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甜妻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在陈家碾人看来,舒芳绝对是个灾星! 陈村长想要维持陈家仁善的名声只能私底下和刘氏商量后续处置方法。刘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说陈家人爱面子如命的话刘氏就是个标准不要脸的。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人不要脸鬼都要怕」,连鬼都怕更何况人呢。 刘氏念着陈家那点子家规,没了陈连生和舒甜在上头压着,舒芳要是进了门不就是正正经经长子长媳吗?于是越发彪悍,陈家大院子也没能阻住她强大的撒泼嗓门。 死死咬着是陈得宝强迫孝期未过的舒芳坏了规矩孝道,如果陈家人不负责的话她就溺死舒芳再送到陈家碾房来闹。或者陈家十天内不将舒芳迎娶进门,她非得去衙门掰扯下陈家家教和陈得宝的名声不可。 不怕横的只怕不要命的,刘氏占齐了这两样,一人独斗陈村长全家竟然大获全胜,陈家不得不退了一步答应先定下亲事换了婚书,成亲日子就定在舒芳满了孝期的第二天。 送瘟神一样送走了得意洋洋的刘氏母女俩,陈村长第一次狠狠揍了陈得宝一顿再让大王氏和小王氏去一趟王家村将陈得宝的婚事推到了老二陈德金身上,也幸好之前选中的小小王氏今年才十二,和陈德金同年。 当然,其中大王氏和小王氏已经想好了一百招怎么蹉跎舒芳不让她如愿掌管碾房生意。 然而,不管婆媳俩计划得怎么周详都赶不上接二连三的变化。 偷情事件过后的第三天,一队凶神恶煞的衙役来村里拿了陈村长父子俩离开,有那好奇的村民上前打听,方知道这父子俩被人告了,罪名是谋财害命。 陈家碾顿时哗然了!就连身在半坡住的舒甜都得了消息,可惜陈连生还病着,她就是有心想去村里听个热闹都不行,想了想,叫过丫鬟丁珰,「你去村口杨三家看看还有没有豆腐买一个回来,顺便去村口杨六爷家问问这几日有没有打着什么新鲜鱼。晚上我给陈大哥熬鱼头豆腐汤喝。」 丁珰应了一声后拎着篮子就去追前脚离开的钱婶。舒甜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村子依然安安静静的村子,转身回了正房东屋,刚刚进门就听见里面好像什么摔在地上的声响,连忙掀开帘子冲了进去,正好看到陈连生扶着轮椅把手跪坐在地上。 她赶紧上前把人给扶起来,「陈大哥,你下炕干什么?这下摔着了吧。」 「咳咳,我想更衣,起来得稍微急了一些。」陈连生一手捂着唇控制不住咳嗽了两声。虽然解了寒毒之后他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对于寒冷还是有些敏感。 其实他这次风寒也并非表现出来得这么严重,实在是昨儿就到了舒圆和钱多多原定该回家的时间却不见人,舒甜嘴里说的和脸上表现得全都是舒圆和元宝怎么还没回来,他一点都不喜欢她这么记挂别人。 陈连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上辈子认定了二叔宋天权夫妻是对他好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便是为着这夫妻俩能够高兴,哪怕很多事情有违天和。也就是说,一旦他认定了某件事某个人,那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且为了认定的这个人这件事,哪怕筹谋一辈子他也会在所不辞。 很不幸,他本来都好心地打算看在陈村长一家看顾了他十三年,就放过了最后几年的薄待之仇,谁知道陈得宝要自己送上门找死! 很幸运,或许陈连生还没意识到他对舒甜的独占欲意味着什么,但既然舒甜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他必然会护她一生。 舒甜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又开启了碎碎念模式,「我就在门外,你叫我一声就是。哎呀对不起,一定是刚才我去院门外了没听见。我还以为你是睡着的……」 陈连生就微微翘着嘴角听她念,钱婶那大嗓门除非睡死过去谁都会被吵醒,更何况他根本就没睡着,钱婶说的那些事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比钱婶知道得还要详细一些。 陈家仁善,所以从来没人怀疑就凭一个碾房,外带常常帮扶村人,陈村长又是如何能够让陈家在他手中富甲一方的? 陈连生不一样,上一世宋天权为了给他报仇没少花功夫,最后查到了一户人家。这家男人是个跑商的,二十多年前在携带家中现银和家传宝物外出行商,途中和外出办事的陈村长父子相识,一不小心露了白,结果陈村长父子见财起意,在行商落单时劫了他财物并将人推落水中。 靠着这不菲的钱财,陈村长才能一步一步将名声经营得越来越好,让十里八村的人都称赞他一声好。 可是,陈连生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拔出萝卜带出泥」!也可以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他只是让人找到了这苦主,却不想家里跟去看热闹的老仆六婆见到苦主后直接晕了过去,那女子竟然是她失散多年的大女儿。当年她儿子生意失败就想着找大女儿女婿伸把手,谁知道大女儿一家正因为大女婿连房产都抵押了要出门做一宗大生意,但最终失足落水落得个人去财空。 本来新任县太爷褚良清正廉明,打听了陈村长为人后办案很是严谨,因为缺乏人证物证想放他父子俩一条生路的。结果六婆醒来后冲堂前一跪,要告陈村长一家谋害柳家老两口和秀才两口子人命,还要告他苛待养孙陈连生,欲置陈连生于死地。 众所皆知,柳家老两口和女儿女婿死于洪水,陈家对陈连生更是恩重如山,六婆这状告可就戳人心窝子了。 可是六婆言之凿凿。先说陈村长一家从未给陈连生请过好大夫,大王氏常常弄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熬给陈连成喝,小王氏更是没让陈连生吃过一顿饱饭,若是没有圆融大师让陈连生娶妻冲喜,说不好陈连生坟头的草都三尺深了,哪有现在都能考秀才的陈连生在。 第2章 再说五年前陈家碾那场大水。柳家老两口当初随随便便在村头选了一块地修房建屋,大家谁也没意见。但六年前,陈村长考虑到家里孙子越来越多就想扩一扩宅院,结果找来堪舆之术的人一算,不管他怎么扩建柳家那房子都处在一个所谓的「阵眼」位置,也就是说柳家的后人无论如何都会压陈家一头。 陈村长思前想后,终于定下了一个他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他竟然和儿子陈继祖带着家里哑巴仆人一起去碾房旁边的拦水坝上凿了一个口子。这还不算,当大雨倾盆来袭的那个晚上,陈村长又让陈继祖连夜去半山喊了舒秀才和秀才娘子,说是柳家两老患了急病。 舒秀才夫妻俩想着孩子还小,便没把孩子一起带着。不曾想就在夫妻俩冒雨到柳家后不久,拦水坝就因为缺口垮塌,洪水改道直接将柳家连人带屋席卷一空。 后来,陈村长「伤心」哭了一个多月,捐出大半家产重新修建了坚固的拦水坝,将自家宅院扩大了一倍。 此事虽然避过了六婆,但没避过哑巴。哑巴想是后来才知道陈村长的毒计,事后连比带画告诉了六婆。六婆一家都是陈家和王家的奴仆,即便猜到了事情始末她又怎么敢得罪主家,也便只能闭口不谈。 不曾想,害得自己一家为奴多年的正是自己所谓的主人,六婆又怎么甘心! 兹体事大,褚良立即宣布暂时将陈家人收监,查后再审;然后派出得力手下前往陈家碾,取证后还要将受害者陈连生和舒甜一起带到县衙。 所以,等舒甜推着陈连生到茅房解决了他的生理问题,回到房间洗手准备做饭时,就有个衙役来家通知两人一起去衙门。 在路上听那衙役满含同情地说了事情始末之后,舒甜和陈连生只能面面相觑,同时想到庆幸自己果然命大,竟然从如此狠毒的人手底下逃出生天。 同时,衙门里擅长看账的主事从碾房账面上发现了问题,依着碾房收入一个六口之家衣食无忧没问题,可陈村长家人口众多,孙子们还都在镇上念书,哪里来这多余的钱财? 紧接着,哑巴见到了衙门的人面色如土,主动带衙役在陈家搜出来一件白玉观音,正是之前那苦主家报失的其中一件,二十多年前杀人一事得到了基本证实。 围在陈家碾的村民们听说后也都众说纷纭,印证了六婆关于陈家修拦水坝、修宅院的那部分话。而且还有人回忆了当时拦水坝分明才检查修整过,当时也曾怀疑了下怎么会没挡住还不如往年大的洪水,后来看陈村长那么伤心,这事也就丢在了脑后。 如今事发了,村民们才越想越觉得蹊跷,有一种高楼倾倒的感觉却又隐隐觉得有些雀跃。衙门官兵们一走,不少村民竟然自发组织着架着牛车跟着从镇上到县城,就想亲耳听听陈大善人究竟有没有谋财害命! 靖远侯宋天成驻守边关三十年,经历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手底下不知道多少将官因为种种缘故或是解甲归田、或是迫不得已弃武从文。 褚良就是迫不得已弃武从文中的一个。他原本是宋天成虎威军中一员校尉,在一次对阵北地蛮人劫掠时被流矢射中肩膀,后来虽然保住了手臂但却再挥不动武器。 褚良家在京城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也算门第不低,他好歹也是秀才出身,受伤后回家正遇上云州府几个县令牵扯进贡品案空出不少位置。褚家人便给他谋了个县令职务,待到任满三年考评得优的话再慢慢往上擢升。 福元县并不大,而且地处还很偏僻,褚良安安稳稳做了两年县令也不过只处理了一些诸如谁和谁家因为地界吵闹,谁家熊孩子打架,谁家丢了牛羊……之类的小案子。 好不容易来了个大案子,向来无精打采的褚良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夜翻看了各种卷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眼看天边鱼肚白,连忙召来幕僚和衙役。首先吩咐幕僚执笔先给已经到了云州府的翰林院掌院柳望村,接着让衙役去客栈将昨晚上来县城的陈连生和舒甜带到,他要先见见这两个苦主。 毕竟,六婆指认只是指认,若是受害者不愿状告,此案也只能不了了之。 客栈里,舒甜脸色难看,一边给陈连生拍背一边苦口婆心劝他,「就是我们一起去也是分个先后,这儿离县衙不过几步路,你就再睡半个时辰也好啊。这县太爷也是,怎么这么早就要见你我两个,就不能晚一个时辰么。」 「咳咳……」陈连生扣着长衫布扣,止不住的咳嗽,咳一声脸就青白一点,好不容易轻松了一点嘴角微微上扬,惯常清冷漠然的眸子溢出一丝丝暖意,「我如今不过才是个秀才哪敢怠慢县太爷,左右也睡不着,不如和你早些过去看看。」 陈连生听到门口有轻微脚步声传来,顿了下又补充道:「县太爷这么急着召见你和我证明他是个好官,想是不眠不休了解了一番案情。其实我原本并不打算和陈家人计较的,毕竟他们养了那么多年;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不仅是苛待我这么简单,竟然还害了舒先生和柳老先生四口人性命。」 「陈大哥,我知道你顾念旧情,可有的人根本不值得你顾念。」舒甜见陈连生终于止住了咳嗽心里一松,起身给他兑了杯温热的蜂蜜水,又取了两个客栈里提供的小点心给他,这才扶着人出了房门。 「陈公子、舒娘子,这边请。」门外,褚良从京城带到福元县的长随顾二微微欠身,算是给已经考上秀才的陈连生行了个半礼,带着两人从客栈后门出来,绕过一条小巷子直接到了后衙角门外。 第3章 喊开角门后,顾二让两人稍等,先行进门见了褚良。将陈连生和舒甜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说给褚良知晓,并补充了一句:「属下看那陈公子虽一脸病容,但神态稳重,身上有一股子京城里门阀家才有的矜贵味道,真不知道陈家是怎么养出来的?那舒娘子年纪虽小却是体贴入微,眼神清正,神情真挚无伪,倒是一双好儿女。」 褚良今年也三十有多了,顾二跟着他二十年之久,连去边关都跟着,见识自然不凡。能够得到他如此赞誉,褚良对两小先有了个不错的印象,点了点头,「我听说他们已拜堂成亲,夫妻本一体,便不分开召见了,一起见了吧。」 陈连生和舒甜被请到了内堂,等抬着陈连生轮椅的两个衙役离开让出来他的面容,上首坐着正翻阅卷宗的褚良突然失态地站了起来,往陈连生方向疾走了几步,「你……你……」 到了近处后褚良又有些恍惚,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像,不像……」 「学生陈连生见过褚大人。」陈连生心里自然知道褚良为何是这种反应,面上却是一副微微受到惊吓的惶恐模样。 舒甜就在他边上,见状连忙站到了他面前挡住褚良那不住往陈连生身上打量的目光,「民妇舒氏见过褚大人。」 「大人。」顾二也惊讶地上前扯了下褚良的衣袖,他们家主子上战场真刀真枪习惯了,一点都不会弯弯绕,更不会掩藏情绪那一套。像现在,哪有一个朝廷命官站到原告跟前两尺诚惶诚恐去的。 褚良总算是稍微回了点神,挥了挥手,「都免礼吧。舒氏你先让开,我问陈秀才两句话。」激动之下连自称「本县」都给忘了。 舒甜温热的掌心感觉到了冰冷手指头的轻划,痒痒的、麻麻的,知道这是陈连生让她放心,却止不住耳根发红,连忙让到了边上,都没敢看陈连生现在的脸色。 陈连生知道,只要他见褚良势必会出现这一幕以及接下来的问题。所以在县城念书这两年但凡是有褚良出现的场合他绝对会回避。今时不同往日,过几天就是府试之时,他也已经做好了几手准备,见便见吧! 「不知褚大人想问学生什么?是有关陈家人的吗?学生只想说陈家人虽然苛待学生但毕竟养了学生十多年,恩仇两相抵。倒是舒家和柳家……」 陈连生话才说了一半,褚良就摆了摆手,「我不是问你这个!我看过你卷宗,你是七岁被陈家收养,你可有你七岁之前的记忆?」 上一世,陈连生中了寒毒伤了脑子一点都记不得七岁前的事情。可是多活了一辈子,即使记不住也能编出模棱两可的理由来。于是只见他错愕了半晌,似乎又思考了片刻,这才犹犹豫豫答道:「学生昏昏沉沉许多年,很多模模糊糊的记忆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都有哪些?你说便是。」褚良还是很激动,恨不得剖开陈连生脑袋自己看算了。 陈连生心中暗道褚良还是如此直言快语,难怪上一世那么轻易就落入他和二叔布下的陷阱死得不明不白。面上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在褚良等不及又想追问前犹犹豫豫说道:「一重一重的大房子,然后又是很多田地中间的小庄子,和很多孩子一起走了很远很远,别的孩子都被人买走了,只有我一直到福元县。」 褚良先是惊喜,后又是失落,「就这些?」 陈连生看了一眼已然听得呆滞的舒甜,抿抿唇,终于给褚良补充了一个极为关键的讯息,「我昏昏沉沉时总觉得有人在叫我‘驴蛋’,也不知是……」 「驴蛋!对!就是驴蛋!顾二,你记不记得公……子出生时早产,眼看着养不活的,侯爷听人说得起个贱名好养活,巧的是那时候公……没奶喝只能喝驴奶、马奶,侯爷便给大少爷起了个小名叫驴蛋。」 褚良神情满是惊喜,顾二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将陈连生上上下下一打量,神情也渐渐激动,「大人,这……真……」 这主仆两个一会儿激动一会儿犹豫的,陈连生面上一副困惑模样,心里却没什么波动,倒是舒甜一颗心七上八下无处着落。她自认没陈连生这种镇定心态,实在忍不住什么礼节不礼节了,脆生问道:「褚大人想说什么?难道和陈大哥身世有关!」 这一说,褚良主仆两个总算冷静了下来,事情没得到彻底证实之前所有猜测都是无用功。想知道陈连生的身世自然还得从陈家人身上入手再一节一节追查上去,到了源头总能有些端倪吧。主仆俩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暂时不提。 于是,舒甜只能悲催地发现父母官大人竟然闭口不谈陈连生的身世了,而是公事公办说起了案子,并诚意十足劝解陈连生担任原告之一。舒甜更别说了,背后还站着柳望村这么一尊大神,按照快马来回的速度柳望村必定也会赶在今日午前抵达,有他在,陈家这事大抵是没什么挽回的可能了。 辰时,福元县县衙仪门处已经被看热闹的民众给挤得水泄不通,明明不是赶集的日子县衙前的广场上小商贩们比过年还生意好。 陈村长父子被衙役押着跪在堂下,一宗一宗案子审。首先是二十多年前谋财害命案,褚良竟然找到了二十多年前六婆女婿和陈村长父子住过的客栈老板,证实了三人不一同住店却是一同离开,那之后便没人见过六婆女婿了。而哑巴带衙役搜出来的古董以及陈家巨额财产,陈家父子也根本说不出来路,基本坐实了谋财害命一说。 第4章 接下来就是苛待陈连生一事,之前被陈家买通的医馆大夫在顾二亲自上门后也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这么多年帮陈村长隐瞒陈连生真实病情一事。虽然陈连生一再说养恩可抵苛待,但陈家仁善的名头还是被彻底打破,围观的众人纷纷投以谴责的口水,有那手里有几个闲钱的还买了烂菜叶子直接扔到了堂内。 陈村长父子跪在堂内面色如土,连句「冤枉」都喊不出来。 褚良叹了一口气,将卷宗再翻了个个,到了最为重要的柳家灭门案。 有六婆和哑巴的证词,舒甜也从记忆中翻出来那晚上的确是陈继祖来家叫爹娘下山的,基本确立了陈家父子毁掉堤坝冲毁柳家的罪行。 只因挡了风水就被整得家破人亡!只因听信风水先生一句话便要杀舒秀才一家以确保子孙不被人超过,若不是当晚舒圆有些发烧不能淋雨,舒秀才夫妻俩还会带着一双儿女前去,那才叫一个斩草除根! 这是何等的骇人听闻的恶性事件!那些第一次听说案情的人咬牙切齿不说,从陈家碾一路跟来的村民们一个个脊背发凉。 不知道是谁,突然叫道,「大丰三十一年,我们家稻田遭瘟颗粒无收,那年我们一家子无奈只有卖田度日。是陈村长,拿了银钱便宜买了我们家据说再也生不出粮食的田地。结果呢?他们说在县城买到了专门改善土地的药物,那田第二年就来了个大丰收。这中间肯定有鬼!」 「还有我们家,和陈得宝打了一架后的一天晚上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闷棍,落下残疾到现在都没说上媳妇。」 「我们家……」 「我们隔壁家……」 来自陈家碾的村民你一句我一句竟然想起了无数蹊跷事都和陈村长一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群情激奋,恨不得扑上前生啖其肉。 六婆正是当场重重啐了一口口水在陈村长脸上,和大女儿抱着失而复得的白玉观音大哭不止。当年陈村长父子害了她女婿不但让他们一家被迫为奴,更可恨的还是让她们母女成仇,这么多年一直不相往来。 柳望村带着刘毅急急赶来时便恰逢这混乱局面,只是狰狞着脸的他已是顾不上责骂褚良御下无方,迈着愤怒的步子直接来到陈村长父子二人面前,明明身边有无数人可用,却还是亲自动手扇了两人几个耳光。 「柳大人,请冷静。案子还需继续审理。」褚良不得不让人扶着点柳望村,不是怕他继续打,而是怕他急怒攻心出点什么状况,如今朝廷局势混乱,全靠几位内阁大臣撑着才屹立不倒,柳望村便是其中一人。 「审什么审?因为一己私欲致人家破人亡,其罪当诛满门。」柳望村抚了抚衣袖坐到了褚良准备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从堂上扫过,只有看到舒甜的时候才微微缓和了神色点了点头,到了陈连生那儿又成了锐利的杀气,「我外甥女会和陈连生和离,算不得陈家人。」 陈连生闻言不由苦笑着行礼,「舅舅迟来有所不知,今日一案我也是苦主。」 褚良也赶紧送上卷宗,陈连生身世正紧锣密鼓调查当中,万一真是他心里想的那人可不能让柳望村先给杀了泄愤。 两年前柳望村帮陈连生和舒甜重新立户时就听陈连生说了点皮毛,现下看了卷宗倒又想了起来,哼了一声没再多言,想必是私底下才继续考虑是否让舒甜和离。 褚良本来还想审审陈村长父子做下的孽家里女人和孩子们是否知情,可柳望村一来便是一竿子打死,他要是还执意要审岂不是不给柳望村这翰林院掌院面子。 实际上,六婆的供述中,大王氏和小王氏手上一点都不干净。别说在陈连生一事上有谋害未成的罪名,就是柳家人身死两人也是知情者。 案子无需再审,陈村长父子和只等公文从州府里转一圈便斩首示众,大王氏和小王氏以及陈得宝兄弟五个刺字流放三千里永不可赦。陈家田地家产尽数充公,只等陈家碾村民再有上告者另行协商如何处置。 「你既然不是陈家人,那就换个名姓吧。姓舒或者姓柳自行决定。」褚良宣布退堂后仪门外看热闹的民众犹自不想散去,但柳望村却给舒甜还有陈连生使了眼色一路到了后衙。还没坐定,就给陈连生抛去一个难题,而且看陈连生的眼神无比嫌弃, 「反正这几年你和甜丫头一直兄妹相称,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你的考卷我已看过,过几天府试应当没什么问题,介时你们兄妹三个随我上京,不说破无人知道其中关系。」 陈村长父子的凉薄冷血是真真惊到了柳望村。两年前他还见过这对父子,以他的阅历只是觉得这两人有些伪善罢了,却不想丧心病狂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陈连生虽然也是受害者,但谁能保证生活在这样家庭十多年的人心理究竟有没有留下什么阴影,性格上会不会有什么缺陷? 至少,柳望村就觉得看不透陈连生这年轻人,看似温文病弱的皮相之下藏着深不可测的心思,怎么看都不是自家温柔善良单纯的外甥女良配。 陈连生眼神闪了闪,内里风暴云集,垂着头好半晌才算掩藏住心里不甘,坐在轮椅上恭恭敬敬给柳望村行了一礼,道:「舅舅,甜丫头是我明媒正娶拜堂成亲的嫡妻,并不是您说不成便能不成的。」 若是两年前经历今日这事,陈连生会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一是他对婚姻之事毫无期待,二是他有他的傲气,被人盛气凌人威胁还能维持恭敬就不是他的风格。 第5章 然而,如今只是在脑海里想想柳望村一手遮天抹杀了他和舒甜的婚事,等回到京城后柳望村还会给舒甜重新安排个憨厚老实好掌控的女婿……;只想了个开头,他便觉得难以忍受,如此一来,在昔日不死不休的政敌面前说上几句软话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念及此,陈连生态度又软和了几分,温柔看向一旁舒甜,「更何况,这两年多来我与甜丫头相互扶持,夫妻早已一体,还请舅舅莫要因为陈家人行事便一概而论,拆散我们夫妻。」 舒甜被陈连生那眼神给看得身子一颤,完全是被肉麻的。试问,平日里明明就是温情的兄妹之交,什么时候发展成夫妻之情了?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却见陈连生捂着唇像是在竭力忍受咳嗽,惯常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凤眸里竟然满满的祈求。 舒甜心里一疼,想都没想就赶紧上前又是拍背又是抚胸一阵忙活,还抽空到门边吩咐了守门的衙役帮忙取些清淡好克化的吃食来,因为陈连生早膳用得太少!! 陈连生咳嗽了两声,越过忙碌的舒甜看向上首端坐的柳望村,眼中浓浓的笑意在柳望村看来分明就是得意洋洋,十足的讨厌! 可是,自家外甥女的表现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情根深种,还说什么兄妹之情,气得他心肝一阵钝痛,他也好想咳嗽怎么办? 「大人,您喝口水吧。」 柳毅觉得自家老爷真是可怜,整天筹谋这个筹谋那个的结果全都是空想。和外甥女就一起生活了两天时间,难道你还想战胜陪人家两年的「兄长」?而且你这舅舅平日什么好处都没给,上来就要掌控别人生活,这怎么可能? 舒甜刚才忙着担心陈连生的风寒没多想,此时端来点心给陈连生慢慢吃着顿时才福至心灵。陈家没了,陈连生现下又正是要考举人、考进士的关键时候,如果再离了自己,那谁供给他考试的盘缠,又有谁能照顾他一个病秧子? 舒甜来古代两年多,见了不少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早就歇了在这儿找个两情相悦丈夫的心思。听舅舅的意思好似离了陈连生立马就要给她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了。三妻四妾的年代哪有什么老实可靠的男人?她觉得吧,陈连生想利用她,她也想利用陈连生,过了这段日子再说吧。 正巧,听见柳毅在劝柳望村喝水。看看手上送到陈连生面前的整盘点心,舒甜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将盘子放在陈连生手上,用旁边的筷子插了两个点心送到柳望村面前,「舅舅,你也吃块点心吧。从州府那么着急地赶过来,想必也没用早饭吧。」 两块被筷子插碎的点心和盘子里漂漂亮亮的一比,谁轻谁重一望既知。柳望村又感觉胸口中了无数箭,摆了摆手,「罢罢罢,女生外向。你们的事情暂且等他能够过了府试取得会试资格再说吧。只是如今府试名册已定,你须得以‘陈连生’名字参考,待得府试之后你可得好好斟酌换个名字,否则我便让褚良将你以陈家从犯论处。」 陈连生看褚良的态度也知道他必然去想办法弄清自己身世了,也许还等不到府试之后就会有结果,介时自然不会再用「陈连生」这没什么意义的名字了。只不过,柳望村还打着主意自己能够姓「柳」,注定会落空的。笑了笑,陈连生算是默认了柳望村这个要求,让他暂时高兴高兴。 柳望村的心情的确好了些许,转头叫过侍卫,「柳毅,派人去接少爷没有?另外给云州府送口信,待我祭祖后便会回州府主持府试。」他觉得,还是赶紧把舒圆接到身边亲自教导,也许还能先得个贴心的外甥。 舒甜这次回陈家碾可谓是衣锦荣归了。 柳望村摆着钦差行仗,鸣锣开道、侍卫云集,一辆四辕马车堪堪能从村口桥上通行,紧跟在马车后面的是两辆囚车,陈村长父子披头散发只着了里衣垂头丧气地坐在里面,迎接一路烂菜叶臭鸡蛋的洗礼。 马车里,柳望村放下考校陈连生的书,眉目间是掩藏不住的欣赏,「以你的学识和见地,即便是殿试也无所畏惧,只是你这腿……」 「咳咳,」陈连生轻轻咳嗽了一声,手边上立刻多了一杯蜂蜜水果茶,抿了一口后才施施然对收了欣赏面色不太好的柳望村道:「舅舅有所不知,若是没患伤寒,离了轮椅我也能走上小会儿。只是……甜丫头她不许我多走,怕累着。」 舒甜在他身边暗暗翻了个白眼,总觉得从这次县城开始这人叫她的时候好像在舌头上绕一圈似的让人脊背酥酥麻麻的,很不适应。而且什么叫自己不许他多走,分明是这人身高实在太高,走起路来总觉得摇摇晃晃一点不让人放心,万一摔了家里谁能扶得住? 柳望村一点都不想和陈连生多说学问之外的话的,感觉每句话都能让胸口中箭。于是转而询问起舒甜准备得如何了,陈连生的目光也一起看了过来。 被两个人如此殷切的眼神盯着,舒甜都不太好意思把自己真实的想法给说出来了。 「我不太想去京城!」 对,她真的没做好去京城的准备。她没有别的穿越女子那种想要走遍古代大好河山的想法,她也不向往人人称颂的繁华大都市京城。她只知道现如今世道其实很乱,皇帝老了,膝下儿子争权夺利将朝堂弄得千疮百孔。外面还有北蛮、西疆来犯;也有两年前的地动、去年的灾荒造成流民无数。 倒是这临水镇地处南北之间又离宽敞官道甚远,渐渐的倒如同世外桃源般安稳。这陈家碾虽小,可民风淳朴,往来又都是熟人,怎么着也比外面来得安稳。她好不容易捡来的一辈子宁愿窝在一个小山村平平稳稳一辈子也不想过得那么跌宕起伏。 第6章 可以说她没大志向,但她真的真的不想打破这安稳的生活。此前陈连生问过她好几次,她一直回答他说等他考上了再说,那是没想到才重新拾起书本两年的他真能够一口气考到京城去。但如今听柳望村的意思,陈连生去京城的事十拿九稳了。 但同时,她也知道就算是陈连生考了进士过了殿试也不一定留在京城,也许到时候就被分派到什么犄角旮旯做个小县令呢?那她希望能够回到云州府,最好能来福元县。掐指一算,明年不正是福元县令三年期满吗? 虽然,舒甜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太天真了些,但万一成真了呢? 「为什么不去?舅舅已经把你和阿圆的院子都收拾好了。」柳望村没看到舒甜一脸的纠结,只觉得舒甜这孩子什么都好怎么这事上就这么轴呢?两年前拿陈连生做借口也就罢了,现在又是什么缘故。念及此,那眼神如刀嗖嗖嗖就往陈连生脸上刮:一定是这小子! 陈连生没接收到柳望村的怒气,他在认真观察舒甜。舒甜从来都是这样,心里怎么想的脸上就怎么表现,她的脸上有队未知的惧怕、有惶恐、有抗拒,但还是有一丝丝的犹豫。他希望她的这丝犹豫是因为他! 柳望村这人没什么坏心,但他方正无私了大半辈子,又不曾娶妻纳妾,自然没有什么细腻心思去考虑周到。他想让舒甜和舒圆跟着去京城,便只是下了道命令;对舒甜也是如此。 陈连生不一样,他是真的将舒甜放在了心上,沉默了会儿后伸手抚了抚舒甜僵硬的脊背,恨不得将此时诚惶诚恐的小人儿搂进怀里轻声安抚一番。但他只能用眼神止住了柳望村后续的怒火,柔声询问舒甜,「是舍不得陈家碾吧?还有家里的这些庄稼,钱婶他们一家子?」 这两年,舒甜总会怀疑陈连生才是穿越人士,或者能预测人心,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就能直击人心。 见她这幅模样,陈连生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终于没能忍住牵了她一双有着薄茧的肉肉小手包裹在掌心,像是给她以巨大的能量,「我们只是先去京城转一转看一看,喜欢就待,不喜欢我们就回来。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舅舅是一品大员,出行都有侍卫随行,而且途径的道路也都会有探子先行探路,哪里就有钱婶给你说的那些传奇那么可怕!更何况,钱婶她走过多远?舅舅他又走多远?」 陈连生心里在盘算,可能要不了几天他的身世就会曝光。这辈子和上辈子差别太大,他不敢保证等他离开陈家碾后靖远侯府的人会不对舒甜做点什么。柳望村这尊大神一直处在保皇党中立地位,不管是哪一位皇子即便拉拢不了他也不会出手对付他。舒甜和舒圆到了京城能够有他庇护,安全可比他这个毫无根基的人强。 陈连生的话向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特别是当他目不转睛和人对视时传达出来的诚挚让人无法抗拒。当然,诚挚只是舒甜的个人感觉,换舒圆或是别人来说就是陈连生的眼神像神井,能把人给给泯没进去。总之,舒甜对于陈连生的建议一直都会认真听取,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让我考虑几天,等你府试了再决定好不好。」 这么听话?!柳望村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转头看向车窗外,正好将那两亩玉米地看进眼里,咦了一声点了点车窗,「那地里种的是什么?」 「玉米啊,舅舅还没吃过玉米吧?待会儿我让人掰几个,晚上给你做几道玉米吃食。」说起做吃的,舒甜脸上像是在放光,差点炫花了柳望村的眼,下意识就点点头,「好。」 末了又连忙改口,「那些事情交给下人做便是,哪需要你亲自动手。要是去京城……」 没等柳望村继续,陈连生就忙打断他,「舅舅,甜丫头亲自动手做饭可是只有至亲家人才能享受的,要是你不吃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管是京城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但凡是家中用得上下人,哪个主子还会洗手作羹汤?特别是京城里那些贵族少女们,恨不得成天风花雪月或是首饰衣裳,谁要是讨论猪肉怎么做好吃、调料该放几何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柳望村这反应正是这些家庭长辈们该有的,可是绝不是舒甜想要的。好不容易舒甜动了心思愿意跟着去京城,陈连生可不想因为柳望村的这一句话前功尽弃。 敢打断柳望村的话这世上还没几人,柳望村当即便又黑了脸,可看到因为陈连生一句话,被自己训得低眉垂眼的舒甜立马笑得灿若春花,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如陈连生。但承认是一回事,让他因此喜欢陈连生休想。这种又爱又恨,又赞誉又嫌弃的心思他都不知道缘何而来,好似上辈子就和陈连生有仇似的。 几句话功夫,柳望村也暂时忘记了追问玉米,一行人也抵达了村口碾房晒坝。 当年,柳家老两口和舒家夫妻被洪水卷走连尸体都没找到,柳家老两口更是连衣裤都没留下一套。是「悲伤」的陈村长找了柳家老爷子看过的书,柳家老太太绣的物件给两老立了衣冠冢,位置就在舒家半山上,美名其曰是和舒秀才夫妻葬在一块,此时想想分明就是怕坟茔太近做贼心虚。 柳望村这次先是在圆通寺为柳家两老和舒秀才夫妻供奉了牌位,又请人清理了修葺了坟墓,并决定在原本宅基地上生祭父母和妹妹妹夫。 之前该伤怀的已经伤怀了,该愤怒的已经愤怒了。柳望村领着舒甜和舒圆,连同陈连生一起披麻戴孝,站在桥头满身肃穆。 第7章 舒甜也跟着一下一下祭拜,心里头默默加上了原身舒甜的名字,希望她能够在未知的世界幸福快乐。她会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一生,平顺度过。 祭奠过后,往常在陈家碾出入都前呼后拥的陈村长父子俩被押解到了桥下,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到了桥头柱子上,引得远处围观的村民心头打颤,一个个的从此在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作恶必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就在鲜血飞溅时,刚才都还万里晴空的天空迅速被乌云掩盖,一阵狂风骤雨好似在诉说着什么。一场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傍晚时分天边竟然挂了一道灿烂的彩虹,引得人又纷纷大呼苍天有眼。 彩虹的出现终于让舒甜沉郁的心得到了一丝纾解。村里人正聚在一起请柳望村说话,听意思是想瓜分陈村长一家留下来的那些东西。刘氏本来还拉着女儿试图分一杯羹的,结果一听就连王家都被拖累抄没家产立刻安静地像只鹌鹑静悄悄出了人群,试图找舒甜套近乎。 可舒甜现在对他们家只剩下满心厌恶,以做饭为借口让丁珰送走了两人,耳边听着刘氏不怀好意地诅咒她一辈子只能做个烧饭的村姑,舒甜嘴角微微一勾,你之砒霜我之蜜糖! 陈家家财不清理不知道,一清理把人给吓一跳,别说陈家碾的村民们震惊,就是被官府请去见证的柳望村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长竟然会拥有这诸多产业。 陈家碾的房子和碾房以及二十亩地是陈家明面上的产业,可在陈家另外还搜查出来五处房产和上百亩良田地契。这五处房产两处在镇上、两处在县城,都是那种带着院子的门面,俱都租给别人收取不菲的租金。 而最后那处则是王家村一个所谓「富贵人家庄子」;围绕这处庄子六十多亩良田也在陈继祖名下,平日里由王家人往外佃着。另外几十亩田则是陈家碾河对岸据说是镇上某个地主托陈家管理的。 陈村长常说,因为田好,他好不容易求着主家租给陈家碾的人,租子比镇上别的地方租田要多一层租子,迫于无奈,陈家碾的人只能咬着牙租这家门口的田来种,每年还得谢陈村长一斗粮食什么的。粮食可是庄户人家视若性命的东西,以前觉得苦是苦一点好歹还能种着田地,此时看来,那些田地分明就是陈村长谋的私利,大家还得对他们家感恩戴德。 种那些田地的村民睚眦欲裂,要不是衙门官兵看守,非得冲进陈家抢掠不可。 事先褚良并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产业,只派了衙门几个主事前来。等东西一翻出来,衙门的人和协同准备接手陈家大院和碾房的陈家族人就傻眼了,这才匆匆请了在半山休养的柳望村出马。 当然,请柳望村之前衙门里的几位主事已经初步商量好了一个处置方式:那就是还财于受害者。陈家迫害下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柳望村和舒甜姐弟,其次是六婆一家,再者便是陈连生。 县衙方面的意思除了这碾房还归陈家族内共用,别的陈家院子和铺子归柳望村和舒圆所有,田庄一分为二归六婆家和陈连生、舒甜。 这个分配自然是有奉承柳望村这个顶顶顶头上司的意思在,县城一间铺子的价钱就足以抵去大部分田庄。但柳望村根本就不是那等贪财的人,将陈家所有东西看完后深吸了一口气。 「当年我爹娘想在陈家碾办学而不成,妹婿倒是办了却无疾而终。陈家院子就拿来做个学堂,河对岸那几十亩地就是学堂先生的薪资和一些家境困难学生的束修笔墨;王家村那边的庄子和田地找个牙人卖出去,银钱尽数交给……连生作为上京会试的路费。县城里的两个铺子交给杨家算是补偿,镇上两个铺子我就待舒圆姐弟俩笑纳了。」 柳望村本身就是个大无私的纯臣,若不是考虑到舒甜姐弟俩过去的艰难日子镇上两个铺子他都打算推辞不受。好在这么安排下来别人拿着东西才不会觉得烫手。 陈家碾新任村长是柳望村让全村人一起选出来的,让人意外的竟然是向来老实不多话的外姓人钱顺。柳望村找钱顺说了几句话后便放心地将陈家的宅院和田地地契交给了他,算是在陈家碾众人面前给他做了次脸面,相信有桥头生祭一幕刺激,蹦跶的陈家族人定然会将教训记许久。 终于到了府试前两天,陈连生的咳嗽总算是停了下来,舒甜也就放心地给他准备了「考篮」。除了必要的笔墨纸砚装两套,更精心制作了可供三天食用的干粮。 这个季节虽然才下了一场雨也够炎热的,若是吃食带得不好引起变质对健康人都不是小问题更遑论陈连生这弱鸡了。为此舒甜焦虑了许久,终于研究出了方便米饭和方便面,又做了不少肉干、蔬菜干和水果干,还守在灶房一天一夜熬制了骨汤精华和小部分鸡精,做饭做面的时候只需要放一点便能又香又浓。 「我问过舅舅啦,号房里会提供小炉子,但一切都要自己动手。陈大哥你胃不好不能吃冷饭冷菜,所以每顿都必须吃。我都给你分好了,这是第一天的午餐和晚餐,这是第二天……;你先将水烧开,然后依次将浓缩骨汤和调料包、肉干放进去,接着再放面或者米饭下去焖煮,最好别焖太干。这个是水果干,没事的时候咬一咬、嚼一嚼,酸酸甜甜的开胃提神……」 舒甜真的很啰嗦,事无巨细从头到尾起码说了三遍,柳望村和舒圆早已不耐烦地先行了一步,就剩下她还拉着陈连生在灶房前一个小炉子上手把手教他怎么自己给自己做饭。 第8章 陈连生上辈子科考也有人准备考篮,而且是京城里漱芳斋头一号精品篮子,根本不用他操心。号房里也早有宋天权买通了一个衙役帮他生火做饭。可是那时候的感激之情和如今这胸中发热激荡不已的热情全然不同,他现在整个人如同泡在一滩暖洋洋的温泉中,身上每个毛孔都在诉说着舒畅,恨不得将人拥住永远不放。 然而,他也的确那么做了。侧身,低头,准确地含住了舒甜举起来的水果干,酸酸甜甜的他都分不清是什么水果,只觉得喉咙干渴,唯有舒甜蠕动的水润红唇能够纾解。 于是,他抓住了她的手腕,稍微施力就将呆滞的舒甜扯到了怀中坐在了膝上。顺从心中渴盼对准那红唇印了下去,不知名的果干被他强行推到舒甜口中转了一圈又重新勾回来,在舒甜突然瞪大的茫然圆眸中,他看到了他自己舒展的眉眼,没有上一世被人指着喝骂的刻薄寡恩,也没有所谓的「杀妻不用刀」的高颧骨。有的只是纯然的放松与开心,与上一世铜镜中看到的人截然不同。 所以,不管舒甜此时的眼神有多茫然无措,他也没有丝毫负罪感。只要是他认定的,就算舒甜此时对他只是兄妹情又如何,接下来就让他来照顾她、保护她,为她铺就一条锦绣路,让她为他动心动情。 「酸酸甜甜,很好吃。」陈连生花了莫大的自制力才没有继续颉取她的甜美。对于她,他有一辈子的耐心让她慢慢习惯并喜欢。 舒甜的印象中,陈连生一直都是那个柔弱病态的年轻男子,孱弱躺在床上如同急需被拯救的重病患者。她一直很忙,从来就没留心到陈连生的变化,然而就在刚刚,她能够感觉到陈连生强劲的臂弯,温热的气息,还有……他舒展开来俊朗英气的五官。 他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自己拜堂成亲的男人!如无意外,要过一辈子的男人! omg!舒甜猛然跳了起来,磕碰到了陈连生额头也不自知,红着脸火速冲到寝室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头部蒙了个严严实实。 两年多前,她以为陈连生迟早是要死的,她可以当个没有负担的寡妇,所以二话不说嫁了。 可是,陈连生没死,看样子身体还越来越好,难不成是当时吴先生误诊?!也对,吴先生只是洛少家的管事,医术高出来应该也有个限度。 这不重要!舒甜又猛地掀开被子,重要的是陈连生吻了她!吻了她!吻了她!舒甜的脸越来越红,前世今生她都沉浸在做菜的世界中乐此不疲,上辈子还被人说过自闭,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吻,想想不觉得讨厌恶心还有点心跳加快怎么破? 舒甜又把头蒙进了被子里。陈连生和她现在是合法夫妻关系,别说亲吻,就是要圆房那也是法律范围,她好像没权利反抗?不过,陈连生那样子能够圆房吗?而且陈连生是要考功名的,万一考上了做了官会不会想要纳妾?纳妾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舒甜脑海里出现了她自己抱着个孩子牵着舒圆孤身行走在冰天雪地里,而陈连生伴着个妖娆小妖精站在后面冷笑…… 「甜丫头,这大热天的你打算把自己闷死吗?」陈连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抛开了轮椅来到了床边,见状扯开了被子笑问了一句,然后一副「虚弱」的模样顺势坐到了她身边。 「你是被我吓着了吗?可我们是夫妻,亲吻不是很正常的吗?」 陈连生一直都懂得怎么样能够让舒甜心软,语气显得很是疑惑。 舒甜这才收回了已经发散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的思维,甩开被子坐了起来,「你自己走进来的?快考试了你得保存体力。」那声「陈大哥」是怎么也喊不出口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所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可怜的舒甜一直以穿越人士自诩,在陈连生和舒圆面前总是会以说教者的身份出现。她不知道的是陈连生早就窥见她不凡的来历,一直在顺着她的思路走,好像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全靠她教导似的,这便给了她一个错觉,认为教导陈连生和舒圆就是她的责任之一。 所以,陈连生的问题在短暂的羞窘后让她意识到一定是旁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向来在情事上「纯良」的陈连生怎么会问这么深入的问题。 然而,陈连生一直眼巴巴等着她回答呢,左右闪躲也躲不开,舒甜只能眨巴着杏眼告诉陈连生,「我们和别的夫妻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连生好不容易逼着舒甜开了一点窍可不允许她待会儿又自我安慰退了回去。 不曾想,老天爷好像就要和陈连生作对似的,外面传来舒圆高亢兴奋的叫嚷,「姐姐,姐姐,洛少爷来了!」 洛云河两年多前按照陈连生的提点回了京城,果然得了不少照拂,并拿到了内务府一部分物资买办权利。 这两年他也不光是在京城运作人脉,更是再次走遍了大丰朝绝大部分大好河山。原来白白嫩嫩的俊逸小少爷在两年四处奔忙中变成了如今拥有高大挺拔的身姿,健康的麦色肌肤,俊逸出尘的五官和不说不笑都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眸子,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生怕多看就会被摄走魂魄。 洛云河是舒甜活了两辈子见过生得最俊的人,上一世那些明星小鲜肉根本无法和他相比,为此难免多看了几眼,以至于都忘了该去沏茶。 「甜丫头,上茶。」陈连生忍着心里不快,黑沉着脸唤醒沉迷的舒甜。 第9章 「多谢。」洛云河对舒甜拱了拱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没想到两年没见,当初干瘪的小丫头竟然出落得如此白皙丰润,一双迷蒙的鹿眼让人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不用谢不用谢,是我应该的。」舒甜灿烂一笑,微微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上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可见心情之真挚。 无怪她这么欢迎洛云河,实在是在她的认知中洛云河就是给她第一桶金的恩人,没有洛云河就没有舒家的今天,而且这两年里洛云河的产业也给她们带了不知道多少便利。别说洛云河现如今彬彬有礼的模样,就是他一如两年前傲娇毒舌她也会报以十二万分热忱欢迎的。 再加上,洛云河今天到来的时机实在很巧,大大缓解了她乱麻一般的心绪。 可是,陈连生就分外不满她这热情的表现,没好气地招呼洛云河,「洛少这是终于抽出时间来了吗?」他可是知道洛云河已经回来有几日了,选今天这时候来也太巧了点。 洛云河倒也不尴尬,自己找了张凳子坐到陈连生对面,将陈连生上上下下一通打量,啧啧了两声,「两年时间,你果真从童生都不是考到了府试,而且很可能还能参加明年春闱,真是让人意外啊!」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陈连生可不认为洛云河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匆匆来找,没看这厮就是知道了柳望村和舒家关系也不动如山么。 洛云河叹了一口气,「你果真是那个人吗?」 「你说什么?」陈连生微微眯眼,洛云河的意思已经猜出他的身份来,可褚良都才开始查他又是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的。 「你依稀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可曾记得在东皇城根下救过一个小孩子?」洛云河倾身上前,低声问他。 陈连生一愣,他被送出京城那年,侯府里已经没什么人管他了。那天是他去书店看书,回转时发现墙根下有个缩成一团的小白团子,一时心软,他便循着小白团子身上大氅徽记送回了……洛家。 洛家?!陈连生眼睛亮了亮,「你?」 「别人都说靖远侯府长公子宋涯聪慧绝顶,就算失了记忆怕你也不不会和那些庸碌之人相似。好久不见,宋涯……宋大哥!」洛云河笃定的眼神落在陈连生脸上。 褚良往京城送消息后得知已经重新进入太医院的吴长海回乡,特意找了吴长海一次,本意是想请吴长海出手为陈连生诊治双腿,却不料吴长海早在两年前就为陈连生施针多次,轻而易举套出了宋涯肩胛骨处有胎记一事。 褚良还待等京城消息再找陈连生确认胎记,倒是让洛云河先一步确定了陈连生身份。而且,洛云河知道得还要更多!念及吴长海从醉酒的张清方那套问出来的消息,洛云河眼中满是激赏。 「陈大哥果真智计无双!在陈家父子眼皮子底下硬生生请到了张太医治好了寒毒,还在县城置办下了‘钟记’这份产业,他日身份确认后改名换姓,这世上便再无‘陈连生’此人,如此一来,和这舒家丫头婚事自然也就作废。舒家这丫头虽然有柳望村那样的舅舅,可惜从小乡野长大,放到京中和那些贵女比起来粗俗……」 陈连生一个阻止不及,洛云河便越说眼中越是激赏,就差没击节相庆了。 啪——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出来一阵清脆的碎裂声,闻声看去,刚才都还俏脸绯红的舒甜脸上已是苍白一片,见到两人目光,她飞快说了声对不起,蹲下身子飞快收拾了碎裂的茶杯转身进了灶房。 原来是这样!!!舒甜咬着被碎裂茶碗割了个小口的手指,从心底升上一股寒意,渐渐笼罩全身。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陈连生比常人要聪慧,也总觉得钟记掌柜对自家的态度有问题。陈连生一直说进京,但从来不提去柳望村府上,她以为是他不好意思,可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还有张太医?谁是张太医?这两年唯有元宝爷爷…… 舒甜只觉得满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陈连生都骗了她些什么。或者说,从头到尾陈连生就没对她说过实话。 果真是自己太傻白甜了吗?所以这么容易被骗!舒甜不愿意深想,甩开纷杂的念头,脑海里只剩下洞房花烛当晚两人互相利用的那一幕。 如此也好! 院子里,洛云河忽略心里不知道哪来的不畅,嘴巴一撇,「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陈连生,应该说宋涯!宋涯的目光在地上那针尖大一点暗红上一闪而过,薄唇抿紧,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突地握紧,「我听不懂洛少你说什么,内子身体不适,慢走不送。」 说完,转过轮椅就往灶房走,根本不管洛云河在后头是个什么反应。 洛云河愣了愣,满眼懵懂地嚷嚷道,「装听不懂有什么用?你以为你做得隐秘,也就骗骗这些村夫愚妇罢了,哪能骗到本少爷这么英明神武的人。」 看陈连生意图往灶房去,洛云河赶紧上前伸手把人给扯住,「宋大哥你要去哪?据我所知,京城里可是会有三拨人前来寻你,你不想想如何应对吗?」 宋涯动作一顿,「三拨?」褚良是怎么办事的?如此一来,他很多计划都得做出改变,特别是和舒甜的关系上。 饶是宋涯智计无双,也怕遇上褚良这样好心办坏事的猪队友。一点儿都不知道靖远侯府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就那么大咧咧的将信件送到了靖远侯府门房便算。 第10章 于是,除了远在边关的靖远侯亲信管家、靖远侯夫人黄氏、靖远侯府二夫人大洛氏几乎同时得到了消息。这三者表面上看起来和乐一片,实际上各自都有各自的小心思,闻讯后分别派出了得力人手快马加鞭往福元县赶来。 结果,来得最快的反而是近在桐城的宋天权! 陈连生都还没想好是否要找舒甜解释清楚,洛云河前脚离开,宋天权本人后脚就到了舒家院外,整了整神色,急匆匆冲了进去。 「大侄子,二叔终于找到你了!」 宋天权四十来岁,蓄着山羊胡,一身风尘仆仆的官袍衬着他凌乱的发髻看起来情真意切。 要不是宋涯多活了一世,怕就和上辈子那样一眼就感动得稀里糊涂了。此时此刻,他只觉浑身热血上涌战意烧起,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是?」 「大侄子,我是你二叔宋天权,我找了你足足十五年了啊!」宋天权疾步上前,伸手扶着陈连生肩膀,眼中满是热切之色。虽说迟了两年,但大哥宋天成远在边关,大嫂黄氏又是个冲动暴脾气,凭着自家夫妻的手段要笼络个被苛待长大的乡下小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端看谁先入为主了。 眼见着宋涯露出困惑之色,宋天权心中更是得意,抹了一把挤出来的眼泪,宋天权开始给宋涯讲述了一个继母如何狠心苛待继子的血泪故事,并不遗余力将自己和夫人洛氏塑造成为了寻找侄儿千辛万苦的好人。 「你说我是你侄子宋涯?不会弄错了吧。」宋涯一副惊愕的模样。 宋天权一把撕开宋涯衣襟,露出他肩胛骨处的一块伤疤,道:「怎么会弄错!你五岁那年,黄氏疏于管教,让你从假山上摔下,这儿撞上地上一块尖利的树桩,伤疤还在此,我怎会认错!更何况,你的相貌和你父亲十分相似,二叔怎会认错!」 宋涯这才露出震惊之色,恍惚道:「这是真的吗?可是,二叔你都说了是继母容不得我将我丢弃的,我回去……」 「放心,有二叔在,谁都不敢欺负你。我已经给你爹去信,就算他一时无法从边关回京,也必须给皇上请旨暂停册封那黄氏儿子宋沄为侯府世子的事宜。这世子之位是大侄子你的,谁也拿不走。」 宋天权说得义愤填膺,宋涯心里一阵冷笑。在宋天权心中,这世子之位一直就该是二房的。 在大丰朝,同是靖远侯府中人。靖远侯和世子能不用考核身居高位,二房却是不管才能如何出色都只能经过重重考核派官,且为了预防拉帮结派,二房的人升迁也比一般官吏要艰难。 这也是为何宋天权哪怕有个宠妃小姨子、权倾朝野的礼部尚书老丈人,他本人也只能做个桐城小县令的缘故。 宋天权有个长处,煽情起来情真意切,靠着这一手不知道骗到了多少人。上一世,宋涯就被他骗得团团转;这一世,宋涯好像可以分身两个,一个跟着宋天权垂泪,另一个真实自我站在边上默默旁观其精彩表演。 许久,宋天权才结束了自己的表演,眼神四下打量幽静却稍显破旧的院子,假惺惺又落了一回泪,「这么多年,大侄子你就住这样的地方?要是我大哥知道了不知道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宋涯好像还沉浸在身份转变中有些回不过神来,宋天权又狐疑地问道:「来之前二叔听说你成亲了,对方虽然是柳望村的外甥女但却是个父母早逝的孤儿,人呢?」 宋涯看宋天权闪烁的眼神无声叹了一口气,这下好了,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还没找时间和舒甜好好沟通,先是洛云河,后是宋天权,估计本来就想缩会壳子里的舒甜更不愿意钻出来了。 舒甜一直就躲在灶房熬糖来分散注意力,宋天权来呼天抢地的一阵喊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本来就纠结混乱的思绪更乱成了一团毛线,短时间完全没法子理开。听到宋天权询问没立刻开门出去,反而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隔着灶房大窗户,她这举动完全是画蛇添足,正好让宋天权看进了眼里,打从心眼里轻「嗤」了一声。 「二叔,甜丫头她胆子小不喜欢见生人。」宋涯听到了宋天权的这声嗤笑,将舒甜再贬低了一层。他知道,宋天权必然是不允许他有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妻子,特别是这妻子背后竟然还站着柳望村这尊大神。不过也得感谢还有柳望村的存在,不然以宋天权夫妻的想法必然是不会允许舒甜存在的。如今的现实便是舒甜越是上不得台面,宋天权夫妻越是打从心底高兴。 