铁达尼亚的要求,巴格休也没有必要照实行事啊。” 李博士明快指出这一点。 “我的说法可能比较极端一些,只是有很多方法能够延长实行的时间,也能订定其它制度迫使惑星管理官的资格失效,在这一点上,巴格休反而比铁达尼亚更为注重传统与威权。” 方修利眨着眼望向李博士。 “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把能够避免战祸的方法告诉巴格休政府呢?面对方修利的疑问,李博士付诸一笑。 “这还用问吗?我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了,那巴格休政府跟铁达尼亚不就打不起来了?” 对李博士来说这是个合理且明确的事实,他们是不可能单枪匹马与铁达尼亚对抗的,也因此非把巴格休政府拖下水不可,所以有必要把巴格休政府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才行,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说穿了就是:他们压根缺少了“结合可贵的同志情谊并肩作战”的情操,也许铁达尼亚所宣传的“破坏宇宙和平与秩序的不肖恐怖份子”这个称呼才是正确的吧。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是淳朴善良的人物,而李博士进一步说明敌人的心态。 “亚历亚伯特卿在政治手腕上已经取得了优势,然而他原本就是优秀的军人,也是个带有洁癖的骑士,也因此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亚历亚伯特当然会希望正面与敌人一较战略技术的长短优劣,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确分出高下,但是身为铁达尼亚中流硕柱的意识胜过了内心的欲望,虽然再无法满足个人的心态,只要政治上的胜利能使铁达尼亚受益,亚历亚伯特也不会执着于无意义的动武行为。然而这次他对逃亡者穷追不舍,并企图借由武力以达到胜利,这是因为巴格休政府的姑息与方修利一行人迟迟不现身等状况一再给予亚历亚伯特的审美观负面的刺激,导致他不愿半途而废,丢下这群碍眼的家伙任其自生自灭,为了铁达尼亚军人的名誉与维护今后的秩序,说什么也要彻底整治这群不肖之徒!这是亚历亚伯特的想法,也是方修利一行人唯一的生路。 亚朗·麦佛迪拉尖了嗓门盘问道。 “那么,我们接着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战斗啊!我们该怎么跟铁达尼亚军对打?你们应该想好打胜仗的对策了吧。” 麦佛迪吼道,他之所以提及战术方面的问题并非他自身斗志高涨,而是他没兴趣跟方修利一起殉死。 “一切就交给方修利提督。” 李博士沉稳地答道。 “将自己不拿手的硬塞给别人正是长命百岁的秘诀,这是我早逝的伯父说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哦。” “不愧是相同血缘的伯侄,你的伯父大人难道没教你做人必须善尽自己的职责吗?” 麦佛迪主动把自己的职责界定在集团的会计管理上,也因此一提到作战指挥方面的事情,他只要负责追究别人就行了,完没有帮忙动脑筋想办法的意思,李博士就是在讽刺他这种心态,不过麦佛迪完全没发觉,反而是一旁的米兰达注意到了,曾经是一国公主的这位健壮的女性也兴起冷嘲热讽的心态,冷不防爆出豪迈的笑声。 “麦佛迪,你走的路上铺的是廉价的铜钱,而李博士与方修利所走的路则铺满了印着深思熟虑的金币,我看你还是克制一点静观其变也不错啊。” “金币?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伪造的假钱?拿出证据来我才肯相信!”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麦佛迪不得人缘的情况远在李博士与方修利之上,因此这场无聊的拌嘴并未发展成内斗之争。 ……此时,发生了一件令铁达尼亚舰队司令部模不着头绪的状况,原本遭到他们追击的敌人捎来了讯息。然而亚历亚伯特;无法掌握这个暑名为“巴格休正规军”的通信内容所要传递的正确讯息,他微皱起眉头望向情报参谋。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如果根据通信内容的话是这么解释的:他们会亲手击沉方修利所搭乘的战舰,所以希望我们能够立刻停战。” 顿时亚历亚伯特四周引起一片哗然。 “他们没疯吧?” 鲍森少将哺哺自语,因为亚历亚伯特与他旗下的幕僚们很难相信敌方的这个要求。如果换成藩王亚术曼的话,他必定露出阴毒的笑容接受这不甚光明正大的请求,事后再否定这个要求的存在,然而亚历亚伯特并不是亚术曼。 “就当做从未接到这个通信,把记录抹消吧,为了上万人的声誉。” 亚历亚伯特压低了音量,却掩饰不住内心对于这个丑恶提案的反感,此时鲍森少将大声表示赞同。 “要是就这样被害死了,我看方修利也死不瞑目吧,既然当他是反叛军的领导者,就应该由我们亲手收拾他才对!” 看着这位忠诚的年轻军人,亚历亚伯特微微升起一般莫名的排斥感,就跟他对已故的哲力胥所抱持的感觉是一样的,夸大表现内心的自信,满足于自己虚构的假像,这是亚历亚伯特最不欣赏的。 整件事都令他感觉不对,总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被诱进一个连自己也预测不到的狡诈陷阱里,一种从未有过的疑惑重重地压迫得亚历亚伯特的胃开始痛了起来。去年,身为主帅的他竭尽思虑,不断演练各种相关的战略与战术以准备在太空中与巴格休决一死战,结果却没有一项派得上用场,现在还得潜进一个惑星的海底追赶一支弱小兵团,这与他先前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获胜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他早已明白即使得胜他也得不到一毫克的满足。他上场作战并不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就算他不断如此告诉自己,也无法将内心的郁闷一扫而空,何况处在总司令官立场的地,是绝对不能将个人的内心世界摊在他人视野之下的。 “古拉尼特中校,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尼亚历亚伯特征询旁人的想法。 “我们在海底必须非常小心,因为敌方很有可能在海底设置爆炸物或是飞弹,而且敌舰也可 能藏匿于海底的砂堆里,这一点要特别留意。” 古拉尼特中校禁不住回忆起前任长官哲力胥公爵的横死,当时哲力胥遭到藏匿在砂堆之下的敌舰攻击,结果尝尽了前所未有的苦酒。古拉尼特的提示具有不可等闲视之的说服力,因此亚历亚伯特通令各舰朝海底发射鱼雷,但是在正式战斗还本展开摇就消耗鱼雷实在显得太过愚蠢,于是限制各舰仅能使用十枚。即使如此,鱼雷的总数仍然十分可观,如此数量庞大的鱼雷在海底炸裂,太古以来屯积已久的数千万吨淤泥整个飞舞起来。看着彩幕上的画面从暗沉的清澄逐渐化为暗沉的混浊,亚历亚伯特的心情刹时变坏,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真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却又无法中途喊停。 2 此时产生了急遽的变化,舰体开始猛烈摇晃。对于舰上的铁达尼亚军人而言,那已经不只是摇动,而是几乎快被震飞了。不少人发出怪叫,勉强使自己不至于跌个四脚朝天,原本放置在和指挥桌上的咖啡杯连同托盘一起滑向空中,然后摔在地板上发出破碎的抗议声。亚历亚伯特看向萤幕,透过电脑修正的影像在软压的海水中不规则地散放出细微的光亮,那是敌人为了干扰铁达尼亚军的侦测系统所放出的诱饵。铁达尼亚的队形一时显橄得十分紊乱,紧抓着控制台不放的舵手表示一股时速高达六十公里强烈海流的存在,鲍森少将闻言高叫: “怎么可能!在这海中盆地而且几乎接近海底最深处山方,怎么会产生强烈的海流?” 然而这股海流的确是存在的,并且猛力推挤着铁达尼舰队。亚历亚伯特指示契思上校不要过分依赖水路局的资料,从海流的方向与速度推算回去以预测海底地形。契思上校二话不立即命令舵手行事,四十秒后萤幕上绘出了电脑所推测的海角形。顿时,亚历亚伯特四周发出一阵嚎叫,年轻公爵的唇角负起出一道惨白的笑意,只见朝峨高耸的海岭分立于左右,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被包夹在当中的深海长廊里。 “公爵阁下,这是……!” “难道水路局的人拿给我们的资料是假的?” 幕僚们喊道,但亚历亚伯特却摇摇头。 “不,水路局那群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认为交给我们的是正确的资料,不然敌人这个策略不会成功。” 亚历亚伯特明白自己中计了,“混帐!我们上当了!”身旁部属们的怒吼声听起来有气无力。透过卫星轨道支援的航路地图只能到达海面下二千公尺,因此铁达尼亚舰队的一切行动只有仰赖水路局提供的资料,加上敌人散发出大量的金属与非金属诱饵以干扰铁达尼亚的侦测系统,这么做并不是要掩饰自己的所在,而是想蒙蔽正确的地形。 倏地,海水膨胀起来接着爆炸,一名侦察士官发出惨叫,猛然拆下头上的耳机,凭借听觉从事侦察行动的他很不幸地被强烈的爆炸声震伤了耳膜。 爆炸的不是飞弹,而是敌人所射出的非推进式鱼雷乘着海流直冲而来,铁达尼亚舰队集中在两边海岭所形成的深海长廊里,根本躲不开鱼雷的攻击。身处这种状况之下,亚历亚伯特的战术专才与指挥能力完全无用武之地,“心狠手辣的恐怖份子们”可说是成功地迫使铁达尼亚军陷入如此境地。舰外传来厚重的震动与巨响,一直持续着没有间断。爆炸加上海流的推力,同时各舰为了躲开爆炸物以及避免与他舰碰撞而分别移动着,造成混乱的状况一举扩大。向来习惯航行于宇宙空间小惑星带的他们被狭窄的空间与轻微的时间感错乱同时扶击而无法发挥既有的实力,眼看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破灭局面之中。 “巡航舰布拉马提3的讯号中断了!” “战舰波法尔严重受损!开始上浮脱离战线!” 化为电子讯号的通信往来穿梭着,各舰笼罩在恐慌与狼狈中。坐在指挥席上的亚历亚伯特脸色虽然显得有些苍白,却是全军当中最为沉着冷静的人,他盯着萤光幕上闪烁个不停的爆炸光团,同时调整呼吸,以跟平时没两样的语气下令。 “各舰准备上升!脱离海流,到海面重整队形!” 在这种状况之下,合理的指示对于克制恐慌的蔓延相当有效,各舰舰长终于再度回过神来并传令舰艇上升,铁达尼亚军与短短时间内便恢复秩序,很快就要浮上海面重新编队,然而这不过是敌人的诡计之一罢了。 开始迅速上升的铁达尼亚舰队中其中一艘突然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吞没,金属与非金属碎片从火球当中朝六个方向旋转喷出,在黑暗的深海中缓缓飘荡,然后顺着强烈的海流而去。 亚历亚伯特明白敌人设下了好几道好计,他们将大自然做了最大极限的运用。爆炸后的破片朝上方远远射出,然后随着重力沉下,结果急速上升的铁达尼亚军等于主动朝着下沉的爆炸破片前进。舰体遭到破片刺穿,高压的海水窜进内部将乘员挤扁,而舰体在重力与海流的引导之下,整个撞向已方舰队当中,产生碰撞、躲避、再碰撞的恶性循环,大量破片飞过被迫挤在一起的舰队之间,暗不见底的深海里只见阵阵橘红色的闪光,化为球体串连在一起。 接连不断的爆炸,热度使得海水开始沸腾起来。当如同大水泡般的逃生小艇陆续从海面冒上来的时候,在低空待命的铁达尼亚军才察觉情况有异,如果立即冲进海中的话,只会与正在上升的军舰撞个正着,于是他们只好一面回收逃生小艇;一面发出讯号以取得正确情报。 就在亚历亚伯特的旗舰“金羊”近处有一艘战舰爆炸,被撕裂的友舰回旋着正好迎面撞上旗舰,导致引擎室连续炸开,闪光与震动在整个旗舰内部来回交错着。亚历亚伯特的视野一转,只觉得自己颀长的身躯正朝着天花板上升,他的旗舰在海流与爆炸的后座力这两只看不见的巨掌中剧烈旋转,一时之间舰内的人们如同烘干机内部的洗灌物一般不停地转动然后甩出,纷纷撞向墙壁、天花板或地板。即使是系上安全带稳稳坐在位子上的人也免不了被迎面飞来的同胞或舰上物品给撞伤或打伤,契恩上校花了二十秒才好不容易让舰体恢复定位。 “公爵……!” 幕僚们此起彼落的惊叫声刺激着耳膜,让亚历亚伯特恢复了意识。一睁开眼,由于上下平冲感暂时失调,他还无法掌握自己的位置,只见视线四周的幕僚们围成一圈看着自己,右耳旁流出一道细长的温热液体,额头顶端觉得特别疼痛。不久亚历亚伯特认清自己正仰躺在地上,正想起身,不料胸部一阵剧痛,虽然强忍着没有发出叫声,但表情仍不禁整个纠结在一起,因为他的身体被狠狠摔向天花板或墙壁至少四次。有的人撞断了颈骨、有人的眼睛被计时器的碎片刺中,跟其他人比较起来,亚历亚伯特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亚历亚伯特勉强站起身接受军医治疗,同时命令幕僚们将自己负伤的消息通告全军,此时脸上带着瘀青的鲍森少将忧虑地表了。 “可是,要是这个消息被敌人窃听,那不就糟糕了?” “那样更好,他们要是追过来我们就反击,反之如果他们认为这是假情报而按兵不动的话,那我们也能平安回去,快照我的话会做!” 这种一石二鸟的作法实在不像亚历亚伯特平时的作风,这也证明了他处在这场“假像战争”里已经陷入了精神失调的状态,不过对亚历亚伯特而言,他由衷地盼望敌人能够进一步乘胜追击如此一来他便可发挥他随机应变的军事长才,对敌人施以重重的一击以洗刷他在“假像战争”中的污名。然而,结果没有如他所愿,海中的敌人并未继续进攻,他的斗志仍然得不到满足,而当时也无法确定敌人是否窃听到这个情报。 ……四小时后,亚历亚伯特被送到铁达尼亚军接管的医院,住进特别加护病房。铁达尼亚 军损失六十艘舰艇、二十六艘严重毁坏、阵亡人数超过八千名以上,硬生生被逐出海底,完全没有记何斩获。 3 亚历亚伯特的伤势经过诊断需要三个月才能完全康复,虽然思绪的灵敏度与精神的活力并未见衰竭,然而两者的持续与肉体的健康息息相关,到前天为止他还能独揽远征军的大权,但现在却难上加难。于是亚历亚伯特在病榻上发出指示,将他的权限一分为二,与巴格休政府之间的谈判斡旋事宜就交给艾尔曼伯爵处理,而军中组织的管理与运作则交由波特连中将负责;此时此刻掌权者自我降格、将权力委托他人也是万不得已的做法。亚历亚伯特专心疗伤之余,同时也对阵亡将士与其眷属表示哀悼和补偿之意,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待在医院里未曾露面。 另一方面,巴格休感星引起了相当大的骚动,多数人都对铁达尼亚的败北额手称庆,只是在放纵的狂喜之后,未来的不安司悄悄叩着心门,民众们低声交头接耳,在口语相传之间将内心的忧虑尽可能感染给别人而不愿占为己有。 “像那群麻烦人物应该早点把他们赶回太空去,再让他们待下去,到时连咱们惑星的海洋都会被污染,对吧?” “干脆以违反环境保护法告发亚历亚伯特卿好了。” “拜托,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还比不上你那无聊的多此一举,别忘了亚历亚伯特公爵人还健在,你说要怎样赶走铁达尼亚军!” 巴格休的人民并不讨厌亚历亚伯特个人,他们所抱持的反弹与敌意主要是针对整个铁达尼亚,对于这次事件自然有种“你活该”的看戏心态,同时也会倾向支持那些让铁达尼亚尝到苦头的组织。波特连中将把铁达尼亚军屯驻在首都以管理司令部的运作,而鲍森少将在愤慨与自责的心情中持续进行海上搜索,赛拉斯中将也分担了部分工作,负责指挥并监督卫星轨道上的机动部队,只要不发生重要的紧急事件,这项人事分配可以算是十分合理。 前来医院探望亚历亚伯特伤势的巴格休政府官员们在简单的招呼之后就被迫离开,就算是能够直接面对亚历亚伯特的人也无法顺利从他的表情探出任何讯息。目前的艾尔曼伯爵身负一年前根本还想像不到的重责大任,他在亚历亚伯特住院第四天带来了“天城”的情报。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打算继任亡子席位的主张让藩王与公爵们大伤脑筋,而亚历亚伯特到现在才头一次听闻这件事情。 “这下子褚士朗卿有得忙了。” 亚历亚伯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事不关已,艾尔曼伯爵必恭必散地窥探着年轻公爵的表情。亚历亚伯特自己接下来应该会比褚士朗卿更忙才对,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然而亚历亚伯特却显得漠不关心,使得艾尔曼伯爵心里觉得十分反常。亚历亚伯特听着艾尔曼伯爵报告与巴格休谈判方面的几项事宜并同意伯爵的处理方式,随后脸上换了一个表情。 “艾尔曼卿。” 被点到名字的艾尔曼伯爵带着一颗沉重的心情等待亚历亚伯特的下一句话。 “我必须为这次远征所犯下的许多失败、失策与误判负起责任,所以我打算在本周内向藩王亚术曼殿下提出辞呈,届时希艾尔曼卿以证人的身份署名。” “你是说辞呈?” 艾尔曼伯爵之所以明知故问不全然出自策略上的演技,倒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其实亚历亚伯特对于自己造成的失败,在处理手法上可说相当完善,而艾尔曼伯爵以为亚历亚伯特住院静养不仅可以躲避藩王追究责任归属的问题,同时也能争取时间商讨对策,然而这次不单是远征军总司令的身份,亚历亚伯特已经准备辞去一切的公职。 “我所说的辞呈就是以书面文字表示请辞的心意。”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亚历亚伯特的回答有些离题,艾尔曼伯爵强忍住咂嘴的冲动。 “可是,公爵阁下奉还军权之后,又有谁适合担任铁达尼亚军的实战总指挥官呢?” “一切全凭藩王殿下的旨意,我这手下败将没有什么发言资格。” 艾尔曼伯爵觉得亚历亚伯特的回答简直无懈可击,难道说他真的有意退隐吗?现阶段还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判断,于是艾尔伯爵打算确认亚历亚伯特内心真正的想法。 “不过,当公爵阁下奉还军权之后,也许伊德里斯卿有可能接管这个职务,如此一来你还是要退位吗?” “是的” 亚历亚伯特的反应轻描淡写,说着说着,他头一次露出嘲弄的笑容。 “我也有自大的小毛病,如果伊德里斯卿能比我做得更好的话,我也很想让他亲自来试试看吧。” “伊德里斯卿年轻气盛,似乎是可以期待他未来的潜力,反正也只能如此寄望了。” 艾尔曼伯爵等于是祸从口出,如果他面对的是哲力胥,想必这段话会得到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吼以及吓死人不偿命的蛮力威胁,但亚历亚伯特只是微微一笑。 “哪我就放心了,这对铁达尼亚再好也不过了,既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我迟早都会被革职。” “可是……” 在这个毫无用意的接续词之后,艾尔曼伯爵只有保持沉默。亚历亚伯特的态度根本不像是个丧失紧张感与霸气的失败者!到底他是个城府叵测、擅于玩弄权谋的政略家,还是真的修得了高人一等的哲学思想呢?不、单纯从这名贵族青年的观点来看的话,也许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艾尔曼伯爵温和的表情之下,内心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性,最后仍然无法做出结论。言而总之,艾尔曼伯爵完全无法理解这位比自己年轻十五岁的贵族提督真正的想法。 4 二月十日,亚历亚伯特的辞呈送到了“天城”。 向来对他人的失败冷嘲热讽的伊德里斯时时刻刻无不追究亚历亚伯特的责任问题,当他一听到亚历亚伯特辞去远征军总司令官职务的时候,不禁歪起嘴唇露出奚落的笑意;但接着听到历亚伯特准备奉还所有兵权,眉头则微微挑了一下,最后又知道亚历亚伯特也要退出五家族会议,从此不再过问政事的时伊德里斯终于开口说话了。 “亚历亚伯特是什么意思?他准备出家当和尚了是吧?还不等藩王殿下的裁示他就急着为自己定罪,他以为这么做就设没事了吗?” 伊德里斯这番话的主要目的也许在表达他不满数落亚历伯特的乐趣遭到剥夺,但原因并不仅止于此,亚历亚伯特突如来的急流勇退着实令“天城”所有人大为震惊。 亚历亚伯特卿辞去一切公职,奉还军权,同时也退出象征最高决策单位的五家族代表会议,这已经意味着在争夺次任藩三座的竞赛当中,亚历亚伯特准备往后倒退一大步了,铁达尼亚高级军官们激动地彼此交换着意见。 “虽然说亚历亚伯特卿此次出征失败,可是该换谁来做才会成功呢?” “根本没有失败这回事,亚历亚伯特卿在不流一滴血的状况下,不是已经以他个人的威武迫使巴格休政府臣服了吗?这场战争的结果是十分成功的!” “只可惜最后遭到方修利那群贼人的暗算,不过那只是校挫折,先前立下的汗马功劳应该足以弥补这项过失才对。” “不知道以后的情形会变成什么样子?” 结果,军官们以这句话做最后的总论,众人耸耸肩不再开口,这件事如果再继续在铁达尼亚内部谈论下去必须冒着相当大危险,就实际的状况来看,找人来取代亚历亚伯特卿已是势必行了。 大家都认为,理应由伊德里斯前往巴格休惑星接掌亚历亚伯特的职务,站在最前线调兵遣将才对,再加上前些日子伊德里斯自己也明白表示个人出征的意愿 ,更是再好也不过的事情了,然而伊德里斯却想尽了办法回避这个话题,并非他没有勇气前往战地,而是政治上的考量绊住了他的行动。五家族代表会议当中,哲力胥已经永远缺席了,而这次又轮到亚历亚伯特无限期退位,一旦连伊德里斯都远赴巴格休作战的话,留在“天城”的只剩下藩王亚术曼与褚士朗两人,如此一来,伊德里斯不就等于眼睁睁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在政敌的手上了吗? “要是他们趁我不在的期间暗中动什么手脚那怎么得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天城的!” 伊德里斯就此下定决心,但是亚历亚伯特的继任人选到底该找谁才好呢? “干脆就叫褚士朗那家伙去接管亚历亚伯特的职务算了,我倒很想瞧瞧他到底会不会统领大军。” 一时之间还觉得是个绝佳的妙计,但下一刻伊德里斯不得不推翻自己的想法。因为一旦褚士朗成为远征军总司令官的代理人选,他势必前往巴格休感星,也将与病床上的亚历亚伯特碰面,到时就不知道那两人会聚在一起策划什么阴谋了。伊德里斯之所以如此认为,全由于他自己就是满脑子诡计多端,才会对竞争者有着相同的观察。 对伊德里斯而言,他宁可用尽各种手段也要阻止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的联合,不过与他们两人其中之一合力夹攻另一人的这个策略他也做不到,因为他一直对这两人表现出露骨的敌意,事到如今又打算与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并肩作战,只怕到时落得被拒绝的下场。也许从现在起应该藏起自己的竞争意识,同时做好表面工夫才对,伊德里斯内心自觉不妙。 “说起来亚历亚伯特这家伙可真是老奸巨滑,他惨败在方修利那群人的手下又没有达成任务,现在却没有人指出这个事实” 不仅如此,铁达尼亚内外的同情均集中在亚历亚伯特身上,使他的呼声日益升高,难道这一切早在亚历亚伯特的计划之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亚历亚伯特已经不单单是一介武夫,也是庸俗的策土。伊德里斯开始觉得亚历亚伯特不是那么好应付,心里不禁产生疑虑与不安,而他的心情更是刺激着其弟拉德摩兹,拉德摩兹选了一个最糟的时机说了不该说的话…… “听说亚历亚伯特卿又打了败仗,结果递出辞呈以表示负责,这下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大哥,恭喜你了!” “你高兴个什么劲!” 情绪坏到极点的伊德里斯脱口啐道,他最讨厌看到拉德摩兹老是摆出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乐天模样同时也气自己。不管怎么说,亚历亚伯特已经远离了藩王至高的宝座,伊德里斯明白自己必须趁这个大好良机,想办法继续拉开亚历亚伯特与藩王宝座之间的距离;然而事实上,他不仅不能掌握亚历亚伯特真正的想法,也预测不了褚士朗的反应,因此无法积极地运用权术巩固自己的地位,伊德里斯对于自己略显保守的姿态相当不满意。 在二月十一日的五家族代表会议当中,伊德里斯语气尖锐地不断追究亚历亚伯特的责任;他指出亚历亚伯特在小规模的战役里完全中了流寇的好计,造成全面性的惨败,平白牺牲了兵力,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对铁达尼亚的名誉都是一种损伤,到最后还主动引咎辞职,将藩王殿下赐与的地位与权限弃之不顾可谓大逆不道,如此不负责任实不可饶恕,必须施以适当的处分以做效尤!在伊德里斯发表主张之际,藩王一直保持缄默,于是褚士朗便负责应付这个场面,在听毕伊德里斯的言论之后,褚士朗徐徐开口说道。 “伊德里斯卿,一开始你坚持要追究亚历亚伯特卿的责任,而亚历亚伯特卿已经辞去公职了,你又要百般为难,试问亚历亚伯特卿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认同呢?” 看着伊德里斯脸色丕变,褚士朗心想,与伊德里斯相较起来,自己的做法更为恶劣,因为他懂得如何伤害对方的自尊却丝毫不想手下留情,只不过他对眼前这位小他三岁的表弟无法抱持好感也是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 双方你来我往地争辩了三、四回合完全没有结果,于是藩王宣布早晨的会议就此散会,等到下午五点再重新开议,这阵子可以明显看出藩王一直在避免太快对此事做出结论。伊德里斯悻悻然告退之后,接着也打算离开的褚士朗被藩王喊住,钢铁般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裂缝,但是在与褚士朗的谈话之中似乎隐约透露出极微量的困惑。 “没想到亚历亚伯特卿会抢在孤表示责难之前提出辞呈,孤以为这个做法实在不像亚历亚伯特卿平日的作风……” “是的。” “是不是有谁唆使亚历亚伯特卿这么做的?” “这个微臣就不清楚了……” 嘴上虽然表示无法断定,但褚士朗内心却认为藩王的猜测是错的。意想不到的失败与接下来待在病榻上的时间不断削弱了亚历亚伯特的意志力,亚历亚伯特二度败在方修利的诡计之下虽然比较起第一次失败的经验,这次的舞台更小,损失更少,然而对败者的自尊等于是致命的一击。如果当事人换成哲力胥或伊德里斯,他们的内心必定饱受狂烈的愤怒与耻辱感的苛责,而亚历亚伯特却渡过了这个难关,他冷静地接受失败的事实,以众人怎么样也想像不到的方式担负责任,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他成功地让旁人接受他负责任的方式。“那种做法算得上真正负起责任了吗?”从某种角度来说,伊德里斯的意见也有正确的一面,但是每个人听了都觉得伊德里斯是在刁难亚历亚伯特,这只能说德里斯平时的形象太差了。 褚士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个上午他打算处理八件案子然后写信给亚历亚伯特,中午就和莉蒂亚公主与芙兰西亚一起用餐。只是他的私人规划在十点五十分左右遭遇了阻碍,因为临时有客人来访,那是装扮得有如孔雀一般华丽,过去曾经美丽动人的女性: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按照辈份她算是褚士朗的叔母。当褚士朗郑重地招待她到会客室,公爵夫人立即张开她那毒辣的红唇说道。 “亚历亚伯特总算像个男子汉负起责任,早知如此应该第一次战败的时候引咎辞职不就好了吗?这孩子的决断力真差。” 在这个庞大的宇宙都市里保有最大的言论免责权的这位老妇人抖动着两颊与下颚的赘肉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她此次来是希望取得褚士朗的协助让她获得正式的公爵名号,只是她在一直数落不在场的亚历亚伯特,完全忘了她主要的目的。 “一定是家教太差了,谁叫他母亲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公爵夫人,那是别人的私事,请您尊重死者。” “哎呀,原来褚士朗你是个这么懂得礼貌的小孩啊,不过礼貌往往是伪善的别名。” “…………” “褚士朗,你不会想袒护那女人吧?不过你跟你母亲跟那女人关系匪浅,也难怪……” “公爵夫人!” 褚士朗的声音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鞭子挥在泰莉莎夫人的嘴上,一瞬间的惊骇之后,夫人不愉快地瞪着褚士朗,然而在感受到潜藏在对方眼眸深处一股强烈的情绪之际又再度噤若寒蝉,于是她刻意重重咳了一声以摆脱内心的恐惧。中间间隔了二秒左右的空白,褚士朗的语气才总算恢复到原有的温和有礼。 “我有事想请教公爵夫人。” “什么事” “公爵夫人以往从未做出任何政治层面的要求,为何在这阵势兴起取得公爵名号的念头,我认为您到头来只会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 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并未即刻作答,她的双眼闪过一进狡黠的目光,接着以矫揉造作的语气说道。 “褚士朗,这真不像是你会问的问题,这还用说吗?都是因为我可爱的哲力胥死得那么惨,如果那孩子还活着,我 大可放心地将我们家族与铁达尼亚一族的事情交给他去处理,犯不着把自己累成这样。” 褚士朗觉得自己好像头一次听到母亲提到自己儿子之时如此欠缺诚意的台词,泰莉莎夫人向来偏爱次子亚瑟斯而对长子哲力胥抱以冷淡疏离的态度,这个事实在一族之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这句“可爱的哲力胥”让人听来简直别扭到了极点,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存在于铁达尼亚一族所有人的血液里,血族统治、泛政治化的优生学。一族的权力独裁等种种惊世骇俗的现象在褚士朗眼前化为五颜六色的画面,而泰莉莎夫人想必就是一面破碎的镜子,将褚士朗自己与亚历亚伯特映照出来的模样扭曲变形。当亚历亚伯特的母亲,也就是褚士朗母亲胞妹的身影开始在褚士朗的脑海里浮现之际,他立刻强迫自己将其摒除在意识之外。 “也就是说,公爵夫人产生了身为铁达尼亚主流的使命感是吧?” “随便你怎么解释都行,总之不能光靠三个人来订定铁达尼亚的最高决策,对吧?褚士朗,如果不赶紧找到适当人选填补空位,一定会引来心怀不轨的野心家所觊觎,目前暂时由我这个有正统血缘的人继位,接着再来好好研究人事问题才能做出妥善的选择。” 有理!褚士朗心想,而有趣的是这番话也引起了他的疑心。泰莉莎夫人的智商虽然不算低,却是个无法以理性克制情绪和欲望的人,与亚历亚伯特不同,泰莉莎夫人不可能出现飞跃性的成长,也缺乏身怀使命感的可能性,可想而知,一定有人在幕后操控泰莉莎夫人!拿藩王亚术曼的说法就是:“有人唆使她这样做的!”此时,褚士朗可以完全肯定这一点。 ……就在同一时刻,视褚士朗为藩王宝座争夺战最大障碍的伊德里斯正坐在自己寝房内的沙发上摆出阵局,手上已经握热了白兰地酒杯,但脑中仍然不停思索着。 与哲力胥的母亲,那个冥顽不灵又自私自利的老妇人结盟!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一种有如被强迫灌下低级酒时的痛苦开始冲击着伊德里斯的胃。 伊德里斯的梦想是得到铁达尼亚的最高权力,那是属于宇宙霸王,也是人类社会统治者的宝座,光耀眩丽且至高无上的宝座,而这场争夺战一定也必须是同样的光耀眩丽且至高无上才对,如果说现在逼不得已要跟一个压根儿不可能理解藩王宝座价值的人合作的话,那简直是蠢到了极点。 然而,或许这是最好的方法也说不定…… 第五章 早春·阴谋的季节 第五章早春·阴谋的季节 1 星历四四七年的二月到三月之间,铁达尼亚一族的总部“天城”仿佛成了毫不节制的流言大本营。亚历亚伯特的辞职所投下的涟漪从一开始至今随着时间的增长而不断扩大,从中坚干部传到中坚干部之间、士兵传到士兵之间,顿时所有人均漫游在谣言的洪水之中。 “就亚历亚伯特卿辞去远征军总司令官一职这件事情来看,可以视为铁达尼亚历经数个世纪以来所累积的脓菌在此时一并喷出,意思就是说铁达尼亚的全盛时期已经到达了饱和状态,亚历亚伯特的辞职等于是折断骆驼背骨的一根稻草。” 这是日后人们的评论,总之目前整个“天城”有无数口耳相传的活动在热烈进行着。 “如果说亚历亚伯特卿不再出席五家族代表会议的话,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持有公爵的名号了,理应先奉还公爵名号才对吧?。 “话也许是这么说没错,但如此一来又会发生公爵名号的继承问题,亚历亚伯特卿尚且独身,膝下又无子。” “我觉得藩王殿下应该立即将亚历亚伯特从巴格休召回,然后亲自审问才是,不过亚历亚伯特的伤势还未痊愈,可能无法负荷恒星间飞行吧。” “在尚未决定继任司令官的人选之前,冒然召回亚历亚伯特就等于把数十万将上闲置在边境惑星。” “反正都演变到这个局面了,继续让三百万远征军进驻巴格休又有什么用处呢?不如早点撤兵还来得比较好。”。 “到时就等看看巴格休拍手叫好吧,他们铁定会到处宣扬自己打退了铁达尼亚……” 于是,“天城”内外众目的焦点全部集中在一点上,人们刻意压低音量只向身边的亲朋好友询问以避开第三者的耳目。 “真不知道究竟藩王殿下本身是作何想法?” 藩王亚术曼对外一概保持缄默,如此默不作声为全体“天城”制造了不小的压迫感,人们借由各自的感觉、理性与想法所形成的透镜眺望着藩王厚重的沉默,忍受着微凉的灾意。 从外界的角度看来,铁达尼亚是一个以藩王为核心的刚硬结晶,然而毕竟还是摆脱不了人类集团的窠臼。在政党与宗教团体里,即使借由单一思想与教义将会员或信徒洗脑,仍避免不了内斗或抗争的产生,基层人员会说闲话足以证明组织是相当和平的。 “话又说回来,从去年开始,事情好像层出不穷,哲力胥公爵意外阵亡,亚历亚伯特公爵负伤辞职。” “下次会轮到谁呢?” 有人脱口说出这句话,又连忙捂上嘴。四公爵之中尚称安在的只剩褚士朗与伊德里斯两人,不同于哲力胥与亚历亚伯特的是,他们目前大多时候身处内政或后方部门,少有实际作战的会,也因此受伤的机率相对减低。 两人之中的伊德里斯与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夫人关系亲密,伊德里斯对她并没有什么爱恋之情,只是他担心蒂奥多拉接近藩王再加上性欲方面的需求,无法就此断绝往来。 伊德里斯今年就要届满二十五岁,他凡事想领先在其他公爵之前的意念十分强烈,但是时间还很充分,不需要急于一时,他目前预计在二十年后取得次任藩王宝座,然而他察觉到一件事:二十年后可能又会出现其他的竞争对手,因为现在藩王那群年幼的小孩到时已经长大成人,蒂奥多拉在床上提醒他这一点。蒂奥多拉在问出伊德里斯无法离开“天城”的原因之后,提出以下的建议。 “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让藩王殿下指派褚士朗卿成为代理司令官,将他调遣到巴格休去。” 这样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蒂奥多拉的视线透露着这个疑问,使得伊德里斯的自尊受到了贬损。虽然蒂奥多拉批评伊德里斯做事不够果断,但她所做出的结论,伊德里斯早就想过了,于是伊德里斯斥责蒂奥多拉不明白他之所以犹豫不决是不想让亚历亚伯特跟褚士朗有机会联手,蒂奥多拉听了之后反应显得出奇冷静。 “这下子不是更好吗?” “什么……,” “不管亚历亚伯特卿与褚士朗卿在偏远的银河一角策划什么阴谋,这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对吧?伊德里斯卿,你其实无须挂心,我反倒觉得是你太杞人忧天了。” 伊德里斯哑口无言,他一直害怕褚士朗与亚历亚伯特的联盟会成为事实,而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被蒂奥多拉一笑置之,真不明白这女人是胆大包天还是个低能儿?伊德里斯投以质疑的目光,而蒂奥多拉只是平淡地笑道。 “就算亚历亚伯特卿与褚士朗卿真有心图谋不轨,天城有藩王殿下踉伊德里斯卿你在,管他们是要谋反还是叛乱,只要你们一根手指就能轻易解决他们不是吗?” “叛乱……你到底想说什么?’。 伊德里斯压低了声音,但这回蒂奥多拉并未即刻作答,只见她唇角画出一个半月形的笑容,双眼凝视着情人的表情,指间绕着白兰地酒杯的支脚。 伊德里斯觉得额头与腋下泌出微量的冷汗,他明白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只是有着不能轻易脱口而出的忌讳。这个女子是在煽动他——派遣褚士朗前往巴格休惑星与亚历亚伯特会面,一旦两人有所接触,就能证明他们企图对藩王不利,借此诬陷他们两人—— 这一刻,事实已了无意义,认知与说明才是最重要的,一切行动必须先有所定义,事实只是将其具体化的手段罢了。 “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在巴格休会晤,目的是要对藩王殿下谋反。” 伊德里斯的思考模式是充满防御性的,一旦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联手攻击他的话,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是斗不过他们,到时只有借重藩王的威望,但是无论怎么想,藩王都不可能为了庇护伊德里斯一个人而与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正面对立,到偷来反而是伊德里斯被弃之不顾。如此一来为了拉拢藩王,只有阻止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的联合。伊德里斯的思考方向顿时成了不合逻辑的迷宫,蒂奥多拉看着他然后露出薄刃般的微笑表示。 “我有个办法能让褚士士朗卿前往巴格休,又不会与卿敌对。” “什么办法……?” “利用那个叫莉蒂亚的小国公主,将那个小女孩强制留在天城里当人质不就好了吗?” 这女人还真是满脑子的鬼主意!伊德里斯的内心搀杂着不快与钦佩,他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水瓶,把水倒往怀里。 “莉蒂亚那小女孩是褚士士朗的私生女,褚士朗怎么可能让她留下来做人质。” “没错,这就是我真正的目的。” 蒂奥多拉将白兰地酒杯送往口中,她的双眼闪烁着只能以狡猾形容的光芒。 “只要褚士朗卿拒绝留下人质,不就可以证明他有意谋反了吗?” “…………” “他应该毫不迟疑地交出人质,否则就等于他有二心,这个说法虽然有点强词夺理,但基本上是没有错的。” “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伊德里斯不禁打起寒颤,也许他根本没有具备自己想像中的阴谋家资质,可能如同李博士所下的评论:“说穿了只是个大少爷罢了。”然而与同族的法尔密不一样的是,他不是天性如此而是被铁达尼亚的传统权威牢牢束缚住了,在他的思考地平线上从未见过一丝想对藩王造反的影子。 “怎么保证你不会背叛我?” 当蒂奥多拉要求伊德里斯采用她的建议之际,也正好让伊德里斯抓到反驳的端倪。 “你能说你不是藩王殿下派来的好细,打算测试包括我在内的公爵们忠诚度有多高,我话先说在前头,我从来没有一秒钟相信过你。” 伊德里斯刻意摆出威胁的口吻,蒂奥多拉却不动声色,手上不住地玩着白兰地酒杯。 “伊德里斯公爵不亏是名门子弟,所以才所会将脑中浮现的疑虑原封不动说出来,当着我这个嫌疑犯的面前。” 蒂奥多拉完全取得了精神上的优势,伊德里斯已经被吃得死死的,他自己相当清楚这一点,此外他也不得不承认蒂奥多拉提议的策略的确具有强烈的诱惑力。这几个认知包围着伊德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涩。他的酒量不大,老实说现在早该醉倒在床上了,但此时不管怎么喝也毫无醉意,“我怎么可以为了成为藩王不择手段?”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着。蒂奥多拉不再施展她的辩才,只是悠然自得地看着伊德里斯整个人陷入野心与算计的泥沼当中。 是要成为一个满身污名的霸者?还是当一个讲求政治道义的败者,沐浴在旁人的同情与讪笑当中?伊德里斯绝对无法忍受后者的下场,酒精烧灼着胃部,一道烈火直冲脑门,伊德里斯在火馅当中不断地反问自己。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之中尤其是后者,在能力他已经落后褚士朗一大段,借由一般的手段能够弥补这个差距吗? 还有另一个问题,那是一个绝对不能轻忽的问题,一旦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被指为叛贼,他们会如何面对这强行加诸在身上的命运呢?想必他们会辩称自己无罪吧,如果所有的解释都不被采信之际,他们两人会一起上吊自杀吗?太荒谬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两人均非无抵抗和平主义的信奉者,逃避只会使自己的立场更加恶化,也将削弱自己的力量,如此一来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就是以武力抵抗到底,引发内乱。 当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决定起兵叛乱之时,伊德里斯自然必须前去讨伐他们,伊德里斯并不怕面对他们,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勇气与用兵能力,但是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到底有多少胜算?亚历亚伯特在第一线指挥实战部队,而褚士朗将利用自己的政治人脉与其他势力结盟以稳固后方局势,一旦这两名豪杰携手共同起义,必定会吸弓不少人才投奔而来,届时沸腾延烧至铁达尼亚内外,甚至是全宇宙的叛乱热潮绝对不是伊德里斯一个人所能应付的。 “方修利……” 口中念出这个专有名词时,伊德里斯思考与选择德视野一下子括宽了不少,方修利是害死哲力胥与亚瑟斯的铁达尼亚公敌,是流亡中的政治犯,在宇宙毫无容身之处的看病份子,然而这个男子甚至二度击败名将亚历亚伯特!就在其他方面而言,方修利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但是最后一项在伊德里斯看来是相当具有吸引力的,一旦挣脱了限制思想的箍环,伊德里斯的脑细胞便开始不听使唤地运作着,他凭空描绘出未来的想像图,他盘算著到时可以拉拢方修利并赦免他的罪,命令他以佣兵队长的身奋与亚历亚伯特作战! 至少在想像的世界里伊德里斯并不吝啬,有必要的话他可以给予这一介流亡者终生享用不尽的报酬。伊德里斯愿意赐与方修利伯爵名号、维尔达那帝国元帅职位、五百万达卡的年薪,并将铁达尼亚贵族的女儿许配给他,只要他能够镇压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引发的“叛乱”,相较起来这一点赏赐根本算不了什么。 伊德里斯的脑筋开始活动了起来,而且是以加速度的方式。他要挑战铁达尼亚内部最大的禁忌——破除藩王神圣不可侵犯的迷信,改变谋略以利已为出发点跨越眼前的障碍,这次他的思绪转向自己的弟弟拉德摩兹男爵。 德摩兹终于有点用处了,虽说他想法肤浅而行为又粗鲁,但也就因为这样才能派得上用场,他多少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众人皆知拉德摩兹的粗暴,也就是说一旦出了什么事,只要把责结推给拉德摩兹就行了。 拉德摩兹好歹也是伊德里斯的亲弟弟,即使他如何地令伊德拉斯感到不耐烦,伊德里斯也不曾真心去憎恨或陷害自己的弟弟,虽然有诸多不满仍然想过要提拔他,结果这个弟弟的表现总是一再让兄长的期望落空,也许是到了该放弃他的时候了…… 蒂奥多拉已不知在何时离开了床榻,而伊德里斯却完全没发觉。 2 有人说:“阴谋是显贵的娱乐”;亦有人说:“阴谋是弱者的武器”,集这两种说法于一身的人物正是维尔达那帝国皇帝哈鲁夏六世。 早在登基之前,哈鲁夏六世就已经生活在铁达尼亚的精神压迫之下,他的先父,也就是与他同名的五世心甘情愿对铁达尼亚的政权表示妥协,使得自己的一生与国家度过一段安稳的历史,百姓对他并未产生戒慎之心,反而有种亲近感,甚至在他驾崩后过了十年之久仍然有民众到他的墓前献花。而其子六世却不认同父亲的生存哲学,他觉得父亲对奸臣铁达尼亚一族百般迎合以致于丧失了身为帝王的尊严。 “铁达尼亚一族只不过是维尔达那帝国的臣子罢了,总有一天我会要这个只知玩弄权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臣好看!” 哈鲁夏六世不甘默默做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现在所面临的境遇在他看来是一种败北,也是一种屈辱,权力对他而言是“遭到铁达尼亚以不正当的手法所抢走的家产”。历史上,饱受奸臣轻视的君主必须亲手夺回实权,至于在到手后该如何运用根本不成问题,他不曾想过一旦他夺回权力,反而会让社会产生混乱与破灭,百姓将因此受害。 无法认同铁达尼亚政权的人不在少数,却没有人希望维尔达那帝国重新掌权,除了哈鲁夏六世一个人之外,主张自己才是“正统主权”的人往往不会注意到这一点,这是他们一般的通病;他们自认代表全宇宙的大义,所有不给予赞同的人就等于不忠的臣子。 然而这次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辞职一事,并未给四六世带来太大的喜悦。 “如果说伊德里斯卿接管亚历亚伯特卿的职务而受命前往巴格休的话,他就必须离开宫廷,至少如此一来我们就能松一口气了不是吗?” 皇后爱莎阐述自己的想法,而哈鲁夏六世却报以阴郁的视线。 “伊德里斯真要远赴巴格休当然再好也不过的了,可是,如果继任的人选比伊德里斯更糟糕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 例如像拉德摩兹!哈鲁夏六世哀叫着。伊德里斯的胞弟拉德摩兹今年十八岁,虽说是铁达尼亚一族的主流,但国防部长的职位对他而言是沉重了点。皇帝与皇后的对话全部集中在身为维尔达那帝国国防部长的伊德里斯有可能接任亚历亚伯特职务的传言之上,然而不久之后,他们便明白事实跟谣言完全不同。 若是伊德里斯在战场惨败,哈鲁夏六世将获得这辈子前所未有的喜悦,如果再加上铁达尼亚的灭亡,他的人生等于走到了至高无上的幸福顶端,而这内心小小的希望过了不到几天就破灭了,因为他听到另一个谣言:伊德里斯很有可能留在“天城”,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任薄工的有力人选。 顿时哈鲁夏六世的乐天论如同廉价的汽球一样整个泄了气,一旦伊德里斯成了铁达尼亚的藩王,哈鲁夏六世的内心将永无宁日!“谁来救朕!救朕离开这个地狱!”他的渴求主要来自于他希望找个人来侍奉他。爱莎皇后十分担忧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丈夫,本想制止这些不负责任的谣言流进皇宫里,却遭到哈鲁夏六世的反对,于是流言便得以在朝廷内外自由穿梭。 亚历亚伯特的辞职在原本平静无波的“天城”内外掀起了浪淘,从阴谋、算计、猜测与不安唤醒了哲学性的自省其至是历史性德考察等等无数的精神活动,也因此使人们遗忘了一个以粗肥的手臂挟带着重大要求与满腹苦水的人物.这名人物再度登场时来势汹汹,只差没有一脚踢破褚士朗办公室的大门,就在二十四日那天,怒吼的金属 碎片撒满了室内一地。 “我继承公爵名号那件事结果到底是怎么样了?我可是哲力胥的母亲啊,我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轻慢的待遇!; 真正觉得不堪其扰的是褚士朗才对,他并未妨碍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的要求,她应该去向藩王亚术曼抱怨才对,为什么偏偏挑中他呢?褚士朗完全无法理解,不过下一刻心里便有了个底:也许泰莉莎夫人这种无的放矢的亢奋只是一种伪装,她真正的目的是来查探褚士朗的状况?话又说回来,既然无法把她轰出去,褚士朗只有将夫人请到会客室,挪出宝贵的时间应付她。 “那么公爵夫人,请问一下,如果你真的在五家族代表会议获得一席之地,你在政治方面是否准备了什么主张呢?” “理所当然是先逮捕方修利那群流亡的恶党,他们让铁达尼亚损失了宝贵的人材,必须判处重罪并接受正义的制裁。” “原来如此,那接下来呢?” 这个问题带有一点恶作剧的意味,不仅褚士朗,众人皆知莉莎夫人根本就缺乏构思能力,同时对驱使权力的欲望也并非那么强烈。只要拥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人的尊崇以及打理次子亚瑟斯的一切,她对这种生活应该没有任何不满。在连续丧失两个儿子之后,疯狂地谩骂周遭的人们,在这种心态下还会产生权力欲,褚士朗从不觉得这两者间有什么必然的关联性。 泰莉莎夫人吼道。 “先别管我的事好不好?” 褚士朗内心叹了一口气,连日来的疑惑已经转为确信,有人在背后唆使泰莉莎夫人,对方是打算将泰莉莎夫人送进五家族代表会议,自己再从幕后操纵这个傀儡吗?或者只是单纯想打乱会议的程序?无论实情如何,的确是有个人企图利用泰莉莎夫人以谋利自己,褚士朗认为有必要查出此人是谁。 “泰莉莎夫人,究竟是谁用甜言蜜语鼓吹并操纵你呢?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 褚士朗并未将这番话说出口,如此单刀直人的质询只会导致泰莉莎夫人的嘴被无形的锁拴住,于是褚士朗巧妙地诱导泰莉莎铁人,刻意提起已故的亚瑟斯。褚士朗假称亚瑟斯是个孝顺的孩子,一定对母亲挂心已不已,假如得知母亲成为四公爵的一员,他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吧,只不过届时有谁能取代亚瑟斯辅佐泰莉萍夫人呢?经褚士朗如此一问,泰莉莎夫人立即说出蒂奥多拉伯爵夫人的名字。在几番客套的辞令之后,褚士兵朗才连哄带骗地送走泰莉莎夫人,然后他以指尖拭着额头的汗珠低哺道。 “蒂奥多拉吗?才不过五、六十天的时间,她可真有瞎搅和的本事,平静的水面现在已经漩涡暗生。” 褚士朗返回办公室的桌前提笔振书,他的脑细胞开始忙碌地活动。 “也许铁达尼亚真会毁在一介女流的手上,不过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得想想对策才行。” 于是他写了数封亲笔信函。 3 褚士朗不断反复自问自答,积极演练即将发生的各种状况所应该采取的对策.到了三月十七日一切总算准备就绪。在确认自己的计划完全没有走漏风声之后,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也可以与刚和家庭老师上完课的莉蒂亚公主喝个下午茶。 “公主对自己的祖国有什么想法呢?” “贫穷又不景气,可是我喜欢它。” “我明白了,铁达尼亚正好相反,富足繁荣又强大,却不是个好地方。” 莉蒂亚公主的叉子戳在草甚奶油水果馅饼上,抬头看着她的监护人。 “可是褚士朗卿你是个好人呀。” “不、我不是好人,公主。” “我讨厌你这种想法,太不健康了,像我就觉得自己是全宇宙最乖的小孩。” 可惜就是国家太穷了,公主说完便将蜜桃奶油水果馅饼喀精光,接着把蜂蜜红茶送到口中。 “如果伊德里斯卿当上藩王,大概就不会再借钱给我的国家了。”。 莉蒂亚公主的表情一时变得沉重,褚士朗则想办法要逗她笑。 “要不要去向伊德里斯卿问问看呢?公主。” “这一点也不好笑,也许对铁达尼亚而言这只是小钱,可是艾宾格王国来说却是一笔大钱,我祖父的口头禅就是:要是有钱那该多好!” 艾宾格王国的确是个贫穷又萧条的国家,别说铁达尼亚,只要褚士朗个人一时兴起便能使这个国家破产。权力真的是一种能够支配他人命运的可怕力量,褚士朗不禁有此感慨。 身为铁达尼亚人,一辈子都是铁达尼亚人,褚士朗开始逐自己固然意识到这项重担就像个枷锁,至今却未曾想过要摆脱它,真的有办法摆脱掉吗?亚历亚伯特是不是也抱着这个想法会辞去总司令官职务? 实在应该跟亚历亚伯特好好谈谈,褚士朗内心想着,就在一年多前,等于是前年底左右,他对亚历亚伯特并未给予太高评价,然而当铁达尼亚由磐石般的安泰迈向混饨与停滞之际,褚士朗对于亚历亚伯特的肯定反而逐渐提升。从原有的铁达尼亚价值观来看,亚历亚伯特是个败给敌人又不负责任地舍弃职务的战败者,然而铁达尼亚价值观本身究竟又代表了什么意义呢?在抛弃这一切之后,褚士朗能重获自由并远离薄冰上的宫殿,缤纷的世界会在眼前迎接他吗? “不知道法尔最近好不好?之前写的信他有收到吗?” 莉蒂亚公主有点依依不舍地盯着空无一物的点心盘。 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却无法留在“天城”,法尔密必定十分懊恼吧,然而他完全不需要操之过急,与混饨污浊的泥沼保持距离,洁身自爱为将来做好准备对他才是最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法尔密这时还在“天城”的话,就能把莉蒂亚公主托付给他照顾了,这是褚士朗的私心。 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当薄冰碎裂,虚华的宫殿沉没之际,绝起不能让莉蒂亚公主跟着陪葬,这个活泼又聪明的小女孩有权去争取一个没有桎梏的耀眼世界。 话又说回来,现在的铁达尼亚宛如一个可憎的伏魔殿,褚士朗心想。 如果说藩王本身拥有除掉四公爵的意图也是可以理解的,他的动机就是为了让自己尚且年幼的儿子继任成为藩王。亚术曼的长男在二十年后就达到可以继承藩王的年龄,到时亚术曼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但还不至于衰老无用,要让位也要由亲生儿子来继承的想法是人之常情,只是亚术曼内心存有这种感情吗? 铁达尼亚有着从过去承袭至今的一种不可动摇的惯性,那就是以“原封不动"”、“依循前例”的做法来营运这庞大得不能再大的组织以维持既有的荣华富贵与权利。编以贴既有的荣华富贵与权力。亚术曼本身在成为藩王之后也未采取任何独创性的举动,他那刚毅的行事能力、阴狠的权谋、对旗下人员公正无私的态度、恩威并施的外交手腕,以及对四公爵保持同等距离的做法全部承袭了铁达尼亚历代以来的传统。如果没有出什么差错,随着岁月的流逝,时间一到藩王势必退位将至高天上的宝座让让给四公爵其中的一人,这是既定的惯例…… “啊!”莉蒂亚公叫了一声,跑过去看向透明墙外的长廊,墙的另一边是一个架有屋檐的宽广中庭,此时有一名贵妇在传侍女跟随下经过走道,褚士朗看得很清楚,那是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夫人,莉蒂亚公主微微侧着头。 “哪个女人、不、那位女士……” “蒂奥多拉伯爵夫人怎么了?公主。”。 “我看过那位女土跟男人在一起。”。 莉蒂亚公主当时看到帝奥多拉伯爵夫人仁立在长廊一渐意回避旁人的视线与一名男子低声交谈,那名男子就是…… “全天城最讨人厌的家伙!” 伊德里斯卿吗?猪士朗闪过这个念头,但莉蒂亚公主马上推翻了他的猜测。 “就是那个大块头、很讨人厌的家伙、还跟法尔吵过架,费那个……” “拉德摩兹?” “对!就是那个拉德摩兹!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说悄悄话,我没有偷听哦,只是看到而已。” 褚士朗的惊愕飞越了疑虑的灰色地带化为一脸的困惑,虽然他知道蒂奥多拉以优雅的姿态为寻找同志而奔走着,但她会选上拉德库兹实在出人意料之外。且不论将来,就以现在而言,拉德摩兹完全没有政治方面的影响力,而且行为幼稚、个性粗暴、想法肤浅,只能说是特权阶级子弟最坏的示范,与这个年轻人为伍对蒂奥多拉来说究竟能得到什么益处呢?此外,莉蒂亚公主说她看到他们在一起反而引起褚士朗的不愉快,这表示他们是故意对外人看到的,如果谈话的内容真有那么重要,应该选在寝室或会客室,总之就是绝对不会被别人看见的地点。突然间,褚士朗对这整个“天城”产生了厌恶感,这里简直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反铁达尼亚组织将这里比喻为魔王德要塞绝对是百分之百正确的,而褚士朗自己也是魔王一族的一份子。 “公主,要不要离开天城到现地方了去?” 听到褚士朗这么一提,莉蒂亚公主立立刻用力点点头。 “好啊!那我们要去哪里呢?” “这个嘛,巴格休你觉得怎么样?” “那里好玩吗?” “可能会很好玩哦。” 干脆代替亚历亚伯特继任远征军的总司令官一职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褚士朗如此认为,他想离开“天城”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的空气。 然而,不是离开“天城”所有事情就能得到解决,伊德里斯推荐褚士朗成为亚历亚伯特代理人,其心态绝对不是透明无色的,一定是事情这么发展对他比较有利,他才会如此提案,谁知道他内心藏有什么样正在喷着毒气德怪物。 “伊德里斯并未提出将亚历亚伯特召回天城的动议,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说亚历亚伯特回来的话会破坏他的计划吗?” 哲力胥已经亡故,亚历亚伯特又在边境疗养当中,如果褚士朗现在又离开“天城”,藩王身边只剩伊德里斯一人,这就是伊德里斯的目的吗?但仔细想想,藩王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受伊德里斯摆布的,即使褚士朗想提醒藩王多加注意,大概只会换来藩王置之一笑吧。 寒气化为一道风吹过褚士朗的内心,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想象:如果伊德里斯有心的话,他会将所有的妨碍者逐出“天城”,接着暗杀藩王,然后自己登上铁达尼亚至高无上的宝座,而进行暗杀的凶手就是拉德摩兹!到时毋须经由裁决或者审问,当场杀死拉德摩兹以毁灭证据就此埋没真相,最后再由伊德里斯与蒂奥拉多将铁达尼亚的权力一分为二,这个公式是可以成立的。然而…… “伊德里斯真有办法做到吗?就算他想杀害藩王篡位,有谁原意帮这个忙呢?” 伊德里斯虽身为四公爵的一名并得到相当程度的尊敬,但他自身的人望却差到极点,更何况要进行反叛与篡位的行动,会有人支持吗?而且到时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若还健在的话,众望必定集中在他们身上。伊德里斯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褚士朗连一口奶油水果馅饼也没动,整个人陷入沉思当中,完全没发现莉蒂亚的视线正盯着他看。 4 到了三月十九日的五家族代表会议上,褚士朗与伊德里斯两名铁达尼亚公爵终于面临了最后的对决。会中哲力胥与亚历亚伯特缺席,而仅剩的两人不和,比较起一年前,铁达尼亚四公爵之位目前的状况显得不胜寂寥。 这一天,必须决定取代亚历亚伯特的巴格休远征军总司令官人事案,虽是重大的议案,却用不到五分钟就做下决定。藩王亚术曼征询褚士朗的意向,而褚士朗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于是这件事到此应该算是尖埃落定,没想到伊德里斯提出一个出人意表的要求:褚士朗此次同意担任远征军总司令官的职务,就是他对藩王殿下具有二心的明证,应该将他所庇护的艾宾格王国之莉蒂亚主留下做人质才是! 伊德里斯到底在想什么? 一时之间,褚士朗完全掌握不到表弟真正的用意。把莉蒂瓦公主留做人质?伊德里斯是真的在怀疑他的忠诚吗?或者只对在故意挑衅?然而做这种挑衅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刻意挑衅以煽动褚士朗反击的行为究竟有什么好处? 危险的冷空气拂着褚士朗的颈项,他明白自己一旦说错一句话那可能造成无法挽救的致命伤,于是他收敛起表情,向着藩王行礼。 “我是铁达尼亚忠实的臣子,对于藩王殿下的圣裁,我绝对服从不二。” 褚士朗口中说着动人的言词,内心却咀嚼着后悔的滋味,自己并非全能,也因此无法预知未来,他万万想不到莉蒂亚公主的名字会在此时此刻这种情况之下被提及,果真要如他上述所辩解的,早在去年底他就应该乖乖服从藩王亚术曼的裁定才是。当时藩王王暗示他应该尽快将造成法尔密子爵与拉德摩兹男爵争执主因的莉蒂亚公主遣送回国,所幸那并非严格的命令,因此褚士朗决波不理会藩王的暗示,继续将莉蒂亚公主留在身边直到舆论兴起为止。 藩王开口了,他以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语气说道。 “众人皆知褚士朗卿的赤诚之心,要求他留下人质这种气度狭小的做法只会损害彼此的信赖。” 看着伊德里斯一脸血气上冲的模样,藩王兀自说下去。 “如果说,褚士朗卿真有叛意,即使留下他的亲人或子女做为人质,他也会不顾这一切起兵谋反,不管是人质还是誓约全是毫无用处的。” 这段话可谓辛辣至极,伊德里斯虽然没有因此变了脸色,然而两眼却射出阴毒的目光,褚士朗膘了他一眼,随即对藩王的信赖与宽容表示感谢之意,此时褚士朗已然下定决心,他要反过来利用这个情况,将莉蒂亚公主带出这个晦暗的阴谋巢穴,如果将公主留在这个宇宙都市里,根本不知道会受到伊德里斯如何的待遇。 藩王看起来好像十分期待着褚士朗与伊德里斯之间发酵的敌意与反感,他是在考虑应该放弃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呢?还是希望他们最好斗到两败俱伤?褚士朗内心有种如同牙疼一般的痛楚,亚术曼从不像铁达尼亚的国父亲威尔那样动辄怒发冲冠、高声咆哮,当他瞪着自己看的时候,在褚士朗的感觉上并不是面对那专制统治者的怒气,而是接受检察官的审问,从他少年时期开始就是如此,然而事实上他也因此才能被锻炼成铁达尼亚的高级贵族,一想到今后的十年、二十年内这种情况将维持不变,内心自然有种不耐烦的感觉。 做一些改变也许不错,如果说亚历亚伯特坦然奉还军权一事造成了变动,那自己就顺势而为吧,褚士朗做下这个结论。表面看来是突如其来的决定,事实上他一直在等待契机的出现。 三月二十日,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正式接下藩王亚术曼的任命书,取代亚历亚伯特成为巴格休派遣军的总司令官一职,预定在三月二十七日由“天城”启程。在这一星期内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正确预知 第六章 破灭的局势 第六章破灭的局势 1 铁达尼亚的历史绝非人道与正义的引鉴。翻开内容,每一页均是充斥着阴谋、策略、杀人与破坏的暗红色,属于神经性肠胃衰弱的人根本无法完全读完,由此可知铁达尼亚的成员对于阴谋多少具有一些免疫力,然而到了星历四四七年这段期间,整个铁达尼亚充满了困惑,也缺乏以往的冷静。 若是引用不同的表达方式,藩王亚术曼的治世截至目前为止可说十分安定,稳固不可动摇。他正值壮年,身心都处于强韧的状态,四公爵均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般人都相信以五家族代表为主的统治体系既然持续不变地维系了四个半世纪左右,今后也将继续运作下去。然而自从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死后,这个信心开始产生动摇,藩王与其他三名公爵依然健在,只要找到适当人选填补哲力胥的席位,现行体制应该可以毫无疑问他持续下去,但是事实上却再三失衡,原因是期待情形有所转变的人们潜意识大量倾向同一个方向所致。 目前的态势必须等到事后才能整个俯瞰清楚,一因此处于潮流之中的人们要确认自己的立足之地可说相当地不容易。由于此次是褚士朗·铁达尼亚首度出征担任大军指挥官,实在很难得到上下全体的一致欢送。 远征异乡的大军司令官所必备的资质并不在于是否具有作战指挥的天份,而是要负责管理庞大的组织、经营集团运作,掌握中阶层实战指挥官的个性,将适当人材分配在适当的职业,并统合多数的意见,将全体将兵的意见调整一致,这一切都需要政治家的能力才办得到。宽广的见识、完美的协调能力、处理人事时公正无私的态度,褚士朗在这些方面从未有令他人感到任何疑虑。 这段期间,褚士朗并未积极否认他与伊德里斯之间产生对立的传闻,反而是利用它做为一种防御手段。意即,当所有人得知两人处于政治立场上的对立状态之际,就算是伊德里斯企图肇事并嫁祸给褚士朗,论谁也无法轻易相信,反而会认为是伊德里斯为了铲除政敌而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最重要的是必须想办法让大家都知道褚士朗是伊德里斯唯一的眼中钉,即使这本来就是事实,然而经过广为宣传之后就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了。一旦这个谣言传进伊德里斯耳里,他会作何反应呢?在出征前夕忙于准备各项相关事务的褚士朗仍然以敏锐的目光静观其变,结果出乎意料之外,伊德里斯并未做出任何回应,起初褚士朗觉得有点奇怪,日后才苦笑着叙述道。 “当时我一直无法猜透伊德里斯真正的用意,那是因为他的行为根本不是出自任何目的。” 的确,如果形容当时的伊德里斯充满了迷惘其实并不为过,日后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伊德里斯的言行相当可笑,但其实他内心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因为他周围的状况已经逐渐接近完成阶段,逼得他非采取行动不可。首先是将褚士朗赶出“天城”,在藩王亚术曼的人事安排下与褚士朗本人的承诺,这个计划很快便实现了,那么接下来伊德里斯又该怎么做才好呢?对他而言终点的位置已经非常明确,然而对于抵达之前的路线他尚未百分之百掌握预设的重点,也因此在前往霸权的路上接踵而至的关卡大门前,他只有不断地吃闭门羹。 不管是要陷害褚士朗或是藩王,乍看之下似乎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顺利达成,然而伊德里斯还不至于乐观到马上冒然行事,反而是在褚士朗实际出征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他打算一直采取防守的态势到底。不过伊德里斯并不是就此对褚士朗的所作所为默不作声,对于褚士朗公开宣布在出征之际,莉蒂亚公主与芙兰西亚也将与之同行这件事情上,伊德里斯严词表示强烈反对,而褚士朗则丝毫不为所动。 “之所以带她们同行是为了避免将来后悔莫及,如果说我有二心,那么我就会刻意留下她们以掩饰我的目的,而且此事也获得了藩王殿下的许可,伊德里斯卿所抱持的异议是不是该解释成对于藩王殿下的反动呢?” 褚士朗已经把铁达尼亚式的诡辩术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且不论伊德里斯会作何想法,仍然有必要将自己的行动具有充分的正当性昭告伊德里斯以外的人们,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实在不是什么高尚的玩意儿。一旦拿出藩王这面挡箭牌,应该可以挡住伊德里斯的嘴吧。 无法反驳的伊德里斯接着会采取什么行动,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就算伊德里斯本身并未失控,但他的弟弟拉德摩兹却是个值得密切注意的人物,于是褚士朗明令卫兵加强警备,毫不隐瞒他的戒心。甚至褚士朗还细心地嘱咐莉蒂亚公主与芙兰西亚换上便于活动的衣服,不要穿裙子而改成长裤,一旦发生任何状况之际才能马上行动。就连褚士朗自己也在腰际配戴了护身用的手枪,以往他在“天城”之时向来是不携带任何武器的。他不用雷射枪或是电子枪而选择了火药式的手枪,为的是在必要时刻以枪声引来卫兵。看到褚士朗配带手枪,一名下士官耸起了肩头。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褚士朗公爵与伊德里斯公爵之间的关系真有这么恶劣吗?感觉事情好像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芙兰西亚也向褚士朗表达了同样的心声,褚士朗只是轻披挂在灰色军服腰际的手枪,安慰侍女道。 “芙兰西亚,伊德里斯跟我正在享受阴谋游戏的乐趣,你不必操心,只是有时候游戏也会招来重大的意外,如果因意外而丧命那可就不好玩了。” 褚士朗谈话间,眼神中带着些许的自嘲,为了一个还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权力而彼此争斗简直愚蠢之极,但眼看着就要危及自己或身旁亲朋好友的性命,就实在无法超然地置身事外。褚士朗并未对藩王明示自己的忧虑,因为说了也是无济于事,他早就看透这一点了。 褚士朗所搭乘的是战舰“晨曦女神”号,随舰护卫的有巡航舰三艘、驱逐舰十艘、炮艇三艘、搭载高速巡逻小艇的航空母舰一艘、轻武装补给舰二艘,是个“不及舰队规模”的小集团。 “无论伊德里斯再怎么强词夺理,也没办法硬说我想凭着这么少的战力起兵叛变吧。” 褚士朗有着很难以高尚形容的坏心眼,他以如此单薄战力前往巴格休赴任乃是因为当地已经驻扎了铁达尼亚的庞大军力,而所经的航线完全不脱离铁达尼亚的“制宙权”,这是为了向内外证明他绝无二心。以上三项全是表面上的理由,褚士朗心里还另有打算,他已经拟定了好几项对策,但对于所有布局能收到多少效果,他自己也没有绝对的自信,目前最好还是有所节制,否则就成了俗话所说的走火入魔了。 按理来说,莉蒂亚公主既然上了船,一旦这艘战舰遇难将演变成外交问题,同时与艾宾格王国为敌,不过就算艾宾格王国内一致同仇敌慨,伊德里斯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痛痒吧。过去铁达尼亚曾使得好几个国家破产,驱逐元首客死异乡,让这个国家整个化为乌有,像艾宾格这种小国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同时对褚士朗而言,一旦有什么万一,他不可能也不想向艾宾格王国寻找实质上的援助。 褚士朗还无法想像三十天后,宇宙诸势力将在什么旗帜之下分分合合,然后以何种形式争斗。这已不是可以逻辑推测而得的现象,而是一种充满神秘的预言;如果情势紧绷到如此地步,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生,那才是最滑稽的结果……。与“晨曦女神”的舰长初次会晤之际,褚士朗内心禁不住微微吃了一惊,对方是在铁达尼亚全军当中尚不满一百人的女性舰长其中一名,她的姓名是艾德娜·佛雷迪利克斯,年龄二十七岁,阶级为上校,已经修完主官学校特别干部实习生课程,等于是军中的菁英份子,身材虽高挑但处在一群男性当中只能算是中等,黑色短发、黑色眼眸有如旧式铁炉里烧红的煤 炭一般发出强烈的光芒,她称得上是个美女,如果少了双眼中的目光,她只能算是个普通的中等美女,当然,一个能干又可靠的军人的必备条件并不包括容貌在内。 “属下将护送褚士朗阁下前往巴格休,此次奉藩王敕令实为荣幸之至,属下不才,但将尽全力完成如此重责大任,不负藩王所托。” “麻烦你了,上校。” 褚士朗的回答十分简短,如果缺了那又泛着苍郁的理性之光的眼眸,那他自己也无法被列入铁达尼亚美貌的拥有者,这两人的会面并未经过刻意的安排,全是一种机缘巧遇。 褚士朗在三月二十五日就让莉蒂亚公主与芙兰西亚先登上“晨曦女神”号,确保她们的安全,而他自己则等到二十七日才登舰,众人可以谅解他的这项措施,大家窃窃私语着:“以褚士朗公爵的立场,也难怪他会这么做。”不过褚士朗自己明白,这其实很明显是假公济私的做法,只是他没有必要主动表明。 2 褚士朗此次前往巴格休走马上任,受命负责辅佐他的文官是多纳德·法拉,铁达尼亚首屈一指的选举专家。 对于选举顾问专家多纳德·法拉而言,凡是无法让他发挥特殊专长的职务,他实在很想以一句“不适任”为理由断然拒绝,因为他不想沾染上褚士朗派或伊德里斯派的色彩。不管铁达尼亚的当政者是谁,法拉都能凭借着自己的特殊技能以技术官员的身份生存下去,他忠于铁达尼亚的藩王与自己的任务,没有必要担任额外的工作。 然而,巴格休对褚士朗来说是一个未知的国家,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当然会希望有个通晓当地状况的人为他做事前的说明。法拉不是褚士朗个人的部下,而是由藩王任命直接隶属于总司令官,即使个人有满腹的感想或怨言想要说出来都是不被允许的,只有埋首苦干贯彻上级的命令,他的表现可谓忠实呈现了铁达尼亚官僚的典型心态。 因此,现在来到藩王亚术曼办公室的他,只打算在见到藩王时作揖问候接着立即告退,完全不提他接下这次重要任务的事情。然而,亚术曼在接受他的问安之后并未叫他退下,居然一反常态跟他聊起天来。 “法拉,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这阵子天城人心浮动得相当厉害。” “小的只看见藩王殿下的威光遍照天城的每个角落……” 藩王完全无视法拉笨拙的阿谀,继续说道。 “大概是因为外部无强敌之故,众人的目标便转向集中在内部的纷争,就像俗话所说的‘咖啡杯里的台风。” 铁达尼亚是足以吞没全宇宙的咖啡杯,法拉心想却没有说出口,只露出满脸戒慎恐惧的表情,然而他筑好的沉默之墙也赋无法持续太久,因为藩王接着提起褚士朗与伊德里斯的名字,询问法拉觉得他们两人当中哪一个比较适合成为下任藩王。 “是、是的,回藩王殿下的话,如果褚士朗卿与伊德里斯卿依循选举制度竞争藩王宝座的话,小的虽然不才,仍然十分愿意为任何一位贡献一己之力。”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藩王笑了,一股安心的感觉扩散到法拉全身,虽然对于自己处在铁达尼亚当中的生存意义抱有十足的自信,然而一旦招惹了藩王绝对只有百害而无一益,他觉得自己绞尽脑汁做出回答是对的。只是藩王仍旧不肯轻易放过这位干练的技术官员,此时藩王将秘书官与侍从官差遣出去,室内只留下自己与法拉两人。对法拉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天大的恩赐,他现在所面对的是铁达尼亚的最高统治者,也是能够让人消耗不少精神力的人物。 “那你认为亚历亚伯特卿如何呢?” 简直是个高难度的问题,法拉陷入苦思。 “他是一位超凡卓越的名将,这次意外负伤实属遗憾……” “你觉得亚历亚伯特卿有可能与褚士朗卿联手争夺藩王位吗?” “这、这个………小的愚昧,还请藩王殿下明示。” “这样也不坏,亚历亚伯特卿与褚士朗卿一旦联手出击,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伊德里斯卿是毫无胜算的。” 法拉无法做出客套的回应,只有再次无言以对,而藩王也不再开口。沉默的藩王不说话时就如同一尊巨大的雕像压迫着法拉,不过幸好为时不长。 “但是,如果不挺身一战,伊德里斯就无法得到这至高无上的宝座,所以他必须迎战。” 藩王冰冷却充满力感的目光攫住法拉。 “我说法拉啊,你不必担心血族间的斗争,你应该怕的是那侵蚀人心的和平,铁达尼亚可以灭亡,却不能走向腐败。” 法拉感觉有个无形的冰块从食道顺着胃壁滑落。现在褚士朗与伊德里斯公爵之间的关系进入白热化的对立,难道就是眼前的藩王刻意煽动的吗?这个疑问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他的脑海。 “那两人已经无法和平共处了,既然只有一人能登上至高无上的权位,那么他们之间的冲突只会日渐激烈。” 藩王淡然的语气使得法拉不禁全身毛骨惊然。 “最后的胜利者将使铁达尼亚重生,可以说是复兴铁达尼亚的第一人!” 法拉只觉得心跳加速,汗腺活动逐渐活络,处在控制得宜的人工气候之中,他的感官已经分不出寒暑的差别了。 “可、可是,如果两位公爵相争,一定会有不肖之徒趁人之危,例如流星旗军那群鼠辈……” 法拉勉强挤出话来,只是声音抖个不停。 “孤根本不期待方修利或流星旗军那种货色有办法与我铁达尼亚处于势均力敌的地位,只有在铁达尼亚内部发生分裂之际才能突显他们的存在的意义,如果日后他们加入分裂的铁达尼亚两派其中之一方,到时全宇宙才会产生变动。” 藩王又笑了。 “你明白吗?法拉。” “是、是的,藩王殿下……,, “很好,最重要的是我铁达尼亚必须永远掌握历史的主导权,无关乎个人的品格或想法,无论是谁得胜,只要此人不辱铁达尼亚的家风就好。” 如果褚士朗与伊德里斯被卷进其他势力相互厮杀也无所谓,这就是藩王的意思,冷酷得让人的神经网路几乎结了霜。 “在藩王殿下眼中,所有人全是他的棋子……” 法拉微微颤抖起来,对藩王而言法拉连棋子的角色都还构不上,也因此藩王才会把诸如此类重大的机密告诉他。法拉之所以受到重用就等于是被视为一匹乖巧的家畜一样。不知是第几代的藩王曾经说过:“非铁达尼亚者即非人”,充分展现古代霸王的狂妄自大,然而这也正是铁达尼亚无地藩王具备的气质。如同一般平民常会把秘密说给身旁饲养的家畜听,亚术曼也是基于类似的心态才会把自己真正用意的一部份告诉像法拉这样的小角色。法拉内心当然感到不悦,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三月二十七日到了,也就是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出征之日。与亚历亚伯特出征之际的状况相较起来,这次的出降仪式就显得冷清了一些。伊德里斯站在藩王亚术曼的左后方聆听褚士朗的应答,丝毫不掩饰自己那看起来像是生嚼着药草的表情。 “但愿藩王殿下政恭康泰,微臣将克尽微薄之力以期不负圣命,任务达成之后必定即刻班师还朝。” “好,孤也祝卿健康平安,褚士朗卿,此去巴格休路途遥远,凡事还望你洁身自爱。” 能够以充满威严的语气说着口是心非的台词,藩王真是宇宙第一高手,褚士朗心想。他收敛表情,必恭必敬地作势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去,一边走向“晨曦女神”号的登船人口,褚士朗不禁产生一个想法:离开的自己与留下来的 伊德里斯,究竟谁的运气会比较差呢? 3 战舰“晨曦女神”号是依照标准的舰队旗舰样式所建造的巨舰,舰内包括贵宾室在内,有许多几乎会妨碍军事机能的额外设施,而其所占据的空间自然必须牺牲其他设备才得以成立,防御装备与基本火力是不能或缺的基本配备,只有删除补给部门的位置,也因此才需要补给舰的同行。 褚士朗·铁达尼亚此时根本无暇待在豪华贵宾室享受,因为他从“天城”出发以后,在太空中以常速航行仅仅三个小时就出现了状况。褚士朗的小舰队后方产生了一群来自“天城”方面的光团正在急速接近当中,那是一支大小约在二百艘的舰艇队伍,正当双方距离相差只剩一光秒之时,“晨曦女神”号传来一道通讯。 “这里是巴格休远征军总司令官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的旗舰,为何要紧追本舰不放?” “立刻停船并熄掉引擎,这是伊德里斯公爵阁下的命令。” “停船命令的理由为何?” 舰长艾德娜·佛雷迪利克斯上校态度冷静地反问,追踪者的回答充满强制性而且不得要领。 “这是高度机密的命令,总之立刻熄掉引擎。” “你所指的命令到底是谁下的命令?本舰隶属巴格休远征军总司令官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阁下的指挥,没有理由听从公爵阁下以外的人所下的命令。” 艾德娜昂然驳回不合理的命令,褚士朗的运气算是蛮不错附,如果这次遇上一个对伊德里斯唯命是从的舰长,褚士朗等于没有未来可言。褚士朗边想着,边从舰桥一角眺望着站在主控室正中央的艾德娜。 “目前并未接获藩王殿下解除褚士朗卿总司令官职务的圣令,也未得到伊德里斯卿全权代理藩王殿下的正式公告,因此本舰长理所当然应该服从褚士朗卿。” 与追踪者的和平谈判到此中断,二百艘舰艇往左右两边摆开阵形并做了最后通碟。 “立刻停船!否则就攻击你们/ “哟,还真是无法无天,铁达尼亚要攻击铁达尼亚吗?” 艾德娜浅浅一笑。 “铁达尼亚不习惯在毫无抵抗的状况下举白旗投降,对于不讲法理、无端挑衅的冒失鬼更是要好好教训一番,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在危机感的水位急剧窜升之际,褚士朗对艾德娜·佛雷迪利克斯产生了好奇心,这名黑发女性究竟是喜欢讲理呢?或者纯粹好战? “对方打开炮门了……” 舵手德报告形同哀嚎,艾德娜锐利黑眸上德眉毛折出一个尖角。 “先别打开我们的炮门,对方只是在虚张声势,如果我们先攻击反而变成我们理亏。” 舰长先稳定炮术士官紧张的神色,接着转向褚士朗,炉心的煤炭直视着他。 “褚士朗阁下,一旦对方攻击我们,我们是否能反击呢?如果您不打算做任何抵抗,那属下将会遵照您的意思行事。” “准备反击!” 褚士朗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因为他信赖艾德娜负责指挥作战的能力。 “谢谢您!首席航士官!调头往左四十度!” 艾德娜的语气带有尖锐的紧张感却未曾受到任何动摇,做出反击许可之后,褚士朗默默返回舰队司令官座位并叉起双手,他心里明白在这种状况下,不懂实战指挥的他无论做出任何指示只有百害而无一益。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信赖熟知实战技术的专家,同时不要妨碍他们的行动,其间只向专家询问一个问题。 “你认为他们真的会攻击我们吗?舰长。” “我们必须假设对方随时会攻击而做好准备。” 这是艾德娜的回答。 “不过对方的目的只是想限制褚士朗阁下的行动并非有意杀害您,就这一点来说我们比较有利。”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毫不不犹豫地攻击?” “是的,只要得到褚士朗阁下的许可。” 艾德娜话才刚说完的瞬间,青白色的光芒映照在她半边脸庞,舵手尖声报告对方开炮了,萤幕上有一条细长的光带闪烁着,涌现的光点迅速扩大,白色的强光将整个屏幕包住。 能源炮击中船舰外层的装甲却无法贯通,只见表面迸裂出七彩的闪光,但很明显地对方压低了火力以避免完全破坏,这正是所谓“假像战争”的写照,褚士朗心想。艾德娜下令回击,双方以电子炮你来我往地应酬了四十分钟之久,尔后追踪者在褚士朗舰队航道的前方丢出太空地雷,于是褚士朗首次向艾德娜发出指示。褚士朗德舰队以“晨曦女神”号为首向追踪者送出讯号,表示他们放弃抵抗,愿意回到“天城”。 ……过了三小时之后,在“天城”焦虑地等待回音的伊德里斯一得知褚士朗成功逃脱的消息,顿时感到惊愕不己。前往逮捕褚士朗的舰艇集团的干部表示他们掉进一个恶劣的陷阱里头:据说“晨曦女神”号舰内发生倒戈,“恭顺派”成功软禁褚士朗卿与舰长,在接获这个报告之后,追踪队的指挥官诺斯提兹准将为表示礼貌,搭乘太空小艇亲自前去迎接公爵,没想到一上船就被褚士朗卿埋伏多时的部下捉住,反过来变成人质,于是群龙无首的诸舰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有眼睁睁目送“晨曦女神”号离开。 “就这样让他们跑了?你们这群饭桶!” “伊德里斯咆哮着,情绪的上下波动相当悬殊,他仿佛塔着故障的电梯升降于狂喜的顶点与失望的谷底,原本他正期待着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光景:褚士朗被视为犯罪者被拖向法庭,然后由伊德里斯亲自审问,这是一个月前伊德里斯连想都没想过的画面。然而这个景像已经变得遥遥无期,伊德里斯必须回过头来面对失败的现实。 藩王是否会因此轻视自己的无能?伊德里斯揪紧了军帽,努力克制自己别把帽子摔向地板。如果被认定能力差再加山毫无克制力,怎么可能得到藩王的信赖呢?伊德里斯手拿着军帽,瞪着士官们说道。 “绝不能让褚士朗卿与亚历亚伯特卿会合,派兵到褚士朗的预定航线埋伏,一定要逮捕褚士朗卿。” “是!” 士官们行礼并作答,但他们的表情却和“了解”这个名词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他们不明白“逮捕请褚士朗卿!”这项命令的用意,而且“一定要活捉!”的说法也很不合逻辑,如果褚士朗卿反击的话,难道他们还得手下留情、坐以待毙吗?铁达尼亚的士官们向来绝对服从权威与命令,但命令本身的异样与不够彻底使他们完全摸不着头绪。褚士朗接下远征军总司令官的职务,才刚离开“天城”不久随即被指称暗杀藩王未遂,这个说法实在很难使人信服。由于褚士朗事前的布局起了作用,士官们不禁怀疑在这件疑点重重的事件里一定暗藏着什么秘密与阴谋。 伊德里斯不得不前往藩王的病房报告整个事情的始末,房内,他与藩王之间隔着一道镶嵌着云母碎石的绢布所制成的屏风。 透过屏风,躺在床榻上的藩王声音显得厚重了许多。 “逃走了就没办法,你不须为此事自责,只要按照孤的话去做就行了,孤十分珍惜伊德里斯卿的忠心耿耿。” 在看见藩王没有非难或叱责之意,伊德里斯顿时砍下心来。其实他应该仔细吟味藩王这番话的含意,只是松懈的情绪掩盖了猜疑心,所以他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已经逐渐成为藩王的精神奴隶,而且藩王还在话中明白指出。 好不容易躲过伊德里斯的追击之后,褚士朗交互运用正常与跳跃飞行与“天城”拉开一大段距离,起初是浩浩荡荡的远征之行,现在却成了逃亡之旅。 “属下已经将跳跃飞行的路线已经全 部变更过了。” 艾德娜以充满节奏感的语气说明道,原本前往巴格休惑星的航线早已输入铁达尼亚的航管中心,如果按照旧有路线飞行,在跳进正常空间的瞬间,一旦遭受炮火密集攻击,届时根本无暇反击,只好等着被消灭殆尽。 “一切都交给上校你了。” 褚士朗在部下面前全心扮演一个“好好先生型”的上司,保持一贯的无为而治,因为在他心里另有一个庞大的构想与计划,没时间奉陪伊德里斯那种程度的挑衅行动。 4 就在一年前,众人仍然认为铁达尼亚的权势绝对是屹立不摇的,然而权势本身就如同建筑在薄冰上的宫殿一般,如果过重自然会沉没,宇宙的法则里本来就没有永远的繁华与恒久的权势,但是人类却汲汲追寻。正因为历代的统治者执拗于永久的权力与永续的血统,才会不惜肃清功臣、放逐批判者、焚烧书籍、侵略他国只为了一时的好大喜功,如此说来,企望永续、经营的念头正是恶质政治与恶质权力的源头。 那么,藩王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 想到最后,褚士朗头开始疼了起来。且不论藩王的目的,这次执行的手法未免也太过于粗糙了,很有可能这也是藩王的计划之一。 “铁达尼亚无地藩王亚术曼殿下遭到阻击受伤,所幸并无生命危险,凶手当场被击毙,推测可能是褚士朗卿在幕后指使。” 这项震惊全宇宙的秘报非公开性地在铁达尼亚的通讯网路流窜着,同时也传进褚士朗耳里。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褚士朗不禁露出苦笑,若是藩王亚术曼真的遭到暗杀身亡将造成无以伦比的冲击,失去重心的铁达尼亚会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而外界的不满人土势必蜂涌而起,到时铁达尼亚的统治体系可能整个瓦解,不过现在,藩王只是受了点伤…… “元凶就是褚士朗卿!立刻追击!” 褚士朗可以想像伊德里斯当时叫嚣的神情,介于伊德里斯与藩王宝座之间的障碍物几乎可以在瞬间一口气排除,想到此伊德里斯必定雀跃不已吧。与其花费时间去探究藩王真正的目的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还不如趁着这个大好良机一举将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逐出竞争者之列才是上上之策。只不过按理来说,伊德里斯的行动应该会更为偏激才对,他怎么可能理会先逮捕再审问的程序,一定是不管三六二十一先炸了褚士朗的座舰再说,反正事后要编多少借口都没关系,或者他有意回避在杀害褚士朗之后所带来的责任问题? 大约有两星期之久的时间,褚士朗旗下仅有二十艘舰艇的小型舰队不断避开己方的追击与阻碍,一路上闪闪躲躲,直到四月一日,“援军来了!”通信士官传来这项讯息。 “援军?” 仔细想想,这个名词的用法十分微妙,褚士朗又不是跟外敌作战,何来援军之有,只是对于闪避着“己方”的追击而在宇宙当中持续逃亡的“晨曦女神”号乘员来说,这样的表达方式自是理所当然的。铁达尼亚人向来惯于追击别人,不料这次沦为被追击的逃亡者,想必对全体造成相当大的心理负担,也难怪在接获友善的通信时众人会产生几近狂喜的反应,此时舰桥响起一阵欢呼,艾德娜则降冷一句:“别忘了那有可能是敌对势力的伪装!不要高兴得太早!”才使得这阵骚动镇静下来。