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 上》 楔子 【楔子】 寂寂空庭,一炉沉香如屑。 他站在雕花窗格之前,微微仰起头,任微风轻拂脸颊,他的脸已经被毁去一半,从下巴到左颊俱是灼伤,已然结痂;他听见身後有轻盈脚步声响起,伸手在窗边摸索着,不太灵活地转身,「你来了。」 他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微风轻拂,挂在窗格上的风铃又开始叮当作响。 「我原来以为,目不能视物会很痛苦,现在却知不是这样的。」他缓缓笑了,高贵矜持却又有股坚定,「我还可以用手去摸、用耳去听、用心去看;庭院里的莲该是开了吧,我闻到风里有淡淡的菡萏香,听到叶子被风吹动发出沙沙声,有水滴从叶子上滑落下来,还有你。」 他慢慢抬起手,语声轻柔:「让我摸摸你的脸,我想知道你是什麽模样。」修长的手指仔细摸索了半晌,嘴角勾起一丝清淡的笑,「若是有一日我又能看见,我一定可以马上认出你来,然後……」 然後,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第一章 【第一章】 雪後初晴,天边的夕阳红彤彤的,有如火烧一般,映得江边薄雪也呈淡淡红色,煞是好看。 胡满脚步蹒跚,在雪地中踟蹰而行,所过之处留下一串鲜血,他是个恶名昭彰的江洋大盗,却在踩盘子的时候遭了算计,落得这副狼狈不堪的下场。他长长叹了口气,撕下一块衣摆,蹲下身把脚底包上,被人围追三天三夜,脚下的那双软缎鞋子早被山上的荆棘沙石磨破,双足冰冷钝痛,怕是冻伤了。 他既渴又饿,慢慢往江边走去,这个时令,要捉到一尾鲜鱼恐怕不太容易,但是对於他这样功夫不弱的大盗来说,却也不太难。 他摸摸衣袋,身上只有一块汗巾,几块碎银子,却没有火摺子,没有火摺子,就意味着他就是捉到鱼,也只能生吞活剥,换在平日,他是绝对不肯受这种苦的,可是在饥寒交迫犹如丧家之犬的时候,他的眼中反而泛起几丝求生的光彩,他已经顾不得了。 胡满踉跄着走到江边,正要除掉外袍往水里走,忽听水声轻响,二十几步外的芦苇丛中露出半截船身,一个淡绿衣衫的女子正跪坐在船尾,将一块手巾浸入江水中,又捞起来将水拧乾,衣袂拂动之间,露出一双皓白的手腕。 胡满眼中发亮,警觉地看了看周围,那些围追他的人已经被甩掉了,这荒郊野外,兰溪江上,再无人迹,他弓着腰,慢慢往小船靠近。那个跪坐在船尾的女子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有生人接近,又从身後的木盆上取出一件外袍,放入江中洗涤,这件外袍显然是男子穿的。 胡满脚步一顿,看着小船,似乎想隔着木板看出里面还有什麽人,刀口舔血的日子越长,人也越是谨慎,唯恐出了一点差池。他想起江湖上的逸闻,似乎有那麽一位年轻公子曾出没荒山野地,身边女侍美貌如花,带着琳琅金玉,饮酒用银杯玉盏,就怕别人瞧不见他们出自富豪之家似的,随即江湖上最出名的大盗尾随他们。 这大盗是出了名的杀人如麻、狡诈凶残,不知多少江湖豪客死在他的手上;但天理昭彰,大盗的屍首最後被人在一条山涧找到,双目圆睁,面部扭曲,只有眉心一点伤痕,除此之外身上就再没有伤痕了。胡满想到这里,顿觉全身发冷,也不敢再挨近小船。 忽听船舱中传出几声咳嗽声,一个男子虚弱的声音透了出来:「咳咳,颜淡你进来……」 那个淡绿衣衫的女子闻言连忙站起身,立刻撩起船帘进了船舱,而在船帘掀起後又垂下的瞬间,胡满已经闻到一股让人直咽口水的香气,这股香气对於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是多麽有诱惑力,他把心一横,壮着胆子走过去。 正好那位叫颜淡的女子又从船舱中出来,蓦地看见有个浑身肮脏、凶神恶煞的陌生人走过来,吓得往後退了一步,语声颤抖:「你是谁?来这里做什麽?」 胡满立刻满脸堆笑,「姑娘别慌,我是个商旅人,只是路上遇到天杀的狗强盗,被抢去了身上货物,同伴都被强盗给害了,只有我跑了几个山头才逃到这里来。」这句话倒不是全然撒谎,他身上值钱的东西的确都丢了,亡命似地翻过三座山头才把人甩掉。 颜淡眼神清澈,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呢。」吴侬软语,颜色清丽,一笑之後更增丽色。 胡满心头发痒,又上前一步,长揖到地,「我逃难到江边,已经饿得走不动了,姑娘生得这样美貌,心肠一定很好,不知道能不能施舍我些饭吃?」 颜淡摇摇头,满是歉然,「我作不了主,都得问过我家公子。」