果然,宋天权眉眼一松,搓了搓手,努力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来,「怎么办?这样的嫡妻如何能帮你打理后宅,出门交际?不过,抛弃糟糠之妻又太令人发指,你正当秋闱府试关头,切不能枉做傻事啊。」 「其实这门婚事可以作罢的,只要陈大哥赶紧去衙门改了名字便罢。」舒甜实在是忍不住了,拉开门站了出来,小脸含霜。 宋涯暗道要糟,他好不容易亲了亲小嘴让人意识到两人关系,却被这计划外的两人一前一后坏了温水煮青蛙的火候。 舒甜在给宋涯准备考篮,要教宋涯生火做饭,身上自然穿的是粗布衣裳,为避免弄脏了昨晚才洗的头发特意绑了条头巾。就算眉眼生得好,这身打扮也忒寒酸了点,宋天权看得眼皮直跳。但想起京城快马送来的信件,他又隐隐松了一口气:就舒甜这样的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挑拨得言听计从。 第11章 念及此,宋天权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来之前二叔已经打听清楚了,不说你二人是有天地见证的夫妻,更是多亏了侄媳妇嫁给涯儿又苦心照顾他才有今日的成就。我靖远侯府顶天立地何曾做过忘恩负义的事情,所以侄媳妇你是我靖远侯府大奶奶这事绝不会有更改!」 「什么靖远侯府大奶奶?」 柳望村和舒圆没想到在村里转一圈会被人绊住,发现不对劲后柳望村立即让柳毅拖着那陌生问事情的人,他则赶紧带着舒圆回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洛云河和宋天权都把要说的事情说得差不多了。 「舅舅,」看到他,舒甜算是有了主心骨,看都不看宋涯一眼直奔柳望村,「他们说陈大哥是京城里什么靖远侯府大公子,让他认祖归宗呢!」 「柳大人。」柳望村官职在那里,宋天权再不甘愿也得毕恭毕敬行礼,并三言两语交代了宋涯的身世。 柳望村拍了拍舒甜的肩膀,看向宋涯,「你是怎么打算的?」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们靖远侯府找了涯儿十五年,自然是要带他回府的。」宋天权抢先一步表明了靖远侯府的立场,扫了眼站在柳望村身边的舒甜又补了一句,「舒氏是涯儿嫡妻,自然也要一并接进侯府。」 「我问他!陈连生。」柳望村气场全开,瞪视着宋涯。 宋涯哪里会畏惧他的黑脸,沉默了一会儿后顺着宋天权的话道:「我依稀记得些小时候的事情,我不想顶着陈家的姓氏继续这么浑浑噩噩地过。」 「那甜丫头呢?」宋涯的身世让柳望村觉得意外,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他一直想让宋涯和舒甜分开不正是觉得「陈连生」出身太差,可靖远侯府大少爷这个身份明显好了许多。如此一来,要是宋涯科考失利他也无需费神帮舒甜和「陈连生」和离了。 前提条件是,宋涯能够对舒甜不离不弃! 好在,宋涯本身就没想过要放开舒甜,柳望村话音刚落他就斩钉截铁道:「舒甜是我发妻,自然是我在哪她就去哪!」 「这便好。」柳望村点了点头。 舒甜却觉得不好,赶在无人说话的间隙扬声拒绝,「你们都没问过我,我不愿意跟着去京城。」 来了!柳望村和宋涯对视了一眼,聪慧如他们两人哪里不知道舒甜一直都在抗拒上京。可是现在根本就容不得她抗拒,齐齐摇头道:「不行。」 柳望村干脆对宋天权一拱手,「后日便是府试之时,宋大人若是要给宋涯修改户籍最好今日便去县衙和府衙报备。她们二人婚书也需县衙重新备案,你我二人这便分头行事如何?」 「如此甚好。」宋天权隐隐觉着这次来陈家碾办事太过于顺利,好像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好。在柳望村的主导下,匆匆交代了宋涯几句便跟着柳望村下了山。 都到了山脚底下才想起舒甜之前是在抗拒上京,她为什么不去?是怕山里出身的太丢丑吗?这可不行,家里小洛氏可还等着消息呢。 宋天权想起靖远侯府必然不止派出一路人马前来,为避免那无知村姑被别人给诓骗了过去,必须要先下手为强。眼珠儿一转,他计上心头。 发生了什么? 舒甜头晕脑胀地睁开眼睛,眼前是颠簸摇晃的车厢壁。 又穿越了?她连忙伸手检查自己,发现身上还穿着早上那身细棉襦裙,头上也还是绑着头巾连钗环都没有。 舒甜放下了心,开始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昨天傍晚开始,家里就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陈大哥……不,应该叫宋涯宋大爷变得有些不对劲,让她面红心跳的。 接着,洛云河洛大少出现揭开了事实真相,血淋淋地让她难堪;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宋涯从一开始就算计她。 然后,宋家二叔和柳家舅舅相继回来,两人都逼着宋涯不要辜负她这个糟糠,等科考过后一定要带着她回京城靖远侯府。 靖远侯府啊!舒甜印象中只有前不久看的狗血电视剧,高门大户中勾心斗角,走个路、吃个饭都得提起十二万分精神。 到了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只喜欢动手做饭做菜,她喜欢的热闹仅限于看别人品尝她做出的饭菜那份满足,一点都不喜欢衣香鬓影那种繁华。她讨厌动脑,她也没那个聪明劲,在前世就动不动就被人当枪使。 本以为这辈子从陈家出来后就能万事顺心如意、岁月静好的,谁知道…… 想着这些,舒甜根本就睡不着,临到快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她听到柳望村带着舒圆叮嘱丁珰别叫醒她让她好好睡,她也听到宋涯叫了丁珰吩咐了许多,大意就是这两天收拾了东西,等着他六天府试考完就动身进京。她还听到丁珰在问钟掌柜一家是否也一起上京…… 舒甜更恼恨自己怎么那么蠢!明明都看出来钟家有问题都没深想过一次;还有洛云河,以为的大恩人竟然是那么看她的。 总之,舒甜她很生气。打定主意不想去京城,起来后也没理会丁珰小心翼翼的报告,径直下山去了钱家,和钱婶坐了半日。结果钱婶也知道了宋涯的身世,拉着她一阵赞叹老天有眼。 舒甜只得从钱家出来,就在她出来准备往山上去的时候,只觉得颈脖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好像被人劫持了!此时正被放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动了动手脚,万幸手脚还算自由,就是颈脖处一阵阵钝疼。 第12章 舒甜打量了下车厢,还挺宽敞舒适的,外面隐隐有说话声传来。敲了敲车厢壁,舒甜大喊了一声,「有活人吗?」 「哎哟,大奶奶,您可是醒了。」话音才刚刚落下,就有个穿戴十分富贵的管事婆子钻进了车里,十分殷勤地跪坐到舒甜跟前,表情夸张地啧啧了几声,「大奶奶你恐怕不知道,要是我和我家老头子再慢了一步,大奶奶你可就被侯夫人派来的人给害死啦!」 舒甜虽然笨不太喜欢动脑,但看人脸色这点还是颇有心得的,这婆子虽然满脸殷切,但那眼神里全是鄙视,大概是鄙视自己这个村姑为什么就一跃成为了侯府大奶奶吧。所以,这管事婆子的话她一句都没信。 管事婆子在宋天权授意下费尽唇舌形容了靖远侯府侯夫人是多么不希望舒甜这乡下没身份的媳妇回去丢脸,又花了大力气说明自家二老爷可是从小受圣贤书熏陶坚决不允许这样背信弃义的行为发生。所以,为了舒甜能够成为侯府大奶奶,享尽荣华富贵,他们二老爷一定会鼎力相助舒甜和宋涯的。 看吧!舒甜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疯狂吐糟: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想去京城的原因,这还没开始呢乱七八糟的就整这么复杂,根本就分不清谁忠谁奸! 而且,管事婆子说的那些话舒甜根本就不知道真假。她究竟是管事婆子弄晕的还是别人也是个迷,她怎么可能相信! 透过车帘往外看去,宽敞的道路和平日里去县城的根本就不一样。舒甜不禁皱眉看向管事婆子,「杨妈妈,你们这是要带我去省城见相公吗?」 舒甜这身体满十五不久,在宋天权选来忽悠她的杨妈妈眼里就是个无知村姑,见舒甜眼神望过来时还吓了一跳,毕竟听了她那么多忽悠还保有这么清澈眼神的人不太像是没什么见识的村姑。 可是听舒甜问的话她又放下了悬起来的那颗心,拿出了看家本领继续忽悠,大意是宋涯考试还得好几天呢,二夫人特地传讯要带舒甜先回京城学几天规矩,别到时候见了侯夫人被挑理。 要是舒甜真的只是个十五岁小村姑就信了,兴许还会觉得这可是泼天大的好事,感恩戴德。只可惜她越听越是头疼,越发确定这靖远侯府去不得,不仅是靖远侯府,这京城也去不得。 托前世的福,舒甜有个说来有点小家子气的习惯:贴身随时都揣着银票。不说全副家当,至少家里大部分银钱都随身带着呢。 舒圆有柳望村这个舅舅护着,以后的前程肯定不比跟着她差。 宋涯改了名字那婚书自然没了效用。 陈家碾…… 其实她不过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兴许……兴许没了她,舒圆和宋涯的生活轨迹才回归于他们的正常,到了这个地步,好像有她没她都一样! 一样吗?舒甜不知道怎的想起了宋涯那有些暧昧的亲吻,甩了甩头,将那情景彻底甩掉,告诉自己都没用! 只是好舍不得越来越懂事听话的舒圆,呜呜呜,要不要等以后有机会了偷偷去京城看看他就好了。 于是,车厢内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杨妈妈以为舒甜是在认真听她面授机宜,舒甜却是在心里盘算怎么找机会逃脱。 马车在官道上驰骋了整整一天时间,终于在傍晚时候抵达了离着福元县百里开外的一个水陆码头。这儿地处云州重要交通枢纽,四通八达的船只在江上来来往往。华贵的有五六层的楼船,简陋的也有简单的木舟。 以宋天权的身份够不上那华贵的楼船,但也不至于乘坐简陋的木舟。杨管事将马车寄在驿站,拿了宋天权的帖子定了艘最近开往京城的官船,明早辰时出发。 怎么办? 舒甜觉得这两天真是前世今生过得最累的两天,加起来都没费过这么多心思。 她借着什么都不知道打听了下,明早上船后起码要在船上待七八天,到下船的时候就已经是离京城不远了,而且宋天权的信已经从陆路快马驿站往京城里送,二夫人洛氏会派人在码头接。到了京城地界,可不止杨管事夫妻两个一路「护送」了,到时候再想跑那叫一个难上加难。 也就是说,她必须在明早上船之前逃脱这俩名为护送实为监视的夫妻俩。 因为是水陆码头,驿站里人满为患,以宋天权的帖子也不过住了一间比较偏僻的中房,杨管事都得和别家下人去挤大通铺。得知这一结果,舒甜就觉得机会来了! 当杨管事送了晚饭进房后离开,舒甜看了一眼后顿时就有了主意,故意用十分粗鲁的手法抓了筷子在手里,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道莴笋炖肥肉流口水的样子,「杨妈妈,这么好的菜我能喝点酒吗?」 桌上的饭菜在杨妈妈看来一点都不精致,然而条件有限也只能这样,就这样的饭菜还想喝酒呢!于是她坚决地摇了摇头,「哎哟我的大奶奶,这也叫好菜,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怎么也不能让你吃咱们侯府下人都不怎么吃的饭菜呢。你耐心些,等到了京城侯府给你办上一桌席面,那时候再喝酒也成啊。再说了,这穷乡僻壤的哪来什么好酒,你将就着吃吧。」 「那喝点蜂蜜水总成吧!」舒甜作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沉下脸丢了筷子。 杨妈妈暗暗鄙视舒甜是个小家子气的乡下妇人,见点油水就以为是人间美味了,这样的人去了京城那才叫一个热闹呢!低头撇嘴回道,「成成成,你是大奶奶,说什么都成。」 第13章 看她转身去门口吩咐驿站杂役送蜂蜜上来,舒甜勾了勾嘴角,看来这杨妈妈并不懂什么饮食宜忌,不到她不懂,就是这驿站里头厨子也不一定懂呢。 而且这杨妈妈真把自己当傻子哄了,好歹家里那几个丫鬟小厮也自称了这么多年「奴婢」,到了杨妈妈这儿哪还有半分尊敬,这点基本要求都没做到也好意思出来忽悠人! 很快,蜂蜜就送到了房里,舒甜亲自动手给杨妈妈兑了一碗高浓度蜂蜜水,双手捧着送了上去:「杨妈妈,这去了京城还要仰赖你处处提点,既然现在不能喝酒,那我就敬你两杯甜水吧。在咱们陈家碾,蜂蜜水可是贵客才能喝的。」 杨妈妈心里再骂了句小家子气,脸上笑呵呵地接过蜂蜜水一饮而尽,「大奶奶真是大气。」 既然大气,舒甜就大气到底,又给她弄了两杯,然后装作喜欢吃肉的样子把碗里的莴笋全都挑给了杨妈妈。 杨妈妈为了赶紧接到舒甜这一路也是日夜兼程,别说热饭,就是干粮也没吃匀称。桌上饭菜充其量也就是桐城衙门里下人用的饭食,但好歹热饭热菜,用着也舒服些。不知不觉吃了许多味道还算鲜美的莴笋。 没过多久,杨妈妈就察觉出不妥来。小腹绞痛,内里一阵轰鸣,急不可耐就要找恭桶。可惜舒甜早有准备,屋内唯一的恭桶被她占得严严实实,杨妈妈等不及只能去外面院子里公用的恭桶解决。 舒甜知道她必然会叫杨管事来守着门口,等她刚出门便跟着开门走了出去一阵狂奔,出了那个中房院子就要往外走。 可是她运气不太好,杨管事正皱着眉头往院内走来。见状不好,舒甜连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冲,跑过一个过道进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小院子天井里。 怎么办?要是杨管事在屋里没发现她的话一定会找来的! 小院子角落里,堆放着一堆箱笼,大约是路过的客商携带的行李。事已至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舒甜掀开一个比较大的箱子钻了进去,刚刚盖好了盖子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这位大爷,你们要找的人应该不会在这个院子。」驿站杂役微喘的声音就在天井中清晰地传来。 然后便是杨管事压着怒火训斥杨妈妈的声音,「你是怎么搞的,这么看着都能把人看丢!」 「谁知道一错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呢!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一来她手里没户籍,二来她一个没出过门的乡下丫头,能走到哪去?咱们让人留意着,她还能飞出去不成!哎哟,不行了,我得去下恭房,你四处再看看吧。」杨妈妈倒是自认看穿了舒甜没那么精明,并不是很在意。 这一阵喧哗,小院另外角落里匆匆忙忙奔来了两个人,「你们是谁!竟敢擅闯此处,惊扰了贵人大驾谁担待得起!」这两人也是余悸犹存,刚才他们俩是被授命在此守行李的,谁知道才不过转个身时间院里就进了人,好在离着行李堆还有些远。 杨管事在宋天权的桐城衙门里还算得上有面子,可回靖远侯府也不过只是二房的一个管事,而这个小院子里的人虽然没看到什么护卫下人,但能够在凭名帖入住的官驿里单独占一个小院子身份绝对不凡。看样子也不像是进了外人的模样,杨管事眼珠儿转了转,行礼之后便小心翼翼退出了院子。 躲在行李中的舒甜忍不住轻轻吁了一口气,放松身体靠在行李箱壁上,打算等外面两个守行李的人睡着后便推开盖子逃离此处。只是,刚才杨妈妈话里的意思又让她开始发愁:这大丰朝别的不怎么样,这户籍管理倒是做得滴水不漏。 舒甜却不知道,这滴水不漏不过是针对平民百姓,对达官贵人来说根本就没什么约束力。她现在只知道她运气是真的不太好,箱子外,两个人正商量着怎么守夜,听意思打算一夜不睡就守在行李旁边了。 箱子其实并不是很大,舒甜蜷缩在里头很不舒服,唯有听这两人天南地北的聊天来分散注意力。 听这两人的意思,他们是一个镖局里最低等的杂役。镖局从边关接到这趟肉镖,保护一个十多来岁孩子到码头,明早这孩子上了船之后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 「你说那孩子什么身份呀?」两个杂役估计也是闲得慌,盯着二楼房间交头接耳讨论着,别人听不到,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舒甜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谁知道呢?反正明天镖头交给别人手中咱们就能拿了银子走人,管不了那么多。」 显然,这两人里一个八卦心旺盛,另一个却没什么心思。可这唠叨啰嗦的人就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能说得热闹,就听问身份那人自问自答了,「一个孩子,身边跟着两个老掉牙的下人,那男的嘿还不长胡子,说话尖声尖气的就像是所谓的太监,你说会不会真的是太监吧?带着太监行路的制定是贵人。」 「贵人什么啊贵人!一点眼力见都没。要是贵人会只跟着俩老得走不动的下人,会穿成那个模样,随身就带着些装书本的箱笼?而且咱们是在什么地方混饭吃,边关!要真是贵人会找咱们镖局护送而不是随便找一队官兵,哪怕普普通通当兵的也行啊。你啊,少猜东猜西的。」 「诶,不是。你难道忘了那托镖的说这孩子路上会有危险让咱们多派点人?要不是贵人派什么人啊。」啰嗦的那个又开始发散性思维,但很明显另外那没八卦心的根本就没心思继续话题了,挥了挥手,「行了,不管咋样明儿一早码头上交了人就算完事了,咱们早回早好。我先睡会儿,二更天唤我起来换你。」 第14章 那八卦心旺盛的人没有对手也就没了兴趣,嘀咕了一句,「也是,出动了咱们镖局大半部分人手结果安安宁宁到了这里,哪会有什么危险啊。」 舒甜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即便箱子里窄了点,抱膝靠在箱笼壁上竟然迷迷瞪瞪睡了过去。摇摇晃晃中睁开眼睛时透过箱笼窄小的空隙看出去天边也才鱼肚白,离天亮都还有一段时间呢! 「快些,接人的船已经到了,你们抬行李的先上船。」外面,一个粗犷的声音正喊着什么。 「大兄弟,我能看看你们箱笼里都装着什么吗?」 舒甜听到了杨管事有些沙哑的问询,应该是昨晚上一夜没睡就蹲点找她了。听他就在边上这么问,舒甜觉得自己后背冷汗都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啊?昨晚上就鬼鬼祟祟的。」八卦心抬着箱子没动,但对拦路的杨管事没露好脸色。 「我们老爷是靖远侯府上的,昨晚上家里孩子调皮跑不见了,我守了前门后门一晚上都没见着人,只得出此下策,并不是针对大兄弟你们一家。」杨管事说着就递了个银馃子到八卦心手里,「大兄弟行行好,我就看一眼。」 「其实这些箱子就装了些旧物,还是我们看着打包的。不过你要看便看一眼吧也不碍什么,就是动作要快些,免得被人看到了不好。」 八卦心明显被说动了,箱子里的舒甜急得百爪挠心! 舒甜在笼子里差点跳起来!好像都能听见那一步清晰过一步的脚步声在耳边越来越响。 怎么办?难道真的就没办法摆脱这既定的命运吗?不相信神佛的舒甜都快对天祷告,求满天神佛保佑那杨管事千万别掀开箱笼盖子把她抓出来啊! 老天爷好像终于听见了她的祈祷,就在杨管事的手放在箱笼盖子上的那刻,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正处在变声期中的男声,「总镖头,你们就是这样保镖的吗?我箱笼中装的东西是能够随意让人窥视的吗?」 大热天的,一个身量不太高的少年还穿着夹衣,清瘦苍白。和身后的两个老仆踏着一样缓慢的步伐徐徐而来,旁边边关最负盛名的神武镖局总镖头武大眼神一沉,快步上前拂开杨管事伸出的手掌,对那八卦心重重一哼,「我们镖局的规矩是摆设吗?」 八卦心脸都吓白了,低着头将还没揣进袖子的银馃子扔回杨管事身上,招呼了身后搭档抬着箱子以最快的速度往码头边那杨帆的官船跑去。 近前后,八卦心身上的冷汗汩汩而下。这艘官船看着很寻常,可常年在外跑镖的人踏上船头就能发现这船材质坚固,船工动作井然有序,行走之间不像是苦力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将箱笼放在制定的舱房中出来后,正好遇上船主从舱房中出来,只一眼,八卦心的八卦心彻底熄灭,整个人缩头缩脑恨不得赶紧离得远远的。 那为首之人十八九岁年纪,身姿挺拔健硕、五官硬朗透着锋锐之气,被他眼神一扫,好似能听到金铁交击铮铮之声。在他身后,四个面无表情的大汉亦步亦趋跟随,五人行走间龙行虎步一看就非凡人。 可是,就在这光是看着都好像能感觉到血雨腥风的五人还没走到甲板上,后面就炮仗似的冲出来一个红衣小姑娘,十二三的年纪,生得粉雕玉琢,小小年纪足可见日后倾城容貌。 「大哥,你又想偷跑!我不过就是想让你带我吃点好吃的,你都舍不得等我一会儿,等回去后我一定告诉爹,让爹打你屁股!」 可惜小姑娘叉腰一开口立时破坏了那天姿国色的长相,也让她家领头龙行虎步的大哥表情僵硬,脚底下一个不注意差点踩滑。 见状,小姑娘捂着嘴巴嘻嘻一笑,「看吧看吧,报应来了。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跌个狗吃屎,我回去告诉娘,可以笑好多天。」 「雪儿,我有正事!」白宗南太阳穴跳了跳,耐着性子回头说了句。他知道,他要是不先妥协,他这唯一的妹子白胜雪能闹得这满码头的人都来围观。 「什么正事嘛?不就是接个毛孩子进京吗。想丢下我自己上岸吃好的,没门。」白胜雪绕过那四个侍卫,直接抓住白宗南袖子,「我打听过了,这云州府现在时兴吃馒头、包子、花卷、蒸饺、豆浆、油条、豌豆汤、卤猪头猪脚、卤鸡鸭、茶叶蛋,还有五香蚕豆、糖炒板栗……这些我全都要。」 两年时间,云州府福元县洛氏生意渐渐遍布全国,远在京城虽然也出现了这些吃食,可一来供不应求,二来白胜雪早已经打听到了这些东西唯有云州福元县的最地道,没见京城里的那些小吃铺子一个两个的都在挂「福元县」招牌么,可惜味道千奇百怪,始终差了点什么。 昨天船行经过云州另外一个小县城短暂停靠时,白胜雪终于在一个手推的甜记小吃车上吃到了地道的卤味,听那小贩说他们甜记的美味多着呢,这码头上有一家甜记快餐什么都能尝到。她特意让白宗南早上等着她一道下船去吃,谁知道白宗南这么早就要上岸接人,根本不打算等她,这怎么能行! 听着那一大堆吃食名称白宗南都觉得累,哪里还愿意带她上岸去吃。再说了,这次他被皇帝派出来接从小离京的九皇子进京,大皇子和三皇子那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都等着一箭双雕呢,他哪里敢有分毫松懈。 「雪儿,听话,正事要紧。下次若是有空我专程带你去福元县吃行吗?」白宗南远远看着镖局拱卫来的主仆三人,悄悄松了一口气。白胜雪虽然有时候小脾气来了不好应付,但大体上还是不会出什么错的,伸手指了指那个方向,压低了声音道:「那边已经来了,这码头上人多手杂的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第15章 「怎么来得这么快!小孩子家家不是该多睡一会儿吗,不然长不高!」白胜雪已经看到那比她还矮还瘦的九皇子上官文野缓步走了过来,小嘴嘟得老高,但好歹没再扯着白宗南往船下走了。在上官文野上船前狠狠掐了自己大哥一把,「那明天船到了小成县的时候我还要上岸吃甜记的东西。」 「好。」白宗南大方地应了下来,上前和神武镖局的人完成交接,并陪着上官文野来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宽敞舱房中。 这艘船是信王府私造所有,外观看着和一般的三层官船没什么两样,但安全性和平稳性大大地提高。舒适性更是有极大的改善,去除了平常官船窄小长仄的舱房布置,这艘船除了一层是船工和下人们的单舱,二楼是面积较大适合体面下人居住的内外间舱房,三楼则只有四个各占两大间舱房的套间组成。 每一个套间分为客厅、书房和卧室,另外配备了下人值守的茶水间和便利的洗浴间。用餐则分为室内和室外甲板两处,室内倒没什么,室外视线良好、江风徐徐、风景优美。 白宗南话少,让下人给上官文野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后便打算先告辞。上官文野却叫住了白宗南,「早膳我在驿站中吃过了,这屋里闷,白世子能陪我去甲板上坐坐吗?」 「九公子吃过了?那我叫人来把吃食收下去。」白宗南在京城没少见凤子龙孙,还是第一次见到上官文野这样一点架子都没的皇子,再看他一副病弱模样,说话不由就轻了两分。 上官文野眼神飞快梭了眼内室那三四个箱笼,摇了摇头,「不用收,万一待会儿回来我又想吃了呢。另外,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就不用专门派人在屋里侍候了。」 正好,白宗南也信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上官文野这样好说话他也乐得轻松,嗯了一声后带着上官文野出了舱房。吱呀一声,上官文野还亲手关上了舱门,脚步放得有些沉重离开了屋子。 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舒甜眼泪都掉下来了。七手八脚从箱笼里爬出来,简单看了下环境就飞快扑到了充作客厅的舱房里,看到桌上好几样吃食后忍着饥饿每样捡了一点入口算是填了肚子,又找了洗浴间解决了生理问题。这才凑到舱房窗子往外看,远远看到甲板上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回到箱笼里坐好:也不知道这船开往何处? 不管船开到什么地方,总之舒甜觉得那九公子肯定是发现她的存在了。要不为什么总会在有人送餐过来后就会找借口出去好一会儿,等她差不多吃饱喝足了才施施然回来。晚上上楼请安的老仆流着泪说少爷终于吃得多些了他也只淡淡说了句吃食味道好的缘故。 好个屁!舒甜觉得要是有机会她一定好好做几顿给九公子吃。一天三顿他加起来还不如她打个尖吃得多,半大小子难怪不长个子。 夜晚的风吹拂在船上分外凉爽,只住在隔壁的白宗南突然从床上翻身坐起,敲了敲上官文野的舱壁,「九公子,稍微有些意外,还请待在舱中切莫出门乱走。」 「好。」上官文野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听着外面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沉闷惨叫深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说给一墙之隔箱笼里的舒甜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别怕,白世子八岁上战场至今十年有余,经历大小战役上百场杀敌无数,不过几个水匪不足为患。」 果然,白世子指挥有方,手底下人手彪悍精良,不管是水匪还是什么毛贼攻了大半晚上也没上得三楼,天边鱼肚白时留下了一地尸体撤得不见了踪影。 白宗南检查了尸体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都扔江里吧,查也查不出什么的。本是同根生……,不过才十四岁有什么威胁!」 清理了船上脏污,船上重新恢复了井然秩序,行到了昨日白胜雪说到的小成县。白宗南下令停船修整,不过他拒绝了白胜雪上船的请求,只让船上的人带着上官文野身边的嬷嬷上岸采买,这站之后起码两天不会有停靠的城镇。 白胜雪早就嚷嚷着要吃大餐,白宗南便让人收拾了甲板,请了上官文野出去,打算在甲板上共进一次午餐。舒甜终于又能钻出箱笼在屋内走动片刻,不过这次上官文野没法子给她留吃食在屋里了,她只能躲在靠甲板的一侧舱房窗子处望梅止渴了! 「那边小船上的,你们在吃什么啊?好香!」白胜雪觉得上官文野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的一点趣味都没有,打过招呼后便不理会两个正下棋的男人,东张西望起来,正好看到隔壁渔船上一对老年夫妇正在做午饭,砂锅里不知道炖的什么汤,香飘过来差点没把人口水引出来。 「贵人小姑娘,咱们哪有什么好吃的,不过是在这江里捞了两条豚鱼炖汤而已。」小船上,一对老夫妻守着两个瓦罐,眯着眼睛回了白胜雪一句。 「豚鱼?那是什么?」白胜雪长居京城,哪里听过这么奇怪的名称,顿时就兴趣大增。 小船上老妇人像是很喜欢她这样的天真小姑娘,笑呵呵从旁边拿过一个小木盆,里面两条长相奇怪的鱼正欢畅地游着。 「小贵人你看!」老妇人轻轻喊了一声,伸手去戳那鱼。肉眼可见中那鱼渐渐鼓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一个长着小刺的球。 「哇!它怎么了,肚子会不会鼓破?」白胜雪惊叹了一声,扒着船舷探出了大半个身子,盯着那两条已经变成球的豚鱼细看。 老妇人见状眼神闪了闪,又道:「这鱼别看长得磕碜,味道才真正是一绝,而且大补,还能治晕船、开胃口呢。」 第16章 「这么多功效?」白胜雪和老妇人的谈话引得上三楼来侍候上官文野的老太监也感了兴趣,伸长了鼻子嗅闻一番后转向白宗南,「世子,殿下一路走来一直没什么胃口,上岸采买的人也还没回来,不如买上一锅给殿下补补身子。」 「对对对,大哥我也要吃。」白胜雪早就垂涎三尺了,闻言直接跳了起来,冲着小船上喊道:「把你们的鱼和鱼汤都卖给我们,我给你们十两银子,不,二十两!」 白宗南是瞧见那老头正端着老妇人给他盛的鱼汤小口小口喝着,便点了点头,让手下去了小船买了那两条活鱼和一锅鱼汤回来。 刚才隔得远还不觉得,现在鱼汤放到面前才更觉出那足以勾得人失魂落魄的鲜香味儿来。就连冷硬的白宗南和不动如山的上官文野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目光情不自禁转了过去。 「好香好香!快点给我盛一碗。」白胜雪这小吃货抹了把快淌到下巴的口水,蹦跳着回到桌子前。 白宗南瞟了一眼那老太监,冷声喝了一声:「雪儿。」 「好吧好吧,老公公,你赶紧给九公子盛一碗,他开动了我才好开始。」白胜雪嘀咕着早知道有这么好喝的鱼汤就该来时吃个痛快,哪等得到现在这么愁人。 不用白胜雪特意吩咐,老太监业已盛了满满一碗鱼汤放到上官文野面前,「殿下,您快请!」 上官文野端起碗,斜睨了那老太监一眼,「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公子吧,‘殿下’这称呼不叫也罢。」 老太监神情一僵,低下了头。上官文野这才缓缓将碗送到唇边,那厢白胜雪也迫不及待盛了一碗,就等上官文野喝一口她就能够大快朵颐,就连白宗南神情中也隐隐透着一丝迫切。 「等一等!」 舒甜实在是忍不住了,推门冲了出来! 豚鱼,她虽然没亲眼看见,可闻着这鲜味儿,听白胜雪的惊呼也猜到了一二。这应当是河鲀!没有清洗干净就炖汤能够致人死地的河鲀! 要是没有之前镖局听到的闲话和昨晚水匪的袭击,舒甜还能继续躲着不出声。可现在,别说她本身就不是个狠心的人,就是看在上官文野默默照顾的份上她也不忍心他们出事。一番挣扎后,她终是赶在上官文野喝下去一碗汤之前出声阻止。 出来后,舒甜见到了木盆里剩下的两条鱼,不是河鲀又是什么? 「你是谁!」白宗南反应最快,在舒甜冲到餐桌旁之前已是揉身上前,扭住了她一条手臂。 「白世子住手!」上官文野放下汤碗站了起来,「她是我带上船的。」 白宗南眼神闪了闪,松开了手。其实就在他抓到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确定舒甜根本不存在威胁,力道已经放轻了许多。 「你想说什么?」上官文野对自己随身带了几个箱笼还是很清楚的,出客栈的时候他看到镖局那两个杂役抬装了舒甜箱笼那力道就觉出不对劲来,但出于对杨管事的莫名讨厌,他护着箱笼上了船。 舒甜这两日的表现让他知道救的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都是世间身不由己的苦命人,这便够了。还以为她会躲躲藏藏直到京城,不曾想这么快她就忍不住了。 「这河鲀虽然美味,但如果烹饪不当便是致人死命的剧毒。」舒甜不知道这河鲀汤有没有清洗合适,但小心谨慎绝对是必要的。 「不会吧,刚才我可是看到那边老爷爷都喝了两碗的。」白胜雪还舍不得放下碗,但好歹没不顾一切的往口里塞。、 倒是白宗南神色一变,一挥手,「别喝了,去抓那两个卖鱼的。另外,也先得罪这位公公了。」 「大哥!」眼见着白宗南身边的人快速动作,白胜雪跺了跺脚,「你怎么问都不问就抓人?」 「云州紧邻桐城,一般人家谁都不会奢侈得多用一顿午膳。那老夫妇二人船上无钓具,哪来这么多豚鱼?炉上两锅汤,卖与我们的并非那老头喝的。最后,九公子身边那位公公,我记得不错的话并不曾像今日这般殷切!」 白宗南分析的声音无比冷硬,也在自责自己竟然这么多破绽都没发现不妥。要不是舒甜及时出现,上官文野在他们兄妹护卫下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白宗南身边专门验毒的人已经有了答案,「世子,这汤毒性极大,以九公子的身体必死无疑。」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上官文野向舒甜拱了拱手。 他的样子让舒甜难以自抑地想起了最初见到的宋涯,不过现在心境有了变化,只觉得这孩子绷着脸故作老成稳重的样子有些可爱。摆摆手,「别这么说,要不是你帮忙,我早就被人抓了。」 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上官文野笑了笑没多说,转身去让白宗南仔细查查那老太监,今天的确殷勤得有些过分。 被暂时遗忘在一旁的白胜雪暗戳戳凑到了舒甜身边,「你是怎么冒出来的呀?呃,其实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叫这豚鱼为河鲀?又怎么会知道它有毒的?」 「这很简单,因为我就是个厨子啊。」末了,舒甜发现白宗南和上官文野都回到了桌子边上坐定,便一起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她说她原本是在甜记厨房帮忙的厨娘,结果被人给拐骗出来,发觉不对后她就躲到了上官文野的箱笼里,所以出现在了这里。 第17章 好歹也是生活过那信息量爆棚的年代,舒甜编造的理由还算合情合理,就算白宗南和上官文野也只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可也找不出哪里不妥。到小吃货白胜雪这里,甜记的厨娘简直就是上天送来的礼物。 下毒一事自然有白宗南追根究底,白胜雪就拖着舒甜让她露一手厨艺了。舒甜知道,这或许是白宗南的意思,毕竟这也是证明自己真的是个厨娘的机会。 好在,为了今后两天无法靠岸的行程,白宗南的下属和上官文野身边的老嬷嬷采买了大量的材料。等白宗南料理了下毒那卖鱼的夫妇和被人收买的老太监再回到甲板上时,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已经摆放在了面前。 这次也有河鲀汤,经过舒甜料理自然怎么验也不会有问题。香香脆脆的炸小鱼、麻麻辣辣的水煮鱼、清清爽爽的糖醋里脊…… 不但彻底征服了吃货白胜雪,就是白宗南和上官文野也放松了心神多吃了不少, 「舒姐姐,你就别回福元县了,干脆跟着我去信王府做厨娘,月银是甜记的两倍,不!三倍好不好?」白胜雪摸着小腹满足得喟叹出声。 白宗南眉头一皱,「后日船靠岸之后我便派人护送舒姑娘从陆路回福元县,雪儿不得胡说。」 上官文野说不清心里为什么有一丝舍不得的情绪出现,但还是力持稳重对舒甜道,「京城天高地远,舒姑娘不用因为郡主一句话就背井离乡。」 京城!舒甜早先有所猜测,得到证实后只能叹一句天意难违,躲来躲去还是没躲过去京城的命运。事已至此,她不认命都不行了,于是对上官文野摇了摇头,「也算不算背井离乡,我在福元县本来就只有舅舅和弟弟两个亲人,前些天舅舅带着弟弟出门,说是要去京城参加明年春闱。要是几位不嫌弃,我能不能以工抵船资,跟着几位一起去京城寻舅舅和弟弟。」 既然是要去考春闱的,最次也是个举人。这么一来再让舒甜到信王府做个厨娘就有些不恰当了,但是这怎么难得住白胜雪呢。没等白宗南和上官文野开口,她就主动攀了舒甜肩膀,「就这样说好了!舒姐姐,我不提厨娘的事儿了,你也别提什么抵船资,好歹你救了我们几个的命啊!但是,在你空闲的情况下,能不能继续做点好吃的给我吃啊?我会帮忙的。」 「雪儿!」白宗南太阳穴猛跳,云州这边太远,他要查舒甜来历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他是打算小心为上的。 上官文野面上一样严肃,心里却是一松,「其实舒姑娘手艺这么好,完全可以在京城开一家甜记。」 「对对对!我出本钱。」白胜雪眼前一亮,忙不迭点头赞同,终于觉着上官文野这孩子有点可爱的地方了。 舒甜心思也是一动,这话,说到了她心眼里了! 「哇,还可以这样!」 「真是太好吃了!」 「舒姐姐,要不你跟我回王府,不是做厨娘,我们结拜金兰!」 「舒姐姐……」 相处下来,舒甜发现白胜雪这小姑娘比她还要话唠,一张宜嗔宜喜的小嘴除了吃东西就是说话,晚上不到困极根本就不会停。性格咋咋呼呼的眼珠儿一转就是一个主意,应付起来颇为吃力。 舒甜也发现,上官文野身子并不像表现出来那么弱,顿时就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大尾巴狼,之前的什么好感立时下降了不止一个台阶,除了每日里好吃好喝侍候着,舒甜基本不想和他多说话。反正,她应付白胜雪这一个精力过剩的就已经够了。 另外一个发现就让舒甜有点怀疑人生了。记得那是在船上的第三个晚上,天上下起了小雨,她突然想起她白日里做的那十来斤晾晒在三层甲板上的豆瓣酱不知道收还是没收,看白胜雪已经睡得开始磨牙,舒甜就一个人起来趁着月光往百日晾晒豆瓣酱的地甲板走去。 快到甲板时她看到了什么!白日里总是冰山冷硬模样的白宗南曲着身子蹲在甲板上,手里抓着个白面馒头正蘸着还没晒好的豆瓣酱吃得正香。 月光下,舒甜清晰地看到他满脸餍足的神情僵住想转成白天的冷酷,可这半夜三更拿着馒头蹲地上蘸豆瓣酱吃的举动实在是太崩人设了,还怎么冷酷得起来,最后只落了个尴尬至极的表情。 辣椒经过两年繁殖,今年才开始大批量种植的,之前的那些在宋涯的刻意控制下根本就没传出福元县。白宗南手底下的人知道白胜雪的吃货本质,采买时看到稀罕便买了许多。也幸好船上有个在大丰朝用辣椒做菜称得上是鼻祖的舒甜,不知情的情况下几乎每顿都得做两道辣菜。 白天因为她突然想起了许多菜都需要的郫县豆瓣,一口气把剩下的辣椒全做成了豆瓣酱,晚餐自然就没了辣菜。开启新爱好的白宗南饭桌上不好开口,半夜里实在受不住就拿着馒头到甲板上试一试,这一试大有停不下来的趋势,没想到被舒甜抓了个正着。 舒甜智商处在及格线上,情商就根本不够看了。见状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回舱房,上床拉被子盖好,告诉自己刚才是梦游了,不然怎么会看到那么颠覆三观的场景。 在此后的几天里,她极力避免和白宗南照面,不过做饭的时候开始刻意多做两道辣菜,果然发现只要是加了辣的,白宗南的眼睛总会格外亮,基本不会让盘子里留底。 时间就在舒甜每天都有新发现中悄悄溜走,信王府的船又度过了两三次有惊无险后抵达了京城以南百里开外的安城码头。 第18章 远远的,舒甜就能看到那横跨在江两岸的石桥,桥上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石桥两端鳞次节比的房屋绵延看不到头,只能瞧见其中熙熙攘攘的各色人头攒动。 「真是,好热闹啊!」这时候就显现出学识的重要了,舒甜酝酿了半天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赞叹。本来她还想说此情此景大有《清明上河图》的架势,可又怕有人问这典故的来历,最后只能干巴巴赞上那么一句了。 然而,上官文野却面露担忧,「战士军前半死生,……犹歌舞。」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楚,但面上那嘲讽、悲伤之色却让人感同身受,不知不觉就生出一种同感来。 舒甜不知道,其实如今的大丰朝正如《清明上河图》描述的那种繁华尽头必衰败的景象。恐怕也只有京城和离京城最近的几个大城能够看到歌舞升平的景象,边关不稳、天灾不断,原本正该朝廷出力时。 老皇帝确实迷信丹药长生之道要修功德,又不愿意立储,使得膝下几个儿子各自为政,为权为利明争暗斗,内乱渐生谁还顾得上外面是否安稳。 现在看到的繁华景象下是已经千疮百孔的大丰朝,如若再放任下去,不出十年必定乱象百出。 舒甜不知道,不代表白宗南不知。练武之人耳力总是要好上许多,听到上官文野的喟叹,他眼神闪了闪,第一次认认真真将上官文野打量了一遍,心里做了个决定。 上了岸,近来越发「慈悲向善」的皇帝派来的官员接到了九皇子上官文野,九皇子回朝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遍了大丰朝官场。不过,大多数官员对此都不报什么态度,毕竟比起羽翼丰满、年纪可以做九皇子爹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来说,这么个没背景的十四岁皇子回朝又能改变什么! 白宗南作为钦差得和上官文野去皇宫交差,白胜雪可不用。看舒甜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新鲜样子笑弯了眉眼,「舒姐姐,我带你见识见识安城和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也好为咱们以后开店做准备。」 舒甜自己可没想过在最繁华的地方开店,房价贵不说,人来人往地还破坏她想要的气氛。不过,白宗南嗜辣给了她一个灵感,再过上两个月,火锅和汤锅兴许能火上一把。 白胜雪拉得急,舒甜也就半推半就跟了过去,这原汁原味的古代繁华街市,她还没逛过呢! 就在两个姑娘逛街市不亦乐乎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云州府,宋涯也见到了跪在面前请罪的丁珰。 跳了几天的眼皮终于应验了,依着宋涯上辈子的脾气说不定已经一脚将丁珰给踹出去,然而现在他只能盯着丁珰身前的青石地板,冷冷地说了声,「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甜丫头不会有事情的,你下去吧,过几日随我动身去京城。」 丁珰退下后,宋涯整理了心情,这才去书房见了柳望村,告诉柳望村舒甜已经被宋天权的人接去京城了。 柳望村是大概知道靖远侯府那一摊子官司的,呲了呲牙敲着书案,说,「你要是护不住甜丫头,这户籍便依旧放我这里吧。」 柳望村慢了一步,宋涯竟然已经找了褚良重新坐了户籍。户籍上,宋涯和舒甜依然是夫妻,并没有像洛云河嚷嚷的那样趁着改名连着户籍一起改。为此柳望村又免不得气了一场,找宋涯把户籍捏在手里,打算一个不对立刻以权谋一回私。 宋涯一点都不担心,拱了拱手,「那便放在舅舅处,万一回京城后侯府那边有什么疑问舅舅也好帮忙解答一二。」 这是要把自己拉上船的架势啊!柳望村心知肚明但却没法子抽身,暗暗生了会儿闷气后从桌上抽了一封加急公文丢到了宋涯面前,道:「信王世子护送九皇子回京,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信王世子护送九皇子回京?!到京城了!」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的宋涯在柳望村面前第一次露出了比较明显的神情变化。打开公文一目十行看完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前世,他这个时候还在安城和京城之间宋天权名下的一个小庄子苦读诗书。但他也听说了皇帝要把当年因为八字相克送到边关长大的九皇子接回皇宫,在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建议下派出了信王世子充当钦差前去接人。 不过就在信王世子刚刚接到九皇子不久,九皇子就被人下毒毒死,信王世子和郡主也同时中毒,但因为两人从小被信王药浴长大身子康健,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但郡主还是因此伤了元气。 此事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大怒,将信王封地从富庶的西南换到了荒凉的西北,原本的食邑三千里变成了一千里。三皇子还借机从信王手中夺了兵符,和信王府结下了不解之仇。 后来,三皇子虽然在皇帝驾崩后胜了大皇子荣登大宝,但势力大减。信王在西北起兵,一路高歌猛进,逼得三皇子弃京城南逃。他宋涯也是在那时候被视为至亲的二叔宋天权出卖,继而惨死…… 想起惨死始末,宋涯眼中染上血色,周身散发着沉沉戾气。 柳望村一直在等他反应,见状不由连连皱眉,又敲了敲书案,「宋涯,你在想什么?」 一瞬间,宋涯身上戾气顿消,将公文放回柳望村手边上,郑重道:「学生认为,这兴许就是破局的关键!若是九皇子天资过人,说不准就是希望。」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便是,进京之后不可妄言。」柳望村微微点了点头,聪明人不用说太多,作为一个常年在福元县生活的读书人能够有此见识足见不凡。欣赏归欣赏,外甥女婿还是要提点几句的。 第19章 想了想,柳望村又道:「这边府试结果再三日便能明了,到时候我们从陆路快马回京城吧。九皇子那里我看了若是不错会想办法带到府上亲自教导的,你专心备考明年春闱,闲暇时能够和信王府交好也是一条明路。」 宋涯躬身应是,暗道柳望村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上辈子要不是身体原因,说不准自己都没出头之日。 天子脚下,群英汇聚,繁华又要比安城多了一重厚重。京城分为内外两城,内城是皇宫所在,没有朝廷通行的牌子不得入内,居住的人也大多是三品以上朝臣,普通人根本不得窥见。 外城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围绕这四条大街构成了十二个坊,西北两街的六坊多为官员富商住处,秩序井然反倒没什么看头。倒是东南两街附近六个坊有四面八方来客云集,还有国子监在南街尽头,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舒甜本来打算在东南两街找一家客栈住几天再作打算的,可是她实在低估了白胜雪的热情,以及白宗南不说话但强硬的态度。她等于是被这兄妹二人强迫着进了信王府。 还好,信王府就信王夫妇和白宗南、白胜雪两个主子,没有想象中的妾室、庶子女,也没有前呼后拥的仆役下人。前院是侍卫,后院是丫鬟婆子,人员简单,秩序井然。 看到信王就像是看到了中年的白宗南,信王妃是个温和美丽的妇人,看样子绝对想象不到白胜雪的性格完全遗传了她,据说母女俩最大的乐趣就是让信王和信王世子变脸,可惜效果不怎样。 信王府虽好,可毕竟是内城豪门大户,才几天时间,舒甜就闲得十分不自在,借口看铺子就想离开。 可是她怎么甩得开白胜雪这牛皮糖,一听她想看铺子,早饭都不吃了,伸手就来拉舒甜衣角,「嗯嗯嗯,这几天有舒姐姐陪着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爹、娘,我要和舒姐姐合伙开铺子,你们给我点银子呗。」 「雪儿,你的教养!」白宗南沉着脸瞪了妹妹一眼,却忘了现在不是外面白胜雪归他管的时候,话音都还没落下,就被信王迎头给了一个爆栗,「我和你娘还在呢,轮得到你质疑雪儿的教养!」 「雪儿,你要多少银子?你娘那不够就去账房支点。」 要是被信王的手下人看到他如此和风细雨的样子一定会惊呆的,无奈战场上杀伐果断、政事上睿智深沉的信王就是这么宠女儿,不然白胜雪也不会有这么一副天真性子了。 信王是世袭的,过世的老信王是和皇帝一起长大的,为还是皇子的皇帝立下过汗马功劳更救过皇帝的性命。皇帝是个心软的,和老信王结拜兄弟后大手一挥就给了个世袭罔替的王位,还给了靠近边境辖下方圆三千里的属地。还好老信王是个知恩图报的,被如此厚报后并未恃宠而骄,直接将三个儿子送到了边关。再后来,只剩下的如今信王一个。 皇帝年老,大皇子和三皇子争斗日渐白热化,还未登位呢就算计着以给皇帝贺寿的名义将信王一家给召回京城。如今的信王是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对皇家的意图心里门清。 回京城后对外称王妃和郡主水土不服卧床休息,世子在府侍疾,反正绝不往权贵堆里凑,朝堂上也惯常做个锯嘴葫芦。实际上信王是个爱妻、爱女狂魔,儿子可以拿来不要命地操练,对女儿就如珠似宝。在封地时,白胜雪就被他纵得不像话,来京城后因为局势复杂不得不将人给约束在王府里。 这次,信王世子被大皇子和三皇子联手推出来领了个差事,白胜雪是跟着偷跑去的。回来后信王不但不责备她,反倒更愧疚不能让女儿恣意玩耍。 虽然白宗南说舒甜的身份还待细查,但阅人无数的信王相信这姑娘并不是什么坏人,哪有坏人眼神这么清澈,还这么有耐心和自家姑娘周旋的! 所以,动不动就训女儿的儿子就惹了信王不快。这还亲哥呢还不如女儿半路认的姐姐。 舒甜上辈子是个孤儿,这辈子也没享受过父母关爱,信王府这一家子的相处情形看得她又是心酸又是羡慕。 白宗南捂着被爆栗的额头转头便看到了她的眼神,想起听她说起的身世不知道怎地心里就是一软,一句话脱口而出:「这生意算我一份子,爹娘都不用掏钱。」 「这才像是哥哥。」信王欣慰地点了点头,「那今日你下值了就陪着你妹妹去找。」白宗南接了九皇子回来后便领了一个九皇子武艺师傅的闲职,每日上午需去九皇子府上教授一个时辰武艺。 信王妃看稀奇似的看了眼白宗南,毕竟这孩子从小到大虽然维护自己妹妹,可也从来没像这样主动支持妹妹做事情的。 不管信王和信王妃心里是什么想法,言出必行的白宗南在出门去不远的九皇子府前叮嘱了白胜雪要等着他回来再出门。可就在他前脚离家,白胜雪后脚就拉了舒甜要跑。 「不是要等世子吗?」舒甜可不像白胜雪这么胆子大。 「等什么等啊,等他回来都什么时辰了,还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我们先出门,我让人给我哥传个口信,中午去一品楼那边找我们。」白胜雪可是早就打听了京城好吃的好玩的都在什么地方,一直想出去就是没找着机会。 一来白胜雪看着身娇体弱实际上一身武艺不输三五个大男人,二来白胜雪身边除了明面上一个会武艺的贴身丫鬟暗里还有几个信王府暗卫跟随,听了下人禀报说郡主只带了一个丫鬟和舒甜一起出了偏门,信王妃并没多大反应,只让人晚些时候去九皇子府门等着白宗南出来禀报一声便是。 第20章 白胜雪在封地的时候没少只带着一个丫鬟出门,别看她才十三,出门的准备不比灵魂年龄三十的舒甜差。换下了身上绫罗绸缎,和舒甜一样穿了身普通的细棉衣裳,发饰也只简单地别了两根素簪,再把如玉的肌肤给涂得有些泛黄,忽略那双耀眼灵动的眸子简直就和一般小康家庭女子没什么区别。和小家碧玉的舒甜看起来更像是一双不起眼的普通姐妹了。 两人的目标是东南六个坊市中最热闹的东升坊,看铺子是次要,主要是想去看看堪比庙会的东升大街市。京城可没有逢集不逢集之说,大街市人流如织,接踵摩肩,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还有偶尔街边卖艺人的锣鼓声,热闹非凡。 三个小姑娘从大街市的东头开始一直逛到西头,手里就捧了不少东西,白胜雪腰上还挂了个袋子。衣裳靠了些许油污,早上梳好的头发也有些散乱。 然而,三人脸上都飞着霞红,眼中全是女子血拼后的满足感。 「怎么办?我好累但是好想再去一次怎么办?」白胜雪气息微微有些喘,可眼神比之前更亮了许多。 舒甜常在田间劳作,走个把时辰路根本算不了什么,刚才她看到了个卖草药的摊子上好像有她之前寻找的孜然和八角,正说买就被人给挤了出来。听到白胜雪的叹息忍不住点了点头,「我也想再去刚才那摊子把看好的香料买回来。」 丫鬟七月却是看了看天色有些为难,「两位小姐,眼看快午时了,大公子说不定都已经在一品楼等着了。要不您二位先去一品楼,缺什么奴婢再去买过。」 一品楼京城名声最响的酒楼,不但饭菜被人称道,更是因为紧邻国子监经常会有国子监内学子出没而出名。国子监学生可都是天子门生,除了以最优秀的成绩考进去以外就只能凭家中长辈官至四品才有入学资格。 大丰朝虽然男女有别,但并没有大防到女子不能出门不能识字这么变态的地步,于是不少适龄女子总会在家人或是朋友陪同下前来各种偶遇。既然有女子出没,自然就有不够国子监资格的男子也来凑个热闹。渐渐的,在一品楼「以文结识」的夫妻越来越多,名声也就越来越响了。 正值午时前,三层楼高的一品楼前停了一长串马车,正三三两两踏着脚踏在丫鬟搀扶下走下来的女子无不是服饰华美,姿容精致。男子甭管是不是国子监学生都是一袭飘逸的书生长袍,手摇折扇,一步三摇往那大开的门楼行去。至于眼神,十有八九都在瞅那些个贵女们车架上的徽记或是贵女们的容貌。 和这些人比起来,分担了七月身上东西的舒甜和白胜雪简直就是画风清奇、出类拔萃! 训练有素的一品楼店小二面对着俩相貌看起来不错,但身上手里挂满了大包小包的小姑娘脸色也是一僵,好半饷才抽了抽嘴角,「二位姑娘这边请,是要小的给您二位寻个靠门边的位置吗?」 在店小二眼中,这俩姑娘指定就是这东南坊市居住的小商户家闺女,说银钱呢肯定有两个,但比起那些高门贵女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大概是听说一品楼出入的年轻俊彦数不胜数特意凑热闹试试运气来着,所以安排在大堂靠门边也好方便她们瞧瞧有没有合适的是不! 哪知道白胜雪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谁要坐大堂了!本小姐要上三楼。」 上三楼,才有资格点一品楼出名的九宝鸭子、酿多宝,以及顶级美酒玉壶香。 「嗤!要是这样的人能上三楼,本县主看这一品楼也别开了!诗若,你先上去,本县主倒是要看看这一品楼会不会做生意!」 「县主,这里自有店小二周全,您又何必和这等人一般见识!」 白胜雪话音落下,店小二都还没开口,旁边一群正说说笑笑进门的女子倒是听见了,领头两人一副伤眼睛的表情自顾自说了起来。 要是在这一品楼弄个名气排行榜,这说话的两个必然榜上有名,而且还会身在前五位。 站在最前方隐隐能看出身份最高的女子叫鲁霜,是文阳侯府唯一的嫡出孙女,当今皇后是她姨奶奶,十五岁及笄时,皇后求着皇帝给了她一个县主封号。今年虚岁十八,生得娇艳如花,可性子就有些骄纵任性,还冲动鲁莽。 她身边那女子叫袁诗若,父亲只是个虚衔的侯爷,但母亲是吏部尚书的侄女,和皇帝宠妃洛贵妃是堂姐妹。她能够和鲁霜比肩并不是因为家世,而是她无人能出其右的才貌。