经过几番的通信交换之后,总算确定是由巴格休前来的“援军”,大小共一千艘舰艇。 终于,画面出现一名身着铁达尼亚灰色军服、肩戴将官徽章、年约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身材虽属中等们体格壮硕,眉间目光锐气逼人的这名将官面朝萤光幕直视褚士朗行礼致敬。 “属下是萨伊·凯因少将,此次奉亚历亚伯特卿之命,前来迎接新任总司令官阁下。” 欢呼再度爆发,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之后,褚士朗才向对方不远千里前来迎接表示慰劳之意,而站在凯因少将身旁一名十分年轻的土官,吸引了褚士朗大半的目光。 当这名年轻士官搭乘太空小艇来到“晨曦女神”号之时,莉蒂亚公主兴奋地朝着他跑过去。 “法尔!你好吗?” “是的,公主,托你的福。” 这名士官——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行礼致意,他自认为礼貌周到,但在莉蒂亚公主眼中反而看起来是在装模做样,于是公主一脸不高兴地指责自己的朋友。 “法尔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老爱摆出一副假正经的模样,我们好不容易才又见到面,你应该再高兴一点才对呀!” 公主所说的以前就是一年前他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褚士朗适时笑出声才将法尔密从不知所措当中拯救出来.众人齐声庆祝褚士朗平安无事。 这支援军的出现是由于褚士朗在离开“天城”之前所下的数条暗线其中之一成功奏效之故。他修了一封密函给身在提伦的法尔密,催促他赶往巴格休惑星,因为“天城”方面一直谣传着法尔密对伊德里斯有所不满的说法.伊德里斯在知情之后必然对法尔密心生憎恨,一旦法尔密在提伦被捕,以褚士朗的力量根本救不了他。于是法尔密听从褚士朗的指示,火速逃离提伦惑星,在换乘了好几次客船之后终于来到巴格休会晤亚历亚伯特,也因此得以与亚历亚伯特的舰队同行前来迎接褚士朗一行人。 “其实我十分迷惑,犹豫着到底应该帮助褚士朗卿呢?还是不予理会,继续追随藩王殿下?” “你连我也要见死不救吗?” 莉蒂亚公主表情认真地问道,这个疑问穿透法尔密伪恶的甲胄直指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因此法尔密只以一笑,无庸置疑地,他已经是这位小公主忠诚的骑士。 “不,正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才会前来此地,加上我违抗天城的命令擅自行动,现在已经到了必须下决心的时候了。” 事实上,当法尔密搭乘客船离开提伦三天之后,“天城”便下令提伦逮捕法尔密,情况之危急可谓千钧一发。 “今后的事态等于全在褚士朗阁下的神机妙算之中。” “不敢当,我只是假设了一些可能性罢了。” 褚士朗轻摇着头并露出苦笑。 “在天城待久了,疑心病就会特别重,所以才说那是魔王的城堡。” “我认为那里是统治宇宙的权力核心才对。” 想法还略嫌稚嫩的法尔密提出反论,褚士朗则刻意耸耸肩。 “所谓的权力并非神的鼻息,而是魔王的毒气,只要在天城待上一段日子的人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法尔密沉默下来,他无法分辨褚士朗这番话是肺腑之言还是纯粹在开玩笑,如果是在谈笑,那自己也必须赶快动脑筋想想该如何同样以谈笑回应;法尔密的这个想法说明了他向来就是个与机智幽默无缘的年轻人。 总而言之,法尔密在此刻选择了加入褚士朗的阵营,然而这不意味他会跟褚士朗共患难到最后,法尔密在内心告诉自己。有个想法如果让莉蒂亚公本知道了,她一定不以为然,但他决意称为乱世的枭雄,因为乱世已经迫在眉睫。紧接着,法尔密向褚士朗问道。 “褚士朗卿,可否请教您为何能够预测今天这一切的情况呢?” 法尔密眼神散发着专注的目光,他认为自己该好好学习褚士朗的思考模式。 褚士朗的回答也半带着老师教课时的态度。 “当我人还在天城时,有心陷害我的人若是打算滋事,恐怕会绑手绑脚,因为我不会让对方的阴谋如此简单达成目的,所以对方所觊觎的就是趁我刚踏出天城的那一刻。” 如此一来便可将褚士朗的离开设计成他畏罪潜逃,这的确伊德里斯想得出来的计谋,然而, “执行”时的手法过于拖泥带水一点都不干脆,这真的是伊德里斯一贯的作风吗? “这么看来,伊德里斯卿并没有把重心放在亚历亚伯特卿身上。” “伊德里斯大概认为一旦我死了,亚历亚伯特就孤掌难鸣,击垮他根本不成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可大了。” 褚士朗嘲弄地笑道,法尔密则微侧着头。 “话又说回来,先把伊德里斯卿的做法放一旁,我觉得藩王殿下好像没什么反应。” “这是最值得庆幸的。” 褚士朗口头这么表示.内心却不是如此认为,反而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挥之不去。藩王方面对于褚士朗每一次行动的反应都相当慢,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经过事先计算好的。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的联手就等于造成了铁达尼亚的动摇,藩王应该是最清楚的不是吗?如果藩王意欲歼灭诸公爵,必定即刻逮捕褚士朗,使亚历亚伯特身在边境孤立无援,同时指派伊德里斯指挥大军进攻巴格休。然而藩王并未这么做,其城府实在高深叵测。 星历四四七年四月十五日,当全宇宙充斥着疑惑、不安与动摇的情绪之际,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抵达巴格休感星,而他身为远征军总司令官的职权已经遭到藩王亚术曼下令撤除。 第七章 大分裂 第七章大分裂 1 四月十五日十八时,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两名公爵再度会面,这项结果虽然属于个人的私事却也具有历史上的意义,众人认为铁达尼亚一族面临“严重分裂”这个冲突时间之际,反对藩王亚术曼的两大巨头选在此时会晤的确含意深远。 “哪两个人一旦在巴格休碰头,天晓得他们会密谋什么诡计!” 伊德里斯如此吼道.且不论他的心里作何想法,他确实是料中了一个事实。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此次并非为了商议事宜才特地会晤,不过既然见了面也不可能仅止于喝茶聊天。 褚士朗将莉蒂亚公主与芙兰西亚留在旗舰,在法尔密一人的伴随下由中央宇宙港直接前往亚历亚伯特所在的医院。一抵达医院,褚士朗要法尔密在走廊待命,然后独自走进病房,医师表示面会时间最多不能超过一小时之后便退到隔壁房间,于是两名公爵得以畅舒离衷。一人从床上坐起,一人则找了张没有扶手的椅子坐下。 “听说你的伤势恢复得很快,这样我就放心了,巴格休这边情况如何?” “目前表面上暂时维持和平,方修利那群人也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是趁着午后小睡一下。” “一旦从和平的美梦中被吵醒,想必他们会一时不知所措吧,如果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固若金汤的战术策略,心里必定更为慌乱。” 统治全宇宙的铁达尼亚,与之对抗的方修利等弱小势力,众人描绘的公式只维持了短短数十日就瓦解了,方修利在海中的胜利己经被埋没在不为众人所知的历史堆积物之中,现在数千亿的感觉神经全部集中在两名公爵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就亚历亚伯特的立场而言,讨伐方修利一党失败己是既成窄实,因此必须想办法负起责任才行;然而自己受厂重伤又得花三个月才能痊愈,以这样的健康状况根本无法在巴格休独揽军事大权;而伊德里斯再三追究自己的责任问题,既然无法亲自返回“天城”为此事一一辩解,亚历亚伯特只有辞职以明志。 接下来发生的状况完全超乎亚历亚伯特的想像所及,然而这只能说事情的发展本来就十分不合逻辑,并非亚历亚伯特的预测能力太差。一切进展得过于快速,可能是藩王亚术曼也受到了压力,逼得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结论——假设藩王亚术曼是真正的主谋者的话。 “战败就是战败,没有其它借口,是我自己粗心大意,太急于扳回个人的名誉,一时之间忘了顾全大局。” 亚历亚伯特如此剖析自己失败的原因。 “就算我继续担任总司令官一职,将来仍然有可能再度败给方修利,因此我很希望找机会跳脱出来,才得以客观地俯瞰这整个来龙去脉……” 亚历亚伯特把视线送向枕头,蓝、白、红三种颜色的康乃馨涌测花瓶,花瓶的背景是窗外的天空,幕色随着时间变化而不断加深,恒星的光芒逐渐消褪,取而代之地,其他星群的光点却陆续出现,亮度也随之增强。 “铁达尼亚是一条无形的绳索,不仅我们的躯体,甚至连我们的心也被束缚住了,我一直在找机会挣脱。” 铁达尼亚的桎栝对于向来备受他人礼遇并享有特权的公爵们来说是十分沉重的,他们在铁达尼亚历史一贯承袭下来的价值观当中成长茁壮,在见到别人眼中的自己时却感到一阵错愕,内心一旦产生疑问,尽管只有一个问号也使人无法安于高贵的无知。 亚历亚伯特毅然辞职的结果等于比藩王的惩罚捷足先登,不过对亚历亚伯特而言光下手为强并不一定能够占到好处,褚士朗不认为被抢先一步的藩王会欣然接受这个状况。 “亚历亚伯特卿此次受伤反而是件好事,如此一来便有理由可以不必被召回天城。” “不过褚士朗卿,你却因此被卷进这趟混水之中,想必你一定伤透了脑筋。” 亚历亚伯特开了一个不甚高明的玩笑,其实不仅是法尔密,一般而言,铁达尼亚的贵族都没有太多幽默的细胞。 “褚士朗卿,我想向你问清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面对这理所当的疑问,褚士朗坐直了身子,开始叙述“天城”自从亚历亚伯特辞职之后所历经的一切状况。 一场能够在数日内镇压的小规模叛乱反而有助于统治体制的强化,这是古代都市国家政策既有的原则,至今也有许多例子是当政者假借叛乱的理由的理由铲除有力人士,这次的事件也算是其中一例吧,想着想着,褚士朗向亚历亚伯特声明自己的立场。 “我话说在前头,藩王殿下暗杀未遂的事件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我甚至怀疑是否真有这个事件的存在,从头到尾只见到伊德里斯卿举行的公开发表不是吗?” 即使没有明白指出伊德里斯所说的话是不可采信的,褚士朗的意思已经相当清楚,亚历亚伯特将整个来龙去脉概括做个结论。 “说穿了,就是伊德里斯卿陷害褚士朗卿的吗?” “不,暂时还不能如此断言,必须先查清楚究竟是伊德里斯卿设计陷害我?或者说他并非共犯,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依我看,他大概以听命行事的成份居多,如果伊德里斯卿听到我这么说可能会大表不满,但我认为凭他一个人的能力即使有意搬弄诡计,蒲王殿下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范。” 这段评价固然毫不留情,但是提出异议的人应该不多吧。亚历亚伯特露出同意的表情,取下一张放在枕头边的便条纸低声覆诵着。 “铁达尼亚无地藩王亚术曼殿下遭到狙击受伤,所幸并无生命危险,凶手当场被击毙,推测可能是褚士朗卿在幕后指使。”亚历亚伯特作势笑了起来。 “这件事未免也发生得太巧了吧,藩王殿下真要意外身亡,不管孰是孰非众人必将唾弃伊德里斯而去,依我看现在全宇宙最需要藩王殿下的就是伊德里斯。” 褚士朗注意到亚历亚伯特在提到伊德里斯的名字时已经不再称呼他为“卿”,不过他并未明说,只是将话题转移到他这次离开“天城”之际的过程,当他谈及“晨曦女神”号的女舰长时,亚历亚伯特突然插了一句话。 “艾德娜是一位优秀的舰长。” 在发现褚士朗的眼神有异之际,亚历亚伯特才察觉自己不小心唤出艾德娜·佛雷迪利克斯上校的名字,于是他也看向褚士朗,淡然表示默认。原来亚历亚伯特与艾德娜曾经交往过,这是褚士朗所得知亚历亚伯特感情生活的第一个例子,亚历亚伯特并不是哪种会把自己交往过的女性人数视为勋章般装饰出来并加以夸耀的人。 “亚历亚伯特卿,你不会是因为她是个优秀的舰长才与她交一住吧?”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未成为舰长,而且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由这段对话来看,足以确定亚历亚伯特是个比法尔密更没幽默感的男人。 “现在分手了吗?” “我们并没有明白表示分手,她现在忙于军务与自己的生活,我们的缘份只是不知不觉间变淡了。” 亚历亚伯特甩甩头笑道,淡淡的阴霾掠过他俊秀的面容,见到褚士朗保持缄默,亚历亚伯特又附注了一句。 “其实铁达尼亚的权威对她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我不想利用自己的地位去束缚她,事情就是如此。” 褚士朗点点头,接着转移话题,他想起当初指派艾德娜·佛雷迪利克斯为旗舰舰长的人事命令;以艾德娜的个性而言,对于不明究里的命令她绝对不会服从,也因此一开始到底是什么样的命令使得艾德娜毅然同意担任褚士朗旗舰的负责人呢?褚士朗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这一切是否经过某人的事先计 划?全因为这次的对手是藩王亚术曼,使得自己必须细心到连稍纵而逝的微弱阴影都不可轻易放过,不过排除这些疑虑,褚士朗认为应该向亚历亚伯特说明一项事实。 “虽说情非得已,然而我现在已经成为暗杀藩王未遂的重大嫌疑犯,如此欲加之罪说什么我也无法接受,为了保卫自己的生命、名誉与权利我不惜一战,无论对象是什么人都一样。”具什。 褚士朗平静地宣告,以这番话结束他的说明。 2 “与藩王殿下对抗吗……?” 亚历亚伯特的话中隐含着不寒而栗的语气,并非他胆小,在铁达尼亚里从没有人胆敢毁谤他懦弱,然而反过来解释,藩王亚术曼是全宇宙唯一个能够使亚历亚伯特打寒颤的人物,不过褚士朗轻摆着手说道。 “我口头上说不惜一战,但还不至于逞一时之勇,我并非大彻大悟的圣人,因此在面临生命攸关的时刻只有拼命挣扎,当时我拒绝把身家性命交给伊德里斯卿,就代表了我必须一直挣扎到死别无选择。” “你可以先试着解释,接受与否就是对方的问题了,其实我很愿意充当中间人,不过现在这副模样想帮也帮不上忙。” 此时医师表示病人需要诊疗与休息,因此褚士朗暂时退出病房,再度面对面是在两人用过晚饭之后,而天色已经完全变黑了。 “为什么藩王会选择伊德里斯做为继任人选呢?我实在不明白这一点。” 亚历亚伯特盛起线条优美的眉心,半自言自语地低哺着。 “如果是褚士朗卿继任的话,我没有任何异议,如果换成伊德里斯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只是,就算表面服从但内心仍然无法了解这其中的原因。” “我同意。” 褚士朗跟亚历亚伯特的想法是一样的,伊德里斯的年龄比他们两人来得小,而在实绩与人望方面也逊于他们一筹,藩王应该用当清楚才对;或是说正因为藩王明白这一点,才会对伊德里斯神出一臂之力以均衡三名公爵的势力。 “也有可能我们猜上几十年都还不一定猜得出来。” 褚士朗试着推测原因,却避免过于深入。 “我看,现在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进人藩王殿下的内心世界就等于要挑战一个迷宫,只不过今后在面对藩王所采取的行动之时,我将站在维护个人生命与尊严的立场下与之对应。” 旋尔,褚士朗又提出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 “亚历亚伯特卿,你的部属们全部誓死效忠于你吗?” “如果作战的对象是伊德里斯,我想他们应该会全部跟着我,然而一旦对手换成藩王的话,我就无法确定能不能到半数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褚士朗低哺道,而亚历亚伯特则一语不发地卷起睡袍的袖子,伊德里斯绝对不可能凭借一己的力量在霸权争夺战当中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只有以藩王的权威做为靠山,他才得以对抗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突然间,褚士朗惊觉整个事情都是绕着自己的想法在走。 “亚历亚伯特卿,无论如何,我已经决定对抗藩王和伊德里斯脚,但不能因此连累你,不过我也不想乖乖就缚,所以这几天内我立刻离开巴格休。” “你还跟我客套什么?” 亚历亚伯特笑了,爽朗的笑声足见他的伤势已经逐渐迈向痊愈途中。 “褚士朗卿,原本我是保持中立的立场没错,但那已经过去了,我会与你并肩作战的,不……” 亚历亚伯特举起单手制止褚士朗的发言。 “这不全是褚士朗卿你个人的问题,我自己也跟伊德里斯发生过冲突,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褚士朗抵达巴格休之前一个星期,亚历亚伯特接到“天城”方面下令他必须在褚士朗到达的同时立即拘禁褚士朗。 “启禀蒲王殿下!” 面对着特地运到病房的通信萤幕,此时亚历亚伯特提高了音量。 “此事从一开始便疑点重重,微臣相信褚士朗卿绝对不可能加害藩王殿下,请在此之前给予他公开辩明的机会。” 然而出现在通信萤幕的粗粒子画面上的并非藩王而是伊德里斯,亚历亚伯特要求直接与藩王谈话,却换来伊德里斯冷哼一声。 “想也知道藩王殿下怎么可能见你,殿下不幸遭到凶恶的暴徒袭击,现在正负伤躺卧在床,而幕后指使暴徒行凶的褚士朗卿当然有罪。” “既然如此,就拿出证据来,在毫无凭据的情况下将身为四公爵之一的褚士朗卿贬低成暗杀行动的主谋甚至加以逮捕,根本就是蔑视尊严与人权的行为!” ‘如果褚士朗真有什么冤屈就应该直接到藩王跟前去说,如果他自认问心无愧的话,谁叫他自己放弃辩解的机会而且还畏罪逃亡,不就等于他默认自己的罪行了吗?亚历亚伯特卿,要是不久褚士朗抵达巴格休而你却放他一马的话,到时我将一并讨伐你这个包庇人犯的共谋者,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要讲大话也得看对象吧,你想在用兵能力上与我亚历亚伯特一较长短吗?” “真有趣,我看说大话的是你吧,连续两次输给方修利那种流亡鼠辈的政军之将,还有什么资格大谈用兵之道?” 伊德里斯嘲弄着,两名公爵唇枪舌剑的对话就此中断,等到亚历亚伯特再度开口,光速已经在这段时间内向前推进了三千万公里。 “……我是不可能输给你这家伙的,伊德里斯。” 亚历亚伯特压低了声音,锐利的语气却贯穿了伊德里斯。 “你要是具有凌驾方修利的雄才大略,就实际证明给我看!尽管率领前所未有的大军来攻打我吧,我会订做一具最适合你的黄金棺木,把你送回天城!” 这大概是亚历亚伯特这辈子说话最为冲动的一次。而大量的血液在伊德里斯的脸部血管流窜,喉部的软骨上下滑动,好不容易调整过呼吸之后、伊德里斯从嘴角挤出接近低吼的声音。 “我应该可以把你这段话解释成正式宣战吧,亚历亚伯特卿。” “不然还能怎么解释!少在那儿假惺惺了,大白痴!” 最后一句话充斥着露骨的挑衅语气,向来被认为最没有个性的亚历亚伯特此时一脸愤怒,表情显得十分生动;伊德里斯气得两眼充血,微血管被迫破了。 “给我等着瞧!我会宰了你!” 以这段直截了当的攻击发言作为最后的收场,通信便切断了,恒星间通信萤幕的画面一片白浊…… “……原因就是如此,即使藩王放我一马,伊德里斯卿也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来杀我的,意即我已经别无选择的余地了。” 褚士朗讶然地凝望同年龄的表兄弟。 “我从来不知道亚历亚伯特卿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过去我总是认为你性情温和,做事稳扎稳打。”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结果连自己也被骗了,大概是我一直向往成为这样的人而无法如愿的缘故吧。” 亚历亚伯特的述怀追溯到了过去,那是他们两人共有的回忆,褚士朗默不作声,因为他不知该做何回应。 “褚士朗卿,你恨我母亲吗?” 这是预料之中的问题,褚士朗却必须吃力的做出否定的答案,而亚历亚伯特似乎也明白他这样的反应,并没有继续问出: “真的吗?” “我可以了解你的恨意,但是在我年纪尚小的时候,母亲便告诉我,绝对不能憎恨他人,要恨就恨自己。” 亚历亚伯特将视线投向天花板的一隅。 “我的母亲向来是个手腕强硬的女人,身为儿子的 我也不能否认,不过那也许只是一种演技,总之这一切都过去了,既然演变成这样的破裂局面,应该认真思考今后该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 褚士朗无言地颌首表示赞同,他十分明白,当伊德里斯切断恒星间通信的那一刻,亚历亚伯特也切断了连接到过去的一部份精神配线。 3 褚士朗找了一家中等规模的饭店,距离亚历亚伯特疗养的医院徒步只要三分钟,并且将那里设为办公处兼宿舍。这家名为“亚毕旺”的饭店是一栋十层楼的建筑,从一楼到六楼具有办公机能,七楼为卫兵的值班室,八楼为主要干部的寝室,九楼与十楼则是褚士朗的住处。法尔密的房间在九楼,莉蒂亚公主与芙兰西亚的房间则在十楼,褚士朗私人的办公室位于六楼,客厅在九楼,寝室在十楼。 所有具体的安排均由褚士朗交付法尔密执行,他再度成为褚士朗的高阶副官,在外界眼中俨然是褚士朗的亲信,同时也不断以相关行动示人。还有另一名人物同样将法尔密视为心腹,而他也必须对这个人尽忠,此人便是艾宾格王国的莉蒂亚公主。见到公主无所事事的模样,法尔密就上前与她说话。 “你在想念自己的祖父吗?公主。” 莉蒂亚公主并未接着回答,双眼一径眺望着阔别多一年之久的地面景色,她目不转睛俯瞰着置有喷水池但设计平庸的中庭然后回答道。 “没有带任何礼物的话我不敢回去,身为皇室的一族必须设法为国家……那个叫……争取利益,可是我还做不到,所以现在还不能回去。” 人总是会想家的啊……!法尔密如此忖度公主的心情,也代表他的想像力有所长进。莉蒂亚公主转向法尔密,表达她内心另一个忧虑。 “法尔,你想铁达尼亚军会不会攻击艾宾格王国呢?” “不会的,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放一百颗心。” 法尔密斩钉截铁地表示,虽说对莉蒂亚公主感到有些抱歉,事实上铁达尼亚根本不把艾宾格王国放在眼里,无论艾宾格王国要保持局外中立或者投效藩王派或反藩王派的任何一方,就像一只衰弱的蚊子停在衣服的表面一样无关痛痒。 不过突然间,法尔密注意到一个可能性,这个状况并不属于战略而是政略的范畴,凡是投效反藩王派的国家有什么样的下场呢?届时,“天城”可能会攻击艾宾格王国,将这个贫穷又弱小的恒星国家摧毁殆尽以收杀鸡儆猴之效。如果是伊德里斯卿的话很有可能,法尔密这样的认定并非出于公正的评价,应该说是先入为主的坏印象才对,而这先入为主的观念正影响了法尔密对于未来走向的决定。一旦褚士朗离开“天城”,伊德里斯将成为藩王的代理人掌控大局,法尔密必定永无翻身之日,如果选择待在褚士朗麾下,至少他还有机会开创自己的未来,而且来到这里让他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之前派驻到提伦惑星那段时期的疏离感与孤立感也能一扫而空,在几多考量之下的确不失为一项正确的选择。 “我发誓下次要以胜利者的姿态重返天城!” 内心如此做下决定,但脚步距离完全的自信还相当遥远,他现在才发现一个骇人的事实,那就是将目前的情形继续推演下去的话,他势必与藩王亚术曼一战。藩王是铁达尼亚力量的象征,亦是令人无比敬畏的对象,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联合起来真的有办法打赢他吗? 不过现在,他暂时将内心的不安上了锁,必须在公主面前展现做为一名骑士的勇气才行。 “公主,我们到茶室去吧,听说这个饭店的水果派有四十种以上哦,你可以吃上好一阵子呢。” 法尔密已经是个精通甜食的专家了。 另一方面,褚士朗身为总司令官的职权虽然遭到罢黜,却尚未正式卸任,一旦他被解职,那么这批进驻巴格休的铁达尼亚军将听从谁的指挥呢?由亚历亚伯特复职吗?可是亚历亚伯特无视“天城”的通知,擅自将褚士朗迎进巴格休,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拒绝服从“天城”的命令,铁达尼亚中枢将视此二人为逆贼并加以讨伐。 铁达尼亚对铁达尼亚的内乱。 现在已进入一个足以全宇宙的人们跌破眼镜的局面,在此之前人类社会的历程当中只划分成“铁达尼亚与非铁达尼亚”两个种族,而斗争与抗争就是以“铁达尼亚vs反铁达尼亚”的公式反复进行着。当一个超乎想像之外的崭新图解在眼前进行着,多数人们顿时无法判断或决定应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 巴格休惑星目前仍在铁达尼亚军的占领之下,也许应该改称“已经转移到反铁达尼亚军的统治之下”才对,光是想正确地表达事态,就让人们陷入前所未有的困惑当中。 “如果亚历亚伯特卿也脱离藩王的指挥,那么继续进驻巴格休己经失去法律上的根据,应该要求铁达尼亚撤退才是。” 有人提出上述的意见,由于过分不切实际,因此无法取得多数人的赞同。 “现在情形变得很诡异,我们政府要支持哪一边呢?还是保持中立?” “不管怎么说,我们巴格休再继续被叛军当做根据地的话,一定会遭到铁达尼亚军的全面攻击。” “真糟糕,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巴格休的议员与官僚们共同会商彼此交换意见,原本如同窃窃私语般的声音由于众人情绪激昂很快变成了高谈阔论。 “干脆趁机投靠aj联盟,一鼓作气击溃不败的铁达尼亚统治本制,你们觉得如何?” “aj联盟”的“aj”分别来自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名字的第一个字,此外还有“两公爵协约”以及“反藩王派”等等不够文雅的名字,这些都是这阵子以来外界对于他们两人联手合作的称呼。其实“反伊德里斯派”可能来得更为适合,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提出来。 “可是藩王亚术曼仍然健在,就算aj联盟公然造反也没有多少胜算,还不如跟藩王连成一气排除aj联盟,重新回归铁达尼亚的统治体制与之共存比较好不是吗?”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一旦aj联盟被消灭,藩王的势力将更为强大,到时对我们巴格休的态度一定是进一步的高压统令。” “是啊,为什么我们非得协助藩王不可?铁达尼亚的藩王派与aj联盟之间不管哪一边得胜,保持局外中立的立场才是上上之策。” “不能只是袖手旁观,应该想办法巧妙地介人,设计让他们两败俱伤,这才称得上摧毁铁达尼亚统治体制的大好良机。” “别闹了,又不是在打电动玩具,千万避免介入这场纷争,别忘了铁达尼亚一族向来十分团结,要是我们随便出手,一旦弄巧成拙让他们同仇敌慨的话,我们就要倒霉、倒大霉了!” 全体巴格休人几乎成了铁达尼亚政战方面的评论家,他们的情绪正处于异样的兴奋之中。铁达尼亚一族的政权原本如同壮年期的恒星一般强力且安定,完全不见一丝动摇,现在却产生了剧变,稍有闪失就有可能崩坏,这个历史的转折点比麻药来得更令人亢奋。 “亚历亚伯特卿与褚士朗卿坐拥为数两万艘的大型舰队,堪称全宇宙火力最强的武装兵团,想想天城方面还有谁能够与之抗衡呢?” “可是那是铁达尼亚的军队,又不是亚历亚伯特卿的私人兵团,一旦藩王公开宣布他们为铁达尼亚公敌的话,两万艘舰队当中真正听命于亚历亚伯特卿的会有多少?” “意思是说不从的舰队会阵前倒戈,反过来攻击亚历亚伯特卿吗?不过,亚历亚伯特卿向来深受将兵的爱戴呀。” “这下大家对藩王的敬畏之心又加重了。” “藩王吗?他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他才是最 让人摸不透的。” 话说到此,众人闭上了嘴,一方面是聊累了;另一方面则因为脑海里浮现亚术曼形同雕像般的容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油然而生之故。 4 四月一日这一天,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仍然在医院商议今后的对策,其中一个课题就是,必须想出一个能够把他们对于藩王亚术曼的武力反抗予以正当化的大义名分,此时褚士朗有个腹案。 “讨伐君侧的佞臣!” 一听到褚士朗这句话,亚历亚伯特双手轻拍一下。 “原来如此,目标是伊德里斯吗?如此一来这个大义名分便得以成立,因为在褚士朗卿这件事情上,藩王本身并未发表任何官论,也许全是伊德里斯在随便放话。” “有可能伊德里斯也是逼不得己的。” 以铲除伊德里斯为目标,aj联盟宣布起兵,瞬间伊德里斯将成为一个政治标靶。假设aj联盟获得军事上的胜利,藩王在走投无路之际,很有可能牺牲伊德里斯以换取和平协议,换而言之,一旦藩王阵营打赢了这场战争,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将就此退出人生舞台,伊德里斯的凯旋曲也会随之响起。 “被当成箭靶的伊德里斯固然可怜,但是受到情势逼迫而不得不起兵造反的我们也需要同情,无论是敌对还是隶属,现在的我们都不得不在藩王的巨掌上起舞。” “你意思是,即使三名公爵联合起来也斗不过藩王一个人吗?” “没错,所以他才能超越他的兄长而成为藩王。” 亚术曼的胞兄,也就是法尔密的父亲艾斯特拉得,他在计划挑战胞弟权威的前一刻意外身亡,而他的儿子现在则投效于褚士朗的阵营,看来这父子两人都无法安然待在亚术曼的摩下。 “这里要不厌其烦地确认一点,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都是铁达巴亚人,他们相当明白事到如今要赤手空拳求得和平解决之道等于是一种妄想,唯一的方法就士借由武力保护自己,然而这并不合乎人道精神,铁达尼亚统治宇宙的方式正是最糟糕的现实。亚历亚伯特提议道: “你觉得这个方法好不好?我们派遣秘使去普见维尔达那帝国哈鲁夏六世陛下,请他赐下密诏命令我们讨伐藩王,至少透过维尔达那帝国的法律效力.我们有绝对正当的理由带兵起义。” “想当然哈鲁夏六世必定狂喜不己,不过事情大概也只能到此为止,皇帝陛下向来只喜欢在梦中惩治铁达尼亚而已。” 如果有意利用皇帝的密诏作为政治筹码,就必须将之公开发表,届时,藩王将胁迫六世宣称密诏是无效的,甚之有可能趁着这次机会强逼哈鲁夏六世退位;如此一来,还不如公开表示今后将如同以往一般尊重维尔达那朝廷还来得比较恰当,完全不需要任何实质的承诺,那么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会在哈鲁夏六世的脑海里留下良好印象,而持续压迫哈鲁夏六世的“天城”评价反之将大幅滑落。 “对了,让艾尔曼伯爵返回天城吧,由他向藩王殿下转达我们两人绝无二心的事实。” 这并非褚士朗的本意,他根本不认为艾尔曼伯爵会在回到“天城”之后,照实替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辩护,实际上,褚士朗只想将艾尔曼伯爵从自己身边赶得愈远愈好,因为在他看来,艾尔曼这名人物只有百害而无一益,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毫无利用价值,目前正值与前所未有的强敌作战之际,岂能容许有人扯自己后腿,敬而远之才是明哲保身之举,幸好另外有个适当人选可以送艾尔曼回“天城”,也就是褚士朗的俘虏诺斯提兹准将。 诺斯提兹准将在被捕之后终日郁郁不欢,身处如此境遇的他会有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他并非能力差到看不出对方谎称投降与否就轻易中计的人,只因为对方是铁达尼亚四公爵的一员,为表示敬意他才亲自登赴敌舰,正由于他的谨守本分收到了反效果,难怪他高兴不起来,而现在他得到褚士朗的释放并受托护卫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返回“天城”。褚士朗郑重地为先前的失礼向诺斯提兹准将道歉,并与他握手表示希望不久以后能在战场上见到他再度活跃,然而这是褚士朗在充分揣摩出诺斯提兹的个性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政治演技。果然,诺斯提兹深受感动,当场承诺绝对会把艾尔曼伯爵毫发无伤地送回“天城”,接着便从褚士朗面前退开,同时在艾尔曼伯爵出发之前,褚士朗也计划性地对他的行动完全不予任何约束,至少比较起诺斯提兹准将,褚士朗的为人的确是坏多了。 而军事方面的指导与配置全权委托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主要从事政治与外交方面的策动,第一步便是从铁达尼亚内部着手,因为褚士朗耳闻一个奇怪的流言,主角是从“天城”随行而来的法拉,法尔密搜集到这项情报之后表示,法拉曾得到藩王的召见,而且私下向他透露一件重大的机密。 “是否要传唤法拉前来加以审问呢?阁下。” “没有用的,法尔密卿,藩王对法拉所说的不一定是真话,藩王殿下最擅长的就是以口是心非的谎言威迫他人,不管他向法拉说了什么,我认为他只是单方面想造成我们的混乱罢了。” 不过,法拉的事情迟早都必须解决,当然不是加以杀害,只不过既然对“天城”举起叛旗,褚士朗与亚历亚伯特就有必要仿照铁法尼亚前人的作法,明确表示他们这次行动的口号。光凭理想是无法在现实中赢得胜利的,不过对于指导行事原则与方针上却是项利器,既然不能增加一个朋友,至少得想办法消解一个敌人。 “我们应该对方修利采取什么样的对策呢?” 当亚历亚伯特提出这个问题时,褚士朗微侧着头想了一下。 “不必,先把方修利放在一边吧,总有一天他会主动跟我们接触,只要我们不闭关自守,随时保持准备招待客人的姿态就行了。” “你能预测他会在何时跟我们接触吗?” 亚历亚伯特继续发问.褚士朗则再度陷入深思。 “我无法提出正确的数字,不过换成另一种表达方式我就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时间是在?” 时间是在,伊德里斯卿与他们接触的前后。” 对于褚士朗的答复,亚历亚伯特颌首并报以浅浅一笑。纯粹就军事方面的才能而言,伊德里斯并没有任何可以对亚历亚伯特抱持优越感的做人之处,实在不明白藩王亚术曼究竟对伊德里斯的才干存有多大的期待? “如果以藩王的做法,他可能会提出优提待遇的保证,利诱方修利一行人成为他旗下的佣兵,就算他将实战部队的总指挥权交给方修利,我也不会吃惊。” 听完褚士朗的意见后,亚历亚伯特的嘴角勾勒出会心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即使改换阵营,方修利仍然免不了要跟我一战,希望在二败之后能来个一胜。” 个性上令人感受到其精神力所兼具之强韧与柔软的异母表兄弟泛起笑意,褚士朗看着他的笑容,脑海里不禁描绘出一个略嫌异样的光景,方修利一行人会做出如何的选择呢? 这一年的四月二十日,以铁达尼亚无地藩王亚术曼的名义正式诏告,褫夺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包括公爵名号在内一切的公职与相关权利。一年前齐聚在“大城”的四公爵当中,一人业已亡故,两人遭到放逐,在位者目前只剩伊德里斯一人。 第九章 权利的要塞 第九章权利的要塞 1 青年不曾也不可能认识亚朗·麦佛迪这号鼠辈,却发出一模一样的疑问。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青年名为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现年二十五岁,为“天城”的代理主政者,同地位的竞争者相继死亡或是逃离,唯一的在上位者正负伤治疗当中,他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权力揽于一身的顶级幸运者。 然而伊德里斯并不像那些对他有所不满的人刻意造谣毁谤的那样满足于现状,他只是个站在薄冰上的王者,一旦藩王下床高声一喝,他就必须低着头捧回权力执行者的位子,再加上,如果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这两个叛贼联手获得军事上的胜利,伊德里斯要献出的除了权力,还得加上自己的性命。于是伊德里斯召集“天城”内部所有铁达尼亚干部,要求全体誓死效忠,此外也命令派驻在全宇宙各地的干部们签下誓约书。 “我发誓全心效忠铁达尼亚的藩王殿下与其代理人伊德里斯公爵阁下!” 众人必恭必敬地在表头与书面上表示,一旦铁达尼亚的统治出现破绽,对于不忠之人的惩罚能力衰褪之际,他们必定毫不犹豫地翻脸不认帐,然而铁达尼亚从过去到现在就是这样嘲弄忠诚的伦理,狂喊着力量才是统治的真理。不依靠被统治者的忠诚,凭借着一己的霸权维持运作正代表了铁达尼亚的自尊,依附他人力量的铁达尼亚连一毫克的生存意义都不配拥有。对伊德里斯来说,他不想成为“借助外力的第一个铁达尼亚人”,更何况现在是铁达尼亚的内战,他为何会如此在意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的反应? 伊德里斯命令铁达尼亚全军集结在“天城”,并利用自己身为维尔达那帝国国防部长的职务之便召集国军,就算紧要关头派不上用场,反正人数一多,至少还能在后方戒备或补给上发挥功能,现在可没有空让他们游手好闲。 “我怎么可能输给亚历亚伯特那家伙,他连续两次被流贼打败,我要正面对决战将他击碎!” 伊德里斯具有相当的自信与霸气,问题是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相信这一点,伊德里斯仿佛可以听见外界议论纷纷着:“伊德里斯卿绝对打不赢亚历亚伯特卿的!”这是因为他自己疑心病太重,其实反过来说,这也许才是伊德里斯真正的敌人。他对别人过度的竞争意识经常使他低估对手的实力,阻碍他以客观的角度掌握局势,因为主观与情绪往往抢在观察与分析之前。 褚士朗搭乘的战舰“晨曦女神”号从“天城”出发之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状况呢?伊德里斯的记忆略显混乱,每个画面的印象都十分鲜明,却无法完整排列顺序。伊德里斯只记得他当时从透明墙眺望着褚士朗的小型舰队连成一串光点逐渐远去,同时内心想着:“最好永远都别回来!”突然间一个女子高分贝的尖叫声贯穿他的耳际。 “有人暗杀藩王殿下!快抓住犯人!犯人一定是褚士朗!” 伊德里斯反射性地采取行动,在他跑离透明墙之时,右手已经拔出腰际的荷电子枪。身着灰色军服的人群化为灰色的波浪摇晃着,此起彼落的怒吼与悲鸣撞击着耳膜,一时之间无法感觉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发出告知这个意外状况的尖叫声是来自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夫人不断以高分贝的音量狂喊,模样就像个孤独的歌剧女伶。倒卧在一旁地板上的是藩王亚术曼,同时有名男子持续把枪口指着藩王,以不自然的姿势奔驰离去,他也穿着灰色的军服…… 卫兵们犹豫着不敢开枪,害怕要是贸然出手有可能伤及铁达尼亚的贵族们,见到他们的反应,伊德里斯当场破口大骂。 “没有的饭桶!你们是木头做的吗?” 伊德里斯虽拥有超凡的勇气与才干,却一直得不到土兵们的爱戴,他这样的言行应该就是原因之一吧,因为他向来缺乏相关的认知能力去了解那些阶级比他低的人也是有感情与自尊心的。“贵人向来忘恩负义”是自古以来流传至今的箴言,在上位者将他人对自己的服从与侍奉视为理所当然,也因此能够毫不在乎地伤害与背叛对方。不过,这时伊德里斯的行动来得比任何人更为果敢,他只身朝脱逃的狙击犯追过去,前方也有几名卫兵赶至,准备以长枪的枪柄击昏狙击犯,他们的目的是想活捉犯人,想不到反遭到狙击犯的扫射,结果有两名士兵应声倒地,伊德里斯紧追上去要求犯人投降,只见狙击犯把枪口的准星镇定在伊德里斯胸口的正中央,而伊德里斯的动作则快了半秒,他扣下扳机,电子光来贯穿了狙击犯的脸部石眼正下方,在犯人头部后方开了一个直径一公分的洞口,顿时鲜血架起一道细长的天桥。 “去死!去死!去死!” 连续的高喊与扫射使得狙击犯已经倒地不起的身躯四处弹跳着,电子光束每命中一次,筋肉与肌健便受到刺激,犯人的身体就跟着反弹。军服破了,皮肤裂了,飞溅的鲜血在地板描出几何图案。 “阁下,恐怖份子已经死了,快回去探望藩王殿下的伤势吧。” 一名蓄着黑色短须的中年土官从后方槐抱住伊德里斯,才让他恢复冷静。伊德里斯抛下手枪,派人传唤御医并随即赶往藩王身边。仰躺在地板的藩王亚术曼并未昏迷,他以厚实的大掌按住腹部右侧,双眼炯炯有神地凝望着高处的圆形天花板。 “藩王殿下,请您振作一点!” “……伊德里斯卿吗?犯人呢?” “请放心,微臣已经将他击毙了。” “你杀了他?” “那是他应得的。” “你说的固然没错,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即使伤口的疼痛也无法拔除藩王语气当中的利刺,被藩王短短一句话点醒,伊德里斯惊愕地朝自己射杀的男子倒地的方向望去,此时御医赶到,护土与卫生兵也蜂涌而上。 将藩王交给御医照料,伊德里斯径自走向狙击者,士兵们也让出一条路。当伊德里斯卿俯视年纪轻轻的狙击者半边是血的脸庞,顿时一股怒气与憎恶直冲而上,他踢了犯人一脚,一声钝响唤起伊德里斯的记忆,他想到泰莉莎夫人当时叫喊的内容,于是地瞪视着身旁将兵吼道。 “不准褚士朗卿离开!这件事非向那家伙问清楚不可!把他抓回来!” 其实伊德里斯没有必要行使法律上的拘拿权,事到如今只要将褚士朗召回“天城”,褚士朗就能完全明白这其中的政治意味。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论谁处于伊德里斯的立场都会下达通缉命令的。 “不是我设计陷害褚士朗的,这次是他挑起的事端,如果他自认问心无惧的话,应该会接受传唤乖乖返回才对,否则就是那家伙心里有鬼!” 伊德里斯到现在仍然如此认为,只不过他一直无法确定褚士朗就是暗杀藩王未遂的幕后主使者。 在经过解剖后,狙击者的体内出现药物反应,这证实了不为人知的阴谋的存在,即使没有经过确认也能推测心智操控的可能性相当大。而另一方面在伊德里斯的指挥下,宪兵格尔德温上校立刻对狙击犯的身份展开调查。狙击犯的名字是e·怀特,阶级一等兵,单身,且出身于维尔达那母星,曾被怀疑是效忠维尔达那朝廷的保皇激进派,然而家庭背景相当单纯,几乎不可能与维尔达那朝廷有所关联。 不过这次事件却被伊德里斯用来做为欺压维尔达那皇帝哈鲁夏六世的一项利器,伊德里斯对于哈鲁夏六世的态度向来无礼又充满敌意,这时更是变本加厉,在这次事件真相大白、证明与朝廷毫无瓜葛之前,严禁皇帝一家人离开皇宫并加强监视人力。 “可恨的伊德里斯!可恨的伊德里斯!” 哈鲁夏六世如同古典戏剧里的演员股诅咒着年轻的公 爵,因为除了诅咒以外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就在愤愤不平的诅咒声之中,远在巴格休惑星的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发出宣言抨击伊德里斯的专断以集结反伊德里斯势力,其中有一段文章明言批判伊德里斯:“在维尔达那朝廷蛮横无礼,有失臣子的分寸。”足以令孤立无援的哈鲁夏六世高兴得大呼过瘾。 2 伊德里斯虽被两名公爵指为“君侧的佞臣”,但他并未沉溺于激愤之中,他打算先处理一族内部的问题,这项行动显示他思考模式的基本原则。伊德里斯邀请已故哲力胥的母亲泰莉莎夫人来到他的办公室,主要目的是想询问她一些事情。 “公爵夫人,这次邀请你来是因为我有事想请教你,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咦?到底有什么事?” 夫人的眼球一骨碌地转动着,显得浮躁不安。 “公爵夫人,希望你可别说你已经忘了,前些日子,你不是喊着:这是褚士朗于的好事!既然你会这么说,不知你有没有什么根据?” “哎哟?真奇怪。” 泰莉莎夫人刻意抖动着咽喉肥厚的赘肉。 “你指的是哪里奇怪?” “因为,在我听起来,伊德里斯卿你这段话好像在为褚士朗卿辩护一样。” “我只希望查出事实的真相而已,公爵夫人。” “哎呀,是、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藩王殿下此次受难,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夫人,希望你不要有所隐瞒,老实回答我,该不会是你驱使刺客谋害藩王殿下,企图嫁祸褚士朗卿吧?” 伊德里斯有意对夫人来个出其不意的喊话,将她逼迫到心理的弱势地位,套出所有的实情。只是没想到剧药的效果太强了,泰莉莎夫人发出尖叫,整个身体往后仰连人带椅摔在地板,眼球翻白口吐白沫。 自此以后,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的歇斯底里症状复发,只好关在特别病房里。豪华家俱的尖角全部削成圆边,壁面塞进厚层的棉絮,只能以丰盛形容的膳食全装在纸制的食器里以防止狂暴的激情随时奔腾。两名女医师与六名臂力过人的护士负责她的病房。安排了以上的措施之后,伊德里斯终于得以松一口气,虽然没有问出重点,但透过这项处置,泰莉莎夫人形同禁治产者,先前她想在五家族会议取得席次的提案对铁达尼亚全体等于是个恶梦,现在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只是如此草率了事,想必连已故的哲力胥公爵地下有知也会发出愤怒的咆哮。 才过数日,伊德里斯又积极查办一名女性,对象就是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夫人,透过各方面的密报指出她企图煽动泰莉莎夫人的政治野心。当蒂奥多拉被传唤到办公室的时候,伊德里斯甚至连句请坐也不说,全身的毒气凝聚在舌尖上朝她猛攻。 “真佩服你没有逃走。” “为什么我非逃不可呢?伊德里斯卿,藩王殿下的心腹。” “少给我装傻!狐狸精。” 伊德里斯突然破口太骂,仿佛猛然挥出利剑一般。蒂奥多拉平静的态度没有受到一丝的影响,只是对伊德里斯投以冰冷的视线,并朝桌前的椅子坐下。“谁准你坐下的!”这句话伊德里斯并未脱口而出,他立刻进行审问。藩王负伤之前,两人虽是床上的亲密伙伴,一旦舍去虚伪的温存,现在的伊德里斯就是个无情的法官。他把复数的报告书摊在眼前,指称蒂奥多拉拜访泰莉莎夫人具有教唆并煽动其争取五家族代表会议的嫌疑。 “请问,这何罪之有?” 蒂奥多拉泛起一层薄薄的笑意答道。 “我又没有排挤任何人,只不过找个人选填补空着的席位,至于什么会找上泰莉莎夫人,那只是出于政治上的选择罢了,还不经于问罪吧。” “少跟我打马虎眼!” 伊德里斯咬牙切齿道。 “你那所谓的政治选选择,就是让泰莉莎夫人出席会议,你再从幕后操控她以获取实权,不自量力也该有个限度!’ 遭受伊德里斯严苛洒弹劾,蒂奥多拉仍然保持一贯的平静,正面顶回藩王代理人的视线。 “即使事实如此,那也是是泰莉莎夫人与我之间的问题,在成为五公爵的一员之后,拥有参谋或智囊团本就是理所当然的,我身为泰莉莎夫人的朋友,义务建言有什么不对呢?” “你的朋友一定相当惊讶,你倒说说这种被人利用并操控的友情。是出于哪本字典?”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从谈交友之道,你自己连个朋友都没有!” 如果蒂奥多拉的意图是伤害伊德里斯,那她已经成功达到目的了。伊德里斯的脸色顿时化为萤光纸的颜色,不到两秒就复原了,他立刻叫唤卫兵,声音里夹杂着压抑的激动,听起来就像是和着假声的半调子岳得尔乐曲,受命走进室内的六名强壮的士兵们一时掩饰不住疑惑的表情。 “卫兵!将这个女人软禁在她的住处,严禁外出,所有访客必须经过搜身检查,电话与邮件均要过滤,每天固定向我报告!” “不可被这个女狐狸诓骗,没有我直接下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遵命,那么期限是多久呢?” “直到我点头允许。” 伊德里斯由上往上挥动左手,命令众人退下。蒂奥多拉态度优雅地站起身,伊德里斯并未听到她内心的低哺。 “哼!胆小鬼!到时就等着看你被自己应付不来的权力重担给压垮吧,我真期待一百天后的情势……” 蒂奥多拉在卫兵的包围下离去,伊德里斯朝着已经关上的门扉再次咕咕了一句“狐狸精!”,接着将苦闷的心情化为言语吐露出来。 “真是,这里难道没有一个人值得信赖吗?我什么事都得一个人来……” 权力的独占同时也是孤立的确认,看来延续至不久前五家族的统治体系似乎具有一定的优势。伊德里斯打死也不承认,负责外征的亚历亚伯特与主持内政的褚士朗这两人拥有出类拔萃的领导能力。二加变成二减的现在,数值的变化直接成为责任的重担加诸于伊德里斯的双肩上。虽然伊德里斯凭借一己的力量完善处置每项课题,这是因为目前铁达尼亚两派之间尚未开启战端的缘故,一旦进入实战状态,很明显的,伊德里斯濒临饱和的处理能力将立即破产。 “我连半天都不能离开一步,要是有人趁我不在天城的期间,私自拥立藩王殿下发动政变,那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天城”里没有人具有足以发动政变的力量,即使明白,心里的一丝不安仍然抹之不去。于是伊德里斯并未回到维尔达那朝廷继续担任国防部长一职,并非他放弃大臣的地位,而是暂由部属代理,自己则留滞于“天城”。 因此维尔达那帝国皇帝哈鲁夏六世陛下又能恢复平静的日子,他自然为此狂喜不已,因为以后在朝廷就可以不必再看到伊德里斯了。虽说代理职务的国防次长是伊德里斯的部下,同时也是皇帝的监视者,然而伊德里斯不仅是欺压哈鲁夏六世的铁达尼亚象征,其中亦包含了哈鲁夏六世个人的憎恶。 除了这一类敢怒不敢言的例子以外,伊德里斯另外还受到公开的抨击。 “各位仔细想想,藩王这次负伤休养,能够从中获得最大好处的是谁?现在在天城握有独裁大权的又是谁?众目焦点、千夫所指均集中在伊德里斯身上!这次事件、这个分裂局面的主谋者正是伊德里斯,不作第二人想!我们对藩王殿下绝无一丝叛意,我们要求的是剥夺伊德里斯以不当手段得到的地位与权力,我们才是藩王殿下的忠臣,而伊德里斯正是奸臣,铁达尼亚人应该团结起来共同讨伐伊德里斯!” 这是亚历 亚伯特、褚士朗两名公爵对外宣言的部份内容,伊德里斯在得知之后勃然大怒。 “那两个家伙已经不是公爵,而是一介罪犯!铁达尼亚的正规军岂会服从一个带罪在身的统帅?那两个家伙简直连大义两个字怎么写都不晓得!” 据报亚历亚伯特旗下指挥的巴格休远征军将士全无离营的动静,这项消息令伊德里斯动摇不已,此时一位名为马利夏尔上校的士官发言了,此人即是在藩王暗杀未遂事件当中从背后擒抱伊德里斯的那位蓄有黑色短须的中年上官。 “公爵阁下,目前最重要的是藩王殿下安然无恙,只要让众人明白殿下是完全信赖你的就行了。” “那你说应该怎么做?” “属下斗胆,依属下的意见,可以恭请藩王殿下立于通讯萤幕面前,以尊口亲自表明对伊德里斯阁下的信赖,如此一来,远征军的将士们也将舍弃迷惑,重拾对天城的忠诚。” “你意思是说,我所说的话根本得不到将士们的信服吗?” “阁下,属下并无此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刚才是我太多话了,请别放在心上,上校你的提议我记住了,希望从今以后若有任何建言尽管明说无妨。” 伊德里斯也有对部属的忠言表示感谢的时候,只不过他不可能把藩王从病床上拉起来,这难得的妙计便无法具体实践。 目前仅剩的优点就是,藩王亚术曼的妻妾们并未干涉伊德里斯的言行,她们全力投注于看护亚术曼,几乎少有时间接见伊德里斯。 按照铁达尼亚的传统,藩王与四公爵的妻妾们是不能也不可参与政权中枢的运作。古代王朝历史之中,为了预防皇后与外成将国家大权据为己有,母亲在生下太子之后被迫自杀的前例层出不穷。铁达尼亚虽然实行崇尚血统纯正的统治原则,做法还不至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却也必须强力排除姻亲介入政治。 话又说回来,现在的伊德里斯需要由身边挑选出能够辅佐他的人,而且是愈快愈好! 3 五月十日,伊德里斯再度传唤胞弟拉德摩兹前来办公室。毕竟对伊德里斯而言,派得上用场的亲人也只有拉德摩兹而已。虽然么弟杰尔法十分尊敬长兄,但今年也只有十三岁,姑且不论未来,至少在此刻还无法成为有用的动力,因此纵使有诸多不满,伊德里斯还是只能提拔拉德摩兹。伊德里斯的竞争者,已故的哲力胥也对自己的胞弟亚瑟斯的无能伤透了脑筋,一想到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底下没有不成材的胞弟,伊德里斯又引发了无名火,最好来个人扯那两个家伙的后腿! 伊德里斯为拉德摩兹准备了上打的职称与头衔,但其中还是谨慎地剔除了可能握有太多实权的官位,最后选出了地位不甚重要、不过形式上在必要的仪式缺一不可的职权。拉德库兹似乎识穿了兄长的意图,因此不表示接受。对于胞弟拒绝自己推荐的职务,伊德里斯报以无奈的目光。 “拉德摩兹,不是我不让你当大官,一旦你拥有过多的权限,你想外界会接受吗?毕竟你还是太年轻了,所以我认为你最好努力充实自己,等你年满二十岁以后再说。” “可是我十七岁就当了维尔达那帝国的亲卫司令官呀!” 这段狂妄的说词当场令伊德里斯听得火冒三丈。 “你说你立过什么功勋!别忘了是我让你爬到那个地位的!你什么事也不会,只会跟别人发生无谓的争执,丢尽我的脸罢了!你听清楚了没有?” “大哥你意思是说你帮了我很多多忙,可是我觉得你都是在为自己想而已。” “你说什么?” “我在大哥的心目中只不还是扩张势力的工具罢了,我知道大哥你一向讨厌我,既然讨厌我又要提拔我,因为这只是大哥为了日后成为藩王所使用的一种手段而已,现在事情的发展不如大哥所愿,难道就应该把过错全怪到我头上吗?” 伊德里斯看得出拉德摩兹双眼灵里充满怒气的火炬正熊熊燃烧着,一股莫名的恶寒流窜在伊提德里斯的背脊,他不得不静静听着胞弟的长篇大论。 “我一直尽力为大哥着想,现在大哥虽然代理藩王掌握大权,可是实际上……” 拉德摩兹突然闭上了口,仿佛有个人以无形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你最好别再问下去,知道太多的话,大哥的立场就更惨了。” “……什么?” 伊德里斯再次以锐利的威吓目光刺穿胞弟的脸庞,冷不防地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视然侵袭而来。这小子在故弄什么玄虚?伊德里斯仔细观察着胞弟的表情,拉德摩兹的表情显得弩钝,令人联想到某种爬虫类,然而迟滞的表情也是一种甲胄,可以隐藏拉德摩兹的内心。伊德里斯无法忍受这种一触即发的沉默片刻,正当他打算开口诘问胞弟之际,内部通信发出低沉的声响。此时很难分辨出这阵铃声救了兄弟之间的哪一个。发出联络的是藩王的侍医,表示尊贵的伤患有事传唤伊德里斯。 于是一无所获的伊德里斯斥退胞弟,仓惶地奔向藩王的病房。侍医叮咛过注意事项之后,便留下伊德里斯一人面对伤患,还不等伊德里斯开口问安,横躺在病床上的藩王便开口问道。 “伊德里斯卿,这阵子的情势如何?” 这是一个与其说是预料之中,不如称之为理所当然的问题,然而伊德里斯实在很难启齿,即便是实情也必须经过言语上的修饰。 “天城上下对于藩王殿下的忠诚完全不见一丝动摇,对于此次趁着殿下遭逢灾厄之际滥用职权的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两人,全体无不义愤填膺,立誓必将征讨两人……” 空洞却激昂的演说被一个低沉的嗓音无情地打断。 “伊德里斯卿。” “是、是的。” “天城外的情势又是如何?” 事到如今,伊德里斯明白自己是骗不了藩王的,现在回想起来,四公爵向来对藩王亚术曼敬畏有加,经常从藩王身上感受到沉重的威压与被支配感,现在只剩伊德里斯一个人承受着这股压力,可惜这项体认并不会让人觉得光彩,反而需要痛苦的觉悟。 “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两人的言行完全不见丝毫的反省与悔悟,还进而煽动旗下军队甚至召集各地的不肖份子,足以证明此二人有意公然反叛藩王殿下。” 抹去表情的双眼直盯着天花板,藩王亚术曼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伊德里斯忍受着自己说话的声音与持续许久的沉默,就在他的忍耐力濒临极限的前一刻,先前凝视着天花板的藩王终于转动起他的声带了。 “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那两人啊,孤有意给予他们期待与权限。” “哪两人可是谋反者啊!殿下!” 伊德里斯明白自己现在的言行在负伤的藩王面前显得有些幼稚,但语气仍然十分激动。 “那两人诬陷我软禁藩王殿下,企图进行专断独裁,这是何等低劣的谎言!实在不能轻言饶恕!”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啊……?” “如果你真有这等霸气,那么这张独一无二的宝座便会自然而然落人你的手中。” 藩王向着哑口无言的伊德里斯轻轻摆手,示意要他退下。走出病房的伊德里斯脚步略显蹒跚,看起来好似喝醉了酒一般,在门外待命的待医微微挑动着眉毛,机警地不发一语,默然目送年轻公爵的背影离去。 4 依照铁达尼亚一族内部的法规,褚士朗·铁达尼亚已经不是公爵,除了爵位以外所有的公职与地位均遭视夺,成为一介布衣。然而远征巴格休惑星的铁达尼亚军将士依 旧跟以前一样称呼两人为公爵,而两人也大方地接受这个称谓。 “尽管放心好了,褚士朗卿,虽然财产部分无能为力,不过你的爵位就由艾宾格王国颁赠给你,还有亚历亚伯特卿也是。” 莉蒂亚公主拍胸脯表示,两名公爵则煞有介事地表示感谢。亚历亚伯特在四月底结束住院生活,再度现身于将土面前,受到热烈的欢呼,他前往褚士朗的住处,这是他出院后第一次的问候。 “褚士朗卿,希望你留意自身的健康与安全。” 两人相互握手时,亚历亚伯特说道。 “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与藩王对抗的,还需要仰赖褚士朗卿的人脉与政治关系。” “我们作战的对象并非藩王,而是伊德里斯。” “没错,可不能被土兵们听见,不然就糟了,我会小心的,不过对我个人而言,想到要与藩王对抗才能更加强我的决心。” 亚历亚伯特已经对进驻巴格休的铁达尼亚全军发表过演说,演说当中严厉批判伊德里斯的专断蛮横,表示伊德里斯软禁住院疗伤的藩王,他与褚士朗不能饶恕伊德里斯的不法作为,只有下决心起兵相谏,所以敌人并非藩王,而是伊德里斯卿! 表示要脱离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麾下的只有全军的百分之四,一旦确认藩王亚术曼安然无恙,这个数字大概会暴增到二十倍以上吧。不过事实上,藩王健在的讲法是透过伊德里斯宣布的,结果重点便回到伊德里斯的话是否可信的问题上。 “也许藩王殿下早就死了,或者正处于危笃状态。” 诸如此类的谣言在军中传着,此外伊德里斯个人的人望相较起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自然是后者占了压倒性的优势,这只能说伊德里斯太不懂得做人,他因为极度渴望下任藩王宝座,于是设计排挤遥遥领先于他的两名公爵,以上的公式比较容易为土兵们所接受。他们还不至于为此憎恨伊德里斯,但是在失去两名公爵之后的铁达尼亚由伊德里斯独裁统治的未来想像图却也不是他们所乐见的。如果要继续接受铁达尼亚的统治,两名公爵应该会比伊德里斯来得好一些吧! 在多数将士们的这种倾向之中,少数的脱离者已经准备离开巴格休,虽然事先得到两名公爵的认可,五月十五日,艾尔曼伯爵仍旧代表这群人拜访褚士朗做行前的道别,接受完礼貌上的问候,褚士朗便以沉稳的语气问道。 “对了,艾尔曼伯爵,你与方修利等人的谈判进行得还顺利吗?”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艾尔曼伯爵的脸上闪过一抹看似苦涩的表情,随即又把他的内心世界隐藏于礼法的面纱之下,他摆出典型的中年绅士仪态向褚士朗表示。 “我是铁达尼亚的贵族,一言一行对自己与他人间心无愧如果说你无法接受那群流寇的存在的话……”那就攻击他们!反正他们全都在同一艘舰艇上,艾尔曼伯爵提出一个骇人的提议,而他这个想法早就被李博士他们猜中了。 “原来如此,这种事的确只有铁达尼亚想得出来,不过我不会这么做的。” 褚士朗轻笑着斥回艾尔曼伯爵的提案。 “能否请你转告方修利等人,我会预祝他们平安进人天城的。” 以绅士一词还不足以形容褚士朗所表现的宽宏大量,同日也激起艾尔曼伯爵的猜疑心。他看似温和的细眼执拗地探索着褚士朗的表情,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法尔密代理褚士朗护送了尔曼伯爵到中央宇宙港,原以为可以趁机一睹方修利一行人自庐山真面目,结果事与愿违,只有抱着遗憾的心情回到宿舍向在中庭边散步边沉思的褚士朗报告始末。现在正值初夏的午后,在恒星的光亮下,绿意格外盎然,植物也散发出活泼的生命力。 “很抱歉,事到如今还要提出一个优柔寡断的问题……” 法尔密脱口说出他的疑虑。 “我们真的要跟藩王殿下作战吗?”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法尔密就后悔了,他不愿被当成胆小鬼或者做事拖泥带水,他只希望自己的表达再正确一些,能够因此得到褚士朗的嘉许。 “法尔密卿与我同样生于天城,待在天城时连想都不敢去想这种事情,但现在我们远在距离天城好几百光年的地方,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才会产生这种念头吧。” 褚士朗转头看向法尔密并轻笑一声。 “我对藩王个人并无深仇大很,所以我能够正面与之对抗,亚历亚伯特卿也是一样。” 都什么时候了,还怀疑是否真要作战,简直蠢到家了!法尔密自责不已。 “不只是艾尔曼伯爵,连方修利一行人也平安离开这个惑星,我能够明白您之所以放他们一马必定有您的理由,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告诉我好吗?” “这是因为,如果我们继续延用传统铁达尼亚的作法,就等于失去了战斗与得胜的意义,至少要让铁达尼亚以外的人或多或少期许我们的行动将带来变革。” 此时空气产生流动,一阵风吹乱了褚士朗与法尔密的头发。 “原本这只是铁达尼亚的内哄,与其说是战争,还不如说是打架。然而其中多多少少也具有历史方面的价值,这次我们对传统铁达尼亚的手段与价值观抱持反对的论调,也因此这场战争首度拥有对外公开的意义。” 或许这只是一种错觉,不过这项诉求似乎亦能满足对于现状采取消极性容忍态度的绝大多数市民潜意识里的挫折感。 “由外界看来,我们这场战役将得到大多数的认同吧。我们毋须寻求助力,只要打胜了要多少就有多少。” 讲到台词的最后一段时,褚士朗显露出相当不屑的表情。不同于躲在“天城”这个笼子里的伊德里斯,褚士朗必须奔走于宇宙各地以取得外交、通商与安全保障,他明白铁达尼亚消极的支持势力期望的是绝对的安全与少许的变革。只要褚士朗不强逼对方“赌上性命共同奋战”,对方应该就会对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保持友好的态度。 “那么,我们在实战部分的胜算究竟有多少呢?” “亚历亚伯特会赢的,如果是正面对决的话,没有人胜得了他。”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 法尔密保留全面赞同的说法,事实上,亚历亚伯特曾经连续两次败在方修利的手下,方修利很有可能继续使用诡计第三度击败亚历亚伯特。 “一次作战的失败还不至于击垮我们,而问题就在这个节点上头,随着方修利屡屡立下功勋,伊德里斯看在眼里真能安心吗?” 褚士朗的双眸蕴含着较偿的目光,他是名绅土,同时也是铁达尼亚贵族。这次褚士朗默许艾尔曼伯爵与方修利离开巴格体,其背后有着充足的政治考量,因为他猜测一旦方修利一行人进入“天城”,将成为动摇铁达尼亚的军事与政治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这不是内心想像的期待,而是一种即将实现的预测,他计划利用各种手段多管齐下以提高准确率。 “褚士朗卿,可是方修利一行人原为不肖之徒,你想他们会不会在内部策动政变,借机占领天城呢?” “就算天城毁了也不关我的事!” 语气之激烈令法尔密顿时把呼出来的空气吞了进去,经过这么长久的时间,法尔密在此刻才得以窥视到褚士朗内心世界的一隅。 “在离开天城之后我才第一次了解到,那里既非城堡亦非宫殿,而是一座牢笼!待在里头,就等于跟宇宙隔离,误以为一族内部的纠葛与阴谋是人类社会的一切,铁达尼亚自认是宇宙的核心,其实并非如此,一个与世隔绝的流放地才是天城真正的面貌。” 褚士朗眺望着这个小型花园里的小巧喷水池,仿佛将之视为天城一般。 “伊德里斯是唯一留在那个流放地的囚犯,正因为他留在那里,我们才得以脱离。” “如此说来,我们这次是要跟恩公作战罗?” 法尔密会如此形容是由于他对“天城”有不同的评价,就跟先前他自己所明言的:“天城”是权威与权力的泉源,他内心无意识地渴求着褚士朗不同于自己的见解会因此出现龟裂。 “是的,毕竟我也是铁达尼亚,与其身负污名被杀以搏得后世的同情,我宁可选择在现实世界里维护自己的权益,成为叙事诗的主角是毫无意义的,我要和亚历亚伯特共同应战然后获胜。” 褚士朗静静地述说自己的想法,法尔密则默然凝视着他的侧脸,一时之间感到没来由的呼吸困难。 “接着逼迫藩王亚术曼殿下隐退,放逐伊德里斯,瓦解天城,由亚历亚伯特继任藩王,我则负责辅佐他,趁着他和我均健在的期间以循序渐进的方式将铁达尼亚的规模缩小到一个普通的名门家族,谨守本分世代繁衍下去,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铁达尼亚理想图。” 褚士朗头一次如此明确地说出自己的构想,法尔密被他的气势所压倒,虽然与自身的野心与理想大相经庭,但是由褚士朗的口中说出来,仿佛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突然间,有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法尔密,他很想将父亲生前告诉过他的秘密以问句的方式脱口而出,经过数秒的挣扎他终于屈服于冲动之下。 “恕我提出一个鲁莽的问题,阁下之所以将藩王位交给亚历亚伯特卿,是否因为你们二人有血缘关系呢?” “是令尊告诉你的吗?” “是、是的。” “你这个问题的确问得很鲁莽,法尔密卿。” 褚士朗的语气与表情并没有太显著的变化,反倒是法尔密的心理一直调适不过来。此时间褚士朗淡淡地道出一个严肃的事实。 “亚历亚伯特与我是表兄弟,同时也是亲兄弟。” “……?” “意思就是说,亚历亚伯特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妹妹,而亚历亚伯特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我们两人在母方算是表兄弟,但在父方即为亲兄弟,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实情,法尔密卿。” “这么说……” 法尔密哑口无言,原来褚士朗的父亲与身为姐妹的两名女性同时往来,而这对姐妹后来又与其他男性结婚。法尔密知道。 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的生日是在同一个月份,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几乎于同一时期受胎。 “这就是铁达尼亚,以延续血缘统治为最优先目的,甚至可以无视基本人伦的存在,我认为天城就是这种扭曲价值观的象征。” 褚士朗不再开口,而法尔密不知如何应对,只有定定地伫立在难耐的沉默之中,将他从无形的桎梏里拯救出来的是一名少女活泼的声音。 “褚士朗卿。法尔!一起来吃午餐吧,饿着肚子是没办法上场作战,也没办法用功念书的。” 看着莉蒂亚公主朝绿色的庭园奔来,褚士朗朝法尔密笑道。 “那位小公主总是对的,空腹时即使摆出多么正经的表情思考事情也无法做出最好的结论,我们还是乖乖听从贤者的忠告吧。” 褚士朗挥手回应公主,一秒后,法尔密也跟着仿效。星历四四七年五月十九日,正值伊德里斯·铁达尼亚给予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出面受审期限的前一日。 第三卷完 第一章 不速之客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哪个地区权威和权力似乎都要用某个巨大的建筑物来作为其象征。对此自然会有反对的声音相应的警句也会出现。就算是在星历sy447年像这样讽刺的说法也依然在小规模地流传着 “讨厌泰坦尼亚的人去住到天城就好这样就不用看到象征泰坦尼亚权势的物体了。” 这警句并不那么有个性据说在很久以前的金字塔时代就有类似的言论。不管怎样泰坦尼亚一族大本营一座被称为“天城”的天体现在正浮现在方修利、李博士和米兰达夫妇的眼前。说是在眼前但也还有一千公里远。它在如同撒满银砂的漆黑幕布般的宇宙背景中俯瞰着眼前——这也是感觉上的说法——翡翠色宝石一般的瓦尔达那帝国本星。 “那就是天城吗。” 所有人都在默念着。不需要发出声音也没有人打算开玩笑。 “漂浮在宇宙中的纸老虎” 虽然过去的第二代无地藩王努利·泰坦尼亚曾如此讥讽自己的居城但如果其他人也这样说了他又会作何反应呢。 直径五十二点五公里的圆盘状人工地层。高达十二层的透明天盖。围绕巨大宇宙都市的十四颗军事卫星。虽然已建成近两个世纪但理所当然地管理维护从未懈怠也从未有武装势力能挑战它。 方修利叹了口气两手依然揣在兜里轻叩着实视窗边。一直站在左边的李博士开口了。 “和远古时代的万里长城一样几乎不可能通过外部纯军事的攻击来击破。大概只能乘着内部的腐败和分裂潜入军事卫星环的内侧来下手吧。” “腐败和分裂啊……” 方修利提不起劲地嘟囔着 · 泰坦尼亚一族看起来正处于分裂状态。一方是族长无地藩王亚术曼和代理他的伊德里斯。而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位公爵则向他们举起叛旗用武力表明反抗的意志。 虽然也不能说就这样宇宙便失去了基本的秩序但到昨天为止还作为泰坦尼亚的公敌被四处追赶的流星旗军却被招待来到了泰坦尼亚的大本营天城。 将这一团混乱一点点理清最后达成这一现状的是艾尔曼·泰坦尼亚伯爵。虽然他迄今为止怎么看都是泰坦尼亚一族中既无用也无害的人物但现在他也作为能成为流星旗军异端派和泰坦尼亚之间沟通渠道的人才而开始受到重视。 流星旗军的异端们乘坐的“正直老人二世”进入了十四颗军事卫星组成的环状结界。和天城交换了通讯电波寒碜的老宇宙船绕天城半周向宇宙港驶去。 “在天城人眼里我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米兰达说。雪拉芬·库珀斯轻轻揪了揪她雪白的耳垂答道 “在那灯下住着的人才不会注意到这艘船呐。” “哈哈哈说的也是。” “看来可以从正面大门进去了。” 阿兰·麦弗迪摸着下巴皱起了眉掌心有些刺刺的。虽然没妄想着会有美女捧着花束前来欢迎但好歹也要仪表整齐他想。 入港顺利进行没遇到任何障碍就完成了。设备也好管制也好在“正直老人二世”成员所知的范围内都无可挑剔。 “算是合格吧。” 米兰达煞有介事地评论着周围人的苦笑像泡沫一样扩散开来。路行至此他们已经领会到了自己是“彻头彻尾的乡下人”这一事实。 这也正是泰坦尼亚的“待客之道”。众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下电梯踏上天城的人工地面。接下来的一瞬间他们发现自己被数十个持枪的身穿泰坦尼亚军服的男人包围了。 明显的所谓事态急转。李博士冷冷对着枪林正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从满是男性的人群里突然传出了女性的叫喊声。 “我是哲力胥和亚瑟斯的母亲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高得过头的高音像涂毒的短剑一样割裂了空气。声音是很令人不快但对于方修利一行来说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方修利等人是她儿子们的仇人憎恶的对象。 “被宣判死刑了。” 李博士抱着胳膊点头刚开头的挖苦似乎也跑到了别的时空。 “可千万别以为能死得太轻松啊。” 听起来很优雅的措辞中间喷溅出毒液奢华的服装掩饰不住过重的脂肪堆积的身体线条露骨的表情如同凶狠的食肉动物。她上前一步向着仇敌伸出她留着长指甲的手。这时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隔在了她和她的仇敌之间。立体影像映出了年轻泰坦尼亚贵族的面孔。 “公爵夫人。” 年轻贵族的声音让人想起深冬的活火山。寒冷的冰雪覆盖着火山口可一旦熔岩喷发出来灼热将支配一切。 “事情做得如此难看有点廉耻之心吧泰坦尼亚难道要被说成是诱骗客人上门加害的无信之徒吗” 算准了这一时机的李博士无视了张口结舌的特丽莎夫人朝着影像行了一礼说道 “参见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阁下。虽有冒犯但我等流星旗军仍然要向泰坦尼亚正统领导人提出抗议。” 伊德里斯用锐利的视线望向李博士。他对“正统”这样的形容词有了反应。 承受着伊德里斯无言的凝视李博士继续说 “我等本次受艾尔曼·泰坦尼亚伯爵之邀来到天城是依照我等自身的意愿客人之称实不敢当。但是伯爵阁下已经承诺了我等的人身安全……” 被提到名字的人压抑着惊慌和紧张出声答道 “正、正是如此公爵。以泰坦尼亚之名保证绝无反悔我以我的名誉担保他们的生命……” “艾尔曼伯爵你不必多言我已明白。” 伊德里斯的声音和特丽莎的声音重叠起来。一种像是被挤压被打破被踩成碎片一样的声音。 “人身安全这种东西我不承认能承认吗怎么能让杀掉我可爱的亚瑟斯的无赖活着我要让你们后悔来到这世上……就算哭着求我原谅也……” 特丽莎嘴角溢出泡沫向前迈了一步。 “公爵夫人” 伊德里斯的声音这一次化作灼热的无形之枪刺穿了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的心脏。狂暴的皮肤下公爵夫人面部的肌肉不停地扭曲着痉挛着。伊德里斯对此毫不在意直言道 “公爵夫人没有得到藩王殿下的许可而随意调兵已是大错特错要问您的叛逆之罪也是有可能的。您好好考虑一下。” 公爵夫人喘着气肥厚的胸部剧烈起伏。不久之后她迸出的声音起伏动摇比她的胸部更甚。 “叛逆之罪我、我有叛逆之罪你在对谁讲话伊德里斯我是哲力胥的母亲泰坦尼亚中的泰坦尼亚” “我自然知晓。” “那就遵守礼仪谨慎说话” “我很谨慎但是也有个限度 · 泰坦尼亚最高级的贵族必须要能成为下级的榜样。” 伊德里斯迅速转移了视线带着有些不满的神情看着伫立着的中年贵族。 “艾尔曼伯爵把客人带到他们的客房去。然后……” ii 伊德里斯的语调充满刻薄。 “带公爵夫人回房。要有礼且不得疏忽。” 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已经从她原来的住处搬到了专门为她准备的特别改造过的房间配备的医生护士和卫兵加起来足有一打另外还装有监视器麦克风以及双重加厚的门。 可她是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的而且她不是孤身一人还带了一个小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再者她又是怎么知道她两个儿子的仇人方修利一行到达天城的消息的 伊德里斯脑海中令人不快的怀疑构成的漩涡正在累积。他作为藩王亚术曼的代理人和过去的四公爵之一全权支配着天城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可是在伊德里斯看不到的某个地方却发生了如此令人难堪的事件。伊德里斯年轻而端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 但实际上他所做的只是无言地看着艾尔曼·泰坦尼亚伯爵的脸。艾尔曼伯爵做了个深呼吸开始介绍站在身边的流星旗军干部们。首先是方修利。 眼前这名胡萝卜色头发的青年曾两次击败亚历亚伯特。尽管早已知道这一事实但对于伊德里斯来说要接受它仍然有些困难。 泰坦尼亚很重视威严。本来这威严是为了压制包括泰坦尼亚的反对者在内的诸国国民迫使他们屈服而生的。但随着岁月流逝这份威严逐渐增强最后变成了一种附加属性。到了伊德里斯这代人身上这种威严近乎于本能。 “被这样一个毫无威严感的人打败亚历亚伯特还真是没出息。这不是充其量只能当个校官为止的样子吗。” 虽然存着刁难的心思但伊德里斯还是没有越过轻侮方修利的那一线。如果方修利有着很威严的外表他反而会气不打一处来。自尊心真是种任性的东西。 方修利倒是不知不觉地赞赏起伊德里斯年轻的美貌来。 “伊德里斯公爵至少应该能在必要的时候和有余地的时候做一个公正的领导人吧不过以后是不是能可喜可贺地当上藩王就不知道了。” 李博士持这样的观点而方修利的想法则是 “就算不当泰坦尼亚的首领他单凭那张脸也足够吃饭了。对手可是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干嘛要这么勉强。且不说一对一一对二胜算可太低了。” 因为他没法单靠脸来吃饭所以其中八成算是嫉妒。 李博士的想法基本正确但他不是神所以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伊德里斯虽然有当一个公正领导人的必要性但实际上他并没有那样的余地。他不仅要为了将泰坦尼亚的权力集中于他一身而去讨伐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联军还因需要确保藩王亚术曼本人在他手中而无法离开天城。 抛却旧怨让流星旗军作为佣兵成为己方而等到决战的时刻这群海盗的行动是不是还能够完全信任万一他们在天城内部引起骚乱之类的事件结果则会更加不可收拾。 “……伊德里斯伊德里斯放开我你还要不要脸面懂不懂礼貌……” 被带走的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的叫喊声将伊德里斯拉回了现实。伊德里斯把苦笑压在了冷静的假面之下。不可收拾的状况已经发生。如果这群海盗忘记了他们的身份给予他们处罚就好了。伊德里斯这么想。 这房间还真是豪华得不像话。生来就是庶民的方修利除了“豪华”之外想不出别的形容词。事实上这房间由起居室、卧室和浴室三部分构成每一间比“正直老人二世”的食堂还大。 坐到大理石的桌子前下半身却怎么也坐不安稳。去偷看一眼卧室只见长宽将近三米的大床还带着帐子暗紫丝绸上有金线的刺绣样式似乎是波斯风格。本来方修利也不知道波斯究竟是星球的名字还是人的名字。总之他在床上把自己滚成了一个大字形。 “这么大的床怎么让人睡得着啊。” “除了睡觉还能做别的事情吧。” 方修利想也没想就肯定了这轻佻的说法然后连忙爬了起来。有人未经允许就进了他的房间。 “雪拉芬你怎么……” 戴着遮阳帽的年轻女性回答 “我们的关系是被伟大的泰坦尼亚公爵承认的不胜感激。” “……也就是说我们同屋吗。” “不想也没关系我去起居室沙发睡。” “这、这不是反了吗是我该去起居室沙发睡吧。” 雪拉芬轻笑着 “怎么都行难得泰坦尼亚大人有心照顾稍微放开点怎么样又不是什么圣人君子。” 雪拉芬把手里的包扔到床上顺势跳上了床将身体大展开笑脸超乎想象的孩子气。方修利苦笑着这时伴随着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声音空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半身像。 “方便吗方”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反正监听也好窃听也好偷拍也好那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方修利随便回答而李博士则摇摇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的看法稍有不同。就算是那样的泰坦尼亚也有大方的一面窥视我们的隐私只会引起我们多余的反感首先这是有关品性的问题 · 泰坦尼亚还没这么浅薄。” 抱着巨大的羽毛枕头雪拉芬笑起来。方修利来回挠着头发。 “那么有什么事博士” 一分钟后三人在起居室实际见了面。走廊里的卫兵只在腰间别着手枪。李博士这么说着在沙发上翘起腿。 “看来我们是被伊德里斯公爵救了一命。” “形势上是这样。” “那他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 “救命恩人吗。” 方修利朝雪拉芬瞥了一眼。雪拉芬并起双膝两手手指交叉撑在膝盖上。 “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必须要向伊德里斯卿道谢了。” “还是有点看不开啊方。” “我很感谢啊如果那立体影像晚出现三秒先不论谁是谁非我们早就都被煮熟了。” 这时雪拉芬插了一句 “不会是从开始就在演戏吧。” “伊德里斯和那个可怕的大妈是一伙的” 在海盗们谈话的同时伊德里斯公爵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取艾尔曼·泰坦尼亚伯爵的报告但却有点心不在焉。他正在考虑着前几天得到的类似天启一样的想法。 “明明就有人质。为什么要有人质……不就是为了在这种状况下利用吗。既然找来了海盗们就让他们去做些和他们的身份相称的事情吧。” 艾尔曼伯爵还准备继续说下去伊德里斯这时抬起手来制止了他。 “辛苦你了伯爵。说起来有个褚士朗莫名地很在意的小国还记得吗” “是艾宾格王国吗” “对。” “但是那个国家的公主应该是叫做莉蒂亚的现在已经在褚士朗公爵的身边了。” “我没打算对那小女孩动手。艾宾格王国尽管是个小国可既然和褚士朗的人脉有联系就不能放着不管。” 艾尔曼伯爵困惑地看着伊德里斯。伊德里斯的右侧嘴角勾起一道弧线用一种颇有深意的语调宣告着 “我非常期待他们所展现出的忠诚和作战能力。” 他们——也就是流星旗军的干部们——被叫到伊德里斯办公室的时间正好是这些进城的乡下人逍遥地滞留在了天城的一周之后。 iii “我命令……不要求卿等立即率领一个机动舰队进攻艾宾格王国。” 伊德里斯压迫性的话并没有引起什么戏剧性的反应。方修利对此虽觉得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感受到冲击。他们不是泰坦尼亚的人也不知道褚士朗和莉蒂亚公主的关系。所以他们也不清楚这一“要求”究竟有什么战略上的目的。 “解散艾宾格军其持有武力的行为一概不予认可。艾宾格国王……他姓甚名谁没有记住的必要我也不记得了让他即刻退位。艾宾格转为共和制或者完全保护领只有这一点给他选择其中之一的自由。” 这时的伊德里斯的精神在他和方修利和李博士两人的会面中得到了很强的优越感。流星旗军不知道的事情伊德里斯却知道。就算有李博士这样的智慧、洞察力和情报网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那时我就很看不惯褚士朗支援艾宾格王国之类地方的做法但现在看来却在想不到的地方暴露出了弱点。不如利用起来。” 伊德里斯充分体会到了乐在其中的感觉但表情好歹还保持在很冷静的状态。另一方面方修利等人一瞬间也明白了事已至此他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疑问仍然存在。艾宾格不是巴格休或者艾曼塔这样的宇宙要冲。方修利和李博士对为何要去攻击艾宾格这样贫穷的边境行星都没有任何头绪。 “能请教一下攻击的理由吗” “这不是卿等需要知道的事。” 伊德里斯冷冷地、斩钉截铁地说。这不仅是“要明白身份的差别”的意味也表示他没有必要告知他命令攻击艾宾格的真正意图。 “舰队交由卿等全面指挥如果有功绩也会给予报偿这样应该足够了。” “如果……” “如果” “如果艾宾格王国不战而降是否可以接受” “不行” 伊德里斯的声音让人觉得他以自己的残酷为乐。方修利体内的不安迅速扩大他发觉他看伊德里斯的眼光太过天真了这家伙要让我们为一件不得了的坏事背黑锅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坏事 “对于艾宾格方面的动向不管他们是要投降还是抵抗一概无需理会。无论他们提出什么全部无视只需要攻击。” 比方修利更冷静地在观察伊德里斯的李博士这时开口说 “直到艾宾格行星全部化为焦土” “能做到吗。” 伊德里斯的瞳孔里有异样的光。米兰达高大匀称的身体正要有所动作李博士冷静过度的声音间接制止了她。 “如果是命令的话必当遵守。” 伊德里斯之前把“命令”换成“要求”而李博士则又一次把它替换了回来。 “够了。另外还有一件事。” 伊德里斯的语调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吾弟拉德摩兹将作为军监与卿等随行。” 伊德里斯提出这一要求的时候流星旗军的干部都摆出了一幅“看吧来了”的架势。拉德摩兹·泰坦尼亚的名字带着危险的预兆。 “当然不是作为己方信不过卿等。” 虽然听的人谁也不会相信但伊德里斯还有说这一番话的必要。 “弟弟还不成熟想法和经验都有不足。” 这一点是事实。 “所以要让他与卿等一同出征积累实战经验学习战斗和指挥究竟为何物。不论是弟弟还是泰坦尼亚都有为将来做好准备的必要。” “要求的目的我们已经明白。可是伊德里斯阁下为何不让令弟跟在您的身边而是和我们” “自家人不管怎样都会对他宽容。如果是旧有的泰坦尼亚高级指挥官则必然会有所顾忌。如此便起不到锻炼弟弟的作用。在卿等身边……对希望能让他学到点东西。” 伊德里斯似乎在愉悦地想象着拉德摩兹那粗暴的尖牙能如何让方修利感到为难。 “怎么样流星旗军的诸位能否答应我的请求” 虽然是很有礼貌的言行但在这深处却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这就是泰坦尼亚贵族中的贵族吗。虽然只是表面方修利却预感到他就要接触到绝对零度的核心。 回答伊德里斯的是李博士。 “能得到公爵阁下如此信赖真是不胜荣幸。” “那就是答应了。” “谨在此接受您的要求。” “很好。看来这次谈话对彼此都有益。” 李博士继续对满意的伊德里斯说 “但是我们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能否允许我们拜见无地藩王亚术曼殿下” 伊德里斯形状姣好的眉毛微妙地皱起来。他完全没有让方修利和藩王会面的打算。但是选择一下措辞还是有必要的。 “殿下现在的状态不太方便。” “那么何时方便” “这要殿下自己决定。当前由我伊德里斯作为藩王的代理人管理一切。” “明白了。” 李博士干脆地结束了话题。猜疑的光芒在伊德里斯双眼中闪烁而且对李博士来说对话拖长也很麻烦。 “虽然舰队的编制已经完成但是卿等也需要时间准备吧。出征时间是三天之后在这之前请好好休息。” 离开伊德里斯的办公室方修利和李博士碰了个头。即席讨论开始。 “欺负艾宾格这样的乡下小国对伊德里斯有什么好处” “应该没什么好处。” “那么……” “与其说是对伊德里斯公爵有好处不如说是对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公爵有损这样想比较好。如果艾宾格遭到攻击亚历亚伯特公爵他们会很难办。” “为什么难办” “我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通常情况下表示谦逊的台词却不知为何透出一股自满这大概也就是李博士的人格之所在。 米兰达充血涨红的脸色一时还不会褪下去。她的确对伊德里斯残酷的命令感到异常愤怒。但既然李博士出面应对了他这样的军师应该是有什么想法的。米兰达这样想。 而这位军师正在和方修利以及雪拉芬小声交谈着。内容是之前对话的继续。 “假设伊德里斯公爵和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合作那他们有这样的共同利害关系吗换句话说配合伊德里斯公爵演戏能给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带来什么利益” “……有点想不通啊。” “就现在来说我也一样。” 李博士移开视线看着米兰达。米兰达耸耸她健壮的肩膀无声地笑了一下转向方修利。 “现在暂时先放下这个来谈谈更让人头疼的而且也是当前很紧迫的问题吧。” “拉德摩兹男爵吗” “对。”回答很简短。 阿兰·麦弗迪小声嘟囔着 “如果只是监视还好我都能看到他对作战指手画脚的样子了。” “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 被方修利瞪着的李博士坦然地答道 “可以说输了就是男爵的错。” “你准备输啊” “就算想赢也不见得能赢。” “……” “或者说你有既然对手是亚历亚伯特公爵就一定能赢的信心虽然事实上是取得了两连胜但你的运气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方修利哼哼着。