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娇娘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腊月里,倒是有件事让孟云卿生活起了些涟漪。 早前沈琳说会去南顺过年,看雪景,若是有机会途径苍月京中,就来宣平侯府看她。孟云卿自然是欢迎她来的,但燕韩去到南顺虽说会路过苍月,但到苍月京中却是绕远的。 都腊月了,孟云卿以为她不会来了。 结果腊月初四,孟云卿还在蕙兰阁里看书写字,门口的小厮就急匆匆跑来了苑中:「小姐,有远客到了。」 说的是远客,从燕韩国中来。 上一回如此,还是宋景城来宣平侯的时候,眼下,她当真没有想到会是沈琳。 小厮说对方一行有三人,两位公子,一个年长些,一个年有些,还有一位夫人看年岁比小姐大一些,这三人似是一家人。 一家人? 孟云卿稍稍估量,莫非真是沈琳,许镜尘,同许卿和?携了音歌一道前去到前厅,便想了一路,等到前厅,果然映入眼帘的正是沈琳,许镜尘和许卿和三道身影。 孟云卿明明有预期,却还是惊喜。 真是沈琳来了! 「二姐姐!」她快步上前,沈琳也上前,两人亲密拥在一起:「云卿……」 「二小姐好!」音歌也在身后福了福身。 「音歌?」沈琳也高兴,「快起来。」 「你真来宣平侯府了,我还道你已经去南顺了。」孟云卿似是有说不完的话,就牵着她来主位坐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还有许镜尘和许卿和两人,有些失礼了。 「二姐夫好。」她唤了声,当作招呼。 许镜尘笑了笑,知晓他们姐妹二人有诸多话要说,也没有多言及其他。 倒是许卿和嘟了嘟嘴,看了看她。 她也笑了笑:「小鬼头,你个子又高了。」 都快撵上她了一般。 许卿和恼了恼:「都说了不准叫我小鬼头!」 还是老样子,孟云卿欢喜笑出声来。 许镜尘就沉声道:「卿和。」 许卿和才低下头去,这里有爹爹在,不是单独同孟云卿一道的时候,他也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让小茶倒些茶来。」孟云卿还牵着沈琳的手,朝一旁的音歌道,「顺道去看看爷爷在做什么吧。」 音歌应声去做。 「我们先在前厅喝茶歇一歇,晚一些我领你们去侯府里转转,正好爷爷也在,你们来了,他见了定然高兴。」孟云卿笑容款款。 「正好,我也有些年没见过孟老爷子了。」许镜尘开口,沈琳就跟着道好。 「对了,二姐姐,你们在京中多待些时候吧,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她知晓他们要去南顺过年,苍月京中到南顺有大约十七八日的路程,恰好有几日盈余的,便主动相邀。 沈琳点头:「想在京中呆个四五日才出发,就来叨扰你了。」 「说什么叨扰!你和姐夫,卿和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孟云卿言罢,小茶已经端了茶水上来。 沈琳几人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沈琳望了望四周,又问:「怎么不见聘礼?」 孟云卿笑了笑:「早前没机会同你说,聘礼的婚事定下来了,就在腊月底,我让她多抽空去未来夫婿家多走走,讨讨婆婆欢心,眼下刚去。」 沈琳倒是意外:「婚事?是苍月京中的人?怎么认识的?」 孟云卿言简意赅:「就是侯府的侍卫,共患难过,两人也般配得很,就定下来了。」 沈琳也点头。 姐妹两人许久未见,说的自然都是些女儿家的话题。 许镜尘倒沉得住性子在一旁饮茶,许卿和就有些无聊,转着眼珠四下打量。 从方才进门开始,就觉得宣平侯府比定安侯府还恢弘大气的多,想起爹爹来时说过,宣平侯府是苍月国中的一品军侯府。宣平侯府的老侯爷是战功赫赫,叱咤疆场的老英雄,在国中地位非同一般。他还思量着,孟云卿到了这种军侯府里,会不会格格不入,毕竟,也不会舞刀弄枪什么的。 结果等真正到了此处,才觉得她过得悠闲自在得很。 他自顾着四下打量,发呆,孟云卿就同他道:「卿和,前几日她们送了我几册字谜,要不要看看?」 是怕他无聊,特意抽空同他说话。 他摇头:「我早就不猜字谜了。」 他上回来信救说过了,自从去了西秦,觉得书中读到的终究是浅,燕韩国中之外的风土人情,比书中写得更加精彩。他日后也想子承父业,学好功课,去鸿胪寺,做和父亲一样的事情。他说服了爹爹带他一同出使,但爹爹要他功课不能落下。所以,他要忙起来了,就没有时间猜字谜了。 孟云卿就笑,想起当时在中秋赏月会时,他还一幅痴迷模样,眼下倒是换了性子一般。 还真有股韧性在里面。 第2章 许卿和又问:「你还在猜字谜?」 她也摇头,她哪有时间猜字谜。不过是京中的女眷们图个新鲜,大凡有了新的字谜册子,都会送来几本给她做人情罢了,她就让小茶收着。 音歌正好折了回来:「老侯爷早醒了,都在苑中练了一会儿养生拳了,听说二小姐和二姑爷,还有卿和少爷来了,就说快请来见见。」 几人便都起身。 远到是客,自然是要先拜访主人家的。 要在宣平侯府留宿几日,便是先去看看孟老侯爷的。 「随我来吧,爷爷他人很随和。」孟云卿挽了沈琳的手,许镜尘和许卿和就跟在身后。 孟云卿住的事蕙兰阁,段旻轩住的是霁风苑,两个苑子离得近。 老爷子的苑子是主苑,叫忠孝居,名字倒也贴切,没有旁的意思,听闻先帝赐得字,老爷子就没有搬过住处,一直住在这里。 忠孝居同蕙兰阁和霁风苑的景色就全然不同。 内里石雕居多,又有假山造景,隔不远还有类似地形图一般的草坪布景,显然是为了讨孟老爷子喜欢而特意做的,旁人只怕住不惯,老爷子就喜欢得紧。 从前厅出来,走了许久才到老爷子这里。 许卿和就在身后感叹:「这苑子真大。」 都快赶上整个许府了。 许镜尘便笑:「这就是苍月,明日去京中看看,你就晓与别国不同。」 许卿和点头,其实来的马车上,他便偷偷窥过了,不说城郭,就说街道的宽阔,房屋的排列,鳞次栉比,都要比西秦或燕韩国内整齐得多。 这样的都城,一看便知国力昌盛。 街上的行人虽多,交通井然有序,在主要的街道上他也没有看到行乞之人,京中的治理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他也盼着明日去京中四下看看。 等到忠孝居花园,老爷子正坐在暖亭里泡茶,腊月了,许多人家都习惯在暖亭里赏梅饮茶,老爷子这里没有腊梅,茶倒是不少。 「爷爷。」孟云卿先唤了一声。 孟老爷子就笑眯眯抬眸:「都来了,快来做,尝尝老头子泡得茶。」 果然随和。 沈琳和许镜尘笑了笑,福伯撩起帘栊,两人就陆续进了暖亭。许卿和再跟在孟云卿身后,「这是你爷爷?」 嗯,孟云卿点头。 许卿和嘟嘟嘴,不像。 孟云卿摸了摸他的头,「都这么说。」 如今摸他的头可不容易了,小鬼都有她个头这般高了,许卿和也恼火回头看她,怎么还把他当小鬼对待?孟云卿笑了笑,也不搭理他了。 暖亭很大,几人随意落座。 孟老爷子早前见过许镜尘,对他很有印象,就先聊起了一些。而后孟云卿才同他说起沈琳来,老爷子时常听她念叨起沈琳,这次便对上号了。 还有许卿和,人小鬼大,说话却语出惊人,老爷子竟是喜欢得很。 「瞧瞧,同我们家那臭小子小时候一样。」满口的赞许之意。 他们家的臭小子,自然指得是段旻轩,老爷子是说段旻轩小时候说话做事就是这幅模样的。 孟云卿就想笑。 「巧言令色鲜矣仁。」有个小鬼头早前分明这般评价过段旻轩,如今爷爷却说他二人像。 孟云卿看向许卿和,许卿和也恰好转眸看她,两人心知肚明,就都纷纷低头饮茶。 隔不久,小茶和音歌也送了些饮茶配的点心来。 老爷子和许镜尘聊得很是愉快,孟云卿同沈琳有时候听他们说话,有时候说自己的话,倒是许卿和无聊些,不过老爷子和孟云卿两处都不时问起他话来,时间也不觉得难过了。 等晚饭前,老爷子又问起他们在京中待多久,许镜尘便如实道来。 老爷子就吩咐福伯去备个住处,福伯应声。 孟云卿也来京中几月了,对京中也熟悉了不少,老爷子就道:「不管多久,安心住下来,明日让云卿丫头领你们去京中转转。」 几人都称好。 ☆☆☆ 福伯素来思量周全。 沈琳几人下榻的苑子叫书约苑,离蕙兰阁不远,方便沈琳同孟云卿走动。 晚饭后,几人陪着老爷子在苑中散了会子步,当消食,而后才辞别。 许镜尘知晓她们姐妹二人许久不见,有诸多体己话要说,便领了许卿和先回书约苑歇着,说要检查功课。许卿和虽然有些不乐意,却是和爹爹早说好的。外出可以,功课不能落下,爹爹要检查功课,他也只能应着。 沈琳今晚就歇在蕙兰阁里。 之前一封信也不过三言两语,两人就从晚间一直说到夜深。 第3章 聘婷都回来招呼过了,吃了些点心,今日高兴,又喝了些果子酒,从外阁间的小榻上一直聊到卧谈。 孟云卿给沈琳的回信里,简单提到过段旻轩。 此番才有时间,详详细细同沈琳说起。 从当初珙县煮茶开始,到入水客船和凤城,一直说到京中,尤其是衢州城洪灾那端,沈琳听得心都揪起。不过听完,又替她开心,和当初说她和卫同瑞不同,她言辞内外都是系着段旻轩的,沈琳都能听出来。 「难怪三番两次都来侯府借宿,原来是有目的的。」