袁诗若不但有一张柔美至极的面容和风扶柳般的身段,她五岁能诗,十岁作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华可是连翰林院掌院都赞不绝口。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女子脾气温和、谦恭有礼、乐善好施,总之在京城贵女圈中一等一的好。尤其在她有些跋扈的好朋友鲁霜映衬下更是惹人怜惜。 袁诗若看似在让鲁霜消气,可那口气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小炮仗似的白胜雪首先就不愿意了,将身上东西往店小二双手上一挂,指着两人哼了一声,「你们又是什么东西,看着人模狗样的说话比屁还臭。」 如此无理,如此粗俗!袁诗若低呼了一声,以手掩口,那带了点媚意的眼眸中水光闪耀,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给吓坏了似的。 美人儿露出这个样子,立马就有英雄看不惯了出来救美。一群刚从国子监出来的学子正好赶上这场莫名其妙的官司,本来懒洋洋走在后方的一个青年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百倍冲了出来。 第21章 看到他身形,本来打算亲自上场教训白胜雪的鲁霜立马往那群学子看了一眼,眼睛一亮,收回脚步低头含胸,一副贤淑模样,仔细一看还和之前袁诗若的站姿有些相似。 「表妹,你何必跟两个贱民计较。直接让下人把人打出去便是,生气伤了身子可不好。」冲出来的青年二十来岁,五官倒是生得不错,可惜那双浑浊的三角眼生生破坏了和谐。 「表哥,你们下学了?」袁诗若咬了咬唇,目光在学子中飞快巡梭了一圈,没看到希望出现的那个人,神情又漠然了两分。 「嗯,」宋洋点了点头,庆幸今天来了国子监,否则岂不是见不到表妹了吗?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还好今日先生提前下课,否则表妹被人欺负都找不到人帮忙。」 「一大群人就欺负两个弱女子也好意思说什么帮忙!」大多数学子停下来等门口让开之际,其中一个少年却是脚步不停迈进了门槛,狭长的凤眼从舒甜和白胜雪身上略过,又扫了眼鲁霜和袁诗若,「这是酒楼不是你们府上,只要有银子哪不能去?关你们什么事!」 少年十七八样子,面如冠玉、长身玉立,迈的步伐又大,一句话说完已经到了楼梯口。 众人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都还斗鸡似的鲁霜首先反应过来几步追了过去,「宋沄,我也是不希望有那种没眼色的贱民扰了咱们谈诗论文的雅兴。」 「酒楼不是学堂。」宋沄脚步一点没停,连眼风都没给殷勤的鲁霜一个。 但他越是这么傲娇,鲁霜越是面含春色,好像宋沄能够搭理她就已经是件普天同庆的喜事了。 一边提裙子快步跟上,一边讨好道:「是是是,在学堂累了半天了谁耐烦吃个饭还动脑子。」 「……」如此自打脸面也是让人无语了。 他们两人一走,后面的人再留着好像也没了什么意义。被晾在后面的袁诗若桃花眼中顷刻氲起水气,带着明眼人都能看到的委屈,然后再一低头,如雨打娇花般惹人怜惜。 谁不知道她袁诗若最喜欢在一品楼谈诗论文,鲁霜这话可一点都没顾忌两人的情谊,当然,两人的情谊多半也是袁诗若一厢情愿,鲁霜这县主可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要不是门内外还有不少国子监学子和前来用膳的女子,袁诗若就拂袖走人了。袖子里的帕子都快被成了麻花,袁诗若在男子们怜惜的眼神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有点懵逼的白胜雪,「县主向来真性情,说风便风、说雨便雨,还请二位姑娘切莫计较。宋沄表哥说得对,酒楼自然是人人可进,二位请自便。」 「表妹,你又没错,怎么能给这两个……乡巴佬道歉!」宋洋顿了顿好歹没再称一句「贱民」了,不然待会儿这两人上三楼岂不是坐实了和贱民一起用饭。可是他也不敢得罪鲁霜,满心的怨气都冲着白胜雪和舒甜去了。 「表哥,算了吧。我们快上去吧,不然待会儿没位置了。」袁诗若一副大度的模样,在侍女的搀扶下如扶风摆柳般往楼梯口行去。被温温柔柔叫一声「表哥」的宋洋骨头都酥了几分,就差没点头哈腰赶紧跟了过去。 主角离开,看热闹的自然就没了兴趣,三三两两约着也一起往楼上走去。 舒甜花了一两银子把东西寄在了店小二那里,劝白胜雪,「要不然我们就不上去了吧?待会儿七月过来万一找不到我们怎么办?」舒甜一点都不喜欢麻烦,然而刚才一群少男少女一看就是一堆麻烦。 在美食之前,白胜雪哪里会怕麻烦。更何况,刚才宋沄那毒舌的样子深得她心,她还想看看那鲁县主能够拉下脸面到什么程度。所以想都没想就拖着舒甜往楼上走,「放心,待会儿自然有人告诉七月到哪找我们的。」 一品楼很宽阔,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厢,三楼和一楼则有些类似,不过桌与桌之间全都有屏风隔断,柱子和墙壁上也悬挂着不少诗文对联,大厅中间还用半透明的轻纱围出来很大一片空地,布置了画案、棋盘,放置着古琴、琵琶等乐器,精致典雅。 舒甜和白胜雪上楼时靠近中间一圈的位置几乎全都满员,倒是靠边上一圈还空了不少。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大桌坐下,白胜雪偷眼看宋沄那桌竟然都已经开始上菜,感叹一品楼动作利索的同时扔了各五两元宝的银锭子在引路店小二怀里,大咧咧吩咐道:「只管把你们的九宝鸭子和酿多宝各来两份,另外还有什么招牌菜全都上一遍,那玉壶香也先来两壶待会儿我哥来喝。」 「姑娘有所不知,那九宝鸭子因为需要提前腌入味儿,所以都是预定并无现货。酿多宝更是因为材料难寻,一桌最多能上一份。而玉壶香酒酿造不易,在本店也是限量每桌一壶。」店小二摸着怀中还没热乎的元宝,回答得小心翼翼。 「啊?!」白胜雪小脸一垮,眸子里满满的火光渐渐熄灭,「人家可是专程来品尝这两道菜的你竟然告诉我没有!我哥那人酒量大,一壶怎么够?今天是我们偷跑出门的,没好酒好菜怎么才能让他消气啊!」雪儿姑娘还是很有兄妹爱的,想到白宗南的冷脸就满心忧愁。 行到位置时舒甜曾看了下那些已经上了部分菜品的桌子,大多都是蒸炖为主,就是那所谓的「九宝鸭子」也不过是加了好几味滋补药材蒸制而成。这种类似药膳的菜品在大丰朝餐桌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想必这便是一品楼依仗所在吧。 而信王府一家口味偏重,就算把招牌菜上完怕都不合白胜雪的口味,就更别提开启了辣味时代的白宗南了。还有所谓的玉壶香,不是舒甜看不上人家的招牌美酒,实在是闻着那味儿也就比当初福元县买到的好酒好那么些,别说烈性比不上她做出来的高度酒醇香,就是香味也远远不如她后来制出来的果酒。 第22章 只可惜,宋涯说家里没人饮酒,那活儿又太累,除了第一年做了一部分放酒窖里后来竟渐渐忘了这回事。 「啊,我想起来了!」白胜雪没看到舒甜出神,伸手拽了她一把,「舒姐姐,上次我大哥从甜记带了几坛子酒回来,我这就让人回去取一坛出来应该还来得及。」 「不用这么麻烦吧。」舒甜瞧见店小二僵硬的脸色,轻轻劝了一句,不过她的劝一点也不真心。吃货白胜雪只关注吃去了,但作为曾经想开私房菜馆的舒甜多多少少还是关注了下饭桌上。 这一品楼所谓的规矩只怕还是因人而异的。像那宋沄桌上,不就放着两只鸭子好几份酿多宝吗?还有紧挨着袁诗若宋洋那桌,玉壶香可不止放了一壶。 如此做派,舒甜可看不上,所以抛开宋涯又用她劳动成果赚钱这一伤心伤怀的念头,她也想好好出一口恶气。 「其实想要讨好你大哥不用酒也行的,多点几道他喜欢吃的菜不就行了。」舒甜勾了勾嘴角,看向店小二,「既然贵店招牌菜这么多忌讳那我们就将就着点些普通菜品算了。冷盘先来个盐卤花生、酱香鸭、白切肉;这个季节龙虾肥美,来个麻辣小龙虾,再来个水煮鱼、孜然排骨、辣子鸡丁、麻婆豆腐、素什锦,汤就来个佛跳墙吧。」 舒甜念的这一大串菜名,白胜雪都才品尝过三四道,更何况常年都在京城一品楼的店小二,更是被这一长串的名称给弄得云山雾罩。 「盐卤是什么?酱香又是什么?白切、水煮、孜然、辣子、麻婆……又是什么?还有那什么佛跳墙,这不是亵渎佛祖吗?」店小二怔楞了许久,才有些口齿不清地回道。 「堂堂一品楼,这些都没有?」舒甜也有些发愣,天子脚下能人云集,她本以为看到了八角和孜然,今年又推广了辣椒,小龙虾、佛跳墙可能是为难人家,但几道简单的应该没问题吧,没想到店小二会是这个反应。 白胜雪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在一边拍了张大额银票到桌上,「哈哈,姐姐点的这些菜我全都要,还要加一个皮酥肉烂的东坡肉,你们手脚麻利点赶紧送上来。」 店小二开始后悔没在楼下就把人给挡着了,敢情这两姐妹不是吃饭是来找茬了,五两银子小费简直烫手。 「呵呵,麻烦两位小姐等一等,小的这就去厨房点菜。」三楼有一个专门侍候这些高门公子小姐的厨房,厨子可是从御膳房里挖出来的,所以才会有九宝鸭子等药膳冠绝京城。 店小二脚程快,很快就把舒甜要的菜名报进了厨房。其实不用等他答复舒甜也知道十有八九是做不成的,看了看天色,离着午时其实还有半个时辰,白宗南估计也要过一会儿才能到,便凑到白胜雪耳边低声说了还差的东西,让回府拿酒的侍卫一并给带出来。 除了那道专门为难人的佛跳墙,其余材料等七月过来也就八九不离十了。白胜雪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听这意思舒姐姐是准备大干一场了,眼睛顿时就晶晶亮,一边隐蔽地做手势命令侍卫现身来见,一边压抑着兴奋问舒甜,「姐姐真是聪明,今天这么一出后咱们的名声可就出去了,还怕以后没生意!」 「……呃……」舒甜内心满是惭愧,她果然蠢笨,根本就没想到这上面来。看来,和白胜雪合作真的算是个不错的主意,一分钱不出还能对半分利润,比那悄悄拿走自己劳动成果赚钱的宋涯可好了太多。 甩了甩头,舒甜努力忽略那种快窒息的心疼,将注意力放到这三楼越来越多的食客上头。 宋洋和四五个气质和他差不多的年轻公子哥坐在离中间轻纱围起来的台子最近,桌面上林林总总放了不少菜肴,几个人也不吃菜,一人一杯小酒酌着,眼神全在台子后三四桌女子身上转。 那附近好几桌也都坐了人,有的上了两道前菜,大多数都还喝着茶水,舒甜都想问他们不吃饭这么早占着桌子是为了什么。 台子后摆着几张雅致的方桌,每桌也就三四个女子,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就传出一阵欢笑声。不例外的是桌上也还没上菜,只放了点点心茶水。 当然,也有和这些人极力往台子边上坐不一样的。有那矜持些的女子或者看着就纯属出来吃饭的学子挑位置就看的是屏风上的山水或是柱子上的对联。 宋沄便是这股清流中的一员。而且他一人所在的桌上摆了好几道菜品,他正拿了个空盘一样夹了些,端着盘子蹲在靠近舒甜这桌位置的柱子前头看得专心致志。 信王府的侍卫长相普通,要不是亲耳听到白胜雪吩咐他回去拿酒拿小龙虾,她根本就想不到这店小二打扮的壮汉竟然就是一路跟随保护两人的侍卫,比电视剧里的厉害多了。 等待是无聊的,白胜雪安排了侍卫后回头就观察起端着吃食蹲在柱子前的宋沄来,凑到舒甜耳边小声道:「来京城的时候我爹特地找人打听了下这京城里有些名气的人。刚才我恍惚听到那县主叫他宋沄,要是没猜错的话肯定是靖远侯府家那天才少爷。」 「靖远侯府」?!听到这名字舒甜眉头皱了皱,这世界还真小,既然遇上了肯定要多问两句,「他很有名吗?」 「呃,舒姐姐你小声点,别让他给听到了。」白胜雪喝了一口水,眼睛有点发光,「说来也怪,靖远侯是个粗人,现今的靖远侯夫人也是将门虎女,这两人竟然生出了宋沄这么个文人,四岁启蒙五年时间就把别人学一辈子也不一定学会的四书五经全都学会了,十岁考秀才、十三岁考举人、十六岁被钦点为状元。」 第23章 「他娘是靖远侯的填房,听说名声不太好,进门生了他之后容不下前头留下的长子就找人拐卖了人家。这么多年和靖远侯形同陌路,前年宋沄中状元后靖远侯夫人本来进宫想给他请封世子的,谁知道他硬是强行闯宫说上有嫡兄轮不到他做世子。结果惹怒了皇帝剥了他状元名头,让他重新回国子监念书,明年重考。」 白胜雪说到这儿,正赶上宋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向着白胜雪的方向伸长了手臂,「拿笔来!」 「……」白胜雪左看看右看看,除了自己哪有旁人,指着鼻子,「你叫我?」 宋沄拧眉嘀咕着什么,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回了句,「谁应了便叫谁!拿笔墨过来,啰嗦什么。」 一品楼三楼随处可见的就是笔和墨,白胜雪手边上就有,可她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明显就不是。眼一瞪,「我为什么要给你拿?」 听着声音不对,沉迷在对联中的宋沄总算是回头看了过来。他有一双和宋涯相似的狭长凤眸,看人的时候微微眯起,有一种被盯上的错觉,白胜雪在这样的眼神下莫名就有些心虚,色厉内茬又画蛇添足了句,「别以为你帮我解围我就会感激你,没你我也不怕那什么县主。」 「嗤,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宋沄起身放了盘子,拿了自己桌边的笔墨回到柱子边上,却是突然一愣,脸色变得颇为难看,刚才昙花一现的灵感就这么没了……没了!为了对出这个下联,他都连着好些时日来一品楼吃饭了!花银子不说,叽叽喳喳就少有清静时候。 「哈哈,对不出来了吧。」白胜雪看清了柱子上的对联,再看宋沄表情,刚刚受到的憋屈立马化成快意,笑得眼眉弯弯。 宋沄唇一动正想讥讽两句的,但对上这么一张脸突然就觉得脑袋一空,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此情此景就是两个少年男女斗气,可是放在远处只看得到人听不见声的人眼中就截然不同了。 鲁霜眼睛里都快冒出火了!那贱民竟敢和宋沄搭话!宋沄还看她看得呆愣当场!那贱民怎么能对着宋沄笑得那么……无耻! 袁诗若自然也看到了鲁霜的咬牙切齿,隐藏住眼中的不屑,若有似无地皱眉叹气,「县主真是有先见之明,那样毫无教养的人怎么能上这一品楼的三楼,真是暴殄天物。唉……」 一声长叹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听得鲁霜一阵火起,唰的一下站起来杀气十足地冲了过去。 「你们两个!给本县主滚出一品楼!」 「一品楼是县主你开的吗?」白胜雪还在那边和宋沄眼神厮杀,舒甜只得再叹一句京城果然是非多,然后不卑不亢问了句。 一品楼自然不是鲁霜一个县主能够开起来的,这背后关系深着呢,鲁霜可不敢应承下来,「你管这一品楼是不是我开的,反正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 「既然一品楼不是县主你开的,那县主你又怎么管得着谁能来谁不能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地盘都是圣上的,我们同样都是圣上的子民,凭什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莫非,县主你……」舒甜好歹和宋涯待了两年,再驽钝也学了两招,更何况宋涯带她去福元县的时候还遇到过类似的为难,结果就靠着一张嘴,宋涯把人家给说得羞愤欲死。 当然,舒甜可没有陈连生那种变幻莫测的眼神可以威慑住别人,靠的是内心的笃定。不管怎么说,白胜雪可是郡主!难道还会怕了个县主不成,实在不行,这朗朗乾坤就没个明理的不成! 「我怎么!我告诉你,你少挖套给我钻。本县主可是皇后娘娘亲口封的。」鲁霜虽然爱往文人云集的一品楼钻,可着实没什么墨水,舒甜这是误打误撞戳中了她心窝子,顿时又炸了。 不怕讲理的,就怕耍横的。 看到鲁霜这样子舒甜就头疼,还好鲁霜这大嗓门总算让宋沄彻底回过了神,耳根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热,看到鲁霜自然就没什么好脸色,「知道县主你身骄肉贵,所以能不能劳烦你让开些别挡着我看对联!」 发飙的县主顿时就好像上了紧箍咒,瞬间端庄了许多,「宋沄……」 「劳烦县主稍微动一动,你挡着我了。」宋沄提着毛笔点了点,笔端那墨水直接甩了两滴在鲁霜红色的裙角上。 「啊,」鲁霜跳了起来,来一品楼,她穿的可是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宋沄,你……」 宋沄好似一点都不想听鲁霜说什么,总是在她才起了个开头就打断她,这次更是不留情,「你打断了我的思路,这对子今日我对不出了。」说完,竟是打算转身就走。 午时都还到,宋沄虽然点了菜可还没开吃呢。而且宋沄坐的那桌就他一个人,另外两副碗筷的人还没到,谁知道来人是谁,来了会不会因为宋沄离开而发脾气。 鲁霜虽然任性,但这京城还是有她不敢招惹的存在,其中就有两个最近和宋沄走得极近。没办法,只得咬咬牙,「这对子一品楼放三楼的这些绝对你就这一个没对出来,今日没对出来改日再对便是,何必这么执着。」 说完后转身就走,一点都没停留。宋沄看了看桌上他才动了个边的吃食,正考虑走还是不走,就听身边舒甜念道:「烟锁池塘柳,炮镇海城楼。」 宋沄猛然回头,目光湛然,「炮镇海城楼?是你对的!就这一会儿你就对出来了!」 第24章 舒甜被他看得一阵心虚,连忙摇头认怂,「不是我,我也是从别人那听的。」 「谁?」宋沄紧追不舍。 「陈大哥……」舒甜顺口说完了才想起陈连生如今叫宋涯,而且,貌似还是面前这人同父异母的哥哥。 「陈大哥是谁?」宋沄皱眉继续追问,看来不寻根究底是决不罢休的。 舒甜正为难间,靠近楼梯口的几桌人齐齐站起来拱手惊呼了一声,「大公子!三公子!」 随着话音落下,楼梯口多了两个金冠束发的年轻男子,一个年约二十,一个年约十八九。两人一边对那些恭恭敬敬的人示以微笑,一边打量离着台子较远的位置,当看到宋沄后那年轻点的一位露出个淳朴的笑容来,「阿沄!」然后,风一样跑了过来,站在宋沄面前眼睛亮得惊人。 只见,面对别人始终冷着个脸的宋沄神情奇迹般柔和许多,说话更是不见了之前毒舌的模样,「三公子,饿了吗?我已经点好了菜。」 三公子点了点头,脸上笑容依然淳朴憨厚,配着他的长相就透着一丝傻气。 白胜雪趁机拉着舒甜回了自己位置,小声告诉舒甜道:「这刚上楼的应该就是大皇子的嫡长子和二皇子的独子。大皇子家的这位郡王倒是没什么,可二皇子是帮皇上挡刀英年早逝,二皇子妃伤心过度造成了三郡王早产,所以三郡王从小就有些智力不足。听说他九岁那年京城出现了一伙拐子拐了他和几个世家子弟,别人都不管他这个……嗯,只有宋沄照顾了他好些天又想法子带着他逃出来,所以,他对宋沄和他娘一样亲。」 信王府进京后自然是给一双儿女普及了这京城里大概不能招惹的几人。皇子除外就是这位三郡王了,据说原本皇帝就最疼爱二皇子,二皇子又是因为给他挡刀死的。所以这长相和二皇子极为相似的孙子就当仁不让成为皇帝最宠爱的人。更何况三郡王本身虽然心智缺失却更拥有天真稚子之心,反倒是比那些个在皇帝面前缩手缩脚的儿孙们更讨皇帝欢心。 只要三郡王说一句讨厌谁,或是这京城中谁给三郡王气受,绝壁没有好下场。所以进京之后信王特地叮嘱了一双儿女莫要和他对上,就算对上了也是交好为主。 等白胜雪给舒甜普及了一下三郡王的事情,她们点的菜终于开始上冷盘了。 舒甜只扫了一眼就笑了,「这就是一品楼御厨出品?」虽然卖相看着还不错,可直接揉了盐的生花生怎么回事?还有煮熟了切成片配上大酱的鸭子,当真是一盘白切的肥肉又是怎么回事? 「得得得,后面的菜你们也住手吧。就这样的手艺我们可不敢吃。」白胜雪只吃了一个花生就差点吐出来,还有那大酱,能把人给齁死。 厨子就是不想砸了招牌才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准备了冷盘,这时候正寻思着后面几个菜怎么弄,但他也派了学徒跟着小二到了桌边。听到舒甜不屑的询问和白胜雪夸张的叫嚷,那学徒一张脸拉得老长,「你们说的那些菜名我听都没听过,也不知道哪个话本上看几个菜名了就想来咱们一品楼踢馆,也不打听打听这一品楼是不是你们能讹上的地方。」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讹上?这些菜你们没听过那是你们孤陋寡闻,我姐姐既然能点出来肯定就是能做出来的,别的不说,就是那白切肉和水煮肉片我都吃过不知道多少回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白胜雪最后嘀咕那句差点没叫舒甜笑出来,也就这古代这句话骂人男女皆可,只是她都不怕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你行,你来做呀!」 学徒可是问过了酒楼里所有师傅,就是最见多识广的也没听过舒甜点的那些菜名,他向来以跟着一品楼大厨学徒为傲,平时就是个不服输的,此时更是趾高气昂。 此言正中舒甜和白胜雪下怀,舒甜当即就起了身,「好啊!」一点都不推辞,倒是弄得那学徒脸色变换个不停。 白胜雪才不怕他,给舒甜使了个眼色,「姐姐就去露两手让这些没见识的人学一学。」自家老爹和大哥可不是吃素的,明的不行暗的也能整死人。 正好七月带着大包小包也上了楼,白胜雪便让她跟着舒甜去人家一品楼的厨房打下手以防被别人偷师,她则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挑选着「盐拌花生」里个大的慢慢吃着,顺便看一看这一品楼三楼的众生百态。 三楼还真是个热闹的地方,这边的动静不过是惹得一些人在远处指指点点嗤笑几句,继而便被中间台子想起的乐声引去了注意力。 轻纱中的台子上,也不知道是哪桌的贵女在弹奏,棋盘边也有书生在捉对厮杀,那些字画旁、柱子对联边也三三两两聚着人高谈阔论。 但就白胜雪看来,这些一个两个的全都心思不纯,奏乐的、吟诗作画的可都对着这边呢。严格的说是对着这边坐着宋沄、大郡王上官武极的,当然也有冲着单纯的上官武乐来的。可惜这三人如同瞎子、聋子,宋沄和上官武极都在劝上官武乐多用些菜品。 这京城里,上官武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只是都引不起他的兴趣,正嘟着嘴把宋沄让一品楼特地多上两份的酿多宝往外推,「不好吃,我不想吃。」 二皇子死后,二皇子妃伤心过度身体时好时坏,上官武乐便一直养在他亲大伯身边,和大郡王上官武极一起长大。不说为了兄弟情,就是为了这关键时候皇帝的心往大皇子这边多偏一点,上官武极对他也是呵护备至。见他不喜欢吃桌上的吃食便伸手招来了店小二,「再去换些别的新鲜菜上来,爷的弟弟能吃下去爷重重有赏!」 第25章 店小二苦着脸下去了,现在京城酒楼里谁不知道三郡王这一年来犯了怪病什么吃食都觉得淡而无味咽不下去,宋家三少爷一个月前带他来了一次一品楼倒是让他吃下去了点东西。可一品楼就这么些菜,一个月下来都轮了好几遍,除了酿多宝这祖宗能稍许吃点根本就不做他想,现在连酿多宝都不吃了,还有什么能让三郡王满意?要是让这位爷对一品楼生了厌烦,掌柜的肯定得吃挂落,连带的店里的人也都别想好过。 上官武极等店小二离开,对宋沄叹了一口气,「现在他也就出来见着你能稍微听话吃一些。可我听说柳掌院昨日回了京,今日歇息一天后你怕是没多少时间能出来陪他用饭了,这可怎么办啊!」宋沄是柳望村最小的一个亲传弟子,而且还是关门弟子。上一届就考上了状元结果被他自己给作掉,这一次要是取不了状元名头就有些惹人笑话了,所以柳望村去云州前早就和宋沄说过,等他回来就要给宋沄闭门集训,直到明年春闱结束。 虽然上官武乐比宋沄还大那么一个月,可是在宋沄心里他就和家里亲弟弟宋衍差不多,不禁也有些发愁,「可不是,我就是想着师傅回京晚上去拜见他之后多半就没时间出来了,本想今天好好劝劝三郡王的,可……」 上官武乐这样子可不像是能够听劝的,上官武极和上官武乐顿时一道发起愁来,就连袁诗若袅袅婷婷来到桌边也不曾发现。 「大公子,小女子方才新作了一首词,能否请你指正一二?」袁诗若纤纤素手执着一张散发清香的纸笺站在桌边,含羞带怯的桃花眼让人心生迷醉。 要是平时,上官武极自然就配合着看几眼,说不定还会亲身上阵和她合作弹唱几句,可如今他正发愁要是皇祖父明儿看到武乐瘦了一大圈可怎么办?哪还有心思风花雪月!顺口就推到了天边,「袁小姐作词自然精妙,本公子不善此道,还请另寻高明。」 袁诗若手一僵,那么多人看着,她要是这么离开会被人笑话死的。强撑着笑脸温柔问道:「小女子看大公子满脸愁绪,现下这一品楼内除了那边两位小姐尽都是胸中沟壑纵横的人,不如大家集思广益,总能找到解决方法的。」 白胜雪自然听清了她的贬低,嗤笑了一声并不去搭话让袁诗若找优越感。倒是宋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就是所谓京城第一才女,彰显自己时时刻不忘贬低别人,当真是和二房那些人一丘之貉。 上官武极看了眼因为饥饿有些昏昏欲睡的上官武乐,点了点头,「这敢情好!武乐这些日子苦夏,茶饭不思,如若有人能令他胃口大开,本公子可答应其一个条件。」 糖霜花生米、白切肉、酱香牛肉、圆葱木耳,将就着一品楼内材料,四道冷盘很快就被七月用个托盘端着送了出来,快到自家主子这桌时就被旁边挤挤攘攘的阵势给吓了一跳。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白胜雪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拿下巴往宋沄那桌点了点,「喏,你们刚才不在不知道,那边热闹得很呢。哎呀,你别管那么多,赶紧去给舒姐姐打下手,我已经看到大哥进了一品楼。」 七月也不是好奇的,偷眼看着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大郡王、三郡王还有宋家三少爷面色都不好看,脚步不停又去了厨房。容不得她不快点去啊,自从舒小姐弄了那道牛肉出来,现在厨房里那些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后面几道菜做法呢,她得过去看紧点。 白宗南是和回府拿东西的侍卫一并上楼的,身边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带病态的男子。 「大哥,这儿!」白胜雪怕宋沄那桌人太多自家大哥看不到自家,连忙站起来招手,看得白宗南一阵太阳穴猛跳。也没灯后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大踏步上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我不是怕你找不到嘛。」白胜雪缩了缩脖子,后知后觉想到大哥身边不就是刚才来过的侍卫,又怎么会找不到呢。尴尬之下连忙转移话题,「大哥,你怎么把九公子也带出来啦?还有另外那大病秧子似的人又是谁?」 她口中的大病秧子此时已经带着上官文野来到了桌边,「在下宋涯,现暂为九公子习文先生。」 白胜雪看着宋涯那双好像刚刚才见过的细长凤眸,眨了眨眼睛,「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呢?」 白宗南不想看自家妹妹那没出息的样子,招呼了宋涯和上官文野坐下后目光投向了隔壁桌,剑眉紧皱一副看不惯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白胜雪连忙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明了一遍,说着说着惊叫了一声,「宋涯,你的名字和靖远侯府三少爷好像!」 宋沄也在吗?!宋涯眼底闪过一道深幽之色,记忆中那躲躲藏藏跟在身后的身影,以及他站在面前质问自己为何要认贼作父时的慷慨陈词,还有被自己设套害死时他那一声饱含亲情的呼唤。宋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恰好就在此时,那张桌子上上官武乐彻底爆发了,掀翻了碗盘指着殷勤上前想要劝他进食的男男女女「滚滚滚!全都是坏人,臭死了,我要让皇祖父把你们都抓起来。沄哥哥,我们走,我不要在这里吃饭……」 人群散开,宋沄正好对上了宋涯神色复杂的面孔,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他顿时停下了脚步,「你?」 「三弟!」相较之下,宋涯的态度可说是平静至极,拱了拱手称呼一声就像是见个陌生人。 第26章 宋沄这下不走了,还拖着拽着他衣袖不放的上官武乐一起坐到了宋涯身边,「你是大哥!」他倒是听娘说褚良在云州找到了大哥,知道大哥府试过后就会回京,但没想到回来得这么快。 上官武极打发了那些凑上来却没起到作用的男男女女们,吩咐侍卫搬动屏风直接将这个角落隔绝在众人视线之外,这才跟着也坐到了靠窗这张桌子上。不过他关注的可不是宋涯,而是像柄出鞘利剑似的白宗南和白宗南身边一语不发的九皇子上官文野。 「白世子、小九叔,本想着这几日上门拜访的,只可惜诸事缠身分身乏术,却没料今日能够在此得见,真是太巧了!」作为大皇子的嫡长子,他自然知道大皇子和三皇子夺嫡之争愈发白热化,九皇子还没什么,信王府这股势力自然是谁抓在手里谁得利。当然,大郡王也不是不知道自家爹给信王府挖过好几次坑,但没到最后谁又愿意图穷匕见呢? 这边宋沄和宋涯相顾两无言,那边上官武极和白宗南、上官文野「惺惺相惜」没话找话。一时间,上官武乐成了被忽略的那个,本来想继续让宋沄走的,可感觉到宋沄现在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只得趴在桌上讪讪地玩着手指。 白胜雪也被忽略了,不过桌上已经有四道冷菜放着,白切肉和圆葱木耳要么有辣油、要么有红艳艳的碎小米辣,都不适合动手,倒是那挂了糖霜的花生和酱香牛肉可以先大快朵颐。 说动就动,白胜雪伸手拿了颗花生放嘴里,咬一口,外面酥皮爆开,爽脆的口感让她眯起了眼睛;手上不停,又悄悄摸了一片酱牛肉飞快放嘴里,咸香带点微辣的口感正是舒甜做菜的特色。 白胜雪两样都吃了点后看几个大男人还在那边客套,翻了个白眼继续动手。只是这一次,她伸出的手没摸着盘子,转头一看,咦!两个盘子都到了上官武乐跟前,薄薄的牛肉片正飞速减少中。 「诶诶诶,你慢些!」白胜雪倒不是心疼被狼吞虎咽的牛肉片,而是看上官武乐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生怕他噎着,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负得起责任,念及此连忙把花生收到了边上,心惊肉跳说了句,「后面还有!」 终于,各有心思的另外五人的注意力顿时全集中在了上官武乐身上。见到他吃东西的急迫样,宋沄和上官武极不由瞪大了双眼。 上官武乐绝对是个有良心的孩子,见状有些羞涩地将盘子往宋沄面前一推,「沄哥哥,这个好吃,你尝尝。」 「我不尝,三郡王你喜欢吃就多吃些。」宋沄吐出一口浊气,主动招呼宋涯,「这一顿我请客,就算是给九公子,还有大哥接风洗尘。」 宋涯本就是被白宗南邀请来的,抿了抿唇,顺势就坐到了宋沄身边。虽然他知道宋沄是个好弟弟,可是让他主动去讨好什么的他绝壁做不出来。 他一坐下,上官文野就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白宗南和上官武极客气两句也一起落座。这么一来,舒甜和白胜雪挑的这张大圆桌顿时就坐了上官叔侄三人、宋家两兄弟、白家两兄妹共七个人,满满当当一桌子人。 七月端出来两大盘口味不同的炒龙虾时见到这一幕差点没哭出来。要知道,刚才她在厨下可是借尝味道的名义将舒甜养在府里两天的硬壳怪物,不管是麻辣味儿还是糖醋味儿香得能连手指一起吞。当时她还想着桌上就三个主子,在外都是不拘身份大家一起用饭的,想着能大快朵颐一顿,谁知道世子爷竟然弄了这么一大桌人坐着,还给不给她们这些下人活路了! 大家每人能听到七月的心声,这两盘子怪东西看上去红亮诱人,闻起来鲜香中透着一股子勾人心魄的魅力,还不用尝,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绝美的味道。 七月内心在淌血,「小姐,这个就是小龙虾了,吃的时候从这背面开口的地方剥开,再蘸点盘子里的酱汁……两种口味,一种麻辣、一种糖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白胜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快些去帮忙吧,告诉姐姐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今儿这桌靖远侯府三少爷请客。」意思就是要舒甜多做些,也好坑宋沄一笔银子。 七月悲伤地转身回厨房,早知道刚才就不那么大方盛了一大盘子给厨房里那两对儿师徒了,这下子自家都没得吃了。不管了,今日回去必然去找上次卖给舒小姐一篓子硬壳怪物,哦不对,应该是小龙虾的那个半大小子! 不提七月去给舒甜报告白宗南一来多出来的好几个食客,就见桌上众人神色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白胜雪自然是骄傲得就差没翘尾巴摇一摇了,也不管宋沄说请客的话,直接以主人的身份招呼大家,「宋三少请客,大家别客气,随便点。这个小龙虾的吃法方才我家丫鬟已经说了就不用我……诶诶……」 好吧,白胜雪不想说话了,心累!上官武乐竟然直接以手为筷抓了小龙虾就连壳往嘴里放,还好他面前是糖醋味儿的,否则这一下非得辣出问题来。 宋沄和上官武极也被上官武乐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左一右地赶紧侍候这位祖宗,这桌上几道菜他都一副欢喜的模样,两人也都齐齐松了一口气,至少今日这一顿算是对付过去了。 白宗南望了一眼厨房方向,冷硬的神情柔和了几分,取出府里带出来的酒水,看向宋涯,「这是从云州甜记带回来的烈酒和果酒,宋兄是和九公子、三郡王一样喝果酒还是烈酒?」 宋涯也在看厨房方向,很想立刻起身去看是否和心中所想一模一样。但是他没忘宋洋也在这三楼之上,舒甜半路失踪还不知道和他们二房有没有关系。正寻思间,白宗南的挑衅便到了,宋涯只得收敛心神先专心应付白宗南,毕竟日后是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和,对九皇子发展极为不利。 第27章 厨房里,舒甜其实没那么累。打杂动手的部分自然有七月和厨房里的两对师徒完成,她负责的不过就是之后的蒸煮翻炒和调味。听七月说白宗南请了好几位客人一起来,还都是青壮年小伙,愣了愣,还是看了一圈厨房里原有的材料,很快便制定了接下来的菜谱。 麻辣鲜香的水煮鱼之外加了个清蒸鲈鱼、蒜蓉扇贝、白灼虾,孜然排骨、辣子鸡丁,再添上香酥鸡、锅包肉、鱼香茄子煲,麻婆豆腐、素什锦、蜜汁山药、肉末蒸蛋,佛跳墙自然不是一时之功,为了方便快捷,舒甜选了一道一品楼原有的党参鸽子汤,另加了一道清汤白菜心。 一道道菜品上桌,宋涯嘴角慢慢上扬,使得今天听了他小半日功课的上官文野怀疑上午那黑沉着脸的宋先生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每上一道菜,上官武乐尝了之后眼睛就亮了一分,并且还要赞一句好吃。 汤品还未上来,上官武极已是大喜过望,「这一品楼何时藏了这么个好厨子!武乐,大哥把这厨子请到府里专门给你做饭怎样?」 上官武乐自然只有连连点头的份,白宗南瞪了白胜雪一眼,对上官武极拱了拱手,「大郡王怕是要失望了,这做菜之人乃是信王府贵客,怕是不能去府上为厨。」 正施施然用餐的宋涯手一顿,甜丫头怎么会成信王府贵客了?! 白胜雪也从美食中回过神来,「对对对,我大哥说得对,舒姐姐是咱们信王府贵客,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做厨子。不过,我大哥打算出本钱,给舒姐姐开个食铺,要是你们喜欢吃舒姐姐做的这些饭菜,以后记得常常光顾哦。」白胜雪想着,自己的大旗可不如大哥的大,所以干脆直接扯了白宗南这面大旗。 「哦,这位贵客是什么来头?竟然让万事不关心的白世子甘愿出银子行那商户之事。」上官武极也尝了一些菜,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卖相还是丰富多变的口感都比之前吃的那些要好些,但他这人不是太重口腹之欲,只是单纯觉得白宗南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掏银子做生意的人,除非,那人……身份特殊! 「其实……」白宗南手上摇着酒杯,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一丝温柔,正待说出「一个朋友」时,旁边宋涯那低沉醇厚的声音直接压过了他。 「其实,此人不是外人,正是内子。让大家见笑了!」 宋涯举起酒杯,嘴角上扬,眼神看向白宗南带了丝挑衅。 「另外,内子在京城开酒楼一事宋某早有打算,就不劳白世子操心了。」宋涯眯眼敲着厨房方向,舒甜双手端着盛汤的大碗,跟在七月后面慢慢走来。十多天不见,舒甜好像又长大了些!眼见着她只顾手上汤碗不倾斜就要撞上一根凳子,宋涯哪还顾得上翩翩君子风度,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冲了过去。 「小心!」宋涯踢开凳子,伸手接了舒甜手上汤碗,迎着她的目光勾唇而笑,「娘子,你玩够了没?」 「你你你……,我我我……」舒甜瞪圆了一双杏眼,她知道来京城说不定会碰上宋涯,可没料到这么快就碰到了,汤碗被接过,她想要伸手抢回来,可宋涯有备而来怎么会让她得逞。 非但没让她触碰到汤碗,还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叫你不小心,娘子要是否认你我关系的话,会被别人强迫送进大皇子府做三郡王一个人的厨娘的。」 要说谁知道舒甜的弱点非宋涯莫属。舒甜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自由么!宁愿偷跑也不愿跟着二叔派去的人进京。好在她最终还是来了,虽然过程还不知道谁怎样的,但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有了宋涯的轻声威胁,舒甜想要否定的话梗在喉间,乖乖跟在宋涯身后回到了桌边,在宋涯刻意安排下坐在了他和白胜雪中间。都坐下来了舒甜才后知后觉想掐自己一把,信王府这个靠山难道不大吗?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找这头猛虎来打掩护呢!可现在,人人都在专心吃饭,她再特意说明和宋涯没关系是不是太欲盖弥璋了点。 宋涯不由在心里暗叹幸好舒甜这丫头除了吃食别的事情真心很迟钝,桌上众人看着是吃吃喝喝气氛融洽,实际上一个两个的人精都恨不得把舒甜拆个对穿。还有白宗南深沉的眼神,上官文野一闪而没的失落……,甜丫头啊甜丫头,看来没我看着真是不行啊! 饭菜太美味,再多的话题也不适合拿出来影响食欲,大家有志一同憋着满腹心思使劲吃。一顿饭还没结束,就有宫里的人来传讯要召见九皇子和两位郡王,上官武极只得拉着恋恋不舍的上官武乐先行告辞,上官文野也一并离开。 这下子,桌上就剩下白宗南兄妹俩、宋涯兄弟俩和一个舒甜了。 「舒姐姐,你已经成亲了?他真是姐夫啊?看样子好像身体不太好。」白胜雪实在是忍不住了,拉了舒甜在一旁咬耳朵。 何止不好,两年前简直就快死了!舒甜正想趁此难得几回将两人真实关系给说出来,突然就听宋涯说了句,「娘子你走得太急了,阿圆知道后可伤心了。」 舒甜莫名就觉如芒在背,再看一眼宋涯半眯起来的眼睛,终于读懂了他话里潜在的威胁:如果不配合他,他肯定要对付阿圆的。阿圆那么信任他,他竟然也忍心!舒甜倒是想有性格一点奋起反抗,可她天生就缺一股冲劲,遇到事情总是前怕狼后怕虎,也没细想如今有舅舅柳望村,宋涯要对付舒圆可没那么容易,直接就认了怂。 对白胜雪道:「对,他是我相公。」果然,这句话一出,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就消失了,倒是对面白宗南神情好像有些不对,不过,这对舒甜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第28章 「那怎么办?舒姐姐你成亲了,还能出来开铺子吗?」白胜雪垂头丧气绞着手指头,这京城里除了那日子过不下去的才会让妻子抛头露面,可舒姐姐的相公是靖远侯府大少爷,怎么可能让她出来做生意嘛! 「怎么不能!」舒甜对这个可是很坚持的,宋涯是阻止不了她开食铺的。念及此,终于恢复了点精气神,狠狠瞪了宋涯一眼,好像宋涯要是敢反对,她就要拼个鱼死网破似的。 宋涯很想伸手给她摸摸头顺顺毛,可惜这是在外头不方便。只能宠溺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放心,我已经在着手给你寻找合适的地方开京城甜记,钟掌柜他们不日便到。莫要担心本钱之事,难道你都不曾看过我给你的那匣子吗?」 舒甜只知道一年多前宋涯去县里念书时拿回来过一个匣子让她收好,她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直都放在书房暗格里,过上一段日子就瞧着他会放些东西进去,更觉着这匣子定然是宋涯要紧的东西,没事她才不会去碰人隐私呢。 舒甜想的什么都写在眼里,宋涯哭笑不得,这姑娘怎么这么傻!他这些日子思前想后就觉得舒甜跑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敢情这妮子根本就不知道所有的东西都挂在她名下,他宋涯至今都是孑然一身,若真是两人亲事有变,他根本就一无所有。 「傻丫头,那匣子里装的是所有甜记的房契地契收益,钟庆一家子和家里几个下人的身契,还有洛云河除了超市之外所有生意这两年的三成收益。」为了哄媳妇高兴,一直都冷眉冷眼的宋涯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议。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看得旁人牙酸。 白宗南的拳头就捏紧了又放,放了又捏紧,终于是一拍桌子拉了白胜雪站了起来,「既然舒……宋大奶奶无需我们帮忙,那便恕我们不奉陪了!另外,宋大少爷可要看好了夫人,切莫再让她一单身女子流落在外!」 宋涯自然听得出来其中怨愤之意,但看在他们好好将舒甜送到他眼前的份上,他自然不会硬着脾气上,反倒是笑得极为温和行了个大礼,「因为府试一些事内子和我有些分歧,以至于我二人一前一后入京。等改日安顿好了再行送帖子请世子和郡主过府一叙。」 「我还有东西……」舒甜身上本来就只有几百两银子,放在陈家碾算是富甲一方,可一路从安城到京城买买买下来早就花得差不多了,而买的那一大堆东西都还放在信王府白胜雪院子里呢。 「乖,」宋涯终是忍不住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信王府未必还会昧你这么点东西么,放心,我这就让人去信王府帮你拿回来。」说罢,他看向了宋沄,神色中有些复杂,「三弟,我昨日进京,今日还未回府,不知道你能派人帮你大嫂走一趟信王府吗?」 宋沄从小就听人说大哥是被自己亲娘故意给丢的,为此爹娘反目多年,靖远侯府中二房越发嚣张。自从听说找到了宋涯,他就一直在想见到了这个大哥会是个什么情景?如果真的是自己娘为了自己的世子之位做的手脚又该如何自处!从小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天才宋沄很是为难。 但是,嫡亲大哥第一个请求他是毫无异议必须得圆满完成,当即推开了屏风,噔噔噔亲自下楼找了在一楼等候的小厮细细吩咐了几句,这才又匆匆忙忙跑上来,累得满头大汗,扶着椅背喘了半天才微微能出声,「大哥,好了。」 「舒姐姐,你们家这天才三弟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啊?这楼里这么多跑腿的不叫自己一个书生上上下下三楼也不怕跑断了气!而且,不是说人家一品楼三层楼的厨房可以相互传讯的,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本来,白胜雪窥白宗南脸色不好都打算伏低做小先回去,改天了再去靖远侯府找舒甜说吃食铺子的事,不成想就被宋沄这磕磕碰碰的样子给逗得忍俊不禁,刚才的高冷呢?刚才的盛气凌人呢? 白胜雪嘲笑完了宋沄,转手拉着舒甜到一边咬耳朵道:「刚才大郡王说的事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帮你说去。另外,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才没告诉我真相,但要是宋家大少爷对你不好,你随时可以到信王府找我。」 说完,也不看舒甜感动的眼神,昂着头牵着白宗南的衣角狐假虎威地在楼里走了一圈,看着她身前煞气十足的白宗南,别说鲁霜和袁诗若变了脸,就是堂堂男儿宋洋也吓得手脚瘫软,半天回不过神来。白胜雪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大哥,我们也回府吧!」白宗南和白胜雪兄妹俩一走,宋沄就迫不及待地看着宋涯。他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可在这一品楼又不是说事的地方。 因为撤了保护隐私的屏风,这个角落的情景别桌一览无遗。刚才大家只能透过屏风嗅闻到一阵阵引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儿,不知道多少人询问了大郡王这桌究竟点了什么菜品,店小二只能苦哈哈一路道歉,无形中倒是为「信王府家白郡主」先打了广告,各家无不决定派下人盯着白郡主,日后也好能先一步吃到让三郡王赞不绝口的美食。 当然,这只是那一部分重视口腹之欲的人想法,更多的却是将目光投向身材高瘦一脸病容的宋涯身上。 这是谁?为什么和信王世子一起上楼?什么身份能够和大郡王、三郡王同桌而食?又为什么没跟着信王世子离开反倒和宋沄留在当场?为什么宋沄会对他露出近乎于讨好的笑容? 太多的疑问困惑着众人,没了郡王和信王世子的威慑,自诩和宋沄关系匪浅的宋洋和鲁霜再加上个袁诗若不约而同堵住了三人。 第29章 「宋沄,你要去哪?」宋洋一双浑浊的三角眼在宋涯和舒甜身上来回打量,又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不是非高才不敬吗?这两个哪里值得你尊敬了!要是让你师傅看到你这样……哼……」宋沄痴迷学问,甚至有些古板,于人情世故上并不是很通透,别说宋洋这连府试都考不过的庸才,就是方才对上大郡王和三郡王他也只有不卑不亢的相处,并不会有什么敬意,所以这些人才格外好奇宋涯的身份。 要是宋洋单单只是说宋沄态度有问题也就罢了,可偏僻他要扯上宋沄最敬佩的师傅。宋涯自然知道宋沄是柳望村的高徒,上一世他间接害死宋沄后柳望村伤心吐血,过去在京城经历的种种涌上心头,眼前一片血色,胸中一阵剧痛。看向宋洋三人的深幽眼神不知不觉便染上血色。 「你要干什么!」宋洋被宋涯那眼神刺得脊背发凉,整个人色厉内茬。袁诗若也被波及,捂着胸口退后了一步,明明没见过眼前这人,怎么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似的,只是这种熟悉很快便被那如同实质的杀意给压了下去,恨不得转身便逃。 这是舒甜第一次看到宋涯露出充满戾气的一面,陌生得让她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换了个芯子,忍不住悄悄退后了半步。她小小的半步立刻就被宋涯发现,被捉住了手腕重新扯到了他身边。短短几息时间,宋涯已经恢复了那淡然温和的模样,舒甜还想挣扎时他还十分应景地咳嗽了两声,脸色也白了些许。 哪怕每次事后舒甜都会悄悄骂自己一句「贱」,但她真的止不住身体本能。人家才一咳嗽,她的手就放到人后背轻拍去了,这奴性也是没谁了。 宋涯勾了勾嘴角,心情十分好,正眼都不看宋洋和袁诗若,伸手往后,「拿笔来!」 要是白胜雪在这儿见到这一幕非得笑出声来不可,就凭这动作、这语气,分明和之前宋沄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宋沄遇到了不按理出牌的白胜雪,宋涯遇到的是对他心怀愧疚的弟弟,拿笔的动作那叫一个利落,而且都不问缘由的。 此时几人所在的位置正是接近中间台子的过道中,旁边便有之前不知道谁铺的宣纸。宋涯走过去也不忘拉着舒甜,「给我磨墨。」 砚台里哪里就没墨水了,只不过是宋涯生怕还没和舒甜沟通好,这丫头待会儿寻隙跑了而已。笔是上好狼毫,纸是上好的宣纸,笔走龙蛇写出来的字才真正让人惊叹,笔势雄奇、铁划银钩,细看之下如山岳稳健、似奔流磅礴! 「好字!」还没看清写什么,从宋沄开始,本来想来看热闹的围观者中就赞叹声不断,看宋涯的眼神从之前的鄙视变成了惊叹,待得看清他书写的内容后,惊叹已经不足以形容众人的表情了,那是一种对强者的尊敬。 宋涯没写什么,就将这一品楼中包括之前宋沄冥思苦想也不得其解的六副绝对一一写出。不仅对上了,还对仗工整,让人根本挑不出错来。 一品楼三楼的绝对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就是柳望村也不曾全对出来过。作为他的得意弟子,宋沄有个课业便是要将这楼内对子尽皆对出,迄今为止,宋沄对出来了一大半,就剩下六对冥思苦想也不得其解。没想到现在自家大哥想都没想就能全部对出。宋沄看了一眼舒甜,想起了自家大哥之前是被一家姓陈的收养,想必「陈大哥」就是自家大哥了吧,这么一想,对自家大哥的敬佩之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虽然很不想搭理宋洋,但他更不想让宋涯锦衣夜行。面对一拨又一拨赞誉和询问,宋沄骄傲地昂起头颅,「这位,便是我靖远侯府长房嫡出大少爷宋涯,我宋沄的亲大哥!」 「不可能!」宋洋的惊讶声都有些变调,「不是说宋涯是个没念两年书的病秧子吗?」现在宋涯看起来还是个病秧子,可是刚才写字的气度,对出来的绝对,哪里是只念过两年书的样子。 「我是宋涯,如假包换!我——回来了!」宋涯幽深的黑眸锁定宋洋和他身后的袁诗若,沉声宣布回归。前世,欠他的他会讨回来;前世,他欠的,他会尽力弥补! 很快,一个对于瞬息万变的京城来说算得上个小波澜的消息以一品楼为中心开始向外传播。靖远侯府当年被拐子拐走的嫡长子宋涯回来了,为了冲喜他还娶了个乡下黄毛丫头为妻,不过他这乡下村姑妻子倒是有一手不输一品楼的好厨艺。 不管外面如何风云变幻,跟着宋涯踏足靖远侯府的舒甜第一感觉就是被影视剧给骗了。这靖远侯府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首先是房屋大小,靖远侯府坐落在紧邻内城的西二坊,早上从信王府出来都还从侯府墙边经过。比起信王府来起码小了一大半,进门第一进院子是个偌大的练武场,正房是会客厅和书房,两边厢房住着府里不多的下人。 穿过练武场是一个满目青翠的花园,园子中间堆砌着高大的假山,假山上有一座略有些陈旧的八角凉亭。围着花园有一圈碎石子步道,左右两边各有三条小路通往六个二进小院。中路上正对练武场穿堂的则是侯府主院,现住着侯夫人黄氏。整个侯府看起来一点都不富丽堂皇,反倒简单大气、方正硬朗。 之所以舒甜觉得被影视剧给骗了,是因为这府里现下有的主子满打满算就董老夫人、侯夫人黄氏、三少爷宋沄、六小姐宋茜、五少爷宋衍这五个主子,并没有什么花枝招展、心机过人的妾室也没有前呼后拥的奴仆成群。据说这家里除了外院管家和内院管事婆子就只有四五个刷洗打杂的粗使下人,每个主子身边只有一个随身侍候的人。如此单纯简单和影视剧里动不动就勾心斗角不一样的高门大户,她还真是闻所未闻! 第30章 靖远侯府在老侯爷在世时就因为嫡妻和唯一的妾室严氏不和分成了东西两府,东府住着老侯爷发妻董老夫人和儿子靖远侯宋天成、媳妇黄氏;西府住着严老姨太太和她所出的二爷宋天权、媳妇洛氏。董老夫人是老侯爷结发嫡妻,但严氏却是老侯爷心口朱砂痣。 早些年老侯爷没少和严氏、宋天权叨叨会将爵位传给只比宋天成小三天的宋天权。只可惜当时严氏宠爱宋天权,边关战火烧起时她舍不得让宋天权跟着靖远侯出门征战。结果老侯爷战死,宋天成忍着悲痛屡立奇功,大胜而归,皇帝大喜,扣了宋天成守孝的折子,直接封了他做新一任靖远侯,着令其继续戍守南方边关,本该两辈而没的爵位改成了世袭罔替。 可想而知严氏和宋天权有多郁闷,而刚刚因为老侯爷的承诺嫁进门的二夫人洛氏则更是捶胸顿足,若不是怀了宋洋,铁定和离归家了。 严氏和宋天权只得又安慰她,宋天成必定会守孝三年,这时候二房嫡子都三岁了,谁知道宋天成在战场上会不会遇到什么三长两短,说不准二房的机会就来了。 这一等,又等到三年后宋天成带着比宋洋还大半岁的嫡子宋涯回京。众人只知道宋涯的娘是老侯爷在边关做主给宋天成娶的,但生孩子时难产死了,却没人知道宋涯亲娘是谁家闺女又是什么身份。堂堂靖远侯自然不能没有嫡妻,宋天成此次回京皇帝赐婚,他娶了将门出身的黄氏,在宋涯四岁的时候黄氏生下宋沄。 要说宋沄是天才,那也是因为宋涯这七岁就誉满京城的神童失踪了才算的。可和宋沄的天才不一样,宋涯除了天资过人以外还很叛逆。 小孩子对善恶并没有太强的观念,靖远侯重新驻守边关,在老夫人和董氏偶然的忽略下,宋涯被西府的人灌输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才七岁的他竟然以房里有老鼠为名让小厮买来鼠药投放在黄氏房里的茶水中。 幸亏黄氏将门出身,发现了茶水异常,细查之下发现是宋涯投毒。黄氏不是那种闺中娇女,发现此事之后狠狠责罚了宋涯一顿,并将他送往陪嫁的一个庄子让他反省己身。 就在宋涯去往庄子的第二天,宋涯没了踪影,无论怎么查都只查到黄氏的人将宋涯送到了拐子手上。 向来在佛堂的老夫人闻讯后大怒,怒骂黄氏心毒,并写信召回靖远侯。等靖远侯回来,夫妻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靖远侯寻找两个月未果后只得遗憾重回边关,直到六年后才回来一次,在老夫人劝慰下和黄氏算是从归于好。 可惜只坚持了三天,又被宋天权夫妻俩哭着让他想起了失踪的嫡子,再次和黄氏大闹离京,至今八年未归。 看着宋涯跟在宋沄身后一步步走来,黄氏只觉眼眶湿润,都不知道心中复杂的情绪是恨是愧还是怨。 宋涯身量很高,比宋沄高了近一个头。 宋涯有一双和靖远侯、和宋沄一模一样的凤眼,宋涯的下巴有坚硬的弧度,这一点比宋沄更像靖远侯。 宋涯很瘦,身上细棉书生袍寻常人穿着觉得飘逸,穿在他身上显得很空。 宋涯很白,是病态的苍白,仿佛能够看见脸色青色的血管,更显得眸子深幽黑沉。 「大宝儿,祖母的大宝儿!」 