就算这样李博士也肯定只会平静地指出重点。方修利承认不管哪一场战斗都有可以被称作“投机取巧”的余地。他不停地抓着胡萝卜色的头发。站在墙边的卫兵皱起眉头。 方修利作为指挥官有一个可能成为致命伤的缺陷虽然发觉它的人在全宇宙大概也只有两三个。 “从未在有利的状况下战斗过。”这就是他终于感受到的自身的缺点。 不管怎样他两次击败了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这光芒掩盖了人们的双眼他被看作了宇宙第一的战术家。但对于方修利来说比起充满自信的感觉他感受到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和麻烦。从这里也不是不能看出他谦逊的为人当然实际上并非如此他只是不想被重大的责任压垮罢了。他只想吃着最喜欢的蛋包饭无忧无虑地过着俗世的生活。就算作为一个利己主义者他也不是器量特别大的人物。 iv 当前的事态与其说让人啼笑皆非不如说明显是“造物主的恶意”。明明泰坦尼亚的军官和士兵都知道进攻艾宾格的意义所在可统帅他们的方修利却对此一无所知。天城的军士们不仅没有道理好心地将情况告知流星旗军反之如果他们这样做了则必然会被伊德里斯知道结果就是被以违反军规为由军法处置。 “艾尔曼伯爵能告诉我们吗。” 虽然方修利这样想但艾尔曼伯爵只和他们见过一次对天城内情的了解也不到通晓的程度。 “我对军事上的好坏那是一窍不通。如果伊德里斯卿是个再好相处一点的人的话我也想问问看啊。关于这件事就不要对我有所期待了不好意思。” 最后一句话体现出了艾尔曼伯爵的老奸巨猾。方修利他们虽有不满但艾尔曼伯爵地位低于伊德里斯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利这一点是明明白白的事实责备他也没有任何益处。对方已经遵守了“在到达天城之前保证人身安全”这一约定如果再大声要求在这之上的权利就只会被人忌惮。 “要是知道了什么事的话希望能在伯爵的立场允许的范围内告诉我们。” “这个我会留心的。” 艾尔曼伯爵巧妙地与众人告了别没有约定也不做任何承诺。但这也是艾尔曼伯爵的保身之术。这一点流星旗军众人明白就算有所不满也没有必要专门单方面地切断他们的生命线。 “现在有稍微考虑一下的必要了。” 李博士说道。 “伊德里斯卿大张旗鼓地发表了出兵艾宾格的消息。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的“学生们”都在认真地听讲。 “如此大张旗鼓事态就在政治的范畴内了。如果是秘密进行的倒可以认为有纯军事上的目的……” 李博士在追逐着自己的思考轨迹。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位公爵会赶来拯救艾宾格王国。正因为确信这一点伊德里斯公爵才会向我们下达这样的命令。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再出动大军夹击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联军” “那么是夹击或者只是一个单纯的诱饵” 李博士将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脑后。这时他的一个“学生”挺身而出。 “跑路吧。” 对阿兰·麦弗迪直截了当的提案前公主大人米兰达冷漠地回应 “往哪里” “往哪里都行只要是天城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所以问要往哪里啊。” 麦弗迪答不上米兰达的反问。米兰达重重地拍了一下麦弗迪的肩然后把脸转向李博士。 “虽然不觉得可以轻松地逃掉啊博士我们也没打算就这样下去吧。话先说在这儿我啊对这个叫艾弗……不对艾宾格是吧的国家可没有任何仇恨呢。” 就算是驾着久经沙场的老将“正直老人号”在宇宙边境四处奔波的米兰达对艾宾格王国的名称也记得不是很清楚。这种程度的小国竟能成为胁迫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材料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再小的国家也应该有一两百万人吧。如果对它进行无差别攻击那就是大量的屠杀方修利这真的没关系吗” 被蛋包饭凭依的男人沉默着这时恶魔学校的毕业生代为回答 “米兰达就像我一直说的方修利是个天才。” “这我明白。” “你先听着米兰达。他虽然是个天才但他不是去制造一个状况的类型要说的话应该是根据状况做出反应的类型吧。真难办啊。” 李博士用架子很大的口气讲着架子很大的台词指尖捋过左耳后。 “这个男人如果不被逼到绝境就无法发挥他的天才。虽然三次击破了泰坦尼亚军那也是因为对手是亚历亚伯特公爵和哲力胥公爵。能被方修利打败的意外的都不是平庸的指挥官。” 李博士闭上嘴。沉默像又重又潮湿的砂子一样充满了整个房间。米兰达带着些许焦虑打破了沉默。 “希望你能再说清楚点。虽然我觉得博士的评价是正确的但我们现在已经完全被逼到绝境了这不就是方修利能发挥他聪明才智的时候吗” “不还不够。我们现在是被包围了但是就像麦弗迪说的还有逃走的余地。还得把方修利逼得再紧一些。” “都到这一步了还要把我逼到什么程度才够” 方修利大声喊着。 无论防备再怎样严密泰坦尼亚军士的只言片语还是会有机会传进他们的耳朵。不过现在这个时期能让流星旗军众人感到乐观的要素简直就像不存在一样。 ……我们究竟为何而战 那还用说为了泰坦尼亚。 可是我们的指挥官是方修利啊 而且敌方是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位公爵。 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不是敌我双方反过来了吗…… 士兵们心中涌动的思绪化作无言的石砾朝着方修利和李博士降下。尽管对此已经有了觉悟但并不等于疼痛会减少。方修利他们已经可以想象今后要经受怎样的痛苦。 “如果在战场上亚历亚伯特或者褚士朗向泰坦尼亚士兵发出号召要求他们归顺的话怎么办那不就一下子被热线枪的枪口包围了吗” 这次麦弗迪的声音变得阴沉起来。 方修利叹气。 “泰坦尼亚的士兵没有任何理由拼上性命为我们战斗。我也觉得我们在战场上会被来自背后的炮火轰死。” “没有必要这么悲观。” 虽然李博士的回应很冷淡但就算如此他也在打算着让同志们安下心来。 “确实泰坦尼亚的士兵没有为我们战斗的理由。一分一毫都没有。是零。” “这么周到还真是得多谢你。” “但是如果是为了泰坦尼亚的藩王的话那无论怎样的苦战都不会被厌恶吧。士兵都受过相应的训练就算战死家人的生活也能得到保障他们并非乌合之众。这次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问题就是统帅他们的既不是哲力胥卿也不是亚历亚伯特卿。如果有什么契机的话他们的枪口也有可能会朝向我们。” “那到时候就准备肉搏战吧。” “如果司令官下令的话。” “饶了我吧博士我知道这笑话不高明。” 李博士白了方修利一眼。 “我们总共二百二十九人泰坦尼亚那边差不多有五万人吧。你是怎么得出肉搏战这个结论的” “知道了明白了对不起老师我不说多余的话了就让我们听听你的想法。” “这件事怎样都好但我们仍然不明白为何艾宾格王国会被作为目标。这让我很难受。” 博士的手指在便携终端的画面上移动。 “艾宾格王国没有像样的军备至少在我们知道的地方。没有战舰和宇宙母舰。最大的武器是十年前从泰坦尼亚购买的三艘中型巡航舰。” “最新式的” “那时候就已经是旧货了而且是用贷款购买的。” 方修利“哈”地叹了一口气。宇宙真大。竟然还有比自己所在的这个集团更拮据的国家存在。 “另外还有一个‘而且’。” “还有啊” “而且这笔贷款也暂时延滞还款了。” “真让人怆然涕下啊。” 麦弗迪的声音听着就像动了真情。突然他的表情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瞬间提高了声音。 “喂难道说选择艾宾格作为攻击对象是为了让他们快点还清贷款吗这也太过分了。” 李博士稍微耸了耸肩。 “用自己的标准去评判可不好啊泰坦尼亚又不那么贪得无厌。而且如果造成了这种印象就是事关泰坦尼亚体面的问题了。” “体面啊这种东西可和我无缘。” “还是无缘的比较轻松。不管怎样攻击艾宾格王国应该是出于别的理由。伊德里斯公爵是不会随便出牌的。” “什么牌” “是鬼牌吧。” 这是不带一丝笑容的博士的回答。 v 在直到出征“讨伐”艾宾格王国的四天中流星旗军的每一个人都过着不安定的日子。 李博士在努力调查艾宾格的经济状况。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大概能一口气揭开真相吧。但不管是对人还是对机械泰坦尼亚的防守都很严密李博士的努力也没取得什么成效。 方修利则每天浑浑噩噩地躲在酒精里。 这真的不是泰坦尼亚策划的巨大的陷阱吗 疑惑的针不停地在方修利的脑细胞上扎来扎去不管是怎样的美酒下肚在他的感觉里都和便宜的劣酒没有任何区别。 难道是装出分裂对抗的样子好让反泰坦尼亚组织掉以轻心吗但是完全弄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理由。 疑惑将被称为“常识”的外衣脱下穿上名叫“妄想”的小丑彩衣在方修利的脑海里旋转飞舞。 “这种状态下就算给他端上最美味的蛋包饭他大概也尝不出味道吧。” 尽管被雪拉芬·库珀斯这样严厉地说了方修利也只能够狼狈地揉揉胃部。 “就别提蛋包饭和牛排了我胃酸都快出来了。” “真不像话。这时候如果从梦里破壳而出估计耳朵里都能流出酒来了。等办完了泰坦尼亚的事打算怎么办” “开个卖蛋包饭的小店在宇宙的某个角落勉强地活下去吧。” “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啊。” “本来就是啊你又不是不晓得。” 一边说一边把还没喝空的杯子推到一边的动作大概或多或少也能体现出一点羞愧的意思。 超过半数的人类从出生到死亡都不会离开故乡的行星。而用肉眼直接看到天城的机会甚至在一万人里都不一定有一个人会得到。方修利本来也最多只会接触到泰坦尼亚的派出机构然后就这么结束一生。 那现在又如何呢。 雪拉芬的手开始稍微带着技巧地按摩着方修利的背。这动作让方修利想到了过去相遇的却又不得已分开的少女的容颜。如果那时候采取其他行动的话…… 一旦考虑起可能性就是无休止的。方修利感到有些头疼。杯子不知不觉空了。方修利趴在桌上脸埋在手臂里。 算了。而且也没办法。就算规模再怎么大也只是泰坦尼亚一族的内部纷争。胜利者今后会掌握泰坦尼亚一族的权力继续支配着大半个宇宙吧。这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事情。 在到达艾宾格王国之前的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连能确认这些的希望都看不到。 伊德里斯·泰坦尼亚虽然成功地让流星旗军的众人无所适从却无法从容地从中感受到愉悦。要处理的事务和等待作出的裁决像蛀虫一样啃食掉了他的时间。就像是下面的情况。 “投票率65.9%吗。” “比我们的预想高出了两个百分点姑且应该可以认为已经成功了。” “成功连在家按一下按钮都嫌麻烦的人在一百人里就有三十四个给这种人选举权真的有意义吗” 派遣泰坦尼亚培养的优秀行政官员执政然后定期更替这样做不是更有效率吗。伊德里斯想。 “各行星的政治体制由其自行选择这是初代藩王内维尔殿下所制定的方针想必也有其相应的意义吧。” “嗯” “在政治上拥有主权有按照自身意志施政的自由。要让所有居民都认识到这两点。” “每一点都只不过是错觉。” 伊德里斯下了结论。 “如您所说的。但是就算是错觉就算是幻想只要能成为泰坦尼亚的利益即使绕了远路让一部分国家继续实行民主主义是也有其价值存在的。” “原来如此。” 伊德里斯点头允许唐纳德·法拉离开但心中并没有认可他的观点。虽然不到那个程度但看起来的确很高端的法拉的台词实际内容却很空洞伊德里斯察觉到了这一点。令人不快的感觉涌上来。法拉并不是政治家而仅仅是个选举专业户。所以他才能成为对泰坦尼亚有用的一个机器上的齿轮。 这个法拉本来应该是现在已经在巴格休的褚士朗的政务辅佐官。虽然也不是对他那种人的去留很关心但是如果他还在天城的话就可以把这些区区杂务推到他身上了。另外天城里还有人在给他增加麻烦。他的弟弟拉德摩兹。 “哥哥。” “这次又怎么了” “如果方修利那家伙要危害到泰坦尼亚的话我就杀了他没问题吧” 伊德里斯没有回答“当然”冷漠的目光里多了些猜疑的成分。 “这小子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杀掉方修利自己去掌握舰队的指挥权吧。” 尽管是自己决定的人事分配但在看到拉德摩兹的脸之后他感到不安的幼苗开始生长了。 “你的任务仅仅是作为监视和掣肘的存在只要看着方修利一党不让他们随心所欲即可由我来做决断。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方修利他们会明显表现出要背叛的样子吗不都是些大意不得的人吗万一被抢了先手怎么办” 伊德里斯端丽的嘴角微妙地扭曲了。 “就算方修利要反戈一击可士兵们都是泰坦尼亚的精锐又有谁会听从他的命令” “士兵们会不听方修利的指挥” “我说了就是这样” 伊德里斯加重了语气却收到了意外的反馈。 “那么在那种情况下士兵们又该听谁的呢” “……什么” “不要瞪着我啊哥哥我只是说出作为军监很自然的疑问吧。” 伊德里斯比起表情选择了更换姿势将两肘撑在桌上盯着弟弟。 “拉德摩兹你的歪理还真是不可思议地多。” “这不是歪理这是在求证一个事实。就算方修利不背叛他也会战死的吧到那时候就是由我来指挥舰队了吧” “别去想多余的事” 伊德里斯终于大声喊起来。他从桌后站起来时视线是稍微向上倾斜着的。因为弟弟的个头要高出一些。 怒气过后无奈的感觉向伊德里斯袭来。他希望拉德摩兹能成为兄长忠实而优秀的辅佐。这个愿望就这么不正常吗。偶尔也做点让人能赞赏的事情怎么样。 “这个也好那个也好……谁都是这样。” 伊德里斯重复着同样的台词当然只是在心里。如果说出口来只会种下麻烦的种子。 “在需要时我会作出指示。与其去想一旦事情发生后要怎么样不如努力让它不要发生这就是能让你得到奖赏的功绩。” 这样说着伊德里斯让弟弟退下了。 伊德里斯很疲惫但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因为他需要在他人面前刻意地表现出一个泰坦尼亚领导人应有的形象。强大尖锐而且优雅。 这份努力让伊德里斯更加疲惫。他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如果有人看穿并指出这一点的话伊德里斯大概会失去理性吧。 他呆了十几秒忽然回过神来重重地咂了一下嘴双手猛然拍在桌面上。 他继承了亡父的遗志必须要成为支配整个人类社会的藩王。他是为此而生的他也从未对这个目标抱有疑问。在这个过程中排除敌人和竞争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哲力胥已经消失只剩下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人。如果他们就那样继续存在下去的话不得不消失的就是伊德里斯了。“共存”这一词汇对于伊德里斯来说只存在于字典当中。 第二章 高贵的叛逆者 i “泰坦尼亚向艾宾格王国全面宣战。” 当伊德里斯的宣告传达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时整个人类社会都动摇了——当然不可能。在惊讶过后“啊就这么回事啊”这样地接受了事实的人也是存在的。但就算是在天城这也只是其中居民的一部分。其他人从各行星政府到平民百姓都对此目瞪口呆。 “到底为什么像泰坦尼亚这样的存在会对艾宾格王国这种地方宣战这简直就像是大象在向蚂蚁挑衅一样。” “是因为艾宾格王国是褚士朗公爵派的缘故吧。” “但又不只是艾宾格王国一家。” 而对于艾宾格王国自然有比动摇更甚的恐惧向他们袭来。在接受了强大无比的泰坦尼亚最高领导集团成员之一褚士朗公爵的好意认定“我国从此安泰”的情况下泰坦尼亚的宣战不论从政治上还是军事上来说都是一个晴天霹雳。他们在恐慌中发出悲鸣。 “外交部究竟在干什么就算莉蒂亚公主很讨褚士朗公爵欢心可如果因此惹上了伊德里斯公爵的话这效果就完全抵消了不是吗。不对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是负面影响了。为什么原来没有给自己增加一些选择的可能性呢” 外交部当然要反驳。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当时公主被褚士朗公爵庇护整个政府可都在狂喜说什么‘我国从此安泰’。” “所以说没有制造出其他的门路不就是因为外交部的怠慢吗也应该和伊德里斯公爵搞好关系。” “说得倒容易。可这样做所需的花费在哪里有从哪里来” 话题归结到了金钱的问题上两方都陷入了沉默。年老多病的莉蒂亚的祖父只能担心地长叹一口气。 中立。 此时在银河系宇宙中这应该是最值得考虑的命题。 藉由政治、经济、军事各个领域人类社会被分为了两部分。“泰坦尼亚”和“除此之外”。在“除此之外”这部分从过激的反泰坦尼亚团体到只在必要的时候与泰坦尼亚接触的势力还有一些与大事无缘的弱小团体都包括在内。 总之“团结的泰坦尼亚一盘散沙的其他势力”曾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然而到现在名为“宇宙的秩序”的杯子被翻转了过来。因为泰坦尼亚出现了分裂。 不可侵犯不可战胜的泰坦尼亚。 在泰坦尼亚分裂为两派的现在人们要仰望的太阳也变成了两个。当上层人士感到不安而想要大喊“神啊”的时候那个神却变成了古罗马的双面神雅努斯人力对此毫无办法。 平民百姓当中既然有无忧无虑地把不负责任的谣言当做下酒菜的人就也会有思考着将来生意的聪明人存在。可大趋势不管是乐观也好悲观也罢兴奋总是免不了的。 分散在宇宙中的人类里大概已经找不出一个能完全和泰坦尼亚无缘的人。且不说直接从属于泰坦尼亚的人和泰坦尼亚的反抗者还有“朋友的朋友在泰坦尼亚下属机构工作的人”、“今天的午饭是在泰坦尼亚的子公司的子公司的子公司的食堂解决的人”、“被泰坦尼亚的行星开发计划雇佣在沙漠里到处发掘的人”以及“泰坦尼亚赞助的歌唱节目的热心听众”等等根本不可能统计清楚。 “不管哪边赢赢的不都是泰坦尼亚吗让他们随便去折腾好了。” “等事件结束后被说成是投机者而定罪可不好玩。” “那么能判断出哪一边能赢吗” “唔那照这么说你又能判断得出吗。” “当然不行如果能做到的话现在我早就当上泰坦尼亚的商船队长了。” 如果这时酒吧的门被打开身穿泰坦尼亚军服的士兵出现流言的洪水就会一瞬间停止流动。士兵们会将不友好的视线投向酒馆里有的时候也会用“话题似乎很有趣也让我来听听”这种施加压力的方式来说话但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因为他们自己也在渴求着情报。有些脑子灵活一些的士兵则会穿着便装去酒馆里打听消息。 “无论怎样天城和亚历亚伯特褚士朗aj联合的兵力差距太大了。十对一不对应该更多。就算舰队战能赢一次两次但是到最后aj联合应该会输的。” “我的想法有些不同。” “怎么说” “想听吗” “别藏着掖着。” “这次的战争不管站在哪一边都不是反抗泰坦尼亚的行为。胜利者就是泰坦尼亚。要选到时候再选你不这么想吗” “等看到某一方要赢的时候……” “加入那一方就行了。就让泰坦尼亚支配宇宙吧我们又不是要去破坏这一点。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动向他们又怎么可能一个一个地去关注” “原来如此那既然这样艾宾格王国这种地方已经小得不能再小又怎么会被盯上了呢” 兴奋的人们的对话在宇宙各处不停地流动着。 为什么艾宾格王国被盯上了。 有人和伊德里斯同样甚至更明白这其中的正确理由。他们不是伊德里斯的同伴而是作为与伊德里斯不共戴天的敌人现在正在巴格休的亲族。 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 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 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 但在伊德里斯的眼里并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一般情况下想不起来就算想起来了也是因为他和拉德摩兹的争执。虽然他追随褚士朗一同逃亡了但也不值得那么认真地去追捕。伊德里斯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法尔密这边不可能无视伊德里斯。尤其是在伊德里斯对艾宾格宣战以后。 法尔密紧咬着牙关。过去他对莉蒂亚公主所展示的预想全部落空了。伊德里斯没有饶过艾宾格王国的想法即使它是不能再微小的存在。更何况既然它是能对付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强大武器就没有不被利用的道理。 “不会被讨厌了吧。” 法尔密不禁叹息起来。 为避免艾宾格王国被攻击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向伊德里斯无条件投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不管有多少正当的理由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最后都会舍弃艾宾格王国吧。莉蒂亚公主深爱着的祖国。而法尔密只能遵从两位公爵的决定。无法忍受这一切的法尔密冲动地作出了无益的发言。 “伊德里斯卿太卑鄙了” 但褚士朗的反应很冷静。 “我倒不认为伊德里斯很卑鄙。” “褚士朗卿……” “如果我是伊德里斯大概也会做同样的事。拿艾宾格王国杀鸡儆猴同时把我们对艾宾格王国见死不救的无情之举宣传出去一举两得。” 亚历亚伯特也沉着地插话道 “法尔密卿这不是正义的战争而是两头食肉恐龙的互相吞噬。”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大概是有但不能和艾宾格一起殉情。比起这个法尔密卿把莉蒂亚公主放着不管没问题吗” 这是“两位公爵要单独说话所以退下吧”的意思。法尔密压抑着不安和不满离开了。 “用兵就全部交给亚历亚伯特卿了。” “在这之前还有个问题。虽然对法尔密卿那样说了但卿真的能抛弃艾宾格王国吗” 亚历亚伯特不带任何修饰地直接把问题抛给了褚士朗。 “这个……” 褚士朗踌躇着。不仅是感情上的还有政治上的想法在蠢动。如果坐视艾宾格王国可悲地灭亡其他的小国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他还无法完全作出预测。 “曾经想过要在死之前看一次褚士朗卿因为答不上问题而无话可说的样子没想到却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亚历亚伯特笑着。看到了那笑容当中所包含的从容褚士朗感到很安心。有比自己更值得信赖的同伴存在。在大战当前的时刻这给他心中带来了无限的鼓舞。 “那么究竟要瞒着莉蒂亚公主到什么时候” “也不是要瞒到底的事我们总要告诉她的……不算了看事情今后的走向吧。” “既然褚士朗卿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其实我也比起考虑这些事情更愿意考虑战斗。” 褚士朗点头用手背轻敲着桌面。 “就这样吧对我来说就连指挥十艘舰艇都是难事。作战指挥就全部交给亚历亚伯特卿了不拜托了。” “既然被拜托了就没法拒绝了啊。” 亚历亚伯特一本正经地回答松开交叉在胸前的两臂摆正姿势。 “那就交给我了。尽可能迅速地向艾宾格王国方向移动兵力。” “向艾宾格王国方向” “这里是关键。如果不能给深思熟虑的对手来点惊吓的话就太无趣了。对了我们把兵力向艾宾格方向移动途中改变路线从侧后方直击天城的派遣舰队。” 亚历亚伯特沉静的表情里满溢着自信。 “然后如果这一战能够胜利天城的威信也会受到不小损伤既能够震慑投机者又能让伊德里斯好好地大吃一惊。” 天城一方侵略艾宾格的行动被aj联合的作战行动所利用。亚历亚伯特让褚士朗认同了他不仅仅停留在一个单纯的战术家的层面同时也是一个卓越的战略家。 战术上的同时也是政治上的胜利。这在褚士朗的构思中是不存在的东西。褚士朗原本已经认同了亚历亚伯特军事上的才干而现在他又确认到了亚历亚伯特进一步的成长。 当然在这个时候两位公爵还不知道天城派遣舰队的指挥官究竟是谁。 ii “然后呢打算动员多少兵力” 褚士朗提问。作为在后方支援亚历亚伯特的作战行动的人这样的提问理所当然。 “两万艘。” 亚历亚伯特立即回答褚士朗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两万艘是他们拥有的全部兵力。 “一次动员两万艘吗” “是的。” “不需要留下预备兵力吗” 亚历亚伯特稍微动了一下眉。褚士朗的问题似乎让他有点意外。 “我不想分散兵力。另外褚士朗卿这可不像你。” 语调虽然很平静但眼里的光却似乎渐渐增强了。 “我们没有预备的退路。只要输一次那些屏住呼吸在一边观望着形势的人就会一气站到天城那一边。我们会被‘讨伐逆贼’的旗帜包围要么在爆炸的闪光中被蒸发要么就用自己的手枪打穿脑袋大概会有很多选项让我们挑吧。” “我们没有预备的退路吗。” “褚士朗卿不这么想吗” “是啊……” 褚士朗被震住了。他脑海中有许多曾被反复重写过的方案但在初战中就投入手中所有兵力这种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虽然也考虑过双方在平局的情况下通过政治解决的道路但这一切都在亚历亚伯特军人的决断面前烟消云散了。 “战争由我开始而结束战争则是褚士朗卿的任务。虽然很抱歉但反过来是不行的。” 一边回味着亚历亚伯特的话褚士朗回到自己的房间。芙兰西亚从被巨大花瓶遮挡的地方站起来。看上去就像是含苞待放的奶油色玫瑰舒展了身体。 “褚士朗大人要喝茶吗” 点点头突然褚士朗问道 “芙兰西亚怎么看伊德里斯卿” “我讨厌伊德里斯卿。” “为什么” “因为他是褚士朗大人的敌人。” 芙兰西亚毫不犹豫地回答直视着她所侍奉的主人的脸。褚士朗从正面承受着她的视线。虽然没有必要畏惧实际上也不曾畏惧褚士朗还是被一种奇妙的感觉俘获了。一种用“胆怯”这个词来形容可能更合适的感觉。 芙兰西亚是个谨慎的女子没有敌人至少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而假设芙兰西亚有敌人的话褚士朗又是否能够厌恶这一人物他会这样做吗。 “褚士朗大人奶油需要加多少” “多加一些。” “遵命。” “啊等一下。” 正准备离开的芙兰西亚停下脚步回过身褚士朗轻咳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芙兰西亚你和我认识多少年了” “十五年了。” 褚士朗有些吃惊。在十五年前他虽然才十二岁却已经对皇家仪式和聚会之类的事情感到了厌倦。作为泰坦尼亚贵族和公爵世子社交是一种重要的任务。而且选芙兰西亚做侍女是最近两三年前的事。十五年前的话芙兰西亚不还是个小女孩吗。 “喂喂芙兰西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搞错了” “不尽管您这么说但我不会忘的。我第一次见到您是在十五年前。” 实际上褚士朗并不太记得他和芙兰西亚相遇时的情形。他只记得他只是从送来照顾他起居的几名少女当中选了看起来最老成的一个。少女虽然很美丽但比起其他候选人并不出挑。尽管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也许是无意识的骄傲吧褚士朗想。褚士朗不仅对芙兰西亚也对她的家人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如果讨厌芙兰西亚的话把她送回老家就是了。但是芙兰西亚对褚士朗并没有任何不满。 “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真是惭愧只是件不值得一提的事情。我只是在您一族的聚会上在庭院里迷了路正在哭泣被褚士朗大人发现然后被您送回了父母的身边罢了。” 既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聚会上所做出的事也就不太可能还记得。也没有这么多的闲心。 但对于芙兰西亚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大事。似乎因为小时候微不足道的偶发事件而被命运联系起来的芙兰西亚看着她粉扑扑的脸颊褚士朗苦笑起来但没有持续太久。确实不能说这不是命运。如果褚士朗不选芙兰西亚做侍女芙兰西亚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等到褚士朗和亚历亚伯特一同灭亡的时候芙兰西亚会怎么样芙兰西亚该怎么办 自己和芙兰西亚的关系并不平等。似乎到现在褚士朗才想到这一事实。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这确实是因为褚士朗很少关心自己的私生活但他之所以容许了这一点不就是因为有芙兰西亚在无私地奉献着吗。 褚士朗感到很狼狈。在与伊德里斯一党的对立即将进入实战的时候这样的感怀竟然能侵入他的思考世界这已经能让他很狼狈了。芙兰西亚端来了滚烫的红茶和奶油静静放在桌上。这时褚士朗说话了。 “芙兰西亚。” “在。” “暂时没有要你做的事了。回你自己的房间休息去吧。” “……遵命。在需要的时候请立即叫我。” 行了一礼芙兰西亚退出了房间。那清秀的姿态褚士朗似乎在哪里见过。稍微想了一下之后他失望了。那是他很小的时候见过的母亲的背影。 iii 有人说“最长的一周”the longest week也有人会说“最短的七天”。每一个人都在与他人不同的时间流动中徒然地挣扎着然后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巴格休行星正处在一种奇妙的活力中。虽然处于舰艇数量两万艘的泰坦尼亚军的占领之下但本来应该掌握其最高权力的两名泰坦尼亚贵族在官方层面上却没有一官半职。巴格休军虽然也千真万确地存在着却没有丝毫反抗泰坦尼亚军的迹象。在政府处于外交沉默的同时内政的日常工作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另外说到市民们他们完全处于兴奋当中精力无法集中在工作上各种流言在被热烈地讨论着 · 泰坦尼亚并未做出过度管制言论这种蠢事。 “支配着状况的正是流言蜚语。” 据说某位流星旗军的干部曾讽刺地指出了这一点但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总有一天会有天城的五万艘舰艇大军涌到巴格休的。” “不对应该是十万艘。” “要我说应该是十五万艘吧。” 如同拍卖一般数字在不断攀升。如果来攻击的只是两三万艘反而会让人有些气馁。 当然也会有想象着被前所未有的大军无差别攻击的情景而被恐怖驱赶着的人。这些人的反应还正常一些活套些的人或者要逃亡到别的行星或者在尽可能地将资产电子化后转移出去总之想出了种种办法。但就算要把资产电子化这也只能在泰坦尼亚的金融网络中进行而且也无法找到一个能保证绝对安全的避难所。许多人便就此自暴自弃借着酒精、恋爱或谣言来逃避现实。终归是“敌人”太过强大无法产生切实的感觉也有这样的一面存在。 “但是如果泰坦尼亚消失了我们又要怎么办呢。” 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富豪或穷光蛋在活着的人里还没有人体验过“没有泰坦尼亚支配的宇宙”是怎么样子。也许未知的时代即将到来在这一点上谁都会不禁感到不仅仅是一丝的不安。 就像是谚语里说的“比起陌生的神还是熟悉的恶魔更好相处。” 对于被看做巴格休实际支配者的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人们可以说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是敌是友或者是会招惹来敌人的麻烦的客人他们还无法做出判断。 而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则冷静地应对了伊德里斯发出的宣告。 “没有必要专门给出否定的回答。” 看到亚历亚伯特也点头同意褚士朗向所有部下发出命令。 “无视它。” 在这种情况下过了一天甚至过了两天都没有任何反应。对于伊德里斯来说这种状况每持续一刻就会有一分不快感累积起来。 既然褚士朗和亚历亚伯特的意见一致法尔密再提出异议也没有用处。他最初也没有考虑过万一他们屈服于伊德里斯的胁迫无条件投降的可能性但究竟会有怎样的应对这不是法尔密有能力洞察的。 “无视吗……” 仔细想想伊德里斯挑衅也罢胁迫也罢他们都没有去回答的义务。无视和置之不理是最能伤害到伊德里斯的矜持的手段同时也是心理上的战术。但是伊德里斯所给出的最后期限也在无声地不断逼近着。 第二天法尔密被褚士朗问了话。 “没去见莉蒂亚公主吗” “……不想见。” “为什么” “没脸去见她。” 只说了这些话褚士朗把视线收回到一直在看着的星图上摆出了沉思的姿势。 法尔密无言地退了出来。 法尔密心中很恼怒。虽然还不明确该以何种态度应对天城但褚士朗好歹是莉蒂亚公主的庇护者。虽然并不完全但艾宾格王国本身也是褚士朗在负责的不在他的地位被剥夺之前曾由他负责。如果为了无视伊德里斯的胁迫而对艾宾格王国见死不救今后政治和作战上的策略又会受到何种影响呢。法尔密很想知道两位公爵特别是褚士朗的想法但褚士朗并不打算告诉他。 法尔密在寻找着莉蒂亚公主的身影。很快地他发现了正在她心爱的展望室里最喜欢的靠窗的座位上的莉蒂亚公主正戴着她一直以来最最心爱的带羽毛的帽子坐在那儿动也不动。 正要搭话的时候莉蒂亚公主背朝着他出声了。 “法尔吗” “是公主。” “别过来。” 法尔密不禁吃了一惊。如果是在平常莉蒂亚公主应该会来一直缠着他把他搞得束手无策的吧。 “因为现在的表情太难看了所以不想让法尔看见。” 是这么回事啊。 “如果是褚士朗卿和亚历亚伯特卿的话他们一定能够拯救我的国家。虽然这样相信着可是心里也有些觉得勉强。所以现在的表情肯定会很难看。” “您在想要用什么方法去救吗” “我也不知道因为还是小孩子啊。” 尽管是小孩子的但也是极端严肃的语气。 “想快点长大。这样就能自己做点什么了。现在的我只能看着。” 法尔密总算搭上话来。 “没错您可以看着一点也别错过。” 法尔密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褚士朗和亚历亚伯特也许并不是比起艾宾格王国更重视他们自己而是比起艾宾格王国更重视莉蒂亚公主。如果是这样的话表现得无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已经选择了更有价值的一方…… 这样想着法尔密也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可思议。 在透明墙的另一边是喧嚣的无数的星座。而在他面前则是依然背对着他的少女。他看着这一切苍白的光照在身上。法尔密始终站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是不是应该默不作声地就此离开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在透明墙的一角从右上方到左下方有流星划过。展望室大厅里发出了几声欢呼。尽管发出声音的人没有罪过法尔密还是感到有些不快。 用各种手段将其目的正当化的冷酷的野心家。法尔密想要成为这样的人物而在父亲生前和肃清瓦尔达那帝国高官的过程中他也有过近似的言行。可是现在又怎么样呢。厚着脸皮当着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手下被差不多十岁的少女的叹息困住的这幅样子。 法尔密没有愚蠢到要否定这个现实。只是很难去直面这分无可奈何而已。 终于法尔密发出了声音。 “公主您看这样如何去找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位公爵请求他们去拯救艾宾格王国怎么样” “我不去。” 话一说完少女便回答了。 “我知道我已经得到了多少勉强的承诺。除此之外还要提出去拯救艾宾格王国这样的请求你觉得我还说得出口吗” 孩子一定已经在心里好好地考虑过了。虽然是很明朗的话可声音在颤抖着最后眼泪似乎都快要流出来。法尔密慌了神被后悔的念头责备着就站在那里。拯救他的是温柔的年轻女性的声音。 “法尔密卿公主殿下就让我来……” “芙兰西亚小姐。” 虽然没有察觉她是何时出现的但这也无所谓了。法尔密之前还没有对褚士朗的情人有现在这样高的评价。看到芙兰西亚的莉蒂亚公主朝她跑过去像小妹妹一样地抱住了她。 行了一礼法尔密离开了。 就算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会有真伪混杂的情报在宇宙中四处乱飞。因为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经过这么多天都没有公开表示出任何反应焦躁的伊德里斯作出了他的第二击公布了以下的消息 “指挥官是方修利少将。” 在收到这份公报时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面面相觑像约好了一样一同苦笑起来。原来如此是这么来的。攻打艾宾格王国这样的地方不需要出动精锐和大军。本以为会随便指派一个指挥官来执行但想想看还真的是伊德里斯能做得出的事情。 “首先伊德里斯加一分。” 亚历亚伯特如此评价。 “不用弄脏自己的手就能消灭艾宾格王国。反过来还能降低方修利的声誉。将他捧为英雄的反泰坦尼亚势力一定会很失望。” “同时伊德里斯减一分。” 褚士朗回应。 “就算被选为指挥官方修利也不会热心于作战行动。再加上泰坦尼亚的将士们不可能为外人而且还是方修利的统帅而感到高兴。” “正负相抵等于零吗。” “那么……” 伊德里斯的得分在政治上失分在军事上。伊德里斯以政略为优先而对军事上的负面影响大概视而不见了吧。 伊德里斯的意图在表面上可以用“卑鄙”一词概括。但是仅仅是这样吗而本来伊德里斯对让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无条件投降这件事又究竟认真到了哪个地步 iv 过了几天亚历亚伯特做了一件增加了巴格休市民对他的好感的事。在走出被作为司令部的酒店时他遇到了以前相识的年轻美丽的女性。 “艾德娜。” “我是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阁下。” 不管是表情还是声音都完全没变。亚历亚伯特做出了一种接近苦笑的表情。 “到现在也不知道在这种场合该用什么态度说些什么话题才好。” “也有到死都没弄明白的人。” “我可不想变成那样……稍微聊一下好吗。” 艾德娜似乎在犹豫。亚历亚伯特察觉到了她回答时一瞬间的停顿。 “……请便。” “很高兴你没有拒绝。” “但是休息的时间并没有长到……” “我知道。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两人走到附近的一家露天咖啡馆点了黑咖啡和牛奶咖啡。 “出击的准备已经做好了吧。” “至少本舰可以在一小时内出击。但晨曦女神austra是作为褚士朗阁下的旗舰来到本地的下一次出击又会以怎样的形式” 这不是男女之间的对话啊男方想。 “没有变化……不只有一点。旗舰是金羊golden sheep。晨曦女神是褚士朗的座舰。” 点的东西被送了上来。年轻女招待的手有些颤抖大概是因为认得亚历亚伯特的脸。 “你的任务是保护褚士朗卿的人身安全。仅限于此。” 落落大方地将咖啡钱和小费递给女招待亚历亚伯特加强了语气。 “有他在泰坦尼亚才有未来。所以为防万一他和我分乘不同的舰艇。” 他端起咖啡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普拉涅塔里加的咖啡豆还可以。接下来成为泰坦尼亚的藩王和支配整个宇宙是同义语……到现在为止。” “以后会不一样吗” “褚士朗卿似乎是这么想的泰坦尼亚能作为形成全宇宙人类社会的重要势力之一就足够了。” 亚历亚伯特目不转睛地盯着艾德娜。 “你怎么想艾德娜” “下官是军人。政治上的判断超过了下官的权限和身份。” “我了解你对你的制服的无欲的忠诚心。本来如果按照天城的做法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长官了……” 轻轻摇了摇头亚历亚伯特又一次端起了咖啡杯。 “谢谢你能陪我。下一次能在私人的时间见面吗” “……如果有时间的话。” “希望能尽量长一些。” 艾德娜的嘴唇看上去似乎稍微张了一下。在她敬礼离开之后亚历亚伯特又暂时坐回了咖啡前。 “决定着状况的不是三公爵而是藩王亚术曼。他究竟站在谁的一边而且他什么时候才会对公众露面” 邻桌客人“就是这样”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亚历亚伯特也在心里自语着。如果藩王还健在那确实就是这样。但是在如今泰坦尼亚看上去呈现出大分裂的情况下藩王故意不露面的行为是不是包含着什么意义 “喂等等那个……” 有人惊慌地出声桌子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有人认出了不带一个随从身着便装的亚历亚伯特。亚历亚伯特将视线朝向人群冲着他们稍微举了一下手里的咖啡杯。 人们对本来高高在上的泰坦尼亚贵族的爽朗的举动报以惶恐和善意。举起杯子的中年男人一边兴奋得脸色通红一边半叫道 “要赢啊公爵大人” 伊德里斯又一次被不快感袭击了。虽然用艾宾格王国这个带毒的诱饵能把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逼到绝境的话就已经足够但在瞬间的胜利感和满足感的潮水退去之后怀疑的念头朝他袭来。 “那样真的好吗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把双腿伸到桌面上冥思苦想着。 伊德里斯目前不安定的心理状态正是他对和亚历亚伯特以及褚士朗两人同时为敌一事没有必胜的信心而导致的。姑且不谈一对一如果是一对二的话他基本没有取得完胜的把握。伊德里斯不是不明白这一点所以来自藩王的强力的支持就显得很有必要。可是藩王却躲在病房里一直扮演着无言的斯芬克斯巨像就算伊德里斯去逼问主治医生也只能得到“奉藩王殿下命令不得泄露情况”这样的回答除此之外什么都问不出。在这一点上伊德里斯和他的两位敌人的疑问是一致的。 “伊德里斯卿还真是个老好人啊。” 突然传来了女性的声音。 “注意你的措辞狄奥多拉。我现在可没有那么宽大的心情。” 狄奥多拉·泰坦尼亚伯爵夫人随便就走进了房间。但是伊德里斯也没有责难她。她几天前才被解除了在她自己宅邸的软禁。 “算了。你说我哪里老好人了” “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排除不安定因素的机会却把它给放跑了。不错我方才确有失言对此我致以万分的歉意。只是伊德里斯卿的做法有些太温和了。” 伊德里斯鞋子的后跟在桌面上作响。至少从外表上看起来很平静地狄奥多拉继续说 “自称流星旗军的流亡海盗们最初来到天城的时候您对他们以礼相待了吧。” “你是说我应该把流星旗军叫来然后全部杀掉才对吗” 实际上伊德里斯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对于伊德里斯来说流星旗军只是一个让他看不顺眼的犯罪者集团找他们来也只是考虑到他们有可以利用的价值而已。 “小聪明罢了。这么做的确可以避免后患。但是就算是形式上的也是请他们来作客。如果再加害于他们则有损泰坦尼亚的胸襟气度。如果连这点事都不明白的话还是返还光荣的泰坦尼亚的姓氏吧。” 狄奥多拉仍然很平静。 “特丽莎公爵夫人不明白。您对那位夫人也说了同样的话吗” 关于特丽莎夫人也就是去世的哲力胥的母亲如果没有藩王的许可对她出手就还是有所顾忌。单是这一点就让伊德里斯更加不快也引发了他从未有过的疑惑。 “狄奥多拉。” “什么事” “煽动那个愚昧的哲力胥的母亲的人不会是你吧” 他并没有完全的自信。所以在措辞上他的选择也很微妙不是“应该是你”也不是“就是你”。比起得出结论他选择了去确认。狄奥多拉甚至比伊德里斯自己更早地发现了这一点。 她轻声笑起来。 “哎呀真是想不到您是说教唆她做出那般愚蠢行为的人是我吗” “哼这不就是你能做得出的事吗。” 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的长子哲力胥和次子亚瑟斯都是被流星旗军杀害的。她要为两个儿子完成复仇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伊德里斯曾经这么想……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阻止公爵夫人就好了。” “是说应该让她杀掉方修利他们吗” “是啊这样的话就不用弄脏伊德里斯卿的手还能为泰坦尼亚除掉一个公敌有错吗” “然后特丽莎公爵夫人就能漂亮地完成她愚蠢的复仇是吗。” “然后就会心满意足地死去吧。” “……” “对方修利的复仇仅仅是哲力胥卿一家的私事。就像伊德里斯卿您刚才所说的杀害来访的客人有损泰坦尼亚的胸襟气度所以公爵夫人要为此负起责任。” “就是说要杀了她吗。” “让她堂堂正正地自尽吧这才是高贵血统的证明。公爵夫人也不会做出不体面的举动。” “我倒希望是这样。” 用浸透了讥讽的声音回应着伊德里斯对狄奥多拉做出了要她从这房间离开的指示动作。 v “那就让那两个人在巴格休会面看看谁知道他们会在底下谋划些什么” 过去伊德里斯曾这样大吼过。他满怀恶意的预言应验了或者应该说是他的恶意将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人紧紧地联结在了一起吧。虽然不想承认自己失策但不得不说把这两人分开一个一个地处置才是最好的办法现在他大概只能暂时忍耐着等待时机到来。只是苦涩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时候有新的客人来访。 “伊德里斯哥哥。” “是赛尔法啊来坐下。” 伊德里斯的表情变得柔软了一些。平时一脸尖刻尽可能在人前不露出任何破绽的青年贵族很少向别人展示出他如此柔和的一面。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恐怕连想象这一点都会感到很困难吧。 “虽然都在天城但最近都没有机会见面啊。” “因为哥哥很忙啊。我也很想和哥哥见面但一直忍着没来。今天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伊德里斯最小的弟弟满怀着敬爱之情看着长兄。 伊德里斯叹息着。这叹息可以看做他的真情流露。 “赛尔法如果和你拉德摩兹出生的顺序能反一下该多好。这样我就能有一个最靠得住的副手了。” “对不起。” “不你又没什么错。” 伊德里斯苦笑。 “是我说话的方式有问题原谅我。” 伊德里斯在心里痛骂着拉德摩兹你好歹也说一回像赛尔法这样讨人喜欢的话怎么样。 “虽然现在帮不上忙但等到伊德里斯哥哥成为藩王的时候我就是您最忠诚的臣下。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 伊德里斯正要舒展开的表情瞬间一变。无意识地朝周围张望了一番伊德里斯训斥着弟弟 “赛尔法注意你的言行。关于藩王宝座的这些话可是大逆不道你忘记什么叫礼节和忠诚了吗” 赛尔法的脸色也突然变了身体动弹不得。对藩王的畏惧根植于泰坦尼亚贵族的精神之中自小便是如此。另外如果这种有损藩王威信、谈及藩王生死更替的话被人听去之后会有怎样的大祸临头谁也不知道。 “哥哥我……” “不是我说得太重了不用害怕。但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招来不必要的误解。” “是我记住了。” “好那就回去吧。” 伊德里斯尽量温柔地抱了抱似乎要哭出来的弟弟的肩膀把他送出了房间。同时又有新的来访者出现。是一脸紧张的通信士官。 “急报据来自巴格休方面的消息说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位公爵……” “他们已经不是公爵了。” “是那个……” “是逆贼。把敬称去掉。” “遵命。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名逆贼……” “来投降了吗” “不恰恰相反。他们率领着舰队从巴格休行星出发了。” “什么” 伊德里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不是还没有到自己给他们的最后期限吗。 “大概是他们麾下的全部兵力接近两万艘看起来基本上无人脱队。” 伊德里斯形状姣好的眉毛拧了起来。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是出于怎样的意图而选在最后期限的三天之前就开始行动的而且竟然率领着麾下的全部兵力。但是为了救援艾宾格王国而出动两万艘舰艇他们的精神还正常吗不对等等如果这是出于理智的话…… 伊德里斯军靴的后跟敲响了地板。 “现在就去战斗指挥室。把立体星图拿出来。” “是” “然后要对他们今后的路线进行模拟。去准备人员和资料。” 战斗指挥室顾名思义就是天城在进行战斗时肩负着最重要职能的地方。反过来说只要天城没有受到外敌的直接攻击这里便百无一用。尽管也有日常维护但这里已经有一个世纪以上未被实际使用过了。被称作“不开之室”的房间的大门伊德里斯将它开启了。好也罢坏也罢来自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反应的确将伊德里斯激发到了一个近乎于兴奋的状态。 虽然不会为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所喜但伊德里斯确实有着泰坦尼亚公爵应该具有的霸气。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总有些摆出一副勇敢的否定现状派的样子这也许是他们已经远离了天城的缘故。对于持续感受着藩王在背后的视线一个人经营着整个天城的伊德里斯来说这也是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能耐的机会。 如果藩王现身说“我支持伊德里斯卿”那目前在玩弄着整个宇宙的混乱和无序就会在一瞬间完全消失。如果指望不上这一点伊德里斯就只能凭自己的力量让事态变得有利起来一旦他做出了决定些许的自信缺乏也不再是问题。 两万艘舰艇集结在巴格休行星的卫星轨道上。从行星的夜半球看去那就是能够压倒全天星斗的光的群落人们无言地被这危险的美丽吸引住了。 “伊德里斯虽然给了一周的期限……” “卿从一开始就打算在这之前行动了吧亚历亚伯特卿。” “就是这样。凭什么要盲从伊德里斯的命令” 这是通过“金羊”golden sheep和“晨曦女神”austra的通讯屏幕进行的两人的对话。 “既然如此亚历亚伯特卿我以后便投身于卿的麾下了。不肖之身还请多关照。” “有关舰队行动和战斗的事就交给我了。” “顺便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如此一来便没有了去艾宾格王国的必然性。本来应该去艾宾格的天城舰队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朝着原本的目的地行进了吧。” 亚历亚伯特微笑着回答了褚士朗的提问。 “往天城走。” “唔是吗。” 尽管很轻微褚士朗还是吃了一惊。 “反正要直接袭击那比起袭击艾宾格派遣舰队当然还是袭击天城的好褚士朗卿。” “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吗” “是啊。” “想都没想到。我果然是没有指挥军队的天赋啊。” “所以说这种小事就交给我。褚士朗卿就慢慢考虑怎么让伊德里斯签订城下之盟吧。那么暂时挂一下。” “明白了。” 褚士朗稍微动了一下座位的位置望向别的屏幕。能听到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舰长敏锐地作出指示的声音。晨曦女神austra也在慎重地逐渐改变着位置。排成球形阵的全军在把阵型渐渐变成纺锤形。 “我就说啊法尔褚士朗卿和亚历亚伯特卿会有办法的。” “您慧眼如炬。” 莉蒂亚公主和法尔密的对话从附近的座位传过来。少女的声音跳动着喜悦年轻人的声音似乎也被影响了。 褚士朗看着对面的座位。他的情人穿着珍珠色的强调出身体优美曲线的连身服静静地用温柔的视线回望着她的主人。 第三章 迷惑、困惑、烦惑 i 尽管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但正因为方修利不是个圣人他才会对自身目前所处的状况满腹牢骚。不管是蛋包饭的味道还是和泰坦尼亚相关的人的命运都偏离了他的预想。再加上李博士看到他不满的表情之后还要火上浇油。 “巴格休看起来还真红。” “别开玩笑了。” 尽管方修利哼哼唧唧的但李博士的话的确是事实。他一边在被取笑一边想着的是巴格休行星媒体的论调进一步浮出了水面的事。 “如果改革派的两公爵取得了胜利泰坦尼亚会有可能将最高领导机构迁往巴格休。而巴格休将作为处于边境星域开发最前线的司令部谋划将人类生存领域飞跃性地扩大的事业。人类的未来始终在边境。巴格休将作为‘新天城’获得一个非常光明的未来……” 方修利忧郁地笑起来。 “竟然还有能想到这种事情的人啊挺壮大的愿景不是吗。可似乎就在前一天他们还把别人当成招惹来泰坦尼亚的祸害呢。” 李博士用不得不说很优雅的动作朝他耸肩。 “巴格休终于可以不必遭到泰坦尼亚全军的攻击单这一点就能让巴格休那些人欣喜若狂了。媒体不负责任的乱来也是一千年以来的传统。太较真了可活不了。” 李博士的心情非常之好。他又找到了“至泰坦尼亚灭亡前的媒体论调变迁”这一新的研究方向。宇宙万物中没有不能成为他学术的探求心——用米兰达的话来说就是“猫一样的好奇心”——的研究对象的事物。关于对艾宾格的攻击命令李博士也抱持着一种正面的心态。 “天城已经充分地观察过了没有其他事要做。正因为他们要求我们出击我们才能大摇大摆地出来。否则如果走错一步……” 李博士挑起了右侧嘴角。 “拘禁或者幽闭很有可能会变成这种处境。事态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而伊德里斯公爵的想法也会相应有所改变吧。” “也就是说在他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逃吗。” “不错只要离开了天城然后就好办了。” “那具体又是怎样的策略呢” “战术、策略这些就交给你了当然我会帮忙的。” 在这种场合“帮忙”其实是“观察”的意思。 “喂这完全没有制定出策略吧。” “反正你很擅长趁着对手大意或者钻对手的空子出奇制胜这种事。” “这怎么听着感觉像我完全就是个小无赖啊。” “小无赖可打不赢哲力胥公爵和亚历亚伯特公爵。你的出现可是让历史有所变动的重要因素自信点。” 就算被这么说了也不觉得是在被称赞。方修利诅咒着被称作自己命运的东西正是出于他厌恶战争却总在被强求出战不断胜利却总被胜利逼到绝境的奇怪的现实。 虽然也有像“谁能忍受在命运中随波逐流”这样的反抗心理但在另一方面一旦他想要看开一些他又总会想到有几十万人为了他而不情愿地死去这件事。能被称为犯罪的杀人他虽然一件都不曾做过但他也无法完全变成能去享受这样的人生的人。方修利并不具有“乱世英雄”的人格。 “还真是不上不下啊。” 很老套的说法但在结果上方修利本人才是最理解他自己的人尽管离完全理解还十分遥远。 这天早餐的时间方修利以一种“非英雄”的方式冲进了餐厅。虽然好歹没有还穿着睡衣但胡萝卜色头发睡得乱七八糟衣扣也扣得七扭八歪。 “怎么了方修利” “博博士周围全是泰坦尼亚的舰艇” “那是我军。” “……是吗也是啊。” 方修利找到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非常使劲地抓着头发。邻座的雪拉芬·库珀斯皱着眉给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华伦科夫和帕杰斯相差十公分的肩膀并在一起走进来。 “这感情好前后左右上下从哪儿看去都是泰坦尼亚的舰艇。” 方修利拿起杯子。 “一旦出了问题就会有射线和钛金属弹的风暴同时从六个方向吹来吧。” “那么大家就相亲相爱地在一起看星星吧到那个时候。” 华伦科夫的大手捏着叉子一口便把盘子上的两个煎蛋和三片厚切的火腿一扫而空。而方修利咖啡喝到一半用毫无食欲的态度拿着叉子在煎蛋上不停地戳来戳去。看到这一切的雪拉芬的目光就像在问“这不都是煎蛋吗”一样。 “包围”着他们的“正直老人二世”的舰队并不是一般的泰坦尼亚舰队而是已故哲力胥公爵属下舰队的残部。 对此方修利无法处之泰然。在旧哲力胥舰队的将士们看来方修利是已故主人的仇人什么时候对他报以复仇的炮火都不稀奇。而且问题还不止如此。 “他们会听从我的指令吗” 方修利这样的疑虑绝非杞人忧天。哲力胥生前是传说中的猛将始终在全军的最前方统帅着他的部下。 “士兵有两种一种对亚历亚伯特公爵心服另一种为哲力胥公爵心醉。” 有人这样评价。说到会为哲力胥公爵心醉的士兵他们勇猛在战况不利时也不知后退喜欢正面的激战正如其最高指挥官的为人。这样的人们会恭顺地遵守方修利的策略吗 “反正总不可能什么事都一帆风顺。” 李博士评论着。 “尽管如此也不能不制定出策略。就算是为了验证作战计划赶不上事态变化这个事实。” 比起将哲力胥的旧部配属到方修利的麾下这件事让他们更加头疼的则是拉德摩兹·泰坦尼亚男爵的存在。关于这一人事任命用米兰达和麦弗迪等人的话来总结就是 “这是在恶心人吧。” 在被如此断言的情况下方修利的心情就像是吃到了世界上第二难吃的蛋包饭一样。 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已去世的哲力胥公爵的缩小再生版的拉德摩兹怎么看也不觉得他才十八岁。他不仅仅体格在方修利之上态度也不生涩。在他准备登船时李博士询问道 “为军监大人准备的座位设置在舰桥可以吗” “当然。” 拉德摩兹简短地傲然地回答像是看到了脏东西一样来回打量着舰桥。 “这船真寒碜啊。” 珍爱的宇宙船被侮辱了的米兰达正要愤怒地冲出一大步却左臂被她丈夫卡基米尔船长右臂被李博士拉住了。李博士快速地低声和她耳语道 “让他去反正又不会太久。” “我真想让他直接别上这条船算了。还有博士” “怎么” “这个大块头少爷他准备在万一出事的时候被当成人质吗” “噢还有这样的办法啊。” 装聋作哑的李博士给“大块头少爷”准备了远超规格的豪华的座席。 “那么方修利如果像你所担心的己方不按照你的作战计划行动的话你要怎么办” “只能说让他们听从命令了吧。” “如果到了需要发出这样命令的阶段那就已经是惨败catastrophe了。” 李博士在给“学生”打了一个不及格之后用不让拉德摩兹听到的音量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或许是褚士朗公爵的计策我觉得他选择了质量不高但速度快的手段。他大概放弃做万全的准备了。” “为什么这样” “为了引起混乱。” 李博士向众人说明。 “所给的时间越多泰坦尼亚内外的相关人士就会不断地思考最终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褚士朗公爵要阻止这一点。他打算在大家还惊惶失措无法作出判断的时候就把整个事件结束。” 李博士的视线朝着某个方向瞥了一下。拉德摩兹男爵正在特等席上伸懒腰。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之间有这样的交流 “如果褚士朗卿要以朋友的身份给伊德里斯一个忠告的话会怎么说” “这个嘛首先把身边的弟弟拉德摩兹和狄奥多拉伯爵夫人流放出去或者禁闭起来吧。” 在数十光年之外的星海中正进行着如此嘲讽的对话的同时被提到的危险人物在用一种实在惹人厌的架势交叉着胳膊直到雪拉芬去为他倒上了一杯咖啡他的表情和动作才初次有了变化。美化一些去说就像是被野性的情动刺激着用古代奴隶商人验看货物一样的眼光看着雪拉芬。 他毫无顾忌地伸出他的大手雪拉芬用若无其事的动作躲过咸猪手便立即退了下来。方修利在拉德摩兹到来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愉快的心情。 李博士轻拍着方修利的肩膀对他的差学生毫无情趣地说道 “说到藩王亚术曼的状态虽然完全无法知道正确的情况但或许藩王的出场机会要就此消失了也说不定。” ii 监视着宇宙中一切航道的系统让管理着它的人们拔高了声音。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舰队改变了航线” 从巴格休出发看上去在向狄伦行进的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舰队从直线上渐渐划出一条弧线的轨迹以亚光速前进着。航天计算机正在为了预测它今后的路线而全力运转。 “这下子多半就不会变成要顾忌到艾宾格之类地方的情况了。” 不如说方修利感到很放心。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突然改变路线如果他们使出直接攻击天城这样的招数方修利为应对这一点必须回援天城。如此一来他师出有名弱小的艾宾格也不必遭受攻击了。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雪拉芬·库珀斯这么问。方修利带着久违的好兴致答道 “全军停止前进等待来自天城的新命令。” 如果走错一步他就可能会被迫以两千艘的舰队去迎战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联军。虽然可能会被下达如此不讲理的命令但在方修利看来这比去攻击艾宾格要好多了。尽管是自找苦吃也让他的良心相当有损但比起对贫穷弱小的国家进行无差别攻击第三次堂堂正正地击败亚历亚伯特才更应该是为人的正道。 话虽如此以后又究竟会如何呢 如果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逐渐积累起胜利的成果那么就很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权衡利弊之后加入他们一方。而他们却把这种可能性一脚踢开选择了速战速决。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决断让方修利轻轻打了个哆嗦。“胜利还是死亡”两者选择其一很少能有人感觉不到这种精神上的压迫。而一旦失败他们也完全没有打算在能在伊德里斯治下度过余生。 而伊德里斯这边又怎样呢 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还不知道方修利准备在离天城三天路程的宙域消极怠工这件事因为他已经顾不上了。 一开始刚到战斗指挥室的时候伊德里斯在带着圆顶的室内环视了一圈然后他坐在中央指挥席上开始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泰坦尼亚的总兵力虽说有十万艘舰艇但其中两万艘正由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统率。就算在伊德里斯麾下还有八万艘但两万艘正在修理保养两万艘还要在广大宇宙的各星域中执行警备巡逻任务。所以眼下伊德里斯能够动用的舰艇只在四万艘上下是敌方的两倍。 但是对于指望着完胜的伊德里斯来说这还是让他底气不足。如果各个小国的军队加入敌方己方再有一部分反水的话那马上就会变成三万对三万。虽然有军事卫星和巨大的要塞炮天城的火力应该明显强过对方但是也有这么一说 “如果被打到了这里泰坦尼亚也就完蛋了。” 大多数人都这样认为。因此伊德里斯命令操作员们启动三维模拟器开始推演舰队战的情况。 “先摆出u形纵深阵看看。” “遵命” 操作员们的手指舞蹈着三维模拟器里的光点随之移动变形。红色的箭头状的光点群被u形的蓝色光点群所包围。红色光点是敌军蓝色光点是我军。 操作员们的视线不经意地朝向了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察觉到的伊德里斯不得不像个指挥官一样说点什么。 “u形的底部如果太薄了就会有被中央突破然后左右分断的风险啊。” “是但即便如此也能够在左右进行夹击。” 伊德里斯稍微架起双臂点点头。 “那么接下来多层纵深阵。” 操作员应声道 “有人刻薄地把它称作‘剥洋葱皮’如果要消耗敌人的话是很有用的阵型。” “这个我知道。” “是属下不敢。” 操作员的声音有点僵硬。发觉这一点的伊德里斯小小地被满足了一下。操作员对他的畏惧之情被清晰地传达了过来。 蓝色的光点群在三维模拟器里做出了比上一次程度更大的变形。薄板状的阵型保持一定间隔一层层地叠在一起。敌军的红色光点群突破一层之后很快就会直接面对下一层而突破它之后前边还有第三层板状阵在等着。每一次红色的光点都会减少一些。 就像是在看着和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舰队的实战一样伊德里斯的眼睛放出光来。 “就用这个吧……” 喃喃自语着伊德里斯的目光中又透出些不快。就算不经过战斗懂得战术的人都会发觉到这一点。 “虽然也有分进合击的办法……” 如果一切顺利当然最好但如果舰队集结的时机一旦出现混乱就会变成逐次投入兵力这种愚蠢的行为。依次到达的舰队会被依次击破结果现出全灭的丑态。 伊德里斯单肘支在桌面上用手背撑着下巴考虑着。 三维模拟器再现出的是战斗的终局。在这局面中伊德里斯的四万艘兵力毫发无伤而相比之下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舰队则应该蒙受了一定程度的损失。一万五千艘这个地步。通往胜利的阶梯的第一级是比敌人集结更多的兵力在这个阶段伊德里斯已经压制了敌人。 某种想法在他脑海中闪现。他向后转过指挥席座椅盯着等在他身边的一众将官。 “如果……” 伊德里斯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 “如果让方修利带两千艘左右兵力挡在他们的去路上亚历亚伯特还能保持平静吗” 一名将官问道 “那艾宾格王国又该如何处置” “啊我忘了。” 很实在的反应。 “先不管。以后再踏平它如果还记得的话。” 本来要击溃艾宾格王国只是为了给褚士朗找麻烦并妨碍他们的战略发展充其量只是两千艘舰艇的作战行动。如果没有了这个必要性也就不需要去讨伐艾宾格了。再加上形势变化如此激烈将两千艘的兵力变成散兵游勇实在可惜。 虽然伊德里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但现实很严峻。亚历亚伯特的实战经验要比伊德里斯丰富得多。在这之上还有褚士朗这个厉害角色在虽然他的实战经验和伊德里斯差不了多少但作为补偿却不知能给亚历亚伯特贡献出多少智谋。用伊德里斯的话来说就是“奸智”。 如果哲力胥还健在。如果能利用这个人的破坏力和统率力——但是他不是能对伊德里斯唯唯称是的那种人。如果伊德里斯处于下风的话他和哲力胥的同盟也不可能成立。 不管怎么说哲力胥已经去世过去的事也无法更改。伊德里斯不如说对一瞬间考虑起这些事来的软弱的自己有些生气。他一边望着三维模拟器一边提出了几个问题。 “逆贼们向这里移动的话不是会阻断从卡菲尔到狄伦之间的最短航道吗” “如果他们长期滞在的话会有这个可能性但如果仅仅是通过的话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卡菲尔和狄伦都有军队虽然不强也不大。不能要求他们去好歹拖一下逆贼们的后腿吗” “恐怕他们会要求报酬的。” “那种东西要多少都能给他们。” 伊德里斯倾吐着他的轻蔑。 iii “还有一个问题。逆贼们迄今为止通过的航路上应该已经配备了两千艘用于警备巡逻的舰队为何完全没有战斗的报告为什么不战” “用两千艘对两万艘” 伊德里斯沉默着。一名将官胆怯地发言了。 “如果像您指示的那样去战斗了那我们就会眼睁睁地看着两千艘舰艇和十万名士兵去送死。” “你是说赢不了吗” “是……虽然很难启齿。” “赢不了也没关系。” “……” “作为补偿给逆贼们同等的损害就行了破坏两千艘舰艇杀掉十万名士兵。” 动摇的表情冲上众将官的脸。伊德里斯的话残酷到了极点。这等于以全军覆没为前提去和亚历亚伯特他们作战。 “如果通过它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的话我们就能用毫发无损的四万艘在天城前方展开。” 伊德里斯站起来。 “天城是不可侵犯的圣域。如果我们在此固守储备的物资可以供我们支撑五年。然后时机成熟等到各个星域派来援军再内外呼应给予敌人打击这不就能确保胜利了吗。诸卿还有什么好怕的” 伊德里斯热情的演说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的确从现在的军事力量考虑不管是短期决战还是长期持久战伊德里斯的优势都很明显。 “但是至少四万艘的舰队连一仗都不打只龟缩在天城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有敌人两倍以上的兵力却在回避舰队战这让各国政府又会怎么想” 虽然也有这样的没有被发出的声音但毕竟没有任何人有指挥四万艘舰艇的经验。更何况对手是亚历亚伯特也没有人会强烈主张舰队战。 几秒的沉默被一名将官的提问打破。 “瓦尔达那皇帝又该如何处理他不会乘此机会想些不该想的事吧” 头回想起哈鲁夏六世的伊德里斯嗤笑了一声。 “不用管他。找他没什么事而且他也做不了什么事……但是那个昏君又会去想什么样的蠢事呢” “实在抱歉还没有抓到任何具体的东西。” “那就等抓到具体的东西的时候再来报告。这个时候还没有去应对的必要性和价值。” 冷漠地断言着伊德里斯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哈鲁夏六世。他憎恨的对象是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至于哈鲁夏六世什么的连花费憎恨的能量在他身上的价值都没有。被看透了心事还真是可怜。 瓦尔达那皇帝哈鲁夏六世正在被间歇发作的狂喜侵袭着。 他人生中进行思考活动的大半时间都消耗在对泰坦尼亚的憎恨上。而这个泰坦尼亚已经分裂并彼此开始了武力对抗。 自制心以完全消极的样子回归对着哈鲁夏六世的脑神经细语着别在人前表现得太高兴这很危险。哈鲁夏六世虽然想跟随这个声音的召唤却忍不住会颤抖着喃喃自语 “泰坦尼亚要……泰坦尼亚要……” 哲力胥公爵已经遭了报应死去了。哈鲁夏六世已经悄悄举杯庆祝过而这次轮到剩下的三公爵。这三个人千万不能重归于好让他们争斗到底自相残杀就行了。虽然比起伊德里斯来其他两人要稍好一些但泰坦尼亚终究是泰坦尼亚。 就这样在皇后爱莎前来问安的时候哈鲁夏六世把玩着一颗伊吉普登行星出产的黑珍珠急躁地开始问 “朕为此事下一道圣旨如何” “您……在说什么” “泰坦尼亚分裂成两派在内部对立起来。朕对其中一派下一道圣旨确认他们的正统性。而另一派就是反贼。这不是会有很大的政治上的效果吗。” 皇后下意识地看看左右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虽然并不热爱自己的夫君但毕竟有六年的情分还有地位带给她的责任感。 她一边顾虑着不要伤到丈夫的心一边低声私语着 “如果得到您敕令的那一方输了又怎么办恐怕胜者的愤怒就会转向陛下一旦如此便会危及瓦尔达那的皇统。请陛下千万自重。” 哈鲁夏六世呻吟了一声。当然他不想死但如果被人指出这一点的话他也会发怒。皇后爱莎正是把握住了丈夫的个性选用了合适的话来说服了对方。 “朕再也不想看到天城。身为臣下竟然能高高在上地俯视作为主君的朕” “可是陛下如果天城从卫星轨道上掉下来瓦尔达那本星则必然会溃灭啊。” 地表会被砸出一个直径一百公里的环形山暴风会卷起数兆吨的尘土恒星的光芒会被遮蔽地表温度骤降七八摄氏度这黑暗大概会持续二十年之久吧。 “请千千万万不要着急。守护瓦尔达那的皇统是陛下的责任。慎重是第一位的。” 哈鲁夏六世两次、三次地对贤明的皇后的进言点着头表示赞同。 伊德里斯对完全不露面的藩王亚术曼的真意的不安和疑惑当然不可能消失。但是自从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从巴格休行星出发以来它们在伊德里斯心中的比重明显地减少了。与强敌直接对决的时刻正在逼近比起为藩王的真意而烦恼现在更有必要去应对实战的问题这种必要性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在为“藩王的真意是什么”这种问题而绞尽脑汁的时候如果亚历亚伯特的炮火轰上了门伊德里斯的名字就会变成笨蛋的代名词。 再加上伊德里斯拥有着泰坦尼亚主流的血脉事到如今这只能是他图谋不轨的证明。 “如果再怎么请求都不出来那就让他随便。不过是我们也有了可以随便做任何事的权利而已。既然他不作任何指示也不行使否决权那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没有一五一十地对他汇报的道理。倒不如趁着藩王不在的时候掌握实权然后再也不放。” 就这样在结果上伊德里斯肯定了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对他的指责。以藩王不在为理由他已经开始行使独裁的权力。 在天城内部进行的生活、商业活动和日常工作一眼看去并没有什么变化。最下级的泰坦尼亚职员被紧逼着整理数据然后在小酒馆里一起悄悄说上司的坏话。面包房师傅在为卡纳德萨产小麦和巴尔达产大麦的混合比烦恼。小学生在为让不让看测验的分数而互相瞪着眼。正如“泰坦尼亚支配下的和平”pax tytaniana的图景被立体化一样的每一天。 随着社会阶层的上升表面上平静的伪装也在渐渐被剥落。无数现有部门部署的责任人都在一边警惕着告密和窃听一边还不得不去和能信得过的人交谈。独自承担不安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难不成是真的生病了吗还是……” “是什么说说看。” “或者弄不好已经去世了但伊德里斯公爵秘不发丧……” “笨蛋不要乱说”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看上去就要扭打在一起但只要看到泰坦尼亚警备兵的制服他们就会一同急忙坐回椅子上用幼稚的玩笑掩藏住自己的表情。 他们还在一个轻松的身份上。如果以这种小罪就把他们一一肃清社会也就无法发挥其应有的机能了。不管谁赢也不能不征税和不提供各种公共服务。被称作“小官吏”的人们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都一定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吧。 iv “敌军正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经过怎么不攻击” “对方是两万艘我方仅仅有五百艘舰艇加十二门要塞大炮。一旦交战则不出三十分钟便会溃灭。” 司令官似乎被冻结在了指挥席上。他一秒钟之后才好不容易挤出话来。 “但是完全不出手就这么放过恐怕日后会遭到天城严罚啊。” “恕下官直言我们还有日后这种东西吗” “你这混账休得胡言” 就在争论着的长官和下属的眼皮底下无数光点正秩序井然地通过。如此光景在泰坦尼亚设置于无数星域的武力据点的一部分中总能看到。驻守的将士们虽然忠于天城但还不到在明知会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向大军挑战这样狂热的境界。 这也正是集中兵力的意义所在。 即使哪个国家或某个武装势力想为了功名去袭击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但在两万艘的大军面前他们也会不知该如何出手。本来他们既不团结也没有互相的联系也组织不起像样的作战行动。一千艘上下的舰队凑在一起最多能接近一些然后就只能茫然地目送着望不到头的舰列。褚士朗能很轻易地想象到各国军队的指挥官们的这副样子。 说不定可以一炮不发就到达天城。这种可能性在褚士朗脑海中冒出一点苗头但每一次他都会甚至想要用拉自己的脸或额头的方式来保持自戒。 但是在考虑这种可能性的并不只有他。 “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两公爵的进军速度比预想的要快。如果不在哪里进行全面的作战去阻止的话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逼近天城。” “但这样的话他们的后方也有可能被我军控制。如此一来前边是天城后边是我方集结的大概三万艘舰队……如果被夹击就全完了。两公爵会冒这样的风险吗” 天城的士官们都在悄悄议论着。 “这不如说是已经去世的哲力胥公爵的用兵风格另外也可以在天城的炮击射程内引发混战如果敌我混杂主炮还能射击吗。” “通常来说是不会射击……” 声音一时间明显压低了。 “但如果是伊德里斯公爵的话他应该做得出来。” “的确。” 这大概是对外努力的结果伊德里斯被很多人看做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故此瓦尔达那皇帝哈鲁夏六世之类的人物才会在对暗杀的恐惧中失去内心的平静。 在褚士朗的想法正稍有一些乐观的倾向的时候在隔着数光年虚无深渊的地方也正有人处在相反的状态上。这当然就是查知了己方士气低迷的伊德里斯公爵。 在过度的激愤之下伊德里斯单手将办公桌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文件在乱飞对讲器砸在地板上甚至咖啡杯也飞到了空中。从指挥席上站起来的伊德里斯这时简直就是用大量怒气凝结而成的。 “我对毫无战意的诸卿很失望。我并未要求一百艘兵力的小单位去进行必败的攻击。但是一直回避战斗让敌人逐渐接近又成何体统” 回答年轻公爵的是一致的沉默。伊德里斯盯着他们的目光就像沸腾的熔岩。 “一点也好一丝也好要给逆贼们造成损失以此让他们知道天城的意志究竟是什么这种想法才是站在泰坦尼亚上层的人应有的气概你们是为了什么吃泰坦尼亚的俸禄到今天的” 没有回答。 “谁也没有意见。也就是说大家对我伊德里斯的命令没有异议了。” 将官们互相交换着视线。对泰坦尼亚藩王和公爵的服从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根植于内心。但同时他们也是职业的军人。至少在战术层面上他们的知识和经验比伊德里斯更丰富。 “把这十五处军事据点屯驻的兵力集结在一起总共有多少” 互相对视着的将官里有一名像大喘气一样地开口回答 “大概会有四千六百艘。” “大概知道了够了。立即让这四千六百艘集结在一处地点在这里。” 伊德里斯的手指在一个按钮上与其说是按下不如说是猛击下。维安比尔星系。 “在此等待叛军然后一战。” 伊德里斯的打算是迫使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兵力受损。用四、五千艘兵力反复攻击剥夺其休息时间同时也消耗敌军的弹药在总体兵力中哪怕稍微剿灭一部分。当然天城一方也立即会遭到相当的打击这是在有心理准备的基础上的。 另一方面伊德里斯要力图保存天城内外四万艘兵力的完好。这是为最终决战在打算。他要在天城可见的宙域之内包围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名副其实地将他们“歼灭”。伊德里斯的血沸腾起来驱逐着他的理性。 “……又该怎么办呢” 一个能让人想说“吵死了”的声音敲击着听觉器官伊德里斯回过神来。如果反问“什么事”的话会暴露出他刚才的走神伊德里斯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开始寻找头绪。 “卿怎么考虑” “在……” “但说无妨。” “是。近五千艘的兵力集结在一起究竟由谁来出任总指挥希望伊德里斯阁下能作出明确的指示。毕竟各个舰队的司令官级别相同人选如果能有伊德里斯阁下的权威支持……” 伊德里斯疲惫地忍住了想咂嘴的动作。就连一百艘、一千艘这样小单位舰队的指挥官都要由他来指定吗。虽然他很想说“你们随便”但是在泰坦尼亚全军中根植了对泰坦尼亚五家族多余的恐惧的正是伊德里斯的祖先们。 “如果能力相差不大的话就选最年长的。年纪最大的是谁” “是j. l. 霍金准将……” 伊德里斯当然不会说“这家伙是谁我不认识”而是极度骄傲地表示了同意。 “那这个霍金准将就行。如果人事上有必要的话可以让他升为少将。” “但是……这样好吗” “怎么了” 将官们又互相对视了一番有一个人看起来果断地回答了。 “霍金准将是因为过去曾有功绩被亚历亚伯特公爵认同从而自上校晋升的……” 伊德里斯已经硬压住即将出口的怒骂声不知多少次。话说回来他曾听到这样的传言说泰坦尼亚军实战派的诸将分为亚历亚伯特公爵派、哲力胥公爵派和中立派这三部分。 伊德里斯沉默了一阵无意间似乎得到了一种天启。他将嘲讽的笑容挂在唇边。 “那也好。就让其他人代替霍金准将吧。有一个合适的人。” “如阁下所愿……那会是哪一位呢” “方修利。” “……” 惊愕的巨浪涌上来迅速充满了室内。以前伊德里斯说过的难道不是随便灵机一动的想法吗看到众人的反应伊德里斯继续说 “我已经给了那个人两千艘战舰。与己方会合之后就是六千六百艘。再给他征召途中各星域兵力的权限的话就会有将近一万艘吧。应该会是一场有意思的比赛。” “可、可是……” “他之前还是泰坦尼亚的公敌想这么说对吧。虽然这最让人担心不过可比起现在这么说早干什么去了” 被这样嘲弄着将官们只能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逆贼们大概看准了要一气投入全部兵力短期决战。如果方修利带一万艘去妨碍的话他们的战略立即就会被打乱。就算输了也没关系在天城还有完好无损的四万艘等着迎击逆贼们。方修利是生是死都没关系本来他也不是泰坦尼亚的忠臣。” 要说是灵机一动也确实是单纯的灵机一动。但是在相当短的时间内能将其变为战略并镇住年长的将官们这也是伊德里斯的非凡之处。 “如果没有异议就立即去执行。” 将官们右手握拳放在左肩前行了泰坦尼亚式军礼随后什么也没说便都悄然退出了。 一群没用的家伙。伊德里斯这样自言自语着重新坐回指挥席上。 过去的巴格休远征军现在的由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统领的“叛军”两万艘舰艇中无人叛离或脱队。这是伊德里斯天大的失算。 理由是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在士兵当中的威望吗对伊德里斯来说这是在严重地轻侮“威望”这个词。还不能就此断言。 本来就是缺乏正当性的战斗。在泰坦尼亚的士兵看来这只是藩王不在期间三公爵之间展开的私斗。但这也是宇宙中规模最大的私斗胜败的归属直接决定了下一位霸主。在不可能中立的情况下哪一方能得到更多的同伴应该会决定最后的胜负。增加同伴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实战中取得胜利。 “要顶点用啊方修利。” 伊德里斯的从军经历和方修利恰恰相反。他从未在不利的条件下与敌人战斗过。而和亚历亚伯特类似方修利二十五岁上战场从十艘、一百艘这样的小单位开始积累实战经验然后锻炼出了能抓住战机的眼力和有效率地取得战果的技术。这不是正好能为伊德里斯提供帮助吗。毕竟到此为止已经让他吃了这么久的闲饭。 v 亚历亚伯特的旗舰“金羊”和褚士朗的座舰“晨曦女神”正在巨大的纺锤阵差不多正中央的位置并行。两万艘舰艇的当前巡航速度对这样规模的兵力来说已经是尽可能最快的。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等待伊德里斯一方兵力尽出。趁着伊德里斯尚未做好应战准备各国也正袖手旁观之际在军事上一举解决问题这无疑是个很有力的选项。不必等到到诸国对胜利者“友好的服从”就在众百姓还没反应过来的一转眼间新的秩序就已经被构筑起来了。 虽然也可以花费时间等待战力被增加但同时说这是给敌人强大自身的时间也不为过。加上胜负的天平目前危险的均衡状态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意外打破久战也不是目前所期望的。 假设目前伊德里斯一方的兵力是八万艘那么有人可以做它们的总指挥吗除伊德里斯卿和藩王本人之外不作他想。而且如果藩王卧病在床一事是事实的话伊德里斯卿想要离开天城是不可能的。 他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他能够信任的人来代他指挥全军。在褚士朗看来这个人选只有方修利。但这不是无条件的。 方修利对成为伊德里斯的同伴一事究竟有几分认真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疑问同时也是方修利自己的疑问。 “成为伊德里斯的同伴有什么好处吗” “不是已经不胜惶恐地被公爵亲定为艾宾格远征军的指挥官了吗。” 方修利和李博士类似这样的对话褚士朗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但他们也不认为伊德里斯会收服方修利。根据方修利的野心和机缘他甚至会取伊德里斯而代之也说不定。 警报突然响起。走在最前方的护卫舰发现了并非己方的光点集团。那是一千艘左右的舰影相对速度并不快。护卫舰立即发出了讯号。 “通告贵舰队请在五分钟之内表明态度。降伏交涉旁观还是要开始战斗” 严厉的问讯而对此的回答则极为迅速。 “勉强说是降伏。” “勉强说” “我们想要加入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两公爵一方。下官是莫斯·德莱登少将如果亚历亚伯特阁下还记得的话下官会非常荣幸。” 这样一说亚历亚伯特还记得德莱登少将曾经两次在他麾下作战他有充分的机会见识和认同此人的才干。 约十五分钟后德莱登舰队走在全舰队的最前端向群星的海洋突进。投降者站在全军的先头就是宣誓决不背叛同时也表示他们成为了新的同伴。 褚士朗一边看着这意外的动向一边想着。已经没有退路一旦战败只有死亡一途。也可能会被幽禁终生但如果真的到了那时候褚士朗也没有打算能活下去。 就算对手是伊德里斯是藩王亚术曼。在一年前根本无法想象到的这次战役在索求着褚士朗所有的生命力。每过一日这种想法便会增强一分。褚士朗自己也对此感到稍许的惊讶。但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的思考中又涌现出了新的极为私人的想法。 “我死之后芙兰西亚会怎么办” 褚士朗觉得芙兰西亚没有为他殉葬的义务他已经往芙兰西亚的账户里汇入了足够她一生从容生活的钱款。然后芙兰西亚可以去决定她自己后半生的方向。他这样想着没有考虑其他更多的事。但新的思绪又迅速地膨胀起来。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褚士朗正要摇头这时候传来一个明快的声音知会了他小小客人的到来。莉蒂亚公主最喜欢的帽子在精神地不停摇晃着。 因为祖国摆脱了它正面对的危机艾宾格王国的小公主非常非常高兴。她来来回回拥抱着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向他们表达着谢意等稍微平静下来又用名誉保证会尽可能报答两位救国的恩人。实际上这时候一边微笑着亚历亚伯特想到的是看起来很便宜的镀金的勋章而褚士朗脑海中浮现出的则是艾宾格产土豆堆成的山。 “褚士朗卿能打扰一下吗” “请进公主。大门随时都为您敞开。” 褚士朗把公主让到沙发上自己也离开了办公桌。他故意无视了服侍在公主旁边的芙兰西亚。 “那么有什么要我效劳的吗” “嗯说实话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啊是我疏忽了。” 不能把莉蒂亚公主和芙兰西亚带到战场上去。是该具体地决定把她们送到哪个安全的地方的时候了。 “不对不是这个。” “噢是吗。” “是关于藩王的本意。那个人终于把公爵们逼上了争斗之路这对泰坦尼亚全体又没有好处。为什么呢” “这、这我也弄不明白。” “连褚士朗卿也不明白吗” “不明白。” 褚士朗诚实地回答注视着莉蒂亚公主。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会看到芙兰西亚。 “连褚士朗卿想了这么久都搞不明白那不是对手一方才很奇怪吗” “……奇怪” “嗯我觉得很奇怪。虽然褚士朗卿脑子很聪明但只用脑子再怎么想也肯定还是不明白的。” “是吗很奇怪吗。” 褚士朗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堵。 