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取皇叔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打从出娘胎起,我的命运就已经被定格在了历史的丰碑上。 皇室血脉单薄,任凭父皇如何辛勤耕耘播种,秋收的时候仍旧是果实稀松,抛却歪瓜裂枣、半途夭折的子嗣,养大成人的总共就五位公主,连个带把的也没保留下来。 在我还在娘胎的时候,每天听到最多的胎教言语便是…… 「娘娘,您这肚子又圆又大,肯定是个小皇子。」 「娘娘脉息强劲有力,腹中胎儿活跃好动,根据本官多年的行医经验,娘娘腹中的胎儿必是龙子。」 「女儿啊,娘在怀你大哥的时候也是这肚型,此番必能为皇室添丁,光耀我们傅家门楣。」 「妹妹啊,你一定要争气呐,皇室的公主已经泛滥成灾,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哥哥的前程就全靠你了。」 「爱妃啊,朕近来时感心力憔悴,对於延续皇室血脉已是力不从心,很多人跟朕说你这一胎必定会一举得男,要真是这样,朕一定会封你为皇后,册立皇儿为太子。」 於是在各种压力之下,我娘难产了。 据当时给娘接生的婆婆说,我的个头太大了,卡在半中间出不来;又有太医猜测说,兴许是我娘的脐带缠住了我的脖子……反正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而就在这危急时刻,宅心仁厚的太医反而劝我父皇,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人没了就什麽都没了。 根据他的这句话,我当时就判断太医想要牺牲掉我来保全我娘;父皇左右为难,既担心放弃掉的胎儿会是个皇子,又不舍得跟我娘之间这几年的夫妻之情。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我娘忍受着巨痛把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赶出了寝室,只留有一个接生婆跟一个伺候的宫女,娘狠了心,说不是我死就是她死。 我被娘的气势所吓,当下就扛不住了,我不想死,也不想娘死,於是通过重重的挤压,我终於是华丽丽地现身了。 「是皇子,还是皇子?」 我知道娘也是万分地渴望自己能够诞下皇子,这不仅仅是为了延续皇室的血脉,更可以让她当上一国之母,而我也可以当上太子,也就是将来的皇帝,母凭子贵这个鲜血般的现实摆在眼前,任谁也会这样;她这样问的时候,便有气无力地支起自己的身子想要来看我。 然而娘这样问却是令我伤心了,於是不顾场合是否正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洪亮的嗓音几乎是响彻了整个皇宫内外。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小皇子、是个小皇子!」不知道是怕我娘伤心,还是怕无花国无储,怔忡了半晌後,接生婆跟那个宫女竟然眼睁睁地看着我赤条条的身子说着瞎话。 我顿时一噎声,止住了哭,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无辜地瞅着自己面前的一个妙龄少女跟另一个中年妇女;我希望她们可以良心发现,勇敢地承认事实,毕竟欺君不是好玩的事儿,况且还要欺天下人。 我娘大喜过望,甚至忘了让宫女把我抱给她瞧瞧,就这样很是失态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哭了起来,直到把自己哭到昏过去,她也没能看上我一眼。 父皇冲进寝宫的时候,宫女已经把我洗得白白净净,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们双双跪在地上,双手将我托举过顶,止不住的兴奋致使宫女浑身颤抖着,「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诞下小皇子,母子平安。」 「皇儿、皇儿。」父皇泪涕纵横於满面,完全没有了一国之君该有的形象,托着我柔软的身子举得高高,也不怕一个不小心把我给摔了;我却又再度高亢地哭了起来,但父皇非但没有哄我,反而破涕为笑,朗声说道:「朕终於有後啦……」 我心在想,要是那些小公主们听到父皇的话,估计都会不想活了。 宫里宫外一众宫女、太监纷纷扑跪在地,高呼:「恭喜陛下喜得皇子!恭喜娘娘……」 我以为这便就算是完了,却没想到父皇心血来潮,非要当着我娘的面,一起看看我的小鸡鸡,我顿感忧伤。 不看还好,这一看便就出事了,刚刚醒来的娘亲再度昏倒,就连父皇也乐极生悲,盯视着我的脸庞,不知是想要亲我一口,还是想要掐我一把?总之他的面部表情是我出生以来瞧见过最丰富的一个人,「皇儿,这就是朕的皇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厥倒在我娘身边。 