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娇娘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次日,等沈媛一行便折回了顾府。 姑奶奶有身孕,听说还是个儿子,是天大的喜事,团圆饭时,二房和三房都前来道贺,吉祥如意的话说了不少,一家人和和美美,倒是同过年一样喜庆。 老祖宗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 姗姗是老祖宗的曾外孙女,平日里其实少见,就更亲厚了些。 婉婉喜欢姗姗姐姐,两人就一左一右围着老祖宗。 天伦之乐,绕于膝下,老祖宗人都精神了许多。临行前,又吩咐秦妈妈准备了好些东西,特意给媛姐儿带回去,有身孕的人,要补得精贵些,尚书府虽然不缺,这厢的是家中心意。 又顺带少了不少瓶瓶罐罐,全是姗姗爱吃的零嘴,这两日在老祖宗这里乐不思蜀,就眼巴巴瞅着这些零嘴。 老祖宗自然舍得。 到了侯夫人处,则是嘱咐媛姐儿安心养胎,旁的事越少操心越好。府宅之内,不过方寸之地,留些手段就是,顾夫人也是有分寸之人,凡事交给顾夫人拿捏就好。 顾夫人也拎得清。 恰好再几日就是顾夫人的寿辰,侯夫人也会亲自去贺寿,会再同顾夫人聊聊家长里短。 沈媛自是点头。 母亲是极会说话的人,她从不担心。 末了,说到顾昀寒之事,母女二人就挑了人少地方讲。 顾昀寒没在宣平侯处讨得欢喜,倒是气氛弄得有些僵,她怕顾家迁怒与沈媛。 沈媛就笑,父亲早些时候就同她说过如何应对了。 侯夫人便宽慰颔首。 侯爷在朝堂如何呼风唤雨,对家中子女的照顾却是周全的,这些年来她感触最深。 沈媛如此讲,她心中沉石便放下来。 侯爷的思虑自然比她一个妇道人家周全,她也没太多好担心的。 临送到门口,却还是微微红了眼眶。 虽然顾府也在京中,嫁出去的女儿,也是母亲的心头肉。在府内自己尚可替她张罗,到了顾家,就得她自己计量,女儿长到多大,即便也为人母了,她也同样时时操心着。 「母亲。」沈琳便上前扶她。 她莞尔摇头,打量远处。 只见沈媛抱了姗姗上马车,而后又回头看她,依依不舍。 沈琳心中顿生了感叹。 依稀记得姐姐出嫁时候,母亲喜极而泣,旁人都说姐姐嫁得好,又有殿上亲自指婚,荣耀得很,娘亲却道日后都得靠她自己,初为人妇,免不了受气吃苦。 沈琳想,待到日后她也出嫁,就没有旁的女儿陪在母亲身边了。 母亲定是想念得紧。 ☆☆☆ 等送走沈媛,折回东院,黄昏都过了。 沈修颐也才从安平赶回来。 听闻沈媛一行走了,稍稍有些失望,一路上快马加鞭,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我的好哥哥,人家的心思都不在你这里,你还终日念着人家做什么?」沈琳有些无奈。 沈修颐就笑,也不置可否。 袖袋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她跟前,沈琳眼睛都亮了:「《云图游记》?是公子齐的著作?」她一把接过,分明惊喜得很。 「看仔细些。」沈修颐也凑上前去。 沈琳瞥了瞥他,说得神秘兮兮,她自然要留意些。 翻过扉页,眸间就滞住,上面的批注字迹清秀,字不多,句句点的恰到好处,似是,公子齐本人的批注?! 这般想法是有些疯狂!可加上沈修颐先前神神秘秘的语气,她竟有些信了,「是公子齐?」 眼中盈盈期许,沈修颐就点头,「老夫子寿辰,恰好公子齐也在,我便向他讨要的。」 沈琳不信,「他如何就给你了?」 「我说妹妹仰慕他已久,他的书,妹妹苑里的小书斋一本不漏,就差一本他亲手署名的。其实我原本也只想要一本他署名的即可,谁知他问了令妹最喜欢哪本,我就道寒山记,原由是此去寒山,故人不在,偏偏却道风景依旧。公子齐就直接给了我这本,说高山流水,知音难求,这本云图记是他来时再翻阅批注的,心境不同。」 当真?沈琳忍不住弯眸,那世上就算一册孤本了! 炙手可热。 沈琳又问:「那公子齐高?矮?胖?瘦?是白,是黑?」 沈修颐轻咳,「字如其人。」 字如其人,镌刻有力,一言足以,沈琳打趣:「还是三哥疼我。」 沈修颐笑:「那日后便算给我颜面,别再同昀寒作对了。」 沈琳敛了笑意,「还你!」 沈修颐哪里肯收。 「终日昀寒前,昀寒后的,她究竟哪里好啊,假惺惺的,也没正眼看过你。」沈琳有些不平,她不喜欢顾昀寒,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沈修颐的缘故。 第2章 「傻丫头。」沈修颐嘴角微微勾勒,「我喜欢她就足矣。」言罢,转身离了听雪阁。沈琳实在怄气得很,就连手中的《云图游记》都似没了兴致,翻不下去。 心中烦闷,恰好思凡来了屋内,手里捧了一塔衣裳,美滋滋道:「二小姐,云韶坊的衣裳今儿个送来了,快看看合不合身。后日就要去将军府了,不合身的地方,明日云韶坊的裁缝会过来改。」 云韶坊的衣裳? 这几日又是宣平侯,又是姐姐回门,都忘了这杆子事情。 她一共做了三套,思凡递到跟前,她粗粗翻了翻,忽然想到:「一道拿去西暖阁吧,我们去找云卿。」 「表姑娘那里?」思凡意外,好端端的去表姑娘那里做什么? 「去说说话,再一起试衣裳。」言罢起身便要出苑子,思凡只得捧了衣服跟了上去,「二小姐慢些,我让人掌灯。」 西暖阁内,灯火尚好。 里屋屏风后,音歌在替孟云卿换衣裳,娉婷就屏风外清理随衣裳一道送来的配饰。 「姑娘,好了吗?」娉婷一面清理,一面问。 就听音歌的声音,「快好了,快好了,呀,姑娘,正好一身,都不用改了。」 娉婷就笑。 片刻,音歌领了孟云卿从屏风后走出来,娉婷就敛了笑意,上下打量了她好久,才重新露出笑颜。 「怎么?」孟云卿都有些坎坷。 她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担心会格格不入。 要是夫人能看看便好了,娉婷心中感叹,却没有说出来。放下手中的配饰,也上前和音歌一道,替她牵裙角。 云韶坊的手工确实好。 孟云卿穿在身上也觉刚好,大小都不用再调,只是这绸缎料子,怕是价值不菲。她穿得小心翼翼,怕踩了脚,又怕何处挂了丝去。待得娉婷牵好裙角和袖口,音歌也正好拿了配套的腰带和点缀上前来。 她尚在守孝。 衣裳的布料和颜色都是侯夫人帮忙选的,中规中矩,旁人挑不出毛病。云韶坊是京中的老字号,衣裳做得这般,送来搭配的腰带和配饰也相得益彰。 音歌觉得反倒比花花绿绿的颜色来得更好看些。 娉婷就也点头。 西暖阁外促织喁喁,月华盈满西窗。 紫檀木制的案台上,放着铸有蟠螭纹饰的铜镜。 孟云卿微微撩起刘海,映出一张越渐清秀的脸庞,倒是与前一世越来越挂像了。 恰好暖阁外有脚步声,外屋的小丫鬟在应门,可这般晚了,除了老夫人也不当有旁人再来这里才对。「去看看。」孟云卿吩咐,音歌就往屋外跑去。 不多久,就听到音歌的声音,「二小姐怎么来了?」 沈琳? 孟云卿倒是意外,恰好音歌撩起帘栊,将沈琳和思凡主仆二人迎了进里屋。 沈琳便呆住:「云卿这身好合适。」 思凡就跟着点头。 「快让我看看。」沈琳又上前,围着她转了几圈,看了又看,「云韶坊的手工就是好,云卿这套费了不少心思呢。」 孟云卿见思凡手中也捧了好几套衣裳,沈琳正好道:「我这边的也送来了,想着自己试衣裳没意思,就过来西暖阁,和云卿一起,你不介意吧。」 「哪里会?」孟云卿莞尔。 「这套就极好,都不用云韶坊的裁缝来改了,别的还试了吗?」沈琳问。 娉婷摇头,「姑娘才试了这一套。」 思凡就道:「那正好,有表姑娘一处,二小姐倒不嫌无趣了。」 一屋子的人就跟着笑起来。 先前侯夫人有嘱咐,云韶坊特意给孟云卿做了五六套之多,她一时半刻怕是也穿不完的。若非要试试大小,再看是否要让裁缝来改,她都想作罢了。 如果衣裳都是出自同一师傅之手,差得应当不远才对。 可想想,若是日后再劳烦人家走一趟,反而更不好,便一同试了吧。 有得沈琳作伴,试衣裳的过程也似是不那么无聊了。 思凡同音歌,娉婷也嘻嘻哈哈笑作一处,西暖阁内欢声笑语。 待得统统试完,夜色也晚了。 「二小姐就在西暖阁歇下吧,明日和姑娘一同去老祖宗那里。」音歌询问。 沈琳就笑:「那我正好和云卿睡一处,还能说说体己话,只是云卿嫌不嫌我挤?」分明是打趣话,孟云卿正好换回了衣裳从屏风后出来,一本正经道:「挤倒不嫌挤,只是二姐姐夜里睡觉踢不踢人的?」 被她一句噎得,沈琳语塞,没好气看着她。 她悠悠道:「踢人也不要紧,让音歌拿绳子拴起来就好。」 第3章 娉婷捂嘴便笑。 沈琳气急,抓起身侧的衣裳就往她身上扔,孟云卿躲过,她又扔了一件,这回就砸在孟云卿肩上,沈琳乐得哈哈大笑。 思凡哭笑不得,「二小姐,好歹也是云韶坊的衣裳呀。」 沈琳同孟云卿闹得正欢,哪里肯听。 ☆☆☆ 只等两人闹累了,思凡和音歌,娉婷上前收拾。 洗漱完毕,夜都深了。 丫鬟们平日都同主子住在同一苑子。 主子们在主卧,丫鬟们就住在偏房里,所以思凡还是头一次与音歌和娉婷在一处歇息。 入夜,还能听到三人窃窃私语声音,不时还有笑声传来,而后又有嘘声,很快安静下去。 沈琳就忍不住好奇,也不知道她们三人凑一起都说些什么事情,这般开心? 孟云卿便笑,什么都说,天马行空。 沈琳就道,那她们说她们的,我们说我们。 孟云卿笑着点头。 她同沈琳本就谈得来,难得有机会聚在一处,夜里正好无聊,卧谈将好可以打发时间,她也愿意同沈琳一道说话。 「云卿,你觉得我三哥怎样?」沈琳问得突然,孟云卿哭笑不得。 她又不是十三四岁的丫头,沈琳的心思,她自然猜得到几分。 「三表哥人很好,从珙县来京中,多亏有他。」她如实作答,若是沈琳继续问,她就继续答,若是不问,她也不多说了。 沈琳就靠近些了,神神秘秘问道,「那旁人有没有我三哥这么好?」 额,问得如此直白,孟云卿想如何说,才能让她知晓,又不拂了她的好意。 她转了转眼眸,还在思索,沈琳又悄悄道,「那几天,我听祖母同母亲说话,你猜说什么?」 嗯?外祖母和侯夫人? 孟云卿忽然想到那日在听雪苑,外祖母问的那番话,难不成……她才想起,沈琳就笑嘻嘻道:「我偷偷听到祖母同母亲说,想撮合你和三哥的婚事。」 果真如此,孟云卿啼笑皆非。 沈琳继续憧憬:「他们都说表亲成婚,才叫亲上加亲,日后也多和和美美。难得我们侯府才出了表姑娘,外祖母是着急了,就想把你留在侯府里。云卿,若是你同我三哥成亲了,就成我嫂子了,那样多好。」 孟云卿连忙打住,「嘘,外祖母说笑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当真?」 沈琳怎么信,「怎么会成说笑,我看母亲也没有反对,许是等这阵子忙完,母亲手上空闲了,就开始张罗此事了呢!过了九月,你也满十四了,正好说亲,过了十五及笄就该嫁人了,哪里会有不当真的事?」沈琳顿了顿,又有些犹疑,「莫不是,你不喜欢三哥?可看你们二人平日里很要好呢。」 还果真是乱点鸳鸯谱。 孟云卿颔首,「三表哥是我哥哥,我敬重他,当初在珙县,他帮我解决了不小麻烦,我自然感激他。我一直当他是哥哥,也只有对哥哥的喜欢,下回可不许胡说,让三表哥误会了。」 她说得笃定,不似乍她,沈琳就有些失望。 在她心中,云卿实在比顾昀寒好太多。 她也喜欢云卿。 祖母又想撮合云卿和三哥,这应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才对。 当初听到,她还高兴了许久。 但听云卿说得煞有其事,此事云卿怕是没有意思的。 沈琳微微叹息,可惜了三哥。 孟云卿实在好气好笑。 「那你可有意中人?」沈琳转变的倒也快得很,所谓闺蜜,就应道无话不谈,十二三岁的姑娘情窦初开,云卿初来府中不久,指不定是有心上人的。 孟云卿就摇头。 担心她再多问些匪夷所思的问题,孟云卿干脆开口,「二姐姐呢?二姐姐可有喜欢的人?」 这一句就仿佛说到了沈琳心里。 沈琳顿了顿,应了声,没有。 神色有些沮丧,似是不想提起。 早前孟云卿就听沈修颐提起,侯府上下,从外祖母到侯爷,侯夫人,都很留意沈琳的婚事。沈琳是侯府的二小姐,又是定安侯的宝贝女儿,她的婚事自然慎重,定安侯和侯夫人挑了又挑。 若沈琳有心上人,却非高门邸户之后,应是很难能攀附得上侯府。 孟云卿就看她。 稍许,沈琳才淡淡笑了出来,「等过几日,端午龙舟会,你会见到的。」 端午龙舟会,应是在大后日,也就是将军夫人寿辰后的那一日。 她肯说,孟云卿就有些好奇:「二姐姐,他是个怎样的人?」 沈琳想了想,面容里都带了笑意,「他的声音很好听,执手间彬彬有礼,和我喜欢同一人的游记,和他一处说话便觉如沐春风,时间飞逝。分明说了许多,又觉得什么都没说……」 第4章 沈琳一面说,她便枕着双手听。 有人脸上的笑意都让人动容。 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娇羞和心意。 孟云卿不时点头附和。 沈琳便很欢喜。 ☆☆☆ 等沈琳入睡,已经很晚。 入睡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这些心事她平日不可能同旁人说起,也唯独孟云卿这里。 孟云卿拉了薄被子给她盖上,怕她着凉,她微微拢了拢眉头,没醒。 孟云卿却失了睡意。 听沈琳方才说起,她也会想起前一世,十四五岁时候的记忆。 那时候的宋景城,就如暖阳一般,映入她的生活里。 似是轻描淡写,又似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便她不去想,但在沈琳说起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想起。 他真心喜欢过她,当时可见日月。 只是这般真心并不长久,也经不起年华考验。 翌日,同沈琳一道去养心苑请安。 她喜欢了去外祖母那里用早餐,这日便同沈琳一道。 老夫人就意外得很,「怎么,今儿个一处来了。」 「回祖母的话,昨日里云韶坊的衣裳送来了,我正好去云卿那里一道试衣裳,时候晚了,就和云卿一道挤在西暖阁,还说了好些话。云卿说来祖母这里吃早饭,我就一道跟来了,祖母这里可有我的份呀?」 秦妈妈就笑,有有有,自然有二小姐的。 翠竹就帮着张罗碗筷。 老夫人自然高兴:「你们小姐妹二人应当多走动走动,赶明儿让人在西暖阁填张小榻,琳姐儿去西暖阁玩的时候好用。」 知晓了,秦妈妈应声。 老夫人想得周全,姑娘家都喜欢用小榻,特别是夏日。 沈琳就谢过老夫人。 一顿早饭就吃得有说有笑,倒让才送走沈媛的老夫人开心不少。 晚些时候,侯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领着各房的女眷都陆续到了。 侯夫人就简单吩咐了些,明日去将军府的事情。 将军府同定安侯府走得近,两家关系本就交好,侯府里的姑娘们都是要去的,侯夫人也有意要带孟云卿去。结果前几日,就收到将军夫人的帖子,说要邀请侯府的表姑娘一道前往。 侯夫人还有些惊奇。 唤了沈修颐来问,才知晓当初从珙县回京,有一段路是卫同瑞同行的。 当时将军夫人寿辰,卫同瑞就问孟云卿送些什么礼物好,许是这般缘故,将军夫人才会特意邀了云卿前去。 侯夫人就点头。 卫同瑞是付云的侄子,将军夫人其实是付云的妹妹。 当年付云喜欢沈芜,京中皆知晓,只是求娶不成,一直成了一桩憾事,付云往后也一直没有再娶,说来也算有些隔阂的。 将军夫人会邀请孟云卿,侯夫人心里思量得也多。 将军府和定安侯府交好,侯夫人怕有差池,就同定安侯商量,定安侯却道,将军夫人是将门之后,不拘小节,让她无需多心。只是卫同瑞是不是也到了说亲的年龄? 一句道醒侯夫人。 卫同瑞也道了说亲的年纪,却一直跟随卫将军在戍边,回京一趟都难得。 将军夫人不免为他的婚事操心。 此次卫同瑞难得回京待一段时日,又偏偏在将军夫人面前提起了云卿。 云卿是与卫同瑞同行回京,也就是相处过一段时日,说不定,是将军夫人有旁的意思? 定安侯就道,先看看再说吧。 侯夫人就应声。 早前老夫人提议修颐和云卿的婚事,侯爷并不属意。 老夫人是想留孙子和外孙女在身边,就想了这么一出,也本就不靠谱。 将军夫人若是有意云卿,倒是一桩美事。 侯夫人也上心。 于是从养心苑出来,侯夫人便唤了孟云卿到一处说话:「明日是将军夫人寿辰,将军夫人特意托了人来送请帖,邀你一定同去,不要拂了将军夫人好意。」 孟云卿应好。 侯夫人满意点头,再细下打量了她几眼,只觉她比刚来侯府时候圆润好看了许多。 将军夫人对她印象本来就好,她性子又好,再稍加打扮,定会得将军夫人青睐。 侯夫人并不担心,只是不好明说与她。 提醒了音歌两句,明日好好替姑娘梳妆打扮。 音歌应好,想的是姑娘初到京中,旁人还没见过,明日里夫人怕是要将姑娘引荐给其他各府的夫人和小姐们,自然要给姑娘好好打扮一番的。 第5章 末了,侯夫人又想起一事:「前日在府中设宴,平阳王也在,提起平阳王妃爱饮茶,若是有时间,可以多去平阳王府走动走动。」 平阳王?孟云卿明显意外,还以为听错。 但侯夫人开口提,必定是要去的,索性应了下来,也不多问。 ☆☆☆ 辞别侯夫人,就回了西暖阁。 听闻今日段旻轩应了世子爷邀约,一道出府会友,西暖阁里倒是清净了不少。 她昨日试的六套衣裳都很合身,只有一条裙子有些长了,有道腰身肥大了些,云韶坊的裁缝师傅下午时候过来修正,再试,便将将好一身。 「姑娘今晚可得早些休息,不能像昨日歇那般晚了。」音歌就来提醒,外出赴宴可不比府内,处处都得谨慎着,很耗精神。姑娘是第一次在京中露脸,旁人看得自然也多,怕是更要劳累些。 孟云卿从善如流。 第二日清晨,侯府的姑娘们早早便起来了。 都聚在老夫人处,由世子夫人看看着装打扮,是否合乎身份和场景。 将军夫人寿辰,二夫人和三夫人是不去的,两人就拉着侯夫人说些讲究的话。大致是,将军夫人的寿辰,京中去的子弟多,要侯夫人替自己家的姑娘多留心些。 侯夫人自然应承。 二夫人和三夫人又各自交待房中的姑娘,要听侯夫人和世子夫人的话,举止得当。 老夫人倒是觉得云卿的打扮素了些,和其他姐们一处,显得单薄。 秦妈妈就道,表姑娘在守孝,这样得体。 老夫人就点头,又嘱咐了侯夫人几句。 不多时,待得随行的小厮将礼物准备妥当,都陆续搬上了马车,就来养心苑通传了一声。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便带了沈琳,沈陶,沈妍,沈楠和沈瑜姐妹五人,和上云卿和婉婉往府外走去。 卫将军当年为了方便,把将军府迁到了西郊马场附近,从鹿鸣巷到西郊马场要乘一个时辰左右的马车。 侯府和将军府素来交好,早些去才显得亲厚些。侯夫人担心路上出意外,便早早就出门,好再路上预留些时间,有备无患才是。 侯府的姑娘们今儿个都是盛装打扮,走得也慢,几人一处,说说笑笑,娉婷多姿,倒似一道风景线。 孟云卿就带了出云坊的画扇做装衬,特意挑了沈修颐送的那盏,普通则好。侯府的姑娘们都人手一盏,孟云卿就感叹,沈修颐当时就想得周道,怕她在京中没有,想要的时候难寻。 心中对沈修颐又多感激了些。 少顷,陆陆续续出了侯府。 侯府门口就停了好几辆四匹马车,显得恢弘大气。 马车后面是装了礼物的零担,都有府中的侍卫跟着。 沈修文,沈修明,沈修颐,沈修武和沈修进几兄弟已经骑马在队伍前端候着,见府中的姐妹们陆续出来,都纷纷投来目光。 这还是她入京后,第一次出侯府,孟云卿感叹。 今日去将军府的人多,丫鬟没有多带,每人身边都只有一个贴身的丫鬟伺候着。 音歌是同孟云卿一道来的。 「姑娘小心台阶。」音歌扶了她,侯府大门到马车有台阶,怕她摔倒。 孟云卿就莞尔。 四匹马车,高大宽敞,内饰奢华,京中平常的权贵都不会用。 沈婉婉闹着要同她的「表嘟嘟」一处,世子夫人只好带了婉婉,和孟云卿,奶娘,音歌一车。 侯夫人和沈琳,沈陶一车。 沈妍就同沈瑜和沈楠坐一车。 马车内很宽敞,有小桌和靠枕。路途算不得近,小桌上放了点心,水果和茶水,好打发时间,饿了还可以对付些。 沈婉婉就同孟云卿坐在一侧,起初的时候,吵着要孟云卿抱抱,世子夫人就让奶娘抱开,说今日是去见将军夫人,表姑姑的裙子皱了怎么办?婉婉眨了眨眼睛,随即听话点头,那不要「表嘟嘟」抱了,她同「表嘟嘟」坐一起就好。 世子夫人这才让奶娘将她放下来。 沈婉婉今日穿了浅草绿的小衣裙和精巧的发簪,衬得肌肤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一般,招人喜爱。前些日子,世子爷教她认字,她不会写,但已认得沈婉婉几个字。 奶娘还带了画本出来,她路上好看。 画本上都是写传统美德小故事,配了生动的图案,小丫头很喜欢,最近走到哪里都带着。 她认不得字,就拉着「表嘟嘟」给她读,她配着图看,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世子夫人掩袖笑了笑。 孟云卿就道:「世子夫人好福气。」言外之意,婉婉如此可爱,还有一堆双胞胎儿子。 第6章 世子夫人也笑,「去他们外祖父那里玩了大半月,世子想念得紧,昨日还让写信去催,该是明日龙舟节顺道就接回来罢。」 「那府里便人热闹了。」孟云卿摸了摸婉婉头发,婉婉抬头看她,嘴角就微微弯起,「表嘟嘟什么时候生弟弟妹妹?」 (⊙o⊙)… 孟云卿哭笑不得。 大凡孩童心性便是如此,她喜欢孟云卿,便希望孟云卿赶紧生了弟弟妹妹和她一道玩。 世子夫人笑不可抑。 孟云卿却微微脸红了。 由得今儿个起得早,沈婉婉看了会儿画本就睡了。 奶娘便抱到一旁去。 孟云卿就同世子夫人一处说话。 世子夫人怕她陌生拘谨,就说了些宽慰的话,将军夫人虽然江门,却素来和善得很,京中其他的夫人和姑娘们不熟也不要紧,同母亲和姐妹们一处,久了就都认识了。 侯府的表姑娘,旁人也是尊礼的。 孟云卿就点头。 世子夫人笑了笑,才问起她在西暖阁住得可还习惯? 她都一一应声,住得习惯,时常去外祖母那里蹭吃食,又吃又拿的,都旁了许多。 胖些好,是好看了许多,世子夫人便非客套。今日她的打扮不仅合宜,更把早前遮住的眉眼和发际露了出来,显得清秀好看。世子夫人再敲了敲,又唤了身旁的婢女上前,从随身带得首饰盒子里挑了一副玉坠子来。 「和云卿妹妹这身衣裳搭。」 世子夫人亲自挑选,递给音歌,音歌只得接下。 世子夫人好意,孟云卿却之不恭,音歌便给她戴上,世子夫人便点头,衬得很。 ☆☆☆ 随意闲聊了一路,也没想到此趟去往西郊竟然如此顺利。 车夫驾得平稳,也没受多大罪,孟云卿想许是马车宽敞的缘故。 等到车速缓缓放慢下来,沈修文上了马车,不骑马了。 见他上车,奶娘才唤了唤婉婉。 提前醒,精神些,去到将军府才更礼貌。 婉婉见了沈修文,揉了揉眼睛,就伸手去搂他的脖子,「爹爹抱。」 沈修文照办,一脸宠溺,当是很护着小女儿的。 「爹爹今日要同其他叔叔伯伯一起,你要替爹爹好好照顾娘亲,知道了?」这幅口吻,俨然是父女俩之间的君子协定一般。 「好,婉婉会照顾好娘亲的。」沈婉婉明显欢喜。 这便是他父女二人的相处之道,孟云卿也忍俊不禁。 沈修文是定安侯世子,对待妻儿却如此上心,是怕婉婉今日少看到他,四处找,才特意来马车上看她的。 孟云卿觉得暖心。 「好了,不耽误爹爹做事了,来娘亲这里。」世子夫人就上前。 婉婉只得松手,任凭沈修文将她放下。 招呼完了婉婉,沈修文才朝向孟云卿处,「云卿,今日多同你嫂子一处,有事问问嫂子就是。」 孟云卿颔首。 沈修文才下了马车。 「世子爷体贴,世子夫人和婉婉好福气。」孟云卿由衷想。 相敬如宾,才可举案齐眉。 再隔不久,周遭渐渐热闹起来,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到将军府了! 女眷们都在马车里,要迟些下来。 将军府门口就有人相迎,沈修文几兄弟都下马上前,小厮们连忙去安置马匹。 看样子,侯府来得的确很早。 音歌撩起帘栊,窗外的景色就映入眼帘。 西郊不如鹿鸣巷,富丽堂皇,寸土寸金,凡是一股古朴大气迎面而来,丝毫不弱于定安侯府的沉稳厚重。 孟云卿就看见卫同瑞。 换了身华服锦袍,沾染了喜庆,又显得比早前更斯文俊朗些。 卫同瑞在同沈家几兄弟招呼,目光就偶尔像马车这端瞥来。 只是马车离得远,他应当没见到孟云卿。 寒暄几句,就亲自领了沈家几兄弟入府去。 片刻,将军府门口,就有侍女拂了衣着华贵的妇人出来,世子夫人认出,是将军夫人。 侯夫人和沈琳在前一辆马车。 侯夫人先前就下了马车,将军夫人亲自迎了上来,足见两家的关系亲近。 两人随意闲聊,侯夫人又唤了韵来去请世子夫人和姑娘们。 音歌也拂了孟云卿下马车。 世子夫人牵了婉婉走在前端,其余的姐妹们就跟在身后。 「将军夫人万福。」纷纷福身问好。 第7章 将军夫人和善点头,眼神扫了扫侯府的姑娘们,面露笑意,「都快起来吧。」 「婉婉都这么大了?」低头摸了摸沈婉婉的头。 沈婉婉看了看娘亲,乖巧唤了声,「将军夫人生辰快乐。」 奶声奶气,一听便让人心情好了许多。 将军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琳姐儿?」将军夫人又看了看沈琳。 「见过将军夫人。」 沈琳是侯夫人的嫡女,将军夫人自然拿捏得清,「都长这么高了。」 侯夫人就笑,「女儿家长得快。」 将军夫人就笑着点头,其余几个姑娘都或多或少有些印象,在沈琳身侧的应当就是侯府的表姑娘孟云卿了。她多打量了孟云卿几眼,侯府的姑娘们都在,将军夫人就没单独同她说话。 「外面日头热,先进府再说话。」将军夫人提议,侯夫人自然应和。 于是将军夫人和侯夫人走在前面。 世子夫人牵了婉婉,和其余的姐妹跟在后头。 沈琳就自觉同孟云卿走到一排:「将军夫人方才一直在看你,你早前认识?」 孟云卿摇头,「不认识,但回京时候,同卫公子一道,该是卫公子同将军夫人提过。」 沈琳就笑,「卫同瑞?你同他认识?」 语气委实有些意外。 嗯,孟云卿点头,「怎么了?」 沈琳悄声道,「他可不好相处,话又少,表情又木讷,京中的姐妹都说他像卫将军。」 这么说,倒还真有几分。孟云卿起初认识卫同瑞时,她就是这般想,只是后来与卫同瑞去凤城祈福,关系才慢慢好了起来,才觉得他不像外表那般冷淡示人。 「其实卫将军还懂说笑,我倒觉得他同付三叔更像些。」沈琳打趣。 付云? 孟云卿也忍不住笑起来,想起在陶镇见到付云时,委实还有几分尴尬。 把卫同瑞和付云相提并论,卫同瑞也太遭人误解了些。 「不过今日咱们见的都是女眷,卫同瑞之类就让哥哥他们去应付就好了。」两人说着话,不觉落到了队伍最后,世子夫人就唤了声。沈琳便拉了孟云卿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今日你还能见到熟面孔,顾昀寒肯定是要来的。」沈琳就道,「就属她的马骑得好,一会儿非得骑马不可,走着瞧吧。」 孟云卿啼笑皆非。 片刻,到了偏厅,依次落座下来。 侯府来得最早,正好可以先说说话,稍后旁的府邸来人了,姑娘们怕是就得到偏厅的侧阁玩耍去了。 「云卿吧。」将军夫人这才唤她。 孟云卿走上前,福了福身,「将军夫人好。」 「上前来,我看看。」语气很和善,摆摆手示意她来身边。 孟云卿瞥了瞥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两人都微微点头,她便照做。 同沈琳和沈陶想比,她年纪不大,只有十二三岁,加上原本个头就单薄,就显得更娇小了些。 「今年多大了?」 「十三岁,九月就满十四了。」她如实应道,也大方抬头,没有唯唯诺诺的颜色。 侯夫人就在一旁开口,「前几日才接回的侯府,老祖宗心疼着,就住在东院的西暖阁。」 将军夫人颔首,「我还是听同瑞提前,才知晓侯府接回了表姑娘,回来就好。」这句自然是同侯夫人说得,言罢,又朝孟云卿道,「来京中可还习惯?」 孟云卿应声:「家中都很照顾,习惯。」 「那日后多来将军府走动走动。我们这将军府同城中离得远,同瑞和将军又常年在外,平日里也没个人来同我说说话,云卿要是有时间,就常来我这里。」 将军夫人如此说,当是很喜欢她。 厅中自然意外,纷纷看向孟云卿。 侯夫人却淡定得多,「难得云卿和将军夫人投缘。」 恰逢此时,屋外婢女入厅,「夫人,相国夫人到了。」 相国夫人就是韩相的夫人,也就是韩翕的母亲?想起韩翕,孟云卿就好笑,只怕是又直奔卫同瑞争执去了。 思及此处,恰好厅外脚步声传来,侍女就领了韩相夫人入厅。 「相国夫人。」将军夫人起身相迎。 相国夫人笑容满满,「哎,侯夫人来得又比我早。」言语间,好似埋怨一般。 「就比相国夫人早一步。」侯夫人道。 「都怪我们家翕儿,磨磨蹭蹭耽误时间,将军夫人莫怪才是。」 「你能来,我就高兴得很了,也不知道将军当初迁府邸来西郊做什么,他倒是常年不在京中。」最后统统抛给了卫将军,三人就笑作一团。 第8章 韩夫人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一直遗憾。 见到侯府的众多姑娘,就亲切得很。 「侯夫人,看看你这好福气。」韩夫人羡慕得很,「我这出门一趟,都没人在身边作陪。」 「见过相国夫人。」姑娘们就巡礼问候。 韩夫人上前拂了拂沈琳,又唤了旁的姑娘们起身,「啧啧,怎的一个个的都这么出众。」伸手不打笑脸人,知晓她巧舌如簧,侯夫人就道,「将军夫人生辰,自然要隆重些。」 「咳,就欺负我没女儿。」 韩夫人一句,众人便乐了。 将军夫人请了入座,又唤人来奉茶。 许是该来的时辰都不多了,京中的夫人和小姐们也都陆续到了将军府,应接不暇。 ☆☆☆ 将军府的偏厅虽大,但这密密麻麻的人一起涌进来,片刻就围得水泄不通。 先到的贵女就起身给后来的夫人们让座。 京中讲究礼数,将军夫人的生辰,受邀的夫人们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随了礼,遣了家人来送,一时间偏厅里就热闹得很。 将军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就道:「各位小姐,将军夫人在花园置了点心茶水,请各位小姐随老奴来。」 夫人们在聚一处,相互吹捧的是各自的夫婿,说得是家长里短,论的子女的婚嫁。 姑娘们聚一处就是嬉戏玩闹。 寿辰聚会就是如此,各府的夫人一处,姑娘们一处。 用饭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 孟云卿等人就随赵妈妈往花园那边去。 孟云卿瞥了瞥四围,心中默默数了数,少则有四五十人之多。听沈琳说,这都还是受将军夫人邀请才来的贵女们,除了侯府等几个亲近的,家中的庶女都不会来,更不用说其余不在邀请行列的。按照沈琳的说法,若是逢到每年三四月的迎春会,京中稍有底蕴的姑娘小姐们齐齐出动,那才是衣香鬓影,人影攒动,看都看得眼花缭乱。 这厢还算是好的。 孟云卿就点头。 将军府在西郊,花园比侯府东西院加在一起还要大许多,四五十人在一处也不挤。只是京中贵女也分亲疏远近和年龄大小,玩耍也自然是分开的。 孟云卿远远见到顾昀寒,身边聚了不少差不多年纪姑娘。 以顾昀寒在京中的名气,羡慕她的人不少,想巴结她的更大有人在。顾昀寒圣宠正浓,想攀着顾昀寒多在京中聚会露脸的贵女们,哪个不是存了各自的心思? 想起顾昀寒同沈琳和沈陶两姐妹之间的诸多不对路,料想这些贵女也是分群的。 沈琳这里也聚了不少人。 有的真是平日里关系亲近的闺中蜜友,有的也是一心存了攀附心思,寻思着如何找话接。沈琳是侯府嫡女,是定安侯和侯夫人,自然懂得如何拿捏,沈陶就不然。 有些说着牛头不对马嘴话的人靠拢,她就浑身不舒服。 眼中免不了轻蔑一笑。 来的时候母亲有交待,此次来给将军夫人贺寿,侯夫人是要给她说亲的,要她注意些性子,不要同旁的姑娘落口舌,被来给将军夫人贺寿的夫人们听了去。 不然她早就听不下去。 还好这些人只是围着沈琳,她就拉着孟云卿和沈妍吃茶。 倒是沈楠和沈瑜两姐妹最为轻松。 两人都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说亲还尚早了些。虽是庶女出身,但自家姐姐就是定安侯的宝贝女儿,旁人也不敢怠慢,自然也不需要去攀附哪家门楣,便结伴寻了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吃糖玩耍逛花园去了。 「这位就是表姑娘?」身侧有人问起,孟云卿才回过神来。 开口的是梅国舅家的千金,梅嘉言。 梅国舅是梅贵妃的父亲,在朝中没有官职,梅嘉言的伯父却是江南几省的巡抚,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梅嘉言的伯父膝下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就待她如亲生。 梅嘉言姐姐是梅贵妃,她便也京中也是极出名的贵女,只是从小身子孱弱,很少出门。常走动的世家小姐里,数来也就沈琳和旁的几个,梅嘉言就也同沈琳坐在一处。 她同沈琳关系亲近,又带了几分病弱的缘故,总让人觉得亲善。 「云卿前些日子才来京中。」沈琳应声。 孟云卿便巡礼出声:「梅小姐。」 「云卿看着小,应是云卿妹妹吧。」她的声音温柔,如小河淌水一般。 孟云卿点头,「过了九月就满十四。」 「那确实是妹妹。」梅嘉言莞尔,又朝沈琳道,「你日后多带云卿妹妹来梅府找我玩。」 她身体不好,梅国舅很让她出门,便是姐妹间的聚会她都少有出现,只盼着沈琳她们能来府中。 第9章 沈琳就笑,「要请你自己请就是,可不带这么拐着弯让我带的。」 梅嘉言难得笑出脸上两个酒窝,「来,请你们都来,沈琳妹妹,沈陶妹妹,云卿妹妹,沈妍妹妹,你们都来。」 「那便说好的。」沈陶也应声,「赶明儿我们姐妹几人一道组团去梅国舅府上吃好吃的。」 「来来来,我自然是欢迎的。」梅嘉言就很高兴,沈陶便和她煞有其事商量起时间来。 孟云卿就也跟着笑起来。 许是方才的水饮得有些急,沈妍让小婵去询问了一声,待得小婵回来,沈妍就而后起身。孟云卿正好也有意思,便起身同沈妍一道。 将军府的花园很大,若不是小婵先前去探路,怕是要转上好些时候。 这一路上就遇到不少别的府邸姑娘。 孟云卿是生面孔,认识她的人很少。沈妍虽是定安侯府的庶女,但也随侯夫人出入过几次,算是面熟的。来往的贵女都微微一笑,算作招呼,毕竟来的多是高门邸户的嫡女,如此招呼已算客气,并没有亲切之人。 沈妍的存在感并不强,还有路过的几人,瞥了她一眼,便不做搭理,各自摇着画扇各自说着自己的话。 走出去好远,还能听到声音:「刚才那是哪个府上的小姐,早前似乎没见过?」 「不知道呢,同她一处的貌似是定安侯府的庶女,叫沈什么来着……反正在一处的,也应当是哪个府邸的庶女吧,在意她们做什么?」 ☆☆☆ 孟云卿确实不在意。 沈妍脸上却火烧似的红。 她是侯府的庶女,在家中就觉时常抬不起头来,尤其是面对二夫人和沈陶的时候。 每每外出,都觉得松口气,但接触的都是京中贵女,松口气之余,又觉自惭形秽。 可她的生母是赵姨娘,纵使她是定安侯府二房的小姐又如何? 一样遭人看不起。 小婵就有些担心的扯了扯沈妍的衣袖,「四小姐……」 她敛了情绪,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让小婵担心。 「在意她们做什么,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分明是方才那人的一席话,被孟云卿说出,却有了旁的意味,「锦绣韶华,流年似水,有何好羡慕她人的?你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再毒也不过尔耳罢了,更何况,只是一个旁人。」 沈妍微微楞住。 孟云卿是侯府的表姑娘,她接触的却并不多。只觉得她平日里温和有礼,话也少,是个表面上同何人都能过得去,却应当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才是。 可方才的一席话,就似她不曾见过的孟云卿。 字字笃定,沉稳有力,那里像个普通小丫头当有的语气? 还是,她自己对她真的太陌生了些。 孟云卿开口,说得都是些安慰她的话,她咬了咬唇,轻唤了句:「云卿姐姐。」 「嗯。」孟云卿应声,便上前牵了她的手,也不多说。 她掌心透着温和的暖意,徜徉过沈妍手心。 沈妍也不再多言,只是嘴角微微勾了的幅度,仿佛会意的笑容。 ☆☆☆ 折回路上,沈妍明显心情好了许多,一直同孟云卿讲话。 她其实少有同孟云卿说这般多话,准确的说,在府中,她少同旁的姑娘说这般多话。她分明比孟云卿小不了多少,却觉她像大姐姐一般,让人心中安稳。 结果行至一半,忽然觉得手上少了些什么。 是画扇落下了。 这可如何是好? 云韶坊的画扇,她只有这一把,还是二夫人早些年送的,她走到何处去都带着,就似富贵人家的身份象征。画扇珍贵,价值不菲,若是遗失了,会被责骂是小,要是连累姨娘受责罚,她不知如何是好? 回到府中,又是无论如何都会被二夫人教训的。 沈妍很怕,小婵也慌张起来,主仆二人只能快步折回去寻。 孟云卿叮嘱声不急,就在原处等她。 其实出云坊的扇子她那里还有许多,若是真寻不到了,她给沈妍一把就是。只是瞧沈妍方才的模样真是被吓到了,她只得宽慰她——都是来将军府的客人,东西不会轻易丢的。 沈妍就点头,还是三步并作两步。 音歌就扶她在树荫深处的长凳上,坐下歇息。 燕韩地处偏北,京中又在燕韩的东北方,夏日里如果在树荫下或屋内,其实都算不得热。离晌午还有些时候,孟云卿在树荫下乘凉,轻摇着画扇,其实惬意。 她同音歌随意说些话,打发时间,等沈妍回来。 不过片刻,就有旁的姑娘上前。 第10章 她挑了凉快的地方,旁人也看不清,只知道有人了,就未上前。 那两人就寻了靠前的位置落座。 身边的丫鬟就在一侧扇扇,好让主子凉快些。 孟云卿没见过这两人,也没多在意。稍许,听两人聊天,却又是同她相关的。 「你方才可听她们说起定安侯府的表姑娘?」 「自然有,顾昀寒不是也说,她在侯府都见过了吗?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两人说得神秘,连孟云卿都很是好奇。 她才来京中几日,今日才第一日出侯府,见过的人寥寥无几,她也只同沈妍姐妹几人在一处,不知她们口中所谓的十有八九是指的是何事? 「我也觉得是真的,你说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放在外面十多年没管,等到家中母亲没了,才被接回侯府来的……」 「嘘!毕竟是定安侯府的表姑娘。」顿了顿,又小声道,「你说,她娘亲真的是同旁人一道私奔的吗?」 听到此处,音歌脸色都变了。 愤愤不平就要上前,却被孟云卿一把拉住。 疑惑看向孟云卿,却见孟云卿拢着眉头,眸色黯淡无光。 两人还在继续。 「听说定安侯当时是极其疼爱这个妹妹的,当年付云将军还去侯府求过亲,想求娶定安侯的这个妹妹,定安侯都没有同意,最后却同旁人私奔?当真是丢尽了定安侯府的脸!」 「那可不是!好歹也是名门闺秀,简直是给京中的贵女脸上抹黑。」 「如今女儿倒是回来了,就想着摇身一变,野鸡当做凤凰。你没听说将军夫人和平阳王妃都邀她多走动,还真当自己是正经的侯府姑娘了。」 「侯府姑娘?呵!一个来历不明的表姑娘罢了,连侯府的庶女都比不过,还想着攀龙附凤,简直贻笑大方。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见见这个侯府的表姑娘。」 「见她做什么?自掉身份?日后见到绕着走就罢了!我看她们侯府几个姑娘都在一处,感情好着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看才不!沈琳就不说了,人家是定安侯的宝贝女儿,不可同日而语,沈陶和其余几个侯府的庶女就难说了。听说这表姑娘也十三四岁了,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原本出身就不好,若是不赶紧挑个未婚夫定下来,日后只怕更难说。听说侯府的老夫人疼这个外孙女得很,生怕日后营生艰难,就硬央着侯夫人带她来将军夫人寿辰。你看侯夫人这个时候带上她来,谁说不是这个意思?」 「那同沈陶和侯府的其余姑娘有何关系?」 「啧啧,这你就不懂了吧。一个表姑娘,再受宠也是个外姓的姑娘罢了,沈陶和侯府其他的庶女也到了说亲年龄,若是老夫人和侯夫人一味偏颇,只怕这个表姑娘在侯府中更难立足。多则数月,少则几日,免不了就要出矛盾,毕竟人家才是姓沈的姑娘!看吧,今日若是侯夫人替表姑娘做足了面子,就是拂了沈陶的颜面,难免那头会急得跳起来,闹得家宅鸡犬不宁。老夫人和定安侯再是护着那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女,也得想着沈家不是?」 「说得就是,寄人篱下,就当有寄人篱下的本分。还偏偏这般招摇,非攀着将军夫人和平阳王妃就去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还当自己是顾昀寒么?」 「嘻嘻,不说了,晌午时候不就能见到了吗?」 「说得也是,走吧,也歇得差不多了,先去别处逛逛吧。」 拂袖起身的声音,而后脚步声渐远,孟云卿才松开死死攥紧音歌的手。 「姑娘……」音歌声音有些颤抖。 「我都不理会,你理会他们做什么?」孟云卿应得轻淡,「嘴长在人身上,今日堵了这两个,其余人的还能统统堵上不成?」 音歌语塞。 方才两人能堂而皇之在此处议论,那便不是第一次。 背地里窃窃私语的就更不在少数。 她来京不过些许日子,流言就传得漫天飞,这两人不是最初的两个,也不会是最后的两个。她一个外来的侯府表姑娘,只是京中贵女的闲来谈资,谁会顾及她的感受? 「走吧,回花园那边等四小姐。」 她是不想在此处久待,音歌就快步跟上。 这条是回先前苑子的必经之路,四小姐若是寻到了折扇,路过此处没有见到姑娘,自然知道姑娘回去了,也不会在这里干等。 方才之事,音歌心中总有担心。 不时侧眸打量她,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又不好出声。 孟云卿确实在思量。 方才那两人说得,有一点是入了她心思的。 她究竟是侯府的表姑娘,老夫人和侯夫人再疼她,也不能挡了侯府姑娘们的路。 第11章 沈琳自然是不用担心的,想起临行前二夫人同侯夫人商量的模样,而后又是一再叮嘱沈陶和沈妍,要注意言行举止,给其他各府的夫人留下好印象。 二夫人是极其精明之人。 眼下与她没有冲突,自然待她和善。 侯夫人又会如何? 寄人篱下,她是应当低调行事,才不会招惹旁人眼光。 ☆☆☆ 不觉间,走回了先前苑子。 沈琳见到她,先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妹妹呢?」 她脸色有些不好,沈琳看得出来。 孟云卿吸了口气,稍稍莞尔,「四妹妹落了些东西,折回去寻了,我就先回来了。」 沈琳瞥向音歌,音歌也是低头没有说话。 「方才将军夫人那边来传信,说今日来得人多,怕是要提前开餐了,隔不了多久便要去了。」沈琳转向思凡道,「你去寻寻四小姐,让她先回来吧。」 东西落了是小,别耽误了将军夫人的寿宴。 来得人家多,去晚了总是令人瞩目,母亲那里是不乐意的。 思凡就应声照办。 梅嘉言咳嗽了两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才抿了口茶水:「何时我的身子能通你们一样便好了。」 沈琳拢眉,「说得什么话不是!我看你就比去年好多了。」 梅嘉言笑了笑,许是咳得嗓子有些疼,又多了几口水润润。 「我还羡慕你抚了一手好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母亲就常说,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天赋,她就欢喜得很了。」沈琳宽慰。 梅嘉言摇头,「抚琴罢了,谁让我终日出不了苑子,还能做什么?我倒是羡慕顾昀寒,可以骑马射箭,过得肆意风光。」 「好端端的,突然说她做什么?」沈琳就看她,「一个就只知道带丫鬟出来说风凉话的人,有什么好羡慕的?」 沈琳厌恶顾昀寒,并非是旁人时常拿她二人做比,而是实在看不惯她带着身边丫头四处说风凉话的举动。 梅嘉言身子弱,少有出门,一直很羡慕顾昀寒可以在马场上英姿飒爽,顾昀寒就不以为然,海好似谦虚道,梅嘉言这幅羸弱模样,她才是学都学不来。顾昀寒身边的丫鬟就接话,姑娘您身子精贵着,别胡言乱语。 气得沈琳无话可说。 总之,这主仆二人就是招人讨厌的很。 梅嘉言却是看得开,她爱说就随她去吧,你同她置齐做什么。 梅嘉言就是心宽,沈琳往后就很讨厌顾昀寒。 而顾昀寒也总是摆出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训斥身边的侍女,可若是真的训斥,哪里置于还敢在旁的场合不知分寸? 说白了就是带了张嘴罢了。 「不说她了,省得闹心。」沈琳话锋一转,前几日顾昀寒来府中,她只能硬着头皮接待。如今好容易走了,见面也最多是打个招呼的事情。 顾昀寒也心知肚明,也不曾上前找不快。 总之,等沈妍回来,时候也差不多了。 将军夫人身边的赵妈妈也遣了丫鬟来园中各处寻人,沈琳她们坐在显眼的地方,丫鬟很容易便找到她们,就领了她们去用餐的地方。 沈妍还是一脸惶恐模样,应是东西没找到。 沈陶就有些烦她:「什么东西落下了?」 她不敢说,就支吾道,没什么。 说了也是遭二夫人和沈陶的骂,她想得是回家同姨娘商量,填些银子,若人再买一把出云坊的画扇回来。当时二夫人是随意送她的,根本也记不清图案,她买一把蒙混过关也好。 再不济,就说怕是在将军府时候与旁人弄混了,二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幸好沈陶没有再问。 沈妍心事重重,就恰好走在孟云卿一侧。 「怎么了?」孟云卿轻声问她。 她一脸难色,面对孟云卿却是说了,「云卿姐姐,画扇怕是丢了。」 孟云卿早有思量,「丢便丢吧,我这里还有一把,晚些时候回西暖阁,让音歌取了给你。」 沈妍喜出望外,就差哭了出来。 嘘!孟云卿示意她小声些。 她也不想让旁人知晓她那里有很多,不过是随手之劳,却不像惹出更多的事端来。 沈妍就感激不尽。 脸上却还是有难色。 「还有什么事情吗?」孟云卿察言观色。 沈妍脸色就更有些难看,咬了咬唇,似是难以启齿。 还是小婵急了,悄声道:「表姑娘,四小姐的扇子是被一个男子拾走了,我们去追,他也不肯还,所以……所以小姐才……」 第12章 什么?孟云卿楞住。 许是该来的时辰都不多了,京中的夫人和小姐们也都陆续到了将军府,应接不暇。 「知道对方是谁吗?」孟云卿问。 子碧就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知道应当是将军府的客人,可这花园内都是女眷,不当有男子的。但对方就是不肯还,刚才正好遇到思凡来寻人,小姐怕事情闹大,就只能跟着思凡一道回来,画扇还在对方手上呢。」 子碧越说越急,这事关乎小姐清誉。 侯府二房的庶女本就不好做,小姐一直小心翼翼。 出了这档子事情,要是传到二夫人耳朵里,还不知道日后会如何。 子碧就也快要哭出来,「都怪奴婢不小心,没留意,害死小姐了。」 子碧一急,沈妍就更急。 孟云卿拉了拉她衣袖,轻声道:「马上就要进去了,你这幅模样若是被旁人瞧见,就不用等到传到二夫人耳朵里了。」 她一提醒,沈妍僵住,赶紧敛了眼中情绪。 她本就谨慎,方才确实是慌了。 各府的夫人和小姐都在,若是问起来,她只怕是根本搪塞不过去,幸好有孟云卿提醒。 「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见到了能认得出来吗?」孟云卿又问。 沈妍笃定点头。 「子碧呢?」 即便要把画扇拿回来,也不能再让沈妍露面,子碧同她一道,她能认得出,子碧也是应当是能认出的。 子碧犹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那先进去再说。」孟云卿牵了沈妍的手,示意她别慌。 沈妍也跟着颔首。 不知为何,总觉得孟云卿的淡定自若让她心安,事到如今慌乱也没有用。 「云卿姐姐……」她低声唤了句。 「容我想想。」孟云卿并未胡言乱语,这里是将军府,再如何还能让卫同瑞能帮上些忙,她其实有了些主意,只是在想如何找时机才不会突兀。 沈琳同梅嘉言走在前端,并未多留意她这段。 