人类并不总是通过合理的思考来作出判断然后行动的不如说反例已经有无数了。这种程度就算没有莉蒂亚公主直白地指出褚士朗也知道。 但尽管如此褚士朗还是感到很意外。就算在芙兰西亚把姜汁汽水和巧克力蛋糕摆放在桌上的时候他也沉思着。 拥有最强大的权力君临于万人之上的人他逐渐悄悄地失去了精神上的平衡而他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事实。这样的事情能发生吗 芙兰西亚在静静地注视着他沉思的姿态。褚士朗发觉的时候已经将近一分钟过去了。 第四章 哈修德巴尔星域之战 i 天城和亚历亚伯特·褚士朗aj联合都进入了去抓住他们共同的敌人的实战中。敌人的名字叫做“时间”。 避忌长期持久战的亚历亚伯特一众向天城急进作出攻击伊德里斯就倚仗坚固的阵地向其反击。随着时间经过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究竟是会因为物资缺乏而瓦解还是能会同各行星联军一同打下天城大概会被认为是前者吧。故此伊德里斯在战略上选择了固守城池。 “有这样的距离如果一气动员天城所有机动兵力以敌二倍的力量将其一举扫灭的话怎么样” 尽管也有人提出这样的意见但由于伊德里斯将最终决战的战场设定在了天城周边所以他完全没有让四万艘的大军出击的打算。 褚士朗·泰坦尼亚前几天刚刚向全宇宙发表了公开发言。 “我等并非在毫无根据地指责伊德里斯公爵。他若想否定我等的指责有很多办法。最好能请藩王殿下自己露面。这样一来各种各样的疑惑就会在一瞬间消失了。” 这一论调的过于讽刺之处在于被指责的伊德里斯也对此深表同感。不需要像褚士朗这样的人来指出只要藩王亚术曼自己站到藩王府的阳台上通过通讯屏幕向全宇宙表明对伊德里斯的支持一切就都解决了。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战斗也就像亚历亚伯特曾经说过的一样只是一次“全副武装的远足”。 但事不遂人愿。 星历sy447年6月2日。正在通过哈修德星域边缘地带的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舰队两万艘在相隔着五十光秒的黑暗空间的地方发现了相当规模的舰队。屏幕上映出了它们向这里一直前进的情形。 “进入准a级战斗态势” 亚历亚伯特下达了命令。在“a级”上加了一个“准”字是因为还没有完全弄清对方的意图。没有预兆地突然遭到攻击也不是不可能的。 亚历亚伯特向侦察士官询问 “敌人的数量是” “没有超过一万艘大约在八千五百艘上下。” “有点微妙。” 不足一千艘是侦察不到三千艘就是威力侦察而在一万艘以上则是攻击——虽然没有一定的标准但可以作初步的推断。八千五百艘的话是波状攻击的第一波吗若发生战斗则两万艘会胜利这时如果乘胜追击的话就会有三四万艘等在前边。会是这样的战术吗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商量了一下很快取得了一致意见。他们不认为伊德里斯能下决心派出现有兵力一气决出胜负。 “真是的这世道还真让人搞不懂。虽然是普通的感慨但一年前还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的事态。” “同感。” 回想一下一年前直到“凯罗贝洛斯会战”为止褚士朗还不曾对亚历亚伯特有如此高的评价虽然他觉得亚历亚伯特比哲力胥和伊德里斯都容易交流也能用常识去推断。 正是因为在无名小卒方修利那里尝到了未曾想过的败北的屈辱亚历亚伯特才改变了吧。或许自己也改变了。虽然并不是一切都改变了但至少“永远无敌的泰坦尼亚”这个幻影已经消失。许多人现在大概仍然沉浸在这幻影当中。身在内部的人更早地察觉到了这一点而有时则必须装作不曾察觉。 “伊德里斯在战斗指挥室里吗” 亚历亚伯特不经意地探问着。 “如果是的话应该正以十秒的时间差看着战斗的情况吧……小时候就特别想坐到那个房间正中的座位上总觉得会看起来很伟大似的。” “以后想坐多久坐多久不就行了。” 这已经是在委婉地就亚历亚伯特的地位一事作出暗示。 “儿时的梦想这种东西一旦实现就会变得无聊起来。另外喂坐在那个座位上的时候可是被敌人攻击的时候啊。” “啊也是啊。” “藩王殿下至今也应该没有坐过那个位置。” “但我觉得伊德里斯正坐在那儿。” “是说他也在憧憬着吗。” 虽然现在双方都在回避着但总有一天两个人毫无顾忌地谈起“共同的父亲”的时刻会到来吧。尽管不是积极地想这样做但两人已经是同命运的关系。不是终于成为了这样的关系。毫无避讳地交谈是自然而然的事。 对于迫在眉睫的实战褚士朗并不担心。实战指挥已经全部交给了亚历亚伯特。古人曾说“一名凡将胜过两个名将”。胜利固然好但如果失败的话输了也行。这是对亚历亚伯特的用兵统兵能力绝对的信赖但同时是一种虚无主义也说不定。 不管是亚历亚伯特还是伊德里斯都绝对不会有“输了就输了”这种想法。亚历亚伯特那是自然伊德里斯也会尽全力如果这是泰坦尼亚的优点那褚士朗无疑是欠缺这一点的。这是成为泰坦尼亚最高领导人的资格。 这时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用坚毅的声音呼唤着褚士朗。 “阁下可以提一点意见吗” “当然。” “那下官斗胆直言。关于莉蒂亚公主和芙兰西亚小姐依下官愚见她们没有离开本舰的必要。” “啊这早晚都要商量的。不用让她们到哪个行星去避难就这样继续留在舰艇上的比较好吗” “对理由是本舰是最安全的地方。” 芙兰西亚脸朝着弗雷德里克斯上校视线却偏向了褚士朗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褚士朗没有察觉他还在回味着女舰长的进言。晨曦女神在舰队几乎正中心还有两万艘舰队的同伴包围着。确实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那么就依照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的进言公主和芙兰西亚保持现状。” “非常感谢。下官僭越请您原谅。” “这没关系可上校不觉得有点遗憾吗” “阁下您是说” “没什么只是作为军人对于没什么战斗的机会是不是觉得很遗憾”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严肃地回答道 “感谢您的关心。但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今后也会奉褚士朗阁下的命令行事。” 上校离开后褚士朗代之呼唤了芙兰西亚。 “就是这样芙兰西亚不需要到别的地方去。请你继续照顾莉蒂亚公主。” “遵命。真的很高兴能继续留在您身边。” 芙兰西亚温柔地微笑着行了一礼。明明面临着生来未曾见过的如此事态她却和在天城过着日常生活的时候相比没有一点变化。 “但是芙兰西亚等这一战结束我会换乘到更小的舰艇去。” “明白了。” “不问理由吗” “我不是军人也不知道对不对。只是考虑到晨曦女神的战力和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的能力如果不能在战场上发挥力量对我方来说不是个损失吗。” 褚士朗下意识地注视着芙兰西亚。她不仅正确地洞察了褚士朗的心情而且也确切地将其表达了出来这让褚士朗感到了双重的惊讶。褚士朗发现自己似乎看漏了这朵清秀的花的强韧的内在。芙兰西亚就像接受着晨曦女神的亲吻洁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另一方面在相隔着五光秒的另一艘宇宙船上一种杀气腾腾的气氛正占领着舰桥。这中心是由拉德摩兹·泰坦尼亚男爵血气方刚地向四周散发出的露骨的负能量。 “为什么不攻击” 拉德摩兹的声音满溢着不满和猜疑但也称不上有太大压力。拉德摩兹没打算隐藏这一切他用似乎闪着发白的光的眼神质问着。方修利朝他耸耸肩。 “时机还没到呢。” “时机敌军不是已经赤裸裸地在面前了吗现在不攻击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还没法断言。但只要时机一到这一瞬间炮门就会打开的。” “如果敌方首先攻击又怎么办这时候当然要迎战了吧。” “这也不一定。” 也许有逃跑的可能这样的台词方修利还是没能说出口。方修利从一开始就看这傲慢的青年贵族不顺眼而或许是彼此彼此拉德摩兹也甚至没有保持最低程度的礼节。 “如果不听我的你们应该想过自己在泰坦尼亚这边的处境吧。” “别净说些随便的话” 方修利很愤怒 · 泰坦尼亚这个存在不管是大是小是好是坏只要不干涉方修利随便他们怎么办“请自便”。但是一边被强迫着要与两倍以上的敌人战斗一边还在战场上妨碍着他的指挥权这些事都在刺激着方修利的反骨。 ii 目前支配着与亚历亚伯特·褚士朗aj联合舰队成并行状态的天城舰队的并不只是紧张。 有人在自问“同为泰坦尼亚这究竟是在干什么”也有人在盼着不如狠狠地来一次全面的冲突。 哲力胥的旧部们喜欢强力的指挥、单纯明快的指令和积极的攻击或者说他们相信战斗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要统帅他们让他们拼命去战斗就必须要有能和哲力胥匹敌的魅力。 方修利本来应该也有着充足的魅力。就算是在极不正常的战况之下但有“豪将”之称的哲力胥毕竟是在方修利手上败落而死。如此一来本来方修利有能力更好地指挥统领哲力胥的旧部但他们对哲力胥越是心服对方修利的反感也就越甚从感情上出发这也是很合理的。在他们的感觉里这就像是他们追随哲力胥作战而生存下来的战士的人生被否定了一样。 正因为可以理解这一点方修利对强硬地下达命令也有些犹豫。 “临到这个时候还是没有觉悟啊。” 这种时候就会被李博士这样讽刺。 “我可是一次也没说过啊要做反泰坦尼亚势力的领导人什么的。” “从来就没听过所以你可以放心。” “都是媒体随便乱说的。” “这就是媒体的生态。造出一个英雄把英雄踢进泥潭里。从人类还无法在星间飞行的时代起就不知疲倦地循环往复。” 李博士用上了讲课的口吻。 “批判泰坦尼亚很可怕但是对方修利的话不管怎么诽谤都不用害怕报复。媒体生存所必须的战略就是去攻击能打得赢的对手。有意思的是这和军事战略很像。” “被用有意思做结论谁能忍啊。” 方修利因为摆出不高兴的样子的时间太长脸颊和眉头都已经感到有些疲劳的酸痛。这大概是持续挂着不适合的表情的报应。 “方修利是永远的叛逆者虽然也有这样的评论……” 就连米兰达也说话了。 “总觉得似乎有点搞错了。应该说‘永远的逃亡者’才更合适。” “嗯赢了也逃输了也逃吗。人生就是逃跑和被发现。” 屏幕上奔流过的闪光封住了众人的口。 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舰队巨舰的外壁上防御壁在不停地溅出火花。在这前方橙色的火球在膨胀变亮最终变成白色在无声的世界里轰响出悲鸣然后四散了。 “哪边先开火的” “现在还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哪一边的指挥官都没有下达开炮命令。但也不能说是偶然的开战。 火球在炸裂。不仅仅是一颗而是五颗、十颗连在一起闪着璀璨的光宛如宝石的项链让人忘记一颗火球就意味着千百条性命的丧失。 亚历亚伯特的纺锤阵没有丝毫的动摇。多达两万艘的舰艇群的外缘让人觉得这是可移动的坚不可摧的墙壁。 “以防御为主的阵型。” 方修利的自言自语传到雪拉芬·库珀斯的耳朵里她同时比照着方修利的脸和屏幕。 “阵型的最外层排列着防御力较强的大型舰艇。是用来掩护机动性较强的高速舰艇将炮火挡在外围的形态。” “不能用火力突破防御壁吗” “难啊。而且……” “而且” “突破了反而可能会很麻烦。” 名叫“不祥的预感”的小鬼正用爪子挠着方修利的心。 虽然并不追求协调性和大局观但哲力胥的旧部们特别是舰长一级的军官们还是既勇敢又富有实战经验的。 轻轻松松就放弃了集团作战的方修利拿起了麦克风。 “各舰抑制住火力。在敌舰发起攻击的时候……” 说到一半停下来的方修利脸上明显地分出了黑白两色。从敌方巨舰组成的墙壁那边有几百、几千道光之枪射出穿破虚空向天城舰队袭来。能量的暴风命中巨舰发出炫目的光芒而被它覆盖住的中小舰艇则毫无还手之力地化作火球四散了。 远处的宇宙回到充满了永恒的黑暗的宁静之中近处的宇宙空间化作狂暴的能量的花园普照着七彩的光辉。 “方修利感觉出错了吧刚才那一下可是被干掉了一百艘以上啊。” 雪拉芬反驳了李博士冷冰冰的话 “现在才开始呢方可赢过亚历亚伯特公爵两回啊。” “这是过去的事就像雪拉你刚才用的是过去时。” “……” 从无言以对的雪拉芬身上移开视线李博士看着方修利的后脑勺。被评价的对象很不安他频繁地使劲抓着胡萝卜色的头发肩膀摇晃着。大概两条腿也在做着不停地翘起来放下去之类的动作吧。 李博士正在用心理上的伦琴射线透视着方修利的内心。大概方修利正在这样想吧比起得到最大的战果还是应该保证最小的损害。 在方修利正瞪着的屏幕里映出的遥远的另一边激烈的炮火当中褚士朗好不容易才确保了和亚历亚伯特的直接通讯频道。 “你觉得方修利会使出什么诡计吗” “不会……” 亚历亚伯特摇头。 “就算要用诡计也得有合适的时机。一旦错过时机不仅起不到作用还会有反效果。本来这次就让人很怀疑他到底有几分认真地在战斗。” “原来如此。” 亚历亚伯特的分析是正确的褚士朗想。某种意义上没有人比亚历亚伯特更详尽地了解方修利。 现在亚历亚伯特相对于他的宿敌正处在压倒性优势的位置上。如果被复仇的心理所驱动他大概会用两万艘的全部兵力要将其彻底打垮地发动攻击吧。面对如此诱惑亚历亚伯特没有丝毫动心依旧冷静地贯彻着自己的战术。“金羊”作为亚历亚伯特的旗舰无人不晓来自天城军的能量炮火集中在它身上。 极近处发出爆炸的光芒不吉的光彩占据了屏幕。这是将生者的容颜变成死者死者的容颜变作幽灵的光的魔术。亚历亚伯特坐在指挥席上交叠起双臂翘起腿以坚定的姿势注视着屏幕。只要他保持着这样的姿态“金羊”的舰桥就不会动摇而不存在的事物当然也不会波及到全军。 “晨曦女神没事吧” 亚历亚伯特甚至还有向通讯士官如此询问的从容。在收到“毫发无伤”的回答之后他理所当然一样地点点头下达了新的命令。 “第二次齐射” 又一次地超过一百道的闪光和火球占据了屏幕。这一次天城军一艘大型舰艇被十道以上的光之枪刺穿这撕裂了它厚重的防御。涌现出的光芒混合着被击碎的舰体的残片粉尘似乎在乱舞着。 在“正直老人二世”舰桥上的拉德摩兹行动了。 坐在通讯席前的“正直老人二世”的船员突然被拽着领子拉下座位。把船员的身体撞到一边拉德摩兹拿过麦克风咆哮着 “我是拉德摩兹·泰坦尼亚男爵。现在由我来指挥全军” 单方面的宣告冲过了所有舰艇的通讯线路。 iii 这也算是在意料之内。本来拉德摩兹也没打算老老实实地一直守着他作为军监的立场。矛盾总会被激发大家都这么想。但是在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甚至还使用上暴力这让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不管是缺乏耐心还是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干一边用热线枪指着流星旗军众人拉德摩兹一边再次咆哮起来 “把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首级拿到我这里来我给你们爵位和将官军衔” “这家伙有这权力吗” 麦弗迪歪着嘴笑道。爵位也好将官军衔也好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但拉德摩兹的咆哮对天城临时混编舰队造成的影响却意外的大。对于构成舰队大部分的哲力胥旧部来说要接受曾经被他们叫做“毛贼”的方修利的指挥是迫不得已。他们也知道拉德摩兹是个不成熟也没什么城府的大少爷。但好歹那是泰坦尼亚的贵族。 “泰坦尼亚万岁”hail tytania! 这喊声让情绪更加昂扬起来还起到了将它向整个集团扩散的作用。所有人都无视了方修利争相发动着攻势。 “金羊”的舰桥上亚历亚伯特收到了报告。 “敌人的行动有所变化。” “什么情况” “请您亲自来看阁下。” 亚历亚伯特因为操作员的话稍微皱了皱眉。他注视着屏幕把头歪了两三秒稍微变了变姿势。 “哎呀呀……方修利被穿了小鞋吗。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啊。” “公爵阁下来自晨曦女神的通讯褚士朗公爵想和您直接交谈。” 点了点头亚历亚伯特切换到了专线上。褚士朗监听到了天城军的通讯。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之后 “是吗拉德摩兹那小子这是在自取灭亡啊。” 亚历亚伯特的表情混合着苦笑和不接受。 “先不说方修利拉德摩兹的用兵倾向还真是无从获悉。” “的确他至今应该还没有指挥过一次军队。” “大概会是哲力胥那种风格的派生吧。可至少哲力胥没被称作‘同伴杀手’。” 亚历亚伯特摸着他形状优美的下巴。 “但是‘大意是最危险的敌人’这是永恒的真理。还是小心为上。” “拜托了我现在大概就连拉德摩兹都嫌负担太重呢。” 这并非完全是在自轻。褚士朗自己总有一种想得太多的倾向所以他很不擅长应付那些没有想法的对手。对单调的全力攻击他总会怀疑“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这一点让亚历亚伯特从军事角度上对敌作出判断会更妥当。 “拉德摩兹这家伙……器量很小也不知道害怕。” 亚历亚伯特下了决断。 “打开四号门从这里拉进去用三角阵型打击。” 呼吸了一次他又加上了一句。 “狠狠地打。” 交错的闪光织成的网开始整齐地渐渐变化起来。形成死亡之门的大大小小的舰艇群或者减速或者朝着天底方向下降。毫无空隙的舰列中出现了一个洞穴一样的空间对敌方炮击的反击也在逐渐减少。 这恰恰看上去就好像舰列被猛烈的炮火打出了一个洞而且这个洞自己还在渐渐扩大一样。曾在哲力胥麾下作战的将士们谁也看不出这是亚历亚伯特藉由精密之极的舰队运动所设下的陷阱。 拉德摩兹的一名部下叫起来 “敌阵有一部分崩溃了” “好就从那里突进去把那个口子撬大然后就能切断敌军” “停下来别过去” 方修利大声喊着。敌军的阵型并没有崩溃而是故意打开阵型的一部分在引诱天城军深入。看敌舰整齐的行动就能明白。但也只有他才明白。所以李博士才会称他为天才。 哲力胥的旧部们相信是他们的猛攻在敌阵的铁壁上打开了洞口朝着那里冲杀过去。洞口扩得更大变成一道门看上去就好像在招呼他们进去。 走进死亡之门。 狂热的天城将兵冲入敌阵想要从内部将敌阵粉碎。已故的哲力胥公爵一定会这样做。但是早在他们发觉之前他们的舰艇每一艘就已经有三艘敌舰在包围着。无情的炮火从三个方向袭来。 “怎么是三对一啊” 麦弗迪呻吟着。 “被逼住的话就全完了。” 李博士冷静地指出这一点麦弗迪于是摆出了向天膜拜的架势。 “啊啊啊全都完蛋了” 一个表盘正显示着己方残存的舰艇数量。战斗开始时显示着八千四百四十的数字在去确认它的瞬间也在不断地减少着。 化作火球而四散的尽是天城的舰艇。如果两艘舰艇从左右同时夹击一艘两者火力线出现重叠就很容易出现同伴自相残杀的情况。但是比如从两点钟、六点钟、十点钟三个方向朝着中心一点攻击火力线则不会发生重叠。 亚历亚伯特的战术在熟练的部下手中大大提升了效果。就像为了在故意打开的门里被杀掉一样敌人闯了进来。三角炮火以无懈可击的态势将其击碎。火球又是火球。在近一千艘舰艇消失在这个时空里的时候短短的一瞬间炮火停了下来。 本来都是泰坦尼亚正规军的战友同事双方阵营中可能有朋友甚至说不定还会有血亲存在。究竟为何而战。这样的想法也许在将士们的心中共鸣着。 但也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短短一瞬间。如果比敌人迟了通过死亡之门的就是自己。转瞬间炮击再度开始而且愈发激烈了。 亚历亚伯特的战术毫不留情地削减着天城的兵力。在打开又关上的四号门里舰艇在一艘接一艘地被吸进去然后被三对一的战斗破坏。 凝视着屏幕褚士朗不禁轻轻颤栗起来。平常温和有礼的亚历亚伯特的惊人之处他第一次当面亲眼看到了。芙兰西亚悄悄用手帕去为他擦拭时才第一次发现褚士朗脖颈后侧的汗水。 基本没有舰艇能从三个方向的火力线中脱离。远远近近火球孕育出新的火球交错的光之箭矢将黑暗物质构成的海洋纵横劈开无声的爆发制造出短命的新星又将其葬送。 一直站着的李博士冷淡地看着拉德摩兹的背影一边小声问 “战况怎么样司令官大人” “被摆了一道呢。” 方修利来回抓着他胡萝卜色的头发。他没想到会这么彻底地决出了战术层面的优劣。 “亚历亚伯特攻击的战术是很厉害但执行它的将士们也很伟大。虽然经验和熟练的程度应该没什么差距不过对指挥官的信赖程度可是决定性的不一样。” “这不是很自虐吗期待着的伊德里斯公爵一定会咬牙的。” “啊关于这个我还留有转嫁责任的余地。伊德里斯公爵应该好好教育他弟弟。” “回顾过去人类的历史……” 突然李博士的话题变得宏大起来。 “在巨大王朝崩坏的前后总有这种粗暴蛮横之辈在混沌中掌握权势的现象。虽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是在短时间限定的范围内却会造成非常大的损害。” “如今的‘短时间限定的范围内’也就是这艘船吧。” 米兰达苦笑着麦弗迪迅速地偷瞄了一眼拉德摩兹的背影。华伦科夫和帕杰斯也依样画葫芦。他们当然在寻找着排除拉德摩兹的机会但是拉德摩兹的部下们正在舰桥各处用热线枪的枪口对着方修利他们。 在旗舰的机能已经事实上陷入麻痹的时候天城的舰艇正在被亚历亚伯特艺术性的三角阵玩弄着也就是单方面地在蒙受着打击。 人血洒在灼热的舰内设施、墙壁或地板上又被蒸腾起来在舰内散布着赤红色的云雾。 在这种被称作“赤红蔷薇古龙水”的现象里据说生还的士兵事后洗衣服的时候会发现所有的白衬衫都被染成了粉红色。 近乎悲鸣的命令声在舰内传播着。 “g区封锁立即封锁g区” 舰内的隔壁随着红灯不吉的闪烁有真正的悲鸣传来。 “等等我还活着” 失去一条腿的士兵一边有血液正从伤口像花洒一样喷涌一边还在地板上爬行。在他面前门无情地关上了。有人勉强伸出的手被门切断发出新的濒死的惨叫声。这惨叫声也被盖住在轰响的爆炸声中被封锁的区域化作烈火的无底沼泽公平地吞没生者和死者。 “……好厉害啊。” 晨曦女神的舰桥上对着屏幕看得入了迷的莉蒂亚公主发出了惊叹。 “在刚才的爆炸里有差不多五百人死去了吧。” 褚士朗的话让莉蒂亚公主倒吸了一口气。芙兰西亚从后边抱住了小小的肩膀用抗议一样的视线看着主人。褚士朗勉强无视了它注视着屏幕。他希望莉蒂亚公主能尽可能多地知道真实的东西。 “虽然杀人并不是目的但为了达到目的却不会拒绝杀人。虽然并不只有泰坦尼亚才这样做但泰坦尼亚却是将这一点执行得最彻底的……” iv 在不时会有拉德摩兹的怒吼声响起的“正直老人二世”的舰桥上被忽视的流星旗军一党正失望地在地板上坐着。 “在战略的阶段就已经输了。” 几道视线集中在身上李博士淡淡地开口。 “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两位公爵选择速战速决是要直接攻击天城要看出这一点应该不那么难……” 李博士将视线投向成为话题的人物。 “但这位差等生……” 周围众人的视线向李博士的身侧移动。 “也就是方修利……” “就不用一遍遍地说了怎么想说我是因为作弊才混成这副样子吗” “闭嘴” 拉德摩兹的一名部下朝这里怒吼过来。 “赶在方修利在天城将士中获得威望之前开始战斗并结束战斗这就是敌人的战略。” 压低了声音李博士继续说。拉德摩兹似乎正在专注于应对不利的战况。但话说回来命令内容来来回回一边倒的都是攻击。 “如果给他充分的时间和机会方修利说不定就能收服哲力胥公爵旧部的心从而在战场上发挥出用兵的才能。用兵的要点就是让士兵服从指挥官的命令。但现在方修利却是这番光景。” “如果没有拉德摩兹少爷总能多少像点话吧。” “你还真难得对方修利表示同情啊麦弗迪。虽然的确如此但他在战术层面上也输了。把高速的中小型舰艇排列在内部尽管确实很大胆但这也是为了在阵型内展开机动战。用巨舰在外围制造一堵墙并不是为了防守而是为了不让被引进阵内的敌舰逃出去。漂亮地被摆了一道啊。” 方修利沉默地陷入思考。 泰坦尼亚和泰坦尼亚在自相残杀自相破坏。光与影缠斗着从所有人的面孔上掠过。 对米兰达来说这是值得她大喊“快哉”的景象。本来她是应该这样做的但她的表情却渐渐带上了些严峻。这其中最大的理由是他们自身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倒泰坦尼亚。另外她也绝对无法原谅拉德摩兹毫无分寸的言行。 “以泰坦尼亚制泰坦尼亚。” 被米兰达斜眼看着李博士扶住了下巴。 “……这种说法怎么听都应该是一个宏大的谋略但实际上包括我们在内的反泰坦尼亚派就算用了二百年到现在也没有能够达成团结一致。” 这时候在被迫苦战着的天城舰队各舰中奇怪的气氛扩散开来。 “本来方修利才是泰坦尼亚的公敌。我们怎么就可悲地不得不和亚历亚伯特公爵的舰队互相残杀呢” 只要稍稍抱有一点疑问厌战情绪就会瞬间压过战意。被逼到无法抵抗也不能逃跑的一艘舰艇发出通告说“我们投降”以此为契机有一百余艘舰艇也举起了白旗。 不只是投降就连顺便朝着方修利的旗舰“正直老人二世”发出炮击然后遁走的舰艇也出现了。真是前所未有的丑态。 因为敌人实在缺乏秩序亚历亚伯特的指挥也连带变得很难保持整齐条理。 “各舰可以各自攻击敌人不拒绝投降不可穷追。重复严禁穷追不舍。” 通告发出的时候天城舰队的混乱还在扩大。有舰艇在坚持战斗有舰艇在表示投降还有舰艇准备逃跑却被巨舰的围墙所阻挡甚至也有在四处逃窜的过程里中弹的舰艇。 “如果对手是哲力胥的话这会是怎样的一场战斗呢” 亚历亚伯特通过通讯系统喃喃说道。知道这是自言自语褚士朗没有应答只是继续看着屏幕一边在想象着。 哲力胥的话怎么想他也不会执着于细致的战术性质的技巧。他应该会用旗舰领头从正面突进吧。要说单纯也的确很单纯但如此的猛击能用铁拳把些许的战术技巧击碎凌驾于实体的恐怖和挫败感会将敌人压垮。 “反正要打的话还真想和他也打上一场试试啊。” 话一出口亚历亚伯特发现自己说不定是个意外地好战的人。他虽然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军人的道路却并没有一定要这样做的义务。 曾在亚历亚伯特等人敌阵中的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的想法也并不单纯。 法尔密至今一直在褚士朗身边观察着他的政策和谋略。接触到亡父的私怨和遗憾法尔密在心中描绘出的人生已经压缩了超过他实际年龄以上的时间。 现在法尔密调动着他所有的视觉神经正观察着亚历亚伯特的用兵手段。被方修利两次击败这曾让法尔密有些轻视亚历亚伯特但现在法尔密已经领会到这是一种傲慢的误解。 这想法的狂妄之处他已经实实在在地知道了。除此之外法尔密必须要同时具备褚士朗和亚历亚伯特两雄在各自擅长领域的实力。兼备两雄之长才有可能君临泰坦尼亚的顶点。这时法尔密已经把莉蒂亚公主抛在了脑后用如同被凭依了一样的目光凝视着屏幕。反正还有芙兰西亚在莉蒂亚公主身边。 褚士朗从一开始就把战斗指挥交给了亚历亚伯特过程中也完全没有插过嘴。但是观察着敌人的混乱和无序他自然也看穿了现象的本质。敌方兵力已经减半而且死去的尽是泰坦尼亚的士兵。他取得了亚历亚伯特的许可拿起麦克风。 “告泰坦尼亚众将士。停止无益的战斗立即投降。过去的错误一概不予追究。” 换一口气然后继续。 “如果拒绝投降就脱离战场。我方不会追击。我等不想致使泰坦尼亚忠诚的士兵死去。在回到天城的时候请将此意告知伊德里斯公爵。” 亚历亚伯特的命令是对己方的而褚士朗的通告则针对敌方。天城的将士们听到了这一切。战斗的无益正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中回响传递着。当然也有例外“正直老人二世”的舰桥上正传出年轻的贵族的咆哮声。 “不准退却要打到最后一兵一卒” “再打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凶猛的拉德摩兹面前冷静沉着的李博士给人一种他是良识派的象征的错觉。 “无法给敌方造成损伤己方却在不断地损失。如果就算这样也要坚持无意义的战斗这就已经不是苦战而是愚战。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死者也正在不断地增加呢。” 还没等李博士把话说完拉德摩兹已经跳出了指挥席挡在了李博士面前。李博士反射性地想把上半身大幅度后仰但并没有完全成功。虎虎生风的拳头直接从李博士的左脸颊往鼻子上擦过。 李博士一个踉跄却没有去站稳而是让身体直接倒在地板上从而躲过了第二击。整个舰桥一片骚然。拉德摩兹抬起脚朝着李博士肩上踢去。 就在这时米兰达从座位下抽出了硬橡胶制的警棍朝着拉德摩兹的后脑勺狠狠一击。拉德摩兹呻吟一声左脚向前跨了一步。华伦科夫立即在年轻男爵的右膝内侧猛踹一脚。拉德摩兹庞大的身躯一瞬间冻结了膝盖弯折下来整个人滚倒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不许动放下武器” 华伦科夫虽然赤手空拳但大拇指却卡在拉德摩兹的颈部。几声刺耳的声音响起五六支热线枪被扔在地板上。拉德摩兹几名部下的脸上带着放弃的表情。 “搞定了可喜可贺。” 麦弗迪的声音开朗得过分。这时候天城军在心理上开始崩坏了。 一塌糊涂。 和这古老的形容词字面上所说的一样。没有人指挥撤退也没有人作为后卫援护己方只管一味逃窜。重型巡航舰撞上最轻型的炮舰在破碎的火球出现时“金羊”舰桥上的士官们小小地喧哗了一下。比起同情不走运的炮舰“以泰坦尼亚为名的舰队怎么如此不像话”这样的心情反而更强一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莉蒂亚公主从她的座位上站起来瞥了一下褚士朗和法尔密的侧脸死死抿着嘴唇迈开步子随即跑了起来。芙兰西亚对察觉了的褚士朗轻轻摇摇头便追着公主去了。 褚士朗沉默地将视线转回屏幕上。“正直老人二世”上则看起来又是一种情况。 就算方修利个人再怎么随便但作为一个指挥官他不是没有相应的矜持和责任感。对单方面给他压上重担的伊德里斯他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信义可言但还有着“那就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这样可嘉的精神。在它被拉德摩兹践踏战术上也被亚历亚伯特成功复仇的现在他还准备着至少能让幸存的己方逃出来。 但是己方的舰艇不管是判断还是行动都已经混乱到极点。有舰艇认为“不论指挥官是谁自己都应当尽全力”而还在果敢地战斗也有舰艇觉得“在这种战斗中死掉实在太蠢了”而在渐渐后退。还有舰艇更积极地脱离了战场。 直到现在还不停下战斗的舰艇结果牵制了方修利的行动。他没法抛下还在奋斗苦战的己方只管自己逃跑。 “那边还有舰艇在战斗得去救他们。” “别开玩笑了他们是自己想去战斗的。我们就赶紧跑路吧然后他们也有理由逃跑了这样死者不就会减少了吗。” 麦弗迪给出了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提案。米兰达也用她自己的方式表示了同意。 “就算是麦弗迪有时也会说句正确的话。到这时候也救不了那帮人了。反正他们会像个哲力胥公爵部下的样子战斗到底让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这可不行舰长六十度掉头——” 方修利的声音中断了。一脸过意不去的华伦科夫收到米兰达递过来的一个眼色用他巨大的手在方修利的后颈来了一手刀。胡萝卜色头发的青年还想出声双脚却已经离开了地面。雪拉芬·库珀斯像对小孩讲道理一样在方修利耳边低语着。 “你虽然是个没用的男人但还不能死在这里。” “没错。” 米兰达强烈表示同意。 “如果你死在这场战斗里事后被亚历亚伯特公爵知道了他一定会很不高兴的。现在你是两胜一败总要活着让他扳回三局啊。” 方修利没有回答。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此感到不快而是因为他已经晕过去了。 “好了米兰达马上脱离战场。不要让人察觉这艘船是旗舰啊。” “明白博士如果被发觉就都完了呢。” 舰桥格外的匆忙。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的帕杰斯返回来米兰达向他问道 “拉德摩兹男爵怎样了” “注射了三倍分量的催眠剂用两个磁铁手铐在背后铐着双脚用皮带捆起来关进厕所里了。” “辛苦了。” “不过和哲力胥公爵相比那是老虎和小猫的区别啊。” “要杀掉吗” 华伦科夫问的时候帕杰斯耸肩 “就算继续活着恐怕也不会长成像样的大人……怎么办博士” “到时候把他塞进救生仓里送到天城就行了作为哥哥的伊德里斯要负起监督弟弟的责任。” “真不错兄弟吵架好让人期待啊。” 米兰达豪爽地笑着。 “正直老人二世”号在这时候终于发挥了它的本领。有人说宇宙海盗在精神上是古代马背上的游牧民族的后裔在有利益和有胜算的时候才会战斗如果两者皆无便立即逃走然后等待下一次机会。 “正直老人二世”号漂亮地逃掉了。 “方修利舰队惨败兵力损失甚多” 收到第一条噩耗的时候伊德里斯一瞬间化作了血肉的雕像。虽然实际上他也觉得收到凶讯的可能性要大于喜讯但是“惨败”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想。 “方修利这个没用的东西要他输的时候他赢要他赢的时候他反而输了等他回来我要他好看” 伊德里斯抑制住了一拳砸在桌上的冲动。这时他的一名幕僚怯生生地开了口 “方修利还会回来吗” “什么你说什么……” 很快地伊德里斯的冷静回到了它的主人身上带着名叫“认识到苦涩的现实”的朋友。 方修利一党完全没有必要回到天城来。他们没有在惨败之后回来接受伊德里斯的惩罚的义务也不会因此得到赞赏。 在遭到如此惨败的基础上如果是泰坦尼亚的军人则必然会遭到严格的处罚。可本来在方修利身上这一点就显得很暧昧。 虽然命令方修利出战的是伊德里斯但是这一任命没有得到藩王亚术曼的承认和许可。就算被批判说“趁着藩王不在独断专行”他也无法争辩。就算没有胜利如果能有一个相对较好的战果他还可以期待今后战略的发展。而完败只会在全宇宙被宣传成“泰坦尼亚败北”。 “向方修利发出归还命令如果不回复的话就悬赏通缉我倒想听听他们在我面前有什么话说……艾尔曼伯爵艾尔曼伯爵在哪里” “找艾尔曼伯爵有事吗” “把方修利一党带到天城的是艾尔曼伯爵就让他负责追捕方修利。告诉他此事交他全权负责务必要有一个结果” 愤怒地斥责族中的年长者肩膀上下起伏着伊德里斯在拼命运转着他的脑细胞。 “驻扎在天城的全部舰艇进入b级战斗态势。此外各星域应该还有舰艇能够行动的全部在天城周边宙域集结总指挥由我担任。”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伊德里斯激动的心跳在加快。 一名通讯士官跑到伊德里斯面前敬礼之后递过一张纸。是刚刚导出的本次战斗结果。 亚历亚伯特、褚士朗的“叛军”的损失为舰艇三十六艘战死者据估算约九百人。相比之下天城一方舰艇被破坏四千有余战死者十万余人。 伊德里斯深深叹了口气用沉痛的表情看着幕僚们。虽然有败北自身的因素但还不能不去依靠这些被冲击得面色铁青的幕僚们。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就这么可怕吗。 “还剩下四万艘舰艇。再加上支援和待命中的舰艇就有五万艘。天城不会陷落更不可侵犯。毕竟我们背负着藩王殿下交付的责任。在殿下御前我们难道不应该对图谋不轨的逆贼施以天罚吗泰坦尼亚万岁hail tytania!” “hail tytania!” 幕僚们齐声回答但在伊德里斯耳中还是有些力度不足。 就这样“哈修德巴尔星域之战”不管是战略层面还是战术层面都以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但是作为当然的结果下一场战斗近在眼前如果失败就会失去一切这样的状况不如说是被提前了。 第五章 各自的隘路 i 在交战双方都是泰坦尼亚的情况下胜者是泰坦尼亚败者也是泰坦尼亚。该如何报道战斗的结果这个问题在迫使全宇宙的媒体作出判断。从损失的数字上看取胜的究竟是“哪一边的泰坦尼亚”是一目了然的但事实、认识和表现则各自不尽相同。 全人类社会过半数的媒体都在泰坦尼亚资本的控制之下。这对于当事者们来说也是个可恶的事实。如果太亲近现在的支配者的话则要担心到下个世代是不是会被肃清而如果把目前的胜者捧得太高下一战万一出现了相反的结果他们也会吃不消。 结果大部分的媒体都选择了进行“客观报道”。他们列举天城阵营和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阵营双方损失上的数据各自的官方公报也原封不动地发表然后加上星图和航路图而避免作出评论。也就是“根据看到的内容自由作出判断”这么一回事。 所以对于和军事无缘的一般市民来说“哈修德巴尔星域之战”有着怎样的战略上的意义什么的他们完全不明白。从两军的损失来看似乎是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取得了大胜。但天城依然持有着庞大的兵力逆转形势取胜的可能性也很高……大概就落在了这样的认识之上但对报道人员和读者来说这都带来了一种挫败感frustration。结果就是 “侥幸没有持续到第三次——堕落的偶像方修利” 被选作替罪羊的是前几天还在被拟作“反泰坦尼亚联合军总司令官”的胡萝卜色头发的青年。在方修利用奇计击破了不败的亚历亚伯特而从宇宙中登场时曾狂喜过的媒体从业人员这次一起变成了墙头草。如果宇宙空间中有风向存在的话大概得有那么一两个行星能被吹得偏离轨道吧。 现在只能避免同任何宇宙船的接触总之先往艾曼塔行星方向走。海盗们没精打采的表情充斥着正在逃跑中的正直老人二世号。直到昨天还满怀着的各种梦想、希望和打算都不知被丢到宇宙的哪个角落去了。 李博士把打印出的几篇新闻报道摊在桌子上。 “地狱据说是有底的。而把这层底踏破让自己掉得更深也是一种乐趣。” “如果能保证还可以再次升上来的话。” 方修利赌气地回应道一手摸着后脑勺。他还是觉得这里有些钝痛。恢复意识之后方修利对实施犯罪的华伦科夫并未抱有恶意。李博士等人才更可恨。 “也没那么坏从虚名中解放出来不是很轻松吗” 麦弗迪的讥讽刺向了方修利。米兰达则安慰道 “也不是那么值得灰心的事虽然很遗憾吧。” “没什么被人捧得高高在上的时候也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啊。” 方修利的反应很无趣。事实上他这一年作为泰坦尼亚的公敌被四处追捕被拘禁觉得已经逃出去了却又被抓住喜欢的女性也被杀了好不容易报了仇结果自己又被人当作仇人到处追杀被搅合在政治、军事和谋略的旋涡中没有一天的安生今日才落得如此狼狈。 “巴比伦、特洛伊、罗马、迦太基。它们都有走到终结的一天。” “这都是哪里的行星啊” “是很久以前遥远的地方曾存在过的帝国。每一个都在繁荣之后灭亡了。” “是说泰坦尼亚也一样吗。”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就连这宇宙在数百亿年之后也会消亡。” “这和我可没关系。今晚只要能吃到美味的蛋包饭就足够了。” 方修利把两手交叉在脑后。 关于战败他倒是没有什么可感概的。虽然对战死的士兵他确实感到很抱歉但对于伊德里斯·泰坦尼亚方修利只想冲着他说“这都是你选了我的错”。 而对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这次的失败是必然的他也没有觉得不甘心。他甚至有一种“欠债还上了”的心情。奇妙的是他实际上一直认为是自己这样不讲理地损害了亚历亚伯特的名声。 “明白明白今晚就做火腿和洋葱的蛋包饭。” 雪拉芬像女招待一样轻巧地说。 人类结果还是没能舍弃自然的动植物而改吃化学合成食品。在人类舍弃古老的故乡行星向外宇宙不断前进的过程中设置在移民船里的并不是制造化学合成食品的工厂而是无土栽培农场和家畜养殖单元。 在可以居住的行星和被地球化的行星上人们引进了地球的动植物。当然天体环保主义者曾对此进行过激烈的批判但在人类扩大居住空间的欲望面前这批判就显得很无力。如果还停留在原来居住的行星上人类的数量绝对不可能超过一百亿。 数十代前的祖先如此选择的结果就是人类在离地球数百光年的行星表面上养起了鸡而这鸡下的蛋则被胡萝卜色头发的青年吃进了肚子里。 不管是胜是败是追是逃肚子都会饿。健康的逃亡者们坐到了食堂的桌子旁边。 “泰坦尼亚的藩王究竟在想什么呢。” “这个嘛……” “哎连博士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大概很意外吧但确实如此。” 平静地回答了像个难伺候的小孩一样的方修利李博士把有些硌牙的面包轻轻放回盘子里。 “在天城的时候就想好歹要见藩王一面……拜谒也好引见也好什么形式都可以。真想用这双眼睛看一下啊。” 李博士轻轻摇了摇头。 “想想看还真是了不得。就算不露面藩王的存在也正压迫着全宇宙。几百亿的人类就被他的一句话决定着命运和生活。” “他什么时候才会在公众面前出现呢” 帕杰斯一边用叉子卷着意大利面一边说。米兰达回答 “会不会是在瞄着比较有效果的时间” “比方说” “也是啊比如说亚历亚伯特公爵和褚士朗公爵把伊德里斯公爵彻底打败甚至连天城都要攻陷了就在这个时候藩王端着架子出现这怎么样” “然后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位公爵被藩王这一喝吓得瞬间投降藩王的权威就此愈发强大是这么一回事吗。” 麦弗迪拿起咖啡杯。 “这有点儿不对根本就是一出漏洞百出的大戏啊。难道不是吗只要有一步走错舞台和演员都会一起掉进地底下。” “不还真有可能。” 几道视线集中到李博士身上。 “麦弗迪这个一场戏的比喻很确切实际上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如果这样下去泰坦尼亚分裂宇宙陷入混乱人们就会去寻求秩序以及强有力的领导人。” 方修利吞下了最后一口蛋包饭。 “尽管如此等到了那个时候两公爵会向藩王屈膝吗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公爵完全掌握着自己的军队现在正向天城迫近。都到这个时候怎么会选择不战而败呢” “现在天城还坐拥庞大的兵力呢。” “凑一凑的话还能有一两万艘舰艇从各地赶去救援天城吧。但谁是总指挥呢” 人们对方修利的评价因为这次战败而急剧下降。而对此最为感到安心的却是方修利本人。是讽刺也罢是缺德的说法也罢这名青年除了奇袭战术之外只具备着一般小市民程度的聪明才智。 “在什么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军事天才把即将获胜的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公爵彻底打败。如果能这样的话这个人就能够制伏整个宇宙吧。” “说梦话吧博士。这种人要从哪儿找” “说不定会有。” “这种随便说的话能当真吗” “不说不定还真的有只是被我们无视了。” 众人面面相觑每一个人都在别人的脸上找到了些许不快的表情。 “你究竟在说谁啊博士” “藩王亚术曼自己。” ii “喂喂刚才一直就在说有关藩王的权威的事了啊。藩王的权威确实很重要但可没听说过他是军事上的大家。这方面不是全交给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了吗” “应该只是没机会吧需要他亲自出马和强敌对峙的情况还没有发生过所以他才能在天城不动如山。但现在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都不在。” 方修利胡乱抓着他的头发。 “那个……那啥博士你是认真说的吗” “意料之中的提问。嗯……至少我认为这是个值得考虑的假说。但这也是我最近才突然想起来的。” 李博士在座位上架起胳膊。 “自亚术曼成为藩王以来他对泰坦尼亚的统治从未遇到过危机一派安定。现在局势一气进入分裂和不安定的状态而在这种时刻他又一直不在位这样一来不仅细微的龟裂会急速扩大……” 粗暴的脚步声带着一种让自动门都赶不上的气势麦弗迪进了门。被关进厕所里的拉德摩兹男爵对去看情况的麦弗迪怒吼。 “我是泰坦尼亚的贵族我要求得到与此相符的礼遇否则你们这帮不知礼仪的毛贼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礼遇啊……这帮贵族真是的。” 麦弗迪在说“礼遇”这个词的时候专门它读得和“冷遇”一样。 “我也暂且算是个贵族呢。” 米兰达嘲讽一样地笑着。 “真是的那个混账公子哥他到底想怎么着啊。一个会走路的祸害浪费氧气和粮食。” “不是准备到哪个合适的行星附近把他塞到太空舱里放出去吗” “连饭钱都不收倒是可以索性处理掉。” “伊德里斯公爵也许打的就是这主意。” “要赶走讨厌又没用的弟弟顺便给我们找个麻烦是吗” “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对李博士消极的回答雪拉芬耸肩。 “但毕竟是血缘上的亲弟弟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在泰坦尼亚的历史上类似的事件曾多次发生。但是既然已经把他活着俘虏了杀掉一个无法抵抗的人会让人睡不着的。” “就按伊德里斯公爵的想法行动一次怎么样至少虽然伊德里斯公爵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但在天城让我们吃的饭还相当美味。” “这倒是也没错。” “对吧米兰达那么……” “既然如此麦弗迪你就来一下让拉德摩兹男爵解脱了吧。” “要我来吗” “既然你一开始这么强烈主张就由你来实行好了。” 李博士像歌唱一样地说着麦弗迪鼓了鼓腮帮子。 “我可不乐意。” “不想枪击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也有这个原因……算了还是不说漂亮话了。我可不想看见那个公子哥半夜站在我床边” 一阵沉默然后哄笑打破了它。麦弗迪有多喜欢钱就有多害怕鬼。 “也没有必要突然改变当初的计划。如果碰巧遇上了泰坦尼亚的舰艇应该可以拿他当人质。” 在场的人一一对李博士的结论表示同意于是“正直老人二世”载着约一名的要求改善待遇者奔向了宇宙的深渊。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没有给伊德里斯时间。 伊德里斯不仅具有统帅的资质还手握着藩王这张可以造成大逆转的王牌。不能给他充裕的时间让他把这些都使出来。用被评论为“一味求快”的速度亚历亚伯特命令舰队前进渐渐逼近天城。 这让泰坦尼亚内外几乎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人们认为在取得哈修德巴尔星域之战的胜利后亚历亚伯特应该会为了休息或者进行交涉而暂时收敛锋芒。已经决定了态度的少数派在观望事态的发展还在热衷于算计的多数派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袖手旁观。 结果在哈修德巴尔星域之战结束四十八小时之后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已经逼近到与天城只相隔二点五光秒的距离。闪光的人工天体的身姿大大地映在屏幕上。 “是天城。” “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回来啊。” 士兵们在互相窃窃私语着。 漂浮在宇宙中的人工天体看上去就像是放在黑丝绢上的七彩宝石。聚在背景上的星辰的群落在这庄严壮美之下也只是银砂的颗粒。士兵们作为巴格休远征军从这人工天体出发现在又为了围攻它而回到这里。他们心中的感慨只能用复杂来形容。 他们正因为敬慕着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才服从两位公爵的指挥从他们占领的巴格休回到了这里。眼前就是天城。看着它士兵们胸中涌动的并不是敌意而是畏怖的情绪。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一边看着屏幕和士兵们一边含糊其辞地谈论着将来的事。 “我做不来政治。如果战争结束时还能活着的话后边的事就全交给褚士朗卿了。” “没有这回事亚历亚伯特卿就算从政也应该能作出公正的判断的。” “那褚士朗卿又要如何呢军事不过是政治的一部分。” “我不想站在顶点。还是亚历亚伯特卿在那个位置比较像样。” 两人发觉他们在互相吹捧不由得相对苦笑起来。 “我们还真是缺乏泰坦尼亚的霸气这种东西啊。” “只有伊德里斯有不少他在和我们两个人的份对抗。” “虽然不觉得伊德里斯无能但是如果他打算一个人对抗的话他还需要另一只手。” 两个人想象着坐在天城中心孤独地进行着思考和决断的伊德里斯的样子。 如果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将其占据的巴格休行星作为大本营进行持久战状况又会变成什么样泰坦尼亚同时会从地理上分裂双方各自聚集同伴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说不定会割据一方舍弃“巨型跨国资本”这一伪装成立新的国家。 结果事态并未如此发展。与哲力胥·泰坦尼亚公爵之死相关的巴格休军没有加入亚历亚伯特等人的军队而是止步于自己国家的领土内旁观着泰坦尼亚的“家庭骚乱”。 如果宇宙中的各方势力判断出泰坦尼亚的权势正在衰落他们就会为了夺取权益而纷至沓来。就像是太古时代剽悍的食肉恐龙群对濒死的食草恐龙巨大的肉体一样。 现在的状况和一年前相比堪称巨变。两位年轻的公爵对“是他们亲手创造了这一切”这点完全没有实在的感觉。 “如果哲力胥还活着事态应该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吧。如果那个男人率领着三万艘的舰队从正面突进我们就只能一心逃跑了。” 他们现在将“晨曦女神”作为了共同的旗舰。配合未来战术的发展他们一致决定加强彼此间的联系同时也要运用计策。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向在上次战斗中死亡的将士们致哀并慰问遗属到负伤者的床前一个一个地握着他们的手对他们表示感谢。讽刺地说正因为人数少他们才能这样做。但这也足够能让将士们感激了。他们脸上泛着红潮手颤抖着发誓要进一步地奉献他们的忠诚。 此外莉蒂亚公主的存在也很重要。小小的公主对死者流着泪。而对伤者她或者笑着拥抱他们或者在他们脸颊上送一个亲吻或者隔着绷带抚摸他们的伤口就像一个在奋斗着的见习天使一样。 某个士兵放在枕边的家人的照片被小公主看到。她一个一个地询问着照片上人的名字又对那个士兵说“他们一定在祈祷你能平安归来”。士兵流下感激的泪水他的宣誓效忠与其说是对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不如说更是对莉蒂亚公主的。 芙兰西亚也在给公主帮忙。她侍奉着公主向士兵们打招呼给他们送水把累得睡着了的公主送上床休息自己一个人又继续四处慰劳。不只是病床上的伤兵就连休息中的士兵她也会送上慰问品。 芙兰西亚清丽的美和恭谨的言行同莉蒂亚公主的热情一样让将士们振奋起来。根据场合也会有比较出格的情况出现有士兵两手抓着芙兰西亚的手陶醉不已也有人为了目送她美丽的背影探出身去结果从床上跌下来。此人可能是这场战争中最不受人同情的伤兵。 就这样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的士气不见低落似乎马上就能投入下一场战斗了。 iii 在莉蒂亚公主进入梦之国一小时之后有急报传来。十点钟方向有一群舰艇正在接近。 “舰艇数量” “看起来大约在三千到三千五百艘之间。” “打开通讯线路。说不定对方会请求交涉什么事。” 但在十秒钟之后亚历亚伯特就面临了不得不下达新命令的窘境。出现的舰艇群没有做任何通告就突然打开了炮口。 几百支光之枪在巨舰的外壁上制造了些许龟裂但还是没能突破它。理所当然地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一齐还击转瞬间火球和闪光就充满了周围的宙域。 “褚士朗卿有什么意见吗” “不是说过了吗一切就都交给亚历亚伯特卿了。” “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亚历亚伯特苦笑但立即收敛了表情将视线投向战术荧幕。舰队的一翼向左前方伸展在其所在的位置形成了半包围态势。 “他们的作战并没有显示出任何奇特之处。不如说是可以写进战术教科书里的正统手法。” “那么怎么办” “当然是正统地去应对了。” 亚历亚伯特轻笑了一下也没有坐到舰桥指挥席上就站着开始逐一发出指示。光和影交错着从他脸上掠过。 把指挥席让给亚历亚伯特自己坐到后边座位上的褚士朗发现了一件事情不由得微笑起来。在亚历亚伯特左侧有一位女性军官看起来就像在倚靠着一样地伫立在那里。那是舰长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 褚士朗偶然转动了一下视线发现有一只洁白的纤手正放在他的椅背上。褚士朗轻轻把手重叠在白净的手背上。他不用看也能想象出这只手的主人芙兰西亚两颊飞红的表情。 “伊德里斯舍不得派出兵力。” 亚历亚伯特歪了歪头。 “如果四万艘舰艇一口气从多个港口同时出击我方就难以应对了。但是从一个地方只派出千艘单位的舰艇来攻击这只会造成兵力损耗。褚士朗卿怎么想” 亚历亚伯特一直盯着屏幕所以褚士朗的手也一直在芙兰西亚的手上放着。 “虽然不觉得伊德里斯会愚蠢到做出逐次投入兵力这种事……” 褚士朗的疑问在增加。亚历亚伯特稍微皱起了眉。 “与其说是伊德里斯的资质不如说是现在的状况致使他这样做吧。他手握固若金汤的城池和倍于我方的庞大兵力完全没有要输的理由。他要观察我方的战术和舰队运作好为今后所用因此才勉强有限牺牲一定数量的兵力以探虚实吗。” 战斗在继续。说是少数但也有三千多艘舰艇展开了阵势。 这会是哈修德巴尔之战的重现吗。 亚历亚伯特打开阵型的“门”引诱敌军深入。而相对的敌军接近了“门”却不突入只在门外向阵型内部发射着炮火。眼看着已经变成了要看敌军是不是会上当这样的局势双方交火一阵之后其他的门开启轻型巡航舰和驱逐舰冲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发展。来自侧面的强力攻击在天城军中制造了一些火球和闪光天城军自然要躲避敌人的炮火。这样的舰队运作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却把全身都暴露在了开启的门的正面。门内持续射出大口径的光之枪只消一闪就有两三艘舰艇被它吞没。 还不到十分钟天城的舰艇就去了半数。 被逼到了绝境的天城军各舰内在血的蒸汽的笼罩之下激烈的辩论在进行着。 “在这种战斗中死掉根本不值得。我可不要被赶进地狱之门本舰现在脱离战斗” 有人这样大叫着也有人头上缠着被染红的绷带反驳说 “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两公爵现在是泰坦尼亚的公敌。难道要恬不知耻地向他们投降吗” “不是投降是脱离战斗” “现在脱离战斗那以后怎么办会被以军前抗命临阵脱逃而问罪的一辈子只能到处逃窜被抓到了就是死刑” “要被谁问罪呢” “当然是伊德里斯公爵……” 对话停下来士兵们互相对视着。如果是藩王亚术曼的话就根本不会有人说脱离战场这种话了。伊德里斯只是借助了藩王的权威。而在没有藩王的情况下伊德里斯能得到何种程度的重视现在还没有被证明。 “事到如今还不如一起向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位公爵投降我们没有被处罚的理由还能增强兵力。现在就算对伊德里斯公爵宣誓忠诚也没有意义了。” “可是投降的话亚历亚伯特公爵他们能容得下我们吗而且如果伊德里斯公爵最终获胜了……” “没有必要考虑这么远的事” “冷静这样做就是背叛会有损名誉啊。” 在屏幕上盛开着的火球基本都是天城军的。 “为什么是背叛我们只是泰坦尼亚的小喽啰投降的对象是亚历亚伯特公爵、褚士朗公爵是泰坦尼亚的重要人物。无须自卑” 这时伊德里斯正在战斗指挥室里监视着战况。亚历亚伯特的推测基本正确。伊德里斯派出三千艘这种不上不下的数字是为了探查亚历亚伯特的意图。但现在他正被迟来的后悔所侵袭着。 “糟了早知道该让方修利一党留下人质的……” 想想看当初流星旗军漫不经心地来到天城的时候他是对他们太过于宽大了。从伊德里斯的立场来说就算不把他们当作客人而当作投降者来对待也不会遭到什么非难。 要说他天真也确实如此但是伊德里斯的出身和教养必然会让他拘泥于对形式的遵守。如果是有意识的行动他还可以做到冷酷刻薄但在意识的深处是不是有某一个点让他始终无法彻底地成为一个阴谋家呢但至少伊德里斯在处理与流星旗军的关系上是彻底失败了。 “流星旗军或者方修利不管是谁相信外人本来就是错误的。” 伊德里斯知道有这样的窃窃私语在天城的一部分区域流传着。装作平静也是他的一种矜持。 伊德里斯还无法最终决定如何配置和动用这四万多艘的舰艇。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不可能对天城直接发起攻击。杀伤一千万平民百姓只会让他们留下杀戮者的污名。” 这样一来要么就在天城前方展开大舰队要么就用舰艇包围天城的整个表面这是最容易也最有效果的。以天城为核心的巨大球形阵。 这是在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作战会议上提出的一条策略。 但是这个球形阵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在以天城为核心的情况下它是无法自由移动的。另外尽管这不是存粹从军事出发但仔细想一下这看上去就像是伊德里斯把天城内的一千万居民都当作了人质一样。 在用与其说“锐利”不如说是“严厉”的眼神看着屏幕的伊德里斯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作战会议的情景。 “勉强也有不出动驻留舰队接受被敌人包围这样的作战方法。” “这种方法的优点是” “在。要将天城的上下左右前后完全包围至少需要六万艘舰艇。但敌人只有两万艘。如果他们包围天城那包围网应该会很薄才对。” “然后呢” “我军有毫发无伤的四万艘舰艇看准时机我军可以出击给予敌军损伤然后撤退。这样反复削减敌军兵力胜利就一定属于我军了。” “在什么时候” “这个……” “一年后还是十年后” 有着敌军两倍的机动兵力却缩在厚厚的外壳里一心只管忍耐。伊德里斯没那么大的耐性这种行为只能被称作胆小鬼的行径。 “四万艘也好五万艘也好这是有宝物在手却弃之不用任其腐坏。逆贼们有必要完全包围天城吗把兵力集中在宇宙港门上在我军出击的时候直接攻击眼前的舰队那些家伙不就能轻松取胜了吗” 没人回答。另一名军官完全没有办法似的提问道 “出动和敌军数量相同的两万艘与其对阵另两万艘则从另一面的门出击您意下如何” “让这支别动队从天城迂回行进绕到敌军后方前后夹击是吗” “阁下明察。” 不坏的策略。但他不觉得亚历亚伯特会想不到这一点。伊德里斯最大的弱点尽管讽刺但正是手握着比敌方更强大的兵力。如果这样都输了后世肯定会将他评价为无能之将。 本来从一开始伊德里斯就对出席作战会议的这些人很不满意。看着这些人的脸他完全感觉不到心理上的活力有半点提升。这些人从三十多岁到六十多岁每一个人都比伊德里斯年长。实战经验他们肯定胜过伊德里斯。伊德里斯虽然理所当然地应该重视他们的经验和成绩却完全无法生出想要依靠他们的想法。 收到伊德里斯的许可二十四名将官以机械化的动作落座。暂时的沉默化作一只看不见的手压抑着他们。 如果是哲力胥他应该会用雷鸣一样的声音自己首先发言。如果是亚历亚伯特他应该会指名某个人来发言。就在伊德里斯就要隐藏不住焦躁的情绪的时候一名年长的将官诚惶诚恐地开口了。 “恕我直言阁下。” “不用多礼赶紧说你的意见。” “是那么……下官就直说了。” 他环视着身边的同僚将官大概是想找一个除了自己之外的希望发言的人吧。但是没有人回应他的期待。伊德里斯领会到了那种可恨的实在令人苦闷的感觉。被证明了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作为军人有多么优秀怎么能够甘心 “我军的命运完全取决于伊德里斯阁下的判断。我等都希望能够尽快得到战术行动的指令。期待您的决定。” 结果还是要靠我吗。伊德里斯在心里咬牙。只要求泰坦尼亚一族有指挥大军的能力的结果就是这个吗。 “关于战术层面的行动我期待各位以专家身份作出的判断。各位都身经百战。请各位考虑最好的办法。” 伊德里斯单手挥了一下解散了作战会议……。 “收容残兵。” 发出让人不快到极点的命令伊德里斯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命令谁都不要跟过来自己乘上了电梯。目的地是藩王的病房。 iv “我想拜谒藩王殿下。” 被伊德里斯看着卫兵的声音在发抖。 “殿、殿下他谁也不见。所以不能让您过去。” “我可是伊德里斯公爵。” “下官当然知道。” “就算这样也不能通过” “这不是下官能够决定的事下官只是服从殿下的命令。” “很出色的作风。” 揶揄一般地说着伊德里斯向前跨出一步右手一把将反射性地出手阻挡他的卫兵推到一边。 身穿白衣的男人出现在士兵的阵列中间。是一头灰发大约五十上下的医生。他哆嗦着冲着伊德里斯说道 “请住手这样会打扰藩王殿下。” 伊德里斯冷漠地无视了医生的谏言。 “藩王殿下我是伊德里斯” 伊德里斯的声音缠绕着不止是威严的更是凶猛暴烈的气息医生和护士们不由得缩了一下身。 “因为无论如何都想得知您的意愿才特地前来拜见。只求能有幸与您会面” “请、请不要这样阁下” 挤出一点勇气的中年医生从侧面想把伊德里斯紧紧拉住。间不容发地也顾不上体面伊德里斯一只手上发出了闪光。空中绽开一朵小小的血花医生脸朝下滚倒在地板上。 看都没看一眼伊德里斯向里边的门走去。藩王就在那一扇门的后边。这时一个人高马大的男性护士绕到了他前面。 “让开” 伊德里斯一边怒吼一边反抗着。护士稍微踉跄了一下但站的位置却没有动。后边的门虽然打开了护士的身体却遮住了门内的情形。在门关上的同时伊德里斯带着愤怒的一击在护士的脸颊上鸣响。一瞬过后他的手被什么人抓住了。 “公爵阁下请明白您的立场。” 是艾尔曼伯爵。 “再做出不当的行为可会损伤您的名誉啊” 些许的空虚冲上来伊德里斯停下动作看着艾尔曼伯爵的脸。中年贵族的脸上是在拼命的表情。他没想到这个男人有挺身而出的勇气。 “放开我知道了。” 呼吸还没平复下来声音还有些僵硬但伊德里斯已经恢复冷静。艾尔曼伯爵用动作下达了命令士兵们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服从了。伊德里斯迅速整理了乱掉的头发和衣襟对艾尔曼伯爵说 “请代我向藩王殿下致歉我甘愿接受一切处罚。” 把还想说些什么的艾尔曼伯爵抛在背后伊德里斯傲然挺起胸膛迈开步子。 能处罚的话就来试试看。尽管有些孩子气但逆反心理自然而然地涌上来。如果伊德里斯接受了处罚又有何人能代理藩王来监理天城。或者说藩王自己要从病床上爬出来吗今后总有好戏看的。 持枪的士兵随着伊德里斯的行进向左右闪开让出一条道路。宽阔的古风大理石平台开始下降。没有人追过来。但当他走到下面一层的时候 “伊德里斯卿” 年轻女性的声音停下了伊德里斯的脚步。 “又是你啊狄奥多拉。” 一股酸涩在伊德里斯体内翻腾。他对这个女人抱持着反感和怀疑但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完全拒绝她。他的声音中蕴含着对这样的自己的嘲讽。 “专门等着就是为了嘲笑我吗” “非也。您自己心里也察觉到了。人们说泰坦尼亚无敌正是因为它有其他势力无法匹敌的战力加上有卓越的指挥官。” “……你想说什么” “可是现如今一位是已经去世的故人另一位也马上会变成面前的敌人。” “哲力胥和亚历亚伯特吗。” 伊德里斯的两眼中孕育着热度。 “我的名字没有出现。” 狠狠地诘问的口气被狄奥多拉轻描淡写地带过。 “褚士朗公爵的名字可也没在上面呢。” “嗯……” “实战指挥能力是充分条件却不是必要条件啊泰坦尼亚又不是军事组织。如果有远方的外星人从宇宙另一端攻打过来可就没有比哲力胥公爵更合适的领导人了。” “外星人吗还真是和他相配的敌人。” 伊德里斯不由得失笑但他立即收敛了表情带着露骨的怀疑盯着狄奥多拉。 “你就是来讲这些无聊的笑话的吗。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想办法去救和你关系不错的拉德摩兹的。” 他带着两重三重的讥讽看着狄奥多拉而对面返回来的却是轻蔑的笑容。拉德摩兹这个人就根本没在她的眼里吗。 “请您千万小心伊德里斯公爵。背叛者向敌人投降的时候通常都会带上投名状的。我只是想就这一点给您个忠告。” “你是说天城内部会有人想害我吗” “我可没有能具体说的材料只是从历史上的先例出发的一般论罢了。如果您能把它看做我对公爵阁下诚意的证明那是我的荣幸。” 对着行了一礼之后离开的美女的背影 “这个狐狸精” 伊德里斯骂道。尽管是平凡的说法但这句骂人话也有六千年历史了。 接下来把手边的靠背软椅踹飞的动作这与其说是冲着狄奥多拉的怒气不如说是冲着自己的结果。他想除掉狄奥多拉这样一来就不需要为她危险的言行多费脑筋。她的美貌是很可惜但替代品要多少都有。他站在决断的窄沟前却不能轻易跨过是因为他完全无法把握住狄奥多拉究竟在何种程度上进入了藩王亚术曼的领域又能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一边冥思苦想着伊德里斯走在通向自己本来的办公室的回廊里。没有泰坦尼亚姓氏的人不能在这里步行作为边走边想事情的空间再合适不过。 离间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怎么样伊德里斯的确在考虑这样的计策。事到如今他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要别人给他提出贤明的意见。只是在一年前哲力胥还健在的时候他虽然想过却没有如此认真地去考虑这件事。而现在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同盟比钢铁还要坚韧要离间他们的关系已是困难之极。 假如要图谋将他们拆开那究竟应该向哪边投放饵料在天城战火迫近的现在不管是实战指挥能力还是统兵的器量亚历亚伯特都远在褚士朗之上。而综合形形色色的情报亚历亚伯特也似乎在让着褚士朗半步。 等天城到手褚士朗又会如何出现呢。困难的军事行动结束后亚历亚伯特应该就无事可做了。褚士朗就是在等待这一瞬间这么一想伊德里斯完全可以理解。但就算这样有哪里不对这样的印象始终在伊德里斯的念头里挥之不去。藩王又会怎样解开两人的关系呢……。 “难道……” 伊德里斯被自己的想象惊得一瞬间动弹不得。难道藩王亚术曼是为了让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继任下代藩王而导演了这样一出对立纷争把伊德里斯逼到了穷途末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这种时期还关在病房里闭门不出不见伊德里斯甚至也不给予任何指示的理由就很清楚了也可以说明现状。 带着这样的思考倾向伊德里斯停步。这样确实可以说明现状但新的疑问又出现了。如果要把伊德里斯从继任者的竞争中剔除公开这样做就可以了为什么没有这样呢。 到达办公室的时候伊德里斯已经混乱不堪。他坐下来想镇静一下极端的疑惑却与此同时袭来。 藩王是不是已经消失于这个世界了。是不是有人秘密地隐匿了这一点。 “水” 伊德里斯也不知在对谁大喊着弄得周围人手忙脚乱最后他拿到了加入碳酸的矿泉水。他盯着冰块间升起的气泡突然抓住玻璃杯一饮而尽。玻璃杯被扔到空中又被谁拼命地接住了。 但是这疑惑只是重复了与刚才相同的结果。藩王有理由施加小动作到这个地步来将伊德里斯逼上绝路吗。 “剥夺伊德里斯卿的爵位、权限以及一切相关资产将其驱逐出天城。” 只要这样公布就搞定了的事。被排除掉的伊德里斯当然不能忍但对于泰坦尼亚全体来说这种方法造成的损失会远小于现在。 伊德里斯在哈修德巴尔星域大败。虽然并非他直接指挥的战斗但作为他代理人的方修利却战败遁逃这足以成为让他失去地位被放逐的理由。但藩王只对他回以沉默伊德里斯甚至连分辨自己的处境都做不到。作为四公爵的最后一人他已经找不到和他平等的可以商量事情的对象。 那就随它去。伊德里斯从扭曲的唇间呼出变形的气体。如果藩王真的已经消失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又身为逆贼这种情况下伊德里斯自然该成为天城的主人他这一生的野心也会实现。 难道会以这种形式而且是这种不上不下的方式实现吗。他完全没有想到过。 但问题不在权力而在于权威。或者可以说威信也能说成威望。方才在藩王病房前演出的那一幕无疑会给他在目击者中招来不少反感和不安。他会被看作无法驾驭自己感情的人吧。 激动是理所当然的伊德里斯尽管这么想但他的立场并不允许他在别人面前将这种理所当然展现出来。 “糟了竟然在人前现出如此丑态……” 后悔也来不及了。要抹除这种怀疑就只能在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身上取得胜利。只要想象一下那两个人胜利后骄傲的表情他的血管中就有一种灼热在奔涌。 去成就那两个人的名字这怎么能让他受得了。 v 这一天能让他高兴起来的访问者只有一位。他的幺弟赛尔法。在大概会被媒体用“激荡的一日”来形容的忙碌中他也抽出了时间和赛尔法见面。伊德里斯知道只有这个少年会对兄长抱着纯粹的敬爱之情他移过座位命侍从端上热可可然后享有这大约十分钟的谈笑时光。 “如果你能再长大十岁……” 伊德里斯的声音里真情流露。 “拉德摩兹这家伙要是没被生下来就好了。” 作为父亲这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台词但伊德里斯作为兄长却没这番顾忌。 实际上他对拉德摩兹本来也没有超过一丝的感情而现在这份感情更是降到了负数。他从溃败而归的一部分残兵那里听到了拉德摩兹在战场上的丑态。至于拉德摩兹本人如果在这之后他还能回来的话必须对其严罚伊德里斯下定了决心。 “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帮上哥哥的忙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站在哥哥一边。” “好我相信你就靠你了。” 赛尔法遗憾地要回自己的房间伊德里斯目送着弟弟。本来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这一天他的心情就能恢复过来……。 “特丽莎公爵夫人希望能与阁下面谈。” “和她没有要谈的赶她回去。” 如果现在和特丽莎夫人见面伊德里斯没有能保持冷静的自信。就算不见面他刚刚也在藩王的病房前让情绪爆发了。 如果是藩王亚术曼、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这三个人永远地消失之后那他怎么爆发都无所谓但现在他还不能不自制。就在刚才他还在后悔。这时候他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来特丽莎夫人却在他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我连一个人独处都不行吗……” 伊德里斯这句话的语尾消失在空中他的双眼带着不快的神色盯着不请自来的客人。 “已、已经阻拦过了……” 警卫的声音浸透了冷汗。闯进来的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与上次见面时判若两人。她全身充满奇怪的自信迟缓的感觉从肥胖的身体上消失不见看上去就像是盈满了粗线条描画出的力道一样。 “可以了退下吧。” 她就像是在命令自己的部下一样用相当威严的口气吩咐着警卫偷看了一下伊德里斯的表情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伊德里斯把全身的气息都吐了出来。 “一解除您的监禁就立即这样了。找我有何贵干很抱歉我可抽不出五分钟以上的时间。” “不要说得这么冷淡呀。” 公爵夫人的声音莫名地甜得发腻连口气都变了让伊德里斯毛骨悚然。他没有把公爵夫人让到刚才给赛尔法准备的沙发上就让长辈这么站着。赶紧出去他表达出了这样的意思但特丽莎夫人却完全没有察觉。 “想必一定很辛苦吧。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那兄弟俩我也很看不惯呢。” “兄弟……” “就是啊。” “请等一下他们应该是表兄弟。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姐妹……” 仅仅是出人意表的一句话就让精神疲惫至极的伊德里斯不经意地陷入了夫人的节奏。 “对母亲是姐妹俩可父亲却是一个同一个人哟。” “那就是同父异母的……” 伊德里斯茫然地喃喃自语道。特丽莎夫人似乎很满足地看着伊德里斯的反应。 “怎、怎么会这样而且为什么您会知道”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随便你去想象吧。但是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是事实呀。作为泰坦尼亚的公爵家血统怎么样男嗣是必要的女儿是不行的什么的麻烦着呢。你也是知道的吧” “……” “虽然你们家很幸运地有三个男嗣但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家可没这么好运。亚历亚伯特的母亲叫薇尔海尔米娜她用庶民们的话来说还真是个‘美人儿’呢。” 憎恶和侮蔑的子弹化作声音从特丽莎夫人的口中吐出来。 “知道自己的丈夫没种可她在那么多人里没找上别人偏偏就勾引了姐姐的丈夫。” “也就是把褚士朗的父亲……” “对然后两个男婴相继出生了差不多就在同一时间。不对亚历亚伯特这边早了两周左右。刚出生的时候两个人太过相似那简直搞得医生都惊慌失措了。随着他们长起来两个人都变得比较像母亲开始有表兄弟的感觉了。可如果他们都长得像父亲的话说不定事情就会很难办了呢。” 特丽莎夫人高声笑着。那声音简直就是恶意的团块敲打着伊德里斯的鼓膜在耳道中回响着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 第六章 将至和即至的素描 i 让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无可奈何的时间正在过去。他的地位当然不会与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两巨头并列他也不会被委任指挥一部分舰队。到最后在莉蒂亚公主通过慰问伤兵博得了不少人气的同时“百无一用”的细语声也从他的身体深处传到耳朵里。 “在亚历亚伯特卿身边看他如何用兵一定会有很多收获的。” 战斗开始前褚士朗曾对他这么说他自己也准备在今后彻底地观察亚历亚伯特的用兵方式并且对其做出分析。但是他一直陪着莉蒂亚公主出入舰桥这种程度让他还是很难接触到用兵的真谛。 “就算理解了过去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还是无法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 这只能得出看似理所当然的结论。亚历亚伯特的用兵适用了战理这样看来领会战理才是最好的。 这样下去就算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他也永远无法战胜亚历亚伯特。但是像方修利这样的坏蛋却能让亚历亚伯特两次饮下失败的苦酒。他应该不善于应对非正统的奇策。 但是奇策这种东西不是理论可以引导出来的。古人说“大军面前无奇策”泰坦尼亚在面临实战时也要整备大军完善补给收集分析尽量多的情报确切地找出敌人的弱点。这是泰坦尼亚的战斗像战争片里“以少数兵力用奇策让多数敌人全军覆没”的登场角色这种类型的名将从未存在过。 “法尔” 有人在叫他。或者不如说是有人已经叫了他很多次而他终于察觉到了。声音的主人是莉蒂亚公主。 “啊公主我失礼了。” 法尔密急忙行礼。莉蒂亚公主尽管看上去没有生气却饶有兴趣地仰视着他。 “你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稍微发了一下呆。” “那就好你看上去有点累没事吧” 尽管这几天他身心的疲劳确实还没有退去但要一个小孩子来担心还真不像样。就算是莉蒂亚公主这样有一双慧眼的人。 “不必担心。公主您也很累了吧。” “不能去打扰士兵们就乖乖待着了不累。” “这样啊。” 平凡地答道法尔密看着实视窗外。天城一带宙域无数闪亮的光点现在都是军舰没有一艘民用舰艇。 天城对宇宙港的封闭对人类社会的物流旅行也造成了一些影响。尽管失去了管理整个系统的中枢机能但它的枝叶还在自行运作。边境的小行星之间的交易基本上还在照常进行没有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不便。 不如说艾曼塔和卡菲尔这样经济规模较大的行星更能感受到“战时”的气氛。在这些物流和旅行过程中起中继作用的要冲泰坦尼亚的金融、交易和经济开发活动自然也很兴盛天城对它们有如此大的影响也是当然的事。 泰坦尼亚内部的武力纷争会持续多长时间各行星为影响评估和政策调整而手忙脚乱但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军几乎无伤逼近天城预想外的短期决战的可能性也同时提高这让人们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也自问着。 “……对于我们来说泰坦尼亚究竟算什么” 就算一百人中只有一个人也有以亿为单位的人开始模糊地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们出生的时候泰坦尼亚已经存在并支配着这个宇宙。他们吃着泰坦尼亚旗下公司制造的麦片长大在泰坦尼亚捐助的学校接受教育乘着属于泰坦尼亚的宇宙船航行到另一个行星从泰坦尼亚旗下的企业领取工资最后在冠有泰坦尼亚之名的医院里结束一生。 在这种持续性后加上问号开始考虑“泰坦尼亚是什么”的人们出现了。形势的变化极其微小。但有时形势变化起到的作用正是促使历史发展的一个因素。这例子就在眼前。 “顺便啊法尔。” “在公主。” “累的时候比起酒之类甜的东西对身体更有好处呢。” 法尔密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向莉蒂亚公主一揖。 “我陪您一起。到士官咖啡厅去吧。” “嗯今天那边有什么呢” “今天应该有木莓的小馅饼……” 宇宙的未来姑且排在了点心之后。 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的私人房间在舰长室左侧。“晨曦女神”上比舰长室还要豪华的房间有两处右边是司令长官室现在褚士朗正在使用。而左边的贵宾室则收拾成了亚历亚伯特的房间。“晨曦女神”可能会在紧要关头成为泰坦尼亚全军的旗舰。 “有什么指示吗阁下” 年轻女性的声音让在床上的亚历亚伯特苦笑了一下。 “听你的措辞我会觉得我在和职业军人睡啊艾德娜。” “下官……我本来就是职业军人。” “记得差不多五年前我们之间似乎也有过同样的对话。” 宇宙在虽然在永夜之中但人类借助对照明的控制在他们构筑的物体内制造出了昼夜。现在实视窗外的景色就像是散布着无数银砂的漆黑画布。 “如果现在天城军突然从港口出击那要怎么办呢” “不必担心。我军可以立即反击。亚历亚伯特阁下的熏陶遍及您属下的一兵一卒。” “因为校官、尉官级别都干得很不错。” 和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同床共枕是久违的事。本以为会被以决战之前为由有礼地拒绝结果却并非如此。在要攻击天城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面前一个人的夜里他实在无法平静。褚士朗的夜晚应该是和芙兰西亚在一起吧。 “艾德娜。” “怎么” “一直想问你对褚士朗卿怎么看” “褚士朗公爵他……” 艾德娜慎重地选择着语言。 “褚士朗公爵并不爱泰坦尼亚我有这样的感觉。” 亚历亚伯特无言地将枕头的位置稍微整了一下。因为调暗了灯所以互相看不到对方表情的细节。他再次搂过艾德娜的肩问道 “根据呢” “没有能说成是根据的东西。” “如果没有根据就不是批评而仅仅是诽谤了。” “我也这么想。所以至今也没有说出口。” “是我问了多余的事啊。” “如果我的言论在两位之间造成了嫌隙我当然应该被惩罚我也甘愿受罚。但似乎有些矛盾的是我感觉褚士朗卿对阁下的信赖完全没有可怀疑的余地。” 微暗之中亚历亚伯特将有着明亮颜色的头发拢起来。 “这没有什么矛盾的我和泰坦尼亚并不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看看伊德里斯他虽然爱泰坦尼亚却恨着我和褚士朗。” “这是一目了然的。” 亚历亚伯特硬是无视了艾德娜想说“这意思有点不同”的口气。 “就到这里吧。好容易只有两个人在一起这话也太没有情绪了。” 亚历亚伯特单手在空中挥了一下感应器作出了反应室内只剩下了淡淡照进来的远处星辰的光。 ii 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度过了难以入眠的不快的夜晚带着后头部的沉重感迎来了早晨。尽管这只是人工的昼夜但人类的生活节奏仍旧在被古老故乡行星的自转影响着。 看着浴室里豪华的镜子发现双眼正在充血他叫侍女拿来眼药水。而侍女胆怯的态度又让他很不痛快于是他赶走侍女走进早餐厅。坐到桌前他又发觉了胃部的沉重感不亚于后头部只喝了两杯咖啡就离开了座位。不快的连锁无法斩断这让他甚至连作战会议都无法出席。 对莉蒂亚公主的祖国艾宾格王国单方面的武力侵攻。一方面这不仅对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同时也对意图加入他们一方的势力来说是一个强有力的儆戒。而另一方面这也可以将准备长期盘踞在巴格休进行持久战的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引出来然后坐拥倍于敌方的兵力与其决战。 无论朝哪个方向发展都应该是伊德里斯有利。但事实上顺利的也就到此为止。 此外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的反应未免迅速得过头。本来是自己制定的战略一瞬间却造成了反效果。本应被他任意驱使的方修利一党也转眼就露出了流贼的本性藏到宇宙中不知那个星云里去了伊德里斯连追捕的命令都没法下达。 有能力的指挥官本该要多少都有可在失去了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的现在“等待上方指示的集团”的本质暴露了出来。 “好吧既然这样就让四万艘舰艇全部出击。” 伊德里斯下了决断。 想想看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就算是五千艘、一万艘地依次出击在亚历亚伯特的两万艘面前也只有被各自击破的份。而一旦宇宙港被损坏的话待机中的舰艇被封在宇宙港内无法出击那就是让宝贝烂在手里了。 如此下定决心伊德里斯出席了作战会议但是二十四个席位当中没有猛虎一样的哲力胥也没有银狼般的亚历亚伯特只有一群灰色的猎犬低垂着视线坐在那里。他们与其说是将领不如说只是隶属于泰坦尼亚这个巨大组织的军事部门的官僚而已。 “用十二个军事卫星攻击敌方加以牵制。在这期间全舰队一气从所有宇宙港出击。不要给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应对的空闲。” 没人反驳这不由分说的命令。但缺乏活力的一张张脸上就像是写着“说得倒容易”让伊德里斯越来越焦躁了。 “那么立即开始吧。” “公爵阁下” “怎么了” “全舰队的指挥将由哪一位来做” 伊德里斯试着回忆发言者的姓名却想不起来。这是位五十来岁的将官长相他好歹还记得。 “除我之外还有谁可以作为候选人吗” 他尽可能在声音中倾注了冰冷的自信。中年将官一副惶恐的样子。 “这是哪里的话正是想听您这样说属下才不顾僭越立即向您提问的啊。” “嗯……” “所以想请问公爵阁下打算在何处指挥全军” “在哪里……” 伊德里斯皱起眉另一名将官也似乎鼓起了勇气开口说道 “如果阁下要出天城指挥舰队的话战舰‘黑太子’ck prince号已经作为旗舰准备好您意下如何” 这名中年将官也是样子还记得名字却想不起。把实战只托给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的是各位将官更是他自己伊德里斯算是体会到了。掌握泰坦尼亚权力中枢才是第一位实战人员的名字长相什么的有必要的时候记一下就好他是这么想的。现在虽然正是有必要的时候可如果在这时还要问他们的名字只会招来大家的不信任吧。真是作茧自缚。 最后他还是站到了高高的阅兵台上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目送着依次出击的大军的舰列。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内心。傲然挺起胸膛右手握拳放在左肩口行泰坦尼亚式军礼眺望着由战舰、巡航舰、驱逐舰、炮舰无限连接而成的金属的大河。在体内激荡着的风暴完全没有在外表上显现出来。他向在实视窗边仰望着他的英姿行礼的士兵们甚至展示着他满怀着激励之情的致意。 “一直都盼望着能独自站在这里。但竟是以这种形式啊。” 只有藩王能独自站在这个地方。其他人这样是不被允许的。伊德里斯自己也好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也好包括已故的哲力胥都不能越过藩王一步。如此至高无上的名誉只能让人羡慕仰望。 伊德里斯完美地履行了他作为藩王代理的义务。他像雕像一样在阅兵台上整整伫立了两个小时连晃都没晃一下。 那被目送的一方又怎么样呢聚在屏幕或实视窗前的泰坦尼亚士兵们看到伊德里斯的身姿确实感受到了足以铭刻在心的感动之情。在这样的兴奋中他们互相交谈着。 “这么一看还真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啊。” “不只是伊德里斯公爵四公爵所有人……不对藩王殿下无论怎么说……” “说起来藩王殿下究竟……” “那边不要多嘴” 有下级士官大声嚷着。一瞬间的沉默被打破看起来比较老资格的士官喊了回去。 “又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废话一两句放过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士兵们之间这种带刺的对话在一年之前还没有谁曾想象过。通过监视器他们看着亚历亚伯特或者哲力胥的旗舰兴奋也好紧张也罢都在法度秩序的控制之下没有一个脑细胞有容留败北这个念头的余地。 伊德里斯其人对士兵们的一言一语都不得而知但他无比深切地感觉到了士气上的破绽。 “如此完美的姿态士兵们一定在像仰望军神那样敬慕着吧。” 下了阅兵台一个悦耳却透着虚伪的声音朝伊德里斯传过来。根本用不着确认声音的主人是狄奥多拉·泰坦尼亚伯爵夫人。 “你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 伊德里斯显出一副极不痛快的表情。狄奥多拉的服装不是不合时宜的晚礼服。不如说这太应景了。毕竟这是泰坦尼亚上校级别的高级军官才穿的军服。 “可您自己却不出击呢。” “谁能保证在我出击之后你不会从内部劫持天城” 一瞬间的空白被无声的雷鸣填满又被华丽的笑声打破。 “哎呀真奇怪。要成为泰坦尼亚藩王的大人物不可能会害怕一介小女子啊。” “谁在害怕。只是说两句挖苦的话罢了。比起这个你这件军服是从什么地方怎么弄到手的” “这您不必担心是合法的渠道。” “那是理所应当的。算了但你不许在后边跟着也不许进战斗指挥室。就在那儿随便玩你的时装秀吧。” 留下狄奥多拉一个人伊德里斯迈开步子他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把这个危险又不能疏忽还不可信的女人赶紧抹杀呢。 看着从天城陆续出港的舰群褚士朗朝亚历亚伯特搭话。 “伊德里斯看来没有出天城。” “懒得动的家伙。” “他在害怕。” “战斗吗事到如今这也……” “不是背叛啊。” 两位公爵对视着。 iii “有背叛的胆量和计划性的人现在天城还有吗” “话虽如此但小人物的爆发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而且……” “而且” “如果有谁奉了藩王密令……” 褚士朗的话说到一半还没说清这时有报告传进来。从所有港口出击的舰艇总数已经超过两万艘。 “伊德里斯那家伙终于看上去有点干劲了。” “两倍的敌军值得一战吧亚历亚伯特卿。” “喂喂我去干活而褚士朗卿就在一边看戏吗” “如果有能做的事我当然乐意效劳但我也不想碍着卿的事。” “嗯听上去还不错。” 亚历亚伯特看上去有些嘲讽地笑着褚士朗则回以郑重的表情。 “我在卿不作要求的时候不会插手而作为补偿能把法尔密子爵安排在卿的身边吗” “哦实地训练吗” “能拜托吗” “如果他本人没问题的话我不会拒绝……但话说回来藩王殿下的状态究竟怎样呢。” “各种情况都可以考虑。但是在情报极端缺乏的情况下也无法做出预测。又不能凭着单纯的想象去行动。” “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啊。” “对就让伊德里斯负起全部责任吧。” 