她转过身,小心地撩起一角船帘,生怕外面的冷风吹进去似的,「公子,外面来了位商老爷,他说遇上强盗,已经好几日都没进食了,可以让他进来坐一坐吗?」 只听船帘那头传来一个声音,就和先前说话的虚弱男子的声音一样:「外面风冷,让他进来吧。」 颜淡转过头微微笑道:「请进来吧。」她撩起船帘,让胡满进去。 胡满眼力甚好,一眼就看清这双皓白的手生得好看,指尖柔软,绝不是练过武的手,甚至连粗活都没做过。船舱中,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裹着毛毯靠在软垫上,脸色苍白,颊上还带着点病态的淡红,有气无力地拱手,「请坐,在下重病在身,就不起来行礼了,失礼之处,请莫怪罪。」 胡满心中大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公子客气了。」他已是精疲力竭,只怕要修养两三日才能缓过来,可船上除了一个柔弱少女,便是一个重病在身的公子哥,等他吃饱喝足,三两下就能将人轻易制住。 颜淡搬来一个软垫,请客人坐下,方才去照看角落那只热气弥漫的砂锅,胡满坐在垫子上,闻到砂锅里浮起的香气,腹中更饿,只有忍着,「两位怎会在这荒郊野外落脚?这一带颇不平静,附近响马山寨不少,这真是太危险了,唉。」 那位年轻公子坐正了身子,一派斯文儒雅,「在下见这里雪景甚好,便租了小船想在江上小住几日,响马什麽的倒是没见过,却不能枉费了仁兄这般好心提醒,我们二人过了今晚便离开。」 胡满一眼瞧见对方束发的白玉簪子,通透无瑕,光泽温润,他经手的金银财宝不少,一看便知道这支簪子价值不菲。这样一个年轻的富家公子哥跑来荒山野外赏雪,想来也是一介酸腐书生,出来作作几首小诗,念念几句酸词,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却装出一副钦佩的神情,「这样的雪景,也只有公子这样的雅人才懂欣赏,不知公子大名,我这次脱险,回去一定为二位供起长生牌位。」 他话音刚落,只听颜淡「噗哧」一笑,只是一见自家公子看过来,连忙一吐舌头,竖起食指在唇上一点,三分俏皮七分乖巧;那年轻公子转过头来看着胡满,淡淡道:「在下余墨,这点小事,仁兄不必记在心中。」 胡满将余墨的名字念了几遍,确定江湖中没有这号人物。 外面的夕阳完全淡下去了,暮色渐浓,寒风呼呼,而船舱中的火盆烧得正旺,温暖如春,安宁祥和,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颜淡拿起两块沾水的麻布,叠成厚厚的两块裹住手,将热气腾腾的砂锅端到矮桌上,只闻得香气扑鼻,砂锅犹自滚沸,冒着白泡,这是一锅鱼汤,炖得已有些时候,汤都微微泛白,鱼身白嫩,犹如凝脂。 胡满不由咽了咽口水,只见颜淡取了碗筷来,先舀了一碗,连同里面的一条鱼,放在他的面前,「请用。」然後再用杓子舀了半碗汤,跪坐在余墨身边,慢慢地吹着热气。 胡满两三下便将一碗汤都喝了个精光,连鱼刺也不顾,风卷残云一般把鱼肉也啃乾净了,食物下肚,终於不再腹中空空,他满足地长吁一口气。 余墨却一口也咽不下去,颜淡舀出一小杓鱼汤来,耐心地吹去了热气,送到他嘴边,他还没咽下,就掏心挖肺地一阵咳嗽,将鱼汤全部都咳出来。颜淡看来也是慌了,抬手在自家公子背上不断轻抚,语音温软:「公子,你若是不想吃,就不要勉强,等下你有胃口了就叫我,我再煮过。」 余墨点点头,靠在软垫上不说话。 颜淡又舀汤给胡满,低声道:「我家公子身子不太好。」 胡满接过碗,「身子调养调养就会好,只是这个福气,是别人求不来的。」他眼珠一转,心中已打定注意,这个病弱公子哥肯定是留不得的,反而是这个少女,俏皮可爱、温柔体贴,还有一手好手艺,抓回家当小妾也不错。 用过晚饭,胡满突然道:「我在这里又吃又喝的,没什麽可回报二位,不如就讲一段故事出来听听。」 颜淡微微一笑,「好啊,我最爱听故事了。」余墨裹着毛毯靠在软垫上,一言不发。 胡满要说的故事是近来江湖中流传甚多的,也是最後一次试探对方,只要是江湖中人,绝不会没听说过。 「这个故事发生在青石镇上,一个穷小子家中老爹死了又没钱埋,只好拉到乱坟岗胡乱埋了。那穷小子还有些孝心,觉得把老爹扔在外面,屍骨可能会被附近的野狗啃掉,於是用铁铲挖了个坑,挖着挖着,突然听见『喀』的一声,只见土里有个亮闪闪的东西,你猜是什麽?」 胡满故作神秘,只见颜淡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那是一只金子做的杯子,已经扁了一块,穷小子跳下土坑,用手往下挖,不多时就挖出几块蝶形的玉璧来。