她便打趣。 再说到赐婚和定亲的事,沈琳就道:「放心吧,我爹那么疼你,一定不会为难段旻轩的。」 孟云卿也笑,她哪里担心舅舅会为难,不过是段旻轩去了多久,她时常念着罢了。 ☆☆☆ 总之,这一宿睡了不到一两个时辰就天亮了。 音歌和娉婷知晓她们聊到很晚,也不敢扰他们。 许镜尘和许卿和那头多半也猜到,一大早起来,就去寻孟老爷子一道。老爷子还同福伯说,像不像那臭小子小时候,福伯也点头,是有几分像侯爷小时候,老爷子就喜欢许卿和。 许卿和脾气虽然乖戾,却也不讨厌老爷子。 老爷子喜欢同他说话,他就应声。 他是孟云卿的爷爷,他对老爷子也有几分好感。 「今日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听福伯说小姐还没起,老爷子就随意问起。 许卿和想了想,开口道:「白芷书院。」 福伯便笑:「小姐当初来京城,第一处也是去的白芷书院。」 和孟云卿不同,许卿和知晓白芷书院是从游记和典籍上看到的。 有百余年历史,培养了不少当世鸿儒和经世之才,在周遭几国中最为有名。 从别过慕名前来求学的学子每年不在少数。 书院选拔学生也非常严格,即便是皇亲贵胄,若是不符合条件,也会拒绝入学。这样的治学府邸,是天下学子心中向往的圣地,许卿和一直想来。 过了晌午,天气正好回暖。 漫步在白芷书院里,也不觉得冷。 这回有福伯同行,福伯请了白芷书院的学生来领路,许卿和便一直跟在那人身侧,听得很是认真。 许镜尘同他一处,他又不时询问。 沈琳和孟云卿远远跟在身后。 「卿和好像很喜欢这里。」孟云卿觉察。 沈琳就道:「同镜尘念叨了很久,一直想来白芷书院看看,今日算是得偿所愿了。」 孟云卿就笑,想不到那小鬼头也有如此正紧认真的时候。 白芷书院,后来段旻轩也带她来过三两回,段旻轩曾在白芷书院读过书,她也大大小小游遍过了。但是由着喜欢,每月也都会抽空来上一次,哪怕只是在书院里饮饮茶,看看书,也觉氛围自在。 因此,这回再来,就是陪着沈琳说会话,也没有四下里细看。 许卿和意犹未尽,她同沈琳都有些走不动了,就留在苑中饮茶歇息。 孟云卿想起宋景城的事情,正好寻了沈琳来问:「几月前,外祖母和舅舅托人来,给我送了些东西,然后问了我在苍月的近况。来的人是宋景城,他近来可是同侯府走得近?」 她心中一直疑问,沈琳在,她便问起。 沈琳点头:「你还记得那时候在寒山寺,宝之从树上落下来,是宋景城救的吗?」 孟云卿点头。 沈琳继续:「后来宋景城醒后,我爹和哥哥便一直想帮他,他是个厉害的角色,我也听爹爹和哥哥提起,如今殿上很器重他,他也是爹爹门生,算是爹爹在朝中的助力。人倒是时常来侯府走动,祖母也喜欢他,府里的人都待他亲厚,算是爹爹和哥哥信得过的人吧,所以才请他来宣平侯府看看你。」 前一世的宋景城在京中处处碰壁,如今,中了三甲,得了定安侯府的保驾,又受殿上的器重,云泥之别。 「前一阵子,听爹爹说起,还想给他说亲,被他婉拒了,说是有心仪的姑娘了,暂时还不想成亲的事。」沈琳又道:「其实宋景城虽然是寒门学子,却是个自律的人,爹爹说,指不准他日后的成就会在顾尚书之上。」 顾尚书就是顾长宁,也就是顾昀鸿和顾昀寒的父亲。 顾长宁也算是寒门学子中出人头地的典范。 当今殿上为了稳固势力和制衡朝中世家,频频启用寒门学子,以宋景城的才能,许是不久后就屈居顾长宁之上了。 孟云卿笑了笑,不说话了。 白芷书院内,一行人待到黄昏过后才出来。 看得出许卿和很是兴奋,罕见的满脸笑意写在脸上。 第4章 从书院出来,福伯在子都定了晚饭,吃完晚饭,晚间正好去京中的街市逛逛。 苍月京中的繁华,从夜市便可瞥见端倪。 「这边是书中说的?」许卿和是开了不少眼界,许镜尘来过苍月京中几次,他问,他就答。 京中的街市很多,捡了几条有名的走,其余的实在太累,只能留在后几日了。 等马车到回府,都已经入京很深了。 送沈琳几人回了苑落,孟云卿只觉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音歌贴心,打了水来给她泡脚,通一通血气。 孟云卿也自己捏了捏腿,才觉好些。 等洗漱完毕,想要入睡时,听到外阁间有动静。 不多会,音歌撩起帘栊,悄声道:「那个小鬼头……」 许卿和? 孟云卿倒是意外,这么晚了,他早该入睡了才是,怎么会来蕙兰阁? 又轻手轻脚的,当是偷偷摸摸出来的。 孟云卿合了衣裳,出来外阁间见他:「怎么?来了京中睡不着?」她不过是打趣。 许卿和倒是涨红了脸,似是憋了一肚子话要同她说,又碍于音歌和聘婷在,不好意思开口。 孟云卿便唤了音歌和聘婷先去歇着,许卿和才看了看她,轻声道:「孟云卿,我想请你帮忙。」 请她帮忙?孟云卿眼中微滞,前一次请她帮忙还是借钱买棋子的时候,莫不是,眼下在京中逛了逛,又起了买东西的心思?她这般想,就这般问他。 他恼得很,「自然不是!」 「哦,那是什么?」她实在猜不到。 许卿和涨红了脸,硬着头皮道:「我想去白芷书院读书。」 白芷书院读书?孟云卿愣了愣,「小鬼头,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许卿和恼火得很。 想一想,孟云卿也觉得是,他今日在白芷书院的言行举止,应当是向往得很。 孟云卿托腮看他:「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在白芷书院读书是要通过考核的,人家白芷书院考核不过,连皇孙贵胄都进不去,她一个小小的宣平侯老侯爷的孙女还能替他想办法走后门不成? 太看得起她了。 「不是不是!」许卿和简直要疯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孟云卿睨他:「莫非要我去说服你爹爹?」 人家是鸿胪寺卿,是负责一国外交的最高官员,她还能说服许镜尘不成?况且,她一个外人,去同许镜尘说,留你儿子在白芷书院念书吧,旁人还不知道她存什么心思呢? 那可使不得。 「不是不是不是!」许卿和恨不得跳起来:「你这人,怎么老想起乱七八糟的?」 孟云卿斜眸:「那你说说,要我做什么?」 人小鬼大,脾气却不小,孟云卿洗耳恭听。 「考核我自己去考,若考不上,我也死心了。爹爹那头,我会自己去说。只是苍月和燕韩离得远,我爹肯定不放心我一人在京中。宣平侯府不是在京中吗?我会同爹爹说,有你在这里,我会听你的话,不添乱,让他同意我留在苍月,考白芷书院。若是我爹来问你,你不反对就好。」 原来是这事,这小鬼头的主意打得倒好。 孟云卿点头:「可以啊。」 「你同意了?」许卿和意外。 孟云卿又点头,她有什么不同意的? 许卿和就上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孟云卿叹息:「知晓了。」 许卿和才呵呵笑了出来:「孟云卿,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好人难做呀,孟云卿挠了挠他的头:「那快回去睡吧,明日好好同你爹爹说说。」 「知道了,你也早点睡。」这家伙,得了她允诺,乐得合不拢嘴。 分明跑掉了,又忽得跑回来。 吓了孟云卿一跳:「又做什么?」 许卿和笑了笑:「孟云卿,你瘦下来挺好看的。」 ☆☆☆ 音歌才掀了帘子进来:「这是怎么了?来得时候忐忐忑忑的,回去的时候兴高采烈?」 孟云卿摇头:「唉,随他去吧,小鬼头一个。」顿了顿,又笑:「还挺有上进心的。」 沈琳在京中这五日过得极快。 孟云卿作陪着,也不觉时间就过了。他们还要往南顺去,中途不能再耽搁了。只是才聚了不到几日,又要分别,孟云卿有些不舍:「若是过了年关,回燕韩,再借道京中看看我。」 沈琳叹道:「过了年关,怕是就来不成了。」 若是借道,要多出十余日行程。年关过后,许镜尘要回京中复职,春后出使的任务最多,不好再耽误。 第5章 孟云卿也就不再提。 还有便是许卿和已经同许镜尘说了白芷书院读书的事,许镜尘想了几日,最后还是同意了。 许卿和简直欢呼雀跃。 孟云卿却看出许镜尘很舍不得。 若是在白芷书院求学,少则三年,许镜尘素来不喜欢表露,但三年里同儿子见面的时日屈指可数,哪有做父亲的会舍得? 孟云卿就道:「二姐夫放心,卿和在这里,我和爷爷都会好好看着他的。」 算是宽慰吧。 许镜尘也道,「叨扰了。」 孟云卿就挽起沈琳的胳膊,笑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白芷书院开春就会选学,也就是在正月里的事,许卿和想考进白芷书院,眼下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温习,刚好能赶上正月的考试。许卿和的意思,是不同他们去南顺了,正好留在宣平侯府里。 所以许镜尘才不舍得,但除了叮嘱,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好照顾自己,不许添乱。」 许卿和点头。 孟云卿又道:「爷爷也说了,卿和想留下来考白芷书院,他会寻京中的先生来给卿和补课,以卿和的资质,肯定没有问题。」 