父皇这一个厥倒,顿时就令宫里上上下下乱成一片,我的哭声,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 在没有人理会我的情况下,一双小小的手臂将我从床上抱了下来,他穿着很华丽,跟父皇的衣服颜色相近,胸前的衣料上还绣着一只踏云的怪物。 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就不哭了,因为他正用自己那小小的眼睛瞪视着我,那模样,比父皇刚才的悲恸还要吓人!我完全被他吓住,哽咽着,愣是不敢再让自己哭出一个声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可以对我笑一笑,毕竟我还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可是没有,他非但没有笑,在瞥了眼我的身下後,那张白皙的小脸赫然沉了下来,用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着说了句话:「既是凰,奈何要为凤?」 我根本就听不懂他这话是什麽意思,只是感觉他在说完这句话後抱住我的双手紧了紧,似乎想要把我给勒死一样,直到我受不住痛再度号啕大哭,他才稍稍松了手,把我交还给了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宫女,当即甩袖离开了寝宫。 父皇就这样活活的被我给气死了,不知道是因为他对我娘宠爱有佳,还是不想令无花国无储,这便将错就错,默认了我这个冒牌皇子,并且在他弥留之际还拉着九夜的小手嘱托着:「皇弟啊,朕恐怕不行了,想你皇侄尚且还在襁褓中,朕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一定要多多扶持他,无花国的未来就靠你们叔侄二人啦!」 十岁不到的皇叔尽显老成,他反握住的父皇的手安慰着:「皇兄你就放心好了,九夜一定会善待皇侄,并且会协助皇侄治理好无花国的。」 父皇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什麽想要交代,指了指抱着我的奶妈。 九夜看似了悟地说:「皇兄可要再看皇侄一眼?」但我感觉,皇叔这句话里面包含着幸灾乐祸的成分较多。 父皇浑身发抖,眼一翻白,登时就翘了辫子,甚至连再看我一眼也不愿意,就这样撒手抛下我跟我娘独自西去;於是,我这个才将出生一天的皇子直接越级当上了无花国的皇帝,而那个抱过我却未给我好脸色的皇叔成了无花国的摄政王,而我娘,也越级当了太后,成为了三宫六苑之内最为年轻貌美的主宰者。 忘了说,我的名字叫尧晔,因为父皇死得匆忙,连名字也是摄政皇叔给起的。 打小,九夜皇叔就待我不薄,在我五岁之前甚至连朝堂也不用上,每天不是在御花园里被一群宫女、太监追逐着扑扑蝴蝶,就是在自己的宫殿里骑骑木马打打战。 而我也鲜少跟母后见面,主要还是她不想见我,因为一看到我她就会想起被我气死的父皇,於是我们一个住东宫、一个住西宫,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倒是皇叔,每天进出我的宫殿就像是进自己的寝室一样。 宫女、太监们虽然口口声声地喊我陛下,但他们更怕的还是皇叔,只要皇叔瞪一眼,他们就会吓得全身发抖;而我就算是骂他们,他们照样笑嘻嘻地迎在我身旁。 午後,阳光格外地热辣,我从来就不喜欢午睡,一天到晚在皇宫里蹦躂得不亦乐乎,除了皇叔,几乎就没有人敢管我,这会儿又拉着几个时常陪伴在侧的宫女、太监跟我来玩捉迷藏。 我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不是属猴的,爬树对我而言简直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只要一玩捉迷藏,我势必会爬到御花园里的老槐树上躲着,而且绝保没有人可以找到我。 「陛下、陛下……」底下的宫女、太监们早就开始寻人。 因为皇叔曾经说过,我不可以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消失超过半个时辰,否则他会很生气,後果会很严重,所以他们势必要在皇叔发现之前,先把我找出来。 而我多半的时候,喜欢看到他们被皇叔责罚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可以站在皇叔的身後学着他的样子指着太监们来训斥,一直以来我就认为那是一件很威风的事,却没想到我的身分在外人眼里已经是格外相当之威风了。 「嘻嘻。」 我趴伏在槐树叶丛中捂着嘴偷偷地笑,透过缝隙看着下面一群跟没头苍蝇一样的奴才,心情格外地舒畅,却没想到,我在树端上待了一个多时辰,身上的衣衫早就被汗水给湿透了。 「摄政王!」众人齐声跪满地,个个低垂脑袋,如履薄冰;皇叔依旧穿着一袭朝服,虽然还未到弱冠的年纪,但他已早早地将发丝束於金冠之下。 