他没见过值钱的东西,但是那些玉,就是毫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可以换取不少银子,他捧着这些宝贝跑回家,连老爹的屍首也不管了。他挖到宝贝的消息很快就在镇上传开了,也渐渐传到别的地方去,不少人闻风而来,想找那个穷小子问话,推门进去却吓了一跳!你猜这又是怎麽了?」 颜淡还是摇头,「猜不出。」 第二章 胡满抬手在桌上一拍,灯影跳了一跳,「那个穷小子已经死在自己家里,双目突出、脸色发紫,像是受了什麽惊吓,他的屍首已经烂了,上面有屍虫爬来爬去,而他手中还握着那些从乱坟岗挖出来的宝贝,那些找上门来的人就把他手上的玉璧拿走了,可是不出几日,又全部死了,死状都是一模一样。」 颜淡脸上露出几分害怕,连一直半躺着的余墨都微微睁开眼。 「这就像是瘟疫,凡是碰过这玉的,每一个都会死!终於青石镇来了一群本事很大的人,他们找到乱坟岗里的古墓,闯了进去,只见古墓中间摆着一具棺材,这棺材很厚,木质也很好,还镶着金银,光是棺材就如此了,里头陪葬品的价钱更是可想而知了。那群人撬开棺材,只见里面躺着女子,貌美如花,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胡满说到这里,语气也有些颤抖。 「那女子突然跃起,手指插进领头的心口,将一颗血淋淋的心给挖了出来,那人双目突出,脸上惊恐,还来不及反抗就死了,剩下的人立刻转身逃跑,顺利逃出去的人,发觉还少了几个,但是再也没胆子去乱坟岗了。」 颜淡听得害怕,往余墨身边缩,余墨轻拍她的肩,低声安慰:「朗朗乾坤,天地正气,世上哪里有什麽鬼怪?这个故事也是传出来的,越传越走样,别去相信。」这两句话说得甚是有一番书生意气。 胡满只是一笑,没有反驳。 过了一阵子,颜淡突然道了句:「哎呀,我忘记把外面洗好的衣衫拿进来烘乾了。」她站起身,急急往船尾走去。胡满就是看见她在外面洗衣裳才找过来的,心中暗笑她粗心大意,又觉得不精明的女子比较可爱,而余墨闭上眼,躺下不动了。 胡满看见时机到来,拔出袖中的匕首,慢慢走到余墨身边。 角落里的火盆烧得正旺,通红的火光映在躺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的年轻公子脸上,更显得俊秀非凡,胡满突然扑过去,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手中匕首高高抬起,只见余墨睫毛轻颤,慢慢睁开眼。 旭日东来,江边的薄雪化为水滴,兰溪江上还浮着几片薄冰,江上小船正顺流北上。 一位年轻俊秀的公子负手站在船头,仰头闭目,襟袖翩飞,周围山岚正不断後退,他睁开眼,一双眸子竟是红色的,「你收拾好了没有?马上就要到岸了。」 只见船帘一掀,一个淡绿衣衫的女子走了出来,手上端的木盘盛了不少东西,「好了好了,你别催我。」她低下身,将手上的东西全部丢进江中,木盘顺着水流飘走了,匕首「噗通」一声沉入水底,水面上只浮着一套脏兮兮的男子衣衫,还有一只装着烂泥枯叶的紫砂锅。 「那人看来也是饿坏了,连树叶烂泥都吃得津津有味。」她嘴角带笑,仰起头看着身边的年轻公子。 「你明知道那是什麽东西,还敢端过来喂我,你的胆子可越来越大了。」他闭了闭眼,待睁开时眸子又变得漆黑,「我看你又不安分了吧。」这话是笑着说的,语气也不怎麽像威胁。 颜淡微微笑着,「那个凡人心术不正,满身血腥,这麽肮脏的精魄你都敢吃,树叶烂泥可比它乾净多了。」 余墨回味了一阵,点点头,「的确不太乾净,不过聊胜於无,太纯净的精魄吃了会遭天罚,我还嫌命太长吗?」他眯起眼,一脸满足,「你就想着这是在日行一善,委屈自己,造福天下,还有什麽不能忍的?」 颜淡默然许久,还是忍不住说:「你这鱼精脸皮真厚。」 余墨看着她,半开玩笑,「这有什麽不好?再说了,鱼和莲本来就是一对,我若是脸皮厚,你也一样。」他抬手一指,但见前方山岚辽阔,崖边兀鹰盘旋,最高的山峰上还覆盖着皑皑白雪,「我们到家了。」 喀纳什尔,又称鋣阑山,在古语中是漠北之璧的意思,鋣阑山外,是一片袤广的大漠,常年风沙肆虐,而山中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彼时鋣阑山中的雪还未化,刚长成的幼鹰被雄鹰推下山崖,拚命打着翅膀飞起来;毛绒绒的小松鼠在松树中探出头来,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周遭;胖胖的小老虎在雪地里打滚,不一会儿便被虎妈妈叼着拖回窝里去。 