「麻烦孟老爷子了。」 「爷爷本来就觉得和卿和投缘,只是身子骨不是很好,就不来送你们了。爷爷让福伯备了些茶给你们带上。这些,都是他心尖尖上的东西,千万别推辞。」 孟云卿摆手,小茶就拿了两枚锦盒上来。 锦盒里都是老爷子备好的茶叶。 他们早前就同老爷子辞别过了,眼下,只是孟云卿和许卿和送他们到城门口。 临行了,沈琳同孟云卿话别。 许镜尘同许卿和父子二人在一处。 「若是决定做的事情,就好好做出样子来,不要让爹失望。」许镜尘拍拍他肩膀。 「爹爹放心,我会考上的,日后还要子承父业,爹爹等我会燕韩。」许卿和也满眼憧憬。 许镜尘点头,难得的父子相拥。 许卿和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一旁,沈琳和孟云卿在看,都纷纷莞尔。 「走吧,不耽误了。」许镜尘扶沈琳上马车,许卿和也上前。 「记得爹爹方才同你说过的话。」许镜尘再叮嘱。 许卿和红着眼点头:「儿子知道了,儿子会争气的,每月都会给爹爹写信。」 许镜尘笑了笑,抚了抚他额头。 许卿和眼中的眼泪就似再忍不住,许镜尘也有些氤氲,便扭头,唤了车夫开车。 许卿和撵了些路,终是停下来。 孟云卿便上来,同他一道朝驶离的马车挥手,直至消失在眼帘尽头。 「走吧,小鬼头。」她知道此时安慰他是无用的,便也不作安慰的事了。 许卿和就红着眼,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 依老爷子的意思,就让许卿和在书约苑住下。 之前书约苑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供他们暂住几日,眼下看,许卿和要常住下来,老爷子就唤了福伯,让府中的丫鬟好好收拾了一翻。 这段时间,许卿和要在苑里好好温习功课。 需要的书籍和笔墨等,孟云卿都让音歌去准备了。 按辈分算,许卿和是沈琳的儿子,也就是孟云卿的表外甥。 加上老爷子又喜欢许卿和得很,侯府里便都亲切唤他作表少爷。 许卿和还小,身边尚需要人伺候琐事,孟云卿便让小茶先去了书约苑帮忙照看着。若是正月里许卿和考中了白芷书院,是要搬去白芷书院常住的,许是月余才能回来一次。 小茶他原也熟悉,也不用放旁的侍婢了。 老爷子那里才叫利索,果真到了第二日上头就寻了先生来侯府中。 这先生还是早前在白芷书院教过书的。 只是年事高了,就退了下来,实则还是卖老爷子的面子,才来帮忙看看许卿和的功课。 许卿和懂事,便也学得认真。 孟云卿怕他起初不习惯,头几日都是随他一起,也好应了对沈琳和许镜尘的交待,好好照看这个小鬼头。 再过几日,见他同先生相处也熟稔了,便少有去打扰他温习功课。 只是每日去书约苑看看他,同他说说话,也瞧瞧有没有漏掉的东西,需要添补的。 许卿和也不娇气,若是有缺的,会主动同她说,不缺的,就直接说不缺了。 这样的小鬼头还好搭对些。 许卿和也每日按时去给孟老爷子请安,吃过早饭后,还会同老爷子一道练练强身健体的功夫。孟云卿是姑娘家,不如他同老爷子,可以一道习武。 第6章 总归,这小鬼头没少哄得老爷子高兴。 ☆☆☆ 日子这么一来二回,转眼间,腊月都过去了二十余日了。 年关将近,那段旻轩也该要回来了。 孟云卿有一本小小的日历册子,册子上多是黄历,每日宜做什么,不宜做什么。每过一日,她便用笔划掉一日,眼下,就划到腊月二十二。 真到腊月二十二这日,府中忽然开始一股脑忙了起来。 年关将近,像宣平侯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就要开始置办年货了。阖府上下都要开始布置年节里的装饰,譬如灯笼,彩条,帖子,对联等等。再加上年关期间,前来拜谒的人也多,红包,礼物,小食,处处都要想着,备着,不能忘了。 幸亏有福伯在,否则她一人定是忙得眼花缭乱都忙不过来的。 但即便有福伯在看年货的事,她这厢的事情也闲不下来。 娉婷的婚期当初是定在腊月二十七的,她那时是图个好兆头,就挑选了良辰吉日,放在腊月二十七。如今想来,和年关凑在一起,委实是让人手忙脚乱。 娉婷跟了她许久,婚事她自然要好生操办,便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事放在了一处,焦头烂额。 再着,年关和正月里都要入宫拜谒。 入宫无小事。 不说旁的,光是早前做的那些入宫的礼服,除却季节的因素不能穿的几件,眼下她瘦了一大圈,之前做好的冬日礼服穿上都肥了一圈不止,看起来松松大大的,像唱戏的一般,不能身着这些入宫的。 另外入宫拜谒,图个喜庆,是要给周皇后和太子妃备些礼物的。 早前她一直拖着,也没多花心思去想,眼下就都摆在眼前了。 加上年关里,京中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新衣,意来坊和碧芙苑的生意尤其好,听说忙得不可开交,单子都排到正月之后了。要给她抽空做新的入宫礼服,意来坊和碧芙苑都伤透了脑筋。 眼下是腊月二十二,做好了还要修整,大年初一就要入宫拜谒的,时间太紧,意来坊和碧芙苑都抽不出时间过来,只能她自己去了两趟,还一呆就是大半日。 只觉时间全然不够用。 就连周潇潇等人来寻她吃茶,她都少有抽出时间来应酬。 等到腊月二十六,府中零零碎碎的事情似是都缕过一遍,她才心中稍许有数。 微微松了口气,第二日又是聘婷的婚事了。 宣平侯府算聘婷的娘家,明日轿子要从宣平侯府的侧门迎出去,然后到付鲍家中,路线就按照早前规定的走,送亲的人福伯也找妥当了,不用她再操心。 福伯一面同她道,她一面点头。 窗外,天色有些阴沉。 苑中的丫鬟忽然惊呼:「小姐,小姐,下雪了!」 她和福伯都转眸去看窗外,下雪了? 苍月京中难得见到下雪,今年,莫非真给段旻轩说中了? 孟云卿意外。 音歌扶她到苑中看看,果真是雪,小虽小了些,落到手上似乎就融化了,但总归让阖府上下都兴奋了许久,福伯也在锊着胡须笑,看来今年年生好呀。 孟云卿就也跟着点头。 又有小厮急匆匆飞奔到了苑中,脸上喜气洋洋的:「小姐!福伯,侯爷……侯爷他回来了!」 段旻轩? 孟云卿手中滞了滞,恰好一片雪花飘在手中,融化几许,她脸上的笑意就忽得浮现出来。 段旻轩回来了,「他在哪里?」孟云卿问起。 小厮道:「侯爷刚下马车,径直往老侯爷那里去了。」 是啊,孟云卿微微敛眸,段旻轩回来应当先去爷爷那里的。遂而转身,朝福伯道:「福伯,我们也去爷爷那里吧。」 省得他再走一趟了。 福伯也笑眯眯点头。 段旻轩是十月初十离京的,眼下是腊月二十六,他走了两个月零十六天,总算回来了。用福伯的话说,燕韩到苍月往返要近四个月脚程,有人还要在定安侯府呆上将近十日,应是一路急行军才赶得回来的。 思及此处,脚下的步子也不免翻得快了些。 她想早去爷爷的忠孝居见他。 腊月里天寒地冻,裹着棉袄,脸上也被凉风嗖嗖吹得有些泛红。她走得有些急,到风口时,忍不住掩面打了个喷嚏。音歌取了手中的围巾给她。方才就让她披上的,她着急出门,说带上热。眼下,她走得急微微出了些汗,若是再灌了些风进去,怕是要染风寒的。 孟云卿有些歉意接过,也不推辞。 往脖子上一搭,绕了两圈,确实才暖和了许多。 她素来怕冷,只是从前在定安侯府养了一身肉,才经风寒了些。如今瘦了这一两月,即便按周潇潇说得食补之法,气血无损,也觉得不像早前那般御寒了。 第7章 她忽然有些怀念早前养出的那些肉肉了。 等到忠孝居,果然看见段岩侯在门口。 两月余不见,段岩看见她,也一脸喜色:「许久不见,小姐好。」 孟云卿也笑嘻嘻点头:「他同爷爷都在屋里吗?」 段岩应是,孟云卿便拎了裙摆进去。 段岩同福伯是父子,段岩同福伯父子二人也分开两月有余了,就留在苑外说话。 音歌看了看,也跟着孟云卿进屋去。 外阁间内置了两口青铜做的暖炉,暖炉里燃了上好的银碳,热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外阁间内,很是暖和。 「爷爷。」孟云卿唤了声,取下了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和厚厚的披风,递给音歌。 只剩一张笑脸,似是被方才的风吹得通红一般。 老爷子端坐在外阁间主位上,面前一袭华服锦袍就将好背对着她,似是方才正在同老爷子说话。许是听到她的声音,才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来。 孟云卿屏住呼吸。 见他转身,想不移目,又觉目光无所适从,不知应当放到何处。 隐在袖间的手微微攥紧,连带着呼吸都迟了一拍,才又抬眸看他。 他也刚好转眸,恰好四目相视。 两人眸间都微微滞了滞,须臾,又各自低头笑了笑。 笑意里含着几分微妙。 音歌轻咳两声:「我去沏茶。」 老爷子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都别站着了,来爷爷这边坐下再说。」 最终,还是老爷子解的围。 两人就上前,在老爷子主位前的一左一右的位置落座。 段旻轩方才就在同老爷子说起燕韩之行,虽然被小许打断,眼下则又继续。