沈陶又正同小婵在说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她和沈妍。 孟云卿看了看四围,各府的姑娘小姐们都从花园内往后庭堂里去,夫人们因为是从偏厅过来的,所以大都落座好了,身边留了不少空位是给各府的小姐们的。 她们刚进后庭堂,韵来就上前来迎。 「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表姑娘。」韵来过来迎她们,却见少了两人,「咦,五小姐和六小姐呢?」 沈陶就道,「她们同别府的小姐一道去玩了,走得远些,应当稍后才会过来。」 韵来就点头,「那我们先过去,奴婢稍后再来接五小姐和六小姐。」 恰好梅夫人的婢女也来寻她,「二小姐,咱们正好同沈二小姐一桌呢!」 梅嘉言就很高兴。 沈琳几姐妹就同梅嘉言一道去了约好的位置。 主桌坐的是将军夫人亲戚家的女眷,还有侯夫人,梅夫人,相国夫人和顾夫人等几位京中相熟的夫人。世子夫人和沈媛等坐在离主桌不远的地方,沈琳他们落座的也离主桌不远。 都是侯夫人,梅夫人和顾夫人家中的姑娘,唤一身还方便见礼。 顾昀寒当不当正不正也在这一桌。 沈琳和梅嘉言都已习惯了,沈陶就悠悠叹口气,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顾昀寒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倒是见到孟云卿和沈妍也在这一桌就有些惊异。旁的地方还留有两个位置,应该是留给三房那两个小丫头的。 诧异的就不止顾昀寒。 还有顾昀寒身侧的陆都统女儿,陆容娇。 陆容娇没见过孟云卿,但沈妍却是见过的,沈妍不是侯府二房的庶女吗? 怎么也在这桌上坐着? 「怎么回事?」陆容娇眼神就有些怪异得看向顾昀寒,顾昀寒适时端起茶盏,没有说话,身后的子枝就朝陆容娇轻声道:「沈三小姐身边的就是侯府的表姑娘。」 这就是那个孟云卿? 方才闲聚的时候陆容娇就听过,听说侯府的这位表姑娘很有心机,才来京中不久,就讨好了平阳王妃和将军夫人想攀高枝。将军夫人就算了,本就是侯夫人相熟,许是客套时她顺杆子往上爬的。 可平阳王妃到京中后就少有出府,时常在京中幽居,她倒是有些手段攀附上了。 谁不知晓平阳王是朝中的香饽饽,但异姓亲王,说好听了在朝中得势,说难听些,也不知何时就会触怒殿上的逆鳞,这高枝可不是这般好攀附得,这表姑娘倒是有些急功近利了。 再加上听闻孟云卿的出身不好,陆容娇对她本就有些偏见,眼下见她一个表姑娘的身份,堂而皇之坐在这桌里,更觉是个不懂规矩的主儿。再细下打量她的面容一番,资质平平,妆容打扮又素,衣裳也老气了些,不像个聪明入流的姑娘,就不知道这孟姑娘哪里来的自信。 第13章 再看孟云卿,眼神里就有些轻蔑。 再加上子枝在一侧道,「定安侯府也是,就算同将军夫人再相熟,也不应将表姑娘和几个庶出姑娘的位置安在这桌,多难为情呢!」 陆容娇也觉得是。 顾昀寒将好放下茶杯,轻声训道:「多事,管好你的嘴。」 子枝就不说话了。 陆容娇不乐意,「我看子枝丫头也没说错,你训人家做什么?」 顾昀寒也不接话,好似没听到一般。 陆容娇的身旁又是刑部尚书,御史台和吏部尚书家的女儿。 子枝离得近,方才子枝说的话她们都是听得见的。加上先前就同顾昀寒她们一处在花园中,侯府的这位表姑娘早就听说过了,虽然觉得传言不可信,听听便是,但在这桌见到孟云卿,都觉传闻怕是坐实了。 正好沈楠和沈瑜两姐妹也来了堂中,方才跑远了去玩,也不知道提前开席了,丫鬟寻了好久才找到她二人,众目睽睽下就穿过堂中到了沈琳这一桌,堂中许多夫人和姑娘们都见到了。 人群中就有窃窃私语声。 沈琳看了看对面几人,眼中正好有揶揄,不想被沈琳见到。 沈琳是定安侯的嫡女,在京中素来强势,这几人都是有些怕沈琳的,便敛了眼色不和她冲突。 沈瑜和沈楠也悄悄坐下,两个丫头也没想到位置安排在这里,又惊又喜,但见到对面几位小姐看过来的目光不太友善,又都纷纷低头,不敢出声。 「沈琳,怎么也不介绍下这几位姑娘?都不曾见过。」陆容娇笑盈盈开口,就等着沈琳应声。 孟云卿便罢了,她哪里不曾见过沈妍,沈楠和沈瑜,是故意难堪罢了。 一旁的几个姑娘就跟着掩袖笑起来。 沈陶颦了颦眉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府里如何不喜欢沈妍,在外面却是自家姐妹,无论如何都要维护侯府颜面的。沈陶就要开口,沈琳踢了她一脚,示意她不要出声。 沈陶也是有眼色的。 沈琳给了暗示,她就从善如流,顺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旁若无事一般。 沈琳就也笑眯眯开口,「嗯,云卿妹妹容娇是没见过的,怎么我们侯府的其他妹妹容娇没有见过?」 她也不着急反驳。 见沈琳上钩,陆容娇轻咳两声,笑道,「平日里和姐妹们走动的大都是各府的嫡出小姐,其余的哪里认得完呀,我眼拙,没认出是侯府的几位庶出姑娘,这也是的,我哪里想的有旁的姑娘坐我们这桌,一时糊涂了,还以为侯府什么时候又出了几位嫡姑娘呢!」 言罢,身侧几个小姐也跟着笑起来,应声附和的也有。 「这可不是!不怪陆姐姐,我也没认出来。」 「我是认出来了,还当真不敢认呢!」 「啧啧,你们也真是,平日里见得少也就罢了,这么一说,多让侯府的几位妹妹们尴尬呀。」 顾昀寒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饮茶。 子枝就和这几位身后的丫鬟对视一眼,会意一笑。 这话便算说得极其难听了,沈陶捏了捏杯子,快要忍不住,又想起母亲出门前的叮嘱,便耐下性子来。再加上方才沈琳踢的这脚,应当是有后手的,她只是有些憋得慌罢了。 只能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莫不发作。 心里郁闷之时,就听沈琳开口,还是笑容自若,丝毫没有受先前几人的影响,慢悠悠道:「将军夫人寿辰,邀请的都是亲近世家的后辈,侯府里的姐妹们都受邀来了。我还纳闷呢,怎么陆家就来了容娇一人呀,后来想想,容娇的妹妹们要是都来了,怕是光这一桌都坐不下才是。」 陆容娇僵住。 沈琳是讽刺说她家姨娘和庶女多,拿不出手,也带不出来。 侯府的姑娘都是将军夫人邀请来的。 陆容娇身旁几人也觉势头不对,只觉沈琳要将祸水引到自己身边来,便各个自危,警觉起来。 沈陶好笑至极。 沈琳这个侯府嫡女的气魄向来是有的,依次瞄了一眼旁的几人,继续慢悠悠道起,「定安侯府又不是小户人家,雨蓝你有什么不敢认的?」 唤作秦雨蓝的姑娘就脸色一黑,他爹是刑部尚书。 秦家说起来连发迹前的顾家都不如,秦尚书近年来是踩着惠王之乱的鲜血上台的,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虽然位及尚书,但在朝中其实名声不好。 越缺什么便越怕什么,拼命挤破了头让女儿往京中贵女圈中挤。 沈琳同梅嘉言一处,秦雨蓝一直攀不上,才竭尽心思往陆容娇和顾昀寒这头靠拢,先前也是昏了头,才跟着陆容娇去揶揄定安侯府的。 眼下就悔得不行。 第14章 秦雨蓝身侧的姑娘也坐立不安,生怕沈琳顺势说到自己这里,脸上很是窘迫。 梅嘉言却开口,「宁妹妹今日的妆容有些花了,可是眉线没描好?」 方才坐立不安的那位就背后凉起,眼线?若是妆花了,那可丢人了,怎么婢女没有提醒?就转向去看自己的婢女。 婢女无辜摇头,没有呀,小姐的眼线哪里有花? 孟云卿就险些笑出来,这梅嘉言年纪不大,说话却极有意思。 眼线描歪是假,是暗指她眼拙。 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是说她缺心眼儿。 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梅嘉言看起来是文弱了些,也是个难惹的主儿。 待得姓宁的姑娘反应过来,桌上各个都面露笑意,她恨不得掘地三尺藏下去。 孟云卿就看向剩下的两人,不偏不巧,就是方才她在树荫乘凉时,遇见的两个姑娘。 孟云卿莞尔,微微朝沈琳道,「二姐姐,这两位是?」 那两人惊异抬眸。 沈琳虽不知道她何意,但她孟云卿行事她素来是清楚,不会无缘无故问起。沈琳就眯了眼两人,笑道:「是姚太傅家的千金姚岚和姚瞳。」 「沈琳姐姐。」两人面面相觑,又纷纷应声,先前的那幕她们没有参与才是,就不知道孟云卿为何忽然问起她们。 沈琳也问:「云卿认识姚岚和姚瞳两位妹妹?」 孟云卿弯眸,「嗯,方才在花园乘凉时见过。」 花园乘凉? 姚岚和姚瞳心中的侥幸瞬间破灭。 原以为兴许是巧合,侯府的这位表姑娘只是一时兴起才问起罢了,而孟云卿方才的一句「花园乘凉」,绝对是有特意的,也根本没有丝毫避讳之意。 本就是在人后议的是非,凭谁问起都理亏。 孟云卿一开口,就让她们姐妹二人进退维谷。 这定安侯府怕是又出了一个难缠的角色。 姚岚和姚瞳对视一眼,正想着要如何应声才好,就又听孟云卿道,「过往便听人说起姚太傅贵为太子太傅,学识渊博,受人敬仰,是国中有名的大儒。今日才晓太傅府的两位千金才学富五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如此高的评价,明显就是在向她二人示好。 沈陶怪异看了孟云卿一眼,这哪里是她平素的性子。 沈琳和梅嘉言也疑惑看她。 顾昀寒便也楞住,孟云卿她在侯府就见过的,性子有些弱,不爱说话,也不爱张扬,哪里会这般突兀得献殷勤? ——还偏偏是,不起眼的姚家姐妹二人? 若不是姚太傅在做太傅前,曾挂名做过两年卫同瑞的老师,将军夫人也不至于会将姚家两姐妹安排在这桌,也算给姚太傅抬面了。姚氏姐妹花虽然在京中惯了「才女姐妹花」的名头,却也是京中给姚太傅面子,其实抬举这一双女儿罢了。 名声是有,却哪担得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名头? 陆容娇都听得有些不屑。 姚岚和姚瞳两姐妹更是心中一惊,这孟云卿!明知她姐妹二人在身后嚼舌头,还特意拿爹爹学识渊博,是国中大儒来说辞。说什么她们姐妹二人学富五车,青出于蓝,根本就是在赤裸裸的打脸。 她们还偏偏反驳不得! 若是道出事情,岂不是打爹爹「大儒」二字的脸,教出来的女儿如此搬弄是非。 于是她二人不仅反驳不得,还需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皮笑肉不笑道:「孟姑娘谬赞了。」 除此之外还能说何? 此次吃了亏,日后见着这孟云卿怕是都要绕着走罢了。 ☆☆☆ 孟云卿果然没有再多说。 姚岚和姚瞳才舒了口气。 孟云卿心底澄澈,凡是还是要留有余地,更何况还在将军府,扯得鱼死网破,得理不饶人也并不见得比眼下好多。 音歌就觉解气得很。 姑娘心中果然是有数的,见到姚家两姐妹吃瘪的表情,她都觉得自在得很。 再往后的寿宴都觉轻快的。 这一桌也似有默契一般,都纷纷绕开先前的话题,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聊天吃菜。 上够六道菜,在韩燕的礼节中就可起身向主人家敬酒了。 这边坐的都是女眷。 堂中有屏风隔开,宾客中的男子就坐在屏风那头,六道菜后才可过来敬酒,女眷们便要等到男子敬完酒后才动。 将军夫人邀请的多是各府的夫人,卫将军又不在,宾客中的男子多是亲近的世家夫人的儿子,例如相国夫人的儿子韩翕之流。于是等男子们过来敬酒,这厢便纷纷安静下来,各自抬眸去看。 第15章 京中不成文的规矩,这样的寿宴,各府的夫人都带了子女前来。 若有中意的便会多看几眼。 还有不少是家中的子女快要及笄加冠,来看看是否有入眼的,能促成便是好事。 于是等卫同瑞过来将军夫人这桌问候两句,屏风一侧的公子哥们便陆续来敬将军夫人的酒,卫同瑞就陪在母亲身边。 说的都是吉利的祝福语,又都是晚辈,将军夫人备了厚厚一沓红包作还礼,堂中的气氛就很好。 他们敬他们的酒,堂中的夫人们就纷纷掩袖,私下耳语道谁家的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谁家的公子长高了不少,中意的有,出谋划策的也有。堂中的姑娘小姐们又不好直视,便时不时瞄上一眼,有的脸红,有的就低头喝茶,窃窃私语的也多。 孟云卿转头,正好看见卫同瑞朝她笑。 卫同瑞难得笑。 许是今日娘亲寿辰高兴,笑容也自然多些。 孟云卿就也会意莞尔,卫同瑞才移开目光,继续招呼身旁的客人。 再等不久,又见到了韩翕,在一众公子哥中,韩翕算个头娇小的,却深得面容白皙,又巧舌如簧,频频把将军夫人逗乐。孟云卿明显看见卫同瑞一脸嫌弃,韩翕却把将军夫人哄得很是开心,就连相国夫人都笑眯眯的。 孟云卿只觉有趣得很。 ☆☆☆ 不多时,等男子们敬酒完,退回屏风那侧。 屏风这端,各府的夫人们便使了眼色,让身后的丫鬟去唤小姐们来主桌这里,给将军夫人见礼。 各府来的小姐就要比方才的公子哥多了许多。 侯夫人就坐在将军夫人身侧,最先唤了沈琳,沈陶,沈妍,沈楠,沈瑜五姐妹和孟云卿来,一同给将军夫人敬酒。要说的话都是事前就想好的,侯夫人亲自听过,端庄大气,将军夫人很满意。 又每人简单问了句关切的话,各自应了就好。 「大家同乐。」将军夫人又将红包逐一递给侯府的姑娘们,拜寿的环节才算结束。 孟云卿还是头一遭参加这样的寿宴,觉得新鲜。 等沈家退回来,梅嘉言就同梅夫人一道去了主桌,而后是陆容娇,秦雨蓝和姚家两姐妹等等…… 趁着旁人注意力都在拜寿上,孟云卿悄声问沈妍,「方才有见到那人吗?」 是说不肯还她扇子的那人。 沈妍就咬了咬唇,轻轻点头,方才见到了,离得有些远,具体没听太清楚,似乎唤作方什么的。 姓方,孟云卿就点头,「知晓了。」 先前卫同瑞等人过来敬酒,将军夫人就说,寿宴过后会在西郊马场举行赛马和齐射,让年轻人都多露露脸,各府的夫人自然都说好,如此一来,各府的小姐们也都会同去西郊马场。 陆容娇就很高兴,「昀寒的骑术,在我们燕韩女子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晚些就可大饱眼福了。」 「是啊是啊。」秦雨蓝也应道,「他们赛她们的,只要我们昀寒一上场,都得停下来瞩目。」 沈陶就无语得很。 又是骑马,又是顾昀寒,真是没有什么比顾昀寒和骑马加在一处更令人讨厌得了,她真是没有兴趣去看顾昀寒在西郊马场大出风头,回回都是如此,也没有些新意。 顾昀寒摇头,「好久都没练了。」 陆容娇就笑,「没练怎么了?没练也比旁人好呀,就指着看你骑马呢!你都不去,难不成还有别的姑娘拿得出手?」 顾昀寒才勉强应了。 梅嘉言有些咳嗽,身后的婢女就给她端了茶水,「小姐还去吗?要不奴婢去问问夫人?」明显是担心她身子弱,受不住。梅嘉言也摇头,「不去了,马场风沙大,怕去了扫大家兴致。」 沈陶立刻就应了,「那我陪陪梅姐姐,正好这两日嗓子眼儿也不舒服,去不惯的。」 她是巴不得不去,梅嘉言正好是挡箭牌。 「这倒好,有沈陶妹妹陪我说话。」梅嘉言笑了笑,「那你们去吧,晚些再回来给我说说有什么好玩的事。」 沈琳道好。 等到寿宴结束,才晌午过后不久,正是一日里日头最毒的时候,女眷们就在堂中喝着茶水闲聊。 待到晚一些,才陆续备了马车往西郊马场去。 有些夫人和姑娘们是不去的,就留在将军府,像世子夫人带着婉婉就不方便,侯夫人怕沈楠和沈瑜乱跑,也没让她二人去,于是孟云卿和沈妍就同沈琳坐了一辆马车走。 马车上没有外人,沈琳问起姚岚和姚瞳两人来。 她是聪明人,哪里会听不懂孟云卿的弦外之音。 孟云卿就道,不过是些流言蜚语,恰好听到罢了。 第16章 沈琳就很气,你才来京中多少时日,哪里就来这么多乱传是非的人?! 反是孟云卿宽慰,不打紧,又不碍事。 你就是心大,沈琳叹息,让祖母知晓了非得气上许久。 都是姑娘家闲言碎语,让外祖母知道做什么,听听便好。 将军府到西郊马场确实近,只觉才上马车不久,就下车了。 有将军府的侍从领她们入座。 沈修颐等人是一早就到了,在场中练手,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等各府的姑娘们到了,负责筹备赛马和齐射的人才出来主持大局。本是将军夫人寿辰,图个喜庆,将军夫人出生将门,喜欢看这些,便各个都要给将军夫人颜面,不会上的也要硬着头皮骑上两圈的。 一时间,西郊马场就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音歌在孟云卿身后撑好伞,恰好马场的观赛席上有竹竿,想是为她们准备的,伞刚好可以放在上面,不费事。 观赛席上置了点心和瓜果茶水,可以一边观赛,一边吃些小食。 沈琳和陆容娇等人的位置在前头,和侯夫人,陆夫人等一处。孟云卿和沈妍的在后头,陆容娇脸色这才好些,想来方才将军夫人是顾及侯夫人颜面才将沈家的姑娘安在一桌的,真正到了这等时候,还是分了主次的。 陆容娇心中就舒坦了许多。 卫同瑞是主人家,率先上场,他同沈修颐平素就要好,自然是一同上场。 抛开卫同瑞不说,沈修颐在京中可是才貌双全的儿郎,不少贵女的眼睛就盯在沈修颐身上不肯转了。也不知是卫同瑞机技高一筹,还是将军夫人寿辰,这开场要图个好彩头,总之卫同瑞赢得顺理成章,好看是好看,却精彩不足。 将军府是主人,卫同瑞就赛开头一场算是揭幕。 剩下的就是各家公子各显神通,他从场中退了出来。 孟云卿从未见过骑马,看得津津有味,就有婢女在她身后行了行礼,「孟小姐。」 孟云卿回头,似是方才见过,将军夫人身边的婢女。 她莞尔,对方就道,「将军夫人请孟小姐借一步说话。」 之前卫同瑞的信里就说,娘亲很是喜欢那只猫,让她寿宴一定要来,想来将军夫人也是要单独见她的。只是早前在偏厅或堂中都太过显眼,眼下在马场,众人都一门心思看着赛马和齐射,注意的人也就少。 孟云卿点头,「劳烦姑娘带路。」 孟云卿起身,却唤了子碧同去。沈妍错愕,但见她使了眼色,也不多说什么,反是最后音歌同沈妍留在原处。 子碧极其聪慧,就默不作声,只管同孟云卿一道往将军夫人那厢去。 沈妍心中就似踹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静不下来,又不敢找旁人说去,只等着孟云卿这边早些回来。 婢女掀开帘子,孟云卿就让子碧在帘外等。 帘内,果然见到将军夫人与卫同瑞一处。 将军夫人手中还抱着一只纯白毛的猫咪,正在逗乐,卫同瑞就在身侧看。 见到她进来,卫同瑞就上前来迎,将军夫人也一脸笑意。 孟云卿福了福身,「见过将军夫人。」 「云卿,来这边说话。」将军夫人一手抱着猫咪,一手摸着猫咪的头,怀中的肥猫就舒服的扬起额头迎合,喵喵叫了两声,很是慵懒惬意。 果然可爱得很,孟云卿弯眸,就听卫同瑞道:「忘了给你说名字,它叫「珊瑚」。」 珊瑚? 一只猫叫珊瑚做什么?孟云卿只觉得好玩,可将军夫人在,她又不好直接问, 卫同瑞就似看出她心思一般,一面走一面道,「母亲房里有株做装饰的珊瑚,她喜欢得很,每日都要去捣弄几次,索性就叫珊瑚了。」 孟云卿打趣,能管一只猫叫做珊瑚,卫公子的想象力算得天马行空。 卫同瑞便说冤枉他了,猫的名字是母亲取的,母亲还因此得意了许久,终日在他面前炫耀,还非说等 她来了,要问她合不合适。 孟云卿就觉将军夫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两句话私语的功夫,就并肩走到将军夫人面前。 「娘亲。」卫同瑞唤了声,顺势走到她身后,俨然一副母慈子孝。 将军夫人面容随和,语气也和善,孟云卿觉得她与侯夫人很大不同。侯夫人心思缜密,顾及得也多,将军夫人却是随性得多。 卫同瑞就自觉站在她身后。 她就笑眯眯问,「方才在那边悄声说什么?」 母子二人就如心有灵犀一般,相互打着哑谜,相处融洽得没有半分世家子弟拘礼的模样。 卫同瑞就看了看孟云卿,笑道,同孟姑娘说「珊瑚」的名字。 第17章 孟云卿点头默认。 将军夫人就笑道,「云卿,坐这里。」 帐中有两个主位,将军夫人坐了一个,卫同瑞站在她身后,临旁的一个是留给她的。 孟云卿便从善如流。 「娘亲,你们先聊,我去给孟姑娘取杯茶。」他是将军府公子,账外就有婢女在,哪里需要他做这些事情。明显是想留时间给她二人单独说话。 孟云卿了然。 将军夫人也就道好。 卫同瑞笑嘻嘻撩起帘栊,出了帐中。 孟云卿只觉他今日应当心情极好,同行数日,也没见他哪日笑过这么多次,当是将军夫人寿辰,他心中欢喜。 结果将军夫人也道,「这孩子,今日当是欢喜。」 孟云卿笑了笑。 见将军夫人怀中的猫咪慵懒伸了个懒腰,忍不住也想伸手去触触它的猫鼻子,结果手刚伸到它鼻头前,就楞住,险些忘了是在将军府这边做客。 将军夫人就笑,「没关系。」 孟云卿就大着胆子弹了弹它的猫鼻子,「珊瑚」果然受了惊恐,想是没料到有这么出,就干脆直接在将军夫人怀中打了个滚,干脆躲开她。 将军夫人笑不可抑。 孟云卿也掩袖笑了起来。 「有「珊瑚」陪我打发时间,平日里也没那么无聊了。」将军夫人说的是真心话,孟云卿就点头,「从前娘亲也有一只,不过是纯黑色的猫,还唤作「珍珠」,娘亲很喜欢它。」 「是吗?」提及她娘亲,将军夫人神色缓了缓,似是想了想才开口,「许久没见过她了。」 孟云卿也才想到,将军夫人该是认识娘亲的。 将军夫人是付云的妹妹,又同在京中,年纪又相仿,兴许还是熟识。 将军夫人就道,「我同你娘亲小时候便要好,一直是闺中姐妹,只是在她嫁人后就没有联络过了。」眼神中有惋惜,但似乎又有念起当年时光,便有感慨在其中。 孟云卿心中也一直疑惑,为何母亲同父亲成亲后,就远离京中,连家中的长辈亲戚都绝口不提起。她觉得外祖母和定安侯都是知晓的,但应当都不会同她提起。 否则来了侯府几日,也不会再瞒她了。 只是外祖母和定安侯不提,她也不好问,就一直压在心里。 「不说这些了。」将军夫人唤了婢女进来,将「珊瑚」抱走。 「珊瑚」正懒洋洋得躺在将军夫人怀里,忽然被抱走,觉得很不舒服,就毛躁得「喵」了一声,婢女就道,「夫人,就被您惯得有脾气了。」 将军夫人也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珊瑚」的头,当做宽慰。 婢女才抱了「珊瑚」出去。 账内便只剩了将军夫人和孟云卿两人。 「老夫人身体可还好?」将军夫人问起,上午时听侯夫人提起,老夫人心疼这个外孙女,就让她住在养心苑旁的西暖阁里,应是同老夫人亲近的。 孟云卿点头,「大夫说,外祖母比前些时候好多了,只是还要调理些时日,勿操劳就好。家中有舅母主持中馈,外祖母也清闲,正好调养着。」 「那便好。」将军夫人颔首,「你多陪陪她,她便欢喜了。沈芜还在京中的时候,就最讨老夫人欢心,老夫人什么事情都依着她。」 明明是许多年前的事,说得好像眼前一般。 孟云卿相信她们是极好的姐妹,心中对将军夫人便不觉又亲切了些。 「嗯。」孟云卿听话应声。 「沈芜那时候就喜欢煮茶,云卿会吗?」 「会,小时候娘亲就教过。」她如实作答。 将军夫人就满眼笑意,「那时候姐妹几人聚在一处,就喜欢喝她煮的茶,也有说不完的趣事,一晃便这么些年了,你和同瑞都这般大了。」 说到卫同瑞,卫同瑞便挑起帘栊进来。 手中的托盘乘着两碗茶,拢眉问道,「娘亲在同孟姑娘说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将军夫人就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在问云卿会不会煮茶,果然是会的。」 煮茶?卫同瑞倒是意外,这段许是将军夫人都没同她说起过,也难怪他会惊奇。 孟云卿就道,「会一些,日后有机会,煮给将军夫人喝。」 将军夫人满意点头,「有机会的,日后常来将军府同我做个伴,你看这将军把家牵到这里来,平日连寻个人说话都要坐半日马车。他自己倒是不住的,便为难起我来。」 看似埋怨,实则句句都是想念在里面。 卫同瑞就道,「今日父亲才来了书信,说殿上特意恩准了中秋回京的事情。今年中秋,娘亲就可以和父亲团聚了。」 第18章 将军夫人心情就更好了些,笑意都漫上了眉梢,就差笑得合不拢嘴。 「恭喜将军夫人。」孟云卿也适时开口,才端起茶盏饮了几口。 卫同瑞就看她,樱桃小口,眸间的清澈若清水潋滟,低头喝茶的模样,似是几日不见而已,就比早前好看了许多,更像…… 让人不想移目的姑娘了。 咳咳,将军夫人轻咳两声,卫同瑞才反应过来。 孟云卿在低头饮茶,倒是没觉得。 卫同瑞就有些窘迫。 将军夫人忍了忍笑意,就朝他二人道,「行了,你们也一道去玩吧,同瑞,帮娘亲请侯夫人来一趟吧。」 卫同瑞点头道好。 孟云卿也就起身辞别,将军夫人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多来将军府走动。 孟云卿应好,将军夫人是娘亲的闺中密友,她也喜欢同将军夫人一处。 撩起帘栊,子碧正在帘外焦急等待,见到孟云卿和卫同瑞一道出来,又想问,又不好问,只得跟在他二人身后。 「你后来可有骑马?」卫同瑞问。 她摇头,「才到侯府,还不熟悉,也没找到时间。」 「我领你去看看「日初」?」卫同瑞提议。 「好啊。」孟云卿也愿意。 一路从郴州回京,她同「日初」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比起「珊瑚」,她倒更想见日初一些。 正好在马场,卫同瑞先前就赛过马,「日初」应在马棚那边。 场上正好是比赛间隙,顾昀寒上场露脸,引起场中的一小波高潮。顾昀寒骑术很好,孟云卿看了两眼,只觉看台上的公子哥们的目光都被直直抓了去。 卫同瑞倒是没太多兴趣,就领着她往马棚那边去。 「明日赛龙舟,你去吗?」卫同瑞问。 孟云卿应声,「去的,听说你要参赛?」 「讨母亲欢喜罢了。」他听说她要去,心情很好。 绕过了看台,周遭的人慢慢少了起来,还是有不少人来人往,孟云卿打量了四围,轻声道,「我有件事情,想请卫公子帮忙。」 卫同瑞自然意外,「哦?」 「借一步说话。」 卫同瑞就寻了一处偏僻寂静之地,驻足:「出了什么事?」 郴州同行回京二十余日,孟云卿的性子他算清楚。 孟云卿便朝卫同瑞道,「今日是同侯府的姐妹一道来的,有位妹妹没带画扇,借了我的去,结果落在将军府的园子里,回去寻的时候,被一位姓方的公子拿到,却有意不还了。」 卫同瑞会意。 对方既然捡到却不还,怕是起了心思。 只是画扇到了旁的男子手上,还以为是私相授受,有口难辩。 对方又是将军府的宾客,孟云卿才会来找他帮忙。 「姓方吗?」他确认。 孟云卿点头,「我的婢女认识。」 孟云卿看了看子碧。 「我知晓了,姓方的不多,你放心。」卫同瑞心中有数,又看了看子碧,朝孟云卿道,「让她跟我去一趟,你先回去就是。」 孟云卿谢过。 卫同瑞应过的事,便十之八九,况且又是将军夫人的寿辰,没人会与他为难,孟云卿就让子碧与他同去,自己先回了看台等。 沈妍远远见她回来,就坐立不安,眼中都写满询问。 又见她身后没有子碧跟着,心中不踏实。 孟云卿落座,轻声道,「等等子碧。」 沈妍只得颔首。 场上,顾昀寒一箭正中靶心,引得看台上纷纷叫好,侯夫人还在同顾夫人说,「昀寒真是厉害,哪家的姑娘都不必了,难怪殿上和皇后喜欢。」 顾夫人的笑意就写在脸上,「都是些花拳绣腿罢了,我看你家的定安侯世子才是文武双全,还有修武也抢眼。」 贵妇之间的相互吹捧笨就平常,侯夫人也笑着收下了。 不多时,焦急不安的沈妍就见子碧远远走来,手中拿着那把画扇,脸上都是笑意,当时没出意外,沈妍激动得很,「云卿姐姐。」 孟云卿也见到了,就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没事就好。 沈妍感激涕零。 孟云卿就见卫同瑞前来寻侯夫人,侯夫人就起身,随他去了将军夫人那端。 沈琳就回头看了看她,孟云卿正好饮茶,见到沈琳看过来,就询问似的皱了皱眉头。 沈琳笑了笑,也再理她,又回头看赛马,吃点心喝茶去了。 孟云卿随时纳闷,不多会也抛诸脑后。 晚些时候,赛马和骑射结束,都纷纷乘车回了将军府。将军府早已备好了晚餐,宾客大都随便用了一口就散了,明日是端午节,要早些回去准备。 第19章 再说,将军府明日还有只小龙队参赛,要准备的东西还多,就都不留下来叨扰了。 定安侯府是最后走的。 卫同瑞与将军夫人就一道送众人至府外,侯夫人和将军夫人又落在最后说了些体己的悄悄话,众人才上了马车。 孟云卿还是同世子夫人一辆马车。婉婉在花园玩了一下午,玩累了,奶娘就抱了她在一旁睡。 世子夫人就笑盈盈看她,「将军夫人可是单独见了你?」 孟云卿也不隐瞒,「嗯,说了些娘亲小时候的事,她们玩得好,时常在一处。」 「那便好。」世子夫人笑容款款,也没有多问。 回程路上,孟云卿只觉轻快了许多,想起子碧说起如何讨回扇子的,又觉得让人哭笑不得。 早前,她只是觉得卫同瑞与韩翕在一处吵吵闹闹,那在京中也应当也是秀逗属性的,谁知听子碧说起,卫同瑞寻到姓方的那人,只问了句,扇子呢? 姓方那人就吓蒙了。 当下就让小厮去取了来,连多的一句都不敢说,也不敢问。 子碧说得手舞足蹈,解气得很。 她就想笑,若是卫同瑞在京中如此可怕,便也只有韩翕能镇得住他了。 想起韩翕,今日倒是没接触,明日端午节赛龙舟,卫同瑞有只小龙队,韩翕当是要去唱反调的。 想想都觉期待得很。 心中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不多时,便回到了侯府。 娉婷没有一道去将军夫人寿宴,满眼好奇。 听音歌回来说去了很多人,京中的公子哥们,各府的夫人和小姐满满坐了一堂,很是热闹,娉婷羡慕。 孟云卿今日一早便起来了,马车往返西郊一趟其实颠簸,再加上在将军府时沈妍出的事情,等到回到侯府,孟云卿就乏得不行。想起明日还有端午节的龙舟会要去,又怕是一整日的功夫,早早就吩咐娉婷和音歌准备洗漱。 娉婷便趁她洗漱问些寿宴的趣事。 音歌挑些有趣的,花哨的讲,比如寿宴后的赛马会和骑射会,听得娉婷向往不已。 音歌就道,明日的龙舟会娉婷陪姑娘去吧。 娉婷心中一喜,有些期待得看向孟云卿。 她正想去呢,京中的龙舟会肯定热闹,只是京中不同珙县,光姑娘拿主意还不行。譬如今日,将军夫人寿宴,老夫人说各府去的夫人和小姐多,才特意让姑娘带音歌去。 音歌毕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不少时候,凡事也好在姑娘身边提点些。 娉婷知晓,也觉应当。 想来明日是端午节的龙舟会,要去江边看热闹,应当就没有这般繁琐礼节拘谨了。 孟云卿果然点头,那就带娉婷去吧。 娉婷欢呼雀跃。 孟云卿才问起今日府里可有什么事情?娉婷摇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西暖阁还能有什么事情,娉婷想了想,又道起,黄昏时宣平侯倒是来了一趟,看姑娘不在就拿了两本书走,还问了姑娘明日也会去龙舟会吗? 他也要去?孟云意外。 前两日听世子夫人说起,外祖母怕她才来侯府不久,同家中的兄弟姊妹不熟悉,就想着安排他们兄弟姊妹一道出去游玩,多走动走动,增进感情。恰好明日是端午龙舟节,侯夫人就让世子夫人张罗了一番,让侯府的公子小姐们一道出去游玩。 所以,她一直以为是家中出游罢了。 可怎么连段旻轩也去? 孟云卿疑惑写在脸上,娉婷就点头,是的呢,宣平侯确实是说世子爷邀了他一道去呢,才问姑娘会不会去。 然后她就说姑娘要去的。 宣平侯就没有说旁的了。 孟云卿点头,原来是沈修文邀请的,那便说得通了。 龙舟节是燕韩京中的盛会,段旻轩在侯府里做客,沈修文不至于不邀请段旻轩去看龙舟会。沈修文是定安侯世子,这些明面上的事,他心中自然还是有数的。 照理说沈修文应当单独邀请段旻轩才是,孟云卿转念一想。段旻轩和沈修文,沈修颐等人年纪相仿,正好可以一道结伴出游,这样还显得亲厚些。 那明日段旻轩应是和沈修文一处的,孟云卿就没有再多想他的事。 洗漱完毕,收拾妥当,孟云卿早早就上了床榻歇息。 她是困乏至极。 入睡前,还是想起今日在将军府的所见所闻。想来京中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友善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身世,还应如何去堵旁人的嘴? 她也好奇爹爹和娘亲的事情,却知道才到侯府不久,还不是时候问起。 恍然想起前一世的奔波流离,却是连这些疑问都不知晓的。如今重活一回,她比任何时候都想知晓爹爹和娘亲的事情。 第20章 ☆☆☆ 翌日醒来,外祖母身边的翠竹就来了西暖阁。 说是端午节,龙舟会上的人肯定多,外祖母让翠竹捎了些消暑的清凉含片和香味荷包来,又让翠竹叮嘱了她些注意的事项,还说如果要划水,多注意安全。 外祖母想得周到,孟云卿一一应下。 末了,翠竹又道,今儿个府里的公子和小姐们要出去,要准备的东西也多,老祖宗就吩咐大伙儿都不用来养心苑晨醒了,早些去玩,早些回来。 还是外祖母体恤,孟云卿笑了笑。 翠竹就转身辞行。 一旁的娉婷就急了,怎么办,小厨房还没做早饭呢,她是以为姑娘要去老夫人那里吃早饭的,今日又都在外头,根本就没让小厨房做东西。 现在做也来得及呀,音歌就笑她。 来了京中,娉婷是头一遭出去,私下里激动得不行,就怕哪里疏忽漏掉了,耽误了姑娘行程,格外紧张。音歌就安慰她,别着急,还早着呢,她让小厨房做些粥和小菜来。 娉婷感激涕零。 三人正在屋内商量,外屋的小丫头就来说,四小姐房里的子碧姑娘来了。 子碧?娉婷诧异。姑娘来侯府也有些日子了,说到四小姐的关系不算亲近,平日里的走动也少得很,眼下怎么会让子碧过来的? 音歌却心中清楚。 昨日在将军府,可是姑娘替四小姐解决了不小的麻烦。 但姑娘不说,她也不同娉婷主动提起。 孟云卿就让小丫头唤了子碧进来。 经过昨日将军府的事情过后,子碧对孟云卿心存感激,此时见到了孟云卿就更为亲切。挽了挽手中的篮子,给孟云卿恭敬行礼。 「你怎么来啦?」音歌就去扶她。 子碧道:「今日要去龙舟会,四小姐怕表姑娘房里来不及准备点心,就让我送了些点心来。都是赵姨娘今早做的,还新鲜着呢!」 沈妍怎么可能正好知晓西暖阁今日没备早饭?! 言外之意,是说昨日的事情赵姨娘听说了,很感激。 但侯府也缺不了表姑娘什么,赵姨娘就早起做了些点心,让子碧送来,权当做感谢。 孟云卿不好推辞,就道,「方才娉婷说没准备早饭呢,沈妍妹妹和赵姨娘送来的点心,再让厨房做些糖水,正好将就,也不愁了。」 娉婷拼命点头。 眼见点心派上用场,子碧也很欢喜,就将篮子递给音歌,笑眯眯道,「那奴婢回去给四小姐说一声。」 孟云卿点头。 子碧就欢欢喜喜离了西暖阁。 「四小姐挺好,给姑娘送点心来。」娉婷顿生了不少好感。 音歌心中感叹,那如何是一顿点心就能抵消的事情,四小姐本就是二房的庶女,若是再有些有损清誉的传闻,日后就更艰难了,姑娘是帮了四小姐和赵姨娘不少的忙呢! 只是二夫人平日里圆滑归圆滑,但若是四小姐和赵姨娘忽然和姑娘走近,只怕姑娘会为难呢。 音歌有些担心,但四小姐向来不是蠢的,姑娘也心底澄澈着。 ☆☆☆ 一来二去,伺候孟云卿用过早点,世子爷身边的小厮辉子就来西暖阁通传,说表姑娘要是准备好了,稍晚些就可以往大门去了。 孟云卿称好。 音歌将伞,画扇和手绢都备好了,统统交待给娉婷,又叮嘱了外面要留意的事情。 娉婷一面接好,一面认真听。 反正就是,今日侯夫人,世子夫人都不会去,去的都是府里的公子和小姐们。 今日街上人多,要跟紧小姐,有事就找世子爷和三公子就对了。 娉婷都记好了。 音歌交待完,孟云卿和娉婷主仆二人就往大门口去。东西南北四个院子虽然各自独立,但通往大门口的最后一截路是通的。 巧不巧,孟云卿就正好遇见了沈修文和段旻轩。 「世子爷,宣平侯。」孟云卿福了福身问候,沈修文就道,「云卿出来得早,琳姐儿还在苑里换衣裳。」他让辉子去各处通传,说晚些时候出来,没想到这时候会遇到孟云卿。 孟云卿就道,「我自己想早些出来,慢慢走。」 「那一道出去吧,原本是说先和宣平侯讲讲龙舟会的。」沈修文也算随和。 孟云卿就点头。 抬眸看向段旻轩,看见他也正好在看自己。 孟云卿下意识摸了摸发髻,不知是不是发髻歪了,他看得眼中有笑意,又不好直接问。 看她歪着脑袋在哪里想事情的模样,段旻轩眼中笑意更浓。 他同沈修文在前方走,孟云卿就在跟在他二人身后。 第21章 苍月和燕韩民风大有不同,沈修文和段旻轩聊得投机,孟云卿也竖起耳朵听,不扰他们。 倒是段旻轩像心有灵犀一般,时而回头,「孟姑娘觉得呢?」 她就简单接上两句。 沈修文就看他二人,当是熟悉的模样,又觉得段旻轩对孟云卿似是不同。 说到稍后的安排,沈修文又道,晌午过后是龙舟会开赛的吉时,龙舟赛要等晌午过后才开始。主办方给侯府留了位置,不需去那么早,晌午前他们可以去丽湖划船。 真要划船,孟云卿想起老夫人的交待,若是划船,要当心些。 划船好,段旻轩也似是有兴趣。 丽湖上荷花才开,点缀在绿油油的莲叶间,很是好看。要到莲叶间去看风景,丽湖上边都是小船,两人一船,配一个船家,不需要自己划,安全得很。 孟云卿就松了口气。 她不会水,刚才听说划船还有些怕。 但真正要去到荷塘里面的景色只怕比岸上要好许多,她又想去得很,正愁着,沈修文便说有船家,那便安心赏荷花就好了。 孟云卿启颜。 恰好沈修颐和沈琳也到了门口,眼见段旻轩和沈修文聊得投机,孟云卿也在一旁,就好奇问他二人在聊什么。 沈修文道,说稍后去丽湖游船的事。 沈琳便挽了孟云卿的手,「我同云卿妹妹一船。」 孟云卿也觉得好,她也想和沈琳一船,自在些。 沈修颐就笑,不妥,你们二人都是姑娘家,若出了意外也没有人在近旁,还是分开得好,有事还能有个照应。 沈修颐说得不无道理,沈琳没有反驳,就笑着问孟云卿,「云卿,那你想同谁坐一条船?」 嗯?这倒让她如何回答?孟云卿有些懵。 沈琳果然道,「我看就三哥哥吧,云卿同三哥哥一船吧。」 沈修颐也笑,「好啊,我同云卿一船。」侯府里的兄弟几人,就他和孟云卿熟络些,游船要一个多时辰,他同孟云卿一处倒也不尴尬,若是换成沈修文,沈修武,或是沈修进只怕是要大眼儿瞪小眼儿了。 而孟云卿同沈修颐比其他人熟,她也这般想,正欲开口应声,就听一侧的段旻轩道,「不如抓阄吧。」 抓阄? 这点子倒是新鲜,沈琳和孟云卿对视一眼,就在想若是抓阄要如何做? 似是也挺有趣的。 沈修文便转眸看向,只见他眼神悠悠落在孟云卿身上,而孟云卿正和沈琳四目相视,显然在想他口中方才提到的抓阄一事。 沈修文心中好似有些通透锐利。 「方才可是说抓阄做什么?」沈修明一行也恰好来了门口,刚好听到段旻轩口中的「抓阄」二字,都很是好奇。 沈府二房有四个子女。 二夫人所生的沈修明和沈陶,以及赵姨娘所生的沈修武和沈妍。 四人一同从南院出发,正好在侯府门口见到沈修文等人。 沈修明问,沈修颐就道,「大哥说安排了龙舟节前去丽湖游船,赏荷花,丽湖的小船正好可以容纳两人,二妹和云卿在商量怎么分船,宣平侯提议抓阄。」 「抓阄好啊。」沈修明倒是赞同。 都是府中兄弟姊妹,谁同谁一船都可以,若是抓阄倒有趣得很。 沈陶和沈妍也有兴趣。 沈琳先前就在想:「方才三哥说为了安全,最好一个船上坐一男一女,都是一家人还可相互照应。可若是抓阄,怎么才能将好凑成一对?就说倘若把二哥和三哥分到了一个船上,可怎么办呀?」 沈妍就掩袖笑开。 众人便嘻嘻笑开,想象沈修明和沈修颐在一船上的模样,定是好笑之极。 就连沈修颐和沈修明自己也都跟着笑起来。 孟云卿也在笑,嘴角挑起的幅度清浅如水一般,明眸青睐,耳垂上挂的玉坠子就在清风里悠悠晃了晃,仿佛连他心里都掀起了层层涟漪。 段旻轩想伸手去抬起她的下颌,好生看上一看。 便是连眼下众人的笑声都似是银铃悦耳。 恰好孟云卿抬眸看他,他也不避讳,就直接道,「这个简单,在签上写字,凑成一对一对,男女分开抽取就是。」 「这个好。」沈琳会意,「譬如,十五对中秋,重阳对茱萸……」 众人都明白过来,这倒是有意思得很。虽是抓阄,拿到签的同时,却也好奇可以去猜这凑成一对的字是什么? 沈修文,沈修明,沈修颐,沈修进再加段旻轩是五人。 沈琳,沈陶,沈妍,孟云卿再加沈楠和沈瑜两姐妹虽是六人,但沈楠和沈瑜年纪小,可算在一处,那便是正好五队。 第22章 眼见大家兴致都高,沈修文也不想拂了宣平侯的好意,就也定下来。 辉子腿脚快,跑去外院拿签子笔墨。 沈修文就道,「既是宣平侯的主意,不如请宣平侯执笔?」 「好。」段旻轩正有此意,就却之不恭。等辉子拿了签子和笔墨来,正好放在马车上的案几上,段旻轩掀起帘栊,独自上了马车去写配对签。 恰好沈修进带了沈楠和沈瑜两姐妹来了,见到一众兄弟姊妹聚在门口说说笑笑,不知出了什么有趣的事。 沈修颐就同他们三人说了抓阄之事。 沈修进面上呵呵一笑。 同家中之人去龙舟会他本就不乐意得很,特别是三夫人在三房不受父亲待见,动不动就只知道去祖母和侯夫人面前哭,动辄拿祖母和侯夫人来压三房众人。 沈修进其实厌恶三夫人得很,三夫人交待侯夫人安排了龙舟会,他不好推辞,只能当完成任务一般。 抓不抓阄什么他并无兴趣,丽湖也盼着不去才好,只希望早些结束,好去寻他的一帮狐朋狗友玩乐去。 不多时,段旻轩从马车上下来,手上的竹签正好分了两叠。 一叠是给男子的。 一叠是给女子的。 「先说规则,签可以先抽,抽完后可以各自看,各自想,等到了丽湖再拿出来配对。」 规则还未听完,沈陶最先去抽,段旻轩恰好收手,她正好拿到最上面的那根。 沈琳就笑,「就你急,宣平侯规则还没说完,你就伸手了。」 「反正规则如何,晚些再说,我先抽了就是。」沈陶性子就是如此,先抽到手中,自己去看,心中微微念了念,却记得段旻轩方才说得,抽完后可以各自看,先不说卖关子,等到了丽湖再看。 「三妹这是抽到什么了,藏得这般紧?」沈修明就打趣。 沈陶便牢牢藏近袖袋里,「不告诉你。」 沈琳也上前去抽,而后是沈楠和沈瑜两姐妹,沈妍让孟云卿先,孟云卿上前,他挪了挪位置,忽然凑得很近,孟云卿没注意,就随手抓了一根,避开他,险些撞上。 沈妍便拿走了最后一根。 孟云卿还未打开看,就见一旁的沈琳拿着签子在想,沈妍只看了一眼就笑了笑,沈楠和沈瑜两姐妹都在挠头,沈陶自是不说了,刚才就看过,眼下到处蹭别人的看。 孟云卿心中就更好奇了些,不知段旻轩究竟写了什么,倒叫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一。 正欲打开自己的那支,沈陶便利索凑上前来了,孟云卿就下意识收起来不给她看。 沈陶就笑,「云卿,你给我看,我也给你看好不好?」 沈琳就上前道,「不好,云卿,我们先上马车,憋死她。」言罢,挽了孟云卿的手就往马车上去,孟云卿笑不可抑。 回头,只见沈陶跺了跺脚,一旁又正好是沈修文几人在抽签,沈陶就凑上去看别人抽什么去了。 沈琳也忍俊不禁。 思凡和音歌也跟着上了马车。 也由得这场抓阄,众人也仿佛有了盼头,一早出发时候心情便大好,有外出游玩的乐趣在。加上龙舟会,今日京中肯定人多,就都乘了马车出行。 待沈琳和孟云卿坐好,沈修颐就也上了这辆马车来。 「哟,难得今日三哥同我们一车。」沈琳打趣。 沈修颐奈何,「也没别处可去了。」 他说的是实话,侯府此次出行备了四辆马车。 沈楠,沈瑜和沈修进乘得是三房的马车。 沈修明,沈修武和沈陶,沈妍乘得是二房的马车。 段旻轩是客,沈修文作陪,单独用了一辆马车。 他只能同沈琳和孟云卿一道。 沈琳就叹口气,「那三哥便坐着吧,我们也不嫌弃了。只是去丽湖还有些路程,三哥正好给我们说说外出游学的趣事也好。」 沈琳从来对游记等有兴致,又羡慕沈修颐可以师从季老夫子,四处游学,一有时间就会拉着沈修颐说外出游历的事。 眼下,是趁机逗他而已。 「这回想听什么?」沈修颐习以为常,就开门见山。 沈琳眼眸转了转,「说说南顺和苍月的趣闻吧。」 南顺和苍月都是燕韩南边的国度,苍月国力强盛,有天朝上国的美誉;南顺则是依山傍水,是富庶的鱼米之乡。比起周遭经年内乱的西秦和长风而言,有趣的事情就多多了去。 「先说南顺吧。」沈琳提议,孟云卿也点头。 难得今日出游好兴致,听沈修颐讲些趣闻也是好的。 沈修颐便从善如流。从南顺国中专注侯门「奇葩」事业的昭远侯到苍月国中的三大难题,风趣幽默,听得沈琳和孟云卿笑得前仰后合。 第23章 沈琳就道,「我就说吧,我就羡慕三哥,可以四处游历,看遍天下风景,去到何处都是不一样的。」 孟云卿也笑。 沈琳过往便说起过,她若是男子,才不羡慕贵为定安侯世子的大哥,反是羡慕三哥得很,这话确实不假。听了沈修颐一席话,就连孟云卿也生了兴致,日后如果能去苍月和南顺该多好。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罢了。 只是这一路有沈修颐作陪,时间也过得快。 等思凡掀起帘栊看了看窗外,惊喜说,「都到丽湖了。」 娉婷才想起自己姑娘连签都还没看呢! 一句点醒梦中人,方才竟想着躲沈陶了,结果连自己手中的签子都忘了看。趁着还未下马车,孟云卿兴致勃勃拆签,娉婷就凑上前去看。 孟云卿倒是没什么好瞒娉婷的。 段旻轩的字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之前在西暖阁虽然见过他写字,但是隔得远,看不清楚,只记得他写字的模样,落笔有力,铁笔银钩,一气呵成。 眼下的字迹便也是这般。 娉婷差点念出来。 「云卿,你的是什么?」见她拆签,沈琳也好奇,都是一处玩得,孟云卿也不遮拦。 「琴瑟。」倒是有些拗口了。 沈琳又问沈修颐,「三哥你的呢?」 都是姑娘家喜欢,沈修颐本也不在意,就直接放上来,端正写了「上元」两字。 一个「琴瑟」,一个上元,风马牛不相及,沈琳心中有些可惜。 要不是这抓阄,倒是让三哥同云卿一处。 孟云卿问起她的来,她也不相瞒,「我的是暗香两字,暗香浮动,想来我是要同一株腊梅一条船了。」 一马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待得马车停稳,思凡和娉婷分别扶了沈琳和孟云卿下马车,远远就听沈陶在说,「我是君子,搭我的梅兰菊竹在哪里?」 沈陶这一带头吆喝,众人都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签子。 饶是熟记于心,也免不了再确认一次。 沈琳就道:「我这里的「暗香」倒是和腊梅有几分关系,三妹的梅兰菊竹我是占了其一的,只是我俩肯定不在同一条船上,你需得再寻寻旁人。」 「二妹妹是「暗香」,我是浮雪,应当是我同二妹妹一条船。」沈修明上前,递了自己手上的签子,沈琳一看,果真是「浮雪」。 「暗香」盈袖,「浮雪」挂枝头。 都是腊梅呢! 沈琳笑眯眯道:「我真同二哥一条船呢。」 他二人最快配上的,旁人都很羡慕。这其中只要有一队配上了,旁人就更为捉急了。 「其他的梅兰菊竹呢,都没有了吗?」沈陶到处去找,她向来是性子急的,旁人不应声,她就干脆凑上前去看,男的看,女的也看,忙的不亦乐乎。 最终临到沈修进跟前,沈修进遮遮掩掩的,明显不想给她看。 沈陶就夺了过来。 沈修进恼火得很,却也拿她没辙。 「剑兰?」沈陶就看他,「你不就是吗?怎么问都不吱声呢?「 沈修进才不想吱声,这群人里他最不想和沈陶一起,说赏荷也就罢了,若是和沈陶呆在一起,能活生生被她磨死,所以他才不吱声的。他是想着万一旁人也不满意,可同他换呢。 谁知还没等他找到人换,沈陶就找上门来了,沈修进头都大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还没看呢,提前看多没意思,我是想到了码头再看,这样才有惊喜,怎么,三妹妹是什么?」 沈陶就道,「君子呀!君子配剑兰,五哥,我俩是一处的。」 「哦。」沈修进应得淡。 他平日同沈修明,沈修颐,亦或是沈修武的关系都不算好,他有自己狐朋狗友的圈子,终日混迹其中,爹爹和姨娘也管不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好意思开口求旁人,反正都到了丽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过了就算了。 「我们去取船呀。」沈陶就扯了他的袖子往码头走。 沈修几分进不耐烦,「你就不好奇剩下谁和谁一组,看看再走吧。」 沈陶就道,「好奇归好奇,船是可以先取的,反正一会儿再湖上都能见到,不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沈修进无可奈何,只得被她拽着袖子走,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同其他兄弟姊妹们打一声。 