真正的漠北之璧,却是山脉中的一处山谷。 余墨抬手在横亘眼前的巨大古树上一印,粗壮的树干竟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手印,只听隆隆几声,树上的积雪纷纷掉落,树干中心出现一个甬道。 他一拂衣袖,迳自抬脚往里走,而颜淡跟在他身後,也走了进去。 两人在漆黑无光的树洞里转了几转,眼前忽然一亮,明媚的日光一下子刺得他们睁不开眼,触目之所及俱是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湖光粼粼,拂面而来的熏风和煦,山谷外边风冷春寒似乎对这里没有一点影响。 余墨微微眯起眼,「还是家里好啊。」 颜淡左右看了看,奇怪道:「往常这个时候,丹蜀肯定会在这里等我回来讲故事给他听,怎麽今日不在?」 余墨嘴角微动,还没说话,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一团东西从山头上滚下来,手脚并用地爬到两人的面前,泪涕横流,「棺……棺材!那边有棺材,山主,好可怕,呜呜呜……」那是一个头上还长着耳朵,屁股上拖着尾巴的孩童,红通通像个苹果似的脸蛋儿,身上穿着的衣裳却是胡乱绞成了一团挂着。 余墨皱眉,「紫麟山主呢?」 「紫麟山主不见了,山主的房间里有棺材,呜呜呜……」 余墨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往颜淡手中一塞,「让这个小鬼马上闭嘴!」 颜淡在他头顶的柔软耳朵上挠了挠,柔声细语地哄着:「丹蜀乖,丹蜀不哭,我来告诉你一个关於紫麟山主的大秘密好不好?」 丹蜀耳朵一动,眼睛还是泪汪汪的,「什麽秘密?」 颜淡轻摇手指,「你知道威风凛凛的紫麟山主的真实面目是什麽吗?」 丹蜀果真被勾起了好奇心,身後大尾巴一摇一摆的,「是什麽?」 颜淡微微笑了,还是柔声细气的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再哭了呦,等一下余墨山主还要带我们去看棺材,你再哭,他会生气的,一生气就罚你一辈子去看管那具棺材。」 丹蜀打了两个寒颤,忙摇手道:「我不哭了,保证不哭,山主你千万别让我去管棺材!」 余墨不可忍受地闭上眼。 颜淡摸摸丹蜀的头,低声道:「悄悄告诉你,紫麟山主的真身是一只山龟,埋在土里都看不出的那种。」 「噗……」丹蜀破涕为笑,忙伸手捂住嘴,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转。 余墨轻喟一声,心中默念三遍「紫麟我对不住你,居然让别人知道了你的惊天大秘密」,方才道:「我们去紫麟那边看看。」 卧房正中摆着一具棺材,质地是极好的杨木,棺木很厚,敲下去没有声响,棺材上还立着一只雕刻精致的鹰头狮身镇棺兽,正朝向他们,铺在地上的砖头已经被撬起好几块,露出底下的黑土,这具棺材有一半被埋在黑土里。 丹蜀不停地往颜淡身後蹭,企图将自己缩到最小,突然衣领一紧,被拎到最前面。 颜淡掸掸他的大尾巴,鼓励道:「不要怕,不过是一具棺材。」 余墨二话不说,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短刀,顶在棺木接缝处,稍一用力,就有杨木屑掉下来。 颜淡在旁边说了一句:「看来这棺材才盖上不久,棺盖和棺身都没连在一起,难道最近有乾屍住进这里来?」丹蜀抖成一团。 颜淡又指着棺木上龇牙怒目的镇棺兽,缓缓道:「镇棺兽可是专门镇压恶鬼的,不知棺材里面有什麽?」丹蜀抖得更加厉害了。 颜淡忽然在他肩上一拍,「对了。」 他喉中一噎,忍不住打了一串嗝,「什麽?」 「我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青石镇上,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大约和你差不多大,家中老父过世,又没钱埋葬,只好拉到乱坟岗……」颜淡津津有味地开口。 只见丹蜀连滚带爬扑到余墨脚下,「我再也不要听故事了,山主你也不要把棺材打开,好可怕,好可怕!」 余墨一把将他拎起来,呵斥道:「你是狼妖,竟然还怕鬼?狼族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 颜淡继续说故事:「那个像你一样大的穷人家孩子死在自己家里,双目突出、脸色发紫、屍首发臭,引来苍蝇屍虫在上面乱爬乱咬,把他那皮包骨头都啃乾净了……」 余墨看她,「颜淡!」 