孟云卿也不出声,一边安静得听着,一边偷偷打量他。 说是偷偷打量,便是一会儿看看爷爷,一会儿看看他。 但看他的时候看得仔细,时间却不敢太长;看爷爷的时候,心猿意马,却时间很长。 许是路上急行军磨人,总觉得他脸上的轮廓都深了,虽然五官还是如往常一般精致绝伦,却总觉带了几分疲惫之意,眼窝有些微微陷了进去。 但疲态虽是疲态,同爷爷说话时,精神却是很好。 他的声音惯来好听,亦如眼下。 他走得这两月,她时常想起,尤其记得潆绕在耳畔时,仿佛丝丝都能融化进心里,漾起层层涟漪。 ☆☆☆ 「云卿丫头……」直至老爷子又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爷爷叫我?」 方才神游太虚去了,语气里就有些愧疚之意。 「爷爷问,你怎么脸红成这样,是不是屋里的碳燃得太暖,让音歌去一些?」老爷子是见她脸色通红,以为她热着了,才想着问她要不要去些碳。 孟云卿就有些怔。 继而摇头,「没有,爷爷,方才在外面吹风吹得。」 外面风凉,吹得脸色都红了,她是这般解释的。 老爷子没有再问,对面的段旻轩也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看她,眼角噙着笑意。 他再同老爷子说话,她就不敢走神了。 认真听着,有时说到定安侯府,她也接话。只是听段旻轩提起外祖母身体康健,摸牌也很有精神,她才跟着笑起来。段旻轩又提起他再燕韩京中待了十余日,局势有些微妙。 入冬以来,燕韩平帝就大病不起,朝政一直交由太子把持。 但太子之前分明已经失了宠信,东山动乱一事处理得不妥,又险些被罢黜。 朝中都觉得三皇子有戏了,这时候,平帝却突然病了,只能太子监国。 这时间来得将好有些微妙,不好言明。 总觉得有黑手在背后推波助澜。 太子和三皇子的皇位之争,越渐白日化,朝中也分为两派,针锋相对。眼下定安侯和定安侯世子都周旋其中,不想府内受牵涉。因着他身份尴尬,定安侯府也不让他多逗留,让他早些回苍月再说。 孟云卿心中就有些紧。 「那舅舅……」她也不知如何问。 段旻轩就道:「依我看,定安侯这端倒没有太多问题,定安侯府一直置身事外,并非这两日的事情,无论太子和三皇子哪边上位,都不会动定安侯府的利益,反而要借定安侯府稳定朝中局势。定安侯向来看得明白,才会让我尽快离京。如今定安侯府同宣平侯府沾亲,考虑同苍月的这层关系,更不会有人贸然动定安侯府。舅舅这端,你大可放心。」 孟云卿也跟着点头。 末了,段旻轩才说到平阳王府。 孟云卿也才想起,商君和与赵世杰。 第8章 商君和算是老爷子的半个孙女养大的,如果燕韩国中局势动荡,老爷子心头定然是系着商君和的。 按照老爷子的性子,若是燕韩国中不安全,许是要遣人去将他们夫妇两人接回来的。 段旻轩就道:「早前平帝为了制衡各方势力,召了赵世杰和君和到京中,一住就是一年多,平阳王府在西南边界实则是个空壳。几月前,蛮族和驻军起了冲突,原本以为是小摩擦,用不了月余就可以平息,没想到因着君和他们夫妇两人不在西南,蛮族趁火打劫,抢占了不少领地,平帝暗暗吃了哑巴亏。十月的时候,蛮族攻城略地,越战越勇,平帝又病倒,太子监国,就让君和他们二人回了西南,眼下正在西南平乱,不在京中。」 还有这样的事,孟云卿只觉惊心动魄。 不想老爷子却开口:「回西南就好,这乱也不着急平定,远离京中就是。无论将来谁上位,这西南都得依仗他们夫妇两人,君和是聪明,知晓这场仗要打得久些。」 段旻轩就笑:「我听世杰说起过,他当年擒过三次蛮族首领,蛮族首领同他歃血为盟,只要他镇守西南一日,便秋毫无犯。如今又忽然进犯西南边界,岂不是出尔反尔?」 西南蛮族虽未开化,却最讲天地道义。 段旻轩继续:「依我看,这西南动乱也是世杰见到京中局势,提前安排好的。西南动乱,他同君和才可名正言顺回平阳王府。」 孟云卿却道:「那平阳王不怕太子只放他回西南,却将平阳王妃扣在京中?」 放赵世杰回西南镇守,留商君和在京中做人质,岂不更好? 闻言,老爷子和段旻轩都笑了起来。 孟云卿不明所以。 段旻轩又道:「京中局势已经不明了,太子肯放世杰,就是想卖平阳王府一个人情,笼络他和君和,在和老三的皇位之争中,多一个有力支持者。他如此做,世杰会感恩戴德,至少老三那里会始终忌惮着。若是再扣了君和在京中,这人情就算白做了,若是老三再费些心思将君和送出京中,届时于太子而言,人也白放了,人情也拱手让给了老三,人财两空。」 孟云卿也才跟着点头,这些朝廷之事果然从纸上得来终觉浅,她读得再多,也不如他同爷爷见得多。 总归,商君和这端没事,爷爷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地了。 至于婚期,段旻轩就道,定安侯也觉得明年春天好。 后年春天,燕韩国内的局势便稳定了,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老夫人的意思也是放在三月,说二月和三月都同云卿的八字合,二月才出孝期,燕韩向来看得重,就放三月。 老爷子也点头,看了看云卿,又道:「你二人也许久没见了,去说说话吧,别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子了。我一会儿唤了卿和来,教他扎马步。」 卿和?段旻轩拢了拢眉头。 孟云卿便起身:「卿和的事,我稍后同你说。」 从忠孝居到霁风苑一路,孟云卿便同段旻轩说起许卿和的事情来。 从七月许卿和给她写信,说要认真念书子承父业,说到沈琳和许镜尘带许卿和来京中做客时去看了白芷书院,再说到许卿和半夜来让她帮忙,说想留在京中考白芷书院。 前因后果都说得清清楚楚。 再有就是,爷爷觉得许卿和年纪不大,说话头头是道,同段旻轩小时候很像。 爱屋及乌,爷爷便就很喜欢这个小鬼,小鬼说要读书,爷爷就一口答应下来,还请了白芷书院退下来的先生来府中给小鬼头补课。 都是托了段旻轩的福。 许是说得欢喜了,脚下路滑都没有留意,一个踉跄,幸亏身旁有人眼疾手快,将她拉住。 她刚想道谢,他却干脆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众目睽睽,行过的侍从和婢女都一面问候,一面偷笑。 段旻轩就点头。 她莫名看他,他笑了笑:「轻了不少。」 是说她抱起来没有早前重了。 孟云卿脸上浮出一抹绯红,不赶去看他,下意识又怕他手滑将她摔倒,便双手箍紧了他脖子后,看起来就如揽紧了他,贴在他胸前一般。 这里离霁风苑还有一段路呢! 他是准备这么一直抱着她,大张旗鼓,走去霁风苑吗? 她又不好开口问。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 只是冬日里,他怀中真的很暖,竟比音歌先前给的围巾还要暖人心扉些,她索性也不拿这些费神了。他抱着她,她觉得暖暖的,又不必不费力走,就这么赖在他怀中也挺好。 只要他不嫌重。 她眯着眼睛偷偷笑了笑,而后,又问:「轻了不好吗?」 第9章 他方才是说她轻了的。 其实她是想问,她瘦下来好看吗? 眼底碎盈芒芒看他,她是想着他说好看,这两月才一粒点心都未吃,每顿饭都只吃七分饱,才瘦下来几分。 他又笑:「轻些好。」 她盼着他接下句,就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我们成亲,送亲和迎亲都在侯府内,坐轿和马车都用不上,只能我抱着你从蕙兰阁走到霁风苑。」他低眸看她,就像眼下一样,他抱着她,从忠孝居到霁风苑。 所以才说她轻些好。 孟云卿有些懵,倒是和她期许的差得有些远。 这个木头…… 孟云卿有些恼,那就让他继续抱吧,反正他也不嫌累。 她缄口不语了,脑袋就贴在他胸前。 耳旁是她熟悉的心跳声,带着让人莫名的安心,若是成亲之后,便可以日日都听到,她又偷偷抬眸看他。他也果真再未同她说话,一直这么抱着她走回霁风苑。 他虽然外出了些日子,屋内一直有丫鬟打扫,一尘不染。 入了外阁间,他放下她。 一路被他抱得,连她的腿都稍稍有些发麻,她俯身揉了揉腿,才听身后他关上房门的声音。尚未回头,就被他一手扛了起来,往内屋走。不同于先前的抱,忽得被他扛到肩头,连看他走路都是摇晃的。 「段旻轩!」她惊呼一声。 下一刻就被他扔在床榻上。 说是扔,其实力道并不重,将好将她塞在软绵绵的被窝上,只是坠下的时候心也跟着一沉,仿佛要揽紧眼前的人才不会摔得人仰马翻。 「怎么,两月不见,就同我生疏了?」他勾了勾眼眸看她。 「段……」她再开口。 他也懒得伸手,直接用嘴吻住。 屋内碳暖烧得「哔啵」作响,暖意徜徉。 屋外,空中难得飘雪,惹得苑中收拾的丫鬟和侍从惊觉声不绝于耳。 她伸手,被他按下。 十指紧扣,就像飘雪融化在掌心一般,带着暖意流窜在四肢百骸里,便满满都是他气息。 ☆☆☆ 他从不喜欢浅尝辄止,却懂点到即是。 屋中泡好了热茶,她坐在他怀中,双手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亲近过后,就不如先前拘谨。 