「宣平侯拿的是什么?」沈修文主动开口问起,段旻轩是客,断然没有冷落他的道理。剩下的几人都聚在一处,沈修文问,段旻轩就大方应道,「齐眉」。 举案齐眉的「齐眉」,不消多说,就连年幼的沈楠和沈瑜都知晓。 孟云卿手中就僵了僵,她拿到的是「琴瑟」。 第24章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怎么会这般巧? 疑惑抬眸,正好看到沈修文也在看她,「云卿手上拿到的是什么?」 她连躲都躲不过去,只得轻声道,「琴瑟。」 「琴瑟和鸣!」沈楠年级最小,便也忌讳得最少,这个成语学堂的女夫子有教过,她就记住了,孟云卿一说她便脱口而出,旁的什么都没想。 沈瑜就跟着道:「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那云卿姐姐和宣平侯是一对呢!」 孟云卿莞尔,也不好应什么。 段旻轩便自觉上前,从她手中取了签子来,好似要证实一般。那写了「琴瑟」和「齐眉」四个字的竹签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耀眼,段旻轩就笑:「呀,我同孟姑娘倒是有缘。」 签子都是他写的,哪来什么有缘不有缘的,孟云卿不好戳破。 沈修文心底澄澈,就开口转移了话题,「我是「天地」,天地搭得什么?」 沈楠就笑起来,她正好抽到「方圆」二字,天地方圆,正好同沈修文一处呢。 沈楠就很高兴。 剩余几个哥哥里,四哥沈修武最冷,平日多在军中,也少有笑意,沈楠是有些怕他的。沈修颐和沈修文就都好,她平常和沈修文接触就少,正好亲近,就觉这签抽得太好了。 「我同世子哥哥一起呢!」沈楠自觉攒到沈修文身旁,满脸笑意。 沈瑜就很羡慕,「那就剩四姐姐和我了。」 沈修颐也不卖关子了,「我是上元,那六妹妹是什么?」 沈瑜没有开口,看了看手中的签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泄气。 他其实是想和沈修颐一处的。 「上元?」沈妍却是应声,「上元节,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六妹妹,我同你换吧。」 真的?沈瑜眨了眨眼睛,好似不敢相信。 沈妍温婉点头,「我和哥哥正好许久好久不见了,他常年在外,难得回家一趟,这几日回了家中又都在忙,我们连面都少见,我正好和哥哥一起,还可以说说话。」 她这么说沈瑜便信了,欢欣鼓舞得把签子给她。 沈妍也与她换了。 孟云卿也打量了沈修武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犹如冰山模样,难怪沈瑜这丫头不愿意同他一处。 好在眼前的尴尬被沈妍巧妙化解去了,沈修文也就忍不住多看了沈妍一眼。沈妍是二房的庶女,平日在侯府存在感很弱,还不如三方的沈楠和沈瑜两姐妹。 他平日关注得也好。 今日才觉母亲说的是,他们兄弟姊妹就应当多走动些才亲近。譬如沈妍,他早前不知道这个妹妹一副玲珑心思,今日就生了不少好感。沈妍恰好也到了待嫁的年纪,又懂人情世故,若是嫁到普通的官宦人家做正妻,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他大可让世子夫人去打听的。 沈修文眼中就有笑意,「那我们也去码头吧。」 众人纷纷点头。 丽湖的游船只能坐两人,丫鬟和小厮都是上不去,娉婷就把伞和荷包递给孟云卿,「姑娘,注意安全哪。」总归是在湖上,哪怕有船家和宣平侯在,她心中还是不踏实。 「知道了,放心吧。」孟云卿宽慰,她是有些怕水,又不能眼看着娉婷担心。 「公子,姑娘,坐稳了。」船家起身,用力撑着成船篙。 船要驶离码头了,孟云卿立刻正经危坐。 段旻轩侧过头去,微微笑了笑。 结果船家开出去好远,孟云卿都依然是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手中的伞也没有撑开,双手死死抓住船沿,仿佛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般。 好歹早前入江上的是大船,她也就在甲板上能看到水。 可眼下这条小船,轻轻晃一下,便有水汽溅到脸上,夏日里清凉是清凉,她却总觉得要落水一般。 耳边都是欢声笑语,周遭还有相熟的几船人在相互撩水的声音。 孟云卿就紧张得要死。 段旻轩便开口道,「船家,您划稳些,她怕水。」 船家恍然大悟。 平日里来丽湖的客人,都喜欢他划得有些幅度,反正丽湖水不深,安全得很,水滴溅起来,衣裳不会湿,反而凉爽得很。 来丽湖游船的人,一是来赏荷的,第二便是来玩水的。 眼前的公子这么一提,船家也敛了敛船篙,小船就稍稍稳当了些。 孟云卿直接背后没有这么僵硬了。 她过往没有游船赏过荷花,上船时就紧张到不行,也忘了开口同提船家,段旻轩这么一说,她心中其实感激,就朝他微微笑了笑,轻声道了句,「多谢!」 段旻轩就也直起身来。 第25章 船小,他俩是对坐。 船家在船尾,段旻轩在船头,孟云卿就端坐在船中央。 段旻轩坐直起来,就离她更近了些。 从侯府到丽湖有些时候,太阳也慢慢出来了,阳光洒在身上有些许刺眼。 「不打伞吗?」他问她。 孟云卿摇头,「不打了。」 她哪有心思打伞,她怕落水得很,两只手都不够用来抓住船边的,更别说空出手来拿伞。本就紧张,阳光又有些热,额头就隐隐渗出了汗水。 段旻轩看了看,朝船家道:「船家,直接去湖心吧。」 「好嘞。」 湖心就是纯观赏荷花和荷叶的地方的,不像眼下这片宽广的区域,周围的小船都停在一处开始玩水,玩累了之后才会再去湖心赏荷花歇息。 他们直接去湖心。 孟云卿心里便不那么怕了。 因为到了湖心,周围就布满了荷花和荷叶,可供小船开进去的路很少,船便行得很慢,绕开一处处的芙蓉碧叶,才寻出一条条路来。 仿佛精致小巧的迷宫一般。 来湖心的人还很少,此处便只有他们一条小船,清净得连船桨击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那带有律动的声响,和映入眼帘的粉红和绿意,就让人心中舒畅不少。 渐渐的,也不知道何时将手松开的。 只觉路过含苞待放的花骨儿时,忍不住伸手去触一触,那花苞里就像有生命一般,漾起微微的涟漪,连着耳垂上的玉坠子也在悠悠水波中晃了晃。 好似窜在他心间的小鹿一般,他鬼使神差伸手。 忽然感觉到额头的温度,孟云卿本能退后,便见他的指尖从她刘海前划过,额头还留有他指尖的温度。孟云卿不禁懵住,脸色微微一红,有些错愕看着他。 不知他为何突然的举动。 「蜻蜓。」他言简意赅。 荷塘里确实飞舞着翩翩的蜻蜓,她分不清他是玩笑还是果真如此,只是一时间气氛暧昧绮丽,她反倒不像先前那般自然。 这满眼的荷塘绿色之中,唯有他二人。 有的荷叶生得本就很高,大片大片连在一处,上面还挂着晨间留下的露珠。 偶尔窜出的粉红色荷花,也随风摇曳着,衬得她肌肤胜雪。 又似方才的错愕,面容上沾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悠悠坐在小船里,仿佛坐在整片荷叶做成的大屏风下,和湖心内外的景色融为一体。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古人形容得确实妙,他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残留的温度。 细腻,温和,让人忍不住想再亲近。 分明是个这样小的姑娘,模样也算不得出众,偏偏一颦一笑,一个突然的眼神错愕,就能撩拨起他不同寻常的心思。 若是再大些,容颜长开,怕是这满满湖心的荷叶都盖不住她一个抬眸里的娇容。 就似眼下,水击船篙的声音,一轮一轮。 他也不抬眸,水声就清浅滴在心头,散落成清脆的声响,好似心中某种鼓动,指尖便轻叩着船沿边的横木上,春风如沐。 「船家,停这里吧。」他忽然开口。 船家应了声好,将竹篙放在一侧,扯了扯头上的斗笠,蹲坐在船尾休息。 游船很小,却是狭长的。 船尾搁的都是船家的东西。 孟云卿虽然坐在船中间,却是靠近船头的部分。她离段旻轩很近,两人若是轻声说话,船家那端也是听不清的。孟云卿就疑惑看向段旻轩,不知他让停船何意。 她抬眸看他,他也凝眸看她。 湖中央本就清净,眼下船停了,连船桨击水的声音都没有了。 孟云卿就移目,假装去赏身侧的荷花。 那荷花开的正好,恰好有她个头那么高,伸手便可够着,荷叶的清香就顺着肌肤沁入四肢百骸。 远处,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来,显得这厢更为安静。 静得好似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般。 孟云卿指尖未从荷花上移开,余光瞥见他还在看她,不知何意。 周遭除了船家,又没有旁人,她揣摩不出他的用意,心思便乱做一团。恰好丽湖池里的鱼群游过,她也没有留意,只是心猿意马地看着荷花出神。 忽得,鱼群中几只鲤鱼一跃而起,又飞快窜入湖中。 她根本不知何物! 本就怕水得很,一受惊吓,就下意识起身要后退。 她忽然动弹,小船便剧烈摇晃起来。 船家赶紧撑杆,想稳住船身。 但小船不停晃动,孟云卿便更加惶恐,船身波动,身旁的伞一斜,就要滑入到水中,她赶紧伸手去拿,结果脚下不稳,连带着自己都一道栽了下去。 第26章 她惊慌闭眼,以为自己落水时,却有一双手将她揽起,牢牢够了回来。 孟云卿惊魂未定,只觉温润的鼻息萦绕在她的发丝之间。 懵懵睁眼,他双手环在她腰间,下颚暧昧抵在她头顶,她发间的馨香就丝丝入怀。 她整个人是被他揽在怀中的。 她个头本就娇小,就仿佛倚在他胸前一般,耳畔都是他的呼吸和心跳声。 温和的男子气息铺天盖地传来,孟云卿涨红了脸。 她想撑手起身,奈何腰间的力道却未松开,她只得回眸看他,却不知脸上的这抹绯色配上眸间的秋水潋滟,委实好看。 他只是看她,也不说话。 孟云卿窘迫至极,撑手试了试,他还是没有松动的意思,她根本动弹不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挤出一个「你」字,就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动。」 她便果真楞住,大气都不敢出。 波光粼粼的湖面便映出一幅绮丽的画面,她刚好低眸看见,便连耳根子都跟着发烫起来。 湖心这里的荷叶密密连成一片,有人个头那般高,旁的船只离得又远,满眼的绿色之中,应是看不清这边。 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恼。 「孟云卿……」耳旁,他头一次完整唤她的名字,带着几分撩人的情绪。 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根本不知如何才好! 「嗯。」 湖面的微风吹来,她的青丝就拂过他的脸颊,好似轻柔婉转。 「你多大了?」 「……十三」 她也鬼使神差应声。 短暂的缄默,就似整日一般漫长,他喃喃道:「还有两年及笄。」 及笄便可嫁人。 她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女,孟云卿敛目,「段旻轩……」 话音未落,他打断,「等鱼群过去的。」 孟云卿哑然。 他就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她还未开口,他便应了出来。 孟云卿噤声。 湖中的倒影便继续这般绮丽繁华,偶尔泛起的湖波荡漾,乱了涟漪,她发间的腊梅馨香就混合着清荷的香气,丝丝入他鼻息。 他想,他许是等不了两年了。 ☆☆☆ 孟云卿不知是如何熬到下船的。 许是先前的鲤鱼群过去,她重新坐回船中央,不抬眸去打量他。 也许是沈琳和沈陶的船先后驶了过来,连带着其余的船只也陆续来了湖心,一群人有说有笑,便不似先前尴尬。 亦或是,她有心旁骛,走马观花。 总之,下了船,娉婷来扶她,见她心不在焉,不知她出了何事。 她轻轻摇头,也不敢去看身后的人。 娉婷就问,伞呢? 她恍然想起,伞落在湖心那里了。 娉婷心惊,好端端的,伞怎么会突然落水了,姑娘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人都好好的在这里,能遇到什么事情,孟云卿敛了眸间的情绪,一语带过,只是没拿住罢了。 娉婷就没有多想,姑娘怕水,她没法一同跟去,一直担心得很,总归下了船便好。 递水给她喝,怕她渴了。 孟云卿接过,竟然一口饮尽,娉婷总觉得她今日怪怪的,却问不出端倪。 端午龙舟会还有一个半时辰开始,沈修文定了玉轩阁的菜。 玉轩阁是京中有名的素食斋。 素菜做得精致好吃,很有名气,老夫人一直很喜欢。 大凡初一,就会遣人到玉轩阁去取菜。 今日将好端午节,下午又有龙舟会,吃清淡些,正好避过日头中暑。 沈修文这处地方就选得极好。 这一上午,侯府的人都玩得尽兴,尤其是沈楠和沈瑜两姐妹。 年纪又小,分别由沈修文和沈修颐带着,在湖边玩起了水战,还好各自撑了伞,身上也没湿多少,倒是玩得分外开心。 就连在玉轩阁,上菜了,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丽湖上的趣事,就似说不完一般。 沈修进觉得聒噪,无趣得低头吃菜。 沈妍倒是在听,三房的两个妹妹虽是姨娘生的,却有三叔宠着,三夫人也奈何不得,终日自由自在,养得天真烂漫,她很羡慕她们。 她是不敢如此招摇的。 沈修武也低头吃饭,沉默不语。 直至沈陶和沈琳开启了话题,沈楠和沈瑜才敛了声音。 孟云卿便一直神游太虚。 沈琳就给她夹了菜,「怎么去了一趟丽湖,话都少了?」 第27章 孟云卿应道,「有些晕船。」 晕船?沈陶笑呵呵道,「那日后云卿可得多去,习惯就好了。」 她去一次就够了,躲都来不及,哪里会想着多去! 孟云卿笑了笑,不置可否。 端午习俗,吃粽子,喝雄黄酒。 粽子侯府有包,晚些时候回府就可以吃,玉轩阁内,就上了些雄黄酒。 「酒劲大,几位妹妹都不要多饮。」沈修文叮嘱。 沈琳几人就纷纷点头。 孟云卿也浅尝则辄,雄黄的味道,她一直不喜欢,前一世的时候,逢到端午节,秋棠都会备些,她每次就图个吉利,只会吞一小口,求个端午安康。 这味道,她实在不敢恭维。 沈楠和沈瑜也觉得辣人,抿了一口就都放下了。 晌午过后还有龙舟会,龙舟会才是重头戏。 赛事在江边,饮多了吹江风会头疼,沈修文兄弟几人也没有多饮。 段旻轩今日也出奇得安静,他向来是不饮酒的,侯府里的几次设宴他都没有碰过,今日也只是清浅沾了一口,走个形势罢了。 沈修明就问起他来,丽湖游得如何? 段旻轩点头,赏心悦目,流连忘返。 孟云卿手中一僵,突兀得将杯中的雄黄酒都饮了,等放下酒杯,才想起喝了满满一杯,辣得连连呛了好几声,众人都将目光移了过来。 沈琳忙递水给她,她喝了好些才不咳了。 沈陶就笑,「云卿妹妹何时酒量变得这么好了?这可是一整杯雄黄酒呢!」 她哪里晓得脑子为何抽了! 孟云卿也恼得很。 段旻轩就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来。 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孟云卿这里,就连段岩进屋,都没几人留意。 段岩便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孟云卿就见段旻轩脸色一变。 她也怔住。 何时见过段旻轩这幅模样? 果然,就见段旻轩起身,朝沈修文辞别,扫了各位雅兴,这边有急事先行离开。 他神色凝重,沈修文不好多问,他都说急事,侯府也自然不多挽留。 沈修文就亲自送他出了玉轩阁,留下一桌人各自猜测。 定安侯府是高门邸户,家风还是严苛的。 沈修文没有回来,私下就都没有议论。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等沈修文回来,沈陶就率先开口问他。 「宣平侯没说,我们侯府也不便多问。」言外之意,贸然打听不合时宜,沈陶就点头。反正她也是问问,好奇而已,并非真正关心。 孟云卿就咬了咬筷子,有些不好预感。 ☆☆☆ 玉轩阁出来,径直入了平阳王府。 赵世杰在书房来回踱步,见他来了,便快步上前,「是苍月来的疾书,一路走得飞鸽,老爷子病犯了,你马上走。」 「马备好了,就在前院里候着,这是通关文牒,有平阳王府的加印,可保一路畅通。」 段旻轩接过,问了句,「告诉君和了吗?」 君和是平阳王妃的闺名。 赵世杰摇头,「君和今日去圣云寺上香,还未回府。这是才收到的信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一声。殿上近日久病,愈加对太子不满,皇储之位岌岌可危,眼下燕韩国中的局势,君和与我一时半刻都怕是走不得。」 平阳王的封地在西南。 平阳王府手握重兵,是韩燕西南边境的壁垒。 平帝该是对太子心生不满,起了另立皇储的心思,又忌惮平阳王府在西南的人马,才会诏他和君和入京。 名为暂住,时为扣留,好左右京中局势。 他与君和便在京中住了半年。 「先不要告诉君和,我怕你拦不住她。」段旻轩告诫。 赵世杰也心知肚明。 老爷子若是病危,君和哪里肯在燕韩安稳待着? 就算抛下赵世杰,独自赶回苍月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什么燕韩国中局势,与她又何干? 她是商君和,老爷子袍泽之友府中的遗孤。 老爷子从小当亲孙女养大的。 脾气也是同老爷子一般的倔,段旻轩都拿她头疼得很。 君和远嫁到燕韩,老爷子一连哭了好几日,消停不得。 商君和自幼在老爷子跟前长大。 老爷子病犯的时候,经年累月在战场上积累的伤便会一起痛,老爷子也算硬骨头一个,还是嚷嚷着痛。老爷子年岁又大了,御医都说这把年岁折腾不了几次,要好生将养着。 第28章 府里的飞鸽疾书,走得是最快的途径。 老爷子这次的病应当来得重。 见他若有所思,赵世杰就道:「君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寻机会同殿上请奏。若是老爷子真有事,日后才被君和知晓,我同她夫妻也不用做了。你先赶回苍月,若是有消息就赶紧传信过来,老爷子身边就你这么一个亲人,自然希望你在身边守着,旁的事情都不要紧。」 燕韩京中回苍月要至少要一月。 老爷子虽然病重,但到底是习武之人,有些底子。 段旻轩出来的时候变嘱咐过家仆,家仆初见端倪就给赶紧这边送信,他应是赶得回去的。 赵世杰既然如此说,他倒也不担心君和这边了。 于是唤了段岩就往前院走。 段岩也不敢耽误。 段旻轩和老爷子感情极好,段岩心中也隐隐担忧。 两人并驾齐驱,临到城门,见不少身着彩妆拿着道具的人往江边去,段旻轩勒紧了马绳,忽得停了下来。 段岩就险些冲过去。 见他停下,段岩便也溜了马回来,「侯爷?」 段旻轩看了看人群前往的方向,欲言又止。 段岩也不知出了何事。 段旻轩才低声道,「有件事,我忘了请平阳王帮忙。」 看他模样像是要紧的事,先前听闻老侯爷的病重消息,应是忘在脑后了,眼下看到人群才想起来。段岩就道:「回去吗?」 段旻轩道,「不了,先走。」 段岩点头。 本是端午龙舟会,京城门口盘查都极其严苛,但看到平阳王背书的通关文牒,连阻拦都没有。 「平阳王有手函在,驿馆都备好的马匹。」段岩提醒。 「今晚不歇了,直接去靖州。」 「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定安侯府并不知晓段旻轩离京消息,江边观看龙舟的位置还给他留了一个。 顾长宁是主事,又同侯府沾亲,定安侯府的位置就同顾家安顿在一处的。 「姐姐。」沈琳倒是高兴的。 沈媛前几日回了顾府,她还想念着,眼下在龙舟会就见到了。 难得见到沈家的子弟来得这般齐,沈媛也惊喜。 兄弟姊妹几人都上前来见礼,一时便热闹得很。 沈媛就问起世子夫人为何没来,沈修文就道,箐箐带了婉婉先去冯国公府接宝之和怀锦去了。 宝之和怀锦都是婉婉的哥哥。 世子夫人嫁到侯府,第一胎便生了双胞胎儿子,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名字是定安侯取的,沈昭亭和沈昭允。 宝之和怀锦是小字,就是老夫人赐的。 家中便都宝之和怀锦这般唤的。 「待会儿会来吗?」沈媛许久不见这两个侄子,真真沈家的宝贝,上次回门她也没见到,就想念得很。 沈修文点头,「会来的,位置都留好了。」 沈媛就欣喜笑了笑,搂着姗姗道,「待会儿就会见到婉婉妹妹了,还有宝之和怀锦哥哥。」 宝之和怀锦虽是哥哥,只比姗姗大不了几月,都是年纪相仿的。 姗姗就点头。 沈媛身后还跟了三个吵闹的孩童,孟云卿想,应当就是过到沈媛名下的几个儿子。 「云卿姑姑。」姗姗见到她,就挥了挥手。 在侯府几日,她同婉婉一处玩得开心,这声云卿姑姑是同婉婉一道称呼的。 「云卿妹妹。」沈媛也笑盈盈招呼她。 孟云卿福了福身,算作见礼。 沈媛身后的三个小子就怪异看她,他们早前没有见过孟云卿,但是由得母亲的原因,沈府的人他们都不喜欢。三人还不喜欢顾珊珊,顾珊珊同孟云卿亲近,他们就在身后轮流做鬼脸。 孟云卿楞住。 沈琳扯了她衣袖,轻声道,「这三个小鬼就是这样的。」 孟云卿就想起,沈琳当时说这三个小鬼要和沈媛一道回门时,就恼火得很,眼下算是明白了。 但毕竟是孩子,淘气了些,她只是初见,也并不讨厌。 沈琳拉了她去一旁坐,孟云卿就同三个小鬼笑了笑,算是也招呼过了。 三个小鬼的鬼脸就做得更浮夸,这回连带沈媛都见到了,拢着眉头呵斥了一声,三人便老实回了位置上,不吭声了。 「看到了吧。」沈琳就笑。 孟云卿也只是笑,不置可否。 龙舟会上,男子和女眷的位置是分开的,沈修文几兄弟坐得是左边的观赏席,席间都是京中的官宦和贵族子弟,免不了寒暄几番。沈修明,沈修颐和沈修武几人都同沈修文一处,沈修进却不知晓去了何处。 第29章 孟云卿等人坐得是女眷的观赏席。 龙舟会虽然热闹,终究是年轻人的热闹,各府的夫人们其实来得都很少。 观赏席上的女眷几乎都是各府年轻的少奶奶和小姐们。 「今日怎么没见到顾昀寒。」沈陶倒是稀奇了,这等出风头的场合,她顾昀寒怎么会不来? 沈琳就笑了笑,早前便听母亲提起,顾昀寒和顾昀鸿那日在家宴上被宣平侯呛得不轻,想是脸上挂不住了,今日宣平侯同沈家一起来,顾昀寒怕尴尬,便不来了。 沈陶就也笑起来。 宣平侯呛顾昀寒?她当真好奇得很,顾昀寒在京中受人吹捧惯了,她倒真想听听宣平侯是如何呛顾昀寒得。可惜沈琳那日不在,侯夫人只是提了一嘴而已。 沈陶就想起那日在东院凉亭,顾昀寒见到宣平侯那幅模样。 便难怪了。 沈陶心情就大好,吃着瓜果,就等着龙舟会开赛了。 沈琳却是频频往沈修文那厢看去的。 孟云卿就也跟着看去,方才段旻轩走得急,也不知出了何事,但眼下龙舟会都快开始了,也没有见到踪迹,该是不会回来了。 「你在看什么?」她就悄声问沈琳。 沈琳平日最未稳妥的,哪里会像当下这般,隔三差五就借着饮茶的空隙,抬眼朝男宾那头望去。孟云卿恰好坐在她右方,她一瞥目,孟云卿便自然见到。 莫不是,她在看什么人? 孟云卿就想起那日卧谈,沈琳说龙舟会上会见到的。 果然,她问起,沈琳脸色就微微一红。 孟云卿心底便拿捏了十之八九。 「他来了吗?」就隐晦问起。 沈琳怔了怔,看了看她,微微摇了摇头。 江上的风大了,吹起了观赏席上的帘子,当当作响。 似是男宾那头又来了不少人,众人就纷纷起身相迎。 孟云卿就见沈琳端起茶盏的手凝在半空,孟云卿也循声望去,男宾那边隔得不远,她们坐得又是中间位置,离得就更近些。方才连沈修文同旁人寒暄都能听到一二,眼下,就见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 「是鸿胪寺卿李大人!李大人从西秦回来了?」人群中也不知道谁问候了一声。 鸿胪寺掌管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以及中都祠庙和宾客接待,简言之,就是一国的外交使臣。 鸿胪寺中各个学识丰富,见闻广博,大多是翰林学士。 其中,鸿胪寺卿就是国中最高的外交官。 沈琳的目光便停留在他身后的鸿胪寺少卿——许镜尘身上。 鸿胪寺少卿是鸿胪寺卿的副手,是鸿胪寺的二把手,鸿胪寺少卿官职只设一人,这个位置上的人往往都是日后的鸿胪寺卿人选。鸿胪寺卿李曲广年事已高,许是年后就会告老还乡。 许镜尘不到三十,就任了鸿胪寺少卿,极受平帝器重。 未来,只怕是燕韩国中最年轻的鸿胪寺卿。 女眷这边就议论了起来,孟云卿坐在前排,刚好听见:「那就鸿胪寺少卿许镜尘?听说丧妻十年,一直没有续玄,家中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再娶?」 「可不是吗?许家也算老牌的世家,后来没落了,好些年才出一个许镜尘,又遇到这档子事。」 孟云卿蹙眉,转头去看沈琳。 沈琳果然面色微沉。 孟云卿终于知晓她为何不愿提起了。 鸿胪寺少卿许镜尘,这门亲事,定安侯无论如何都怕是不会同意的。 孟云卿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许镜尘是鳏夫,家中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许家又是没落的世家贵族。 沈琳却是定安侯和侯夫人最宠爱的小女儿。 即便许镜尘仪表堂堂,温文有礼,出身翰林学士,但鸿胪寺卿这样的官职手中并无实权,对左右朝局并无裨益。 莫说定安侯府,便是稍有权势的官宦人家,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去许家做继室填房。 沈琳怎么可能不知晓? 孟云卿有些担忧看向沈琳,沈琳当是清楚的,就低眉饮茶也不说话。 孟云卿又瞥目看向男宾那端,只见许镜尘也在侧目望向她们,目光似是在寻找什么。片刻,目光定格在沈琳身上,眼中看不清何种情绪。 孟云卿就假装不知。 由得吉时将近,江上的号子吹了起来,霎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号子声吸引过来。 是龙舟会要开幕了! 无论是男宾那端,还是女眷这里,都纷纷向江上瞩目。 号子声成片连起,由近处的江岸到江中每隔一处的官船停泊处,直至江中最大的龙舟上。 第30章 气势恢宏,震天撼地。 娉婷从未见过这般庄严神圣的龙舟会,看得眼睛都直了,「姑娘姑娘!你看!」 手指着江中最大的龙舟上,忽得升起了各色的旗帜,大约有十一面之多。 正中最大的是燕韩的国旗,周遭的市面孟云卿却不认得了,只见其中一面上写着「卫」字。 身侧的沈陶就道,「这次京中组了十只小龙队,这是这十只队伍的队旗。旁的你不认得,那个写了「卫」字的,就是将军府的旗帜,平日里只能在驻守的边关和沙场上见到,卫家军声名在外,今日却是能在龙舟会上见到了,倒是鼓舞京中人心的事。」 原来如此,孟云卿点头。 这市面旗帜原来是京中十只小龙队的旗帜。 娉婷就很兴奋,「姑娘,是不是卫公子也会去?」 音歌有同她提过,卫公子是同姑娘一道进京的,卫公子人很好,又不像韩公子那般油嘴滑舌,好吃懒做,娉婷对卫卫同瑞其实有好感。听说卫同瑞会代表将军府出战,就来了兴致。 是啊,卫同瑞会参加龙舟赛呢! 孟云卿就听身后的贵女们议论纷纷,譬如十只小龙队里,只有卫同瑞是亲自上场的,其余的都是组了府中的家丁和侍卫去的,今日全场的焦点只怕都是卫同瑞呢。 又有其他人道,卫同瑞出身将门,性子太高冷傲慢了些,不好相处,见着都得躲远些。 听说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卫将军又常年在外,将军夫人在张罗他的婚事。 将军府可是燕韩的国之栋梁,普通人家高攀不上,好一些的世家只怕又不愿把女儿嫁给卫同瑞这样性子冰冷的人。 孟云卿回眸看了看,要说卫同瑞性子冰冷倒真有些误解他。 还记得在初云寺祈福时候,他口中的天下天平便是家宅安宁,孟云卿印象极深。 而后在将军府,卫同瑞替她寻回画扇,孟云卿也很感激。 如此说卫同瑞确实有失偏颇了。 不待孟云卿多想,身侧的沈陶又开口了,「除了将军府,你应当还有认识的。」 哦?孟云卿认真去看,但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沈陶就笑,「看到绿色的那个「陆」字了吗?」沈陶指了指,孟云卿点头。 沈陶又侧目瞄了瞄斜后方,孟云卿顺势望去,被人群簇拥着的不是陆容娇是谁? 今日顾昀寒没到,陆容娇就是那群贵女的中心了。 陆容娇,姓陆,陆都统的女儿,是都统府的旗帜? 沈陶点头,「所以啊,看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三甲在握了!谁让这十支队伍里,有五只都是皇家的,不过出来走走过场罢了,将军府和都统府各一只,其余的就更不用提了。」 顾家是主办方,便连顾家都有一只。 顾尚书是文官,哪里会养划龙舟的人,都是花银子在别的地方请来的帮手罢了,既是请的,就更不能同皇家争,只是来添些热闹罢了,剩余的两家也是如此。 换做将军府或都统府,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迎战。 沈陶言罢,号子声忽然变得高亢了。 江面上,陆续驶入了十只龙舟! 正是这次龙舟赛的十只小龙队,这江岸上忽然就气氛热烈了起来。 她们所在的是观赏席,都是给京中的官宦贵族观赏准备的,其实地方并不大。 真正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其实是连绵十余里的堤坝上,挤满了来观赏龙舟赛的京中百姓。这是京中的盛事,百姓们都聚来了,这欢呼声混着号子声,真真才是震慑人心。 孟云卿都隐隐有些期待了。 等到江中主龙舟上的舞旗结束,旗手手持旗帜站到特定的位置不动了,主龙舟正对江岸的一侧,便走出了二十余个手持长号角的官兵。 方才的只是助兴的号子,眼下这二十余个长号角一出声,才知何为巍峨震天! 沈楠和沈瑜就在远处手舞足蹈,「要开始了开始了!」 沈妍赶紧拉她二人坐下,她们的位置在前端,怕扰了后排的其他女眷观赏。 沈楠和沈瑜只得听话坐了回去。 长号声中,就见各个小龙队的龙舟上,主旗帜竖了起来。 龙舟的两侧就挂满了彩旗,迎风招展。 比赛该是要开始了,孟云卿放下手中茶盏,聚精会神搜寻着江上的的十余只小龙舟哪一只是将军府的,不多时就见到了那面黑色的写了「卫」字的旗帜。 「姑娘姑娘!我看到卫公子了。」娉婷就在她耳边兴奋得说。 她都还没来得及找卫同瑞呢,娉婷倒是比她眼尖。 孟云卿就想起在将军府时,他和她并肩踱步,卫同瑞问道,明日的龙舟会你会来吗? 第31章 她点头,会来,听说卫公子要出赛,还准备去给助威呢。 卫同瑞就笑,那我需得拼些。 孟云卿就也笑起来,那我就提前祝卫公子旗开得胜。 好,借你吉言,若是胜了,我们就邀上修颐和韩翕一道去庆功,京中也是有八宝鸭子的。 孟云卿乐不可支,那便说好了。 ☆☆☆ 收起思绪,江上的长号声未停,岸上的呼喊和加油声起伏不断,各个龙舟上的大鼓也开始有节奏的敲动起来,开赛真是不远了。 孟云卿就托腮,看了看卫家的龙舟。 顺着娉婷指向,她果然见到了卫同瑞,卫同瑞是卫家小龙队的鼓手。 龙舟赛上一般有三种角色。 人数最多的是划手,是龙舟赛的主力,看得是整齐划一,高昂有力。 舵手,掌握龙舟方向的人,特别是有弯道的赛道,最考验舵手的实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每队的鼓手! 鼓手的角色至关重要,是战术的传递者,龙舟的节奏,快慢,冲刺,加速,调整,都是由鼓声来指挥的,还要负责振奋士气,换言之,鼓手就是指挥龙舟的灵魂。 卫同瑞就是卫家小龙队的鼓手。 眼下赛前热身敲鼓的,便有卫同瑞在其中。 倒是有模有样,孟云卿笑了笑。 正好身后有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沈琳和沈陶等人纷纷转头,孟云卿也回眸看去,就见世子夫人牵了宝之和怀锦这对双胞胎前来,奶娘在身后抱了沈婉婉。 宝之和怀锦去国公府住了些时日,家中久不见到,沈琳和沈陶都念得很。 两个宝贝一来,口中「姑姑」「姑姑」的唤个不停,沈琳和沈陶都很欢喜。 沈媛也见到了世子夫人,就起身招呼。 龙舟赛快要开始,世子夫人怕挡住身后的人,就嘱咐众人都坐下,沈媛旁边的位置,就留了出来给世子夫人坐。 「认得这是谁吗?」沈琳就问宝之和怀锦。 两个宝贝看了看孟云卿,就摇了摇头。 「是「表嘟嘟」!」奶娘怀里的沈婉婉就开口。 应是路上听母亲说起过了,宝之和怀锦都见礼,「表姑姑好。」 孟云卿笑了笑,长得太像世子了。 沈琳也点头,是呢,都说和哥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过孟云卿,沈琳就放他二人去玩。 孩子们都围在观赏席前方去了,个头不高,也不会挡住后面的视线,一侧的丫鬟和奶娘们都看着,不会有意外,一群白白嫩嫩的娃娃们凑在看台前,顿时喜庆了许多。 世子夫人来得玩,就同沈媛在一处说话。 沈琳几人也不打岔。 忽得,江上的鼓声和号子声都停了,人群中爆发出热忱的掌声。 「要开始了。」沈陶也打起精神来了。 果然,主龙舟上,旗手挥起了预备的大旗。 气分三种颜色,红黄绿。 先是红色,江上的鼓手就纷纷停住。 再是黄色,黄色就要开始调整。 等到绿色便要聚精会神,只待主龙舟上炮火一响,就百舸争流。 观看席上,众人就比龙舟上的参赛者还要紧张些。 娉婷咽了口口水,就见大旗换成了绿色。 孟云卿还未反应过来,只听主龙舟上一声炮响,江上的十只龙舟,就忽然如点燃一般,气势恢宏,振臂挥桨,脱缰而出。 江岸上的呼喊声瞬间震天抢地! 孟云卿的目光就牢牢落在「卫」家的龙舟上,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观赏席上的加油声都湮没在周遭的欢呼和呐喊声中,根本听不清楚。龙舟一驶离码头,江岸上便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 观赏席离江岸近,不少贵女都捂紧了耳朵。 侯府的位置就还好。 奶娘和丫鬟们赶紧将小公子和小姑娘们抱得远些,怕被鞭炮声吓到。 数十只龙舟一起如利剑般射出,而出乎意料的是,「卫「家的龙舟却不是最快的,只排在十只小龙队的中间,竟有些出师不利的味道。 娉婷就着急道,「姑娘,你们卫公子他们排第六呢!」 孟云卿身侧的沈陶就道,龙舟的赛程还长着呢,有实力的小龙队是不会一上来就用全力的,你看排在前头的那几个都是皇家的小龙队,开局就奋勇争先,图个开门吉兆罢了。 孟云卿也点头。 龙舟赛她和娉婷确实看得少,沈陶在一旁说,她就在一旁认真听,正好补全。 另一侧,沈琳缓缓搁下茶盏,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由思凡扶着起了身。 第32章 「嫂子,方才茶喝得有些急,我去去就回。「沈琳朝世子夫人道。 世子夫人莞尔,嘱咐了句今日人多,当心些,又嘱咐思凡好生看着二小姐。 沈琳应好,就同思凡一道离了观赏席。 孟云卿正一面听沈陶说些龙舟赛的趣事,一面看比赛,看见沈琳暂离了,也没多留意。 观赏席上人多,旁人也无暇顾及。 前排的小公子小姑娘们蹦蹦跳跳,手中拿着支持的小龙队的小旗子,忙坏了周遭的丫鬟和奶娘们。 沈琳带了思凡离席,就没有多少人看见。 江面上,也正如沈陶所说,渐渐的,「卫」家的龙舟就慢慢赶了上来,先前在前面的几个皇家的船队仿佛是有些疲乏,开始后继无力起来。 「卫」家的船队索性厚积薄发,一路气势恢宏窜到了三甲。 卫家军是燕韩保家卫国的王师,深受京中的百姓拥戴,眼见着「卫」家的龙舟队冲进了前三,江岸上的呐喊声便一浪高过一浪,就连男宾的观赏区都高声叫好起来。 孟云卿便不经意瞥目。 片刻,手中便僵住,她明明记得方才许镜尘所在的位置,眼下那里却是空了。 沈琳离席也有些时间了。 许镜尘又不在。 孟云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整个龙舟会上最吸引人的部分恐怕就是龙舟赛,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江中的角逐上,沈琳只怕是特意挑这个时候出去的。 孟云卿心中就有不好预感。 沈琳速来稳妥,不应当会做冒失的事情,但想起她上午见过许镜尘后的表情,还有许镜尘投来的目光,孟云卿忽得就没那么确定了。指尖攥了攥裙衫,思索良久,才轻声唤了娉婷,「我们出去一趟。」 嗯?卫家才冲进前三,娉婷正看得起劲,姑娘却忽然说要走。 她有些意外。 还是扶她起身,孟云卿就朝沈陶道,「三姐姐,我去净手,一会儿回来。」 沈陶正托腮看得起劲,随意点了点头,也没多想。 孟云卿就拽了娉婷快步离开观赏席。 她确实去往净手房去的。 娉婷也没有怀疑,只是孟云卿眉头越拢越紧,到了净房门口,就见思凡心神不宁的站在一处。 娉婷就反应过来,「这不是思凡吗?二小姐好像出来很久了。」 是久了些,孟云卿自然知晓。 思凡本就心虚,见到孟云卿上前,更是失色,只是眼见躲不过去,就主动上前福了福身行礼,「表姑娘。」 「二姐姐还在?」孟云卿佯装诧异。 思凡瞥了瞥身后,「嗯,二小姐有些闹肚子了……」 分明中午都是在玉轩阁一起吃的斋饭,孟云卿也不接话,就目不转睛看着思凡。 思凡本就心虚,眼下攥紧了掌心,就盼着能将表姑娘赶紧糊弄出去,但孟云卿却不移目,思凡手心都开始紧张得哆嗦起来,只觉得平日里的表姑娘哪里像今日这般难对付。 一双眸子,深邃幽蓝,好像要将她看穿一般。 思凡咬了咬唇,低下头去。 孟云卿就缓步上前,轻声道,「今日是端午龙舟会,二姐姐若是被人撞见,会遭人如何议论……」 只此半句,思凡就吓得抬眸看她,满眼难以置信。 莫非……莫非表姑娘知晓了? 见她这幅模样,孟云卿更加确认沈琳是同许镜尘一处。 思凡心中拿不准,身边又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她本就担心得很,听孟云卿这般说,当下脑中就没了主意,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心中就似揣了一块沉石,压得心中惴惴不安。 「她同许大人在何处?」孟云卿索性问得更直白些。 思凡惊异看她,表姑娘……果然是知晓的。 「二姐姐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今日龙舟会,这里来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要是撞见二姐姐同许镜尘单独一处,侯府要生出多少是非来?你是二姐姐的贴身丫鬟,都分辨不清楚吗?豆_豆_网。」 她难得盛气凌人。 思凡吓得眼圈都红了。 娉婷也吓了一跳,何时见过姑娘这幅模样。 「人在哪里!」孟云卿呵斥一声,根本不给思凡多想的机会,思凡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出了观赏席,西边的巷子里。」 孟云卿就没有多留,扯了娉婷就往观赏席外走。 思凡要守在这里,不敢跟去,着急望了望远处,只祈祷不要出意外。 孟云卿脚下步伐就有些快。 娉婷只得快步跟上。 第33章 孟云卿脑海里就是卧谈时,沈琳枕着双手说起,他的声音很好听,执手间彬彬有礼,和她喜欢同一人的游记,和他一处说话便觉如沐春风,时间飞逝,分明说了许多,又觉得什么都没说…… 今日观赏席上,沈琳看他,他也在看她,却相顾无语。 许镜尘,孟云卿拢紧了眉头。 ☆☆☆ 临到西边的巷子,人迹罕至。 孟云卿脚步缓下来,娉婷也跟着缓下来,「姑娘?」 远远望去,巷子深处那袭浅绿色的衣裙应当就是沈琳,孟云卿轻声道,「你在这里等。」 娉婷虽然不放心,却还是点头。 刚才姑娘训斥思凡的模样,应是同二小姐相关的要紧事,她知晓得越多反而不好。姑娘有吩咐,她就守在巷子口这边,若是有事,还好有个照应。 孟云卿就往巷子里那端走去。 「你为何不去侯府提亲?」是沈琳的声音。 「沈琳。」对方声音低沉,「你该有一门好亲事。」 「你凭什么断定什么样的是好亲事,还是说你不喜欢我才故意找的托辞?」 「我喜欢你又如何!」先前压抑的声音忽然扬起,许镜尘捏紧掌心,双目都有些发红。 沈琳就看他。 「一个鸿胪寺少卿如何高攀得起定安侯府?定安侯会同意将你下嫁给我做继室填房?」攻心处垂眸,掩了方才的情绪,恢复了往常的风轻云淡,「沈琳,我许镜尘配不上你。」 沈琳不出声,指尖死死攥紧,眼中的氤氲便浮了上来。 「到此为止吧。」许镜尘看了看她,终是转身,往巷外走去。 西巷有两头。 孟云卿在这一头,许镜尘转身离开,却是去往另一头的。 孟云卿尚在犹疑要不要上前,就听巷子那头传来另外男子的声音,「许大人怎么会在这里?」顿了顿,「沈二小姐也在?」 来人衣着华丽,身后还跟着旁人,显然都是认识许镜尘和沈琳的。 许镜尘滞住。 沈琳也僵住。 哪里会这么巧合在这里遇上? 「你们二人在这里做什么?」衣着华贵之人上前,饶有意味看了眼二人,特意如此问。 他身后跟随的两人就面面相觑,定安侯的女儿和鸿胪寺少卿在巷中私会?这是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要在京中要掀起轩然大波,定安侯在朝中是何等地位,这沈家的颜面要搁在何处? 气氛凝固之时。 就听闻身后还有小跑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二姐姐,你慢些,等等我。」 片刻,就在巷子拐角处,就跑出来一个十二三的岁的小姑娘,见到众人,明显楞住,显然一副不明白为什么这巷子里忽然多了这么多人的模样? 云卿?沈琳也怔住。 「二姐姐?」孟云卿就有些胆怯得上前,而后站在沈琳身后,貌似小声得道起:「二姐姐,我也没寻到耳坠子,要不……不找了吧,我不要了。」 沈琳就明白过来。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沈琳似乎不是单独同许镜尘一处的,而是眼前这个小姑娘,还似是在寻耳坠子。 细下打量,那小姑娘的左耳朵上的确是有只玉坠子的,右耳朵上的似乎是掉了。 还来不及多想,又有一个身影从方才她初来的方向跑饿了初来,「姑娘姑娘,找到了,在这边巷子口呢,别找了!」一脸怔忪的娉婷也出现在眼前,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只怕是容不得旁人不信了。 「二姐姐?」孟云卿又扯了扯她的衣袖,仿佛询问一般。 沈琳就朝来人福了福身,「四殿下,汪大人,刘大人,许大人,这位是我表妹孟云卿,才到京中不久,龙舟会有些闷,就出来透透气,结果丢了耳坠子,就沿路找,没想到会遇到几位大人。」 听沈琳的话,还以为许镜尘是同他们是一起的。 「云卿,来见过四殿下和几位大人。」 孟云卿从善如流。 唤作四殿下的那人不置可否。 汪大人和刘大人却是笑了笑,「原来是侯府的表姑娘。」先前没问清楚,差点就误以为是定安侯的女儿和许镜尘私会,险些闹出笑话来,两人心中都唏嘘不已。 沈琳就道:「龙舟赛要结束了,我们先回去了,四殿下,几位大人告辞。」 「去吧。」汪大人就笑容款款。 沈琳福了福身,拉起孟云卿往巷外就走,手心里都是冷汗。 等出了巷子,便成了孟云卿拽着她走。 「你怎么来这里的?」方才的事,沈琳半是郁闷,半是心有余悸。 第34章 郁闷的是,她同许镜尘挑明,许镜尘却不肯去提亲。 心有余悸的是,她同许镜尘在西巷的会面被人撞破,还不知传出去会多难听,幸好有孟云卿解围。 否则侯府颜面何存? 等出了西巷稍远,见周遭没有人跟来,孟云卿才停下脚步,应她的话,「二姐姐离席良久,许镜尘也不在观赏席那里,我就去找思凡。起初她还不肯说,最后是我吓唬她,她才开口的。」 眼下思凡怕是还在那头等着。 沈琳就垂眸,「云卿,今日之事你别同旁人道起。」 她还能同谁道起,孟云卿点头。 沈琳脸色才好些,「你听到多少?」 孟云卿如实说:「……到此为止。」 沈琳微怔,再开口,便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孟云卿颔首。 ☆☆☆ 回到观赏席,仿佛回到另一个世界。 思凡见到她们三人折了回来,原本的魂不守舍就化作了忐忑,「二小姐……」 没事了,沈琳不想多说。 思凡就看向孟云卿,见孟云卿宽慰摇头,她心中才舒了一口气,那就是没事了,幸好,思凡咬了咬唇。 等回到前排的位置,沈陶也只是唠叨一句,「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都忘了沈琳是先孟云卿去的。 孟云卿就道,该是晌午吃坏肚子了。 她两人都如是说,沈陶就没有多问,赛况进入到了最后阶段,精彩应接不暇,她敷衍两句便转眸看向江面,最后一程,该是要分出结果了! 最后一段,看台上也热闹得很。 世子夫人询问了两句,沈琳也搪塞了过去,孟云卿在一边帮衬,世子夫人也未多心。 沈琳就看着江上,心思却全然不在龙舟赛上,目光就盯在主龙舟上出神。 孟云卿也心有旁骛,连「卫」家的船队在同旁哪只小龙队竞争龙舟,她都忽略了过去。 还是沈陶忽然开口感慨,「没想到齐王府这次请来的人这么厉害,同将军府都不分伯仲。」 齐王府? 孟云卿才反应过来,目光才死死盯在和卫家小龙队并驾齐驱的另一只龙舟上。 龙舟上的黄色旗帜,赫然写得就是一个「齐」字。 孟云卿脸色瞬间煞白。 「岳丈听闻我在坪洲养了一房姬妾,面容姣好,婀娜娉婷。问我可愿献于齐王,换取锦绣前程。」 「锦年,你原本就是要送给方家做侍妾的,齐王不更好?」 「偌大的燕韩,你再无亲人,还能去何处?」 端起茶盏的手死死握紧,好似不经意间就会捏得粉碎一般,她已经许久没有回想到前一世尾声的事,「齐王府」三个字就似锋利的剪子一般,生生将她胸前的伤疤揭开。 「云卿,你怎么了?」沈陶也是取茶,却忽然见她这幅模样。 孟云卿敛了眉间情绪,缓缓放下茶盏,佯装念道:「我是在纳闷,怎么忽然会有齐王府的?早前不是说这十只小龙队里,有五只是皇子的队伍吗?」 她不过应付而已。 沈陶就笑,「我都忘了云卿初来京中,当然还不知晓,齐王是前些日子才新得的封号,大家还都习惯叫他四殿下呢。」 四殿下? 孟云卿只觉听起来耳熟,再一想,就忽然看向沈琳——方才在西巷里,那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询问沈琳为何与许镜尘一处,沈琳唤得就是「四殿下」。 方才沈琳口中的四殿下就是齐王? 孟云卿错愕。 恰好比赛进入到最后一个直道,江上依然锣鼓喧天,就连沈陶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也不同孟云卿再多说了,也自然注意不到孟云卿的表情。 孟云卿心思不在江面上,目光就停滞在脚尖的绣花鞋上。 另一头,再说方才沈琳和孟云卿出了西巷,汪大人和刘大人也随即辞行。 两人都是工部的主事,负责燕韩国中的水利工程。 今日是龙舟会,齐王约了他二人商谈西部水利之事,两人就随齐王一道,随意走走,边走边谈。 这才在西巷遇见了定安侯的千金和鸿胪寺少卿许镜尘。 正好事情谈得差不多,闲话了些时间,龙舟赛怕是也要结束了,两人就干脆请辞。 齐王没有挽留。 许镜尘便也行礼,同汪大人和刘大人一道离开了西巷,齐王也不阻拦。 待得三人走远,齐王身后的心腹池唤便上前,「巷中方才确实只有许镜尘和沈琳二人,来的时候并无旁人,不知道那两个丫头是从哪里来的,倒白费了一番心思,拉上汪涛和刘明忠二人。」 第35章 池唤有些气。 齐王就道,「定安侯老奸巨猾,女儿也自然是个心思缜密的。」 言外之意,他认定方才那两个丫头,是沈琳一早就安排好的,若是来西巷私会的事情被发现,就出来救场,这事做得漂亮,就连心细的池唤都骗了过去。 