以我现如今的审美眼光来看,皇叔他很风骚,但在一群宫女的眼中却全然不同了,她们皆自认为,未及弱冠的皇叔,将来一定会是艳压整个无花国的第一美男,於是个个争先着想要得到皇叔的青睐,指不定哪一天就可以飞上枝头,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皇上呢?」皇叔口气平平,因为发育的原因,嗓音还有点沙哑,但就是这平平的口气也照样令得众人瑟瑟发抖。 贴身宫女膝行两步上前,「回摄政王,奴婢们陪着陛下在御花园内玩捉迷藏,可陛下……」 「你们又把皇上给跟丢了?」隐约之中,透露着一些怒意;我看得认真,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一只小蛇正游弋着身子朝我靠近,只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第二章 「奴婢该死,摄政王饶命。」 「本王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如果再找不到皇上……」皇叔撂下狠话,那些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登时就作鸟兽散,就算是把整个御花园掘地三尺,他们也要把我给揪出来。 我坐起身,伸展着双臂打算玩到这儿就行了,却没想到被眼前那条同样呆望着我的小蛇惊呆了眼,一霎,惊叫出声:「啊,蛇、蛇……」 其实那小蛇没想要攻击我,只是经我这麽一叫唤,反射地朝我扑了来,而我慌乱着後退,直直就从槐树上跌了下去,身子一沉一紧,落进那个略显熟悉的怀抱,周围更是在一片譁然声下接着一片吁声响起。 我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低眼盯着我不眨的皇叔,怯懦地唤了声:「皇叔。」 皇叔的脸色不怎麽好看,但也没有当着奴才的面斥责我,扫视了眼那群服侍我的宫女、太监,冷冷道:「若是皇上再爬到树上,就打断你们的腿!」 我一缩脖子,吓得不轻,又不免小声嘀咕着:「我爬树,为什麽要打断别人的腿呢?」 皇叔听了我的话,不太温柔地把我丢在地上,举步走去前丢下句话:「跟我到御书房来。」 「哦。」我应了声,不太情愿地跟上了皇叔,我甚至还要用跑的才能追上他。 身後,宫人们无不抚胸吁气,就像是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似的。 御书房内,皇叔坐着、我站着。 「尧晔。」通常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皇叔都会直呼我的名讳,而我懵懂无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皇叔。」我应了声,态度很好,极似要拍他的马屁。 「你今年几岁了?」皇叔问我,明知故问。 我故意偏头思了思,「好像是五岁,可能是四岁……嗯,比皇叔小八岁。」 皇叔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朝我招了招手;我很听话,几步奔到了他身前,他抱起我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死去的父皇,「尧晔啊,你可是无花国未来的国君,以你这个智商,你让皇叔我如何能够放心把国家交付给你啊!」 从来没有施展过权力的我,当然不知道权力这玩意儿的厉害,只道:「那皇叔就替尧晔管着吧,反正我也不喜欢跟那些老头子们一起玩。」 我说的是朝上的那一群文官武将,他们个个仗着长得比我高,就可以居高临下地跟我说话,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父皇时候的老臣子,倚仗着是先帝的遗臣,对我说话一点也不恭敬。 皇叔难得地笑了,「你这个傻孩子,等到你长大了也许就不这麽想了。」 我偏着头看皇叔,的确听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只眨了眨眼,看着他还要跟我说什麽?毕竟把我叫到御书房来,不可能仅是问我年龄的;果然,皇叔把我放回到地上,马上就转移了话题:「上林苑已经备好了你的位置,明天就去上课。」 我知道上林苑是什麽地方,那是专门为皇室子弟开辟而来的学堂,里头有一个专门教授皇亲贵胄的太学,据说是一个老学究,很死板;甚为恐怖的是,皇帝要被太傅单独授课,一对一教学,据闻要传授帝王之道,所以不宜人人都学。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立刻低下声来,揪着皇叔的袍边撒娇道:「皇叔,我想起来,我今年才四岁,五岁才可以去上林苑,所以我要到明年才用去学堂。」 岂料,皇叔的脸一沉,拿开我的手便就开始训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表露出这般女儿家的姿态来,你是皇上!」 