「为什么赶在腊月二十六回来?」她娇嗔看他。 「明日不是娉婷和付鲍的婚事吗?」他应声。 他是为了娉婷和付鲍的婚事才急匆匆回来的?有人心中小小失落,又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其实,能早些回来就好。思及此处,就听他在耳旁道:「娉婷出嫁,怕你舍不得。」 她指尖滞住。 转眸看他,他也看她,从她手中接过那盏抿过的茶杯,贴着唇线饮了一口:「特意赶回来陪你的。」 她才扯了扯嘴角,忽得笑了出来。 本来还想继续问他,她瘦下来好看吗,也都全然不问了。 因着娉婷的事,他有心足以。 「段旻轩,京中真的下雪了……」她看了看窗外。 此时的燕韩应当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了吧。她在听雪阁里的那几株腊梅应当也开了,满园里都飘着腊梅的幽香。有白色的,红色的,像一幅锦绣年画。 「今年许是能在侯府里赏雪。」他悠悠开口。 她想起他说过的,京中过往下过一场雪,树上的绿叶未落,上面还挂着薄薄的一层雪。内湖那里不会结冰,但湖中亭的屋檐中会覆着一层白雪,很是好看。 心诚则灵,年关还有几日,她也盼着能下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 从霁风苑回到蕙兰阁是晚些时候了。 明日就是婚期,孟云卿去娉婷屋内寻她。 音歌正同娉婷一处,看明日新娘妆要用的衣裳和首饰。 姑娘心细,这些都给她准备周全了,这些衣裳和首饰都是出自意来坊的手工,京中许多大户人家都不定比得。姑娘还让子桂和汀兰明日替她上妆,叮嘱她美美出嫁。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听到身后推门和脚步声,才纷纷回神。 「姑娘?」都唤了一声。 娉婷抹了抹眼角的温润,「姑娘怎么来了?」 孟云卿笑了笑:「我来看看你。」 音歌见她手中拿着一个盒子,又说有话同娉婷讲,她们自幼是主仆相伴,自然少不了体己话。音歌起身:「我去看看厨房备了甜品没有?」 孟云卿点了点头。 音歌掩门出去,孟云卿才牵了娉婷的手,拉她在一侧坐下。 第10章 这里是平日里娉婷和音歌住的地方,明日迎娶,这里就当作娉婷的闺房,上妆,穿衣,迎亲都在这里。屋内都布置好了,一派喜气洋洋,孟云卿看了又看,嘴角挂着笑意:「我还是头一回来这里,没想到就是送你。」 这里是丫鬟房,她早前没有来过。 娉婷起身给她倒水,孟云卿也接过,又唤她坐下。 娉婷照做,孟云卿也翻开水杯,给她斟了一杯茶,递给她。 「姑娘?」娉婷惊异,姑娘给她斟茶,哪里使得? 孟云卿就笑:「这杯茶,你一定要喝。」 她说得笃定,娉婷半推半就端起,半晌才喝了一口。 孟云卿笑了笑,又将方才捧在怀中的盒子拿出,递于她面前:「明日就出嫁了,除了早前备好的那些,将这些拿去做嫁妆。」 娉婷没有打开锦盒,也知道里面价值连城,索性起身,赶紧推脱:「姑娘已经给娉婷准备了好些,这些不能再要了。」 孟云卿又牵了她的手,让她坐下,语气里是少见的平淡,温和,却带着暖意。 「娉婷,我早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在珙县的时候将你弄丢了。你那时候还很小,人又有憨厚老实,我鬼迷心窍,才信了旁人的话……」相信刘氏将她送给了好人家收养。 她有些哽咽。 想起她在金洲遇到娉婷,沦落烟花柳巷之地,浑浊不堪。 「孟云卿,我为何不该恨你!」「我宁肯你当初撵我走!!」她认出她来,彼时眼中的戏谑,至今仍叫人不寒而栗…… 「姑娘……梦是反的。」她反过来安慰她,「姑娘待我这么好,姑娘赶我走我都不走。」 她上前,鲜有的抱住孟云卿。 孟云卿怔了怔,就也拥了拥她。 这一拥,就仿佛隔了两世一般,她眼中涌起的氤氲不让她看见。 耳畔,一个温暖的声音道:「姑娘,即便明日娉婷嫁人了,也要伺候姑娘。」 「好……」她敛眸。 ☆☆☆ 翌日,良辰吉日。 孟云卿也起了大早,小茶来伺候,音歌和苑中的丫鬟们都去娉婷那端帮忙去了。 自然不需要这么多人帮忙,多半都是去看热闹的。 「那赶紧扶我洗漱。」要说看热闹,孟云卿也不想落在后面。天都见亮了,怕是妆都花了些时候了,她要赶紧去看看。新娘子的妆,是一生中最好看的。 譬如那个时候的沈琳,简直美得惊若天人。 娉婷的大喜日子,她不想错过许多。 小茶手脚也利索,今日的主角是娉婷,她简单梳洗就往娉婷房间那头去。 屋外,堆了一堆丫头片子,孟云卿觉得这府中的丫鬟们怕是都来了。 「小姐。」一人发现了她,便都通通让开位置来。 各个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应是方才都围在屋外,透过窗户缝往里面看。 孟云卿笑了笑,推门进去。 唉,这屋里还有一堆。 一人手中拿着一些器皿,说是来帮忙的,其实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 「姑娘……」娉婷见了她,想起身见礼。 孟云卿连忙喝住:「不用了,子桂和汀兰还在上妆呢。」 子桂和汀兰才笑着松了口气,有人一直不好意思,左顾右盼得,妆都花了许久,还没有成型,自己还在四下里看。 大红的嫁衣倒是好好穿上了,喜庆得很。 她少有穿这样鲜艳的颜色,衬得肌肤娇艳,很是好看。 孟云卿笑了笑,音歌端开凳子,让她坐。 她也不推辞,就托腮看着镜子里的娉婷,同旁人一道加入「评头论足」。 譬如,娉婷平日里木木的,你看子桂上了眼妆后,都有神了。 那可不是,这胭脂的颜色真好看,日后我若嫁人了,也要用这个颜色的胭脂。 人家娉婷是脸瘦,你的脸圆圆的,用这个颜色显得脸大。 你才脸大呢,你看那对耳坠子多好看。 那是人家娉婷生得好看。 ☆☆☆ 总归,屋内屋外七嘴八舌的,又都不小声,怕是通通被镜子前的人听了去。 才会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她一扭捏,子桂和汀兰就不好做了,便让音歌去关窗户。 音歌去关窗户,窗外就一哄而散。 隔了不久,窗缝又被推开了,又塞了一堆脑袋进来,热闹得很。 子桂和汀兰恼得很。 孟云卿却觉得有意思得紧。 子桂和汀兰都快哭了,再闹下去,赶不上吉时了。 第11章 孟云卿才认真了起来。 「嘘,都不许再乱子了。」她转身朝身后道,屋内屋外才都安静了。 娉婷也才坐得端正了。 又了良久,这边进展良好,屋外不知谁喊了声,「该放鞭炮了!」 窗台上围着的那群就争先恐后放鞭炮去了,音歌笑了笑:「还就是还有半个时辰了。」 还有半个时辰新郎官就要来迎亲了。 娉婷深吸了一口气。 小茶算了算,「新郎官的家在七条街开外,眼下过来真好,应当是现在出门了。」 如此一说,聘婷更紧张了。 孟云卿就笑:「紧张做什么,当是新郎官紧张才是。」 音歌也应声:「那可不是,不看咱们的新娘子有多美,一会儿没准丢了魂去。」 娉婷就差羞死了。 「哎呀,低头做什么,快抬头。」子桂拍了拍她肩膀,她才又正襟危坐。汀兰看了又看,又调整了发髻的位置,才满意笑了笑:「起身看看。」 看看衣裳和首饰搭配得好不好。 娉婷照做,又按子桂说的轻轻转了两圈。 子桂也扫过:「这便好了,快去那边坐好。」 那边指的是床榻。 衣裳和妆束都弄好,再给她盖上红盖头,就坐在床榻上等着迎亲的队伍了。 娉婷似是有些闷,想伸手去揭。 子桂赶紧止住,「这可不能揭,要等新郎官接的。」 屋内就跟着笑起来。 孟云卿早前就问过要不要被娉婷备些吃食,怕她饿着,子桂说不用。平常人家成亲,都是中午家的酒席,不必等到晚上就可以揭盖头了。 孟云卿便也作罢。 「姑娘……」娉婷心中还是忐忑的,就唤她。 孟云卿便在她身侧坐下:「都要嫁人,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音歌和子桂,汀兰笑作一片。 再隔稍许,有小厮来了屋外:「小姐,侯爷让来问一声,这边好了吗?新郎官要到了。」 「好了好了。」音歌应的。 小厮就跑去回段旻轩话了。 等到吉时前两炷香时间,苑内都能听到唢呐开奏的声音,有些吵,却喜庆得很。一声一响,都仿佛在倒计时,娉婷攥紧了膝盖上的裙衫,隐隐有些抽泣。 「哎哟,姑奶奶!」子桂反应过来,「这时候可不能哭。」 马上就到吉时了,再哭没法补妆了。 娉婷却忽然哭得更凶。 子桂和汀兰赶紧揭开盖头,这脸上都哭得花花一团,音歌哭笑不得。 此时门外的鞭炮声又起,有人吆喝一声,新郎官来了! 「祖宗!」子桂都急了。 娉婷就哭得更凶。 孟云卿扶了扶额,新郎官就在门外,这里面还在补妆。 ——这怕是她见过最恼人的婚礼了。 ☆☆☆ 腊月二十七日,「鸡飞狗跳」将娉婷嫁了出去。 晌午时,孟云卿和段旻轩跟去了付鲍家,也吃了酒水,许多都是付鲍的兄弟和亲戚,她同段旻轩在,旁人热闹不开。简单吃了些酒,同付鲍娘亲说了几句,两人就离开了。 音歌和几个丫鬟,倒是留到了很晚才回府。 留了马车给她们,孟云卿也不着急。 等音歌几人回来,还同她眉飞色舞说起闹洞房的事情来,有趣得很。 孟云卿捂着肚子笑了许久。 