池唤先前倒是没多留意。 定安侯的女儿肯冒险同许镜尘私会,就应当不会顾及这么多。 谁想到还有后手! 池唤面色就有些担忧,「王爷,那定安侯那端,还要放出风声去吗?」 「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齐王瞥目看了看江边,龙舟赛当是进入到了最后阶段,卫家和齐王府的小龙队在争抢头筹,把其他的龙舟都甩在了身后。 这原本也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眼下却没有多少用处了。 齐王拢紧眉头。 父皇不满意太子,朝中皆知。 太子是长子,并不得父皇欢心,父皇喜欢的是老三,早前就封了静王,在早朝中很是风光。 朝臣都看得出,父皇想废太子而立静王。 但废太子关乎祖制,国之命脉,父皇也不敢枉然举动。太子和静王之争就在朝中分庭抗衡,僵持不下,但父皇扶持静王,颜面上实在过不去,才又封了他做齐王,借以平衡。 他这个齐王,在父皇和朝臣心中并无太大分量。 嫡庶之争也轮不到他头上。 但不代表他不想。 太子和静王都想拉拢定安侯,做日后的屏障,定安侯老奸巨猾,在朝中水划得极好,沈修文这个定安侯世子也做得滴水不漏。 局势明朗之前,太子和静王都想赢取定安侯的小女儿,沈琳。 娶了沈琳就等于同定安侯结亲,定安侯没有不帮衬的道理。 定安侯就对沈琳的婚事就是避而不谈,侯夫人也一口一个大女儿嫁得早,侯爷舍不得,要多留小女儿在府中一些时日。 都是冠冕堂皇的话。 定安侯要明哲保身,就不想偏颇,不会让沈琳成为太子和静王争夺皇位的棋子,那太子和静王谁都娶不到沈琳。 他却可以! 在旁人眼中,他的「野心」就是花魁会上一掷千金博得头彩,龙舟会上非要和卫家一争高低赢个虚名,何处出了美人他就一定要纳入府中…… 他什么都争,却唯独皇位不争! 定安侯就不会介意将沈琳嫁给他。 等她娶了沈琳,便等同锦上添花。他若要争,沈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同他一道争,成王败寇,他若是败了,定安侯府也必定一毁俱毁。 定安侯是聪明人。 他要做的,就是略施手段将沈琳娶进齐王府。 今日本该是最好的契机! 沈琳同许镜尘在西巷私会一事,正好被他和王涛,刘明忠撞见,消息翌日便会传到定安侯耳中。定安侯为了保全颜面,只能在风声散出前安排沈琳的婚事。 许镜尘不过一个鸿胪寺少卿,论世家论背景,根本攀不起定安侯府,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定安侯对他恨之入骨都来不及,更不会把沈琳嫁到许家。 这时,他再佯装倾慕,上门求亲,亲自许诺定安侯。 定安侯十有八九会将沈琳嫁他,水到渠成。 没想到,他倒是小看沈琳的心思了。 他从不相信巧合,方才窜出来的侯府表姑娘一字一句分明都是来给沈琳解围的,两人的意外表情都演得恰到好处。 沈万里只有一个妹妹,就是沈芜。 沈芜的女儿才是侯府的表姑娘。 当年沈芜匆匆外嫁,其中不知晓有多少隐情,只是沈芜嫁得快,出嫁后又近乎同侯府断了联系,旁人想查都查不到蛛丝马迹。 沈芜身上肯定有定安侯的把柄,如今这个侯府的表姑娘回来了,他倒是有迹可循。 想起那双眼睛,他打量了许久。 分明不慌不忙,看似装作胆怯,实则处处给沈琳台阶,让沈琳得以脱身,不像这个年纪当有的沉稳。 他是好奇。 龙舟赛最后,卫家的小龙队险胜齐王府的小龙队,一举夺魁。 龙舟赛分出胜负,江岸上的欢呼声便一浪高过一浪。 由得卫家和齐王府的两只小龙队最后争分夺秒的角逐,比赛就比原先预想的要精彩得多,最后环节的紧张程度也不输往年各地进京的龙舟队伍,百姓们赞叹连连。 两只小龙队前后脚抵达终点线,后续的龙舟才陆续跟上来。 陆都统家的小龙队也果真进了三甲。 观赏席上的女眷就纷纷向陆容娇道贺。 第36章 陆容娇的笑意就挂在脸上,欣然接受周遭贵女们的恭贺,恍然是全场的焦点。 十只小龙队的成员也都纷纷起身,向江岸上围观的百姓鞠躬行礼。 一时间,江上和江岸上的场面都很是壮观。 龙舟赛后,还有舞龙和高跷的大头娃娃巡演,巡演队伍很长,还要从江岸边一直到城郊,整个下午京中都会很热闹,街市上也会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世子让人订了丰运楼,正好可以看巡演,都是自己家人,你带姗姗一道去?」世子夫人相邀。 顾珊珊倒是想去的,便眼巴巴看了看母亲。 沈媛摸了摸姗姗的头,她如今身怀六甲,还带了四个个孩子,实在精力不济。世子夫人就也不勉强,只是没有见到顾昀寒,便问了句。 沈媛只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早晨起来就不舒服,家中还请了大夫来看。 「那须得将息着。」世子夫人宽慰两句,不多会,观赏席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沈媛也起身辞别。 出了观赏席,沈修文等人便于女眷们汇合。 巡演的队伍很长,他们自然不会跟着巡演队伍走,沈修文早前就让辉子订下了丰运楼二层,视角宽敞,可以看到好几条开外的巡演队伍。 丰运楼附近又是京中最繁华的地段,巡演队伍停留的时间最长,最宜观赏不过。加上丰运楼里还备了粽子,艾叶煮鸡蛋,艾秧和荷包,五色丝线等,几人可以在丰运楼待许久。 沈楠和沈瑜少有出门,听沈修文这一道起,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沈妍也欢喜,却不像两个妹妹一般写在脸上。 倒是周遭寻了一圈,所有人都在,唯独又找不到沈修进的踪影,但他向来是管不住的,应当在龙舟赛时就带了小厮溜出去玩了,沈修文没有多问。 江边码头离丰运楼不远,眼下有巡演封路,马车过不去,要步行一段时间。 好在巡演要半个时辰之后才开始,也算不得赶。 侯府一行人就提早往丰运楼去。 沈陶同沈琳和孟云卿一道,「待会儿子路上怕是人多,我们几个在一处,别走散了。」 沈琳和孟云卿就都点头。侯府出行有侍卫跟着,哪能这么容易走散,只不过怕被人群冲撞了,有些磕磕碰碰,弄不得不愉快罢了。 沈婉婉又嚷着要同孟云卿一处。 宝之和怀锦对这个表姑姑也很好奇,就也一左一右跟在沈琳身边,时不时抬起小脑袋打量孟云卿。 沈陶便被挤去了同沈妍一道。 身边有奶娘和妈妈们跟着,世子夫人也不担心,就由着三个孩子同沈琳和孟云卿一道,自己和沈修文并肩走在队伍最后。 「今日丽湖游得如何?」世子夫人本也是想去的,只是要去国公府接宝之和怀锦,无暇兼顾。 沈修文比她高出一头,两人并肩走着,眉间和颜悦色,宛若一对璧人。 「当如母亲所说,平日和府里的兄弟姐妹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些,应当多走动的。」沈修文就随意说起了沈妍,沈楠和沈瑜三个妹妹。沈妍深谙人情世故,也多替旁人着想,只是常年在二房养得有些懦弱;沈楠和沈瑜两姐妹,倒是天真烂漫,惹人喜爱,只是眼界有些浅薄,当趁年幼多纠一纠。 世子夫人就笑,回头再同母亲说说罢,难得世子上心。 沈修文又道,「还有一事,平日里你和云卿走动,她有没有提起过宣平侯?」 「宣平侯?」世子夫人纳闷,她确实不曾听云卿提起过,怎么了? 沈修文就笑,「总觉宣平侯对云卿不同。」 他们在珙县就见过,入江船上也偶遇过,巧合也就罢了。前些日子云卿落水,他主动要去西暖阁看她,听闻后几日也都是在西暖阁看书打发时间。 再有就是今日,所谓的抓阄,也无非是他自己一手安排罢了。 宣平侯,当是对云卿有意的。 他甚至怀疑宣平侯住进侯府的初衷。 只是说起宣平侯,世子夫人才想起今日似乎并未见到他。晨间分明是同沈修文一道出府的,眼下却不见人影,沈修文如实道,晌午时候有急事离了玉轩阁。 世子夫人想了想,低声道,「那宣平侯的事情,要不要先同父亲和母亲说说?」 沈修文道,「我先同父亲提一句罢。」 世子夫人又道,「我是听母亲说,将军夫人似是对云卿有意,在问母亲的意思。」 「卫同瑞?」沈修文倒是意外。 世子夫人也笑,「是呢,将军府的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将军夫人操心得很。卫同瑞和云卿一道回京,当是相处了一段时日,听母亲说,昨日将军夫人寿辰,特意给云卿捎了帖子,想见见她。」 第37章 沈修文叹道,「我当母亲去将军府,是给陶姐儿说亲的。」 世子夫人轻咳两声,悄声道,「二婶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将军夫人同母亲提起的是云卿罢了,还不知母亲这边要如何应付。二婶若是知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 沈修文就笑,「母亲自然有办法。」 世子夫人点头。 闲话了些时候,一行人便到了丰运楼下,掌柜的亲自迎了过来,一直送到了二楼。 二楼是宽敞的通间,四面都有窗,平日里临窗的风景就各不相同,今日便可看到不同街上的巡游彩礼。 沈楠和沈瑜两姐妹都轮流看了一翻,然后选了靠南边位置的窗前。 奶娘们怕小祖宗淘气翻窗,盯得就紧,婉婉是由奶娘抱着的,宝之和怀锦就由奶娘扶着,搭了凳子跪坐着看窗外,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孟云卿根本分辨不出来,只能看他们的衣裳。 沈琳先前一直沉默不语,宝之和怀锦一直围着她转,她才开口同他们说话,似是心情好了些。 眼下,宝之和怀锦一人一根板凳跪坐在沈琳两侧,沈琳就指着窗外说哪里是哪里,双胞胎听得倒是认真。有些沈琳也不知晓的,沈修颐和沈修明就在身后补充。 稍晚些,远处和近处都认得差不多了,双胞胎就问起国公府和侯府在哪里,乐此不疲。 奶娘就也抱了婉婉在一旁听。 沈陶和沈妍两姐妹在靠东的窗边穿五色丝线。 孟云卿就在西边远眺,珙县在西边的方向,也不知孟府那边如何了,家中的琐事留下来的老妈妈是否操持得过来。思绪尚在远方,身侧便有人走来。 孟云卿应声转眸,眉间就有些讶异,竟然是沈修武。 沈修武性子向来很冷,连寒暄都面无表情,也难怪沈楠和沈瑜两姐妹都不愿和他相处。 「五表哥。」孟云卿先招呼。 「嗯。」他还是话少,看孟云卿方才望着远处出神,就也看了两眼,似是并无特殊之处,随后便道,「在看什么?」 竟会主动同她攀谈? 孟云卿受宠若惊,应道,「珙县在西边,不过望着西边想家罢了。」 沈修武就看她,「在侯府呆得不习惯?」 额?孟云卿错愕,她只是想家而已,只是沈修武这般问,她又不可能这般答,就道,「习惯,府里都待我很好。」 沈修武就点头,转眸去看窗外。 孟云卿觉得他是真的不善言辞,只是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会这般主动来同她说话,示好。 她初到侯府时候,就是世子夫人和沈修武来接的,那时他也只是唤了她一声,并无多话,眼下,孟云卿就不知处于何意。 他二人在东边。 东边的窗户和厅中有道很浅的屏风,是防风用的,也显得更为幽静。 沈修武就道,「将军府的事情,沈妍同我说了,谢谢你。」 倒不需孟云卿多猜了,她险些都忘了此事,赵姨娘晨间还让子碧送了自己做的点心来西暖阁。想来沈妍昨日回了西院,有同赵姨娘和沈修武提起过。 怪不得这座冰山也会主动示好,孟云卿莞尔,「五表哥见外了,举手之劳罢了。」 沈修武没有接话,是不是举手之劳他心中自然有数,沈妍回西院后还都六神无主,可想在将军府有多惊慌。沈妍是他的亲妹妹,他们兄妹从小就不得二夫人喜欢,府中处处看人眼色。如今他从军在外,二夫人不敢拿他作何,妹妹在家中,就过得并不如意。 他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便一时缄默。 孟云卿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这人本就寡言少语,她也不作声就罢了。 半晌,沈修武才开口,「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说。」 嗯?孟云卿以为自己听错了。 孟云卿想了想,又笑笑应了声:「好。」 也不推脱。 沈修武就看她,个头娇小了些,鼻梁也不高,笑起来时明眸青睐,性子也不温不火,倒是和侯府里其他姑娘不像。 府里的姑娘都怕他,对他避而远之。 孟云卿同他说话时,虽然意外,却泰然处之。 他恍然觉得她不像十三四岁的姑娘。 说完这段,窗外似是开始热闹了起来,沈楠和沈瑜两姐妹就欢呼道,「快来这边,巡演开始了!」 她二人本就挑得南边的位置,巡游是从南边开始的,自然最先知晓。 孟云卿和沈修武便踱步往南边走去。 双胞胎动作也快,奶娘就抱了婉婉一道去。 窗外,禁军将街道同两侧分隔开来,百姓们都站在街道两侧开外,中间的位置就留给巡演的队伍。从丰运楼二层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摩肩接踵。 第38章 「端午的人可真多。」沈楠不禁感叹。 京中最热闹得便要属端午节和元宵节。 端午节有龙舟会和舞龙,是朝廷官办的活动,每年都有禁军把守。而元宵节的街市,庙会和元宵猜灯会等就在南市和北坊内,一连几日都有,就不像端午节一般,许多京中之外的百姓赶来,人又多,来得时间又集中,就需要禁军来维护秩序。 「娘亲,看不清楚。」宝之眼巴巴回头。 明明六七岁了,模样还是很可爱,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般。世子夫人忍不住笑了,屈身将他抱了起来,宝之的视野就忽然好了起来。 远处,敲锣打鼓,舞龙的队伍走在最前头过来了。 宝之欢呼雀跃。 怀锦就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世子夫人,又看了看沈修文,张开双手叫了声,「爹爹。」 众人就都跟着笑了起来。 沈修文也俯身将怀锦抱起来,沈修文的个头更高,臂膀更浑厚,他在爹爹怀中看得就比宝之还要远。 「爹爹爹爹,看这里。」世子夫人怀中的宝之就兴奋伸手指了指远处。 沈修文果然抱了怀锦凑得更近些。 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孟云卿低眉莞尔,便通通收入沈修武眼中。 ☆☆☆ 巡游队伍很长,走得又很慢。 起初时候,几个宝贝看得很有兴致,后来也有些乏了,就拉着奶娘玩翻绳和折纸。 沈陶和沈妍先前就在编五彩绳,看了些时候,新鲜劲儿过了,也重新过去弄五彩丝线。不多时候,就给府中的姐妹都弄了几条,而后又想着给自己房里的丫鬟也弄一根。 稍晚些,沈琳和孟云卿也加入。 都是些姑娘家喜欢的东西,颜色搭配来来回回不过几种,不过花样大有不同。赵姨娘嫁到二房家,是手艺人家的女儿,心灵手巧,沈妍也学了来。沈妍就教着沈琳,沈陶和孟云卿变了几种花样的编法,姐妹几人都很喜欢。 沈楠和沈瑜年幼,同她们玩不到一处去。 世子夫人就教她二人包粽子。 粽子侯府里是有的,年年都有人包好送去厨房,沈楠和沈瑜还是头一遭看粽子是如何包的。 世子夫人耐心,沈楠和沈瑜两姐妹就跟着她学,不时嘻嘻哈哈,闹做一团。 做好一个,就比谁的更像粽子些,世子夫人来当裁判。 至于沈修文,沈修明,沈修颐和沈修武兄弟四人就正好坐了一桌。兄弟几人难得能像今日这般聚在一处,小酌了几杯雄黄酒,唤了几个下酒的凉菜,各自聊起来了开年来的见闻和轶事。 沈修文说的最少,听得就最多。 沈修颐去珙县前,才从西秦游学回来,讲得都是西秦的见闻。 他是季老父子的关门弟子,也向来受最多瞩目,沈修颐的所见所闻当是兄弟几人中最丰富的。 沈修明没有步入官场,又不像沈修颐一般游学,由得二夫人是商贾出身,整个侯府的产业都是交由沈修明在打理,定时汇报给定安侯。 沈修明就同兄弟几人说起侯府近年来新近置办的产业和佃租铺子,还有遇到的棘手需要处理的问题。 几人都不曾想过,打理这些产业竟是如此操心的事,沈修文就频频点头。 到了沈修武这端,言辞便少。 戍边是极苦的差事,他常年不在京中,受到家中的照顾也最少。 虽然定安侯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但朝中都知晓定安侯府的规矩,一辈之中只有一人入仕,即便沈修武从军,也依仗不了定安侯半点权势,他母亲只是侯府二房的一个姨娘,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摸爬滚打,在军中步步为营。 皮肤常年暴露在日光和风沙下,像是镀上了一层古铜色一般,加上寡言少语,面容冷峻,他不说,旁人很难想象他在军中的模样。 沈修文却知晓,他虽没有父亲的提携,在军中却很有名声。 是戍边将军的副手,立了不少军功,在军中颇有威信,只是他低调行事,也并未传回多的消息到京中。 二房一门还以为他在军中勉强度日,其实如日中天。 沈修文就举杯敬他。 ☆☆☆ 晚些时候,巡演的队伍走过了临近的几条街市。 周遭便慢慢安静下来,街道两头的百姓也陆续散去,侯府的马车就驶到了丰运楼下。 看完了龙舟会和舞龙,晚饭是要回侯府用的。老祖宗特意嘱咐了厨房做了各种口味的粽子和端午节的吃食,要同这帮晚辈一起热闹,回侯府的时辰便不能耽误了。于是再玩了些时候,沈修文看了时辰,才让众人出了丰运楼。 按来时的马车折回,沈琳就同孟云卿,沈修颐一道上了马车。 第39章 手中是先前和沈陶,沈妍一处时,编好的五彩丝线,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 思凡和娉婷挑了喜欢的,余下的就留给音歌和各自府里的其他丫头。 沈修颐又问起孟云卿和沈琳,今日丽湖玩得如何。 沈琳应了声,荷花开得比往年的好。 孟云卿就忽得想起船只在湖心时候的场景,不由耳根子一热,便放下手中的五彩丝线,跟着点头。而后又随手抓了桌上的瓜子开始嗑起来,敛了目光中的异样,好似平常一般。 沈修颐果然没有多问,就说起龙舟赛来。 沈修颐与卫同瑞本就处得极好,卫同瑞又在场上,沈修颐就说起龙舟赛上的场景来。 譬如开始还落后,到了弯道便看出小龙队的实力来,只是没想到齐王府凑了整整一支专业的龙舟队伍来,险些就夺魁了。 听到龙舟赛,沈琳和孟云卿都各有心事,便大都在听沈修颐讲,应的声音少。 思凡和音歌也对视一眼,不吱声。 「你们两人今日怎么了,倒是怪得很。」沈修颐也看出端倪。 沈琳就懒懒道,「三哥,折腾一日都累了,以为人人都像你,精神好得很。」 这便才像平日里的沈琳,沈修颐笑了笑。 孟云卿也跟着笑起来。 等到回到侯府,厨房的饭菜都准备好了。 照旧在老祖宗的东院,都是自己家人,还都是晚辈,就没有分男女,通通围了一个大桌坐上。老祖宗就高兴得很,问起他们今日玩得如何。 沈楠和沈瑜两姐妹最先应声,「回老祖宗的话,好玩!」 旁人也随着一人答了一句。 等粽子上上来,众人就抢粽子吃。 秦妈妈就道,老祖宗可是包了三粒小金坠子在粽子里,看看好彩头落在哪位公子和姑娘身上。 沈瑜就率先拿了两个,旁人也都效仿。 老夫人就乐得合不拢嘴,「谁拿的谁负责吃完,旁人不许帮。」 沈瑜就把多得放了回去,笑得众人前仰后合。 「拿吧,多的我帮六妹妹吃。」沈修颐就笑,「我今日可是和六妹妹一条船上的人。」 一语双关,又是说起游船的趣事来,老祖宗好奇,就让他们讲。 沈修文就从抓阄的说起,才有了沈修颐和沈瑜一船的缘由来。 「好好好!你们玩得开心就好,你们欢喜,老祖宗就欢喜。」老夫人话音刚落,沈婉婉就啊的一声,然后将东西从嘴里吐了出来,奶娘上前,「小祖宗,是小金坠子呢!」 倒是沈婉婉头一个吃到! 其余人都很羡慕,老夫人就指了指重孙女道,「看到没,还是我的婉婉运气最好,第一个吃到金坠子。」 娘娘就赶紧替她收起来。 世子夫人也替她擦嘴,沈婉婉笑得打了两个饱嗝。 孟云卿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们赶紧的,看看谁是第二个。」老夫人就催促起来。 一时间,饭桌上就热闹得很,面面相觑,都想知道第二金坠子花落谁家。 只是没想到的是,沈修武将一枚金坠子吃了出来。 「是四公子。」秦妈妈就朝老夫人道。 沈修武在家中时间少,平日里守得关注也少,这样的场合也少有他的事情,没想到他今日倒是吃出了第二粒金坠子来。 「好兆头。」沈修文就带头替他说话。 「这可不是,修武,来奶奶这里看看。」老夫人唤了他上前,这次回京,一共没待几日,家中又有许多琐事,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上这个孙子一眼。 沈修武就上前,老夫人仔细打量了几番,不住点头,「我们家修武,越来越成器了。」 沈妍就很欢喜,眼中都是掩不住的喜悦。 沈修武应声,「让奶奶操心了。」 老夫人就让秦妈妈回头给赵姨娘那头送些点心和粽子去,看得沈修进一脸气,吃着闷饭,不就是个金坠子吗,就跟没见过似的。 孟云卿就觉咬上了膈牙的东西。 吐出一看,还果真是个金坠子。 沈陶就道,「呀,第三个金坠子被云卿吃去啦!」 秦妈妈便笑了,「老祖宗,是表姑娘吃到金坠子了。」 孟云卿有些懵,她这个金坠子似乎同婉婉和沈修武的不同。 老夫人就笑:「看看,我就亲手包了这么一个粽子,就被云卿吃去了。」 原来这个粽子是老祖宗包的。 众人都惊讶得很。 秦妈妈就道,「老祖宗就包了一个粽子,说要看看府里的公子和姑娘们谁能吃到,结果是表姑娘。」 第40章 老祖宗亲自包的粽子,还只包了一个,这样的好彩头还被孟云卿拿了。 侯府上下都知道孟云卿刚接回来,老祖宗宠爱得很,老祖宗亲手包的金坠子被孟云卿吃到,老祖宗别提有多欢喜。 世子夫人便开口,「云卿这枚金坠子可不一样,老祖宗定是准备了大礼的。」 「看看,还是我们冯丫头机灵~」老祖宗一口一个夸赞,就差笑得合不拢嘴。她是包了一个金坠子,还备了一份厚礼图个吉利,谁知道竟被孟云卿抽到了。 「太奶奶,我也要。」沈婉婉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听说表姑姑的金坠子还有礼物可以拿,她就也要。 瞬间便把一桌人逗乐。 沈婉婉就也就跟着「咯咯「笑起来。 一桌人欢声笑语。 沈修文便道:「祖母,看连婉婉都不答应了,您今日可要破费了。」 老夫人摆摆手,乐呵呵道:「破费就破费,秦妈妈,把年初时候宫里赏赐那对花瓶,还有侯爷上月给我的那支,都一道拿过来,去。」 秦妈妈就应声。 年初时候,宫中赏赐了老夫人一对珍贵的白玉花瓶。那对花瓶极其贵重,老夫人一直珍藏着,这回可是真高兴了,连同着侯爷上月送他的那支进贡来的花瓶一道送出去。 「祖母,您都赏了他们三人了,我们呢。」沈陶托腮撒娇。 「瞧瞧,又来个讨债的。」老祖宗笑咪咪道。 沈陶就嘴甜:「别人的我还不稀罕呢,就想要祖母赏的。」 「得!祖母这里花瓶倒是没那么多了,让秦妈妈去库里看看别的。」今日老祖宗极其高兴,做晚辈的就变着方哄她,她也欢喜得很。 秦妈妈就照做。 「还是祖母疼我们。」沈陶得了好处自然卖乖。 世子夫人就道,「一个个的,拿了老祖宗的东西,也要想着怎么孝顺老祖宗才是。」 「我给老祖宗炖莲藕汤水。」沈楠头一个道。 「我同五姐姐一起炖。」沈瑜附和。 沈妍就也应声,「我给老祖宗做双鞋子。」 沈琳也道,「那我给老祖宗绣枕巾。」 沈修颐便轻咳两声,「侯府的姑娘们各个心灵手巧,让我们兄弟几个做什么好?」 一幅全然被比下去,委屈模样。 沈修文便也跟着笑起来。 老祖宗就道:「祖母不要你们花心思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我们沈家的男儿,就应当志在四方,为沈家光宗耀祖就是你们的孝顺。」 怀锦就道:「太奶奶,夫子有说我和宝之的书念得好。」 宝之就在一侧点头,「我们日后也给沈家光宗耀祖,让太奶奶高兴。」 小金曾孙开口,老祖宗乐不可支。 世子夫人搂了他们二人在怀中,「你们读书好,太奶奶自然高兴。」 宝之和怀锦就拼命点头。 沈婉婉也道,「我也要好好念书,让太奶奶高兴。」 满屋子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孟云卿也忍不住掩袖莞尔。 ☆☆☆ 回到西暖阁,娉婷捧了那只白玉花瓶,音歌便迎了上来,眼中都是惊喜:「这不是老夫人的那对白玉花瓶吗?」 娉婷兴奋点头,「姑娘吃到了老祖宗包的金坠子,老祖宗就送了这支花瓶给姑娘。」 音歌喜出望外,「这支花瓶可是价值连城,咱老夫人都舍不得用呢。」 「那我们也收起来?」娉婷商量。 「问问姑娘。」音歌提议,两人上前,孟云卿就应道,「寻些栀子花来插上吧。」 栀子的香气清淡,放屋内正好,音歌就点头。 到了内屋,娉婷打了水给她洗脸,音歌就问起龙舟会来:「今日的龙舟会可好玩?」 问的是娉婷,娉婷就颔首:「早些时候去了丽湖游船,晌午去江岸看了龙舟,稍晚还去了丰运楼看了舞龙和高脚娃娃的巡演。」言罢,从袖袋里掏出一根五彩绳来:「这是姑娘给你穿的。」 五彩丝线?音歌接过,上面编织的样式很是好看,是姑娘编的? 娉婷就点头:「丰运楼的时候,姑娘同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一起编的,姑娘一共编了两条,我们一人一条。」 言罢又从袖袋里掏了自己那条出来,两人相互看了看。 音歌就欢喜谢过孟云卿,拿在手中爱不释手。 娉婷又说起龙舟赛上的场景来,说到卫家和齐王府的小龙队的角逐,十只小龙队在江面上鞠躬行礼,往年的龙舟会音歌也看过,就同娉婷一言一句说起来。 等晚些时候孟云卿累了,两人便伺候她洗漱歇下。 第41章 床榻上,孟云卿和衣而卧,心底却有东西压得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实在太晚,就干脆起身掌了卧房的灯,也不吵着娉婷和音歌二人。 去书架那端寻了一本书,随意坐回床头翻翻,谁想到竟是那本《史策论》,便想起段旻轩还在的时候,打趣她拿反了书,还佯装看了许久。今日在玉轩阁段岩来找他时候,段旻轩脸上的表情不像是没有事的模样。便是回到侯府,也没有听到段旻轩的消息,他是客,府里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这个段旻轩,倒真像极了一只鬼畜,来无影去无踪的。 索性把手中的书翻了一页,不去想他。 压在她心中的一块石头,是今日听到的齐王府。 就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她一合眼便会想起前一世,想起墙外那株红梅,和那只冰冷得令人发怵的簪子,五月的夜里,还会不寒而栗。 前一世,她并未见过齐王。 今日在西巷,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睛,好似一条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仿佛顷刻就可将她和沈琳吞噬殆尽。 她心中惴惴不安。 前一世后来的事,她无从知晓奥。 这一世明明重来,但齐王府这三个就像沉石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平静,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沈琳的事,她隐隐觉得同齐王有关,却道不出其中缘由。 她也不知为何。 烛火微澜,继续翻着手中的《史策论》,心有旁骛。 读到宁君与潘氏联姻,遂而君临天下。 指尖微滞。 联姻? 孟云卿不禁手颤了颤,忽然想起前一世的事情来。 前一世,她常年在平洲,少有外出,对旁事也少有关心。但她曾经听过,当年的四皇子迎娶了沈家的小姐,大摆了三日的流水席。 四皇子就是齐王。 她是这一世才知晓的。 而沈家就是定安侯府! 换言之,前一世的时候,齐王迎娶了定安侯府的其中一位姑娘。 孟云卿掩不住眼中的诧异,侯府同齐王府? 沈府一共六位姑娘,沈媛早年就嫁到了顾家,府里只剩了大房的沈琳,二房的沈陶和沈妍,以及三房的沈楠和沈瑜。 沈楠和沈瑜才八九岁,齐王迎娶的不可能是沈楠和沈瑜两姐妹。 那便只有沈琳,沈陶和沈妍。 沈妍是二房的庶女,若是嫁到齐王府只能是侧室,不可能是正妻。 也就是说,前一世时候,是沈琳和沈陶中的一个嫁给的齐王,做了齐王妃? 孟云卿错愕不已。 就连手中的书是何时掉落在地上的都分毫不觉,她依稀记得,前一世尾声,齐王已然权势滔天,全然不是今日见到的这幅模样。 齐王和沈家联姻,是燕平四五年的事。 孟云卿攥紧双手,眼下就是燕平四年。 翌日起来,音歌见她床头的灯芯燃尽了。 灯芯上还有余温,应是点了一夜,临到天明前才熄灭的。 娉婷端了水到里屋,正好见到音歌在收拾她落在地上的书。 「怎么了?」娉婷问。 「姑娘该是才睡了一会儿,灯芯还是热的呢。」音歌悄声道。 「那还叫姑娘起床吗吗?」娉婷为难,晨间定省的时辰要到了,老祖宗那里应当是给姑娘留了饭的。 姑娘从来不是贪睡的人,从珙县一路到京中,便是夜里失眠次日都会早起。 应是才睡着。 音歌想了想,便摇头:「我去趟养心苑给老祖宗说一声吧。」 娉婷就点头,窗外阳光有些刺眼,怕姑娘醒,就轻手轻脚拢了拢窗帘,而后才同音歌一道从里屋悄声退了出去,合上里屋的门。 ☆☆☆ 晚些时候,等孟云卿微醒。 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洒进来,时辰应当不早了。 孟云卿唤了声音歌,娉婷,两人才端了水进内屋来给她洗漱。 「什么时辰了?」她一面洗脸,一面问。 音歌就道,巳时了。 巳时?孟云卿呆住,为何不叫她的,连去老祖宗那里定省都迟了。 娉婷便笑,见姑娘睡得香,音歌姐姐去了趟养心苑,老祖宗说让姑娘多睡会儿,今日就不必去定省了。 孟云卿叹息,外祖母是疼她,但难保旁人不会菲薄。 「下次记得叫醒我。」就叮嘱一声。 知晓了,娉婷应声。 音歌接着道:「方才侯爷苑里的韵来姐姐过来了一趟,让姑娘用过午饭去一趟西院,说侯爷有事找姑娘。」 第42章 定安侯?孟云卿才意外,「可有说什么事?」 音歌摇头,「韵来姐姐也不知道,只是说侯爷下了早朝处理些事务就会回侯府,下午才得空,所以让姑娘晌午后再过去。」 孟云卿也不多问了。 「我让厨房先做了些吃食,姑娘用过午饭就可以去西院了。」娉婷说道。 「二姐姐在吗?」孟云卿问。 音歌点头,「在呢,早前去养心苑,二小姐还问起姑娘来呢。」 孟云卿便道:「不在西暖阁用午饭了,去二姐姐那里。」 沈琳住在西院的听雨阁。 听雨阁同芷兰苑离得不远,孟云卿到听雨阁的时候,沈琳恰好去了芷兰苑看婉婉,宝之和怀锦。 宝之和怀锦才从国公府回来,念着要同姑姑说外祖父家的金龟。 听闻都是从巴尔进贡来的,整个燕韩就只有这么一对,双胞胎喜欢得不得了。 晨间去老祖宗那里请安后,沈琳便直接去了芷兰苑。 「那我们也去芷兰苑吧。」孟云卿唤了音歌一声,音歌应声。 孟云卿到了侯府几日,还一直未曾去过芷兰苑,正好音歌在,也不用听雨阁的丫鬟再引路。 端午过后,日头有些大,音歌一路替她打着伞。 她也仿佛有心事一般,一路上一言不发,音歌也不好问她。 等到了芷兰苑,音歌才收了伞。 世子夫人的丫鬟飘然迎了出来,「表姑娘来了?」 孟云卿莞尔,「嗯,来看看世子夫人和婉婉。」 飘然就道,「侯夫人早前唤了世子夫人前去,世子夫人不在,二小姐在呢。」 孟云卿点头,「那也是一样的。」 言辞间,已到了芷兰苑内屋。 「表姑姑。」沈婉婉大老远朝她扑了过来,奶娘业已习惯,只是笑眯眯跟在她身后看着。 一旁的双胞胎宝之和怀锦就睁圆了眼睛看她,表姑姑是昨日才头一回见到,还不熟悉,自然不像沈婉婉那样亲近。侯府教养极好,双胞胎就起身行礼,「表姑姑好。」 孟云卿启颜,「在做什么?」 「姑姑给我们剥橘子吃。」沈婉婉抢着应声。 双胞胎才坐下。 沈琳正同思凡在剥橘子,见到她来,思凡就起身将位置让给她。 「世子夫人去侯府人那里了?」她方才听飘然提起,就随意问问。 沈琳颔首,「嗯,怕是要晌午才回来,让我过来芷兰苑看着。」 孟云卿就顺势在她身旁坐下。 思凡将剥好的橘子给到宝之,怀锦和婉婉,三个宝贝都很高兴,端坐在椅子上吃着橘子和其他点心,也不要旁人多照看。 沈琳又剥好一个,放在点心盘了,拿起一侧的手帕擦了擦手:「你怎么来了?」 「刚才去听雨阁,屋里的丫鬟说你来了芷兰苑,我就一道来看看。」 沈琳点头,又看了看她脸色,关切道:「早间听祖母说起,你昨夜没睡好,可是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像醒不过来似的。」 「梦都是反的。」沈琳宽慰,而后道,「你来找我?」 孟云卿点头。 屋里有飘然,音歌和思凡,还有三个小不点儿和三个小不点的人的奶娘和侍婢都在,她看了看沈琳,沈琳便会意,朝思凡和飘然道,「你们看着些,我同云卿去苑里说说话。」 飘然和思凡应声。 沈琳便拉着孟云卿的手往芷兰苑的苑子里去。 世子和世子夫人喜欢清净,苑里的奴婢其实不多,眼下,只有两个在庭院打扫的小丫头。 小丫头都是有眼力架的,见她二人单独出来,身边又没有跟着思凡和音歌两个大丫鬟,便都行了行礼,往别处打扫去了。 周遭就没有旁人。 「怎么了?」沈琳便问。 孟云卿也不绕弯,「来问许镜尘的事。」 沈琳愣了愣,脚下的步子却未定,当是心里有想过她会来问的。 昨日龙舟会,京中的贵女都在,议论许镜尘的也不少,孟云卿或多或少都听了些去。 后来在西巷,若不是孟云卿,她还不知如何收场。齐王在,汪大人和刘大人都在,她和许镜尘都有口难辨。孟云卿既然来救场,便猜到了一二,却又不全然知晓。 她心中不可能没有疑惑。 往后一行人又去了丰运楼和祖母那里,孟云卿是行事妥当的人,无论是丰运楼还是祖母那里,她问起都不合时宜,所以才会去听雨阁找她的。 「你要从哪里听起?」沈琳从未对旁人说起过,隔在心中其实压得发慌。卧谈时候,她同孟云卿透露了一星半点,却没有涉及更多,也是想端午节见过许镜尘之后再告诉她。 第43章 没想到其中出了曲折。 孟云卿便看她,「从头吧,什么时候的事?」 沈琳幽幽叹了口气,「两年前。」 沈琳大她两岁,两年前便是十三。 ☆☆☆ 两年前的迎春会办在京郊,侯府里的姑娘里,除了沈楠和沈瑜都去了。那时候沈楠和沈瑜才六岁,身边还要奶娘照顾着,去这样的场合不合时宜。 迎春会向来人多,又挤,还无趣,沈陶和沈妍两姐妹受了二夫人告诫,不敢乱走,母亲到何处就都到何处,规规矩矩。她却寻了处安静的地方,看新到手的公子齐游记。 新的公子齐游记是三哥拖人稍给她的。 她看到半夜,才看了三分之一,爱不释手。 正好迎春会,旁人留意不到她,这般游记讲得是西秦,三哥都少有去过,她想快些读完。 时值三月里,桃花开得正好。 她恰好就寻了株了处远离人群的桃花树,坐在树下看书,不觉便到了晌午。 思凡四处寻她,上午的游园她是躲得过去的,晌午的宴会她再躲免不了被母亲说,就让思凡扶着起身。思凡催得急,她方才又是在桃花树下随意坐着,衣裳都是褶的,还沾了花瓣,就和思凡一道理了理衣裳,才匆匆往宴会那端去。等到宴会时,才想起那本游记落在桃花树那里的,游记是三哥捎人送的,燕韩国中还没有,她一顿饭就吃得忐忐忑忑。 午宴结束后,她就让思凡在这厢看着,自己快步往桃花树那边去。 桃花树那边偏僻,来往的人应当不多,她的游记应当还在。 越是这般想,就越是走得急,三月里,都走得大汗涔涔,生怕自己的书被人拾了去。 到了桃花树那里,却怔住。 书倒是还在,只是有人立在桃花树下,翻着她那本游记,看得认真,脸上似乎还有笑意,听到她脚步声,才缓缓回过头来,目光中有些惊异:「书是你的?」 见沈琳点头,他又道,「字很好看。」 伸手将书还她,她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脸色倏地有些发红,「多谢。」低头轻声应了句,揣了书便转身离开,接过还未走远,就听那人在身后道,「第十页的批注有一处是错的,缥缈寺不是寺庙,而是集市,西秦自古以来多以此为称,可以去查《伏天行迹》,翰林书院就有。」 第十页?缥缈寺? 她是听进去了,却也不回头,还是原路返了回去。直到确认见不到那人,才停下脚步,松了口大气,赶紧打开第十页看看,果真如此,她是批注了寺庙景观如何?本是想留着回头问三哥,却原来是错的。 缥缈寺不是寺庙,是集市? 心中的疑问就像白日里见过的男子一般,在脑中萦绕不去。 她过往从未见过那人,瞧他的神色当是也喜欢看这类书的,夸赞她的字好看,还知晓西秦国中的风土人情。尤其是那句「可以去查《伏天行迹》,翰林书院就有」像魔咒一般,惹得她心里痒痒的,仿佛连觉都睡不好了。 一直磨了沈修文两日,沈修文才答应偷偷带她去翰林院。 还得扮作假小子模样,不能乱跑,只能在规定的地方,老老实实翻书。 她已然欢欣鼓舞。 她从前怎么就没想到来翰林院呢?! 这里的藏书可比书院的多多了,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还是沈修文托人帮她,她才寻到那本《伏天行迹》,据说是孤本,都翻得有些残旧了,她都担心会毁了,可惜的很。翰林院的小童就说,有大人在抄录了,日后孤本就会收起来的。 还好,不算暴殄天物。 这两日,沈修文上午早朝,她就躲在翰林院看书,晌午同沈修文一道回府。 不知不觉,连爹爹都不知晓。 原来,西秦的缥缈寺还果真不是寺庙,是往来商人的集市。除了缥缈寺,还读到了不少奇闻异事,开了不少眼界。等到第三日,《伏天行迹》只剩了尾巴,她当日便可以看完。 小童却为难道,抄录的大人回来了,书在他那里。 这么不赶巧,沈琳有些丧气,沈修文只答应带她来四五日,若是今日有人就开始抄录,她怕是看不全了。 等翰林院的人抄录完,都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便壮着胆子去案几寻那抄录的翰林学士,结果人家一抬头,她便怔住了,不是当日那个…… 「是你?」对方也明显认出她来。 那日是一袭女装,今日便扮作了书童,他唇瓣微挑,「还真来翰林院寻书了?」 躲也躲不过去,沈琳点头,「看了两日,眼看就要看完了,小童却说有大人来抄书了,不知要抄多久,我就想来问问,看能否通融半日,我就差半日便看完了。」 第44章 那人就笑:「这里是翰林院,你如何进来的?」 书在他手上,她想了想,「哥哥在这里帮忙,我求他带我来的。」 近来朝中修书,翰林院人手不够,来这里帮忙的多是各地的儒生,她是有意这么说的,那人便信了,看了看她,又从手中翻了另一本薄册子来,「你替我抄完这本,便借给你看。」 借给她看,是可以让她带回去? 对方点头。 沈琳就欢喜得很,抄便抄吧,他能借书给她,平时都只能让她在翰林院看。 沈琳就在登记册上,看到他落款的签名。 许镜尘。 许镜尘?她记住了。 她的小楷自幼就在练习,在京中贵女里都算写得好的,他倒是有眼光。这本册子很薄,作者是前朝的女官,女官手记她的小楷正好誊抄,男子的笔记倒显得突兀。 册子很短,她晌午前就抄完了。 许镜尘看了看,便将那本《伏天行迹》给她,顺带还有另外一本《南行注》:「一道看吧,文风全然不同,各有千秋。」 沈琳道谢。 书非借不能读也,当晚就挑灯夜战,不仅将《伏天行迹》看完了,还将《南行注》也一道看完了,此时再读公子的游记,就有不同的感觉,早前读不通的地方,也豁然开朗。 果然同自己憋在闺房里读书不一样。 她忽然羡慕三哥起来。 翌日,许镜尘果然在翰林院,见到她来了便笑:「读完了?」 沈琳点头,想一想,又壮着胆子问:「你怎么知道我读完了?」 许镜尘就道:「没读完你不应当不会来的。」来了便要还他书,他猜得倒是准,沈琳忽然想通,就见他低眉莞尔,也不多说。 「还有什么书能借给我看吗?」她来之前就想好。 「先抄完这本。」又给她一个册子,倒是比前日的厚些,她晌午就要同沈修文一道离开,该是要抄上两日,脸色就有些为难。 「你先抄,书可以先拿回去,改日再还。」他就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沈琳就点头,提起笔就在他一旁的案几上开始抄录起来。这回不是女官手记了,是正经的论著,她的小楷看起来就更为醒目。 她抄书的时候很安静,心无旁骛,也不会扰他。 只是有看不懂的时候,便会自言自语,他若听到,就会应她。如此抄了半本,就如精读了半本著作一本,只觉行云流水。 再抬眸看他,日光透过窗户星星点点洒了进来,就觉他侧颜隐在暖阳里,翩若出尘。 晌午过后,同沈修文一道回府。 她也不知为何,就问起:「许镜尘是做什么的?」 许镜尘?沈修文看她,你见到许镜尘了? 她点头,他正好在那里抄书。 沈修文就道,许镜尘是鸿胪寺少卿,也是翰林院学士,时常出使他国,是国中有名的才子。 许家曾经也是燕韩的世家,只是后来没落了。 几代才出一个许镜尘。 鸿胪寺少卿,翰林院学士,时常出使他国?难怪对游记和典籍这般熟悉,沈琳心底了然,望了望窗外,只觉得翰林院的那道身影很是好看,教人想多看几眼。 这回借给她的书,她读得就更快了。 不懂的地方,也统统记下来,明日好问他。 日子就隐隐有了期许一般。 晚上做了个梦,梦到小筑里,许镜尘在看书他,她就在一旁写字。明知是梦,睡得不踏实,就蹬了被子,第二日着凉了,有些发烧起不来了。 沈修文自然不许她再去翰林院。 她就在听雨阁里养病。 那几日雨下得又大,她在屋里翻那几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不知道许镜尘那头《伏天行迹》有没有抄完。 大约再过了三日,她才见好,又磨着沈修文带她去翰林院,说要还书。 小童见了她,如获大赦,「您可来了,许大人一直在找你。」 许镜尘找她,是不是擅自借书给她惹祸事了? 「许大人来了吗?」她问。 小童点头,在呢。 她就拿了书去找他,也不知为何,她明明是生病了才没来还书的,可心里总觉揣了只兔子一般,怕见到他,又怕见不到他。终是见到了,又觉是欢喜的。 「病了?」她还未开口,他就先问。 她点头。 也是,若非病了,她应当会守时来还书的,许镜尘一样都猜得到,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放这里就好。」他没多问,也没有叫她继续抄剩余那本。 「书不是还没抄完吗?」她主动问。 第45章 他才抬眸看她,眼中复杂几许,「我问过翰林院帮忙的儒生,没有人带妹妹来这里,你姓什么?」 是被戳穿了吗?沈琳咽了口口水,心跳到了嗓子眼。 但转念一想,她三日未来,他竟会去寻了翰林院所有帮忙的儒生来问,心中又觉甜丝丝的,像抹了蜜。 「我姓沈。」 姓沈?许镜尘看她,翰林院里姓沈的学士不多,他都熟悉,不应当有这个年纪的妹妹,沈琳就道,「哥哥不是翰林院的学士,是朝中的官吏,使了些银子让我进来的。」 她说的也不假,只是定安侯世子的银子,翰林院没人敢收,也没人不敢透露。 「知晓了。」他也不多问了,只是将那里未抄完的笔记和册子给她,她接过,却听他道,「明日别来了。」 她怔住。 为何不要她来了?她可是求了沈修文好久,难道是,他猜到了? 心中惶惶不安,就听他道,「我明日要随李大人出使,多则两三月,少则月余,你要看什么书,我替你借。」 原来是这样,沈琳心里微舒,就点头道:「还是老规矩,你借书,我抄书,你把要抄的给我,等你出使回来,我一道还你。」 许镜尘就转眸看她。 她也正好抬眸看他。 四目相视,就觉有些微妙如同昨夜的一场春雨,吹落了院中一地落蕊花香。 许镜尘先低头,「抄吧。」 嗯,她也应声。 只是心有旁骛,就频频出错。 都是翰林院要抄录的书,出错了一日,整页都得重来,她有些懊恼,越急,越容易出问题。 也不知他何时起身的,就站在她身后,看她写字。 等她反应过来,也不知他看了多久,她刚想起身,他却俯身下来,「你的字写得好看,但这样握笔会脱力。」 这话沈修文从前就说过,但她改不了。 她习惯了这般写,就写的顺畅,反正平日也不会写很多字,也不觉什么,这几日这般抄书,真觉得手腕处有些发酸,只怕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那要怎么……」她话音未落,只觉温和的男子气息从身后贴近,他便握起她的手,在纸上落笔。 耳畔,是他温和的声音,句句说的都是如何握力,她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他的鼻息贴在耳后,眼前的案几都有些模糊不清,只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吵个不停。 又担心被他听了去。 「会了吗?」他问。 她僵住,她根本没听,只得摇头,他便没有松手,再握着她的手写了一次。 这日,她不知如何回府的。 手中的书籍垒了一摞,有要看的,有要抄的,怕真是一两月都不必去翰林院了。 不去翰林院就见不到许镜尘了,她又有些惋惜。 这三月,都老老实实窝在家中抄书,少有露面,就去了一次梅嘉言的小聚。 梅嘉言身子不好,难得外出,只邀了些亲近的闺蜜,沈琳是一定会去的。 来得贵女不多,都是平日里能一道说话的,也不知为何,就说到了许镜尘身上。京中有不少世家贵女是喜欢许镜尘的,学识又好,又温文尔雅,相貌俊朗,又是鸿胪寺少卿,平日里也洁身自好,也没听过什么绯闻,抑或是流连青、楼等不好的传闻,原本当是良婿的人选。只可惜早年丧妻,家中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儿子,底蕴稍好的世家,哪个会愿意女儿嫁过去做继室填房的? 沈琳就懵住了。 底蕴稍好的世家,定安侯府就是。 她也不知道这一两月是如何过来的,书抄完了,也看完了,总觉得有石头压在心底,缓缓喘不过气来。 又时常回想起桃花树下,他初次见她,问得那句:「书是你的?」 而后便是翰林院,他俯身教她写字。 她怕是喜欢上了许镜尘,越想越闹心。 听闻出使长风的使臣回京了,沈琳却更加不安心。 她要不要去翰林院还书,还是…… 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侯府的门庭都被踏破了,都被母亲一一挡了回去。她的婚事,父亲和母亲当是有安排的,却无论如何都安排不到许镜尘身上,她有些沮丧。 朝廷三日后在御花园给出行的使团接风,鸿胪寺的官员都会去。 她就让沈修文带她去翰林院。这个时候去翰林院是遇不到许镜尘的,她想得清楚,将抄好的册子和借的书还到他位置上,就不要再见他了。 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只是将书放回去的时候,就觉心里有什么被掏空了一般,蜇得慌。 再往后,游记也少有看了,就同京中其他姑娘一样,去踏青,郊游,或跟着母亲去寺庙祈福,跪拜,如此过了三两月。 第46章 转眼便到秋天。 她满十四,府中上下都给她庆生,收了一堆礼物,倒是沈修颐,还在外游学,就送了一堆游记和书籍回来。 思凡还笑,「姑娘都好些日子没看这些书呢,三公子还在送呢。」 她就随手翻了翻,这些游记里提到不少民风记事,她早前在翰林院的书籍里都看过,读起来便不如以前生涩,反而更轻松了一些,拿起来就放不下了。 沈修颐送来的十几本书,不消月余便看完。 看完就书慌了。 「怎么,近来不去翰林书院了?」沈修文打趣,沈琳想起许镜尘出使去了,还未回来,就道,「想去啊,就怕麻烦世子。」 特别强调了世子两个字,沈修文就笑,明日就去吧。 沈琳就应好。 时隔几月,翰林院里的陈设没有变过,只是小童换了。 她去翻书,小童就在旁警醒,「你可小心些,别弄坏了。」 她就郑重其事点头,她就在翰林院看,不借走就是,只是偶尔瞥到许镜尘的位置,还是会愣了半晌,不移目。 桌上的书册少了许多,该是抄录得差不多了。 他本是翰林学士,翰林院内又有儒生帮忙,她不在,也会不清闲着。沈琳就想,她不过是他认识的一个有趣的丫头罢了,抄抄书,说说话打发闲暇时间,过上几日就忘记了。 纤手将书放回原处,又见到一侧放得是《伏天行迹》。 孤本已经收起来了,那这本,就该是许镜尘抄录的那本。 她有些好奇,滞了滞,还是从书架中抽了出来,她是头一次见他写的字,工整如一,严禁得像是雕刻出来的一般,就想起他坐在临窗的位置,抄录的时候聚精会神,一丝不苟。 连她偷偷打量他,都不知晓。 看了《伏天行迹》,就认得他的字,这一栏书架上,好似都是他近来抄录的书,便不觉翻了下去。 