两人朝屏幕看去。从天城中吐出的光点阵列望不到尽头。 “生来第一次有些同情伊德里斯。” “亚历亚伯特卿的心情我明白。但是泰坦尼亚至今究竟牺牲了多少胜过伊德里斯的人才……而今后也会是这样只要泰坦尼亚还存在。” 亚历亚伯特的视线锐利地穿过褚士朗的侧影。褚士朗沉默着。亚历亚伯特什么也没有对他说和他分开之后便把法尔密叫过来。 “褚士朗卿和我说过了。没有给你安排专门的位置就在这一带随便吧。” “非常感谢。” 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法尔密先往亚历亚伯特左后方的空座位看去但并没有坐下。站在空座位后他只是一个劲地看着。亚历亚伯特的言行、主屏幕、三维模拟器他恨不得能生出半打眼睛来。五分钟过后回过头来的亚历亚伯特摆出一副近似苦笑的表情。 “想问为什么后退是吧。如果太接近一个门就无法看到敌方的全貌。和一个舰队进行接近战的过程中被从其他门突出的舰队从侧面攻击可不得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一边回答着内心一边在想“这种程度我也懂”这也是法尔密的所谓少年意气吧。 亚历亚伯特是否有就算敌人投入了总兵力也能将其击破的自信法尔密想确认这一点但从他的态度上却看不明白。 索敌士官呼唤着。 “向您报告阁下。” “讲。” “现在我军后方六十光秒内没有未确认的航行物体。跳跃障碍物分布状况无异常。” “好继续进行背后索敌但参与人数减半。责任人对所负责区域酌情整理。” 坐在亚历亚伯特左侧席位的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报告。 “本舰要后退五千公里左右请您许可。” “都交给舰长了。” “遵命” 言语中不夹杂任何情感。只有在他人察觉不到的一瞬间里视线的交错。 法尔密看着屏幕思维同时也在运转着。 挟藩王亚术曼占据天城手持宇宙最庞大的舰队却败北的那一刻伊德里斯就会作为史上最无能的统帅遗臭万年。法尔密不认为伊德里斯能活着忍受这一耻辱。 法尔密转动视线寻找褚士朗的身影。另一位公爵坐在舰桥右后方的座位上沉默地交叉着双臂。在他身旁是芙兰西亚她的手放在褚士朗席位的靠背上。这时从她身侧有人探出一个小小的面孔朝着法尔密轻轻挥了挥手。是莉蒂亚公主。芙兰西亚没有离开褚士朗身边同时还要照顾莉蒂亚公主她在舰桥也是必然的而想想看这里反而更安全。 亚历亚伯特的声音响起。 “看敌方用怎样的阵型再据此决定我方的战法。监视和分析要全面透彻然后报告预测结果。” 难道不需要制敌先机吗法尔密这样想但他瞬间就发觉了。如果将最初出击的舰艇群歼灭敌军的残存兵力可能会怕得坚守不出这样一来想在短期决出胜负就会变得很困难。 “如果敌军真的出动全部兵力难道真的打算将其一举消灭吗而且还针对敌方的战法准备了若干对应之策……” 在法尔密进行各种各样的思考的时候又有报告传来。报告来自亚历亚伯特本来的旗舰“金羊”。一块通讯屏幕上现出了“金羊”舰长陈路帆上校的脸。 “辛苦了上校。” “不敢当。现在由本舰看来敌军的行动在意料之内。” 两三次问答之后通讯切断亚历亚伯特回头看着年轻的子爵。 “法尔密卿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是、不没什么。” “唔是不是有点太含糊了如果是卿来指挥的话我军要如何行动呢” 这是被考了吗法尔密不禁紧张起来。他看看屏幕又看看三维模拟器。尽管不想被亚历亚伯特笑但如果洋洋得意地讲出了错误的答案那根本就是自曝其短的行为。 “现在还没有足够能作出决定的根据。” 亚历亚伯特没有笑。 “诚实些没关系。” “但是这么厚实的阵势我是头一次看到。简直就像箱子一样……” “没错。厚到那种程度的阵势我也是头一次见。该看的地方不是都好好地看到了吗子爵。” 法尔密放心了。老实地回答出来太好了他想。不管怎样现在这个时候亚历亚伯特也不可能提出能应对这一情况的战法。稍微舒缓了心情他大胆地向亚历亚伯特问 “那种阵型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打算让我们从中央突破的意思。” 回答法尔密提问的同时亚历亚伯特看着屏幕。 “难道您打算中央突破吗” 亚历亚伯特没有回头看法尔密伸手指向屏幕。 “就算从中央突破也没有在背后展开的宙域空间只能被天城和敌方舰队前后夹击。” “哦……” “敌人应该是这么想的。” 亚历亚伯特的声音里有种作为军事家无法抑制的状态。法尔密想去读懂他的内心但这太难了。 “但这样下去的话不是很难攻击到核心吗” “的确如此但是法尔密卿核心指的是什么” 法尔密困惑了。 “如果是舰队那就是旗舰吧。指挥官所乘坐的……” “在长距离远征的情况下还要加上补给舰。” “但是就我听到的情况来看总司令并没有出击。” “对就是这么回事。但是就像之前所判明的总帅伊德里斯在天城内部指挥战斗。这样一来搭乘旗舰的就是某个部下将官不管怎样那么厚的阵势都是不必要的。那个阵势在己方的周围又用己方围起来其结果就是半数兵力都变成了游离状态。” 一瞬间法尔密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亚历亚伯特对人如此详细而积极的说明他是第一次听到。如果他自己请求恐怕是不会被教到这个程度的。 这是褚士朗说了情的结果。不需要考虑这一点就已经很清楚了。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呢。即使这样又该如何表达谢意呢。 去年直到父亲埃斯特拉德·泰坦尼亚侯爵的横死为止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都是法尔密明确的假想敌。他本打算拥立父亲让藩王亚术曼和四公爵垮台掌握泰坦尼亚的霸权。他能被初次见面的莉蒂亚公主评价说“眼神就像是打算谋反一样”野心和锐气暴露在外。 但现在他只能看着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背影默默地走着。在他迈出一步的时间里他觉得两位公爵已经前进了两步。 “这是怎样的一种天真啊。” 他不得不自嘲起来。 如果两公爵都把他甩在背后越行越远那他就永远连踩到藩王亚术曼的影子都做不到。尽管有些傲慢但他觉得他比亡父埃斯特拉德侯爵所差的也只有经验而已。因此藩王之位落在亡父的异母弟亚术曼手中是理所当然的。力量有差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如果法尔密在行动方针上走错一步被肃清是必然的。正是褚士朗说服了藩王挽救了这一事态。 之后法尔密作为褚士朗的党羽在周围看来是这样事实上他也是这样行动的。但是这是否能最终决定自己的命运法尔密自己也不明白。是不是和莉蒂亚公主同样待遇暂且不论他自己也还不到二十岁。 iv 从战火的漩涡出发跨越距离大约为三十万公里的黑暗深渊有一百艘左右的非武装船在摇荡着。是交战两军的医疗船。 医疗船大体上都有白色的船体左右船舷上大大地画着“x”的印记。这个“x”印记的由来有诸多说法而比较有力的一种是本来这个符号是“+”经过漫长的岁月之后旋转四十五度变成了“x”。但是为什么会旋转四十五度的理由却没有一个假说能有力到成为定论的程度。 不管怎样医疗船在不分敌我地全力行动着。两边都藉由泰坦尼亚的资金来运营船员、医生、护士、卫生兵之类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情。 “镇痛剂不够能通融一点给这边吗” “ok那就作为交换分给我们五百人用的皮肤细胞培养液。不管多少都不够用。” 超越了敌我关系相识的医生们在进行着类似这样的交涉。不只是医生甚至相邻的床位之间在血和药品的味道笼罩之下伤员们也在互相交谈着。 “怎么是你啊。坐哪艘船上了” “重型巡航舰佩塔格拉斯号。” “哈这可真够呛这不就是吃了我们船四发的家伙吗。” “那你就在扎拉夫尚号上吗你看我左手都这样了……” “喂喂就别计较啦我这不是也全身缠着绷带吗” 受伤的士兵们内心混杂着放心和不安声音大起来。“吵死了闭嘴”的叱责声格外的高。 “俘虏交换之类的会怎么办呢” “因为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啊。” 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共享着如此的想法有船团正在医疗船群的周围来来往往。这些都是媒体船正为报道记录这历史性的景象而拼命忙碌着。 “究竟有谁能想象出这样的一副光景。天城作为宇宙中心的天城正在被战火迫近。白、红、青、金黄各色的光之云在混合、四散然后又聚集、膨胀、缩小、扩大……” “少说废话离战斗区域再近一点” “不能再近了头儿” “哪怕能再近0.5光秒不这个的一半也行。靠近要让人看到大众想要更真实的画面看左边的宙域不是空着吗” “那是连接战场和医疗船团的通道。如果妨碍到医疗船的行动会被双方一起攻击的。” “能做到不妨碍这一点才是职业的吧。” “少胡说八道了。” “你不想在新闻报道史上留名吗” “名当然想留同时命也要一起留下” 一艘来历不明的船混在这些媒体相关舰船之中。 它确实像在对战况进行采访拍摄一样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和其他的船并行伪装着单纯作为摆设的天线。这艘船正是“正直老人二世”号。 “难得弄到了天城的敌我识别标志当然要好好地利用一下。” 在船员食堂说话的是被同伴称作“李博士”的李长迁是个为写他题为《泰坦尼亚灭亡要因》的论文连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人生都乐于牺牲掉的危险人物。 “被发现了就完蛋了。” “大概吧麦弗迪但我们也没有做任何在道德上应该感到惭愧的事。” “如果要追求道德上的正当性那就应该把敲来的泰坦尼亚识别标志还回去才对。” “话虽如此可是怎么还匿名送回去倒是也可以但在泰坦尼亚看来可不是这个问题。” 代替李博士方修利答道。 “我们是海盗。别人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半是歌唱地麦弗迪念诵着。他对历史上记录的事物的学术价值完全没有兴趣但对金钱价值却有着超出必要程度的关心。 现在麦弗迪最关心的事莫过于被关在厕所里的泰坦尼亚公子拉德摩兹。他想把这个让人想说“究竟哪里算公子”的不可爱的年轻人尽量卖个高价。五十万、不对大概要一百万达卡尔。所以他希望会出高价的那个阵营能获胜。 “比起明晰的思考和合理的推论没有根据的直觉更能引导出正确的预测。” 这么说着李博士看着方修利。方修利对这样的视线很犯愁。会被说什么又会让他干什么他完全不清楚。自从成为李博士的知己以来虽然并不记得曾经历过什么好事但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合理的推论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嘛如果用让麦弗迪小子也能轻松理解的话说就是考虑一下这种情况下谁得到的最多。” 米兰达陈述了自己的意见而李博士稍微摇了摇头。 “不只是对麦弗迪。这是最妥当的定义。这次泰坦尼亚的分裂甚至达到了兵戎相见的程度。这是一年前谁也不曾预想的事态但谁能通过这一事态有所得呢” “这不是当然的嘛反泰坦尼亚阵营。” “含含糊糊的。而且泰坦尼亚正分裂着根本就没什么反泰坦尼亚和亲泰坦尼亚吧。” “米兰达才是听人往下说 · 泰坦尼亚分裂并在互相对抗。不管哪一边获得胜利对于泰坦尼亚全体来说不都是弱化了吗。” “唔原来如此麦弗迪小子也难得能说出点道理来。” “遇到有关利害得失的事脑子就能转起来。” “既然自己说出来就省事了。而且都这么开动脑筋了怎么你现在还在这儿呢” 在麦弗迪回答之前另一个声音响起来。 “如果把一切都看做是偶然的就很容易会陷进宿命论里。而如果把一切都看做必然则又会掉进阴谋论的陷阱。那么你现在究竟在这条界线的哪一边呢” 李博士出声总结现有的想法。 “契机是方修利的胜利或者说是亚历亚伯特公爵的败北没错。这是一切的开端。持续稳固了这么久的泰坦尼亚的立足点开始动摇……” 李博士在胸前交叉起双臂。 “有什么东西觉醒了。本来永远持续的权力和体制都是不存在的。现在的胜者是一百年后的败者。正因为霸权在不断更替人类文明才能延续至今。但是在胜者的背后总有他败亡的要因隐藏在阴影里等待它觉醒的那一刻……” “等等博士别这么制造气氛啊。这让人觉得像在听鬼故事一样。” “鬼故事吗……这还真说不定 · 泰坦尼亚是妖怪。之前是之后也是。正经人还是最好不要和它扯上关系。” “先声明我是从来都没有想要和泰坦尼亚扯上关系。” 一副满腹牢骚的样子方修利提醒说。 “如果他们做了不可理喻的事将其归咎于疯狂就行了。” “疯狂吗……要判定这一点很困难。拿着热线枪胡乱扫射杀害十几位无辜市民的人和有计划地选择特定的民族进行虐杀的家伙这两者谁更疯狂一些” “两边都一样。” 断然地给出结论方修利将视线投向实视窗。纵横伸缩着的光之云在深渊的另一边扩张。连续不断的红色和青色闪光将光之云切开撕裂。狂热地指挥战斗的将领和沉着冷静地指挥战斗的将领究竟哪一边更疯狂呢。他不记得自己是自愿投身于战场的但他确实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方修利叹了口气挠着胡萝卜色的头发。这时前公主米兰达耸了耸肩。 “伊德里斯派也可能获胜吧。万一走到这一步我们恐怕这一辈子都会被深重的执念到处追赶了。” “伊德里斯会赢” 李博士反问道这次换成麦弗迪回答 “那谁知道呢。单纯地想是二对一再考虑到各自的声望差距可不止这样。” 关于声望的评价还真是十分地正确。 v 看着正在屏幕上展开的光与影的歌剧李博士开始了他的讲座。 “知道堆雪人吧。这个东西只要不去动它它就一直只有那么大。但是如果将它滚起来雪附着上去它就会越滚越大。” “堆雪人啊。” 方修利这辈子还从没见过堆雪人是什么样。 “伊德里斯束手无策的时候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同伴在不断增加。这么一想短期决战不如说对伊德里斯更有利。好歹还能用两倍兵力去面临实战呢。” “但是事情会那么顺利吗总觉得在哪里有陷阱正等着。” “谁知道呢不管事态会变成怎样我现在都无所谓。” “喂喂……” “不管怎样也轮不到我去负责任暂时就先静观其变。就算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尽管李博士在平静地啜着咖啡但方修利仍然不禁能感到些许的不对劲。李博士多少也是有些责任的他这么想。 后人在搜索名人辞典的时候会发现方修利的头衔着实有不少。“泰坦尼亚第八代藩王亚术曼时代的军人”、“反泰坦尼亚活动其中一派的领导人”、“游击战术家”等等。但就当事人当时的心境来说他应该会主张自己是“泰坦尼亚时代不幸的牺牲者”吧。 就在海盗学校李博士的研讨会正在进行的时候天城周边的攻防战还在继续或者说看上去更加激烈了。 “果然是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一方有利啊。” 就算不是李博士也能明白。因为原本的兵力比是二比一如果是伊德里斯占优的话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的数量就应该会减少到无法维持如此长的战线的程度。就算用最简单的算术去考虑如果两方失去的兵力数量相同亚历亚伯特·褚士朗军毁灭的时候伊德里斯这边还应该剩余两万艘。而事态并非如此正是由于战况对伊德里斯已经相当不利。 这时候帕杰斯走进来。头上滴答着汤水就算是这个平日里很活泼的男人也难得地心情很恶劣。他本来是去给被关在厕所里的拉德摩兹送饭的却被人把盘子扔到了头上。 “男爵阁下对下贱的庶民的饭菜很不满意啊。结果只喝了点酒。” “那种家伙连蛋包饭都没有必要给他水煮蛋就足够了。” “不要侮辱水煮蛋” “怎么你很喜欢水煮蛋吗麦弗迪” “也不是这么回事我可是个很公正的男人。” “公正啊算了为了让他老实点在酒里放了三人份的安眠药。他差不多要开始大声打呼噜了。” 在食堂门口站着的帕杰斯的小身板突然飞了出去。一脸凶悍的拉德摩兹将闪着光的什么东西抵住了雪拉芬·库珀斯的咽喉。是热线枪。 “不许动毛贼们” 拉德摩兹咆哮着。方修利瞪着米兰达。 “喂那家伙不是应该正在大声打呼噜吗” “早给他下五人份就好了。” “英雄从厕所出现吗。” 无聊的玩笑用无聊的口吻讲出来李博士用纸巾擦了嘴。这时一道光柱从他头顶五厘米处掠过在食堂的墙壁上留下一股青烟。 李博士耸肩。 “有要求的话说来听听。如果在常识合理范围内的话倒是可以接受。” 拉德摩兹立即回答。 “就这样前进到天城去” 李博士稍微抬起双手谨慎地站起来。 “岂止是常识这已经在理智的范围之外了。你觉得我们能穿过这片战场到达天城吗会被两军的炮火打成飞灰的。” “你觉得能骗过我吗你们这些毛贼。这艘船本来就有泰坦尼亚的敌我识别标志所以才能这么悠哉。” 李博士、方修利和米兰达交换着眼色。说实在的他们没想过拉德摩兹能记得识别标志这回事。他们觉得拉德摩兹单纯只是个粗暴的上流社会纨绔子弟罢了。 “粗心大意害死人啊博士。” “以后得注意点。” “如果听懂了快赶紧往天城去” 带着胜利后的洋洋得意拉德摩兹大声喊着。 船员们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各就各位开动船只。 至此是拉德摩兹短暂的胜利。 为了监视全员拉德摩兹靠在舰桥最后方的墙壁上突然觉得睡眼模糊起来接着便顺着墙壁滑下去滚倒在了地板上。 雪拉芬·库珀斯慎重地靠近他的脸一点都不雄壮的呼噜和酒臭一起喷出来。药终于发挥了作用。这位少爷只有体力还真是不凡。 “怎么办博士这次要把他腌在厕所的生物净化槽里吗” “还是算了吧。来自厕所的危机有一次已经够了。” “那就请他去死吧。” 帕杰斯两手把玩着激光枪。 “可这之后也不是个滋味呀。如此一来就算手握着人质也会被抛弃把他留下来还要白花饭钱。放出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我觉得。” 全体一致通过。拉德摩兹·泰坦尼亚男爵乘着脱离舱被释放到宇宙空间里去了。 拉德摩兹被封住了嘴和双手塞进狭窄局促的太空舱里这到底不能说是对贵宾的待遇。但就算如此被设定成持续发射状态的求救信号可以算是海盗们人道主义精神的体现——也说不定。 朝着被放出去的太空舱“正直老人二世”的全体乘员衷心地送出了别离的致意。如此令人欣喜的别离对于这群厚脸皮的老油条来说也是第一次。就算是海盗也有真心这种东西。 就在不肖的弟弟在太空舱里游历梦之国的时候作为兄长的伊德里斯正陷在无止境的恶梦里。和抓住弟弟的海盗们不同他连饥饿都感觉不到正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战况的判断和指挥中。无意中积累的疲劳在一个劲地增长。 “所有人都堕落进地狱里好了。这帮没用的家伙” 伊德里斯咒骂着声音却含糊不清。 在倍于敌方的情况下还陷入了苦战自己人窝囊的样子让伊德里斯愤慨不已但他也无法忽视自己的失误。一下子让亚历亚伯特他们攻到了天城面前不论从战略上还是政略上看都在大众眼里留下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印象。 也有这样的策略干脆在天城留下一万艘舰艇警备用三万艘的大军直捣巴格休行星。如果这样做至少还能留下一个“占了先手”的事实。而现实则是伊德里斯在里外赋予了一个“被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摆了一道后丢在一边”这样的印象。在这之上增加了他疲劳的还有他对藩王的不满非一般的疑惑紧紧抓着他不放。 藩王亚术曼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伊德里斯这辈子头一次对此发出了疑问。在这一点上褚士朗也是如此。 在褚士朗这边莉蒂亚公主无心的发言带给了他灵感。而在伊德里斯这边将一个接一个生出的疑问都消去之后他得出了这一结论。公平来看抱怨着孤独的伊德里斯在思考上的消耗说不定更大。毕竟他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 总而言之伊德里斯的身心状态都已经接近极限。这样还能继续指挥战斗伊德里斯的意志和努力都十分可嘉。 “虽然不能片面地去断定……” 但是有什么能暗示藩王亚术曼的“疯狂”的征兆吗 伊德里斯想不出。他和藩王亚术曼的关系从未亲近过但畏惧和敬意还是有的。作为泰坦尼亚的一员这理所当然他为不至令人扫兴而小心翼翼为提高自己的评价而努力奋斗。他基本上没有为“藩王亚术曼的一言一行都是律例”而感到过疑问或不平。 但这是正确的吗 第七章 天城事变 i 敌我合计六万艘舰艇在瓦尔达那行星轨道上散开围绕着天城展开了攻防。 永夜之中召开的死亡舞会。 泰坦尼亚的支持者无法想象同时也是反泰坦尼亚派幻想中的光景出现在瓦尔达那行星周围。令人目眩的交错的光束。爆炸四散的驱逐舰。推进器被破坏像醉汉一样徘徊着的巡航舰。被火焰侵蚀着炮口还在不断射出光束的战舰。 大量的人血和能量被浪费湮灭在永恒的黑暗之中。 异常激烈的场景没有伴着一丝血的味道和悲鸣正通过媒体向全人类社会现场直播。数百亿人在或多或少的时间差之下手里捏着一把汗注视着这一切。有人觉得这是“地狱的艺术”也有人在叫着“快停止这无益的自相残杀”但对于当事人之外的人们这只是无力的牢骚罢了。 这场宇宙最大规模的战斗在宇宙国际战时法上并不能被看做是“战争行为”。因为交战双方都不是独立的国家也没有互相宣战发动交战权。这仅仅是巨大的企业集团旗下佣兵同伴之间的私战。 但是事实已经远远凌驾于法律和常识。 被散文式地称为“天城事变”的这场战斗是“泰坦尼亚时代”规模最大的杀戮战。没有开战宣言的开端战况一气激烈化然后以除一个人之外谁也想象不到的形式终结。 和伊德里斯在天城的战斗指挥室里动弹不得相对地亚历亚伯特和捎带的褚士朗乘着战舰“晨曦女神”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本应是旗舰的“金羊”也作为一艘战舰在战场各处显露着它的身姿充分发挥了它作为替身伪装的效果让天城军头痛不已。 就像围住大象的蚊群一样小型高速复座式战斗艇在巨大的宇宙战舰上起舞嘲笑着主炮笨重的动作。以这些主炮为目标小口径的机关炮喷吐着红蓝的弹列。 双人战机在无声中四散生命体和非生命体的碎片在空中飞舞。炮火反射到它们身上闪光的颗粒们骚动着疯狂地舞蹈着成为巨大的光之云的一部分。 不谈人道这就是人类所描绘出的壮丽的死之画卷。 “金羊”率领着十几艘护卫舰冲破战场天城军的炮火集中过去尝试着追击或者将其包围。这时候“晨曦女神”则朝着其他方向进发驱散敌方中小型舰艇朝天城的港口执拗地施加着攻击。好不容易刚刚修复完成的港门和刚好要出击正探出半截舰身的重型巡航舰一起被光和火焰包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有敌舰从第四港口出击” “哦” 亚历亚伯特的声音里有种愉快而紧张的感觉。 “同时出击吗伊德里斯这家伙似乎还是稍稍思考了一下啊。” “伊德里斯的意图是什么” 偶尔褚士朗也会出声说话。 “是要分散我方的兵力吗。” “就是这么回事。” “如果我们没有落入他的圈套呢” 褚士朗抽象地提问。 “那来看着。” 亚历亚伯特不慌不忙地回答然后向舰长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下达了两三条指令接着又对通信士官说了几句。 战舰“晨曦女神”缓缓掉头看起来是要朝着第四港口前进呈现出把舰腹暴露在敌舰面前的姿态。天城的舰艇群缩小距离正要进行攻击这时晨曦女神的阴影下有几艘舰影突然跳出来挡住了去路。 “无法回避” 悲鸣以报告的形式响起的同时巡航舰的侧壁之间发生碰撞。如果周围有大气的话就会有如雷鸣般刺耳的碰撞声响起吧。 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代之的是冲击撼动舰体舰壁上龟裂蔓延。舰内站着的士兵被看不见的力量撂倒仪表盘上溅起火花冒着青烟外露的炮身被扭曲折断。 “单座式战斗艇弹射器严重损坏不能出击” “赶快修要多长时间” “大约一个小时。” “该死被骗了。” 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军的战术多样而极尽巧妙。亚历亚伯特在确立了全局有利地位的基础上看起来还在局部战场愉快地伺机进退玩弄着策略。 天城的数十艘舰艇从警戒舰和警戒舰之间的光子网隙中通过的一瞬间朝向敌舰的炮火一齐开启。 朝着密集的大型舰队集中的炮火甚至不需要瞄准。闪着青白光芒的光之枪乱撞着舰列。小火球激烈地膨胀在闪过一阵强烈的光之后四散。无声的世界里能量的乱流在涌现。它们互相冲突、混杂交汇、互相吞噬变得巨大而凶暴。 中小型舰艇在尽管在拼命地想从乱流中逃出来但一百艘单位的舰艇被卷入在能量的涡流中旋转。士兵被从地板扔到天花板又从天花板撞到墙壁上折断手脚口吐着鲜血。也有被无情的乱流卷入还能乘势猛进的巨大舰艇。是天城的战舰“法拉达克斯”。 “十一点钟方向主炮三连齐射” 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的声音朗朗地传出来。 “晨曦女神”的九门主炮吐出炫目的纯白闪光。 炮火发挥着让目击者愕然的威力。九条白龙将位于前方的天城军战舰“法拉达克斯”庞大的舰身纵横劈开又直接刺入后方的重巡洋舰“迪亚曼特那”。在“法拉达克斯”从橘红色火球化作白色云雾四散的时候它的后方也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光的碎片向周围飞散而去。 死战之中亚历亚伯特事先对港口进行破坏的效果残酷地显现了出来。各港口的舰船吞吐能力被显著地降低。完好舰艇的出击被狭窄的港口所妨碍而另一方面逃回来的受损舰艇也在阻碍着修复作业的进行。 “本舰希望暂时回港。请打开港门” 悲痛地向天城发出通讯的舰艇在下一个瞬间就被能量的枪刺穿了。各港口化作了天城军的墓地。 “战舰帕拉米杜斯无法继续战斗” “重巡航舰卡潘贝尔希主炮破损难以自行修复” 通讯线路上充斥着受损报告。 伊德里斯连饭都顾不得吃从战斗指挥室的座位上探出一半身子。 “那支部队就是在j8·e4·p11宙点集结的那支部队为什么不从右侧背后攻击敌人如果击溃那一角敌军就能消耗时间去重整队形” 尽管下达了非常细节的指示但是 “如果动了那支部队敌军就会突入留下的空白宙域这样一来第二港口就会被敌军的炮火袭击。” 如此的答复让他只能咬着牙。 战火愈发激烈不知何时才能终结。 但这是在天城军数量是敌方二倍的情况下。如果敌我兵力相同战况早就该进入尾声了。 只要没有方修利那样非常识的奇策和必要的条件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在用兵统帅上就是不可战胜的。这一事实似乎正在渐渐被证明。 亚历亚伯特把全部兵力编成长蛇阵围着天城顺时针方向兜着圈子。对在后方试图追击的敌军看都不看一眼他把炮火集中在天城的六处港口上。当然港门有着极其坚固的防护却耐不住超乎预想的集中火力一个接一个地被爆破燃烧起来。因此多数舰艇被封在港内无法出击而另一方面已经出击的舰艇也无法暂时回港进行补给和修缮。 “第六部队最大战速” 亚历亚伯特下达指令。 “向两点钟方向急速前进从敌阵中斜向突破前后切断敌军” 这样的姿态在褚士朗看来与其说是战斗指挥官不如说是交响乐团的指挥。在无声的世界里他甚至想起了聆听全编制交响乐团演奏的感觉。 侦察士官的声音响起。 “敌阵型已被切断。” “很好。” “但敌军在混乱中还看上去在试图重新集结。” “不必担心在预料之内。” 亚历亚伯特看上去似乎从不知疲倦。 而相比之下伊德里斯的疲惫则被人尽收眼底。现在他的脚边散落着咖啡和松露派。侍从为他着想而端上来的午饭的盘子被伊德里斯扫到了地上。 “集中攻击金羊不惜一切代价” 伊德里斯的声音高昂起来。“金羊”正是作为亚历亚伯特的旗舰久经沙场而名震天下的战舰。而破坏它就是伊德里斯目前最重要的课题。 亚历亚伯特将指挥席移到“晨曦女神”上这一事实伊德里斯无从得知。将炮火集中到金羊身上如果能杀死亚历亚伯特战局就会一举逆转。褚士朗虽然在军事上绝对称不上无能但也肯定没有能用两万艘击破四万艘这样的本事。而且有句话叫做“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就是伊德里斯的意图所在。他自己就没有可以信赖的同志用一只手摆着要拍手的样子强撑着进行孤独的斗争。 ii 到现在这个时候哲力胥甚至能用蛮横来形容的悍勇也会让人觉得怀念。所有舰艇一起咆哮着发出轰鸣向前突进将敌人粉碎。败北、撤退、退却——这样的词汇不存在于哲力胥军之中。只需要猛攻、奋战、敢打敢拼。 但讽刺的是在哲力胥旧部们面前的全是己方的舰群。总不能让他们去强行突破。 哲力胥的一名旧部下雷德克雷普准将愤然地怒吼着。 “算计也要有个限度把最精锐的部队变成散兵游勇是要干什么轮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不就一切都晚了吗” 但这对于伊德里斯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正因为他觉得哲力胥的部下都是最精锐的部队所以才要保存实力。如果能把握住战机一气将有生力量投入战场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就应该会陷入全面的混乱。 但是伊德里斯并没有把握住战机几次投入新兵力的机会都从他手上溜走了。不不对并不是这样的。是亚历亚伯特不让伊德里斯抓住这样的战机。 就像立体象棋的名手一样两位泰坦尼亚的年轻贵族将手中的兵力向一个个战略要冲投入。他们的精神超越了距离和次元碰撞出火花。 但这和立体象棋有一个决定性的不同点。伊德里斯没有用来长考的时间。亚历亚伯特将战斗一气短期化通过破坏天城港口将伊德里斯庞大的兵力大幅度压制消减这也是伊德里斯的一个极大的误算。 在被破坏的港门封锁起来的天城军战舰中士官和士兵们之间发生了争论。 “你们这帮家伙别漫不经心的现在只是出不去还没达成停战协定或着和平条约出击命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来了” “你不叫唤我们也听得见” “那边那个混账你说什么要是不把你这反抗的态度收敛点小心我罚你关四十八小时禁闭” “禁闭那还真得谢谢您活下去的几率又能增加一点了。睡一觉然后起来大概就能畅饮胜利的美酒了。” “强词夺理” 看着如此光景其他的士官都在叹气。 “真看不下去。哲力胥公爵健在的时候完全没法想象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才大概半年就显出如此丑态。” 如果哲力胥还活着那么在他知道亚历亚伯特接近的同时就会站在阵前要抢先攻击吧。这样的行动可能很轻率但伊德里斯硬要慎重地战斗的做法在结果上也制造了大量的游离兵力完全没有发挥出自身的优势。 本来是自己人之间的战斗。士气在一开始并不高昂但随着往来的炮火渐渐激烈火球和闪光渐渐增多天城军中已经出击的哲力胥旧部们作为职业军人的意识和亢奋程度在迅速增强。 “难道就要这么输了吗” “不对都要不战而败了吧。” “真是有损已故哲力胥阁下的威名” “将泰坦尼亚的威武传遍整个宇宙的是我们才对” “亚历亚伯特公爵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因为自己说的话而更加亢奋的哲力胥的旧部们开始前进。伊德里斯看到了但他还是放弃了阻止。现在不是舍不得哲力胥旧部的时候。不如用他们强硬的手段来向敌军施加致命的一击。伊德里斯改变了想法。 这正合了亚历亚伯特的心意。为了在哲力胥旧部杀到最前线之前巩固当前有利的战况他把炮火集中在天城军埃德鲁顿少将的部队身上在这基础上对左翼的机动兵力进行了打击。 这样一来为了回避来自左边的猛攻埃德鲁顿少将的部队一齐向右移动。这是当然的反应也没有超出亚历亚伯特的预想。大约五百颗宇宙机雷漂浮在埃德鲁顿舰队移动的方向上。随着侦查士官的尖叫最初的爆炸光芒亮起然后连锁生成一片片的光之云雾。 “集中和速度” 这才是在战场上用兵的真谛亚历亚伯特这样相信着并正确而扎实地实行着。在伊德里斯还在逐个考虑着敌军行动的意义的时候亚历亚伯特运用他的灵活机动给予敌军猛烈的一击然后迅速地脱离。以哲力胥的用兵思想来看他应该会想怒吼“你这卑劣小人来堂堂正正与我一战”吧。 哲力胥的旧部们紧紧咬着脱离的敌军不放。 “前进前进不要后退” 自命是已故主君哲力胥的后继者——当然不是公认——的雷德克雷普准将在指挥席上直起他庞大的身躯。一脚踩在地上另一脚则踩在座位上。只要看到这姿势年轻的士兵就会觉得他很可靠。 “主炮二连齐射然后前进五千公里” “把十点半方向的叛贼们一气全都赶走” 命令基本上全在实行中反映了出来。就这一点来说雷德克雷普准将是个不仅勇猛而且还很有能力的指挥官。但是在更高的层面上能控制住雷德克雷普准将如此的猪突猛进的公爵如今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雷德克雷普准将的部队一味冒进远离己方缺乏和其他部队的联系自己造成了孤立态势。亚历亚伯特自然不会放过他首先用一百艘的单座式战斗艇以一击脱离的方式打进一列列的炮火。 三束粗壮的光集中在受损的舰腹上。炽热的龟裂处闪着彩色的光芒看不见的巨人之手将舰体撕裂。 战舰福利特沃德和雷德克雷普准将一起化为了橘红色的火球又变成几十条光之大蛇四散而去。 失去旗舰的雷德克雷普舰队指挥权没来得及移交就这样陷入混乱。亚历亚伯特的部队以三角打击战术袭来雷德克雷普舰队的残存兵力每一艘就有三艘敌舰等着转瞬间就被破坏殆尽。然后完好无损的三艘迎向下一艘舰艇在极短的时间里又造出一次爆炸。 整体数量上的不利在“集中和速度”惊人的贯彻之下完全被打破。这时伊德里斯终于记起了口渴将矿泉水送到嘴边但在这情况下也只能抓着瓶子咂咂嘴朝侦察士官命令道 “把屏幕b的画面切过来” 画面立即切出映出战场上另一片光景。虽然就是这样没错但在几秒钟时间里操作员却产生了一种切换失败的错觉。因为画面中的情形基本上没有变化。 在光和影的乱舞构成的背景上单方面的杀戮和破坏正在进行着。双方都是泰坦尼亚的正规军舰艇的性能不应该有差距。个体上的战斗力应该是等同的但在集体行动时洗练的程度则完全不一样。 “因为有哲力胥公爵才有哲力胥舰队吗。” 这叹息来自曾在哲力胥麾下通常负责提出谏言的格拉尼特中校。 格拉尼特中校仰天长叹。他冷静地对生前的哲力胥公爵作出了评价却偏偏对作为敌将的亚历亚伯特公爵在意得过火。 与猛将哲力胥相对亚历亚伯特给人一种智将的印象。当然亚历亚伯特并不缺乏智谋在思考和判断上哲力胥尽管比不过他但至少还是个严密正统的军事家也没有被非常规的奇计戏弄过。 但格拉尼特中校知道哲力胥出人意料地败亡在实力远远不如他的方修利手上。这经验让格拉尼特中校犯了个错误。这是因为在这个混沌的时代里方修利在人们的记忆中是个“战场上的骗术大师”的缘故。 “方修利这个人没什么野心对变革没有太大的热情也不统帅大军进行堂堂正正的大会战。他军事上的胜利甚至会被认为是不是偶然发生的但它带来了极大的政治影响却是不争的事实。”m. 索尼克罗夫特 且不论这评价是否正确但它看漏了十分重要的一点。方修利通过奇策取得的胜利对爱仿效实际战例的军人们施加了不小的影响。“使用非常规的奇策击破大军”这一点对军人们造成的冲击着实很大。 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的败北虽然给人印象深刻但说到底也只是“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一样的策略被美化被赞赏罢了。从兵法上来讲这也是剑走偏锋。虽然不是方修利的责任但讽刺的是如果他率领着艾欧利亚军按照上层预定的剧本输掉的话之后泰坦尼亚时代也不会出现动摇。 和本人的意志无关方修利的确制造了历史转折的契机。凯罗贝洛斯会战在开始之前仅仅被认为是一场单纯的局部战而在结束之后胜利的一方也依然这样认为。 iii 后世的历史学家注意到尽管亚历亚伯特两次败给方修利但他在麾下将士中的威信和人望并没有损伤分毫。他不仅仅是一位军事家同时也是一位富有人格魅力的统帅。这一点能被人承认其证据就是在他大胆地对天城发起攻击的时候麾下无一人脱队这一事实。 站在士兵们的立场上他们并不认为这是对泰坦尼亚支配的叛逆也没有觉得这是对藩王的抵抗。这仅仅是在决定谁能在泰坦尼亚永久的支配体制之内坐上最高的位置的一种手段只是没有通过和平的方式而是以军事的途径来进行而已。 尽管亚历亚伯特被士兵们敬爱着但假如伊德里斯取得了胜利就算感到不平士兵们也只会仰望藩王和伊德里斯。从“天城事变”的规模和结果来看当事人之间的意识有着极大的差距。 热量和火焰的暴风在通道中疾驰而过把来不及逃跑的士兵们不分年龄性别地吞没。临终的惨叫响起人体被烧焦的气味刺激着鼻腔。被金色火焰包裹着半个身子的黑影挣扎着、跳跃着、舞蹈着终于滚倒在地板上。被飞来的不知是什么材料的碎片切开腹部的士兵用手压着伤口最后用尽力气就这样再也不动了。 “该死该死……泰坦尼亚被泰坦尼亚干掉这种事……” “叫医生过来……叫医生……” 胜利者自不必说失败者也有将来但这都是活下来之后再说的事血的味道和被破坏的舰艇内的景象把已经被削弱的恐惧又重新补充进了神经和血管。 “伊德里斯公爵不乘‘黑太子’号出击吗” 责难的声音尽管在通讯网络中流传着但伊德里斯完全没有离开战斗指挥室的迹象。 如果诽谤伊德里斯是“胆小鬼”那就太过分了。他并不害怕死亡。但是和他强大的野心成反比地他忌讳失败。他害怕哪个决策会导致军事上或者政治上的失败一边在大胆冷静地作出决断一边又再三地在实行时犹豫不前。 已经去世的哲力胥公爵曾指着这样的伊德里斯说 “此人邪心太重。” 就这样一言而决。伊德里斯和褚士朗之间的关系差到两人兵戎相见的地步他也经常被拿来和褚士朗进行比较。但是就他一贯的战略性、顽固的野心以及战术指挥时的弹性不足等方面来考虑倒不如拿他去和方修利比较起来显得更恰当一些。 如果说方修利是流亡的自由人那么伊德里斯就是被软禁在天城这一雄壮的牢狱中的高贵囚虏。 “天城是牢狱。” 曾经这样一语道破的褚士朗希望从这里逃离而现在正作为敌人渐渐逼近。 “他自己曾经想象过这样的事态吗。不可能吧。亚历亚伯特就更不可能了……” 对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比他们小三岁的伊德里斯抱着过剩的竞争意识而在这一年里它完全成长为了敌意。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联合是由伊德里斯促成的也有持这样极端论点的历史学家存在。 从若干政治性的选项当中伊德里斯选择了同时和亚历亚伯特以及褚士朗为敌。但如果将这归于他的过度自信或愚蠢的话就会看漏这之后形势的激变。 总而言之这是天城历史上第一次被战火波及。 覆盖着天城的透明天盖就算被护卫舰冲撞也没有留下能称作伤痕的痕迹。六厘米厚的等同于钻石强度的透明陶瓷层下边是三十厘米空气层再下边是又一层陶瓷又一层空气……以此类推外壳共有十二层之多。在万一的情况下会有液体陶瓷充入空气层进一步增强其防御力。因此亚历亚伯特后来所下达的“将第六层以上破坏”的命令只不过是一种威吓并非以破坏天城为目标。 天城的居民在泰坦尼亚的军人看来全都是些安享太平的闲人逸士被允许住在泰坦尼亚的大本营过着安稳清净繁荣的日子。他们完全没想过天城竟然会受到军事攻击实际上这种事在几代人的时间里都没有发生过。而现在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式。 不只是天城的市民。在瓦尔达那行星地表居住的人们有半数正在屏息仰望着夜空。伸缩的光之云看起来就像是要把自然的星辰吞没的巨大宇宙生物一样。在雄壮典雅的瓦尔达那皇宫内苑里哈鲁夏六世连晚餐都没有吃站在阳台上用恍惚的目光一直向上看着。 “看哪看哪皇后泰坦尼亚正在自相残杀正亲手在这里扼住他们亲族的喉咙” 哈鲁夏六世狂喜的举动渐渐脱离了常规。在成人之前就被对泰坦尼亚的屈辱和无力感折磨着的倒霉皇帝如今心中暴涨的昂扬感正在渐渐突破理性的天井。 皇后尽管感到了危险但好几次安抚都没有起到效果。皇后叹了口气将侍从都远远遣散尽力不让丈夫的姿态和声音被别人看去听去。 又一次地爆炸的光芒连锁在夜空中描绘出巨大的死亡和破坏的项链。银杯从透过天顶看到这一切的哈鲁夏六世的手里滑落掉在皇宫阳台的地板上。紫红色的液体浸染了皇袍的衣角皇帝却浑然不觉。 “看哪皇后又有不知道几千还是几万的泰坦尼亚死去了。朕梦想中的时代终于来到了” 远离狂躁的丈夫皇后注视着这一切她的眼神变得黯淡下来。 “……因为那单纯的私战就有几百万人的身心失去平衡。但首先这个时代本身就已经失衡了。”j. 欧加斯特斯 对哈鲁夏六世来说不啻是天敌的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如今看上去似乎在为他这些年来的不敬而得到报应。如果哈鲁夏六世能看到贵公子憔悴的容颜他说不定会就此高兴得死掉。 “竟然到现在都在单方面地被动挨打……” 伊德里斯觉得眼前的景象正在褪色。大概是过于强大的压力让他的视觉神经产生了失调。 单纯从军事上说他远远赶不上亚历亚伯特。虽然没说出口但伊德里斯不得不承认。本来他也没有自满到认为自己的将才能够凌驾亚历亚伯特。但他并没有自卑到认为有太大差距在五年之内就能追上差不多十年就能在实际成果上超越给人看他是这么想的。 原本泰坦尼亚统帅应有的才干和器量就不仅限于军事方面。能在必要的时候起用有能力的指挥官有对人才的分辨能力就足够了。至少这三四代藩王中能被证明军事能力凌驾于伊德里斯之上的人并不存在。 不知是第几次伊德里斯发现了让他满意的时机。敌方舰列脱离混战状态正重新整编。确定了那个位置伊德里斯展现出闪电一样的果断喊道 “趁现在开火、开火、开火” 轨道加农炮伴着无声的轰鸣射出超音速炮弹。 这集中的炮火起到了效果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军的舰列中生出大大小小的火球打开了缺口。伊德里斯立即下达了向缺口投放高速机动战舰的命令。理想的状况下应该要五百艘但他只有三百五十艘可以动用。就算这样也可以。伊德里斯就这样实施了他的作战计划。 亚历亚伯特没有迎击。他避忌着突进的小型护卫舰的机动攻击一边巧妙地填补着缺口正要和天城拉开距离。 伊德里斯不禁叫喊出声 “上钩了” iv 有奇怪的事发生了。 不应该说是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军的舰艇已经被纳入了射程范围内但作为天城“守护天使”的军事卫星群不管是轨道加农炮还是激光加农炮都没有射出一发。 亚历亚伯特沉着地继续指挥舰队移动整编出新的舰列。且不论那艺术性的手法为什么他能无视卫星群表现得那么冷静从容呢 “……啊” 突然发觉了某件事伊德里斯呻吟出声。 军事卫星为避免误伤己方而设置的程序。它们的枪炮可以识别敌我。所有泰坦尼亚的舰艇都带有识别标志。“正直老人二世”号也是其中之一。 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军的舰艇本来就是泰坦尼亚的都带有防止军事卫星误伤的识别标志也就是被称作“护身符”的东西。它会向卫星发射识别信号只要接收到这个信号卫星上装备的武器就不会有任何反应。 对自己的糊涂伊德里斯甚至产生了杀意。 “立即更改程序”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后悔伊德里斯的声音激昂起来。 “把战术电脑的程序改为不接受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舰艇上护身符发来的信号” “这……这要一个小时。” “三十分钟内完成。” “就算您这么说……” “叫你快去做” 负责战术电脑的迎击司令埃尔杰伊中将是个消瘦的中年男人。他正想反驳却被伊德里斯指着说 “我解除你的职务。不以抗命罪处置你只这一点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室内重归寂静这时伊德里斯的声音响起。 “副迎击司令是哪一个” “在下官就是。” “名字是” “下官名叫莱丁阿瓦。” “那好现在你就是迎击司令。阶级是少将吗那就晋升为中将。调令今天过后下达。知道了吗” “啊是。” 新任中将莱丁阿瓦行泰坦尼亚式军礼地位和名誉都被剥夺的埃尔杰伊中将失意地悄悄离开。伊德里斯看都没看一眼。 “一个小时应该足够了但还是要留神啊。” 亚历亚伯特这边也计算着卫星群修复所需要的时间制定了新的策略。 “攻击军事卫星……不破坏掉。” 战斗被拖长如果军事卫星的程序被改变己方就会受到来自大口径炮火的攻击。这是考虑到万一的可能性。把“攻击”换成“破坏”是因为军事卫星现在完全没有反击能力在不可能战斗的情况下可能会被置之不理。 以一种奇怪的洁癖选择着措辞的亚历亚伯特接下来向卫星群发出了劝降通告。 这是在强迫各个卫星的指挥官做出抉择。是死还是投降。 “对没有反击能力的人单方面进行攻击太卑鄙了。” 就算这样抗议也没有意义。不停止动力还持有武器另外还有使用的意愿亚历亚伯特也没有对他们手下留情的义务。如果放置不管在一两个小时后就会遭到攻击。既然要抢先自然就不需要谦让。 结果全部十二颗卫星都如死了心一般地传达了投降的意愿。然而亚历亚伯特下达了残酷的命令。 “若有投降的意愿就把炮口朝向天城。” 亚历亚伯特的命令简直就是“泰坦尼亚的无情”的范例。 “把功率控制在能破坏天盖第六层以上部分的程度做好准备。如果不遵守指示就视为不具有投降意愿立即将其破坏。”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拒绝。再加上“第六层以上部分”的指示这表明了亚历亚伯特没有打算完全破坏天城。各卫星的指挥官相继屈服将重炮瞄准了天城。 当然伊德里斯知道了这件事但他冷静得自己也觉得讽刺。在卫星群的巨炮吐出炮火之前他已经有了一种“大概一切都完了吧”的奇妙预感。 亚历亚伯特这时仍然在继续发出指令。 “第四部队战况就是刚才听到的。从天底方向朝天顶方向上升瞄准敌方再集结宙点集中炮火。” “重复从天底方向朝天顶方向上升……” 舰桥工作人员来不及休息持续作战尽管疲劳在积累但交感神经在全力运转士气也不见下降。 法尔密觉得有人在拽他的袖子。视线朝左下方看去莉蒂亚公主正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包。 “还真入迷啊法尔。” “啊失礼了公主。您有事吗” “这个分你一半一起吃吧。” 打开小包里边是几块巴旦杏的饼干。 “可是要吃公主的点心……” “甜的东西能让脑细胞活动起来。” “您知道得真多。” “就算不是这样也该坦率点接受别人的好意啊。” “您说得是。那我就从命了。” 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看着屏幕法尔密瞪大眼睛。 “在这种地方竟然有我军的预备兵力……” 在法尔密正茫然的时候从意外的位置出现的一群高速舰艇从八点钟方向朝天城军发动袭击挥动光之剑削减着敌军的舰列。在旋转着的光和影的舞蹈中法尔密发现莉蒂亚公主还在旁边。 “公主看的时间太长了眼睛会疼的。” “嗯……但是好可惜啊。” “您觉得很可惜吗” “艾宾格王国有三艘战舰是四十年前从泰坦尼亚买的旧型号的东西还打了八折……” 这到底不是能用的东西仅仅是装饰。在听到天城军要攻打艾宾格王国的消息的时候公主小小的心中会有多痛苦法尔密设想着。他已经积累到了足以让他去设想的经验。 褚士朗在沉思。 自己从被花团锦簇包围着的泰坦尼亚的泥沼中来到这个世上。他知道自己从何而来。那么今后又该往哪里去呢。 能考虑这件事也意味着一种特权他很明白。处在激烈战斗中的士兵完全没有余裕去进行如此哲学性质的思考。在感到肚子饿了的一瞬间被光束击中就永远都不会有饥饿感了。 尽管明白这一点褚士朗的精神比起去和士兵们同调还是选择了耽于自己的思考。生在能够左右个人生命甚至国家命运的高位上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呢。虽然算是有了结论但为了实现它…… “褚士朗卿在干什么呢” “……是公主啊哎呀稍微想点事情就是有点难办。” “褚士朗卿也有不明白的事情吗” “有好多事情搞不明白呢。” 明天的这个时候自己会在哪里做些什么呢就算是五分钟之后的事褚士朗也无法预料。现在活着。那五分钟之后也应该还活着吧。没有根据他只是这么想。 端坐在指挥席的亚历亚伯特的背影褚士朗看了多少回每一次他都会感受到一种类似安心的感觉。只要亚历亚伯特还健在褚士朗就不用去过度思考活着的意义。只要辅佐亚历亚伯特把精力集中在实际事务上就行了。这一点已经近乎于实现。虽然可能不得不去做一些不愿做的事情…… 轻微的冲击侵袭了舰桥。天城的小型炮舰失去控制和“晨曦女神”发生了接触。巨大的一方几乎毫发无伤但渺小的一方却没能平安无事。 v 被弹飞的炮舰翻滚着碎片从被撕裂的外壁脱落船体一边旋转一边狠狠地撞在天城的天盖上。 夜空的一角出现了极其微小的龟裂能看到它的在天城居民中大概只有几个人。有这数百倍的人则相信他们看到了。人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会发生但在天城周边同为泰坦尼亚的两方展开的实战本身就已经是“想不到”的范畴。 “天盖裂开了一条缝” “如果天盖破了会怎么样呢” “我们大家都会被扔进宇宙空间” 在任何时代、任何场所、任何状况下都会存在的能诱发他人恐慌的人们这时发出了悲鸣。周围的人群明显被动摇开始四下奔跑想逃到什么地方去。当然另一方面也有冷静的人存在。 “笨蛋当然不可能破掉你当天城是什么” “但是实际上裂缝都那样……” “你啊慌慌张张也就罢了逃要逃到哪里去呢” 负责街头警备的泰坦尼亚士兵当中有似乎深思熟虑过的士官在喊叫着。 “安静请冷静下来各位市民天城的天盖不可能被破坏。在社会上煽动不安情绪、制造恐慌的言行一律严令禁止视场合可能将其击毙好了大家都散了回家去放下心来去睡觉天城的安全由我们来保证明白了吗” 如果变成了要责备说“这不是和保证的不一样吗”的状况大家就都死掉了也就没有必要为此提心吊胆。就算拍着胸脯去断言也没有关系。 “好了散了散了要看戏的话回家和家人一起看去。” 把居民们从广场赶出去士兵们说着自己的悄悄话。 “照这样的话用一打重型战舰往那一点集中高速撞上去不就能破坏到天盖最里层了吗。” “然后在后世留下大量屠戮平民的污名吗亚历亚伯特卿和褚士朗卿应该都没这打算吧。” “就是啊首先就算不这么干……” “笨蛋别往下说了。” 就在旁边脸色铁青的士官率领着部下跑过士兵们摆出严肃的表情列队敬礼。颓势越来越显地位越高的人脸色也越不好看。 天城里脸色最差的当然是伊德里斯公爵但他还没有完全失去志气。一边承受着如此大规模损失的打击他一边喃喃自语着。 “还有三十万艘武装商船呢。” 尽管这是事实但若要它们跟从“黑太子”壮丽的威仪来行动则空有数量而缺乏迫力。 武装商船本来只是为了威吓反泰坦尼亚势力而搭载了必要的最低限度的武器如果碰上海盗袭击只能一边反击一边想办法逃跑。只要坚持一会儿就会有收到紧急通讯的泰坦尼亚正规军赶来。用来争取时间是足够的。 另外这三十万武装商船也没法保证都能站在伊德里斯一边。它们现在正屏住呼吸观望这围绕天城的攻防。它们没有站在失败者一边的义务就算对伊德里斯见死不救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如果亚历亚伯特确立了霸权它们表忠心都来不及。 想象着这样的情景伊德里斯对它们的节操全无感到愤慨却知道他只是在迁怒于人。 “初代内维尔、二代努利、三代夏特雷、四代瓦尔、五代巴尔涅菲尔德……” 伊德里斯喃喃地念着历代藩王的名字。在这些人当中伊德里斯最敬畏的是二代藩王努利。他相信努利的冷酷无情才是泰坦尼亚最需要的特质。初代藩王内维尔的刚毅当然也应该获得相应的评价。而三代以下的藩王伊德里斯不觉得他有必要向这些人致以对祖先的敬意之外的礼仪。 他们不就是在内维尔和努利奠定的基础上再没有偏离吗。坐拥宇宙最大的军事力量能与其针锋相对实施攻击的势力完全不存在。如果有这样的强敌出现泰坦尼亚还能存续到现在吗。 对伊德里斯不得不承认亚历亚伯特是一个强敌。如果不这样的话伊德里斯就是被弱者击败的。 伊德里斯的弟弟赛尔法在离兄长约十步远的地方站着。 以快咬出血来的力道死死咬着唇拳头紧握着指甲都要刺进掌心里赛尔法一直盯着战况。如果他的视线有物理上的破坏能力的话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联合军的宇宙战舰大概都会一个个化成火球被消灭吧。 “啊——如果是十年后哪怕是五年后我就能率领舰队为了哥哥把亚历亚伯特卿也好褚士朗卿也好都变成宇宙的尘埃……” 尽管他基本把兄长神格化了但也不能不去评价亚历亚伯特他们。 光之云在一点一点渐渐缩小。在观察到它的媒体船内现场和后方之间的通讯在不断传递着。 “就算现在没法公开但想想三十年后五十年后这会成为泰坦尼亚分裂的历史性记录也说不定。记者之血在沸腾啊。” “头儿。” “怎么” “……这样下去泰坦尼亚真的就要分裂了吧。” 局长哑口无言但并不是因为他收到了没有预想到的提问而是因为他自己也有疑问也在迷惘。 “您怎么想头儿泰坦尼亚……” “这种事情现在你没必要用你贫乏的头脑去考虑事实才是必要的。只想着把事实传达给后世就行了” 只有战况在渐渐接近终盘是确定的。混进医疗船队中媒体船想要拍下决定性的一瞬间一点点向光之云靠近。这时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轨道加农炮的炮弹贯穿了媒体船的舰腹。生命、野心和使命一起被卷进了黑暗的宇宙中。 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对军事根本一无所知。她分不清战略和战术的区别还把所有军舰都统一叫做战舰。比起长子哲力胥豪迈的军功事迹她更喜欢和次子亚瑟斯谈论艺术时尚还有恋爱相关的话题。要让特丽莎夫人说泰坦尼亚莫大的财富与其浪费在战争和政略上还不如投入在艺术还有洗练优雅的宫殿、庭园上头。 “伊德里斯也真是无能。如果是我的儿子三十分钟内就能让亚历亚伯特全军覆没。” 特丽莎夫人在嘲笑着伊德里斯苦战的样子但在这里她口中的“儿子”指的是哲力胥。哲力胥作为儿子还赶不上亚瑟斯一半可爱却是一条有用的看门狗。 就像已经描述过的一气失去了两个儿子本来特丽莎夫人应该能得到相当深切的同情。但是就算是对她最有善意的人现在也都尽可能地躲着她。在表示出的善意无法得到相应反馈的情况下这也是当然的事。在用安慰的话语和她搭话的时候会有葡萄酒的瓶子飞过来。 最近特丽莎夫人不再喝葡萄酒了。但她不是在戒酒。伏特加、朗姆酒还有苦艾酒她现在和烈性酒亲近了起来。她在伏特加里放进砂糖块和黄油之类一饮而尽同时咽喉中还发出响声。仆从侍女们远远看着特丽莎夫人这副样子开始瑟瑟发抖。 “就快了。” “是啊拖不了多久了。” 他们在贵人们不在的地方悄悄地预言着。这是关于特丽莎夫人精神上的崩溃和肉体上的消亡的预言。关于前者还有“早就已经坏掉了吧”的意见存在但在后者也在急速发展的情况下究竟哪一边会先到达终点现在也无法预先判断。 一边透过乱七八糟地摆放着的酒瓶和酒精的雾霭眺望着特丽莎夫人一边在呻吟。 “伊德里斯、亚历亚伯特、褚士朗……哼一个个净是些软弱的小子。怎么能把藩王的宝座交给你们这些人呢。自相残杀就好了。然后一个都不剩……” 特丽莎夫人把手中的玻璃杯用力掷向林立的酒瓶堆中。玻璃破碎的声音。各色的酒液飞散开来。厚地毯化为了酒构成的湿地酒精的味道弥漫开来。 但是这种程度的响动已经不会让任何人赶到夫人的身边。背负着被所有人都嫌恶着的孤独曾经作为美貌的贵夫人而为人所知的特丽莎开始强烈地不停咳嗽起来。 好容易赶过来的护士所看到的是从沙发上跌落上半身被不知什么液体濡湿的公爵夫人的样子。这液体由酒、胃液和吐出的血混合而成现在还在一点点地、和泡沫一起从夫人的嘴角淌落下来。 第八章 失却的事物 i 透明壁上不厌其烦地一直映照着在天城外展开的同族间攻防的情形。 光和影的乱舞就这样把生死相搏的混战表现出来而穿着绢质睡袍全身深陷在安乐椅里的男人则完全没有显出对此关心的样子正在闭目养神。终于两点光在暗影的上方亮起无机质的声音传出来。 “伊德里斯确实很拼命但事态完全按照预料的发展这未免也太无聊了。” 人影稍微伸出手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个风格古典的钟形铃铛摇了两下。他把铃铛放回去从安乐椅上悠然站起两手轻轻放在腰后透过墙壁眺望着外边的战斗。 没过多久豪奢的房间内照明被调亮了两档泰坦尼亚藩王家总管的身影出现。 总管奥布诺尔对主人的背影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就像主人的背后长着眼睛一样。 “敬候您的命令藩王殿下。” “更衣。” “遵命。” 奥布诺尔脸上完全看不到愕然的神情也没有问一句多余的话。他已经侍奉了亚术曼四分之一个世纪。关于藩王的私人生活他知道所有该知道的而对不该知道的则分辨得很清楚。 “准备公开场合用的礼服。” “这就去办。” 到这里才第一次提问。 “您想穿第几套礼服” “是啊……要第二套吧。” “好的那么马上。” 奥布诺尔完美地贯彻着礼法退下。 藩王亚术曼让奥布诺尔手下的四名侍女为他着手更衣完毕显得完全不在乎外边真空中正在展开的死斗。然后他走出了房间。在门口等待的艾尔曼伯爵、政务秘书官、侍从武官长、书记官长还有其他高官一齐敬礼。 轻轻点头示意亚术曼宣告说 “黄口小儿们的私斗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去办公室。” “遵命。” “殿下。” 有女性的声音响起。是狄奥多拉伯爵夫人。 “虽然僭越但若有能用我之处我愿与您同行。” 藩王笑了一下。 “狡猾的女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打算挑唆孤去干什么呢。像这样多管闲事的人还是让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诛杀了的好吧。” 就算是狄奥多拉也会出现大惊失色的情况。亚术曼看都没看如同雕像一般呆立着的狄奥多拉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狄奥多拉对那傲然的背影投出带有恐怖和敌意的视线但就像钢铁的铠甲将笔尖反弹回来一样一切都无疾而终。狄奥多拉靠着墙壁整理呼吸她这才发觉她像大理石雕像一样的额头已经密布着汗珠但也顾不上擦了。 伊德里斯把喝空的能量饮料瓶扔到背后。一个士兵好不容易将它接住。“做事渐渐变得粗野起来了”这种小小的苦涩刺痛着伊德里斯的胃。发型和服装不像一贯的那样完美无缺但这反过来又给青年贵族的美貌加上了一种凄绝的要素。 “令弟回来了” 就算这么说伊德里斯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有些怀疑地回望着通报者。 “弟弟赛尔法去什么地方了吗” “不是是拉德摩兹男爵……” “是拉德摩兹” 伊德里斯的反应就像是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弟弟一样。露骨地皱着眉他好歹还是要先过问一下。 “他负伤了” “也不是负伤……他现在睡着了除此之外非常健康。” “那就好。未能驾驭那些海盗的罪等日后再问。不要让拉德摩兹进战斗指挥室就让他这么睡着吧。” 给他注射药剂让他两三天都不要醒。伊德里斯这样下了命令。从他的本心来说他巴不得拉德摩兹就此永远地安眠下去。这时候又有紧急通报传来。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藩王殿下请伊德里斯公爵过去。” “现在” “正是如此。” “但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战斗指挥室。” “向您再次通告请您尽快到藩王身边去。”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胡说什么” 伊德里斯怒吼着至少是在心里。 就在前几天藩王还没有答应伊德里斯会面的请求。心情变了或者是病情好转了不管怎样偏偏在正指挥着战斗的时候叫自己过去这是要人顺着他的意思行动到什么地步呢。 就算伊德里斯这么想但他完全没有拒绝的选择余地。 “难道说是因为那件事要被处分……” 伊德里斯感受到了黑暗的战栗他打了一个哆嗦把恐怖和自嘲一起抖落下来。万一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就是这样了。在自己死后和亚历亚伯特还有褚士朗的战斗要怎么办呢。是藩王自己要和他们去作战还是……算了随他去吧。 “另外请您将令弟也一起带上。” “弟弟……拉德摩兹吗” 话说出口他才觉得自己的神经出现了失调。但是使者的话则更让他意外。 “不是您的幺弟。” “带赛尔法……好吧我知道了。” 虽然对藩王的真实意图有所怀疑但他没有拒绝的选项。他喊了自己的幺弟的名字朝他招手。 “赛尔法整理下衣服。我们接下来要去拜见藩王。殿下吩咐让你与我同去。” “藩王殿下要见我” 赛尔法也显得大吃一惊。 “之前也曾经见过吧。” “那还是几年以前……我还小的时候。” 对赛尔法显露出紧张的回答伊德里斯苦笑起来。和当下这种情况无关。这个少年似乎认为自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突然之间某种想法在伊德里斯心中闪过。这和当前的状况以及之前事情的经过根本就差着十万八千里简直就是胡闹一样的非常初步的疑问。 自己和赛尔法的关系非常好。那和亚历亚伯特还有褚士朗的关系怎么样我们这些人是为什么在自相残杀而藩王为什么又如此平静地旁观着如此的惨状 疑问迅速成长为疑惑在伊德里斯的心中乱撞着。被骂成“无能之辈”大概比这还要像话些。 但是好久不见的藩王的声音始终很平静。 “战况如何了” “这……” 压抑着暗红色火焰在胸中的燃烧伊德里斯恭谨地答道。 “是属下驽钝如您所见至今还没能将逆贼歼灭……” “孤见战舰金羊还健在。” “依属下之愚见它应该还遭到了一定损伤……” 亚术曼的一边嘴角稍微挑起。 “伪造战果就是对自身的侮辱。伊德里斯卿直接回答便可。” “不敢。” 尽管确信被讽刺了伊德里斯还是重整了声调回答。尽管忍耐着想嘲笑自己这份努力的冲动。 亚术曼的视线已经转到了伊德里斯旁边。 “抬起头来。” 赛尔法听从命令眼睛正视着藩王。 ii “你就是伊德里斯卿的幺弟吗。” “啊是。” “不用害怕。” “舍弟年纪尚小因敬畏殿下过甚几不能言还望殿下宽恕。” 藩王对伊德里斯求情的话没有表现出关心。 “叫什么名字” “我、我名叫赛尔法。” “塞尔法吗。你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能成为伊德里斯卿的左膀右臂。” “这是我……属下最大的心愿。” 赛尔法的声音中饱含着热诚。 “你有一个好弟弟伊德里斯卿。” “不敢当。” 真想让拉德摩兹也听听这对话。这么想着伊德里斯品尝着极致的苦涩。话虽如此藩王把伊德里斯叫到这里的真正意图依旧不明。藩王的脸色看上去尽管有些苍白但姿态上却没有一丝破绽。伊德里斯怎么想都不觉得藩王是有病在身。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伊德里斯卿” “惊扰殿下之心属下罪该万死。现在战况虽有不顺但我方尚未全军尽出。剿灭叛军之事一两天内应当可以实现。” “伊德里斯卿还真是说得抽象啊。” “是非常抱歉没能……” “二对一果然还是负担太重了。” 这叹息却让伊德里斯的弟弟明显焦灼起来。 “藩王殿下恕我直言……” “你住口赛尔法。” “可是哥哥……” “不经殿下允许不要插嘴泰坦尼亚贵族的礼节都忘了吗” 伊德里斯的斥责让赛尔法闭了嘴。 “也好啊赛尔法有话就说来听听。” “是既然殿下允许我便斗胆直言。家兄伊德里斯较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两人不仅才智远胜对殿下忠心更是两人所不能比。望殿下今后也能对家兄加以信赖。” 对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这真是很了不起的一番话。亚术曼凝视着塞尔法费了一些时间才打破了沉默。 “既然如此赛尔法·泰坦尼亚准男爵你愿意为了敬爱的兄长去拼上性命完成一件使命吗” 突然的指示让兄弟二人都屏住了呼吸但弟弟的反应则比哥哥要快。 “幸能从命。” “嘴上说说倒是容易。” “殿下请您尽管相信我。我赛尔法为了兄长愿为殿下所用。” 赛尔法两颊泛红双眼闪着流星一样的光芒提高了声调。这姿态让人觉得这就是将来能成大器之人。 “那就相信你把这件使命交给你了。” “多、多谢殿下。虽是稚嫩之身但誓不辜负殿下期望。” 藩王和伊德里斯带着各自不同的表情看着赛尔法。稍等了一会儿藩王带着满足感果断地点点头用厚重的声音开口说道 “孤想让你去见亚历亚伯特卿和褚士朗卿。” 伊德里斯心里不如说是确认了自己的疑惑。 “是要将他们招到天城来吗” “你觉得他们会来吗” 藩王稍微歪了歪头。这动作在伊德里斯看来简直是故意的。 “不会……” “派遣特使作为孤的代表。在通讯屏幕上有时候意思会不好传达。” “……” “结果上他们会如何反应也值得一看对孤来说这次也确认到了重要的事情。” “此话怎讲” “关于亚历亚伯特卿的才干说真的之前还有悬念但现在却完全清楚了。直截了当地讲就亚历亚伯特卿作为统帅的能力和器量而言他一个人能和两万艘舰艇匹敌。能和他在军事上对抗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只有赛尔法能像在抗议这样的话一样直视着藩王。被评价为将才不及亚历亚伯特的伊德里斯则连视线都抬不起来。 向着转身远离的亚术曼的背影伊德里斯深深低下头。不是因为畏惧也不是因为敬爱。只是如果抬起头直视的话烧灼着憎恶的双眼会被人看到。 终于抬起头的时候像父亲一样揽着塞尔法的肩的藩王的身影已经在房间的角落里拐了个弯离开消失了。 伊德里斯就这样呆立在那里。在他的幻觉中藩王的宝座仿佛在嘲笑着他一样正从他眼前远去。 外边混乱地聚散着的光和影穿过透明墙照着伊德里斯的身影。那样子宛如活死人一般。 完了吗这就结束了吗。藩王已经看透了伊德里斯决定要把泰坦尼亚的未来交给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了吗。 但伊德里斯搞错了。 “停战” 命令带着高压在两军的通讯网中奔走。 “现在立即停战这是藩王殿下的意愿。立即封印兵器解除战斗态势此外双方拉开五千公里距离停止行动。重复这是藩王殿下的意愿”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就着现在的距离对视着。将视线转向屏幕天城军尽管还混乱着但就像在显示对藩王的忠诚和顺从一样停下了炮火在渐渐后退。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也如此仿效这时在媒体船团前方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 “光之云急速分开看上去正在渐渐收敛。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军事评论家皮特赫德先生我们能听听您的意见吗” “这个啊大概是暂时停战吧。双方同时停止攻击在拉开距离。” “真快啊让人很意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呢皮特赫德先生” “大概是有什么非常重大的事发生了。” “是非常重大的事啊。” “只能暂时先观望一下。” 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千万人共享的不安和疑惑更强了。即便是媒体他们一边想象着“没有藩王的命令这样的事态不可能发生”一边只管继续观察着。 战舰“晨曦女神”上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离开了舰桥 · 泰坦尼亚形制的巨型战舰配合着藩王本人搭乘的可能性都会有“谒见室”的存在。施加着古典风格装修的十五米见方的房间一面墙壁上装有屏幕。在屏幕里见到亚术曼礼服笔挺的身影两名公爵屈膝行礼。 “两位卿家平安无事就好。想见面说说话能接受吗” 这时候该褚士朗出场。 “是要我们两个一起出面去见您吗” “虽然确实很想如此。” “如果我们是泰坦尼亚一族的话中断战斗是当然的事做出舍弃军队这样大意的事情也没有关系。请您再一次给予指示。” “原来如此这很合理。” 亚术曼大方地点点头。 “若汝等从头就相信孤说的话还毫不提防地跟上来也就不值得托付泰坦尼亚的将来。更何况你们这边是处在有利的地位——压倒性的。” 伊德里斯激愤的情感波动就像被传导过来一样褚士朗也感觉到了。长达半天的战斗只是对两军造成了消耗伊德里斯仍然保有着天城。 “但是到最后既不交涉也不谈判同族相残这也太无趣了。孤想往你们那里派遣特使如得以成行希望能抑制这一流血惨剧。” “……” “而且更不必说你们两个举兵的理由是伊德里斯卿将孤拘禁但现在孤就在这里这肯定就是一个误会。这样一来继续战斗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吧” iii 这一时刻终于到来。 千万人在战栗着。这一时刻终于到来藩王亚术曼在公众前露面的这一时刻。 媒体的亢奋一口气到达顶点。 “藩王亚术曼健在” “天城军和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之间的战斗停止” “关于讲和藩王和三公爵之间的会谈似乎将在天城进行” “接下来藩王自身对讲和内容的说明还……” 星间通讯线路自身现在也似乎正处于狂乱状态。 “哎呀军事评论家皮特赫德先生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啊。” “嗯其实这也在预想的范围之内。” 评论家完完全全就像评论家一样作答。 “藩王亚术曼……” 就算是李博士这时候也无意识地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凝视着屏幕。嘴唇的动作、皱着的眉头、视线的角度哪怕错过一瞬间都会觉得可惜。方修利一手拿着黑啤的瓶子翘着二郎腿一声不吭。 “啊啊该死要是能采访就好了。这本来是个能在历史上留名的机会啊” “你根本就采访不了。光站到藩王面前你就一身冷汗连话都问不出来了。” 媒体阵营的一角有这样的交谈但屏幕中的藩王亚术曼一开口各种各样的交谈和自言自语就突然都停止了。 正所谓“全人类数百亿人中只有藩王亚术曼一个人在开口讲话。”k. k. 麦克罗夫特 这内容后来被人重复播放了几亿回。 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心中满是败北的颓丧天城舰队回来了。 出击的舰艇四万艘回来的不到三万其中八千艘损伤极重五十天内不可能出击。一万艘舰艇几乎完好无损地归来理应十分令人惊奇但这并非英勇战斗的结果而正是它的反面。散兵游勇未同敌军交火一炮未发只是茫然地目击到了己方的惨败。亚历亚伯特完全封锁了敌军“数量上的优势”。 从船上走下来的士兵有气无力地交谈着。 “你能相信吗敌军两万我军可是有四万啊。怎么就搞成了这副丑态。” “敌军被干掉的还不到一千‘单方面’这个词的意思总算是体会到了。” “结果总司令官伊德里斯公爵究竟在哪里” “在天城。窝在总司令室里闭门不出。” “不出击吗那是谁在阵前指挥我们的藩王殿下在总司令室伊德里斯公爵乘‘黑太子’出击才对吧。” “空守宝物任其腐朽。上层大人物的想法底下才不会明白呢。” 吊着胳膊或者头上缠着绷带的士兵们的视线转向港口的一角。在那里有一艘漆黑的战舰正停着。庄严匀称的形体体积给人占去港口一半的错觉以及犹如将各种色彩都吞没殆尽的暗黑。压倒性的威仪但是这雄姿却终究没能在战场上展示。 战斗结束天城的敌军的首领们也开始感到了疲惫。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容许了藩王的停战劝告收起了胜利之矛。 这判断在一百年后的历史学家看来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就连这样有能而非凡的两人也赶不上努利。”利安·冯·达欧有人这样评价说。 一艘从天城到“晨曦女神”的驱逐舰出发了。藩王派遣的特使应该就乘坐在上面。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一边并肩看着屏幕一边低声交谈着。 “藩王殿下没有说特使的名字。是故意的吗。” “故意的。应该是要以什么形式出乎我们的意料一下吧。” “究竟是谁完全想不出。艾尔曼伯爵这样的吗。” “是这样吗。” 他们喝着芙兰西亚泡的红茶稍等了一会儿。喝一杯的时间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有通讯士官的联络进来报告藩王特使究竟是什么人。 “是伊德里斯公爵的弟弟。” “拉德摩兹吗” 亚历亚伯特哑然。虽然没想着伊德里斯会自己前来但偏偏是那个粗暴的和谋略这种词无缘的年轻人被派来。藩王的真意是要让停战无效吗。 “来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不是拉德摩兹” “对。” “那么是谁” 褚士朗尖锐地追问而通讯士官尽管不是他的责任却有点失措地答道 “似、似乎是赛尔法·泰坦尼亚准男爵。” “……啊应该是伊德里斯最小的弟弟。但他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吧。” “马上就到了。” 褚士朗这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要不干脆不让特使进到舰内直接把他赶回去算了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没有发现能让他无视礼仪这样做的依据。 两舰接舷圆筒形的通道接合并开启。赛尔法进入“晨曦女神”舰内。 赛尔法的脚步停下来。缓缓转头打量了一番船上的乘员少年贵族凛凛地开口了。 “对藩王殿下特使无礼的行为会降低世人对汝等主人的评价这道理明白吗” 举着枪的乘员们哑然呆立。 “带我去见亚历亚伯特卿和褚士朗卿。若再对我无礼便是对藩王殿下不敬” 士兵们慌慌张张把激光来复枪和热线枪之类放下。一名士官故意咳嗽一声走上前竭尽全力谨守礼节地说道 “准男爵阁下我等自会带路但在这之前请先让我等搜身。” “搜身还真是胆小鬼会做的事。” “选择拒绝是您的自由但您身负的大任无法完成又怎么办” “明白了。我允许来搜吧。” 赛尔法轻蔑地看着士兵们又一次挺直了背脊。 “失礼了。” 被不到岁数的小孩在气势上压倒而觉得可气士兵们之间也嘀咕了几句女性士兵们以一种胜者的余裕窃窃私语着。 “十年后……不对五年后能长成什么样子真是期待啊。” 这话本来不可能被听见但赛尔法一边接受检查一边朝女性士兵们瞥了一眼姑娘们差一点尖叫出声。闯过与二倍敌军的战斗这样的反作用也是有的。检查很郑重赛尔法也没有露出怒色。 不一会儿赛尔法留下带来的五六名随从独自朝走廊深处前进。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正在谒见室等着。 “我是藩王亚术曼殿下派遣的特使赛尔法·泰坦尼亚准男爵。” 赛尔法的声音还很接近童声男高音。临近变声的少年在竭尽全力端整他的威仪而这样一副怒容盯着对方的姿态却引得两位年长者微笑起来。 赛尔法仿佛在抗拒这样的轻视提高了嗓门。 “我已声明我乃藩王殿下特使。既然听到你二人为何不跪下还礼” “特使大人你的话确实有理但我们两人已经被剥夺了作为泰坦尼亚人的地位。” 亚历亚伯特稳静地回答。 赛尔法光滑的脸颊染上了朱红色。 “关于此事在这份令旨中都有记载。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若你二人还能明……明、辨泰坦尼亚贵族的礼节担任特使者作为藩王殿下代理人在任务解除前以对藩王殿下自身同等的礼节对待也是当然的不是吗”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认同了这道理对视了一眼沉默地单膝触地。赛尔法像满足了一样点点头。 “你们两个站起来吧。” 以一种奇特的表情两名青年公爵站起身。既然如此他们也只能奉陪这个少年。 “现在传达藩王殿下旨意。对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两人处以的惩罚自此一概无效恢复两人的公爵爵位允许其回归最高家族会议。” 将带来的颇具古风的绢制卷轴展开赛尔法朗读着。 “……且在泰坦尼亚首脑部门委任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两人为藩王亚术曼殿下代理。即授予亚历亚伯特瓦尔达那帝国元帅称号令其掌握泰坦尼亚军以及瓦尔达那帝国军两方统率权。赐予褚士朗瓦尔达那帝国宰相称号令其裁度一切内政外交事务事前不必取得皇帝许可。两位意下如何”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压抑着惊讶脸上尽可能不显出任何表情。 “对此言不胜感激率直地讲真是令人喜出望外的结果。但伊德里斯公爵能接受这样单方面的条件我们也很想立即相信。” “关于伊德里斯将在下面陈述。” 赛尔法的声音颤抖着双眼中燃起愤怒的灯火。这一瞬间他忘记了作为特使的立场流露出了弟弟对兄长的感情。但赛尔法从中恢复过来开始继续向下读 “伊德里斯对此次内乱承担首要责任。降其爵位一级为侯爵命其至驻行星狄伦代表处无限期赴任。” iv 无条件投降。这句话同时浮现在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心中。少年抑制着颤抖两眼含泪站在那里的样子不由得引人同情起来。 “……如果是二代藩王努利的话就算是这样的条件也不会手下留情。他大概会要求处死伊德里斯吧。但是也亏得藩王能作出如此大的让步。” 褚士朗没打算模仿努利。伊德里斯会作为一个徒有其名的侯爵被发配到狄伦行星结束他的一生吧。藩王让伊德里斯活着说不定是为了在将来给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设置一个绊脚石。 但是话虽如此…… 褚士朗审视着自己的内心正要抓住盘踞在黑暗中的什么东西的头绪的时候他听到了赛尔法的声音。 “亚历亚伯特卿如果可以就握手和解。” “谨表诚意。” 亚历亚伯特对少年的坚强有些感动。赛尔法把读完卷回原状的令旨拿在左手右手伸出来。 两人握手。就在这一瞬间赛尔法将卷轴连同亚历亚伯特修长的身形用自己的身体一起撞了上去。 热线从亚历亚伯特的胸口贯通到后背时一滴血液都没有流出来。热线的高温一瞬间烧灼了伤口堵上了出血。 但在体内则发生了大量的出血。灼热的血液从受伤的内脏和烧断的血管中溢出奔腾着想找到一个出口。深红的沸水从亚历亚伯特端整的口鼻喷出咽喉的粘膜在这过程中被灼烧殆尽。 非常激烈的痛苦但并未持续太久。亚历亚伯特用包含着死之静谧的视线注视着少年两眼闭上双膝触到地面然后缓缓倒下。 “明白了吗这就是一直背叛藩王殿下的逆贼亚历亚伯特的下场” 赛尔法的叫声像猛烈的丧钟在室内响起。瞬间一切都被冻结又一瞬间一切都被解冻。 褚士朗以骇人的气势伸手抓住赛尔法的手腕残忍而毫不留情地拧转。赛尔法的口中泄出痛苦的悲鸣。 接着褚士朗用膝盖朝赛尔法的腿弯处一击。赛尔法忍不住双膝跪倒。半压制着赛尔法褚士朗大声叫着。 “亚历亚伯特……”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贵族在大量的流血中虽然试图去挣扎却连这样做的力气都失去了。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也不避讳别人的目光双膝跪地抱起他的头让人看见他苍白的脸。 “……我的兄弟。my brother.” 被沸腾的血烧灼了声带的亚历亚伯特本来不可能发出声音。即便如此褚士朗确实听到了亚历亚伯特的声音。褚士朗将年轻得过分的刺客的身体粗暴地撞到一边脚步踉跄着朝亚历亚伯特走近。 “别死亚历亚伯特……哥哥……” 褚士朗的声音激烈地动摇着。被人赞赏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清明的理性的青年贵族在是同志、是表兄弟、又是异母兄弟的男子身边双膝跪下颤抖的双手抱起他的上半身。完全没有生命迹象。 法尔密让士兵们制住赛尔法调查了令旨的卷轴。在法尔密报告了轴的部分是碳素纤维制成的异形热线枪后褚士朗以亡者般的声音向年幼的刺客问道 “做好赎罪的觉悟了吗” 这不管在谁的耳中听来都是死刑的判决宣告。赛尔法被士兵们押着喘着气说 “我没有罪只是处死了叛逆者。” “看来是被伊德里斯熏陶得不错。” 褚士朗的目光连成人都无法正视就像劫火的炽烈自地狱之门吐出一般。 “褚士朗大人对方是孩子。” 芙兰西亚紧紧拽住褚士朗的右手。褚士朗没有甩开芙兰西亚被她半拉扯着站在赛尔法面前。他用和目光一样的火焰般的声音诘问。 “不后悔吗” “后悔” 赛尔法竭尽全力要笑出来。 “是啊我后悔。我应该先杀掉你这家伙。” 太大胆的反应让法尔密无话可说。这甚至到了让他觉得这少年还在伊德里斯之上的程度。褚士朗也笑起来这是芙兰西亚不曾见过的笑容。 “不可啊褚士朗大人不可。” 芙兰西亚用全身的力气抓着褚士朗的右臂。她不想让独占着她的敬爱的主人做出杀死孩子这种事。 “泰坦尼亚下任藩王伊德里斯万岁” 赛尔法大声叫着。高傲的同时也激起人杀意的叫声。赛尔法的确没有想到这话也等同于对伊德里斯的处刑宣言。 “杀了人就这么自豪吗差不多点” 回想着自己过去的苦涩心情法尔密斥责道。赛尔法则以反抗的视线向法尔密一击 “非泰坦尼亚者即非人” 已经没救了。在法尔密确信少年将死之时褚士朗沉声开口。 “准男爵你做的这些是谁想出来的伊德里斯吗” “不是。” “那就是藩王吗。”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褚士朗冷笑着摇头。 “褚士朗大人。” “芙兰西亚别搞错了。我是泰坦尼亚不是善人也不是正义的伙伴。” 褚士朗两眼中血在奔涌。过度的激动让毛细血管也爆开了。芙兰西亚手抓着已经抛弃了理性和知性的主人的手臂用全身力气压抑着。 有种不合时宜的奇妙的欢欣在芙兰西亚心中动起来。这是在亚历亚伯特的惨祸面前虽然不是没有伴着十分遗憾的心情但确实在这一时刻她感受到了自己要支持褚士朗的责任为此而感到欢欣。 “褚士朗大人屏幕上……” 听见芙兰西亚的低语褚士朗用异样的视线望向屏幕。毫无前兆地开始运行的屏幕在两三秒的雪花点之后映出了这次派来刺客的人的身影。 关于应该映入了他视线的凄惨情景藩王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样就公平了。” 来自深渊的带有魔力的风朝着褚士朗吹来。 “你和伊德里斯卿一对一地竞争下届藩王的宝座就好哪一边将以何种方式得到胜利真令人期待啊。” “那亚历亚伯特……” “亚历亚伯特卿是无用的存在。他作为哲力胥卿的劲敌有重要的存在意义。但是因为哲力胥的死势均力敌的纯军事对决已不可能实现。” 褚士朗朝着屏幕向前踏出一步。 “亚历亚伯特才是应该成为下任藩王的人。亚历亚伯特才是……” “为亚历亚伯特卿惋惜的话有无数而为哲力胥卿惋惜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吗。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可所谓兄弟就是这样的吧。” “……” “但不管怎样最高的宝座只有一个。本来也有让你和亚历亚伯特互相残杀的手段。就把没有这样做当成孤对你们的慈悲吧。伊德里斯就算杀掉也不会心痛。伊德里斯的想法也是一样不对他应该会满心欢喜地谋划着杀掉你吧。” 听见兄长的名字被冷淡地提起赛尔法茫然地看着屏幕。 “藩王” 褚士朗大喊。看不见的血块同声音一起从咽喉中吐出来。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加上“殿下your highness”这样的尊称。占据着这块屏幕的高傲的人物是自己兄弟的仇人也只是个身心两方面都在贪图着别人生命的怪物而已。 “无论你如何花言巧语地诡辩你都杀害了亚历亚伯特。把孩子当成道具你觉得我会恬不知耻地按照你的想法行动吗” v “希望你不要让孤失望褚士朗卿。对你有利的东西应该已经给予你了。正因为这话说出来实在称不上讲究孤才闭口不言但如果你无法洞察那也没办法。孤只会放弃你。” “有利……” “被孤当成道具的这个孩子在哪里你现在手里不是留下了能针对伊德里斯的人质吗” 这是第几回了褚士朗就像脸上被打了一样将视线转向赛尔法。 跪在地板上被枪口指着赛尔法狠狠回瞪着褚士朗。他全身微微战栗着喘着粗气。这是在虚张声势。但是这个少年是在拼上自己的性命和名誉虚张声势。就算是在被泰坦尼亚对贵族苛刻的要求几乎压垮的现在也是。 褚士朗面无表情地走近命令士兵让不断挣扎着的赛尔法站起来。 “听见了吗准男爵。你在卸任刺客后看来又不得不去当一个人质了。” “我可不会当什么人质如果要这样还不如咬断舌头去死” 话刚出口褚士朗的两手动了。他左手卡住赛尔法纤细的喉咙右手指伸进少年口中揪住了他的舌头。赛尔法连吞咽、咳嗽都做不到痛苦和悔恨的泪水从双眼中流下来。 “如果想咬舌自尽就请便我还能帮你一把。” “唔、唔、咳……” “怎样要死吗” 这时褚士朗身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绅士和贵公子的影子。在灰溜溜站着的一群噤声屏息的幕僚中复仇者似乎把全身都交给了残酷但他看了一直拽着他的芙兰西亚一眼突然松手将赛尔法推开。 “把这不成器的孩子抓起来。” 士兵们押着赛尔法黯然点头。 “千万别让他死了。” 褚士朗看着亚历亚伯特。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仍然在地上跪着将亚历亚伯特的头枕在她膝上无言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如果他现在就死了他就是在帮兄长杀死仇敌的满足感中死去的。这种幸福怎能让亚历亚伯特的仇人尝到” 褚士朗深呼吸了两三次拍了拍还抓着他胳膊的芙兰西亚的手背朝着昨夜大概和亚历亚伯特共度了最后夜晚的女性出声搭话。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很抱歉……” “在。” 艾德娜将亚历亚伯特的头部从腿上放下来正要站起却被褚士朗伸手制止了。 “就这样就好。很抱歉但能不能让两三个士兵把这少年先关到什么地方去” “遵命。中士” 在赛尔法正被拽着站起来的时候 “等等” 莉蒂亚公主跑出来。她朝着亚历亚伯特低下头闭上眼以自古传承的习惯合掌又重新转向赛尔法。 “亚历亚伯特卿是个好人。” “……” “你难道没想过长大后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 “你真的是出于自己的希望杀他的吗” 赛尔法忍受不住莉蒂亚公主的直视错开了视线。他本想着要条理分明地去回答但出口的话却是与此相距甚远的台词。 “哼小孩子又懂什么。” “当然懂得。” 有力而尖锐的声音让赛尔法畏缩起来。声音的主人是他在仪式或者聚会上见过的几次的同族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 法尔密醒悟过来。至少他尊敬作为将领的亚历亚伯特并希望成为像亚历亚伯特一样兼备用兵手段和统帅全军的人格魅力的将领。 法尔密比褚士朗和亚历亚伯特小九岁。这年龄差看上去很大但从藩王交替的视角来看则反而太小了。如果亚历亚伯特或褚士朗继藩王之位要是这时代持续二三十年也就轮不到法尔密出场了。但法尔密并没有为未变成这样的事态而感到高兴。 “这样一来讲和也好旨意也好全都烟消云散了。” 法尔密故意岔开话题。 “还有一万九千艘舰艇。敌方大概还有两万四五千艘就算再度开战也不足为惧。” “如果亚历亚伯特还在的话。” “这……” “藩王会公布亚历亚伯特的死。这样一来一万九千艘还能剩下多少呢。” 褚士朗的表情和语气与其说是沉郁不如说是敷衍了事。法尔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褚士朗。正因为有亚历亚伯特才有褚士朗的政战两略。 亚历亚伯特横死褚士朗又难以恢复平常心的现在谁能统帅这从巴格休远征而来的不到两万艘的大军呢有泰坦尼亚爵位的不是只剩下自己了吗。法尔密察觉到这一点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法尔密卿去陪莉蒂亚公主。” 法尔密和公主以及士兵们一起离去褚士朗对身边一个人留下来的侍女说 “别担心芙兰西亚我还没有灭亡。只是同时失去了过去和未来而已。” “未来还是有的褚士朗大人。” “不没有那种东西。” “褚士朗大人失去的未来只是泰坦尼亚的不是褚士朗大人您的。” 芙兰西亚提高了声音褚士朗只能回以无力的笑容。芙兰西亚第一次看到这样消沉到走投无路的褚士朗。 有脚步声传来。芙兰西亚看过去是会在历史上留名的惨剧现场“晨曦女神”的舰长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的身影。她的制服上染着大片的黑色污渍。是亚历亚伯特的血。 “公爵阁下若有指示请吩咐。” “去准备亚历亚伯特的葬礼。” “是。” “要和他相配的朴实并具备礼节和气度的仪式。” “明白了。”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哪天说说话吧……现在大概还不行对彼此来说。” 艾德娜无言地敬礼然后离开。芙兰西亚把力气集中在手上。 “葬礼之后就又要和伊德里斯卿开战吗” “伊德里斯” 褚士朗低声笑起来。 “虽然对不住但这已经不是伊德里斯这种人的问题了。藩王……亚术曼说让我去挑战他自己。” 芙兰西亚倒吸一口凉气两手紧紧捏着褚士朗的右手。无法想象的令人不快的恐怖缠绕着她全身。和藩王战斗和泰坦尼亚人的现世神明一样的人物…… “我还是太单纯、太愚蠢。