沉闷的气氛中,一声苍老的呼唤后,院门处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老妇人,挤开舒甜径直扑到了宋涯身上,瞬间就让严肃的宋涯破功。上辈子,他回府也得到了祖母这样热情的拥抱,可是他已经完全被二房洗脑,觉着祖母惺惺作态,直接就把老人家给掀翻出去,好像还让老人家摔伤了手臂。 现在怎么办?宋涯可是一点和老人相处的经验了都没,下意识就去看舒甜,却撞上了舒甜满眼的幸灾乐祸。 不行,不能我一个人痛苦。年头飞转,宋涯咳嗽了两声,身子开始摇摇欲坠,「祖母……」声音也有气无力。 舒甜的本能反应又来了,想都不想就上前一步撑着宋涯把身子站直,「这位……老夫人,陈……相公他身子不好,咱能不能坐下说话?」 「娘,您先坐下。这孩子是不是咱们家大少爷还得验过再说。」这便是黄氏,说话行事从来不会弯弯绕绕。 宋涯上辈子不知道黄氏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往的人,带着偏见看她永远都觉得她面目可憎。重生了一世,有惯做面子私底下歹毒阴险的陈村长一家和舒甜这么面上心里都傻白甜的姑娘作比较,他才知道什么是口蜜腹剑,什么是行动暖过语言。 就像现在,黄氏一见他摇摇欲坠,连武功都用上了冲过来,见舒甜扶着他了这才转手连抱带扶弄起来了老夫人,让他身上一轻。 「大宝儿长得和天成一模一样,这有什么好验的。而且褚良若是没验过,又怎么会急吼吼给府里送信。」老夫人还在抹眼泪,眼神黏在宋涯身上不放,要不是黄氏拉着她,她肯定还得扑到宋涯身上哭一场。 她眼巴巴的眼神让宋涯心里越发愧疚。上一世……,上一世祖母是被他活活气死的! 舒甜感觉到宋涯身上的悲伤,以为他是在为黄氏的质疑伤心。被他欺骗的那些伤心立马不知道飞到哪个国家去了,剩下的只有对宋涯的怜惜。紧紧抓着宋涯的大掌,对整件事情一知半解的舒甜勇敢地站到了他前方,「如果你们不想认相公的话就算了,反正以前没有你们我们过得也很好。」 宋涯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傻丫头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不过,回靖远侯府是他走出复仇的关键一步,他怎么会毫无准备呢。 第31章 「祖母,……母亲,三弟。以前我一直病得昏昏沉沉,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直到娶了甜丫头住到舒家慢慢养好身体我才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些事情,后来褚大人说了我的身世,我才知道那些事情并非病中胡思乱想,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接下来,宋涯列举了靖远侯府中发生的一些小事,甚至还说出了他小时候埋了一张刻了他名字的小弓在什么地方。 确定了身份,黄氏就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原来的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带你媳妇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添减的,有什么晚上一家子吃饭的时候再说。」 「黄氏,你就不能对大宝儿好点吗?我知道,大宝儿回来打破了你想让阿沄做世子的念想你不高兴了吧。」老夫人泪水还在糊在脸上,被黄氏气得都忘记擦去了。 黄氏脸色不太好看,就连宋沄都又愧疚地看向宋涯。宋涯却是浑然不在意地看了眼精神激动后有些摇摇欲坠的祖母,又看了看自己和舒甜一身的尘土油烟,猜测黄氏只是想让大家好好来个午休而已,只是她不习惯说软和话,所以态度看起来有些蛮横。 宋涯同样说不出什么软和话,求助似的又看向舒甜,并示意她看一眼老夫人。舒甜果然不负他期望,发现了老夫人不妥,连忙打圆场,「老夫人,我们才刚刚回来,相公身子不好有些疲累,您也该午休了吧,不如咱们晚上慢慢聊。」 舒甜生得白嫩圆润,笑起来还有个浅浅的酒窝,很是讨喜。本来老夫人还看不上这据说给孙儿冲喜的孤女,但看在她万事都想着大宝儿的份上,这个台阶老夫人也就下了。 舒甜其实私心里也觉得黄氏不喜宋涯回来认祖归宗,可回到院子里一看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两进的院子从外观上看没什么区别,可进门后就能看出这院子是被精心收拾过的,正房不管是会客室、卧室、还是书房的摆设都精致大气,左边厢房里据说是宋涯七岁前的住处,里面原来的摆设也都还在,根本就不像荒废了几年的样子。 右边厢房门打开舒甜就愣住了,竟然是一间宽阔整洁的厨房,摸摸铺了石板的灶台,糯米泥都还没干透。正犹豫着,门外就有个婆子急匆匆进来,道:「大奶奶,夫人差小的来说一声,小厨房是前天才建好的,这两日怕是不能用,您别着急。若是要给大爷做吃食,大厨房或是旁边六小姐院子里的灶台您随时都能用。」 婆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一看就很老实的丫鬟,一个拎着食盒,装了一锅补气的人参鸡汤;另一个捧着两个匣子,里面装着一支年份不浅的人参和两朵灵芝。按照黄氏的原话就是她不会在鸡汤里下毒,要是宋涯和舒甜不放心呢就自己重新做。 重生一次,宋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当着那婆子和两个丫鬟的面吃了个鸡腿,喝了两碗鸡汤,这才说累了要去午睡。 那婆子告罪了一声带着两个丫鬟连忙告退,不过离开之前还特意告诉了舒甜,并不是不给他们配下人,实在是侯府各司其职并没有多余的人手,明天人牙子就会送一批调教好的进府供她挑选。 闲杂人等一走,舒甜笑着关上房门,转身直接扑到了床边,「宋涯,我觉得我们得谈谈!」 来了!宋涯心说,手上却是灵活地握住舒甜的手腕一拉,直接将人拉到了床上,嗅着被子暖暖的阳光味道,他很配合地点点头,「甜丫头,你觉得哪里不对,我改便是!」 「你一直在骗我!」舒甜控诉道,「你明明病好了不说还一直装,让我担心。家里明明那么多银子你从来不告诉我,害我一直挖空心思挣钱。你还想着更名换姓就抛弃糟糠妻的我……」 宋涯觉得舒甜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伸手捂住她唇,看着她眼睛正色道:「第一,我从不曾想过会和你分开。你是我拜堂成亲的妻子,无论我是陈连生还是宋涯,这一点永不改变。第二,我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病根还在,本想等彻底恢复才给你说的,却被洛云河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先胡说八道了一番。」 想起舒甜对洛云河的推崇,宋涯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所有脏水都往洛云河身上泼。 「第三,当初是洛云河要用你那些菜谱挣银子,被我看穿后他允诺我三成份子。但必须我考上秀才后才能从他那拿到银钱。最主要的是,所有东西我都写在你的名下,一直都交给你保管着,是你竟然粗心大意地都不曾看过一眼。你就这么不珍惜我给你的东西吗?」 说着说着,避重就轻的宋涯还委屈上了,衬着青白的脸倒像是舒甜欠了他许多似的。 舒甜瞠目结舌,这人是发烧了还是被人穿了,到靖远侯府后画风转变咋这么快!她不懂,有一种放松叫回家! 重生以来,宋涯的神经一直紧绷着,防范戒备身边每一个人。只有舒甜,用日复一日的照顾水滴石穿捂暖了他的心。 宋涯不想骗舒甜,可是更不想用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污了舒甜纯净的心灵。他不敢想象若是再也看不到舒甜清澈的双眸,他的世界是否还有光明,那时候,他将所有人拉进地狱也不是不可能。宋涯的解释明明有不少漏洞,可是以舒甜的智商和口才根本就辩驳不了,瞪圆了眼睛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反对的话来。 宋涯见状,又特意露出他那病弱的模样,「甜丫头,我这样子也不知道能活几年?若是没有你做的饭菜,这几年怕也是了无生趣!」 第32章 舒甜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厨艺,在前世算不上什么,可这辈子不管是在云州还是来京城路上,舒甜能自豪地说一句,就没吃着一顿有滋有味儿的饭菜。 宋涯前面列举的一二三其实已经打动了她。这些时日在外面她其实也不好受,想舒圆,也想……宋涯,总是担心他会不会挑食、会不会又病了。这种担心和担心舒圆又有些不一样,再迟钝如舒甜也察觉到了其中不同。 或许,这就是喜欢吧! 舒甜闭上眼睛,回想了和宋涯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其实,和这个人在一起,过得很轻松。这两年看似很操心,细想下才发现除了最初两三个月,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开心。 所以,「那以后,还是继续合作?」 舒甜的回答让宋涯微微有些失落,就合作这么简单?不过,舒甜也才十五,他有的是时间。能够走到这一步已是他的幸运,只要人好好待在身边,他有的是耐心。 略显冰凉的大手将舒甜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她圆润白嫩的侧脸,心中叹息这傻姑娘是多放心,当真以为自己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吗? 初秋天气还是有点热的,大概是舒甜喜欢待在厨下的缘故,身上热气重,体温也比常人高一点。而宋涯,久病的身体体温总是偏低。 刚才一直在说话不觉得,此时两人才渐渐觉出异常来。舒甜累了大半天,此时靠着这天然的降温器,再听他低沉醇厚的嗓音,顿时就昏昏欲睡,信任以及记忆深处那丁点小啾啾让她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呵呵,宋涯心里小人儿在冷笑,让你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现在难受了吧!夹紧双腿,宋涯小心翼翼换了个姿势,粗喘了几声,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搂着散发热源的身体,他又舍不得离她太远。 低头,轻轻的,宋涯贴上舒甜的圆脸。温热柔软的脸庞就像是为他冰凉的唇而生似的,宋涯的眼神虔诚而贪婪。天下,怎么有这么单纯善良……好骗的姑娘!他定然会好好珍惜。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尝到了和傻姑娘同塌而眠的美处,要怎么防止傻姑娘继续和自己分床睡,十五岁,不小了! 宋涯迷迷糊糊的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瞬间便清醒过来。他身体一动,舒甜也睁开了眼睛,迷蒙茫然的小眼神直接酥了宋涯的心,原本暴戾得想杀人泄愤的心情瞬间就阳光了。 「申时了,我去看看外面是什么人。」说完,起身下床整理了下衣衫快步出了门。 舒甜继续在床上迷糊了会儿,低头撇嘴拉好胸口大开的衣襟。看来,宋涯是真的不行啊,或者说?自己魅力还不够?也是,陈家碾那小地方都不是村花,到了京城难道还能变成绝世美女不成。 院子里,宋沄带着闻讯回府的龙凤胎宋衍和宋茜和宋涯见了礼。规规矩矩的双生子眼中满是好奇,倒是没见着一点排拒,黄氏的良好家教由此可见,上辈子也真是瞎了眼盲了心才没看到这一切。 宋涯柔和了眉眼,招呼三个弟妹进了书房,从寝室里拿出来一个匣子。给宋沄的是他对诗词对联的一些参悟,前世今生剽窃了不少大儒见闻,宋沄就翻了一页就如获至宝,不住道谢。 宋衍和宋茜则是一副七巧板和华容道,都是舒甜让人给舒圆做的玩具。舒甜收拾好闻声过来时正好听见宋涯带着一丝僵硬的教导,「这是你们大嫂给你们准备的,待会儿见了人记得道谢。」 宋衍和宋茜今年实岁也八岁,和舒圆同龄,看起来比舒圆高壮不少。两个小的手拿玩具翻来覆去不知道怎么玩的,困惑着双双点头称是。 舒甜进门,果然收获了两小希翼的目光。宋茜看舒甜不像是京里小姐们那矜持的模样胆子也大了不少,拿着东西上前,「大嫂,这东西怎么玩的啊?」 宋衍小大人似的沉稳模样,可那眼中的渴望也说明了他和宋茜的想法一样一样的。舒甜对这样的小朋友真是一点抗拒力都没有,其实严格来说,舒甜这人本身就心软,根本就看不得别人难受。 耐心给两个小的说了一遍东西怎么玩,三人之间立刻就建立起了属于他们的友谊,到京城、到靖远侯府的局促感又被削弱了一层。 宋涯和宋沄那边则针对年后春闱可能遇到的题目展开了讨论,兄弟俩各抒己见,对对方的水平都有一种由心的敬佩。 宋沄是惊叹宋涯在云州福元县这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县城入学,而且还大多数靠着岳父留下的书自学,竟然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尤其对时下朝廷动向以及明年可能的主考分析,好似他一直都在京城侯府待着似的了如指掌。 宋涯则是惊叹宋沄才是真正的天才,想他前世这个年纪哪里会有如此才学和见地,结合两辈子的见闻才勉强让这小子认输也是不容易。 黄氏带着丫鬟亲自来院子看情况,老远便听得正房里笑声阵阵,宋茜和宋衍时不时的惊呼声更是难得,听得她忍不住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书房内的欢声笑语。 「小姐……」她身旁,下午给宋涯送鸡汤和补药的婆子,也是黄氏的奶娘吉祥嬷嬷抹了抹眼泪,压低了声音道:「中午奴婢送的补汤大少爷和大奶奶也是没多犹豫就喝了,此时也不像是心存怨愤不待见三少爷、六少爷和七小姐的样子。」 「奶娘,我还是怕。就是不知道宋涯这是真的不计较还是心机太深!我不怕他明刀明枪冲我喊打喊杀,我只怕他心机太深,留着后招对付我的孩子们。」黄氏隐晦地看了眼西府的方向,她知道,二房肯定也派人去了云州,二老爷更是在云州不远的桐城做知府,就怕这家子已经和宋涯有所接触并说了些不该说的。 第33章 吉祥嬷嬷也有些发愁,「小姐,奴婢今天仔细看了下。大奶奶倒是一团和气不像是个有心计的,倒是大少爷不显山不露水的看不出深浅。不过,小夫妻俩感情应该挺好,大少爷看别人眼神冷冷的,看大奶奶倒是带着丝儿暖意。」 顿了顿,吉祥嬷嬷又补了句,「再说了,当年大少爷失踪时已经七岁,指不定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那边作祟……」 黄氏最讨厌的就是猜度人心看人脸色,闻言脸都皱成了一团,「谁知道呢!当年也是我没听奶娘你的话考虑不周,事已至此多说也无意。还是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吧,反正我已经去信找父亲要几个男女侍卫回来,明天就给家里所有孩子一人一个,要是宋涯他胆敢对宋沄三个起什么坏心思就别怪我这个继母无情了。」 话音落下,黄氏一提脚,进了几人所在的二进院子,透过大开的书房窗口,一眼就看见宋涯和宋沄兄弟俩并排站在窗前书桌边,一个奋笔疾书,一个在边上摇头晃脑。兄弟相和的场景使得黄氏想起靖远侯指着她鼻子骂她心眼小容不得宋涯的情形,眼眶有些发热。 宋涯便是在边上吟诵宋沄一时有感而发写了一篇骈文的那个,其实也不是摇头晃脑,只是他还要分神去看另外一边和两个小孩子玩华容道被秒杀成渣时不时就懊恼低呼一声的舒甜,看在旁人眼中,他就成了摇头晃脑吟诵诗文的人。 摇头晃脑的好处就是能够多看很多地方,第一时间就发现黄氏和吉祥嬷嬷的身影。心下其实知道黄氏是怕他对三个弟妹出手才迫不及待赶来的,他没有那个恶意自然也不存在心虚。 先是冲黄氏礼貌地点了点头,再轻轻拍了拍宋沄的肩膀,兄弟俩一起隔着窗子唤了一声黄氏,不过一个叫的「母亲」,一个叫的「娘」。 宋衍和宋茜听到声音后立马挺直了脊背端正坐姿,等黄氏进门齐齐唤了声娘。 舒甜就有些尴尬了,跟着站起来张了几下口都没法子发出声音,正尴尬时,手就被宋涯温凉的手掌握住,耳边传来宋涯低沉醇厚的声音,「之前在正房,祖母太过伤心,我都不曾为母亲介绍。这便是我在陈家碾明媒正娶的嫡妻舒甜,没有她,我早已死在了大丰四十八年。」 「真是岂有此理!大宝儿,那陈家人现下还有谁活着?是往什么地方流放的!我这就让你舅舅想法子找出来,让她们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儿!」 「咳咳,天成媳妇,你这样子小心吓坏孩子。」 老夫人午休起来就要见「大宝儿」,黄氏也担心自家三个孩子会不会被宋涯暗害,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去宋涯院子里找人。带着宋涯夫妻俩和家里另外三个孩子回到正房,宋涯便将他到陈家碾之后的事情一一道来。 当然,宋涯说话一向有艺术性。再加上他这条命的确是被舒甜从死亡线上给生生拉回来的,流落在外十五年的际遇被他述说得高潮迭起,老夫人听得泣不成声。 黄氏这将门虎女则义愤填膺,连宋涯那被老夫人和靖远侯叫了几年的昵称都跟着蹦了出来,上好的梨花木桌案更是被她生生拍出一条裂缝来。 于是,舒甜大概知道为什么这家里男主人不在家,宋沄是个文弱书生,练武场那些器械为何还光芒闪耀了。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黄氏气势磅礴的那个称呼:「大宝儿」!一时竟然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本来沉浸在宋涯的经历当中正心中沉闷,冷不防的舒甜就笑了一声,大家眼神齐刷刷如电灯泡似的就集中在了她身上。让她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 宋涯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借着众人视线死角捏了捏她手掌,道:「后来才知道,甜丫头的舅舅便是翰林院掌院柳望村柳大人。陈家人不止苛待我一桩,他们还使计暗害了柳大人父母和甜丫头爹娘,使得甜丫头姐弟俩成为孤儿。」 「你媳妇是柳大人外甥女!」老夫人惊讶之后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幸好中午她只顾着伤心还没计较孙媳妇出身配不上大孙子,要不然得罪了柳望村可就得不偿失了。 柳望村不但是翰林院掌院,还是宋沄的恩师,不是那种主考座师,而是实打实磕头送礼拜师的师傅。 黄氏和宋沄也齐齐惊呼一声,哪里还记得去计较舒甜之前的失礼。 宋涯又捏了舒甜一下,才接着说道:「对,两年前甜丫头便知道此事。那时候还没人知道我身世,柳大人劝甜丫头与我和离,要带她和舒圆进京。可是甜丫头拒绝了!她不忍心弃我于不顾。」 「大嫂,请受我一拜!」宋沄得柳望村影响,最是敬佩守信之人,情绪激动之下竟然是抬手就拜,正正经经给舒甜行了个大礼,「感谢大嫂高义,方有今日我们兄弟团聚。」 「对对对,多谢大嫂。」宋衍和宋茜也明白了过来,双双给舒甜行了大礼。老夫人和黄氏眼中含泪,面现欣慰并未阻止。 宋涯压着舒甜受了一拜,这才和她一起分别扶起弟妹,「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一拜算是你们替我这长兄谢长嫂的,日后大家和睦相处,莫要因为外人闲话生了嫌隙。」宋涯可是亲自领教过二房舌绽莲花的本事,自己这里滴水不漏,就怕二房贼心不死将主意打到弟妹们身上。 「是这个理。」黄氏和吉祥嬷嬷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宋涯能说出这番话,她们对他又放心了些。 「孙媳妇,来祖母这儿。」听了感人至深的故事,又得知舒甜还有那么个出色的舅舅,老夫人对这个珠圆玉润白白嫩嫩的孙媳妇越看越满意,待得摸到舒甜手掌上因为干活儿留下来的那些茧子,心下满意更甚,直接将手腕上戴了几十年的玉镯取下来强行给舒甜戴上,「大宝儿身体不好,多亏了你照料有方,日后还得你多费心。」 第34章 「老夫人……」 舒甜的挣扎才起了个头,老夫人脸色就变了,「还叫老夫人,跟着大宝儿叫祖母!」 「祖母……」舒甜本来想说东西贵重不敢收,谁知道话才说了一半,老夫人就欣慰地连应了三声,还吩咐身旁嬷嬷,「你去拿了钥匙开我库房,把那黄杨木首饰匣子拿来给大宝儿媳妇,年纪轻轻这么素淡可不行。另外,再瞧瞧库房里有没有什么颜色鲜艳又轻巧的布匹,也拿几匹出来,让锦绣坊的绣娘上门来给大宝儿媳妇、茜丫头一人做两身衣裳。」 说完了嬷嬷又敲打黄氏,「大宝儿没什么家底,我先帮衬些。以后二宝儿媳妇进门我也准备一样的东西。」东西两府的少爷小姐虽然全都合起来序齿列大小,可在老夫人心里,东府就只有大宝儿、二宝儿、三宝儿、茜丫头。 从宋涯屋子里的布置就能看出黄氏不是那种吝啬的,老夫人话音才刚刚落下,她便豪气地一摆手,「娘的东西娘自己做主便是,儿媳绝不会有半句不甘。倒是大宝和大宝媳妇这里儿媳已经通知了锦绣坊,晚些时候就会有衣裳、鞋袜先送进来穿着,不合适再重新做几套。」 吉祥嬷嬷也趁机送上一个首饰盒子,「这是夫人之前让自家银楼打的两套头面首饰,大奶奶您先收好。要是不喜欢式样或是觉得哪里不好,直接去银楼重新换就行。夫人已经给银楼那边打了招呼,回头大奶奶只要拿着首饰盒最上面那玉葫芦去就能随意调换买卖。」 舒甜的手一沉,都快兜不住那一尺见方的首饰盒了,无助地看向宋涯,她还做好了和势利奶奶、厉害后母做斗争的准备,到头来发现根本就无用功,实在是宋涯先前的故事太感人了,她都不知道自己那么伟大。 她惶恐的样子让宋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眼神柔得像水,「这些是祖母和母亲的心意,长者赐不敢辞,你尽管收着便是。有心想要回报他们,不如趁着铺子还未开起来,在家多做几顿饭食就好。」 舒甜被他眼神盯得脑袋晕乎乎的快失去思考能力了,下意识信任眼前这个每句话都好有道理的人,傻傻地点头,连宋涯帮她把东西放到边上桌上都不知道。 大庭广众之下,宋涯不得不克制自己胸中越来越放肆的猛兽,强制性别开脸将手放嘴边咳嗽了下,扫了眼屋内众人,「另外,最近朝局不稳,柳大人那边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都跃跃欲试,柳大人的意思是暂时不会公开甜丫头和舒圆的身世。就是舒圆,明儿我都会接到府上,暂时和六弟一起上下学。等时机合适,柳大人会将舒圆和六弟一起带在身边的。」」 宋沄早在两年多前第一次考上状元后柳望村便没什么可教给他的了,无奈他为了不接受世子之位惹怒皇上自毁长城,害得柳望村也跟着有些失望,本来还想过两年还有精力再收一个小徒弟的念头也给打消了。 这事让本来还想让宋衍也拜在柳望村名下的靖远侯发了一顿脾气,无奈事已发生悔之晚矣,宋衍只能暂时先在黄家族学里念着,日后看有没有本事进国子监。但宋涯这意思,现在暂时收留下舒圆,日后宋衍便能和舒圆一起得柳望村教导,这可比宋沄的待遇还要好上几分。 黄氏转过念头不禁狂喜,「那我得赶紧给大宝媳妇弟弟收拾个院子出来,不知道这孩子喜欢什么颜色?身量有多高?」 「母亲,院子就不用单独再收拾一个了。就让他和六弟住一块儿吧,衣裳那些想必舅舅也会准备一些。等他住进来了你再看着合适添置一些就行。」宋涯一点都没客气,因为他知道和黄氏说话根本不需要客气,越是直接越好。 接下来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舒甜也插不上嘴,得到宋涯支持后干脆告罪一声,径直到了正房前院里的大厨房,今晚的家宴便是大厨房整治,时间上不充裕,舒甜便只打算添上几道简单有新意的先表示下感谢。明天就去大采买,把自己院子里小厨房充实起来,然后再请全家人一起吃一顿大餐。 厨房里有现成煮好五花肉和打算炖汤的整鸡,另外还在厨房发现了不少晒干的海货,据说是黄氏一个在临海地方驻防的兄长寄过来的,可京城这地方离海太远,没几个人懂得海货处理方法,靖远侯府里的厨娘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于是,舒甜便用糖和酱做了个樱桃肉;回院子取了宋沄小厮从信王府拿回来的辣椒坐了个口水鸡。 海货其实品种多样,但考虑到侯府众人以前不曾吃过这些干海货,舒甜只做了香煎巴沙鱼块、酱爆鱿鱼和葱烧海参。又用厨房里新鲜的草鱼取了鱼肉做了个鱼丸汤,凑够六道菜让厨房的人一起送到正房院子里的圆桌上,这才用皂角水洗了手,往院中走去。 想当然耳,这顿饭就连喜欢吃清淡口的老夫人都频频往舒甜做的那几道菜下筷子,吓得舒甜拦着她老人家只吃了少许海味,一碗鱼丸汤倒是用了不少。 舒甜拦下了老夫人和黄氏,有些后悔自己看到海货后的莽撞,竟然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过敏就做了三道海鲜,这顿她就勉为其难多用一点吧。 可是她忘了宋涯和宋沄中午还大吃过一顿小龙虾和白灼虾,得知了她拦着老夫人和黄氏是怕身体不适,这两人当即就正中下怀大快朵颐。 黄氏和龙凤胎就懵了,只好尝了几口后勉为其难去吃另外的几道,那怨念的眼神让舒甜赶紧承诺如果母子三人今晚没什么不适,明天中午就吃一顿海鲜大餐! 第35章 「我要吃中午那个小龙虾!」宋涯凑到舒甜身边讨好道,「在云州你都没给我做过这些好吃的。」 晚饭很美味,导致用饭的几人都觉得有些超量。初秋的京城天色并不是太暗,正适合遛弯消食。靖远侯府和柳府相隔不远,和老夫人、黄氏打过招呼后,宋涯和舒甜就带着宋沄,拎着黄氏强行塞过来的一堆礼物,连个下人都不带就出门往柳府去。 东府门外能够清晰看到西府那边灯火通明,进进出出不少下人正在搬什么东西。 「咦!」舒甜惊呼了一声,脚步一动就躲到了宋涯身后,拽着宋涯宽大的衣袖角不放。 「怎么了?」宋涯回身低头,正好撞见她眸子里聚集起来的惊怕,眼神一黯,看向西府门口风尘仆仆的重任,本来没什么兴趣的,现在倒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是那两个人,自称是靖远侯府二老爷家仆,想要带我进京。」舒甜看到了杨管事和杨妈妈,想起一路上如芒在背的不安感和逃走时瞧见杨管事脸上那狰狞之色。 宋涯仔细看了几眼,舒甜说的那两人他还有印象。杨大川,祖父亲兵的儿子,身手很不错,可惜有些愚忠,借由他们夫妻的手,宋天权想做的事总能事半功倍。 宋天权自己没什么能力,可是他有个好爹和好丈人。先是有老靖远侯为西府禅精竭虑,人手不留给边关流血流汗的嫡子,反倒全给了一直在京为官的庶子。 更是以请封世子为名为庶子求娶了当时身为吏部员外郎洛家嫡女为妻,只可惜一切算计都抵不上变化。宋天成骁勇善战屡立奇功,老侯爷还没来得及给宋天权请封就死在了战场上。 宋沄也看到了宋涯和舒甜说的两人,也惊呼了一声,「那两人是二叔的心腹手下,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很快,他们就见着了被抬下马车的宋天权。看上去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洛氏迎上前嘤嘤哭了几声。 「二叔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宋沄再次惊呼。 两年多前,宋天权被吏部任命为桐城知府走马上任。当时他就想以寻找宋涯为借口拒不受命,不曾想根本就没找到宋涯的踪迹,只得收拾东西前去混乱的桐城上任。 按理说,不管这官做得好坏,一任三年,他就是要回京述职也得等明年。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趋利避害、贪生怕死,不过是人性本质而已。」宋涯轻嗤了一声,就宋天权那庸才能够在桐城支撑两年已是极限。还真得感谢他有个如今吏部尚书的老丈人,耳聪目明,最多年前,桐城那边想必就有消息传到朝廷了吧。 宋沄总觉得自家大哥知道点什么,可是他就是不说。不但不说,还沉下脸来招呼大家快点上路,走西府相反的方向去了柳府。 柳望村看到舒甜后深深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他算是明白了。这外甥女看着是个单纯好说话的,实际上肚子里就一根筋,只要她坚持认定的东西你旁人说千道万都影响不了。也不是影响不了,女生外向,貌似宋涯一露病色,她就丢盔卸甲了。 舒甜心里有愧,和柳望村打了招呼就带着宋茜和宋衍跟着管事去找正准备休息的舒圆。 管事叫开门后,舒圆看到舒甜第一眼就勾起了嘴角,下一刻便嘟起了嘴,「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柳望村这次去云州,舒圆就一直跟着他,很多场合舒甜出现不便舒圆也没太在意,毕竟每次回家姐姐都做好饭菜等在家中,温热的饭菜,温暖的笑容,想想都眼眶发热。 可是,半个月前回家,冷锅冷灶,丁珰跪在地上哭。那种记忆中铺天盖地而来冰冷当时就让他崩溃大哭。而陈大哥……姐夫,还严厉地责骂他没有男子汉的担当,是个没断奶的小娃,又保证来京城后一定能见到姐姐,他才强忍着悲痛,跟着舅舅来了京城。 虽然,果真如姐夫所说看到了姐姐。但舒圆一点都不开心,为什么姐夫都知道她的行踪自己不知道? 舒甜都快被愧疚给湮没了,上前将舒圆给搂进怀里,「姐姐怎么会不要阿圆呢!都是那些坏人抓走了姐姐。」好吧,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舒圆本来还想挣扎的,一听这话顿时就懵了,「姐姐你有没有事?」 「没有、没有,姐姐这不是好好的吗!姐姐遇到了好人,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来的京城。」舒甜赶紧劝又要落泪的舒圆,这孩子可不是这么爱哭的,看来这次被吓得够呛。 「姐姐你给我说说怎么来的京城吧?」舒圆眼中全是依恋,拉着舒甜往寝室床边走,看样子是打算将舒甜的经历当成床边故事来听的。 「这个说来话长。」该告诉弟弟自己本来想往京城反方向跑的,结果阴差阳错还是来了京城吗? 「正好,我也想听听你是怎么从杨大川夫妇手中逃脱,然后跟着白世子来的京城!」宋沄被柳望村留下问这段时日的功课,宋涯待着也无聊,听说舒甜进了舒圆寝室,马不停蹄就跟着赶了过来。笑话,男女七岁不同席,在陈家碾他就费尽了心思隔离姐弟俩的亲近,没道理到京城舒甜都承认了自己妻子身份还让她和别的男子同处一室。 白宗南,宋涯很想知道他和舒甜之间发生了什么!要知道,在他上一世,此时的信王府已经空空如也,信王和白宗南已经因为九皇子被杀一事被贬到极北蛮荒之地。但十年后的白宗南,却是新朝唯一的太子,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为过。这样的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和舒甜扯到一起。 第36章 来了!舒甜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宋涯一直没问她是怎么会出现在一品楼的。 要怎么说?还没想好怎么编点不伤害舒圆情绪的善意谎言呢,她就对上宋涯似笑非笑的黑眸。低头一五一十从那天晚上想要离家说起,直到和白胜雪合谋要在一品楼扬名立万,给不久后开食铺打下坚实基础。 「这世上好人还是挺多的。」舒圆打了个呵欠,斜睨了宋涯一眼。姐夫口中,世事艰难、人心险恶,一不小心万劫不复。 宋涯现在心里油煎似的,哪里会和舒圆这小孩子计较,丢下一句,「明儿一早和你宋师兄来靖远侯府,以后还是和你姐住一处。」 舒圆的欢呼声中,宋涯牵着舒甜出了柳府,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中的青石板街道上。借着坊间各户墙角的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滋生出一种旖旎的氛围。 「宋大哥,你在生气?」舒甜是个话唠,如何能忍受这种让人心慌的宁静,偏头之际正好看见宋涯在灯影下紧绷的下颌。 「嗯?你觉得呢。」宋涯听着舒甜的称呼略头疼,陈大哥过了就是宋大哥,之前的「相公」叫着多动听,要是能够甜甜喊一声「夫君」,那得多诱人啊。 舒甜觉得宋涯真的是喜怒不定,刚才气冲冲走出来,现在又露出个傻兮兮笑容,摇了摇头不管了,直接换了一个话题。 「宋大哥说要在京城开甜记,能不能让我自己全权做主啊?」 「甜记本来就是你的,以前我是不想你太累,所以才交给钟庆来运作。如今他们暂时来不了京城,自然只能你全权做主了。」宋涯说了两句还是没忍住纠正了舒甜的称呼,牵起她脸庞边上俏皮乱飞的发丝别好,顺势就牵住了舒甜温软的小手,「宋大奶奶,你再叫我大哥会被人取笑的,你可以叫我夫君,也可以称呼我新取的字‘连生’。」 这字本该男子束冠十八岁时取,可那时候谁有闲心给个将死之人取字。宋涯都是这次去换户籍时自己加了「连生」为字,不是为了别人以为的感恩陈家,单单只是因为他连着过了两生,若还有舒甜,再连生几世也甘愿。 这厮真的不是被人穿了吗?对于宋涯的变化舒甜表示有些心慌。特别是现在,那双幽深的眸子仿佛能将她给吸进去,控制不住心跳较快,下意识别开脸想要躲开他的凝视。 舒甜很庆幸柳府和靖远侯府相隔不远,路上再有两个行人打岔,一直进了侯府家门也没妥协。外院早有黄氏派出来的吉祥嬷嬷等候,知道宋沄留在柳府后没说什么,跟着两人回到院子里安排了丫鬟给两人烧了一桶热水,又搬了个小火炉在右边灶房里,烘干灶房新泥的同时也方便晚上饿了煮个夜宵什么的。 宋涯飞快转了一圈院子,满意地点点头谢过吉祥嬷嬷,趁着舒甜先拿了换洗衣物洗漱,赶紧摆手让吉祥嬷嬷把两个原本就不属于这院子的丫鬟带走。表情动作虽然冰冷漠然,那眼中不经意泄露的窃喜却是出卖他的好心情。 果然,洗完澡只在睡衣外罩着一件睡衣出来的舒甜彻底懵了,「怎么就一间床?」 这时候宋涯收敛了如愿以偿的窃喜表情,克制着不把眼睛往舒甜被头发浸湿的衣裳上看,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深沉表情道:「在旁人眼中,你我已是老夫老妻,准备两间床那才叫不妥!」 宋涯的话如同惊雷轰隆隆落在舒甜头顶上,雷得她外焦里嫩。 这一天,从早到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一会儿要考虑这个一会儿又要考虑那个。就是和宋涯在一张床上午睡都不曾想到这个问题,也许当时想到过,只是一直说话肯定又被忽略了! 现在怎么办?舒甜觉得这京城的秋天怎么比陈家碾夏天的温度还高,「天有些热,我去院子里走一走。」她二话不说,抬脚就想往外走。 宋涯怎么允许她顶着一头湿发去吹冷风,长腿一伸就把人给挡住,冰凉的手握住她发烫的手臂,冷热中和二人心中都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他这才道:「哪里就热了,小心着凉。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宋涯明明很瘦,看上去也很病弱,可抓着她的手臂分外有力,轻轻一拉就将她拉得一个趔趄栽向他胸膛,湿哒哒的发丝甩在他胸口印出大片深色。 没等舒甜说话,就被他摁坐在椅子上,头上多了一只温柔擦拭的手。 仿佛能感觉到头顶吹拂的呼吸,冷冷的、凉凉的很舒服。 宋涯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圆润,穿过发丝时,舒甜好像能够亲眼看见发丝从他指尖流泻而下,黑与白交织在一起的美丽场景。 不知不觉中,舒甜微微仰头,正好能够看见宋涯微微弯着腰,惯常冷漠没表情的脸上写着认真和专注。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仿佛盛着万千星光,只为她一人而闪耀。 舒甜迷惑了,这还是那个在病床上愤世嫉俗的陈连生吗?改了宋涯这个名字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但是比「陈连生」更迷人。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歇着吧。」宋涯声音有些沙哑,他实在不敢保证再让舒甜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然而别看舒甜这人简单好骗,但她也是有底线的,一旦越界后果不堪设想。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慢慢的慢慢的张开一张大网,使得她无处可逃,届时开吃,才是最美味的大餐。 逃也似的飞奔出了寝室,宋涯直奔浴房。一点都不嫌弃舒甜用过的洗澡水,褪去衣裳跨步迈进去,宋涯剧烈地喘息了几声。 第37章 上辈子,他才刚刚回京就被安排「偶遇」了袁诗若。倾国倾城的长相,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温柔贤淑的表象,世人称道的完美妻子人选。在宋天权夫妻俩的鼓吹下,在袁诗若第一次见面的笑颜中,宋涯迷失了。 他以为,袁诗若真的对他一见钟情。为了能够成为配得上她的良人,他除了权势别的通通看不入眼。追逐袁诗若的路上,他罔顾亲情、友情,做出了一件件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然而袁诗若先是「迫于无奈」嫁给了大郡王,后来大皇子一派落败三皇子登基为帝后她又回到靖远侯西府投奔洛氏这姨母。一边勾着他继续争权夺利,一边却和宋洋有了苟且。最可恨的还是心盲眼盲的自己,居然直到这两人勾结起来构陷自己时才有所发现。 脑海里闪过过去一幕幕不堪的景象,宋涯终于将身下汹涌的反应给压了下去。瞧着垂头丧气的小宋涯,他勾起了个莫名的笑容:他自以为上辈子是对袁诗若情深不寿,可就是某次看到裸身的袁诗若也不曾有刚才那种胸中发热控制不住身体反应的感觉。可舒甜,只是想想她关心自己的眼神,那处都有抬头的倾向。 由此可见,上辈子过得还真是昏昏沉沉。这一世,他定然能恩怨情仇过得分明。 他在寝房相连的倒座房中回味人生,舒甜躺在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也在思考。上辈子光钻研厨艺去了也不曾谈过恋爱,可听别人说男人都是下半身的动物,能够做柳下惠的不是同就是不行。 宋涯的样子可不像是断袖,那就剩下……不行!下意识地,舒甜就倾向于这个猜测,她可没忘刚穿过来给宋涯擦身子时看到的那小啾啾,和印象中瞄过几眼的广告图片上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恢复了身份能有大把大把高官贵女不要,硬是要抓着婚书不放! 可怜的宋涯,几次的隐忍都被自卑又爱胡思乱想的舒甜给曲解得不像话。他在那边努力压抑自己只想等时机合适再来水乳交融;舒甜为了甩开萦绕在心的旖旎念头拼命把两人之间才升起来的些许情愫直接掐灭,强行篡改成亲情使然。 有的人就是这样,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骨子深处藏着自卑,敏感多思。一件事情如果当时想不通,绝对会歪七扭八自己给自己十多种答案,然后找到其中一种最不能伤害到自己的解释。 舒甜就是这么一个人,孤儿出身的她一直没亲人没朋友。所以她才会想去淳朴的乡下开一家私房菜农家乐,那样她好像就能找到一丝优越感。然而最后还在医院度过孤寂的人生最后半年。 所以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不敢相信好的能够真的属于自己。她这么想,倒是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宋涯在她心里的特殊位置,宋涯是她心目中难得的「好的」。 如此一想,舒甜满足了,抱着薄被滚了两滚,贴着墙根渐渐闭上了眼睛。什么时候宋涯来到身边,又将她给搂进怀里的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她的身体就像小太阳,觉着热了就努力往清凉处钻。宋涯长手长脚抱着发光发热的小太阳,还要抵御她洗浴后来自身体的甜香,这一夜睡得又甜蜜又折磨,一不小心就在快天亮的时候睡沉了过去。 舒甜倒是一夜好眠,睁开眼睛就看见一点朱红嵌在白皙的肌肤上,整个都像是被上了一层枷锁。好不容易将头往后挪了挪,终于看清所处的环境了。 这是靖远侯府内宋涯的院子、宋涯的床。她现在枕着宋涯一条手臂被环抱在他怀里,宋涯的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肩膀搭在她的腰上。她的两条腿也被宋涯的两条长腿圈着,根本动弹不得。 这种姿势!让舒甜有一种被人需要着的感觉。密不可分的身体有一种天地之间有人与我相依为命的幸福感,舒甜忍不住轻轻伸手搭在宋涯的腰上,感觉手下比自己腰肢还要瘦弱纤细的手感,她暗暗决定,现在不缺钱了,得好好给这人补一补。 天色渐亮,舒甜好歹记得昨天黄氏说今天早上会送下人到院子里来,这院子现在还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被人看到大白天的还在床上痴缠像个什么样子。连忙小心翼翼搬开宋涯的手脚起身穿了衣裳,梳了头。 洗漱完后,前院果然传来了吉祥嬷嬷询问的声响,舒甜连忙答话走了出去。 吉祥嬷嬷带了十来个男女等在前院,舒甜便叫了宋涯一起去挑。这里是靖远侯府,宋涯没打算再在府里用之前陈家碾的下人了,来京城之前全都交给钟庆分配,该提管事的提管事,该去管理生意的管生意。 延续了靖远侯府一贯的勤俭作风,宋涯先挑了一对五十来岁的姓马的夫妇,马老头去马房以后负责给他驾车,马婆子负责守门户和打扫卫生。 另外挑了个三十来岁妇人负责清洗他和舒甜的衣服,顺便管理灶房,随时给舒甜打下手。 接着就是他的小厮和舒甜身边的丫鬟,宋涯看了一眼浑身素淡的舒甜,直接让吉祥嬷嬷帮他挑。看到吉祥嬷嬷挑出来的两人,宋涯暗暗点头,眼神清正、呼吸匀称、脚步沉稳,分明是有点功夫底子的。 「大少爷,这二人是一对姐弟。姐姐叫阳碧,十六岁;弟弟叫阳青,今年十五。如果大少爷和大奶奶看得上,这是卖身契,还得给他们二人改个叫得顺口的名字。」吉祥嬷嬷看宋涯的样子挺满意的也松了一口气,小姐给舅爷写了信,舅爷立马就送了三男三女进府,她特意带过来让宋涯先选,就怕他到后头看不上黄氏发话送的。 第38章 阳?宋涯这一世算是看到继母的良苦用心了。黄家别看表面上就几个四五品的武官,可是历来皇家暗卫便是黄家长子在京城一个秘密基地训练出来的,以阴、阳为姓,阴为皇室专用。 阳则是黄家本家人的侍卫,武艺不算什么,关键下人会做的事情他们全都精通。上辈子好像三皇子登基时,黄家人撤出京城,连着黄氏和宋衍、宋茜一起投奔了信王,成为信王手中一支利箭。 黄氏给他配阳姓的下人,一来肯定有监视的意思,但卖身契都给了更多还是保护自己两人安全为主。 摆了摆手,宋涯浑不在意: 「姓名就这样很好。阳碧,你给大奶奶重新梳个简单清爽的发髻,弄好了一起去正院用早膳。」 「是,」阳碧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恭恭敬敬给舒甜行了一礼,「大奶奶这边请,奴婢侍候您梳头。」 舒甜也知道自己长期生活在陈家碾可能有些拿不出手,阳碧的到来可真是一场及时雨,连忙带着她重新回了寝房。 宋天权回到京城了一点都没耽搁,这边宋涯和舒甜才刚刚谢过了黄氏的好意,那边西府就派了管事妈妈过来相请,很巧的是,这管事妈妈便是当初哄骗舒甜的那个。 看到宋涯和舒甜并肩从东府的正院出来,杨妈妈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一来是告别了之前在乡下只能穿的细棉衣服,两人一个是青色潞绸书生袍,一个碧色宫段素雪绢裙,看上去哪有乡下人的模样!二来,二老爷明明查到大少爷是一个人进的京城,这丫头是什么时候怎么来的靖远侯府?还真是有手段! 瞬间,杨妈妈脑海里就闪现了诸多念头。但是在她认知中,两人就算脱了乡下那层皮也还没法子脱去乡下那层骨,大奶奶眼巴巴赶到京城还不是为了这儿的荣华富贵。 她身边丫鬟靠了靠她,她这才敷衍地施了一礼,「大少爷,二老爷有请。」 「二叔不是在桐城吗?难道要我去桐城见他。」宋涯适当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舒甜手掌,让她稍安勿躁。 犹豫了下,杨妈妈还是没当着东府满屋子下人说出宋天权回京的原因,只低着头继续道:「二老爷得了重病,想见一见大少爷。」 「重病?」宋涯想到昨晚见着宋天权时他虚弱的模样,装得还真像,倒是个脱身的好借口。罢了,迟早都有这一天,见就见吧。 「宋大哥。」舒甜反握住了宋涯的手掌。这杨妈妈巧舌如簧,那宋二老爷口才也不差,但全都是劝他们相信黄氏是满怀恶意的。可是这两天的际遇,舒甜觉得黄氏根本就不像杨妈妈说得那么可恶,生怕宋涯年轻气盛被哄得失了分寸。 宋涯挠了挠舒甜掌心,盯着杨妈妈垂下的头顶,「既然这样,那我便和大奶奶走一趟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舒甜就有一种上战场的感觉。察觉到她的紧张,宋涯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据我所知,二叔在南郊有个温泉庄子,访江南那边的建筑风格,小桥流水风景优美。从咱们南二坊出去快马一刻钟,马车半个时辰。拿来开一个别出心裁的食铺倒是绰绰有余,比在这京城里开食铺不知道好了多少。」 舒甜眼睛都亮了!江南温泉庄子,小桥流水,那才真正是私房菜馆最佳选择呢!上辈子她不是没想过,可要花的钱就是再给她二十年也攒不够。 「可是,你说庄子是二叔的啊。」舒甜果然很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纠结在了新问题上面。 宋涯嘴角上扬,弯腰几乎碰到舒甜耳朵上,「放心,这庄子明儿就是你的了。」 「啊……」舒甜目瞪口呆,可是两人已经从东西两府之间难得打开一次的角门到了西府,满目繁华亮色,处处花团锦簇,穿廊间、廊檐下,随时都能见着衣裳鲜艳的婢女往来忙碌。不过是一道门的距离,舒甜就有一种开启新世界的错觉。 杨妈妈得意地看这舒甜呆滞的表情,脸上全是满满的得意,「大奶奶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西府的主子身边至少得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八个三等,另外每个主子身边还得配上一个管事嬷嬷两个管事妈妈。你瞧,那个是四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杨妈妈给舒甜指的是一个长相娇艳穿着粉红衣裙的丫鬟,那衣裳质料和式样比信王府里那些丫鬟还好,舒甜咋舌,这得花多少钱啊。西府原本的格局和东府差不多,不过为了彰显不同,被洛氏特意大改过一次,亭台楼阁交错而立,一看就高端大气上档次,高调奢华……没什么内涵。 七弯八拐的终于到了主院前,洛氏带着宋洋等在院门口,一见面就夸张得叫了起来,「我那大嫂果真是小家子出身!还侯夫人呢,瞧怎么对待大哥的嫡长子和嫡长媳的,小门小户的排场也不如。侄媳妇,来来来,二婶这就让锦绣坊的上门给你做几身会客出门的衣裳,还有首饰,也太寒酸了些,也不怕别人说咱们靖远侯府亏待嫡长媳。」 这热情,让舒甜有些消受不起,然而洛氏却不管不顾让杨妈妈和丫鬟拥着她就往旁边一个院子走,「咱们先去你四妹妹院子里坐会儿,让他们爷三个说说话。」 宋涯叮嘱了一声阳碧照顾好大奶奶,便跟着宋洋进了院子。今日的宋洋态度奇好,对宋涯关怀备至,舒甜离得远远的都觉得牙酸。 宋四小姐比舒甜还大一岁,五分相貌七分打扮,硬生生堆砌出了高门贵女的华丽大气。看着她那繁复的一身,舒甜频频走神,不知道是为了打扮给她羡慕的呢还是平时就这么折腾,有事情分心,就连洛氏都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 第39章 好不容易熬着阳碧在门口叫了声大奶奶,舒甜几乎是蹦地跳了起来,「来了来了!」她怕再这么坐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去问宋蓉累是不累、热是不热。 回东府,又是杨妈妈亲自送的。以为这对乡下来的夫妻肯定被自家的华贵迷了心思,所以才会一直静默,杨妈妈又是得意又是不屑,连连表达了西府对宋涯和舒甜的关心,话里话外一直挑拨他们回府和黄氏要东西。 黄氏什么性格重活一世的宋涯还不清楚吗,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妈妈几眼,拉着舒甜扬长而去。杨妈妈等几个走得看不到身影了啐了一口,「装什么清高啊!开口就是一个庄子用来安安静静念书,多大脸啊!」 但是,宋天权巴不得把宋涯和黄氏、宋沄先隔开,别说宋涯只是开口要个庄子安静念书准备明年春闱,就是再过分点的要求宋天权也不会推脱的。 回到东府,宋涯径直去了黄氏院子里,将今日去西府的见闻挑拣着说给黄氏听了一遍。黄氏被气得胸口起伏,盯着宋涯一字一句说道:「你若是觉得他们说得对我也无话可说,但我是不会让你们过那种骄奢淫逸的生活的,靖远侯府也没有那么多金山银山供人挥霍。」 宋涯无所谓地笑了笑,「单看二弟和三弟便知母亲教导有方,母亲能让我与三弟一视同仁,这便足以让我和甜丫头感激于心了。不过,二婶如此用心良苦,母亲难道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黄氏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没好多少,「我管好自家人便是,管她洛氏那么多干嘛!枪打出头鸟,我就不信她一个知府夫人这么招摇一点都没招人恨。」 招没招别人恨宋涯不知道,但是招了他恨就够了。宋涯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面上浮现笃定的表情道:「我从二叔那拿了个庄子,打算明儿带着甜丫头住进去安心念书备考。既然是我的庄子,自然就用不上二叔家的那些人,还请母亲借几个得用的给我用用。」 黄氏脑袋没那么多弯弯绕,闻言大怒,「刚才我说那么多你还是没听懂吗!我们东府的人不稀罕西府东西,你要是稀罕你去西府过日子去。东府下人定例一直这样,你不能坏了规矩。」 「夫人。」黄氏的急脾气让吉祥嬷嬷使眼色都没用,只得重重扯了下她衣裳又喊了一声才稍微让她平静了些许,吉祥嬷嬷赶紧道:「夫人,大少爷并不是要坏了您的规矩,大少爷有他的打算呢!」 「是吗?」黄氏怒火未平。 宋涯略有些头疼,不过这样也好,这院里要是有西府的探子正好回去放一放障眼法。给吉祥嬷嬷使了个眼色,吉祥嬷嬷便出门去清了场。宋涯这才将自己的第一步打算和需要的人手直接明白地说给黄氏听,发现这一方面黄氏和舒甜真的挺相似,必须得把话给说到明处,不然还真是容易生出误会。 宋涯和舒甜住到庄子的主要目的当然还是舒甜的私房菜馆,宋涯现下唯一的目的就是怎么先给西府的人添点乐子,从黄氏这得到随意动用黄家阳字人手的令牌后,他便带着舒甜大摇大摆去了南城门外。 这庄子的好真是大大出了舒甜的意料。京城外最出名的便是南宝山的护国寺,初一十五不知道多少富贵人家连绵不绝往护国寺烧香拜佛,就是平日也有不少人前去还愿祈福。 南宝山下有一条两丈余宽的小河,庄子便在山脚下小河边。当初修建庄子的人从小河中引水流经庄子,在庄子中形成了一个方圆五十丈的小湖,种了半湖莲花,湖边放着木舟、竹筏。沿着湖边是一圈凌空走廊,漫步其上凉风幽幽。然靠着山边一溜青砖大瓦房后又有一股天然温泉泉眼,另筑了温泉池子。 围绕着池子有四五个精巧小院,宋涯让舒甜只管一个个去细细查看,他则带着几个人召集了庄子里原有的下人开始训话,实施他蓄谋已久的初级计划! 这个地方,宋涯比靖远侯府还来得熟悉,上一世,他便是在这个庄子里被宋天权一步一步给教得丧心病狂;但也是在这个庄子里,他学会了什么是口蜜腹剑,学会了阴谋诡计该怎么使才能达到最大效果而不被人察觉。 也是这个地方,他发现了不少宋天权的小秘密! 宋天权娶妻的时候,洛尚书还不是一手遮天的洛尚书,洛彩云也还不是如今后宫呼风唤雨的贵妃娘娘。 到了洛氏生了长子宋洋一次回娘家的途中,宋洋一声大哭,惊了路上一匹马,直接将马背上的人给掀了下来。那人运气十分不错,若是马不惊定然会被一剑穿喉而过,而且他还没从地上爬起来,蜂拥而来的刺客便围了上来。 所幸洛氏向来喜欢大排场,身边带着数十个下人,就是为了她和怀里的宋洋也拼命反抗,结果以自损八百的架势赶走了刺客,算是救了那惊马的中年男人。 这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当今圣上称得上一句多愁善感,不但当街夸了洛氏护驾有功,还让闻讯赶来的御林军一起护送洛氏回了娘家。正值前吏部尚书年纪大了想致仕,原本洛大人只是个最没希望的侍郎,皇帝却是一个高兴金口玉牙提了他做吏部尚书。 洛尚书感恩戴德,提出要进宫给妹妹报喜。 得,被皇帝不知道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的洛嫔带着长相和皇帝八分相似的三皇子出现在了皇帝面前。洛嫔升了妃位,三皇子接连几个差事都办得漂漂亮亮。而宫里其他妃嫔、其他子嗣立马就显得能力不足起来。 第40章 于是,洛家在短短三年时间崛起,洛氏的地位不管是在宋家还是洛家都是水涨船高。若非宋天成得靖远侯位在前,指不定现在是东府压过西府还是西府压过东府!洛尚书更是对这个「福星女儿」和「福星外孙」有求必应,照顾良多。 鉴于洛家如日中天。洛氏和宋洋也是被皇帝亲口称赞过的,宋天权别说纳妾,就是早年身边两个通房都被送得远远的,只一心一意守着洛氏一人。 洛氏有十多年前前呼后拥出门带来的好处,之后每次出门都是兴师动众。偏偏随着她年纪大,她最喜欢的就是带着儿女出门,享受那些凑上来的赞誉之声。 洛氏一共给宋天权生了一子两女,一子就是比宋涯小一岁的宋洋,两女分别是十六岁的宋蓉和十一岁的宋莲。宋蓉倒是已经定了洛家的表哥,可宋洋眼看都快过了二十一生日,还是高不成低不就没说上媳妇,可愁坏了洛氏。 宋天权从岳父那里得到消息回来「养病」,洛氏听了来由后心里发慌,便带着收拾东西带着儿女出门,准备亲自回一趟尚书府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自家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出了府门,东府门楣上那闪亮亮的「靖远侯府」牌匾每次都要刺得洛氏眼疼,这次也不例外。不过,这一次看着牌匾她心里有一种另类的快意。