临到走时,才见一袭身影挡在眼前,先前在她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许是太过熟悉,转眸一瞥,便认了出来。 他不是出使了吗? 沈琳就低头。 他就开口:「原来不是没来翰林院了,是挑我不在的时候。」 沈琳不知该如何辩驳。 「跟我来。」他唤了一声,就往窗边的位置走去。她想转身出书院,奈何脚下却滞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许镜尘便驻足,「怎么了?」 沈琳拢了拢眉头,攥紧了手心,也不搭理他,径直往书院外跑去,留下许镜尘独自立在原处。 此事一过,她再不想去翰林院了。 沈修文只当她一时兴起,又一时兴头过了,也没往心里去。 转念开年,京中张灯结彩,团年饭过后,就在家中看烟花守岁,年初一的时候还要进宫给殿下和王皇后请安。沈陶虽是嫡女,却是二房的女儿,也不能一道进宫拜谒。 凤仪殿内,王皇后安排了女眷的宴席。 坐了些时候,殿内有些闷,她就起身到御花园透气。 正月里,天寒着,呵气成雾。 她搓了搓手,有些冻,思凡就回殿内去取披风。 也由得天寒,御花园内的人不多,连宫女和太监都见不到几个。湖里的水结了冰,树上还挂着冰挂,亭台楼阁都掩在白皑皑的雪里,很是好看。 她微微伸手,去触树上垂下的冰挂。 指尖还未触到,便闻得身后踩雪的吱吱声。 她回眸,却见那袭身影,披着厚厚的大麾,目不转睛看她。 他是鸿胪寺少卿,应当会来宫中的,只是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助兴,他也会到御花园这样冷清的地方? 思绪间,他已踱步到眼前,她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当是才从席间出来的,同她一样。 他便解下大麾给她披上,就听他道:「白案堂里有云,南顺的冬日偶尔也会下雪,只是雪覆在湖水上,湖水也不结冰。绿树红花上都是白雪,当为美景。」 白案堂,这本书他借给她过。 麾上的暖意就透过肌肤传到四肢百骸,沈琳有些怔。 许是这大雪天,宫中灯火绮丽,也或是酒席间酣畅淋漓,不觉漫上心扉。 他俯身揽她在怀中,轻声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我去提亲。」 沈琳心中一惊,只觉心跳都倏然停了一拍,离得这般紧,怕是被他听到的。这树上的雪挂呀,也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在阳光下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光芒,看得她有些迷眼,就像……梦里的小筑一般。 耳旁就继续听到他的声音,「日后便一同去看白案堂里的风景,伏天行迹里的古迹,我写字,你抄书,走到何处,便看到何处,如何?」 第47章 他的声音就像春日的泉水一般,叮咚作响,透过耳畔,缓缓留到心间。 她没有应声。 他就低头,吻上她的发间:「你叫什么名字,我日后要去哪里寻你?」 沈琳,她也鬼使神差应声。 沈琳?他唤她。 她应了声嗯,时间就仿佛在皑皑白雪里静止,再无旁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小姐!」 思凡喊完就双手捂住嘴,手中的披风「啪」得一声落在地上,惶恐看向沈琳。 许镜尘松手。 沈琳僵住,想也没有多想,松下大麾还给他,抓起思凡便跑开。 他拾起地上的大麾,拍了拍雪,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息。看着她抛开的方向,许镜尘唇畔微微挑起,似是冬日里一抹暖人的笑意,沈琳…… ☆☆☆ 沈琳到这里停住,孟云卿便问,后来呢? 方才说到正月里,应当就是今年年初的事。 眼下是五月。 沈琳就继续道,她告诉了他名字,思凡又唤了她「二小姐」。这京中,能入宫拜年的沈家不多,要寻一家的二小姐叫沈琳的,应当也不难。 ☆☆☆ 宫中回来,沈琳就恍然变成了一只惴惴不安的小鹿,终日在苑中来回踱步,时而坐在花坛那里,数着花瓣发呆,倒比那阵从翰林院离开的日子更难熬些。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去提亲?」 心中暗暗期许,每次爹爹和娘亲唤她去,她都满怀希望,却又失望而归。一晃到了三月,她终于忍不住让思凡去打听。思凡回来说鸿胪寺少卿二月便出使了,许是要十三月末才回来。 许镜尘出使了? 沈琳心思黯淡下来,出使少则几月,他却没有来侯府提亲。沈琳咬了咬嘴唇,忽然想起在梅府聚会时,旁人说得那袭话,许镜尘再是好,底蕴稍好的世家,哪个会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做继室填房的? 所以他才不来侯府提亲的? 三月初春,却觉池水兀得有些凉了。 她就连珍藏的游记都看不进去。 来侯府提亲的人依旧踏破门庭,有门当户对的,也有不着调的,但却唯独没有他。 四月初的时候,听闻出使苍月的使团回京了。 她想找他问清楚。 还是沈修文帮忙,她扮成小厮混进翰林院,翰林苑里的桃花又开了,还是年年岁岁景色如旧,只是书院的小童又换了,见她在书架这端,拢着眉头念叨,「小心些,都是些珍贵的书籍呢。」 她就干脆移步到案台那里等。 最后满怀心思,等来的却是一句疏远的问候「沈姑娘」。 沈琳脸上的笑意僵住。 「沈姑娘日后还是少来翰林院,让旁人见到就不好了。」他的话云淡风轻,拂袖将手中修好的书籍放回书架上端,半晌才回头去看案几旁的沈琳。 「沈姑娘要的书,其实都可在麓山书院寻到。」 「早前冒犯,还请沈姑娘见谅。」 沈琳眼中氤氲,不知道如何出得翰林院,回了侯府。 整个四月,沈琳都恹恹没有精神。 抄录的《伏天行迹》就在床头,看得模糊了双眼。 他分明是喜欢她的呀,否则怎么会在御花园里同她说那般话。 她想再见许镜尘一次,就在端午龙舟会。 ☆☆☆ 四月底,孟云卿便来了京中,而后就是西巷见到的一幕。 「就是这么多,没有瞒你的。」沈琳声音很轻,许是走得累了,就寻了花苑里的一处歇脚。 栀子花开得正好,满园芬芳。 孟云卿就垂眸敛眸,修长的羽睫倾覆,看不清半分情绪。 换作是她,她也许也会如此。 只是前一世,宋景城于她,却不是一句答复。 孟云卿缓缓抬眸,「齐王呢?二姐姐同齐王相熟吗?」 沈琳错愕看她,「四皇子?」齐王是月前才新晋的封号,京中只怕都还没习惯,孟云卿如此问,她自然错愕。更为惊讶的,孟云卿为何会忽然提起齐王来? 「总觉得在西巷见到他太巧合了些,我和音歌是思凡告诉的,西巷那边平日里人就少,连端午龙舟会都没有几个人,会什么齐王会偏偏出现在细想,还有旁人一同,未免也太巧合了些,二姐姐可同旁人提起过?」 孟云卿如此说,沈琳也怔住。 她昨日是慌乱了些,也根本没想过齐王和汪大人,刘大人为何也在西巷那头。 其实细思极恐。 「别人不知晓,只有他和思凡。」她悻悻开口,思凡不会说出去,许镜尘当时也在场,当是……被人算计了。 第48章 「齐王可来侯府提过亲?」孟云卿又问。 沈琳摇头,没听爹爹和娘亲提起过。现如今朝廷的局势不明,她也听爹爹和哥哥提过,皇室也不会轻易来侯府提亲,齐王就更不可能。但如果是……沈琳手心就僵住,忽然有些木讷看向孟云卿,孟云卿敛眸。 ☆☆☆ 稍晚时候,世子夫人回了芷兰苑中。 小厨房正好做了饭菜,孟云卿和沈琳就留在芷兰苑一道用的午饭。 午饭时,听世子夫人说,宣平侯似是有急事离开了,书信今日才到了世子手中。 回苍月了? 孟云卿嚼了口饭菜,想起他说老爷子身体一向不好,能让段旻轩如此慌张的事,许是老爷子病倒了? 想随如此想,却无从考证了。 用过午饭,孟云卿就起身辞别。 定安侯的书房在西院,离芷兰苑不远,方便世子平日和定安侯往来。 书房独立有一个院落,院落里很宽敞,有时侯爷会在书房的苑里待客。 用过饭,徒步走到书院,韵来正好送了茶去房内出来,合上门,轻声道:「侯爷还在书房见客,要劳烦表姑娘稍等一会儿。」 书房有客人,孟云卿望了眼,应了声好。 「表姑娘随奴婢来。」书院一侧有偏厅,韵来是要带她去偏厅等。 音歌就一道。 到了偏厅,韵来沏茶,孟云卿随意问起,「侯爷那里是什么客人?」 韵来怔了怔,继而笑道,「都是朝中的官员,奴婢也认不得,想是朝中的事情吧。」 孟云卿本来也只是随口问起,韵来如此说,她就点头也不多问。韵来沏好了茶,就关门退了出去,孟云卿便在偏厅一边饮茶一边候着,她也不知道定安侯唤她来何事,但听沈琳提起定安侯素来守时,让她晌午后来,却有客人,应当是意料之外却不得不见的。 她本也无事,等等便是。 书房那头,韵来却驻足。 今日来的人她自然认识,是鸿胪寺少卿许镜尘。 正月的时候便来过侯府,二月里又来过一次,鸿胪寺少卿官职低微,又同侯府走动得不近,却三番两次单独见了侯爷,出来的时候脸色都阴沉晦涩得很,她印象才深刻了些。 书房内,定安侯就沉声问道,「这次又来做什么?」 许镜尘道:「再向侯爷提亲。」 定安侯脸色有就些难看,「我之前说得不够清楚?」 「清楚。」 「那你还来做什么?」 「再来问,若我一定要娶,侯爷如何才肯将沈琳嫁我?」 ☆☆☆ 也不知过了多久,韵来来唤,孟云卿才起身去书房。 音歌就留在偏厅等。 走到书房门口,恰好见到一道身影离开书院,孟云卿只觉眼熟。 那人也正好回过头,孟云卿吃惊,是许镜尘? 许镜尘看了她一眼,该是也认出她来,只是这等场合,送他出去的小厮也停下脚步看他,他便回头,离了书院。 孟云卿心中就有疑惑。 「侯爷。」她进了书房,循声问候。 定安侯抬头,「怎么不唤舅舅?」 孟云卿从善如流:「舅舅。」 「坐吧。」定安侯吩咐,孟云卿就落座,不等定安侯再开口,韵来又泡了一盏茶送来给她,孟云卿谢过。 「将军夫人寿辰你去了过?」明知故问,还问得好似随意一般。 孟云卿应声,「去过了,将军夫人很和善。」他能问便是知晓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定安侯就抬头看她,她一脸镇定,倒不像府里其余的姑娘。 「你是和卫同瑞一道回京的?」 「是,三表哥邀了卫公子和韩公子同行,正好一道回的京中。」她如实相告。 定安侯就问,「你觉得卫家的人如何?」 问的是卫家人,不是卫同瑞,孟云卿心中拿捏了几分,便开口道:「卫公子人很仗义,也好相处,三表哥同他关系很近。将军夫人是娘亲的发小,同我说了些娘亲早前的事,待我也亲厚。卫家的人都很好。」 定安侯就点头:「卫同瑞难得回京,将军夫人想必很高兴。」 孟云卿莞尔,也不应声。 「将军夫人近日若是请你去说会儿话,你就同舅母一道去,多走动不是坏事。」定安侯话中有话,孟云卿似是听出了些许端倪,似乎又是,卫同瑞…… 卫同瑞也到了说亲的年纪,难道是? 她猜出了几分,但定安侯如此说,她也不多问,佯装不觉。 定安侯也就不戳破,随即不提此事,转言道,「前几日同你说起过的,日后每日抽出一到两个时辰学习政史经纶,先生的人选我挑好了,该是晚些过后就会来侯府,你们先见见。」原来此番是让她过来见先生的。 第49章 孟云卿应好。 「我让你舅母听雪苑收拾出来了,明日起,每日未时你就去听雪苑念书,还是先住在西暖阁,陪陪外祖母。」听雪苑是娘亲早前的居所,定安侯应是想让她日后搬去听雪苑才这么安排的。 话音刚落,韵来就在屋外道,「侯爷,宋公子到了。」 「请他进来。」定安侯吩咐一声,就听屋外有脚步声。 定安侯先前便说让她来见先生的,那此时来的人应该就是,孟云卿也顺势起身站起。既是日后的先生,她应道稍稍低眉,算作礼貌迎候。 少时,一袭青衣素袍便出现在眼角。 「学生见过侯爷。」 这声音……孟云卿忽得攥紧双手。 这声音,只怕再熟悉不过! 也不待定安侯出声,孟云卿震惊抬眸,眼光直勾勾看向眼前的青衣素袍,手心攥得生疼,也浑然不觉。 年少时的模样,未及弱冠,带着几分清逸俊朗。 恍若隔世一般。 她想起得却是前一世尾声,他眸间的幽暗深邃,冰冷若深谷寒潭。 定安侯所说的人——就是他! 宋景城!! 「孟姑娘。」宋景城巡礼问候。 定安侯早前便同他说起过,要他日后来侯府教习表姑娘功课,教的还是政史经纶,每日授课一至两个时辰。初到京中,他要走定安侯这条路。 定安侯让他来府中教课,是要放他在眼前看看。 他需要这个机会。 侯府的表姑娘姓孟,前些日子才到的侯府,他知道的不多。 他也不明白定安侯要一个表姑娘学政史经纶做什么? 他这一路上便都在想孟云卿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从他进书房起,孟云卿就莫名看他,半隐在袖间的手也似是死死攥紧,他猜不出何意,却也直觉侯府的这位表姑娘应当不喜欢他。 「云卿?」定安侯微微拢眉。 孟云卿才回过神来,她少有在定安侯面前这般失礼,转眸时,眼中还微微有氤氲:「昨夜没睡好,一直留眼泪,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又犯了。今日晨间还没去外祖母那里请安,舅舅和宋公子勿怪。」 她说的淡然,不像假话,再加上晌午时候定安侯就听楼氏提起过,定安侯就未怀疑:「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未时记得去听雪苑。」 孟云卿点头,福了福身辞别。 竟是再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宋景城目送她出屋。 孟云卿不知这一路是如何从西院书房回西暖阁的。 五月天,掌心的温度冰冷若寒蝉,仿佛连腿脚都是麻木的,走了多久都浑然不觉。 一抬头便到了西暖阁门口。 「姑娘回来了?」娉婷来苑门口迎她。 孟云卿也只是敷衍点头,没多应声,就径直往内屋走去。娉婷疑惑看向音歌,音歌边收伞边摇头,对口型同她说,从西院回来,姑娘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也不知怎么了。 连娉婷都少见孟云卿这幅模样。 两个丫鬟一头雾水。 孟云卿前脚已经进了内屋,两人面面相觑后,也只得快步跟进来。 只见孟云卿端坐在小榻边,盯着一处出神。 音歌去放伞,娉婷就上前给她倒水。 孟云卿接过,轻轻抿一口,似是想了想,又放下茶盏道:「去把给祖母做里衣的料子取来。」 做里衣的料子?娉婷倒是意外。 料子她倒是在早前就准备好了,小姐说是要做两身,她就准备了五六匹料子,等着姑娘选。料子其实也备好几日了,姑娘一直没得空,今日却突然要取料子来。 可眼下分明还一副心不在焉模样。 娉婷迟疑了一秒,还是应声道:「我这就去取。」 孟云卿点头。 临走到门口,娉婷回望一眼,见她先前端起的茶盏还悬在空中,一直没有放下,明显心有旁骛。 「怎么了?姑娘在做什么?」音歌恰好放完伞,折了回来,见娉婷出了内屋就问了句。娉婷道,姑娘说要给老祖宗做里衣,让我去取料子来。 昨日端午节,大伙都得了老祖宗赏。 五小姐和六小姐说要煲汤给老祖宗喝,四小姐说要做鞋子,二小姐说要绣枕巾,姑娘这头早前就得了老祖宗的玉枕,其实早就想给老祖宗做里衣了,再加上昨日那支珍贵无比的白玉兰花瓶,姑娘想快些做好给老祖宗倒也无可厚非。 音歌就道,「料子重,我同你一道去吧。」 娉婷道好。 等五六匹料子取回来,两人各抱了两三匹到内屋。 第50章 「姑娘,东西取回来了。」聘婷开口唤她,却见孟云卿还端坐在方才的小榻旁边,似是没有挪动过位置。手中的茶杯也滞在空中,分不清是方才拿起后就没放下,还是重新端起的。 音歌就先进了屋,娉婷跟在她身后进来。 「姑娘,您先看看颜色,这些都是老祖宗喜欢的,姑娘看看是挑着两套做,还是多做些?」音歌抱了料子到孟云卿面前,孟云卿才回过神来,音歌见她眼中略有红润。 「姑娘……」音歌还是忍不住开口。 娉婷也上前,在她身边道:「姑娘,您若是有事,要同我和音歌说,我和音歌都担心着。」 孟云卿就抬眸看她们,唇畔莞尔,「知道了,我没事。就是昨日睡得有些晚,晌午也没休息好,方才在想事情,又有些困了,让你们担心了。」 她语气温和诚恳,眼中有笑意,不像方才那般魂不守舍。 娉婷舒了口气:「那姑娘先休息着,晚些再做里衣?」 「不用。」她根本没有睡意,就接过她手中的料子,翻了翻,示意她堆在桌上并排放着,自己上前挑选。音歌也照做,好让她一起看看。料子有五六匹,能做好几套。 孟云卿道:「先做两件吧,外祖母穿着合身再做两套。」 她如此说,音歌就应好,将她挑好的两匹抽了出来。娉婷也上前,将一侧的案几收拾出来给她用,剪刀,尺子,针线都一应俱全,「姑娘看看还缺什么,我去取。」 「够了,先用着,你们去忙吧。」孟云卿吩咐一声,好似认真拿起一块料子,看了又看,又去篮子翻了翻尺子。 「那我们不吵姑娘了。」 待得两人出了内屋,孟云卿手中提起的尺子才放了回去,重新静坐回一旁。 眸色黯淡。 ☆☆☆ 翌日,未时尚差三刻,宋景城就到了侯府。 安东领他进的府中。 这些日子安东一直在侯府的马棚帮忙,定安侯给孟云卿寻了先生,孟云卿这端的事情便交由安东来做。西暖阁是内院,有女眷往来,安东少有到西暖阁。几日里,府中的其他小厮却带他熟悉了侯府,他记得认真。 去往听雪阁的路,他认得,也不需要旁的家丁陪同。 宋公子是侯爷给姑娘安排的教受先生,安东对他很恭敬,「台阶,小心,宋先生。」 他一开口,宋景城便知他老实,还是个结巴。 听安东说起,他是孟云卿的家仆,跟着孟云卿来的京中。宋景城看了看安东,算不得家丁中聪明能干的,孟云卿却只带着这样的家仆入京? 「到了,宋先生。」听雪阁外,安东驻足,恭恭敬敬鞠躬,做了个相请的动作。 在苑外守着的娉婷就眼前一亮,「安东哥哥!」 她是许久未见安东了,一时就有些语无伦次,等跑到他跟前,才想起安东今日是领了给姑娘授课的先生来听雪阁的,遂又福了福身,「先生好,姑娘已经到了。」 离未时还有两刻,人已经到了? 宋景城有些意外。 他昨日就在西院的书院见过孟云卿,孟云卿对他并不友善,也未同她说过一句话便离开,他直觉她对自己有敌意。他分明是初次见她,不知道她的敌意来自何处。 但她是侯府的表姑娘,他有求于定安侯,他不想开罪于她。 来侯府前,心中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侯府这个表姑娘应当会给他难堪,许是让他在听雪阁等上一下午时间,许是让迎接的婢女和侍从奚落……却没想到,孟云卿提前两刻就到了听雪阁,他当真有些猜不明白。 「先生请随奴婢来。」娉婷开口,他就点头。 娉婷领他走在前端,又朝安东道,「安东哥哥,你先在苑子里等我。」 安东憨厚应了个好。 「姑娘,先生到了。」娉婷领宋景城进了外阁间,外阁间的陈设原本就像书房,书房前后各有一个案几,可以对坐授课,再适合不过。 宋景城进屋时,孟云卿就坐在其中一个案几前。 案几前放着茶盏,她的目光就盯着眼前的茶杯出身。 听到娉婷的声音,就循声看过来,即便掩饰得很好,他还是明显看到她眼中一顿,继而目不转睛看他,好似要将他看穿一般。 「孟姑娘。」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就出声问候,寻了她对面的案几坐下。 外阁间的书房本就不大,两个案几之间相差不了多远,他躲不过孟云卿的目光,只得抬眸,大方看她。 她只是看他,也不出声。 他有些尴尬,便补了一句:「孟姑娘好早。」 本是一句寒暄,她还是看他,不接话。 第51章 宋景城手中微滞,许是先前就心中有数,知晓她并不喜欢他,就也不自讨没趣,低下头去翻带来的书卷,随口道:「政史经纶,范畴大而广,孟姑娘早前可有概念?」 他抬眸看她,又似是忽然想起她当是不会应他的,顿了顿又道,「以史为鉴,引经据典,所谓政史经纶,当从史论和典籍学起,再有策论。这本《凤阳记》是前朝凤阳子所著的史论,可以从《凤阳记》开始学起……」话音未落,宋景城戛然而止,孟云卿看她的眼神仿佛从方才起就没有变过。 「孟姑娘有在听吗?」宋景城直接问。 孟云卿才转眸重新看他。 意思是,她方才没有听。 宋景城有些窘迫,想了想,便径直起身,将手中的《凤阳记》手卷递放在她案几前:「先抄录第一章 ,抄录时有不懂的地方,可先记下,而后一并问我。」 良久,她才伸手去接,翻开扉页,掌心便滞住。 宋景城尽收眼底。 只是不知道她为何。 半晌,她才提笔抄录起来。 她坐着,他站着,本就离得远。 孟云卿写下第一个字,宋景城便怔住。 字如其人,一个人的字迹最不易模仿,除非经年累月的熟悉。这卷《凤阳记》是他早前手抄的,一直带在身边。而孟云卿笔下的小楷,一笔一画,内里都透着他的字迹风格,却又不全然相同。 就像是……风骨分明不同,却多少年潜移默化,才变成相近的样子。 稍有眼力的人便都看得出来。 宋景城就看向眼前低头提笔的孟云卿,心中竟是莫名意味。 「你的字是谁教的?」越看越心惊,便忍不住开口,连声音都是低沉的。 孟云卿手中顿住,墨迹便直接在宣纸上晕开黑色一片。 「有什么关系吗?」孟云卿侧着头,转眸看他。 她声音很轻,修长的羽睫下,看不出太多情绪。 孟云卿忽然问,宋景城就一时懵住。 她个头本就娇小,端坐在案几旁,显得整个人更为单薄。应当还未及笄,青丝也未盘起,并不精致的五官却长得十分匀称,不招摇,却有些招人喜欢。 只是眸间的黯淡似是处处透着与她年纪不相称的冷淡,叫他无所适从。 是啊,她的字迹里不过透着几分和他相似而已。 他这般问倒是突兀得很。 她是侯府的表姑娘,她的字迹自然是自幼习得的,他问得逾越了。 宋景城就敛了眸间的惊愕,缓缓道:「孟姑娘的字和我的几分相似,有些意外。」 孟云卿又看了看他,没有再应声,继续低头誊抄案几上的《凤阳记》,先前晕开的墨迹也由得字里行间的巧妙距离,将好妥善得处理过去。 全然不像一个小姑娘的沉稳冷静。 宋景城就忍不住打量她。 她端坐在案几一侧的姿势端正,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凤阳记》的书卷放在左侧,她誊抄的宣纸再右。她一眼要扫过完整的一句,再逐字誊写下来,不像他见过的小姑娘,大都沉不住气,看两三字便写两三字,再看两三字,再写两三字。 这样写仿佛快是快些,但文章的思绪和排列都显得断断续续,为了誊抄而誊抄。 缺了做学问的一气呵成和行云流水。 誊抄文卷确实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个性,他才让她先誊抄《凤阳记》。 这样性子的人,往往都性情平和,好相与。 孟云卿却不是。 宋景城微微垂眸,她对他,带着某种天然的疏远,他却不好问起。 他初到京中,需要凭借,定安侯安排的差事,他想做周全,哪怕是让他教受一个养在闺阁中的世家千金政史经纶,荒谬是荒谬了些,他只能利用好这个机会。 旁人求都求不得。 只是他要如何做,才能打破孟云卿的芥蒂? 思绪间,就一直盯着孟云卿出神。 连孟云卿提笔,他都险些没有察觉。 好在余光之下,轻轻瞥得,就敛回了目光。 孟云卿也搁笔,宣纸上还有未干的墨迹,日光应在没有干涸的墨迹上,有些耀眼反光。宋景城拢了拢眉头,就见她拾起方才誊抄的宣纸,拿在手中微微晾了晾。 他也有这般习惯。 誊抄完,先不急着放到一处,而是粗略看完后,才会微微晾一晾,怕墨迹沾染出来。 她也有这般习惯? 许是先前见过她的字迹,已然惊愕过了一回,眼下便不似方才那般大惊小怪,反是轻声赞许道,「孟姑娘的习惯很好。」 第52章 孟云卿手中就僵住。 他是有这般习惯。 所以她才习惯了等他落笔,就替他读完一遍,然后拾起宣纸晾一晾,再还给他收起来。 特别是当他抄录大段书籍时,他抄好一页,她就粗略检查一遍,而后晾好再逐页整理起来。等他抄完,她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他便莞尔,我看红袖添香也不过如此,还是锦年知我。 ☆☆☆ 前一世,就如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飞逝。 仿佛她不去想,也会浮现在脑海。 就像今日在听雪阁,她想知道她能佯装平和到何种程度。 但院中响起他的脚步声,她都熟悉得通透,先前特意早来正襟危坐敛下的气息,也渐渐打破,难以平复。 她就抬眸看他,仿佛隔了一世再看一个人的过往,分明熟悉,历历在目,好似昨日,但自己掌心的冰凉,又仿佛想起前一世尾声,隐在那袭昏黄灯火后的幽暗和淡漠。 她看不透他是哪一种人。 就像看不透为何重回一世,他也要出现在定安侯府! 孟云卿垂眸,敛了方才眼中情绪。 宋景城就收起她案几上的书卷,踱步回对面的案几落座,书卷就正好翻到第一章 。 《凤阳记》是凤阳子的论著,开篇第一章 其实泛泛而谈的是吴地风土,看似与史无关,实则处处相关,作为引言,末尾才点出用意,被誉为深入浅出的开篇之作。 宋景城就从第一章 引言的吴地风土说起。 吴地幅员辽阔,由南及北,地理分为三块。 吴南,多山,多产茶。 吴中,丘陵,多产烟草。 吴北,则多平原,多产酒。 所以自古看吴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便各有千秋,论史识人皆是如此。 吴南,多山,多产茶,便多出文人骚客。 吴中,丘陵,多产烟草,便多出高官政客。 吴北,多平原,多产酒,便多出武将英勇。 攻城略地,识人断相,无一不是如此,论史者,知其然也需知其所以然。 ☆☆☆ 孟云卿清浅低眸。 听雪阁出来,安东送宋景城出的侯府。 侯府在城西鹿鸣巷。 东富西贵,南市北坊,宋景城借宿的地方在北坊。 没有马车,走回去要大半个时。 他是入京参加秋试的,眼下才五月,他的盘差不够在客栈住上四个月之久,就在北坊的葫芦街租了一间小屋。 葫芦街离百福坊很近。 百福坊是京中赴考学子的聚集之地,所以葫芦街上住了不少宋景城这样的寒门学子。 租金低,平日还可多走动,交流京中信息。 其余两个外乡的考生和宋景城租在同一个院落,一个叫丁成,一个郭宁涛,三人平日里关系也算好。 宋景城回来,正好黄昏时候,刚进院落就见丁成和郭宁涛二人在苑中亭子内摆了饭菜。 「再晚些就不等你了。」丁成买好了下酒菜,就同郭宁涛一道等宋景城回来再享用。 宋景城粗略看了眼,这一顿对寒门学子来说怕价值不菲。 宋景城便笑了笑,「怎么了丁成,今日可有喜事?」 丁成生得胖,又是个憨厚得,所以得了喜事就想着买酒菜回来同他二人一起吃,宋景城问起,他便挠头笑,「有!今日去了趟都统府,没想到能见到陆都统,还在陆都统那里谋了个差事,秋试还有四个月,正好可以混个脸熟,对日后应考也有帮助。」 这对寒门学子来说,的确是天大的好事。 「那要恭喜丁兄。」郭宁涛就先举杯。 宋景城随后。 三人一饮而尽。 「那丁兄谋得是什么差事?」郭宁涛随后就问,都统府在京中都算富贵的,门庭若市,能得陆都统青睐,他羡慕得很。 「陆都统有三个儿子,听说年幼顽劣,气走了好几个先生,又懂些拳脚,好一些的学儒都不敢踏入都统府。我小时候练过些拳脚,制服三个孩子倒是不在话下,正好得陆都统的赏识,就让我明日起去都统府给三个公子授课。」丁成说着,都忍不住启颜。 郭宁涛也替他高兴,道贺了两句,又想起前几日宋景城也是去过定安侯府的,就问起他进展。 宋景城顿了顿,他去定安侯府的事情丁成和郭宁涛是都知晓,但他并未告诉他们定安侯安排的差事。 给侯府的表姑娘授课,还讲的是政史经纶,一来听起来滑稽,二来,定安侯似是并不想外人知晓。 他就摇头,还在等。 第53章 郭宁涛就道,「我上午去了趟百福坊,听许多人在议论定安侯府,说定安侯府近来才接回了一位表姑娘。」 宋景城手中一僵,就抬眸看他。 「我也有听过,但知晓的少。」丁成也应道,「你快说说看。」 郭宁涛继续:「据说这表姑娘姓孟,是定安侯妹妹的女儿。定安侯就一个妹妹,当年还是侯府的掌上明珠,可惜后来嫁的不好,远离了京中。听说年前这表姑娘的父母都过世了,年纪也不大,就十二三岁,老夫人就做主接回侯府来住,宠爱有佳,连定安侯都很喜欢。」 宋景城捏了捏酒杯,轻声道:「百福坊也是无事了,议论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言外之意,读书人不务正业。 郭宁涛就不赞同了,事关前程,你说当议论不当议论? 事关前程?丁成就凑进了些,说来听听。 宋景城拢了拢眉头。 郭宁涛就道,「你们想想看,定安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世家贵族,高门邸户,整个侯府却只有一个定安侯世子能入仕,定安侯不提拔沈家的子弟,但若是你我能能娶到定安侯府的姑娘,就等于有了定安侯府的助力,岂不是仕途平顺,平步青云?」 丁成就摇头,「这京中的世家贵族哪个不是门当户对?侯府的大小姐是殿上赐婚嫁到的尚书府的,定安侯世子娶的是国公府的二小姐,岂是我们这等寒门学子要想平步青云就能平步青云的!最多能高中之后,能娶个侯府的庶女做妻室。定安侯的子女都是侯夫人亲生的,侯府的庶女只有二房和三房有,虽是沾亲,却也不见得有多好助力。」 宋景城却怔住! 果然,郭宁涛就笑,「老丁,你想想,若是侯府的表姑娘呢!本就是老夫人和定安侯的心头肉,自然想留在京中。但出身却又欠缺些,大的世家不会娶过去做正妻,小的世家又怕嫁过去受欺负,但若是高中的寒门学子呢?入仕后,靠定安侯提携一把,日后做了朝中的权贵,就自然而然扶上了对称的位置,了了老夫人和定安侯的一桩心事。你说,这定安侯府内,谁才是我们寒门学子眼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丁成恍然大悟。 郭宁涛又道:「要我说,如果能入定安侯的眼,等日后高中,再求娶这位表姑娘,才是前程不可限量!景城兄,你觉得呢?」 宋景城敛眸,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翌日,宋景城到侯府,安东已在门口等候。 见他来了侯府,便迎了上来,神色有些愧疚:「对不住,出去了,姑娘不在。」 安东是结巴,只能三四个字一起,说得有些吃力,宋景城大致听懂——孟云卿有事出府了,人不在侯府里,安东又不知道他的住所,没有办法提前通知他,就一直在侯府门口等。 让他白跑一趟,安东很愧疚,就一直道歉。 宋景城莞尔,道了声无妨。 安东才把手中的小册子给他:「姑娘的,宋先生。」 他接过翻了翻,小册子里的字迹是孟云卿的,是他昨日教受之后给她留的功课。 她的话很少,大多时候只是在听,也少有神色波动。 他想她是不喜欢上他课的。 他从前在私塾代过课营生过,见过不少顽劣的学生;也给富贵人家做过先生,知晓如何进退,但给大户人家的女子上课还是头一回,他也不好拿捏,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 脑海中就想起郭宁涛昨日的话,这侯府的表姑娘才是我们寒门学子眼中的香饽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他而言,她不是香饽饽。 而是他手中烫手的山芋。 「宋先生,我送您。「安东是老实人,心中愧疚,一脸自然诚恳。他一直在侯府的马棚帮忙,老祖宗给姑娘备了马车,让姑娘想用的时候用,安东想送他一程。 宋景城婉拒,「不必了,我正好去拜会一个朋友。」 安东过意不去,便一直要送他到鹿鸣巷街口。 宋景城却之不恭,一路上,便随意问起了些珙县时候的事情,当作闲聊。他之前是有听闻孟云卿的父母是年初过世的,也在想她一个小姑娘是如何独自应对过来的。 定安侯提得很少,他不便问起。 郭宁涛他们知晓的也少,还大都是些不着调的。 他就想问安东,安东道:「姑娘好,年幼,不容易。」 安东的话很浅,宋景城点头,想起昨日她看他,眼中好似平和,却总带着他看不透的情绪。在听雪阁时候,她的婢女对安东很亲厚,那她对安东也应当和善。 孟云卿不是性子乖戾之人,为何偏偏对他如此? 还是,他想得有些多了。 未及多思,到了鹿鸣巷口,他驻足,让安东留步。 第54章 安东憨厚点头。 等他走出去许久,回头时,安东还在街口那边看他,见到他转手,就挥手作别。宋景城忽然有些明白,孟云卿为何会带安东入京。留在身边的家仆不需要多精明,安东这样的在京中很难再寻到。 她会识人,却少有开口道破。 宋景城就想起安东口中所说,孟云卿过往在珙县过得并不富贵高调,相反,还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眼中就黯淡了几分,孟云卿…… 「阿嚏!」孟云卿掩袖,又是一个喷嚏。 韩翕就凑上前去,「孟妹妹不是着凉了吧?」 孟云卿摇头,哪里会?可能是京中天气还不太习惯,过些日子就好了。 卫同瑞给她递了杯水,她笑了笑,接过就饮了一口,口中才舒服了些。 韩翕就接着道,「孟妹妹,你看,我就说京中八宝楼的八宝鸭子没有郴州的好吃吧。「 孟云卿就笑,好像是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京中的八宝鸭子确实少了些味道。 沈修颐就道,等寻个日子,我们再去郴州吃鸭子去。 孟云卿就道,那三表哥说话要算数。 结果不待沈修颐开口,韩翕就道,修颐若是不算数,我带孟妹妹去。 孟云卿哭笑不得,沈修颐也跟着笑起来,如何忘了韩翕才是好事之徒的。 卫同瑞就轻咳两声,平和道:「你先过了相爷这关再说吧。」 一桌子便笑得更欢。 谁都知道韩相对这个小儿子可谓操碎了心,他终日追子啊京中贵女身后,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韩相头痛不已。若真是让他带了侯府的表姑娘去郴州,韩相只怕恨不得打断他的狗腿,养个一年半载不能出门才是。 但笑归笑,笑过之后,孟云卿才举杯敬卫同瑞。 当初就说好的,若是卫家的小龙队夺魁,就给他庆功。 今日就是老给卫同瑞庆功的。 晨间,孟云卿到外祖母的养心苑请安,一同用早饭。 外祖母的里衣做好了两套,就正好带给老祖宗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再改,要是合身,还有旁的料子可以再做几套。 秦妈妈倒是惊异。 老祖宗也喜出望外,虽说府里的几个丫头煲汤的有,绣枕巾的有,做鞋子的也有,但都是姑娘家小打小闹的小玩意儿,除了沈妍的鞋子和沈琳的枕巾之外,实在拿不出手。 而孟云卿缝的里衣,一看便是有火候的。 没有几年的功底,是做不出来的,老祖宗和秦妈妈才惊喜。 她是侯府的表姑娘,日后的婚事或是比不得沈琳和沈陶两姐妹,见到她这两件里衣的功夫,老祖宗倒是欣慰的,拿得出手,日后夫家也是赞许的。 孟云卿倒是没多想。 前一世,父母过世前,她根本没做过女红。后来跟刘氏到了清平,刘氏一家的衣服都是她缝补的,开始扎得满手是伤,疼也不喊,后来做得越来越多,就轻车熟路。 等和宋景城逃离珙县,日子过得清贫,他的衣裳都是她补的,能省些银两,便也补得用心。有时候,还会做些手工活,贴补些家用。 都是一针一线沉淀出来的。 「云卿的女红比芜儿的好。」豆_豆_网。老妇人一脸欣慰。 孟云卿弯眸,「外祖母喜欢,我多给外祖母做几套。」 也是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翠竹来通传,说三公子来了。 孟云卿的西暖阁就在养心苑隔壁,来得自然早,也就时常同老祖宗一道用早饭的。但沈修颐住西院,今日来这么早做什么?秦妈妈就去屋门口接。 远远的,就听沈修颐的声音,「云卿在吗?」 「表姑娘在同老祖宗一道用饭。」秦妈妈应声。 而后是连串的脚步声,就见秦妈妈领着沈修颐到了屋中。 「祖母。」沈修颐请安,老夫人就招手唤他到跟前来,问了是否用过饭。沈修颐摇头,翠竹就添了双碗筷。 一边吃饭,沈修颐一边道起,卫同瑞在龙舟会夺了冠,邀他们去庆功,特意请了云卿。 老祖宗就笑,那就早些去吧。 侯夫人有同她提起过将军夫人的意思,老夫人高兴得很。她正愁云卿的婚事,将军府倒是好人家。将军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虽然离得远了些,好歹在京中,可以常见到。 老夫人见过卫同瑞,也是个年少有为的,若是做她的外孙女婿,她心里满意得很。 于是老夫人一听说卫同瑞相邀,就赶着他们出府,连下午的授课也做主让孟云卿不用去了,还让翠竹去同定安侯说声。如此这般,早饭过后,两人就上了马车往南市这边去,到了南市口就见到了左顾右盼的韩翕和一侧的卫同瑞。 孟云卿便笑。 她如何忘了,要给卫同瑞庆功,韩翕怎么可能不来? 第55章 思及此处,韩翕也见着马车这端,她从马车上下来。 「孟妹妹!」韩翕热情得很,简直欢脱得迎上前去,卫同瑞也紧随其后。 「韩公子,卫公子。」孟云卿招呼,卫同瑞就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眼中有笑意。 「怎么约在南市口?」沈修颐好奇。 卫同瑞就道:「韩翕说,之前就说要带云卿逛京城的,正好今日是机会。」 他唤得是云卿,孟云卿微怔。 沈修颐也顿了顿,而后若有所思看向卫同瑞,似是恍然豁然通透。 韩翕大大咧咧的倒也不觉得,接了卫同瑞的话道:「孟妹妹,我们上午逛南市,中午去八宝楼吃八宝鸭子,下午再去北坊,这京中的南市北坊就算都去过了。」 孟云卿就点头。 而后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孟云卿敬的酒,卫同瑞自然一饮而尽。 韩翕就勾搭上他的肩膀道:「卫同瑞!若是明年还有龙舟会,我也同你一道去参赛,修颐兄,你去不?」 沈修颐摇头,「我就不必了。」 言外之意,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孟云卿就掩袖笑了笑。 卫同瑞就道,「去倒也无妨,拿旗。」 孟云卿才饮了一口茶水,就险些喷了出来。 果然就见韩翕一幅铁青的脸,嚷着要和卫同瑞不死不休。 一来二去,这八宝鸭子就吃得几分欢乐。 这八宝楼内都认得韩翕,卫同瑞和沈修颐这几张熟脸,招呼得自然就好。见有孟云卿在,还送了新鲜的果茶,极会做人。 孟云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果茶的确香甜,就问了小二如何做的,想回去也试试。 小二知无不言。 孟云卿听得认真,余光处,却忽然瞥得一袭身影,从拐角处走出来,往楼下走去。 似是,许镜尘? 孟云卿微微拢眉,只见他身后还有一人,那身影便更为熟悉了。 孟云卿搁下茶杯,沈修文? 沈修文为何会同许镜尘在一起? 孟云卿怔忪不过瞬间,两道身影就下了八宝楼,她再想看清也寻不到人影。 疑惑就只得搁在心里。 遂又想起前日在西院的书院遇见了许镜尘,许镜尘才从定安侯的书房出来,脸色并不好看。 孟云卿忽然想,许镜尘或许是过往就找过定安侯的。 只是沈琳并不知晓罢了。 许镜尘知道沈琳是定安侯的掌上明珠,就找定安侯求娶过,结果被定安侯拒绝。 沈琳嫁过去是做继室填房的,定安侯这么疼沈琳,他若是不同意,许镜尘无论如何都娶不了沈琳。 许镜尘娶不了沈琳,就只能断了沈琳的念想。 所以才有了早前的,沈姑娘日后还是少来翰林院。 而西巷时候,孟云卿分明听到了那句,「我喜欢你又如何?」 这一连串思绪,孟云卿忽然心底澄澈。 许镜尘并非无意,也许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但要如何,事情才当有转机呢? 定安侯的心思,哪里是旁人能轻易猜透的。 孟云卿实在想不出来,只得垂眸敛眸。 ☆☆☆ 等从八宝楼出来,未时都过了。 上午逛了南市,多以小食和铺子为主,八宝楼在南市上。 下午要去的北坊,就以手工作坊为主。 京中手艺人汇聚,北坊可逛的东西其实更多。 韩翕就在孟云卿身侧津津乐道,这家是户县来的手艺人,这家是京中的老字号,这南市北坊上就似没有什么不是韩翕不知道的。连沈修颐都听不下去了,揪着韩翕在前排一道走,留了孟云卿和卫同瑞一路。 韩翕就时不时转过头来,倒着走也要说。 沈修颐只得硬拖着他往前走。 孟云卿顿觉少了三千只鸭子,清静了许多。 卫同瑞就不像韩翕这样吵,他自幼长在京中,知道的也不比韩翕少。 韩翕一张大嘴,终日招摇过市,卫同瑞就沉稳内敛,说起来话来不像韩翕一般眉飞色舞,反是如沐春风。 孟云卿喜欢同他一处。 聊得投机,也觉得北坊逛起来有趣得多。 沈修颐就不时回眸,嘴角不时挂起一丝笑意。韩翕拢眉,你总在那里笑做什么? 好事,自己想,沈修颐也不多说。 韩翕一头雾水,这般好事的性子就干脆缠着沈修颐问去了,也不大放心思在卫同瑞和孟云卿这端。 第56章 改日再找时间出来骑马吧,过了五月,我就离京了。 卫同瑞如实说。 孟云卿就顿了顿,她应当没有听错,卫同瑞是说过了五月就离京。 她早前是有听沈修颐提起过,卫同瑞同卫将军戍边,少有时日能回京,将军夫人才一直道府里冷清得很。今年将军夫人生辰,殿上特意恩准了卫同瑞回来庆生,她以为卫同瑞会多待些时日的,没想到过了五月就要走。 去掉路程上的时间,总共在京中才待了一月。 卫同瑞就道,殿上体恤,一月假期已经足够,等边疆稳定就可回京了,若是快,年关前就可回来了,还能同母亲一道守岁。 孟云卿点头,一定会的。 卫同瑞就笑,你如何知道? 孟云卿反问,不是祈福过了吗,心诚则灵,你的红福袋扔那么高,太平盛世就是家宅安宁。 他说的,她都还记得,卫同瑞嘴角浅浅勾勒起。 想了想,又似随口问道,前几日的事情,没有再出旁的乱子吧? 他是指画扇的事,孟云卿会意,继而莞尔,多亏了卫公子,没有生出旁的乱子,还没好好谢你。 卫同瑞转眸看她,似是有话欲言又止。 孟云卿也看他。 他轻笑一声,还是开口,「云卿,若要谢我,就替我做个剑穗子吧。」 剑穗子? 孟云卿缓缓敛了笑意。 ☆☆☆ 直到回侯府的马车上,孟云卿还在想剑穗子的事。 她自然知晓他让她送剑穗子是何意。 孟云卿就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出神。 「今日逛得如何?」沈修颐有意开口问得,她同卫同瑞一直在说话,表情又温和平顺,当是聊得契机的。 沈修颐觉得他二人很配。 孟云卿点头,京中繁华,倒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避重就轻,沈修颐也不戳破,只是望着窗外笑。 等到侯府,黄昏都过了。 逛南市时吃了不少点心,中午又在八宝楼吃了不少八宝鸭子,下午也不觉得饿,等到回西暖阁,才恍然有些馋了。 音歌就道,「晌午时候二小姐来过,送了不少点心来呢,姑娘先尝尝?我再让厨房去做晚饭,稍微等等就好了。」 沈琳来过?孟云卿倒是惊异。遂又想起今日在八宝楼见到的沈修文和许镜尘两人,还有前日里在西院的书院也见到了许镜尘,就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沈琳。 但沈琳来寻她,自然也是有事要同她说。 「二小姐什么时候走的?」她问。 娉婷就道,「等了好些时候呢,将近黄昏才走的。」 孟云卿心中就有数了。 「别让厨房做饭了,我们去听雨阁。」 嗯?音歌和娉婷都愣住,这么晚了。 恰巧屋外有当值小丫头过来,「姑娘,二小姐那边来人了,问姑娘回来没有,说留了莲子羹要同姑娘一道喝呢。」 是特意让人来西暖阁找她,孟云卿道,「去呢,换身衣裳就去。」 小丫头就去回话。 音歌和娉婷面面相觑,二小姐那端还真让人来请了。 「愣着做什么?来替我换身衣裳。」孟云卿催道。 外头回来风尘仆仆,换身衣裳去西院才好,音歌和娉婷就应声上前。 晚些时候,等孟云卿到听雨阁,思凡就迎了出来,神色有些慌张。 但音歌在,她欲言又止,就领了孟云卿到内屋。 沈琳正在内屋里来回踱步,桌上的油灯都快燃尽,再加上她衣衫带起来的风,屋内就显得忽暗忽明。 「你来了?」见到她,仿佛心中才踏实些。 就让思凡领了音歌去苑里。 孟云卿更觉怪异,等到思凡和音歌两人出去,她才快步上前,「出了什么事?」 沈琳就关了门,拉她到床榻处坐下,望了望四周,咬唇道:「许镜尘前日里找过父亲了。」 她知道了?孟云卿虽然讶异,却没有出声打断。 沈琳道:「我以为他从未来侯府提过亲……」 而后的话不消再多说,孟云卿也知晓。许镜尘来侯府提亲,被定安侯拒绝了。 沈琳就道:「云卿,你要帮我。」 孟云卿拢了拢眉头,心中涌上不好预感,「怎么帮?」 沈琳攥紧了掌心,仿佛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孟云卿也不扰她,就等她想清楚再说。 良久,沈琳才拉了她的手,鼓足勇气道:「三日后,是顾夫人的寿辰,许镜尘也会去,我会让思凡收拾好东西,趁着人多……」 第57章 孟云卿瞳间一缩,收拾好东西,趁着人多…… 孟云卿赶紧捂了她的嘴,悄声道:「二姐姐,你疯了?」 她是要同许镜尘私奔!! 沈琳也明显吓住,脸上的犹豫不决,让孟云卿疑心更重。 沈琳觉不是这般不稳妥的人,若没有亲近的唆使,绝对不可能生出这样的念头。 「谁给你出的主意?!」孟云卿一针见血。 沈琳就惊愕看她,仿佛被她言重一般,又不肯说出这个人来。 屋内一时沉寂。 孟云卿就凝眸看她,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像上一世的自己一般,便垂眸下去,幽幽开口:「若是私奔,便连一纸婚书都没有,他可以为你弃功名利禄,却可否会与你白头?」 沈琳怔住。 她侧颜隐在昏黄灯火中,剪影出一抹清淡的轮廓,神色里的黯淡,似是说不清的意味。 抬眸看她,眼中的氤氲带了几分笃定,就连沈琳的心思都落了下去。 「父母尚在,又有家人庇护,私奔作何?」 沈琳鼻尖微红,淡淡点头。 ☆☆☆ 从听雨阁出来,音歌就跟在身后,孟云卿眉间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比前日里从书院回来更甚。 音歌不敢开口问。 行至镜湖边的凉亭,孟云卿却忽然驻足,音歌险些撞上。 天色都黑了,镜湖旁的灯笼亮起,但是过往的人却不多,孟云卿就在凉亭处落座,又从袖袋中取出一枚象牙做的雕花小挂饰,是今日在北坊买来的,递给音歌:「去趟芷兰苑,说是我送给婉婉的。」 音歌愣愣接过,应声照做。 只是不知道为何姑娘突然要送东西去芷兰苑。 孟云卿果然开口:「寻个时机告诉世子,我在这里等她,不要让旁人知晓。」 世子?音歌倒吸一口凉气。 「快去。」语气不容置喙。 音歌只得点头。 孟云卿微微垂眸,她是想不通,给沈琳出主意的人,竟会是沈修文!! 夏日里,镜湖边夜风微凉,也不觉热。 孟云卿稍等了些时候,就见音歌一个人回来,身后没有旁人。 「世子呢?」孟云卿不禁问。 音歌就道:「方才奴婢同世子爷说,姑娘找他,世子爷就问姑娘何事。奴婢不知道,世子又问起姑娘方才去了何处,听说姑娘才从听雨阁回来,世子就让来我告诉姑娘一声,先去听雪苑等,他稍后便来。」 孟云卿点头。 她来侯府的时日不久,一向中规中矩,处处拿捏,她会让音歌来寻沈修文,自然是有事。 音歌又说她了才从听雨阁回来,沈修文当是猜出了端倪。 沈修文让她在听雪苑等,就是心中有数。 和镜湖相比,听雪苑更偏僻些。 孟云卿就问,「没有让旁人知晓吧?」 音歌就摇头,「姑娘放心,奴婢是特意挑世子爷单独在的时候说的。」 孟云卿颔首。 镜湖在西院,听雪苑在东院,从镜湖到听雪苑还有些时候。 孟云卿不做耽误,唤了音歌就走。 侯府内,她对东院和西院算是熟悉了,她只是没有去过南院和北院。 音歌就快步跟上。 孟云卿便回想起离开听雨阁时候,沈琳说起沈修文。 孟云卿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撺掇沈琳的人会是沈修文。 沈修文是定安侯手把手教出来,轮心性和城府都绝非旁人能比。要说沈修颐是性情中人,为沈琳出谋划策,成全这段姻缘,她兴许还信。但沈修文是定安侯府的世子,肩负整个定安侯府的荣辱兴衰,怎么可能? 遂又想起在八宝楼见到许镜尘和沈修文一处,她就实在想不透。 等到听雪苑,音歌去掌灯。 听雪苑虽然空置着,但一直有下人打扫着,还有热水备着。 孟云卿自己翻了杯子,沏了壶茶水等沈修文。 过了好些时候,苑内才有脚步声响起。 音歌上前去迎,苑中来的果真是沈修文。 「姑娘在里头等。」 沈修文就随她一道进了外阁间。 外阁间的摆设同书房类似,孟云卿每日未时就在这里念书。 姑娘有话要单独同世子爷说,音歌自觉退了出去。 