我一瘪嘴,顿时就委屈得想哭,「人家本来就是女儿家,为什麽要我穿这个?我要像姊姊那样,我要穿裙子,我不要当皇上,我要当公主!」 皇叔一点也不同情我,更不疼我,他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现在也一样,他双手握住我的双肩,很是用力,近面咫尺地朝着我喝斥而来:「不许哭,含回去。」 我一噎声,顿时止住了泫然欲泣的泪珠,瑟缩着看向皇叔,一声不敢再吭。 「明天早晨寅时必须起床,如果卯时未到上林苑,皇叔就把你的那些蚂蚱通通拿去喂鸡!」 皇叔笑得很坏,既没有同情心,也没有爱心,从我一生出来就该意识到,他就是以欺负我为乐的,我噘着嘴,乱手一抹眼泪,冲着皇叔恨恨骂去:「皇叔最坏,尧晔最讨厌你!」 骂完,挣开他的手,逃似地跑出了御书房。 自从进了上林苑,玩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古太傅是人中极品,比之王太学还要罗嗦,他一直标榜着自己教学风格很是特别,无花国的前三任国君就曾是他的门生,可我在听了二日之後便就总结出来了他的特别,就是特别能扯,通常他在极其投入地跑题的时候,我往往都是伏在案上极其投入地睡觉,直到下了课,我也睡醒了。 因为我是皇帝,所以古太傅对我完全没辙,既不能骂我,更不敢打我,好心好意劝我,又都当耳旁风,压根儿就无视他的存在,只要一到放学的时间,我就会跟个野孩子一样跑到花园里捉蟋蟀或是看蚂蚁搬家;太傅被我气得只差没去见我父皇,一怒之下便就跑到皇叔面前去打我的小报告,说我上课不好好听讲,只知睡觉,将来必定是一个昏庸之君! 自那以後,皇叔在撒了朝後都会特意赶到上林苑来督促我学习,但在督促了我二日後皇叔也加入到了我的行列,陪着我一齐伏案大眠,之後皇叔很含蓄地总结出一句话,古太傅年事已高,应该回家颐养天年;我却一个不小心把皇叔的话进行了深入的剖析解释,古太傅倚老卖老,误人子弟,前几任国君便是被他给祸害掉的。 於是皇叔又重新给我物色了一个翰林院里的院士,据说是翰林院里最年轻、最有潜力的研习院士,好像是叫韩愈。 其实我对读书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母后从来不关心我的学习成绩,皇叔成日忙得不亦乐乎,我学得再好也没有人欣赏;於是,我打定主意,不管来的是什麽老师,我照样当我的混世小魔头,反正皇叔这麽能干,或许我可以一直这麽混下去。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新来的老师忒年轻了,状似堪及弱冠,面目清秀如宋玉,举行比皇叔还要端正大方,一看就是个有教养的人,自从他踏进上林苑的第一天起,母后就良心发现跑来看望我,这让我倍感受宠若惊。 「母后。」看着端坐在位置上的母后,我站她前面深深作了一揖,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母后满面的笑颜,她还是那麽的年轻,就像是我刚刚出生的时候一样。 据我所知,母后在生我的时候好像才十八岁,十八岁就当了寡妇,实在是有够悲惨的,这寡一守就过去了五年,真不知道她这日子是怎麽过的,接下去不知还有多少个五年在等着她? 「皇儿乖,到母后这儿来。」母后朝我招了招手,面上除了不变的笑颜外,更多的,也许就是对我这个「儿子」的忽视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我很听话,应声来到了母后跟前,任由她抱着我的小身子往我脸上亲了又亲,口中不住地自责:「晔儿乖,你没怨娘吧?娘不是不想来看你,只是你长得跟你父皇实在是太像了,娘是怕看到你伤心。」 我擦了擦面上的口水,又再伸手往娘的眼角擦去,并且出言安慰她:「母后别太伤心了,儿臣长大後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孝顺,只是经常听古太傅提及什麽人伦纲常,以孝为先,这便就牢牢地记下了。 母后喜极而泣,揉着我的脸颊,直恨道自己怎麽就能这麽狠心,五年来对我不甚关爱;而我竟能说此等话来,真是让她情何以堪呐! 「母后别太自责了,儿臣已经不是孩子了,况且宫里又有那麽多照顾儿臣的宫人,就连皇叔对儿臣也是宠爱有佳,处处维护着儿臣,母后统管三宫六苑劳心劳力,若是想见儿臣,派个宫人来传话便是,莫再亲自走一趟。」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皇叔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格外的老成,甚至有的话说出口後,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待到一席话下来,母后却突然改口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母后听宫人说,摄政王又给你寻了一个老师,可有此事?」 