那被宋天成抱回来连亲娘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可不是个吃素的,早晚有一天会和黄氏闹翻,这笑话有得好看! 洛氏出门,这南二坊主道上可是要事先清理过的,行人和马车只要身份不如人的都得靠边等着。洛氏娘三带着下人乘坐两辆马车缓缓启动,洛氏端着精心描绘过的妆容正在教训宋蓉,「这男人可不能惯着!只要你一直打扮得美美的,外面的妖艳贱货哪里还能入男人的眼!另外,女人也得有个可以依靠的娘家,男人才翻不出手掌心。你表哥那性子和你爹差不多,最是老实。」 「你看你爹,我和他成亲二十多年了,他哪里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家里家外什么都听我的,叫他往东绝不敢往西……」 砰—— 外面马车不知道撞在了什么上头,一声巨响后停了下来,马车内正说教的洛氏和宋蓉扑到了一处,弄乱了头上精心装饰的发髻和首饰。气得还没坐稳就挑了帘子怒喝一声,「怎么回事?」 「二夫人,都是这几人,竟然胆大妄为地用木棍插到车轮里,要不是奴才及时拉住马,后果不堪设想。」赶车的下人也吓白了脸色,但他可不会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三人背罪责。 洛氏转头看去,是一个十三四岁小姑娘搀扶着个身量娇小的小妇人,那小妇人手中抱着个三四岁孩童,腿边还站了个六七岁男孩。 洛氏直接丢出去一锭银子,缩回了车厢,嘱咐后面闻讯赶来的嬷嬷道:「不知道哪来的叫花子,也不看清楚就随便乱闯,赶走就是了切莫伤人。」 听起来倒是善良大方,可那语气真的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况且那一行四人身上穿的也是绸缎,女子身上有钗环首饰,男孩脖子上挂着长命锁呢。哪里像是叫花子了! 果然,嬷嬷还没走近,那小妇人就笔直跪了下来,「夫人,你行行好,救救源儿吧。」 「你这人真是的,孩子病了你找大夫啊,找我们家夫人干什么。」嬷嬷看得直皱眉,就要让后面跟着的粗使婆子动手拉人。 那小姑娘可不如妇人那么软弱,不但没下跪,反而眉头一竖,指着那些涌上来的下人道,「你们都给本小姐滚开!你们这些下人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本小姐可是这靖远侯府正儿八经的小姐!我两个弟弟也是这靖远侯府正儿八经的少爷!现下我小弟弟生了病,旁的大夫都说得找宫中御医才能医好,你们要是耽搁了我弟弟治病,小心我爹把你们一个个的全打一顿发卖!」 小姑娘声音尖利,老远都能听见。看热闹是人之天性,就算心里有些惧怕靖远侯府和洛尚书的威名,也有不少人聚了过来,隔着一定的距离指指点点。 马车里,洛氏听到小姑娘的叫嚣后眼睛一亮! 「本夫人就说嘛,像我大嫂这么不知情识趣的女子不放软和身段怎么行。唉,现在这外室都找上门了。」看看年纪,估摸着是宋涯失踪后不久勾搭上的,洛氏内心的欢笑都快撑不住表现到脸上了,「快快快,趁着离府不远,赶紧通知侯夫人去。这儿女上门,她这嫡母怎么能不出面呢。」 黄氏正在府里问宋涯和舒甜食馆准备得如何,何时能够开张,她也好给相熟的几家人发帖子到时候去捧捧场。 舒甜做喜欢的事情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今日里被宋涯拉着回京城满心都是不甘,脑海里还计划着食馆开张要怎么个运营法子呢,根本就没听到黄氏的问话。 宋涯苦笑着替她回道:「已经重新将院落规整了一遍,正给湖上回廊加凉亭,再半个月功夫应该能成。」 「哦,这样啊。」黄氏温和地笑了笑,干脆只问宋涯,「上次你说的事情怎样了?」 「这不是今日特意带甜丫头回来看看热闹吗!说来,也差不多了。」宋涯意味深长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院外吉祥嬷嬷就快步进了门,「小姐,外面二夫人车架被母子四人给拦住,说是姑爷的外室,二夫人让您出去处置。」 「什么!侯爷有外室!」黄氏声音打颤,一掌下去花梨木的座椅扶手都出现了裂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虽然她和宋天成因为宋涯的关系聚少离多,碰到一起还总是吵架,但不否认两人间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宋天成又绝不像是会纳妾的男人。 「呃……」宋涯按了按太阳穴,「母亲稍安勿躁,出去看看也好。这外室,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第41章 黄氏还没回过神来,吉祥嬷嬷倒是若有所悟,眼角眉梢全是喜色,上前扶了黄氏一把,「小姐就是性子太急躁了,不管怎样,还是弄清楚再说吧。」 宋涯拉了一把有些呆滞的舒甜,「说过带你出来看看热闹,你能不能先把食馆的事情放一边?」这些天被忽略的宋涯满嘴怨夫口气。 东府可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笔直的路很快就到了府外。那娘四个依然和洛氏的马车对峙着,洛氏和宋蓉相互搀扶着已经下了马车,正站在马车旁边用看热闹的眼神注视着黄氏一步步走近。 黄氏的长相偏英气,也不喜欢繁复的打扮,看着虽然素淡,但脸色红润,眼睛明亮,一眼看去就能看出比洛氏年轻好几岁。 洛氏暗暗咬了咬牙,冲着路中间的四人哼了一声,「大嫂也是,家丑不可外扬,怎么能让宋家小姐、少爷做出当街拦路这么没教养的事儿来。」 「宋家的小姐、少爷不是上的上学,在府里的在府里,还有个在你身边吗?又是哪来冒名顶替的!」黄氏皱眉看向那三个孩子,略有些心惊,还别说,眉眼真有宋家人的痕迹。 洛氏嗤笑了一声,「人家都已经找上门了,大嫂不认难道让我认?咱们家二老爷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在外找女人,还把孩子抱回家的人。」 这明显连带着讽刺的口气让黄氏也是生了怒火,瞪着那还在路中间抱着孩子哭泣的小妇人问,「你要找的是谁?说出来,本夫人为你做主!」黄氏打了主意,若真是靖远侯的外室子女,她就安顿在府里然后和离回家! 「您是靖远侯夫人?」那小姑娘是看到黄氏出来的方向的,问了一句见黄氏点头,一直没软的膝盖顿时就软了下去,拉着腿边那男童就跪到她娘身边,「我爹是靖远侯府二老爷宋天权,求大伯娘为我们做主啊!」 本来黄氏都在心里头盘算这几个人给靖远侯丢在哪个院落合适,自己又该带着哪个孩子回娘家,冷不防被小姑娘这声「大伯娘」给叫得怔楞当场。 「大伯娘」这称呼实在有些陌生,宋家两房名存实亡,走在路上基本不互相招呼的。除了靖远侯中途回来宋天权领着孩子过来叫过她以外她还没听过这称呼呢! 对了!这姑娘还说,她爹是「宋天权」!黄氏这才缓缓回神,「小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我不会乱说的,是与不是请我爹出来就知晓。另外,我叫宋莲,我大弟叫宋清、小弟叫宋源。他们俩脖子上的长命锁也能证明我们身份。」 宋莲刚才可能还露怯,但说着说着便理直气壮起来,取下身旁大点男童脖子上的长命锁递向黄氏。外公说得对,这宋家不但富贵而且有权有势,要是不想法子回来别说小弟的病难治,以后自己说亲就难说着好的。 黄氏给自家下人使了个眼色,伸手要接宋莲拿出来的长命锁。宋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亲自设计了一款长命锁,说是只有宋家的男丁才能佩戴这种式样的长命锁,远看着的确是侯府银楼的手艺,就是不知道内里乾坤是否也和宋家男丁的一样。 哪知道黄氏的手才刚刚伸出去,那厢已经回神的洛氏便冲了过来,一把抓着长命锁扭开,显现了内里靖远侯府家徽和一个「清」字。洛氏顿时睚眦欲裂,看向宋莲的眼神恨不得把人给活吞了。 「哪里来的贱民,竟敢冒充我靖远侯府血脉!来人,给我打,狠狠打,打死了算本夫人的!」 命令一下,洛氏身边几个下人就如狼似虎扑了过来,扯着小姑娘就是狠狠一耳光,黄氏阻拦不及,小姑娘被扇得翻飞到了地上。 见状,一直抱着小男童哀哀哭泣的妇人也像是来了力气,抱着小男孩扑在女儿身上,「夫人,你打死我们娘几个吧。反正在府外没名没份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只求打死妾身后莫要记恨老爷。可怜源儿刚学会叫‘爹’老爷便去了桐城,还没听源儿叫一声爹,源儿又要跟着妾身这没用的娘去了……」 「娘……爹……呜哇……」 顿时,这妇人的三个儿女一起哭叫起来,场面十分热闹。 听着周遭越来越大声的窃窃私语,洛氏好像能感觉到这些人的越来越高的嘲笑声,这些看热闹的眼神仿佛化作大耳光全狠狠甩在了她脸上,生生得疼。洛氏实在忍不住,夺了马夫手中的鞭子,往被几个婆子拉扯厮打的那几人甩去。 洛氏虽然是女流之辈,但那鞭子的鞭梢裹了铁,她又是专门挑头脸甩的,落下去不是在那妇人的脸上便是在她怀里那幼儿身上。 阴险狠毒可见一斑。黄氏皱了皱眉,出手接住了鞭梢,「二弟妹稍安勿躁,这几人身份还未明,若真是宋家血脉,伤了可不好。」婆子们出手最多让人疼痛,这几人胆敢当街阻拦祖母挨点教训是应当,但见血就不太好了。 「哪里有什么宋家血脉!分明是来冒充的。」洛氏不依不饶,扯了两下鞭子自然扯不过黄氏。 这时,宋天权终于被黄氏派去的下人架了出来,一看现场头皮发麻,看都不敢看洛氏,只盯着那小妇人道:「你们怎么来了,还不快回去。」 「老爷,源儿快死了。只有请宫里的太医才能治好,妾身……妾身也是没法子了啊!」 「爹……」 「爹……」 宋莲和宋清挣脱了婆子的控制,一左一右抱住了宋天权大腿,哭得令人揪心。 第42章 「呃……」宋天权伸手摸了摸俩孩子头顶,又察觉到洛氏杀人的眼神,动作便僵在了原地。 「二弟,如果这三个孩子都是宋家血脉的话那便赶紧拿侯府帖子进宫请太医吧,别耽误了孩子性命。」黄氏只是性子直爽并不蠢笨,很快看出了端倪。要是有必要,她才不想在这里帮着断公道,虽然,她现在心里也是偷着乐的。 说到血脉,还有个宋涯让人通知的神助攻匆匆追到了门外。便是老侯爷的心上人,宋天权的亲娘老姨太太,不过人家在西府也是正经「老夫人」,和老侯爷两情相悦的她不但操心宋洋迟迟定不下来的亲事,还更遗憾当初怎么只给老侯爷生了一个儿子,儿子也才生了一个孙子,要是能多几个孙子有多好。 想瞌睡就遇上枕头,刚才有下人急匆匆到府里报信,说是儿子外室带着一个孙女两个孙子找上门了,不过正被夫人为难要一起打死!这可急坏了老夫人,以超出平日极限的速度带着人冲了出来。 「对对对,赶紧拿帖子请太医啊!」姨老太太还没看清发话的是谁就连声应和。不过,她现在也没空看别人,注意力全在宋清和宋源两个孩子身上,「天权,你瞧瞧,这两个孩子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还不赶紧带回府去!」 「天权媳妇,这三个是天权的儿女,自然也是你的儿女。拿靖远侯府的帖子还不如拿洛家的帖子管用,愣着干嘛,赶紧请太医啊!」 老娘发了话,宋天权顿时就像是找到了同盟,再加上跪在地上的袁氏本来就是他的心头好,不然也不会顶着洛氏这么一座大佛还敢暗度陈仓生三个孩子。见到宋源面色青白的样子更是心疼,大喝了一声,「没听到老夫人的话吗?赶紧带着少爷、小姐们进门。」 袁氏抱着宋源,自然也就低着头一起进了门。这时候就体现出西府下人众多的好处了,老夫人和宋天权一发话,起码有一半的下人簇拥着老夫人和那娘四个进了门,有那钻营的已经去两个少爷面前献殷勤了。 宋天权看主角散去,洛氏一副深受打击回不过神的样子还站在原地,斟酌了下带着一丝讨好的凑到了洛氏身边,亲自伸手去搀扶洛氏,「夫人,咱们有事关起来门来慢慢说,就别在这儿发火惹别人笑话了。」 黄氏也丢了鞭梢,嘴角有些上扬,「二弟说得是,没必要让旁人看了笑话。恭喜二弟和二弟妹,老侯爷若是知晓今日之事九泉之下也当十分欣慰。」 「好了,热闹看得也差不多了。你不是要去请郡主到城外游玩吗?我这便陪你上门递帖子吧。」宋涯已经不关心那些人进门之后的事情了,反正待会儿已经重新成太医院院正的吴长海便会来治好宋源。 那袁氏和宋莲可不是善茬,今后洛氏还有得烦,也便腾不出手来召舒甜说话了。至于宋天权,孝道大过天的世道,有西府老夫人撑腰,又有有杨管事夫妇那样能言善辩的死忠,这外室的事情花不了什么功夫就能轻易压下去。只不过,这只是宋涯还给二叔一家的开胃菜而已! 此事之后,洛氏沦为京城贵妇圈的一大笑柄。以往她有多自豪自家男人忠贞不二,如今就有多脸疼。想象外面那些人嘲讽的目光,再想到已经被接到老夫人旁边院子里养着的袁姨娘和两儿一女,洛氏终于「病了」! 舒甜一点都不知道西府这乱七八糟的始作俑者就是每天拿着设计图纸顶着太阳监工的宋涯。在她眼中,宋涯这人真的很好。明明说出来念书的,却总是接过她手里的工作而且能够做到尽善尽美,在宋涯的帮助下,庄子一天天变成了她梦中的模样。 唯一让她觉得宋涯效率不好的就是客人止步的后院装修太慢,几间厢房至今都还乱七八糟的,以至于两人每晚依然只能将就在一间床上。她也不是没想过学在陈家碾那样分开,头几天晚上宋涯都累得坐着都能睡着,她还能赶人去书房睡木板不成?渐渐的,她已经习惯了两人中和到一起的不高不低正好的温度,这几天还有些盼望晚上的到来。 宋涯一步步走近,舒甜猛然甩了甩头,将一些儿童不宜的画面甩出去,告诉自己宋涯那方面不行,可别说出来刺激到他,其实这样真的挺好。 宋涯靠近便见着舒甜脸上闪过一阵失落,搜肠刮肚也没想到这傻姑娘在失落什么。按下思绪,嘴角自然而然就扬了起来,「好累啊,今晚上吃什么?」 夜幕低垂,前院的工人还在加班加点,只要隐藏在花园中的后院门一关,这边便自成一个静谧的空间。院落虽小五脏俱全,正房倒座还建着温泉池子,池水顺着青石板小沟渠流到院子天井中的小花园,花园中好几种秋冬季节盛开的鲜花正争奇斗艳。 舒甜就坐在右厢房门口,手中捧着个针线篓子有一针没一针绣着东西,见状连忙起身迎上来把人扶着,「你也是,不是说钟掌柜已经带了人来京城,桌椅的事情也不是那么急,过两天再找人做不迟。」 「前些日子你不是问我佛跳墙吗?前天我回京的时候终于买齐了原料,今晚你就可以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拿来做食铺的招牌行不行?……」 宋涯心里的暖意都快溢出来了,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舒甜,他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舒甜这个的傻姑娘,不管他说什么都全心全意地信任,总是让他生出一种哪怕她喜欢这大丰朝他也会倾尽全力送到她跟前。 可是他知道,舒甜喜欢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权利钱财,她喜欢的简简单单的生活,喜欢的是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折腾。在厨房,她就像是个永远不知道厌倦的快乐小蜜蜂,飞舞个不停。 第43章 然而,舒甜却不知道。每当他喊一声累,或是咳嗽一声的时候,小蜜蜂所有的关注力就会从厨房转到他身上,那种被重视、被关心的感觉简直让人上瘾。 很久之前,宋涯就发现了舒甜其实和他一样有着一番不一样的奇遇。他不知道这奇遇是他带给她的还是她带给他的,但他知道,既然上天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带到他身边,她就是他的!不管她来自何方,有过什么经历;也不管她之前属于谁,反正今后必须属于他! 舒甜看不见身后宋涯黑眸中的漩涡,微红着圆脸来来往往将厨房里准备的丰盛晚餐端到摆在天井中的小圆桌上。刚才,宋涯离她太近,气息吹拂在她耳朵眼里,带出来一阵难言的战栗。 宋涯被她安置在小圆桌边的太师椅上,看一张桌子几乎摆满了菜品,而且大多都是他喜欢的甜口菜,忍不住握住了她手腕,「今天什么日子,甜丫头你做这么多道菜?」 「今天是你生日,你等一等,还有一样。」莫名的,舒甜就觉得这气氛有点暧昧了,回头找了找,才想起阳碧和阳青晚上并不歇在后院,而是和这几天新进的人手在旁边选了个院子住。更何况,宋涯和她都喜欢有一定的私人空间,他们给下人定的规矩就是到了晚上吃饭时间就「下班」。 宋涯微微出神,生日啊!在陈家碾的时候是他记不住生日,上户籍的时候陈家人就随便给他写了个日子,等他换名字和婚书的时候他便用了他真实生日,他自己都不在意,舒甜却是记在了心头。 怔楞间,舒甜已经捧着一个圆盘形的东西走了出来,也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根蜡烛点燃插在中间。 「这个叫生日蛋糕,过生日的人要对着蜡烛默默许愿,然后吹灭蜡烛,以后愿望就会实现。」舒甜把蛋糕放在桌上,一脸的兴奋,要知道做成这个蛋糕废了不少原料,阳碧都说今晚上外面那些人都可以不用吃饭了。 宋涯的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在舒甜注视下他突然闭上了眼睛,学舒甜的样子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许愿:愿舒甜永远是这个舒甜,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如果有来世,也要相聚在一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舒甜一个人打着节拍,嘴里轻轻哼着生日快乐歌,不管宋涯会不会质疑她的来历,但此时此刻她就是想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虔诚地希望他能够快乐。 宋涯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睁开眼睛取出袖子里一支古朴的檀木簪子递给舒甜,「我自己雕的,不是很好看,别嫌弃。」 「你给我戴上吧。」舒甜没用手去接,而是直接转过头。 白皙的脖子上方是为了方便做饭盘起来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支足银簪子,宋涯伸手取下簪子换上自己雕的木头的,看上去好像还不如之前好看。有了这念头,宋涯伸手就要取了重新插,舒甜却飞快地转过头去找针线篓子里的铜镜,左右看了下很是满意,「还是这簪子好。」至于好在什么地方她都说不出来,反正就觉得心里舒坦。 针线篓子里,一个竹青色荷包跟着落了出来,只在底部绣着普通的水纹,上面什么都没有。犹豫了下,舒甜还是将荷包拿出来给了宋涯,「我也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你要是嫌弃以后我都不绣了。」 有一种交换定情信物的感觉,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渐渐旖旎…… 「哇,舒姐姐,这是什么名堂?你都没做过给我吃。」 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叫不请自来之客,白胜雪绝对是其中翘楚。她咋咋呼呼一句话不但打断了宋涯和舒甜的凝视,更打乱了两人之间突然升起的暧昧气氛,宋涯当即便投来了杀人的目光。 白胜雪也不知道是迟钝还是故意的,根本就不看宋涯,先一步从围墙上跳下来就直奔桌上蛋糕过去,「舒姐姐,这菜叫什么名字?真好看,为什么要在中间插上一支蜡烛啊!」 「白世子和白郡主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要事?」宋涯磨牙,最好是有要事,否则别怪他下手不留情。不过,日后可不能真放那些护院假期了,这该守的地方还是得守起来。 白宗南摸了摸鼻子,轻轻松松跳下墙,径直到桌边坐下,「确有急事,本世子受人之托连晚饭都未用便急忙赶来。方才在外院让人通传方知这院门落锁了是叫不开的,只好得罪了。」 「你们还没吃晚饭啊?正好我做了一大砂锅佛跳墙,有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说吧。」舒甜也摸了摸脸,她是觉得脸蛋烧得慌,好像被人撞见了什么隐秘似的。 「那就打扰了。」白世子一点都没客气,直接坐在了之前舒甜的位置,并取了舒甜放在那还没用的筷子首先直奔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的香辣排骨虾而去。 舒甜拦着动手去摸蛋糕的白胜雪,「雪儿,这个叫生日蛋糕。今日是宋大哥生日,我特地给他做的,你要吃的话等他切下第一刀、吃过第一口再说。」 宋涯看到白宗南隐晦的嫉妒之色和白胜雪吃惊的表情心情突然变得明媚起来,锦衣夜行哪有让别人看到自己夫妻恩爱来得过瘾,现在这种把自己摆在第一位的优越感简直不要太美好。 拿过竹片刀,宋涯按照舒甜的指点切开铺了水果的蛋糕表面,白色奶油层下面是香甜味儿浓郁的蛋糕,宋涯只尝了一口就惊喜地看向舒甜,这甜点可比京城里那些点心店的糕点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他还以为她只会做菜不会做点心呢。 第44章 「雪儿,注意仪态。」白宗南吃了一口蛋糕连忙喝了一口水,味道是好,可他不太能接受这种甜度,看不惯宋涯一副得意的样子,他又补了句,「这娘们兮兮才喜欢的糕点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啊,大哥你就是不会品尝。」白胜雪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鄙视自家大哥的欣赏水平,还不忘给舒甜告状,「我大哥他竟然还想一个人偷偷来这里,要不是我偷听到他和父王说话就被丢在家里,也尝不到这么好吃的蛋糕了!」 白宗南横了专门拆台的自家妹妹一眼,指了指蛋糕,问舒甜,「你说这是生辰之人专有的蛋糕?方才从前院经过,发现你这园子也修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十月十五能否开张宴客?」 「离十月十五就差一个月时间了,可是我要的人手还没到,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舒甜可不敢打包票。 宋涯倒是信心十足,「白世子可否先说说你想干什么?」 「十月十五是家父生辰,信王府打算摆宴庆贺。只是信王府中诸处陈旧,怕怠慢了客人,不如在外寻一处风景优美之地代为庆贺。本世子看此园甚好。」白宗南吃菜的动作终于缓了下来,桌上的菜要么味道寡淡要么偏甜,实在不是他所好,眉头不禁有些皱。 舒甜听他的话眼睛都亮了,殷勤地盛了一碗佛跳墙,还特地加了京城这地方难得吃到的鲍鱼、蛏子、海参等美味干货,保证每咬一口都有不一样的口感。 宋涯眼神沉了沉,轻轻咳嗽了一声,舒甜赶紧放下白宗南的碗去给他盛,他这才满意一笑,告诉白宗南,「这单生意我们甜记私房菜馆接了!不过这是看在白郡主是甜丫头结拜姐妹的份上才接的,以后可不一定做这种大宗买卖。你们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连夜从京城赶来这里吧?」 「当然不是了!今天朝堂上都吵开花了,说是桐城爆发民乱,还是桐城几个知县牵的头。本来皇上是要拿桐城知府宋天权开刀的,谁知道宋天权一个多月前就因病回了京城,那边是由桐城通判暂代知府职责的,被他逃过了责任。」 白胜雪嘴快,噼里啪啦就将偷听到的话给说了出来,被白宗南一瞪吐了吐舌头重新埋头大吃。白宗南便接过话题,「但御史台那边参了宋天权一本,说他在任不作为,克扣朝廷救灾粮。且佯病试图逃脱罪责!」 宋涯敲了敲桌面,呢喃了句,「这罪名可就大了!有证据吗?」 「有,正召集了云州部分兵勇暂时抵御乱军的褚良送回了几个人证。一个是桐城最大青楼的老鸨和被宋天权长期保养的花魁,另一个是……被宋天权奸杀后抛尸侥幸逃脱的下人。」白宗南说这个罪责的时候看了眼舒甜和白胜雪,最终还是不想让两人继续这么单纯,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你来的目的?」宋涯一点都不关心宋天权的下场。不作不会死,他只是提醒了褚良多注意宋天权的动向,并不知道宋天权竟然克扣救灾粮食,更不知道他还有胆量包花魁。想必都是杨管事夫妇帮他瞒着洛氏派去的那些下人的吧。 至于那个被奸杀后抛尸的下人,上一世,这可怜的姑娘也遭遇了这惨事,只不过她心有不甘竟然试图刺杀宋天权来报仇,可惜哪里敌得过宋天权,最后落了个谋刺主人的罪名被活活打死,这姑娘的父母虽然伤心,但还是丝毫没记恨宋天权,继续为宋天权做牛做马。这姑娘,便是杨管事和杨妈妈的独生女儿!想不到这一世宋天权的为官轨迹有所变化,手却还是伸到了她身上。幸好褚良的人跟在宋天权身后,救了这姑娘一命还拦着她自己拿刀子报仇,等到事情捅出来的那刻,看杨管事夫妇如何自处。怎么说呢,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目的!白宗南不确定地喝了一口蒸馏过的烈酒,道:「宋天权暂时没事,皇上已经下了加急圣旨,急招靖远侯回京领兵平乱。将信王封地从北方换成了云州和炎州,着令三年内改变封地民生,否则削去王爵。呵呵,他当我们白家稀罕这王爵吗?」 说了后大概是意识到了失言,连忙将今晚着急来找宋涯的主要目的说了出来,「柳大人下朝后找家父出了点主意,说你手里有高产粮食种子,所以……」 宋涯眉头动了动,看向旁边,舒甜和白胜雪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蛋糕去了花园的另一端说悄悄话,间或者能听到她欢快满足的笑声。 按照他所知的历史进程,桐城只是个开始,天灾人祸不断,大丰朝东南西北就没平静的时候。用不了三年,灾民们就会围困京城,老皇帝身死,大皇子和三皇子为了大位在京城开战,用无数人的鲜血铸就了三皇子的帝位。 乱世,其实最容易出英雄。以他多了一世的经历,现在什么都不用做,明年春闱后想办法到三皇子身边做长史,三年后肯定能出头,十年后必然能够比上一世更进一步,说不定还能有个做个当朝丞相! 然而,那又怎样呢?他这些天和舒甜花费心血的庄子到时候会成为某路灾民叛军的住处,舒甜最向往的平静安逸会被打乱,虽然他能护着舒甜在豪宅中平安,但却不能再看到她脸上如花的笑颜以及此时单纯的快乐。 所以,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一个能够让舒甜永远笑得这般肆意,过得如此轻松的选择。 「白世子,信王不稀罕如今这爵位,那如果再进一步呢?」宋涯上身微微往前探着,明明只是比白宗南大一两岁的年纪,却让白宗南有一种和信王对峙的错觉。 第45章 白宗南神色变幻了几次,最终有些颓然道:「我祖父曾经对天发誓必不会做危及上官家江山的事,否则断子绝孙,他老人家也会魂压地狱永不超生。」 世人重誓,宋涯又是有一番奇遇的人更不敢轻忽鬼神。神情又凝重了几分,伸手在木质桌面上有节奏的轻敲。笃笃笃,有节奏的声音响在白宗南耳里,觉着有一种心烦意乱浮了上来,问宋涯,「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这天下海晏河清,想这世间没有战乱,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恍惚中,宋涯想起了舒甜曾经说过的话,胸臆间突然就多了些东西。原本只是奔着报仇雪恨来的京城,好像突然又有了新目标。 白宗南肃然起敬,就连隔着花园那边的白胜雪和舒甜都呆住了。许久,白胜雪才靠了靠舒甜胳膊,「舒姐姐,我这姐夫志向挺远大的哈,可惜要实现真是白日做梦。」 「怎么白日做梦呢,有目标有理想是好事啊,只要朝着这理想奋斗,总有一天会实现的。就算不实现,人生也了无遗憾。」舒甜现在超级敬佩宋涯,竟然会有这么远大的理想。像她,就只想安安稳稳开一家私房菜馆,每天做做菜、数数钱。再然后呢?舒甜开始出神,貌似这个小目标在宋涯不遗余力的帮助下就快达成了,那下一个目标呢?找个好男人,生两个娃,每天忙完了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吃饭聊天,幸幸福福一家人。 宋涯说了那句大义凛然的话之后又恢复成那种病恹恹有些阴沉的模样,好像刚才那正义言辞的他只是一个错觉。白宗南眼中被激荡出来的光芒也渐渐散去,毕竟,很多事情说着容易做着难。 过了一会儿,两人胸中那点情怀下去了之后又回到了现实。宋涯摩挲几下掌中白瓷茶杯,袅袅上升的烟雾中,幽幽问道:「白世子既然来这里找我,想必能做主不少事情。这京城几位皇子,不知信王府看好哪一位?」 白宗南觉得刚才并非错觉,被宋涯这双眼睛盯着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平日里敷衍别人的话也便说不出来了。这个小院,院外是他带来的精英侍卫,外院又有黄家训练的下人,天井中除了花台另一边的舒甜和白胜雪根本就没有旁人。 白宗南只犹豫了一会儿,便直言说道:「大皇子虽然占长,可性子优柔寡断耳根子又软,只偏听偏信,若是他荣登大宝,这大丰朝怕比现今还有所不如。三皇子势头正盛,可性格残暴又多疑,亦非明君。倒是宋兄与我同为九皇子文武先生,应该也看出来九皇子沉稳睿智,心性坚毅,为人处世也自有一套行为准则,若是为君,必然能为明君。」 「不瞒宋兄,信王府若是全力一拼,这千疮百孔的朝廷怕也撑不了多久。但一来家父遵循祖训,二来也和宋兄一般忧国忧民,能够兵不刃血,谁又愿意看家国崩散。」 白宗南这是把信王府的态度和底牌直接摆给宋涯看了,宋涯这人经过他的调查深不可测,此人只适合拉拢不适合对敌。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可惜舒甜怎么就已经和这人成亲,但大是大非上白宗南从来不会磨叽。 白宗南的话宋涯一点都不怀疑,上一世信王府被逼得不得不反时,不就是没花多长时间便整合了各地灾民直逼京城么。 然后…… 然后已经登基为帝的三皇子带着大半个朝廷往西逃遁,试图迁都连州。半路上,得知被封为新朝太子的白宗南带兵追来,宋天权向三皇子献计,将身形和三皇子相似的宋涯割了舌头做成替身。 再然后,被当做替身的宋涯并没有迷惑住白宗南,连白宗南的面都没见就被直接忽略。宋涯那时候已经知道二叔所有的好都只是想得到靖远侯府而已,可惜已经太迟。被留下佯作太监的三皇子侍卫觉得宋涯妨碍了他们逃跑,切断了他手脚筋,将他一人弃之荒野。 杀人不过头点地,没了舌头,又断了手脚筋的宋涯生生在荒野被蛇虫鼠蚁折磨还是其次,关键后来生生被饿死,这算不算憋屈。 重来一世,伪善的二叔一家是肯定要报复的。还有踩着他一步步往上爬的袁诗若,别以为是个女子他就会手软。剩下的,便是三皇子以及身边那几位「红人」了,他是绝对不会让三皇子有机会问鼎那个位置,就是内乱,也必须掐灭在萌芽时。 信王府有实力,而且信王府的人也算看得顺眼,既然有同样的目的,宋涯不介意双方展开点两利的合作。 于是,日后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文武大臣,新皇最倚重的两位太傅便在南山脚下小庄子达成了最初的合作协议。 两人又移步书房细谈,白胜雪帮着舒甜将桌上的碗筷收到厨房,期间打破了两个盘子三个碗,乒乒乓乓声不断。 天色渐晚,城门已关,书房里两人大有秉烛夜谈的势头。舒甜头疼了会儿,只好和白胜雪到前院找了阳碧,给她们俩找了个寝室将就着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黄氏带着宋沄兄妹三个和舒圆拉着一马车吃的穿的也来了庄子上。黄氏大咧咧的有时候连亲儿子的生辰都记不住,哪里记得宋涯生辰。都是宋沄昨晚突然想起,可城门已关,只得今天一大早前来补上。 眼下青黑的宋涯接过宋沄送的几本孤本典籍,宋茜送的一把扇子,宋衍送的寿山石,舒圆送的手工络子,心中一阵暖意。上辈子,他真是错过太多!就为了这几个围在身边满眼濡慕的孩子们,他也不会再被仇恨蒙蔽双眼,一定会稳打稳扎慢慢来! 感动只持续了一会儿,孩子们撒欢似的去找舒甜要吃食去后,黄氏犹豫又犹豫地突然对宋涯说了句,「那个……大宝,你身子骨不太好,那事上头别太勉强。要不,你先去歇会儿,我去给你把人参、鹿茸炖一炖。」 第46章 「……」宋涯怔楞了下才想明白黄氏这话什么意思,青白的俊脸顿时成了青紫。 黄氏还在那边以过来人的身份又补了句,「房事过多其实不利子嗣,你年纪大,可你媳妇还小,别太急。」 谁急了! 宋涯真是百口莫辩!他还真急,昨晚上气氛好好的,结果被翻墙来的白家兄妹俩打断。 大丰朝的今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大皇子和三皇子相互拆台渐渐放到了明面上,桐城之事就像是个导火索,围绕着中心人物宋天权,朝廷是一项又一项的指令发出。 首先是宋天权玩忽职守克扣灾粮,本来这两项罪责都被三皇子一派给暗中抹平,宋天权吓出一身冷汗最后有惊无险回了家。 可是他回家没多久,顺天府门前的大鼓就被人敲响。敲响鸣冤鼓的是宋天权家中管事,杨管事夫妻俩一告主子宋天权强了女儿不够还试图杀人灭口;二告宋天权为官期间贪赃枉法、罔顾人命;三告宋天权夫妇为了靖远侯世子之位给亲侄子下毒后卖给人牙子。并呈上证据若干。 这下子,大皇子一派的御史们找到事儿干了,连宋天权家里那点私事都翻出来在朝堂上抖落干净。宋天权一个庶子竟然住得比靖远侯好,家中仆役无数逾了规制,洛氏骄横跋扈善妒不孝…… 总之,三皇子一派说出一个给宋天权脱罪的理由,大皇子一派就能立马用三四个理由给怼回去。期间宋涯以受害者的身份去过了一次堂,然而他以良好的风度和宽大的胸怀表示「二叔只是一时糊涂,我不愿做原告状告他这么不孝」赢得了不少赞誉声。 宋天权毕竟是吏部尚书的女婿,三皇子的表姐夫,哪怕证据摊在眼前,被洛贵妃和三皇子一阵哭诉后的老皇帝想起二十来年前洛氏和宋洋的救命之恩还是心软了。只是派人抄没了靖远侯西府的家产、罢免了宋天权官职,还是让宋天权一家子好好地住在府中。 这一判决,让朝廷中本来就颇多怨言的官员们一个个的都敢怒不敢言。 宋涯知道后倒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有白世子的手脚,去抄家的官兵那可是实打实的抄家,就连洛氏的暗室和女眷身上的首饰都没放过,那成群的奴婢也全都捉来卖掉,现在的西府就一个空壳子住着几个主子。有新进门的袁姨娘和三个儿女,往后热闹还多着呢,可以慢慢欣赏。 更何况,他现在分身乏术,每天都帮着舒甜筹备十月十五的信王寿辰宴会。宴会之后,为了万全之策,他会回一趟云州,再和白宗南转道炎州,配合靖远侯平息民乱。 九月底,京城不少人收到了一张来自信王府的请柬。信王即将出发前往封地炎州,这寿辰倒是有一种送行的味道在里面。 信王原本的封地在北边,经过这么多年经营,信王封地的富庶可是天下闻名。可这一遭,皇帝先是让靖远侯带兵平乱,又让信王去封地搞民生,明眼人一看这就是让两虎相斗的意思啊,看来信王圣心不在。 可不管在与不在,人家做寿,这点香火情总是要记的吧,只是看送礼的多与少而已。再一看寿宴地点,竟然不是信王府,而是南山下一座叫「甜记私房菜」的庄子!不少人摔了请柬骂了声果然落魄。京城里但凡有点家底的谁不想在府里把事情办得体体面面,只有那些没啥底蕴的人家才会把宴客地点改为酒楼客栈。 堂堂一个信王,虽然传说穷了点,但信王府在京城呢,怎么把宴会地点弄城外上不得台面的庄子去!简直跌份!不少本来就不想和信王打交道的人彻底歇了去参加寿宴的想法。 舒甜才不知道自己精装修的私房菜馆被某些人诟病成跌份的地方了,正抬头欣赏匾额上龙飞凤舞的「甜记私房菜」五个字怔怔出神。这时代不是都时新「食铺」、「食馆」、「酒楼」吗,她还没说出这个名称呢,宋涯就已经指挥着人将牌匾和对联相继挂了上去。 瞧舒甜愣神的样子,宋涯给她解释道:「本来我想连着匾额一起写的,可是……咳咳……你也知道我现在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举子,舅舅可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招牌让他写,我就勉为其难只作了对联。」 秋凉了,宋涯又有些犯咳嗽,舒甜连忙让他站到了避风处,这才轻声问他,「这招牌名儿是谁起的?」 「你自己啊。」只要和舒甜在一起,旁人在宋涯眉目间看到的冰雪就会无影无踪,笑起来眸中光芒闪耀,仿似能蛊惑人心,「你忘了,以前洛云河曾经问你若是开食铺什么名字好,你先是说了个甜记私房菜,后来才改口说甜记食铺的。」 「那么久,我都忘了你还记得。」舒甜心里甜甜的,嗔宋涯的眼神带着钩子,挠得人心痒痒。 时间地点总是不对啊!而且……宋涯愤愤地瞪着由远及近的白胜雪,这丫头竟然从半月前来就不走了,名义上监工,实际上就是来抢人的吧!如今万事俱备,宋涯可不想舒甜再被这烦人的小妮子给带走。 念头转了转,宋涯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两声,成功让本来打算抬脚去问白胜雪为什么跑这么急的舒甜转身先搀扶着他,「看吧,我就说不让你出来的你偏不要。」 「我想让你看看我给你写的对联如何?」宋涯越过舒甜,向白胜雪抛去和挑衅的眼神。 「菜私房私房菜道道经典,肴独家独家肴口口绝伦。嗯,大哥这对联写得真好。」 舒甜都还没来得及夸赞,门边宋沄就抑扬顿挫念了一遍,并竖起了大拇指,「大嫂的独家菜肴可不就是道道经典,口口绝伦吗?」 第47章 「你吃过几道我舒姐姐做的菜!就敢这么称赞?」白胜雪眼睛一亮,直接跳到宋沄跟前叉腰仰头追问。 宋沄又见到这牙尖嘴利的白郡主,头疼得转身就想躲。白胜雪不依不饶追上去炫耀,「我可是和舒姐姐有过命交情的,舒姐姐每天都要做好几道好吃的菜给我吃,对舒姐姐的厨艺,我最有发言权。」 「好好好,白郡主说得是。刚才是在下狭隘了。」宋沄很快认输,可是他不知道女人无理取闹起来敷衍型的认输等于绝对挑衅,一张俏脸憋得通红,扯着宋沄的衣袖大有追究到底的势头。 两人渐行渐远,倒是将门口的舒甜和宋涯给丢到了脑后。舒甜情商才开窍,并没看出什么端倪,就叹了一口气,「年轻真好。」 宋涯若有所悟,在心里应了句是啊,身子往她方向倾过去,「你才多大,叹什么气啊!等我们老到牙齿松落的那天再来这么叹一句也不迟。」 十月十五,金桂飘香,秋高气爽。 正逢护国寺每月两次法会之期,从南城门打开之际,出城的行人车辆就不曾断过。不过,今日出城的人中还多了许多前去信王府宴会的车架。 哪怕有一些不看好信王前程打算不参加宴会的,也借着出城听法会的机会想看一看王府这别开生面的宴会能做到什么排场。 信王一家子自然也是早早出门,辰时未到便已经到了私房菜馆门口,打量了门口以大红为主的鲜花拱门,以及地上一直往里不知道通向何方的红毯,红毯两边规律地放着花篮,和拱门形成呼应。 「很不错,挺漂亮的!」信王妃眼中满是新奇欢喜,才不管信王和柳望村两个中年男人在后面嘀咕些什么。 红毯尽头,便到了被命名为圆月湖的小湖边,沿着小湖的一圈木栈桥上修建了数个八角亭,亭子上挂着轻纱随风飞舞,亭中布置若隐若现,身着一模一样简洁襦裙的服务员端着甜美的笑容站立其间,桌上摆着瓜果点心,角落放着个小火炉,上面铜炉冒着冉冉热气,一看就很舒服。 除了湖边八角亭中能够歇脚,周边草坪中也多了许多虽然简易搭建,但布置精美的休息点,和八角亭中布置是一样的。 让信王妃有些疑惑的是圆月湖左右两边草坪上还有用齐膝木栅栏围起来的空地,空地上放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信王妃脚步自动转往了那个方向。 白胜雪和白宗南今天的任务是迎宾,只是这个时候还早,不少人家的女眷都递话要先上护国寺听了经再来参加宴会。见她娘直奔圈起来的儿童区,直接丢下她哥飞奔了过去,「娘,我告诉你,这个可好玩了。这个是滑滑梯,这个是秋千,这个是跷跷板,这个是……」 王妃已经看清楚这些游乐设施的尺寸,叹了一口气,「要是你哥早点成亲,我就能带孙子上去玩会儿了。」 白胜雪一脸黑线,连忙将亲娘带到圆月湖边视线最好的凉亭里坐着,待会儿有身份贵重的人到来还是需要他们夫妻意思意思接待一二。 亭子里,信王妃刚刚坐下,那侍女便柔声细语问了句,「请问客人喝什么茶水?」 信王妃眼风一扫,嚯,种类还挺多的,好几样她都没见识过。然而,这种场合要是露怯就丢份了。信王妃维持着矜持的笑容,「你看着办吧!」 「那便为客人您准备一杯柠檬茶吧。」侍女动作轻快,很快便为王妃准备了一杯美容下火的柠檬茶,又静悄悄退到一边,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让在亭中休息的众人无形中放松许多。 亭子里准备有大家熟悉的黑白子围棋,还有不熟悉的刻字象棋,旁边甚至还放着书架,除了象棋的说明书还有几本游记、志怪故事,务必做到每一个客人都能够有所消遣。 桌上的瓜果点心看着也和寻常的不同,榛子、松子、瓜子,都是舒甜用现代法子精心炒制的。花生、蚕豆也都和大丰朝吃法完全不同,还没到中午进餐呢就当真做到了道道经典。 王妃对此表示很满意,隐隐期待起中午宴席又有什么惊喜了。 和王妃感觉相同的人还有很多,户部尚书庞大人一家都是大胖子,才不耐烦去爬护国寺那长长的阶梯。加上和信王有一些私交,出门得就比较早。在路上,庞夫人就一直埋怨庞大人,毕竟庞大人可以去和信王聊人生,她和王妃没什么共同语言,家里又是三个十岁以下的皮小子,还两个时辰才吃午饭,这么早去时间可怎么消磨呢! 这种感觉在只带着一个贴身侍候的人进门后尤其强烈,他们庞家的皮猴子没四五个下人跟着那是要翻天的啊! 不过,走完红毯后,立刻就有两个小厮过来引着三个孩子去了一侧的游玩区,庞夫人起初还不放心,跟着去看了会儿,要不是她身宽体胖,说不定也和儿子一样进去了就不想出来。 干果点心也都是庞夫人的最爱,以往和王妃搭不上话的也因为这些吃食两个人讨论得不亦乐乎,最后还直接两人单独占据了一个亭子,一边吃东西聊天看风景,一边等新的客人到来。 舒甜此时正站在偌大的厨房中巡视从云州甜记选上来厨艺稍好的学徒备菜,厨房里的菜香随着秋风传出老远,让那些在饭厅布置桌椅的侍女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偷偷凑在一起说上两句。不过一点都不敢耽搁手上的活儿,十四人一桌的转盘圆桌摆放十人的碗筷,桌上,四道冷盘两荤两素已经摆放完毕。 第48章 舒甜不擅长做高档酒店里那些看起来美轮美奂的菜肴,最擅长的反倒是普通宴席菜式再加上些她自己的改良。 今天信王府的宴席算是私房菜馆的开门红,无论如何她也会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做到尽善尽美。 其实,后来她发现根本就用不上她十二分的本事。大丰朝的饮食业真心不够发达,因为信息传达不便,云州那边兴起的辣椒、香料,京城竟然还很少有人使用;海货更是一片大大的空白。 为了今日宴席的菜品,舒甜之前准备了十二道冷盘、三十多道热菜、数十道点心供信王府挑选。白宗南和白胜雪吃得人都胖了一圈,结果问他们今日菜单两人还是没意见。不得已,宋涯拿着她做出来的这些菜定下了四冷盘、十二道热菜、三道点心。 现在桌上摆的便是四冷盘的口水椒麻鸡、老醋蛰头、麻辣牛肉干、圆葱木耳。等客人开始入座之后,后面的十二道热菜也会以事先分派好的负责范围有序送上。其中便有舒甜在一品楼点过的佛跳墙、东坡肉,还有一道才研制成功的荷叶饼卷烤鸭;更没缺白宗南点名水煮鱼,白胜雪偏爱的排骨虾。面点则是蟹黄包和黄金饺。 今天桌上的饮品也提供三种,一种是舒甜现做的葡萄酒,口感清甜后劲绵长;一种是钟庆从云州带来的蒸馏酒,味道醉人入口醇厚;最后就是用当季水果榨汁,专门给不饮酒的人准备。 宋涯见舒甜小小的一个人在厨房指挥若定,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可是看到她脸上满足又欣喜的笑容,劝慰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干脆打了声招呼便四处巡视今日宴会是否还有漏洞,早发现早解决。 结果漏洞没发现,倒是让他看到宋洋和袁诗若还有鲁霜都出现在了草坪休息凉亭中。亭中不是别人,正是朝廷几位年轻郡王所在,有大郡王上官武极、三郡王上官武乐,另外便是三皇子所出的四郡王上官武川。 大皇子和三皇子自然也都出席了信王的寿辰,不过他们都没参合到「年轻人」的消遣当中。 上官武极正和上官武川以象棋较劲,上官武乐傻呵呵地在一边吃点心喝各种茶水,玩得不亦乐乎。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上一世,宋涯怎么看袁诗若怎么完美,可是这一次站在远处看她,不管她一颦一笑还是轻微的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做作。多看一会儿,宋涯便发现了一点有趣的端倪。 鲁霜的眼神全在宋沄身上,但明显媚眼抛给瞎子看,宋沄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 而宋洋,看似在讨好鲁霜,实际上只要眼神有空就会胶着在袁诗若身上满满的占有欲。对,不是爱意,只是单纯的占有欲,好像袁诗若是他私人所有似的,想必洛氏没少在他面前打包票吧。 袁诗若也很有趣,明明就是洛家一系,不去讨好四郡王,反倒总往大郡王身边凑,脉脉含情的眼神真当别人是瞎子不成!没看旁边不远处正和洛尚书低头说话的三皇子有意无意便往这边看过来吗? 看着看着,宋涯嘴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正想找你们的破绽,你们便自动送上门来。 上午的时间就在孩子们意犹未尽,大人们心满意足中宣布结束,你请我、我请你的客气声中被信王府下人一一引领到男女座位上,两边只隔着一条狭长的巷子,并不妨碍视线,但也保持了男女有别。 一道道美食端上桌,一杯杯美酒斟满,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不知道多少人借着敬酒的机会表达了对信王府这次宴会的新奇以及羡慕,让信王和信王妃矜持的面上也飞上了得意的红霞。 酒酣耳热时,白宗南和白胜雪离座,兄妹俩合作将一个三层大蛋糕从通道推到了巷道中央。兄妹俩不好意思开口,自然有舒甜训练过的侍女一起鼓掌开唱寿辰歌,并请寿星许愿吹蜡烛,将喜庆分给在座宾客。 这一创举又让对饭菜毫无抵抗力的客人几乎顶礼膜拜,各家少爷小姐的欢呼声极赞叹声让主人家面上有光,更让舒甜这全程策划者喜上眉梢。 宋涯没有去桌上陪九皇子,只是静静站在舒甜身边,看她满足的笑容,他的心也就跟着又酸又胀, 就在宴会的客人对菜品赞不绝口、对宴会安排纷纷表示满意打算预定的时候,私房菜馆对外总掌柜钟庆一一致歉,并将甜记私房菜馆的规矩用一张红布挂了起来。 今日是因为信王寿辰赶上私房菜开张所以才大摆筵席,但是这样的宴席耗费的人力物力是巨大的,准备一场宴会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所以,以后私房菜馆一次性五十桌以上的宴会每月只限一次,二十桌以上只限三次,十桌以上仅限五次,五桌以上十次。费用分成三个档次,订宴席时双方商定后酌情采取。 另外便是今日菜品全是老板私家手艺,但是其中四道是老板亲自动手,别的分别是一等师傅和二等师傅学会后的成品。以后,如果老板在的话每天只限一桌菜全由老板本人亲自烹调,其他的就看老板心情。 最后,由于是私房菜,本馆菜单时常更新,今日桌上这些下一次宴会除非主家指定,否则绝对不会出现重复的现象。 此布告一出,全场哗然。刚刚在后厨用完饭的舒甜也惊呆了,她可没立这些规矩啊!正疑惑,宋涯便进了厨房,冰冷又威严的表情瞬间便让那些围绕在舒甜身边正兴奋讨论今日宴会成功的厨子、厨娘们流水一般退了开去。 第49章 「宋大哥,是你让钟掌柜弄的规矩吗?这样会不会不好。」听起来好像挺高傲,这没有什么人权的封建社会里会不会把客人都给得罪啊! 「相信我,这么规定自然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的。要不是考虑到咱们的本钱都投到这里了我连那宴席都不想让你接。而且,过不了多久,我必然能够成为你靠山的。」宋涯所做的自然不止于此,只是他不想说出来让舒甜也跟着操心。 信王的报酬给得足足的,信王府和靖远侯府借来的侍女也没收工钱,晚上送走客人。疲累了一天,紧张了一天的舒甜洗漱后都还止不住兴奋,宋涯给她擦头发她都还拿着银票在数。 「今天宴席共开了三十桌,采买菜品酒水、茶水、瓜果点心一共用了本钱……」舒甜面前摆着一张纸,不会用毛笔干脆用眉笔列了一张表,可是好多数据她一时根本算不清楚。 宋涯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昏黄的油灯,叹了口气,「小心眼睛。」却是接过了单子,飞快演算下去,「采买共用了三千六百两银子,按照你给那些死契下人开的月钱耗费一百两,今日损耗算五百两。拢共花费四千二百两。收入有信王府的宴席费用九千两,蛋糕一千两共计一万两。另外,那些个出手阔绰的客人打赏丫鬟们共计一千四百两,她们全都上交了,所以你今天一共赚了七千二百两。财神娘子,天色晚了你该歇息了,明日不是已经定了十桌出去,还有得你忙。」 「赚这么多?!那我明天再给那些帮忙的人一人包十两银子红封吧。」在现代,一个私房菜馆请个四五十人已经算是规模比较大的了,可是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生怕侍候不了客人需要,这庄子里买了一百二十个人,一百个侍女二十个厨子。这些人本来是炎州地动买回来的死契下人,就是舒甜一文钱月钱不发,吃得饱穿得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可舒甜心善,按照京城长工价格一人每月发二两银子月钱,厨子五两。现在听宋涯算了收益,立马与心不安还想撒些银子出去。 宋涯连忙把人给拦着,「你给这些人开如此高的月钱已经算是施恩了,再多那就成了升米恩斗米仇了。再说,你已经将外院的事情交给钟庆一家子打理你就该信任他的手段,贸贸然朝令夕改会让钟庆在那些下人面前失了威严的。」 「这么严重。」舒甜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道道,难得听宋涯解释这么详细,连连点头表示知道,转身就要往床上爬。 「慢一些。」宋涯正伸手取东西,转头便看见她撅着屁股上床的妖娆姿势。当然,这「妖娆」完全是宋涯自己觉得,那瞬间鼻子一热差点当场出丑。 「干什么?」舒甜转头,发丝披散在脸侧,红唇微微嘟起,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引人犯罪。 宋涯脸色发红,微微别过头,将手上东西拿了出来,「这是胭脂坊的润手膏,你成天不是泡在水里就是做那些粗活,又不是没有下人……」 本来,舒甜都还觉得气氛有点旖旎,会不会发生点什么,结果就迎来这人的碎碎念。干脆翻身坐到了床上,伸出双手,「那你帮我擦。」 这些天,宋涯不知道开启了什么新大门,每天去城里给九皇子上完课回来都会给忙碌的她带一件、两件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个玩具,有时候是一种稀罕调料,更多的就是胭脂坊和锦绣坊的东西,弄得她这个心理年纪三四十的老阿姨都春心萌动起来,很享受被他这么记挂关爱的感觉。 「……呃。」宋涯的碎碎念戛然而止,惊喜地看向舒甜,见她斜倚在床头,白皙带着薄茧的小手就在跟前,脑袋竟然一时卡了壳。 「你不想给我擦吗?」舒甜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至少看了许多猪走路,电视剧的言情桥段还是看了不少。宋涯对她妥妥的应该有好感,她也相同。 这一个月来她给信王府试菜没少给宋涯进补,舒甜觉得应该让宋涯试一试,万一真是不行,赶紧把不知道去哪的张清方老头也找回来,反正新做了不少葡萄酒,这老头子肯定没吃过。 宋涯心跳有些快,明明舒甜才是傻白甜的那个,他现在脑海里却什么都不剩,就只有眼前这双带给他生、带给他乐的双手。舒甜就是用这双手救活了他,养活了家,以前是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然从来不知道珍惜。直到……白宗南有意无意的提醒,他才发现舒甜的手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们粗了不少。 但是,他一点都不嫌弃,他爱死了这双手。 「诶诶诶,口水能够起到保养作用吗?」舒甜感觉双手被宋涯捉住,接着他便低下头在手上舔吻,微凉的湿濡感伴随着麻痒,让她一下子蹿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对不起,是我让你吃苦了。」宋涯低喃了一声,微微有些失落地取了润手霜细细帮舒甜抹匀,忍不住又在上面亲了亲。 舒甜坐在床上,宋涯半跪在床边脚踏。从舒甜的位置,正好能从宋涯松松垮垮的中衣衣领口看到他平坦的胸膛,以及胸膛上那朱色两点,她忍不住悄悄吞了口口水,伸脚轻轻踹出去,「吹灯睡觉。」 之前一个月,先有白胜雪这灯泡一直缠着舒甜,后每天舒甜都累得瘫倒就睡,倒没什么旖旎心思。但今天的舒甜心里空前的兴奋,反而没了睡意,说出这句话后总觉得很是暧昧。 窸窸窣窣后,宋涯躺在她身边,习惯性地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 「舒甜,我想问你,现在还当我是你兄长吗?」宋涯忍不住了,心中住的凶兽每天都在挣扎,要是舒甜依然对他没有动心,他怕忍不住伤害到她。今晚,舒甜的笑容让他迷醉,他问出了一个想了很久就是不敢问的问题。 第50章 舒甜沉默了一会儿,「你见过哪对兄妹同床共枕还抱在一起的?就是和阿圆,以前一张炕也是两条被子的好不好。」刚开始阳碧说没多的被单她还信,后头白胜雪他们一来阳碧就能立刻安排两间屋子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她一直觉得宋涯「不行」,是不是他不敢跨过那一步,所以她也在等。 宋涯愣了下才明白舒甜话里的意思,这傻姑娘竟然学会了话里藏话。不过,这藏的意思他很喜欢,忍不住低头寻找她的唇,从额头到眼睛、鼻子,再到嘴唇。温热甜美的滋味一如之前浅尝一般惹人迷醉。 舒甜微微仰起头,她也喜欢和宋涯这般气息交缠肌肤相亲的感觉。宋涯今晚喝了一杯葡萄酒,唇上还带着一股醉人的甜香,舒甜忍不住想要更多,主动去撬开他的薄唇,用舌头去勾缠去品尝。 宋涯身子一震,立刻反被动为主动,无师自通地将舒甜亲得昏昏沉沉无法思考。 两人之间温度渐渐升高,宋涯的手从舒甜领口探了进去,顺利握住了她发育姣好的白兔。兔耳朵在他的触碰下很快有了反应,激励着宋涯想要更多更多。 上一世宋涯曾经看过春宫图册,对于上面描写那种情欲勃发觉得很是困惑,因为他就从未有过那种感觉。可现在,只是和舒甜开了个头,他都已经有后面销魂蚀骨的感觉了。 「嗯,宋大哥。」舒甜这幅身子有些圆润,肌肤细滑,可她却不知道这身体竟然这么敏感,宋涯的触碰都已经让她控制不住想要啜泣叫不要,又想要更多…… 「叫我夫君!」