她行事素来有分寸,远远守在苑门口就是,也不关外阁间的门,旁引来不好猜忌。 外阁间内,不待孟云卿开口,沈修文便伸手翻了杯子,倒了杯茶润喉,「云卿有事找我?」 第58章 他如此问,便是心知肚明。 孟云卿就道,「晌午同三表哥去了趟八宝楼,见到世子了。」 送到唇瓣的茶杯滞了片刻,沈修文就怔住:「哦?你们也在,我倒是没看见。」 言罢,才饮了一口,眼中就恢复了先前的神色。 「似是还见到了鸿胪寺少卿,许镜尘。」 沈修文就放下茶杯,转眸看她。 她一句不提沈琳,却句句在等他开口,她才到京中不久,连侯府的人都不认不全,又如何会独独认识一个鸿胪寺少卿许镜尘? 沈修文便笑:「你想问什么?」 孟云卿就不再隐瞒:「我想问,世子为什么要怂恿自己妹妹做出格的举动?」 言罢,也不低头,反而迎起眼眸认真看他。 眼中的笃定,全然不像平日里那个行事谨慎,不多言语的表姑娘。 沈修文就忽然发现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定安侯府的这个表姑娘平日里掩藏得太好。 锋芒不露,韬光养晦下,只怕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沈修文没有应声,孟云卿就继续:「我还想问,许镜尘是真想要带二姐姐私奔,还是……只是世子这么同二姐姐说的?」 沈修文唇角便微微挑起,「怎么说?」 「若是许镜尘真想要带二姐姐私奔,就不会一直从年初等到今时今日才说;也不会通过世子来告诉二姐姐一声,他们其实在龙舟会就见过,那时许镜尘还说,他喜欢二姐姐又能如何?许镜尘知晓许家门第攀不上定安侯府,还不止一次向舅舅提亲,是真心待二姐姐。舅舅不同意,他便不会逾越,甚至疏远二姐姐。这样真心待二姐姐的人,怎么可能不加思虑就置二姐姐不义,置定安侯府于不义?许镜尘是不会同二姐姐私奔的。所以,世子去见许镜尘,也是同他说了同样的话,却应当被他婉拒了才是。」孟云卿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看不出半分情绪,继续道:「我只是好奇,世子为什么要做这些?若是想成全许镜尘和二姐姐,世子大可去求舅舅,却断然没有怂恿许镜尘和二姐姐私奔的道理。」 顿了顿,还是出声:「尤其是,世子还疼二姐姐这个妹妹,就更没有可能。除非……是世子想逼舅舅一把,让他同意这门亲事。」 终于说完,孟云卿似是舒了口气,便抬眸看他,等他应声。 沈修文笑了笑,又轻轻抿了口茶,才出声:「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寻我?」 孟云卿愣了愣,继而点头。 沈修文就问:「云卿,你是如何看舅舅的?」 忽然说到此处,她当真不知如何回答了,竟一时语塞。 沈修文就莞尔:「若是父亲当真看中门第,顾及的是侯府的颜面,当日就不会让沈芜姑姑嫁到孟家,从次往后断了同沈家的联系。」 孟云卿怔住。 「若是父亲在意的是许镜尘要娶继室还是填房,就不会真给他机会,一而再,再而三来侯府提亲。」 「……」 「若是父亲不想成全他宝贝女儿的心思,有人的婚事怎么会一拖再拖,拖到今日?」 「……」 「玉不琢不成器,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父亲若是不磨他几次,焉知他是不是一时兴起?若只是一时兴起,被父亲拒了,他自然知难后退,也就了了这个心思,那沈琳不嫁她也罢;他若是真心要娶沈琳,才会一而再,再而三,不顾父亲的拒绝上门提亲。云卿只道是我想逼父亲一把,却想不到是父亲要逼许镜尘一把?」 孟云卿捏了捏手心。 沈修文所言,听来句句在理。 她确实不了解舅舅,也不了解他父子二人的心性。 但舅舅确实会识人。 沈修文又道:「但是,你方才说的有一点是对的,许镜尘是不会同沈琳私奔的。」 所以舅舅才授意,让沈修文去找许镜尘。 许镜尘就顺水推舟告诉了沈琳,还带了沈琳的书信去八宝楼见许镜尘。 许镜尘看了沈琳的书信,便知晓她下定了心思。 但许镜尘不会带沈琳私奔! 他只能赶在顾夫人寿辰前,破釜沉舟。 舅舅是在逼他。 逼他走出最后一步。 孟云卿恍然大悟。 她虽然不知道这最后一步是什么,但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舅舅从头至尾蒙在鼓里,却不知真正掌控全局的,其实一直是舅舅。 这门亲事原本门不当,户不对,更怕一时兴起,误了女儿终身。 一年半载确实算不得长,舅舅的考量其实在理。 有这样的父亲在背后帮衬,沈琳是幸福的。 思绪之间,壶里的茶都凉了,沈修文也就起身,「今日之事,切勿同旁人道起,包括沈琳。」 第59章 孟云卿就点头。 两人并肩行至苑门口,沈修文又忽然道,「不过,我倒是意外,云卿你是如何说服沈琳的?」 昨日,沈琳分明已经拿定主意了。 他还担心了许久。 孟云卿就道,「二姐姐心里原本就清楚,只不过是找人说出来而已。父母尚在,家人庇护,又何需私奔呢?」 沈修文就笑。 末了,才在苑外同她分开。 音歌就同她往西暖阁走。 姑娘见了世子,似是脸色好了许多,音歌不便问起,但见着姑娘心情好些,自己便也跟着高兴起来:「姑娘晚饭就喝了半碗莲子羹,肚子里还是空的,回头让小厨房做些饭菜吧。」 「好呀。」她也饿了,就应得极快。 音歌掩袖笑了笑。 回到西暖阁,娉婷正好在内屋摆弄,上前一看,竟是一碟碟的点心和坚果。 「这是哪里送来的?」音歌就问,正好姑娘饿了,可以先将就用些。 果然还不待她开口,孟云卿就坐下,开始剥杏仁和核桃。 她就去取水。 娉婷道:「方才是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小婵来过,这些都是三小姐让小婵姑娘送来的,说想姑娘煮的茶了,问姑娘明日能不能去趟南院,一同煮茶喝?」 沈陶? 孟云卿就愣住,她是有两日没见过沈陶了。 沈陶的性子随性,二夫人家中又是经营茶道生意的,也当是喜欢茶艺的,就想约她一处玩。 孟云卿就点头,那明日带上茶具,我们就去三姐姐那里一趟吧。 音歌应好,将水递给她。 她将就着水又吃了口点心,忽然,眉间就滞住。 沈陶? 她早先怎么没想到的? 按沈修文方才所说,定安侯是一早就知晓许镜尘和沈琳的事的。换言之,定安侯早已知晓,那以定安侯的心性,即便当日西巷传出了沈琳与许镜尘私会的消息,也应当不会被齐王钻了空子,有机可趁。 那前一世,齐王娶的侯府的姑娘,是沈陶?! 齐王娶的竟然是沈陶? 孟云卿不免错愕。 她来侯府的时日虽然不久,但也觉得齐王同沈陶应当没有交集才对。 沈陶虽是侯府的姑娘,但毕竟是二房出身,二夫人家中还是经营茶道生意的商贾人家。论家世,应当还攀不上皇家。齐王又才封了亲王,殿上钦赐了亲王府,地位便和其余的皇子不同。 沈陶是如何会嫁到齐王府的? 孟云卿一面煮茶,一面出神。 一侧的沈陶就出声,「云卿,该起水了吧?」 孟云卿才回过神来,赶紧趁着三沸时候起了茶水,将第一波隽永乘给沈陶。 沈陶端起来,先是闻了闻,而后才稍稍抿了一口。 今日晨间,孟云卿给外祖母请了安,就同沈陶一道来了南院。 南院是侯府二房的居所,沈陶就住在风铃小筑。 昨日约了孟云卿来煮茶,孟云卿便带了娉婷来,屋内就只有沈陶,孟云卿和小婵,娉婷两人。 「云卿今日像有心事的样子。」沈陶一面品茶,一面道。 孟云卿就转眸看她,应声道:「在想二姐姐的事。早上在外祖母那里没见到二姐姐,思凡说有些着凉了,也不知道西院那头请了大夫没有。」 沈陶也就想起早上在养心苑没有见到沈琳,只有沈琳的贴身丫鬟思凡来了趟,说小姐不舒服,今日不来请安了,老祖宗还担心得很,让秦妈妈稍晚去听雨阁看看。 「放心吧,二姐可是侯爷和侯夫人的掌上明珠,旁人哪里怠慢的,想是夜里吹了些风,养一养就好了。我爹说,是药三分毒,只要不是大的风寒,也没事的。」沈陶宽慰。 孟云卿就点头。 沈陶的父亲是沈万贵,平日里闲来无事就看些医书之类,懂些浅显医术。 二房的几个子女若是有些小病,沈万贵都不让服药,就让吃些饮食调理,卧床休息。 二房很少请大夫。 孟云卿也是今日才听沈陶说起。 她住东院,平日里和二房的走动要少些,二舅舅的面也就见过一两次。二舅舅的性子平和,是个不争的,也不大理房里的事,房中才事事都由二夫人做主。 二夫人八面玲珑,无论是外祖母那头,还是二房这头,就连侯爷和侯夫人那里都处得很好。 沈陶和她母亲性子有些像,却少了些圆滑,才会显得性子张扬。 其实,二夫人也是个张扬的人,却懂得如何讨旁人欢喜。 说来也巧,思及此处,就听屋外连串的脚步声。小婵出去看,片刻,屋外就听小婵的声音:「夫人来了?」 第60章 而后便是二夫人的声音,「三小姐这里有客人?」 小婵就道:「是表姑娘来了,同三小姐在屋内煮茶呢。」 二夫人的声音便高了起来,听起来既亲切又热忱,「哟,云卿来啦?」 人还未至,声音便先到了。 孟云卿放下茶具,娉婷扶她起身,二夫人便将好进来。 「二夫人。」孟云卿福了福身。 二夫人就上前,牵了她的手,回桌旁坐下,一脸温和亲厚的笑意:「怎么还叫二夫人,见外了不是?来了沈家呀,我就是你二舅母,云卿。」 「二舅母。」孟云卿从善如流。 二夫人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二夫人家是茶商出身,桌上的行头自然都看得懂,闻了闻茶香,又看了看茶盏,就问道:「南洲红袍?」 孟云卿点头,好茶一回不过三泡。 这水将好煮到最后的第三波,还可饮,孟云卿就替二夫人斟了一杯。 二夫人接过,悠悠尝了口,就啧啧叹道,「这南洲红袍,我还是头一回喝到这等香味,云卿的手艺真好。」 孟云卿便起了水,唤娉婷重新去接,「我再给二舅母煮一回。」 方才的是第三波,论口感,算不得最好的。 二夫人就满意点头。 上好的南洲红袍要用山泉水来煮,等泉水的间隙,二夫人就同孟云卿和沈陶说起话来。 龙舟会和将军夫人的寿辰二夫人都没有去,沈陶回来又不肯同她多说,她心里没底得很,就来风铃小筑问问。沈陶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她又帮不上太多忙,只能窝在南院里干着急。 谁知道侯夫人有没有上心? 虽是妯娌,但说穿了,大房那头才叫定安侯府,二房这头连个零头都比不上。 这京中权贵妇人间的走动,都是侯夫人出面的,侯夫人出嫁前就是楼州知府家的千金。她是侯府的二房就不说了,还是商贾出身,京中的贵妇圈子她挤不进去。旁人对她再客气,也是看在侯夫人的面上,她心里有数。 沈陶是她的宝贝女儿,沈陶的婚事,她只能请侯夫人去张罗。 可侯夫人那头花了多少心思,她又不好问。 天下哪有当娘的不心疼女儿,不着急女儿婚事的? 这回倒正好,孟云卿也在沈陶这儿,孟云卿同她一起去的龙舟会和将军府,沈陶不说,孟云卿总是知道些的。 二夫人就热情得很,伸手给她剥橘子。 孟云卿受宠若惊,频频道谢。 二夫人就趁势问了些将军府的事,孟云卿就如实作答。 沈陶知晓自己母亲的心思,就低头吃着橘子,也不说话。 半晌,果然就听母亲开口,「见到将军府的卫公子了吗?」 卫同瑞?孟云卿就点头,午宴的时候见到了,然后还去了西郊的赛马场,卫公子开的第一局。 二夫人便笑了,那就是见着了,而后宽心笑了笑,看向沈陶。 沈陶就刻意避过,低头喝水去了。 二夫人又问,「那侯夫人有同将军夫人在一处吧?」 孟云卿应声,「在呢,侯夫人同将军夫人一处说了不少话,很亲近。」 二夫人就又点了点头,心中又踏实了些,正寻思着怎么继续问才更好些,便瞥目看过,就见沈陶回避得更甚。 二夫人就瞪了眼她,继续朝孟云卿道,「将军夫人那头,又没有单独同我们侯府的姑娘说说话什么的?」言罢,又怕问得不够明白,补充道,「我们侯府本就同将军府走得近,你们姐妹几个,当是都同侯夫人一道,单独见过卫公子了吧?」 这回算是说得通透了。 孟云卿怔了怔,似是摸了些二夫人的心思。 二夫人问得怕是……卫同瑞? 孟云卿心中微微震惊,放下橘子皮,就用手帕擦了擦嘴,沈陶到了谈婚伦家的年龄,莫不是……二夫人是中意卫同瑞的? 她手中僵了僵,不知该怎么回二夫人。 一旁,沈陶实在挨不下去了,就恹恹开口,「娘,你别问云卿了,西郊马会时候,我有些不舒服,就在将军府歇着。」 言外之意,她没去。 就算侯夫人带府里几个姑娘同将军夫人单独见面,也叫上卫同瑞了,她也是不在的。 她本来不愿意说的,这几日娘亲一直在问,她都搪塞过去了。 今日娘亲逮着云卿问,她实在躲不过去了,只得开口。 二夫人当下脸色就转青了。 她好容易,好说歹说,不知委曲求全同侯夫人说了多久。 这京中,哪个不讲究门当户对? 第61章 沈陶虽是侯府的正紧姑娘,但哪里能通沈琳这个定安侯的女儿相比? 整个京中,也就这么一个将军府,门第观念轻些。 将军夫人就非名门出身。 将军府又是个好人家! 二夫人中意得很。 所以去将军府前,她特意千叮咛外嘱咐,让沈琳好好表现,侯夫人好从旁关照着。 没想到,这丫头就是同自己对着做! 怎么也不知道轻重!都是她平日里惯坏了! 孟云卿只觉气氛不对。 眼见二夫人就要发作,二夫人也似是想起孟云卿在,硬生生把这气收了起来! 这风铃小筑还是先别待了,孟云卿就侧目看了看娉婷,娉婷倏然会意。 孟云卿就轻咳两声,刚刚起身,准备寻个由头离开,就听苑外急促的脚步声,一路从苑外跑到内屋来。是二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清落,跑得气喘吁吁,正扶着门口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开口,「夫人……夫人……」 二夫人心中正有火气,就拢紧眉头,训斥道:「这么急急忙忙的,规矩去了哪里!」 清落见还有表姑娘在,就赶紧低了低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二夫人又开口,毕竟是身边的大丫头,也不好多说。清落就抬头,慌张道起,「夫人夫人,府中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二夫人,沈陶,孟云卿都怔住。 清落是二夫人的大丫鬟,这点分寸还是有的,那会张口闭口就是侯府出大事了?! 三人心都绷着,二夫人就道,「说呀,怎么了?」 清落咬了咬唇,一屋子的丫鬟都在,她又看了看二夫人。二夫人便使了使眼色,这一屋子的丫鬟就都退了出去,娉婷也跟着退了出去。 孟云卿是侯府的表姑娘,二夫人不想瞒她。 等人都出去了,清落才道,「夫人,出大事了!殿上今日上午下了旨,把咱们二小姐赐婚给鸿胪寺少卿,许镜尘!老夫人……老夫人听说赐婚的事情,直接气晕过去了。侯夫人唤了大夫往东院那头去,让二夫人您也快去一趟!」 什么? 三人都是一惊,也顾不得手上的事情,手忙脚乱往养心苑去! 鸿胪寺少卿许镜尘,难怪老祖宗气晕过去。 许家门地不高,许镜尘又早年丧妻,家中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 沈琳嫁过去,就是做继室填房的。 京中稍好些的人家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到许家,更何况老祖宗平日就疼沈琳得很! 老祖宗哪里受得了? 沈琳可是定安侯府的千金,上门提亲的人比比皆是,挑哪个不比许镜尘好? 谁知殿上竟会赐婚给许镜尘。 连二夫人都替大房窝心。 便是许镜尘求娶的是沈陶,她都不肯,更何况,定安侯和侯夫人还是这般心高气傲的? 还不如早早把亲事定下来呢! 指不准,这沈琳的婚事,还不如日后沈陶的。 思及此处,二夫人方才揪起的心,又忽然有几分舒坦起来。 先前心中的不痛快,也像少了许多。 沈陶倒是不觉,只想着快些到养心苑看看祖母,也想快些知晓沈琳那端究竟怎么会被突然赐婚的。 消息太过骇人,都是自家姐妹,她怕沈琳受不了。 孟云卿却心底澄澈。 昨日沈修文才同她说了实情,今日殿上就赐婚了,虽然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定安侯对许镜尘却是拿捏的太准了些。 只是外祖母这端恐怕并不知晓,才会一时气急。 外祖母平日里是最疼二姐姐的,她就担心外祖母的身子。前些时候才好转了些,又怕她会大病一场。 三人各怀心思,脚下的步子却都更快了些。 到了养心苑,各房随主子来的婆子和丫鬟都候在屋外,翠竹远远见到二夫人和沈陶,孟云卿三人,便迎了上来。 二夫人就关切问,「大夫到了吗?」 翠竹点头,「到了,在屋内给老祖宗诊断呢,侯夫人和三夫人都在。」 二夫人便带了沈陶和孟云卿一同进了里屋。 「大嫂,怎么样了?」二夫人进屋便问。 侯夫人叹了口气,眉间有些凝重,也不应声,就看向正在给老夫人诊断的大夫。 大夫正在诊脉,便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小声些。 二夫人赶紧噤声。 三夫人带着沈瑜和沈楠两姐妹也在。 沈琳坐在床头,守着老夫人,眼眶有些发红,不时拿手帕擦着。沈陶便上前,伸手搭了搭她的肩膀,好似宽慰。 第62章 外祖母床前守着的人实在太多,孟云卿想上前,但想了想,还是停下来,就远远看着,手心攥得紧紧的。 想起每日来外祖母这里一道用饭,外祖母都会让秦妈妈拿些好吃的来,一口一个,我们祖孙二人吃独食,不让旁人知晓。 她给外祖母送里衣时,外祖母笑得合不拢嘴。 外祖母是她最亲的人。 外祖母病倒,她心里难过。 再晚些,沈妍也来了,屋内人多,就同孟云卿一道待在远处,一脸焦急,也不知祖母如何了,但一屋子的长辈都在,她也不便问起。 就同众人一起等。 不多时,大夫起身,将老夫人的手放回被里。 「李大夫,如何了?」侯夫人开口问。 李大夫应道,「侯夫人放心,老夫人没有大碍,就是一时气血攻心,开几服药下,卧床养养身子,勿再受刺激就是。」 侯夫人皱了皱眉头,翠竹就上前,领了李大夫出屋去写方子抓药去。 屋里又顿时安静了下来。 侯夫人使了使眼色,韵来便会意,上前关了屋门。 侯夫人就唤了二夫人和三夫人到外屋说话。 「不管你们今日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老祖宗只是早前的病还没好全,今日又复发了。回头把各自屋里的下人都管好,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若是老祖宗气息攻心的话传了出去,日后侯府各房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可记住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脸色也都凝重了起来。 先前哪有思量这么多? 琳姐儿的婚事是殿上钦赐的,便是再不满意,也要谢恩的。 若是老夫人气晕的事情传了出去,侯府只怕要招来祸事。 幸亏侯夫人一说,两人才反应过来,就都纷纷点头。 侯府各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沈字,心中都分得出轻重。 于是回到里屋,侯夫人让众人都散了,老祖宗这端要静养,屋内人多也休息不好。 三房的沈楠和沈瑜都小,也做不了什么,三夫人就领着先回北院。 二夫人这端心中也是清楚的,也唤了沈琳和沈妍先回南院。 屋里就剩了侯夫人,沈琳,孟云卿和秦妈妈四个人。 一时间清静了不少,孟云卿也就上前,同沈琳一道守着外祖母。 外祖母眼下睡过去了,眉头还是揪起得,应是睡得不踏实。 头发早已花白,还为晚辈操碎了心。 孟云卿就替她掖了掖被角,才上前宽慰了沈琳。 旁人不知晓,她却是知晓的。 今日的沈琳当是欢喜的,却没想到外祖母这端哪里受得了孙女遇到的委屈? 沈琳心中矛盾,却无法同外人道起。 孟云卿牵了牵她的手,她的眼眶便更红了。 秦妈妈也上前,提醒道:「侯夫人,宫里的圣旨当是晌午前就会到侯府,侯夫人还是带二小姐回西院,准备接旨谢恩吧。」 秦妈妈说的是实在话。 早前的是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世子爷身边的小厮也火急火燎回侯府通报,但圣旨要由宫人带出来,就要晚些时候。但既是圣意,便耽误不得,大房一门都是要准备接旨的,圣旨应当会同侯爷和世子爷一道抵达侯府。 空出来的时间不多。 侯夫人颔首,她心中自然也是有数的,才会郑重其事告诉二夫人和三夫人一声,就是不想侯府在接旨前再出什么乱子。 秦妈妈这么一说,她便也顺势开口,「我同琳姐儿先回西院,云卿,你同秦妈妈在这里照顾老祖宗。」 孟云卿就点头。 她就住在西暖阁,理应如此。 沈琳也就起身,孟云卿牵了牵她的衣袖,沈琳稍稍莞尔。 侯夫人看在眼里,就带了沈琳一道离开。 秦妈妈去送。 屋里就剩了孟云卿一人。 本是六月,方才屋里的窗户一直是关着的,又聚了一堆女眷,闷得很。外祖母病着,房内又不怎么通风,她便伸手稍微开了一些窗户。 窗外有空气流了进来,才觉稍稍好些。 便又走到床边,寻了床沿坐下,就离外祖母很近。 她仔细打量外祖母,早前便觉得她同母亲长得像,若是再回到年轻时候,只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 回京之前,她总想,像侯府这样的高门邸户,外祖母会不会很严厉,看不上她这个乡下姑娘?也会不会像刘氏一样,对她阴晴不定?她总是怕许多事情,最怕的,其实是娘亲过世之后,她在世上就再没有亲人了。 可到侯府后,一切都同她担心的不一样。 第63章 最依赖的,便是日日照面的外祖母。 同她在一处,就像爹娘还在世一样,从未有的安稳和宁静,恍若隔世。 就伸手替外祖母理了理耳发,见她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些,唇边才微微勾勒起,「外祖母,您要早点好起来,云卿还想在您这里蹭食呢。」 言罢,翠竹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手里端了托盘,托盘里放了一碗煎好的药,是大夫早前就吩咐熬下去的,现在才熬好。 「要现在喝吗?」孟云卿接过。 翠竹就点头,「大夫吩咐,趁热喝。」 孟云卿拿起调羹,微微尝了尝,还有些烫,入口前怕是要吹一吹的,就又舀了一勺,吹凉了些,给外祖母喂下。 人是躺着的,吃不了多少。 孟云卿就掏了手帕替外祖母擦了擦嘴角。 一勺汤药,其实喂下去不少,翠竹就欣慰得很。 不多会儿,秦妈妈也回屋了。 方才应是送侯夫人的时候,侯夫人吩咐了些事情,眼下才折回内屋。 见屋里有秦妈妈和表姑娘二人照顾着,翠竹就去忙大夫的方子去了。 外祖母是躺着的,一口咽不下去太多,翠竹拿来的勺子就很少。 这碗药汤水不好,要喂上好些时候。 秦妈妈就在一旁看,孟云卿动作很慢,又轻手轻脚,怕是少有的耐心,秦妈妈莞尔,「表姑娘,换我来吧。」 孟云卿回眸,清浅应道,「我从未照顾过外祖母,秦妈妈就让我尽孝吧。」 秦妈妈宽慰点头。 等她喂完,秦妈妈上前收碗,就见她将老夫人的头抬高了些,挪了挪枕头,再轻轻放下。 又伸手,摸了摸外夫人的额头,并无大碍,又才将她的手放回被里。 「秦妈妈,方才屋里太闷,我开了些窗透气,要关上吗?」 毕竟秦妈妈才在外祖母身边照顾了许多,了解外祖母的身体状况,她就问起。 秦妈妈摇头,不用,这样就好。 孟云卿才点头。 秦妈妈拿了药碗出去,就留她守着外祖母。 晌午快至,音歌也从西暖阁来了。 音歌是老祖宗看大了,在老祖宗身边照顾了好些时候,老祖宗病倒,她也心急如焚。孟云卿想得周全,让娉婷回西暖阁换音歌。 「姑娘,老祖宗怎样了?」音歌鼻尖都是红的。 只听说老祖宗晕倒了,又不知道近况,就胡乱瞎想,想起老祖宗之前犯病的模样,就越想越怕,等到养心苑,便连鼻尖都是红的。 「你去看看吧,大夫开了些药,服了就睡下了,说是无事。」孟云卿也不瞒她。 音歌才擦了擦鼻子,又想起有事,才从袖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姑娘,有你的信。」她来养心苑,正好捎过来。 孟云卿接过,音歌才去老祖宗窗前守着。 「别哭。」孟云卿开口,音歌就点头,把抽泣声都收了回去。老祖宗没大碍是好事,她若是哭,便有些突兀了,就又伸手擦了擦,在窗前侍奉去了。 孟云卿看了看信封,从前卫同瑞有给她送过信。 卫同瑞的字她是认得的,不是卫同瑞的字迹。 信封上没有落款,只写了孟云卿几个字,她觉得字迹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等到拆开信笺,又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端午龙舟会前,侯府的人一道游丽湖,段旻轩提议抓阄,她见过他写的「齐眉」和「琴瑟」四个字。 后来他急事离开雨轩阁,等她回侯府才听说他匆匆离京了。 原来是,爷爷重病,他赶回苍月了…… 是在路上给她写的这封信。 搁下信笺,孟云卿看了看床榻上昏睡的外祖母,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想的不是段旻轩为何给要她写信,心中却升起的却是旁的感触。 恰好翠竹寻了方子回来,孟云卿垂眸,翠竹,屋内有纸笔吗? 有的。 若是放在过往,孟云卿从未想过自己会给段旻轩写信。 许是见到他说爷爷病重,又恰好看到病榻上的外祖母,心中便似一弯湖水,忽然泛起了层层涟漪。 非落笔,不能平复。 就提笔写道,外祖母病倒了,她心中很是担心,只希望外祖母能快些好起来。 她的父母也都离世了,外祖母是她唯一的至亲,她希望能一直陪在外祖母身边尽孝。 末了,又让他宽心,说吉人自有天相,他爷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信写得不长,也无浮夸的词藻,平淡却恰到好处。 刚写完,仿佛自己心中的情绪也找到了些宣泄口一般,忽的平和了许多。 第64章 便拿起信笺纸看了看,等到墨迹干了,再放到信封里。 等信封封上,却又踟蹰了。 信是从晋州寄来的,当是段旻轩在路上写的。 他爷爷病重,他又急于赶回苍月,就算当日信是从晋州的驿站送来的,今日也不知道他到了何处。 手上的这封信,怕只是寄不出去了。 孟云卿莞尔。 亦或是,他也没想过让她会回他。 ☆☆☆ 晚些时候,老夫人醒了,音歌去倒水,孟云卿就扶了外祖母起身。 「外祖母可好些了?」孟云卿一边问,一边拿起枕头替她垫在身后。 恰好音歌倒水了来,老夫人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怎么今日没去听雪苑?」老夫人问。 「歇一日,正好陪陪外祖母。」她闭口不谈旁事,好似只是因为她想念外祖母了,才特意请了一日的假来陪外祖母一般。 她的心思,老夫人如何不知晓?就宽慰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要紧的,别误了的正事。」 孟云卿就笑,「才学不过两日,哪有什么要紧的。」 老夫人又问,「请的先生可好?」 孟云卿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应声。犹疑间,见外祖母额头上有汗水,便同音歌道,「去拧个毛巾过来,我给外祖母擦擦汗。」 音歌应声照做。 老夫人便拍了拍她的手,「你舅舅让你念书自有他的意思,若是请来的先生有什么不好,便直接同你舅舅说。」 孟云卿就点头。 「外祖母还要喝些水吗?」 老夫人点了点头,孟云卿就起身取水,老夫人又喝了两口,面色才缓和些。 音歌又取了毛巾过来,孟云卿便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其实刚起来不久,又说了一会子的话,脸上有疲态。 「外祖母再睡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 「不睡了,老夫人摇头,你陪外祖母说会儿话吧。」 今日侯府里的事,音歌是有所耳闻的。 老祖宗要同姑娘说话,她便退了出去,只留了他们祖孙二人一处。 「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和府里的姐妹们都来过了。大夫说您这边需要静养,屋内最好不要人多,二舅母和三舅母就先带府里的姐妹们回去了,怕是要晚饭过后才来看您。大舅母和二姐姐呆了一会儿,也回西院了,说是宫里那边会来人,早朝结束后,等舅舅他们回来要一道接旨谢恩。晚些时候,再来东院看您。」 老夫人就颔首,不由叹了一口气。「殿上赐婚本是好事,我只是有些心疼琳姐儿。媛姐儿出嫁得早,你舅舅和舅母就想多留琳姐儿在身边。我也想着琳姐儿的婚事,是要好过媛姐儿的,也怪我这个做祖母的,没早些为他做主。」 说着说着,眼中便噙起了泪水。 孟云卿就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宽慰道:「外祖母这么心疼二姐姐,二姐姐才要欢喜呢。我才来京中不久,但那日龙舟会却听京中的姑娘们都在议论许镜尘。说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是翰林院学士。现在虽说是鸿胪寺少卿,等过了年关,只怕就是燕韩国中最年轻的鸿胪寺卿,百年都难有一人。私下倾慕的姑娘,京中可多的是呢,殿上就给二姐姐赐婚了。」 老夫人就摇头,「这些话,也只有你们这些个小姑娘会说,想得也就简单。先不说许家配不配得上咱们侯府,可那许镜尘是娶过妻的,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你二姐嫁过去,是给人家做继室填房的,你说我怎么不心疼?」 言罢,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但许是一直有孟云卿在身边讲话,方才心中的郁结舒缓,气色都好了许多。 孟云卿就笑,「外祖母自然是疼爱二姐姐的,刚才二姐姐还在这里守着呢。您可要快些好起来,不然二姐姐心里才内疚呢。」 老夫人一想也是。 既是殿上赐婚,定安侯府也不能做何。琳姐儿心中再不情愿也成了定局,她再这么一气,一晕倒,琳姐儿才是更难做的。 云卿丫头都能想到的事儿,她实在是气糊涂了。 孟云卿又道,「其实再往好处想想,许家比不上侯府,二姐姐嫁过去也没有人会欺负。许镜尘也是个明事理的,二姐姐嫁他是委屈了,他应当会补回来的。他又比二姐姐大些,更能照顾二姐姐。这门亲事是殿上钦赐的,舅舅在朝中,等舅舅来了,外祖母再问问,许是舅舅想的又不同?」 是啊,定安侯府又不是普通人家,殿上也要倚重沈家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赐婚?想来是有旁的缘由的。 思及此处,老夫人眉头都舒开了。 第65章 孟云卿就适时道,「前些时候同秦妈妈学了好久,我给外祖母按按背吧。」 老夫人便启颜,「你会哄外祖母开心。」 这便是同意了,孟云卿就扶她起身,「若是不哄外祖母开心,我日后去哪里吃独食呀?」 老夫人就笑得合不拢嘴。 「外祖母力道重不重,可要轻些?」 「将好。」 ☆☆☆ 于是,等定安侯,侯夫人和沈琳几人再到养心苑时,见到的便是这幅的场景。 侯夫人和沈琳心中松了一口气。 「母亲好些了?」定安侯问。 「府里有喜事,我有什么不好的?」老夫人语气很和善,又摆摆手换的沈琳上前看看。 「祖母!」沈琳上前。 老夫人便把她搂在怀里,「我们琳儿姐也要出嫁了。」 她不能给沈琳心里再添堵。 侯夫人眼中也有惊异之色,转眸打量了下定安侯。 外祖母同定安侯,侯夫人和沈琳有话要说,孟云卿便退了出来。 音歌正在院内同翠竹说话,见孟云卿出来,便迎了上去,「姑娘。」 孟云卿就道,「舅舅,舅母和二姐姐都来了,在屋内说话呢,我们用过晚饭再过来吧。」 音歌应好。 她心中也放心不下老夫人,眼下有定安侯和侯夫人在,她们又不便在跟前伺候。正好回西暖阁歇一歇,晚饭过后再来看老祖宗。 西暖阁和养心苑离得近,孟云卿和音歌从养心苑出来不久就到了西暖阁。 刚到门口,就见西暖阁的苑中有人。 音歌还在纳闷,怎么今日西暖阁会有客人? 孟云卿便僵住。 许是那人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就缓缓转过身来。 音歌没有见过这个人,是来寻姑娘的? 音歌正一头雾水,娉婷刚好从屋内出来,手中拿着茶水,看到孟云卿和音歌,就欣喜道,「姑娘回来了,老夫人怎么样了?」 孟云卿没有应声,反是看向她身侧的宋景城,眉头微微拢起。 娉婷就道,「宋先生来了好久了,一直在等姑娘。」 未时到眼下,确实不断了。 宋景城就看她。 孟云卿不喜欢他,他心知肚明,只是每每见她如此,他实在不知为何,又不能问起。便只得低眉,拱了拱手道,「听安东说老夫人病了,就过来看看。」 他只是侯府请来的教书先生,没有资格见老夫人。他教的是孟云卿,就让安东领他来了西暖阁,问候一声也好。 孟云卿良久缄默,就连娉婷和音歌都觉得有些尴尬,转眸看她。 孟云卿才道,「大夫看过了,没大碍,多谢记挂。」 言外之意,他不必去拜访。 宋景城就垂眸,片刻,才应了一声「好」字。缓缓将那本册子放到苑中的石桌上,沉声道了句,「内容我批注好了,孟姑娘可以先看看,明日再说。」 孟云卿也不应声,就唤了娉婷相送。 娉婷木讷点头。 这便是逐客了,宋景城会意,辞别过后,娉婷就送他出府。 等宋景城离开西暖阁,孟云卿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音歌就问,「他是给姑娘上课的先生吗?」 孟云卿点头,扫了眼桌上的册子,说句,「收起来吧。」也不多看一眼,就回了屋中。 音歌只得照做。 孟云卿随意翻了翻书架上的书,心猿意马。她是没想到会在西暖阁再见到宋景城,再想到往后日日都会在听雪苑见到他,仿佛胸前的伤口还在隐隐做痛。 前日在听雪苑,她不知能佯装平和到何种程度。 便一直佯装着,直至未时结束。 初到侯府,她处处谨慎,不想与定安侯有冲突,却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宋景城。 她不知定安侯为何要让宋景城教她功课,但她却一秒都不想再见到他。 就像前一世,他的侧颜隐在灯火中,分明看不清楚,唯独那几句低沉的嗓音却让她不寒而栗。 「锦年,我娶妻了。」 「锦年……」 她心烦意乱,忽又想起方才在养心苑,外祖母问她:「请的先生可好?」「若是请来的先生有什么不好,便直接同你舅舅说。」 她缓缓合上书籍,心思就落在那句,「直接同你舅舅说」。 殿上赐婚的消息,翌日便传遍了京城。 定安侯府与许家底蕴悬殊,许镜尘娶的还是定安侯的女儿小女儿沈琳,并非二房和三房的姑娘,不少人都以为是误传。 第66章 直到晚些时候,赐婚的消息才得到证实。 坊间就有传闻,这桩婚事其实是许镜尘向殿上求取来的。 可许家家门第不高,许镜尘求取的又是定安侯的小女儿沈琳,殿上心中不可能没有顾忌,怎么会轻易赐婚? 这便又牵扯出一段往事来。 许家没落前,曾经是燕韩有名的世家望族,是有开国功勋的。 先帝的生母就是许家的女儿,可惜在生先帝的时候过世了。等后来先帝即位,许家出了大力气,但俸的卢太后却不是先帝的生母。 先帝同卢家的关系,慢慢的就比同许家还更亲近些。 恰逢许家没落,再等到平帝登基的时候,记得这件事的人便越来越少。 再往后,就只知许家是开国功勋,早前风光过。 换言之,许镜尘同平帝其实是表亲。 先帝登基又是有许家一旁扶持过。 这等关系过往在朝中并未挑明过,眼下有人顺着蛛丝马迹牵了出来,便不奇怪了。 听闻许镜尘在殿上跪了许久,平帝骑虎难下,但结局终归是定安侯府给足了平帝颜面,应了这桩亲事。 朝中都道,定安侯其实走了一步好棋。 任谁都知晓沈琳是定安侯的掌上明珠,前来说亲的人将门庭都踏破了,定安侯却顾全大局,同意将女儿下嫁给许镜尘。 只怕从今往后,定安侯府在殿上心中的位置就更为倚重。 沈琳看似委屈了些,但殿上心如明镜,怎么可能亏待? 沈琳的婚事,便破天荒交由礼部来操办,足见平帝和王皇后的重视。 是不是继室填房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项殊荣,京中的贵女里只怕再找出第二人。 于是沈琳的婚期就定在来年二月。 春暖花开,最宜嫁娶,日子也是钦天监算好的。 礼部从五月就要开始准备,要足足准备半年。 ☆☆☆ 音歌这般说,孟云卿和娉婷便安静听着。 这西暖阁里消息最灵通的也是音歌了,坊间传闻才说得头头是道。 娉婷听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么说来,二小姐的婚事其实好得很呢! 孟云卿就也怔住。 也总算明白了沈修文所说的来龙去脉,只怕都是定安侯早就预料好的。定安侯的城府之深,远非普通人能想象,事态的分寸和拿捏,又都在掌控之中。 沈琳的婚事能落得这样的结局,当真出乎她的意料,却又再好不过。 她也为沈琳感到高兴。 更高兴的是,外祖母的心病一好,身体便很快好了起来,还同侯夫人一道张罗沈琳嫁妆,侯府内也一片喜气洋洋。 先前那些等着看定安侯府笑话的,便通通禁声。 不少人心中羡慕都还来不及,可惜了许镜尘本就相貌堂堂,还是翰林学士。这好处,又落到了沈琳头上。 空闲时候,孟云卿就去听雨阁看沈琳。 沈琳正在看苑中捧着一本画册子看,认真得连她来了都未觉察。 孟云卿就凑上前去看,画册上各式各样的图案,都是用做嫁衣的,还有凤冠霞帔,首饰步摇,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孟云卿就笑,这便开始看嫁衣了? 分明是打趣她。 沈琳的脸便红了,解释道:「是礼部的人拿过来的,说要快些选好。光是做嫁衣就得要些时候,再加上修修改改,若是不合时宜,还得重做。时间就紧得很。」 所以,她才要这个时候看的。 沈琳说的一本正经,孟云卿就笑得更欢,「有人是想早些穿上试试吧。」 好似心事被戳破,沈琳便佯装要打,追得孟云卿满苑子跑。 芷兰苑本就同听雨阁离得不远,奶娘时常带沈婉婉来听雨阁玩耍。 眼见着孟云卿和沈琳追逐得正欢,沈婉婉也闲不住,一口一个姑姑,表姑姑,就追在她们二人身后跑。 孟云卿就停下来,怕她绊着摔倒。忽然又觉得,只不过几日,婉婉已经可以口齿伶俐地叫她表姑姑了。 孟云卿惊喜写在脸上,奶娘就在一侧说,「表姑娘不知道,再隔些日子,个头还长得快呢。」 小孩子便是这样的。 孟云卿听得好奇,沈婉婉便吵着要她抱。 她个头本就娇小,抱起来有些吃力,沈婉婉还喜欢扑腾,她就有些吃不消。 奶娘才从她怀里接过婉婉。 沈琳就笑,我看你需得再吃多些,长胖些,才更有力气。 如此闹了一番,又在听雨阁同沈琳一道用了午饭,将近未时才往听雪苑去。 第67章 芷兰苑在西院,听雪苑在东院。 到听雪苑的时候有些迟了,入院便见宋景城在外阁间,正襟危坐。 右手边放着茶盏,左手翻着书页,清风雅静,好似周遭都与他无关一般。 一盏素茶,一本旧书,便勾勒一个年少时候的宋景城。 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她就驻足,在苑外看了许久。 就像看浮光掠影,白驹过隙。 良久,宋景城似是回过神来,手中滞了滞,偶然转眸,才见不远处,一袭素衣娇小的身影立在苑中,不知打量了他多久。 眼神分明是黯淡的,又噙了他看不透的神色。 她总是不愿与他多处,更不愿与他多说话,却又时常在他不经意间打量他许久,而后,便是长久的出神。 从他见到她起,她脸上就连了一副笑意都没有过。 他一直有直觉,她应当是很不喜欢他的。 他却还要厚着脸色在侯府呆下去。 他需要这个机会,哪怕孟云卿这个侯府的表姑娘再不喜欢他。 离秋试只有四个月时间,他要得到定安侯的垂青,只能借着经常出入侯府的机会。他家境并不优越,出身寒门,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比旁人更加谨慎。 至于孟云卿,他并非没有想过郭宁涛口中所谓的平步青云,辉煌腾达。他也并不讨厌孟云卿,反是对她好奇。 娇小的身影,谈不上姣好的面容,算不上好的出身,要如何在侯府里求生存?日后娶她的人,又会怀着怎样的目的,是攀附定安侯府还是出于别的打算和考虑? 这几日回院里,他时常会想起她笔下的字迹,还有抬眸看他时的眼神。仿佛越是猜不透,便越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等平复之后,再回到现实,又想起孟云卿当是很不喜欢他的。 思绪便如当下一般,微微停滞过后,稍稍扯出一丝笑意,而后平静出声,唤她一声「孟姑娘」。 孟云卿幽幽垂眸,才提步往外隔间这边走来。 外隔间的案几是对着的,又离得不远,孟云卿就在他对面落座。 老夫人今日可好些了?他先开口问的是此事。 孟云卿看了看他,出声道:「劳烦先生记挂,外祖母休养了两个日,今日大好了。」 破天荒开口同他说了这么多话,宋景城微微怔住。 指尖顿了顿,又想,许是从有这般开始,就是好的。 他今日教授的,是凤阳记的第二章 。第一章是前几日学的,然后断断续续,侯府里都有些事,一直未曾继续,直到今日才开始读第二章。 还是让她先誊抄一遍原文,他就站在她身后看。 她也心无旁骛。 一气呵成,就犹如行云流水。搁下笔,拿起宣纸,微微晾了晾,稍作比对检查,才又将桌上的那本凤阳记还于了他。 宋景城有些错愕。 她今日不仅同他说话,还很配合。 他心中生出一摸异样,却又无法道明。 只得摊开凤阳记,开始授课。 凤阳记第二章 ,讲的是两国交战。其中最浅显的道理便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打胜了也不算胜…… 今日由得孟云卿的配合,他讲得极其顺畅。 末了,等他布置完第二日的功课,起身辞行。孟云卿却不动弹,坐在原处开口:「宋先生可否留步?我我有话同宋先生说。」 宋景城滞住,脚下踟蹰片刻,便又坐回了原处。本孟姑娘请说。 孟云卿便抬眸,平淡道:「想请宋先生同舅舅说,从明日起,不再给我授课。」 宋景城一怔,只觉后背僵住,仿佛先前的话并没有听清楚。 孟云卿看了看他,一字一句道:「想请宋先生同舅舅说,自明日起不再给我授课,另寻一位先生。」 良久缄默,孟云卿看出他隐在袖间的手,在瑟瑟发抖。他沉声道,为什么? 目不转睛看她,好似想要将她看穿一番。 孟云卿微微斜眸,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微微饮了一口:「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个人,也不喜欢听你讲课。」 宋景城攥紧了双手,「孟姑娘,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看我像玩笑?」她反问。 宋景城终是忍不住,压低了嗓音道,「孟姑娘看不上我是寒门学子,认为我不该攀附定安侯府?」 「不是。」 「我自认并没有得罪过孟姑娘?」 「我只是不喜欢你这个人。」 宋景城顿了顿,双目都有些微微发红,「孟姑娘可知,这会断了我的前程?」 「你的前程,与我何干?」 第68章 「你的前程,与我何干?」孟云卿并未移目。这句话在心中盘旋已久,眼下才会笃定看向他。 决绝的,眉间不留一丝余地。 宋景城想反驳,可话到喉间,又徒然语塞。 即便到了定安侯处,说孟云卿刻意刁难他又能如何?孟云卿才是侯府的表姑娘,他连侯府的客卿都不是,定安侯会偏颇谁? 他来听雪苑给孟云卿上课,才上了两日就招了孟云卿的厌恶,定安侯会如何想他? 只怕整个侯府都不会有人相信,孟云卿会无缘无故的讨厌他。孟云卿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他作了何等样的事情才会招来一个小姑娘的忌讳,非要换掉他? 不消多想,旁人也会怀疑他的品行上。 秋试在即,若有品行不端的流言非语传出去,才是真正的自毁前程。 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孟云卿让他自己去找定安侯,实则是威胁。 他若不去,她便会去,那时便真的没有台阶可下。 她是有威胁他的底气的。 可他心有不甘哪! 他年纪轻轻就中举,在旁人看来前途不可限量,即便不是仕途平顺,也应有不少人向他抛橄榄枝,招拢他,好日后留为己用。 他只是一心想投奔定安侯府罢了,孟云卿为何要如此待他? 孟姑娘,宋景城咬紧牙关再开口。 孟云卿却适时打断,唤了声:「娉婷,送客。」 是不想听他再多说了。 宋景城僵住。 等娉婷来了外隔间,宋景城也只得起身,满脸暗沉,随娉婷到了苑外。 苑外有安东在,娉婷当然不会送远。 孟云卿所谓的送客,不过是让她送至苑外,再由安东送他到侯府门口罢了。 于是等安东领了宋景城离开,娉婷便折回了外隔间,只见孟云卿还坐在原处出神,似是从方才起就没有动弹过。 良久,现在到了外隔间才微微垂眸。 姑娘,现在回西暖阁吗? 孟云卿摇头,不了,我想在听雪苑多待会儿。 娉婷就道,那我给姑娘再沏茶些茶水。 孟云卿就点头。 等娉婷离开,她才缓缓起身,踱步到对面的案几处。 他的那本凤阳记落在了这里,孟云卿指尖微触,幽幽翻了几页。 这本凤阳记,是宋景城自己抄录的,前一世她便见过。 那时候他便给她讲凤阳记,每日讲一话,讲得津津有味,自得其乐,好似她就是他最好的知音一般。 凤阳记一共六十话,当时便足足讲了两个月之久。她的耳朵多都听出茧来了,却实在提不起半分兴趣。 他便敲了敲她的额头,宠溺道,你呀! ☆☆☆ 分明是许久之前的事,如今却好似历历在目。这两日在听雪苑,就仿佛旧事重现,却物是人非。 就压得她心中喘不过气来。 「姑娘,茶来了。」娉婷端了茶盏,折回外隔间,正好见她合上这本手抄的凤阳记。 「咦,宋先生把书落下了?」娉婷还惊奇,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碍事,反正明天还要来听雪苑的,应当也不会着急。」 孟云卿将好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晚些时候让安东来取,给他送过去。」 他应当不会再来了。 婷婷就有些懵,好端端的让安东多跑一趟做什么? 不待娉婷多想,孟云卿又放下茶盏,轻声道了句回西暖阁吧。 娉婷才愣愣点头。 翌日,孟云卿照旧去听雪苑,未时,宋景城果然没有再来。 娉婷还担心,是不是宋先生那头出了什么事端,也没见到安东过来。 孟云卿就默不作声。 再晚些时候,就见爷身边的丫鬟韵来到了听雪苑,娉婷还奇怪得很,就上前去迎。 韵来走得有些快,见到孟云卿时还有些气喘吁吁,表姑娘,侯爷让我来捎个口信,宋公子今日过不来了,让表姑娘勿等。 娉婷就睁大了眼睛,宋先生今日还真不来了! 孟云卿就点头,似是并不意外。末了,又向韵来问起,「宋景城可是在舅舅哪里?」 韵来就摇头,「宋公子是晌午过后来的,和侯爷在书房里谈了许久,刚方才才走,侯爷就让奴婢过来听雪阁告诉姑娘一声,免得姑娘久等。」 「我知道了。」孟云卿应声。 韵来福了福身,便回西苑复命去。 孟云卿就朝娉婷道,「去趟大门口,告诉安东一声,让他别等了。」 娉婷应了声好,转身便撒腿就跑,孟云卿又唤她回来,「回来,怎么话听一半就跑了?顺便告诉安东一声,让他这几日都不必去大门口等了,宋景城应当都不会来了。让他抽空把凤阳记还回去。」 第69章 娉婷便一头雾水,还是照做。 往后的几日,宋景城果真都没再来,舅舅也没有给他寻旁的先生来。 她不用未时去听雪苑,便在东院的养心苑,西苑的听雨阁,南院的风铃小筑,几头来回跑。 这日子便过得也快。 出端午不久,就是顾夫人的生辰。顾家和侯府本来就沾亲,顾夫人的生辰,侯府的女眷们除了老夫人和几个姨娘便近乎都去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都不例外。 有二夫人和三夫人在,沈陶,沈妍和沈楠,沈瑜四姐妹都不好乱跑,一直跟在二夫人和三夫人身边。 而沈琳的婚事才落定,梅嘉言就着急寻了她一处说话。梅嘉言身体本就不好,这次顾夫人的生辰她原本是不来的,来这里也全是为了沈琳。 不管京中传得多风光,但许镜尘丧过妻就是丧过妻,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她就觉得沈琳是委屈了。 