我大感惊讶,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母后是想要就我的学业来展开对我的关切,还是就新来的老师来询问我一些八卦? 母后脸色稍稍一变,粉嫩嫩的腮边顿时泛起了微微的红晕,「你别怕,母后只是问问。」 「我没怕,母后你干嘛要脸红啊?」我懵懂,偏着头直盯着母后的眼睛问;在我的印象里,只有宫女们看到皇叔的时候才会脸红。 「我、我有吗?我哪有脸红,你看错了。」母后有些心虚,左右着直往自己的脸颊抚去,就连说话时候的语调也变了,像是被踩到的尾巴一样,极力想要撇清什麽似的。 「哦。」母后说什麽就是什麽,「新来的老师叫韩愈,皇叔说要先看看他的表现,如果是个人才,就留在上林苑,以後也许会是太学、太傅。」 母后听完我说的直点头,伸手揉了揉我的头,「皇儿一定要听皇叔的话,听韩院士的话,用功学习,不许再调皮捣蛋,母后明日再来看你。」 「嗯,儿臣一定会听话的。」我为母后这句再来看我而欣喜不已,她终於开始关心我了。 第三章 当天晚上我便抛弃了原本要斗蝈蝈儿的事儿,专心致志地伏在案上练着字,韩院士说过,让我把三字经抄一遍,明天上课的时候他会跟我讲解其中的涵义;我一开始还想着回宫後让宫人代笔,这会倒是学劲十足,我不能辜负了母后对我的期望! 就这样,在我以为母后对我的好是因为她良心发现、母爱迸发的时候,却原来只是为了我的老师,韩愈。 在我尚且不知男女之间会发生何事的年岁里,母后藉着来看我的名义,悄悄地将韩愈给勾搭上了,而且每一回幽会都是在我的承瑞宫,以我的年幼无知掩饰,背叛我死去的父皇,并且还辱没了我这个年幼的儿子。 有一回,韩院士正在宫里辅导我作画,母后突然来了,我一开始还很开心,因为院士经常当着母后的面夸奖我天资聪颖,是一个可造之才,为了不让母后失望,我使尽浑身解数也要将「可造之才」这四个字,发挥到淋漓尽致。 当院士让我作一幅山水画给母后看的时候,他们二人便就遣退了宫内所有的伺候宫人,双双隐於我的寝宫内大行其道,直到我将一幅颇为得意的山水画作完後,才误撞了寝室内赤裸着并且交叠身躯的二人,而且他们非但没有发现我这个小小的观众正在一旁一观摩,还越演越烈,致使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那是我八年来第一次哭,我拿着棍子就往韩愈的身上抽,口中不住地骂他:「老师是坏人,欺负母后,快离开我母后的身子。」那时我小,并不明白一个男人压在一个女人身上嗷嗷直叫意味着什麽?我只知道他令我母后怪叫频频就是在欺负人!我是皇帝,自然不允许别的男人欺负我的母后,我有这个义务要保护她。 那交叠的二人只是稍稍地惊惧了下,老师涨红了脸看着我,相当无地自容,想要逃离,却被母后拉住;而我,被母后训斥了一通後,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了自己的寝宫,而他们依旧在我的寝宫里,频叫不迭。 自那天下午起,我就把自己藏在城楼里不出去,我不想回宫,更不想看到母后,一个人躲在城楼内的神台下,想哭却又不知道为什麽要哭,懊丧着一张脸盯着神像来看;直到夜里,我听到整个皇城里的人都在找我,那呼唤的声音就跟哭丧、招魂没两样,父皇死的时候也没有此等阵仗,我双手捂住耳朵,当作没听到。 後来,城楼下的火光渐渐地消逝,呼唤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我却突然害怕了起来,瑟缩着身子止不住地发抖,越看神像越觉祂凶神恶煞,咬着唇让自己不可以哭,要不然又得挨皇叔骂了。 在这时,城楼的门被推开了,因为背着光,我只看到一抹被拉长的影子朝着我慢慢地走来,直到他把我从神台下拉出来,我也没止住对他的拳打脚踢,「走开,我是皇帝,你不可带我走!」我以为是勾魂使者来索命的,这便就拚了命的抗争。 「你闹够了没有?」低喝,却是皇叔的声音,我一愣,随即扑进皇叔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皇叔本来想骂我来着,但看我哭得实在是太过於投入,以至他想骂我也无从插口,这便默许了我在城楼里抱着他哭得惨绝人寰,「哭完了?」听到我哽噎的声音,皇叔难得温柔,第一次没有因为我哭而骂我,「哭完就回宫去。」 「不,我不,我不要回宫!」我趴在皇叔的身上不下来,「我要住承德宫。」 皇叔睨了眼,声音顿时就变了:「可是哪个宫人惹你不开心了?」皇叔打小就宠溺着我,不论是不是我的错,他一概都归咎到宫人的身上,而後处罚着宫人来让我开心。 我眼巴巴地瞅着皇叔的脸,摇头;我不可以说母后的坏话,宫人们把我当祖宗来伺候,自然也是没有犯错,所以我什麽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皇叔犹豫复犹豫,最终还是妥协了。 第一次,皇叔的妥协就是跟我同宿一宫、同寐一榻。 