她早前就同娉婷说过了,马上是年节,她嫁过去后不着急回来,等正月初五后再说。段旻轩也是这个意思,付鲍跟了他许久,新婚之喜,他想多给他些假期,也当陪陪付鲍娘亲了。 两人一拍即合。 只是腊月二十七一过,年关就真的不远了。 先前府中各处还只是张灯结彩,腊月二十八开始就开始陆续将灯笼都点燃,沿着侯府花苑内走一遭,都是灯火通明,年关的气氛更浓。 福伯带着下人们准备各处的年货,各个脸上喜气洋洋。 孟云卿只觉这里的年关除了人更少些外,同定安侯府也没有什么不同。 娉婷不在,音歌和小茶带着丫鬟们开始包红包了。 大大小小的,都要准备些,正月里要用掉不少,还要讨些好兆头。 光是红包,都得要包上两日。 还有屋内的窗帘,床被都要准备换新了,新年新气象,真个蕙兰阁上上下下就忙碌得很。 到了腊月二十九,意来坊和碧芙苑总算将改后的礼服和首饰送来。 孟云卿试了试,子桂和汀兰才松了口,这回还好,都不需要大改,小的问题,她二人都能用针线弄弄,如此一来,倒是能赶上大年初一入宫拜谒的。 第12章 孟云卿如获大赦。 等这块心头大石头落地,竟然就年三十了! 娉婷不在,小茶和音歌两人就起得很早,将蕙兰阁内的大小事宜打理了一翻。 等孟云卿起来,苑中倒是井然有序。 用过早饭,段旻轩就来了蕙兰阁,同她一道去忠孝居看老爷子。 孟云卿看了看他,穿得都是她早前给他赶制的新衣。 里衣,中衣,外袍都是,她看着便觉得欢喜。 她做的时候,音歌和小茶都在一旁看,段旻轩穿在身上,两人自然也认了出来,便啧啧赞叹了几声:「姑娘这手艺,怕是比意来坊都差不了多少。」 小茶才是惊奇:「也没见小姐改过,怎么大小都这么合适。」 孟云卿脸色就有些红,她是对他身形熟得很。 总归,眼下不能让她们二人再说下去了:「是去爷爷那里吗?我吃好了。」赶紧领了段旻轩出屋。 音歌就在身后取了披风和围巾:「姑娘,等等……」 她才不要等,段旻轩好笑得很。 等到忠孝居,许卿和已经在老爷子那里了。 大过年的,两人都换上了新衣。 老爷子穿了红色,神采奕奕,小鬼头穿了红色,倒也很精神。 许卿和就道:「我从未穿过红色的衣裳。」他还有些不习惯,只是老爷子非要他穿不可,他又不好拒绝,孟云卿就偷笑:「还是爷爷能治你。」 许卿和恼得很:「孟云卿!」 孟云卿挠了挠他的头,轻声道:「表外甥,你得叫我一声姨母。」 许卿和更恼。 段旻轩就将孟云卿拎走:「大过年的,你逗人家做什么?」 许卿和才觉解气了些,「你也有人能治。」 孟云卿难得朝他吐了吐舌头。 老爷子高兴,今日先生也没来书约苑授课,几人就陪着老爷子在忠孝居摸牌。 老爷子少有摸牌,但总说年关时候要摸一摸的,来年运气才会好。许卿和哪里肯信? 许卿和又不会,便同老爷子一组。 孟云卿同段旻轩一道。 老爷子摸牌向来凭运气,胆子又大,大凡牌好些就叫,也不算牌的,许卿和就拢了拢眉头,这么打下去,怕是连定安侯府都要输没的。 不过老爷子乐意,输了也笑嘻嘻的,还让他也来摸。 许卿和不情愿得很。 段旻轩和孟云卿那头就更墨迹了些,孟云卿要出这章,段旻轩就说不妥。段旻轩要出另外一张,孟云卿又说不要。急得对面一老一小吹胡子瞪眼的都有。 「你俩还能不能行了。」老爷子不满。 「这是打情骂俏。」许卿和一语道破。 老爷子就赞许得看他:「说得是,说得是……」 摸了一上午的牌九,有时放水,有时认真,到了晌午,输赢也不大,还哄得老爷子很是高兴。孟云卿唏嘘,有人当时也是这么哄外祖母的,当真有效的。 晌午饭简单吃过,正餐要留给年夜饭的。 下午时候,府中的下人都聚在一处,老爷子要给发红包。 年年都有的仪式,福伯主持。 宣平侯府是京中的世家贵族,老爷子平日待人和善,年关时候又出手阔绰,整个侯府都是乐呵呵地笑声,倒让人觉得年关里气氛太好。 宣平侯府以往过年,就老爷子同段旻轩两人,除去几个跟随多年的老人,如福伯等,旁人老爷子都不留他们在府中了。 让他们到大年初三再回来。 今年多了孟云卿和许卿和,老爷子心中欢喜,这年夜饭都循了一大家子的准备了满满一大桌。 孟云卿抽空去厨房看时才知晓,这哪里吃得完呀? 福伯就道:「老侯爷今年高兴,说年夜饭要慢慢吃。」 也是,难得爷爷高兴,孟云卿就也不多说了。 黄昏前,她也将蕙兰阁上下的红包打赏完了,能回家的丫鬟和小厮都放回家了。苑内就留了音歌,小茶,还有几个粗使的丫鬟。 到了夜间,年夜饭就在忠孝居一道用的。 福伯也入了席。 将好五个人。 年关时候,怎能不饮酒,福伯备了好几种酒,还有羌亚的葡萄酿得美酒,配得是夜光杯。 孟云卿喝不惯,还是喝得果子酒。 许卿和倒是很喜欢,说爹爹出使羌亚的时候,曾今带了一些回来,他喜欢这个口感。段旻轩便陪他和老爷子喝得葡萄酒。 年夜饭要吃得长长久久才算好。 吃到京中四个城门口,都逐一放起了烟花。 第13章 城门口上放的礼花很高,京中都能看见。 孟云卿便停下来,每年年关,她最期盼的就是看烟花,白看不腻一般。 许卿和就同老爷子和段旻轩行酒令。 烟花什么的都是女孩子爱看得东西,他是男子汉。 孟云卿就由得他们去。 京中四个城门口,每个城门口都放了小半个时辰,加在一处,就放了将近两个时辰,看得很是过瘾。孟云卿也暗自腹诽,也是苍月国力强盛,在燕韩也没见过放这么久的。 福伯就道:「小姐忘了,今年小皇孙出生,是君上特意嘱咐放的烟火。」 对哦,十一月里,东宫的小皇孙出生了,普天同庆,就都说今年年生好。 这两个时辰的烟火,怕是为小皇孙放的。 他们是沾了小皇孙的喜气。 沾喜气就沾喜气吧,她回眸看了看身后的三人,还在不依不挠得行着酒令,倒也和谐。只是爷爷喝起酒来,就忘了许卿和是小孩子,一旁的有人更是不管的,她看了不多会,尽是许卿和认栽得。 她也看不过去了,便也加入了,同许卿和一道。 他们两个人一伙,就算是饮酒也好过一人吧。 许卿和虽然多和她拌嘴,这回却是难得的沆瀣一气。 她不会行酒令,但素来运气好……许是她运气也不是很好,只是有人舍不得灌她酒,总归,她加入后,她同许卿和的战况越加好了起来。 倒是老爷子和段旻轩喝了不少。 这葡萄美酒吧,初初饮起来不觉得醉人,老爷子便囫囵吞枣般,尽显豪气,一口饮尽。 可后劲儿却是比高粱酒大多了。 这酒令行了不少时候,老爷子率先扛不住了,一头栽了下去。 醉晕晕的,怕是连岁都守不了。 福伯扶他回屋,他还笑眯眯得:「再来三百回合!」 怕是梦里都在舞刀弄枪呢! 孟云卿忍俊不禁。 「稍后做什么?」许卿和是没醉的,他喝过葡萄酒,也知道该怎么喝。开始虽然行酒令是他一直在输,但他是小鬼头,他喝得少,老爷子和段旻轩也没有为难他。后来孟云卿加入了,他更没有喝多少。老爷子自然不说了,他还没有段旻轩喝得多。 「守岁呀。」孟云卿接到。 段旻轩就看她。 她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 许卿和又问:「在哪里守岁?」 段旻轩就道:「各回各苑,各守各的。」 孟云卿吃惊,许卿和就嘟了嘟嘴。 孟云卿就睨了段旻轩一眼,明知许卿和是一人在苍月,年关定是在想念亲人,哪有放他独自一人回苑中的道理。 段旻轩就道:「当真了?」 好似先前是玩笑一般,孟云卿和许卿和都纷纷看过来。 「去蕙兰阁吧,继续玩牌。」 玩牌也好过无聊,孟云卿和许卿和都笑了起来。 「可是又要喝酒?」许卿和戒备。 段旻轩幽幽看他:「不喝,输了的贴纸条在脑门上。」 许卿和才笑了出来。 段旻轩唤了小茶来,让她先去准备,又小声在小茶耳旁吩咐了一声,小茶愣了愣,还是点头,孟云卿和许卿和都没有留意。 等一路到蕙兰阁,音歌和小茶都将茶水,点心和牌准备好了。 年夜饭吃了这么多,点心只是摆设了,可要守岁,茶水倒是可以来些。 段旻轩让许卿和洗牌,许卿和只得去洗,他自己则是翻开几个杯子,依次倒了茶水,给他们二人。从忠孝居走过来也渴了,孟云卿和许卿和都喝了两口,而后开始摸牌。 许是年夜饭吃得有些多,也许是蕙兰阁里的碳暖烧得有些热,许卿和玩了几把便有些困了。 「怎么了小鬼头?」孟云卿看他。 许卿和挠了挠头,「可能是酒意上来了,有些困了。」 「不守岁?」孟云卿问他。 他托了托腮,又勉强玩了两把,还不等脑门上贴了几张纸条,就昏昏沉沉倒在案几上睡了。 孟云卿便唤了音歌来,给他披上了厚厚的大麾,怕他着凉。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音歌有些奇怪。 「说是酒意上头了。」孟云卿摸了摸他额头,还好,没有烧,应当是醉得有些晚,倒是同某人像得很。 某人正好笑嘻嘻看她,又朝音歌和小茶道:「扶他去霁风苑睡吧。」 蕙兰阁是孟云卿的苑子,让许卿和睡这里不妥。 霁风苑近些,又有后门相通,送过去也不会着凉。书约苑离得有些远,他又醉了,怕受风着凉。 第14章 孟云卿也觉得好。 音歌和小茶便夹了许卿和往外走。 还好许卿和不沉,她二人能应付得了。 小茶就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眼神也闪闪烁烁的,音歌也觉得奇怪了些。等将许卿和送到客房,才又问她:「小茶,你怎么了?」 小茶尴尬笑了笑,才悄声道:「卿和少爷不是醉了……」 不是醉了?音歌疑惑看她。 小茶支吾道:「侯爷说,给他的茶水里添些蒙汗药,被告诉小姐……」 蒙汗药? 