可殿上和王皇后赐婚,还命礼补操办婚礼,沈琳心中的委屈当是无处说的。她若是不来,实在无法安心。 如此一来,梅嘉言拉了沈琳讲体己话,孟云卿又不愿意同顾昀寒和陆容娇一处,就跟在侯府人身后,也不想引人注目。 「这便是侯府的表姑娘?」顾夫人不过客气两句,侯夫人就点头,唤了她上前见礼。 「顾夫人好。」中规中矩总不会错。 「这身子骨也太单薄了些,」顾夫人就叹了叹,「说亲了吗?」又随意寒暄了几句。 侯夫人就笑,「在看着呢。」 孟云卿微怔。 侯夫人话里话外便是有眉目了,顾夫人心领神会,就多看了孟云卿几眼。 这侯府的表姑娘相貌平平,放在京中也谈不上起眼,毕竟又不是侯府的正经姑娘,这亲事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顾夫人心中有数,便没有再多向侯夫人问起相中的人家来。 侯夫人也不主动提。 只是一侧的二夫人听了去,心中就犯了嘀咕。 将军夫人的生辰她没有去,问沈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回顾夫人的生辰她倒是来了,却听到侯夫人在给孟云卿说亲,心中就不免腹诽起来。 老夫人和侯夫人都疼孟云卿些,本也没什么,无可厚非。但毕竟陶姐儿才是姓沈的姑娘,孟云卿再如何也是外人,哪有先给外人说亲,却不管自己家姑娘的道理。 再说了,孟云卿才来京中多久,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她可是一大早就拜托了侯夫人的,做事情就没有这么厚此薄彼的! 就算仗着老夫人的疼爱,也不该如此偏心呢! 难不成她二房的女儿,还比不上一个表姑娘重要? 二夫人脸上当下就有些挂不住! 她就非得弄清楚侯夫人在给孟云卿说哪户人家不可! 若是次一些的,倒还将就,若是好一些的,她到真要拉上二爷,找大房评评理去! 但二夫人向来是聪明人,这种场合便撺掇三夫人去问。 三夫人向来是个没主见的,原本听到侯夫人说在给孟云卿说清,就很是好奇。再加上二夫人这么暗地里怂恿,便想也不想,就问弯眸笑道:「我倒好奇的很,是哪户人家呀?」 侯夫人眼中滞了滞,便转眸看她。 就连顾夫人都低头喝茶,不说话了。 三夫人还浑然不觉。 眼巴巴的看着侯夫人,好似还在等她的回答。 就连身后的沈楠都扯了扯沈瑜衣袖,沈瑜也扯扯她的衣袖,两人都一脸窘迫。 二夫人是平日里的和事佬,今日就也不做声了。 倒是孟云卿也都尴尬的很。 沈妍是自幼在二夫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就有些担忧得看向孟云卿。 最后,还是侯夫人开口,「你们几个都在跟前站了一日了,也别光顾着闷在这里听我们说话,一道去玩吧。」 这话自然是同沈陶和沈妍姐妹几人说的。 这个丫头其实也闷极了,加上眼下这气氛,巴不得侯夫人早些开口才是,就拉了孟云卿一道去花园里玩耍去了。 三夫人脸色就有些红,侯夫人没有应声,反倒是让姑娘几个出了屋,她才反应过来不妥。 当下就就笑了笑,也不多作声了。 侯夫人心里有数,就笑道,「姑娘家脸皮薄,我早前也没同云卿说起过。云卿才来京城不久,老祖宗是惦记着她的婚事,想把她留在京中,头两日还在同我商量哪户人家合适,结果这两日便有人家相中了云卿,来寻意思。」 言外之意,他和老夫人是想替云卿张罗,眼下却是有人家相中了孟云卿。 这句话是堵二夫人的嘴。 第70章 顾夫人就点头,你先替表姑娘拿捏拿捏,再寻寻老夫人的意思。反正表姑娘还未及笄,慢慢选个合适的夫婿也不迟。 侯夫人颔首。 二夫人也不好再问。 ☆☆☆ 另一头,孟云卿刚同沈陶几人到顾府的花园,就见到了沈修颐。姑娘们都在花园里游览,沈修颐似是在寻人。 沈陶就无奈得很,「顾昀寒同陆容娇一处呢,不在我们这里。」 沈修颐便轻咳两声,我不是寻昀寒的,我是来找云卿的。 嗯?孟云卿都觉得意外。 「你同我来就是了。」沈修颐悄声告诉她,看得沈陶和沈妍面面相觑,又不好跟上去,只得作罢。 出了花园,都到了假山旁边,孟云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三表哥?」孟云卿就开口问他。 沈修颐才停下来,笑道,「你自己问他。」 孟云卿转眸,才见到一侧的卫同瑞。 「卫同瑞?」她拢了拢眉头。而后想到既然将军夫人的生辰顾昀鸿都去了,眼下是顾夫人的生辰,卫同瑞来也不奇怪,眉头才舒了舒。 只是沈修颐这般领她来见他,却是突兀得很。 沈修颐就道:「同瑞原本是五月底离京,卫将军那头来了信,催他快马赶回,想是这两日就会走。人家是特意来同你道别的,你们先聊。」言罢,便适时溜走。 这两日?孟云卿却愣住,确实太仓促了些。 他在京中还未呆上半月,将军夫人那头怕是舍不得的。 卫同瑞就道,「娘亲平日在西郊,也只有珊瑚可以打发时间了。你若有空闲的时候,就去同她说说话解闷,她很喜欢你。」 他话里有旁的意思,孟云卿就抬眸看他。 他也不避讳,就着她的目光,又问:「还有我的剑穗子?」 孟云卿顿了顿:「……还没做好。」 他便笑了,不急,慢慢做,等年关回来再给。 她哭笑不得。 花园里人多,他不便同她说太多话,就点到为止,临到走远,又忽然回头:「孟云卿,你等我回来……骑马……」 孟云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顾夫人生辰回来,孟云卿就觉京中的日子过得更快了些。 顾夫人生辰回来的第三日上头,卫同瑞就离开了京城。 临行前,还托沈修颐给她带了一个贝壳做的风铃,说是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的生日在九月初,只是那个时候卫同瑞还在边关,礼物便提前送了。 听说选了许久,也没遇到合适的。这串贝壳风铃还是当时在逛南市北坊的时,卫同瑞见她喜欢的,也就记了下来,想着当做生日礼物送她。 又怕她不肯收,才托沈修颐转送。 孟云卿就让音歌挂起来。 这串贝壳风铃很是特别,是一串罕见的字母风铃。 可以分两处挂。 离得不远,便可听到风铃相互呼应的声音。 尤其是风吹过贝壳的声音,很好听。 娉婷和音歌都喜欢得不得了,也都道是三公子送给姑娘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孟云卿也就不多谈,权当默认。 只是偶尔经过,风铃想起的时候,便会想起卫同瑞来,也不知道他在边关如何了? 天下太平便是家宅安宁。 他的话,她记忆犹新。 希望他同卫将军能旗开得胜,年关前平安归来,同将军夫人一道过个热闹年。 ☆☆☆ 再往后几日,定安侯又寻了一位魏老先生来侯府给她上课。 听说魏老先生过往也是翰林院的学士,后来年事高了,就告老了,还是留在京中,被京中各家邀到家中给子女教书。 魏老先生是定安侯特意请来的。 孟云卿待他很恭敬。 还是每日未时在听雪苑上课,安东日日去府中接魏老先生。魏老先生讲起课来虽然有些无聊,但不用日日见到宋景城,孟云卿心中就轻松很多,便也听得认真。 重回一世,她又非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还在浮躁的年纪,孟云卿静得下心来。 和同龄人相比,便多了几分沉稳。 老先生就夸她好学,还时常在定远侯面前称赞。 孟云卿受宠若惊。 后遗症却是定安侯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让她去书院那端,问她近况,字里行间不时在考她学得如何。 她是有些怕定安侯的,也不敢糊弄。 起初时候,便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再后来,学得越来越多,定安侯又不会真心为难她,她便应得行云流水。 第71章 也或许是时常走动,日日碰面的缘故,她同舅舅和舅母的关系就比早前要亲近了许多。 她还时常留在西院里,同舅舅和舅母一道用饭,不时说些打趣的话。慢慢的,也不觉得舅舅和舅母是很严肃的人,反倒觉得他们如天下绝大多数的父母一般,其实只是表面严肃,实则护犊子得很。 孟云卿就渐渐习惯同他们相处。 她对父母的印象,其实在前一世经历过种种波折后,都有些淡了。 但同舅舅舅母一道用饭,检查功课,就仿佛忽然想起小时候来。 她做错了事,父母会苛责,但每日都有人嘘寒问暖,不慎其烦。 这侯府中的亲人,就远远不止外祖母一人。 舅母总嫌她太瘦,就时常留她在西院吃饭,亲自盯着厨房的食谱,让厨房做些食补的饭菜。 到了七月的尾巴上头,她简直圆润了整整一圈都不止。 舅母终于满意点头,她日日盯着还是颇有些效果的。 孟云卿如今倒像是个十三四的姑娘了。 音歌和娉婷就更高兴。 姑娘的身子原本就单薄得很,显得弱不禁风,更让人捉急的是,明明十三四岁了,却总像长不大似的,同府里其他的姑娘小姐相比,缺了些少女应有的韵致。 这段时间被侯夫人这么特殊照顾着,姑娘得个头似是窜了起来,身材也慢慢有了些玲珑有致的雏形,最重要的是,眉眼间似乎是长开了,越发的惹人注目。 早前总觉得同府里的其他姑娘比,显得并不起眼,渐渐的,就连沈修颐都道,云卿似乎是…… 长变了? 变得……好看了……许多…… 音歌替她梳头,就不时偷偷打量她,姑娘分明还是从前那个姑娘,她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姑娘气色越渐红润,本就明眸青睐,天生的柳叶眉都无需特意修饰,垂眸莞尔时,笑意就像夏日里的初荷,倒叫人…… 有些移不开目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真不假。 音歌莞尔,姑娘是越变越好看了。 娉婷就拼命点头。 ☆☆☆ 到了八月初,京中的调令下来了。 沈修武留京了。 原本侯府还都奇怪得很,照说沈修武五月戍边回来,不久就当回营中去。但沈修武一直在京中呆到了八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军中犯了事儿,树大好乘凉,就回来定安侯府躲避一阵子? 没想到,一纸调令,留京了不说,还成了陆都统手下的副手。 倒叫侯府内吃惊不小。 这陆都统掌管着京中的数万禁军呢! 陆都统的副手,就是禁军的副统领。 同一个侯府庶子相比,地位简直一日千里,二房老爷的颜面顿觉有光得很! 沈修文的世子之位,是靠世袭来的,是祖上蒙荫。 这沈修武的副统领,就是靠本事挣来的! 二老爷说话都有底气多了! 连带着沈妍和赵姨娘在二房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从前沈妍只是侯府二房的庶女,沈修武也只是侯府二房的庶子,在京中名不经传,眼下,沈修武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禁军副都统的位置,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呢! 偏偏还单身着,是京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沈妍又是沈修武的妹妹,巴结她就是巴结了定安侯府和禁军副都统。 虽是庶女,但上门提亲的人也多了起来。 赵姨娘便又喜又忧! 喜的是修武有了出路,这双儿女的婚事,她总算可以放下心来。 忧的是二夫人那端。 虽然近来凭借修武的缘故,对他们收敛了许多。 但眼下沈琳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却有不少有人来向沈妍提亲,她就担心得很。 倒不是沈琳的婚事会比沈妍差。 只是沈琳毕竟是二房的嫡女,二夫人的眼光高,要挑称心如意的。 但沈妍,她希望挑一个登对的就行,家室不用太好,嫁过去反倒让她操心。 她平日里在二房谨小慎微,处处要看旁人脸色过活,她希望沈妍活得自在些。 再有便是,她也不想同二夫人冲突。 关于沈妍的婚事,二夫人询问她的意思,她就应道,但凭夫人做主就是。 只是沈琳的婚事都未定下,沈妍的婚事也只能等。 白白浪费了好些合适的姻缘。 ☆☆☆ 日子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孟云卿就想起,是许久没有同家人一道过中秋节了。 第72章 月圆人圆,侯府的各房晚上就都聚在一处,吃一顿长长久久的团圆饭。 每每这个时候,老夫人就是欢喜得很。 加上今年还有孟云卿在侯府,圆了老夫人心中的一桩憾事。 老夫人就比往年要高兴得多。 八月里,日头还未转凉,团圆饭就设在苑中。 能吃饭,饮酒,还能赏月,一举多得。 酒足饭饱过后,饭菜悉数撤去。 丫鬟们温了些酒水,才又上了月饼和点心。 府里的姑娘们是照旧厌恶五仁月饼,还是蛋黄莲蓉的好吃。 府里的男丁就不觉得,反正五仁月饼都留给了他们,他们也多是饮酒,聊起国事家事天下事,再有闲情逸致就举杯邀明月。 晚些时候,就连孟云卿都多饮了几杯。 晃晃悠悠间,只觉这些年来,就今日见到的月亮是最圆的,最是好看。 伸手比划,好似想将月亮装进手心里带走,却又徒劳。 「姑娘喝多了。」娉婷头都大了。 孟云卿就摇头,她怎么可能喝大呢? 喝大的人……应是……应是……遂又想起入江的商船上,有人扯着她的银票大喊「好诗!好诗!」 那般才叫喝大了。 但她舌头都锊不过来,哪能讲那么多字。 就浓缩成了「段旻轩那样的」几个字。 音歌和娉婷都怔住,这一路从养心苑回西暖阁,就唠唠叨叨说了一路「段旻轩」,「段旻轩那样的」,不说一百次,几十次倒是有了。音歌和娉婷就唏嘘,幸好没有旁人听见。 到翌日,她就统统都不记得了。 娉婷和音歌早早将她扯起来了,今日有宫中举办的赏月会。 白日里游园,夜里赏月。 听说是王皇后的主意。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昨日在家中和家人团聚了,赏月会就当同乐。 她早前便答应了沈琳,陪她一道去的。 因为沈琳和许镜尘的婚期定下来,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婚期又在二月去了。难得宫中组织了这样的赏月会,倒是可以见上一面,明明订婚了,心情却比早前还要忐忑。 沈琳就拉了她一道。 她应得好好的,翌日便打着呵欠同沈琳一道去了。 赏月会在南郊的皇家院落,平日里就是供皇室避暑用的,苑里绿树成荫,湖水又泛着清风,根本不觉热。 漫步湖畔,就悠闲自在。 若是再晚些时候,在湖畔赏月,就要比在侯府好上更多。 皇家院落很大,她同沈琳便沿着湖畔走着,也不知道何时能遇到许镜尘。 但一日还长得很,他应当也是在寻她。 沈琳反倒不着急了,许是在何处偶遇,才更有期盼些。 孟云卿叹道,这皇家园林这么大,要是走上一日都遇不见许镜尘怎么办? 沈琳就笑,那就赏月呗,反正今日也是来赏月的。 孟云卿轻咳两声,也是,这尊月亮又圆又亮,甚是夺目,不看上一眼委实可惜了,白白来这么一遭。 说得一本正经,沈琳明知她有意,却还无法反驳,只得便转眸,佯装蹙眉一般看她。 孟云卿就笑着朝身后的娉婷和思凡道,「看到没,我们快些走,这附近有杀气。」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跟着捂嘴笑起来。配合得跟在孟云卿身后,好似真的快步离开一般。 沈琳就恼得很,赶紧撵上。 主仆四人说说笑笑,不多时间就沿着湖畔走出去好远。 湖畔沿岸遇见的都是来皇家园林赏月的人,白天人当是不多,要晚些时候才会渐渐多少起来,这一路也不觉打扰。只是走了些时候,也不见许镜尘,沈琳就有些闷不住气了,悄声道:「倒不是真被你说中,我们沿着湖畔这边走,他在那边走,走一日都碰不上吧?」 她是有些担心。 孟云卿又笑,天下间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还不如去写书算了。 沈琳一想也是,她只是想早些见到他罢了。脚下步伐便不由快了起来,眼光也往四下打量着,就怕在哪里错过了,又得重新绕上一圈不可。这一圈下来少说也需一两个时辰,到时候人没寻到,倒落得气喘吁吁,一脸狼狈。 就这般期盼着,绕了湖畔小半圈了,没见到许镜尘没,却在芙蓉亭那里见到了齐王。 沈琳微怔。 几个月前的端午节就在西巷见到过齐王,还险些出了纰漏,她心中对齐王是有芥蒂的。 孟云卿还未看见,她就扯了扯孟云卿的衣袖,示意她绕道走。 第73章 孟云卿也不知何意,但沈琳扯了衣袖,就同她一道拐了弯出去。 不想,却闻得身后低沉的一声,「沈二小姐。」 躲也躲不过去了。 沈琳只得硬着头皮回头,孟云卿这才见到芙蓉亭里坐的人是齐王。穿了身蓝底的祥云华袍,目光却阴沉晦暗得可怕,尤其是那双眼睛,孟云卿第一次在西巷见到时,就觉得有些怕人,像隐在暗处的毒蛇,盘着身子窥着眸子,伺机而动。 「孟姑娘也在?」 他还记得她醒孟?孟云卿意外,目光又不自觉得看向他身后的池唤,只觉有些不寒而栗。 两人都福了福身,向齐王请过安便走。 沈琳倒是不怕,殿上都已经赐婚了,齐王也不敢做什么,只是他不喜欢齐王,寒暄一声也不愿意久留。 等她二人走远,池唤才上前,「可惜了。」 齐王幽幽垂眸,「没什么可惜的,定安侯府的姑娘又不止沈琳一个,担心什么。」 池唤就转眸看他。 「孟云卿的底细查清楚了吗?」齐王更在意的是这条。 「没有,只知道早前住在珙县,还是外地迁入的,孟府早前应当是经商,查不出更多消息。」池唤应声。 齐王便笑,「查不出消息比查得出消息好,查得出的未必是真的,越是查不出的才越是欲盖弥彰。定安侯府肯定有秘密,我要的是定安侯的软肋。」 「属下再去查。」 「也不必守着珙县,去查下沈芜出嫁前后一年里国中的大事,未必没有消息。」定安侯行事惯来滴水不漏,越是如此越要反其道而行之。兴许,就有蛛丝马迹…… 刚从芙蓉亭出来不久,沈琳和孟云卿就见到了许镜尘。 方才的晦气仿佛一扫而空,心中也踏实了许多。 只是许镜尘并非一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大的男孩子,长相同许镜尘几分相似。 当是……许镜尘的儿子——许卿和? 沈琳和孟云卿都有些吃惊。 只是许卿和看上去并不大高兴,扫了一眼沈琳便低下头去,也不叫人。 「卿和。」许镜尘唤他一声。 他才开口叫人,有些不情愿。 思凡和娉婷对视一眼,毕竟是十岁大的孩子,早前是有母亲的,又一直由许镜尘照顾长大,二小姐忽然嫁过去,只怕不会太亲近,更不会情愿。 沈琳就也愣住。 她也不过比许卿和大五岁而已,日后却要做她的母亲。 孟云卿就更头疼了些。 许镜尘和沈琳许久未见,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许卿和就只能同她一处。 她比沈琳还要小两岁,若不是男孩子长得晚,这许卿和怕是要比她个头还高的。说是让她带着许卿和玩,怎么都觉违和得很,再加上许卿和并不乐意,也不大同她说话,她一路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娉婷都觉尴尬得很。 孟云卿就唏嘘,果然不是所有的小鬼头都向婉婉那般好带的。 许是同她一处实在太无趣了,许卿和就不走了,路经牡丹亭时,就要坐下歇息。 孟云卿和娉婷只得一道。 他也不同她们说话,从袖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自己看。 孟云卿凑上前去,眼前便亮了,又是猜字谜的册子? 上一次从郴州到京中,韩翕便带了许多字谜的册子,她猜了一路,眼前便又换作了许卿和这个小鬼头。 他猜字,她就在一旁看,也不出声扰他。 孟云卿便唤了娉婷去寻些茶水和点心来,娉婷照做。 见她一直在看,许卿和就问,你会? 孟云卿想了想,应道,「会一点。」 一个人猜字谜本就无聊,她也是知道的,许卿和就道,「若是你知道,你也猜吧。」 孟云卿顺势点头。 只是大多时候,她都默不作声,只是见他实在卡住,就偶尔吱一声罢了。 许卿和惊异看她,「你很会。」 「将好会这个。」难得许卿和主动同她说话,她便应声,毕竟是沈琳和许镜尘托她照看得,日后沈琳嫁过去,走动应当也频繁,她不想弄得灰头土脸,颜面上也过不去。 许卿和也不多问。 但再往后,他若是卡住,反倒会主动问她一些,她就挑了其中二三说说。 如此一来,两人关系算是好转了些,勉强能说上一些话了。 但是还是个难伺候的主。 过了不久,娉婷取了茶水和点心折回,身后还跟了一人,竟是韩翕? 第74章 孟云卿意外。 「孟妹妹在这里!」韩翕自觉上前,同她二人一道在牡丹亭内坐下。 娉婷就道取点心和茶水时遇见了韩公子,韩公子听说姑娘在这里,就要一道来。 韩翕向来是个好玩的主,见他俩在猜字谜,就嚷着要一起。 「孟妹妹玩这个可厉害得很,小鬼头你要小心了。」韩翕忠告。 许卿和拢了拢眉,又看了看孟云卿这幅模样,当是不信的。 韩翕就道,她连赢了我三十多把。 许卿和就转眸看她,「你藏拙?」 孟云卿只得笑笑,你是小孩子嘛,我应当让着你。 许卿和就明显很恼火。 孟云卿忽然想,沈琳也只大他五岁,他是不是也很介意沈琳? 由得她想,韩翕和许卿和却是猜上了。 都是个中爱好者,水平简直不相伯仲,只是韩翕年纪大些,见多识广些,许卿和猜不过他的时候,孟云卿就上前帮衬,往往就逆转大局,韩翕火得不行。 许卿和却很高兴。 娉婷就发现,韩翕是高兴不高兴都要吃零食,她先前取得零嘴和点心,几乎被韩翕吃了七七八八了。 只得又折回去取。 等她回来,桌上果然空空如也,她取回来的点心,顷刻又被韩翕塞了多半进嘴。 娉婷真心佩服他,这般会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娘家呢! 她还得去取第三回 。 她悄声嘀咕着,孟云卿就瞪她,娉婷便捂着嘴噤声了,姑娘早前就说过她,她倒是忘了,脸上就有愧意。 孟云卿摇了摇头,她才撒腿跑去取第三轮点心。 许卿和这端还在猜。 韩翕就忽然开口,好似随意般问起,「孟妹妹在做剑穗子?」 嗯?孟云卿果然愣住。 见她愣住,韩翕就道,「是卫同瑞走的时候说的,孟妹妹也给我做一个吧。」 孟云卿哭笑不得。 卫同瑞那头她是敷衍过去了,韩翕这里又处处都同卫同瑞比,但这剑穗子确是不能乱送的。 韩翕就也不说话了,低头猜着字谜。 孟云卿才察觉有些奇怪,往常的这种场合,韩翕都是满院子跑,一圈姐姐妹妹招呼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次却像是黏上她了似的,就坐在这里同她和许卿和猜字谜。 猜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走。 还问她剑穗子的事情,委实怪异。 孟云卿不好问,就只是瞥目打量他,韩翕今日的确异常话少。 等再晚些时候,许卿和也不猜字谜了,天色也渐渐晚了,就踱步到中央的花苑去赏月。果真到了晚上,皇家园林里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韩翕也一直跟着他们。 赏月的时候,就同许镜尘和沈琳一处了。 许卿和起初见到许镜尘很是高兴,但再见沈琳一道就沉默了,孟云卿尽收眼底。 席上就随意喝了些酒水,吃了些月饼。 孟云卿昨夜便喝多了,眼下就不敢多饮。 韩翕倒是坐在那厢喝了不少。 末了,临到分别,沈琳有些不舍,许镜尘就弯眸看她。 「二月就是婚期了。」 沈琳脸色就红了。 等上了马车,脸上都还有笑意。 韩翕也住鹿鸣巷,相府离定安侯府又不远,就搭她二人的马车一同回去。 马车上,沈琳和孟云卿说话,他也不大插嘴。 只是偶尔就偷偷转眸去看孟云卿,确实……比早前见到时好看了许多,就微微低头。 想起卫同瑞临走前,自己去送他剑穗子。 卫同瑞就道,「我要你的做什么?」 韩翕就呲牙:「不要还有别人会送你吗?拿着保平安的。」 卫同瑞就笑,「有人给我做了。」 谁会?韩翕吃惊,但如何追着卫同瑞,卫同瑞都不说。 韩翕能想到的就只有孟云卿了,端午龙舟会得了好彩头,卫同瑞也是请了她一个姑娘,难道真的是孟云卿? ☆☆☆ 马车上,韩翕就忍不住再多打量她几眼。 孟云卿是越长越好看了,自己就自惭形秽。 卫同瑞果真是喜欢她的吧。 等回到相府,还未溜进房内,就被丞相夫人抓个正着:「你爹让你在家反省,你又去哪里了?」 韩翕就嬉皮笑脸扯了一丝笑意,道:「就出门看看。」 丞相夫人就恨铁不成钢,「都说了你大哥会讨你爹喜欢,你怎么就偏偏不会的!你让娘日后还如何指望你!」 第75章 「娘!」韩翕就上前撒娇。 丞相夫人就气得一阵叹息,「你终日乱跑,若是被人发现……」 韩翕就捂了她的嘴,又打开房门,往外看了看,确信屋外没人,才又关上,小声道:「娘,你知道老爹这次为何关我反省?」 丞相夫人就讨嫌她,「我如何知道,你终日惹是生非的!」 韩翕就道,「娘,是爹爹要给我说亲,我非说对方丑。」 丞相夫人就愣住。 八月中秋一过,很快便到了九月。 天气渐渐转凉,同早前的炎炎夏日相比,日子也好过了起来。 沈琳和孟云卿的生辰都在九月。 孟云卿的生辰是九月初八,沈琳的在九月二十,前后相差将近了半月。 孟云卿尚在守孝,不会操办生辰。 但为了寻个吉利的彩头,老夫人就想着让她在九月初八迁到听雪苑。 一来不会冲撞守孝,二来孟云卿满了十四,应当有自己独立的院落。 当初刚到侯府,让她住在西暖阁,是为了同老祖宗近些,也好有个照顾。如今熟悉了,一个表姑娘还借住在西暖阁就不合时宜了。 于是,刚到九月,侯夫人就张罗起她搬听雪苑的事情来。 听雪苑虽然有人打扫,孟云卿也每日都到听雪苑学习功课,但日常的粗使婆子只有一个,将就着做些打扫和烧水的伙计,若真是要搬过去,人手是远远不够的。 西暖阁同老夫人的养心苑很近,平日里也多是老夫人那端的人在兼顾着。今搬了出去,一切都得从长考量。 当初世子夫人说要拨些丫鬟和婆子去西暖阁,侯夫人的意思是等等再看。眼下,便同老祖宗在一道商量着孟云卿房里的用度。 孟云卿到侯府,每月的月钱都是参照沈琳的。除了住的地方是西暖阁,算不得独立的院落,便只有人员用度上同府中的姑娘有些差异。 「琳姐儿苑里有三个一等丫头,周妈妈在管事儿。再加上苑里走动和粗使的丫头和婆子,另有八人。我想着云卿那头,一等丫鬟暂时还是只放音歌和娉婷两人,往后不够再添人,但管事的妈妈得选一个,粗使的丫头婆子也需放个五六人。无论怎样,也要开始学学如何管人,日后终究是要嫁过去做主母的,不能落下了。」 侯夫人这么说,老祖宗便频频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你是她舅母,她娘亲不在了,你多帮她多想着些。」 侯夫人就应好。 老夫人想了想,又问道,「将军府那头有信吗?」 侯夫人就笑,有,这两人将军夫人还差人过来,说让云卿过去说说话。 老夫人也笑,我看这事儿有戏。 「将军夫人是最疼卫同瑞的,这也是孩子们有眼缘。卫同瑞随卫将军戍边去了,想是要年底才会回来。等年关的时候,看看孩子们的意思来,若是真是有缘分,正好卫将军也回京了,就赶在明年初把事情定下来。云卿在守孝,等守孝一过,就选个好日子嫁过去,也不耽误。」 老夫人就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张罗就好。 侯夫人又道,只是还有一事,本来不想麻烦母亲,但又怕日后再说起来,伤了两房和气。 嗯?老夫人难得从侯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行事素来有分寸,整个侯府也打点得妥妥帖帖,几房之间也一直和和气气的,老夫人根本少有操心。听她这么一讲,就正襟危坐起来。 「其实早前二弟妹也是相中了卫同瑞,将军夫人生辰的时候,就托我带沈陶去将军夫人跟前见见,我也是应了的。只是到了将军夫人,将军夫人是句句都在问云卿,还单独让云卿去说了会子话。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同我说喜欢云卿的孩子,问府里在帮忙说亲了没有,对陶姐儿那边没有意思。这事儿我同二弟妹也说过了,只是没有往云卿那头去说。前些日子二弟妹还在变着方子问我,我也寻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就怕日后二弟妹知晓将军夫人相中的是孟云卿,说我这个做婶婶的,没有做舅母的好。这府中,最怕的是偏颇,云卿只身一人来侯府,大家关心的多些,本也无可厚非,就怕因着这档子事儿,日后闹得家中不和。我再如何说,是将军夫人的意思,也都于事无补。就想先来问问母亲的意思,看如何办更好些。」 侯夫人很坦诚,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确实难做。 「眼下妍姐儿的婚事,上门来提亲的人也多,我暂时压了下来,怕二弟妹觉得两头受气。妍姐儿这头,我倒真有看上合适的,怕耽误了。但若是妍姐儿和云卿的婚事都有了着落,将陶姐儿越了过去,只怕二弟妹心里不舒坦,撒到别处。」 老夫人也拢了拢眉头,「我知晓了,容我想想。那陶姐儿那头可有合适的人选?」 侯夫人摇头,二弟妹自幼就宠陶姐儿,眼光也高,我有两个觉得合适的,二弟妹也都不太满意,把人家婉拒了。平时母亲若是有时间也帮忙看看,说不定心中就有中意的人选。」 第76章 老夫人又点头,应了声好。 ☆☆☆ 等候夫人和老夫人商议完,听雪苑那边就提前了四五日就开始打扫。 魏老先生还问,这听雪苑是要住人了吗,日后要去哪里上课啊? 孟云卿就道,老先生,是我搬进来。 魏了先生便也笑起来,应当的,若是你住的地方,也不耽误了。 于是九月刚起头,音歌和娉婷就开始着手整理西暖阁。 西暖阁毕竟只是养心苑附属的暖阁,大虽大,和听雪苑这样的苑子相比,就小了太多了。 地方一大,要置的物什就多。 好些物品都要采办。 侯夫人那头就让人拿过来了采办单,让音歌和娉婷二人帮忙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一并报过来,好着手准备了。 音歌和娉婷日子初初拟了一个,让孟云卿看过后才给了西院。 日子便这么忙忙碌碌的,一晃到了九月初八。 因着守孝,不办生辰,早上在养心苑处,老夫人让秦妈妈准备了一大碗长寿面,她吃都吃不完。 老夫人就在一旁叮嘱,日后去了听雪苑,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自己做,若是还缺些什么,就让音歌来养心苑取。 孟云卿就点头,知晓了,谢谢外祖母。 你今日还要搬住处,吃完了就赶紧去吧。老夫人开特赦令,她不必同大家一起晨省了,孟云卿便早早回了西暖阁看着。 东西都是娉婷和音歌早前收拾好的,安东和府里的其他小厮通通装进箱子里,一件件往听雪苑里抬。 娉婷就道,「姑娘和音歌先去听雪苑吧,这边我留着就好,等箱子都装完了,我也往听雪苑那边去。」 孟云卿就点头。 东西都是她二人归弄的,正好一人在西暖阁里守着,一人在听雪苑盯着如何摆弄,也不耽误。 她的东西来时虽少,但攒了好几个月,也越来越多,加上还要收拾摆放,清洁打扫等等等等,总归要用到一日的功夫。 幸好音歌和娉婷两人都是能理事儿的,两边的苑子都忙碌了些,却也不至于乱。 再加上安东的帮衬,快到晌午,就收拾出一个大致的雏形出来。 她忙着搬迁,也没地方张罗吃食,午饭还是沈琳唤了听雨阁的小厨房做好之后,亲自送来的。 也顺道来她这里看看,还果真忙得热火朝天。 不过苑里的丫鬟婆子也够了,只是细致的工作需要花时间,她若是要找人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不给听雪苑这边添乱了。 「让人送来就好了,干嘛还自己大老远跑一趟?」趁着晌午的时间,孟云卿唤了音歌让大伙儿吃饭休息。 沈琳就道,「知道你今日忙,就顺道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搭手的。再说了,今日可是你生辰,即便不办,我也是要过来送礼的。」言罢,唤了声思凡,思凡就捧了个锦盒上前。 沈琳接过,递到她手中,「喏,乔迁之喜,我就来送些能镇苑子的玩意儿。」 打开锦盒,她口中所说的玩意儿,竟是一颗夜明珠。 孟云卿过往从未见过实物,这颗夜明珠虽然不大,却晶莹剔透,单单一颗都价值连城。孟云卿就推脱,「东西太贵重了。」 「不算贵重,是哥哥早前送的,有一对呢。反正晚些时候也是我生辰,你也要送回来的。」沈琳就不肯收回去。 孟云卿瞥了一旁的音歌,见音歌点头,就收下了。 沈琳这才笑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晚饭会让小厨房做好送来的,等你这两日收拾好了,我再来蹭饭。」 孟云卿就亲自送她到苑外,也没送远。 下午的进程就更快了,苑里的丫鬟和婆子都在忙乎,东西也很快归拢到了合适的位置。 她除了在一旁看着,其实并没有太多功夫,也都是音歌和娉婷在指挥。 唯一要她做的,就是侯府的女眷们下午开始,陆续差人送了一堆堆生日礼物过来。都知道听雪苑今日在忙,也不过来添乱了,礼物送到就是心意到了。苑外的石桌上就堆得满满的,琳琅满目,孟云卿看得眼花缭乱。 也只得让人这般堆着,等屋里收拾好了,再看放到何处。 等到黄昏,听雪苑总算大致收拾出来了,音歌唤了她进屋看看。 这内屋就比西暖阁要大太多。 摆设却还是按照孟云卿喜欢的,在窗下放了一个小榻,她可以卧在小榻里看书,出神。 旁的,也都按照她的心意布置的。 「大伙儿都辛苦一日了,剩余的明日再说。」孟云卿唤了众人前来,使了眼色,音歌就上前,苑里的丫鬟和婆子们都得了不少赏钱。至于早前来帮忙搬箱子的小厮们,娉婷已经将赏钱给了安东,由安东来处理。 第77章 丫鬟婆子们都很高兴。 吃过晚饭,这一日的辛苦就算落下帷幕。 娉婷和音歌也算松了口气。 「今日,你们二人才是最辛苦的。」孟云卿莞尔,「快想想要什么赏。」 娉婷就道,「今日先歇着,明日再想。」 音歌也点头。 孟云卿忍俊不禁。 等到用了晚饭,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却还有小厮来听雪苑送东西,说是在驿站耽误了,晚间才到。 驿站耽误了? 那就不是府中的人送的。 送来的锦盒精致小巧,她也猜不出来是什么,打开时才愣住。 一枚精雕着荷花的白玉簪子,手工做得极其精致,打磨出得光泽柔和动人,是上等的玉质。 只怕要比那枚夜明珠都要珍贵许多。 孟云卿合上锦盒,问了声,「是何处送来的?」 小厮摇头,他也不知晓。 孟云卿只得收下,踱步回内屋,都一头雾水,这锦盒里确实没有旁的字迹提示,还会有谁送她这枚白玉簪子? 她实在想不通。 等到浴桶备好,水面悠然飘着热气,柔软的青丝就沾染上了花瓣,她伸手去捏。也不知为何,就忽然想到了端午节时,游丽湖,赏得便是荷花。 她同段旻轩一船。 他扣她在怀中,绮丽的倒影就映在湖面上,荷花的香气就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孟云卿怔住,那枚簪子,是……段旻轩送的? 自九月初八搬进听雪苑,又过了三两日的功夫,才将苑里各屋收拾出来。 起初装好的箱子,要一个个拆开,看里面的物什摆放在何处合适。听雪苑不像西暖阁那般只有内屋和外物,东西放得拘谨,好些压箱底的玩物都可以通通拿出来,屋内才显得有生气些,也是好兆头。 音歌和娉婷这两日就忙着清理姑娘放箱子里的东西。 其实和府里的其他小姐和公子相比,东西算是少的了。只是侯府里的主子们各个都这般想,就怕听雪苑里少了些摆设,冷清了,便都遣人往听雪苑送东西来。再加上孟云卿的生辰刚过,还有各房送来的礼物,一时间,竟比搬来时候的箱子还多了一倍不止。 音歌见过府里其他姑娘的用度,倒不以为然。 娉婷就在一旁唏,「竟比搬来时的东西还多了那么多。」 音歌就笑,「府里都想着姑娘,是好事儿呢!」 娉婷也就跟着点头。 等到快张罗完,还剩一个箱子,是锁起来的,娉婷也记不得何物了。寻了钥匙打开,才怔住,正是那满满一箱子的「出云坊」的画扇,至少有二十余盏,都是段旻轩当日让段岩送来的。 姑娘扔也不是,用也不是,就让通通锁了起来。 时间一长,便连娉婷都忘了。 音歌不免惊住,随手拿起其中几盏看了又看,每盏上都清晰得写着「出云坊」三个大字。 京中稍有底蕴的人家,谁不知道「出云坊」? 跟在这些世家贵女身旁的丫鬟们,自然也是耳濡目染的。 眼前的这箱子,都是「出云坊」的画扇呢! 莫说侯府,京中的姑娘们,也没几个有这等手笔。 娉婷头疼,也不知当如何解释。 恰好过了未时,孟云卿上完魏老先生的课,从外阁间回了内屋。 「姑娘……」娉婷拾起其中一面,尴尬笑了笑。 孟云卿拢了拢眉头,忽得想起这堆扇子的由来,这些个烫手的山芋,总得想个法子散掉才是。 于是再过两日,等听雪苑归弄得七七八八,孟云卿便邀了府里的姐妹们来听雪苑小聚。 一来是搬迁小聚,聚聚人气,热闹热闹。 二来是她生辰,府中的姐妹们送了礼物不说,还塞了不少装饰和摆设,她却之不恭。 就正好邀了姐妹们来听雪苑开火。 小厨房的厨子还是世子夫人特意遣人寻来的,世子夫人想得周道,请来的厨子会做珙县周遭的饭菜口味,孟云卿委实欢喜了一阵,也去谢过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就道喜欢便好。 这顿小聚,就让小厨房的人做了珙县口味。 京中口味清淡,珙县口味偏辣些,初初吃起来很有些费力,喝了不少水。但这味道确实太好,各个便都夹着筷子一边涮着水,一边吃了底朝天。 「好吃是好吃,就是辣了些。」沈瑜和沈楠两姐妹还在喘气。 孟云卿就笑,下次让厨子少放些辣。 沈楠和沈瑜两姐妹拼命点头。 娉婷就记下了。 第78章 「那我日后可得常来听雪苑,云卿这里的饭菜吃了上瘾呢!」沈琳也打趣。 沈陶便接话,「可不是吗?连苑里的饭钱都省了。」 沈妍就也跟着笑起来。 「你们日日来才好。」孟云卿自然欢迎。 末了,娉婷带了几个小丫鬟收捡碗筷,孟云卿便领了姐妹几人到内屋歇息。 听雪苑的内屋可比西暖阁大许多,内屋里有小榻,有凳子和桌椅,姐妹几人坐下都不打挤,音歌上了些饭后的甜点和果茶。姐妹几人在一处闲聊起来,孟云卿使了使眼色,音歌就会意去取了备好箱子来。 箱子还未打开,沈楠眼前就亮了,「云卿姐姐,这是什么?」 「前几日我生日,又逢着搬苑子,姐妹们送了不少东西呢,我也得回送些。」言罢,正好开了箱子,一共五面画扇,就随意拿了一面画扇出来。 沈楠和沈瑜两姐妹最先围了过来,眼前止不住流光溢彩。 「出云坊的画扇?」沈陶最先认出来。 孟云卿莞尔。 沈妍就想起在将军府时,孟云卿宽慰她的一席话,没想到,她这里有五面呢! 沈妍说不出是惊讶还是羡慕。 沈琳就也上前,拿起一面品鉴起来,「真是出云坊的正品,你这里怎么这么多?」 孟云卿就笑,「回京时候正好路过,将好有些机缘,别人赠了些。」 沈楠和沈瑜似懂非懂点头。 沈妍却更羡慕了起来,旁人赠的?还赠了这么多。 她仅有的这一面都收得小心翼翼,怕弄丢了遭二夫人苛责。 眼下孟云卿说要送她们,沈琳和沈陶倒还平常,画扇而已,也不过寻常之物,但沈妍和沈瑜,沈楠三人心中却是暗暗欢喜的。 「那就谢谢云卿了。」沈琳最先挑了一面。 沈陶也照做。 沈妍和沈瑜,沈楠姐妹便纷纷效仿。 特别是沈瑜和沈楠两姐妹,笑容如花般绽放,就拿着画扇在屋内扑腾,欢喜不已。 孟云卿也不多拦。 沈瑜和沈楠年纪小,拿了画扇就去苑里追逐打闹去了,各自身边都有照看的丫鬟在,孟云卿也不担心。这内屋就留了沈琳,沈陶和沈妍在一处说。 沈琳正好说起今年的秋试来。 孟云卿端起茶杯的手就滞住,转眸看她。 沈琳也才饮了口果茶,口中悠悠道,「听说殿上听取了冯国公的意见,要改革吏治,广开门路,所以今年来参加秋试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各地的寒门学子,有不少是早早便进京的。再过几日就是秋试了,哥哥天天在忙这些事。」 孟云卿就想起宋景城来。 五月里,宋景城去向舅舅请辞,才换了魏老先生来给她上课。 但她后来还在侯府见过宋景城两次。 宋景城虽然没有给她教课,但是舅舅却让他留下来给宝之和怀锦上课,时常出入侯府中。 舅舅怕是对他另眼相看的! 年纪轻轻,就有功名在身,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留作门生,可用。 舅舅自然看重。 前一世时候,宋景城丢了功名,几经辗转,才得了机会留在京中。 如今却全然不同。 孟云卿就微微出神。 等她回过神来,沈琳和沈陶都说到了尾巴上:「反正还有几日才秋试,等出结果,都要到十月去了,也不知道今年的新科状元花落谁家?」 孟云卿低眉。 ☆☆☆ 日子转眼又道了九月中下旬。 沈琳生辰。 沈琳的婚期在二月,这个生辰便是在府中过得最后一次,侯夫人就办得极其热闹,还将梅嘉言几人都请了过来,沈琳自然欢喜。自从定了婚期,外出更受限制,她也是难得见梅嘉言几人一次,闺蜜聚在一处,就有不少话要说。 只是到了秋日,天气干燥了些,梅嘉言便咳得更为厉害。 沈琳心中有些担心,梅嘉言就摇头,「老毛病了,天气一转凉就这般,别担心。先别说这些了,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言罢,让丫鬟取了箱子过来。 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看得人眼花缭乱。 都是梅妃赏赐下来的东西,她又少有用得到,沈琳就要嫁人了,这些总是能用的,梅嘉言就特意带过来。 「看过大夫了吗?」沈琳关心得是她。 梅嘉言就笑,「药都吃了好些年了,也不见多好。连娘亲都说,这是娇贵病,想来我也是个娇贵的人罢了。」 这句打趣话,听来却分外难过。 第79章 孟云卿就垂眸,不再看她。 梅嘉言是衔着金汤勺出生的,却也不能处处尽人意。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梅夫人想来也是忧心的。 ☆☆☆ 沈琳的生辰,孟云卿寻思许久,能衬得上那颗夜明珠的,怕也只有外祖母送的那支白玉花瓶了。 是他国进贡到宫内的,价值连城,放在她这里也没多大用处,沈琳屋内时常放些插花,正好配她。 便借花献佛。 沈琳就笑,「嗯,你怎知我惦记着这支花瓶的?」 孟云卿就道,「我身边能抵得上你那颗夜明珠的,也只有这支花瓶了。」 沈琳便牵了她来看自己做的刺绣。 虽然婚事是由礼部操办的,嫁衣也有礼部去张罗,但是枕巾这样的小物什,沈琳就想要自己绣。 她的绣工并不好,只是心意满满,幸福就写在脸上,看得叫人羡慕。 孟云卿就托腮看她。 沈琳又道,看我做什么,许是过了年,你也当为自己准备了。 她没听懂,沈琳就笑,你屋里的风铃是谁送的? 那串贝壳做的子母风铃,先前在西暖阁就挂着,眼下又搬来了听雪苑。她见着好看,声音又悦耳,便也挂了起来。 是卫同瑞送的。 孟云卿愣了愣,又忽然想起剑穗子的事来,似是都到九月底了,她做还是不做? 从听雨阁出来,孟云卿微微驻足,朝音歌道,「去寻些做剑穗子的东西来吧。」 剑穗子? 音歌先是一惊,继而一笑,「剑穗子?姑娘是要……」 娉婷也一脸好奇。 孟云卿头疼,「先寻着,从前没做过,做着玩。」 先买着,从前没做过,做着玩。 她说得轻松,想糊弄过去。 音歌和娉婷两人却在身后纷纷笑了出来。 孟云卿心中唏嘘。 这剑穗子当真让她犯愁得很。 做是不做? 孟云卿看了看苑外的贝壳风铃,指尖轻叩茶杯。 转眼就到了十月,还有两个月便是年关了。 孟云卿还是将剑穗子做了起来。 她早前确实没有做过,剑穗子又不像做衣服,虽然音歌找了好些样子和花样来,她还是生疏得很。花了好几日,才勉强做出了两个剑穗子,可如何看都觉得丑。 孟云卿幽幽叹口气,她怕是没做剑穗子的天赋了。 音歌就笑,怎么会,奴婢看着就觉得好看呢! 娉婷也在一旁应和,不丑不丑,卫公子见了一定喜欢的。 孟云卿就愣住,转眸看她二人。 两人便都捂了捂嘴,佯装着一脸正紧模样。 孟云卿恼火得很! 也不知府里从何时传出来的消息,都说她是要同卫同瑞说亲的,就是连沈琳等人,都终日拿她打趣,她还反驳不了。 罢了罢了,不做了,先收起来吧,过些时候再说。 反正离年关还有两月,隔些日子再说。 「好的姑娘。」音歌就上前去收,屋外的小丫头就伸了头进来,「音歌姐姐……」 音歌就放下手中的那堆剑穗子相关,去屋门口迎,「怎么啦?」 「有表姑娘的信。」小丫头就递给音歌,音歌看了看,也没有落款,只写了姑娘得名字,想是姑娘认得的,就拿了信封进屋去给孟云卿。 孟云卿刚停下手中的活计,接过音歌替来的信封,虽然没有落款,但只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她便认了出来。 段旻轩? 段旻轩的信,她五月里收到过一封,当时外祖母病了,她心中正好难过。段旻轩的信里又说的是老爷子重病,他着急赶回的事。信中字句简单,虽是同她道别,却又看得出来对老爷子的担忧。 段旻轩的性子就跃然纸上。 当时的心境使然,她还回写了一封信,只是写完才想起,信是由驿站寄出来的,有人还没回苍月,她也不知道他住在何处,于是信虽然写完了,却一直搁在手中,也寄不出去。 她也就想着对方许是没想过自己回。 信也就一直搁置起来。 直到九月初八,她生日收到那枚白玉雕荷花簪子,她便猜想是段旻轩送的。 但却无从考证。 段旻轩的这封信,便应证了她的猜想。 信不长,字里行间却露着某人浓厚的气息。 大致便是,老爷子的病好了,又开始折腾了,此处心情分明是欢喜的,却偏偏写得阴阳怪气。 又说他照她的法子,煮了几种茶给老爷子喝,老爷子却非要面子说他煮得难喝,他就再不煮了,老爷子又开始心心念念的,孟云卿哭笑不得。 第80章 最后说到老爷子一直当宝的孤本,他说在她这里见到两本,老爷子打死不信,他也难得同他再说起。这爷孙俩,孟云卿就真的笑了出来。 临到末了,才说他记得她九月生日,希望礼物是赶上的。荷花是他亲自选的,觉得衬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孟云卿轻哼一声,随后莞尔。最末一句,却是礼尚往来,不若何时也回赠他礼物更和适宜些。 孟云卿啼笑皆非,但阅过之后,总归放回信封里。 这封信,她没想过要回,就吩咐娉婷都收起来吧,而后起身,要去苑里走走。 娉婷又偏偏是个昏的。 姑娘说一起收起来,她便果真连同信封和剑穗子一起收了起来! 通通放在姑娘的那个锦盒里。 音歌也没有留意。 ☆☆☆ 再到十月中旬,天气迅速转凉。 晨间去外祖母定省时候,听说起秋试的结果下来了。 新科状元郎姓马,是付郡郡守的二儿子,幼时就名声在外,七岁就能成诗,是状元郎的热门人选,没想到果真高中。 付郡马家这回要风光好久了。 听说付郡郡守早前是定安侯的同窗,两人私教甚好,此番状元郎进京,还特意来拜见过侯爷。 再往后说的榜眼和探花,榜眼是谁孟云卿记不清楚了,依稀也是京中哪个富贵人家的子孙。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也并非没有道理。 到了最后,又提到唯独这一届的探花是寒门学子,就是在芷兰苑给宝之和怀锦上课的宋景城,早前还做过几日表姑娘的授课先生。 孟云卿莞尔。 末了,老祖宗又道,今年天气转寒得早,要让府里提前备些冬衣了,成衣还需要些时候,莫要等到再晚些就迟了。 侯夫人应声。 等到十一月,果真入冬了。 屋内虽然烤着炭火,还是呵气成雾。 孟云卿就窝在被子里,懒洋洋看书。 这几个月跟着魏老先生念书,对这些政史经纶反倒来了兴趣,耳朵听过的,眼前见过的,和前一世就完全不同,她并不讨厌。比起前一世在坪州的冷清度日,她更喜欢侯府里念书的日子。不知为何,就依稀想起小时候,爹爹也是这般教她的。 过去的时日实在太长,加上前一世的十余年,她根本记不清了。 反是这几月的耳濡目染,让她回想起小时候来。 爹爹只怕和舅舅一样,是想让她多念些书的。 她便更认真些。 再过些时候,府里的冬衣做下来了,音歌和娉婷就伺候她试衣裳,趁着还没到年关,不合适的还来得及改。 音歌就叹道,姑娘过了生辰个头就窜得好快,今年新做的衣裳只怕开年后就都穿不了了。 娉婷也笑,姑娘真的长高不少。 孟云卿就叹,不止个头,连带着秋日时候一起养膘了才是。 