颜淡嘟起嘴,悻悻道:「好吧,下次再讲。」 丹蜀闻言,又抖成一团,恨不得用尾巴把自己包起来,寸步不离地挨着自家山主。 余墨手上用力,只听「当」的一声,棺盖被推开,他往棺木里瞧了一眼,神色不定,隔了片刻突然将衣摆从丹蜀手中抽出来,扬长而去。 第三章 颜淡心中好奇,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走近去看,棺木里突然伸出一双手,直挺挺地举着,颜淡吓了一跳,不由後退一步。丹蜀捂着嘴,却记得之前颜淡说的「要是再哭,山主就会让你一辈子去看管棺材」,眼泪只能一圈一圈地在眼眶里打转。 突然棺材里「砰」的一响,一具乾屍从里面跳了起来,它脸上的皮肉已经破烂不堪,双目突出,脸色发紫,就和颜淡刚才说的一模一样,那具乾屍一跳一跳,口中发出「格格」的轻响,向他们逼近。 颜淡瞧了两眼,抓着丹蜀的衣领,「我告诉你一个紫麟山主的大秘密好不好?关於他真实面目是什麽的秘密呦。」 只见那具乾屍急冲过来,一声大喝:「不准说!你要是敢说出去,本座就……」 「紫麟山主!」丹蜀张大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一道华光闪过,乾屍顿时变成紫麟山主的模样,一袭墨绿的长衫,黑发垂腰,眉目颇俊彦,颜淡倾身施礼,微微笑道:「山主你是故意吓我们来着了。」 紫麟负着双手,冷哼一声,「本座好好的睡在里面,你们却无故来惊扰,没重罚就不错了。」 丹蜀凑近颜淡耳边道:「为什麽山主喜欢睡在棺材里,然後把自己埋到土里?」 颜淡忍住笑,「你说他的真身是什麽?」 丹蜀长长地「哦」了一声,以往看这位山主,总觉得威风凛凛,颇有气势,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眼下知道他的真身是什麽,昔日威慑力大减,忍不住想笑,「山主穿着那墨绿色的衣衫,是不是很像龟壳上的青苔?」大眼睛一转,突然说出一句话来。 颜淡一怔,却一点也不敢笑。 紫麟耳目灵敏,将龟壳和青苔听得一清二楚,脸色渐渐阴沉,不待他说话,颜淡拎起丹蜀立刻往外退去。 余墨正站在外面,突然眼前一花,就见颜淡抛下了丹蜀,往自己身後一躲,紧接着就看见紫麟暴怒的脸,「余墨,你让开,我今日要宰了这只狼崽子,还有那个混帐莲花精!」 余墨微微苦笑,「先消消气,慢慢说,他们到底犯了什麽错事?」 丹蜀在地上连滚带爬,涕泪横流。 颜淡则躲在余墨的背後,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说:「因为丹蜀刚才说,紫麟穿着这件墨绿袍子,很像龟壳上包着青苔。」 余墨轻咳一声,忙拉住暴怒的紫麟,「这件事等等再说,狐族的人已经等在谷外,我们先去看看,莫要让他们久等了。」 紫麟整整衣衫,慢慢平顺了怒气,「正事要紧,回头再来收拾你们两个。」他扫了两人一眼,眼神如刀,「要是让我听到半点传闻,你们俩就等着魂飞魄散。」言罢,转身走了。 余墨斜斜看了颜淡一眼,抬手在她鼻尖一捏,「又欠我一回,这笔帐你拿什麽来还?先说好,我不收不值钱的东西。」 丝竹绕耳,佩环叮咚响,舞姬起舞衣翩翩。 紫麟斜坐在矮桌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下首坐着的狐族女子。狐族是傲慢优雅的种族,当时整个鋣阑山中其他的族类都归附了他们,狐族却放出话来说,就是灭族也绝不会臣服於人!他没什麽野心,对此也只是半真半假地说了句「好风骨」。 而底下端坐的那个狐族女子一身素白,裹着斗篷,用面纱遮住容貌,低头盯着眼前的碗筷菜肴,一动也不动,对周遭如何似乎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 紫麟本是想等她说明来意,结果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她连坐姿都没变,他心中不耐烦,转头去看余墨,只见对方膝上趴着一只毛茸茸的幼虎,小老虎正仰着头,张大嘴,露出刚长出来的尖牙,爪子扒着余墨的衣袖。 余墨抬手在牠头上轻轻地摸着,又拿起一根筷子在酒杯里沾了沾,送到牠面前,小老虎伸出舌头舔了舔,咂咂嘴,抖抖背上的毛,满足地趴回余墨的膝上,余墨抬头瞧见紫麟脸上的不耐烦,轻轻笑了,缓缓道:「贵客到访,不知我二人有什麽可效劳的?」 丝竹声倏然中止,起舞的舞姬立刻退到一旁。 