宋涯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总觉得舒甜没有叫他一声「夫君」就不甘心。 舒甜此时哪还有什么思考能力,紧紧抓着宋涯肩膀,主动送上甜美的身子,「夫君,我要……」 这样的情形柳下惠估计都忍不住,宋涯叫了声「甜丫头我的娘子。」身子重重一沉。 终于,在甜记私房菜开张这日,夫妻俩迎来了晚来的洞房花烛…… 怎么就这样了!明明之前还以为宋涯不行,躺了那么多天不也是相安无事吗?所以她就是心情特别好想撩一撩他而已,哪成想,撩了个开头,结尾完全出人意料啊! 舒甜把自己埋进被子堆中,脸红得都可以煎鸡蛋了。 「醒了?」宋涯的声音懒懒的,尾音微微上翘,带着丝慵懒和餍足。伸手将舒甜带着被子一起抱了起来,「之前只是草草清洗了下,还是得去温泉池子里泡泡才行。」 「啊……」舒甜身子悬空,从被子里伸手揽住宋涯脖子,「你抱得起我吗?小心摔了。」 「……」这简直是对男人尊严的挑战,本来都还觉着有些吃力的宋涯不得不强撑着疾走了几步,将舒甜稳稳当当放到了倒座房里的温泉池子里,这才趴在一边喘气。这身子,看来还得多练练了。 「看吧,我就说你不行的吧。」舒甜在水中舒服地翻了个身,正好看到宋涯的窘状,拍着池边哈哈大笑。 「舒甜,」宋涯气不过,长手一伸把人搂在怀里就封住了她的唇,「记住,不能说男人不行。」 「不但不能说,想都不能想。」舒甜咕哝了一声,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就觉得可笑。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想上我!而且,男人好神奇,那么…… 宋涯眼看着舒甜脸蛋越来越红,那目光还老往自己身下瞄,他的脸也跟着发红,「昨晚为夫的表现娘子可满意否?」 舒甜大囧,不是说古人都保守吗?怎么比她这个现代灵魂还开放,这个问题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嘛!而且,她也没参照物做对比啊,怎么知道是好是坏? 「娘子,不管满意与否,你这一生、下一世,都只能有我这一个夫君。所以你不准多想别的男人。」宋涯挑着舒甜下巴一字一句宣告。 舒甜本来就不是个多情的人,要不然上辈子那么多年也不会一直单着了。对宋涯,她也是先生出亲情才有的爱情,这世上哪里还有人会有这种耐心慢慢磨? 舒甜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手上用力,直接就将宋涯给拖进了温泉池子,「那看你表现了!」 「娘子还能如此邀请,只能证明为夫昨晚还不够努力。」如此挑衅,宋涯岂能不竭力表现以博佳人满意,脚踩池底一个旋身便将舒甜抵在了池边,再一次温柔地将人吃干抹净。 水波荡漾,不如人心荡漾。舒甜终于清楚明白地感觉到了宋涯身体每一处的变化,惊叹神奇之余被卷入了一个烟花绽放的美妙世界。 贪欢的下场就是手脚酸软,幸好昨儿宋涯有先见之明定下了那几条规矩,又有白胜雪以二掌柜自居坐镇,在信王未离京前暂时还是没人敢来私房菜馆闹事的。 今日有一家十桌宴席的,是个小少爷过生辰,一来就吵着闹着要吃生辰蛋糕,被长袖善舞的钟庆安排得好好的。厨房里业已按照比昨日宴席低一个档次的菜品在有条不紊安排着。 需要舒甜亲自动手的一桌昨儿就已经预定了出去,预定者是三皇子,但吃饭的却是三郡王和四郡王两个人,倒是不需要舒甜费多少心思。 转了一圈,舒甜放下了心,转身对一直跟在身后的宋涯露出个甜美的笑容,「谢谢宋大哥,这里我能应付,你快去九皇子府吧,待会儿迟到了不好。」 宋涯摸了摸鼻子,「给你说过好多次了叫我‘夫君’总是不听。」 第51章 念及他逼自己叫「夫君」的时刻,舒甜又觉得脸蛋烧红,以前真是没发觉这人如此厚脸皮,怎么不继续端着了。 宋涯被她一眼给嗔得浑身发软,「以前念到‘从此君王不早朝’总是会想怎么会有这般昏庸的君王,可是我还不是君王呢就不想离开你了怎么办?」 舒甜翻了个不淑女的白眼,「宋大哥,你是被什么妖精附了身吧?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 这话才一说,就发现宋涯身子一正,薄唇抿了起来,一张脸恢复了她熟悉的冷漠威严。 「少爷、大奶奶。」阳碧恭敬地给两人打了招呼,道:「少爷让奴婢准备的东西已备好。」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宋涯挥手让人离开,转向舒甜又柔和了眉眼,「甜丫头,过来。」 舒甜超级想伸手捏捏他的脸,这变脸的功夫也忒快了点吧。不过已经确定这人是自己两年多前救活的那个面瘫无误。 厨房旁边有几间舒适的休息室,其中的一间属于舒甜这个大师傅。宋涯牵着她进了门,首先端了一碗浓稠的粥给她,「先喝粥。」顺手还帮舒甜剥了个鸡蛋。 舒甜在心里喟叹一声,这男人啊,好像又变了个模样,竟然反过来侍候自己了,他能坚持多久,自己就能爱他多久。 粥的味道,有些古怪,舒甜才喝了一口就皱眉。作为厨子,她很挑食的好不好!不过,这种味道绝对不是她考核过的厨子、厨娘们的手艺…… 「很难喝吗?」宋涯紧张地盯着舒甜表情,看她皱眉一颗心都提到了胸口。 「你做的?!」舒甜突然就福至心灵,看宋涯脸上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一瞬间心里又酸又甜说不出的欢喜滋味儿。宋涯身体不好,如果起得太早就会有很强的眩晕感,虽说昨晚是他得了甜头今早起来做饭,可在大丰朝这个大环境下,舒甜自己又是厨娘,她从来不曾想过会有男人愿意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一天。 「很好吃。」粥的味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苦,应当是熬煮的时候一个走神熬焦了,然后又精心将焦黑部分挑了出去,才会有看上去雪白粘稠,吃起来有些焦味的成品。抛开她挑剔的口舌不谈,这真的是一碗味道上佳的白粥。 宋涯从来不知道看一个人大口大口吃自己做的吃食这么满足,好像能够理解舒甜总是喜欢盯着他吃饭的感受了,挺不错。 不过,宋涯端过旁边一碗散发着药味儿的褐色液体,摸了摸舒甜头发,道:「甜丫头,之前我询问过张太医,女子年纪太小不易受孕,昨晚是我情不自禁,怕会带给你一些伤害,是我混账了。本来今早我让阳碧找吴先生是让他给我配点药的,可是吴先生说给我配药只能管今后管不到之前,所以只能委屈你尽早喝一碗避子汤了。放心,药方是吴先生让太医院擅长妇科的大夫仔细斟酌过的,绝不会对你身子造成分毫的损伤。」 大概是怕舒甜误会他不想要孩子,宋涯又从方方面面分析了孩子的好以及他对舒甜的在乎,他不想因为迫切想要孩子就罔顾舒甜的身体状况。 说完还一再保证,三日之后他便要随信王往炎州去,这三日他保证不会碰舒甜。 舒甜自然知道女子太早怀孕生产不好,可是她没想到宋涯一个早上已经做了这么多,还拿这般隐私的事情让阳碧去麻烦吴先生,想想都觉得想找地缝钻下去。她才不会像这个时代的女子急需一个孩子防身所以不顾身体胡来呢,更何况私房菜馆才刚开,还未上正轨之前她也没想过怀孕生子。 不过!看宋涯这么小心翼翼,舒甜也不会傻得把自己打算给说出来,惊讶后很干脆地喝了那碗汤药。 宋涯赶紧送上一颗酸酸甜甜的话梅,抹了抹头上出来的细汗,森森觉着自己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以前骗舒甜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如今就是想说点善意的谎言都觉得对不住舒甜那双清澈的杏眼。 「你刚才说你要走?去哪?还有四个月就春闱了,另外九皇子的功课怎么办?」舒甜抓住了宋涯话中重点。她一心一意钻研私房菜馆的特色和菜品,朝堂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炎州地动造成灾民无数,又有贪官污吏克扣灾粮,那些灾民活不下去便只有造反一途了。皇上派了靖远侯平乱,如今已经将乱民控制在云州之外。但此举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皇上又将炎州和云州划给信王做封地,让信王三年内改变两州民生。」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舒甜听着就觉得复杂,干脆直接切入主题。 「傻丫头,你忘了你的红薯、玉米和辣椒了?我已经将这几样呈报给了信王,云州也有钟庆之前留的仓库,我去将东西和他们交接清楚便会回京。不过,明年春闱若是我不落榜,兴许会被派去这两州做个县令,你现在就得想想当了夫人后是继续在京城运营这私房菜馆,还是随我去云州赴任!」 后面那段,宋涯本来打算春闱后再告诉舒甜,可是经过昨晚,他觉得得给这迟钝的傻姑娘多一点时间想清楚,不然到时候她又得钻牛角尖了。 就像之前自己身世,只恨没早点告诉她,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连点辩驳的机会都不留就开溜。幸亏两人很快就在京城见面了,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会采取什么极端的手段对付宋天权,但不管是什么手段,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完全没牵累到自己。 问题来得很突然,舒甜的确有些措手不及。还好还有好几个月,她是得好好想想才能决定。 第52章 宋涯让她好好想想的事情要几个月后才决定,但眼下她得好好想想宋涯去炎州的两个多月怎么过! 宋涯身子不好,衣食住行每一样都得操心。怕他跟着信王的军队长途跋涉肯定会吃苦。舒甜赶紧找了以后会常驻私房菜馆的白胜雪询问下宋涯会有的出行方式,得知白宗南会将宋涯安排到后勤马车上出行微微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是衣衫,这个季节的云州要比京城稍微暖和一些,但此去耽搁时间不定,也许会延长到年后才能回京,冬天的棉衣是必备。舒甜灵机一动,到后厨让人收集了这些天拔下来的鸭毛,在庄子外找了人挑选鸭毛中柔软的部分处理后烘干,给宋涯做了件长至脚踝的羽绒服,外加手套、护膝。看到成品才又松了一口大气。 最后就是最重要也是她最擅长的食。除了之前做过的骨汤冻,舒甜又准备的鸡汤冻、海鲜汤冻;做了很大一袋子方便面和方便米饭团,还找了大丰朝不好找的牛肉做了许多牛肉干。直到白胜雪看到那起码一人多的包袱喊停她还不太满意。 白胜雪见状简直恨铁不成钢,「舒姐姐,我真是妒忌死姐夫了,他这趟不过才去一两个月,你竟然给他准备得这么周全。」 「呸呸呸,童言无忌,怎么能说那个字呢!」舒甜打着包袱皮,丝毫不觉得自己准备得有些多,挖空了心思还在想是不是再添上点上好金丝碳,京城这边比云州便宜多了。 「哎呀,舒姐姐,你就不想想明天宫里头贵妃娘娘要在咱们私房菜馆开花会的菜谱吗?整个京城贵女圈的女子可都要来呢。」白胜雪一点都不承认她这是吃醋,试图用明天的大动静吸引舒甜注意。 然而舒甜依然心不在焉,「就算八个贵女一桌,加上贵宾席三桌,满打满算也才不到十桌而已,菜谱我早已拟好了。」 「……」好吧,白胜雪表示拜服。 屋外院子里,白宗南和宋涯正在下象棋,屋内声音听得个一清二楚。白宗南盯着棋盘看了许久,没动子,道:「深谋远虑,第一步便开始布局,怕是鲜少有人是你敌手。」 「白世子棋路时而气势如虹,时而剑走偏锋,若非宋某侥幸,怕也无法将世子引入圈套。」宋涯一颗一颗瘦了棋子,不但他没了下棋的心思,他也看出白宗南也没了心思。 「她很好,你保重。」白宗南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宋涯却是听懂了他潜在的意思,看向屋内的眼中满是深情,他不会责怪白宗南觊觎舒甜,这只能证明白宗南眼光和他一样好,都发现了舒甜好。可是他相信,白宗南发现的只是凤毛麟角,他不会知道被舒甜一心一意关怀挂念着是有多么幸福。 他不知道舒甜发现没有,她竟然把私房菜馆的事情放在了他之后!发现了这一点,宋涯的心又热又涨,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抱着舒甜,狠狠亲吻她的脸颊、亲吻她的身体…… 他不会提醒舒甜这一点的,也不想白胜雪继续待在屋子里打扰他和舒甜的相处时光。轻咳了一声,提醒白宗南道:「白世子,秋夜天寒,明日信王便要离京,再晚的话郡主就赶不上回城给信王送行了。」 白宗南和宋涯也相处了不短的时日,知道这厮看似温文无害,实际上睚眦必报,而且报复的手段还很激烈。九皇子府中短短一个月时间便牢如铁桶,没人敢再轻视无亲无靠的九皇子。这次,九皇子也会贯彻柳望村所说的「读书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宗旨跟着宋涯前去炎州、云州两地「长长见识」。 所以,宋涯此去其实并不如他给舒甜说得那么轻松。大皇子和三皇子都不会放过这个出手的好机会的。 白宗南没多迟疑,进屋拎着白胜雪的衣领便走了出来,给宋涯点了点头,「告辞。」便在白胜雪的埋怨中走出了院子,还顺手关好了房门。 宋涯整理了下衣裳,踱着方步进了屋子。舒甜还和小蜜蜂似的从寝室和书房里找宋涯用惯的东西打包,并没发现宋涯已经来到了身边。 「咳咳……」宋涯不得不故伎重施,管他老套不老套,只要有效便好。 效果很明显,舒甜就像形成了条件反射,连忙过来摸了摸了他额头,又理了理衣裳,一脸焦急担忧的模样。 宋涯的嘴角扬得高高的,一边享受她的关心一边安慰她,「没事,只是方才和白世子在外面下棋耽搁了会儿。」 「白世子也真是,他练武之人体格自然要好些,怎么能拉着你一起吹风呢。」 呃,好吧。宋涯表示很嫉妒舒甜说别人体格比他好,然而这个头是他开的,哭着也得接下去,「可不是嘛,所以我便早早结束棋局请他和郡主早些回府,别耽搁了明早给信王送行。」 这句话意思好几个,一个是责怪白宗南强拉着他下棋,二是暗示白宗南没孝心,三自然是埋怨白胜雪竟然都不知道妨碍别人恩爱简直就是一件令人天怒人怨的事情吗? 舒甜可没那么多弯弯绕,到京城快两个月了宋涯除了上午去九皇子府外几乎全都和她腻在一起。三天前两人才水到渠成那啥了,明天宋涯就要走,舒甜从身到心都大写得不习惯。 「非得让你去吗?」舒甜其实知道宋涯不会做无用功的事情,可还是忍不住嘟嘴埋怨了句。 舒甜一向都是温柔懂事的,很难看到她这么撒娇,宋涯心都化成了一滩水,难怪说美人乡英雄冢。舒甜一个不舍的眼神都差点让雄心壮志的宋涯就此放弃一切甘愿守在她身旁。 第53章 可是宋涯知道,这世道最多三年便得乱,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这一趟,至关重要,除了明面上带九皇子游历,他一要帮助信王将炎州和云州真正意义上掌握在手中,还得趁此机会探查下父亲靖远侯对三皇子的态度!上一世,父亲明明不喜三皇子,最终还是让靖远侯府的势力落到了三皇子手中,他想要知道原因。是否……和自己的生母有关? 舒甜以前看别人卿卿我我的时候都会在心里问一句:有那么腻歪吗? 如今到了她身上才知道「腻歪」真的是一种很直白的情绪,可是她现在想和某人多腻歪一会儿都不行,宋涯必须赶在信王一行人开拨前抵达西城门外的十里亭。 天都还没亮,他便只能将怀里给予他温暖的人儿小心翼翼推开,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就赶紧起身穿戴。殊不知,舒甜也习惯了他的温度,乍然失去怅然若失,自然而然就醒了过来,想起宋涯马上就要离家,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宋涯转头就看到她不舍双眼,凑过来拉被子给她盖好,语气温柔得让舒甜更想哭了。 宋涯心里又叹了一口气,「要不,你不管私房菜馆了,夫君去哪都把你带上?」 舒甜一囧,三十好几的人了舍不得人二十多岁小鲜肉,还得让别人来哄,可真是替那些呼风唤雨的穿越前辈丢人。 翻了个身,舒甜用屁股对着宋涯,「好吧,你快些走吧,我再睡一会儿就起来准备今天的诗会。」 宋涯扬起嘴角,突然想起来一事,从舒甜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出来一个劣质莲花型玉佩给她,道,「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如果有白郡主都制不住的人为难你,你不用怕,可以寻长公主为你做主,这个是信物。」 「长公主?」舒甜一下子就清醒了,托白胜雪的福,她还是知道这位皇帝唯一亲妹妹的。据说二十多年前一场大战,北蛮被大丰朝赶出北境,北蛮带着大量金银财宝和牛羊求和,当时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迎娶大丰朝公主为妻。 那时候皇帝成年的公主全都出嫁,底下的又太小。结果当时来求和的北蛮王不知道怎地看上了长公主的独生女,吵闹着要求娶,不然宁愿鱼死网破也要再出兵攻打大丰朝。皇帝是个优柔寡断的,便同意了北蛮王的要求,将长公主的女儿封为柔嘉公主远嫁北蛮。 自从柔嘉公主出嫁,驸马病亡,长公主就闭了府门不再外出。但就是因为这样,皇帝一直觉得亏欠长公主,曾经当着朝臣的面不止说过一次只要长公主愿意走出来,不危及国体的情况下无论长公主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可惜长公主就算知道他这番话也从不曾出现在人前。 上一世,宋涯也挖出了上一世埋在院子里的宝贝,中间便有这个不知道谁给他的这劣质莲花玉。他自然是看不上这劣质玉的,当即让下人拿出去扔了,可是后来听说有个小姑娘因为一块莲花玉被长公主收为干孙女,那家住在侯府后巷的小姑娘一家也因此被父亲被长公主看重,就为了这家子,长公主甚至破例出了面向皇帝给这家子讨了个伯爷恩荫。 那事情震惊朝堂,不少人都在谈论这家子走了什么运。只有少数几个知道来由,他便是其中之一。而且后这莲花玉就挂在长公主腰间,他无意中看过一眼,上面他小时候磕出来的裂痕都丝毫不差。后来倒是也打听过由来,可惜长公主身边谁都探不到消息,再后来事情一多,他便也没放在心上。 这一世,心境变了。那一匣子小玩意儿看着倒也勾出许多往事来,里面的东西他也就一样没丢,全都好好收着呢。那朵被人家换了个爵位的莲花更是单独放到了一边,本来打算找机会查一查这朵莲花和长公主什么关系的,但现在他还只是个举人,要查也无从查起,倒不如先交给舒甜保管以防万一。当然,日后他会无比庆幸这时候的一时兴起,不过现在他根本就没想到真是多亏了这朵莲花。 宋涯出门,舒甜也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今天的百花会。 不同于昨天信王府宴席的男女分座,菜馆给百花会准备了一个开放性可容纳百十人的大厅喝茶休憩。大厅周围和内里都摆放着盛开的时令鲜花,厅内还用绿植隔绝成大大小小七八个小空间,就算是前来参加花会的贵女们派别不同也不怕吵架。 这百花会是昨晚上之后宫里头太监出来定的席面,定金是两片金叶子,只说是贵妃娘娘想请京里头这些个贵女们一起赏赏花、喝喝茶。 大概就舒甜这样的傻白甜以为真是这么简单,宋涯和钟庆倒是为着今日来人做了不少准备。待得接了帖子的贵女们一个个进了门,钟庆还稳得住,白胜雪却是大惊小怪地冲到了厨房里将舒甜拉到了休息间。 「舒姐姐,昨儿来定席面的人和你说了是哪位贵妃娘娘定席面没有?」皇帝一后两贵妃都还在世,洛贵妃张扬大气,李贵妃有些小家子气。白胜雪也算是进过皇宫的人,也被信王妃拉着记了不少宫廷忌讳,可今天她瞧着来的客人怎么不像是单单一位贵妃能请来的客人,这手笔……倒是有些像后宫最尊贵的那位!不过,那位不是因为洛贵妃的受宠一直都低调行事的吗? 「这些事情都是钟掌柜负责的,我只管出点布置场地的意见,负责后厨安排就行。」这也的确是舒甜事先就和钟庆沟通好的结果,今天算是第一日运行,不会就出什么问题了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舒甜这边正说钟庆,人便到了休息室门口,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大奶奶后才缓缓进门。眼中虽然还有惊讶没有散去,语气已经恢复一如既往的淡然笃定。 第54章 「郡主和大奶奶无需惊慌,事情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宫内,六皇子和七皇子年纪渐大,大郡王、三郡王、四郡王也都到了成亲的年纪。原本皇上打算年后选秀再行定下诸位皇子郡王婚事,可昨日三郡王回京后哭闹着还要来咱们私房菜馆,皇上问过之后便让皇后娘娘先在咱们私房菜馆办个花会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三郡王的。」 也就是说,皇帝就是为了三郡王的口腹之欲,打算在私房菜馆给他相看媳妇了!上官武乐昨儿在私房菜馆还闹了点笑话的,吃了中午饭、喝了下午茶,按照郡王规矩就该回大皇子府上的。可他一问晚上不能再在这儿吃饭,直接抱着柱子不愿离开,好说歹说,选着几样他喜欢的菜打包才算是把他给打发走了。 没想到他还能给私房菜馆引来如此高逼格的宴会!只是,接待这种大人物有利于也有弊,舒甜有些担心。 钟庆倒是信心十足,「大奶奶不用担心,百花会是皇后娘娘主持,皇后娘娘为人谦和,恩怨分明。只要我们做到了本分,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白胜雪也在一边补充,「对对对,皇后娘娘没有表明身份大张旗鼓地来就证明她不想劳师动众,也不会有什么仗势欺人的情况发生,舒姐姐不用紧张。」 「我没紧张啊,是你紧张兮兮地拉我出来。」在舒甜看来,不管客人是谁,她尽心尽力做到最好便行,至于变数,那是不定性的,得发生了才知道怎么应对。 皇后娘娘虽然没表明身份,但她牵头的宴会宫中贵妃娘娘们不可能不给面子,也都先后到了私房菜馆。 昨天信王寿辰其实就有几位贵女跟着父母来见识了一番,今天见着布置又有了变化,从昨日的庄重大红色变成了浪漫色彩的粉红、粉紫、粉蓝为主的进门通道,休息区也用这些浅色薄纱挽成花球,说不出的新鲜好看。 今天的茶饮也全是少女们喜欢的花果茶,昨儿来过的少女们顿时精神一振,为今天才来的「土包子」做介绍,说得那些今天第一次来满目惊叹的少女们又添了满满的不可思议。 「这私房菜馆也不知是谁开的?这份风雅巧思便称得上前无古人了,我看啊,咱们京城第一才女也没这份闲情逸致呢!」 贵女们的聚会就是这样,不和的随随便便找个理由也能拉个人下水,说话的是定远侯家嫡女岳染,不论是容貌还是才学都和袁诗若不相上下,但她没袁诗若那么会「装」,除了家境要比闲散侯爷随阳侯好一些之外别的一直都被袁诗若压得死死的。 袁诗若不是风雅着称吗?岳染便要在皇后娘娘和两位贵妃面前压一压她,不然真以为她是天上地下第一风雅的女子了。 「听说这私房菜馆是云州府解元郎开的,这位解元郎是柳掌院高徒,如今正在九皇子府给九皇子启蒙呢。」袁诗若也不是弱的,转眼就用宋涯给怼了回去,她才不会和一个男人比呢。 「解元郎啊,我还以为这种布置是女子的手笔呢。还有这些花果茶、这些吃食,解元郎还真是……不务正业呢!」岳染说到这儿,话锋就是一转,「不过,袁小姐好像没打听清楚,这私房菜馆虽然是解元郎开的不错,但这些布置和这些吃食可都是解元郎家太太一手布置的,和解元郎没什么关系。想不到,一个从云州乡下来的女子竟然让咱们袁大小姐也看走了眼!」 虽然有绿植做阻挡,但皇后和两位贵妃娘娘已经以一般富贵人家夫人装扮到在座,现场贵女们的说话行事自然有人会报给几位贵人知晓。 而且,离着众女眷不远的圆月湖亭子里,几位皇子、郡王们正把玩着亭子里的各种消遣器具,谁都不想自己名声被压下去。 袁诗若是洛贵妃远房侄孙女,照理说她的婚事大概就在洛贵妃这边寻了。偏偏她喜欢的却是温和有礼、文采斐然的大郡王,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她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好几种方法和大郡王「偶遇」,或者说出点什么意外。众目睽睽下最好能定下婚事。 虽然有绿植做阻挡,但皇后和两位贵妃娘娘已经以一般富贵人家夫人装扮到在座,现场贵女们的说话行事自然有人会报给几位贵人知晓。 而且,离着众女眷不远的圆月湖亭子里,几位皇子、郡王们正把玩着亭子里的各种消遣器具,谁都不想自己名声被压下去。 袁诗若是洛贵妃远房侄孙女,照理说她的婚事大概就在洛贵妃这边寻了。偏偏她喜欢的却是温和有礼、文采斐然的大郡王,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她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好几种方法和大郡王「偶遇」,或者说出点什么意外。众目睽睽下最好能定下婚事。 但没想到一来就会遇到岳染这处处针对她的讨厌贱人!遇到这种事情,一般的姑娘大概就只会记恨针对她的岳染,可袁诗若这人别看面上温柔贤淑,实际上心眼不比针尖打多少,被岳染拿来和一个乡下来的商户女子做比较,简直让她五内俱焚,连着作比较的解元郎夫人也成了她记恨的对象。 岳染和袁诗若算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不同阵营,有了开头,双方你来我往明枪暗箭又斗了几回,终于在侍女通知用饭的时候停了下来。一个个又巧笑倩兮沿着侍女的指引往用饭的花厅行去。 路上,正要路过一处假山,那假山的八角亭中,两位皇子和三位郡王已经坐了下来。从他们的角度正好能够居高临下看见一个个打扮得体、谈笑风生的佳丽经过。 远远的,佳丽们便看到了亭子内情形,一个个玉面绯红,走路的姿势格外袅娜了几分。可还没等走到亭子下的必经之路,她们就发现亭子里多了两个女子的身影,其中一个正和大郡王说着什么,大郡王那么斯文的一个人竟然发出了一串畅快的笑声,并含笑和那女子说得很是热闹,都没空往这边来路看上一眼。 第55章 是那两个贱民!哦,不是!是信王府郡主和那个圆脸女子!袁诗若一眼就认出来桌子边上两人身份,因为后来白胜雪身份揭开,她刻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在这儿又见到了两人,那圆脸女子是什么人?和信王府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大郡王身前,凭什么大郡王会对她笑得那么……亲切! 袁诗若五内俱焚,脚步都慢了几分。旁人只道她想要多多在皇子郡王跟前露脸,这也是大家的心思,行走的队伍登时就慢了几分。 亭子内,被三郡王吵闹着要见的舒甜再一次拒绝了去大皇子府给三郡王做厨娘的要求。但是她也不忍心三郡王没她做的饭就茶饭不思,于是她建议大郡王派个厨娘到私房菜馆学手艺,她不会收钱。此建议皆大欢喜,大郡王欣然同意。 然后,舒甜便见着目前负责管理私房菜馆侍女们的钟翠在远处给她招手,想必有什么急事。于是赶紧给几个贵人施礼告退,被白胜雪拉着一路狂奔下了假山往钟翠方向赶过去。 她走得太急,前面又有白胜雪开路,所以她根本就没注意到下亭子后前方正有个心神不属的女子在缓步前行,直接撞上了这女子的侧面。 一个是铁锅都能颠起来的圆润女子,一个是扶风摆柳的三寸金莲千金。别说这么撞上去,说不定舒甜力道大一点单手都能将人给掀翻。 所以,那女子华丽丽地悲催了!一声惨烈的尖叫后那女子直接摔到了过道边的草地上,脏污倒是没什么,就是姿势难看了点,精心梳理好的发髻散乱,簪子都飞出去老远。 「啊对不起。」舒甜反应过来后飞快伸手将人扶了起来,比这女子的贴身丫鬟动作还快。 等把人拉起来后舒甜脑海里跳出来个人,「是你?!」想想袁诗若在一品楼时候的样子,舒甜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你这贱……」皇后娘娘和贵妃虽然先进了用餐的花厅,可前前后后还有不少高门贵女,更别提亭子里正关注这边的皇子郡王,袁诗若都快疯了!没等身体站稳,就忍不住甩出一巴掌。 只是她没看到白胜雪还在边上,白胜雪可是练武之人,伸手就握住了袁诗若手腕,「你想要干什么?」 袁诗若敢动舒甜,但绝对不敢动白胜雪,至少现在不敢动。睚眦欲裂恨不得生吞了舒甜。 黄芸娘是黄氏的侄女,昨天和今天已经来了私房菜馆两次,来之前也得到了家里叮嘱私房菜馆是姑姑靖远侯府夫人继子的产业。虽然京城里到处都流传姑姑苛待继子,但黄家人却是知道姑姑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这次宋涯回府出奇地敬重黄氏,两人还合作短短一个月将靖远侯府二房打入尘埃。 黄芸娘就在袁诗若身后不远处,见状连忙疾走几步上前,从白胜雪手中接过袁诗若手腕,「白郡主,您二位现在一定很忙吧,就不耽搁两位了。」 说完又立刻凑到袁诗若耳边轻声道:「袁小姐,上头正看着呢!」 你若是想让人看到你泼妇的一面那就尽管作吧!黄芸娘的意思冰雪聪明的袁诗若一下子就懂了,可是让她就这么罢手又如何甘心。 正僵持着,几人上方传来了上官武乐催促的声音,「舒姐姐,你刚才说过要送我一道松鼠桂鱼的,你倒是快一些啊。」 「劳烦舒娘子了。」上官武极温润的声音也随后响起,袁诗若微微抬头就见大郡王对她露出了一个担忧的笑容,「袁小姐无事吧?就要开席了,甜记的菜品道道经典可莫要错过了。」 钟翠此时业已赶到了这边,躬身行礼道:「袁小姐,花厅旁边便有专门换洗的净室,奴婢已经让人备好了温水。」 「走吧袁小姐。」黄芸娘察觉到袁诗若的走神,微微皱眉,给白胜雪和舒甜使了个放心的眼色,微微用力将袁诗若半扶半抱带离了此处。 黄芸娘带着袁诗若前行后,钟翠连忙凑到舒甜耳边说了她着急的事儿。原来是洛贵妃不放心私房菜馆的菜品,非得要派她带来的人去厨房守着重新做她们那桌的饭菜。 「她这是亏心事做太多了怕死呢!真是矫情。」白胜雪气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石子儿。厨房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除了花厅这十桌,别的还有好些从另外门进来用餐的都等着上菜呢,哪有空余的灶台忙。 洛贵妃和皇后都在主桌上,皇后都入乡随俗什么也不问,倒是洛贵妃跳出来要看着做菜这是想干什么?舒甜突然想起来之前宋涯说一品楼是三皇子产业,难道?「她怕不是什么怕死,是想学咱们手艺来了!」 这样的客人,在舒甜前世最多说句「同行免进」不让看就解决了,可如今能够怎么办?好在,私房菜馆大多数调料都是京城还没盛行起来的,宋涯此次去云州也要找洛云河商量往京城输送一些以往捏在甜记和洛记手中的调料以及原材料。而诸如豆瓣酱、十三香之类舒甜才推出不久的调料也要等洛云河来京城后才安排大量生产上市,就算洛贵妃派来的厨子看了又怎样?没有原材料他们就是想模仿也不成,没有调料,更是只能烹饪些四不像出来。 念及此,舒甜一点都不露怯,「既然这样,你先在他们主桌旁边空一张桌子将准备的菜品都呈上去。然后告诉洛贵妃,新作菜不但耗费时间,其中几道菜的口味也不如昨晚就上料的佳,她愿意让人来看着现做那就现做吧。」 钟翠松了一口气连忙追上已经去静室换衣服的袁诗若一行人,她可还有宋涯交代的事情还没办! 第56章 钟翠让人去花厅按照舒甜的吩咐回了洛贵妃后便敲开了静室房门。出门在外,贵女们自然不会只随身一件衣裳,袁诗若已经重新换了一套衣衫,她随身丫鬟正帮她梳理发髻。 钟翠连忙去旁边屏风后帮她收拾毛巾水盆,突然惊呼了一声,手里拿着东西走了出来,「这位小姐,您好像丢了东西。」 「这不是……」袁诗若不耐烦地摆手去推钟翠直愣愣送到面前的书册,书册边缘沾着些微水迹,晕开了些墨迹。她才推拒了一半便发现书页上字体和她私底下联系的前朝雅体一模一样。她也是最近半年才开始洗练雅体,不过才练了点皮毛,平时都没敢在外露出来,这书册封面上的雅体看起来倒是颇得了精髓似的。 前朝有位才名冠绝天下终身未嫁的雅夫人,独创了一种字体,写来飘逸唯美,仿似佳人舞蹈。可雅夫人临死前烧毁了她所有作品,存世的极少。袁诗若也是半年前才因缘巧合得了一本,正偷偷习练雅夫人字体,准备在合适的时候曝出来一鸣惊人。 见钟翠这长相憨实的侍女连拿个书的姿势都不对,袁诗若鬼使神差住了嘴接过了书。翻了几页心下波澜乍起,这竟然是一本诗集,以雅夫人的字体书写的一本新诗集,粗略翻到的两首诗词就让她自叹费如,风格独特、辞藻华丽优美,让她有一种爱不释手之感。 「你不识字?」袁诗若斜睨了一眼低眉顺目的钟翠,之前被舒甜撞出来的气怒暂时被她给压了下去。 「奴婢只是个丫鬟,哪能像贵人这般识文断字?」钟翠的表现就是一个有点憨的丫头,也轻轻松松骗过了袁诗若。 袁诗若捏了捏书册,让丫鬟赏了钟翠一个银锭子,「这正是本小姐放身上不小心落在里头的,幸好你帮本小姐捡了回来。」 「谢谢小姐。」钟翠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出了离开了静室,见花厅里侍女们有条不紊忙碌着,便放心地往厨房去了。洛贵妃派去的人想做什么她自然知晓,不去搞点破坏都不符合她现在的心情。 女眷,又是以开花会的名义。菜品就以清淡酸甜为主,再佐以奶油小点心,哪怕是讲究用饭三分饱的高门贵女们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皇后娘娘更是将舒甜召到跟前赏了一套宝石头面,白胜雪也沾光得了一套。 用过午饭,就是今天的重头戏花会了。一边赏景一边让这些高门贵女们展现才艺,白胜雪倒是跑去凑了热闹,舒甜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后来听说袁诗若念了几首她从别处看来的诗词,引得皇后娘娘连连夸赞,洛贵妃作为袁诗若远房姨祖母也赏了她不少东西,算是拔得了今日头筹。 另外就是大郡王还真把三郡王给留在了私房菜馆,正好舒圆、宋衍、宋茜中午后被宋沄送到了庄子里,带一个孩子是带,多带几个也是带,舒甜直接就让三郡王和舒圆几个去儿童区玩得满头大汗,吃着她做的小点心跟着舒圆也叫她姐姐。 让舒甜意外的是宴席散伙后还有个人主动要求留下,便是黄芸娘。从宋茜口中,舒甜才知道黄芸娘十六岁那年本来打算成亲的,结果黄家祖父去世,小姑娘该守孝一年。婚事被推了一年对她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也没什么,气就气在未婚夫一家竟然说什么九代单传一年都等不了退了婚。 黄芸娘也是个有骨气的,退婚就退婚,一年后也才十七,可刚出孝还没重新找好下家呢黄家祖母又去了。本来按照黄家的意思趁着热孝寻个差不多的人嫁了得了,可急急忙忙到哪去找合适的。只得继续守孝一年,如今出孝倒是有小半年了,但相看了好几家都不合适。 十九岁的黄芸娘在大丰朝算是大龄剩女,她心思多主意正,黄家很多事情背后都有她的影子,这样的人眼光自然不一般。然而,一来二去的就被人说些闲话,她爹娘还没说什么的,旁的人三天两头上门催她出嫁。 这两天在私房菜馆吃得好、玩得好,休息亭中的那些书和棋也都还没研究透彻,听说私房菜馆还能接收人入住,只是有规矩不能带侍候的人。寻常官宦人家几步路就回城,奴仆前呼后拥的,再怎么喜欢这儿的吃食也不愿在这儿受苦啊。所以,除了个能像小孩子似的哭闹留下的三郡王外也就只有黄芸娘打发了贴身侍女直接找钟翠交了银钱要留下。 本来按照原来的计划,来客都是住在外院的。可舒甜中午才领了人那么大人情,又是黄氏亲侄女,宋茜都要住内院,把人推到外面单独小院就有点不近人情了。所以舒甜一经考虑,直接让黄芸娘和宋茜都住到内院厢房。 内院,在宋涯小聪明耍玩后还是乖乖按照舒甜的想法重新布置了一下。正房三间加倒座是主人的寝室、待客厅和书房。左边三间厢房全都一模一样装修,分成前中后三个布局,前面待客木地板榻榻米,中间卧室,后面温泉浴室和能冲水的厕所。右边三间厢房被拆成两间,一间仓库一间厨房。 白胜雪、宋茜、黄芸娘,一人一间客房,进去后见着装修风格白胜雪就疯了。 「舒甜,你太不仗义了,这么好的屋子不让我住还一直让我住外院!」 不是舒甜不让她住,而是宋涯在家让舒甜住内院来会有人说闲话的。舒甜没理她,在厨房里切切切、剁剁剁、炒炒炒。 黄芸娘也看完了房间布置,庆幸自己今天临时做的决定,这儿的气氛很轻松,白胜雪和舒甜也都没京城贵女那些高高在上的气质,相处起来身心很是轻松。让心情压抑的黄芸娘难得真心笑着拉了白胜雪一把,「要是我表哥在家,你我怕还是住不进来着小院的吧。」 第57章 又看了眼厨房里的舒甜,再闻了闻空气中多出来的香辣味儿,咽了咽口水,补充道:「我表嫂好像心情不太好,建议你别招惹我表嫂,不然晚饭没好吃的。」 白胜雪半信半疑,「舒姐姐心情好才会做很多好吃的,你怎么会说她心情不好?」 「那表嫂做很多好吃的是给你吃的?」黄芸娘自认眼光不错,舒甜刚才脸色明明就是思念嘛,一边做东西一边思念一个人,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肯定是想情郎啊!宋涯表哥不在,这很说得过去。 「呃,」白胜雪卡壳了,每次好像都是宋涯在的时候舒甜做吃食特别用心,「好吧,估计是想宋涯了。诶,成亲真没意思,为个人神魂颠倒的。」 黄芸娘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一时间,两人竟然像是找到了共同语言似的聊开了。 女人的友谊就是这么奇怪,原本都还对对方带着点戒备的就因为这么一个共同语言顿时聊得和亲姐妹似的。 等舒甜发泄完了心里头那些思念后出来,这两个已经凑在花园前小桌子那就差结拜金兰了。一旁拿着华容道玩的送钱顿时像遇到了救星,「大嫂,我能帮你干点什么活儿吗?我实在不想和表姐还有白姐姐待一块儿了。」 「行啊,那你去叫哥哥他们进来吃晚饭。」 舒甜的「哥哥」里绝对不包括身高一八零,长相俊俏的三郡王上官武乐。可是他现在浑身脏兮兮地,牵着舒圆的手眉开眼笑一起跟进来是几个意思? 「姐姐,武乐他很聪明,你那华容道他一下子就出来了。还有九连环,他玩得可溜了,他还教会了我怎么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解。所以,姐姐,我能请他吃饭吗?」 在陈家碾,舒圆和钱多多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瞧着已经和两年前大变样的弟弟,再看他骨碌碌的大眼睛,舒甜又怎么说得出拒绝的话。 「那自己去洗手洗脸。」舒甜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上官武乐,只得吩咐舒圆带他一起去洗漱。 花园前就有个洗手台,舒圆和宋衍、宋茜都是自己做惯了这些,一个个做得似模似样。可上官武乐在宫里那可是如珠似宝的存在,别说自己洗手洗脸,就是自己卷袖子都做不好,弄了半天都还没卷上去。 偏偏他还有几分执拗,咬着唇在那边一次又一次地按照舒圆他们的方式认真卷衣袖。 舒甜让白胜雪进门帮她准备东西,旁边黄芸娘看着几个小的。见状实在是没忍住,三两步上前伸手帮上官武乐卷了衣袖,又帮他打水,低声教他该怎么自己洗漱。 上官武乐高高兴兴照着做了,冲着黄芸娘欢欢喜喜说了声谢谢,那黑白分明的清澈星眸里满满的喜意,单纯而干净。让看惯了或是算计、或是深沉、或是觊觎、或是浑浊眼神的黄芸娘愣了愣。 直到舒甜招呼舒圆帮着摆桌子才回神,匆匆赶过去一起帮忙,没注意到上官武乐看她背影时带着一丝迷惑的依恋。 立冬早就过了,舒甜之前让人准备的铜锅今天送到了菜馆,她便做了一直想弄而没弄的火锅,还特地弄了一边适合体质虚弱的人喝的营养菌汤锅,都咕嘟咕嘟开了才想起宋涯今天不在,所以只能便宜几个小的了。 人有点多,舒甜将小圆桌上盖了张大圆桌面,调了三种口味的蘸料,教会了大大小小几个人怎么吃,看着他们一个个从开始的大呼受不了到后来的津津有味,缠在她心上密密实实的思念终于散了下去,取了筷子她也开始大快朵颐。 以前没这么个牵挂的人是怎么过来的,如今还是能那么过,只是……还是想念宋涯宋大哥夫君怎么办? 黄芸娘见舒甜又开始失神,抿嘴笑了笑,说起来她还大舒甜好几岁呢,都没这种感觉过。正想着,碗一沉,低头看去多了块油乎乎的鸡腿儿,上面还黏着一片棕色野菌。这还不算什么,鸡腿尾部还有个明显的牙印! 顺着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筷子看过去,黄芸娘就对上了上官武乐讨好的星星眼。 「这个好吃,我试过的。」上官武乐心性只有七八岁孩子大小,可长相完完全全是个成年男子,对着这么一张长得好的脸和如此殷切的眼神,饶是黄芸娘心智过人也被电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等回过神来,黄芸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夹起那个被上官武乐试过的鸡腿送回给他。可上官武乐送出去的东西,还是送给他看上的人的东西又怎么会轻易收回呢,端着自己的碗就躲到一边,声音还大了一个台阶,「你吃你吃,给你吃的。」 他们这边动静大了,舒甜和白胜雪就看了过来,「怎么了?」 黄芸娘手里还夹着鸡腿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情急之下治好答道:「我看三郡王他没怎么吃,给他挑了个鸡腿。」 舒甜向来奉行的是靠自己,这吃火锅更要靠自己了,瞧上官武乐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就乐了,「芸娘表妹,在私房菜馆其实没必要将自个儿身份记得那么牢。来这儿的都是食客,同等待遇的食客,所以你不用那么紧张,也不用给武乐夹菜。嗯,就跟着舒圆他们叫三郡王武乐吧,不然我都不习惯。」 「对,就叫我武乐。」上官武乐不是纯粹傻子,只是智力迟缓。此时笑得如同得逞的狐狸,让黄芸娘都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装傻了。 最后没办法,黄芸娘只得一口一口将那被他咬过一口的鸡腿给吃了下去,抛开那牙印不谈,的确味道极好。 第58章 上官武乐心里在偷着乐,没多少复杂思绪的他只知道这个比娘还要温暖的人吃了自己给的东西,那她就是自己的了。 可怜黄芸娘并不知道只是一时好心给人卷个衣袖就被人视为所有物还打上了标签,不过,也多亏了这块鸡腿,才能保住她和舒甜两条命,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洛云河是在宋涯离开后半个月到的甜记私房菜馆,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忙碌时。经过开业头两天两拨大人物到来并高度赞扬后,私房菜馆的名声彻底打了出去,每日里都是宾客盈门。 幸好宋涯让钟庆定下了那些规矩,舒甜每天除了教会厨子、厨娘新菜之外中午只做一桌席面。晚上因为有城门宵禁在,庄子里偶尔只有三两桌客人,还不够下人们接待的,舒甜就只管侍候好几个小的加上官武乐这个伪小孩便成。 不过,前天大皇子府便将不情不愿的上官武乐和已经学了十来日的皇子府厨娘一起给接了回去。宋衍和宋茜也被黄氏接回去继续上学,黄芸娘和白胜雪倒是留在了私房菜馆每天帮舒甜处理点杂事,倒也过得十分充实。 洛云河是个好吃的,看到门口那对联就乐了。当年宋涯让舒甜教了自家厨娘那几手就让自家赚了不少钱,云州甜记虽然也赚钱,但来来去去就那些菜,哪还有什么道道经典,口口绝伦啊! 不过,等他从那些用餐的桌边挪到自己排到号牌的桌上,洛云河不淡定了!洛记食铺和甜记食铺的那些叫菜的话,这路过的几桌桌上的又叫什么?菜单送到手中,洛云河感觉身心受到了极大伤害,这些菜除了那糖醋排骨,别的好像都没吃过啊!他可是吃遍甜记的人! 「这些菜单是宋涯宋举人定的?」洛云河觉得宋涯有些不地道,会这么多还藏私。 「不是啊,宋少爷是读书人,哪会知道什么菜单!这些都是舒娘子定的。」侍女有些骄傲,谁不知道舒娘子厨艺无双,私房菜馆开了这么久,每天都有三道新菜加到菜单上去,别说客人,就是他们这些侍女都叹为观止。所以很多时候她们都尊称舒甜一句「舒娘子」,而不是附属宋涯的大奶奶。 洛云河只知道自己第一眼看到舒甜的时候就觉得这姑娘与众不同,那时候他都还想怎么逗逗这乡下丫头。 可什么时候开始,乡下丫头就真的只是「乡下丫头」?好像,就是去陈家碾,发现「陈连生」心机深沉、足智多谋开始。而且,也是从那个时候,「陈连生」总会冒出来一些赚钱的念头,勾得他四处跑,几乎都没时间见舒甜一面。 砰—— 洛云河一拳头砸在实木饭桌上,痛得他龇牙咧嘴。他可是自诩天上地下第一聪明会赚钱的人啊,被宋涯耍了身份不算,还被宋涯误导得认为会那些美味饭菜、想得出那千奇百怪调料和食材的人是宋涯!可这人分明是舒甜!是那个端菜进门眼神亮得像星星的小姑娘。 可?若是又怎样!洛云河顿时愣在当场,如遭雷噬。当时,他曾经动过心思,舒甜能做出那么合自己口味的饭菜,完全可以扒拉到自己后院做……个姨娘的。那时候,他还以为宋涯是舒甜亲哥,所以当着宋涯就没怎么隐藏心思,所以……才会被骗得团团转? 「我听钟翠说是洛少爷到了,怎么都没让人通传一声?要不是钟翠认识你,我都不知道你上京了。宋大哥走的时候说会让你多带些辣椒和海货,都带了吗?」 舒甜昨晚今天那桌人的菜就听钟翠说洛云河来了,还自己点了一桌菜,想着他要带来的食材和调料,舒甜就坐不住了连忙端了一笼蟹黄包来了洛云河桌前。 洛云河都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舒甜了,这一眼看过去突然发现她长开了、长大了。不如京城这些高门贵女们眉目精致,但那气质和眼中的神韵,洛云河还真没在别的女子身上见过,让人一眼望去就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这是蟹黄包,在别的地方可吃不到的。」舒甜也算了解洛云河的口味,扫一眼桌上动过的菜,将蟹黄包推到他面前。 洛云河怔楞之后慢条斯理吃了一个,眼睛一亮又接着吃了两个,心渐渐安定下来。宋涯就是宋涯,总是能够未雨绸缪,亏得他一直杜绝了自己心思,不然见着如今的舒甜自己还真做不到无动于衷。 洛云河对宋涯的敬佩是一日高过一日,既然知道了宋涯和舒甜的关系,那就……当嫂子敬重吧!洛云河终于理解到了宋涯临别时给他说的那番话,从包里摸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舒甜,「这个,是宋大哥托我带给嫂子的礼物。」 「宋大哥给我的?!」舒甜又惊又喜,连忙接过来打开,见着是一套式样简单的翡翠饰品,嘴角忍不住上翘。之前黄氏给的那些首饰连同皇后娘娘赏赐的都按照京里头这些小姐夫人们喜好来的,不是流苏就是珠子,倒是华丽又贵重了,可一点都不方便干活,到现在她最喜欢的还是宋涯亲手给她雕的簪子。 「宋大哥也是,破费这些干什么。戴上这些还怎么在厨房干活儿啊。」嘴上这么说,她眼角眉梢的喜悦一点都骗不得人,还取了手镯往手腕上套。 手腕在碧色翡翠映衬下越发白皙圆润,洛云河偷偷移开眼喝了一口汤,咳嗽了两声给舒甜说起了正事。 调料、食材,洛云河此次来京城是准备大干一场。这些东西他已经搭上了内务府,若是能够卖进皇宫,说不定就是一个为自家正名的机会。 洛云河已经买了私房菜馆隔壁的庄子做作坊,不日就能开工。而且洛记的各种铺子也都准备完毕陆续开门营业。 第59章 说好了这些,洛云河要告辞,舒甜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回房拿出了一张她口述宋涯动笔的菜方子,「洛少爷,宋大哥说你来了之后把这个给你,说是把这个送上去说不定你的目标就能提前达成。」 「什么啊?」洛云河打开纸,上面全是以羊肉为原料的菜方,洛云河懒洋洋的身子顿时就坐直了,「这个是宋大哥让你给我的?」 「对。」舒甜以前对洛云河印象都还挺好的,自从亲耳听到他对宋涯贬低自己为「乡下丫头」,原来的那点好感也就淡了,剩下的不过就是公事公办罢了。 舒甜不知道的是,当今皇帝曾经被人绑走过,后来他独自逃出来,靠着一个猎户送的羊腿活着回到了京城。之后,在他心目中羊肉就是天下最好的食物,只是再也找不到当初吃羊肉那珍馐美味的感觉了,为了这个不知道杀了好几个给他烹调羊肉的厨子。 想也知道,逃难中的人别说是加了盐的烤羊腿,怕就是一块干硬馍馍都是美味。回到京城又登上王位,成天山珍海味吃着,那羊肉腥膻,就靠点姜和盐自然是怎么做都避不了那味道,皇帝自然找不到当初吃羊肉的那种感觉,这情怀也便一直如鲠在喉,如今老了更是心心念念想吃一顿美味羊肉。 这个消息稍微有点门道的人家都知道,只是少有人敢去试验而已。洛云河如今有内务府门道,又有方子上的那些材料,咬了咬牙当天下午就一起送到了内务府太监手中。 内务府太监收了洛云河好处,就将那些东西一股脑送到了御厨手中。能够做御厨的自然有几分眼色,趁着不到晚膳时分,他半信半疑地按照方子上做了红焖羊肉、孜然炒羊肉、和风孜然烤羊排,又炖了一锅药膳羊肉汤。还别说,往日里腥膻的羊肉按照方子一处理立刻就变得香气四溢,引得人口水横流。 要送到皇帝跟前的菜,御厨自然是亲自一道道品尝过来,那红焖的和清炖的时间不够不说,这就两道以孜然为主的羊肉就让他停不下嘴,并举一反三问起了这几道菜要用的调料以及方子的来历,他也得卖人人情不是! 御厨吃了菜非但没觉得哪里不适,入冬的天气身上还一直暖洋洋的极为舒坦。到了晚上,他信心十足地将四道羊肉菜给呈了上去,不一会儿就被皇帝召见赏赐了不少东西,问清楚送这些东西的人之后,皇帝连夜召见了洛云河,心情一好,竟然直接给了洛云河一个户部侍郎的官职。 要说洛云河这个不参加科举的商人直接被封了这么高的官职在第二天的朝堂上掀起了波澜的话,袁诗若的风头很快就将他给盖了下去。 百花会之后,袁诗若拿着雅夫人字体的诗集也忐忑了许久。可之前在百花会上她以「听来」为名念出的那两首诗词经过半个多月的发酵已经算是享誉京城乃至周边几个州府了,可至今也没人站出来说是原作者。 那天之后,袁诗若每天苦练雅夫人字体,又让人四处打听当年雅夫人字帖的拥有者都有哪些人?可问来问去,就连国子监最喜欢收集雅夫人字帖的那位院正多年前还不是院正的时候,就大张旗鼓巨额钱财和国子监学位来换雅夫人字帖,可惜到现在为止他那里也仅有三本。 袁诗若永远不知道上一世的宋涯便是知道她写了一手雅夫人的好字闻名京城,这才辛辛苦苦习练了同样的字帖。至于字帖上面的诗句,其中大部分都是袁诗若所作,小部分则是三皇子的心头好! 三皇子性情暴躁是出了名的,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三皇子为了压制暴躁的心情这两年开始钻研诗文。只是他性格使然,哪里有什么才华吟诗作赋,学了一年半载不过写了一堆半截诗在那。高兴的时候拿出一堆半截诗句来续一续,不高兴的时候看着一堆半截诗词就怒火中烧。可诗词一道本就是随兴所至,当初的一时兴起并不代表后来的心境就能跟上。 为了这堆诗词,在宋涯上一世,三皇子连着纳了好几位擅长诗词的闺阁小姐进府,有得诗词续上了,有得一直都悬而未决。偏偏那些诗词多多少少都切合着三皇子心境,到后来他做了皇帝的时候还特意拿出来让文武百官来续,宋涯便是其中续上最多的艺人。 宋涯给袁诗若挖的坑便是在三皇子这里。早在私房菜馆开业前,他就找机会将三皇子自己都还没写出来的半阙诗词或是续上些精妙的、或是来点狗尾续貂的、抑或是干脆放着没管,将这些诗词以一些不经意的方式传到了三皇子耳中,让三皇子这段时间总是念念不忘。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袁诗若确定了这本雅夫人字体的诗词不会有主人出来认领。听说大皇子妃已经帮大郡王看了和她旗鼓相当的岳染,袁诗若忍不住了!查到几位皇子妃会在一品楼出入,特地提前到场,以苦练多日的雅夫人字体当场挥毫默写了十数首比较精妙的诗词。 当然,为了稳妥起见,袁诗若对围上来吟诵诗词的人解释还是曾经看别人所作。为了逼真,她还特意选了四首和她风格完全不同的抄录,半真半假却越发让人觉得她是在谦虚,一阵阵赞誉让她飘飘若仙。 于是,洛云河一介商人精于算账被皇帝破格升入户部,远远没有袁诗若这一战成名来得影响深远。幸好,洛云河也不在乎什么名声,巴不得越低调越好。转手就将皇帝赏赐的金银布帛送到了私房菜馆,而他自己则大摇大摆在尚书府旁边买了栋宅子,挂上了皇帝亲笔题名的「洛府」,一代皇商崛起之路就此开启。 而袁诗若,注视着大皇子妃和三皇子妃从屏风后走出来,来到她身边,细细看了她飘逸隽美的雅夫人字体,又详细问了她名字生辰,她整个都兴奋得在颤抖。她赌胜了! 第60章 可惜,她只顾着观察大皇子妃,却没发现三皇子妃眼中的妒忌与狠辣。 袁诗若晕乎乎回府后第二天的确等来了皇后懿旨,只是当她志得意满跪在地上听太监念完旨意后差点晕倒当场:不是大郡王郡王妃,而是三皇子侧妃! 三皇子侧妃!这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事已至此,雷霆雨露皆是恩泽。随阳侯夫人知道自己女儿心思,但她出身洛家自然知道若女儿此时露出一丝不愿不但会激怒三皇子,更会激怒三皇子身后的洛家。随阳侯府本就日渐没落,若袁诗若再惹了洛家,随阳侯府还有两个幼子的前程可就毁了。 念及此,在袁诗若试图反抗前,随阳侯夫人死死拉着她的手腕,按着她的肩背让她匍匐在地。 传旨的太监轻哼了一声倒也没什么,接过随阳侯塞的银票,大咧咧坐在堂上要求道:「还请随阳侯夫人赶紧把小姐的庚帖拿给咱家回皇后娘娘那复命,待会儿要是慢了还不知道会在凤阳宫门口等多久呢。」 经历了最初的震惊,袁诗若纵然心头滴血也不得不强笑着在一边陪着,听太监这么说实在是忍不住问了句,「今日从凤阳宫不知道有几位公公出宫宣旨?」 那太监收了钱,而且今天皇后娘娘的确下了好几道懿旨,随后出门也能打听得到的消息就是说了也无妨。 「今天可不就是个大喜的日子嘛!除了袁小姐即将贵为三皇子侧妃以外,还有崇阳将军府上嫡出大小姐成为四皇子妃,户部王侍郎家小姐成为六皇子妃,益阳侯家岳小姐被册封为大郡王妃,兵部游击将军黄将军家独女是三郡王妃。」 太监念了一大串,袁诗若就听到了岳染成为了大郡王王妃这一个消息,幽幽问了句,「这都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吗?」 「哪能啊!皇后娘娘可从来不做乱点鸳鸯谱的事儿,自然是问过了诸位皇子郡王看上了哪位小姐才会下旨赐婚的啊。奴才在此恭喜袁小姐,原本皇子侧妃都不该皇后娘娘懿旨赐婚,此次是三皇子听说皇后娘娘会给几位皇子郡王赐婚,特地向皇后娘娘求的懿旨。」 袁诗若想大声哭喊:我不稀罕!可她一点也不敢,三皇子可是能和大皇子一较高下的人物。她原本想着,大皇子和三皇子不论谁输谁赢,为了彰显仁善都不会动对方的子嗣。大郡王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的人,为了这份爱恋,她不惜得罪洛家,可是到头来,大郡王竟然会向岳染求亲。岳染这贱人凭什么! 袁诗若突然就想到百花会那天,她在大郡王眼皮子底下狼狈得摔倒,岳染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肯定是因为她摔倒,所以大郡王多看了岳染,要不然大家一路规规矩矩走着,谁又能看得清谁! 真实原因不管是哪一个,但袁诗若已经认定了这一个。脑海中是舒甜和大郡王说说笑笑,转眼就将她撞倒在地的场景,咬牙切齿,那个上不得台面的贱民! 