如果能早一天察觉亚历亚伯特就不用死了……亚术曼操纵着伊德里斯这个傀儡把自己藏在阴影当中。如果能看穿那根牵线的话……” “可是褚士朗大人藩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何时起芙兰西亚也忘记了加上“殿下”这样的敬称。 “不知道……还不知道。我还及不上亚术曼。我大概永远都赶不上他……但是谁会甘心一直单方面地在他的掌心舞蹈呢” 芙兰西亚望着褚士朗。情绪虽然现在还激动着但已经渐渐恢复控制并归于安定。芙兰西亚在感到安心的同时也试着讲了自己的想法。 “藩王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即位于是要排除妨碍的人吗” “迪奥菲尔斯他应该七岁了。” “对。离世人承认的成人还要十五年。” “唔……” 芙兰西亚的话很有常识上的说服力。本来在历史上独裁者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即位而对族人展开杀戮的例子也不少。 但不知为何褚士朗并未感到释然。亚术曼是那么常识性的人物吗话说回来他是这种为了这么小而平凡的目的而能导演出如此惨案的人吗 还有伊德里斯。以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为对手战斗临败北时被人施恩图报地救下仰慕他的弟弟被作为刺客指使正陷在敌军阵中。到这个地步伊德里斯还会继续对藩王亚术曼唯唯称是从属其下吗 褚士朗无意识地握紧了芙兰西亚的手芙兰西亚也用上力气回握过去。 空虚和愤怒交替着攫住褚士朗。每次他血管中的血液冷到冻结又热至沸腾。失去托付了一族未来的半身生来第一次被深不可测的无力感折磨着尽管如此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除了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前进之外别无他法。 第四卷完 第一章 选择与决断的时期 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不清楚葬礼是否与逝者本人相配。他虽然命人去执行既是异母兄弟又是表兄弟的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的葬礼但具体的事务都交给了故人的部下操办他只是沉默地坐在收纳遗体的密封舱前一动不动。 褚士朗失去了平常心。虽然能意识到这件事本身还算有救但他自己好不容易才只能把脸浮出理性的水面喘口气除此之外谁也救不了。原因明明白白而且很单纯但为何这单一的原因能给褚士朗如此沉重的打击其中理由则是不可计数的。 亚历亚伯特之死极端地说震撼了整个人类社会也不为过。直接和“天城事变”相关的人那是自然而通过媒体因为可能看到了历史转折的瞬间而兴奋昂扬的人们在这冲击之下连声音都发不出。战火正中一方指挥官的战死是可以预测的但在短暂的停战期间胜利就在眼前的一方遭到了谋杀这实在超越了一般人的想象。 泰坦尼亚以无地藩王亚术曼的名义发表官方公告宣称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暴毙”死因是“非公开处刑”这同时也是针对其向泰坦尼亚大本营天城实行军事攻击这一“暴行”的正当处罚。一切质问和怀疑都被冷淡地无视了。 泰坦尼亚的御用媒体——即大半媒体就算规定这份公告正确并努力平息事态可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法认同这一切更不用说让广大观众读者认同。只是天城自己失信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 亚历亚伯特麾下部队中悲愤之情如涡流般盖过了一切情感。这也是当然的事。 “该死的我们究竟要为谁战斗才好啊。” 一个看上去是下士官的男人朝空中倾吐无处可去的愤怒。 “我们本来马上就要胜利了。攻陷天城的伟业眼看就能达成……怎么能这样。” 于是似乎是同僚的又一名下士官用更愤怒的声音驳斥道 “什么叫‘本来就要胜利’别说梦话净瞎扯我们已经胜利了可这胜利被天城暗算了。” 这言论并不过火。大半参战者都对亚历亚伯特军胜利、天城陷落这一前所未有的事态深信着这样发展只是时间问题结果一瞬间事态就被颠覆。 “从来没听说过如此肮脏的做法。这就是天城的手段吗” 亚历亚伯特之死给了泰坦尼亚的将士们前所未有的冲击。如此名将战死也就罢了被暗杀又好吗而且还被自称是和谈使者的少年加害。这完全不就是“堂堂正正”这个词的反面吗。 “亚历亚伯特公爵是卑劣阴谋的牺牲品。” 这是大半将士的见解。 “是被骗的人不好。” 如此意见则完全不见踪迹。 在正面没有胜算的情况下采用谋杀的手段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但一直以来泰坦尼亚只要开启战端便始终堂堂正正地战斗。虽然开战的理由有时会很牵强不由分说地歼灭或拒绝和谈请求的情况也存在可至少不会在自己提出讲和后谋杀对手。 “战死也就罢了。” “谋杀也实在太卑劣了。” “而且还利用孩子……” 结果从这三点出发亚历亚伯特舰队将士对天城的战意沸腾了。他们自然地集结起来总结各处商量的结果蜂拥来到褚士朗公爵面前谈判。 “我等在亚历亚伯特阁下麾下拼死作战。” “亚历亚伯特舰队的武勋至今从未被玷污过。” “我们可不是指挥官被暗杀之后不经报复就撤退的软骨头” “为亚历亚伯特阁下报仇” 他们脸上泛红眼睛放光拳头握紧要求褚士朗得出结论。褚士朗用茫然的眼神望着这些人。虽然想象过此景但该如何应对他们褚士朗始终没下定决心。 这些部下心服于亚历亚伯特在其麾下立下赫赫战功是久经沙场的高傲战士。他们的反应亚术曼也预计到了吗。 应该是预计到了。不不仅如此他甚至在期待不是吗。褚士朗陷在一种仿佛凝视着无底洞中的黑暗的感觉中。 “褚士朗阁下请一定指挥我们” “我们一定服从您” “请您下令” “请下令对天城发起总攻” 从中年将官到刚刚成年的尉官人人都公然表露着激愤、悲哀和复仇心几乎要把褚士朗包围起来。 “稍冷静一下诸卿。大家的心情我很明白。但是我希望各位能重新考虑一下。在这里硬要继续攻击天城便是和藩王亚术曼敌对也就意味着我军真正成了叛军。” 论战场上的作战指挥能力和在士兵中的威望褚士朗远不及亚历亚伯特。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而亚历亚伯特的部下们能依赖的只能是他们自己在战术层面上的经验和执行能力。 “就算这样诸卿还是要勉强和天城军战斗吗” “正是如此公爵阁下。” 褚士朗朝这一群人望过去用尽可能保持冷静的状态问道 “诸卿觉得我适合做大家的指挥官吗” “阁下是故亚历亚伯特公的同志。没有任何理由能阻碍我们敬您为指挥官。” “故亚历亚伯特公一直在称赞褚士朗阁下的才干。我们会像遵从亚历亚伯特公一样遵从阁下您。” “虽然很感激诸卿能这么说……” 褚士朗感觉亚历亚伯特部下们的期待化作压力的波浪把他包在当中。在这感情的怒涛里让姿势不垮下来面色不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被吞没了会很危险。如果藩王亚术曼预期到了这种状况前边说不定还有更多陷阱等着。 “诸卿我有一个提案。就这件事先试着互相商量一下。” 士官们面面相觑。褚士朗继续说话。 “如果诸卿得出了结论我必定遵从。请务必仔细听好。” “我们现在已经等于得出了结论既然褚士朗阁下这样说了我等便洗耳恭听。” “请听着。” 转眼间沉默支配了此地。褚士朗究竟有什么提案所有人屏住呼吸将视线集中过来。 “很简单的事。将我拘禁起来作为献礼向天城请降。说是拘禁其实是生是死都无关紧要。以我的生命换取对诸卿的恩赦诸卿不受任何处罚也不会失去原有地位。” “您是认真的吗阁下” “当然是认真的。我虽然不讨厌开玩笑但这不是开玩笑的。” 米滕道夫少将困惑地看着褚士朗。 “您、您是说不再战斗去投降……那我们的名誉和大义又该怎么办呢” “宇宙全人类都已经看到了诸卿是如何奋战如何让英勇之名闪光。就算投降又有谁能责难诸卿。以上就是我的提案如何” “我等不管他人责难与否。可是我等亚历亚伯特军团的名誉又会变成什么样牺牲褚士朗阁下剩下我们厚颜无耻地投降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们的良心可不允许。” “照我的提案去做只需我个人一死。如果战斗还要有数万人牺牲。考虑下的余地总是有的。” 这时候芙兰西亚正看着褚士朗的侧脸。在她对面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正盯着褚士朗。褚士朗虽然一直面朝正前方却能感到左右脸颊有他们强烈的视线扎过来。 一名女性军官跨出一步。看上去她在凝视着褚士朗向他敬礼但她的视线不如说是集中在芙兰西亚身上的。是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 “虽然冒昧但有意见要向您呈报褚士朗公爵阁下。” “无妨。说来听。” “遵命。阁下我等——不对下官想继续进行对天城的战斗。” 艾德娜正面对上褚士朗的视线条理清晰地说 “先提出讲和又谋杀对手指挥官对这种手段卑劣的敌人我等无膝可屈。请允许我等对卑劣者施以正当的报复。” 窃窃私语和东张西望的眼神汇成的波浪一气沸腾起来。战意的波涛冲破堤防将褚士朗完全吞没。 “我赞成弗雷德里克斯上校” “我也赞成天城就应该打” “给卑劣者应有的审判” ii 褚士朗不觉得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有如此的口才。褚士朗稍微将身体前倾盯着艾德娜。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 “在。” “虽然失礼但我还是要问你不是想为亚历亚伯特复仇吗” “我不否认。” “这不就是私情吗” “我也不否认。但这是我们共有的私情。而且我相信这份私情褚士朗阁下也能理解不对应该是和我们有同样的感受。” 笑容从褚士朗的脸上浮现出来。如果说有笑容能让表情僵硬的话那就是他现在这样。 “这确实不能否定……本来这只是泰坦尼亚势力内部进行的私战而已。” 亚历亚伯特的部下完全不理解褚士朗的自嘲。 “阁下听您的” 一名军官的喊声有几十人在呼应。已经不可能再拖延了。 “我完全明白诸卿的意思了。不必再浪费时间。以我的名义继续向天城进行攻击。” 如高潮的轰鸣一般欢呼声响起。褚士朗举起一只手将这几秒钟的狂热制住。 “但有一件事望诸卿与我约定。关于赛尔法准男爵的事。那少年虽然是谋杀亚历亚伯特公的执行犯但对真凶来说他只是一件道具。当然他会被拘禁起来今后对他的处置由战后公正的审判决定。虐待和暴力行为之类一概不允许发生。相对于卑劣的天城我们不止要在军事上还必须在道义上取得胜利。不要玷污了亚历亚伯特公的名字。” “就按阁下说的办” 随着几声喊叫军用贝雷帽在空中飞舞起来。 “先报告敌情。敌军还没有从天城出击的迹象吗” 一名军官拨开身边同僚站出来敬礼报上姓名。是负责侦查的莱普尔上校。 “向您报告。现在完全未发现敌军有出击迹象他们目前应该正为修补破损的设施和舰艇以及重新整编战斗集团等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吧。” 从干脆利落的言行中能感受到已故亚历亚伯特的熏陶。 “辛苦了。继续警戒保持能即时反应敌方攻击的态势。” “遵命” 褚士朗放下心。他考虑过天城趁着亚历亚伯特死亡的时机全力进攻的可能性。如果敌方有冷酷无情的军事家在这样的好机会是肯定不会被放过的。既然没有发展成这样…… “是赛尔法作为人质的效果吗” 他自言自语道。 “如果那少年现在还有作为人质的效果也就是说可以认为天城的兵权现在还在伊德里斯手中吗……” 沉思中的褚士朗好不容易把意识转到眼前这些人身上。应付他们才是目前最优先的课题。 “诸卿我再说一遍。对实战的指挥这方面我比不上已故的亚历亚伯特卿。如果没有诸卿在知识和经验上的帮助不止对藩王就连对伊德里斯我都没有确定的胜算。我请求各位的协助。” “泰坦尼亚万岁” “把胜利带给褚士朗公爵” 众将狂热地呼应向天举起拳头。 军队自我瓦解的危机在眼下算是避过了。褚士朗命令这一群人解散到最后一个人退出为止他都保持着站立敬礼的姿势目送着。 亚历亚伯特之死让褚士朗再看不到“未来泰坦尼亚的应有姿态”。它以让人完全想象不出的强烈程度将褚士朗彻底击倒粉碎了所有的构想。 选项有无数。但结果上能走的道路只有一条。“亚历亚伯特成为藩王自己从旁辅佐将泰坦尼亚渐渐收束”他曾一度选择这条道路而道路被截断所造成的冲击则是致命的。对不讲道理不论是非不择手段更无视世人评价也要除掉亚历亚伯特的藩王亚术曼褚士朗虽然愤慨之极但现在他的感觉正向着恐怖和挫败渐渐倾斜。 一群人离开后褚士朗又在收纳亚历亚伯特遗体的密封舱前坐了很久。密封舱内为保存遗体充入了冷冻气体表面结上了霜。 突然一个年轻而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请您稍事休息褚士朗大人。” “不用担心芙兰西亚。最后总能休息的……到永远。” “您这说法正是疲惫了的证据啊。” 芙兰西亚的声音让褚士朗略有些惊讶。比起情人和侍女这声音让人觉得更像是姐姐才有的。褚士朗实际上没有姐姐他只不过是用贫乏的想象力这样想着。从现实出发就褚士朗和芙兰西亚的关系来看他只要呵斥一声“别多管闲事”就行。但褚士朗没这么做。褚士朗的视线在透过结霜能朦胧看到的亚历亚伯特的遗体上游离片刻看着芙兰西亚。 本来他准备永远庇护芙兰西亚但实际上他自己才是对她撒娇的那一个也说不定。带着这样的思绪褚士朗疲惫地答道 “是啊那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好的您能歇下来我也就高兴了。” 芙兰西亚的声音里稍微带着点干劲。褚士朗休息能让芙兰西亚很高兴这一事实给褚士朗带来一种奇妙的感觉没有不快却让人有些困惑。他本想慈爱地对待芙兰西亚但无意间的迟钝和傲慢却积累起来了也说不定。 亚历亚伯特的遗容上血和烧伤的痕迹已经被仔细处理掉像睡着了一样平静。但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再和褚士朗交谈讨论了。 褚士朗唤来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将休息期间一切事务全权交给法尔密。法尔密稍微睁大眼睛脸上掠过的表情仿佛探究褚士朗真意一样但他没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敬礼回答 “谨遵命。” “拜托了。” 平凡无奇的应酬话无可挑剔地说完褚士朗回房淋浴后服下安眠药滚倒在床上。转瞬间他就被拉进了睡眠的深渊但这没能持续多久。两小时还不到就有通讯士官的报告传来。 “天城的伊德里斯公爵请求紧急通话。他想直接同褚士朗公爵交谈。” 即时反应的人不是褚士朗。暂时被交付了所有权限的法尔密子爵正在晨曦女神舰桥的指挥席上皱眉。 “谈话到如今还谈什么” “他还有什么脸来谈” 周围燃起了愤怒的声音但法尔密确实没有和这声音同步。根据应对天城一方也有可能突然再开战端。法尔密自知他的力量还不足以和伊德里斯对抗。把褚士朗找来需要的时间不止是叫醒褚士朗然后整顿衣着所必要的时间还要加上让伊德里斯着急的份。做到这种程度应该也没问题。 褚士朗刚在通讯屏幕前坐下伊德里斯连招呼都不打直接以近乎于喊叫的声音说 “提你的条件。” “条件” “别装傻我在问你把我弟弟赛尔法还回来需要什么条件。” 褚士朗隐藏起表情整理刚睡醒的头脑故意慢悠悠地回答 “没有条件。” “什么” “要还自然会无条件还回去。” “你以为这种台词我会相信吗……” 褚士朗冷淡地打断了伊德里斯激动的话。 “我也不需要你相信。你爱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好了。” “不等等……等一下你说了要还吧” “我只做了个假设。那又怎么样” “不打算还吗……你当然没打算还了。” 伊德里斯主观上这样断定。虽是思维短路加上胡猜乱想但这对伊德里斯来说也不无道理。伊德里斯已经为拯救心爱的幼弟而压下自尊心连头都准备低下了褚士朗却没打算正面回复他。 “你给了我不少提示啊伊德里斯。” “你……” “别担心。我不会加害于小孩。但你弟弟成了杀人犯是事实。虽然他本人以刺客的身份陶醉在幼稚的英雄主义中但如果不稍微反省一下杀人的行为的话我会很困扰。” 褚士朗的声音穿着寒冰的甲胄但这寒冰有一点微妙的龟裂。这是因为他觉得伊德里斯对他的憎恶和怨恨都十分正当的缘故。 “哎呀我这个人还真是让人讨厌哪。” 褚士朗在自嘲。但就算这表情在伊德里斯眼里可能也只是难以饶恕的傲慢。 iii “把赛尔法还回来要毫发无伤。” 在伊德里斯恫吓时狠毒的口气里褚士朗感到了一片真情。伊德里斯对幼弟的爱意看来是不假。 “伊德里斯问你一件事……” “我可没允许你这家伙对我不用敬称什么事” “这次通讯得到藩王的许可了吗” 伊德里斯端整的唇闭上又打开发出的声音近乎于在发抖。 “你凭什么要知道” “看来是没有得到许可啊。” “少废话事到如今还有必要考虑藩王的意向吗你只要和我交涉就好。如果你不怕藩王的话。” 换一口气伊德里斯重新瞪着褚士朗褚士朗则淡淡地回答 “不错。事到如今我也没打算考虑藩王的意向之类就算投降也不会得到恩赦已经是无路可退的境地了。既然卿这么说了以后就这么办。” 一说话就会在其中带上泰坦尼亚的荣光或者权威之类字眼的伊德里斯。这做派让褚士朗对他疏远。但在这一话题上褚士朗可能才是思虑浅薄的一方。 他们因为泰坦尼亚的权势和财富才有今天。如果不是在泰坦尼亚家出生长大他们也不会在如此年轻时就能得到发挥才能展现手段的机会。伊德里斯甚至比褚士朗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现实。正因为感知到了对失去的恐惧他才会执着于泰坦尼亚的名字并将其作为武器对人挥动炫耀。 褚士朗切断通讯后伊德里斯把两脚架到战斗指挥室的桌面上两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他虽然也想看看亚历亚伯特之死给褚士朗造成了何等冲击但在知道刺客是赛尔法的时候他愕然了。拿着王牌的难道不是褚士朗一边吗。狼狈的伊德里斯连他想对褚士朗说的话的一成都没能讲出口。 “公爵阁下拉德摩兹男爵已经归来。” 收到报告伊德里斯想起了他不愿想起的事。他的眉间自然地显出了憎恶和愤慨的影子。在持续几秒的沉默之间伊德里斯好不容易才把近乎于杀意的冲动情感压下。 “公爵阁下您有何吩咐” 来报告的侍从迟钝地问。 “闭嘴。” “……啊” “别提他的名字会脏了人的耳朵。” “呃是……” 侍从怕得连逃开都做不到站在那里就像一尊蹩脚的雕像。 伊德里斯的理性则成反比地恢复了。支配者是一个没有演技就坐不来的位置伊德里斯非常清楚。但他也时不时会忘记这一点因为年轻也因为强烈的压力。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语气调整过来。 “拉德摩兹·泰坦尼亚男爵没能完成赋予他的使命。作为顶着泰坦尼亚姓氏享受贵族特权的人他该为此感到羞耻。正式的处罚应由藩王殿下亲自决定。现在命令他在自家宅邸反省外出玩乐等行为一概禁止。就这样在通告他本人的同时立即派负责人执行。” “明白了这就照办。” 说话人和听话人都姑且放下了心。伊德里斯没有失去威严侍从也有了正当的行动理由。拉德摩兹的怨恨会先朝着他的兄长去吧。 侍从离开伊德里斯把翘起的腿放下胳膊肘撑在桌面十指交叉顶着额头。年轻的身体虽然还不那么需要太多休息但疲劳的大脑需要糖分伊德里斯像小孩一样渴望着甜食。他换了个姿势朝四周看了一圈把站在角落里的一名下士官叫过来命令他去拿一杯热巧克力饮料。下士官郑重地接受了命令小跑着去了伊德里斯又把两手顶在额上沉思着。 亚历亚伯特的横死本来是件能让伊德里斯欢欣鼓舞的事。他单方面的败北姑且算是推迟了。但他的感觉最多也只是“意想不到的不战而胜”完全没有高奏凯歌的心情。他没想到藩王会谋杀亚历亚伯特更想不到赛尔法会被当做谋杀的道具来使用。要承认这点还不如去死顺着他的脸颊淌下的那些汗水大半是由恐惧凝成的。 这个时候从局部来说泰坦尼亚的各个下属组织正平稳地进行着它们的日常工作。a行星干旱地区的供水设施正在建设中b行星对c行星的小麦和牛奶的出口活动已经开始。d行星正和泰坦尼亚交涉要求将一百亿达卡尔借款的返还期由二十五次延长为四十次。这些都是无需天城裁决的小事。 泰坦尼亚下属机构中的人们在为亚历亚伯特公爵之死震惊的同时也在悼念。“战死也就罢了竟然是谋杀”这样的话在无意中说出口他们善意的天平正渐渐向反天城一方倾斜。既然反正要生活在泰坦尼亚支配之下希望由更加光明正大的一方来支配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一边小心警惕着一边对知心的同僚或家人叹息 · 泰坦尼亚以后究竟会走向何方 一直以来泰坦尼亚调停小国间的纷争牵制大国对小国的压力保护小国的利益对这些小国施恩或借予 · 泰坦尼亚的权势凭借这些行为积累到了庞大的程度。 对于这些小国群体泰坦尼亚的崩溃等于它们失去了哭诉的对象、倚仗的靠山和秩序的轴心。这是一种未知的恐怖。 而对于反泰坦尼亚派的人们来说亚历亚伯特的意外死亡也是冲击性的。 “对咱们来说这样会好办很多吧。话虽如此谁能留到最后呢” 米兰达朝李博士看过去。李博士完美地控制了脸部的肌肉摆出一副让人看不透的表情。星际运输船“正直老人二世”号实际上是一艘海盗船。虽然相关者们的误算误解和误判让它一时处于天城伞下但反正这不是永远的。尽管在哪边的责任更多这件事上有些微妙但“正直老人二世”号已经从泰坦尼亚手上逃脱此时正在宇宙的迷宫中驰骋。不对应该说流浪着。 “有泰坦尼亚姓氏的还有好几百人。” “在这些人中有没有企图篡夺本家地位的野心家呢” “没听说过这些人里有比较杰出的人物啊。本质上来说正因为四公爵是杰出的人物他们才能当上公爵家的家主。如果有更优秀的人物他们不该早就当上公爵了吗” 米兰达的见解谁也没能反驳。闻着感觉很廉价的咖啡的香气充满了不大的餐厅。天城提供的萨尔贝斯坦产的咖啡太高级不合海盗们的口味。巴提努产的便宜货就足够了。反抗权威的穷人们认为咖啡就应该是牛饮一样大口喝下去的。 “没想到竟然成这样了。” 米兰达摇头。这都不知道是第几十回了。 泰坦尼亚的领导层很年轻。藩王亚术曼才四十一岁四公爵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到换届之前虽然多少会起些风波但大体上还是会平安承接下去大多数人都这样相信着。 “宇宙和泰坦尼亚同在。” 仅仅过了一年情势就已发生巨变。最高干部集团的四公爵有半数加入了死者的行列能被称为全宇宙的首都的天城正在遭受军事攻击还濒临陷落这两百年一遇的壮观场景近在眼前人们的想象力正经受着它的考验。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麦弗迪。因为方修利赢了凯罗贝洛斯会战。” “米兰达说得没错。” 李博士以不可救药的教师口吻如此断定。 “那场战役对泰坦尼亚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败北同时它还唤醒了一头沉睡的怪物。” “怪物” “这是比喻方修利。” “这我明白。究竟是头什么样的怪物如果问了也没人答我就不问可这么一来那时候打了败仗的亚历亚伯特公爵不也有责任吗” 方修利瞪着周围同伴而这些人却表情各异地点着头。 “亚历亚伯特公爵啊。虽然是泰坦尼亚但如此人物不在了真是让人惋惜。” “稍等米兰达这评价和我相比怎么差这么多” “要我说是品德的差距吧。” 麦弗迪恶作剧地代答道。 iv 亚历亚伯特具有绝对的功勋和声望而他的死震撼了整个人类社会。aj联合军以超出预想的声势逼近天城人们正想着“难道几日内天城就会陷落”而屏气凝声这时主角却突然间退场。 十三岁就成了杀人犯的赛尔法。他的名字之前还没多少人知道现在他却一举成为全宇宙知名度最高的人物之一新闻媒体正竭尽全力地挖掘少年的资料。 “如果是二代藩王努利的话他就算弟弟被敌人囚禁也会立即发起全面攻击将敌人歼灭吧。即使弟弟会因此而死他也必定会认为这决断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位后世的历史学家这样说。 “伊德里斯公爵却没有这样做他的注意力全被弟弟吸引过去了。首先暗杀敌军主帅的行为如果同时没有伴随对敌军的总攻或诱发敌军的崩溃它在军事上就是无意义的。” 如果伊德里斯这时如第三方评论所言立即命令部队大力攻击他是否就能歼灭aj联合军呢。 极为讽刺的是亚历亚伯特之死对天城军造成的冲击和亚历亚伯特的部下这边并无二致。亚历亚伯特的部下由于愤怒和复仇心而加强了斗志和团结程度而成反比地天城军则陷入慌乱中士气也在不断下降。他们暂且回避了迫近眼前的死亡但这来自于藩王亚术曼亲设的诡计他们虽然放下了心但是 “不管怎么说这做法实在太肮脏了。” 尽管不敢公言但这是他们的心声所在。对于相信着“伟大无敌的泰坦尼亚”这句话的将士们来说这无异于在他们的矜持和名誉上抹黑。这块泥团子是从背后头顶上扔下来的扔下它的人还是他们眼中的现世神藩王亚术曼而面对藩王他们根本不可能表现出任何异见。 “大众是感情动物。” 这是句有五千年以上历史的格言但大众的感情确实波动了。亚历亚伯特的横死实在太不合理类似“不该这样吧”这种朴素的疑问便诞生了。天城的官方公报没能让大众认可。 一般市民中尽管泰坦尼亚的相关者战战兢兢地闭着嘴但他们的动摇程度却不是其他人能比的。谁能掌握泰坦尼亚的霸权本来不直接影响基层的士兵或店员之类人等但“只能在这里说的话”也是有的。 “可是啊怎么说呢褚士朗公爵能攻陷天城吗” “那位不是军人吧政治还有外交之类上边倒是一把好手。”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可能完全是门外汉吧虽然不是记得很清楚可人家应该还是在哪里打赢过谁的。” “可那是手上兵力比敌军多的情况吧” “那不是当然的吗为什么要故意带着不及敌军的兵力去打仗” “所以说这次不是这种情况啊。脑子真笨。” “你说什么你个就会耍嘴皮子的” 泰坦尼亚旗下的某家电子报纸如此报道 “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停战谈判席上意外致死” 看上去只是在淡淡地记叙事实但“停战谈判席上”几个字已经让记叙者的心情一览无余。 aj联合军以显著的战术优势将人类社会的情势引入混沌而藩王想收拾这一事态可人们却不禁要往深想。在这种复杂的状态中时间也黏黏糊糊地过去。天城里边只要有三名士兵聚集起来就会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失去了信望卓著的指挥官我还以为他们会四散奔逃呢。” “现在是既不投降也不后退。” “看来反而团结起来了。” “仔细想想是因为褚士朗公爵还健在吧。” “可是和亚历亚伯特公爵比起来他作为军人还差点那位是个政治家。” “那结果会变成怎样呢” “该怎样就怎样。” 这时候长官军靴的声音响起就像故意的一样士兵们慌慌张张地闭上嘴。 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之死被公布三个小时之后情势就是如今这样。进攻的一方和防御的一方都眼中充血全身绷紧等待着尽管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在等待什么。 这样一来没见到泰坦尼亚如今惨状便去世了的哲力胥大概是最幸福的人也说不定。 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顺着他的本性思考着苦笑刻在了他的唇边。 他也在等待。像大众和士兵们一样他也在等待着什么。总体来说这是褚士朗自己有责任做出决断的事。他会做出决断。赌上性命和藩王作战。他已经有了觉悟。但奇怪的是他无法确定为这一目标首先具体该做什么。他有一打以上的选项却无法预判敌方的行动。他甚至希望敌方首先行动。但等待是有限度的。 下出挽救现状的一着棋的人正是当前这一状况的直接制造者即赛尔法。少年提出想见褚士朗公爵的要求被接受于是他一露面就如此说 “我不怕死。” 对赛尔法昂然的声音褚士朗回以沉默。见到这表情在年轻过头的暗杀者脸上恐怖的阴影无声地展开羽翼。十三岁的少年对人隐藏着他对死亡的恐惧。尽管这精神值得人为之惊叹但也有限。褚士朗冷漠地回望着他被身边士兵押着的少年提高了声音。 “我不怕死听见了没” “听见了。” “那就说句话。”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杀你。” 褚士朗的声音就像是冻结的火焰。战栗传导至赛尔法全身。 “你打算干什么” 赛尔法用全身的力气抑制着声音的颤抖。 “杀掉伊德里斯。” 赛尔法眼前一黑因这冲击之故视野突然变窄。他在褚士朗面前踉跄了一下却也顾不得为现出这丑态而感到羞耻。 “别动我哥哥要杀就杀我。杀死亚历亚伯特的犯人是我。” “所以呢” “杀了我” “我拒绝。” 褚士朗的声音甚至让站在一旁待命的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都战栗起来。 “我不会杀你。你不值得杀。你自己犯下的罪要通过你兄长的死偿还。你就尽量活久一些一直背负着自己犯下罪孽的重量到死吧。” “你若要杀哥哥我就杀你我一定杀了你” 褚士朗用冷淡的嘲笑回应赛尔法的尖叫。 “是啊我们这是在进行优雅的交谈啊。真不愧是泰坦尼亚剥掉地位啊名誉啊什么的这和两个凶恶的罪犯之间的对话没有任何区别。这简直就像决定全人类命运的会议不是吗。可是啊这场会议有谁缺席了。” “缺席是谁缺席了” 冷不丁被拉过来的赛尔法提出问题。褚士朗嘴角一侧上挑着斩钉截铁地说 “良心和人伦。” 赛尔法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褚士朗已经对士兵命令道 “赶紧把他带走。我没空和没用的俘虏说话。” “褚士朗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要让你后悔……” 赛尔法被半拖着带下去法尔密耸耸肩芙兰西亚担心地看着主人。褚士朗口中吐出痛苦的叹息。 他觉得这时候表示一下宽容比较好。假设这时候杀掉赛尔法大众的感情就会转向。褚士朗会成为杀死十三岁少年的冷酷无情的人物对他不利的材料会在大众间传播开来。 “这种无情和算计就是泰坦尼亚的真正面目。这时候让外人知道这一点到这地步又有什么好羞耻的不对原本就连感到羞耻的资格都没有。” 褚士朗转移了视线。 “芙兰西亚。” “在。” “赛尔法暂时就拘禁在本阵中。当然我没打算虐待他但是芙兰西亚你别靠近他。” 芙兰西亚稍微睁大眼睛注视着主人。 “那少年已经失去了理性。他钻了牛角尖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如果拿餐叉之类的自杀或者抓你做了人质我会……很为难。” 芙兰西亚满怀着同情体谅对主人低下头。 “很高兴能得到您的关心。” “不你很坚强虽然不需要特别担心但对不知道能干出什么的对手那个怎么说还是小心为上。” 褚士朗以一种和他光辉的阅历不搭调的平凡口气表达着意思然后他又转动视线看着法尔密。法尔密在前一会儿就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于是他只能尽量绷着脸。褚士朗命令法尔密去请亚历亚伯特的三位主要幕僚前来。 v 不到五分钟三位幕僚就来到褚士朗面前。 三人各是马格诺顿少将、尤安准将和图雷准将。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不在。 三位将官的祖先都来自不同的种族。经过数十代的混血他们的肌肤都是淡淡的小麦色。至于发色年长的马格诺顿少将是混杂着灰色的金发其余两位中年将官是黑发。不管怎样外表并非选人的准则。这三人作为战术家的风格并不华丽却坚实地贯彻着军事原理也获得了亚历亚伯特对他们的高度信赖。 三位将官敬礼褚士朗亲自走上前去和他们一一握手。感动和昂扬化为波动传递至褚士朗的手掌。 “我作为战术家远不及卿等。要为亚历亚伯特堂堂正正地复仇卿等的力量不可或缺。以米滕道夫少将和三位为主导召开专家会议尽快向我提交实战计划。不是唯一的计划也不要紧。” “遵命” “亚历亚伯特公爵是诸卿和我共同的战友。为了给这位战友复仇让我们都用尽全力吧。期待各位的表现。” 三位将官原本苍白的脸像年轻人一样泛红他们告退后褚士朗考虑了几秒钟。 “法尔密卿。” “有何吩咐” “你能把莉蒂亚公主送回她的祖国吗” 话题突然改变法尔密有些困惑但他即刻就明白了。仔细想想莉蒂亚公主虽然顺其自然地与褚士朗同行但她是一国公主不从属于泰坦尼亚十岁上下的少女待在战争前线本来就很危险而且没有任何意义。 “那由谁来护卫呢” 褚士朗显出疑问的神色。 “说什么呢当然是卿带着公主走。” “我吗” “还能有谁” “您要我脱离这片战场吗” 法尔密提高了声音。 “就在前几天我才接受过代理指挥的命令。在下不肖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正可谓朝令夕改。” 法尔密说得很正确。褚士朗没有反驳的余地。这一提案尽管是褚士朗出于不想让法尔密送死这一单纯的心情但也不能否认褚士朗想得有些太简单。本来让这种有着实际年龄以上霸气和锐气的年轻人照顾孩子已经是大材小用了。 “能托付莉蒂亚公主的人只有法尔密卿所以才要求卿做这件事。如果卿愿意把公主平安送到后卿自然可以立即再回来。” “如果莉蒂亚公主乘的船被敌人攻击又怎么办” “……什么” “想绑架莉蒂亚公主向天城表忠心之辈不论远近要多少都有。” “所以要带护卫。” “十艘二十艘的护卫舰够吗” “那就再多带。” “如此一来这边的兵力就会被削弱。分散战力是兵家大忌。您这是打算取悦敌军” 在进攻天城这件大事面前边境小国的公主显得微不足道。至少这是泰坦尼亚式的价值观。 中断这奇怪的两人争论的是年轻女性的声音。 “公主请您等一下” 是芙兰西亚的声音。如此一来就算不去看也能明白现在的状况。褚士朗和法尔密不由得苦笑着对视这时被追赶的小鸟闯进来。 “我能进来吗褚士朗卿啊果然法尔也在。正在说重要的话吧。不好意思我也有重要的话要说。” 芙兰西亚立刻赶到公主身后洁白的面颊上泛着樱色的红晕无言地施礼。褚士朗顿时有种心门开启暖风吹过的感觉。 “请进公主。点心马上就准备好。” “不不用这是特别重要的话。” 虽然很遗憾但莉蒂亚公主还是明白地谢绝了。 “大家一起去艾宾格吧。” “啊” “褚士朗卿、法尔、芙兰西亚大家一起去艾宾格。大家都是我的客人祖父一定会盛情款待的。虽然是个贫穷的国家……” 褚士朗不由得笑起来。 “公主虽然我很感激但这样是不行的。” “为什么” 莉蒂亚公主自问自答。 “果然是不想受穷吗。也是啊在尔等看来那只是个可怜的边境小国。就在刚才亚历亚伯特卿死了我特别震惊。我不想让褚士朗卿和法尔死所以就想着让大家在边境过上和平的日子……” 芙兰西亚悄悄从后边握住了公主的手。 “不是这样的公主。我不能把一起战斗的士兵丢在这里。” 褚士朗解释着比他迄今为止进行的外交谈判都要认真。 “若是都带过去那会给贵国带来极大的麻烦。” “麻烦没这回事。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国的人口如果增加……” 褚士朗缓缓摇头。 “几十万的士兵投奔贵国就意味着需要这么多人用的粮食和生活物资。这样一来贵国就会连出口土豆的余地也没有了吧。再加上……” 褚士朗看着法尔密。 “再加上如果收容了我等那自然会被天城视作敌方。如果天城派遣大军将贵国化为战场那所有的土豆田就都会染上血了吧。” 法尔密忍不住要发笑于是赶紧收敛了表情。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他们这些人正处于何等艰难的境地。一望无际的土豆田的意象朴素地在众人心中引出了奇妙的幽默感。 对莉蒂亚公主来说土豆田就是和平友好的象征吧。听到它要染上血公主稍微倒吸了口气低下头完全不像个有活力的少女。夸大点说这就是理想撞碎在现实的墙壁上的一瞬间。但几秒钟后莉蒂亚公主便抬起头说 “那等这一仗打赢了大家就能一起去艾宾格了吧” “公主。” “那就说定了。听好了大人如果不守对小孩许下的诺言将来就会大难临头祖父是这么说的。” 这时候法尔密才开始说话。 “不用担心公主我们一定会胜利赢给您看。” 活跃得过头的光芒又回到公主的眼睛里。 “一言为定法尔。如果不守约定就罚你吃两打泡芙。” “……好。” 这次灰心丧气的变成了法尔密。他不喜欢吃泡芙。 结果能代言所有人心中的恐惧不安和迷茫的只剩下了伊德里斯满溢着愤怒和憎恶的声音。 “不打算退兵是吗。没了亚历亚伯特还觉得自己能攻下天城吗。褚士朗你还真没有自知之明。” 他本人虽然没有察觉到但这言论正是对故人的明确赞赏。 第二章 迷路比赛的选手们 i 海盗们的宴会之类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粗俗但有人认为富有活力和快乐正是其长处。可如果走错一步它就会变成忧郁地消费酒精饮料、话题令人烦恼还一直阴沉不振的场合。 “没想到啊亚历亚伯特公竟然是那么一个结果。” “是战死也就罢了啊。” “虽然也曾想过谋杀的可能性吧。” 这帮人的对话和遵纪守法的普通市民没什么两样。“流星旗”军的“旗舰”“正直老人二世”号的餐厅这时室内的气氛差不多就像是鬼屋。 “藩王亚术曼还真是个可怕的人物。” “可怕我可不这么想。这家伙真是小气见正经打仗没了胜算就用上了暗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而且他连小孩都利用。” “我赞成方修利的意见。本来以为他是个更光明正大点的统治者没想到竟这么小气。” 李博士摇头。 “米兰达这正是藩王的可怕之处。人们认为他心胸狭隘轻蔑他讨厌他——而他对此毫不在意无情而最有效地排除了最强的敌手。没有比不在乎别人的评价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更可怕的。” 他把盛着黑啤的小啤酒杯放在桌上。 “今天亚历亚伯特公被他用那种手段杀害。明天谁会如何被杀死也预测不出 · 泰坦尼亚的相关者都会觉得这不知何时就会落到自己头上吧。” “换言之就是恐怖政治。如果伊德里斯公能有在被杀之前先出手杀人的打算我倒要对那位傲慢的贵族大人刮目相看了。” 李博士盯着啤酒杯边附着的泡沫。 “你知道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吗啊事先说好了可不是每天能吃到最好的蛋包饭这个太缺乏普遍性了。” 被抢了先手的方修利叹了一口饱含着酒精的气。 “因人而异这么答不行吧。” “我到现在还没放弃你就已经近乎于奇迹了。对于基本上所有人来说所谓最大的幸福就是总能做最好的选择。” 麦弗迪发出了略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这真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啊。挑一家利息和服务全让人满意的银行都不那么容易。” “我同情你麦弗迪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选的路。” 米兰达的语气带点讽刺她拿起桌上堆着的一叠纸。是通用电脑刚打出来的最近新闻。 “藩王把令旨撤消了。” “……什么都干得出。这样不管从法律上还是道义上都行不通了。” “正因为是泰坦尼亚才行得通。” “……派出使者提出那么好的条件一转眼又把人家杀了亚历亚伯特公……” 方修利尽管在战术的诡道上堪称卓越但他的政治观念和思想性都很平凡——虽然他本人称这是“健全”的表现。故此他对藩王亚术曼暗杀亚历亚伯特一事仅能感到极度的嫌恶。 李博士指尖弹了弹啤酒杯。 “虽然喝酒时说话不用太当真方修利如果看藩王不顺眼去辅佐褚士朗公爵如何” 辅佐褚士朗公爵。 他想都没想过。不对这想法可能在潜意识的深处蠢动着。本来他对褚士朗·泰坦尼亚本人从来就不曾抱有恶意。从这一点来说对已故的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也是一样但作为被泰坦尼亚追赶的人他的处境也不容许他认真考虑此事。难道这一时刻已经到了吗虽然李博士说这是酒席上的话…… “可那个稍等一下。即使我们有这想法那边能接受吗说是站在褚士朗公一边可他率领的都是亚历亚伯特公的部下。” “你还真发现了。” “得发现啊都打了三回了。” “两胜一败的赢家还真是了不起。” “嗯有点类似突然袭击的感觉。” “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亚历亚伯特公既然已经干脆地承认了败北你如果谦虚了反而是失礼。比起你来他们应该更憎恨藩王。” “堂堂正正地决战还说得过去可这是谋杀利用的还是孩子。是看在部下们没有了亚历亚伯特公就会丧失战意吗。可是和期待相反……” “反效果的典型啊。” “真是的你找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人觉得藩王办了件傻事找一万人来就有一万个人这么想。” “傻事吗。” “文雅点说成‘愚行’就好了吧博士” “不是表现的问题。是动机的问题。” “动机……是说” “故意做出众人都认为是愚行的事。亚历亚伯特公的部下愤怒是自然而伊德里斯公也应该会对此事感到不快。” 李博士沉思着。 “我有时会这么想。藩王是不是在故意将泰坦尼亚引向不利的状况。” “不会吧。” “这样想就有不少事能对得上了。” “对得上吗从表面行动上看可能是没错但动机是什么泰坦尼亚的主宰为什么非要做出削弱自身势力这样的事” “如果明白就不这么麻烦了。” “别突然改变态度。没有论据也没有结论这好像就是你主张的论点。” 李博士笑着回答了方修利的挑衅话中忧郁的成分也少了许多。 “啤酒好像变温了。还一口都没碰谁都不喝吗另外方修利我还没得出结论。在此我问你个问题假设褚士朗公采用最为强硬的手段他会有几成胜算呢” “强硬手段” “全军总攻突入天城。” “突入天城打巷战吗” 麦弗迪的声音混入了悲鸣的成分。米兰达也开口说话。 “这样平民的损伤可不会小。而且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也不觉得褚士朗公能这么打算。虽然说着让人讨厌可那位是有常识的正常人。” “天城一方能投入巷战的兵力有多少” 方修利问道于是米兰达拿出了专用的平板电脑。 “单算专攻地面战的机动步兵有差不多十万人。因为没想过会被攻进来吧。再把战舰的乘员动员起来的话差不多是这个的十倍。” “褚士朗公一方呢” “顶多有十万人吧。强袭登陆能力是怎么个程度还有点把握不住。” “到最后如果是从天城外侧用宇宙空间战决出胜负……” 方修利一边想一边选择措辞这时候麦弗迪插话进来。 “这时候不是也有暂时撤退的办法吗就褚士朗公这边来说。” “在哪里找个合适的行星国家当根据地补充粮食和能量整备舰队再卷土重来。” “不知道时间是站在哪一边的。而且如果天城的军队在撤退时展开追击又怎么办” “这就是重点了。” 麦弗迪顺手把李博士面前的啤酒杯捞过来。 “怎么样想知道吗” “你想说什么我们都知道。” “不过如果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也好。” 麦弗迪一点都不在乎消极的气氛。 “也就是在被追击的时候展开反击。用倒v字阵型前进看准时机一气反转。这时就能以v字阵型将天城军队半包围然后歼灭。怎么样” ii “这策略倒是不坏但对技巧要求太高。如果时机把握稍微不准反转时阵型就会崩溃。被歼灭的就是褚士朗公一方了。” “也就是画里画的苹果派。” 米兰达如此说她这次和方修利同步。 “如果按照战术电脑的计算结果去做就肯定能赢那就不用人来当指挥官了。” “米兰达说得没错。” 李博士点头。战术电脑根据记录和演算给出解答。也就是说没有先例无视原则的战术是“设想之外”的电脑无法对应。 “从一开始这个范例不就在我们之中吗。” 这个“范例”抓了抓他胡萝卜色的头发满脸不高兴地看着屏幕。在五光日的远方光之云形成小小的漩涡。那是包围着天城的aj联合军舰队——现在只剩下j了。如果自己在这片光之云中它又会如何运动呢。方修利用浸在酒精池里的脑细胞迷迷糊糊地想着。 “结果持久战对哪边算是不利呢博士” “问得好米兰达。你自己怎么想” “真是的就是因为你不直接回答才让人讨厌。” “都这么久的交情了。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米兰达看着无法开口的丈夫卡基米尔船长笑着点点头。米兰达耸肩把自己的啤酒杯敲在桌面上。 “男人都是说干就干可事后又不大会收拾……算了。现在这时候虽然天城被包围孤立但只要它权力和权威的源泉——也就是藩王在就有利。” 米兰达双眼朝着光之云望去。 “手段虽然极不公平但总之天城不是已经杀害了亚历亚伯特公除去了最大的威胁吗这时候就算褚士朗公打持久战别人又会怎么看他呢。只会觉得他优柔寡断吧。” “够了米兰达。那么我们就来稍微认真地考虑一下吧。把形势带入短期决战的方法。” 天城内部让人喘不上气。混在一般市民中间泰坦尼亚的机动步兵们对流言相当热衷。虽然有战斗态势在但战斗毕竟不是当着他们的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还是希望泰坦尼亚继续存在的。” 年轻人的声音在低语。 “你想要是没了泰坦尼亚咱们要去哪里干什么” “需要佣兵的地方到处都有吧。” “就算顶层有异变发生……” “现在就是异变途中。你还假设什么啊。” “别找茬。嗯不过也确实如此就算是在异变途中下边的日常工作程序也没什么变化。” 头盔和枪碰撞的声音传来。只有在一脸可怕表情的下士官路过的时候场面才会沉默下来但也不过一分钟时间。 “靠各个行星自给自足可不行啊。我的老家只种向日葵和棉花这样五百万人都要饿死了。” “怎么只种向日葵和棉花” “不学无术的家伙真麻烦。我的老家是盐碱地向日葵和棉花能吸收盐分种了是要改良土壤用的。” “我哪能知道我可是艾曼塔出身的城里人。” 宇宙各处都有这种可有可无鸡毛蒜皮的对话在进行。看不到未来的不安让人们变得啰嗦起来。 “泰坦尼亚支配下的和平”给整个人类社会带来了和平繁荣。虽然无聊虽然有贫富分化但总体上和平与繁荣持续了两个世纪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虽然大部分人希望维持现状害怕变化但在变化不可避免的情况下希望风暴赶紧过去回到往日平静这样的心境还是居大多数。 “您要把赛尔法交出去吗” 法尔密像喊叫一样高声质问褚士朗则简短地回答。 “不错。” “毫发无伤” “当然……总不能把耳朵或鼻子削下来送回去。” 法尔密呼出了急促的气息。 “请不要开这种糟糕的玩笑。” “抱歉。” 又一次得到简短的答话法尔密抿起嘴正想发出能响彻整个室内的咂嘴声旁边的芙兰西亚却将它挡上了。 “从形式上看这是屈从了伊德里斯公的恫吓。” “形式什么的都无所谓。我完全没打算公布这件事。” 褚士朗将整个身子重新转向法尔密。 “藩王在杀害亚历亚伯特的同时把处置行凶者的事情也推给了我们。如何对待赛尔法都随便我们。” 褚士朗用手指尖敲打着扶手。 “所以要把这少年交给伊德里斯。比起把他囚禁在此处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是亚历亚伯特公的部下们能接受吗他们的憎恨和复仇心都在沸腾啊。” “他们知道真凶究竟是谁。” 褚士朗冷静地指出重点。 “惩罚真凶使用的道具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要判处刑罚结果只能是谋杀罪这就把我们逼到了要不要处死一个小孩的困境中。” 芙兰西亚悄悄把手放在主人肩上。 “有话想说就说出来。我没有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最好的。” 法尔密重整了气息和语气。 “那我便斗胆直言。我曾认为您会把赛尔法当做和伊德里斯公交涉的素材。” “这是当然……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 “那么……” “可我不得不放弃这念头。天城的支配者是藩王不是伊德里斯。藩王绝对不会回应这一交涉。对藩王而言赛尔法的人身安全不值一提。明白了吗” 法尔密明白。将赛尔法作为刺客送入死地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对藩王冷酷意志最有力的证明。 “虽然很抱歉让法尔密卿失望了可现在我没有能将藩王的冰壁击垮的办法。所以我就想着赶紧放手。虽然也不知道藩王的本意是什么但暂且先减轻些负担。” 法尔密叹息着。 “如果赛尔法平安生还了他会怎样呢” “伊德里斯说不定会给他开表彰会和派对。” 褚士朗随便回答半下意识地他的手和芙兰西亚的手重叠起来。 现在的自己只是个乖僻的人。精神中的一根芯已经走偏不知拐到了哪里去。自己也没有被托付数万乃至数十万生命的资格。只有战斗是决定了一旦失败亚历亚伯特麾下的精兵强将只会白白死去。如果赢了呢在亚历亚伯特还活着时褚士朗想过的胜利后该做的事情比星辰还要多而异母兄弟已经亡故的现在这些想法和愿景都长了翅膀飞走了。“构想vision化作了鸽子pigeon”——是个漂亮的笑料译者注原文这句是典型的日式谐音冷笑话。倒不如干脆向藩王屈膝藩王说不定能决定他的命运褚士朗甚至这么想。 总而言之褚士朗还没能从亚历亚伯特之死中恢复过来。某种意义上这是当然的。从“那一瞬间”到现在仅仅过了六个小时。他还没有决定莉蒂亚公主和芙兰西亚该怎么办。 褚士朗沉没在无限暮色中的心被通讯士官紧张的声音穿透。 “有流星旗军的来电。” 褚士朗不禁和法尔密视线相交。 iii “说是关于某件事想和褚士朗公爵阁下商量。” 法尔密正要开口搭话但褚士朗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关于这个某件事那边有什么具体的描述吗” “有、有的。” “说来听听。” “他们请求从我军领走赛尔法·泰坦尼亚准男爵。” “什么——” 惊得喊出声的是法尔密褚士朗依然沉默地望着通讯士官的脸。通讯士官故意显出一副更为夸张的困惑表情窥探着公爵的眼色。 “要如何回答呢” “我来回复。开启防监听系统同时接通视频通讯。” “是。” “但是除我的脸之外的地方要打上马赛克。” 对无法判断是敌是友的对手褚士朗不想给他们看芙兰西亚的样子。感情和理性混战的结果之下以一种相反的倾注着镇定的姿态褚士朗接受了来自“流星旗”军的通讯。 两边彼此彼此。对方也给画面上除坐在屏幕正前的一人之外的地方打了马赛克。对面是名和褚士朗年龄接近的青年黑发富有知性的外表。但这份知性看上去不是走直线的。 “承蒙接见实不敢当。小生名叫李长迁。您就是褚士朗公爵阁下吧。” “正是。我收到了一份颇有意思的提案。你们是打算用金钱把赛尔法买下来吗” “如果您通过引渡赛尔法准男爵得到物质利益那就是买卖人口了。您的名誉会因此受损。正因是无偿的行为双方的善意才能得到体现。” 马赛克后的法尔密动了褚士朗则露出了近于苦笑的表情。 “卿看来是辩论的高人。” “您直接说是诡辩也没问题。” “如果为泰坦尼亚效力想必能在对外关系部门出人头地吧……不提到任何事都会捧出泰坦尼亚这就是我的界限了。” 褚士朗的双眼和声音中都有锐气在流动。 “虽然无聊但我还是要勉强问一句你们有何企图” 李博士一本正经地回答 “说实在的我等就目前一事正不知该何去何从。虽然也想过拉开距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一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又觉得不妥我等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干脆就成为阁下的同伴吧。” “同伴吗。真是个甜美的词汇。” “流星旗军中还有位教养严格的大妈……大姐个人认为非常适合教育小孩。请您一定相信我们将准男爵交由我们照顾。” 画面的马赛克后有什么东西在动。这是米兰达在慌慌张张地摇着双手。褚士朗并不介意。 “杀过了人就变不回孩子了。不管他现在是十三岁还是十岁。” “虽然我也认为阁下的见解是正确的……” 李博士的目光是学者正在观察研究对象。 “但您总不能将十三岁的孩子处刑。” “为何这么想” “您其实也明白。若这样做了阁下就会堕落到和您的敌人同样的水准上。想必您也是不情愿的。” 褚士朗无声地笑了。他不在乎事情都在对手算中。 “水准还真是严厉的讽刺。我觉得泰坦尼亚流派的水准在世人眼中已经和人伦稍微有些距离了。” “是我失言请您原谅。” “我不原谅——因为你并未失言。卿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就算是愚钝的我也明白。” “阁下……” “我也并非在自卑。毕竟是该怎么安置一个孩子这种程度的事都决定不了的丑态。如果还有其他的忠告也请说来。” 李博士清了下嗓子。 “此事请您绝对保密。我认为决不能让天城一方知道赛尔法准男爵的所在。” “确实。如果那边知道了会很麻烦。只是有件事希望你们不要因此动怒为保证赛尔法的人身安全你们也得抵押些什么过来。我不认为这是无理的要求。如何” 李博士的脸上露出了学自恶魔梅菲斯特的笑容。 “关于此事我们准备了一个人交给阁下以交换赛尔法准男爵。” “怎样的人” “虽然作为社会人的技能低下还像小孩一样喜欢蛋包饭但对褚士朗阁下也不能说是不中用的人物。” “……方修利提督吗。” “阁下明察。” 李博士不带半点讽刺和揶揄十分郑重地行了一礼。 李博士发挥了非凡的事务处理能力完成了和褚士朗公爵之间称得上非常识的“商谈”但作为交涉材料的人却不甚满意。 “听好了方修利。褚士朗公爵的部队都是亚历亚伯特公爵的麾下。你相当幸运啊。如果是哲力胥公爵的部下你恐怕就活生生地变成煎锅里蛋包饭的配料了。” “哪里幸运了。把人当成交涉的材料。如果不是被做成蛋包饭而是煎蛋那又怎么办你要是打算捉弄褚士朗公爵也就罢了……” “方修利一个人且不论要连褚士朗公爵都当玩具我可是力有不逮。方修利你就诚心诚意地去辅佐褚士朗公爵吧。” “那边能相信我吗。” “这就看你的人品了。总而言之交涉是完成了。哈利路亚” 李博士念着古老过头由来早已被人遗忘的表赞颂的台词拍了拍方修利的肩。胡萝卜色头发的青年困扰地将他的手拨开用闹别扭的口气问道 “那要我一个人去” “你是成年人吧。” “这两者可不是一回事。而且说到头你把赛尔法准男爵弄过来准备干什么要卖到哪里去吗” “贩卖人口可不在流星旗军的传统当中。” “传统都来了。” “之前在天城那边浪费了拉德摩兹少爷。这次赛尔法小少爷又能如何给褚士朗公爵派上用场还真要仔细考虑。” “那我们的立场又要被怎么说没节操的背叛者” “不对不对根本就一点都不需要自卑。” 李博士严肃地声明。 “我们是打倒暴君亚术曼的正义伙伴。” 方修利沉默了。他对李博士和藩王亚术曼双方都有一肚子火气但愤怒的内容却不同。 对藩王亚术曼他感到的是对其政治手法的嫌恶以及虽然面目不明却有点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而对李博士则好像只要揍上一棒子就能怒气全消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实际上他受李博士的祸害还比较多这是不是因为他们都将藩王亚术曼视为共同的大敌此时也还不甚明了。 “变成什么样我可不管。” 最终虽然满腹牢骚方修利还是接受了李博士的“商谈”结果。 另一方面在“晨曦女神”的贵宾室里赛尔法·泰坦尼亚准男爵正怒视着他的仇敌之一—— “决定怎么处置我了吗” “已经被决定了。” 聪明的少年察觉到褚士朗没有用“我决定了”这样的语法。他使尽全身力气不让表情变化脸色却不禁发青。无条件释放是不可能的。他虽然做好了被判处死刑的觉悟但如果当面直言他感到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会把你交给流星旗军。流星旗军知道吗就是曾一度和你敬爱的兄长联手的恶名昭著的宇宙海盗。” 瞬间赛尔法显出难以理解的表情无意识地他的视线在褚士朗左右来回移动但侍立在旁的法尔密也好芙兰西亚也好他们的表情中什么也读不出来。 “我是泰坦尼亚的贵族。” “所以呢” 褚士朗直视着赛尔法。赛尔法太尖锐、太激烈、太热衷。冷酷一点说根本没有杀他的必要他在成年之前恐怕就会自取灭亡。 “对杀人犯来说是个挺合适的处分吧。相信你对你以礼相待的人你又对他做了什么你在一个劲地自吹自擂可方法却堪称卑怯。” 赛尔法额头上汗水反着光。 将赛尔法老实交给海盗们是因为他憎恨这少年到如此程度吗还是就算憎恨但正所谓“杀之可惜”吗褚士朗自己也不明白。明明他对藩王亚术曼的憎恨还如同冻结的火焰不见一点融解的迹象。 “明白了吗卑怯者。在海盗们那里至少变成一个有海盗那样水准的人吧。” 赛尔法无声地瞪着褚士朗。目光残暴如箭矢。这也在芙兰西亚和法尔密的预料之中。但是超出预想的事发生了。 赛尔法两眼中溢出了并非汗水的液体和汗水混在一起从面颊上淌下来。“卑怯者”这个词让少年心灵的城墙崩塌了。 iv 据说自古以来“静谧的民主主义”从来就没存在过。人们称它“美化地说是活跃的议论往坏里说是穷尽喧嚣”有时它还导致物理上的冲突鸡蛋和鞋子飞到空中。即便如此人们说它总比“沉默的独裁”和“流血的专制”都好于是从大大小小的国家到海盗有上亿的组织集团仅在形式上系着民主主义的领带。 “流星旗”军也不例外。厚着脸皮用“自由战士”或“黑暗星云的绅士”之类头衔自称的他们也在迸发着言语的火花。嗓门最大的是麦弗迪先生。 “这是特意在干什么啊……好容易把拉德摩兹少爷赶出去恢复了这里小小的平静结果又招来一个任性的泰坦尼亚公子哥什么的。” “那不总比拉德摩兹可爱点吗。” “嗯这可爱的小子偏偏就暗杀了宇宙首屈一指的名将。谁知道他在这船上能干出什么事。要是他又害了谁那又该怎么办” 李博士郑重地点头。 “原来如此这意见很重要。” “对吧那么……” “所以要给他配最合适的保姆。” “保姆是说照看刚出生的小婴儿” “别这么说嘛。只要好好地严格教育他就行了。” “……喂等等” “所以任命麦弗迪前中尉负责赛尔法准男爵的教育改造工作。谁有异议” 麦弗迪虽然要跳起来但在“没有异议”的压倒性声波中他的怒声被彻底淹没了。 “哎呀民主主义真是个好东西啊。” 李博士摆出一副师从于恶魔梅菲斯特的笑容而让人觉得相对还是个善人的华伦科夫甚至也恶作剧地笑着 “拜托您啦麦弗迪先生把比起杀人还是赚钱更有意义的人生观教给这孩子吧。” “这既是为了他本人也是为了全人类啊。” 在辩论舌战中“正直老人二世”号像狮子一样沉静地又像鬣狗一样大胆地朝着包围天城的褚士朗舰队接近。这是为了接收赛尔法·泰坦尼亚同时它还有一个重要目的。 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在“晨曦女神”的剑桥上召集了以法尔密为首的一部分干部宣告说 “移交赛尔法后战斗重新开始。全舰队立即进入准a级战斗态势” 米滕道夫少将、马格诺顿少将、尤安准将、图雷准将四人紧张地敬礼回应。他们四个刚听到赛尔法要交给流星旗军的消息正为之愕然。 “褚士朗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 站在屏幕前沐浴着其中映出的或青或白的群星之光伊德里斯喃喃自语。 已经多久没睡了。想也没有意义于是就没有数。尽管疲惫身体中却好像充满了奇妙的力量完全想不到要休息。身上热到难以对付的程度但成团的寒气连绵地刺激着它的持有者。紧紧盯着大小无数光点的两眼让人觉得几乎就像在渗着血。 “赛尔法就在那舰队里的什么地方……如果能判明他究竟在哪里……” 伊德里斯咬着嘴唇。只要赛尔法还在褚士朗手中他就不可能对敌军进行无差别攻击。 他知道就算用尽言辞胁迫褚士朗也不会有任何效果。本来伊德里斯最怕的是褚士朗挟持赛尔法强迫他和谈。当然伊德里斯如果是褚士朗也会这样做。他会尽情提出极尽苛刻的条件。但是回应这一交涉救出赛尔法也就意味着新藩王的宝座永远地离伊德里斯远去。 首先不经交战就向敌人屈服藩王亚术曼一定不会同意。在憎恶的末梢畏惧的念头一直屹立着不曾消失。 藩王亚术曼再次把自己关进不可侵犯的圣域中隐去了身姿。在紧闭的大门前伊德里斯只能呆呆地站着。 “亚历亚伯特已经给你收拾了。剩下的你就一个人做做看。” 这就称得上是藩王吗。可是与亚历亚伯特的生命交换爱弟赛尔法落入了敌手。藩王眼中没有赛尔法的性命之类。赛尔法的安危对伊德里斯来说就是非常大的一团寒气。 现在伊德里斯的内宇宙inner space正被激情的漩涡充满当它朝一个方向去时究竟会如何失控伊德里斯自己也无法想象。 “总之战斗不能再延后了。” 如果天城再有一处受损一千万市民就会陷入恐慌。如果为了控制事态而分兵对敌防守就会薄弱一分。在万人瞩目之下他不得不摆出一副主战的姿态。 伊德里斯叫来了新任迎击司令莱丁阿瓦对他说了某件事而对方则大吃一惊。 “您要乘坐黑太子号” “不行吗” “恕我直言照现在情形如果黑太子出击在离开港门的一瞬间它就会沐浴在集中炮火之下。据下官判断这太过危险。” 伊德里斯盯着中将。 “感谢你的忠告但这是能被集中炮火破坏的舰艇吗” “不会它并非这样……” “又不是马上要搭乘。让它处于能随时乘坐的状态做好准备如此而已。能做到吗” “遵命。” 莱丁阿瓦中将以符合高级军人的礼仪规范离开这时如交替一般另一个人物出现了。是狄奥多拉·泰坦尼亚伯爵夫人。 “看来最后的战斗要开始了。您有多少胜算” 伊德里斯低笑起来。 “如果在白纸上作画你应该能画出差不多应景的东西吧狄奥多拉。但可惜画已经画出了一大半。你我能做的最多只是给它上点颜色而已。” 狄奥多拉以看上去很意外的表情看着伊德里斯。她确实觉得很意外。 “您这表达方式就像艺术家一样。” “哼如果我说我小时候曾梦想当一个画家你会相信吗” 狄奥多拉没有回答伊德里斯则继续着他的个人独白。 “我无所谓你的感想你觉得奇怪也情有可原。所有颜色混在一起最后只能变成黑色。不管多少次都是这样。再怎么想办法都没有用。这样一来吸取所有的颜色最终只能黑到极致。” “……到底您还是打算自己出击” “再把黑太子ck prince拴着浪费也不是办法。那艘舰艇正是极致的黑。” “现在您也没法指责已故的哲力胥公爵了呢。” “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狄奥多拉带着显出些小聪明的笑容看着伊德里斯。 “您过去总是嘲笑哲力胥公爵。那家伙公私不分对他那歇斯底里的母亲言听计从把大义放在了次要地位这怎么能胜任藩王的位置您是这么说的。” “……” “这又是如何呢。想成为泰坦尼亚下任藩王的您自己不也是关心弟弟的人身安全对决战犹豫不决吗” “都是过去的话了。够了我也没叫你来赶紧出去在看不见的地方用尾巴把香水到处甩吧。” 每经过五分钟或十分钟士兵们就会更紧张一点。成比例地为了镇定心中的不安同样的话题在他们中间不断重复。 “亚历亚伯特公没想到竟是那样的死法。” “完全想不到啊。” “根本就没法接受啊。那虽然是敌将却是个杰出的人物。” “我以前在那位的舰队里工作过差不多两年感觉还不坏……” “喂各位说什么丧气话呢” 更加活泼的声音在头盔之间流传。 “最大的威胁已经消除了。虽然还剩下褚士朗公可那位肯定不可能有亚历亚伯特公那样的用兵能力。胜利是我们的。” “……” “怎么了高兴点。” 转眼间就有反驳的暴风形成了涡流。 “高兴什么你这忘乎所以的混账” “我们又不是堂堂正正地作战将亚历亚伯特公的首级奉上的。” “被十二三岁的小孩劫走大功有什么可高兴” 被左右的人要么捅一下要么敲打头盔这名机动步兵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那你们是说我们是用卑劣的手段取胜的吗” “你难道要说那是公平的战术吗” “哼你这道理是没错。那你去对伊德里斯公直接说说看” 一瞬间整个场面被寒气覆盖。士兵们面面相觑可不管从谁的脸上都找不出丝毫的救赎。他们的勇气、斗志、同仇敌忾和矜持都陷入了假死状态。要鼓舞他们的士气除非是堪比魔术的大演说或者是现实中的大胜利甚至是在这些之上的某种事物才可能做到吧。但现在不管哪一样对他们都是遥不可及。 天城的士兵作为泰坦尼亚体制的一员都有着堪称傲慢的自尊心 · 泰坦尼亚最好的部分由于亚历亚伯特的横死而被消去士兵们的这份自尊心也随之丧失殆尽。自尊心出于外因的人非常容易因为组织的崩溃或上位者的死亡而丧失自我认同。故此因是“亚历亚伯特公的麾下”才具有自尊心的将士他们的涣散解体是理所当然但与此相反的现象却发生了这也是“天城事变”的特异之处。 总之天城军的将士们需要的是一位个人魅力堪比亚历亚伯特的最高指挥官而伊德里斯还没能证明自己具有这一特质。 喧闹的藩王府军人和官吏跑来跑去而在府邸的一角有位女性正穿着不合时宜的浅紫色礼服裙慢腾腾地走着。是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 “仔细想想哲力胥也不算个坏孩子……虽然脸长得粗野了点是个缺点……” 公爵夫人高低不定的声音乘着朗姆酒的浓烈气息在室内漂浮着传播开。 被允许冠着泰坦尼亚姓氏的贵妇人本应是高贵和优美的标志但这已经是镜花水月了。如果哪怕只有哲力胥还健在作为母亲她还能得到别人相应的尊重但现在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已经是医生护士眼中的麻烦她仅仅是泰坦尼亚相关者上上下下怜悯嘲笑的对象。 能体现出高贵身份的只有她身上梅乡出产的最上等的丝绢制作的紫色裙装以及装饰在她肥胖颈项和手指上的宝石之类她连头发都没有优雅地整理好。她的右手还拿着朗姆酒瓶。 贵妇人踉跄地走着这时有个身穿看起来很贵的西服的中年男性出现在前路上。是艾尔曼·泰坦尼亚伯爵。 艾尔曼伯爵赶紧要往回走。他完全不想和特丽莎扯上关系。就算与此无关但在“流星旗”军一事上他已经冒犯了伊德里斯。他全权负责与海盗势力的交涉换言之他本该确立了战时外交大臣的地位。但这凡俗而健全的野心已经因为阴险的海盗和没耐性的公爵的错而彻底崩溃。 已经足够不幸了艾尔曼伯爵不想变得更加不幸。他打算把特丽莎丢在孤独和幻想中自己赶紧转过拐角。但不幸还没打算放开中年贵族的手。 “哎呀这不是艾尔曼伯爵吗。能说句好久不见吗” 艾尔曼伯爵诅咒着自己。地位更高的人搭话不能无视这就是贵族社会这种东西。 “是公爵夫人啊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啊诶哟诶哟这是今天第一次有人回我的话……是我听错了吗。” 艾尔曼伯爵心中不禁有中完全想不到的感情袭来。这感情有个名字叫“同情”。 特丽莎的丈夫已经去世留下两个儿子和妻子。这两个儿子也就是哲力胥公爵和亚瑟斯伯爵也都先母亲而去。被同一个人杀害了。把特丽莎的仇人带到天城的正是艾尔曼伯爵。而妨碍她给儿子们报仇的…… 艾尔曼伯爵突然大喊起来 “卫兵护士谁都可以快来人” 已经成为酒精、不满和绝望构成的化合物的公爵夫人的身体倒在艾尔曼伯爵怀中。有三四个倒霉的卫兵赶到旁边。 “伯爵阁下您是文官怎么到这种地方……” “要是有空说话就把公爵夫人送到病房去。还不快点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一贯看来稳健绅士的艾尔曼伯爵这时的表情和怒声都让卫兵们吃惊不已。两个卫兵和艾尔曼伯爵交替着用难以比较的强力搀着特丽莎夫人的身躯。第三个人则拿出个人电话正给医务室拨打。艾尔曼伯爵一边看着公爵夫人一边掏出手帕。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在艾尔曼伯爵擦拭西服上公爵夫人流下来的唾液时 “这件事我也正想知道。” 冷冰冰干巴巴的声音传来让艾尔曼伯爵拿着手帕擦拭的手不禁停下。随行的幕僚卫兵带着困惑的表情伫立在一旁—— “伊德里斯公……” “你让我看到了相当亲切的一面。但这是给你添麻烦了。” 伊德里斯没有表露出任何同情的神色。在他说话时酒精腌渍的肉块呻吟着发出声音。 “啊呀这回这不是伊德里斯卿吗……不对长得虽然像但是不对。” “你说我是冒充的” 伊德里斯皱起眉头视线转向艾尔曼伯爵。艾尔曼伯爵慌忙摇头。无言的问答。内容是“这个女人终究还是精神错乱了吗”“不我也不清楚。”如此这般。 伊德里斯看似故意地叹了口气。 “特丽莎夫人您总是说这么出人意料的话。我是真真正正的伊德里斯。恕我失礼我觉得您差不多是看到幻觉了吧。” “唉呀可是就是不对呀。真正的伊德里斯卿不该两手上正提着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首级吗” “……” “都说出那样的大话来他不应该早就把敌人一扫而空还因此获得藩王赞誉了吗” “公爵夫人亚历亚伯特公已经……” 艾尔曼伯爵忍不住要告知特丽莎夫人事实却被杀气腾腾的年轻声音冻住了舌头。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艾尔曼伯爵。” 伊德里斯慢慢走过来站到公爵夫人面前。被酒精的气息直接袭击他皱起眉。就在这个时候有士官从电话上接到通讯半喊着说 “向伊德里斯公报告” “什么事” “敌军重新开始攻击了。” 伊德里斯一瞬间调整了呼吸刚要迈步的脚又收了回来。他回过头看着艾尔曼伯爵。 “艾尔曼伯爵特丽莎夫人就交给卿了。虽然麻烦但也是顺其自然。看开点吧。” 对着伊德里斯快步离去的背影艾尔曼伯爵行了一礼。他已经看开了。他的左半边脸闪着苍白的光。敌军的炮火正通过透明壁映照进来。 “不要畏惧守住” 伊德里斯叫喊着。眼前的屏幕中火线、光线和爆炸光交错化为风暴。 亚历亚伯特之死将为战局带来一个大转变。伊德里斯对自己如此说。他也朝着这个方向在努力。亚历亚伯特去世后的亚历亚伯特军团只不过是失去领导者的群狼。只剩褚士朗一人的反天城军毫无胜算各方窥探着形势的军队会如此解读并开始采取行动吧。他们现在必然已经杀到了“只剩下j的aj联军”背后想拾取一片胜利的果实。这样一来那个仇敌褚士朗就会被前后夹击被包围歼灭。 诸势力的进退会像在黑暗宇宙中发现了闪着白亮光芒的超新星。伊德里斯是这么想的。无论如何天城中藩王亚术曼还健在而且将亚历亚伯特“处刑”的正是藩王自己。只要藩王占据着权威和正义诸势力加入天城一方讨伐消灭逆贼褚士朗是理所当然的。 “莱丁阿瓦中将” “在。” “迎击指挥交由贵官负责。‘黑太子’号做好出击准备了吧。” “随时都可以。” “十五分钟后搭乘。将此事告知全体乘员。十分钟后打开第一港门。” “哥哥。” 突然的呼唤让伊德里斯脸上的线条僵硬了。声音的主人不是赛尔法。 “你还真是恬不知耻地回来了啊。” 伊德里斯的声音化作憎恶和侮蔑的毒针穿透了拉德摩兹。本来应该如此但平安生还的弟弟迟钝地看着兄长挺立着。 看着拉德摩兹伊德里斯已经乱得不知道自己该去敌视谁。他摇摇头说出的话不带丝毫亲切。 “有事吗漫不经心的。我没记得叫过你。” 他立即得到了回答。 “哥哥黑太子号由我来坐。” 第三章 黑太子 i 茫然自失只有一瞬间。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吸了一口气瞪视着洋溢着异样自信的弟弟。 “你是说真的吗”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看上去比他的兄长冷静好几倍。这让伊德里斯很难相信。 “如果你说真的就以叛逆罪拘捕你。做好受极刑的觉悟吧。” 弟弟无视了兄长的话。 “是藩王的旨意。看了就知道了。黑太子号以及其附属舰队的指挥权交拉德摩兹·泰坦尼亚掌管。是这么写的没错吧。” 令旨的卷轴扔到了伊德里斯脚边。 “……为什么……” 伊德里斯呻吟着他的心情就像坠入了昏暗的井底。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我的权限和责任还会被妨害……拉德摩兹你根本就没有能力指挥黑太子” 弟弟则傲然回答。 “哥哥还不懂藩王的心思吗?” “你是说你就明白吗” 伊德里斯用质问回答质问他盯着弟弟的脸从中看到了不该有的表情。那是怜悯。是以胜者的骄傲为背景的余裕表情。让兄长饱尝了屈辱的滋味拉德摩兹口无遮拦地说 “我明白。” “别胡说八道” “你要是这么觉得那就这么想吧。没时间了我就先走了。哥哥就在指挥室里悠闲地看热闹吧。” 令旨的卷轴掉在地上伊德里斯不在乎拉德摩兹也不在意。弟弟走了两三步又站住了。 “啊我就说一句。哥哥不懂藩王的心思是因为你在用脑子想。褚士朗大概也是这样吧。” “就好像你知道一样……那你就说说看你为什么能明白又明白了什么。” “很简单。我和藩王差不多是一类人。当然藩王的脑子聪明些怎么说还有演技……不过也就是年龄的差距吧。” 一言一语就像鞭子一样抽打得伊德里斯动弹不得他的反驳都被封住了。拉德摩兹从地上捡起令旨粗暴地将它卷起来。 “总之想也没用。感觉对要是感觉不到就永远都不懂。” 留下了古来几千年中精神主义者一样的台词拉德摩兹大步走出房间背后留下了两手撑在指挥桌上激动地颤抖的伊德里斯还有表情冷漠的幕僚。 “晨曦女神”上正要进行一场奇妙的仪式。马上“流星旗”军的亡命之徒们会为了交涉而到来。走在前头的褚士朗嘱咐侍女。 “芙兰西亚。” “在。” “你别去舰桥。和莉蒂亚公主一起待在贵宾室吧。” “褚……” 芙兰西亚还是把刚要说的话咽下去就像重新想过了一样低下头。 “好的就照您说的办。” “公主就拜托了。” “是当然。” 这段对话同时也成了褚士朗迷茫的根源。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莉蒂亚公主一直和褚士朗同乘着他的旗舰“晨曦女神”。仅限亚历亚伯特在世时这里可说是安全的地方但以后又会怎样是不是干脆和赛尔法一起交给“流星旗”军更安全 一时间褚士朗这样想着但莉蒂亚公主肯定不会同意和褚士朗分开要是她哪天藏到舰艇的什么地方那肯定会极为麻烦。和赛尔法不同褚士朗对莉蒂亚公主的安全的和未来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此这般褚士朗舰队和“流星旗”军之间进行了人身交换。“晨曦女神”和“正直老人二世”无法接舷因为两者规格不统一。于是李博士、方修利、麦弗迪、华伦科夫四人乘穿梭机登上晨曦女神而回程时方修利会换成赛尔法。 交换仪式顺利结束赛尔法在华伦科夫粗壮的手臂压制下动弹不得。要说这场交换仪式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它既没有任何紧急性也缺乏政治上的意味而褚士朗一方也没有接受对方这一请求的必然性。以上这几点都招致了日后状况的变化。 “这个少年从发梢到指尖都浸染着泰坦尼亚的价值观。” “看来是没错褚士朗公。” “把还有别的价值观存在这件事教给他吧。” “虽然到这时候由我来说这句话不合适但此事真的没问题了吧” 李博士再次确认道。 “说真的如果把这少年放在我的手能够到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我没有能自制的自信。话虽如此我也不想把他无偿还给藩王。就让他去你们那边修行吧。” “明白了。” 在李博士行礼的同时他的同志们之间传出了不搭调的声音。 “混蛋把我的存款还来把冻结的账户解开再加上利息滞纳金还有赔偿金。我现在火大着呢” “那是” “啊是个拜金病患者。他的性情没这么凶暴您不必担心。” “他会不会对赛尔法有所危害……” “这一点我方会负起责任。” “那就交给你了。” 褚士朗和李博士都在对方的眼睛里发现了强烈的好奇心。 “虽然想和卿再多聊聊只是状况不等人。” “如您所说。那便就此别过吧。如果有再见的机会我也非常期待。” “是啊毕竟还有要交换的客人。” “客人不必不必那个男人只要给他吃上蛋包饭您怎么使唤都没关系。告辞。” 以和来时相比有一人不同的阵容流星旗军的成员返回只留下了一个带着不满和无所谓的态度抱着胳膊的男人年龄和体格都和褚士朗相近。 这个人就是方修利吗。 褚士朗带着极为平静的心情看着对方。曾以奇策两度击败已故亚历亚伯特的人给人的印象只是个非常平凡的小市民。就算把他和天城街头烤香肠的小贩换个位置也完全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大概对方也正在心里对褚士朗做着各种各样的评判。 “卿是客人请随便些。” “麻烦您了。” “啊当然战舰不是观光客船诸事都有界限但只要不是受限的事做什么都是自由的。那么首先让人带您到房间去。” “我有个请求褚士朗公。” 褚士朗无言地等着方修利继续说话。 “如果方便我想瞻仰亚历亚伯特公的遗体。可以吗” 褚士朗第一次对方修利有了感激之情。 “好吧……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奇怪啊。” 褚士朗示意方修利跟上迈开步子。他曾想过如果见到方修利他会有很多东西想知道很多话想聊很多事想问大概会像洪水一样涌出来。但实际并非如此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前进路上身着泰坦尼亚军装的士兵们恭敬地朝褚士朗行礼同时也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方修利。方修利没有感到明显的憎恶和敌意这让他很庆幸。但反过来说就算没有敌意和憎恶人也能互相残杀。 亚历亚伯特的遗体被仔细清理过通俗地说“就像睡着了一样”。方修利凝视了曾经的敌将片刻尽可能郑重地敬礼。然后褚士朗对他行了一礼。 “感谢卿的礼节。” “……恕我失礼请问亚历亚伯特公可有遗族” 一瞬的停顿。 “他有一个兄弟。” “这样啊。我虽然没有这样讲的资格但请向他转达我的问候。” “他应该也会对卿的礼节表达谢意的。那么走吧。” 安排给方修利的个人房间是给高级士官使用的要是用来和他在“正直老人二世”上的房间相比就显得太放肆了。方修利心里同情居住环境被强制恶化的赛尔法少年。 ii 接着方修利隔壁的邻居来打招呼。互相致以泰坦尼亚式敬礼和流星旗军风格的礼节对方立即开口询问 “卿就是方修利吗” “正是……” 在方修利看来对方年轻得还可称为少年却身着将官的军服。这肯定是泰坦尼亚的贵族。总之应该礼仪得体。 “我是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 “初次见面。” “卿应该不知道我可我一直都想见卿一面。虽然冒昧但我对已故亚历亚伯特公的将器十分尊敬。” 这是法尔密第一次对亚历亚伯特使用“尊敬”这一词汇。在亚历亚伯特生前这句话他始终都说不出口。 天城的战舰“黑太子”号上眼看着就要出击全体乘员都不禁仓皇失措起来。来到港门的人不是伊德里斯。 “拉、拉德摩兹男爵阁下伊德里斯公有事吗” “哥哥不来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艘舰艇的指挥。” “我们没听说有这样的命令。” “还真是啰嗦的家伙看看这个。” 拉德摩兹把拿在手里的令旨扔给舰长。舰长肯道尔准将一边为这难以置信的不敬震惊一边接住令旨读过然后带着僵硬的表情敬礼。 “旨意确已拜读。” “明白的话就带我到我的座位去。” “黑太子”号是作为泰坦尼亚军舰队旗舰制造的除了舰长席之外还设有司令长官席。拉德摩兹自然大大方方地将他庞大的身躯靠在那里。座位的舒适程度其实没什么两样另外拉德摩兹也欠缺“感慨”这样的感情波动他无聊地把强壮的两条腿翘起来。 “出击吧舰长。” 十五分钟后。 “有舰艇出击应该是黑太子号。” 侦查士官兴奋的声音敲打着耳朵褚士朗望着战况显示屏。天城的第一港门中有件巨大的黑色物体挤了出来。黑色的物体就像从天城这一母体中娩出一样缓缓前进。 “那是什么啊这么大个头……” “全长得有一千米吧。” 最大直径差不多有一百五十米。和标准型舰艇相比长宽都是三倍而质量能有三十倍。不管它是不是史上最强但它肯定是史上最大的。褚士朗这样讽刺地想。 “护卫舰有多少” “没有。是单舰出击。” “哦……” 那头巨兽没有必要带护卫。已出击的舰艇群就足够了。差不多两年前的回忆在褚士朗脑中苏醒。那艘黑色巨舰竣工时泰坦尼亚的贵族都各自来参观过它。看着巨大的“黑太子”号褚士朗不禁使用了讽刺的语气。 “谁要来乘这口巨大的棺材是我们的先祖巨人泰坦吗” “公、公爵阁下这艘舰艇要向全宇宙显示泰坦尼亚的威武。请您千万考虑到这一点。” “啊我明白。可是不管多大的舰艇单独一艘也无法做任何战术上的展开。既然要花同样的钱那远不如造上三十艘护卫舰来得实在。” 褚士朗滔滔不绝。 “它总不可能单舰出击肯定要带上十艘左右的护卫。宇宙最强的舰艇还需要护卫这简直是自相矛盾。” 士官虽然没有答话但对褚士朗他感觉到的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一种古怪。他觉得褚士朗不是会说这么多关于军事的废话的人实际上也是如此。 在那之后亚历亚伯特也表达过同样的感想“黑太子”号和它巨大的舰体相反一直无人对它寄予多大期待直到今日。也就是说它一直停泊在天城内部从未参加过实战它的雄姿也只不过是一个装饰。它只有外观还可取于是它甚至成了小学生修学旅行的参观对象。如果“黑太子”有自我意识的话它过的必然是自尊心每天都在受损的日子。经由拉德摩兹之手如今它终于驶入了宇宙的大海。而伊德里斯被弟弟强夺了作为“黑太子”首任司令长官乘舰的“历史”。 正可以说是威风凛凛地“黑太子”破开宇宙空间中并不存在的巨浪驶进群星的海洋。在它的前方无数光点正激烈地明灭。那是舰载机之间的空战正在进行。 “嗯三对一阵型吗。” “请指示迎击阁下。” 舰长肯道尔准将用抹杀了感情的声音发出申请。 “用副炮就行往那阵型正中间打一发进去。” 看不见的寒流席卷了舰桥。肯道尔准将呻吟起来。 “阁、阁下这样会把敌我双方一起都毁掉啊。” “就是因为你们这么手下留情才会被同样的战术一次又一次地干掉。往那正中间打一发。这样我方损失一架舰载机而敌人会损失三架。” “……” “就是小学生的算术。这样我方有利你们不懂吗敌人是褚士朗。只要把他的座舰打飞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 “连这也不懂吗这样你们就能当上征讨逆贼的英雄啊” 拉德摩兹比法尔密小一岁。只看数字的话应该会有人把他称作“少年”吧。但是迄今为止仅仅将他看做“伊德里斯公爵的不肖弟弟”的泰坦尼亚将士们此时却看到了恐怖的幻象。 拉德摩兹的脸左右裂开龟裂向下延伸人类的表皮崩落从底下出现的是多彩炫目让人看不见本来面目的怪物。和对藩王亚术曼的畏怖不同这是一种未知的威胁它的力量能将泰坦尼亚将士们的反感和抵抗力从根本上夺去。 “明白了就干” 已经没人反抗。炮兵在操作台前各自就位机械地移动手指。炮术长用开裂一样的声音报告。 “射击准备完毕。” “好赶紧打。” 副炮对这漫不经心的命令作出回应。三十六门副炮放出同样数目的能量光束。同样数量的阵型几乎同时化作火球消失。一瞬间敌我双方就丧失了共一百四十四架舰载机。 “晨曦女神”的侦查士官喘着气。 “那究竟是在干什么……他们连自己人也一起打了……” “不是误伤吗” “……啊又来了” 大大小小的火球盛开死亡和破坏穿着五彩的外衣牵着手一起狂舞。在凝视着屏幕一动不动的褚士朗旁边法尔密张口结舌而被允许待在舰桥的方修利则“呼”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这样的“战术”只要一击就能葬送己方三倍的敌人。但就算在计算上明白这样的“战术”还是没人使用。直到现在。这应该是“黑太子”号在以火力示威吧。褚士朗这样想着发出了继续执行当前战术的命令。 “各舰发射舰载机” “重复各舰发射舰载机” 屏幕各处生出小小的光点然后一丝不乱地排成行列。可以藉此想象出驾驶员们所累积的训练实战经验。 “这样如何方修利先生” “我认为是妥当的战术。” 褚士朗点头注视着己方的光点严整有序地向敌方袭去的景象。没有让人吃惊的空闲敌方的光点被切断立即就被有不败之誉的三对一阵型捕捉。 双方都是泰坦尼亚的驾驶员战机的性能和驾驶员的技术本没有太大差距但只过了三分钟天城一方就损失了二百余架战机。而这时候在“黑太子”号的舰桥上拉德摩兹命令主炮发射士兵们却对这命令有所抵触。 “还犹豫什么赶快打” 拉德摩兹没有怒吼。远方雷鸣一样的低音反而让士官们都颤栗着。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可是这种距离这种状态下如果发射主炮会有大量自己人被卷进去。” “又是这一套。” 年轻的泰坦尼亚贵族大声咂嘴。他扬起右拳就像要痛打什么但拳头并没有砸下来。 “听好了我是说要歼灭敌人但我没必要将他们一个不剩全都杀光。只要他们的首领褚士朗被消灭叛军就会崩溃。那里边也许有你们的老朋友但只要放着不管他们就会投降。现在只要遵守我的命令就行了。” “……” “我不说第三遍。射击” “主炮齐射” 炮术长用挣扎着一样的声音回应。 与其说紧接着不如说是同时就像古代神殿的圆柱一样九条粗长的光线撕裂永恒的黑暗冲出。它们刺入敌我双方混战的漩涡在当中爆炸。 明明听不到声音但千万人因这无与伦比的爆炸音而竦缩。光之云膨胀起来变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朝四面八方破碎飞散。那小小的一片中就包含着上千条人命——它们统统还原成了细胞。 一百艘舰艇一举化为宇宙尘埃其中大约半数是己方的战友。炮术长掩着嘴勉强堵住从胃里逆流上来的内容物。 “晨曦女神”号上方修利发出呻吟一样的声音。 “宇宙还真大啊竟然有比我更不讲常识的家伙。” “蓄意的吗” 方修利用力点头。 “没错褚士朗公。对方打算牺牲一千架舰载机来吃掉我们的三千架。” 法尔密几乎喊起来。 “这种连自己人一起消灭的战术……” “如果是伊德里斯……不对。” 如果是伊德里斯就做得出吗。亲手杀死己方的士兵以此夸示胜利。亚历亚伯特绝对不会这样做。而伊德里斯的话……他会用如此作为亲手损害其作为下任藩王的威望吗。伊德里斯还没有愚蠢到这种程度。 “乘着那舰艇的是什么人” 褚士朗第一次想起了疑问。虽然已是事到如今但他一直认为是伊德里斯乘在那艘舰艇上。所以就算见到了最初那胡来的炮击他也不认为那是真正的攻击只觉得那是示威行动。但事实并非如此。不管己方牺牲多少人只要赢了就行这样考虑的敌将是什么人 千万人看到了精巧而贯彻战理的战术被无差别的暴力粉碎的一幕。 “难以置信的光景但是如此情形就发生在我们眼前。难道形势会完全逆转就这样雪崩式地进入终局吗” 数百张嘴念出同样的台词然后一千倍一万倍地扩张扩散到人类社会的每一处。媒体自身的兴奋被扩大增幅然后传递给受众。信息乘着爆炸光一直向四面八方传开。 iii 充分显示了其非凡火力的“黑太子”号傲然继续前行。被它的雄姿所鼓舞的天城军就像狂喜的驯犬追随着主人一样开始突进。 虽然行动秩序全无但两军对阵形势正被完全逆转。让这到达极致的是“黑太子”号突然采用最大战速突进的行为。 “撞过来了……啊啊啊” 惨叫声充满听力可及的全部范围。 一艘一级战舰被“黑太子”从后方追尾。这明显是蓄意的冲撞。一级战舰被其三十倍的质量压上去然后破碎。它徒然地旋转着化为火球四散的身影映在“晨曦女神”的荧幕上。 “那家伙不爱惜舰艇。不止是敌舰连自己的舰艇都不爱惜。” 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激动地说。 “若非如此又怎会用那种无意义的攻击导致两败俱伤……不可原谅。” 在咬着嘴唇的上校眼前又有第二艘舰艇成了这头巨兽爪下的牺牲品。这次是重型巡航舰。它被撕裂、爆炸然后化作火球。方修利也无言地注视着黑色魔兽的暴虐行径这时他肩膀附近被人戳了一下。戴着头盔手持电磁来复枪的士兵认真地盯着他小声说。 “喂你是方修利吧。” “是。” “那就想想办法这样输掉了就好吗你不是曾赢过亚历亚伯特公吗” “拜托别这么乱说啊。” 方修利叹气挠着他胡萝卜色的头发。 “实际上我基本都没搞清我现在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李博士过于自然地提出条件成功完成交涉“流星旗”军中所有人都认同了用方修利从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手中交换赛尔法准男爵的计划。而事到如今方修利自己虽然还冥思苦想着“为什么是我”但在李博士看来在将泰坦尼亚少年贵族作为人质确保安全的基础上他还能把方修利送入泰坦尼亚内部从中做些手脚。这番交涉实在出离常识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能在其中得到好处的只有李博士一人而已。 “不要慌张五点钟方向全速逆行”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的声音凛然响起。 六点钟方向有电磁导弹猛然追尾而来根本没有反转回避的余地。上校的操作立下大功导弹堪堪从“晨曦女神”的前端仅差不多五十米处擦了过去。 “得、得救了……” 有人喘着气说。褚士朗称赞道 “干得漂亮弗雷德里克斯上校。” “不敢当。” 在亚历亚伯特死后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舰长的表情就如同死者一般。这是她第一次挑起嘴角瞳孔中燃起斗志的灯火。 “有来自敌舰的通讯” “接过来。” 褚士朗对通讯士官下令下一刻他就为通讯屏幕上映出的年轻、勇猛而无耻的脸大吃一惊。 “拉德摩兹” “哦逆贼褚士朗。怎么了脸色可不好啊。” “为什么你会在黑太子的舰桥上” “为什么你是笨蛋吗我在这儿因为我是司令长官。要是有别的理由我还希望你能教教我呢。” “伊德里斯怎么了” 对面返回一个露出獠牙的笑容。 “那个不配当我哥哥的男人如今大概正在天城安全的地方窝着呢。他会眼睁睁地旁观着我建立武勋的过程害怕着自己的地位被夺把身子缩成一团吧。那人不值一提四公爵之类的地位我也不放在眼里。” 那么伊德里斯还没有被拉德摩兹杀害——至少现在还没有。不知为何褚士朗放了心。如果对手是伊德里斯话还讲得通。虽然是比较之下。 “如何不知天高地厚的逆贼稍微明白点了吗” 拉德摩兹哄笑起来。法尔密从褚士朗身边站出来狠狠瞪着通讯屏幕。 “不知天高地厚的是你才对。你这种人怎么能担起司令长官的重任” “如果你还是人就该知道反省啊后悔啊之类的词汇吧。你们虽然罪孽深重但藩王殿下就像神一样宽容如果跪下表示忏悔让你们给我扫扫厕所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这个混账”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方修利突然轻声搭话。 “褚士朗公。” “什么事” “那个任性少爷的态度还真是自高自大无比自信啊。” “确实……简直就像是被指名为藩王的后继者一样。” “诶” “只是单纯的想象。” 