那狐族的女子站起身,盈盈行礼,风姿优美,「我叫琳琅,是族长的女儿。」她顿了顿,语气坚定:「琳琅这次来,确是有件事想请两位相助,而我狐族也非知恩不报之辈,琳琅愿意委身於山主大人。」她微微抬起头,面纱外露出的一双眼十分美丽。 紫麟抬指轻叩桌面,道:「不知是什麽事?」 琳琅低下头,从斗篷里捧出一团雪白的毛球,那团毛球突然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犹如黑曜石,额上的毛垂下来,有点遮住眼,牠好奇地看了看周围,又缩回去蜷成一团。 紫麟眼神锐利,已经看清那团毛球竟然是三尾的雪狐。 「这是我的弟弟,是我们狐族最高贵的三尾,牠年纪还小,有次偷跑出去,回来的时候腿上被下了咒毒,我们都拿这个咒毒没办法,如果两位山主可以解开,琳琅愿一辈子伺候山主。」 三尾雪狐是极高贵的血统,将来定会继承狐族族长之位,这件事,对两方都好。 余墨将膝上的小老虎抱到一边,淡淡问:「琳琅姑娘应是还有别的要求吧?此刻提出来,也免得以後闹僵了。」 琳琅抬起头,用一双美丽妩媚的眸子看着余墨,「琳琅只有一个要求,我们狐族对於伴侣忠诚,也希望山主可以按照我们的习俗来。」 余墨嘴角噙着笑意,「你就不怕我们已是姬妾成群了吗?」 她似乎笑了笑,声音冷若冰霜:「那也无妨,只要山主将她们全部杀了,不就只有我一个了吗?」 庭中,沉香炉升腾起嫋嫋青烟,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菡萏清香。 「我狐族也非知恩不报之辈,琳琅愿意委身於山主大人。」百灵一手举着筷子,拿腔拿调地学狐女琳琅说话,从声调到口音居然模仿得唯妙唯肖,「我们狐族对於伴侣忠诚,也希望山主可以按照我们的习俗来。」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着余墨。 余墨笑着接了一句:「你就不怕我们已是姬妾成群了吗?」 「那也无妨,只要山主将她们全部杀了,不就只有我一个了吗?」百灵说完,一拍桌子,忿忿道:「不就是狐族吗,有什麽了不起?竟敢来这里说大话!」 「说起来,狐族的人都生得十分美貌,性子又高傲,这也是难免的,再说这也是山主的事,你唧唧喳喳个什麽劲?」元丹慈爱地拍拍一旁眼皮打架的丹蜀,「要睡出去睡,别在这里打盹。」 百灵更是气愤,指着狼族族长的鼻子,「男人的通病!花心、软骨头、犯贱!」 元丹还在拍着幸福得流口水的丹蜀的脸,「醒醒。」 只听紫麟轻轻地哼了一声,百灵立刻把手放下,元丹收回手,丹蜀擦擦口水四处看,「怎麽了?」只有颜淡还是低头对付盘子里的煮虾,完全游离界外。 百灵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颜淡,你来说句话,山主肯定会听的。」 颜淡拿起手巾,将手擦乾净,挪到余墨桌前,动情地唤道:「主公!」 紫麟「噗」的喷出一口清酒,忙拿起手巾擦拭嘴角。 余墨轻握她的手指,含笑看她,「莲卿。」 「主公,臣妾什麽都不求,惟愿永远伺候在身侧,可那狐族娘娘比我们美貌百倍,臣妾自惭不已,只要主公高兴,臣妾愿饮鸠酒了断,绝不教主公为难。」 余墨慢慢用手心覆住她的手,缓缓道:「卿如此知心,我又怎麽会负了你?」 颜淡「噗哧」一笑,回头看着百灵,「山主说了,他绝对不会为了狐族杀我们的。」 百灵在心里嘀咕着: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多亏山主肯配合你,山主还真是温和啊…… 忽听紫麟阴森森地说了一句:「颜淡,你既然那麽能干,可有法子收服那些狐族的人?」 他们都放出话来说,宁可灭族都不会臣服,她又有什麽办法? 「紫麟,你是在为难人了。」余墨含笑看着颜淡说道:「其实那狐女琳琅自恃美貌,我却觉得你也不输给她,只是狐族最为骄傲,不会承认罢了,你可有法子让她自承不如呢?」 颜淡看着他,一字一顿,「我为什麽要做这种无聊的事?」 余墨一手托住脸颊,悠然道:「莲卿刚才说的那些话,可都不记得了吗?」 紫麟不由得想,这混帐莲花精终於掉进瓮里了。 颜淡想了又想,叹了口气,「主公都这麽说了,臣妾也只有去办,定不会辜负了主公的厚爱。」 琳琅看着桌上痛得抱腿打滚的小狐狸,长长叹了口气,摸着牠的脑袋,「子炎你再忍忍,他们马上就会治好你了,如果他们也不行,我再带你去找神霄宫主,他一定能解开你身上的咒毒。」 忽听门外响起了两声轻叩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一位绿衣少女,手中端着果盘,正是颜淡,而琳琅头也不抬,顾自安慰小狐狸。 