京城里的热闹舒甜是一概不知,经过了最初的井喷火爆,私房菜馆的生意日趋平稳,每天的客人虽然有所不同,但进账都差不多。原本她每日里不会有太多的事情劳心劳力,耐不住她实在太想念出门在外的宋涯了,只好将精力都放在做菜上头。除了原本每天既定的一桌,还会另外做一些新菜拿出来试水,日子也算平平顺顺过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劳累了一年谁都想好好歇歇。舒甜也知道钱是赚不完的道理,招呼了私房菜馆里的下人吃了一顿团年饭,每人发个大红包,定下来年正月十六开工,私房菜馆今年就算散伙了。 私房菜馆里的大多数侍女都是京城附近买来调教的,那些厨子厨娘却是从云州甜记挖过来的。趁此机会让他们回乡,明年大多数都会拖家带口前来,除了私房菜馆,洛云河新修的各种作坊都要人手。 这些人一散,白胜雪要陪着信王妃去各个府邸参加各种宴会也走了。舒甜便收拾了东西先回柳府住了一晚上,给苦读的宋沄以及临到过年有些忙碌的柳望村做了几顿好吃的。 又觉得柳府两个男主子住着是不怎么方便,最终在二十五这天回了靖远侯府,黄氏嘴上什么都没说,只又让人给她做了几身衣裳,买了两套首饰。投桃报李,舒甜直接去了洛云河在京城的超市来了个大采购。 说来之前舒甜在盒子里看到每年自己还要分洛云河生意三成利是无比惶恐的。可是自从她去逛了一圈洛云河规模浩大的超市她一点愧疚都没了。 衣食住行,衣服她之前在陈家碾为了方便干活改良了几样大丰朝的男女服饰,洛云河倒好,在她改良的基础上换了布料,或者加些装饰,做成的成衣用假人挂在超市里简直是供不应求。她敢打赌,那假人也是剽窃了她的想法! 食就不用说了,她做的肉干、她做的干面、她做的汤冻、她做的薯片、薯干……,各种调味料,各种新鲜食材……,洛云河竟然还无师自通在这些东西旁边写了做法,顾及到有人不识字,还有专人解说,甚至还在人多的时候现场示范! 住方面别以为就能好一点,成套的床上用品、抱枕、摇椅、组合家具…… 什么都不说了,看多了舒甜心里满满都是泪! 不过能怪谁,她不管想到什么生活便利都会顺口说那么一嘴,她倒是不经意一说,宋涯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偶尔还会画图问她对不对。虽然当时在超市看着挺泄气的,可如今宋涯人不在,舒甜采买东西方时倒又是另外一种想法。 第61章 她觉得吧,能够有一个人对你的一言一行如此上心,足见他有多关注你。虽然有利用的嫌疑,可收益全在自己手里啊! 非常会胡思乱想的舒甜完成了自我安慰,拿出了浑身解数,一天三顿美食,才两三天功夫,老夫人和黄氏就嚷嚷着胖了。宋茜和宋衍两个两孩子成天围着舒甜大嫂、大嫂地叫,倒是让舒圆嫉妒得眼睛发红,连天天挂在嘴上的读书考状元都丢到一边,也跟在舒甜身边撒娇卖乖,终于让舒甜从折磨人的思念中抽身出来了。 然而,这世上就是有人看不惯别人的幸福。腊月初八被一顶粉红小轿抬进三皇子府的袁诗若只要一想到岳染风光的十里红妆就恨得牙痒痒;而晚上,他被三皇子横着竖着狠狠折腾时她又想到风光霁月的大郡王,和他洞房肯定是温柔如风的吧。都怪舒甜那贱人! 皇宫里,每年腊月三十都会举办家宴。没有宗室也没有大臣,就皇帝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其乐融融从下午吃到晚上。皇帝为了彰显他的公平,还会让成年出宫开府的皇子轮流负责皇宫家宴,到时候他老人家就领着皇后娘娘和两位贵妃以及哪位皇子的生母,还有未出宫的皇子们浩浩荡荡前去「团年」,今年正好轮到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妃前两天诊出来怀了身孕,三皇子有些发愁。袁诗若知道后自动请缨,首先便建议为了新鲜起见换个厨子,而最近风头最健的莫过于靖远侯府大奶奶舒娘子不可。 三皇子是吃过私房菜馆的席面的,一听这建议哪还管舒甜身份,更不顾大年三十让人到皇宫里做菜合不合适。二十九清晨就直接差人到靖远侯府请人。 说是请,不过就是仗势欺人、威言恐吓罢了。黄氏态度倒是强硬不想让舒甜出门,舒甜却是觉得人在大丰朝身不由己,何必和皇权做争斗;换个角度想,一个普通的厨子能够给国家元首一家子做顿饭,难道不是对厨艺的一种肯定吗? 所以,她信心满满地就跟着太监到了三皇子府。问清楚了人数和宴会方式后,舒甜先是拟定了菜单,然后就开出需要的材料,以皇子府的办事效率不过中午时分便将她所需的材料置办齐全。 为了明天不出岔子,舒甜打算晚上先给三皇子做一桌试菜,没问题的话第二天便直接采用,也免得临时出乱子。 既然是皇家宴会,舒甜的菜谱便以清淡养生为主,另外辅几道口味稍重的菜下酒,甜品点心也都尽量做到精致漂亮。菜是三皇子和三皇子妃试的,袁诗若只能在一旁布菜,听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交口称赞舒甜厨艺好,袁诗若布菜的手顿了顿,眼中满满的全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意。 三皇子对舒甜的厨艺表示了肯定,派人赏了厨房五十两银子和一句话,五十两银子舒甜拿给厨房帮忙的人分了。那句话倒是让她心一跳:皇上喜欢吃羊肉,最近御厨弄了四道羊肉菜品应该有些腻了,明日记得准备一道羊肉为原料的新菜,最好当场制作的那种。 舒甜拿给洛云河菜谱后就没继续关注,私房菜馆里虽然因为寒冬上了羊肉汤和羊肉锅子,但孜然羊肉和羊排她至今都没弄过,没想到在三皇子这儿找到了答案。难怪洛云河前些日子莫名其妙让人送了一大堆的东西到私房菜馆,却不见人影,敢情又拿自己的东西做了个天大人情。 舒甜摸摸头,一点都兴不起责怪宋涯的意思。潜意识里,她就知道宋涯根本就不会害她,不告诉她自然有不告诉她的原因,反正最后她得利就好。 琢磨了一宿,舒甜第二天向三皇子要了一头整羊,然后便开始闷头制作宴会需要的菜品。因着这可能是来大丰朝遇到的规格最高宴会,皇子府也不差原料,舒甜打算做八冷盘、十二道热菜、两道点心、一道汤。 汤舒甜没选私房菜馆里出镜率超高的佛跳墙,而选了一道相当考手艺但很讨喜,在私房菜馆根本没做过的套四宝,另外便是一道现烤现吃可以当宵夜的烤全羊。寒冬腊月,燃一堆篝火,想想都带感,至于这些贵人们晚上加一餐会不会有什么不适,舒甜暂时不予考虑。 舒甜一直在厨房忙,皇子们和皇子妃、郡王妃之间的勾心斗角她是一概不知。皇宫这宴会可不比私房菜馆里团团围坐圆桌上,条形几案以帝后为尊,然后左右分开按照尊卑顺序排开,除了三皇子为地主带着侧妃以外,别的皇子、郡王都只带着嫡妻,其实人数也不算太多。 饶是如此,舒甜和三皇子府大厨房里的人也忙得不可开交,总算是先将特地减了分量的八冷盘一一送上,每个碟子里也就那么一两口的分量。 冷盘后,送菜的太监给厨房带回了一盘子金银珠宝,都是主子们觉得做菜辛苦赏下来的。舒甜长出一口气,没客气地在盘子里拿了一锭做成葫芦样子的金子,剩下的配饰全都让给了别人。这些人稀罕别人戴过的东西她却一点都不喜欢,倒是想起来和宋涯也是正式夫妻了竟然都没戴婚戒,过了年融了这金子,再在洛云河给的一匣子各色宝石里选两个好的做镶嵌,让匠人打两个戒指出来也是好的。 揣好金子,热菜也有条不紊往桌上送去,最后一道热菜和汤盆上桌让主桌的皇帝忍不住看了眼三皇子,「老三这是怕朕吃不饱吗?」 新送上来的可不像之前那样小碟子小碗,一个大盘子里盛装着大红色龙虾,汤盆里装的是闻上去香味清淡袭人的鸭子,刚才清蒸石斑皇帝就以为是热菜的主菜了,没想到这后头竟然还有。摸了摸五分饱的小腹,皇帝在考虑尝还是不尝。 第62章 尝吧,老三说的羊肉还没上,不知道待会儿是否吃得下。 不尝吧,老三请的这厨子可真是不错,每一道菜的味道都和以前吃的那些不一样,口感丰富,滋味十足,万一一不小心就错过了美味怎么办? 皇后好歹是在私房菜馆吃过百花宴的,之前的一些菜品让她基本确定这厨子是三皇子从私房菜馆里请来的。微微有些叹息去年舒甜不在,不然也能让大皇子在皇帝面前露露脸了。不过,这时候她也不想说什么话败兴,加上皇后娘娘实际上也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看了皇帝一眼,道:「三皇儿的孝心可不能浪费了。」 说罢,首先夹了一筷子虾肉,q弹软滑鲜香的虾肉在她口中爆出鲜嫩的汁水,皇后娘娘深深怀疑以前御厨房所谓的山珍海味根本就是逗她玩儿的! 皇后娘娘又接连吃了两口虾肉,暗暗决定过了年就让小厨房的人去私房菜馆把这菜的方子要到。接着,她的筷子转向了另一侧的鸭子,轻轻一碰便撕下来一片鸭肉,色泽光亮,醇香扑鼻,皇后娘娘忍不住又撕了第二片,突然就惊咦了一声,「竟然没骨头!」 可是没骨头又是如何将鸭子撑起来的呢?三郡王那桌,心急的上官武乐吃得兴高采烈,旁边黄芸娘时不时就拿帕子给他擦一擦脸上的油渍,神情又是无奈又是怜惜,面色红润目光有神,看来过得还算不错。 心急的三郡王在皇后后面叫了出来,「鸭子里面有只鸡!」 鸡里面有只鸽子,鸽子里面有只鹌鹑,鹌鹑肚子里装着海参丁、香菇丝和玉兰片。这道菜集鸡、鸭、鸽、鹌鹑之浓、香、鲜、野四味于一体,四只全禽层层相套,个个通体完整,无一根骨头。一道菜肴多种味道,不肥不腻,清爽可口,回味绵长。但制作起来极为复杂,以颈部开口,将骨头一一剔出,个个原形不变。有的地方虽皮薄如纸,但仍得达到充水不漏。 众人发现其中奥秘后忍不住大大称奇,还没等点心和水果上桌,皇帝就御手一挥,「将厨子请出来,朕重重有赏!老三和老三媳妇今年这家宴办得好,老三媳妇怀着身孕还操持得如此用心,足见掌理后宅有功。」说完便取下腰间一块环形玉佩放到太监手中,「这是朕赏给你腹中皇孙的。」 皇帝身上这玉佩戴了多年,时常摩挲,可现在说赏就赏给三皇子妃了。洛贵妃和三皇子大喜,母子俩赶紧谢恩,皇后娘娘和别的皇子、郡王眼神顿时有了细微的变化。 袁诗若站在三皇子妃身后,虽然有幸吃了孕妇不宜食用的菜品,但一直侍候着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用餐此时也累得够呛。看到这其乐融融的表现嘴角露出个不怀好意的微笑:高兴吧高兴吧,现在笑得越欢待会儿就哭得越惨。 袁诗若是个聪明人,进三皇子府不久就看出来出身高贵的三皇子妃是个好大喜功的人。这次皇宫家宴袁诗若是故意给三皇子出了主意,然后从三皇子妃一直没明说是谁准备的家宴她就看出来三皇子妃这是在等反响呢。要是反响好,就如现在,三皇子妃就欢欢喜喜揽下了所有功劳;若是不好,现在估计都已经将错处全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一切都和她料想的差不多。舒甜的厨艺得到了皇上、皇后一致赞誉,三皇子妃也揽下了宫宴所有功劳,这么一来,她后面的计划才可能更好的实施啊。 用了点心,吃了水果,皇帝看着满屋儿孙兴致颇高,又是抽查功课又是询问近况,全程笑呵呵的就像是普通人家家里的老头。 舒甜接到太监命令前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但随即飞快跪下来行了礼。运气不错,皇帝心情正好,很快叫了起身,看了两眼头上包着头巾,一身利落装束的舒甜,有些惊讶地对皇后说道: 「朕还以为能做出这么些美味的厨子是个五六十岁老头呢,想不到竟然是个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她可还是靖远侯府长子嫡媳。」如今柳望村是孤臣、纯臣,靖远侯手中又掌管着十万兵马,宋涯和柳望村在上京之前便约定好暂时不公布舒甜姐弟和柳望村的关系,所以至今京中鲜少有人知道舒甜还是柳望村的亲外甥女。皇后娘娘也不过是顺口给皇帝提了个醒。 说靖远侯府皇帝自然是有印象的,不久前才贬了宋天权,宋家以往那些事被御史翻出来在他面前说了好几遍。他便也知道宋涯流落乡间多年,娶的是乡下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皇帝顿时没多大兴趣了,挥了挥手,「皇后便代朕赏她些实用的吧。不是说今日有一道新的羊肉菜品,还不速速前去备来!」 舒甜没发现皇帝的异样,就是发现了也不会太在意。又行了个大礼,道:「启禀皇上,那道羊肉菜品不适合在殿内烹调,臣妇斗胆请皇上移驾殿外花园处。」 进来见皇帝之前,舒甜便让厨子准备了上好的木炭,腌渍了一天的整羊也穿到了特制的烤架上,只待她一出门便能开始烤制。 「这么冷的天,你让父皇、母后到殿外去,居心何在!」三皇子妃已经总揽了今晚宴会的功劳,皇帝皇后都还没开口她便急不可耐跳出来昭示存在感。 舒甜一点也不勉强,便顺着她的话接了下来,「是臣妇考虑不周,那就请容臣妇告退,待会儿菜品烤制好之后再送进殿内。」至于中间隔了会儿羊肉没那么脆嫩就不是她的错了。 「我要出去看舒姐姐做菜!」可是总有出人意料捧场的人,舒甜才退到殿门口,三郡王就高高举手站了起来。 第63章 皇帝对三郡王的纵容可是世人皆知的,说靖远侯府长子嫡媳他不一定重视,可「舒姐姐」这三郡王这些日子常常挂嘴边的称呼他倒是耳熟能详,「武乐,这便是给你做好吃的,还给你找媳妇的舒姐姐?」 对!上官武乐这小子就是一直对外坚称他的媳妇是舒姐姐给找的。黄芸娘纠正了好几次也没见他改口,反倒说得头头是道,不过后来黄芸娘想了想,舒甜的确也算得上是两人的媒人,便也没再强迫他听话了。 「对对对,皇祖父,舒姐姐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上官武乐在殿内待不住,坚决要出来,而且还必须拉着他媳妇黄芸娘。黄芸娘便只能跟着他一起往殿外走去,刚刚走出殿门,空气中便多了一股让人形容不出来的香味儿。 烤全羊必须一边烤一边刷调料,舒甜正好刷了调制好的蜂蜜水和一道辣油,调料混合着70天高山嫩羊出的油滴落在红彤彤的木炭上溅起一个个小油点,滋滋声中,那股诱人的香味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舒姐姐,你在做烤鸭吗?」上官武乐吞了吞口水,他怎么觉得还没吃饱,刚刚明明都吃不下东西了。 「这个是羊,羊和鸭是不一样的。」黄芸娘接过下人手中的披风给上官武乐披上,虽然两人都陪着舒甜站在火边上,但刚才殿内温度太高,现在后背有些发冷,她可不想侍候一个生病的哭包。虽然,这个哭包哭起来挺招人疼的,可一个大男人抱着她哭的样子她一点都不想看第二次了。 「芸娘表妹。」舒甜和黄芸娘相处十来天还是挺喜欢她性子的,后来听白胜雪说她被赐婚给上官武乐舒甜也是懵的,她也在黄芸娘成亲前跟着黄氏去了黄府一趟,除了添妆自然还想安慰下黄芸娘,可那时候黄府人来人往的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她成婚都快一个月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只犹豫了一会儿,舒甜便避开凑到烤架边上忙活的上官武乐问黄芸娘,「你过得好吗?」 舒甜问得犹犹豫豫,黄芸娘却是坦然一笑,「表嫂你放心,我的日子过得极好。郡王他简单纯真,对我又一心一意,二皇子妃她一心礼佛,府里什么都是我做主,再没能有比这更好的亲事啦。」 黄芸娘可真没说谎,别人都笑她嫁了个傻子,只有她知道上官武乐有一颗稚子童心。黄芸娘本人聪慧有余,年纪大了原本只能拒绝完那些歪瓜裂枣然后干脆终身不嫁的,上官武乐心思单纯又极为听她的话,两人倒是越处感情越好。最重要的是上官武乐心智和七八岁孩童差不多,但身体可不是孩童,渐渐的找到相处方式,黄芸娘每天都过得比娘家还要舒心。 舒甜是认真看了她表情的,见不像是说假话大大松了一口气,略有些羞涩道,「我还想着等你表哥回来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帮你,倒是我多心了。」 黄芸娘眯着眼笑,「表嫂就那么信赖表哥?其实你自己想帮我的话还容易些。」 「啊?」舒甜有些困惑。 「表嫂多教教我做些吃的吧。郡王他总嫌弃在你那学过的厨娘做的不好吃,倒是我让厨娘教了我两道菜他挺喜欢的。」黄芸娘一点都不介意秀恩爱,和夫君分开快两个多月的舒甜感觉自己吃了一嘴狗粮,叹了一口气将这小小要求应承了下来。 「好香啊,能吃了吗?」上官武乐趁着舒甜和黄芸娘说话的机会伸手摸了一把羊腿,被烫得直哈气。黄芸娘赶紧过去查看有没有烫伤,舒甜也连忙递上了鸡蛋清。 可上官武乐舔了舔手指头,星星眼亮得惊人,「好好吃,舒姐姐我饿了。」 「刚吃了那么多,我还担心你积食呢,又饿了?」黄芸娘查看了上官武乐手指,确定他没问题后没好气地拍了拍他肚子。 上官武乐呵呵笑了笑,突然就凑到黄芸娘耳朵边上道:「我要是没吃饱,晚上和媳妇洞房会没力气的。」 黄芸娘又羞又窘,幸好这厮从第一次之后知道不能将这种事宣之于口,否则她非掐死他不可。 舒甜不知道这俩人又在虐狗,翻了翻旁边带出来的东西,用做烤架多出来的细铁丝穿了两串鸡翅膀刷上调料,不一会儿就烤得两面焦黄,散发着和烤全羊同样的香味儿。 「喏,这个你们先吃吧,烤羊肉还得等一会儿。」而且烤好之后还得先献给皇帝、皇后,然后贵妃、皇子、皇子妃,过了才是郡王和郡王妃。 黄芸娘见上官武乐喜欢吃烤鸡翅,自己的才尝了一口剩下的全给了他。待上官武乐吃完鸡翅膀,舒甜的烤全羊终于出炉了。 略有些遗憾的是众人都在之前的宫殿里头,舒甜只得用快刀削薄片,捡着烤得最好的位置迅速切了十来片装盘送了进去。然后接着埋头开始切第二盘、第三盘…… 摆在皇帝面前的一碟子烤羊肉约莫十来片,油光红亮,薄薄的夹起来都能看到对面的光亮。轻轻咬一口,入口外酥内嫩,鲜美爽滑,不油不腻,不膻不燥,味道独特得简直食之难忘。 皇帝点了点头,也不顾皇后和贵妃的还没送到跟前就迫不及待夹起第二片。 突然,左边座位上一阵骚动,上官武乐捂着肚子倒了下去,重重撞在了几案上,旁边黄芸娘面色也有些难看,额上出了细汗。但看到上官武乐突然倒下她还是竭力稳住心神扑了过去,「郡王,你怎么了?」 「肚子好疼!」上官武乐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 第64章 这是中毒的症状! 「快!快传太医!」皇帝飞奔下座位直奔上官武乐身边,许多年前,他就是这样看着最喜欢的二儿子无助地死在自己面前的。上官武乐长得像二皇子,痛苦的样子让皇帝又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 「一定是有人下毒!有人想要谋害皇嗣。」袁诗若这时候跳出来喊了一句。在她的预想当中其实中毒的不该只有上官武乐一个! 「对,有人下毒。是厨娘,是那个从府外找的厨娘。」三皇子妃抱着肚子也吓得够呛,「快派人抓住她!」 不用派人抓,外面的侍卫听到不对劲已经控制住了全场,舒甜在第一时间被人抓着推进了殿内。见到殿内乱象后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尖声对黄芸娘喊道,「芸娘,快给郡王喝水,然后抠他喉咙催吐。厨房,厨房我熬了绿豆汤,让人加了白砂糖端进来,等郡王不吐了之后喝下去。」 三皇子府大年三十的可没有太医,要请太医还得去太医院。不对,太医院今日也休沐,自然不会有太医能立即赶来! 「胡说八道什么!拉出去乱棍打死!」三皇子妃乱了方寸,发生这样的事情立马想先找个替罪羊。 「皇上,今日大年,不宜见血。」皇后看了三皇子妃又看了眼明显有些慌乱的洛妃,觉得若是舒甜被杀人灭口,再想抓着两人小辫子可不容易,于是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先送到天牢!若是……若是……」皇帝拉着上官武乐的手,后面的话哽咽着竟是说不出来,摇摇晃晃也是快晕倒的架势。 舒甜从来不知道夜这么难熬! 舒甜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被关进天牢的一天! 从三皇子府到天牢其实并不远,这一路上她一门心思想今晚的事情也没管双手和肩膀被两个侍卫给拉得生痛。 她可以确定,在厨房做的所有吃食都没问题,要是有问题早就会生出反应,而且反应的绝对不可能是三郡王一人。嗯,临走时她瞧见黄芸娘状态也不太好,是不是两个都中毒了,只是黄芸娘症状比较轻而已呢? 舒甜想到了他们两人比别人多吃的烤串,黄芸娘看三郡王喜欢吃,她只吃了一个,剩下的都给了三郡王。所以!三郡王的症状来得又急又快又重,而黄芸娘只是微赶不适! 烤全羊!鸡翅是席面上用不上的材料,但鸡肉实打实都已经被人吃到肚子里了。而烤鸡翅用的料全是烤全羊用的,问题出在烤全羊调料里,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出的问题,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告诉别人,以免那香气袭人的烤全羊被人吃到肚子里造成更大的损失。 舒甜从枯草上站起来,猛地扑向牢门,「来人啊!快来人啊!」 舒甜喊了半天,终于有个面色不耐烦的高壮侍卫走了过来,用腰刀敲了敲牢门,「叫魂啊你!」 「这位大人,劳烦你去一趟三皇子府,那烤全羊的调料被人下了毒,千万不能再用了,那烤全羊也不能再吃了。」舒甜急切地说道。 那侍卫愣了愣,直接嗤道:「你当三皇子府是别的什么地方,都有人中毒了还不仔细查查那些吃食!多事。」 趁着舒甜怔楞时,那侍卫转身便走,不一会儿舒甜便听到这人大嗓门,「你们,别以为大年三十就能偷懒,都警醒些吧。我去一趟三皇子府。」 自然有人问他这时候去皇子府干什么,舒甜便听那人说是他想起来有可能是什么东西被人下了毒,这就去提醒下太医。 舒甜松了一口气坐到了地上,她知道这侍卫是要用这消息去领功,领就领吧,反正只要别再有人中毒就行了。 刚松了一口气,舒甜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那歹人下的什么毒,人能不能救过来;另外就是三郡王当时那样子那么严重,不知道有没有按照她说的方法先抢救抢救…… 舒甜本来为了准备这宴会就两天一夜没怎么休息,现在胡思乱想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睁开眼睛从牢房小窗口看出去已经有了些许亮色,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还好,大丰朝因为有个优柔寡断又心软耳根子软的皇帝,天牢里时常关进来某个大人物又重新放出去,渐渐的谁也不知道这牢里的人将牢底坐穿还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去叱咤朝堂,所以天牢的条件还算不错。可饶是如此,大年三十到初一也冷得够呛,醒来的舒甜就觉得头昏脑涨鼻子塞,背心上发冷,脸上却发热。 她知道,她被冻病了!再不想办法出去没准就死在这里了。 脚步声渐渐响起,昨晚那大汉的嗓门响在了舒甜头顶,「有人看你来了!郡王妃,麻烦你快一些!」 郡王妃!舒甜转过了身子,正对上黄芸娘担忧的目光。 「表嫂,你生病了!」黄芸娘手中提着个食盒,看到舒甜一张白皙的面孔烧得通红,一夜之间原本圆润的下巴竟然仿佛尖了些,明亮有神的眸子也暗淡不少。 「咳……」舒甜喉咙很痛,轻咳一声才微微发出点嘶哑的声音,「郡王,怎样了?」 「表嫂放心,郡王他已经没事了。养上几天就能恢复了,倒是你……暂时怕是出不去的。」黄芸娘帮舒甜盛了一碗粥递给她,小声给她说了昨晚后续的事件发展。 当时舒甜嚷嚷了那段解毒的话后就被带走了,现场乱成一团,黄芸娘是不相信舒甜会下毒的,倒是她说的解毒方法听了进去。什么都没管直接拿了桌上的水壶对着上官武乐就是一阵灌,然后伸手掏他喉咙让他吐出了胃中食物。 第65章 自然也有人拦着,只是皇帝也捂着肚子冒冷汗坐倒在地,那些人又都围着皇帝献殷勤去了。还是黄芸娘的贴身丫鬟亲自去了厨房端了绿豆汤给三郡王灌下去,等太医匆匆赶来时三郡王已经靠着黄芸娘只有气无力哼唧,并没有别的什么症状了。黄芸娘自己催吐又喝了绿豆汤身上不适感已经完全消失。 皇帝本身症状也不严重,太医让他嗅闻了些东西,吐出来后连绿豆汤也没喝就基本恢复了正常。三郡王经过太医诊治后也无大碍。 忙乱之后自然就是寻找源头,正好天牢的人自告奋勇禀告皇帝说知道毒药是下在什么烤全羊的调料中。太医检查后发现果然是那个样子的。 皇帝喜欢吃羊肉可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什么地方不下毒偏偏在最后那道皇帝可能吃很多的烤全羊里下毒!若非三郡王抢先毒发,正尝了一片羊肉惊为天人的皇帝肯定会大吃一顿,那时候……可就是实打实的谋逆之最了! 皇帝当时就大怒,哪还管大年三十见不见血的规矩,当即便吩咐那天牢侍卫到天牢直接将舒甜给处死。 也是舒甜命不该绝,深夜被召到三皇子府给皇家人诊病的正是去年平冤昭雪重新做到太医院院正的吴长海。 在诊病时,吴长海便听说三皇子府请的厨娘正是南山脚下甜记私房菜馆的舒娘子。先别说吴长海是受到宋涯帮助才找到证据证人平冤昭雪,就是当年在陈家碾也没少吃舒甜做的饭菜。 在那天牢侍卫转身前连忙跪下来给舒甜求了情。毕竟,没有哪个下毒的会这么傻就直接自带毒药,而且他也查过那毒药正是下在舒甜用来腌渍东西调制的汁水当中,接触过那汁水的人不知凡几,审都没审就定舒甜死罪一不小心就会枉杀好人。 黄芸娘也跪下来求情,就是三郡王也挣扎着说舒姐姐不会害他。大郡王和大郡王妃两人虽然人微言轻,但也跪下来请皇帝彻查清楚再说。 耽搁了一阵子,时间也不早了,精疲力尽的皇帝想着第二日便是大丰朝五十二年正月初一,也没心思再计较。加上他本身就不是个很果决的人,有人一说他可能枉杀好人他便开始犹豫了,最终决定舒甜暂时收押,等正月十六府尹衙门开印之后再行审理此案。 「谋逆!」哪怕舒甜再对旁的事不上心,这两个掉脑袋的字她还是知道的,顿时浑身力气如同被抽干,眼睛更是无神,「那怎么办?」 黄芸娘微微别开脸没敢看舒甜表情,她没说的是舒甜这种情况,就算最后查出来主使者另有其人她也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做这事的人手脚很干净,事后三皇子妃挺着大肚子一通查结果什么也没查到。 事情在三皇子府出的,为了脱罪,三皇子夫妻俩肯定不会让罪名落在府内人身上,少不得要使劲往舒甜身上泼脏水。比起三皇子夫妇来,舒甜根本就没有靠山可以依靠。 「表嫂放心,这案子要正月十六后才审,这段日子我姨母会帮你想办法的。等郡王身子好了后我也会和他进宫求皇后娘娘给你帮忙,兴许还能扳回一城。」黄芸娘现在很冷静,幸好三皇子和大皇子正处于敌对阶段,只希望皇后娘娘能够重视起舒甜从中周旋。虽然,目前希望不大,但总比没一点希望也无要来得好不是吗? 「嗯,」舒甜这下子不仅仅头昏脑涨了,还要加上心烦意乱,「芸娘表妹,如果这事会影响到你们就别操心了,该怎样便怎样吧。」 黄芸娘还想再劝,可看舒甜的样子又不知道从何劝起。黄芸娘能够这么快进来看舒甜也是多亏了黄家在侍卫中的关系,可是黄家的关系仅仅就在侍卫中间。靖远侯更是多年戍边,黄氏深居简出和京城里的权贵几乎断了来往。这么一想,舒甜这事要找个助力的人也找不到。 不过,黄芸娘好歹还记得甜记私房菜馆开起来这两个月不知道接待过多少高官权贵,哪怕有一两个记舒甜香火情的也好啊。 黄芸娘打起精神又给舒甜解释了这番话,都这个时候了舒甜也没想过自己扛,忙点头道:「信王妃那边只要得到消息了肯定会想办法进宫帮我求一求皇后娘娘的,另外芸娘表妹你可以去柳掌院府上给柳掌院说一声此事,他会想办法帮我的。」 顿了顿,舒甜在身上一阵摸索,腰带里随身带着宋涯临走时给她那有些破的莲花玉佩,交给黄芸娘,「这个,你想办法帮我送到长公主府上。但是这个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如果不行你也别勉强。」 信王妃和白胜雪那里黄芸娘本来就打算跟着去一趟的,倒是舒甜抬出来柳望村就让她有些惊讶了,那可是纯得不能再纯的纯臣,简在帝心!不过,黄芸娘也记得柳望村给私房菜馆题过牌匾,应该不止宋涯座师这么简单! 黄芸娘多了几分信心,叮嘱了舒甜自己好好保重后将带来的厚衣裳全都塞进牢里,然后转身出了天牢。她却不知道在她离开后没多久,舒甜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嘴里还不停说着胡话。 终于看到京城巍峨的城门,宋涯吐出一口长气,风尘仆仆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这两个月来的第一个称得上是明媚的笑容。 「先生,要不就此别过,您先回靖远侯府吧。」上官文野看宋涯那样子也知道他必然是着急了。两人日夜兼程从云州往京城赶,就算因为先生想和师娘一起守岁过年,可谁也没想到中途马车遇到问题,硬生生在安城耽搁了一晚。今早匆匆赶到南城门外看到大门紧闭才想起私房菜馆定是放了假,两人这才又回到城门处。 第66章 经过两个多月时间,上官文野对宋涯这个先生已是心服口服。宋涯的先见之明、宋涯的料事如神、宋涯的处事手段,都让上官文野大开眼界,这一趟出门收获的不仅仅是知识,更多是处事上的随机应变。如今站在人前的上官文野虽然才十五岁,一般人却是已经看不出其深浅和性子了。 宋涯听上官文野这么说一点都没客气,应了一声,「也好,我们这次轻车回京中途又转了几圈换了好几种赶路方式,应该没什么危险了。下官便不奉陪了。」不管上官文野年纪多大,现在身份如何,宋涯除了教授时候严肃些以外都恭恭敬敬的,不管上官文野怎么说他都没变过,这时候倒是有些着急了。 别过上官文野,宋涯另找了辆马车,上车便甩出来一个五两银锭子,「南二坊靖远侯府,越快越好。」他想舒甜!想得血液都开始沸腾了!没有拥有过永远不知道离开的日子有多难过。活了两辈子,所有的冷静自持都被一个有着清澈杏眸的傻姑娘摧毁。 不是没人给宋涯说过什么门不当户对,他都是付之一笑,发现不了舒甜美好的他又何必在意。宋涯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只知道对舒甜的渴望似乎已经融入骨血,从大丰朝四十九年成亲的那天起,舒甜就进到了他心里。 如此迫不及待,迎接他的却是晴天霹雳!舒甜不在府里,舒甜前天就被三皇子请去准备宫廷家宴,但却在昨晚上被冠上「谋逆」的罪名送到了天牢,正月十六府尹衙门开审后或许就会被处死。 宋涯几乎捏碎了黄花梨的座椅扶手,努力压下了翻腾的心血,看向了黄氏,「难道你们就这么等着?」 黄氏和黄芸娘上午碰过了头,大年初一的两人也不怕晦气分别去了信王府和柳府,将舒甜的事情告知了一遍。只是不管是信王妃还是柳望村,大年初一根本进不了宫门。至于舒甜给的那个缺口莲花玉佩,长公主府的门房倒是收着了,可长公主府什么门第啊,那玉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送到长公主府上。 其实宋涯也知道黄芸娘和黄氏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在他看来这还不够! 「甜丫头其实很胆小,天牢肯定很黑。这个季节虽然不至于出现蛇虫鼠蚁,可牢里头什么人都有……。而且,以三皇子的性格,他会不会让甜丫头‘畏罪自杀’!」宋涯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宋涯你要去哪?」黄氏见状,给宋沄使了个眼色将人拦着,「该想的法子我们都想了,你刚从外面回来,先洗漱休息下。」 宋涯看到宋沄好歹冷静了下,脚步一转往书房走去,「我封信,宋沄你帮我送到九皇子府上去。」 写完了信封好交给宋沄后他拍了拍宋沄的肩膀,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三弟,你是好样的,为兄一直都知道!」 宋沄莫名其妙之余有些激动,大哥真的是对自己一点芥蒂都没有!他就说嘛,一个世子之位算得了什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自己的前程自己挣,靠继承算得了什么。 宋涯此时心里头飞快算计着,黄氏和黄芸娘的安排都不错,但是她们都忘了三皇子府中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舒甜肯定不会下毒的,那这个下毒的人必然是想借她的手达成某种目的。 毒药下在皇帝最喜欢的烤羊肉当中,要不是上官武乐嘴馋,出事的肯定是皇帝。一国之君死在三皇子府,三皇子肯定没了登基的希望。难道是皇后娘娘和大皇子? 也不对!凭宋涯前世今生对皇后和大皇子的了解他们根本就不会做出下毒这样下作的手段,因为他们自命清高,从来不屑用歪门邪道。 三皇子倒是可能用这个手段,但他傻他那些幕僚可不傻,怎么可能让他做出如此自毁长城的事!问题回到了原点,是谁借由舒甜的手想要达到目的?是谁又能在三皇子妃的管制下伸手…… 等一等!宋涯觉得自己可能忘记了什么!三皇子妃据说是怀着身孕的!皇家人都是惜命的,三皇子妃生了四郡王十多年了这才是头回怀胎,哪里会大着肚子打理家宴!那就是三皇子府的两位侧妃。 宋涯见了柳望村后便将这个推测如数告知,并请柳望村帮他一个忙,说完后柳望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你确定?」 「我确定!不能让舒甜出来过年,那我就到牢里陪她过年。」宋涯在靖远侯府刚听了事情始末就生出了这个想法,若不是为了正月十六后的审问能够偏向舒甜点,他才不会耽搁时间写信以及来见柳望村。 当然,见柳望村还有个目的,便是让柳望村帮忙送他到天牢里去陪舒甜。 「二月初六春闱开考,你不在家温习功课?反倒要去天牢里陪甜丫头!」柳望村又是欣慰又有些遗憾。 「舅舅不用多说,我意已决。还请舅舅这便带着帖子出门吧。」 宋涯的坚持打动了柳望村,两人一道进了天牢。宋涯并不是要救走犯人,而是以犯人夫君名义要求同罪论处关在一起,这倒是个新鲜事。按理说谋逆大罪的确是夫妻同罪,但关押不一定在同一个地方。 可宋涯这不是搬了柳望村出来吗?而且一大早的除了黄家人,信王府和柳府都来了人,户部新上任那位侍郎洛云河也刚刚送来了不少金银让看守天牢的侍卫们通融一二。侍卫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同意了这要求,拿了钥匙带着两人往关押舒甜的牢房去。 第67章 远远的,便听见舒甜不适的呻吟和模糊的呓语。宋涯脚下一踉跄疾步扑了过去,一眼就看见蜷缩在稻草和衣服堆里脸蛋发红的舒甜,心如刀割,转头对那慢腾腾的侍卫厉喝一声,「还不快拿钥匙来!」 末了转向柳望村,「舅舅,你能不能找一下洛云河,让他请吴先生想办法来给舒甜看一看,她在发烧。」 柳望村也自责没能早想到这一点,沉着脸瞪了侍卫一眼甩袖出了门。别的不说,这点事情他还是能够办到的。于是,从来不徇私的柳望村柳掌院第一次动用他的权利压着那些侍卫忙活起来。 宋涯刚进了牢门就直奔舒甜身边,小心翼翼将舒甜扶到了自己怀中搂着,「甜丫头,夫君回来了,宋大哥回来了。」 舒甜已经烧得没了意识,只把快热爆的身子往宋涯清冷的身体上蹭过去,无意识呓语道:「宋大哥,我好想你。」 宋涯瞬间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咬着舒甜耳朵轻轻说了句,「我也想你。」 正锁牢门的侍卫见状呲了呲牙,「真是酸。」不过,已经成家二十年的侍卫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挺感慨的。见多了大难临头各自飞,还是第一次见着眼看就要春闱的一州解元郎哭着吵着要到天牢陪犯了谋逆大罪的媳妇的,真是可惜了! 有柳望村和随后赶来的洛云河开路,吴长海很顺利地给宋涯带了一壶烈酒到牢里,并指点了宋涯给舒甜施针按摩,直到天黑舒甜情况稍微好一点了几人才在宋涯叮嘱下离开天牢。 夜渐渐来临,宋涯搂着退烧后睡得香甜的舒甜躺在牢里,身下是稻草上垫着毛皮披风,好歹舒适了许多。舒甜满满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缩在一个男人怀中,还没等挣扎开始,她就反应过来抱着她的人是谁了。 「宋大哥!」 「嗯,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让吴先生再来给你看下吗?」 宋涯温度偏低的手掌抚上舒甜额头,抹了一手汗,连忙抱着人做起来,拿了旁边毛巾帮舒甜擦了汗。又给她披了件披风靠在墙上,然后才从牢门栅栏外的小炉子上提了水壶兑了一盆热水放到舒甜身边,拧了帕子细细为她擦拭脸上、颈脖和手上的汗水。 「汗已经发出来了,你会没事的。」 舒甜本来感动得正想落泪,可突然就感觉到手背上一点温热,正待去看,那处就被温热的帕子覆上,要不是舒甜一直关注着宋涯的动作往往就会忽略过去。 这是……宋涯哭了!舒甜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宋涯的确在落泪,帮舒甜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想起了舒甜为他做的那些。帮他擦拭身体,帮他治疗褥疮,帮他洗脸梳头,帮他洗衣做饭;那时候有多理所当然,现在内心就有多震撼。他发誓,他会一生一世对舒甜好的,以后她在哪他就在哪! 舒甜觉得自己真是太太太没用了,竟然会觉得牢狱生涯其实也挺幸福的! 当然,前提条件必须得有个把你放心尖尖上的人陪着。天牢里,因着舒甜这场来势汹汹的病,两人的身份做了对调,无微不至服侍人的那个成了宋涯,被服侍的是舒甜。 牢里条件有限,但宋涯就这有限的条件每天笨拙得将她打理得清清爽爽,没过几天,舒甜感冒的症状就基本没了踪影,只微微还有点轻微的咳嗽。 即便是有各方照顾,皇宫的天牢也不是随随便便出入的,第一日宋涯让洛云河送进来的那些东西已经消耗完,两人从第五天开始不得不开始过正常的牢狱生活,吃天牢里配备的饭菜。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天牢饭菜味道真心不怎样,不说话下饭舒甜都觉得咽不下去。 宋涯就更别说了,被舒甜养刁了胃口,这寡淡的饭菜更是难以下咽,取出仅剩的一个陶罐,如今也只有舒甜存下的牛肉酱能够稍稍弥补下他刁钻的胃口。 「正吃着呐?我就说宋公子这里还有一罐下饭菜嘛,不知道能不能分一口给我。」 最早去三皇子府传舒甜话想要冒领功劳结果被吴长海揭穿的侍卫是朝堂休沐期间负责看管天牢的小头目,洛云河他们送东西进来也是通过的他。这人虽然不算太贪心,也没坏透根子,但鼻子特别灵。 黄氏将靖远侯府里舒甜做的那些腌菜、花生酱、辣椒酱、肉酱送了不少进来,原本伴着天牢里的饭省着点吃也能撑到正月十六出去。可自从这侍卫第一次无意中撞见要了一罐子去吃之后,宋涯和舒甜几乎每顿饭都要见着这厮及时出现。 他也没说要,就端着白饭要和两人一起吃。刚开始宋涯要照顾舒甜懒得和他计较,来一次给一罐。直到前天舒甜恢复了点体力清点东西才发现这些下饭菜最多还能吃四五天,宋涯才尴尬地停止了大方的行为。 本以为这厮就此作罢了,不曾想他倒是厚脸皮,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端着碗凑上来要和宋涯、舒甜一起用饭,一用就是两三天。 宋涯没好气地将牛肉酱往舒甜手里一塞,「陆将军言重了,你是差一口牛肉酱的人吗?」 陆丰端着碗蹲在牢门口,也不看宋涯脸色,轻声道:「怎么不稀罕,昨儿天牢换了一批看守,有两个我瞧着可是三皇子身边的红人,他们来了,这牢里头不少人都捧他们臭脚去了,本将军懒得看那些个伤眼的奉承。」 宋涯神情一凝,从舒甜手中接过牛肉酱拨了一大半到陆丰碗里,道:「可惜内人如今身在囹圄,否则别说几口牛肉酱,就是陆将军想吃牛肉干都能管够。我突然想起,九皇子府上倒是还有些之前内人做的肉干,若是陆将军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帮我带封信过去,然后取一些肉干尝尝。」 第68章 陆丰和宋涯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宋涯便取了纸笔飞快写了一封信交给陆丰,陆丰飞快扒完饭菜,利落一收拾,「本将军这边去九皇子府上转转,只是今晚不当我轮值,还请宋公子慎重。」 「多谢。」宋涯表情严肃,郑重谢过陆丰,暗暗决定如果能够顺利度过此劫,陆丰这人必可深交。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舒甜没太听懂两人的对话,静静在一边等宋涯空下来才小声问道。 宋涯没打算瞒着她,顿了顿便说,「陆丰是在告诉我,三皇子府上已经派了人进天牢,让我小心一点。」 「三皇子?他要干什么!真的打算杀人灭口!」舒甜脸都白了,推了推宋涯,「那你赶紧出去,这不关你的事。」 「傻瓜,」宋涯抓了她的手,带她躺倒在柔软的稻草堆上,搂着她暖暖的身体通体舒泰,「夫妻本一体,我进来陪你那天就没想过要独善其身。你也不用太着急,我不是已经让陆丰给九皇子送信了吗?我们会没事的。」 「都是我没用。」舒甜顿时就觉得为什么别的穿越女能够一路升级打怪走上人生巅峰,自己除了会做几道菜之外什么都不懂,明明就是自己太自大惹出来的事情到头来自己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宋涯瞧着外面没人,偏过头细细将她脸上的泪痕吻干,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故意挺了挺腰,让舒甜感受他身下的炽热,「谁让你乱说话的!要不是地方不合适,我一定亲得你说不出话来,以后你说一次这样的话我就狠狠罚你一次。」 舒甜老脸微红,其实她也想宋涯了。 这么一打岔,她自然伤心不起来了。宋涯又继续安慰她,「你看,若不是你懂得治疗褥疮,又帮我脱离陈家,我早就死了。若不是你会做出那么多新鲜美味的菜肴,舒圆还是会吃不饱肚子,钱家人也没钱送钱多多念书。」 「若不是你厨艺精湛,又怎么会救了九皇子和信王世子、白郡主的性命?要不是你厨艺好,甜记食馆和洛记食铺、洛记超市、甜记私房菜馆能日进斗金吗?而且还让我在私房菜馆认识了那么多达官贵人?要不是你厨艺好,能让中毒的三郡王一直帮你求情吗?陆丰会帮我给九皇子送信吗?所以,多亏了有你。」 「我知道你自责不该去做皇宫家宴,可是这本身就是个阴谋,等圣旨下来岂不是更被动?况且,等到真相大白那日,你的名声能传得更远。我就不信那日的美食没有征服这些没见识的皇家人味蕾,我敢打赌皇上现在都还在回味你做的那些吃食。说来,那套四宝、那烤全羊,娘子你竟然都还没做给我吃过。」 一连串的反问,一大堆的好话,再到后面难得一见的撒娇,让舒甜瞬间就笑了出来,「等我们回家了我都做给你吃,还有许许多多你不知道的,也全都做给你吃。」 不知道怎地,舒甜就想起了前世,絮絮叨叨将前世的一些东西说给了宋涯听。她知道,宋涯其实早就怀疑了她的来历,但他一直不问,她现在却是什么都不隐瞒地告诉他。因为宋涯将她从自卑的泥沼中彻底地拉了出来,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认为她是个没用的人。至少……宋涯需要她! 舒甜说得越多,宋涯抱她越紧,心疼起那奇幻世界中一直生活在自卑里的舒甜,他一遍一遍告诉舒甜,她是最优秀的!他也无比庆幸,舒甜在那个他想都不敢想的世界没人发现她的好,她的身心灵魂全都只属于他一人,一想到这个,他兴奋地浑身战栗。 「吃饭了!」 就在宋涯问那个世界的情况舒甜回答中,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外面的天暗了下来,牢门口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宋涯首先反应过来,坐起来将舒甜挡在身后,眯着眼睛看向来人。这无疑是一个陌生的看守,气质也和常常待在天牢的侍卫截然不同。 而且,除了陆丰送饭时会客气一些,别的没看守一般直接把盛饭菜的托盘放牢门口就走,大多时候都不会催促。可这人,单手支着托盘,好似在等待宋涯走过去接。 「放那吧,我们没心情吃。我夫人病了,大人能不能帮忙请个大夫?」宋涯放背后的手拉着舒甜示意她躺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想请大夫?我看请人收尸差不多。」除了这间角落里的牢房外灯花噼里啪啦的声响,外面别的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声息。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外面踱步进来了两个和他气质差不多的人,其中一个个子瘦小的取出腰刀守在通道口,叮嘱道:「动作快一点!」 他话音落下,另外一人便上前开了牢门,和那端着牢饭的侍卫一起迈步进了牢门「你抓男的,我抓女的。」 端托盘的侍卫将东西放下,合身便扑向宋涯。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瘦得竹竿似的书生模样宋涯会在袖子里准备好了一柄锐利的匕首,就等他扑过去之时,宋涯身子往边上一偏,匕首轻轻刺穿了他身上甲胄刺入了他的心脏。 原本武艺高强的侍卫瞪大了双眼,重重倒在了宋涯身前,死不瞑目。 宋涯动作不停,错身挡在了第二个扑向舒甜的侍卫跟前。可是这人已经有所准备,抽出腰间大刀直接就挥向了宋涯。 守通道那个侍卫对牢房里的状况也是始料未及,眼看那大刀就要挥到宋涯身上,连忙大喝,「主子说了,畏罪自杀!你动了刀子还怎么弄。」 舒甜也利落地站了起来,拿了旁边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那拿刀的侍卫身上扔,宋涯练过吐纳功夫,身手其实也还算不错,和舒甜配合着硬生生将不能用刀的那人给挡在了身前三尺外。 第69章 望风的那个不由着了急。三皇子府上这段日子不太平,已经好几拨人上门查探,而且似乎查到了什么。不管怎样,若是舒甜脱了罪,罪名肯定就到了三皇子府,这个结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的。所以,在袁诗若的建议下,三皇子派出了这三个侍卫混到天牢想要杀人灭口。 岂料情况不如他们预想的乐观,不但宋涯和舒甜暂时保住了自己,还有一拨他们根本惹不起的人物已经到了天牢门口! 长公主每年的初一开始都会将自己关在柔嘉郡主当年院落的闺房里,只允许陪着她多年的丫鬟将少量的吃食放到房门口,直到过了初十才会出来。 宋涯得知舒甜已经托了黄芸娘将莲花玉佩送到长公主府,可一直都没音讯。从陆丰口中知道三皇子派了人进天牢,宋涯便决定不论如何也要先将两人从牢里换个地方待着。 别的人怕是指望不上了,宋涯也是在赌一赌那玉佩是否真的对长公主那么重要。所以他让陆丰给九皇子送了信。 上官文野接到信后不敢怠慢,带着信王府送的两个侍卫跟着就去了长公主府。一问,那玉佩竟然还在门房放着。 来京城后向来低调无为的上官文野第一次露出峥嵘的一面,直接拿了玉佩让侍卫开路往内院直行而去。 倒也不是长公主府奴才不作为,可一来上官文野身边侍卫功夫了得,二来这府里如死水波澜般许久不曾遇到有人硬闯,侍卫们这时候还不知道窝在哪个院子吃酒耍牌呢。 上官文野如入无人之境一直到了正院门前,这儿可就不像没主人在的前院那么松散了,正是晚膳时分,长公主身边的丫鬟,被人尊称虎嬷嬷的正端着一碗清粥和一碟子蒸蛋准备给长公主送去。 见到上官文野后,虎嬷嬷愣了愣,「这位是……」 「见过嬷嬷,我叫上官文野,行九。」 文字辈是长公主的侄子,这么一说虎嬷嬷连忙要行礼,被上官文野拦了下来,并将玉佩放到了那托盘上,「烦请嬷嬷将这玉佩带给长公主,并请长公主救此玉佩主人一命。」 「什么劣质玉……」一路跟着上官文野阻拦到此的公主府侍卫见那破烂还没品相的玉佩,正要鄙视几句以弥补自己等人的无能。 砰—— 虎嬷嬷的托盘掉到了地上,精心给长公主熬制的药粥和长公主最喜欢吃的蒸蛋落到了地上四处碎裂开,倒是那扔在街上或许卖不到五两银子的劣质玉佩被她紧紧捏在手中,迎着光看了又看,眼睛里竟已是有泪光浮现。 「请九皇子上座,我……奴婢这就去请长公主!」 「可是,今天才初六……」而且天都有些暗了。可惜侍卫长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五十多的虎嬷嬷就捏着玉佩风一样跑下了台阶,直接跑向那被严令旁人不能靠近的院落。 长公主静静坐在柔嘉郡主当年的闺房中,从梳妆镜里摸了摸自己苍老的容颜,任眼泪落下。 「柔嘉,一晃你离开娘亲都二十四年了,今天是你四十生辰,晚上你回来看看娘亲好不好!告诉娘你是活着,还是……」 「柔嘉,娘错了。娘就不该顾全你舅舅的面子让你去北蛮和亲,娘对不住你。」 「柔嘉,你知道娘让人偷偷去北蛮的时候看到代替你嫁给北蛮王的小满时多惶恐吗?你既然想到了和小满换身份为什么不早些换,而是去了北蛮才换?这么一来你怎么回得了故土……」 长公主的双眼下有深深的泪痕纹,这二十多年来每年她都会在初一到初十放纵自己狠狠哭一场。然后别的时间便待在正房旁建起来的佛堂念经祈福,希望渺无音讯的女儿能够平安康健。 「公主!」 柔嘉的房门被虎嬷嬷大力推开,两人泪眼对上。 「出去!」长公主沉下脸,连虎嬷嬷的情面都不讲,「本公主是怎么吩咐的,连你也不听吗?」 「不是的公主,」虎嬷嬷干脆不说话,将捏在掌心都被染上汗水的莲花玉佩举了起来,「您看!」 长公主先是随意地看了一眼,随即从绣墩上起身,跌跌撞撞迎向虎嬷嬷,从虎嬷嬷手里小心翼翼拿起那玉佩,迎着光看了几眼后身子猛然摇了几摇,死死抓住虎嬷嬷手腕,「谁送来的?」 「是圣上膝下九皇子。他说玉佩的主人等着公主您救命!」虎嬷嬷知道长公主心情,扶着人往正院去。 长公主步子不仅又快了几分,声音都在颤抖,「暗卫!」 飕飕两声,长公主身侧就多了个中年女子,她正想接替虎嬷嬷搀扶长公主,却被长公主给避开,对她吩咐道:「你立刻将本公主车架备好,多带几个人手。另外,将皇上给本公主的金牌拿上;还有……圣上当初给本公主的那空白圣旨也带上。」 「长公主。」这些,可都是长公主保命的本钱啊。 「快去!连皇子都求上门来,这人没那么好救。」长公主挺直了腰背,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颤抖,看得跟了她多年的暗卫鼻酸,应了一声飞快退下。 等长公主走到正房,外面的车架便已经备妥。多年来紧闭的公主府终于开了正门,长公主沉红色四辕马车从里面飞速驶出,朝着天牢方向飞驰而去。 即便是大年初六傍晚,邻近几户人家的门房发现此异状后迅速回报给了各家主子,有的立刻派人查探消息,也有的只当不知此事。但众人都知道,必然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70章 也幸好长公主一行人来得快,刚进天牢上官文野身边的侍卫便发现不妥,四下找了找,果然见到了被蒙汗药弄晕的几个看守。越是往天牢深处走,隐隐的人声和兵器交鸣声越是清晰。 没等长公主发话,上官文野已是命令两个侍卫不用管他,先护着宋涯和舒甜要紧。 于是,就在宋涯肩膀上被砍了一刀,舒甜被削下一缕头发的紧要关头,两个侍卫冲进了牢房,挡住了三皇子府两个侍卫的攻击。 「给本公主拿下这两个竟敢到天牢杀人的逆贼!」长公主一声令下,又是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很快将三皇子府的两人给拿下。 「什么天牢,这么不牢靠!来人,将这两个犯人带到公主府关着,审问的时候让府尹衙门到公主府提人。」长公主在路上就听九皇子说了此案来龙去脉,扫了一眼捂着肩膀和舒甜说话的宋涯,她眼神闪了闪,却没在这里提半句救人的话来。 别说长公主手中有「如朕亲临」的令牌在手,凭着长公主人在场,天牢这些被泼醒的人看守们也是鹌鹑一样乖乖听话,还生怕长公主一个不高兴查他们个玩忽职守那才完蛋。 宋涯和舒甜很快被安顿在长公主马车上,上官文野本来还想上马车随行,宋涯却让他趁着没人看到赶紧回府,还不是他该暴露人前的时间。上官文野即使担心也没法,只得按照宋涯的要求照办。 「这个,是你们谁的!」长公主的马车才刚刚启动,长公主便忍不住将一直贴在胸口的莲花玉佩取了出来。 果然!宋涯眼神闪了闪,转头看向舒甜,「是我妻子的。」 舒甜正帮宋涯处理他肩膀上的伤,还好没多深,此时都已经止了血。闻言一怔,「是你送给我的啊。」 「傻瓜,」宋涯低笑了一声,本来想让舒甜要点什么甜头的,谁知道这傻姑娘这么实诚,「我都是你的,我的当然就是你的。」 舒甜脸红,长公主只当没听见,又将宋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道,「是谁让你们拿玉佩来找本公主的?」 这倒是个难题。宋涯难道还能说上辈子知道这玉佩对你很重要,所以这辈子抱着不试白不试的心态来找你老人家试一试? 「我爹说的,让我如果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拿这玉佩来找长公主您。」宋涯记得一匣子小玩意儿可不就是小时候他爹让他从边关带回京城的吗! 「你爹!靖远侯宋天成。」来的时候长公主大概问了下宋涯和舒甜的背景,此时身子猛然一怔,眼睛发直,「宋天成!一直镇守北蛮边关!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呢!」 长公主一连说了三个没想到,连自称的都忘记了。呢喃完了后求救似的看向了虎嬷嬷,「虎儿,你有没有觉着他生得和文渊有些像!特别是身形。」 「公主,奴婢也是这么觉得。宋大公子的下巴和……她一模一样。」虎嬷嬷当然知道长公主想说什么,其实她也有同感,主仆两个越说眼神越亮,声音越激昂。 宋涯只觉得被两个老女人看得浑身不自在,皱了皱眉往舒甜方向靠了靠。舒甜还以为他肩膀疼人有些疲倦,连忙把人给支撑住,小声问他是不是很痛。 宋涯摇头正要说话,长公主情绪又突然激动起来,伸手要来抓他手腕,「你……你娘呢?」 「我不知道我娘是谁。」宋涯说的是实话。他的亲娘就像是靖远侯府一个禁忌,老夫人都不想提,黄氏自然也从不说。大家都只知道他是父亲在边关娶妻所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那人命薄,生下他后难产而死,他在边关养到四岁才回的京城。 —— 「怎么会不知道呢!」长公主让人将宋涯和舒甜安排到客房休息,和虎嬷嬷一起回到自己卧室,洗漱之后躺到床上,长公主都还捏着那莲花玉佩不肯松手。 虎嬷嬷和长公主心意相通,早已让人将靖远侯府那点事情查了个底朝天,躬身解释道:「当初老靖远侯偏心,根本就没让靖远侯带府里下人前去边关,打的主意便是让宋天成战死边关。战报上说,宋天成曾经失踪过一段时日,然后大战爆发,老靖远侯战死,宋天成力挽狂澜,最终稳定边关。」 「宋天成应当是失踪时成的亲,所以宋大公子才会比宋天权家的二公子大了几个月。当时京城还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老靖远侯准备等宋天权得了侯府嫡长子后请封他为世子!时也,命也!」 「那个老糊涂。」长公主恨恨骂了句,又拿起玉佩看了一眼,「这玉佩是柔嘉十岁那年在地摊上选的,因着对着光亮能够看到一个‘宝’字印记,她一直说是她的本命玉佩,片刻不离身。可是,宋天成给了宋涯。宋涯今年二十三,年纪也对得上,虎儿,你说宋涯会不会是宝儿的骨血?」 宝儿是柔嘉郡主的小名,莲花玉佩是她从地摊上淘的「宝贝」,一直贴身放着。出嫁时还拿来压裙摆。如今,人人都以为北蛮前两年病死的王妃是被皇帝封为公主的柔嘉郡主,却只有长公主这亲娘知道二十四年前柔嘉公主便和丫鬟换了身份,然后不知所踪。