那时我还小,皇叔在我的印象里就跟哥哥没两样,而我在骨子里也渐渐的把自己当作男子来对待,所以跟皇叔同住,我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反而还觉得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自从知道了老师欺负母后的事情後,我对学习开始倦怠了;韩愈虽然还在教我,但很明显的,每每上课,他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心灵遭受到神灵的谴责。 而自从我搬到承德宫去住後,就连母后也开始忐忑不安了,她生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把他们的事情告诉了皇叔;要知道,母后虽然贵为太后,但摄政皇叔的权力比我这个正牌皇帝还要来的大,像此等辱没皇室尊严的事,皇叔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甚至还有可能把母后打入冷宫。 当然,我那时候还小,还不知道事情的利害性,只是母后每日的苦苦哀求让我备感痛心,我问她要儿子还是要老师?母后竟还犹豫着,以为我小,可以再骗骗,只道韩愈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一定可以很好地辅佐我处理朝政。 韩愈是不是人才我不知道,但以母后的意思,他定是一个可以压着母后不可多得的人才;当下我便就跟母后翻了脸,并且还告诉她,除了儿子便是儿子,容不得她多选。 就这样,年复一年的,我终於在十岁的时候把韩愈从上林苑又赶回了翰林院,皇叔说要给我再找一个老师的时候,我便提议把古太傅找回来。 「你不是说古太傅误人子弟,而且误的还是天子?好马不吃回头草,翰林院人才济济,皇叔再给你找一个便是。」皇叔的声音从浴池内传来,其中包涵着调笑的意味。 「正所谓姜是老的辣,酒是醇的香,古太傅学富五车、博古通今,就算把翰林院的人才统统加在一起,也比不及万一。」我有搭没调地应和着皇叔的话,盘腿坐在云屏後,正偷窥着皇叔沐浴,手下疾笔挥毫着皇叔的入浴图。 御膳房的一个小厨娘说是仰慕皇叔已久,苦苦哀求了我一个月,希望我亲提御笔作一幅皇叔的丹青赠予她,她愿意将西域学来的手艺统统孝敬於我;我为了能够在五位皇姊面前炫耀一番,这便就义无反顾地答应了小厨娘这个合乎情理的要求,谁让皇叔越长大越招人。 我想,画丹青还不如画入浴、出浴图来得抢眼,於是便趁着皇叔沐浴的时候躲在屏後偷偷画了起来;这画功还得归功於韩愈,若非他当年一直夸赞我,我想我也没有如此的好画功。 「你能如此想便好,古太傅常在我面前提及要重回上林苑的事,不过韩太学教了你五年,你为何突然不喜欢他了,可是他做了什麽让你不高兴的事?」皇叔有些纳闷儿,扭头看来。 我一慌,忙将手里的宣纸扯到身後掩,支吾着:「韩太学,他、他教得心不在焉,根本就没将心思放在晔儿身上。」我顾左右而言他,希望皇叔没有瞧见我在干嘛。 「你坐在地上做啥?快回榻上去。」皇叔俨然成了我的奶妈,照顾我、管我、教育我。 「哦。」我应了声,乖乖地从地上爬起,再从皇叔的视线内消失。 其实皇叔早就已经知道了母后跟韩愈之间的事情,韩愈之所以会被我从上林苑挤兑出去,多半还是皇叔在暗地里动的手脚;他现在这样问我,应该是想看看我对他老不老实、有没有什麽恶意的欺瞒?要知道,皇叔摄政堪比皇帝,欺瞒他无有好果子吃的,就连我也不例外。 那时,在凤仪宫之外,我隐约听到皇叔的声音,我本是打算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凤仪宫给母后道歉,我不该跟她吵架,我要当孝子,如果她觉得让老师欺负开心,那我也会开心的。 「九夜,时候不早了,有什麽话改天再说。」母后冷冷下着逐客令,似乎不想多说什麽。 「太后,皇兄在弥留之际尚且还拉着本王的手,嘱托要好生照顾你们孤儿寡母,如今晔儿尚不知人事,你怎能当着她的面做出此等苟且之事,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难道就不怕伤害了她吗?」皇叔口气不善,冷冽的目光是我前所未见的。 母后继续佯装着无知,「晔儿年少无知,摄政王既为皇叔,又岂能同他孩童一般见识?本宫虽与韩太学有些许往来,但本宫只是为了关心晔儿的学业,并没有摄政王所说的不轨行为。」稍顿了声,看着皇叔不禁讥笑,「想你堂堂一个摄政王,竟与九五之尊同居一宫,不是本宫要说,你居的又是什麽心呐,摄政王?」 皇叔并未被母后的言语所迫,从容应道:「太后既然不懂得管教儿子,本王既为皇叔又摄政於朝,对晔儿的管教自然是责无旁贷。」本欲离开的皇叔又再折身回到了母后面前,「本王今日不妨就将丑话放在这儿,太后如若还是一意孤行、不知自重,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皇叔这话说得狠绝,说完也不顾母后会不会暴跳,当即甩袖,扬长而去。 「你这是在做啥?」皇叔沐浴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件袍子,松松垮垮的,胸膛隐约袒露着,问这话的时候已止不住在宣纸跟我的脸上来回地打量,不知道在琢磨着什麽,神色尤为不祥。 