这想象并不单纯简直是胡闹。那个蛮横粗暴的年轻人根本不可能得到藩王看重。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他最终的器量也够不到哲力胥那个程度。 “……可是藩王看人的眼光会很特别吗如果真是如此伊德里斯又会怎样他会腆着脸成为弟弟的臣下吗不对藩王亚术曼和法尔密的父亲就是弟兄关系……” 通过通讯屏幕拉德摩兹发出声音。 “我也知道怜悯这个东西。在这里就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如果按我说的做你们不仅罪能得到赦免还能得到莫大的恩赐。” 拉德摩兹脸上浮现出食肉动物的笑容用粗壮的手指抵住自己的颈部然后迅速向下一划。 “拿下逆贼魁首褚士朗的首级然后拿到我面前来这样不止有免罪和二阶特进我还能给你们赏金、勋章和特别休假” 方修利和法尔密从左右同时看着褚士朗。真是高明的奸计。趁着战况有利挑唆敌军反水。事情顺利发展那自然好但就算运气不好也无关痛痒。法尔密从迄今为止所有种种前事出发对这比他小一岁的对手评价低下之极他只能想拉德摩兹是不是被谁附了体。 “你还真是变慷慨了拉德摩兹。” 褚士朗如此回答他的半张脸上闪着白色的光。在极近处又有几艘己方的舰艇被破坏了。 iv “真有两下啊小子。” 方修利也不禁发出了悔恨的声音。 无论如何虽说亚历亚伯特已经去世但在他生前受过其熏陶的职业军人们如今正被拉德摩兹无原则的乱斗逼入苦战的境地。果敢的攻击无法突破大功率的能量罩和厚重的装甲结果只是徒然地化作火花凋谢。在这头魔兽面前已经堆积起群狼的累累尸体。 一种难以表现的想法正在方修利心中盘桓着。如果“流星旗”军没有把拉德摩兹塞进救生舱里赶出去现在的情况又会如何现在“黑太子”号耀武扬威地将褚士朗军击溃吞没不就是因为“流星旗”军不负责任地释放了拉德摩兹这样的猛兽吗。 这么一想就算是心思一贯轻率的方修利也不禁有种负罪感。 屏幕上又一次闪烁起爆炸光五彩的光之尘狂舞着。 话虽如此他们这群人这算是被骗了吗拉德摩兹是能骗过李博士级别冷静观察力程度的名演员吗 “如果真是这样藩王亚术曼也是个毫不逊色的阴险人物……这里边肯定有什么阴谋。” 就算是被人苛刻地评价为“作为社会人的技能低下”的方修利也能做出这种程度的推测。但是现在并不是能对“里边”刨根问底的场合。 最坏的情况aj联合军会被这仅仅一艘船打垮。这个大家公认的没用男人体内有种类似战意的东西开始涌现。 “晨曦女神”舰内的气氛近乎于恐慌。莉蒂亚公主和芙兰西亚藏身的贵宾室门外时常有怒吼和跑来跑去的声音传来。莉蒂亚公主一本正经地下着立体象棋却因为注意力不够集中而连战连败。 “芙兰西亚外边到底怎么样了” “请相信褚士朗大人和法尔密卿就再稍等一会儿吧。” “当然相信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莉蒂亚公主喊着。让她露出极度不甘心表情的不仅仅是象棋的连败。 “实在抱歉公主殿下我要是再机灵些就能给您通报点消息了……” “芙兰西亚没有必要道歉。我是在生自己的气。这么重要的时候为什么我还是个孩子呢。” “这不是公主的责任。公主殿下能守护褚士朗大人和法尔密卿的时刻总有一天会到来。”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不对这可不好芙兰西亚。如果褚士朗公落到需要我来守护那他不就一切都完了吗。” 公主按下了监视器的按钮。频道一个个切换过去一个无所事事的胡萝卜色头发的男人出现在上面。 “难不成那就是方修利” “正是公主殿下。” “唔看着也没那么了不起嘛。” 毫不客气地做出评价之后莉蒂亚公主就像突然察觉到一样盯着芙兰西亚的腰间。 “芙兰西亚你带着枪啊。” “是因为我得保护公主殿下。” “我也想带带看呢。” 芙兰西亚虽然为难但还是巧妙地劝道 “王者是不会自己带枪的公主殿下。” “你不是想说因为是小孩所以才不带枪吗芙兰西亚” “这种话我决不会……” “算了芙兰西亚我会乖乖在这里待着你就偷偷去外边看看情况等下告诉我。” 莉蒂亚公主的紧张达到饱和状态开始有些犯困。安顿公主在安乐椅上躺舒服闭上眼芙兰西亚给少女身上盖上被子投下一个微笑站起身来。她轻轻打开门窥探走廊中的情况。 原本柔和的表情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锐利起来。在那边是她连想都没想过的情景。褚士朗挺立着的身影。还有士兵举枪对着他的背影。是敌军不对。那不就是泰坦尼亚的士兵吗 “褚、褚士朗公。” 士兵吐出为自己辩解的台词。 “亚历亚伯特公也就罢了可要是为您我没有要殉死的道理。虽然过意不去但我不想死。” 换了口气他继续说。 “我的家人都在天城。而您在这种地方都把美人情妇带在身边。啊这世界既非人人平等也不公正。但有能订正的机会也是好的。” 褚士朗来是想看看莉蒂亚公主和芙兰西亚的情况对这意想不到的奇祸他毫无办法。 “对不管做什么都是半途而废的我来说这还真是个合适的结局。好吧开枪。” “这不用你——” “说”这个字没有讲出口。端着热线枪的士兵向后仰去一步、两步像喝醉酒一样踉跄着倒在地板上。在化为尸体的士兵背后年轻美丽的女性脸色苍白两手紧握着光线枪。 “芙兰西亚是你……” “褚士朗大人您没事……”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我枪法不好只能瞄准他背后正中……把人……把人给……” “别说了芙兰西亚。导致这士兵死亡的是我。” 芙兰西亚还茫然把枪握在手中褚士朗就这样抱住她的肩膀。 赶来的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舰长简单听取了情况然后脸色铁青地深深低下头。 “真不知该如何对您道歉。本来的部下竟然听信敌人谗言图谋阁下的生命对于泰坦尼亚军人来说这是不当的丑行。我愿接受一切惩罚。” “不必上校这不是卿的责任。” 褚士朗摆了摆手。 “这全都是因为我的怯懦。不管它如何巨大连针对不过一艘舰艇的有效战术都拿不出孤身一人时也无法保护自己。真是丢脸。” “阁下这不是对战术说长道短等级的话。那样堪称野蛮的行径我自己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明白了总之上校没有罪过不必自我惩罚。芙兰西亚你也一样。” 芙兰西亚暂时回到莉蒂亚公主睡着的贵宾室。安排其他士兵把尸体收拾走又将芙兰西亚托付给一位女性看护兵褚士朗和弗雷德里克斯上校一起急忙回到舰桥。 “等一下密集进攻有危险。” 法尔密大声命令着士官们。 “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我军的炮火还没够到敌军敌人的炮火就已经打过来了。这样很有可能单方面地被干掉。” “黑太子”号主炮的巨大口径也好极远射程也好都是不折不扣的威胁。密集队形如被主炮击中会造成极大损伤。再加上敌方的主将完全不顾自身兵力的损失大概只会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 “能听听方修利先生的意见吗” 既然褚士朗这么说方修利这时也不适合再客气了。 “总之对手不是正经的敌人。正面作战只能增加牺牲。逃吧。” “也就是撤退” “是逃跑。” “……只能这样了吗。” 褚士朗回头看法尔密。法尔密咬着下唇。作为泰坦尼亚的贵族同时也从他自身的性格出发“逃跑”这个表达完全是禁忌。而方修利不可能知道这个禁忌的存在。 “那又该怎么逃呢方修利先生” 这次轮到方修利望着褚士朗。 “请回答方修利先生。” “那么……要看敌人如何反应。是认真地追过来还是装作追击改用其他战术。” “如果是卿难道不会在逃走的敌军前方设置伏兵前后夹击吗” 面对法尔密疑问的话方修利眨了眨眼。 “没错。如果我有多余兵力的话就会这么干。但是拉德摩兹男爵是会玩弄这种技巧的人吗” 法尔密立即摇头褚士朗则喃喃自语。 “黑太子是仍然会追击还是自己留在天城附近。” 拉德摩兹的行动让人无法预判。褚士朗和方修利都屏住呼吸等待敌人的反应。 v “敌军开始逃亡。” 收到通讯士官的报告拉德摩兹点头。在旁边看着的的舰长肯道尔准将防备着年轻泰坦尼亚贵族的命令或者说号令。追击败退的敌军尽可能多破坏敌军舰艇扩大战果这正是用兵的常道。但是从拉德摩兹的大嘴中发出的不是“全舰队突击”这样的命令而是一个无聊的呵欠。 “好命令其他舰艇全速追击。” “啊那本舰呢” “我啊我已经腻味了。回去了。” 拉德摩兹看都不看无话可说的肯道尔舰长在司令长官席上伸开手脚。 三分钟后“晨曦女神”号上侦查士官传来了令人困惑的报告。 “黑太子完全没有动静。” “什么” “来追击的只有其他舰艇。黑太子号它竟然开始掉头回港。” 褚士朗的幕僚们喧哗起来。 “拉德摩兹男爵在打什么主意” “这种话以后再说” 方修利半喊着。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他这时候的心态完全就是褚士朗军的幕僚才有的。总之眼前的敌人是那个令人不快的拉德摩兹。要是被那种人赢过了可不能忍。 “如果黑太子号不在就能使用反转逆包围战术。亚历亚伯特公的麾下应该能做到。一边逃跑一边顺次编成倒v字阵型。” 亚历亚伯特的旧部们面面相觑。方修利一直是他们的敌人曾两度让他们饮下失败的苦酒。但现在他们不觉得这是个骗局。方修利的提议符合战理他的表情也极度认真。 “就采用方修利先生的提案吧。他是同乘一条船的人。” 褚士朗的话决定了事项。 一个小时过去。褚士朗舰队一边让队尾承受攻击一边按计划成功将队形编为倒v字阵。 迎着褚士朗的视线方修利使劲点了下头。 “就是现在。” “全军反转” 褚士朗果断下令。声音中没有动摇这让他很高兴。没错在自己身边有死者亚历亚伯特和生者方修利追随。褚士朗不是神秘主义者但他的左右正被守护着有一种原始的感觉让他如此确信。 褚士朗舰队就像亚历亚伯特生前指挥的一样整齐而神速地一气反转以v字阵型将天城军包夹在当中。 “各舰主炮各自瞄准。三连齐射” 数千条能量光线在黑暗中用青色、白色和金黄色编织出死亡的蕾丝花样。大大小小的火球在v字阵中连绵就像断了线的珠链一样四散。没有“黑太子”号的天城军彻底成了常识中的战术牺牲品三十分钟就基本被歼灭。 褚士朗伸出右手。 “感谢您方修利先生。托卿的福捡回一条命。” “啊那个不必是我多管闲事了。有冒失的举动还请多包涵。” 方修利握住伸出的手另一只手还挠着头发。 法尔密提问。 “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是啊不管怎样我觉得有必要进行休息和整编……” “不对这样不行。” 法尔密双颊泛红勇敢地提出异议。 “如果说这边需要休息和整编敌军也是同样。我军击破了大半敌军士气正高。另一方面敌军受到冲击甚大而且拉德摩兹那家伙的指挥行动根本就谈不上是指挥。” “就这样杀到天城去” 褚士朗歪头思考。法尔密将视线转向一边。 “方修利提督卿的想法呢” 方修利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 “我赞成子爵的想法。” 褚士朗分别看了两人一眼然后用力点头。 伊德里斯虽然沉默着但在他内心深处有一头凶暴的巨龙正在喷火咆哮到处肆虐。理性、知性和悟性都被巨龙嚼碎正受伤流血。 乘着“黑太子”号将逆贼驱散、制服并击垮的本是伊德里斯。本来就应该是伊德里斯。 本该建立的武勋被夺走。谁也看不见伊德里斯全身正喷涌着对拉德摩兹憎恶的熔岩。 话说回来为何会变成如此状况呢 他确实低估了拉德摩兹。但他不认为自己看错了那家伙的本质。对敌人发动攻击的同时对己方的牺牲毫无顾虑的人。万一这样的人当上藩王那必将泰坦尼亚历史上最恶劣的暴君。 在瓦尔达那皇帝哈鲁夏六世之类的人看来伊德里斯正是过度叛逆的权臣不假。他们可能会想如果是伊德里斯之外的人谁来当藩王都行。但这也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有拉德摩兹的存在。 运用战术的目的归根结底是为了在战场上减少己方的损失。拉德摩兹所驱使的根本不是战术。“敌我双方全部杀光”怎么能称得上是用兵。 但是在“扩大敌方的损伤”这一点上拉德摩兹凌驾于伊德里斯确是事实伊德里斯也没法对此表达不快。万一那些被一起击毁的敌舰中包括“晨曦女神”褚士朗因此暴毙那伊德里斯就可能不得不怀疑自己人生的意义所在。话说回来得到藩王令旨又乘上“黑太子”号拉德摩兹是怎么想到的呢 突然伊德里斯发出摇曳着血色的呻吟声。 “狄奥多拉那个狐狸精……一定是她给拉德摩兹出的主意。” 伊德里斯突然从指挥席中站起来的气势让周围的士官们不禁倒退半步。但他并没有察觉。 以前莉蒂亚公主曾目击到拉德摩兹和狄奥多拉密谈。她将此事告诉了褚士朗但伊德里斯当然不可能知道。 尽管如此伊德里斯还是在脑海中将两者的身影联系在了一起。和褚士朗的情况不同原始的确信还有迄今为止的种种情景和疑惑混杂在一起让伊德里斯抵达了距离真相极近的地方。 “来人” 伊德里斯大声喊不一会儿就有差不多十名士兵闻声前来集合。 “立即逮捕狄奥多拉伯爵夫人将她带到我面前。立即执行。如果有抵抗或逃亡迹象允许将其击毙。” 士兵们果然还是倒吸了口气。一个手持光子来复枪的士官怯生生地开口问。 “恕下官直言持有泰坦尼亚姓氏的贵族大人可以不经审判直接击毙吗” “少扯这些小聪明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是怎么死的刚刚发生你们就忘了吗赶紧去” 士兵们慌慌张张泰坦尼亚式的敬礼也草草了事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手持武器的士兵们听从了命令。 伊德里斯呼出一口气重新坐回指挥席上。他把手指抵在鬓角上尽可能迅速地思考着。如果能把狄奥多拉活着带来那就要彻底查明真相。如果她死了呢到时候要怎么向藩王解释…… “黑太子号返回” 听到通讯士官的声音伊德里斯抬起头。一瞬间屏幕上只能看到一片暗黑。那是逼近天城的“黑太子”号巨大的身影遮蔽了背后散落的群星和舰艇群落所发出的光。 “返回战况怎样了” 就像重叠着伊德里斯的句尾一样 “通告天城” 虽然没有必要大声发言但拉德摩兹的声音就像轰响的雷鸣摇撼着所有的通讯线路。 “我是拉德摩兹·泰坦尼亚男爵。通告天城内所有人。一小时之内投降将支配权交给我。如若不然黑太子会用舰上所有主炮向天城射击。平民居住区也不例外。明白了吗需要重复吗” 第四章 杀戮歌剧序曲 i 在过去第二代泰坦尼亚无地藩王努利曾如此冷淡地评价过一族的大本营天城 “浮在宇宙中的纸老虎” 之后经过二百年虽然规模缩小了但对超大战舰“黑太子”号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和褚士朗·泰坦尼亚两公爵也有差不多相同的看法。 “巨舰大炮也有其限度。如果敌军脱离了主炮射程它也就到此为止而考虑到机动性它反而会妨碍战术的展开。” 亚历亚伯特曾这么说过而褚士朗则重复着他的讽刺论调。 “失去了右爪大趾的狼五十头小羊也能将它围攻打倒。” 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它的一部分机能停止运转整艘巨舰也就百无一用。 实际上这样说的不仅是他们两个甚至将强大破坏力视为最高价值观的哲力胥也如此说 “重要的是舰队总体的破坏力而非单舰的。我所需要的只是我自己的勇气和战术。” 虽然没有在模仿年长的几位但伊德里斯也曾经挖苦过。 “在凯旋游行的时候它应该挺讨观众的喜欢。他们高兴的程度一定堪比它巨大的个头。” 伊德里斯尽管曾有如此言论但这次“天城事变”中他还是准备搭乘“黑太子”号。这是由于他在战术上被逼上绝路于是他考虑通过单舰的破坏力求活。在乱战混战之中它究竟能发挥何种程度的破坏力伊德里斯实际上也不确定但事已至此他有必要将作为总指挥官的意志和觉悟有形地表现出来。 这些想法在他们的个性之上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军事上的合理性”“减少己方的损失增加敌方的损伤”藉由胜利确保泰坦尼亚的利益。 但拉德摩兹不同。他的确想赢但己方无论为此受到多少损伤他都不在乎。玉石俱焚这既不是战略也不是战术。 拉德摩兹乘“黑太子”号出击是由于藩王亚术曼的许可。亚术曼为何将令旨给了拉德摩兹而非伊德里斯就算不是伊德里斯也很难理解。 这样一来现状会变成什么样应该守护在天城外围的舰队基本都已经溃灭其中三分之一是由“黑太子”破坏的真是荒唐至极。 “在我们正远离天城战斗的时候拉德摩兹却把持黑太子号把剑抵上了天城的咽喉。出去的时候是己方回来时却成了敌人” 法尔密狠狠踢了一脚地板。 “没想到那家伙这么狡猾大意了。” 褚士朗轻轻将手臂抱在胸前。 “法尔密子爵大意的是我而非卿。我也是相当天真啊竟然被拉德摩兹之辈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亚历亚伯特健在那是否还会发展到如今这状况呢。不亚历亚伯特是正统的军事家对拉德摩兹非常识的行动他也说不定会和褚士朗一样受到意外的冲击。但在这之后他和拉德摩兹交战时应该会灵活自在刚柔相济地驱使各种战术吧。 话说回来拉德摩兹真的理解他所作所为的含义吗讽刺的是褚士朗和伊德里斯对拉德摩兹的评价是一致的。拉德摩兹绝对不可能被选定为下一任藩王。 “亚历亚伯特、哲力胥、伊德里斯还有我自己。结果四个人都各自被藩王的权威和泰坦尼亚的历史束缚着。名誉还有传统之类带来的沉重还是无法忘记。但拉德摩兹不同。他能毫不在意地将这一切踩在脚下踏过。” “也就是说拉德摩兹男爵能将炮口对准他的亲兄长是这么回事吧。” 这里还有一个对拉德摩兹评价极低的人。方修利在尽最大努力老实做人但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 “这和外人没关系” 虽然法尔密如此回答但褚士朗还是嘴角上挂着苦笑接下了话题。 “没错。而且恐怕藩王也是。” “恐怕”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内部是怎么回事” 法尔密倾吐着他的恼怒。 “嗯那个实际上啊褚士朗公我觉得您来当这个藩王是最好的。” 方修利继续说着多余的话。 “伊德里斯公虽然并非无能但怎么看都觉得危险。如果您当上藩王政情就能安定下来想必不少人也会支持您吧……虽然我这种人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感谢您的美意但我没打算当藩王。” “虽然知道您会这样说但恕我直言亚历亚伯特公已经不在了。” 法尔密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着褚士朗的脸还是说不出话来。褚士朗没有责备方修利的多嘴但他的表情也并不带着余裕只是用带着阴影的视线瞬间一瞥。 “伊德里斯比我强。” “能告诉我是在哪一点上吗” “他爱着泰坦尼亚。” 褚士朗整个身子转过来朝向方修利以一种奇怪的表情对他微笑着。 “我从小就跟我出生成长的环境合不来。成人之后尽管一直在思考追问为什么泰坦尼亚是特别的为何他人会服从于泰坦尼亚一族可是都没有让人满意的答案。渐渐地我开始讨厌泰坦尼亚想过上和它无缘的生活……罢了这话只会污了卿的耳朵吧。” 褚士朗不再说话方修则暧昧地点着头沉默着。而不止从大局出发从个人角度也对拉德摩兹厌恶至极的法尔密却没有沉默。 “如果是藩王把黑太子的指挥权交给拉德摩兹那简直是让食肉恐龙手持青龙刀。” “你认为是藩王这样做的” “伊德里斯公对两个弟弟抱着完全相反的感情。他宠爱赛尔法对拉德摩兹却从根本上厌恶。我无论如何都不信他会让拉德摩兹指挥黑太子号。” 褚士朗稍微耸耸肩。 “弟弟对冷淡兄长的反抗——就算是这样也过头了。黑太子的指挥权应该确实不是伊德里斯授予的。” 单从屏幕上看讽刺地说“黑太子”号就像在极近的距离守护着天城一样。但实际上天城完全被收入它的射程内同时来自远方的救援也被排除天城全体已经事实上沦为人质。虽然不知道是否能长久持续但现在支配宇宙的人是拉德摩兹。 “现在黑太子号正瞄准天城。藩王可还在那里啊。” “他是打算到关键时刻连藩王也打飞吗。” “恩将仇报还真是他做得出的事。” 法尔密这样说。对拉德摩兹从根本上的厌恶在这一点上他和伊德里斯的心情完全相同。 在两光秒远的地方“黑太子”号在宇宙空间中傲然睥睨天城以及下方的瓦尔达那帝国本星。正所谓二重的下克上这一事实如果让哈鲁夏六世知道了他说不定会难受欲死。 拉德摩兹坐在司令长官席就像以“傲然”为题的雕像一样纹丝不动突然他向一个士官询问时间。 “刚过三十分钟。” “嗯那就稍微给他们报下时吧。” 拉德摩兹脸上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用副炮朝着天盖连射。六门炮齐射六发。” 士官们都被冻结了。 “但是别往一个地方集中打。目的并不是破坏天盖。就给天城的平民看场盛大的烟花表演吧。” “男、男爵阁下……” “不用慌张这群胆小鬼。不是说了就报个时嘛。把功率限制到最小。” 士官们纷纷发出筋疲力竭的叹息。在如此有利的情况下气氛还能如此阴郁的司令部在历史上也属罕见。 “第一副炮六门瞄准完毕。” “齐射” 如此这般天城中的平民目击到了六束光线在头顶炸裂三层天盖出现龟裂的光景。 ii “一般居住区陷入恐慌” 悲痛的报告传至伊德里斯面前。总指挥室中人人脸色苍白宛若幽灵。 “通向民用港口的道路已经挤满车辆。因为有太多车辆逆行到处都有事故发生……” 往监视器上看其中一幅画面被互相推搡叫嚷的群众占据。在它旁边的监视器里则是翻倒在路面上的地上车上面冒着火焰和白烟抱着孩子的女性一边哭一边从旁跑过。 “紧急防空洞也挤满了群众已经完全没办法了。” “如果天城被整个打下来那躲进防空设施也没用。” 伊德里斯端整的嘴角扭曲了。 “说不定狄奥多拉那家伙也正往防空洞里逃呢。” 那个爱搞阴谋又狡猾的狄奥多拉·泰坦尼亚伯爵夫人现在也正怀揣着塞进宝石和现金的小包和慌乱的群众一起尝试着逃离。想象着这样的光景伊德里斯的心情稍微变得痛快了一些。但这想象实在显得他器量太小伊德里斯摇摇头将它驱逐出脑海。 “在平民居住区发布戒严令。任命宪兵队长为戒严司令官。我专注于同外敌的战斗。” 外敌弟弟是外敌吗。伊德里斯不禁要失笑但还是艰难地忍住了。无论如何那家伙正将“黑太子”号的炮口对准天城。 一般居住区的人们在不安和恐怖构筑的井底四处奔走寻求着一线光明。首饰店的橱窗脆响着被打碎宪兵的鸣枪示警音量刺耳。到这时候尽管有些人做出抢劫逃窜的行为但导致它的比起对物质的欲望更多是绝望后歇斯底里的结果。 避难群众一边四下奔逃一边还急切地与人交谈着。 “天城的舰队难、难道是全灭了” “不可能吧。” “可那不是让人随便打吗” “说到底黑太子号为什么会攻击天城” “难不成是被敌人反抢了” 持枪的宪兵大声斥责。 “各位请安静传播流言蜚语者将按照秩序维持法予以拘捕” 一般来说事态会就此陷入沉默但这次的事态却是前所未有。 “那你们好歹再加把劲啊。对没拿着武器的对手就耀武扬威起来了。” 音量虽然小但反抗的声音还是出现了。宪兵一离开现场合唱便又立即开始。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褚士朗公领兵开进天城你会怎么办” “我也毫无办法啊。在事态平息下来之前会一直待在家里吧。” “我是十分的欢迎。褚士朗公那是正经人情况总比现在要好不少。” “别说不负责任的话。伊德里斯公又怎么办” “不负责任的是伊德里斯公才对吧。他究竟打算今后怎么办至少放点电视广播什么的也好啊。” 庶民们充分享受着言论自由但到现在都还勉勉强强守着一条界线不曾跨过。事到如今批判藩王亚术曼的声音仍未出现。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他仍是人们畏惧的对象这一点是不变的人们自然不会开口批判他。 这时候倒霉的就是伊德里斯。他和亚历亚伯特以及褚士朗无用地对立把那两人驱赶至边境被反击招致武力冲突将平民暴露于死亡的危险中。表面上他是天城的司政官责任不就是该他来背到底吗。 伊德里斯正想大声喊“我做了什么”。当然如今的事态他有一半责任这个不能否定。对其他三位公爵包括已经去世的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他的攻击性过剩难免招致孤立。如果有人说这是人德有亏的结果那也确是如此。 而对藩王亚术曼伊德里斯难以理解的地方虽然也不少但尤其让他感到困惑不满的是藩王命令拉德摩兹指挥“黑太子”号一事。拉德摩兹不仅给己方造成了极大损伤如今更把巨炮对准天城逼迫天城向他降服。不管有多拥护藩王但关于任用拉德摩兹一事这难道不应该是藩王的责任吗。 对拉德摩兹理应令人吃惊的反叛藩王是否也正意外地陷入狼狈呢或者说…… 伊德里斯打了个冷战。出阵之前拉德摩兹不是已经放出狂言了吗说“我明白藩王的内心而哥哥不明白”。 如此妄言伊德里斯当然是无视了但在这堪称最差状况的阶段拉德摩兹的狂言在他脑中苏醒。当他在弟弟身上感到某种让人害怕的事物时真正的敌人的名字就像在对抗着一样浮现出来。 “和拉德摩兹相比褚士朗这边还好些。至少他有常识和政治上的判断力。” 伊德里斯从小就看不惯只比他大三岁的褚士朗总是摆出一副老成样子。 “那种家伙怎么能输给他。” 就算这么想伊德里斯也从来不认为褚士朗比拉德摩兹差。他还没有如此偏向过。他担心的弟弟并非拉德摩兹。 “赛尔法还平安无事吧。” 赛尔法平安无事。“流星旗”军的成员虽然都无法无天却令人佩服地没有表现出无必要的野蛮粗暴。 话说回来就实际状态而言“流星旗”军的成员是在招待赛尔法。他们从未应付过一位高贵的少年贵族所以要如何对待赛尔法他们也不甚清楚。 一个人莫名紧张的麦弗迪从仓库的破烂里边找出一堆旧时代的拖把刷子水桶海绵之类一气堆到赛尔法面前。 “给扫厕所的工具。用这些去打扫干净。” “别开玩笑了混账海盗。我为何要从事扫厕所这种低贱的工作” “不想干也行不过相应地你的饭也就没了。不干活的人没饭吃这可是几千年前就定好的。” 米兰达斥责道 “等等麦弗迪你也差不多点。罪名虽然有无数虐待儿童我可绝对不干。” 她又朝着李博士那边诉苦。 “你也真是的博士干嘛非要把那个不好应付的孩子领回来。这是问题的根源啊。” 李博士难得地苦笑。 “好啦好啦米兰达你没必要卷进来。就让他们随便折腾吧。那两个人弄不好还能意外地处得挺好呢。” “是吗如果博士这么说那就这么着话说回来天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啊。难不成会在这两天里被破坏……” “事态能有如此巨变怕是谁也想不到吧。” “诶那博士也是吗” 米兰达稍微打个趣李博士则重重点头。 “我也是人啊。努力不忘这一自我认知才是所谓人之道。但是巨变的因素是拉德摩兹这一点上只能承认是事后聪明。谁都没有在意他那种人结果在这期间蜥蜴竟然变成了恐龙。” 麦弗迪在教训不老实的赛尔法他看着米兰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舔舔嘴唇。 “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小少爷你旁边站着的那个可怕大姐可是某个公国的公主殿下。” “不、不可能……” “是真的。我啊的确是卡萨比安卡公国的公主殿下。话虽如此身体构造和别人也没什么两样如你所见说话口气和人品都很差劲呢。” 赛尔法咽了口唾沫像在透视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米兰达。 突然赛尔法单膝跪下将右拳放在左胸前低下头。 “不知公主殿下身份多有失礼之举还请见谅。” “流星旗”军众人大吃一惊人人脸上挂着与各自个性相吻合的表情盯着赛尔法。 iii “吓了我一跳这还是生来头一回有人对我这么郑重地施礼。好啦站起来吧男爵。” “是准男爵。” “知道啦准男爵。来请平身。您的礼貌妾身已经非常明白了。” 就连米兰达也有些不能平静日常的语气和从未正经用过的宫廷用语混杂在一起。麦弗迪对李博士说起悄悄话。 “喂那小子真的是拉德摩兹的弟弟吗有点没法相信啊。” “应该是亲生的弟弟没什么可怀疑的。” “是不是应该再验下dna如果我是他父亲得怀疑老婆是不是出轨了。” 麦弗迪开的这个玩笑相当危险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它没传到赛尔法的耳中。赛尔法极得体地又行了一礼。 “既然您允许在下便站立说话。” 赛尔法优雅地站起来重新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四周。 “虽然非常失礼但像公主殿下如此身份的人怎会和这些人中渣滓共同行动” “说我们是渣滓呢。”帕杰斯说。 “总比垃圾好。”华伦科夫说。 米兰达看着赛尔法种种感情和想法从她眼中闪过然后稍微叹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到舰桥来一下吗对想让你和那个准男爵见一见。” 一党之中有着最为善良外表的卡基米尔船长穿着工作服就这样出现赛尔法用困惑的视线望着他。船长和米兰达亲密地相视一笑赛尔法用极端疑惑的语调开口问 “请问这是哪一位” “我老公。” “老公……也就是您的夫君” 赛尔法再一次瞪大眼睛。 “那就是大公或者公爵吗在下……” “他就是个平民百姓。虽然对不住亲爱的能把那照片给这孩子看看吗” 米兰达有些痛苦地请求道。看到妻子表情的卡基米尔船长像谅解了似的点点头转向以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他们的赛尔法打开手机的画面给他看。赛尔法愕然不禁后退半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声带被毁了。” “……是谁做出如此过分的事” “泰坦尼亚的手下。” 赛尔法的表情僵硬了。他似乎无法相信这一事实摇着头表情就像已经走投无路了一样消沉。 “如果是开玩笑的话那还真是抱歉。可是很遗憾这就是现实。不过那家伙已经得到报应了。” “……” “听好了准男爵 · 泰坦尼亚拥有无法形容的巨大财富和权势。有人使用这财富和权力的方法有误这样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米兰达稍微弯下腰注视着赛尔法的眼睛。 “在这里的这帮人都是无法无天的家伙。你对这种人怎么看” “是坏人。”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们破坏了法律……不对吗” “不能说是有错只是坏人也有种种过去的。” “种种过去……” 赛尔法困惑了。这幅样子让人实在很难相信他就是谋杀亚历亚伯特公爵的实行犯。 “这帮人只要有必要就会破坏法律。而另一方面制定法律的也有坏人要我说这件事的性质还更坏呢。” “比如说怎样的……” “是啊比如说制定这样的法律。‘批判泰坦尼亚的人要毁去声带。而执行它的人会得到奖赏。’” “……” “或者还可以这样。‘卡利卡尔行星今后只能同泰坦尼亚的企业进行贸易。如果卡利卡尔违反此条款泰坦尼亚将派遣军队对其攻击。就算有许多人因此死亡泰坦尼亚也概不负责。’……” 赛尔法垂下肩膀消沉着。种种价值观正在少年心中相互斗争。 差不多一小时后从厕所回来的帕杰斯对一件怪事表达了他的赞赏之情。 “厕所是谁打扫的我去的时候那简直是我见过的这船有史以来最干净的一次。” “是准男爵阁下。” “哎这还真吓了一跳。贵族大人也有让人意外的才能啊。” 米兰达回头看着李博士。 “这是接下了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啊。怎么使用那孩子才能有个好结果呢” “写本名叫《某少年的成长及观察记录》的书吧。” “等等博士。” “啊抱歉。认真地说这是关系到一个人的将来的事……可是米兰达尽管你会对他产生感情但有一件事可别忘记。那个少年是泰坦尼亚。而泰坦尼亚的大义有能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做出杀人行径的价值。” “这我都知道的。不过我也不觉得是这孩子的错。” 米兰达虽然总体上从心底憎恨泰坦尼亚但她没想过要把泰坦尼亚的成员一个个全都杀光 · 泰坦尼亚存在而阻止它的横暴是米兰达一直以来同时也是未来的人生。 “那么今后具体该怎么办你心里有个底吗博士” “大概有。” 李博士煞有介事地说。 “我们已经把方修利送到了褚士朗公身边。褚士朗公一定会对方修利感兴趣。虽然我们告诉方修利让他在那边尽量收敛但在拉德摩兹的非常识或者说反常识面前一旦不可收拾的惨剧可能出现他就算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发挥他的奇略。褚士朗和方修利如果能结盟不就有对抗藩王的力量了吗。” 到了吃饭的时间。赛尔法别扭地坐到桌前有人他面前放下面包、卷心菜火腿汤还有蛋包饭。 赛尔法战战兢兢将一勺蛋包饭放进嘴里然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简朴的蛋包饭配菜只是土豆和洋葱。 “真好吃。这样的蛋包饭我还是头一次吃到。” 雪拉芬·库珀斯挺起胸膛。 “是吗真高兴啊我做蛋包饭的手艺又有长进了。要饲养没用的男人这手艺是必须的。” “没用的男人” 赛尔法满腹狐疑地停下手里的叉子。米兰达爽快地笑了。 “雪拉最好别太自满了。这次是因为用了‘劳动后的饥饿’这一无与伦比的调味料啊。” 赛尔法·泰坦尼亚准男爵正吃着人生中最简陋也是最美味的一顿的蛋包饭的时候他的长兄正在天城的总指挥室中受着愤怒和焦急的夹击。 “狄奥多拉伯爵夫人不在她的房间里。” “什么” “应该是察觉到了有被逮捕拘禁的危险逃亡到一般居住区了。” “逃了就算了吗” 面对伊德里斯激烈的斥责士官只能脸色惨白地一直站着。 “立即追踪她的去向。把能动员的士兵和警员全部派去把那女人找出来。啊士兵不行。战斗还在进行。只让警员去吧。把那女人的脸放大了打在公共荧幕上” 士官敬礼迅速地转身退下。他每走一步脸色都会涨红一点愤怒的表情也渐渐不再压制。伊德里斯公爵他是怎么了在“黑太子”号将巨炮对准天城的情况下一个女人就无所谓了随她去吧 “伊德里斯公究竟作何打算” 都到了这地步这位士官还是在对四公爵之一使用敬语。他从骨子里还是一个泰坦尼亚人。但是他开始模糊地认识到藩王亚术曼才该对这一事件负最大的责任。 “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啊……谁是敌人谁又是自己人” 士官低声自言自语他和一般居住区的警察取得了联系而在完成的瞬间大量的冷汗从他脸上冒出来。他突然想到“藩王要负最大责任”之类的想法就算有一点点也是对藩王的不敬之罪。 iv 伊德里斯的弟弟赛尔法的兄长拉德摩兹正用看似非常刻意的动作瞅着手腕。然后他向周围仿佛亡灵附体的一群士官问话。 “一个小时了吧。” “是是的……” “天城有联络吗” “没没有……” “哼。” 拉德摩兹嗤笑了一声然后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发出命令。 “主炮三门准备齐射。” “真、真要打吗” “那还能干什么” “本官的家人可还在……” 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完整。因为拉德摩兹一脸不耐烦地从腰间拔出了火药式手枪…… “黑太子”号的舰桥上枪声响起三十秒后三门主炮的炮口瞄准了天城的一角。 一直盯着屏幕的伊德里斯瞬间被夺走了视力。眼中的总指挥室全体化作了黑白的立体图像。 “报告受损情况” 这喊声是在视力恢复后发出的。 “第十七居住区被完全破坏” 看着监视器的士官悲痛地答道。 “那里居住了四十万市民刚才的一击预计造成半数以上人员死亡人和车辆等会被卷入气流吸进宇宙空间” “封锁通往其他区域的全部通道。不能让损伤波及其他区域。立即执行。” 伊德里斯额头上冒着冷汗。他这是对第十七居住区见死不救了。 伊德里斯崇拜冷酷而不择手段的支配者。他崇拜二代藩王努利对瓦尔达那帝国的朝廷他也进行了严苛的肃清。但至少对伊德里斯来说这行为是有意义而且必要的。他不记得自己曾杀戮过大量无辜的平民。拉德摩兹粗暴地践踏泰坦尼亚的行事大义在伊德里斯的良心上狠狠地踹了一脚。伊德里斯不得不全力摆起架子维护他身为兄长的尊严。 “如何兄长大人这景致不错吧有必要的话再给你看两三回也行。” “拉德摩兹你这混账屠杀了四十万平民就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哎呀呀这可真是的” 拉德摩兹对兄长报以嘲笑。这是他在精神上处于优越地位的证明。 “兄长大人不是以冷酷无情的独裁者自居的吗杀掉亚历亚伯特杀掉褚士朗就算让一两百万的士兵化作宇宙尘埃也不后悔。你应该记得自己曾说过这种话吧” “那说的是敌人你杀的是自己人而且是非战斗人员” “敌我关系吗。那谁来评判这区分得是否正确兄长大人不也只是随便画出的这一线吗我做了同样的事这又有什么错” “……” “如果你打心里想拯救这些平民那干脆点开城投降就得了。来吧赶紧的。” 这时候一道微弱的天启突然从伊德里斯脑中闪过。他重整了仪态饱含憎恶的视线穿透正夸耀着胜利的弟弟。 “很遗憾我不过是藩王殿下的代理人而且并非全权代理。我所有的权限仅限于讨伐褚士朗一事。如果你想让天城开城投降还是去直接和藩王殿下交涉吧。” 拉德摩兹收敛了笑将嘲讽之枪对着兄长投了回去。 “哦兄长大人这是承认自己不过是一条狗了吗” 几乎在同一时刻战舰“晨曦女神”中正上演着一出不管怎么想都不像是在战场的戏剧性场面。 莉蒂亚公主两手叉腰瞪着褚士朗上下扫视。 “褚士朗公让芙兰西亚担心可不行啊。” “非常抱歉。对不起芙兰西亚。” “不必了褚士朗大人您不用在意我。” 莉蒂亚公主将这一对男女均等地观察了一番莫名地点点头然后拽了拽侍立在一旁的法尔密的衣袖。 “法尔去士官谈话室吧。” “啊” “这种时候啊只留那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成熟的做法。” “……就照您的吩咐。” 法尔密伸出手莉蒂亚公主精精神神地将她的骑士的手握住小小的身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贵宾室。护士也察言观色从贵宾室离开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褚士朗和芙兰西亚两个人。 “是这双手拯救了我。”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 “这双手应该拿着花让它拿起枪是我的失误。请你原谅。” 芙兰西亚正视着主人。 “褚士朗大人我不想一辈子只拿着花。我会在必要的时候拿起需要的东西。枪也好剑也好只要褚士朗大人需要……” 通过牵着的手褚士朗和芙兰西亚有一种通感他们的血液仿佛正在向对方的身体中流动。这个比他小九岁的秀丽女子就像姐姐一样注视着他褚士朗是这样想象、这样理解的。褚士朗是伟大强悍的泰坦尼亚嫡系而芙兰西亚则是连冠上泰坦尼亚姓氏都不够格的分支。 “褚士朗大人……” “芙兰西亚原谅我。” 褚士朗托起芙兰西亚的手在她洁白的手背上落下亲吻纯真而严肃。 “我过去太傲慢。我一直在考虑、观察想你是不是配得上我的女人。但正相反我现在不得不自省看我是不是能配得上你的男人。” 褚士朗拥有和他二十八岁的年纪完全不符的声望。政治、外交、谋略他在多方面立下大量功绩获得大量荣誉如鱼得水。这是他本身的才干所带来的但让这才干得到发挥的环境也是特权的赠礼。 在被错乱的士兵用枪指着的时候褚士朗曾说过“好吧开枪”这样的话。这不是在故作潇洒。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莉蒂亚公主、法尔密甚至芙兰西亚他只是认同了自己死亡时刻的来临。 同时说出来的还有“半途而废的我”。他没有成为藩王的打算也没有亲手将泰坦尼亚整个推翻的野心。因为他无意识地认识到他只是生活在这个名为泰坦尼亚的圈子里而已。 突然间芙兰西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褚士朗大人快停止这无聊的战争去个遥远的随便什么地方吧。天城和黑太子号让它们自相残杀就好了。” 芙兰西亚一直没有说话满腹怀疑地注视着主人。褚士朗所听到的芙兰西亚的声音只是心里浮现出的他自己的想法。 “而且也不知道将来该如何是好。” 褚士朗喃喃自语心里想的是如果亚历亚伯特还活着又会怎样。 他明白芙兰西亚想说什么。她应该是想说褚士朗自己当上藩王就行。但是从“亚历亚伯特继任藩王自己从旁辅佐”这一构想被亚术曼击碎的那一刻起褚士朗就明白了一个事实即他不会再持有任何其他对未来的想象。 “莉蒂亚公主的意见说不定是最正确的。” 大家一起去艾宾格。莉蒂亚公主热心地如此主张。这样说不定是件好事。可是就算不为亚历亚伯特复仇藩王、伊德里斯和拉德摩兹就这样丢在那里能获得暂时的平安但日后他们也必将追逐而来。返还泰坦尼亚贵族的特权倒是没关系但他必须对当前的的状况负起责任给它一个了结。 “芙兰西亚现在就安静休息吧。我能回去的地方只有你的身边。” 褚士朗有些笨拙又尽可能温柔地抚摸着芙兰西亚的额头。凉凉的没有发热的迹象。回报给他的是些许淡淡的、温柔的微笑。 褚士朗唤女护士过来理所当然地一起前来的还有莉蒂亚公主公主赶到芙兰西亚身边握起她的手宣告 “褚士朗公芙兰西亚就交给我了。” “实在不好意思。那就拜托您了公主。” “包在我身上。” 莉蒂亚公主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命令年轻的公爵 “汝应恰当地履行自身应尽的义务否则会被芙兰西亚抛弃的。” v 褚士朗赶回舰桥。不合时宜的浪漫主义一步步随之被甩开他走上杀戮和破坏的舞台。在指挥席上落座的同时侦察士官的喊声响起。 “黑太子的主炮朝这边转过来了” “全舰队散开” 褚士朗立即下令。 “别管其他先只求自保” “晨曦女神掉头以最大战速远离天城” 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的声音里饱含紧张。 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一息的时间在“晨曦女神”的八点钟方向一道闪光奔流而至。眼中所见一切化为纯白几十颗火球瞬间一同绽放。死亡和破坏无情地拥抱了无数的生命将其吞没。 “一级战舰蒙德朗通讯中断” “重巡航舰阿格拉通讯中断” “现在有九十艘战舰尚不知是否平安。” 褚士朗忍住了叹息的冲动。 “继续确认各舰安否。” 坐在指挥席上望向屏幕上边映出的是数亿尘埃。那是受到无情猛击的生命体和非生命体的悲惨下场。 “被横扫就是这种感觉吧。” “一口就被吞掉了。” 法尔密带着疲劳满怀懊悔地应道。 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曾认为“单舰出击根本没有战术上的意义”但在战术以下单纯地发挥暴力上它的意义是足够了。 “阁下如果第二击来了……” 在尤安准将惊恐地开口的同时另外一个声音刺激了褚士朗的耳朵。 “不会有第二击。” 视线集中的焦点是方修利。按照他的话说即使是那样的巨舰它的动力也不是无限的。它至少得留下能将天城整体破坏的能量。 “我稍微有点想法。” “什么想法” “是关于将黑太子号无力化的事。只用火力实在很难将那头巨大的恐龙消灭。” “难道要撞上去吗。” “不愧是褚士朗公如您明察佩服之至。” “能被卿称赞是我的荣幸。但就算直接对撞就那巨大的体积而言也不见得有用吧。” “不褚士朗公我赞成方修利先生的意见。” 法尔密难得地热心支持方修利。 “二十来艘战舰用最大战速集中于一点撞上去。当然是用无人的舰艇。这样就能把黑太子号压在天城外壳上令其动弹不得这样又如何呢” “然后派遣机动步兵突入舰内逮捕拉德摩兹” “就是这样。再次申明我赞成方修利先生的作战方案。” “那个我不对鄙人赞成法尔密子爵的意见。但只有一点不同。” “哪一点” 方修利慎重地选择措辞。 “逮捕拉德摩兹男爵于事无益还会给今后留下祸根。虽然此话僭越但将其当场排除更为妥当。” “好吧。” 褚士朗重重点了一下头。 “关于拉德摩兹作战成功之后再行处置。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允许将其击毙。责任自然由我来负。” “遵命。” “那就这样执行吧。” 这一时刻三人心中默默感叹的话是同样的。 “没想到竟然会和这两个人并肩作战。” 天城中伊德里斯正怒吼着。 “总之先攻击黑太子号那就是实质攻击了天城的逆贼。先将它无力化然后再说别的” 那家伙——也就是弟弟拉德摩兹。这是要亲手杀死血缘相连的弟弟吗。这么一想还真是有些毛骨悚然。但事已至此如果不杀就要被杀。伊德里斯已经毫不怀疑弟弟的意图。他准备将兄长和藩王一同抹杀。 “藩王……” 伊德里斯浑身发抖。如果藩王没将“黑太子”号的指挥权交给拉德摩兹事态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这场兄弟相残是藩王的责任。下令让赛尔法成为谋杀亚历亚伯特的实行犯的也是藩王。亚术曼从表面上看是在重用伊德里斯兄弟但这不仅仅是利用而已吗。 不对。藩王的行为从来都不带半点伪装。他从开头就在露骨地利用只是伊德里斯擅自将其理解为重用不是吗藩王的权威蒙蔽了他的双眼伊德里斯只是单纯地被捉弄…… “到紧要关头就把藩王当盾牌。” 如此程度的觉悟和霸气伊德里斯也确实有。但有多少部下愿和他同生共死他心里并没有底。就算他们遵从伊德里斯的命令将枪口对准藩王但只要亚术曼的一个眼神他们就会半途放弃甚至说不定会对伊德里斯反戈相向。在俗话说的“个人魅力”这一点上伊德里斯拍马也追不上亚术曼。 伊德里斯想到了自己的死。他心里并不害怕死亡。但是他无法忍受不体面的死。此外在不知道藩王真意的情况下他实在是死不瞑目。万一是被拉德摩兹杀死的他准会化作怨灵。这就是伊德里斯已经脱离常识的境地。 “交战发生” 侦查士官的声音将伊德里斯从沉思的深渊中拉出来。 “交战是什么意思” “黑太子号正受到攻击。” “自己人吗” “不、不是那是……敌人。aj联合军的舰艇。” 伊德里斯皱起眉用有些茫然的目光望着屏幕。 “aj联合军在攻击黑太子号这、这该如何解释才好” 就算是伊德里斯之外的人也会觉得糊涂吧。他把手指抵上眉间。他是不是该对“敌人之间”的交战单纯地感到欣喜 “究竟谁是自己人谁又是敌人敌人的敌人可以认为是同伴吗” 正因为对手是褚士朗所以有必要读取他的意图所在。如果只是要和拉德摩兹同归于尽的话那是极好但褚士朗不是那种糊涂人。 褚士朗等人在实施贴身战术之前必须首先引起敌人的误判。他们将规模大到违背常理的火力向“黑太子”号的主炮一点集中。突然间无数的光和热倾注在一处“黑太子”号前方的一座主炮塔变成了光和能量的团块爆炸四散。数十条光之蛇射向空中又一一消逝同时被破坏的主炮塔闪烁着或青或白的光逐渐崩溃。 “成了” “晨曦女神”的舰桥上响彻了欢呼和击掌的声音。 “看见没活该让你知道厉害” “还自以为所向无敌呢” 一种微妙的错觉袭向方修利心头。这里明明是泰坦尼亚阵营但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流星旗”军中。士兵们的心情是相通的无关泰坦尼亚或反泰坦尼亚。不同的只是最上层人物的想法。 通讯士官的声音响起说是天城方面呼叫。难道是来说“感谢你们的援助”吗。 当然不是。 伊德里斯的视线机敏地观察着屏幕中的每一个角落盯着画面中央的褚士朗质问。 “赛尔法在哪里” “在哪里我不能说但我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保证” “以泰坦尼亚贵族的名誉保证。” 这是对伊德里斯最有效的台词。伊德里斯像是想说什么似的张开口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就闭上了。 褚士朗询问 “顺便卿的另一个弟弟是怎么回事” “我否认那种家伙是我弟弟。” “还真偏心啊不过可以理解。” 某处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于是伊德里斯的视线紧紧捕捉到了一个没有穿着泰坦尼亚军服的男子的身影。 “方修利你究竟有何脸面……” “就是这张脸面。得改天再聊。” 此时在黑太子的舰桥拉德摩兹所射杀的第二名士官倒在地板上。 “这个蠢货你觉得这时候收手就能被宽恕吗。” 拉德摩兹嘲讽地大笑着。这名士官尝试劝说他请求藩王宽恕便得到了如此下场。 “黑太子”号的幕僚们第一次知道了还有充满力量却虚无缥缈的笑声存在。他们在绝望和恐怖中一直呆立着。 “我要么现在就成为天城的主人要么就身为逆贼而死二选一。没有其他的路。” 如果只听这句话拉德摩兹身为枭雄的资质看起来是远超褚士朗和伊德里斯的。 第五章 叛逆者群像 i 泰坦尼亚最大的宇宙战舰“黑太子”号从它的实际形态来说或许命名为“黑鲸”还更为贴切。这头从善恶难定的战火之海中跃出贪婪地吞噬着各种生命体非生命体的魔兽正将拼死的抵抗尽数击退随心所欲地持续杀戮和破坏。主炮和副炮就像要实现自身的意志一样全数开启在能量的怒涛中将敌我双方一同葬送。 栖息在这头魔兽脑中的是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但他与其说是泰坦尼亚的贵公子不如说是个得到了人类肉体的破坏冲动本身。就算在同伴的眼里也一样。不对从真正的意义上说他身边不存在同伴只有被迫服从于他的“臣下”而已。 回过头来再说天城又如何。 莱丁阿瓦中将额头上淌下汗水。熬过了四十年严苛军务的强韧身心只经过了一天的战斗就到了极限。 “兵力仍是我方居多。而且亚历亚伯特公也已经不在。拖入持久战就能期待状况有所变化。” 提及亚历亚伯特的名字正是这位老练的将官为维持理智所作出的最起码的努力。在他眼前展开的并非能称为会战的高等级场面仅仅是和战术用兵之类完全无缘的互相残杀而已。 本应威风凛凛地率领泰坦尼亚大舰队出征星辰大海的“黑太子”号现在化作凶暴的肉食恐龙将有形的一切贪婪地吞噬。那模样中已经不见半点尊严的影子。 理所当然作壁上观的媒体以及逃犯们也落入了不安构成的无底深井。破坏者说不定会无视战略上的意义和战术的必要性露出毒牙向他们袭来。即便如此“正直老人二世”号上的海盗们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aj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就算去掉了a也干得不错嘛。” “当然要不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把h送进去” “如果亚历亚伯特公还在也许还能看到一场称得上洗练的会战吧。那副样子就是山猫用爪子互相挠。” 帕杰斯讽刺道。 “所以就够了本来是这么想的啊。” 李博士稍微撇撇嘴角。 方修利是那种不被逼至绝境就无法发挥其真正价值的人。这不是阵型、战术或指挥系统中有的东西。乱战、混战、失控、溃乱只有这些状况才是方修利活跃的舞台。装上了定位器之后将方修利这一要素置于战场围绕天城发生的这些战况会因此发生怎样的变化。李博士本打算去观察这变化但宇宙实在广大还有比方修利更不管常识此外还不讲人道的指挥官出现连舞台本身都渐渐被其破坏。 “十点钟方向敌舰突入” “赶紧收拾了副炮就够了。” “五点钟方向敌舰最大战速接近” “解决它。” 拉德摩兹的命令简洁之极。如果他能最终得胜他说不定能成就一个类似“英雄不拘小节”之流的典故。但现在这只是粗放和不负责任的表现而已。 轻微但确实的震动摇晃着舰桥。一名航宙士官的声音空洞地响起。 “左舷损伤一艘敌舰以最大战速与本舰发生碰撞。” “碰撞” 拉德摩兹用和年龄不符的冷眼瞪着侦查士官。视线中蕴含的过剩压迫力让士官战栗起来。而在天城伊德里斯用手掌拍了一下桌面。 “笑死人了。褚士朗这是打算转行当喜剧演员吗。他觉得黑太子号能被冲撞战术打垮吗。有意思那你就试试看。” 伊德里斯嘲笑着但周围看着他的视线中却似乎蕴含着不祥。 与此同时“晨曦女神”号的舰桥上褚士朗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苦涩。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 “在。” “真是对不住你。把舰艇当成弹头去撞黑太子号……” 亚历亚伯特绝对不会这样做吧。褚士朗好不容易将险些出口的话咽回去。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只是沉默地行了一礼。 天城周边区域以“黑太子”号为中心战火在扩大秩序也在渐渐崩溃。任何人都想象不出五分钟后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伊德里斯发出比盛夏的沙漠还要干涸的笑声。 “褚士朗不可能突然得到天启摇身一变成为军事天才。这样一来就是亚历亚伯特留下的幕僚制定常识性的战术。常识能否战胜非常识这也颇有些看头。” 褚士朗的舰队拉德摩兹的“黑太子”号不管谁赢反正都是伊德里斯的敌人。双方上演一场死斗两败俱伤伊德里斯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按照电脑制定的策略去做就肯定能赢那就不用人来当指挥官了。” 正如米兰达所说。总而言之和为本该是己方的“黑太子”号的暴行而惊愕的天城军相比采用冲撞战术的褚士朗一方还在进行着相对像样的战斗。 “压制炮击别让黑太子号的副炮开火”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的声音如此激烈。 “集中火力集中集中” 命令贯彻到各处甚至可称得上执拗。 “黑太子”号后方副炮群的能量防御壁被打破装甲被撕开终于有一门炮发生爆炸向四周散落或青或白的光。以此为源头破灭的光芒化为长蛇向左右延伸产下新的光之卵它们立即生长起来将周围的装甲剥下又横扫过炮台。 光的一部分侵入舰内与氧气结合化作灼热的气体在通道内奔流。恐怖的惨叫声响起的同时空间内充满了绯红的雾气。 “黑太子”号的乘员本来都是精锐的集合但拉德摩兹将炮门对准天城的的行径也极大地动摇了他们。一名正准备跳进舰载机的士兵被人询问。 “喂你准备去哪儿” “我要去哪儿你少管闲事。” “你想逃跑吧。” “是又怎么样” “这还算泰坦尼亚的军人吗有点廉耻” 被人训斥了的士兵面不改色。 “应该有点廉耻的是上边的大人物吧。” “你说什么” “我弟弟被分配在亚历亚伯特舰队中。我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这样继续留在黑太子号上生死且不论我们就都要变成听从拉德摩兹男爵的命令攻击天城的逆贼了。” 对方无话可说。确实如果继续盲从拉德摩兹攻击天城他们背上逆贼的污名简直是必然。 天城中有一千万以上的居民。其中还有对泰坦尼亚人来说神圣不可侵犯的藩王。而今竟然要朝那里攻击。 在有“黑太子”号如此战力的情况下说不定能暂时得到战术上的胜利。但即便如此拉德摩兹就能成为新任藩王吗那人既为人粗暴又没有人望而且还未成年。 泰坦尼亚已经完了。再要卷入其中就显得实在愚蠢。 三秒钟左右的时间里对方就已经想了这么多。他朝着已经启动了舰载机引擎的士兵大声说 “明白了。我和你一起走。” “那就赶快我可没空等你超过五秒钟。” 一瞬间闪光和轰鸣同时炸开机械和人体消失在火焰中。没有命令的出击被视作脱逃由电荷粒子炮将其击落。 ii 第四艘、第五艘无人舰撞上“黑太子”号喷发出炫目的爆炸光芒。凝视着屏幕的李博士自言自语着。 “胡闹也得有个限度啊。” “嗯怎么回事” “黑太子号动弹不得。天城的舰队基本溃灭。亚历亚伯特公逝去aj联合军也损失了三分之一。” “真糟糕啊。” 米兰达摇头。 “交战双方同是泰坦尼亚的战斗根本就是丑态毕现。” “正是如此米兰达 · 泰坦尼亚强过宇宙中任何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如今已经等于荡然无存。” 李博士用手抵住下巴表情作沉思状。 “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自相残杀。如果这状况是由某个人计划出的这人还真是个可怕的谋略家。” “李博士这不就是你吗” 李博士笑着否定。 “这正是史上最严重的高估啊。亚历亚伯特公是正统派军事家的最高峰。哲力胥公是无与伦比的猛将。而方修利如果要夸他的话那就是临机应变的奇略家——不对这里用过去时显得奇怪了译者注提及故人要用过去时而用过去时说活人就不合适。这种情况中文语境下翻不出。这三人虽然各有各的因缘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给泰坦尼亚造成如此程度的伤害和损失。” 透过屏幕侵入船内的光芒造出仿佛古代黑白画面一样的光影。每一次明暗交替之间都有上千的生命消逝但事已至此海盗们也不会表达出如此伤感的意见。 在卡基米尔船长巧妙的操纵之下“正直老人二世”几乎毫发无伤地航行在广阔战场的角落。同时“黑太子”实在不讲理的勇猛搅乱两军就像是一群经过充分锻炼的猎犬中搅合进了一条狂犬。 “实在不想跟那种家伙打仗啊。” 米兰达耸了耸她那比轻率的男人更可靠的肩膀。 “不如说泰坦尼亚那帮人还真是可怜。要是海盗就二话不说逃了可军队就不能这么干。” “给遗属的抚恤金数字得相当可观吧。” 有人对说出了麦弗迪说得出的话的麦弗迪投来质问。 “知道雪人吧麦弗迪” “您也适可而止博士。这问题您之前不是问过了嘛。” “很好。那它是怎么堆成的呢” “那个就是先搓一个小雪团然后拿它在雪地上滚它就渐渐变大了。接下来它会变得无法让人随心所欲地控制最后朝着意外的方向任意滚下去。” 李博士指尖揉揉上眼皮。 “在这一年里宇宙中发生的种种事件和混乱就像堆雪人一样层层积累起来。有人制造了一个充满毒素和恶意的雪球然后在雪上滚动让它迅速壮大。” “这个……总不会是方修利吧。” “雪拉芬无论幸或不幸方修利只是制造了契机而已然后也仅是被卷入其中。他只是被某人密谋的计划所利用。” 李博士话语稍停像在总结心中所想又立即再次开口。 “此人心性坚忍一直在等待契机的降临。所以他立即就利用方修利发动了将泰坦尼亚引向灭亡的计划。” 众人老实地听博士讲课。 “哲力胥公死去四公爵之间的力量平衡被打破。本以为剩下的三位公爵会成三足鼎立之势但其中两位结成了坚固的同盟如此就是二对一。胜败走向在早期就被决定软着陆即将达成于是此人便抹杀了亚历亚伯特公让争斗恢复平衡状态。” 认真听讲的学生们一同愕然地凝视着李博士。至今想象的模糊画面迅速对焦。 “总算是锁定了犯人。但是动机方面还有无法理解之处……要得出最终结论只能亲眼去看了。” 米兰达用沙哑的声音质问。 “博士你难道说……” 一直在揉眼睛的手放下来。 “不说名字就不明白吗” 李博士扫视了他的“学生”一圈其中大概神经最粗的男子大声喊起来。 “都说到这地步那当然明白了就是藩王。藩王自己出于我们不知道的某种理由想毁掉泰坦尼亚。对吧博士” “对。你及格了麦弗迪。” “那一开始就别继任这个藩王得了” “然后就唯唯诺诺地等着被肃清” 华伦科夫用他的大手摸着大脑袋像在确认一样地问。 “也就是说藩王要从顶层入手去让泰坦尼亚崩溃和通常的下克上相反” “嗯简化地说就是这么个流程。” 帕杰斯提出他的不满。 “而且博士说的话实在不好懂。好不容易凭着力量和狡诈当上藩王维持它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结果当上之后对这个位置失望了通俗地说就是这样吧。” “那主动引退就好了嘛。” 这是雪拉芬的意见。 “就算亚术曼个人引退了泰坦尼亚依然存在。” “这种事他放着别管不就得了。” “你不明白啊米兰达。” “是啊我不明白。藩王的心理也好博士的分析也好都有点理解不了。我们这帮人意外地都是正常人呢。” 李博士难得地带着疲惫的表情回答米兰达的话。 “确实如此。硬要说的话就是亚术曼不想作为泰坦尼亚藩王而是想作为他个人去支配整个宇宙。他一直在为此苦恼我现在是这么想的。” 首先对李博士的说明做出反应的不是米兰达而是麦弗迪。他灵巧地让鼻腔和口腔同时发出了声音。 “这种区别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实点大摇大摆往宝座上一坐就得了。亚术曼的苦恼在我看来只是小少爷的自我意识过剩。” “是这么简单的事吗。正因为是藩王总觉得似乎会有某种更深刻的东西。” “不麦弗迪的主张有他的道理。亚术曼的意识重度扭曲。如此表述的麦弗迪遣词造句不是堪称洗练吗” “你这是夸奖人还是损人” “只是客观地评价而已。” 李博士自嘲地笑笑从座位上站起来。 “那么我们差不多也该出门了。能不能赶上最后一幕还有点难说呢。” “要塞炮全部开启炮击黑太子号。立即执行不得迟延。” 天城的总指挥室里伊德里斯下达了命令。士官们中间泛起一阵无声的喧嚣。 “没有藩王殿下的命令这样好吗”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伊、伊德里斯公……” “打我不说第二遍。” 伊德里斯的目光令人无法正视。 “舰腹被打破了……” “黑太子”号的侦察士官叫喊起来是在三分钟后。被天城的要塞炮直击就算是“黑太子”号的能量罩和装甲也不可能毫发无损。连天城一方自己的几艘舰艇也一同在巨大的光柱下破坏四散那道光柱就这样刺进了“黑太子”号的舰腹。 “黑太子”号的舰腹已经在褚士朗军的连续撞击之下有所损伤。火龙在舰内穿梭蒸腾起浓郁的绯红血雾碳化的尸体重叠在一起。 在这惨状中拉德摩兹发觉周围四面八方都有枪口正指着他。二十多名表情僵硬的军官和士兵将他包围身上散发着饱含决心和敌意的气场。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不能继续跟着您了。” “你这混账你明白这是在跟谁讲话吧。” “明白。拉德摩兹·泰坦尼亚您现在是我们的俘虏。请把枪放下。” 拉德摩兹眼底闪着森森寒光环视着造反者们。在他将手伸向腰间枪套的一瞬间那些死死盯着他动作的下级士官当中有一人沉默地扣下了扳机。 iii 纤细的闪光像针一样穿过拉德摩兹的右手掌从手心直透手背。手两面有细小的血流喷出。拉德摩兹皱眉。点点殷红散落在指挥桌上。拉德摩兹连哼都不哼一声踹翻椅子站起身来。 “抓住他” 叫声响起的同时三名士官分别从前后猛扑向拉德摩兹。拉德摩兹发出痛苦和愤怒的咆哮。他左手将一人推开右脚朝另一人踹去。但他的奋战到此为止。第三名士官用热线枪的枪托砸中了拉德摩兹的后脑勺。 这一下简直毫不留情。拉德摩兹发出痛苦的呻吟单膝跪倒。他的右手想撑住身体但另一名士官一只脚压上全身重量踩上了他手背的伤口。 与此同时震动摇撼了舰桥。还没等报告传来一名士官叫道 “又撞上来了” “位置呢” “还是同一个地方吧。” 一众军官士兵面面相觑。敌人的意图很明显。用剑在同一个地方重复戳刺十次以上再厚的甲胄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已经无论如何都撑不住了。舰体下半部分会被炸飞。不沉战舰的神话结束了。” 士官们忍受着不断压上心头的挫败感。 “用手铐把拉德摩兹男爵拷上。然后紧急联络伊德里斯公。我们投降。这之后再说明情况。” “向伊德里斯公不向藩王殿下吗” “对。” “可这样一来就不知藩王殿下会作何反应了。” “笨蛋好好想想拉德摩兹男爵受领了藩王殿下的令旨结果就威逼胁迫天城。这根本就是叛逆之举。我们得先让伊德里斯公知道我们才是泰坦尼亚的忠臣请求他允许我们归顺。” 一分钟后伊德里斯收到报告。 “来自黑太子号的通讯说是有紧急要事。” 伊德里斯望着屏幕上映出的“黑太子”号。它濒临崩溃只勉强保持着威仪。 “拉德摩兹那家伙终于要到我面前来哭诉吗。好吧接过来。” 伊德里斯其实并不从容。他整整衣领准备舌战一番但在通讯屏幕中现身的不是他的弟弟。 “有事谨向伊德里斯公爵报告。下官是哥里恩德斯中校。” 伊德里斯把意外的情绪压下藏好重新摆出一副高傲的态度。 “拉德摩兹男爵怎么了” “他已经被我等拘捕。” “拘捕” “尽管对阁下之弟失礼但我等无法再跟从拉德摩兹男爵。故在全员一致同意之下就此奋起。” 伊德里斯忍着笑。究竟这是怎样一种笑容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很好做得不错。” “您是否认可我等归顺” “归顺是说” 伊德里斯故作沉着地反问。 “我等归顺于伊德里斯公爵阁下。” “不是向藩王殿下吗” “我等向伊德里斯阁下宣誓忠诚。万望阁下海量容我等归顺于您。” 伊德里斯脑海中有闪光交汇。 他该如何回答是或否。 如果答“是”大约会被批评“不经藩王允许”。如果否决则会让这些人失望“黑太子”号也不是不可能再被推到敌人一边。 决心已下。他已经无法忍受再去斟酌着藩王的意图汲汲营营。 “好吧。我接受诸卿的忠诚。” “非常感谢。既如此本舰立即归航请您稍候。” 一次决断完成下一个决断眨眼又来到面前。藩王是否同意伊德里斯的处置这件事只要一开始想就没个尽头。先处理掉拉德摩兹事后向藩王通报再指出将“黑太子”号指挥权交给拉德摩兹的是藩王自己就行了。总而言之拉德摩兹发出了炮击天城的命令这份任命责任是在藩王那里。 “本来觉得他百无一用结果说不定还能当成一张牌来打。” 只是必须多加小心。 “拉德摩兹还活着吧。让他在屏幕上露个脸。” 虽然伊德里斯想象着满身是血的拉德摩兹但出现在屏幕里的人只是两手拷着电磁手铐右手缠着绷带除此之外基本毫发无伤。而意外的首先开口的是拉德摩兹这一边。 “伊德里斯兄长大人您自从我记事以来就没有夸过我一次。” “你这发的是什么幼稚的牢骚你要是能做出一件值得人夸奖的事也好。” “嗯果然还是不懂啊。我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伊德里斯心中略有些躁动。 “兄长大人从来没夸奖过我。可现在这状况又如何兄长大人这不是因我而被逼入绝境了吗。” “这、这种程度怎么能称得上是绝境” 因为太过激动伊德里斯稍微咳了一下。 “虽然不想服输但我确实赶不上哥哥。这一点我承认。我想说的是如果我是能让兄长大人夸奖的人物那出席五家族会议的人就不是兄长而是我了。” “……” 当伊德里斯理解了弟弟的谩骂时他的脑海一瞬间被白色的浓雾覆盖。他只认为这个不肖的弟弟为人粗暴思虑浅薄可现实又如何。面对亚历亚伯特他输得一败涂地亚历亚伯特去世后他还是被敌人逼入苦战到头来又让“黑太子”号飞扬跋扈了一番。 “看来是终于明白了啊兄长大人。” “……你这混账。” 这呻吟对伊德里斯来说已是尽最大努力维护其矜持的结果。他重整了气息就这样站着发出命令。 “黑太子号解除战斗态势立即返航将拉德摩兹男爵带到我面前。按照约定其余人等自舰长以下全员无罪返航后离舰待命。综上所述立即执行” 由激情而生的果断大多会招来出乎想象的结果。其中一个例子就在伊德里斯视野内的屏幕当中。 尽管被拷着拉德摩兹的双臂还是虎虎生风。正用枪指着他的士官的脸被猛击连声音都没发出来便仰面倒下。鼻血和折断的门牙飞到空中还没等落到地面又一名士官的腹部被他猛踹一脚翻滚着倒在了地板上。 但是就如兄长伊德里斯曾经的评价拉德摩兹只不过是已故哲力胥的模仿者。至少在白兵战这一方面。 拉德摩兹双拳砸上第三名士兵的脸正要回头就在这一瞬间枪声响起。这些重叠、连绵的枪声中击中了拉德摩兹的钛金属弹头共有四发。他的左耳被打飞右锁骨下方、左侧腹部左大腿的大动脉上各开了一个洞。 通过大屏幕伊德里斯看着在他心中毫无亲情可言的弟弟身受致命伤的场面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他已经舍弃了这个人。 沾满黑红血液的笑容装饰着拉德摩兹的脸。他坐在地板上脸上浮现出带血的笑嘴还依然在动着。 “……一次也好真想看看哥哥被我超过以后脸色发青哭出来的样子……就差一点点……了。” 就像滑落下来一般拉德摩兹完全倒在地板上。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动作。 朝他开了枪的士兵们茫然地交换着眼色。 “你、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你杀了泰坦尼亚的贵族” “管它呢反正我们都要死了。这样下去被天城和褚士朗公的舰队夹击……” “住口” 大喝一声的是哥里恩德斯中校。他面如死灰地向伊德里斯哀求道 “关于令弟一事请您千万原谅。我等别无他法。” 还没等伊德里斯回答“黑太子”号舰内就响彻了警报声。声音传到哥里恩德斯中校耳中他的表情变得像死人一样。 锂氢核动力炉开始失控。 包括自动和手动在内的五重控制系统都失去了功能动力炉停不下来也无法被校正。它就在离巨舰受损部位极近的地方。 人类历史上“原子炉绝对不会发生事故”或者“那艘船百分之百不会沉”之类逐利者的发言全是谎话“黑太子”号的情况也不例外。褚士朗方面执拗之极的一点集中攻击给不沉巨舰的舰腹造成了极大损伤。如果是一般的战舰恐怕五十艘都已经报销了。庞大的能量在舰腹部划下深深的伤口外观上则看不清打击的程度。 还来不及下达避难的指示在这纯粹恐怖的一瞬间“黑太子”号爆炸了。 巨大的质量化作能量的龙卷风和几十亿的碎片降落在天城的外壳上乱撞着造成龟裂引起新的小规模爆炸。 所有天城居民的心中发出悲鸣其中半数人将这悲鸣用身体实现。来自内部的震动也在逼迫着天城的外壳。 “完蛋了” “天城毁了” “怎么能有这种事” 这本不是有关善恶的问题也没有谁会一个个把人揪出来施以惩戒。群众的恐慌到达极点连催泪瓦斯和橡皮子弹也不放在眼里杀向警备队。一部分队伍被下达了实弹射击的命令枪声回响。他们立即被人群吞没无数的鞋子从倒下的人体上踏过去。 iv 伊德里斯茫然地站在屏幕前。歇斯底里的报告声传到他耳中。 “黑太子号爆炸……” “不说我也知道” 烧灼在伊德里斯视网膜中的不是景象而是人类的文字。“灭亡”这两个字。君临宇宙支配全人类二百年泰坦尼亚的历史以最为激烈而且最难看的形态迎来终结。 “黑太子”号强大的武力以及它所招致的惨剧都已经成了过去。但混乱仍在不断扩大增殖。战场上敌我双方都惊愕非常有些区域甚至忘记了眼前的战斗连炮火都停了下来。 天城居住区中消息不通恐怖和恐慌四处蔓延人群中冲突殴打不绝。警备队的威吓射击早就失去了作用催泪弹和橡皮子弹开始朝水平方向倾泻。洁净的街道上如今流着血老人和孩子倒在地上被狂乱如同受惊食草兽群的市民践踏空中充满悲鸣的浊流。 大量要决断的事朝着伊德里斯逼过来。正当他打算处理居住区发生的惨剧转头寻找通讯士官的时候枪口却出现在他眼前。 装饰着羽毛的军帽和用金线之类有点过度装饰的橙色制服是藩王直属卫兵的标志。 “伊德里斯阁下奉藩王殿下的命令您被逮捕了。” “理由呢” “叛逆藩王殿下之罪。” “真抽象啊。” 伊德里斯面对枪口反而从惊慌失措的临界点上退了下来。讽刺的是战场也好居住区也好这下他都能抛开不管了。 “黑太子号的事吗” “阁下容许叛乱分子归顺。他们背叛了奉藩王殿下之命指挥黑太子号的拉德摩兹男爵。” 伊德里斯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那个拉德摩兹又干了什么把炮口对准天城胁迫天城降伏。他这不就是叛逆者吗拘捕了他的乘员才是忠臣。他们不该受到惩处而应当被奖赏才对。” “我等不打算再和您辩论。请您干脆点随我们走。” 伊德里斯清点着指向自己的枪口数目从指挥席上站起来。他想起拉德摩兹还不满二十岁在心中某个角落里的确感觉到了一点类似怜悯的情绪。但他既不打算也没时间沉浸其中。他迅速行动了。 “那谁来接过这里的指挥” 嘲讽一样的提问换来的是公式化的僵硬回答。 “这要由藩王殿下来决定。” 热线枪的枪口顶上正在回答问题的士官的咽喉打断了他的话。伊德里斯的左手握着枪。 “您、您逃不了的阁下。” “感谢你的忠告。好了快走” 伊德里斯把枪口转到队长的左耳边站到他背后。 激情在年轻公爵的体内汹涌翻搅着他的内脏和神经甚至心脏的位置都好像在无序地移动。即便如此伊德里斯的头脑依然保持着异常的冷静。他傲然无视站着的士兵用枪口抵着队长的左耳走出总指挥室。门在背后关上的瞬间伊德里斯手中热线枪的枪把敲上了队长的后脑勺。 伊德里斯看都不看倒下的队长一眼晃动枪口将热线倾注在门的开合处。接缝受热融化将总指挥室封闭。虽然离完全封死还远但多少能争取一点时间。 伊德里斯跑起来。士兵们看见孤身一人头发散乱手中持枪的年轻公爵不由大惊但在伊德里斯的凌厉视线和呵斥下也是站着不动。 拉德摩兹应该是死了没错。如果那样还能活着就是怪物。赛尔法还平安无事吧。一定会去救你的所以等着我。但在这之前伊德里斯自己首先要活下去。 总而言之伊德里斯是孤独的逃亡者。绝望不断朝他吐着鲜红的舌头显然是在嘲弄他但这一次伊德里斯用尽全力将它抛在脑后。一定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为了这一目的有某件事是绝对要做成的。 “我要杀了藩王。” 这想法已经坚定不可动摇。 “若我失败那就是褚士朗去杀。绝对不能输给他。” 突然间伊德里斯被不吉的想象攫住。这一年中培育出的怀疑、猜忌、困惑和不满融合起来急速成形。 “……藩王这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掉我们四个吗。” 这样一想大部分矛盾和谜题就冰消瓦解了。 “可是究竟为了什么” 伊德里斯没能再继续往下想。他能跑则跑能藏则藏干掉几名士兵又让几个监视探头停止运转就这样一步一步朝着藩王亚术曼的房间潜行过去。 但他当然不可能让所有士兵和监视探头都停止工作。他的身影暴露在一道道视线之下追踪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既然没有人下达击毙的命令伊德里斯的行动就不会停止。 “黑太子”号的爆炸连天城都能摇撼褚士朗乘坐的“晨曦女神”号也不可能不受波及。 褚士朗沉默地凝视着主屏幕。方修利和法尔密在舰体的摇晃中东倒西歪勉强攀着墙壁或立柱才没摔倒。 巨型战舰“黑太子”号在离天城极近的地方爆炸。它和天城最外层的距离最多只有一千米在人的肉眼中根本就是贴在一起。 规模庞大的光和热以及能量的冲击化作飓风袭向天城。在市民们眼里这就是一幅太阳被遮、天空黑云笼罩、电闪雷鸣、流星碎片在天盖上乱撞的地狱图景。 “黑太子”号的乘员应该有一万人吧。从中脱离的人还有吗。就算有也不知道有没有百分之一。拉德摩兹在自己生命终结的同时也拉上了一万人给他陪葬。 两军舰队都被惊愕笼罩。对褚士朗一方来说这是敌军的覆灭但对天城军来说这就不甚明白了。毕竟“黑太子”号连己方的舰艇都一起击碎最后甚至把炮口对准了天城。 某个士兵把头盔砸在地面上大喊 “该死的哪个是自己人哪个是敌人谁来告诉我” 这是千万人的希望和祈愿。敌我关系利害关系正义与邪恶明确、坚固而安定的秩序已崩溃人们仿佛被抛进宇宙空间沉溺在不安和恐怖中。 在天城居住区相对来说还比较安定的地方老妇人把微薄的财产打包牵着幼小孙女的手在街上拼死地奔跑。街边的咖啡店里有个疲惫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一种自绝望而明悟的空虚表情一边嘟囔着一边用扑克牌独自占卜。这时候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被推进店里撞翻了桌子扑克牌散落了一地。 “晨曦女神”的舰桥上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一边冷汗直流一边冥思苦想。他的脑海中清楚地映出天城内部会发生的狂乱景象。 “能不能想办法侵入天城” 一千万市民和一千万泰坦尼亚相关者。他们在半毁的空中都市里挤在一起被混乱和无序蹂躏。这表示支配天城的泰坦尼亚如今统治能力已经显著低下。现在这不是正可以乘着混乱和无序侵入天城吗。 现在“黑太子”号的狂暴和威胁已不存在宇宙空间内进行的战斗己方优势已定。褚士朗下定了决心。 v 褚士朗是围攻天城的叛军总帅。他自己作为强袭登陆部队的一员潜入敌方地盘在战略和战术上都是邪道。法尔密一听之下脸色大变于是询问理由而褚士朗这样回答 “我要亲手杀了藩王。” 法尔密则不接受。 “然后您要继任藩王之位吗。可就算如此您也没必要亲自动手。” “藩王什么的我无所谓。我仅仅是要为亚历亚伯特复仇。” “这样一来伊德里斯公就要成为下任藩王了您觉得这样好吗” 法尔密的声音不知不觉地越提越高。褚士朗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这个比他小九岁的年轻人。 “为什么伊德里斯就一定是下任藩王” “为什么如果您不继任剩下的不就只有伊德里斯公了吗 · 泰坦尼亚四公爵里边亚历亚伯特公和哲力胥公已经去世。如果您说不继任藩王之位那必然就是伊德里斯公坐收渔翁之利。” 褚士朗脸上浮现出完全不像是在苦笑的苦笑表情。 “五家族会议这东西还真是个可怕的系统啊。” 包含藩王在内的五个家族独占了泰坦尼亚内部最高的权威如果不首先成为五家族的一员就不可能登上藩王宝座。 “卿不是本来就打算打破五家族制度吗抱歉这话多余了。我不会成为藩王仅此而已。” 法尔密的表情僵硬了。是啊他自己一直对五家族会议的状态心怀不满于是打算将父亲埃斯特拉德·泰坦尼亚侯爵推上藩王宝座然后过个十年自己也就能继任藩王不是吗 这打算后来又怎样了现在的法尔密完全投入到了褚士朗副官的角色中此外还兼任一个身为弱小国家公主的十岁上下少女的看护。那个年轻的洋溢着锐气和霸气的野心家究竟到哪里去了按照他本来的想法褚士朗杀死藩王同时自取灭亡他应该欢迎这种状况才对。 但不知道从何时起半下意识地法尔密的心境有了变化。对霸权的欲望退居二线而过去他曾相当轻视的感性和价值观的比重则多了很大一块。 “那我也去。” 法尔密毅然地提出请求。 “尽管这话失礼但我的枪法比您好些应该能稍微对您有所帮助。” “虽然不能否定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万一您遭遇不测莉蒂亚公主和芙兰西亚都会伤心。请务必让我同行。” “卿不也一样吗。首先卿的职责是保护莉蒂亚公主。芙兰西亚那边……” 褚士朗停顿下来法尔密趁机插话。 “所以要和褚士朗公同行然后一起生还。您想笑就笑吧这就是我现在的野心。” “这有什么可笑的……可是卿的人生扭曲得相当厉害啊。” 褚士朗叹气法尔密回以微笑那笑容老成得让人吃惊。 “我的人生还没有廉价到任人扭曲的地步。我为此自豪。不对应该是我终于能为此自豪。就算您不允许我也会跟您同去。” “明白了。谢谢你。那就一起去。” “应该说谢谢的是我。” 法尔密行了一礼转动视线。以双肩被芙兰西亚抱着的姿势莉蒂亚公主注视着她的骑士。法尔密尽可能摆出一副看起来很可靠的笑容。笑容里饱含着“请相信我”的意思。然后他向褚士朗询问。 “全军的指挥您打算怎么办” “交给米滕道夫少将、马格诺顿少将、尤安准将、图雷准将四位进行。” 不用驱使奇策大举进攻只需要维持对天城的包围阵。而且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在亚历亚伯特麾下积累了经验有着坚实指挥统兵能力的四名将领肯定能完美地执行这一任务。 不耗太长时间。侵入天城和藩王亚术曼以及伊德里斯对决。杀死亚术曼。不只是为亚历亚伯特报仇。只要那个支配泰坦尼亚并君临整个宇宙的男人还存在就会有人被他玩弄命运、操纵人生。 褚士朗终于明白了这件事。不对是明明了解却从未正视。被称作野心家也好逆贼也罢褚士朗有尽快打倒藩王的责任。 “能让我也一起去吗” 突然间有个似乎混合着轻浮和大胆的声音响起胡萝卜色的头发往前边冒出来。看着方修利毫无紧张感的脸褚士朗沉默了这时候半吊子的海盗开口说 “我好歹也有星际b级驾驶执照。这样总比单是您两位潜入天城要容易些您觉得呢” “出人意料啊。” “说我的请求吗” “……唔就是这么回事。” 方修利的为人、过去经历、如今状况要是从这些出发来讲理由能有无数。不知为何褚士朗觉得方修利可以信任。但话说回来这行为是过界了。 “那就拜托了。” 方修利不同于莉蒂亚公主和芙兰西亚她们。把他卷进去坦率地说良心上没什么不安。尽管可能会觉得可惜但仅此而已。褚士朗察觉到自己的冷淡他干脆地接受了方修利的请求是基于泰坦尼亚式的判断。能对此有所自觉的也就是褚士朗这样的人物。 “立即准备机动艇。” 褚士朗吩咐下去立即有一名士官飞奔到舰内的通讯控制台前。法尔密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地耸耸肩接受了现状。这动作实在不适合他。 然后褚士朗将他不在时的指挥权正式交给了米滕道夫、马格诺顿、尤安和图雷四人。老练的四人领命他们知道自己的任务不是大举进攻而是维持现状。 “虽然现在这样说是为时已晚但这只不过是一介商人家族的内部骚乱。把整个宇宙都卷进来才是件怪事。就让我们在家族内部做个了断吧。” 了断也可能意味着褚士朗被杀。不如说这种可能性还更高一些。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 “在。” “抱歉让你受累太多但请你照顾莉蒂亚公主和芙兰西亚。” 褚士朗故意没有往芙兰西亚所在方向看。弗雷德里克斯上校郑重地回答。 “遵命。” “对不起非常感谢。” 褚士朗深深低下头然后环视周围的人泰坦尼亚式地敬礼。右手握拳抵在左肩头。就好像这次敬礼是最后一样。 机动艇准备停当报告传来于是褚士朗向搭乘口走去。法尔密和方修利跟在后面。舰桥的门无声地开闭隐去了三人的身影。 芙兰西亚两手紧紧握拳呆立着这时有人把手放在她的左肩上。她转过身看到的是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舰长的面孔。 “芙兰西亚小姐。” “……” “你不是想跟去吗那就去吧。”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的话让芙兰西亚瞬间僵硬成一块石头。 “可以吗” “褚士朗公将你托付给下官。以此权限我允许你离开本舰赶赴天城。” 芙兰西亚屏住呼吸用力握住艾德娜的双手。 “啊谢谢你弗雷德里克斯上校。不对请让我管你叫艾德娜小姐。你的好意我就在此领受了。” “但你的生命安全可没有保障。” “我明白的。” “带上这个。” 艾德娜从自己的枪套中拔出电荷粒子枪交给芙兰西亚。 “马上给你准备自动穿梭舱。” “谢谢真的太感谢了。” “后悔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艾德娜淡淡地自言自语。这时莉蒂亚公主扑到她身前。 “我也和芙兰西亚一起去” “很遗憾公主殿下要留在这里看家。” “为什么芙兰西亚可以我怎么就不能去” “因为公主殿下还是小孩啊。” “这又不是我的错。” 莉蒂亚公主的正论让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微笑起来。 “公主殿下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只有大人才能做到所以大人才会存在。而且公主殿下总有一天会成为女王。不仔细倾听别人的意见可成不了一位好君主。” 莉蒂亚公主仰望着艾德娜修长的身材从中看到了成人才会有的深刻表情。公主像在认可自身现状一样点点头朝着紧闭的门扉大喊 “褚士朗公法尔芙兰西亚我会乖乖等着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第六章 男男女女 i 这声音并不大。当中缺乏力量也感觉不到威严更不必说美。但是艾尔曼·泰坦尼亚伯爵还是礼仪端正地接收到了特丽莎公爵夫人的声音。 “是谁在那儿啊” 声音里还带着酒精和胃液的味道。 “您醒了吗公爵夫人。” 郑重其事的男声揭开意识的雾霭传到耳朵里。夫人虽然想不起这是谁但她明白此人没有敌意。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似乎是稍微多喝了点酒。” “……是这样吗。” 是谁呢这谁啊想不起来。 “外边好像挺吵的。” 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醒来的地方离被“黑太子”号破坏的地方虽然很远但天城的整个居住区正陷在前所未有的恐慌中远处的嘈杂声传到宫殿深处。 缺乏音乐性令人不快的嘈杂声让特丽莎夫人皱起眉。她无法理解当中饱含的取代了音乐性的殊死之心。 “拉德摩兹男爵好像搞出了点事情弄得市民都在吵吵嚷嚷的。就算关上窗户也是这么大声音。” “拉德摩兹……拉德摩兹啊哎……” “是伊德里斯公爵阁下的弟弟。” “啊伊德里斯的。” 特丽莎夫人的醉眼中散发出浑浊的光。是啊拉德摩兹是伊德里斯的弟弟。那伊德里斯又是谁呢要问又觉得麻烦。特丽莎夫人打了个呵欠再次落入浑浊的睡眠中。 艾尔曼伯爵已经有所觉悟。但话说回来他知道目前的事态是他力所不能及也没有能让他为自己开拓未来的余地连努力求生的理由也失去了 · 泰坦尼亚和宇宙海盗都抛弃了他和命运抗争的霸气消失不见但好歹要体面地迎来终结他只剩下这么一点小小的期望。 深重的叹息泄出来。自己的人生有何意义作为持有爵位的泰坦尼亚人过着富裕的生活有一身的教养和社交本领受人尊敬。羡慕这一切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他只是个从过去随波逐流到现在又将继续随波逐流到未来的人而已。 如果是个愚者就定能满足于这一切平安无事地结束一生。但同时这一身的教养和社交本领也会消失然后什么都不剩下只是和同类人走在同样的人生轨迹上。 奔向藩王私室的伊德里斯撞见了一名侍从。侍从身着黑色燕尾服手里恭谨地捧着一个盛放着卷轴的盘子。 “那是什么” “瓦尔达那帝国皇帝哈鲁夏六世降旨。” 这侍从看来不知道伊德里斯在走廊里奔跑的缘由。 “内容呢” “本官可以宣读吗” “赶紧念” 侍从清了下嗓子。 “那么嗯……伟大强盛美丽的瓦尔达那帝国元首朕第十八代皇帝哈鲁夏·瓦尔达那……” “这种内容不念也罢” “遵命。那个朕剥夺伊德里斯·泰坦尼亚所持有的一切帝国公职和爵位宣告其为帝国公敌……” 侍从愕然中断朗读的瞬间伊德里斯劈手将敕书夺下。因激动而颤抖的手将敕书扯成两半。他把敕书扔到地上又用脚狠狠践踏上去。 已经吓破了胆的侍从只能愣愣地直视伊德里斯充血的眼睛连站着的力气都失去了。他瘫倒在地板上双手在面前合掌想求活命。 “如果能活下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掉那个昏君给瓦尔达那帝国的历史打上终止符。给我等着。” 伊德里斯像喷火一样吐着气。 “就这么告诉皇帝只剩两三个小时了。趁现在尽量把宝座抓牢。那把椅子比他的命值钱一万倍毕竟那是钻石和白金做的啊。” 新生的怒火孕育出新的脚力伊德里斯又一次开始奔跑。侍从之类没有杀的价值杀了也是浪费时间。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妨碍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的行动。 褚士朗·泰坦尼亚正在法尔密和方修利的伴随下小跑前进。 “真是讽刺。” 褚士朗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除泰坦尼亚之外居住在天城的一千万人就算是平民百姓也都经过了严格审查。街边可丽饼小摊的老板修行中的酒保机器人清洁队的c级操作员他们本来都心怀着无罪的特权意识过着相当满足的生活。毕竟他们是“藩王殿下脚下”“宇宙中心”的居民。 而如今礼仪举止还有忠诚都被他们抛弃原始的生存本能张牙舞爪地暴露出来。褚士朗没打算责备他们。二百年的和平繁荣削弱了人类对本能的控制力。这是理所当然的。 粗暴的人声和脚步声传来褚士朗一行藏在桂树篱的影子里。是藩王直属的卫兵。他们不是来追捕褚士朗的这一点立即就判明了。 “还没有发现伊德里斯公吗” “很遗憾还没有。” “找。万一他逃出了天城我们都要掉脑袋。” 说话声和脚步声匆匆远去。 法尔密歪了歪头。 “为什么卫兵会追捕伊德里斯公” “谁知道呢要么是卫兵叛乱要么就是有人下达了逮捕伊德里斯的命令……” “能发出这命令的应该只有藩王。” 法尔密的声音里含着兴奋。 “说不定是藩王和伊德里斯公决裂了伊德里斯公想拘禁藩王但失败了之类……” “有可能。但别急着下结论。法尔密卿实际上我也没有掌握整体状况究竟怎样。” 褚士朗吐露真情。透过莉蒂亚公主的关系他对法尔密信赖有加。但对于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年轻人他果然在心理上还是有微妙距离的。法尔密能替代亚历亚伯特吗。 另一方面法尔密这边不禁吃惊。虽然已经非常稀薄但至今的种种缘由和心情所造成的与褚士朗之间的隔阂还没有完全消灭。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对决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吗。” 简短的回答之后法尔密紧紧闭上嘴。 这不是能在空想中徜徉的时候。好不容易成功潜入天城接下来只有行动。三人在大得吓人的藩王府邸庭院中熟门熟路地走着。话虽如此但方修利只是跟在两人身后。在玫瑰掩映的亭子附近他们撞见了一队十人左右的卫兵。 “您、您是、褚士朗公爵阁下。” 卫兵队长的声音激烈动摇着。身心都逼近疲劳的临界点保持职业的平静都嫌勉强看上去疲惫不堪。 “你应该是斯拉提纳上校吧。” “是正是下官。” 如果连藩王的卫兵队长的名字都记不住就不配当泰坦尼亚的贵族。法尔密突然质问 “藩王殿下现在何处我等必须去拜谒藩王请交代。” “殿下在藩王府的——” 话说到一半上校仿佛吓了一跳似的住了口。他想起褚士朗和法尔密不该在天城。褚士朗装得像没有发现他的变化一样询问道 “你们似乎在找伊德里斯他做了什么” “这个……” 卫兵队长嘴上含糊着表情僵硬了。 “无可奉告这是最高机密。” “也就是说他做了让藩王殿下看不顺眼的事是这么回事吧。” “……” “不对想想看我也没有如此质问的权利。我的爵位早就被剥夺了。那么告辞。” 褚士朗故意背对上校迈开步子法尔密也有样学样。 “请、请等一下” 只有褚士朗回过头法尔密则冷漠地无视了。 “您二位为什么在这里又打算做什么请告诉我” 褚士朗忍住苦笑。他明白队长正困惑不已。他放弃了用“最高机密”来回答。 “与卿等无关。不必介意。” “这这可不行。” “是吗你们不是应该回到本来的任务上吗去找伊德里斯吧。” 队长张开嘴但没发出声就又闭上了。 “这样做也是帮了我们的忙。不过反正伊德里斯那家伙要做的事和我也差不多……” 褚士朗没有把他想到的后半截话说出口。 ii 是会突然开枪还是会召集卫兵褚士朗一行这么想着走了好些步却没有人来阻止他们。是平稳行走的步态让斯拉提纳上校迷惑了吗。 实际上斯拉提纳上校同那些平民百姓和下级士兵一样他也觉得很难辨清敌我关系。究竟该听从谁的命令才能尽到军人的职责究竟跟着谁走才能保证自己的将来和家人的安全于公于私他都找不到答案。 