那在北蛮做了十多年王妃的只是柔嘉身边的一个忠心丫鬟。 长公主没等虎嬷嬷答话,便又道,「靖远侯正在云州平乱,就算回来也得春闱之后。既然两个小的拿出了这玉佩,本公主自然是无论无何都要先保了他们再说。」 长公主都还未出面,钟庆那边便有消息送到了宋涯手中。 第71章 宋涯看清了消息所讲,将信拍在了书桌上,冷笑道:「当真是自寻死路。」 前世,没有宋涯在其中推波助澜,袁诗若还没靠着雅夫人字体崭露头角,和三皇子更是没丝毫交集。年后不久,大郡王去云州平叛被人刺杀身亡,三皇子和大皇子又来了一次激烈交锋。 那时候的袁诗若去南山护国寺旁的缁衣庵住了三个月,宋涯也是在那段时日在宋天权的刻意安排下认识了她,从此奔向了追逐她一去不复返的迷途上去了。 如今想来,袁诗若对大郡王绝对是真爱。估计那份爱恋无法宣诸于口,只能去庵堂遥寄哀思。 早在两年前,宋涯便吩咐了钟庆在灾民中找了不少孤儿,花了一年时间训练培养,然后有他这个如同开了外挂的人指点,第一批三十多个孩子早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到了前世他那些仇人身边,袁诗若和三皇子府可是重点照顾对象,如今的三皇子府一共有五个他的人。 其中便有一个是袁诗若身边三等丫鬟,钟庆这次的消息便是那小姑娘传出来的。三皇子府在舒甜被抓后也不清净,三皇子妃顶着大肚子排查了府中下人,发现厨房有个烧火丫鬟没了踪影,线索也就断了。 但是三皇子无意间说了句舒甜是袁诗若建议他请的,三皇子妃便想起这次为了家宴,她可是暂时把后院这些人的调配权利交过给袁诗若的。可不管她怎么说,袁诗若自然是概不承认,还委屈得很。 转过背,袁诗若便吩咐人去城外一个小村子要杀厨房那丫鬟灭口。得到第一手消息的钟庆赶在袁诗若派出去的人杀人时出现,不但救了厨房那丫鬟,还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加利益买通了护院,拿了两人证词。 袁诗若之所以在那个场合下毒,而且将毒下在烤全羊中完全是为了大郡王。因为袁诗若知道一个旁人不知道的秘密!大皇子和他的两个儿子都对羊肉过敏,如果席上有羊肉根本就不会碰。可皇上爱羊肉,洛贵妃和三皇子为了讨好皇帝也都爱羊肉。 若是她计划成功,皇上和三皇子中毒身亡,大皇子便处于有利地位,作为他长子的大郡王惊才绝艳,必然能够成为太子。到时候她再将功劳一说,不说正妃,就是个侧妃她也心满意足。再说了,她有足够的信心让大郡王在相处之后爱上她。 到时候舒甜被处死,一箭三雕。可千算万算,她没料到三郡王竟然会先中毒,舒甜虽然被抓到天牢,可保她的人一拨又是一拨。袁诗若心里开始慌了,要是舒甜脱罪,以皇帝对三郡王的宠爱肯定追查到底。 眼珠儿一转,袁诗若便想到了「畏罪自杀」这一出,和三皇子一提便得到了三皇子大力赞扬和全力支持,于是便有了天牢内舒甜和宋涯遭遇危险的那一幕。 这些消息,藏在她身边那丫鬟也只是一知半解,全靠着钟庆带着人策应,总算将真相抽丝剥茧浮出水面。 「少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虽然有厨房丫鬟和袁诗若找的护院证词,但这些证人和证据并不算很充分,要是袁诗若一心狡辩还真得很难抓住她小辫子。 不过,宋涯早已胸有成竹,这一次,便要让袁诗若彻底翻不了身。 年初九,是皇子妃侧妃可以回娘家的日子。袁诗若这几日总觉得心惊肉跳,便想着回府看看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别自己在三皇子府如履薄冰,家里却后院起了火。 从三皇子府回随阳侯府要经过大皇子府邸,袁诗若经过的时候,已经恢复健康的三郡王正扯着大郡王往外拉,还不住嚷嚷去姑祖母家吃好吃的云云。 袁诗若可看不见、听不见三郡王的举动,她眼里只有清瘦了一些,眼下有些青黑的大郡王。忍不住就让丫鬟通知轿夫稍微慢上一些,大郡王此时不知道什么缘故,突然就往这边看了过来。 从袁诗若的角度,她只觉得大郡王这一眼饱含千言万语,仿佛在问她为什么会嫁给三皇子?袁诗若放下了轿子帘子,双眸含泪吩咐轿夫加快脚步。于是,便没听到大郡王问三郡王,「你刚才让我看她干什么?那可是三叔的侧妃。」 「哦,长得真丑。」三郡王执行完了妻子布置的小任务,还完美保守住了秘密,笑得露出两颗虎牙,「算了,你不陪我出门我也不出去了,我要回去陪我的郡王妃。」 大郡王笑了笑,揉了揉他脑袋,「你啊,成了亲也是一阵风一阵雨的。」 兄弟俩各自转身回府,殊不知就在袁诗若转过两条街刚刚下了轿子时,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穿着不错的丫鬟将一封信塞到了她手里,二话不说不见了踪影。 袁诗若进府后偷偷打开看了一眼,竟然是一首矜持的情诗,大意是以前不曾发现她的美,失去后方觉相思入骨。那铁划银钩的字体她很是熟悉,她现在都还藏着不少一模一样字体的诗词,只是那些都是一般抒情写景的,可不像这封这么露骨。写字的人便是大郡王上官武极。 诗的结尾还约了她午后到锦绣阁包厢一聚,锦绣阁是大皇子妃的产业,袁诗若再无怀疑,激动得在随阳侯府都根本没法安心待了。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一过,她便怀揣着信往锦绣阁奔去。 锦绣阁有七八个包厢,她到的时候便有个侍女样子的人靠了过来,贴在她身边低声说了包厢名字。 袁诗若兴高采烈地上了楼,沿路不断思索着见到大郡王了要说些什么,两人会不会发生点不可描述的事情?到时候她是从还是不从呢? 第72章 可惜,当她推开包厢门见到三皇子黑沉的脸色时她才知道她真的是想多了。 「三皇子,你怎么在这儿?」 头昏脑涨下,袁诗若这句话自然也问得相当无脑。话音才刚刚落下,三皇子便狰狞着脸一把将她拖了进去,先是两个耳光扇下来,又伸手在她身上一阵摸索。 「贱人,你还好意思问本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很伤心失望吧,竟然不是你情郎!不是你忠心属下告密,本皇子哪里知道你这贱人竟然还惦记着别的男人。」 说着,三皇子已经搜到了那封信,袁诗若一边夺信一边喊冤,「三皇子,都是大郡王他威胁妾身的,妾身来只是想让他断了对妾身的妄念,妾身已经是三皇子您的侧妃,永远都不会变的。」 可惜她哪能夺得过三皇子,上蹿下跳几次都没能夺到手中,等三皇子拆开信一看,更是火冒三丈。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将袁诗若扇到飞起,将信在袁诗若面前扬了扬,让上门雅夫人字体在袁诗若面前露了下。 「还在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想威胁武极!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看武极会不会来!」依着信上内容,三皇子恨不得活撕了袁诗若,可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这只是有人看不惯三皇子府得势故意做的局。 袁诗若已经懵了!那封信内容她没看清,可上面分明就是她写的雅夫人字体!不对!自从到三皇子府,她根本就没用这字体写过什么东西。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怀里上官武极约她见面的信变成了她写的东西。看三皇子暴怒的样子信上定然没什么好话,袁诗若知道,自己这是被人陷害了! 等了一会儿,上官武极没来,却来了个老嬷嬷。推门见到三皇子后只是愣了愣,随即便行礼道:「三皇子在也是极好。您府上这位袁侧妃可真是不要脸,竟然让人传信要私会大郡王。大郡王顾忌三皇子您的颜面,特地遣了老妇人前来,将袁侧妃和她的信一起送回您府上。」 「不用了,本皇子自会带这贱人回府。你回去转告武极,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总该知道的!」三皇子咬牙切齿送走了老嬷嬷,转头叫了一声来人,吩咐道:「拔了她的舌头,挑断她脚筋。然后说三皇子侧妃袁氏病重,回去后丢她去水牢,不准让她死了。」 宋涯精心给袁诗若炮制的这封「投诚」信若是放在下毒成功后出现效果绝对能达到袁诗若心中所想的程度,可惜现在皇帝和三皇子安然无恙,这封信就成了袁诗若试图毒杀皇帝和三皇子的罪证,让三皇子如何不恨得咬牙切齿。 三皇子让人带走了袁诗若,转头便带着信去了皇宫。饶是皇帝仁慈也被袁诗若的险恶用心给惊得七荤八素,听到三皇子的处置之后还不解气,直接给随阳侯府安了个罪名抄家流放。 大皇子被申饬,大郡王被派往云州府劳军,并着令靖远侯宋天成立刻回京面见长公主。 紧接着,舒甜便接到无罪释放的圣旨。另外还有御笔亲题的一面牌匾,「天下第一味」,还让传旨太监带了口谕,皇帝还是想吃一次烤全羊,不过这次得全程监督。 不用等到正月十六,舒甜就沉冤昭雪还受到了皇上的封赏,之前帮助过她的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曾经在后头落井下石推波助澜的都让宋涯给记了一笔,以后再慢慢算账。 正月二十,舒甜在私房菜馆席开八桌,专门感谢此次曾经帮助过她的诸人。晚上,皇帝便装前来,吃上了最正宗的烤全羊,离开前还特地召见了宋涯,最后满意而去。 二月初二是整个大丰朝三年一度的春闱开考。年后,从各地陆续抵达京城的举子们就住满了京城内外,舒甜的私房菜馆也不可免俗的接待了数十个云州过来的贫寒举子,这些举子的开支都由洛云河资助,宋涯出面。 正月二十三的时候,甜记私房菜馆迎来了舒甜和宋涯的一个老熟人,董文!三年前,董文中举,举家离开陈家碾来到京城参加春闱,只可惜名落孙山。离开家乡的时候有多意得志满,落榜时就有多颓废伤心。 董文娘罗氏那么好面子,又如何能忍受回到村子被人奚落的日子,干脆托人往陈家碾带信说董文在京城谋了差事,一家子在京城定居不回去了。 可京城又岂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落脚的!董家这样的人家还要继续供着董文三年后再考,平日里只能和人挤在一个小四合院过日子。后来有遇上董文奶奶过世,董文和董小妹守孝一年,一年后罗氏把董小妹嫁给府尹衙门一个师爷做填房,这才终于在京城南郊外杏花村买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虽然买了,可没田没地,董文爹原本在临水镇上识文断字也能做个掌柜,到了京城连小摊子上算账都不请他,最后只能在安城码头做个低等的掮客,每天赚点辛苦钱。董文娘在陈家碾可说养尊处优了吧,如今每天都要进城接些浆洗的活儿,加上没日没夜做些针线活。 就算是这样,要不是董文自己放下身段到南市场摆个摊子写信做文书,这一家子日子都快过不了了。 董文要参加今年春闱,董文爹却在这节骨眼上病倒,一家子的生活岌岌可危。便是在这时候,董文收到了昔日同窗邀请,说是南山脚下有个叫甜记私房菜馆的地方无条件收留云州举子,只要有举子荐书便能够在私房菜馆免费吃住,还能领十两纹银笔墨钱,可实际上私房菜馆提供了上好的笔墨,这十两银子其实就是别人的资助。 第73章 董文也想维持下文人的气节,后来罗氏又听附近村人说私房菜馆因为最近人多,所以要从附近村子里招些手脚麻利的中年妇人做些洒扫清洗的杂活,一个月三两银子月钱。母子俩一合计,干脆一道来了私房菜馆。 举子那边倒是宋涯单独辟出了又一个庄子作为住宿地,管那些人如何风花雪月也影响不了舒甜这边越发红火的生意。原本,举子和应聘的妇人都是宋涯和钟庆单独见过。只是今天凑巧听说长公主要来私房菜馆用饭,宋涯和舒甜寻思着长公主正月二十都没来,特地到门口等着,想要给长公主留下点好印象。 罗氏娘俩上门时,宋涯正看舒甜头发乱了伸手去给她整理。远远看去,两人虽然气度看上去比三年前好了不知道多少,但身上衣衫和配饰还是少得可怜。所以……罗氏娘家就华丽丽地误会了。 「甜丫头,你们夫妻俩也是在甜记干活儿吗?」罗氏比三年前老了许多,但在舒甜面前,她还是表现得非常矜持,「不是听说翰林院掌院柳大人是你舅舅,他怎么会……」 「舅舅是舅舅,我是我。」舒甜皱了皱眉,直到看到她身后儒雅斯文的董文才想起这口气酸溜溜的妇人是谁。 「陈大哥是跟着舒甜来京城的吗?不知现在居于何处?」董文相对来说要谨慎得多,可因着靖远侯还未回京,宋涯的身份迄今仍未公诸于众,也就京城里关注着靖远侯的那些人家知道而已。更何况,就算董文听说了估计也不可能想到宋涯身上去。 「就住在这私房菜馆内。」宋涯微微挡住董文看向舒甜的视线,打量了下母子两个大约猜到了他们的来历,昂起了下巴,「董公子是来博文馆居住还是应聘?董婶呢?」 「阿文是要考进士的自然是去那博文馆和同窗谈诗论文,我嘛左右在家闲着也没事,就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活儿,也好每天见着儿子。」董文娘骄傲地看了眼宋涯,「我们从陈家碾搬走的时候听说连生你也在念书,怎样?如今过了童子试没有?」 三年时间,董文娘觉得就是天才也不见得学得了多少,宋涯以前有几斤几两她还是一清二楚的。 宋涯但笑不语,偏过头问舒甜,「你觉得他们两人适合进这个门吗?」他宋涯可是睚眦必报的人,当时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他才不会放过董文这胆敢肖想自己媳妇的虚伪小人。但他也知道舒甜心善,时隔三年,看这对母子样子也知道过得并不是很顺心,万一舒甜就心软了呢? 可惜,舒甜都还没开口呢,董文娘就警戒地瞪着二人,「怎么?你们两个不过是守个门房还想公报私仇断我儿子前程!」 舒甜愕然,还什么都没说呢就断人前程? 宋涯眼睛危险地眯起,「要是不让你们进这甜记就是断前程,那今天我还真不让你们进了。爷倒是要看看不进这甜记,他董文是不是就没别的出路。」 罗氏一跺脚,「果然!你们两个肯定是专程等在这里想报复我们的。阿文,你让开些,今儿娘就要让这里的主人看看都养了怎样的两条狗。」 当年山村里竭力模仿舒甜娘的罗氏已经在三年操劳中渐渐显露了本性,董文也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娘俩只知道今日要是被挡在这门外,他们家是真的撑不到二月初二春闱开考了。 所以,罗氏毫不犹豫坐在地上拍着腿开骂,那样子比舒甜大伯娘刘氏过之而无不及,很快便吸引了门内门外不少人围观。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罗氏眼中闪过几分得意。今日,她不但要将陈连生和舒甜差事给闹掉,她还想看看柳望村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那么绝情连亲外甥女也不管。想想也不对,舒甜是嫁出去的女儿,说不定在柳望村眼中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无足轻重,不然怎么会放任她和陈连生在这做个看门的帮佣呢! 可是……事实注定要让罗氏失望了。 首先是门内的人冲了出来,关切地看向宋涯和舒甜,「宋大爷、舒娘子,你们没被这泼妇给吓着吧?小的这便去问她是哪个村的,让村长赶紧把人给带走。」 接着,门外有两个结伴而行的书生对宋涯拱了拱手,「宋学兄,不知这里发生何事?可需要我等帮忙。」 这还没完,虎嬷嬷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快步行了过来,「哪家妇人在此阻拦长公主车架,给我拖下去重打十棍。」末了恭恭敬敬给宋涯和舒甜行了一礼,「宋大公子、大奶奶,日后若是再遇上这等不开眼的上门哭闹,直接叉出去便是,免得污了眼睛。」 已经全懵的罗氏被两个侍卫架着拖到了一边,董文微微掩面惊异地看见宋涯和舒甜快步走到远处马车前,伸手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位华贵的老人行来,终于察觉着哪里不对,随手拉了个看热闹的半大少年塞了几文钱,指着舒甜和宋涯问,「那两个人是谁?」 「那两个啊,一个是靖远侯府大公子,一个是他妻子舒娘子,也是这甜记私房菜馆和博文馆的当家人。听说宋大公子还被皇上考校过功课也赞不绝口呢。」自从私房菜馆开业,这门口停马车的地方便有附近庄子的半大小子徘徊,偶尔帮着贵人看看马、引引路挣几个辛苦钱,董文倒是问到了个明白的。 可就是因为他明白,董文才更像是生吞了一斤黄连似的从嘴苦到全身,扶着被打得都快站不直的罗氏灰溜溜回了村子。没办法,只得找那个比他爹年纪还大几岁的妹夫借了五十两银子,这才安然参加了春闱,不过依然名落孙山。 第74章 还因为在私房菜馆那一阵胡闹被长公主一句话夺了春闱资格,又被村长嫌弃董氏坏了村里妇人的名声不好去私房菜馆找活儿干撵出村子,最终一家子只得卖了房子回陈家碾。 这些都是后话,如今私房菜馆内是其乐融融。长公主被夫妻俩迎到了他们居住的小院子,宋涯陪着她说话,舒甜在厨房做饭菜,没有仆人丫鬟立在一旁看着,也不用时刻保持仪态,让长公主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温馨幸福感。 「难怪你们俩不愿在靖远侯府住,本公主还以为是那黄氏排挤,还想问清楚你们后去帮你们讨个公道,没想到是你们两个没孝心,都不知道在侯府多孝敬孝敬长辈。」 长公主笑得很轻松,宋涯也觉得和她相处起来很亲切,两人就像普通祖孙似的相处甚欢。 二月二龙抬头,也是大丰朝春闱开始的日子。比起考举人的秋闱六天,春闱要考足足九天,运气不好实力不足的根本就坚持不下来。 舒甜和黄氏一起送宋涯和宋沄进场,给兄弟两个的东西穿和住是经验丰富的黄氏准备,而吃则是舒甜精心准备的各种味道汤冻和方便的面和饭,另外还有前三天吃的各种面点,反正按照舒甜的准备,每天吃什么都细化到了极致。 为了这个宋涯欢喜得差点让舒甜今早起不来,看这他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康健了。 旁边不远处,宋天权和洛氏也正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宋洋,殷切地叮嘱宋洋一定要好好考,他们夫妻两个还指望宋洋能够考进前三甲进宫面圣,宫内洛妃早就嘱咐过这是他们翻身的唯一机会。 贡院大门徐徐关上,外面送考的人群也开始散去。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整齐而又带着丝急切的马蹄声,十几骑风尘仆仆的高头大马从远处疾驰而来,望见贡院大门徐徐关上,最前方那雄壮身影往前冲了一阵,最终还是在紧闭的大门处来了个急啥车,直将比人还高的黑色骏马扯得人立而起。 「侯爷!」正要上马车的黄氏难得失了态,转身奔了两步后又赶忙停下,脸上恢复了满不在乎的冷漠。 舒甜也好奇地看着马上那人翻身下来,将缰绳扔给身后侍卫大踏步走了过来,仔细看去,这人身高体壮,一脸大胡子将整张脸遮了个七七八八,唯有那双充着血丝的狭长凤眸看起来有些眼熟。 「夫人,」壮汉的声音也很雄壮威武,看了一眼矜贵的黄氏,嗫嚅了两下又补充了句,「连生给我说了他的事情,以前是本侯错怪你了,对不起!」 黄氏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舒甜赶紧将人给扶着,「母亲,有事咱们回家再说吧。」犹豫了下,舒甜有些心虚地对靖远侯宋天成道:「父亲,今早为了送……夫君和沄弟进考场,母亲丑时便起床准备,有什么事情可否回府再谈。」 靖远侯挑剔的眼神在有些瑟缩的舒甜身上扫了下,终究因着宋涯之前在云州的讲述和此时她对黄氏的维护将不满给压了下去。亲自伸手扶着黄氏送上了马车,转头之际看向远处想闪躲的宋天权已是杀气腾腾,「夫人且先回府和母亲说一声她的不孝儿回京了,本侯先去料理下宋家的不肖子孙。」 黄氏心烦意乱,强忍着没因为靖远侯的道歉哭出来,和舒甜匆匆上了马车。待马车走了一会儿,黄氏才幽幽道:「甜丫头,你知道吗?自从大宝儿失踪,你父亲再没和我温言细语说过一句话。去边关后拢共回来一次,也是吵架了喝醉后才有的茜儿和衍儿,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这样过了。可是你们回来了,大宝儿不但不怪我,还帮我平冤昭雪,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他。」 长辈的隐私舒甜真的是无意参合啊,可黄氏应当是受的刺激太深,一路上喋喋不休说了许多她和靖远侯的事情。 黄氏出身武将世家,其实很早就见过靖远侯,也喜欢靖远侯。哪怕后来靖远侯带着没有亲娘的宋涯回京她也愿意嫁给他做继室。只是爱得越深就越是在乎,在洛氏有心挑拨下,她怕小时候就聪慧得可怕的宋涯真的对她的儿子宋沄出手,这才生出把人送到庄子上住一段时日的心思来。 可后来出了岔子,原本已经跟她两情相悦的靖远侯在确凿的证据下拍碎了书房所有家具后远赴边关,将偌大的侯府丢给她一个没什么管理经验的武将女。好在两府分开,倒也没什么可管理的,只是独守空闺多年,期间就见了靖远侯一次,怀了宋茜和宋衍。然后又是八年,方才又见到靖远侯,得了他一句「对不起」。 舒甜听得心里也跟着酸酸的,最后只得劝她,「母亲,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也不存在谁对不起谁。你和父亲误会冰释,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说起来,黄氏也才三十三岁年纪,放舒甜前世没结婚的比比皆是。靖远侯看着一把大胡子挺出老相的,实际上也就正当壮年的四十二三岁,夫妻俩和好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些道理黄氏都明白,不过再有人细细这么一说,她就更有信心了。到了府门口下车时脸上就带了笑,先一步到了府门口的靖远侯见状又诧异地看了一眼舒甜。毕竟,黄氏再怎么洒脱那也是京中贵女,没想到和乡下丫头出身的大儿媳妇竟然还能相处甚欢,看在这份上,靖远侯愿意试着去接受有这么个儿媳妇。 舒甜看靖远侯风尘仆仆,趁着他们夫妻二人回正院洗漱说话,回了自己院子小厨房做了一锅筋道的臊子面让阳碧送去了主院,便打理了下自己仪容去了老夫人的松鹤院等着。 第75章 老夫人正在念佛经,舒甜写字不行,对着书本念字倒是没问题,反正没事便陪着老夫人念了几段经文。因为宋涯进考场生出来的烦躁倒是慢慢被压了下去,心中也渐渐坦然:宋涯才念了几年书,这次没考上下次再考便是。 靖远侯牵着面色潮红的黄氏进门时便看见舒甜和老夫人一左一右垂首念经,轻咳了一声噗通就给老夫人跪了下来,吓得舒甜赶紧站起来让到边上。 母子俩多年不见自然是一阵抱头痛哭,听靖远侯的意思他可能还要回边关驻守,但他打算将黄氏一起带过去,宋涯和宋沄科考结果出来后再看几个孩子的意向为何。 这边一家子离别之情刚刚淡下去,那边便有长公主府要召见靖远侯的帖子送了进来。老夫人和黄氏都有些困惑,舒甜倒是知道靖远侯这个时候回来本来就是长公主让皇帝下的旨意,只是她也和老夫人她们一样,都不知道长公主这么关注靖远侯府是个什么缘由。 靖远侯却是一脸平静,像是怀念又像是解脱,拿了帖子叹了口气,拍了拍黄氏的手,道:「事情和大宝儿亲娘有关,待我从长公主府出来再与你们分说。只是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场灾祸临门。」 当年,老靖远侯的心可真是偏得没边了。他怕战场上刀剑无眼伤着宋天权,又怕气势日渐强盛的长子宋天成趁他不在欺负宋天权,斟酌之后他便将宋天成带到了战场。 不曾想宋天成天生就是个打仗的料子,几场战役下来在军中竟然是声名大振,老靖远侯一手带起来的征西大军隐隐有唯宋天成命是从的兆头。老靖远侯感受到了危机,居然丧心病狂地让宋天成带着一万兵马为先锋去吸引北蛮二十万主力注意,然后却不派援军。 宋天成见势不对后带兵转向山林,几经九死一生抄到了北蛮后勤营地,烧了北蛮粮草。但也因为这危险举动,宋天成和大部队失散,只身一人被一个自称阿曼的大丰朝女子所救。两人在逃回大丰朝营地期间互生情愫,以天地见证结为夫妻。历尽千辛万苦回到营地后,老靖远侯业已中了埋伏性命垂危。 老靖远侯巴不得宋天成和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成亲,这样他已经定了高门贵女的爱子宋天权才有可能继承他靖远侯的爵位。当即趁着还在边关肯定了两人的婚事,接着遇上北蛮疯狂反击,老靖远侯连句遗言都没有就静悄悄地去了。宋天成带着征西大军对阵北蛮大获全胜,扶灵回京。 本来,他是该和妻子阿曼一起回京的。可就是在这时候,他怀孕一个多月的妻子阿曼才坦白了身份。她不是什么丫鬟阿曼,而是阿曼的主子柔嘉公主。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敢回京露面的。 宋天成虽然震惊,但和柔嘉公主两情相悦,考虑之后以独身的身份回京送葬。葬礼之后又马不停蹄回到边关,可惜柔嘉公主出逃后在北蛮受了些苦,又不是很适应边关苦寒,在生产时遇到血崩最终没能保住性命。对于柔嘉公主用命留下来的孩子,宋天成很珍惜,只是边关实在不适合孩子生长,他也需要成亲。于是,在宋涯三岁边关稍稳时,宋天成抽时间回了一趟京城,成了亲,将宋涯托付给黄氏,看黄氏还算贤淑,他也就放心回了边关。 后面的事宋涯已经查清了真相,也就用不着赘述了。长公主先是冷静地和靖远侯对了柔嘉身上几处胎记,确定了身份后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么多年,其实长公主对柔嘉是否还活在世上早已没了希望,每年的祈福也不过为了安心。憋闷了多年的心现在落在了实处,虽然是伤心,但总算哭了出来,哭完了散去胸中郁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虎嬷嬷和靖远侯耐心等长公主哭完,简单整理了下仪容,长公主脸上重新焕发了容光,比之前的状态不知道好了多少,问靖远侯,「你的意思,宋涯是柔嘉的孩子,是我的亲外孙!」就算柔嘉公主没有和丫鬟交换,现在估计也被北蛮蛮子给折腾死了,按照北蛮和大丰朝面和心不和的状态更不可能让柔嘉留下子嗣。柔嘉能够嫁给大丰朝人,生下子嗣,这已经是所有不幸当中最大的一件幸事。 「对,」靖远侯跪在长公主面前满脸愧疚,「只是还请长公主恕罪,宋涯的身份不能公诸于众,长公主与他更是不能公然相认。」 「不能公然相认?那便私下认下来吧。」长公主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了什么,突然抬头吩咐虎嬷嬷,「你去把皇上给我那张空白圣旨拿来,本公主这辈子绝了后一直在寻找合眼缘之人,本公主欲收甜记私房菜馆舒娘子为干孙女,册封庆阳郡主,招靖远侯府长公子宋涯为郡马,定居长公主府。」 「长公主,这……宋涯是我长子,将来要继承靖远侯府的。」靖远侯愕然地看虎嬷嬷喜滋滋出门办事,有些发懵。 长公主嗤笑了一声,「只有没出息的人才指望着祖荫封侯,你可曾问过宋涯可稀罕你这爵位,你还是留给宋沄吧。宋涯的前程自有本公主操心。」 说完,长公主生怕靖远侯反悔似的招手叫了下人,「本公主有要事进宫找皇上商议,就不多留靖远侯了。」 「长公主,我……」靖远侯还跪在地上,有些反应不过来。可长公主如今有了新的盼头,整个人精神焕发,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趁着侍卫挡着靖远侯她已经退出了厅堂。 而碍于秘密不能宣之于口,宋天成自然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长公主给喊回来,直到他回了府才反应过来:刚才,长公主的意思怕是打算要走他长子的啊!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靖远侯府里,有资格听靖远侯说出这个秘密的也就老夫人、黄氏和舒甜。听说了长公主的打算,三人也是惊得合不拢嘴。 尤其是舒甜,以前知道自己有个舅舅是朝廷一品大员,可因为柳望村一个大男人向来粗糙,又不徇私枉法,舒甜还真没多大感觉自己有金大腿抱。但长公主不一样,在长公主府里住的那几日简直给舒甜打开了一扇新大门,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是豪门大户,成为郡主会是什么待遇,端看鲁霜一个县主就横行霸道就知道。 「父亲,我能拒绝吗?」舒甜觉着很惶恐,弱弱发声。 靖远侯摇了摇头,「怕是不能,长公主是铁了心要抬举宋涯,你若是拒绝那就是挡了宋涯的路,到时候……」 未竟之语舒甜懂,可是要想通还需要一段时间。奇怪的是靖远侯说得那么严重,长公主也的确进了宫,但圣旨却迟迟未至。 转眼九天春闱过去,宋涯本来身体就不好,强撑着被接回家就一直病怏怏养着,大家有志一同也便没拿长公主这事去烦他。 宋涯身子渐渐被舒甜调养好,贡院门口贴出了春闱结果。宋涯和宋沄兄弟俩的名字名列前茅,宋洋何董文都名落孙山。接着便是殿试,宋涯被皇帝钦点为状元、宋沄为探花,榜眼则是一位年逾四十的山羊胡中年人。一门双雄,靖远侯府顿时风头无俩。 关键这还没够,就在状元、榜眼、探花打马游街至宫门前时,都快被靖远侯府人遗忘的圣旨如约而至,还是在众目睽睽、万众瞩目下,一点回旋余地都没给人。 接旨的宋涯面上看着挺镇定的,可内心是无数的震惊奔腾呼啸而过。他这么努力,不就是想给舒甜挣一个诰命夫人吗?为什么会变成郡主和郡马的配置!这么一来,显得他好没用!嘤嘤嘤…… 舒甜还正和白胜雪在离宫门不远的德胜楼看状元游街,她没有那些人的与有荣焉,只有些担心身子才好点的宋涯骑在高头大马上会不会体力不支摔下来。宫门处太监宣旨的声音不大,德胜楼上根本没听清,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拉着白胜雪就挤进了人群当中。 就像是有心灵感应,捧着圣旨谢恩起身后的宋涯就看到了满眼担心的舒甜。略憋屈的心情一下就被抚平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能够让舒甜有足够的后台支持她的爱好那就成了。自己现在能力不足,那就努力对她好点再好点,一直做她身边坚强后盾就够了。 「郡主,郡马这厢有礼了!」宋涯将圣旨交给舒甜身后的阳碧,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人,执起她左手,从袖袋中取出一个镶了宝石的戒指,单膝跪了下去。 舒甜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这和她之前随随便便送一个戒指也不解释不同,宋涯的姿势像足了后世的求婚!在大丰朝,夫妻双方就算是公主也是以夫为尊,别说半跪,就是服软也不愿给外人见着。宋涯不俊逸,可他身上一直都有一种傲然于世的气质,对别人,舒甜就没见他妥协过。 但现在,他就半跪在自己面前,面上是纯然的期盼。那戒指就拿在他手中,黄金的戒指上面镶嵌着米粒大一颗粉色宝石,简单而不失雅致,以大丰朝的技术做成这个样子想必花费不少心神。 周遭的惊讶声和起哄声全都不在舒甜耳中,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一声高过一声,沉醉在宋涯迷恋赞许的眼神中无可自拔。得夫如此还复何求!舒甜伸出了手指,低声嗔了句,「老夫老妻了不用这样!」 宋涯帮她把戒指戴上,又拿了男戒给她,让她帮自己戴上。自从听舒甜说了她原来世界的事情他就想这么做一次,哪怕是离经叛道也在所不惜,他就是要让全大丰朝都知道他对舒甜的珍视,让她知道:这大丰朝有人如此如此珍重她爱她,她绝不会有孤独的那天。 「舒甜,我宋涯定要爱你护你一世平安喜乐。」宋涯牵着舒甜和自己一起上了状元的骏马,带着她走完游街剩下的一程。 皇帝刚按照长公主的意思封了舒甜为郡主就听人禀报了这一幕,旁边御史还想站出来说两句,就听皇帝高兴地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长公主看好的孙女,皇家郡主本就该如此尊荣,朕这个状元没点错!」 得,御史屁都不敢放一个默默退了回去,毕竟,皇帝都不说状元郎如此「奉承」一个还是厨娘的女子有损国体,他们还担什么心。 状元郎宋涯倒是和新封的庆阳郡主在马上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可苦了后面榜眼和探花,感觉被喂了一桶又一桶狗粮,前提条件是两人需要懂得「狗粮」是什么意思。 更苦的是被舒甜遗忘的白胜雪白郡主,可怜白郡主才刚刚为好姐妹能够有此殊荣打算借机敲一顿好吃的时,好姐妹就见色忘友被宋涯给迷得五迷三道头都不回一下。 嘤嘤嘤……白胜雪好想哭一哭,被激动的人潮一带,差点摔倒在地。身边多出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宋沄那不同于宋涯的清朗声线在这看别人恩爱的时刻终于拨动了她的心弦,「郡主没事吧?」 「没事,谢谢。」白胜雪觉得肩上那只手好像带着火焰,整个身体都有一种烧起来的感觉。 宋沄看有人注意到了这边连忙松了手,大哥和大嫂已经成亲好几年,自己和白胜雪可什么实质关系,若是让人看到会损了她的清誉。虽然,宋沄此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要将白胜雪拖上马背陪自己游街,可关键时候他还是懂得了内心渴求,游街之后黄氏可是答应了他一件事的,他要让黄氏请媒人去信王府提亲!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宋沄提这个要求的时候宋涯也在,想到上一世白胜雪被宋洋奸污后不得不定下亲事最后却选择了在婚礼现场撞柱自尽,年纪不到十五。这一世,因为宋涯的重生,占尽了先机。他没有恶言恶语打击宋沄,宋沄没有颓丧弃考,没有因为醉酒和人冲突被人打死,非但如此,还和不会再去靖远侯西府赴宴遭难的白胜雪互生了情愫。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在发展。 靖远侯和黄氏对宋沄的要求很吃惊,信王那可是亲王爵,靖远侯门第差了些,宋沄还是次子,也不知能不能成。 「我既然成了郡马要住到长公主府去,这侯府世子之位也该定下来了,沄弟就很不错。爹待会儿就去宫里先请封了他为世子,然后甜丫头再去长公主面前撒娇卖下乖,请长公主做媒人和信王妃说去,这事多半能成。和信王府做亲,这买卖不亏。」 可怜宋涯前段日子病着,这靖远侯府知道他身世的人都有志一同不让他操心便还没给他说柔嘉公主的事儿;等他病好点,靖远侯夫妇以为舒甜会说,而向来不在乎宋涯身份的舒甜没见着长公主秋来的圣旨哪里会主动提起这茬。以至于宋涯到现在都还以为就是那莲花玉让舒甜捞着个比前世那孤女还要高一等的郡主封号呢! 话音才刚刚落下,靖远侯就咳嗽了几声,正要开口。黄氏拉了他袖子轻轻摇了摇头,这屋里毕竟还有宋沄、宋衍、宋茜和舒圆四个孩子,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孩子嘴上万一没把门,传出去如何是好。阻止了靖远侯大嘴巴咧咧,黄氏给舒甜使了个眼色,「甜丫头,具体的事情你和大宝儿回了院子关上房门慢慢说。只要大宝儿不嫌弃,靖远侯世子之位永远都是他的。」 「对,大哥。世子之位本就该是你的。」宋沄也见缝插针说了句。 宋涯本来也不在乎这世子之位,他以后得到的会比一个世子多得多,但是看到一家人这么谦让的画面还是让他眼眶发热,坚决地摇了摇头,「先不说我如今郡马之位,就是皇上也打算直接让我去吏部任职,我如今还兼着九皇子教席,不管哪一个日后前程也不会差。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沄弟会直接入翰林,有柳大人带着前程也远大,要不是他想要娶信王府郡主身份不够,我还建议世子之位给衍弟留着呢。」 宋衍在一边玩一把小木剑,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才不要,爵位我要自己去打回来!」靖远侯如今三个儿子中,也就宋衍念书没什么天分,舞刀弄枪倒是劲头十足,靖远侯这次回来给他带了两个师傅,一个教武一个教行兵布阵,这小子正雄心万丈呢。 「唉!」一直在上首乐呵呵看着儿孙们让来让去的老夫人突然叹了一口气,擦了下眼角,「当年,就为了这爵位,有些人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父不父、子不子、弟不弟的,争得头破血流。到了你们这儿,一个个倒是嫌弃这荣光起来。」 隔壁如今一片愁云惨雾,宋洋落榜这几天闷闷不乐,洛尚书也担心女儿和外孙。后来让府里安排了几场宴会,成功将洛氏大女儿宋莲送到了三皇子面前,宋天权畅想着不久之后宋莲进了三皇子府,便重新恢复往日荣光,争取将爵位争夺到宋洋手中。可惜西府的一举一动都被宋涯掌握在手中,看到情报后嘴角残忍一扬:「本来还想着同根同源饶你们一次,既然如此自寻死路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宋涯在书房接连写了好几道指令,这才带着热烘烘的心情回了寝室。回院子的时候,舒甜说要重新过一个洞房花烛夜,这情趣,他十分满意。 舒甜正在浴桶里泡着,寻思着待会儿怎么开口给宋涯说柔嘉公主的事情,只是近日来担心宋涯她也十分疲惫,泡着泡着瞌睡来了便闭上了眼睛。宋涯到时便见着一副让人血脉贲张的美人入浴图。 舒甜皮肤很白皙,圆润的肩头露在水面,上面沾着一片艳红的玫瑰花花瓣,平静的水面下,她傲人一等的浑圆若隐若现。多日不曾亲近她的宋涯鼻血都快喷了出来,轻轻伸手撩动水面花瓣,终于将水下动人的身姿看了个清清楚楚。 试了试水温,宋涯终究叹了一口气,下次去私房菜馆温泉池再收拾这小妖精。现在嘛,只能找出一张大浴巾,认命将人从水中捞起来,过程嘛无比香艳刺激,揩油无数,成功地让舒甜气喘吁吁睁开朦胧杏眼。 「甜丫头,我来要我的洞房花烛夜了!」宋涯决定不再忍耐,再不做点什么他都要爆炸了。抱着她快步奔向拔步床,不一会儿就见坚固的拔步床开始了有节奏的摇晃,舒甜甜腻的求饶声和宋涯低沉的喘息嘶吼交替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歇…… 晨光微熹,舒甜在宋涯怀中醒来,有一种独自做了二十桌席面的错觉。愣了许久才想起黄氏昨晚的吩咐,连忙把宋涯给摇醒,三言两语便将他的身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给说了一遍。 宋涯一直知道自己身世应当是有什么秘密,但做梦都没想到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世骇俗的真相! 难怪!难怪他年纪越大身形就越和三皇子相似,上一世别人都说他是三皇子的奴才所以照着长,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血缘的缘故。 摸了摸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宋涯在考虑是不是在三皇子没倒台之前让舒甜少做些好吃的,和皇家人相似可不是一件好事。 宋涯不像舒甜总爱胡思乱想,理智得可怕。感叹之后立刻分析了利弊,嘴角缓缓上扬,眸子中光亮越来越胜,到最后情不自禁拥着舒甜,抱得紧紧的,放声朗笑起来,往日沉稳严肃的眉眼因为这笑彻底化开寒冰,眉目疏朗,比之宋沄根本不遑多让。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舒甜被他的异常吓了一跳,「怎么了?」 「苍天助我!」宋涯没多做解释,只是慢慢收了大笑,温和地摸了摸舒甜温软的脸庞,低喃道:「很快,便能海晏河清。」 长公主手中的资源可是一大把,既然是自己外祖母,用起来真的是一点负担都没有。 接下来的日子,宋涯和舒甜果真被长公主接到了公主府居住。不过,两人还是喜欢南城外私房菜馆小院的清净,连带的,长公主也时常前去小住。宋涯为人虽然冷淡了点,可舒甜性子单纯无伪,看惯了尔虞我诈的长公主很快就真心喜欢上了舒甜,也愿意提点她一些在京城里为人处世的诀窍。 宋沄的婚事是长公主亲自去信王府说的,信王妃嘴上说要等信王回信再定,实际上见过宋沄又问了白胜雪的想法后已经基本确定了下来,两个年轻男女偶尔在私房菜馆碰上都羞得不行。倒是宋沄在宋涯的指点下送了白胜雪几次东西,两人的感情稳步前进中。 宋涯进了吏部,很快办成了几桩棘手的差事,虽然还不能上朝,但却被皇帝点名夸奖了几次。他依然做着九皇子的习文先生,不过从四书五经已经在暗地里转变到了为君之道。 云州一切安好,靖远侯再次出发去云州时已经没了灾民。灾民的有的就近安置,有的回到老家由信王军队监督播种那些红薯、玉米、辣椒之类新鲜作物,假以时日必定能够见到奇效。一切都在往宋涯想要的方向发展。 五月,大郡王上官武极代天子前去云州劳军,三郡王上官武乐随行。一行人在即将进入云州时遇袭,上官武极重伤、上官武乐失踪。 皇帝震怒之下旧疾复发吐血昏迷,抢救过来之后精神大不如前,派了大理寺卿和一队禁军前去搜索救人查询真相。便是在这时候,信王派人秘密送了一批人证物证进京,凶手直指三皇子和吏部尚书洛崇。洛贵妃本想去皇帝面前哭诉被冤枉,她身边嬷嬷却是主动找到皇后和盘将洛贵妃这么多年残害宫人、陷害宫妃、以及在三郡王头部插针至其痴傻的恶行托出,洛贵妃自身难保。 然而,洛家的灭顶之灾还不是这个!洛家除了洛尚书官居一品,他两个儿子并无大作为,一个领了闲职,一个在军中做了将军。靖远侯被征调去云州平乱后,三皇子一脉大肆举荐洛家老二带兵代替靖远侯镇守北蛮边境,接连几场战役,靖远侯都束手无策的北蛮六皇子竟然退兵百里,洛二封镇北侯。但是,就在信王对三皇子发难之际,靖远侯放在北蛮的内应偷到了一封洛尚书写给北蛮六皇子的亲笔书信。信上洛尚书提出让北蛮退军他便将大丰朝兵力图拱手送上,字迹和私章都是洛尚书的不错,想狡辩都找不到理由。 证据确凿,皇帝撑着病体将三皇子贬为庶人,洛贵妃赐三尺白绫,洛崇竟敢勾结外族企图颠覆大丰罪无可恕,抄家灭九族。 不过,三郡王还不知道流落在哪,长公主劝皇帝只惩主犯,洛氏一族成年男丁尽灭,幼童和女眷改为流放为奴。至此,三皇子一脉彻底倒台,就是靖远侯西府也被连累流放。宋天权倒是想休妻脱罪,毕竟他还有妾室和妾生的三个孩子,可洛氏又岂是善茬,以宋天权过去的恶事做要挟,夫妻俩反目成仇也不得不被官兵押解着前往极北之地挖矿劳作。 此事在朝堂上掀起巨大波澜,历经一年才渐渐淡下去。大皇子一派原本势微力薄,这时候倒是突然活跃起来,让皇帝立储君的奏折一道又一道,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威胁。 的确,朝堂上明眼看过去也就大皇子最年长,又是皇后所出,别的皇子要么被洛贵妃弄死弄残就是才几岁年纪,而前两年回京的九皇子上官文野向来深居简出,身边也就宋涯一个吏部侍郎的先生看着要有脸面些,别的哪有大皇子有势力。 可是,这些支持大皇子的朝臣只知道大皇子耳根子软,若是登基之后肯定好拿捏;但他们忽略了皇帝虽然也耳根子软但不喜欢结党营私,更不喜欢朝臣这种逼迫手段,好似他除了大皇子没别的选择似的。 这时候,在云州养伤顺便寻找三郡王的大郡王上官武极回了京,和他一起回京的还有失踪一年的上官武乐。上官武极要比大皇子能够认清形势些,刚回来便发现大皇子被人逼到了风口浪尖。还好大皇子优柔寡断并未按照支持他的朝臣们教的那样要求代掌朝政,否则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大郡王能够躲开杀身之祸还多亏了出发前宋涯给三郡王的锦囊,回来后他便私下约见了宋涯,在宋涯的分析下决定劝大皇子让出皇位继承权,乖乖做个闲散王爷。 大皇子考虑期间,云州各种作物大获丰收,但所有的功劳都被信王和宋涯让给了九皇子上官文野。因为九皇子便是从重灾区炎州回的京城,那些作物便成了他在炎州时的偶然发现。 这足以解救天下的大功让上官文野声名大噪,可是他不骄不馁,依然谦恭有礼。在柳望村、宋涯、长公主、信王府、靖远侯府的联合引导下,之前中立的朝臣渐渐偏向了上官文野。 大丰五十三年,大郡王上官武极亲自上奏揭发亲父大皇子意图逼宫,念在其一片孝心上,精神日渐颓废的皇帝只是将大皇子一家贬为平民,并未大开杀戒。倒是那些之前支持大皇子的朝臣们抄家流放的抄家流放,贬官的贬官,下场都不怎么好。 五十三年年末皇家宴会上,双眸浑浊、举步维艰的老皇帝终于让人当着众朝臣的面宣布了立九皇子上官文野为太子打理朝政,宋涯为太子太傅,信王和柳望村为监国。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只可惜信王和柳望村同时推拒监国之职并称太子大才无需设立监国一职,老皇帝封了三次,这二人便拒三次,老皇帝无奈,只得取消监国一职。 好在年后十七岁的上官文野处理朝政起来游刃有余。他知人善任、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大力发展工农业,特别在农业上取得了空前成功,不但云州、炎州之危尽解,就是之前老皇帝治下每年都需要户部拨银拨粮的两个州市也因为玉米和红薯的种植大获丰收。 一年时间,朝堂上下无不欢呼雀跃遇上了盛世明君,假以时日,大丰朝国力必当更上一层楼。而此时刚从五十四年皇家宴会上下来的上官文野正扯着宋涯的袖子,眼眶有些发红:「先生,你不能丢下朕。」 宋涯看着这个被自己教导了三年的弟子有些头疼,这孩子当初那么稳重内敛的一人,怎么当了皇帝之后越发跳脱了?不对,应该说私底下越发跳脱了,倒是和他那长不大的三侄子差不了多少了。 宋涯抚了抚额头,「皇上,微臣给您解释得很清楚。微臣只是觉得年纪大了,想要告假陪陪你师娘而已。」 「先生,您才二十六岁正当盛年!信王叔父和柳太傅他们结伴出游就算了,您这年纪……」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宋涯就更不忿了,暂时忘记了两人身份,怒其不争低埋怨起皇帝来,「信王正当壮年、柳大人也才刚满五十,我说过好几次让皇上您注意着别让他们溜了。可是,皇上您就是心慈手软,拿着长公主给您的暗卫不用……」 宋涯的长篇大论一来,上官文野神色一正,立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很是享受的表情来。宋涯顿时气结,摆了摆手,「算了,您现在是皇上,微臣的建议只是建议,您的决定才是决定。」 「嗯,那朕决定年后便任命太傅为吏部尚书,太傅的识人之明是朕终身也难企及的。」 上官文野想给宋涯行个半礼,却被宋涯赶紧给拦着了,宋涯都快哭出来了,「皇上啊,微臣实话给您说了吧!微臣妻子不日将生产,臣实在是怕朝廷事多,耽搁微臣陪产。」 「啥?」上官文野都没忍住崩了严肃脸。 「皇上的师娘、长公主的孙女?哎哟不对这辈分有点乱,微臣妻子即将临产,她为微臣操持家务、洗手作羹汤、缝补衣衫,陪伴微臣度过无数个艰苦辛劳的日夜,如今还要为微臣生儿育女,要是微臣还因为公事牵绊没空陪陪她,这还是人吗?」宋涯想到如今身怀六甲的舒甜就觉着心里甜,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句。 要是他说别的皇帝还真洗耳恭听,可宋太傅一个不对就撒狗粮的行为在朝廷上早已是天怒人怨,什么事他都能扯到他们夫妻恩爱,庆阳郡主多么温柔能干,总之因为这个他没少在朝廷里拉仇恨,只不过和他拉仇恨相对应的还是他卓越的办事能力。朝堂上,可能也就只有信王府和柳望村知道皇帝如今的声望都是宋涯拱手让出来的! 皇帝的每一个举措背后都有宋涯的影子。只是他隐藏得很深,皇帝也需要这些功绩来安定民心。如今大丰朝上下一心,不说海晏河清,但明眼人都能看到照这个势头下去,大丰朝必将走向繁荣昌盛。 上官文野酸了过后回过点味儿来,狐疑地看向宋涯,「太傅,朕不是那种忌讳贤良的人!」 宋涯一愣,「你想到哪去了!要你是那种人我会花那么大功夫……呃,不是这么说的。而是微臣早已看出皇上您是明君,微臣真的只是想陪多陪一陪妻子而已。皇上也知道,你师娘她也总忙着做事,好不容趁着怀孕生子要歇一段时日,为师就想陪陪她。你果真是年纪小不懂得夫妻情趣,猜到什么地方去了。」 正当宋涯想给已经十七的年轻皇帝讲解一下夫妻相合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御书房外面急匆匆闯进来一个年轻男子,发冠都歪了也不知道整理一下,正是三郡王上官武乐。 「宋表哥,你赶紧回去吧。表嫂要生了!」宋涯在宫内参加宴会,又被皇帝留在御书房说话,舒甜临产竟然没办法立即通知到他。还好阳碧突然看到了黄芸娘身边的丫鬟,连忙让丫鬟通知了黄芸娘,黄芸娘便让上官武乐来御书房找人。也只有上官武乐,依然享受着两朝同样的待遇。有时候,真的是不知者是福! 宋涯听到消息后恨不得生出八条腿,连给皇帝道别的功夫都没有就径直冲出了宫门。上官武乐看着挺乐呵的,也跟在后面跑,直到跑出了宫门,宋涯才一个急刹车。 舒甜喜欢住在城外私房菜馆,今早上才在私房菜馆分开的。可明天就是小年,刚成亲不久的白胜雪约了舒甜回靖远侯府,上朝前碰着长公主进宫又说要接舒甜回长公主府过年。 三个地方三个方向,宋涯不知道该往哪转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要等着我。表嫂在大姑姑府上,我媳妇都已经抱着我儿子过去了。」上官武乐非常高兴得看着宋涯找不着北。 宋涯哪有心思理会他,掀开他就直奔长公主府,上官武乐看他背影,回头对牵马过来的侍卫道:「宋表哥不用起码也跑得飞快,这马就给我骑吧,我也要去看小娃娃。」 可怜宋涯腿都跑得瘫软才堪堪赶到长公主府门口,后面上官武乐闲庭信马也抵达了目的地,还从马背上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一眼宋涯,「马儿用走的都比你快!」 宋涯:「……」好想揍人怎么办! 「生了!生了!郡主生了一对龙凤胎!母子女均安!长公主大大有赏!」 第8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公主府朱漆大门打开,一群兴奋的丫鬟婆子抬着两筐铜钱并排而立,一把把铜钱撒出去,周边行人、货郎,甚至还有附近人家家丁下人全都蜂拥上来吃喜钱,刚抬脚的宋涯顿时就被湮没在人海。 「龙凤胎?有女儿的意思?我儿子有媳妇咯!」上官武乐在家里听黄芸娘开过一次玩笑,闻言从马背上翻下来先行进了府门,「我要去看我儿媳妇啦!」 「站住!上官武乐!谁准许你败坏我闺女名声的!诶不对,怎么会生得这么快?」 宋涯之前就请了张清方回来坐镇,舒甜胎相极好,也不像别的孕妇过得那么精贵。中午发作时她都还在给长公主做海味馄饨,感觉阵痛她还特地吃了一大碗下去,不曾想才一个时辰,一儿一女就争先恐后出了妈妈身体,一点都没让期盼的众人担忧。 舒甜孕期的饮食完全按照科学安排,一双儿女生下来面色红润、发丝浓黑,小胳膊小腿儿动起来分外有劲。长公主看着重孙女肩膀上的梅花胎记,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低喃了句,「和柔嘉一模一样!」这句话,直接奠定了宋芷柔日后霸权生活。 宋涯费尽千辛万苦进到主院都没和舒甜说上一句话,力竭睡着的她身边躺着两个小宝贝,三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让宋涯抹了一把男儿泪。他发现,自从遇上了舒甜,他感觉到了有心,还特别柔软! 时光如梭,岁月静好!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给最爱的人幸福! 【番外】 大丰六十年,二十六岁的信王世子白宗南终于迎来了他的洞房花烛夜。 十八岁开始,他在云州平乱后没有跟着信王回京,而是辗转各州县指导那些农人种植各种农作物。京城中太傅和庆阳郡主相亲相爱,他们的一双龙凤胎孩子多受皇帝和长公主喜爱渐渐传遍了大丰朝大江南北,直到听到这些心中再无波动唯有淡淡祝福时,白宗南才启程回京。彼时他已经二十五岁了,白胜雪都已经嫁给宋沄生养了两个儿子,他身边还一个女子都没有,可急坏了信王妃。 还好白宗南此次回京终于遇到了他的缘分,刚好是他妹婿的亲妹妹宋茜,才十五的小姑娘在舒甜那学了一手好厨艺,特别擅长做辣菜。小姑娘被贼人掳走,正好被他给救下来,两人在外过了三天两夜。小姑娘征服了他的胃,他征服了小姑娘的心。 虽然中途因为两家本就属于联姻出现了些周折,可好歹今年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大龄青年总算能够抱得美人归了。 洞房花烛夜自然是极尽癫狂,白宗南搂着力竭而眠的小姑娘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光怪陆离但离奇真实的梦! 他梦见十八岁那年和妹妹白胜雪去云州接九皇子上官文野,可归程时中了三皇子的诡计。一锅河鲀汤,上官文野当场被毒死,妹妹白胜雪虽然抢救了过来但身体每况愈下成了药罐子,只有他因为不喜寡淡只少许喝了几口,饶是身强体壮也病到了京城。 九皇子的死让信王被朝臣攻歼,封地被夺,一家子只能准备启程前去皇帝给的新封地。然而就在启程前不久,信王妃和白胜雪参加靖远侯府西府的宴会时,白胜雪被宋家二爷宋洋强迫夺了清白,那时候白胜雪才十四。可皇帝不但不惩罚宋涯,反而依着洛贵妃的建议给白胜雪和宋洋赐婚,导致了白胜雪成亲当日撞死在场。 然后,得不到皇帝做主的信王失望极了。带着信王妃和他到了新的封地,期间三皇子斗败了大皇子成功登基,登基后倒行逆施,惹了许多天怒人怨,信王旧部老友一一来投。其中便有黄中郎将带着靖远侯宋天成遗孀黄氏和一双龙凤胎前来。信王在众人劝说下揭起义旗,一路直逼京城,过处无不受到原大丰朝臣民大开城门,夹道欢迎。 白宗南在起义期间为了得到征西大军,娶了宋天成女儿宋茜为妻。 他们攻破了京城,逼得皇帝南迁,最终夺得天下。只是兴许是信王违背了祖训,称帝后便患了重病,将皇位传给太子白宗南,宋茜为后。 白宗南的梦中,他帮宋茜杀了宋天权一家,宋茜帮他得到了靖远侯和黄家的势力。除了这些利益,两人相敬如宾,哪像如今两情相悦、水乳交融,身心都满足幸福。 在梦中,没有舒甜。倒是宋涯让他印象深刻。那个认贼作父怼遍朝廷忠臣的尖利男子,迁都南逃时竟然被亲二叔割了舌头挑了手脚筋,只因为他身形和三皇子相似,想用他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自己又不是三皇子那般的蠢货,怎么可能轻易相信? 在梦里,还有蹦跶得十分欢快的袁诗若。以雅夫人字体被人称道的才女在自己成为皇帝后想要勾引自己,被自己赐给了一个残疾军官为妾,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 梦,终归是梦!醒来后白宗南虽然对梦中的一切感同身受,但手腕上的温暖还是告诉他把握现在最重要!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好运甜妻》上 作者:寒露 02、《好运甜妻》下 作者:寒露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