第四章 只听脚步声走近,那少女伸手过来,在小狐狸腿上一碰,焦黑的咒毒上晕开一层白气,正痛得乱滚的小狐狸立刻安静下来了。 琳琅诧然看她,许久才道:「你能治好牠吗?」 颜淡摇摇头,歉然一笑,「我做不到。」 琳琅一动也不动,眼中甚是失望,「对,你是办不到的,但是你们的山主可以。」 颜淡垂下眼,神色真挚,「值得吗?你为了狐族牺牲这样大,他们却未必会感激你。」她抬起眼,看着对方的眼睛,「这世间,并不只有山主大人可以解开咒毒,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琳琅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想看出些什麽,「你让我离开这里?你是山主的姬妾?」 「我是花精一族,当初来这里的时候确是姬妾。」颜淡笑了笑,「我也不打扰琳琅姑娘了。」说完就乾脆地转过身往门外走。 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听琳琅在身後问了一句:「你生得如此貌美,山主难道还会对你不好吗?」 颜淡脚步一顿,简单地说了一句:「姑娘多保重。」 「你等一等!」琳琅站起身拉住她,关上房门,「你不用怕,有什麽说什麽,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颜淡心中得意,面子上还是不露半分,斟字酌句:「当初我是被强送过来的,什麽都不懂,那时余墨山主说,他只要最美貌的那一个,我本来是不愿意,可是到那个地步,要活下去就先让山主看上。我们花精一族化成人形後长相都不差,於是我就向山主说,我比其他人都好,修为也深,山主很高兴地收了我,可是後来我才知道,我是大错特错了……」 「山主当年曾被一个生得很美的妖精骗走天地至宝的异眼,直到现在那颗异眼还是没有夺回来,所以我才会……」颜淡微一迟疑,突然动手解衣带。 琳琅讶然道:「你这是做什麽……」话未说完,突然哑了。 颜淡背向着她,脊背优美,肤色犹如白瓷,泛着象牙白的光泽,只是上面遍布着好几道焦黑的陈年伤疤,深深凹陷,可见当时受的伤是如何重了。 「口说无凭,现下你该是相信了吧?」她低头系好衣带,「幸好我本来就擅长治癒之术,总算保住了性命。」 琳琅露在面纱外的妙目突然淌下一串泪珠,别过头去看着小狐狸,身子颤抖着,「我该怎麽办,这世上怎麽会有如此人面兽心的畜生?」 颜淡轻声安慰道:「琳琅姑娘,你明日千万要谨慎,我言尽於此,这就该走了。」然後带上门,步履轻盈愉快地走远了。 人面兽心的畜生,骂得真是太好了,她微微笑了笑,直奔山主居处。 余墨正站在前庭的莲池前,往下撒鱼食,引得鱼儿争相来抢。 颜淡凑过去说道:「余墨,余墨。」 余墨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什麽?」 她从他手中的瓦罐里抓了一把鱼食,慢慢往下撒,「你帮我个忙可以吗?」 余墨推开她的手,「别把牠们喂撑了,什麽忙啊?」 「我要糯米、朱砂和夜明砂,晚上就要。」 余墨转过头看她,正色道:「前面两个没问题,夜明砂你自己去找蝙蝠精取,反正就是蝙蝠粪便嘛,你尽管去拿,要多少都有。」 颜淡在瓦罐抓了一大把鱼食,作势要往莲池里扔,「你不答应,我就把你的同族喂到撑死。」 余墨冷着脸,「颜淡!」 「在!」 「难怪紫麟想活剥了你,我现在也想得很。」他掂着装鱼食的瓦罐,「把你手上的都放回来,东西晚上就送到你那里去。」 颜淡依言把鱼食放回罐子里,微微笑道:「还是你最好了,紫麟就凶巴巴的,半分不通人情。」 余墨失笑着看她走远,只听身後轻咳一声,紫麟负着手走到他身边,「颜淡要这些东西,看来是想帮三尾雪狐解咒毒了。」 余墨转头看他,「看来是的。」他十指相交,搁在莲池边的凭栏上,「反正我们也没想让狐族回报些什麽,就算白帮他们一个忙,他们记着也算了,不记得也无所谓,只是定要挫一挫他们的傲气,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真是混帐!」 「其实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是让她去看一看狐族的人,你却知道她只要见到他们,就会出手相助?」 「这个嘛……」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认识得久了,多少还是知道的。」 