我一噎声,故作镇定地坦白着:「作画。」 「画我?」皇叔很有自知之明,但凡我画中的人物仙姿俊美,那人必定是皇叔,「这回又是谁让你画的?」拿开我压在画上的手,把画抽走。 我当即就从床上蹦起,只差没扑到皇叔身上,伸着手直要讨,「别弄坏了、别弄坏了,我还指望着这个换好吃的呢!」根据以往的经验,皇叔都会毫不留情地把画揉作一团,然後丢掉。 第四章 皇叔犹豫了下,没把画揉掉,但跟揉了没什麽区别,他直接就把画没收了,他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瞅着我,「瞧你这点出息,连吃东西也能被奴才威胁,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没人威胁我,她们都是求我、哄我。」我直言不讳,在皇叔面前,我就像是一只小白兔,既单纯又听话,而且还很可爱;虽然皇叔一点也不认为我可爱,而且更不允许我可爱,但宫人们个个都这样说,我在想,一个人说我可爱可能是敷衍,大多数人都这样说,那就是事实了。 皇叔拿我没辙,况且他也不想跟我纠缠在这种没有水准且没有营养的话题下生生不息,他脱下袍子促我睡觉:「快些躺好了睡,明日早起,临朝听政。」他掩饰不住倦意,打了个呵欠,随即就放下纱帐爬上床来。 「明日临朝!」听了皇叔的前半句话,我已经将自己乖乖地躺在了床上,岂料听了後半句话後,我又从床上蹦回了起来。 「怎麽,你有意见?」皇叔躺下,仰面看着我,说着不容拒绝的话,瞥了眼身侧的位置,用眼神示意着我躺下。 我噘了嘴,始终不敢忤逆皇叔,只得小声嘀咕:「晔儿不敢,但也要让晔儿有个心理准备,太突然了啦!」 「你从一生出来就很突然。」皇叔没了好气,拉着我的手令我扑倒在床上,「已经让你准备了十年,是不是还想再准备十年?」 我懊丧着脸,支起身看向闭目的皇叔,「反正那些老头也很听皇叔的话,为什麽非得让晔儿坐在大殿上,我不喜欢。」我只喜欢斗蟋蟀、玩蝈蝈儿、放风筝、追小白。 皇叔闭口,懒得理我;我得寸进尺,爬到皇叔身上继续游说:「不如等到晔儿弱冠的时候再临朝听政,好不好?晔儿还只是个孩子,皇叔你怎麽忍心?皇叔最疼晔儿了……」 「再罗嗦就把你的小白拿去喂鹰。」皇叔没有怒,但比怒了更恐怖。 想我不论养什麽,皇叔都能立刻养上相对应的克星来,儿时养蟋蟀,皇叔便就养了只大公鸡;当我养只小白兔的时候,皇叔又不知道从哪弄了只大鹰来,简直是专门为吃我的动物而养。 我咬着唇,不敢再吭一声,从皇叔身上爬下来,缩回到被窝里,临睡前还不忘在心里暗咒皇叔睡觉被梦魇缠绕,让床婆挠他脚底板。 命运是不可逃脱的,当眼拙的接生婆跟瞎了眼的宫女把我当皇子往外报的时候,我美丽的人生从那一刻就开始走向了不幸;当我黄袍加身、皇冠束发开始,我的屁股就注定了不平凡。 金銮殿上,我万般不愿地坐上龙椅,皇叔坐在了我左手边的位置上,这一坐便是八年。 直到大皇姊嫁人,我才意识到,我也是公主,我何时才可以嫁人呐? 初一,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太史令说这一天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於是在筹备了近一个月的琐碎事宜後,年岁不小的长公主怀壁,终於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汝阳王的长公子凤宁。 九夜皇叔为促进无花国与西凉、南通等地的邦交,早在三个月前便就出使他国,至今未归;而我便毫不意外地成为了这场婚礼的主婚人。 一大早的,我就被阿尤从被背窝里撬起,「陛下,您还是快些起身吧,吉时就快到了。」阿尤就是那个跟接生婆一起扯谎骗说我是皇子的宫女;我这身分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但贴身侍候的人又必不可少,於是母后就让阿尤戴罪立功,把她谪到我身边,服侍照料我的饮食起居。 阿尤一开始也很後悔,当时为什麽会鬼使神差的说错了话?但接生婆已经在几年前去地下向父皇忏悔了,所以阿尤现在倒也是越来越心安理得了;在宫里,就连太监总管福禄也要对她敬让三分,可想而知,在皇帝身边当差,跟在公主身边当差,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她甚至还庆幸,好在当初谎报了我的身分,不然何来今日这等威风? 我闷在被子下不愿探出脑袋,哼了声:「皇姊大婚,休沐三日。」 阿尤靠近了说:「陛下,今日正是长公主的大婚之日,您要是再不起身,怕是要误了公主出嫁的吉时了。」 一霎,我弹坐起身,看了看垂首在卧榻前的阿尤,掩唇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道:「现在是什麽时辰了?」自从皇叔出使以来,每日都得我上早朝不说,散了朝还得批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摺,好不容易有了个休沐日,我自然是能多睡会儿便就要多睡会儿。 