音歌无语。 蕙兰阁这头,许卿和一走,这牌便没法玩下去了,索性收了起来。 离子时还有些时候,正好同他说会子话。 这几日,各有各的事情在忙,他去了韩燕两月,朝中落下不少事,每日都很晚才回来,话也说不上一些时候。 这守岁,正好让他二人单独说些话。 孟云卿就想起去年在燕韩,沈琳,沈陶几人说是要一道守岁,结果到最后,只剩了她和段旻轩两人。子夜的烟火,还是他同她去看的,他那时还鬼使神差亲了她。 明明是去年的事,却像过去了许久一般。 想起来,唇畔还会微微牵起。 「想什么?」段旻轩问她。 「没什么,就想起去年守岁的时候。」她也如实应他。 他应当也是想起那个时候了,才不说话了。 子时尚早,她又问起燕韩国中的人事来,他回来不久,一直没有时间提起。 段旻轩看了看她,「想听?」 她点头。 反正有大把时间。 「我记得你同韩翕要好?」他问。 韩翕,她愣愣点头,想起韩翕的那封书信,恰好想听她近况。 「韩翕原来是个姑娘,韩相府里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终日焦头烂额的。谁知道卫将军上门提亲去了,还得了平帝的准,让韩相有了台阶下。」 已经恢复女儿身了? 卫将军还上门提亲了? 她喜出望外:「好事呀,为什么不早些同我说?」 他看了她一眼,悠悠道:「我以为卫同瑞的事,你介意。」 她介意?孟云卿才晓某人是带着醋意的。 ——介意的人是他才对,当时才会同卫同瑞斗气拼酒。 「笑什么?」他似是恼了些,伸手将她揽了过来,见不得她此刻眼中的笑意。 「笑有人分明没有酒量,当日还同卫同瑞拼酒。」 他果真有些恼,他今日也喝了不少,正好借着酒劲儿咬了咬她的耳垂,孟云卿僵了僵,只觉从耳根子酥麻到了腿间。她向来聪明,便换了话题:「还有旁的大事吗?」 旁的大事?他似是想了想,又道:「顾昀寒似是有了身孕……」 顾昀寒?她滞住。 她没想到会从段旻轩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段旻轩却道:「听说顾昀寒还没有成亲,却怀了身孕,这件事京中知晓的人不多,她似是来找过沈修颐,想沈修颐想娶她。沈修颐应了,你舅舅不同意。」 顾昀寒怀了身孕去寻沈修颐,她手心攥紧,顾昀寒怀得是旁人的孩子。 前一世这个时候…… 她心中不想去想的某事,似是惶惶然浮上心头,眸色便忽得沉了下来。 「云卿……」他唤了她一声。 孟云卿回眸看他。 「有心事?」他自然看得出来。 孟云卿顿了顿,笑道:「只是在想三哥会怎么做?」 顾昀寒的事,如今与她又有何关系? 她在守岁,和段旻轩一处,为何要因这些事情乱了心思。便又主动开口:「段旻轩,燕韩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若是年关虔诚守岁,心愿就能达成。你可有什么心愿?」 心愿?他笑了笑:「可以许几个?」 几个?还是头一回有人这般问,她好笑:「你想许几个?」 他果真想了想:「两个。」 ——「老爷子身体康健。」「马上成亲。」 ☆☆☆ 苍月的守岁就比不上燕韩自在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辰时就要到宫中拜年,寅时三刻就要开始在府中梳洗准备。 过了子时,守岁一过,便要去睡了。能眯一会儿算一会儿,宫中打瞌睡会失了礼仪。 段旻轩也是知晓的,看了子时的烟火就同她辞别,回霁风苑去了。 饮了些果子酒,她也睡得好。 音歌寅时三刻来唤她,她这回没有再赖床,早早醒了。去了汤池简单沐浴,又换了干净的里衣回内屋梳妆。子桂和汀兰给她上过宫妆,对她的肤色和眼眉形状轻车熟路。 第15章 加上这两月来姑娘瘦了许多,脸上的轮廓已经自然流露了出来,稍加修饰,就呈现出一副美人胚子的精致容貌来。 若不是都同小姐熟悉了,还以为几月前小姐与现在是两个人。 子桂和汀兰心中都在惊叹。 眼下还只是粗略得上妆,等换上新做的入宫的礼服,只怕还要惊艳些。 原来小姐瘦下来竟是这般好看。 孟云卿容貌本就生得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眸,若不修饰妆,眸间的秋水潋滟根本遮不住,怕是女子多看几眼都会失了魂去。亏得小姐平日在府内不上妆。 也正值豆蔻年华,莹润的肌肤都像雪白里透着粉嫩,显得娇艳欲滴。 胭脂都用得很浅,怕盖了原本的好颜色。 再等换上新做的水蓝色入宫礼服,玉簪入发髻,腰系玲珑锁,素雅里又透着贵气,贵气里衬托下的精致容颜,倒叫人第一眼看去就难以移目了。 孟云卿看了看铜镜。 铜镜里是音歌,小茶,子桂和汀兰几人的一脸惊艳和赞叹。 她瞥了瞥目,也不知如今这样算是福是祸。 「姑娘,早就该瘦些了。」音歌最是欢喜。 小茶跟着点头,小姐刚来侯府时还一脸婴儿肥,看起来喜庆是喜庆,却少了些姑娘家的芳华。如今看起来,倒是出落得越发韵致了。 不多时,外阁间便有丫鬟来问:「小姐,侯爷让人来问一声,小姐这里是否收拾妥当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让入宫的马车直接入府。 蕙兰阁和霁风苑离得近,先让马车来蕙兰阁这端接上他们二人,然后去忠孝居接老爷子,就出府往宫中去。 音歌看了看孟云卿,孟云卿点头。 音歌便道:「妥当了。」 丫鬟就撒腿跑开,复命去了。 「姑娘,去外阁间等吧。」音歌上前扶她,她也没有推脱。 这一身入宫的礼服就不像七月里的那件,浑身裹得紧紧实实的,连呼吸都需警着些,一是怕呼吸不过来,二是怕将衣服撑破。眼下,腰上挂上玲珑锁都不显臃肿,反而衬出纤细腰身上一抹风韵来。 隔了不久,丫鬟就道:「马车到蕙兰阁了。」 音歌就同孟云卿往苑外走。 上回就是音歌陪着孟云卿一道入宫的,应付得很好,眼下也不换旁人了。 马车就停在蕙兰阁外,音歌先上马车,而后伸手扶她。 待她上了马车,音歌就撩起帘栊,段旻轩正在马车中饮茶,见到帘栊撩起,就顺势抬眸。 一双目光,将好落在一袭清丽身影上。 手中微微僵住,目光就似移动不了一般,定格在她身上。 好些时间,才懵懵移目。 茶杯都喝空了,还在往唇边送,喝了半晌才察觉。 「走吧,直接入宫。」他吩咐一声。 孟云卿才落座,就疑惑看他:「不去忠孝居接爷爷吗?」 方才分明是这么说的。 他好似有意避过她的目光一般,只道:「老爷子遣人来说,他先去找隔壁老王了。」 爷爷同王太傅一道入宫了?细下想来,孟云卿又不觉意外,爷爷性子就是如此,无论是隔壁老王,还是对街老周,或是说旁人一道都不稀奇。 待她落座,马车就往宫中驶去。 正月里,马车里燃着碳暖,丝丝暖意从暖炉中涌出,倒也不算冷。车内还有热茶,正好可以润喉。 孟云卿瞥了瞥他,有人今日奇怪得很,一直低着头,也不同她说话。 等到宫中外门,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 到中门就要下马车步行了,届时遇见的人会很多,也不方便说话,段旻轩就道:「将军夫人和宝然都不在……」他是担心她应付不过来。 孟云卿就笑:「在京中几月了,拿捏得清。」 他才认真看了看她,孟云卿没有觉察,有人微微脸红了。 等到中门,他伸手扶她下马车。 迎接的内侍官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就上前道:「老侯爷先前就到了,同两位太傅一道先入宫了,让下官看到侯爷和孟小姐的时候说一声,不必等他了。」 段旻轩就点头。 中门到内门的一路,果然遇见不少人,寒暄的人,更多的是在侧眸打量孟云卿的,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端详,于是私下里免不了窃窃私语。 那不是孟老侯爷的孙女,孟云卿吗? 真是她!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好看了许多。 孟小姐本就天生丽质,眼下是瘦下来了,惊艳了吧。 ☆☆☆ 第16章 冬日里穿得更多,她却更显纤瘦了,这幅模样和身姿倒叫人印象深刻,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一路从中门到内门,上前招呼的人虽多,话却没有多说,多半都是快速打量她的。等到内门,同段旻轩分开,段旻轩才踟蹰:「云卿……」 她回眸看他,眼中有笑意。 这笑意就似沾了春水的杨枝一般,动人心魄。 他心跳都像偷停了一拍,片刻,才出声:「兰贵妃刚有了身孕,记得恭贺。」 他先前在车上,心猿意马,忘了同她说。 她笑着应了声好,又问:「还有旁的事吗?」 他垂眸,「去吧。」 等她的身影同后宫的嬷嬷一道消失在眼帘,他才想起挪动步子。 在他心目中,她一直是珙县那个一眼看上去算不得清丽,眸间清澈却让人印象深刻的小丫头。唯有细看之下,五官里的端正才会若隐若现,其实,在他见过的女子中,算不得好看的,他却喜欢得很。后来她大了些,容颜长开,又比少时多了几分清韵,却挂了些许婴儿肥,他喜欢她那幅讨喜模样,就总忍不住想近亲,他打趣她胖,不过是玩笑话,怕她吃多了噎食。 