极为强大的组织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土崩瓦解飞溅的碎片让人们流血受伤。这无序和混乱对泰坦尼亚来说史无前例的甚至有可能成为它的最后也说不定。就算在二代藩王努利大肃清时期尽管流下了相当多的血和泪但事态基于努利冷酷的计划和无情的判断一切秩序井然没有招致如今的混乱。努利宣告肃清结束后市民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生活。 这个努利被伊德里斯视为偶像但现在的事态完全脱离了他的理想。极端的混乱和无序简直丑恶之极而正应当统御事态的泰坦尼亚内部如今命令系统的缺失成了这混乱状态的最大要因。 但正因如此伊德里斯才有了活路。如果泰坦尼亚的机能还在正常运转那伊德里斯早就应该被藩王擒住了。这样说不定就真的会像赛尔法向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通报的那样受到降级和流放处分。 “决不能让他得逞。” 伊德里斯已经完全舍弃了借助藩王威势的想法。藩王仅仅是在利用伊德里斯针对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人的敌意。沦落为走狗的人末路一目了然。 “要在被消灭之前把他消灭。” 下定决心的速度快得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大概是无意识之间对藩王的怀疑和疑问在心中累积起来了吧。他时跑时走从军事区向居住区移动高效率地向藩王府逼近。正要绕过高达五米式样古老用于夸耀权势的大理石墙壁时两位公爵在极近的距离上碰面了。 “褚士朗” “伊德里斯” 两人惊愕的视线相触好几秒间都动弹不得。首先恢复冷静的是第三者。法尔密双手端起电荷粒子枪瞄准了伊德里斯。察觉到的伊德里斯脸上闪现出冷笑。 “是法尔密小子啊。还在褚士朗身边吗。哎呀哎呀就连不良海盗都在真是意想不到的轴心人物。” “而且也在能攻击你的位置上。” 被法尔密尖锐地回击伊德里斯虽然挑起了眉却没有再反击。对他来说能和他对等的敌人终究只有褚士朗。 “话说回来还真是偶然。你我能在这里碰见未免也太凑巧了。” “虽然是巧合但可能性也没那么低。” 褚士朗也恢复了冷静压低声音应对伊德里斯。 “哦为何如此断言” “因为卿和我目的大概一致。在目的地相见不如说是当然的。” “目的” 伊德里斯的双眼看似刻意地眯起来。就算已经发觉褚士朗还是说了出来。 “杀死藩王。” 伊德里斯闷声笑起来。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这根本就是叛逆宣言啊。就算在这里被我击毙你也无话可说。” “在这瞬间你也会死。” 被故意无视的法尔密宣告道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方修利还是一贯的沉默。 “在这里互相残杀吗” 褚士朗用更加冷静的声音确认道。 “藩王肯定会很高兴不对他反而会感到失望吧。他期待的应该是在他眼前发生的相互残杀。” “你关注的地方真奇怪。我们有什么义务要奉陪藩王的怪癖如果我在这里扣下扳机……” “事先说清楚是三对一。” 法尔密第三次警告。枪口和伊德里斯胸膛正中由一条看不见的直线相连。 “真是个啰嗦的小子。” “伊德里斯卿他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我信赖他。因为年纪小就小看别人的行为反过来也会让卿自己受到报应。” 年纪比法尔密小得多的赛尔法将一切都强于他的亚历亚伯特置于死地。伊德里斯虽然承认自己处于不利位置但他还是勉强压制了能将其表现出来的表情和态度。 “原来如此。在这个距离上想打偏也难。那我有一个提案。” “提案” “这样做如何” 伊德里斯舌尖舔湿了下唇。 “杀死藩王亚术曼的人就是下任藩王。在这之前共同行动排除妨害者。我认为这是很公平的契约怎样” “到这时候你还在执着于藩王的位置吗” “这有错吗” “我不打算用善恶标准去判断。” 这里是藩王府的内庭有半打以上的通用门在附近。道路尽头坐落着下级行政机关所在的低层建筑但职员们早已经逃走没人目击到这起奇妙的对决。另外路上还有几辆翻了的地上车在燃烧。光和暗透过天盖降下一派虚幻景象。 “那我问你你一直以来活着是为了什么” 伊德里斯终于怒吼起来。虚伪的甲胄化作看不见的碎片飞散激情和暴烈的气息从中剥露。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又不是叛逆期的孩子究竟想做什么才一直活到现在为了什么才继续活下去你回答。” 令人惊愕地褚士朗从伊德里斯的诘问中无奈地听出了要点。是啊自己是想做什么才一直活到现在。作为泰坦尼亚贵族的责任和职务都完成得近乎完美。没有犯过能被指摘的错误二十多岁不过半程就将公爵的地位握在手中。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也成为了应当成为的人。但这些全都是“必须做到的事must be”。 “我不觉得能活下去。我不认为杀了藩王之后还能平安无事。” “啊是吗这决心真不错。” “所以伊德里斯卿爱怎么做都可以。” “不战而败吗。” “应该会变成这样吧。” “虽然想说要这样也没问题但遗憾的是我如果不把你彻底打倒就气不顺。” “比亚术曼还靠前吗” “就是这种台词让人讨厌” 刚满二十五岁的伊德里斯无视了比他年纪还小的法尔密怒骂着。 “不过是早生下两三年而已得意什么听好了等干掉藩王我们再一决胜负。” “明白。那赶紧进藩王府。被人看到就完了。” 三人中的两人拥有能开闭藩王府所有门的钥匙卡。这是身为公爵的特权。但褚士朗的钥匙卡已经失效。伊德里斯打开门沉默地把其他三人放进来。 然后他们进入宫殿的一角走过极少使用的走廊一拐弯就看见有人正无力地靠着墙壁。双方都吃了一惊但很快就互相辨认出来。 “这不是艾尔曼伯爵吗。” “褚士朗公……谢天谢地总算是碰见一个正常人了。我都害怕自己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侍从们都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褚士朗冷静地看着艾尔曼伯爵斯拉提纳上校也是这样大家都疲惫不堪。 “您还是不要太安心的比较好伯爵自己进行诊断虽然也是件怪事但我也不能说自己确实正常。” “褚、褚士朗公……” 艾尔曼伯爵挣扎着。 “拜托您了。请做点什么。能镇住这混乱的人只有您了。” iii 艾尔曼伯爵拽住褚士朗的袖子也许应该哪怕在形式上安慰一下这个中年贵族。但褚士朗到底还是没这个心情。 “艾尔曼伯爵很抱歉我没在找您。” “别管他” 伊德里斯直接傲然地喝道。艾尔曼伯爵脸上的表情消失回望伊德里斯又再次看了一眼褚士朗低下头。 “那就这样吧。打搅了这就告退。” “稍等一下。” 褚士朗下意识出声但艾尔曼伯爵的言行并非原因。从半开的门里泄出的异味让褚士朗觉得有些可疑。 伊德里斯也发觉了。他用枪指着艾尔曼伯爵质问道。 “这味道是怎么回事屋里是谁” “这个……” 法尔密像察觉到什么一样提高声音。 “难道是藩王在这房间里” 艾尔曼伯爵变了脸色是因为法尔密的意外的误解但这又进一步让伊德里斯产生了误会。他的眼里闪着残酷的光。 “是吗偷偷摸摸躲在这种地方藩王也是落魄了啊。” “不是伊德里斯公在这儿的人是……” “碍事闪开” 伊德里斯的手粗暴地揪住艾尔曼伯爵的衣襟将他推开。踉跄地背撞上墙壁的艾尔曼伯爵像是要辩解一样地望向褚士朗和法尔密但这两人也没打算遵守礼节和常识。 首先伊德里斯将上膛的电荷粒子枪握在手中迈着粗野的步子走进昏暗的室内。褚士朗和法尔密跟在后面。然后是方修利。艾尔曼伯爵慌慌张张也跟进来。 “是谁来了……” 出乎意料的女声甚至让伊德里斯停下了步。褚士朗抬起手照明自动调亮室内亮如白昼。优雅的古风家具。带顶棚的豪奢床铺上有谁在躺着。 “特丽莎夫人……” 三人发出声音第四人把眼看就要发出的声音咽回去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此人这么做是有理由的。方修利杀害了特丽莎夫人的两个儿子他想尽量避免同哲力胥以及亚瑟斯的母亲再会。 褚士朗也好伊德里斯也好在知道藩王不在这房间里的情况下就算是这两人也应该赶紧离开。他们不找艾尔曼伯爵更不必说特丽莎夫人。加上法尔密三个人都讨厌特丽莎夫人更不在乎她要怎样。但尽管如此三人就像是被死和腐败的气息吸引了一样聚在了夫人的枕边。 “如此骚动有什么必要” 特丽莎夫人嘟囔着。 “……泰坦尼亚还是泰坦尼亚。明明什么都没变。” 褚士朗回头看艾尔曼伯爵。 “特丽莎夫人的病情如何” “如您所见。酒精的毒性浸透了所有内脏。重度酒精中毒导致心脏停跳也是时间问题。” “仔细想想还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事到如今再说也没用。还是你要在此为她的两个儿子报仇” 伊德里斯冷漠地回应。法尔密没有出声但他充分体验到了俗话说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冷汗直流。特丽莎夫人这幅样子难道就是充满了荣光和权势的“泰坦尼亚的高贵血统”最后的结局吗。 褚士朗再次开口。 “艾尔曼伯爵。” “啊在。” “请到安全的地方藏身。要不了多久能体现您的存在价值的时刻就会到来。” 台词后半部分的意义对于艾尔曼伯爵来说太过突兀来不及猜测但前半部分的忠告他准备老实遵守。他不想死。他无法战斗。既然两个命题不能同时成立那他只能遵从褚士朗的提议。问题是不管艾尔曼伯爵藏到哪里天城本身整个消失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真好心啊。” 伊德里斯淡漠地笑了。承载着孤独的负面感情。伊德里斯发现了能发泄它的出口。虽然不能再明显但褚士朗连气都没生。 “都是泰坦尼亚一族。让他活下去也好。” “就这样听上去就像约定给艾尔曼伯爵更高的地位一样。” “如果不想让艾尔曼伯爵坐上和他身份不相称的位置那卿就活下来。” “那是当然我必定会活下来。” 伊德里斯用与其说锐利不如说尖利的声音放言道。 艾尔曼伯爵确实不是个大人物不管是和历代藩王比较还是和一年前的五家族会议成员比较。但这又有什么问题呢泰坦尼亚只要能缩小到艾尔曼伯爵的才干和器量能统御的程度并安定下来就可以了。 褚士朗是这么想的。过于年轻的法尔密困惑地望着褚士朗但伊德里斯敏锐地看穿了褚士朗的想法低声嘲笑着。 “没了亚历亚伯特这次是艾尔曼伯爵吗。” “……” “真是个让人看不懂的家伙。为什么没有你我的名字” “……”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继任藩王的是公爵而在其中你我又是五家族的家长。” “卿是不知道我没打算也无权继任藩王。” 伊德里斯的声音里蕴含着杀气。 “你这家伙就无欲无求吗还是说你不想背负责任和使命” “随便卿怎么解释。” 伊德里斯没有回应这句话他突然将枪口抵住特丽莎夫人的左侧太阳穴扣下扳机。根本来不及阻止。特丽莎夫人最后连痉挛都没有一下。 “你干什么伊德里斯” “泰坦尼亚的贵族可以死得无奈但不能活着腐朽。你要是想称我为凶手就这么称呼吧。” 回报他的是沉默。留下脑中一片空白的艾尔曼伯爵四人离开了腐臭的房间。四人中的三人在门口朝死者行了一礼。 不久他们就来到通往上层的楼梯前。六名卫兵表情僵硬用枪口对着他们。 “两位阁下前方禁止通行。” “是谁的命令” 就像是故意的伊德里斯手里一边摆弄电荷粒子枪一边质问道。 “藩王殿下亲口下令。” “这根本就不用问啊。” 褚士朗这么说伊德里斯白了他一眼嘴上却没说话只是用响亮的步子踏上一级台阶。同样沉默地褚士朗也踏上了一级。又是一级。 士兵们用枪口对着两人但气势完全被压倒他们用求救的目光望向长官。 “二位到此为止” 军官叫道声音里浸透了冷汗。 “否则虽然失礼但我们也不得不全力逮捕阁下” “那就试试看。” 伊德里斯恶狠狠地放话军官真正的汗水从额头淌到脸颊上。 “在、在此警告您。我们已经得到了击毙许可。请您珍惜性命。” “用一堆敬语来警告一点压迫力都没有。” 方修利嘟囔着。他在两公爵的身后但他不是把两人当作盾牌只是阶梯的宽度使然。 “他们不可能开枪。” 褚士朗断言语调中奇妙地并存着阴郁和明快。 “藩王如果想对我们开枪那必定是在他眼前。他肯定想直接看到我们的死。” “你说得没错。卫兵们事到如今不必再听从藩王的命令。你们知道吗这座宫殿里的人基本已经跑光了。” 士兵们的动摇显而易见。 无数的矛盾和二律背反让褚士朗的判断力变得迟钝。可一旦矛盾被解除云开雾散真相的一角就会露出来。只要登上这段台阶藩王就在前面等着。褚士朗这样相信。在这一场合他能做什么伊德里斯会做什么想这些也无用。只应迈开脚步登上阶梯。 “让开。我们必须见到藩王。” 说话的是褚士朗但先迈开步子的是伊德里斯。卫兵们被这气魄压倒沉默地往左右让开道路让他们通过。法尔密跟着通过也没人动弹。但方修利也想跟过去的时候一道彩色的光线在他脚边炸开。 方修利抓住楼梯的扶手好容易没摔下去。 “为啥只朝我开枪” “开枪是当然的你又不是泰坦尼亚的贵族。” “你是说开枪打平凡的市民就行吗这群身份歧视主义者。” “平凡的市民吗听着让人吃惊。与泰坦尼亚为敌的鼠辈小贼就在此将你解决了吧。” 方修利还想进一步反驳但降临的不是语言而是与闪光和枪声同时来到的钛金属弹头。 iv 一颗子弹将胡萝卜色的头发吹起来的同时新的枪声连接上来。悲鸣和鲜血叩在地板上卫兵们仰面倒下。几个脚步声急速接近有力的手拽着方修利的手腕把他拉起来。 “没事吧方修利” 有人用宇宙第一冷静辛辣的声音朝他搭话。方修利长出一口气朝“流星旗”军的成员们怒声道 “来得太晚了我差点就没命了啊装上定位器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我以为你正活跃得背离了我的预想呢。可是果然一升的容器中灌不进两升酒。” “啊是吗。那以后叫我‘只顶一升的男人’之类的得了。” “不管嘴上怎么说博士还是在担心你的安全的。所以在你们刚一出发的时候他就开始考虑潜入天城的方法了。” 米兰达笑着解释。 事态越混乱无序的范围越扩大对“流星旗”军就越有利。 “正直老人二世”号在死和破坏的漩涡正中心忽左忽右地回避着炮火接近天城。天城的识别系统射出闪光时全舰人都觉得这下完蛋了但舰体小反而成了一件幸事。代替“正直老人二世”号沐浴在乱击的能量中的是看来正准备返航天城的半毁重巡航舰。“流星旗”军在它的荫蔽下得救但给自己当了盾牌的连是敌是友也不清楚。他们混在其他舰艇中进了港口大摇大摆地登陆。 “固若金汤的要塞内部是百花缭乱的宫殿警备出人意料的松懈。当权者的大本营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不是有‘阿房宫’这个词吗”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 回答方修利的是华伦科夫。 “一旦潜入内部接下来就看我们的步调。不管怎样总是当过一次伊德里斯公的客人。在那期间已经充分观察过这座城市了。” 帕杰斯也接话说 “控制都市机能的电脑系统已经干掉了。现在的天城就是巴比伦还是乌尔城总之和人类最古老的都市没什么两样。” “了不起这么罕见的名字都知道。” “没什么跟博士现学现卖。” 对话和疾跑交替进行间或挤在人群中间或穿过无人的小路一众海贼就这样潜入了藩王府。 “那个叫赛尔法的孩子怎样了” “有我家那口子跟着不用担心。他可是咱们这帮人里最正经的一个。” “自打和米兰达结婚起就不是正经人了。” “你说什么了麦弗迪” 麦弗迪掩住嘴这时楼上的褚士朗和法尔密现身。他们似乎发觉了阶梯下的骚动。伊德里斯则没有出现他才不管方修利这种人。 一群奇怪的家伙。褚士朗这么想。和法尔密两个人的时候紧张和殊死的决心压得人喘不过气但一加上“流星旗”军的成员四周就包围着大大咧咧生机勃勃的活力。他们当然不可能是无敌之身但死的时候也要生机勃勃地死去。褚士朗心里有种类似羡慕的感情。 法尔密对“流星旗”军则没什么好意他也不相信这些人。 “别跟着我们。想到处劫掠也随你们的便只是不要妨碍我们。” “我们可没打算妨碍子爵阁下。我们只是来帮方修利的忙。那好歹也是我们的同伴。” 米兰达如此回答她肩上扛着大型手持加农炮怎么看怎么可靠。法尔密半是吃惊半是钦佩地看着米兰达然后立即移开了视线。 “那就好。” 看来是气势被女海盗压倒于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们走吧褚士朗公。” 法尔密转身迈开步子。这次是褚士朗跟在年轻人后面的形式。麦弗迪咂着嘴。 “真是的我们干嘛非要为公爵这帮人拼上命战斗” 米兰达坏笑着回答。 “别想存款账户的事麦弗迪。零的个数越多你的幸福指数就能越高。” “这事和现在的状况之间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等新任藩王上台他说不定会给你巨额的谢礼。” “这么靠不住的事谁信” “那你干嘛要一起跟过来留在正直老人二世里边不就好了。” 还没等麦弗迪回答一串枪声响起子弹在大理石地面上崩裂。米兰达很快就找到了射击方向她将半个身子隐蔽在雕像后同时扣下了手持加农炮的扳机。 实际上麦弗迪的企图是劫掠藩王府中的贵重物品。宝石、贵金属小型美术品之类藩王府应该是“全宇宙最大盗贼的宝库”。反正不是去偷穷苦人麦弗迪良心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 “如果厕所的水龙头是用黄金做的那肯定要把它拧下来带走。” 所以麦弗迪才背了一个大包来。虽然现在空荡荡的没什么分量但到生还的时候里边应该能装到和一个幼儿的体重差不多的程度。 手持加农炮发射的声音给周围的空气猛烈一击粗壮的火线奔腾吹飞了宫殿的一角。橙和灰两种颜色呈螺旋状朝天喷出。新赶来的约十名卫兵被砸到墙壁上握着枪的手飞到空中。 “奉伊德里斯公的命令从天城出击现在则在追赶这位伊德里斯公。人生真有趣啊方修利。” “谢谢你的归纳米兰达。” “正所谓背叛者的人生。” “至少也把节操收敛收敛啊。” 方修利嘟囔着目光从甚至飞溅到天花板的人血上挪开。 “博士你也说句话。” “赢的就是官军winner bes king。” “这是什么” “大概是人生最高的真理。楼上的年轻贵族们还有大概正严阵以待的藩王究竟哪边会赢谁又能存活。这是我论文的关键所在。” 比起这个家伙特丽莎夫人说不定还正常些。方修利正认真地这么想着枪声又一次响起。手持加农炮的声音引来了超过三十名卫兵。 “话说回来怎么不用自动警备系统呢” “穷人用机械解决的事专门用人工来做这才是上流社会啊。米兰达也是如果是当年那个世道也应该有三五十个侍女围着吧。” “谢了可人家不好这一口。我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 “不仅如此雇佣的发生也是实际问题。虽然有阶级区别但奴隶制则是另一回事。” 自称“流星旗”军的厚脸皮海盗兼恐怖分子群体在宏伟至极的宫殿内部持续着流血的奔跑。所到之处都沐浴着子弹和光线而针对其的反击之强烈把梦的宫殿化作噩梦的战场。装饰过剩的军服变成到处倒着的尸衣。 终于己方出现了牺牲者。华伦科夫双手持自动步枪连续射击正要从大厅跑进楼梯背后却突然倒下了。 “华伦科夫喂怎么了” “啊帕杰斯。块头大真吃亏。” 华伦科夫庞大的身躯上开了三个洞瞬间血流不止。 “挺住这就给你找医生来。” “没用的已经没救了。” “别说这种名医一样的台词啊。会在这种场面死掉的是小角色。廉价电视剧里必有这么一出。” “电视剧还有后续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够了没想到能死在这么豪华的宫殿里啊……” 声音中断血泡绽开华伦科夫再也不动了。围在他身边的海盗们见证着生死的分界用各自的方式表达对死者的敬意。米兰达合上死者的的眼睛李博士将死者的爱枪放在厚实的胸膛上。 “走吧。这地方太开阔。如果被包围我们都要步华伦科夫的后尘。” 封闭了感伤海盗们再一次开始奔跑。子弹在大理石地面上崩起闪光四射枪声重叠。李博士作先导海盗们跑到某座建筑物和树篱间的隐蔽处。途中没有出现第二名牺牲者真是万幸。 “虽然这话没有经过任何人的证实……” 李博士环视这一群人。 “有一样终极武器在历代藩王手中代代相传。虽然只是宇宙都市传说但也不能一笑而过。” “终极武器啊。” 米兰达讽刺似的笑着。 “能把恒星整个炸飞的大炸弹吗在给小孩看的动画片里倒是有可能。” “不对应该是能放在手掌心里的小黑匣子。上边还应该带着一个红色按钮。” “把按钮按下去会怎么样” 麦弗迪的声音里有给这件“终极武器”估价的意思。 “天城会掉在瓦尔达那行星的地表。” 在堪称不合时宜的安静中李博士回答。 “天城的姿态控制系统会失效。” v 不仅是“流星旗”军吵吵闹闹的一干人等还有另外的人成功潜入了天城而且相比之下要安静得多。这个人既不是海盗也不是身经百战的士兵而是年轻的女性。 十九岁的芙兰西亚·泰坦尼亚穿着完全合身的连身服从自动穿梭舱里跳出来混入了一团混沌的人群中。 虽然冠着泰坦尼亚的姓氏但她既不是贵人也没有公职更没人能从容地观察她的美丽。在多数群众向着宇宙港横冲直撞的人潮中逆行的芙兰西亚面临的只是不时的推挤碰撞和怒骂声。她虽然健康但完全称不上强壮。所以她只能一次次地调整气息虽然已经走不动但她也没有停下向着目的地前进的脚步。 “褚士朗大人” 尽管想用尽肺中的空气大声呼喊但她还是谨慎地忍住了。就算在如此的混乱之中褚士朗的名字还是可能引起群众的注意和疑问。兴奋和恐怖会就此找到出口绝对不能让褚士朗因此受到伤害。 芙兰西亚又一次整顿了气息一边灵活地回避着人群一边尽可能迅速地跑动。褚士朗为和藩王亚术曼对决而潜入天城。据此芙兰西亚以藩王府为目的地迈开步子前进。如果这单纯明快的行动法则出现错误芙兰西亚面前就只剩下绝望了。 利用她持有的小小特权——只有姓泰坦尼亚的人才拥有的卡片芙兰西亚成功侵入了藩王府。她在装有天窗的宽敞走廊里遇上了妨害者。一位贵族女性。 “我见过你的脸。” 狄奥多拉伯爵夫人的视线仿佛在芙兰西亚全身上下钉上看不见的针。事到如今狄奥多拉身上还穿着只能用豪奢来形容的薰衣草紫色礼服裙。 “想起来了你是褚士朗公爵的情妇。” “是侍女。” “到现在还说什么漂亮话。愚蠢的小丫头。穿成这不体面的样子来干什么……看来也不用问了。” 既然说了不用问那她也没必要回答。芙兰西亚心怀不得已时就开枪的觉悟紧盯着狄奥多拉。狄奥多拉仰望天窗。 “你难道就没想过把填满宇宙的这群光点全部变成自己的东西” “没想过。那对我是无用的东西。” “你是说有褚士朗公的宠爱就好” 芙兰西亚用沉默回应狄奥多拉的视线和声音像针一样刺来。 “你没资格冠上光荣的泰坦尼亚姓氏。就算是生在一族的底层就算是生为女人也要渴望最强的权力、最高的地位、最大的财富。为此寻求最短的途径构想最佳的策略这是身为泰坦尼亚人的天命。无欲无求是不允许的。” 狄奥多拉激烈的语气打乱了她自己的气息。在这一瞬间芙兰西亚反驳了。 “然后就会迎来最坏的结果伯爵夫人。” 狄奥多拉收起冷笑的表情礼服的裙裾翻起波浪向芙兰西亚走近。 “别在那儿喋喋不休说这种卖弄小聪明的台词小丫头。我忍不了像你这样的同性。要是有心思你有的是机会在背后操纵褚士朗公掌握实权可你竟打算碌碌无为地过日子。” 怯懦的女性大概会在她的气势之下畏缩吧。但芙兰西亚没有害怕。 “我没打算批判伯爵夫人的价值观。伯爵夫人的才略我更是自知远远不及。所以请您体谅让我自由采取适合我的小家子气行动吧。” 冷笑又一次挂在了狄奥多拉的嘴角。 “故意唱反调。是褚士朗公教导出来的吗。遗憾的是我不能体谅。万一你做了多余的事让褚士朗公活下来这事态会让我感到不快的。” “虽然无礼之至但我不能再花时间和您讲话了。告辞。” 芙兰西亚行了一礼急忙迈开步子这时狄奥多拉右手伸进礼服裙的腰间。她拿出来的是一把黑亮的手枪。芙兰西亚也反射性地把电荷粒子枪对准狄奥多拉。两个人都没有开火。 狄奥多拉犹豫的原因是她手中的枪支是用火药发射子弹的类型当然它会发出响声。枪声可以向他人示警也有请求救援的目的在内。但问题是狄奥多拉不想让人知道她在与芙兰西亚对峙。如果有人赶来他当然会怀疑狄奥多拉至此究竟做了什么事以及为什么拿着手枪。 芙兰西亚瞬间推断出了狄奥多拉的想法。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行动了。她就这样全速冲了出去一眨眼就掠过了狄奥多拉就像一头年轻的雌鹿远远跑开。 “慢着” 狄奥多拉怒喊。一个小丫头和爵位无缘位于一族的底层却不听从她这高高在上的伯爵夫人的命令。罪该万死。 此时狄奥多拉显然失去了平常心。就算枪声响起卫兵闻声赶来她也不在乎了。只要辩解是芙兰西亚朝她开枪她只是反击就行。卫兵们正晕头转向心浮气躁也没空去怀疑狄奥多拉的辩解。 眼看着芙兰西亚逃走狄奥多拉一边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咂嘴一边从礼服裙的左侧抽出热线枪。只要她先出手把这小姑娘料理成全熟还是半熟都随她的心思只用右手只会延误时机。 不只是舞蹈钢琴和马术击剑和射击也是泰坦尼亚淑女的嗜好狄奥多拉被如此教导也这样相信。她的非凡正是因为她从未懈怠各方面的修行。如果是正面相对射击别说芙兰西亚甚至褚士朗或者方修利都说不定要对她甘拜下风。 这时狄奥多拉的心理起了变化。指向自身的怒火突然调转了矛头。 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 那个傲慢之极的小丫头恬不知耻地来到藩王府自然是来找她的主人。也就是说褚士朗公就在这如恐龙般巨大的宫殿的某处。等那小姑娘赶到她的主人身边就把他们两个一起烧死吧。 同时这可不行。在那小姑娘面前让褚士朗成为火焰的饵食然后再轮到那小姑娘这个顺序才对。特意给她几秒钟让她的精神受到打击被悲伤压倒吞没这就是贵人的慈悲。 对于目标是成为泰坦尼亚首任女性藩王的狄奥多拉来说褚士朗是她绝对要排除的人。虽然要将他排除但她没打算弄脏自己的手。可现在情势变了。灵活应对迅速得出成果才是正确选择。 伯爵夫人脸上浮现出冰冻一般的笑容迈开脚步。 第七章 哲学式对决 i 原本人称“流星旗军”的零散海盗一党曾以受泰坦尼亚招聘的形式在天城暂时停留。他们被迫出击进攻艾宾格王国失败后就这样在外不归这次却以不请自来的客人身份偷偷潜入藩王府。 “这往好说是忘恩负义往坏说是不知廉耻的行为啊。” “不管怎么想这话可不敢随便说出口啊博士。说起来不管怎样一开始我们是被泰坦尼亚召唤才腆着脸来的。” “米兰达这是因为为了这一刻我们有必要对敌人的大本营探查一番。我们总不能驳了艾尔曼伯爵的面子嘛。” “咱们现在不是已经把艾尔曼伯爵的面子踩得稀巴烂了吗” “命运这个东西是无情的。” 帕杰斯发出了咂嘴的声音。 “妈的不管往哪儿走都有讨厌的卫兵。” “这不当然的吗这可是敌人的大本营。” 麦弗迪把枪顶在腰上用自动光线步枪慷慨地胡乱射击。 帕杰斯本来就是个好战的人。华伦科夫的死无疑对他造成了极大影响。只要敌人的身影一进入他的视线青白的光线就会从他的两手中迸出让悲鸣响起。 “别连逃走的都打了帕杰斯。” 就算是方修利这样的人有时也会说出明智的话。李博士也告诫说 “能量会用完的差不多就行了。” “储备要多少有多少。” 帕杰斯从战斗服的口袋里抓出一大把能量弹夹给人看。李博士摇头米兰达叹气方修利耸肩。 忘恩负义不知廉耻的海盗们发挥他们阴险的本领偏偏就在藩王府这块宇宙中最不可侵犯的领地中横行。与此同时。 本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两名青年心中燃烧着颜色各异的火焰同时向宫殿深处前进。怀着红色火焰的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和散发着苍蓝火焰的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野心和复仇心。虽然火焰的颜色不同但两者的最终目标一致。第八代无地藩王亚术曼·泰坦尼亚的生命。如不夺取它伊德里斯会垮台褚士朗也无法为异母兄弟复仇。 同行的法尔密守护在目不斜视的褚士朗的左右与背后走跑交替地行进。亚历亚伯特死后不过两三日褚士朗的理性就像被感性驱逐了一样其程度甚至让法尔密都觉得担心。虽然他发现自己在担心时尤其想咂嘴。 与尚未放弃对藩王的忠诚的一队卫兵短暂交火之后两位公爵出声互相招呼着。 “褚士朗” “伊德里斯……” “哼这样互相一呼唤简直就像朋友一样啊。” “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死前别说梦话。” 伊德里斯甩出这么一句确认到法尔密的存在后脸上表情显得更加不快。 “我是想听你说句稍微再风趣点的台词它会成为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的遗言以后会记载进下任藩王伊德里斯·泰坦尼亚的传记里。” 这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褚士朗一边揣测一边凝视着伊德里斯。 “难不成你还在谋求藩王主动让位吗伊德里斯” “又胡说什么呢。知道了那是个脑筋不正常的家伙当然不可能服从于他。只是……” 伊德里斯一侧嘴角提起。 “只是如果他真打算这么干那照着做也不坏。毕竟已经被他利用了个够。这次轮到我利用他了。如果需要演技那就去演。” “藩王的——亚术曼的疯狂你要继承下来吗” “措辞仔细却用错了词褚士朗卿。我希望你至少能称它为‘野心’。” 褚士朗叹气。 “伊德里斯你要踏上霸王之途是你的自由。我会和你走不同的路。我没打算妨碍你。只要在这里分别就好了。” 伊德里斯另一侧的嘴角也吊起来。 “遗憾的是这可不算完。只要你在我就郁闷得受不了。” “不是说了吗我没打算妨碍你。” “和你的想法无关” 伊德里斯的声音变得粗暴起来他怒目环视着褚士朗和周围一干人等。 “只要你还活着你就会妨碍我。究竟为什么是啊我也不想知道究竟为什么总有人会聚在你的周围。先不说法尔密这小子连背叛我逃走的偷偷摸摸的小贼也是这样。” “偷偷摸摸的小贼”这个形容虽然伤到了海盗们的矜持却没人抗议。“背叛”这种话稍有点罪有应得的感觉。他们的行动对伊德里斯来说确实很难称得上忠义另外伊德里斯独身一人面对褚士朗这边八个人却丝毫不露怯色的态度也让他们有些感动。 “这个话题能以后再说吗伊德里斯。” 褚士朗平静地提出建议。 “先打倒藩王。这是最优先的。如果我们在此两败俱伤就正中了那个人的下怀。” “好吧。” 伊德里斯简短地表示同意。大概是在说话的同时也想起了原本的目的。 正可谓“吴越同舟”的三名泰坦尼亚贵族和六名海盗精确地在两分钟后抵达了藩王的私人书斋。不知为什么这里一个卫兵也没有。 一群人以藩王亚术曼为目标前进到达了终点。和亚术曼面对面要是为此感到惊讶反而是件怪事。只是因人而异各人多少都有些战栗和紧张。 亚术曼坐在比双人床还要大的办公桌边迎接一众来者。桌子由产自热带的大株乌木制成精细地雕刻着各种幻想中的动植物风格古朴。藩王坦然地扫视九名闯入者。 “没想到竟以这种形式来到孤面前。” 藩王的声音很难形容。就像是编了程序要表现出轻侮和优越感的电脑合成音。对答它的是针一样锐利的年轻声线。 “没有变成尸体来到驾前真是惶恐之至。” “你这是在讽刺吗伊德里斯卿。孤不知该如何同死者说话。虽然并不愿与人交谈但机会难得。敞开胸怀也是种乐事。” “……” “话说回来还真是带了一队奇怪的人啊。如果是已故的亚历亚伯特公的话他就能统率着泰坦尼亚的精锐秩序井然地出现了。” 在褚士朗开口说什么之前李博士突然开始了他的“课程”。 “藩王殿下您曾想成为一个英雄。” 李博士用语言构成的手术刀冷静地解剖藩王。 “但是要作为半神一样的英雄被人永远称颂就必须有赤手空拳打倒强于自己的敌人这样的事迹。但您一不留神就成了泰坦尼亚的家长。宇宙中最强大组织的领导人。这样一来不管您怎么赢它都会作为泰坦尼亚的胜利被记载下来。” 藩王沉默着视线朝向褚士朗。这是在问“这个怪人是什么来历”。 “您不必介意本人只是个研究哲学的名叫李长迁。” 非常规的自我介绍之后“课程”继续进行。 “这时候方修利登场。这正是一线光明源头的出现。亚历亚伯特公大意下的失败不值一提。于是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成为理想化的英雄的条件之一是培育强大的敌人另一个条件则是削弱己方阵营的势力。” 李博士看着藩王只见亚术曼无言地微微点头。虽然摆着“我在听你说话”的傲慢样子但他这样的人物确实适合如此态度。观察着这一切的方修利觉得哪怕是李博士这样的人也要全身心最大限度地提起气势才能与藩王对峙。亚术曼并非单纯的恶人是已知的事实就算作为单纯的恶人他也和别人不在一个等级上。 “组织的领导人削弱自己的组织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样做的理由也不成立。但您却不一样。” 李博士调整了一下气息继续说下去。 ii “四位公爵如果再加上方修利应该能勉强和自己一人对抗您大概这样想过。所以您对方修利的态度姑息之极。他虽然是战术上的奇才但如果没有可指挥的军队他也只是个无力的平民百姓而已。如果您向全泰坦尼亚下令说除掉他他早就应该住进棺材里了。” 藩王纹丝不动地注视着李博士。 “简直全是矛盾。所有人都在为理解藩王的意图而绞尽脑汁。这就是经过两百年洗脑的结果。” 李博士这边用手指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我们都相信身为藩王者无论其方略如何均望泰坦尼亚存续壮大而实行其统治。实际上五家族会议也好内部肃清也好流放无能者也好各种各样的系统都是朝着某个一定的方向构筑而成的。” 在泰坦尼亚藩王府朝着藩王本人披露自己的研究成果。对李博士来说这是梦想成真也说不定。 “然而您却在逆着这条道路行进。没错趁着时机和事故发生只要选择与应选项相反的做法基本上都会走上不利的方向。而现在您基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李博士深吸一口气闭上嘴看上去就像刚完成答辩的的学生等着导师打分。 藩王亚术曼一脸嫌麻烦的样子回答。 “这种小聪明的意见听一听倒也能打发下时间。有一件事倒是可以承认。这一年让人颇为愉快甚至超过了过去十年加起来的份。那么褚士朗公又是想要什么才特地来到孤面前呢” “我所望之事只有一件。” “说来听听。” “为亚历亚伯特报仇。” 褚士朗放话藩王口中则泄出了貌似刻意为之的叹息。 “意料之中的回答生不出任何新鲜事物。可是啊褚士朗公卿让孤失望之至。拘泥于个人的复仇这器量也实在太小。还是说再给二十来年的岁月人至壮年才能期待你的成熟呢” “不必期待后者藩王。不对亚术曼我自知器量不足。至今能在政治外交领域取得成功也是因为背后有泰坦尼亚强大的权势。” “廉价的自卑。” “并非自卑。如果我只是一介市井小民那大概会在某家企业或公共部门从事与年龄相符的平凡工作。” “你是说就因为生在泰坦尼亚吗。一切都是泰坦尼亚血缘的错吗。那你也只不过是孤的追随者。” “你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过度激动之下伊德里斯已经顾不上措辞的正确。虽然他立即意识到了但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不觉得有义务去订正。他就像要把褚士朗排除一样面向藩王站定把手压在书桌边上。 “要是如此憎恨泰坦尼亚那一开始就别坐上藩王的位置。不还不晚。现在立即退位如果你还想活下去。” “住口伊德里斯。” 带着满身疲惫和无力感褚士朗劝诫道。奇妙的是在褚士朗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和伊德里斯产生共鸣并抱着像是友情的感觉。结果最爱泰坦尼亚的人大概是伊德里斯吧。既然明白了这一点褚士朗没有必要和伊德里斯对抗。 伊德里斯对褚士朗抱有敌意是因为他将褚士朗看作竞争者、妨害者。只要褚士朗退一两步承认伊德里斯的优势位置伊德里斯就不会把褚士朗看在眼里而是笔直地朝着藩王的宝座前进。这样一来就没有必要互相争斗两者能共存也说不定。 “不这样不行。” 如果只是褚士朗和伊德里斯两者也就罢了但要是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还健在伊德里斯还是会和他们相争。尤其是哲力胥他根本不可能向伊德里斯让步。 总而言之褚士朗是这样想的。失去了亚历亚伯特哲力胥也已死对伊德里斯来说碍事的只剩下了褚士朗。就算褚士朗主动抽身而退伊德里斯也不会接受。让出来的位置在伊德里斯看来是无意义的。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都被伊德里斯之外的人除去。至少要将四公爵中剩下的最后一人亲手打倒否则伊德里斯心中会一直有一个空洞。 “既然这么讨厌泰坦尼亚的力量那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处分我等试试看又如何” 伊德里斯说完话喘着气褚士朗于是继续他刚才中断的讲话。 “你只是坐在宇宙中最安全的地方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而已。不弄脏自己的手下达命令听取汇报煽动彼此竞争。嘴里嘟囔着‘真空虚啊’实际上却在嘲笑一切。对你来说四公爵只不过是用来消遣的玩具。” 亚术曼深不见底的眼睛对着褚士朗。 “幼稚的挑衅。而且还错认了事实。看看天盖外面。看内侧也可以。这能说是宇宙中最安全的地方吗。” “请不要转移话题。你玩过了头这是自作自受。” 来自窗外的光和影剧烈摇晃黑色条状的纹样在一群人的脸上掠过。在瞬间的阴影中伊德里斯的两眼就像夜行的野兽一样闪着光。 “原来如此。” 藩王用力把手顶在下颌上。 “那我有一个提议。褚士朗公伊德里斯公在孤面前来一场传统的决斗奢侈一下怎么样当然我会给胜者向我挑战的权利。” 褚士朗和伊德里斯下意识地四目相对。 “又不是什么新奇的提议。决赛之前肯定有半决赛。还是说你们没有能战胜对手的自信” “这才是廉价的挑衅。” “谁会上当呢。” 褚士朗和伊德里斯同时踢开了藩王的提议。算是合格吧李博士如此评价。 “总之成了藩王不就实际上控制了宇宙吗有什么可不满的。” “无聊。” 藩王亚术曼冷淡地将这问题一刀两断。 “这只是继承其他人支配过的东西将它交给下一个继承者。完全没有创造性。孤的空虚并非谎言。” 久违了以这样的感觉李博士开口。 “藩王殿下似乎不喜欢接力比赛。如果中间的选手掉棒比赛本身也就不成立了。虽然我也觉得没有比权力世袭更愚蠢的行为但这不过是一介海盗的想法。在你的立场上有这样的想法很不自然。” “不不见得就不自然。” 向李博士提出异议的不是藩王亚术曼而是褚士朗一众海盗用看稀有动物一样的目光望向他。 “将传承之物交给后世对只为此事的一生抱有不满这种心情我能理解。” 伊德里斯发出怒声。 “你相信这家伙说的话吗褚士朗” 谁都没有立即发觉伊德里斯开始用“这家伙”来喊藩王了。 “这家伙是个搅乱世界看到流血就觉得愉悦的变态。所以他才会杀死亚历亚伯特不是吗如果亚历亚伯特活着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远离他不情愿地坐上的宝座了。这家伙舍不得藩王的地位。这种程度的事你该明白吧” “明白。但是其中也有一半的真相。先不论善恶我也厌倦了自己的血统和地位。我的器量不如藩王在做公爵时就已经觉得受够了。这么说着因为还有作为泰坦尼亚贵族的责任感就想把它推给亚历亚伯特……虽然手段和最终目的与藩王不同但我也是个胆小鬼。” “你们两个别开玩笑了” 怒声再次炸裂开来。全身笼罩着愤怒的气场伊德里斯拍了桌子。他的目光沸腾着。锐利的指尖来回指着藩王和褚士朗。 “手段和最终目的都不同这不是一样吗你们两个都想让泰坦尼亚灭亡。不管捏造什么理由结果都一样” 这时候藩王、褚士朗还有一众海盗看上去都被伊德里斯的气势压倒了。 “我不一样。我要让泰坦尼亚更强大更富裕更繁荣。愿世上无人反抗泰坦尼亚……爱着泰坦尼亚的只有我。” 伊德里斯的声音朗朗响彻盖过了来自窗外的骚动噪音。 iii 狄奥多拉以魔女一样的表情朝四下张望。她跟丢了芙兰西亚。狄奥多拉有一副好身材年轻、体力充沛但芙兰西亚比她更加年轻动作柔软灵活。在狄奥多拉看来她就像一只狡猾的小动物。 她究竟藏身于何处 芙兰西亚感觉自己就像在被猛兽追赶比起恐惧她更觉得愤怒。 她害怕的是失去褚士朗。除此之外她无所畏惧。难道就没有反击的机会吗 “滚出来小丫头” 狄奥多拉大声叫着。 “你给泰坦尼亚丢了人。你觉得只要能满足你小小的愿望泰坦尼亚怎样都无所谓。你也许自以为纯粹并为此陶醉但你不过是个只要以爱情为借口就觉得什么都能做的利己主义者。” 也许是这样吧芙兰西亚想着。被这么一说她确实觉得泰坦尼亚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但尽管如此她也没有道理偏偏就受到狄奥多拉从伦理出发的指责。 芙兰西亚拿起花瓶慢慢将它举起。据说这是巴夫德卡姆行星上有名的陶艺作坊于一百五十年前制造的。打坏名家精心制作的名作芙兰西亚虽然会觉得心痛但现在是迫不得已。 “对不住啦。” 一边向花瓶道歉芙兰西亚以流畅的姿态将花瓶向狄奥多拉伯爵夫人的后脑扔去右手同时握紧了电荷粒子枪。 芙兰西亚想分两个阶段击倒狄奥多拉但伯爵夫人的行动出乎她的意料。狄奥多拉转身用右手的火药式手枪击碎空中的花瓶左手的热线枪随即朝着从隐蔽处冲出的芙兰西亚开火。芙兰西亚好不容易躲开死亡的超高温但整个人都暴露在了狄奥多拉面前。 “你可不能小看我啊小丫头。” 虽然这是极有益的忠告但也不知芙兰西亚今后会不会将它活用。 “您为何要如此对我穷追不舍” “因为看你实在太可怜了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褚士朗公爵已经死了。” 狄奥多拉沉重地宣告。 “骗人。” 芙兰西亚神色毫不动摇地断言狄奥多拉夫人的表情变得凌厉起来。 “好心跟你讲你却说人家是骗子。看来你是格外自信那你有证据吗一介侍女侮辱伯爵夫人这可不是能饶恕的罪过。” “看您的脸就明白了。您脸上是骗子的表情。” 狄奥多拉虽然激动但她深呼吸了一次再次用热线枪瞄准了芙兰西亚。 “果然是在骗人。看您现在的行动就确定了。” “你说什么” “褚士朗大人还活着。您要杀我是因为您不想让我和褚士朗大人相见。如果褚士朗大人真的不在了您应该会笑着放过我这种人。” 狄奥多拉明白她被这小姑娘看穿了。她露出洁白的牙齿不是为了微笑却是为了咬牙。 “一开始我也没想着要杀你。我本来打算看着你悲叹的样子笑一笑。可我现在改主意了。拼上泰坦尼亚贵族的颜面我要杀了你。” 一种名叫“泰坦尼亚病”的传染病所有人都是病人。芙兰西亚这样想。为了获得泰坦尼亚的姓氏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我没打算为了您的面子就要被杀。” “和你的想法无关” 没想到狄奥多拉针对芙兰西亚的反应和伊德里斯针对褚士朗的反应酷似。芙兰西亚虽然不知道这件事但焦急的感情超过了愤怒在不断增长。和这个凶猛的贵妇人纠缠要浪费多少时间在这样同狄奥多拉夫人对峙的时候若是褚士朗有个万一呢这么一想芙兰西亚脸上浮现出类似不安的表情。 “不用这么害怕。” 狄奥多拉的笑容只会让她的美貌变得丑陋怪异。 “反正在今天你所仰慕的褚士朗公就要死了。如果运气好在哪个平行世界里你们还能再会。” “您想再会的人怕是没有吧。” “住口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区区一个小妞……” 愤怒的狄奥多拉。她陷入了恶性循环。在精神上被芙兰西亚逼入绝境恶意的挑衅受到意外的反击结果反而是狄奥多拉这边失去了冷静。 本来狄奥多拉的目的并不在此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顾一切地想给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一个让她无法东山再起的教训。对芙兰西亚来说这是个要命的麻烦。她冒着危险一心想见褚士朗却被热血上头的狄奥多拉四处追赶眼看着就要被杀。 决不能输给这样没道理的事。 芙兰西亚心生一计。说是计策更近于赌博。她的右手握着电荷粒子枪但手臂还垂着。她就垂着手臂只转动手腕扣下扳机。 能致人死亡的电荷粒子从狄奥多拉身旁一米的空间里徒然地通过。 “你觉得用这种姿势就能命中” 狄奥多拉嘲笑着正要用枪口指着背对她的芙兰西亚追过去。还没跑出三步狄奥多拉就被礼服的裙裾绊倒。破碎散落的花瓶碎片、花朵和水让她脚下打了滑。 藩王亚术曼等着激动的伊德里斯镇静下来两手肘撑着书桌悠然地开口。 “顺便你们不会是觉得只凭自己的实力就能走到这一步吧。” “我们是这么想的。” 米兰达斩钉截铁地说慢慢扶正了扛在肩上的加农炮。 “你想这么说是吧你是故意把我们放到这儿来的。这种程度就算是我们卑贱的海盗也看透了。卫兵应该就在哪儿藏着吧。” “看不出还真是个机灵的女人。” 以骄傲之极的态度藩王亚术曼两肘离开桌面。 这就是信号。全副武装的人影从书斋门外闯进来。一瞬间褚士朗一行人的退路被截断了。端着自动电荷粒子步枪的卫兵左边八名右边八名。中央是胸前佩戴勋章的将官。 真是无意义的一生啊。 褚士朗阴郁地笑着。自厌和自怜手牵着手跳着自嘲的舞蹈。吹笛的是魔人亚术曼 · 泰坦尼亚神圣的泰坦尼亚 · 泰坦尼亚应被诅咒的泰坦尼亚。被名为支配宇宙的热病纠缠附体罪孽深重的悲惨一族。 和藩王碰面的瞬间就该把他射杀。浪费时间去辩论就是失败的原因。可是他无法战胜想知晓藩王内心这一诱惑。 “贾兰达尔中将前来拜见。藩王殿下如何处理这些不听话的入侵者” 意外地发出讽刺声音的是伊德里斯。 “中将率领的人数未免也太少了。你们觉得自己有利这简直是笑话。” iv 贾兰达尔中将动摇着。只是海盗们也就算了但在枪林的前方有褚士朗公爵、伊德里斯公爵和法尔密子爵。 “开枪试试。我们也会开火。” “想、想想人数差距伊德里斯公。” “不必操这份闲心。先死的是藩王和你。” 贾兰达尔中将公平地来看绝对不是怯懦的人但他面对伊德里斯张狂的笑容时动摇了。一但陷入混战先不说三位年轻贵族如果让藩王亚术曼碰到了杀人的光线或者枪弹那就万事休矣。 依令而行的管理职位的缺点暴露出来贾兰达尔中将进退维谷。明明他处于绝对的优势。如果藩王殿下能下达命令……他迷惘了两三秒钟没有察觉到后方有恶徒悄悄接近。 “不许动” 贾兰达尔中将的左右耳都被抵住了。左耳上是方修利挺起的光线枪右耳有雪拉芬·库珀斯压上去的火药式手枪。褚士朗完全没有发觉这两人究竟何时绕到了卫兵身后。 “你、你们……” 方修利没有理会中将的挣扎而是看着他的军衔章。 “士兵们把枪扔掉。否则……是中将吧中将阁下就要二阶特进变成上级大将了。遗族的年金说不定要增加呢。” “终于像个海盗的样子了方。” “一直都想这么来一回。” 对话本身虽然很不严肃但中将属下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像被冻住一样动弹不得。看着如此情景李博士教导说 “虽然这话有些多余方修利瓦尔达那帝国军可没有上级大将这个军衔。中将和大将之间有个叫上将的阶级。” “那就是大将了。总之会出人头地准没错。” “孤也告诉你一件多余的事吧。” 冷酷的声音宣告说。 “只要瓦尔达那帝国军还在泰坦尼亚支配之下因自身的失态招致死亡的指挥官就不会有二阶特进的待遇。” 藩王环视众人。 “这话真是无聊。你们就为了说这种话而专门到这里来吗。” “说话之间就免于一死了。” 在伊德里斯以冷笑回应的同时地板摇晃起来。窗子上的水晶玻璃震动天井上的吊灯跳着拙劣的舞蹈。窗外模糊的爆炸音和嘈杂警报音的悲鸣微弱地传过来。窗子的另一侧有灰色的阴影不时浮现。 “又有哪个区域崩溃了吧。” 李博士低语着以一种和藩王完全不同的冷静向迷惘的士兵宣告。 “诸位泰坦尼亚的忠诚士兵。天城虽然有其传统和权威但它即将崩溃。你们也有家人和恋人吧。不去确认他们的安危这样好吗” 卫兵中间泛起了动摇的涟漪。但出声反应的并非卫兵们。 “不要管我不要听贼人的诡辩。像个泰坦尼亚的军人遵从神圣的义务。开枪开枪吧” 贾兰达尔中将的声音充满悲壮感李博士看上去似乎有些感动稍微蹭了蹭鼻尖。 “值得敬佩的忠诚却是无用的优点。你也想想看当在此的伊德里斯公或褚士朗公成为藩王时你的言行会被如何评价” 虽然应该不是因为名字先于褚士朗被提及伊德里斯喝道 “贾兰达尔带上卫兵赶快出去。这是泰坦尼亚最高首脑五家族之间的问题与汝辈无关。退下” 中将直立不动。用李博士的说法这是“长达二百年的洗脑”导致的。 “如、如果能进行和平的对话妨碍确非为臣之道。”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中将慎重地打手势命令部下撤退。卫兵们无可奈何地遵从了长官的命令离开书斋。最后贾兰达尔中将终于得回了脑子和两耳的安全表情僵硬地退出房间。想必他会为今后的处境感到不安。 藩王亚术曼再次变成孤身一人。 “靠不住的家伙。” 藩王并没有表现出太失望的样子悠然从椅子上站起。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他右手上。藩王的右手握着一根粗柄的黑色鞭子亮闪闪的柔软得让人想起刚蜕过皮的蛇。 在这种状况下还出言不逊的人是麦弗迪。 “哎这是在床上给侍妾们用的吗藩王大人” 这发言实在没品藩王别说愤怒甚至都不屑一瞥只是轻轻甩动鞭子试试手感。 如果有人在这时突然开枪状况说不定会发生剧变但没人这样做。褚士朗和伊德里斯有成打的话想对藩王质问方修利觉得杀死藩王的资格褚士朗才有李博士的想法是“在击毙前要观察”。 “你们觉得两人联手就能杀死孤吗” 藩王的冷笑在两位年轻公爵的心上冷酷地重重斩下。 “如果是这样那从一开始就凑齐四公爵胜负在形式上还有些悬念。互相争斗、分裂、削弱真是愚蠢。” “导致这一切的不就是你吗” 褚士朗全力反驳。 “而且你害怕亚历亚伯特所以就用卑鄙的手段将他杀害。如果他还健在轮不着谁在后边指指点点天城已经陷落了” “这谁知道呢” 藩王的书桌的前半部分无声地裂开。就像电梯的门打开一样但要比这更快。出现的是一瞬之间数不清数量的大口径枪口。 “散开” 在有谁喊叫的同时火线和闪光填满了书桌前方。贵族和海盗都滚倒在地躲开这群光芒闪烁的魔掌。 “大模大样的一个个摆出来突然袭击真可怕啊。” 方修利的声音和米兰达的重叠起来。 “明明就贪生怕死别装模作样的” 扛在她肩上的加农炮凶猛地咆哮。炮弹命中了书桌右侧爆发出火焰、烟尘和轰鸣声。 乱飞的烟尘和碎片中一群人都看到了。书桌后方的墙壁也左右分开藩王掀起斗篷身影正要在暗门中消失。 门缝正缓缓关上。伊德里斯怒吼着追赶藩王正要冲进夹缝中的一瞬间。 伊德里斯的右手握着热线枪被厚重的门夹住了。 “……” “门的开闭速度由孤决定。” 从狭窄的缝隙中能看到亚术曼的表情。那是严寒行星的冰原上耸立的钢铁雕像的脸。 “胆小鬼” 伊德里斯努力要把被夹住的手臂从门缝中拔出却是白费功夫。门施加的强烈压力开始压迫他的手臂。 “伊德里斯” 赶过来的褚士朗抓住伊德里斯的右手准备往外拔。 “多管闲事” 伊德里斯仍要拒绝敌人的帮助。 “哦两位公爵协作吗。无奈的是这门没有将对贵人的敬意编入程序这点以后再做改进。但是今天就先舍下一条右臂吧。” 藩王的冷嘲从暗门的缝隙中流出。 “伊德里斯公你的右手和枪口正指着孤。不如向孤开枪如何如果天意站在卿的一边说不定能打中。” v 伊德里斯连续按下发射按钮。热线在暗门另一边徒然地乱飞。 徒然的连续射击中无情的门从左右缓慢而持续地压迫着伊德里斯的右手。伊德里斯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淌过脸颊流过端整的下巴直到咽喉。每一瞬的痛苦都将伊德里斯紧紧攫住。恐怖的声音宣示着伊德里斯的右手正被一点点破坏。 “住手亚术曼” 褚士朗忍不住插嘴叫道。 “杀死伊德里斯或许还是霸王的手段这样折磨他只是酷吏所为” “事到如今还词严义正吗褚士朗公孤认为卿是胜过别人的人物但实际上可能只是看不惯这得意的样子。” 这时候门的间隙只剩下不过三厘米。 “不用挂念伊德里斯公。还有其他给卿的方案准备着。这里是孤的私人空间。所以给闯入者的处罚也是以孤的方式进行。” 伊德里斯发出惨叫。痛苦超过了矜持所能忍耐的界限。他的右臂皮肤绽开肌肉被压溃神经断裂终于骨骼也被摧毁。痛苦的火焰烧灼伊德里斯的全身他在无意识中扭动着身体。 右臂被碾碎了。 伊德里斯手臂拽下后的伤口喷涌着血和体液反作用力让他栽倒在地板上。撕碎的皮肤像破布一样摇晃着能看到暴露的白骨和神经束。 脸色苍白的伊德里斯想站起来。他左手攀扶着已经闭紧的门发出痛苦和诅咒的呻吟正要用膝盖撑起身体。 “停下伊德里斯别勉强。” 褚士朗从背后抓住伊德里斯的左肩将他从门前带离。 “请你们哪位找医生过来算了这里有谁懂医学吗” 米兰达回答。 “虽然不算懂得但应急处理之类还可以。” “那就拜托了请给他治疗一下。” 李博士开口。 “慎重起见先向您说明白伊德里斯公是想杀死您的人就算如此您还要说‘治疗他’这种话吗褚士朗公” “我也打算要打倒伊德里斯但我没想用这种形式这样也太过分了。我想至少救他的命。” “原来如此。看来您果然不适合当泰坦尼亚的总帅。” 李博士像完全明白了一样点头。 “但您的目的是杀死藩王吧。去追他才是最优先的事。您先走吧这里就交给我等。” 褚士朗犹豫了但比他年轻的法尔密说服了他。 “不能让藩王逃走。这里就交给他们我们去追藩王。” 褚士朗点头朝海盗们略施了一礼便和法尔密一同跑着离开了。 “好吧虽说是doctor但我只是个哲学家而不是医生就先做能做的事试试看吧。帮个忙。” “博士出乎意料的是个大好人啊。这位贵族大人想把我们杀掉的心情可是仅次于藩王呢。” “现在可没空找茬麦弗迪。你能在这儿老实点吗” “什么意思啊” “褚士朗公追着他的目标走了也就是说碍眼的人物不在了。你不应该去追寻你的目标吗” 麦弗迪两眼放光。他想起了他本来的目标那就是掠夺这豪奢宫殿中不计其数的财宝。 “好那我去了。” “美术品就算了吧又重又和价格成比例的不好出手。” “这我都明白我就抢现金和宝石。等着我啊小宝贝们” 麦弗迪跑开仿佛要把空荡荡的背包彻底装满脚步轻快得令人叹服。 “哎呀呀浪费时间了。你觉得伊德里斯公怎样米兰达” “意识还没完全恢复。真惨啊……虽说我也见过不少死伤者了。” 压溃撕裂的伤口比切断的伤口看上去更加惨痛。伊德里斯的情况也不例外。伤口断面完全谈不上整齐骨骼、神经和肌肉搅在一起破裂的血管中血液喷涌不止弄脏了海盗们的衣服。 伊德里斯横躺在地板上身体剧烈颤抖完好的左臂和两腿发生痉挛。闭着的眼睑略张开嘴唇微动濒死的青年挤出声音。 “别这么随随便便碰我海盗们……” 空气的振动勉强达到人耳可听到的范围这声音给人如此印象。尽管如此却没人觉得它软弱。他想用右手撑起身体但发觉右臂已不存在后脸上肌肉僵硬了。 “听话点正准备给你治疗呢。” “你们这种人有治疗的本事吗。” “先给你消毒……” “不切实际” 伊德里斯声音虽低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力量他的眼神亮起来。两眼左右扫视一番之后伊德里斯问道 “褚士朗在何处” “去追藩王了。” “法尔密也一起” 李博士没有出声只是以点头作答。伊德里斯呻吟起来。后来米兰达评价说这声音就像“落入地狱的人手指攀着通往炼狱的悬崖在用尽力气往上爬”。 “亚术曼由我来杀。你们觉得失去一条手臂就能让我屈服吗” “当然不。因为你是大名鼎鼎的伊德里斯公爵。” 方修利的声音里虽然饱含诚意却没有能抑制伊德里斯的激情的力量。 “听话要不失血过多休克了会死的。米兰达” 李博士用责备一样的尖锐语气告诫道。 凡事都看重实用性的米兰达从野战服上一打口袋的其中之一里掏出一个小喷雾瓶。零下三十摄氏度的冷雾喷在伊德里斯正不断出血的伤口上。 效果短时间内就显现出来血和伤口都冻结了。这光景实在惊悚伊德里斯手臂的下半部分就像长出了几条由血冻结而成的红色冰柱。伊德里斯是个外表秀丽的青年正因如此这样子只能说是凄惨。 “总之这样血就止住了……” “麻烦你们了。” 伊德里斯变成土色的唇间第一次流露出感谢的言语。同时伊德里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尽管已经流失了全身总血量的近两成他还是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握在他左手的第二把手枪指向既是仇敌又是恩人的海盗们。 “但如果再妨碍我就杀了你们。” “……明白了。去吧。” 想想看这措辞其实是失礼的但伊德里斯没有追究。他也没有答话只是摇摇晃晃地迈开脚步。心脏和肺应该都承受着相当重的负担。他一边发出痛苦的喘鸣声一边以醉汉似的步调前进。 “他要去哪儿” “应该是知道别的路径吧大概去追褚士朗公了。” “我们怎么办” 李博士苦笑着回答方修利的困惑的提问。 “已经过度介入他人的家庭事务了。接下来就学麦弗迪干回本行吧” 伊德里斯不停走着。更准确地说是在空气中跌跌撞撞地游移。他和褚士朗一样都了解宫殿内部的情况。褚士朗把亚术曼这魔物逼入绝境吧。杀他的人是我。然后我们两个再最终一决胜负…… 因为突然失去右臂伊德里斯一次次失去平衡时而撞上墙壁险些就要摔倒。因为失血和剧痛视野变得朦胧。他摇头想甩开眼前的雾霭这时有个人影站在他面前。 “褚士朗吗亚术曼在哪里” “在这里。” 不带感情的声音从正面击中了伊德里斯。 伊德里斯反射性地要抬起左臂但能将他的思考付诸实行的生命力已经所剩无几。上半身摇晃着握在非惯用的左手中的枪违背持有者的意志不规则地震颤。即便如此伊德里斯的执念仍然向他发出了呼号。 “去死吧亚术曼” 枪声响起。 伊德里斯的第二把枪是光线枪不会发出枪声。已经被血濡湿的胸口绽开了新的血花。藩王右手握着火药式手枪死亡的香气从枪口飘出来。 即便如此伊德里斯还是没有倒下只是左手垂下来。亚术曼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朝他的左膝射出第二发子弹他这才倒下。倒在自己制造的血池中。 “也没说的那么了不起。” 亚术曼冷淡地自言自语转过身却就这样站着没走。 “伊德里斯……” 染满遗憾懊悔的声音来自褚士朗。他和法尔密一路上略嫌不顺两次和卫队遭遇他们不得不先行回避于是来晚一步。 “这时候才来吗。卿晚了一点现在又是一对一了。孤可不喜欢幼稚的决斗游戏。” “配合你嗜好的事已经够多了。亚历亚伯特的仇。纳命来吧。” 藩王两边嘴角稍微挑起。 “这真是出人意料的幽默。你是认为能胜过孤吗公爵阁下” “还有伊德里斯的仇。杀人魔。你活到现在究竟在脸上扣了多少面具” “面具吗。还是太年轻了。孤迄今为止说的话全是事实。这只是其中一件事实在今天显现了而已。孤不可能被劣于孤的人杀死。” “没什么不可能的” 褚士朗两手端着热线枪正要扣下扳机。这情况亚术曼当然预料到了。黑色的蛇从空中掠过有摔打声响起褚士朗向后仰去。 电磁鞭带着一道闪光直接重重砸在褚士朗脸上。 烧灼一样的感觉在褚士朗的上半边脸从左到右扫过。伴随剧痛他失去了视力。他也看不见飞溅到空中的血液像散落的红宝石一样洒在地上。在褚士朗眼中整个宇宙都化作了黑暗。 第八章 向着大空位时代 i 法尔密无法相信这是他做出的事。他的手指扣下了电荷粒子枪的扳机向着高高在上的藩王亚术曼射击。 放出的闪光没能命中亚术曼的身体却打掉了斗篷右边的肩章。藩王眉毛一动。 “哦原来是吾亡兄之子啊。” 藩王手里依然握着电磁鞭转过了视线。 “打偏了。被廉价的情感驱使反射性的行动结果就是这样。说起来你的父亲也是这样。” “……你说什么” “正因如此尽管身为兄长结果却要向作为弟弟的孤臣服。最终也落得一个让人目不忍视的死法。” 法尔密整个灵魂都在冒着火。他的亡父埃斯特拉德侯爵在自家宅邸的阶梯上意外去世但其中大半原因在法尔密身上。这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但实际上还没过一年。伤口上被洒了盐法尔密重新举起枪。 “住手法尔密。” 褚士朗口中发出充满了痛苦的声音。他失去视力脸庞到咽喉都被流下的鲜血染红左手向空中抓去正想站起来。谨慎地将弯曲的膝盖直起两脚微微分开挺直背部。在看不见的状态下他总算稳定了姿势。 “褚士朗公您没事吧” 法尔密的声音颤抖着。藩王在正面伫立着脸上浮现出像戴着假面一样的微笑手里还握着电磁鞭。在这种情况下他连转头直视就在身边的褚士朗也做不到也没法冲过去搀扶褚士朗。 褚士朗没有回答法尔密的质问。 “不要中了他的计。这个人最擅长伤害对手的心灵。你发怒就正中他下怀。” “哦眼睛看不见看来这是相应地想深了一些啊褚士朗公。可惜开始说话的方向稍有点问题。” 褚士朗无视藩王的挑唆忍着双眼的剧痛对比他年轻的青年贵族说话。 “法尔密卿这就回去吧。” “为什么” 法尔密又喊起来。他不得不喊。 “事到如今您还要说不需要我的助力这种话吗我就这么靠不住吗” “我想请卿保护莉蒂亚公主。” “……” “我没有其他能托付的人。可以交给你吗。” “可是您的眼睛看不见了啊我不在您身边您如何打倒藩王” 褚士朗勉强笑起来。 “不用担心。藩王应该会给我机会的。为了嘲笑我给我最后一击。他就是这种人。不值得效忠也不值得背叛的人。” 他收起笑容。 “走吧赶紧回晨曦女神。” 我拒绝。 法尔密这样回答也没问题。他没有舍下褚士朗独自离开的必然理由。一开始就在“晨曦女神”号上和莉蒂亚公主一起等待也是可以的。但褚士朗强词夺理的呵斥奇妙地压倒了法尔密。 “请千万保重。” 留下了一年前完全想不到的话语法尔密奔跑着离去。藩王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凝视褚士朗。褚士朗的全身都感知到了他已经站上最后的舞台。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残酷嗜虐的人——到刚才为止。” “想必你也有订正这一见解的理由了” “现在终于明白了。我打心里厌恶自己的愚蠢。” “我不打算否定卿对自身的评价。” 褚士朗没有理会这揶揄继续说下去。 “你连个残酷嗜虐的人都不是。你只不过在扮演这样的人为此利用了亚历亚伯特、哲力胥和伊德里斯。” 藩王的眉毛微动但也不过半厘米的范围。无论如何褚士朗是看不见的。 “你先是一直在扮演稳重刚毅的支配者。腻味了之后这次又开始排斥泰坦尼亚的历史开始表演一个给宇宙带来变化的改革者。你让事态出人意料地加速发展让天城陷入危机杀死亚历亚伯特……” 这一瞬间褚士朗的声音饱含着痛切的悔意。 “轧断伊德里斯的手臂表露出残酷暴君的一面。但这也是在表演。” “唔挺有意思的意见。但这样一来表演了各种角色的孤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希望你务必能够告知。” “你没有什么真面目。” 立即作答同时也是断定。 “你是一个空壳。尽管头脑聪敏也一表人才但里边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是在不同状况下换上不同的面具和衣裳。” 亚术曼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知道就算他改变了表情褚士朗也是看不见的。 “你知道自己什么人都不是内里也是空虚。亚历亚伯特的高洁哲力胥的豪迈伊德里斯的野心这些你都没有。” 亚术曼发出讽刺的声音。 “卿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我私……我おれ也是和你相似的人所以没有提仅此而已。我毫无自觉只是作为泰坦尼亚的大贵族做出符合身份的行为举止。” 藩王把鞭子夹在腋下重重地拍了五下手。 “如果用上充分的时间整理物证说不定能勉强写出一篇及格的论文。但也得有时间。接下来有何打算” “杀了你。” 亚术曼笑出声来。就像是在证明褚士朗的假设一样空虚的嘲笑声。 “就以你这失明之身吗。决心不错但以豪言壮语作结就丢人了。” “你也说得够多的亚术曼。这一天我好像听了你一年份的声音。” “唔。” “而且听到恶心的地步。” 亚术曼突然打断了对话。 “差不多到此为止吧。” 右手重新握住鞭子。 “你可以先开枪褚士朗公。如果命中就可喜可贺。如果打偏就以最后的慈悲尽可能让你不那么痛苦地死去。” 褚士朗咽下一口唾液。亚术曼是有好几张面孔的魔物既是残酷嗜虐的杀人鬼又是卑鄙的骗子无疑和已故的哲力胥、亚历亚伯特两人是不同类型的战士。换言之即使是堂堂正正的战斗他也能赢过褚士朗。这番话也是建立在这一认识的基础上。 化作黑暗的褚士朗的视野中早已有死亡天使跳起了舞。逃也逃不掉。既然是不可避免的死至少不要被人卑鄙地中伤。 褚士朗将枪指向他认为是正面的方向。 “亚历亚伯特、哲力胥又要见面了。芙兰西亚原谅我。” 五秒之后嘲弄的声音从高高的天井上反射下来。 “打偏了褚士朗公。” 论奢华泰坦尼亚藩王府的宫殿还比不上瓦尔达那皇宫。从表面形式上是这样。臣子的住所形制不能逾越主君的居城。 话说回来瓦尔达那的皇宫实在太庞大奢华甚至亏空了国家财政据说被泰坦尼亚的藩王们当作了反面教材。无论如何藩王中间还没有喜欢浪费的例子出现在这方面也没受到过强烈批判。 即便如此在常人的感觉中它也无疑是巨大的迷宫。芙兰西亚不得不多次停下脚步确认自己所在位置。 “褚士朗大人褚士朗大人” 叫了两声后芙兰西亚闭上嘴。她觉得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褚士朗在藩王宫殿深处这件事。 当然芙兰西亚不知道褚士朗失去视力一事。如果不出声哪怕褚士朗就在隔壁他也无法知道她的靠近。辛辣之极的讽刺。 忽然芙兰西亚一跃而起。一秒钟前她还站着的地面上乱舞着闪光烟尘半径一米的范围都变了色。 “小丫头逃得倒挺快。” 如果声音能杀人狄奥多拉的声音中含有的剧毒一击之下就能让芙兰西亚断气。 尽管眼看就要被狄奥多拉狂热的偏执压倒芙兰西亚还是振奋精神再一次跑起来。 ii 芙兰西亚害怕的不是被狄奥多拉杀死而是再也见不到褚士朗。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就算狄奥多拉骂得再难听她也只能逃。她不会做反击然后同归于尽这种蠢事。 如先前所述藩王府的内部宫殿建造时也没想盖成迷宫。但它实在太大房间太多长长的走廊又七拐八拐还有直接连通两个房间的门于是自然呈现出了迷宫的模样。跑来跑去一不小心就会闯进意想不到的房间。 芙兰西亚就是这种情况。 “芙兰西亚你这小丫头这里不是你这等人该来的地方。在殿下的居所休得放肆” 这是狄奥多拉伯爵夫人的声音。 在这紧迫的短时间内连续发生几个小小的偶然就会形成被称为“命运”的状况。 芙兰西亚冲进去的地方就如狄奥多拉所说正是藩王亚术曼的个人居室。意识到此事的芙兰西亚呆立住眼前的光景让她发出无声的悲鸣。血流满面的褚士朗正和手中持鞭的藩王对峙着。 到头来还是亚术曼的傲慢招致了他的最终下场。 褚士朗突然将身体抛向前方的地板胸腹受到撞击一瞬间呼吸都滞住了。他不管这些两手紧握热线枪按下发射按钮从下往上射击同时枪口从左向右疾行就像挥动热线剑一般横向斩去。 超高温的剑越过远处的芙兰西亚和狄奥多拉头顶在靠近天井的墙壁高处切出一道七八米的裂痕近处则在藩王亚术曼两肩的上方从左向右通过。 被斩断的亚术曼的头部抛弃了还握着鞭子站着的身躯飞到空中在背后一侧的地板上滚落。 滚落在地板上的亚术曼的首级脸上满是惊愕和失措。在丧失生命的这一刻泰坦尼亚第八代藩王才看起来恢复了一些人类所具有的表情。 褚士朗为了不伤及芙兰西亚而瞬间计算了射击角度并实行。他用手摸索着站起身来。芙兰西亚不顾一切地跑到他身边。 恐惧的悲鸣响起。这是从狄奥多拉伯爵夫人口中发出的。芙兰西亚头也不回抱住踉跄的褚士朗撑起他的身体。 “我是芙兰西亚褚士朗大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已经准备好被您责骂了。” “蠢货你这个蠢货” 狄奥多拉夫人在毫不客气地痛斥着但褚士朗想知道自己看不见的景象。 “芙兰西亚亚术曼呢” “已经死了。” 褚士朗长出了一口气。 “是吗死了啊。” “你们这些蠢货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一直都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藩王殿下做了什么……” “要发生什么” 发觉狄奥多拉夫人言行过于异常褚士朗用看不见的眼睛朝向她。 “一旦藩王殿下的心脏停跳这座宫殿就会爆炸藩王殿下就算自己被杀害也不会放过可憎的凶手。你们已经没救了。” 褚士朗不知道这件事。既然他不知道那亚历亚伯特、伊德里斯和哲力胥肯定也不知道。为何狄奥多拉会知道如此重大的秘密 想法里的苦涩和血的味道一起充满口腔。 大概是在亚术曼的床上知道的吧。这是只有女性才能做到的事。伊德里斯说得没错。亚术曼执着于藩王的地位。 褚士朗出声质问狄奥多拉。 “那么伯爵夫人要怎么办” 虽然褚士朗看不见但芙兰西亚见狄奥多拉动了枪她也迅速把枪举起。 “开枪试试看如果你想同归于尽的话。” “我没打算和你们同归于尽。我要活着。活着活下去我一定会成为泰坦尼亚的支配者” 狄奥多拉朝她来的方向跑去。对身首异处的亚术曼的遗体她看都没看一眼。死者已经毫无利用价值她也不会有要致以敬意的想法。这是一种彻底的利己主义和执着。 “芙兰西亚你也快逃吧。” “是。来褚士朗大人我们一起。” “我就算了。狄奥多拉逃走是因为还有时间逃出去。追着那个女人去吧。” 芙兰西亚光滑的手抚上主人染血的眼睑。 “褚士朗大人不想和我一起活下去吗” 芙兰西亚白皙的手指被褚士朗的血沾湿染成和主人相同的红色。这番景象褚士朗也看不见。 “如果褚士朗大人说哪里都不去那我也不会逃。” “芙兰西亚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和权利了。” “如果褚士朗大人不同意我的请求我也不会遵从褚士朗大人的话。我认为这是对等的。” 褚士朗用所谓的心之眼看到了芙兰西亚毅然的表情。 “明白了芙兰西亚。逃吧。你能牵着我的手吗” “遵命” 芙兰西亚牢牢抓住伸来的手。她感到两人的生命力和意志交流融合为一体比之前褚士朗感受到的更加强烈。 向着生存奔跑。 芙兰西亚的脚程快得能让狄奥多拉夫人勃然大怒但她牵着失明的褚士朗无法发挥她的最大能力。尽管如此她还是拼命地一边回忆着能脱离这魔物巢穴的路线一边奔跑。 褚士朗就算没有失明也没想着要看藩王亚术曼的尸体。既然芙兰西亚说“已经死了”死亡就是确实的褚士朗的射击事先经过计划和预测他大概能推断出尸体的状况。 “亚历亚伯特仇已经报了。” 心中默念着平凡的台词。所谓复仇后的空虚现在还没有出现。第一发打偏的情况下褚士朗被杀是自然的。藩王虽然说了“慈悲为怀地杀死你”这种话但褚士朗当然不相信。 “一起活下去”芙兰西亚的这句话他实际上还没能接受。一起大概是去死吧。既然芙兰西亚的意志已经不可转移那就随她高兴好了。褚士朗一边忍着双眼的剧痛一边这样想。 iii “这是在不需要英雄的时代想成为英雄的男人的末路。” 李博士单膝跪在地上用笨拙的手合上死者的眼睑。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的眼睑。 “这要怎么对把这个兄长视为偶像的弟弟说啊他会精神错乱的。” “只要他不问我们也没必要告诉他。” 米兰达和李博士如此交谈时有人影冲进了房间里而且是两个人。一众人等反射性地举起枪但立即就放下了。因为其中之一是褚士朗公爵。海盗们不知道搀扶着他的年轻美丽的女性是谁。芙兰西亚不是公职人员没有公开露过面。 “褚士朗公您的脸怎么了” “博士吗被藩王打的。” “是吗详细的话以后再听您说藩王怎样了” “杀了我亲手。” 李博士吹起口哨。这口哨的水平和方修利比起来不知道谁更差劲些。 “干得漂亮。接下来给你治伤吧。” “不了现在没这个空闲这座宫殿马上就要爆炸。如果不赶紧出去就要给亚术曼陪葬了。” “是吗这就是宇宙都市传说的原点啊明白了。各位立即撤退” 李博士朝里边喊又向褚士朗催促道 “你们先走我们马上就出发还有人没回来呢。” 目送两人离去后李博士转过视线。 “喂麦弗迪有你装进背包里的那些财宝就够了地上拖着的那个袋子放弃了吧。” “啊这袋子里头有五十锭白金呢。切华伦科夫要是活着就好了。” “那你就和白金殉情吧。” 在米兰达冷淡地回应的同时又有两人跑进来。是方修利和雪拉芬。 “你们也赚了一笔” “差不多吧。” “那就立即离开这儿赶紧。” 就这样方修利一伙人和褚士朗他们擦肩而过了。 褚士朗在不能视物的情况下不停跑着。 “怎么了芙兰西亚” 芙兰西亚的手握紧了。 “伊德里斯公倒在刚才的房间里右手被轧断……已经去世了。” “是吗……是被亚术曼干掉的。” 褚士朗转过脸但现在他当然看不见伊德里斯的样子。伊德里斯想必也不想让褚士朗看到自己的遗容。褚士朗想这大概是上天的绝妙安排。 “伊德里斯你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真心地爱着泰坦尼亚本身的人吧。” 这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单纯的感伤或者是欺骗自己良心的伪善褚士朗自己也不清楚。 不清楚也没关系。 “走吧芙兰西亚。” “是。” 褚士朗和芙兰西亚手挽手跑起来。话虽如此速度最多只比普通走着稍快一些。有一双闪着光的眼睛正盯着两人的身影。 是狄奥多拉伯爵夫人。 她从环绕大厅的走廊上下来左手抓着扶手右手紧握着火药式手枪。本来赶紧逃走就好了但她没法放走褚士朗和芙兰西亚两人。她一言不发地举枪瞄准。就这样一无所知地死去吧。 一声轰响手枪中喷出雷火。目标是褚士朗的头部。瞄准当然是充分的但距离实在太远。狄奥多拉的射击技术虽然近于优秀但还不到神枪手的程度。褚士朗的头发看上去被吹了起来但最后只有墙壁上开了一个洞。 芙兰西亚半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用热线枪射击。虽然她也没有打中但狄奥多拉不得不低下身子躲避。 突然世界化作黑白万钧雷霆敲打着鼓膜。已死的藩王设下的炸弹在天井启动了。 水晶吊灯化作一团红莲之火带着风声从头顶坠落。 这是狄奥多拉夫人在这个世界所见到的最后景象。在像暴雨一样落下的碎片下方褚士朗将芙兰西亚护在身下的样子她终于是看不见了。 “哎呀呀咱们全员的人品大概都败光了吧。” 额头和手上流着血野战服撕裂了几处米兰达以这个样子苦笑着。潜入泰坦尼亚藩王府的海盗们除了华伦科夫之外都保住了性命。 火焰、烟尘和警报乱飞生者死者混在之间他们不如说利用了此时的恐慌巧妙地逃离了宫殿。如果麦弗迪还执着于白金锭来不及逃出的就只有他了。 闯进乱七八糟又无人的饭店里海盗们发现了淡啤酒、运动饮料、火腿、奶酪还有饼干之类。他们一边感谢海盗的守护神一边润湿喉咙填饱肚子暂时没有出声。等稍微缓了一口气泰坦尼亚的巡逻车打外边经过。对于市民们来说安全和秩序正不顾他们的诉求在渐渐远去。 “谁会发出指示呢” “艾尔曼伯爵这样的吧。虽然指挥不了战争但管理日常例行工作应该是没问题的。” 雪拉芬打开店里的电视机。看来正是紧急特别节目开始的时候。中年女主播和快步入老年的光头男性并排而坐。 “……是啊整个宇宙和我们人类社会将会变成什么样让我们来请教一下政治评论家j·卡珀修巴尔先生。” “请称呼我为社会科学家。我有博士学位。” “真是失礼了。那么卡珀修巴尔博士接下来宇宙会如何变化我们又该做些什么呢” “最大的唯一的超级权力消失了感到不安、发生混乱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种状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长期持续下去会很困扰呢。我这样的人完全无法想象这会造成多大影响。” “不要惊惶冷静下来度过每一天我等市民只能这么做。对于泰坦尼亚只能希望他们能尽早确定继承者收拾混乱局面。” “现在有以艾尔曼伯爵名义发出的命令请问这是暂时的吗” “应该是这样但情报还不够。确凿的消息还没有发布。” iv 天城内外的大混乱之中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独自驾驶着单座侦察艇回到宇宙战舰“晨曦女神”上。途中直接面对死亡的次数足有半打。他总算将侦察艇在舰内停放好走向舰桥。 “法尔法尔你没事吧” 欢喜的声音跳过所有空气小小的身影像子弹一样朝法尔密扑来。法尔密摆出一幅笑脸将莉蒂亚公主抱住。 “让您担心真是抱歉。用尽手段总算回来了。” “法尔褚士朗公和芙兰西亚呢” 他早知道要被问到这个问题而且已经认命了。尽管如此在他心中翻卷的黑云仍然挥之不去。 “很抱歉我没能确认他们两人的生死就这样恬不知耻地一个人回来了。请您责骂。” 莉蒂亚公主稍微离开法尔密一点仰视她的骑士。清澈的眼瞳中没有责备的神色。 “我在想如果三个人都不回来了要怎么办呢。法尔一点错也没有。你能回来太好了。我很高兴。” 小小的公主说着“高兴”两眼中泛起了光。 “不用担心褚士朗公和芙兰西亚他们两个不可能有事。” “公主……” “难道不是吗那两人比法尔要可靠多了。” 莉蒂亚公主想笑却失败了她用手背擦过眼角。 “等我再长大些在当上女王之前我要去找那两个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能见面。宇宙很小的。” 孩子气的眼泪和宏大的台词共存这确实是这位公主的作风。率直到让自己都觉得吃惊的感动冲击了法尔密他将自己的手帕敬献到公主的小手里。 “法尔要怎么办” “舰队不能这样放着不管。要和天城联络整理损失处理完毕后解散队伍然后交给艾尔曼伯爵或者活下来的其他贵族。” “明白了那这之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把公主送回祖国去。遗憾的是接下来我无处可回。您能允许我在艾宾格短暂停留吗” “可以我准了。” 公主擦干眼泪精精神神地擤掉鼻涕害羞地把手帕叠起来。 “到时候我想和您一起出发寻找褚士朗公和芙兰西亚您意下如何” “这个也准了” 莉蒂亚公主充满活力的声音照亮了法尔密的心灵。从今往后在这条漫长昏暗的道路上他觉得自己可以抬起头来走下去。 “对了藩王和伊德里斯公怎样了” “两位都死去了。” 实际上他没有见证那两人的死。但在他离开天城之际谣言已经以比光还快的速度传到他耳中。藩王必是褚士朗亲手杀死他为亚历亚伯特报了仇法尔密心想的是祝贺。以失明之身这实在是干得漂亮。 关于伊德里斯之死法尔密只能运转他的想象力但这必定是由藩王之手。根据情况变化法尔密说不定会杀死伊德里斯。虽然心情复杂可当他想起伊德里斯一只手被轧断的凄惨模样同情便成了最终的胜者。 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出现在公主和法尔密面前祝贺法尔密平安归来。法尔密简单说明了情况。 “那上校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下官不对我和公主还有法尔密阁下不同没有想找的人。身为军人也没有别的才能就算泰坦尼亚的舰队规模会缩小我也准备留下来。” “在这之前能把公主和我送到艾宾格王国吗” “当然。” 莉蒂亚公主突然喊道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 “是” “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莉蒂亚公主低下小小的头法尔密也跟着致以泰坦尼亚式的敬礼。 “不敢当。” 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眼中第一次涌上了泪水。 宇宙战舰“晨曦女神”在出发前往艾宾格王国之前收到了天城向全舰队发布的通告。 “藩王亚术曼殿下已经去世。以藩王之名进行的战斗已经失去继续的意义。两军立即停战原地待命。重复藩王亚术曼殿下……” 敌我双方无所适从一片茫然一个个遵从通告停下了炮火。“天城事变”在形式上就此结束。 从艾曼塔、卡菲尔、狄伦、巴格修直到各个边境行星和星际客船上这段通讯在人们心里刮起风暴数百亿张嘴刺激着成倍数量的耳朵。 “藩王去世了” “确实是这么说的。” “怎么这样啊泰坦尼亚以后要怎么办” “肯定有人继任藩王吧。你我又没有选择权发愁也没办法。” “是啊……总之战斗结束了我们活下来了。” “回家吧。吃饭睡觉明天醒来又回到日常生活。站得起来吗” “那你得拽我一把。” 有这样平和甘甜的会话当然也会有坏心的猫和粗暴的狗凑到一起背过脸吵架的场景。 “别胡扯离缴费期限不是还有一周吗你重读一遍合同还是说你不认得字” “这话我照原样反过来对你说一遍。在不可抗的紧急事态下可以由双方协商重订日期这不是写着吗现在就是这种事态。” “谁跟你协商了想要钱上法庭” 到处在发生俗气的争斗而老旧宇宙船“正直老人二世”号的乘员中有人发出了哀嚎。 “呜呼我心爱的白金锭……请原谅我抛下了你们。” “先说清楚啊麦弗迪那些白金锭就算你再怎么爱它们在这个人类社会中你根本没有合法拥有它们的权利。有背包里那些就忍一忍吧。你看钞票捆都露出来了不是。” 阿兰·麦弗迪恐怕是这个宇宙中唯一从藩王之死中获得直接金钱利益的人物。但他没有为这几百亿分之一的幸运单纯地感到快乐。他忍受着抛弃那些哭喊着说“带我走”的白金锭而带来的良心上的痛楚。 放着他在一边随便叹气不管剩下的人围在咖啡桌边。 “亚术曼的妻小怎样了” “生死不明。” “那如果儿子活下来等他长大成人说不定要给父亲复仇呢。” “还不止。作为正统的藩王继承人复兴泰坦尼亚再次支配宇宙也没准。” 方修利觉得无咖啡因咖啡实在太难喝脸都皱了起来。 “喂那不就是亚术曼自己想做的事吗” “讽刺之至。没错这就是亚术曼渴望的事。被埋没在民间的年轻人突然有一天被告知他是王者的留下的儿子要夺回他的国家。” “什么呀那不就是部标准的王子流浪记吗。也就是说那个亚术曼想当童话的主人公吗” 米兰达吃惊地说李博士把咖啡杯放回桌上。 “极端地说正是如此。他拥有一切除了他所需要的一切。” 具有风度、威严和魄力的外貌沉着而骄傲的言行这里面却在无人知晓时默默培养着不满和自以为是导致的精神退化。 “亚术曼一直扮演着完美的藩王他可能已经超过界限了。向内的压抑会把自身压垮。像麦弗迪这样一看就知道他在图谋些什么这样反而是健全的也说不定。” “为啥拿我作比喻” “作为例子看着好懂。” 他们在天城的民用宇宙港一直等待着出港许可。在拿不到合法许可的情况下他们也想动用擅长的老办法但现在宇宙港内外都是人和物资蛮干是不行的。 “那瓦尔达那皇帝会怎么看待藩王亚术曼的死呢他一直以来被欺负得够惨应该挺高兴吧。” “正不知在哪里手舞足蹈呢。” “他的精神是得到了相当的解放啊。虽然事不关己但值得庆贺。” 因为是在满员的休息区他们也不好大声喧哗。 “可是没了泰坦尼亚瓦尔达那帝国还能撑得下去吗” “这就不是我们知道的事了。还是说你想掺合一把米兰达” “我可不要。” 公主殿下立刻作答。 “不合性子的事就不要做。有这一年经验足够了。” “这话明智。” “做了个有趣的长梦这么想着回到以前的生活。还是说现在的状态更像梦呢” “结果是说泰坦尼亚带来的是停止思考的两百年吗。” “后人也许会说那是幸福的时代呢。” “根据对幸福的定义不同。” 船名被叫到出港许可已经下达。挂着等够了的表情一群男女离开休息区。 “人们会怎么称呼接下来的时代呢博士” 李博士用手指抵住下巴。 “应该叫‘大空位时代’吧。” 也就是说非“空位”的时代总有一天会来临吗。李博士一边这么说一边想的却是“难说” · 泰坦尼亚过于庞大大到人类无法统御的程度。不是非凡的人物不可能独自支配它。 没有泰坦尼亚的宇宙。没有秩序的混沌世界。 在没有活过二百岁的寿星的情况下一切拥有思考能力的人类被抛入了未知的次元。把责任推给他人也心安理得的时代在令人吃惊的短时间内崩溃。 泰坦尼亚究竟为何物。 自己今后该如何生存。 “结果每个人最后都会得出相似的结论。人类就算泰坦尼亚不存在也必须活下去实际上也能活下去。” “这是博士的结论吗” “不是结论是预测。” 一群男女离开后又有别人占领了空下的桌子。他们以从一开始就累趴了的样子点了饮料的单。 v 忍着要给味道还不如自己亲手泡的咖啡付钱这种不讲理的事雪拉芬·库珀斯问道 “那赛尔法小少爷要怎么办” “啊要是他无处可去我想着让他干脆给我们两口子当养子。” 米兰达随便地说了敏感的话打破了瞬间沉默的是麦弗迪发出的笑声但它立刻就变成了惨叫。 “疼疼疼你住手” “我这好歹也是卡萨比安卡公国的公主殿下。你是忘了还是装着忘了呢” “记得我记得所以别揪我耳朵要拽下来了” 米兰达放开手麦弗迪用夸张的动作抚摸耳朵。 “诶呦喂真疼。可是啊怎么说你没打算把他当少主来养吧。你要怎么教育他” “把他教成一位优秀的船长……话虽如此在这之前他说不定会杀了我们或者逃出去藏起来。” “喂喂这没问题吗” “雪拉芬也偶尔会给方修利做个煎蛋吧” “你话题转移得太急了。” 麦弗迪指尖弹了一下咖啡杯被提到的雪拉芬也瞬间望向米兰达。 “往煎锅里打个蛋蛋黄形状不会大变蛋白的形状却会变化扩张、流动最终凝固。问题就是最后能凝成什么形状了。” “漂亮的比喻。” 李博士如此评价。 “是吗。我挺期待这煎蛋能做成什么样子。别中了毒就好。” 话还没说完麦弗迪就偏过上半身躲避朝他耳朵袭来的攻击。在这一心防守的架势旁边方修利向李博士提问。 “今后流星旗军的名称呢” “这名字没人持有著作权想用的人尽管拿去用。” “这好吗” “没问题。如果使用的人是不正经的家伙就说他们未经授权跟他们强征赔偿金得了。” “不愧是博士。” “如果你付使用费也可以让你专用。” “……别我就算了。” 某种生理现象袭来于是方修利去了一趟他该去的地方。完事之后他站在行人来来往往的路上随便四下张望。 大概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吧。正莫名地伤感着有一名女子从方修利面前经过。他微张着嘴看呆了。 那是个美丽的女子年纪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服装并不华丽但质地优良而整洁与之相配的容貌虽然不到绝世美人的程度却也是足够引人注目的端丽气质凛然。 这样的女子一个人出门究竟要去哪里呢不对应该有人同行。是在哪里等着她吗这人的命真好。正这么想着雪拉芬·库珀斯的声音传来。 “方你在干嘛呢船名好不容易被叫到。再不赶紧走就扔下你了” “来了来了现在就走。” 自己的命大概也不错。一边这么想着曾一时间在全宇宙掀起波澜的青年挠了下胡萝卜色的头发快步向同伴们走去。 美女根本就没有看向方修利这边她小心翼翼来到售票柜台附近仔细把柜台上方的时刻表和手里不大的平板电脑对照。 “我想要两张票去艾曼塔最早的航班。” “要是去艾曼塔的话正好有两张票。倒不如说现在其他的航班根本走不了去艾曼塔的航班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要停。可是姑娘你运气真不错啊刚好有人取消预订。不过你有现金吗” “不能刷卡吗” “是啊姑娘平常一直都可以的。但是你知道现在泰坦尼亚的结算系统受损在恢复之前只能用现金。没事等上两天就都解决了。” “明白了我们不能等两天就用现金吧。” 售票员点头同时有点复杂的感情流露出来。他是个中年男子对美丽的女性有好感当然也希望自己在对方心目中能有个好印象。 “可以是吗哎呀其实便宜的客舱都满了这位置会有点贵……” “没关系多少钱” 售票员告知价格年轻的美女微笑着点头从包里取出现金。这么年轻还真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啊。售票员一边想一边把钱接过。一直以来为防万一本来是该按下柜台下方的按钮把泰坦尼亚的警备兵叫来的但现在已经不是这种时候。 “根据情况也可以打折。” “实际上我的同伴是坐轮椅的。” “什么呀那早说啊。行动不便者和陪同出行的人可以优先乘船价格还能低百分之五。” “啊您真是个好心人太谢谢了。” “不不这都是我该做的……” 这一整天售票员快乐地工作不少客人都沾了这份好心情的光。 离开售票柜台的美女绕到粗大方柱的背后。 “褚士朗大人。” 被叫到的男子坐在轮椅上头部的上半部分包着绷带戴着盲人用的太阳镜左手从肩上吊着。模样虽然凄惨但他身上的西装是新的外表朴素却决不便宜膝上盖着一块薄毯子。 这就是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现在的样子。 “啊谢谢……我真是没用。如果没有芙兰西亚我连活都活不下去。一个毫无价值的人。” “说出这样自虐的话可不像是褚士朗大人的作风啊。” “明白我不说了。在大厅碰到熟人了吗” “没有谁也没碰到很幸运。” 方修利和芙兰西亚结果互相连身份也不知道就擦肩而过了。 藩王亚术曼死了。亚历亚伯特公爵死了。哲力胥公爵死了。伊德里斯公爵也死了。只有褚士朗公爵活了下来。如果知道了这一事实大概谁都可以接受让褚士朗来继承藩王之位。就算失去视力下肢不便他的成就以及平衡的政治领导力、协调性都足以再支持“泰坦尼亚统治下的和平”几十年之久。 而在这之后。 围绕下任藩王之位又有新的野心家会出现新的竞争者会出现人类社会又会屏住呼吸观望竞争的过程和结果。 如褚士朗曾明示过的他想脱离泰坦尼亚远离天城。芙兰西亚也是这样希望的。总之先去艾曼塔。那里是宇宙的交通枢纽从那里可以去边境。 褚士朗想起昨天用假名看医生的经过。 “是出血性黑内障。非常遗憾它不可能恢复了。” 芙兰西亚和褚士朗交握的手用上了力气。褚士朗回握他很平静。 “这病名和我很相称。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医生想尽量让患者不那么悲观于是又告知说 “只要用上电脑义眼就又能看见了。只是用不了保险价格是相当贵的。” “保险的事等下再向您咨询。腿又怎么样了” 芙兰西亚把焦躁封锁在心中让眼神里充满信赖医生像被晃了眼似的眨了眨眼睛。 “右膝下的骨骼完全粉碎这又非常遗憾需要截肢。左腿的骨折比较复杂恢复首先要三个月左右。” 接下来还有左肩的手术的事电脑义肢的事肋骨和左肩的骨折要大约一个月就可以治愈之类的事。医生一边说话一边略微偏过头想来是褚士朗的脸让他觉得有些眼熟。芙兰西亚在一旁提心吊胆但芙兰西亚给医生留下的印象太深于是他最终也没有想起来……。 芙兰西亚报告道 “再过一个小时去艾曼塔的恒星际航班就出发了。我们走吧褚士朗大人。” 芙兰西亚转过褚士朗的轮椅开始推着朝前走。褚士朗回头说 “明明用电动的就可以了……” “我想推着。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抱歉。” “总有一天我要让您说出‘真过分啊’这种话。因为我会非常严厉地帮助您复健的。” 稍微沉默了一下褚士朗倾注了感情。 “那就全靠你了。” “是好的您就全靠我吧。” 她的声音里混合了些许眼泪的成分。在看不见的眼中漆黑的油画布上褚士朗描绘着亚历亚伯特、伊德里斯和哲力胥的面容。 他想活下去吧。 后世将星历sy447年7月称为“大空位时代”的开端。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卒年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