阿尤躬身应道:「回陛下,卯时已过,再一个时辰,公主便就要在凤仪宫拜别太后以及诸位太妃。」阿尤的提醒很到位,免去了我一问再问的口水。 我揉了揉肩,昨晚批阅奏摺至深夜,到现在仍旧觉得浑身骨头酸痛,想想时候尚早,这便又趴伏在卧榻上,指使着一旁的阿尤,「阿尤,给朕揉捏揉捏。」 「是。」阿尤未有怠慢,上前就往我肩背上一阵揉捏,虽是惹得我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又不可否认的舒爽。 「对了,朕让你准备的东西可有备好?」被阿尤揉得我昏昏再欲睡,强自打起精神问着她;大皇姊嫁人我自然是要送她礼物,不然,还指不定被那几个太妃怎麽笑话母后。 「已经备好了,不过……」阿尤欲言又止。 「不过什麽?」礼物是我自己找的,只不过让她去找一个装盛的礼盒,能有多为难? 「陛下,您不觉得由您送公主这个礼物有欠妥当了吗?」阿尤跟我在一起久了,直言不讳到了信口雌黄的地步;我不吭声,阿尤以为我生气了,忙又退下卧榻,「奴婢失言了,陛下息怒。」 我才不跟她计较这些,支起身就下了卧榻,展开双臂任由着阿尤服侍我更衣洗梳;当一袭华丽深衣加身的时候,我禁不住地白了阿尤一眼,「是公主出嫁,不是朕大婚,换了。」 结果换来换去,换了一身橙色的常服,加之玉冠、金靴,颇显玉树临风之姿;我在长长的落地镜前比划来去,越瞧越欢心,直问阿尤:「朕这模样,可比皇叔俊俏?」毕竟皇叔比我老了八岁,正所谓青出於蓝而胜於蓝,我现在的丰姿绝对是超过了皇叔当年。 阿尤在侧直点头应和,拍马屁的功力可谓是炉火纯青,可圈可点,「陛下卓绝的仙姿,比之摄政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泸安城内,上至鬓发染霜的老妪,下至总角不过的小儿,谁人不知皇城里有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男?」 好听的话不嫌多,更何况还是我这等英姿勃发的儿郎!我看着镜中人犹笑,未再言语。 十八年来,我可未曾这样认真地看过自己,却未想今日这一细瞧,只觉面部的轮廓越发的突显,五官匀称,除却眉宇之间隐隐有着一抹不可忽视的柔媚外,就剩润玉般的红唇,未施点彩而自成红润……这些,是男儿气十足的皇叔所无法比拟的。 在我还暗自窃笑的时候,阿尤已经在一旁唤了我好几声,我理了理衣襟,随口支唤着阿尤带上礼物;於是,在几多宫人的簇拥下,我轻摇摺扇,一路从承德宫来到了凤仪宫。 其实皇叔并不是很赞同怀壁跟凤宁的婚事,若非汝阳王趁着皇叔离朝之际一个劲儿地游说母后以及後宫的其他几位太妃,怕是也很难促成此事。 最主要的是,怀壁恨嫁之心有如滔滔江水,而且凤宁也是她自己看上的,我之所以下旨赐婚,大抵着也是随波逐流;反正夫婿是她自己选的,以後若是婚姻不幸,也怨尤不得他人。 我踏进凤仪宫的时候,母后以及其他几位太妃早已端庄於位上有说有笑着,好不亲热。 殿前就听太监一声长传:「皇上驾到。」 越长大我就越不喜欢来凤仪宫,因为能坐在这里的人几乎全部都是我的长辈,我除了要给她们行礼外,还得端坐着聆听她们的教诲,那种折磨,比之上林苑的古太傅,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之我长年跟雌性动物混迹,坐在女人堆里却是怎麽也融入不了她们的气氛中,为此还往往被太妃们数落,说我不尊敬她们。 「参见皇上。」站着的悉数拜跪於地,异口同声唤着;我一摆手,免了他们的礼,正待要给母后以及太妃们行礼的时候,就被母后给制住了,招着手让我坐到了她身旁,而坐着的其他人,依旧高雅端庄地坐着,慈眉善目地望着我,你一言我一语。 郑太妃掩唇便笑,「快瞧瞧,几月不见,皇上可是越来越英姿勃发了,姊姊真是好福气呀!」郑太妃本来就与母后不太对盘,一有机会就想着怎麽挖苦人、数落人,大皇姊怀壁便是她所出;据闻她是几个太妃中最先被父皇看中的,却怎奈生了大皇姊後就再也蹦不出一个子来。 刘太妃面带微笑,「摄政王出使几月,皇上倒是清瘦了不少,国政固然重要,但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刘太妃是几个太妃中最为和善的一个,很好相处,她统共就生了两个孩子,结果都是闺女,年纪与我相仿。 母后握着我手不住地揉抚着,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好听:「晔儿啊,母后给你炖的参汤记得要喝,别只顾着朝政,身子要紧。」 「多谢母后关心,多谢诸位太妃惦念,晔儿年纪尚浅,自当要多多磨砺,方能上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愈的原因,我觉得母后这几年变了很多,不常笑了,而且也变得寡言少语,青春虽驻,却变得冷傲许多……但不否认,这更加地符合了她现在的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