琳琅跪在软垫上,低着头不敢往前看,只听脚步声轻响,眼前出现一幅淡青色且苏绣精致的衣摆,微凉的手指慢慢托起她的下巴,余墨微微一笑,「你还戴着面纱,现在也该取下来了,我只爱容貌好的,若是不够好,就不想要你了。」 琳琅背後冷汗涔涔,跪着往後挪了几步,连忙道:「不,我生得不够好,恐怕污了山主的眼!」 余墨逼近两步,「听说狐族的女子都是绝色。」 琳琅想起昨日看到的颜淡的惨状,连连摇头,「不,也不全然是这样的!」她随手一指身旁端着盘子缓缓走来的女子,「山主大人,我的容貌还不如她!」 顺着琳琅的手指看去,颜淡正站在一旁,倾身施礼,「山主。」 余墨轻轻笑了,「真有你的。」 颜淡很是谦虚,「哪里哪里,山主实在过奖,还远远不及呢。」 琳琅睁大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想到肯定是哪里不对劲了,她的眼神如刀锋一般尖锐,盯着颜淡道:「你骗我!」她突然扯掉了面纱,露出底下绝美的面容,「你竟敢骗我,说你不是山主的姬妾,还说你是被人送来的!」 余墨点点头,「这倒是真的。」 「你还说是你主动和山主说,你比其他人好,山主才会收留你!」 「这也是真的,那时候颜淡来鋣阑山境,本就是有所图。」 琳琅气得发抖,「那……那她还说,她背上的伤都是你下的毒手!」 颜淡忍不住插嘴:「我那时只是给你看了伤,没有一句话说是山主下的手。」 「可是……可是你说从前有一个妖抢了山主的异眼,所以他才会痛恨所有生得美貌的妖,还要折磨她们……」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倒是余墨听了,反而不甚在意。 颜淡叹了口气,神色诚挚而遗憾,「关於异眼的事情也是千真万确的,只是我没有说这件事和我受的伤之间有何关系,是你自己非要把它们联想在一起的。」 琳琅抖了半天,脸色发青,闭上嘴不说话。 余墨很是同情地看着,回过身瞥了颜淡一眼,一拂衣袖走上台阶,在紫麟身边坐下。 只见琳琅肩上的斗篷里钻出一个蓬松的小脑袋,小狐狸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周围,颜淡突然伸出手去,将牠捉在手中。 小狐狸离开了姊姊,便凄厉地叫起声来,不断地挣扎着。 琳琅大惊,「你想干什麽?」 颜淡将手中托盘放在地上,「解咒毒。」她拿起小刀,手指凑到刀锋上轻轻一抹,殷红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可你昨天说解不开……」琳琅说了半句,又闭上嘴,她也不是笨蛋,一看托盘里的东西,就知道她说的「解不开」只是因为东西还没准备好。 颜淡按着小狐狸,将划破的手指凑近牠的腿,嘴角微动,似乎是念了几句咒文,只见那道焦黑的咒毒渐渐变淡,而一团黑雾却慢慢浮起,越来越大。颜淡放开小狐狸,抓起旁边的糯米和朱砂撒了过去,手指微曲捏了个诀要,只听「嗤」的一声,黑雾消失。 她拿起剩下的一只盘子,递给琳琅,「给小雪狐服下就没事了。」 琳琅接过盘子,倾身道:「颜淡姑娘,多谢你。」她朝小狐狸招招手,「快过来。」 余墨看着三尾雪狐嘴里叼着的盘子,神情复杂,如果没记错,里面应该就是夜明砂,也就是蝙蝠的粪便,还是昨晚刚取来的。 紫麟站起身,「琳琅姑娘,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之前的那些话就算是玩笑,就此作罢,庭院里已备好了宴席,贵客先请。」 琳琅微微一笑,看着颜淡,「不,已经说出口的承诺怎麽能收回?既然颜淡姑娘救了我的弟弟,我该是服侍姑娘才对。」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如果颜淡姑娘觉得不好,我也可化为男身,尽心尽力地『服侍』。」她将服侍二字特别咬了重音。 颜淡吓了一跳,转头去看余墨。 琳琅抬手一拦,「姑娘既然不是山主的姬妾,还会有什麽顾忌吗?难道是我的相貌不够好?」 颜淡一指叼着盘子的小狐狸,「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牠一点,又小又软。」 小狐狸立刻丢掉了盘子,扑到她身上,嗯嗯啊啊地往她身上蹭。 颜淡将牠捉到手上,只见牠伸出小舌头来,吧嗒吧嗒地舔着她的手指。 琳琅还是笑着,「既然颜淡姑娘喜欢,也只好如此了,只是……」她顿了一顿,「子炎他有点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