音歌就笑得合不拢嘴,「哪有姑娘这样说自己的!我倒觉得姑娘是越来越好看了,只怕再等些时日,就要将京中的姑娘们都比下去呢!」 孟云卿就愣住。 「夫人生得这般好看,衬了这身衣裳,怕是要将京中那些的贵妇们都比下去。」秋棠抿唇笑开,都是前一世的事情…… 孟云卿看了看镜中,缓缓敛了笑意。 过了未时,等魏老先生教完课,她就往西院书院那端去。 舅舅每月检查两次她的功课,这月刚好在今日。 都轻车熟路了,晚上怕是还要留在西院吃饭,就没有带音歌和娉婷一道。 等到书院时候,韵来也不在。 她就径直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银炭烧得正好,暖洋洋的,她解下外袍上披风,挂在外间的挂饰上。 回过头来,才见到屋内其实坐了一人,在那里漫不经心饮茶。 孟云卿吓了一跳,等定睛一看,却见是齐王。 孟云卿不由怔住。 齐王也刚好放下茶盏,一双眼睛直勾勾得看她。 孟云卿低头避过,福了福身见礼,「我是来寻舅舅的。」 「本王也是。」他声音阴冷,仿佛冰冷刺骨,连带着屋内的炭火都似是淡了些,让人不寒而栗,「定安侯似是还没回来。」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孟云卿言罢,转身就走。 隐在袖间的手死死攥紧,就怕单独在屋内多留些时候。 不想低头刚走两步,齐王就也起身,她步子没有他快,临到门前,他的身影就刚好挡在她和屋门之间,她走不出去,外面也看不见。 孟云卿惊愕,便连后背都直了。 第81章 她不知他要作何。 眼看着齐王微微拂袖,带上了屋门,屋内就只有他和孟云卿两人。 她是女子,这般举动实在逾越,孟云卿心惊肉跳。心中正在计量要如何应对,忽觉下巴遭人抬起,逼得她看他。 「本王就喜欢婀娜多姿的美人,」他笑得魅惑,指尖便将她下巴捏得更紧些,抬得更高些,「孟姑娘,出落得越发好看了。」他脸也凑近了些,一双眸子好似要将她看穿。 孟云卿捏紧了双手,低声到:「齐王殿下自重,这里是定安侯府。」 让他自重?齐王就笑了起来。 门后脚步声想起,孟云卿也听到。 齐王就轻声道,「孟姑娘,来日方长。」 言罢,松开她的下巴,庞若无事一般退回方才的位置上,继续饮茶。 孟云卿险些站不住,后背都湿了一片。 恰好韵来推开屋门,见到孟云卿便愣住,「表姑娘?」 孟云卿点头。 韵来就先去应付齐王,「殿下,侯爷有事耽误了,还在路上,请殿下稍等。」 「无妨。」齐王应声。 韵来才踱步回孟云卿这边:「齐王殿下来见侯爷,奴婢就让丁香去听雪苑告诉表姑娘一声,晚些再来,怕是路上错过了。」 孟云卿就道,「那我先回去了。」 韵来点头。 齐王就透过窗户缝隙,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书院,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笑意,旁人也浑然不觉。 孟云卿便走得更快了些。 「岳丈听闻我在坪州养了一房姬妾,面容姣好,婀娜娉婷。问我可愿献于齐王,换取锦绣前程。」 「锦年,你原本就是要送给方家做侍妾的,齐王不更好?」 「偌大的燕韩,你再无亲人,还能去何处?」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京中的气温陡然降了下来。 先前备好的冬衣,怕是再过不久,便可以陆续拿出来添加了。 屋内烧着银炭,娉婷还是觉得冷。 京中偏北,珙县却在南端,娉婷觉得珙县的冬天比京中暖和多了。 孟云卿也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般,远远看去,竟显得有些笨拙。 娉婷就搓手道,「姑娘从小就怕冷,这京中又比珙县还要冷,姑娘就穿得多些。」 音歌扯了扯她的衣袖,悄声问道,「你不觉得,姑娘似是胖了许多?」 娉婷愣住,似乎,好像是的。 姑娘向来在冬日里穿得多,又裹得严实,每年冬天都是如此。到了春天,等厚衣服卸下了,身子骨又显得淡薄得很,娉婷就没有想太多。 可音歌这么一提,她定睛多看了一眼,还真是…… 「圆润」了许多…… 姑娘圆润些自然是好。 音歌想起姑娘刚来京中时,除了脸上的一点婴儿肥,整个人个头娇小,还瘦弱,老祖宗心疼得不得了。都说十四五岁是长身子的时候,老祖宗生怕她错过了这段黄金时间。 后来侯夫人日日盯着,姑娘的个头也慢慢窜了起来。 面容是越来越好看了,还养出了一身少女特有的韵致来。 老祖宗就欢喜得不得了:「这回倒像个十三四岁的丫头了。」 玲珑有致。 音歌唏嘘,可眼下,似是有些过了。 娉婷就安慰道,「不怕的,姑娘就是冬天畏寒,开春便好了。」 音歌将信将疑。 过了两日,听雪苑里来了稀客——丞相府的二公子,韩翕。 韩翕早前就是侯府的常客,但多是来拜访沈修颐的。 此次是同沈修颐一道来的听雪苑。 到了冬天,听雪苑内就别有一番风景。苑中的腊梅树,零零星星开了些许腊梅,远远看来,像点缀上去的一般。腊梅树旁还有暖亭,暖亭里可以煮茶,赏雪,冬日里最好打发时间。韩翕就一边走一边看,暗暗打量着,似是好奇。 「今日正好同韩翕一起,他说起好久没见你了,非要来你这里坐坐。」沈修颐开门见山,孟云卿就笑,「蓬荜生辉。」 言罢,就唤了娉婷去准备茶水。 正好在暖亭里歇歇。 韩翕笑了笑,「孟妹妹这里布置得好别致。」 孟云卿道,「其实是娘亲早前住得苑子,没有太多变动。」 韩翕还是头一次听她提起娘亲,看了看她,「孟妹妹长得娘亲吧。」 孟云卿莞尔,「像爹爹些。」 「哦。」韩翕应声,顿了顿,又忽然问道,「能去孟妹妹屋里看看吗?」 娉婷就愣住,姑娘的闺房,怎么能随意让人看呢,这韩公子也真是,总是这般稀奇古怪的。 第82章 「韩翕!」沈修颐敲了敲她的头。 韩翕就有些失望,「外阁间不是书房吗,我就想看看孟妹妹住什么地方。」 简直委屈。 孟云卿就笑,「那去外阁间看看吧,平日里魏老先生都在那里上课。」 见到孟云卿同意了,韩翕就欢喜得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生怕她会反悔。 沈修颐无语。 娉婷就在身后嘟嘴,每次都是他,烦人得很。可又想起姑娘早前告诫,又不好发作,只得做了个口型,哼了一声。 音歌忍俊不禁,示意她噤声。 韩翕便像参观什么似的,点点滴滴都看得仔仔细细,她看的书,用的笔,书房里挂的字画,亦或是一些摆设和装饰,事事巨细。 实在久了些,沈修颐扯了他的衣袖往外拽,「你今日倒是作怪。」 韩翕就有些恼,「我就看看孟妹妹平日里喜欢什么嘛。」 喜欢什么同你有何关系?别添乱子,沈修颐就瞪他。 韩翕语塞。 也算是中途的小插曲一场,稍后才肯老老实实坐到暖亭里吃些点心,饮茶。 韩翕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盯着眼前的瓜子壳出神,又时不时忽然抬起头来看孟云卿几眼,也不说其他的,尴尬了,就寻了缘由同沈修颐斗上几句嘴。 不过小半个时辰,他磕掉的瓜子最多。 音歌也叹为观止,就不得不信娉婷方才念叨得,终日都在吃零嘴,倒像个姑娘似的。 「孟妹妹,你怎么胖了好大一圈?」韩翕憋了半天才肯说。 沈修颐本在饮茶,就险些呛了出来。 孟云卿手中顿了顿,自然而然道,「可能是冬日冷,胃口好了些,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韩翕就惊愕点头。 到了未时,魏老先生来了,韩翕和沈修颐就辞别,孟云卿让娉婷去送。 ☆☆☆ 等到十一月末几日,顾府传来喜讯。 沈媛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顾府和侯府都喜庆得很。 沈媛在坐月子,侯夫人就去了几趟顾府看望,回来时都笑容满面,当是胖小子也好,沈媛也恢复得好。 老祖宗别提多欢喜。 府里的姑娘们都想去看沈媛,老祖宗就问摆满月酒吗? 侯夫人点头,摆呢! 「那便满月酒的时候再去吧,现在也别去添乱了。」老祖宗吩咐,女眷们就纷纷点头。 沈媛一直想要个儿子,终于如愿以偿,侯夫人也松了口气。 虽然有三个儿子挂在沈媛名下,但毕竟都不是嫡子。 如今沈媛有了自己的儿子,侯夫人也放心了。 这月余,心思都尽数放在了沈媛母子身上,定安侯也高兴得很,终日笑意连连,就盼着满月酒时去见见自己的小外孙子。 「你有没有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儿?」回听雨阁路上,沈琳问。 孟云卿摇头。 前一世,她没有子女,也没有见过刚出生的孩子,沈琳这般问,她也好奇。 沈琳就道,「怀锦和宝之刚出生的时候,我见过,皱皱巴巴的。我那时还问母亲,怎么像泡了水似的,结果没过多久就白白胖胖的了,你说怪不怪?」 孟云卿莞尔。 「对了,要准备满月礼了,我是想送长命锁的。」沈琳又道,「你可有想好送什么?」 孟云卿想了想,「那我送对镯子吧。」 「那改日一道去碧云坊,我们打一套的吧。」 「好。」孟云卿从善如流。 于是等到十二月中下旬,碧云坊的人送首饰来,她就到听雨阁同沈琳一道看。 长生锁和金镯子恰好是一对的。 小巧可爱,捧在手心里摆弄都让人爱不释手。 尤其是那对小金镯子,将好中指尖到拇指的距离,孟云卿举在手中看了又看,实在精致到不行。 沈琳打趣,「等你日后孩子满月,我也送你一对一样的。」 嗯?孟云卿就懵了。 片刻才反应过来有人在打趣她,就追着沈琳在苑子里撵。大冬天的,思凡怕她二人出汗受凉,担心得不得了,喊也喊不停,都愁死了。 等她二人跑累,停下来歇息,又赶紧让她二人进屋,别着凉了。 然后又去拿姜茶。 一面姜茶,沈琳一面看她,竟是连双下巴都长了出来。 「云卿,你近来是不是……又胖了?」沈琳忍不住问。 一月前她就这般问过,那时孟云卿还一脸不以为然,「胖些好,冬天不怕冷。」 第83章 过了一月,就远不止胖一些的程度,脸都圆了,双下巴也长出来了,连带着腰都粗了一圈。 孟云卿还是道,「胖些才好,从前可是你们说我太瘦的。」 言罢,又往嘴里塞了些糕点。 连沈琳都看得惊心动魄,更莫说身后的音歌了:「姑娘,悠着点,再胖可就嫁不出去了。」 「等嫁出去,就不吃了。」孟云卿打趣。 沈琳无奈得很。 屋外就有小丫头来送口信,是听雪苑那端的,应是来寻孟云卿的。 音歌就上前,听了听,眼睛就睁圆了,仿佛有些意外。 等小丫头离开,音歌才快步回了屋。 孟云卿就问起什么事来,音歌也一头雾水,「侯夫人那边来人说,平阳王妃差了人来府里,请姑娘去一趟。」 平阳王妃?孟云卿倒是陌生,但又觉这名字似乎又在何处听到过。 想了许久,才想起舅母早前确实说过。平阳王妃喜欢饮茶,平阳王说要请她到平阳王府,去给王妃煮一回茶。可都是刚入京时候的事了,再往后也一直没有下文,她觉得怕是平阳王同侯夫人寒暄的话罢了,并未上心,也忘得差不多了。 眼下都十二月了,却忽然又说起。 既然对方都遣人来了,也没有回绝的道理,孟云卿就问:「什么时候去?」 「说是明日。」音歌应声。 孟云卿就点头。 ☆☆☆ 翌日,晨间早起去给外祖母请安,她也好些时候没有去外祖母那里一道吃早饭了。 秦妈妈就道,表姑娘今日又这么早? 老祖宗是巴不得有人来陪的,秦妈妈自然也高兴。 孟云卿就道,晚些要去趟平阳王府,未时还得回来上魏老先生的课,就早些来外祖母这里。 「去平阳王府做什么?」老祖宗问。 「舅母说,让我去给平阳王妃煮回茶,陪王妃打发下时间,当是不久就回来。」她如实道。 老祖宗便点头,「那也挺好。早些去,早些回来。天凉了,出门前先让马房给马车里备好炭暖,省得路上凉。」 音歌应声。 孟云卿很快喝完粥,又觉得饿,翠竹便又乘了一碗。 秦妈妈都皱了皱眉头,「表姑娘,最近又胖了许多……」 孟云卿就笑,「都这么说。」 老祖宗也笑,「小姑娘家胖些好,有福气。」 秦妈妈只得噤声。 用完饭,老夫人也不留她多呆了,叮嘱她路上慢些。 孟云卿应好。 等上马车,炭暖果然是备好的,很是暖和。 此回去平阳王府不比别处,就将音歌和娉婷都带上的。 平阳王有自己的封地,听说此番是应召入京,殿上赐了宅子,才住了下来,应当也不是久住。 只是平阳王妃在京中的活动都不大露面,更不常邀请旁人来府中走动,京中的女眷都对她好奇得很。 孟云卿问沈琳,沈琳也道不知晓。 只听说平阳王妃姓商,叫商君和。 那可是位能陪平阳王上战场的巾帼! 孟云卿自然好奇。 只是她去给这样的人……煮茶?! 总觉得诡异得很。 平阳王府内,商君和就托腮看着眼前的书信,口中叼了一根稻草,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信上说:个头较小,身子单薄,明眸青睐,夏日初荷…… 看得她都起鸡皮疙瘩了。 丫鬟便来回话,「侯府的表姑娘来了。」 连串脚步声响起,商君和将好抬头,一个眼神便彻底懵住。 个头较小,身子单薄,明眸青睐,夏日初荷 ——这说的是,眼前哪一个啊? 也由得惊讶,商君和嘴一张,嘴里叼的稻草就不觉掉落了下来。 手里还拿着那封信,一脸茫然。 旁边的丫鬟就使劲儿嘟嘴使眼色,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福身行礼了许久,「见过王妃,王妃万福。」 商君和轻咳两声,故作端庄问道,「孟姑娘?」 孟云卿才抬眸。 这便是孟云卿了! 似是……比信上说的……胖了「些」呀…… 还是好大一个「些」…… 敛了讶异,细下看,又觉这五官倒是有些好看,耐看,让人赏心悦目……就是圆润得有些水嫩了。 商君和就想起段旻轩平日里那幅倨傲的模样来,难怪稍有些颜色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原来是他口味奇特。 喜欢这类圆润水嫩,白白胖胖的…… 第84章 商君和就脑补了他二人在一处的场景,继而一个寒颤,便连信带着刚才那根稻草通通收了起来。 「坐吧。」商君和吩咐一声。 孟云卿就上前。 「听世杰说你会煮茶?」商君和问。 唤的是平阳王的名字,而非平阳王。 两人关系应当很亲密。 孟云卿点头,「会一些。」 言罢,娉婷和音歌两人就上前,将茶具逐一摆放上来。 摆放好后,才又退了回去。 孟云卿就生活洗手,煮水,洗茶具。 纤纤素手,行云流水,眉目之间,凝目会神,倒叫人如沐春风。 商君和不禁打量了她几眼,随意道:「我家也有个附庸风雅的老爷子,就好茶艺得很,尤其爱喝煮茶。」 孟云卿就看了她一眼。 附庸风雅的老爷子? 这样的形容,她似是在段旻轩那里也听到过。 就莞尔,轻声道,「老人家,欢喜就好。」 这句话便入了商君和的心。 想起老爷子前阵子犯病,她提心吊胆,也唯独在收到段旻轩的平安信后,才真正松了口气。 若不是被留在燕韩京中,她早就赶回苍月,好好照顾老爷子。 陪他说话也好,煮他附庸风雅的茶也好,只要老爷子欢喜便好。 她就凝眸看了看孟云卿。 修长的羽睫倾覆,明眸青睐,好似冬日里,一抹骄阳的清晖,初看起来并不惹眼,却让人不忍移目。 她便顺势问起,「老夫人近来可好?」 孟云卿颔首,「外祖母身体安康,劳王妃挂记。」 她也点头,目光还是未从她手上离开。 这双手,胖是胖了些,肉嘟嘟的,倒也灵巧。 不多片刻,第一抹隽永已成。 孟云卿双手递与她。 她轻轻嗅了嗅,茶香盈袖,便忍不住浅浅尝了一口。 眼中便若清水潋滟,果真同在老爷子那里饮过得不同。 连她这样不好茶的人,都觉茶香四溢。 再配着方才的一袭行云流水,只觉煮茶其实是件让人赏心悦目的风雅之事。 「这是汾茶?」她问。 孟云卿点头,「加了些薄荷。」 怪不得,商君和感叹。 过往老爷子也煮过汾茶,也加了薄荷,味道有几分相似,口感却全然不同。 汾茶薄荷,原来真能这么煮。 过往她还以为尽是老爷子胡诌的,并不怎么好喝,他还乐在其中。 原来真正的薄荷汾茶是这个口味。 商君和又问,「那云州紫方怎么煮?」 云州紫方? 孟云卿微怔,她第一次见段旻轩时,段旻轩也问起过云州紫方的煮法。 平阳王妃方才也说起过家中有位老爷子,她就道,「若是年长者饮用,适量加入桔皮,可化痰止咳,清肺利呼吸。」 商君和果然问道,「府里有云州紫方吗?」 婢女怔了怔,随即想了想,府中确实没有,便摇了摇头。 云州紫方一年的产量不多,即便现在出府去买,茶行里当季也不一定买得到。 商君和就道,「那下次再请孟姑娘过来时,你记得准备些云州紫方。」 婢女就应声。 再往后,便继续喝方才的薄荷汾茶,商君和很喜欢这个口味,一连三波都喝了,意犹未尽。孟云卿还带了其他几种茶叶,便通通煮了一遍,她一一尝了尝,到最后还是喜欢这薄荷汾茶。就问她火候和手法,很想学一学。 但煮茶也是熟练活,商君和就邀她常来王府,教她煮茶。 孟云卿从善如流。 晚些时候,就到了晌午。 平阳王不府中,孟云卿就在王府同商君和一道用饭。 商君和不像京中的世家贵女,行事也少条条款款,孟云卿料想她出身将门,应是将门之后。 商君和就笑,「孟姑娘猜得准,我家里人去世得早,是老爷子带大的。」 老爷子? 这是第三次听到她口中的老爷子,孟云卿自然好奇。 「我爷爷同老爷子是袍泽挚友,爷爷去世后,就把我托给老爷子照顾了。老爷子一生戎马,征战沙场,其实骄傲得很,后来告老了,就闲在家中,坐立不安,才学起了别人好茶,其实是叶公好龙。」 孟云卿也跟着笑起来。 只觉平阳王妃口中的老爷子,同段旻轩口中的老爷子有些不谋而合。 许是,大凡这样的老爷子,都能带出像段旻轩,商君和这样的孙子孙女,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85章 「又到年关了,还真有些想念他。」这一句便是感叹,「明年一定抽空去看他。」 孟云卿莞尔。 商君和也问起她家里的情况,她也挑了些简单的说,才到京中几月,外祖母,舅舅和舅母都很照顾。 商君和才晓她也是失了父母,才来投奔外祖母的。 只是她不问,她也不刻意提起。 商君和便有些理解段旻轩为何在意她了,段旻轩也是老爷子的外孙,和老爷子相依为命。 末了,商君和亲自送她到门口,还邀她隔些日子再来。 孟云卿却之不恭。 回侯府的马车上,音歌就道,「平阳王妃在京中的讯息好少,没想到是这么好相处的人。」像这样不常在京中走动的,旁人心中先想到的恐怕都是不好相与。平阳王妃没有腔调,反是性子随意大气,和平日里见过的姑娘都不同,音歌有些喜欢她。 「姑娘,你说平阳王妃真的能上战场吗?」她总是不信的。 娉婷也瞪圆了眼睛。 虽说今日见到,她也觉得平阳王妃性子大气,却对女子上战场的事心存疑虑。 孟云卿就笑,「我哪里知道,只是听王妃唤得是平阳王的名字,吃饭提及时,也说得自然,应是紧密无间的。许是,真的同平阳王一道上过战场罢。」 音歌和聘婷就唏嘘。 过往只听过顾尚书家的千金英姿飒爽,骑马射箭样样在行。 今日见到平阳王妃,才觉是决然不同的气势。 就像,一个是刻意学来的,一个是自然而然。 孟云卿就想起刚进苑落时,见她口中叼得一根稻草,手里拿着一封信,那幅吃惊模样,全然没有平阳王妃的架子。 再往后,端庄果然也是耐着性子装出来的。 不多时就原形毕露,却并不招人讨厌。 平阳王妃让她多来平阳王府,是想学煮茶,又让婢女去买云州紫方,当是家中的老爷子很是喜欢云州紫方。 孟云卿就道,「告诉安东一声,我们先去趟北坊再回侯府。」 魏老先生未时才来,从北坊赶回去也来得及。 南市北坊?姑娘是要买东西吗?音歌就问。 孟云卿点头,「我记得上次去北坊的时候,见过一间手工作坊,是做茶具的,在北坊的南端。平阳王妃要学煮茶,我去挑一套茶具给她。」 音歌和娉婷也跟着点头。 茶具不贵重,但心意却恰到好处,姑娘想的周道。 娉婷就同安东讲。 北坊就在京中,同平阳王府离得又不远,孟云卿很快便挑了茶具回来。 「要给平阳王妃送去吗?」娉婷问。 孟云卿摇头,「先不了,初次拿回来的茶具要洗过,先拿回侯府,弄好之后,再挑一日给平阳王府送去。」 娉婷就道好。 回了定安侯府,孟云卿先去了趟西院回侯夫人的话。 平阳王妃是差人先问的舅母的话,舅母才让她去平阳王府的,她理应回舅母一声。 定安侯府同平阳王府平日里私交不深,孟云卿没有隐瞒,事无巨细。 侯夫人点头,「既是王妃想学煮茶,邀你去时便去吧,不必来同我说声了。」 孟云卿应好。 侯夫人又道,「近来去看过将军夫人吗?」 孟云卿愣了愣,摇头,「还是八月去过一次。」 侯夫人颔首,快到未时了,她还要回听雪苑上课,侯夫人就没有多留她。 只是见到她背影,轻轻拢了拢眉头,韵来就上前递茶给她,「夫人想什么,看着表姑娘叹气?」 侯夫人就道,「你不觉云卿变得太胖了些?」 有些止不住的势头。 韵来轻咳两声,是个人都怕能看得出来。 侯夫人就有些愁,两家的婚事还未定下来,等年关,卫将军和卫同瑞戍边回来……侯夫人有些头疼。 韵来就道,「老祖宗说圆润些,才有福气,表姑娘早前是太瘦弱了些。」 可如今的孟云卿,胖嘟嘟的,像个白面馍馍似的。 ☆☆☆ 另一头,平阳王才回平阳王府,就见商君和托腮看着手中的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平阳王便笑,「怎么了?老爷子又做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商君和就摇头,一面把信递给他,一面念道:「不是老爷子,是段旻轩。」 「哦?」平阳王不以为然,「你今日见过孟云卿了?」 这封信他读过了,就只是瞄了一眼。 商君和点头,「段旻轩的性子随老爷子,我看,十有八九在路上了。」 第86章 从平阳王府回来第二日,孟云卿就把新茶具洗好了。 新茶具的第一次清洗,很是考据讲究,日后用起来才得心应手。 她的那套茶具,就是娘亲洗好送于她的,她一直用到现在。 茶具洗好,就让音歌妥善包起来,翌日送到平阳王府。 平阳王妃见了很是高兴,又回赠了她些熏香,让音歌带回来。据说是西南那边的特产,即便不点,在屋内放上一支都很是好闻。京中的熏香不少,但这般纯正的其实少见。 平阳王妃也只带了些入京。 孟云卿喜欢这味道,就让娉婷放在内屋里。 沈琳来过一次,便也讨了两支回去。 点香的时候,熏得屋内都香气,比香囊和荷包还好用些。 再过几日,又到了腊月二十四。 沈媛的儿子满月。 顾府请了京中好些宾客,定安侯府几乎全都去了。 沈媛本就是定安侯府的姑奶奶,府里自然都会。 老夫人不方便,托侯夫人带了满月礼。 是比沈琳打得那根,不知大了多少的长命锁。 沈琳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秦妈妈就道,「老祖宗备了好些年了,这回算是能用上了。」 沈媛嫁到沈家多年,老夫人就盼着她添个儿子。这长命锁是她生了姗姗后,老夫人就命人打好的,给她日后的孩子用。 都是老人家的心意,沈媛却之不恭。 沈琳,沈陶和云卿几姐妹就去看孩子。 满月的孩子,退了黄。 长得又好,手臂就像一节节的莲藕一般,粉嘟嘟的,像个糯米团子一般。 沈琳和沈陶都想抱。 侯夫人就瞪眼。 这里是顾府,不是侯府里。 沈媛的儿子是顾府的嫡长孙,顾夫人看得紧,奶娘稍有不慎都会被顾夫人斥责,她们两人插什么手添乱。 沈琳和沈陶就遗憾得很。 只得紧跟在侯夫人身后看。 顾夫人虽然不敢将孙子给她二人抱,但侯夫人是做过母亲的人,又是孩子的外祖母,自然是能抱的。几人就跟在侯夫人身后,逗那孩子笑。沈媛的儿子又乖,见了人也不怕生,反倒是乐地张嘴笑,整个人都喜庆得很。 屋内就都说顾夫人和媛姐儿好福气。 沈媛也忍俊不禁。 孟云卿远远看着侯夫人怀里的那个粉嫩团子。 她过往就觉得婉婉招人喜欢,看了沈媛的儿子,才知道小糯米团子也是这么惹人喜爱。 侯夫人也是抱起来了,就舍不得放下,爱不释手。 再晚些,侯夫人和顾夫人就抱了孩子去大厅。 今日来了不少宾客,都是来看孩子满月的。 「长得真像大奶奶。」厅里,来看小孩子的女眷都竞相恭维着侯夫人。 侯夫人自然高兴,顾夫人就有些许不悦。 孩子姓顾,满月宴也是顾府办得,孩子也分明像她儿子多些,来人却只晓得讨侯夫人欢心罢了。 不多时,顾夫人就让奶娘抱了去,说要喂奶了。 侯夫人也没说什么。 刚满月的孩子,一日要睡上八九个时辰,奶娘抱走歇一歇也好。 ☆☆☆ 定安侯府的女眷们就留在沈媛房内陪她。 沈媛还在月子里,出不了屋。 虽然气色不错,但也不能乱走,要安心在屋内躺上月余,起居都需人伺候着,很是辛苦。 好在是二胎,没有生姗姗时那么遭罪。 姑娘们就陪着她说话。 话里话外都是孩子相关,沈媛眼里满是暖意。 间隙里,沈媛才唤了孟云卿过来问,「你怎么胖了这么许多?」 孟云卿就笑,「胃口好,就吃得多了些。」 沈媛莞尔,「倒是也好看了许多,瘦些就更好了。」 孟云卿就点头。 晚些,又都从沈媛屋里出来。 沈媛要卧床休息,她们也呆不了太久。 出了房间,还在回味着方才的糯米丸子,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不知道等到满百日的时候又是什么模样。 闲聊间,到了顾府东边的花苑。 冬日了,花苑里只剩了腊梅凌寒开着,旁的树上都挂着冰挂。 入了腊月,下了两场雪,梅花开得正好。 沈琳一行就在花苑里遇到陆容娇等人。 沈琳的婚事定下来后,外出走动就少,陆容娇都少有见到了。 本以为沈琳赐婚给许镜尘,看笑话得心思居多,没想到殿上让礼部操办这桩婚事,都赶得上皇子和公主了,陆容娇就不以为然。苑中遇到,自然是要道喜的。 第87章 沈琳也自然听说了陆容娇的婚事。 近来三皇子风头正盛,殿上似是想把陆容娇赐婚给三皇子。 都说殿上有立三皇子而废太子的意思,陆容娇日后的身份至少是个亲王王妃,再好些,说不定日后还会将来的后宫之主,巴结她的京中贵女自然就多起来了。 陆容娇本就性格张扬跋扈,眼下气焰就全然将沈琳压下去。 沈琳也不搭理她。 陆容娇没讨得好处,就瞄在了孟云卿身上。 「这不是……侯府的表姑娘吗?」陆容娇轻笑两声,「是叫什么来着?」 孟云卿抬眸看她。 沈陶火气就上来了,沈琳拉住。 毕竟是顾府,顾府是定安侯府的姻亲。 陆容娇身后的贵女就跟着笑起来,陆容娇就似恍然想起,「呀,似是孟姑娘呀……啧啧,怎么胖得都让人认不出来了?还以为,定安侯府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位表姑娘呢!」 身后就哗然笑开。 见孟云卿脸色稍沉,她又笑道,「孟姑娘早前是太瘦了些,我看这幅模样倒正正好好,好看呢!」 沈琳也忍不住了,沈陶火气上来,正欲开口,便听身侧吊儿郎当的声音道:「孟妹妹怎么了!我看孟妹妹模样就是比你生得好看呀!」 这声音,孟云卿拢了拢眉头,果然见韩翕背着手走来。 眼睛直勾勾盯着陆容娇,翻了翻白眼。 陆容娇不悦,又不好发作。 韩翕是个难惹的主,尤其是那张舌头,她才不自讨没趣,就趾高气昂轻哼一声,领着众人往旁的地方去。 韩翕算是给她解围,孟云卿就道,谢了。 韩翕看她,谢什么,我原本就讨厌她。 嗯?孟云卿一头雾水。 「孟妹妹,借一步说话?」韩翕是特意来寻她的。 沈琳和沈陶几人就借故离开。 两人便在苑子里踱步。 韩翕不同于卫同瑞,经常混迹在女子之中,旁人司空见惯,也不会嚼舌根,反倒不怕了,两人就边走边闲聊。 「听说了吗?边关还有些麻烦,卫将军那头想是年关赶不回来了。」韩翕说的是这事。 也难怪,他同卫同瑞要好,自然知道的就清楚。 她就不同,孟云卿摇头,「不曾听说。」 韩翕有些错愕,支吾道,「那,卫同瑞没给你写信吗?」 孟云卿瞪了瞪眼,「没有啊。」 他为何一定要给她写信? 虽然府中都在说她和卫同瑞的事,但边关战事吃紧,哪有闲情逸致。 韩翕脸色仿佛就有些舒缓,轻悠道,「哦,是他写信同我说的。」 孟云卿就点头,脸色并无异常。 韩翕就多看了她几眼,她真的没有旁的反应,他又有些闹心,又继续道,「你的剑穗子做好了吗?」 「啊?」孟云卿意外,他怎么又问起这事儿。 韩翕咽了口口水,果真问得太直接了些,就轻咳两声道,「要不就别做了吧,我去同他说。」 孟云卿木讷看他。 韩翕又解释道,「卫同瑞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你说有随便让姑娘家送剑穗子的吗?他是常年在军中,自然不懂姑娘家送剑穗的意思,他就是想要个剑穗子罢了,就正好问你了。」 孟云卿还是看她。 韩翕又咳了咳,「你知道的,我是为你着想的。这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会去同他说的。总之,你别做就是了,知道了吗?」 孟云卿更疑惑。 他不依不挠,「孟妹妹!」 她就点头,「知道了。」 韩翕就欢喜笑起来,「我就知道孟妹妹识大体。」 孟云卿满头黑线。 总之,这往后的一道,韩翕都心情大好,又恢复了同她东拉西扯的胡诌的模样,不像前两回见她时,一脸心有旁骛的样子。 全然不知道她心思放在何处。 临到假山那头,只见婢女和小厮慌慌张张往一处跑去。 都在苑中赏梅花,来假山这头的人就少。 假山靠近顾府花园的湖边,冬日里水是凉的,来得人自然少。 韩翕和孟云卿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何事,却都晓怕是出事了。 韩翕又是好事之徒,非要去看,孟云卿无可奈何。 到了湖边,确实有不少婢女和小厮在,但顾府里的宾客却没见到两个。 「出了什么事?」韩翕随便抓了一个就问。 那婢女胆小不敢说,韩翕一使眼色就吓坏了,支支吾吾道,「落水了……」 第88章 落水? 韩翕和孟云卿都是一怔。 「谁落水了?」韩翕又问。 那婢女显然是害怕不敢说,但韩翕威逼,就喊着哭腔道,「陆……陆都统……小姐……」 陆容娇?! 韩翕才放人,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落水了? 孟云卿也满是疑惑。 迟疑间,只见冰冷的湖水中,有人抱了浑身湿透的陆容娇出来。 大冬天,贴身的衣裳全然沾湿。 先前的外袍浸水过重,在湖中救人时就被扯掉了,否则哪能救得上来。 人还昏迷着,怀抱之人怕是一览无遗。 湖周围都是顾家的人。 韩翕定睛一看,就扯了孟云卿离开。 救陆容娇上来的人是太子! 他不想触这个眉头。 孟云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韩翕拉着往回跑。 韩翕跑得很快,她喘气都来不及,根本没有时间开口问。 陆容娇落水,被一个男子救了。 韩翕看清了是谁,脸色就变了。 韩翕是不想让那人见到他们二人。 跑出去好远,一直跑回花苑的另一头,韩翕才停下来。 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孟云卿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周遭无人,韩翕一边喘气,一边道,「刚才那个丫鬟应该认不出我们来。湖边的事,你就什么当没看见,无论隔几日听到什么,也千万不要同旁人说起,记得了?」 她心底澄澈,就跟着点头。 韩翕才算松了口气,趁周遭无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像方才掏空了所有力气一般,累得无法动弹。 「歇一歇再回去。」他又开口,方才跑得太急,还没恢复过来,怕旁人见了怀疑,索性多呆一会儿。 孟云卿也倚在树旁喘着气。 「地上凉。」她不忘提醒韩翕。腊月里,天寒地冻的,容易染风寒。若是病了,一时半刻又好不了,年关在即,怕是要遭不少罪的。 韩翕想了想,拍拍屁股起身,也学着她一般,找了颗树依着休息。 孟云卿就笑。 他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就莫名笑了许久。 「孟妹妹,才半月不见你怎么又胖了?是不是病了?」他从前听大夫说过,如果一个人大病,需要动用猛药,痊愈后会因药效的作用致胖的。 孟云卿早前不胖,是不是因为病了,吃了些药,才会变胖的? 嗯?其中的逻辑,孟云卿都没想到过,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 韩翕见她不愿意说,就唤了话题道,「你见过将军夫人吗?」 孟云卿点头,「见过。」 「是上次将军夫人生辰的时候吗?」韩翕又问。 她摇头,「八月里还见过一次。」 韩翕就若有所思点头,也不再问了。 再歇了片刻,两人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呆久了也会惹人怀疑。只是到了中心区域,一片热闹祥和之气,和方才所见全然不同。只是到了厅中,顾夫人和顾尚书都没有见到,就连在招呼宾客的顾昀鸿也不见了踪影。 孟云卿和韩翕对视一眼,就当做不知晓。 孟云卿就寻了沈琳和沈陶姐妹几人,和她们一处。 至于韩翕,也应当同那堆公子哥一道玩耍去了。 孟云卿牢记刚才韩翕的嘱咐,方才遇到的事情只字不提。 顾府里也依旧一片祥和。 用过晚饭,侯夫人才领了她们姐妹几人一道回府,几人都纷纷同沈媛作别,很舍不得。 再见面怕是要等百日宴的时候了。 百日宴应当在二月,沈琳的婚事也在二月。 沈媛就笑,「二月里,早就出月子了,琳姐儿出嫁,我当然要回侯府送送的。」 沈琳眼圈就有些红。 惹得沈媛也眼中泛起氤氲。 侯夫人就道,「好了,小孩子满月是喜庆事,不能哭,特别是月子里。」 沈媛赶紧抚了抚眼角,莞尔看向侯夫人。 沈琳也破涕为笑。 孟云卿在一旁看着,忽得想起过世的娘亲来,若是娘亲尚在,也能见到自己出嫁多好。 想了想,又摇头。 她的婚事在何处,还不知道。 只希望平安顺遂便好。 满月宴后几日,京中便有消息传来,陆都统家的小姐和太子定下婚事了。 不是三皇子吗? 孟云卿微楞,她当日明明是听沈琳这般说的,陆容娇还因为和三皇子的婚事,在顾府风光了一回,怎么忽然就变做了太子。 第89章 沈琳就道,「谁知道呢?之前说三皇子,也是说陆都统有意而已,想来最终殿上选了太子,这事儿便这么定下来了吧。」 孟云卿不置可否。 心中就想起陆容娇落水的事情来。 莫非,那个将陆容娇从湖里救起来的人是太子? 孟云卿手中一滞,险些连手中的茶盏都没有端稳。 殿上心仪三皇子,想废太子,京中不少人知晓。 但碍于朝中老臣和王皇后的母族,此事没有这么容易定下来。 陆都统掌管着京中禁军和军中不少要务,三皇子若是娶了陆容娇,倒是有了不少凭借的资本。 如今,却画风一变,陆家同太子联姻。 孟云卿想想都觉后怕。 陆容娇身边有侍女跟着,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落水? 落水之后,还偏偏是太子救上来的,有顾府的一干婢女和小厮为证,衣衫都是湿的,等同于肌肤之亲,陆容娇只能嫁太子。 若是太子不愿意正娶,只怕连太子妃都不是,只能做侧室。 陆都统如果不想眼睁睁见着陆容娇做太子侧妃,只能去找太子。陆都统去找太子,那太子便有了屏障,从此只怕陆家就会倒向太子一边,等同于与三皇子对立。 换言之,就是与殿上难堪。 若是陆都统不想偏向太子,只怕顾府那日发生的事情就会传遍京中,陆容娇最多能做个太子侧妃,那陆容娇往后在东宫的日子只怕生不如死。 陆都统是殿上一手提拔的,只怕不会做让殿上难堪之事。 也就是说,多半会牺牲掉陆容娇这个女儿的。 殿上也会想方设法补偿陆家。 孟云卿虽然不喜欢陆容娇,却也替她可怜。 前一世,她大多在坪州,对这些事情的所见所闻都少。 等真正置身其中,才觉可怕。 沈琳嫁给许镜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她忽然想,或许舅舅能中意许镜尘是不是也有其中的缘故,不想沈琳参与其中,才是真正的爱护? 有了殿上的赐婚,再加上安排礼部亲自操办他二人的婚事,应当没有人再会去触殿上眉头。 沈琳这桩亲事,原本就比陆容娇和三皇子的要稳妥得多。 孟云卿揉了揉眉心,不再去想那么多。 至于沈陶猴王会不会嫁给齐王,她也不得而知。 京中之事,向来瞬息万变,她能做的就是谨言慎行,不让自己在京中显得惹人注目。 尤其是,她容颜会慢慢张开。 便唯有吃胖一条路了。 她还有时间! 音歌来布菜,娉婷就给她乘了小不丁点儿米饭。 孟云卿就看她,「哪里够吃呀?」 娉婷忧心忡忡,「姑娘,晚上不能吃这么多,会积食的。」 积食则肥,只会越来越胖。 她还指望姑娘能有一桩好婚事呢! 孟云卿就将碗还于她,「什么样的亲事叫好亲事啊?吃不饱才是大事,快去。」 娉婷无可奈何。 音歌也在一旁叹气。 孟云卿就佯装不觉。 前一世,刘氏就是在她满了十四岁后的半年左右,开始对她起了旁的心思。 刘氏平日里少有关注她。 忽然见到她时,才发现她不仅个头高挑了,身材还婀娜多姿,恰到好处,就连容貌也出落得令人垂涎。 她当时鬼迷了心窍,以为刘氏良心发现,对她好了。 刘氏给她置了衣裳,首饰,她统统穿戴上,却不知刘氏是要待价而沽。 重回一回,虽是当下在侯府,有疼她的外祖母和舅舅,舅母。 但京中局势远比清平复杂得多。 连陆容娇之流都无法自顾,她一个侯府的表姑娘又能如何呢? 她只能未雨绸缪。 ☆☆☆ 日子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听闻卫将军的队伍真的不能赶在年关前回来了。 许是边关战事吃紧,唯望平安才好。 定安侯府月余之前就开始张罗年货,腊月二十七,不少年货就分到了各房各院里来,孟云卿也得了好大几箱子。 吃的,用的,挂的,贴的,看的,放的,等等等等,总之考虑得是不能再周全了。 娉婷就笑,「姑娘,就盼着过年了。」 是呀,她也开心。 因着还有几日过年,魏老先生的课也停了,只是布置了功课让她在府中温习,等过了元宵节才会重新开课。 孟云卿还有些舍不得魏老先生。 第90章 年货下来,就让音歌挑了些,让安东给魏老先生那端送去。 音歌就笑呵呵应好。 无论京中,还是侯府,年味都渐渐浓了起来。 「今年我们姐妹几日一起守岁吧。」沈陶提议。 沈琳开年二月就要嫁人了,日后能聚的日子是越来越少,她一说,沈琳便同意了。 沈修明又道,不如今年我们兄弟姊妹一起守岁,更热闹些。 沈修颐也道好。 老祖宗那头也欢喜得很,「行行行,你们兄弟姊妹都在一处守岁,我让秦妈妈给你们留吃食和玩耍的地儿。」 很小的时候,几人才在一起守岁过,后来就慢慢不在一道了。 沈陶这般提起,便都很高兴,今年还有孟云卿在,应是更热闹的。 这日子,便变更有盼头了。 到了傍晚,苑里的小丫头又来送信,这回信上是有落款的,是平阳王府。 平阳王府?孟云卿微怔。 上次见过平阳王妃之后,就没有再去过平阳王府。 虽然她送了茶具,平阳王妃也还了礼,但也没有再见过面。 这信似是平阳王妃亲笔的,说明日是腊八,她做了腊八粥,又觉得和平阳王二人在府中冷清得很。 他们平日在京中少有走动,想来想去,也就想到邀请她一道来喝腊八粥了。 怕侯府晚上有安排,就邀请她中午过来,若是不方便,带上府中一两个姐妹也好。 音歌就笑,呀,平阳王妃邀请,京中少有呢,姑娘一定得去。 去是自然要去,但平阳王妃也说了,就她和平阳王两人,她一人去自然是尴尬的,所以才会说让她带上府中一两个姐妹。 「那去问问二小姐和三小姐吧。」孟云卿道。 人去多了也不合适,她也只能邀沈琳和沈陶二人了,若是她们也不去就再说了。 音歌便去跑腿。 不多时,就回来回话。 沈琳去,她本就在府中憋坏了,能出去一趟便想着出去。 沈陶也去,说平阳王府可难进得很,她也要去看看传闻中的不和人走动的平阳王妃是什么模样的。 孟云卿简直哭笑不得。 于是翌日,给老祖宗请过安,三人便乘了马车往平阳王府去。 等到的时候,平阳王妃的婢女已经在门口迎候了。 腊月天寒,三个姑娘裹了披风和袄子下来,但各个脸上都喜气洋洋的,看了便让人喜欢。 婢女领她们入府。 小厮先去通传。 商君和就在棋局中置下一子,朝对面的人道,「将军!」 段旻轩笑了笑,「认输。」 商君和轻哼一声,「真是难得。」 由平阳王妃的婢女领着,孟云卿和沈琳,沈陶三人到了偏厅休息等候。 王府内的丫鬟们进来奉了茶。 沈陶就道,王府里的人好少,平阳王妃果然是个爱清静的,我们待会儿可要少说话。 沈琳就笑,全都被你说去了。 孟云卿也莞尔。 不多会,先前领她们进府的婢女又折了回来:「几位姑娘随我来吧。」 橘子是平阳王妃的贴身婢女。 王府内数得上名的大丫鬟还有两人,一人叫葡萄,一人叫荔枝。 孟云卿料想都是商君和爱吃的。 三人正好歇了一会儿,就随橘子往内苑里头去。 「是王府今日还有客人吗?」孟云卿问。昨日平阳王妃的信里提到只有她和平阳王两人,方才橘子领她们到偏厅休息时,又说王妃在见客,孟云卿就想着问起。 橘子抿唇便笑,「听说是专程来王府喝八宝粥的。」 橘子这般打趣语气,应是同王妃熟络之人。 孟云卿三人都不再问了,就跟在她身后往内苑去。 平阳王府中只有平阳王妃一个女主人,平阳王没有旁的姬妾,平阳王都是和平阳王妃住一个苑子的。听说平阳王妃会同平阳王一道上战场,两人成亲几年,便一直没有孩子。 苑子就不如定安侯府里热闹。 「离晌午还有些时间,三位姑娘可有会下象棋的?」临到竹苑了,橘子又随意问起。 象棋? 孟云卿微怔。 女子会围棋的兴许还多些,会象棋的人就委实少了些。 不想沈陶却说,「我会些。」 孟云卿惊奇看她,沈琳就道,「三妹妹是会些象棋的,是二哥教的。」 原来如此,孟云卿就对沈陶刮目相看。 第91章 橘子也道,「那三小姐稍后就陪王妃下下象棋吧,王妃最喜欢象棋了。」 沈陶却之不恭。 王府的主苑叫竹苑,是平阳王妃取的名字。 听说平阳王在封地的府邸里有一片竹园,平阳王妃很是喜欢,就管这里叫竹苑了。 橘子先去通传,孟云卿三人就在屋外等。 片刻,就听见商君和的声音:「进来吧。」 橘子就出屋,领了她们三人进来。 燕韩京中的冬天有些冷,方才在王府内走了些时候,其实都冻得小脸通红。入了竹苑的外屋,炭火的暖意就扑面而来,方才的寒意便去了不少,三人纷纷解下披风,交由橘子收起来。外屋里点了熏香,有淡淡的腊梅香气,冬日里用正好。 三人便福了福身,给平阳王妃见礼。 「来了?快起来坐吧。」商君和向来随和,屋里的桌椅又够,不用再添,三人便寻了地方坐下。 商君和就朝孟云卿道,「都是侯府的姑娘吗?」 孟云卿点头,「二姐姐沈琳和三姐姐沈陶。」 商君和就依次打量了过去,沈琳和沈陶都生得清秀,沈琳的衣着端庄,沈陶就个性张扬了些。 商君和对沈陶更有好感。 「刚听橘子说,王妃这里有客人?」孟云卿开口。 商君和道,「方才还在我这里下棋呢,看看,连局都没有撤。」言罢指了指身前的桌子,果真是有残局的,商君和又道,「世杰刚回来,就一处说话去了,要晚些时候再一同吃饭,比介意吧。」 她都问得自然,旁人如何好说。 三人便都笑着摇头。 「对了,你们可有会下象棋的?」商君和果然问。 有了橘子先前提点,沈陶就自告奋勇,「我会些。」 商君和就眼前一亮,「三姑娘来看看,这局还有得下吗?」 先前段旻轩认输了,就搁在这里,她是没好气的。 沈陶就上前,认真端详了下,应道,「下是能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逆转。」 商君和就很高兴。 平日里各个都让着她,别说逆转之类的,没把一幅好局给下残了来恭维她就是好事了,她所以才不愿意同京中那些个夫人和小姐们走动。 眼下这个沈陶,倒是对她口味得很。 「你来。」她便也不多说了,就唤了沈陶上前。 沈陶从善如流。 沈琳和孟云卿就起身去看。 孟云卿站在商君和身后,沈琳就站在沈陶身后。 她们二人虽然不懂象棋,但粗浅皮毛是能看懂的,屋里也没有旁事,就正好聚在一处看平阳王妃和沈陶下象棋,既热闹又亲近。 孟云卿也看得认真,就没有留意外屋有一道屏风。 是南顺慈州的双面刺绣屏风。 珍贵便珍贵在,屏风后面看来没有多少朦胧,屏风前面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 屏风后,段旻轩就打量她。 确实胖了许多,竟连双下巴都有了。 要说圆润都不为过。 他唇畔轻轻勾起。 那双眼睛,依旧明眸青睐,就像那日在丽湖荷塘,她回眸看他,眼中的清波潋滟撩动他心扉。若非那群适时的鲤鱼,他也不知要如何才顺理成章得扣她在怀中。那般柔和的暖意,透过指尖浸入四肢百骸,他便忽的不想再松。问她年纪,再想她该何时及笄。 身侧,橘子使了使眼色。 他才转身,从侧门出了屋中。 屏风后的光影亮了,商君和抬眸看了看,知晓有人出去了。 她说的确实不假。 赵世杰才回府,段旻轩要先见赵世杰。 这次来燕韩,他时间充裕,总归要见到她的,也不急于一时。 路上,橘子就问,「侯爷是先前才到的京中,昨夜莫不是没睡吧。」 段旻轩就笑,「嗯,想早些来看君和,就没有停。」 他也应得冠冕堂皇。 橘子唏嘘。 「孟姑娘怎么会来?」段旻轩也问。 橘子笑道,「才来第二回 。前不久来过一次,给王妃煮了茶,还送了王妃一套茶具,王妃很喜欢。本想着腊八只有王妃和王爷两人,冷清得很,王妃就请了孟姑娘过来一道喝腊八粥,热闹热闹。没想到侯爷也来了,王妃可高兴着呢!」 君和会请她喝八宝粥,段旻轩便笑。 闲话间,就到了赵世杰书房。 赵世杰也才回来不久,屋里的炭火没有竹苑的暖。 橘子就送到门口。 「世杰。」他招呼一声。 第92章 赵世杰正好回头,见了他就笑,「有人是早上入京的,昨夜肯定赶了一夜路,昨日也定是在赶路,前夜也说不好,我平阳王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值得他这般拼命。 分明是揶揄他,段旻轩也不介意,开门见山道,「我有事找你帮忙。」 已然不是头一回,赵世杰司空见惯,「说,这回又要做什么?」 泡好的茶替他一杯,帮他提神醒脑。 段旻轩就接过,轻轻品了一口,趁赵世杰还在饮茶,他直接道,「马上年关了,我想借住定安侯府。」 「噗!」赵世杰一口喷出,匪夷所思般看他,「你同我开玩笑的是不是?」 哪有年关时候借住到人家府里去的?! 上次侧面说动殿上,让定安侯出面招待他,殿上应了,已经算是走运。 如今才过几个月,又来一出? 让他怎么去和殿上说? 还是去和定安侯说? ——旁人才不会起疑,他三番五次跑去定安侯府做什么? 再加上他本就是要带人走的,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世杰一脸头疼:「你究竟在想什么?之前不是说等两年才领她去见老爷子吗?若是准备不周全,被老爷子看出破绽,你要怎么交代?」 段旻轩不以为然,沉声道,「唔,我改主意了。」 改主意? 赵世杰听了都觉害怕,不知道他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君和没同你说?」他反问。 说什么?赵世杰一头雾水。 「我同老爷子说了,找到他孙女了,开年就带回去。」 赵世杰只觉五雷轰顶:「孟云卿怎么都是定安侯府的表姑娘,定安侯的亲外甥女!人家好好的在京中,你要怎么开年就带回去?那可是定安侯府,能让你随随便便就带走一个表姑娘?你以为定安侯是什么角色?」 「所以才需你帮忙。」段旻轩一脸诚恳。 赵世杰觉得几日没睡得人该是他才对,否则也不会出现如此匪夷所思的幻觉。 叹了口气,又觉心累得很,「你想怎么做?」 「还未想好,先帮我借住进侯府再说。」段旻轩就笑。 赵世杰简直想哭。 ☆☆☆ 等到晌午,橘子置好了午膳,就来了竹苑通传。 商君和刚好和沈陶才下了几盘,过瘾是过瘾,也确实有些累了。 橘子来回话,她正好捡了棋子回盒里。 饭菜干脆在竹苑外屋准备,好待客,也省得再天寒地冻走一遭了,屋内又暖,还不用挪地方。 平阳王妃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她们也不挑理。 橘子几人就布好了桌子。 「去叫世杰他们了吗?」商君和问。 橘子点头,去了,该是快到了。 恰好桌椅碗筷都布好,正好六个人的位置。 那她府上是有一个客人的,侯府的姑娘都心中有数了,只是都在好奇什么人会来平阳王府做客,平阳王府可是少有待客的。 猜测中,就听苑中脚步声近了。 孟云卿正好抬眸。 映入眼帘的便是两道身影,一道是平阳王赵世杰,前几日她来平阳王府做客时就曾见过,不陌生。 而另一道,孟云卿就怔住。 精致的五官,眸含笑意,举手投足间衣襟连诀,好似翩若出尘。 段旻轩?!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侯府小娇娘》卷一 作者:西柚 02、《侯府小娇娘》卷二 作者:西柚 03、《侯府小娇娘》卷三 作者:西柚 04、《侯府小娇娘》卷四 作者:西柚 05、《侯府小娇娘》卷五 作者:西柚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