但此番从燕韩回来,脸上的婴儿肥散了去,五官里的精致就显了出来。不同于阿媛身上的异域风情,分明一颦一笑间,都带着几分妩媚和娇艳。 如今日这般粉黛略施,就足以动人心魄。 尤其是那双眼眸里的笑意,他看了都似沉沦下去,他才不敢去看她。 「段旻轩!」身后有人唤他,他才敛了眼中情绪。 不消回头,也知道这两声来自何人,然后便见一高一矮从他左右围了上来。 「啧啧,段旻轩,厉害呀。」一本正经说胡话的向来是游玉迅,他躲都躲不过:「短短几月不见,又大变活人啊。」 方才那个就是孟云卿,鬼都看见了! 要脸蛋有脸蛋,要身姿有身姿,最重要的是——有起伏。 呵,放眼这京中,还有几个世家贵女能比? 孟既明也迎上前来:「段旻轩就是段旻轩,手段都令人发指。想要将孟表妹占为己有,就先将人家喂成个胖丫头,等赐婚之后,才养回原状。」 「呵呵,」游玉迅冷笑:「若非如此,京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孟妹妹还指不定会赐婚到谁家呢?」 都已然过度到了「孟表妹」这样的称呼。 段旻轩实在恼火,与其争辩,干脆不应声。 孟既明:「理亏才不应声。」 游玉迅:「惊艳呢!难怪连府中的羌亚美人都不提了,这等姿容,凹凸有致,换了我,我也舍得了羌亚美人去。」 段旻轩脸色都变了:「说够了没有……」 「没有!」「你觉得呢!」 「……」 「段旻轩你不厚道!」「他什么时候厚道过!」 「……」 宫宴回来,才是同老爷子一道乘的车。 老爷子倒是一路都喜气得很:「今日各个都说我们云卿丫头好看,我们云卿丫头就是好看。我们孟家的底子在这里,旁人不羡慕都不行。」 孟云卿简直被他夸得受宠若惊。 「等孝期一过,云卿也弄几身鲜艳得衣裳穿穿。」老爷子今日得意,巴不得领着她出去气隔壁老王去。 段旻轩就一直没有怎么说话。 也没怎么看她。 孟云卿略有些出神,有人,似是不喜欢她这身打扮,那回头卸了去就是。 ☆☆☆ 等回到侯府,许卿和来了蕙兰阁。 他们今日都入宫了,又是大年初一,先生也不在,许卿和看不进书,就来蕙兰阁等她。 他记得她说蕙兰阁有字谜的,想打发时间,小茶就寻了出来给他。他猜了些时候,有些无聊了,又吃了些点心,喝了些茶,翻了翻她书架上的书,还感叹,孟云卿竟然看这些书。 小茶就应道:「这些书,小姐每日都要看一看的。」 许卿和便「哦」了声,当真没有想到。 等到下午些时候,许卿和又猜了会儿字谜,听苑外的动静,就知晓是孟云卿回来了。 音歌同孟云卿一道回来,见到许卿和在蕙兰阁,也有些意外。 许卿和却是看了看孟云卿,嘟囔道:「果真是入宫去了,都比平日里更好看了。」 这人小鬼大的话,听得音歌和小茶连连哈哈。 孟云卿却是愣了愣,而后又打发了音歌和小茶去弄些东西来。等人都走来,她才换了许卿和上前来,悄声问道:「小鬼头,我问你,若是真是比平日里好看,有人干嘛不看?」 第17章 许卿和怪异看她。 她揉了揉他的头,一本正经道:「喂,同你说正经的。」 许卿和白了她一眼:「眼瞎呗。」 (⊙o⊙)…孟云卿一时竟无言以对,就有些丧气。 段旻轩哪里瞎? 他似是有些不喜欢罢了。 许卿和就道:「你是说段旻轩吧。」 「嗯。」她索性也不隐瞒了。 全京城都知晓他们二人订了亲,迟早有一日是要成亲的,许卿和住在侯府里,自然也听说过了。孟云卿也不瞒他:「他今日一整日都不怎么看我,还躲着我。」 语气里有哀怨。 许卿和头都大了:「他不看你,有看旁的姑娘吗?」 一语提醒,孟云卿正襟危坐,想了想,似是没有没有,便摇头:「好像也没看。」 许卿和瞥了眼她,就道:「那便是你多想了,他要不是就是心中有事,心不在焉;要不就是不敢看你。」 心不在焉? 不敢看她? 倒是两个极端。 孟云卿也不知晓,就托腮盯住一处发呆,指尖轻敲着桌面,眸间秋水潋滟,又似沾染了晨露一般。 许卿和扯了扯嘴角,冷不丁道:「你要是实在闹心得很,就直接问段旻轩去,眼下竟摆出这幅闹心模样还要不要人看书啊。」该哀怨的人是他才对。 孟云卿盯住某处发呆的某处,就是他手中的书。 他实在瘆得慌。 问? 孟云卿睨他一眼,低声道:「这种事怎么问?」 许卿和正欲开口反驳,就听屋外段旻轩的声音传来:「要问什么?」 孟云卿和许卿和都怔住。 见他缓步入屋,两人面面相觑,便都缄口不言。 孟云卿自是不必说的。 「我要回去看书了,你们慢慢说话。」而许卿和起身,朝段旻轩点头致意。他两人的事,他才不参和! 这小鬼头委实不厚道,孟云卿简直无语。奈何他人都已经出屋了,她再厚着脸皮叫回来实在有些突兀。 段旻轩又已经在她一侧落座。 「我去给侯爷沏茶。」小茶乖巧开口。 段旻轩只道好,音歌便也寻了个理由出了屋,不扰他二人说话。 「方才在同许卿和说什么?」段旻轩问。 她顿了顿,想了想,道:「再过不到二十日就是白芷书院的考试了,小鬼头心中不踏实,想找你问问,又不好意思。」她说得理所应当,段旻轩看了看她,轻声道:「我以为是你有事问我。」 孟云卿抿唇笑了笑,就低头饮茶。 段旻轩敛了目光。 水都是备好的,先前孟云卿和许卿和要喝茶,小茶就泡好了一壶,如今段旻轩来,就又冲了一壶水,倒也快。 「侯爷喝茶。」 「好。」他接过,饮得平静。 小茶看了看他们二人,也学着音歌一般识趣得退了出去。 屋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只有碳暖的声音,在青铜暖炉里「哔啵」作响。 良久,他轻声开口:「你今日很好看……」唇畔又微微牵了牵。 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般悠悠吹起,又缓缓飘落在她心里,撩乱了心中一池春水,漾起了丝丝涟漪。 孟云卿「嗯」了一声,也不去看他。 耳畔又传来他的声音,依旧是柔和语气,却说出了少有的语调:「有些不敢多看。」 孟云卿稍许怔住,片刻,又暗自腹诽起来。先前自顾思量了这么久,仿佛他一句话就释然了。 小茶泡得分明是苦菊,她竟然喝出些清甜了。 还真是恼人。 ☆☆☆ 过了正月十五,将军夫人和谢宝然就从边关回来了。 谢将军托将军夫人给孟老爷子带了不少东西,谢宝然也给孟云卿带了不少土特产来。虽然京中什么都不缺,但从亲自从远处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情谊就不一样了。 孟云卿最喜欢马奶糖。 难得她带回来的甜食,旁的都是咸的,不如甜甜的奶味好吃。 音歌当然更欢喜,从前在老祖宗那里她就不缺零嘴,这些小食本就是她最喜欢的。孟云卿近来都少有用点心了,尝了些,就将宝然送来的零嘴都给了音歌,音歌喜欢得不得了。 谢宝然豪爽道,「早知道音歌丫头喜欢,我就多带些回来了,下次的。」 音歌笑眯眯道好。 至于孟云卿这头,谢宝然拉起她来,看了又看:「真瘦了……」 满眼的不可思议。 第18章 音歌就笑:「姑娘从前还要再瘦些呢。」意思是,比起初到燕韩京中那会儿还胖了不少。只是那个时候姑娘的脸还没长开,也不如现在好看,以姑娘现在的模样,若是再瘦到从前,就当真难想象了。 谢宝然就嘟嘴:「就替你家姑娘说话吧。」 佯装的不忿神态,瞬间就将屋中逗乐。 ☆☆☆ 正月十五过后,周潇潇也开始频频往府上走动,隔三差五又托人送些当季的布料和绸缎来。 她倒是守信得很,答应过孟云卿的事情也没有食言。 反正开春了,孟云卿就借花献佛,给爷爷和段旻轩做起了新衣。 自然,也少不了许卿和的。 「看不出来,你手艺还不错。」许卿和难得夸赞她一回,还别扭得很。孟云卿就道:「有眼光,听说这匹可是状元绣,难得得很。」 状元绣产得少,做工又细致,寓意更好,很难寻到,孟云卿是特意托周潇潇找的。 许卿和这才不自在道:「知道了,谢谢。」 孟云卿便依旧上前挠了挠他的头,「小鬼头懂事了。」 许卿和恼得很:「孟云卿!!!」 ☆☆☆ 日子便这么一日一日,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四。 大吉,宜试。 白芷书院的考试就在今日。 「果真不用我送你们去?」段旻轩送至门口,又扶她上了马车。 许卿和今日参加考试,她一道去。 「不用了,今日不是有赛马吗?你陪爷爷去吧。」 今日不仅是白芷书院的考试,还是朝中的赛马会。 老爷子虽然告老了,但哪里耐得住性子? 京中年轻人虽多,他还是非要参加一较高低,一把年纪,却也不服老认输。京中的公子哥们便也都让着他,他也不管,反正有人陪着骑马射箭就高兴。 这赛马会,老爷子是闲不住的。 「那好。」段旻轩也不强求,又转向许卿和道:「等你好消息。」 许卿和还在一脸紧张。 段旻轩同他说话,他都是脸色煞白的。 「走吧,迟了白芷书院不让进了。」段旻轩吩咐车夫一声。 孟云卿就道:「你照看着爷爷些,不要让他逞能。」 段旻轩笑了笑:「我知晓了,去吧。」 待得马车驶远,他才皱了皱眉头,身后的段岩嘴角也跟着忍不住抽了抽。 「你方才说的,再说一遍。」只见段旻轩的脸色很有些难看,段岩咽了口口水,支吾道:「老侯爷说……年年都赛马……没意思……他同人约好去……去……丘山打猎去了……」 丘山打猎! 段旻轩恨不得当面同他呛呛一回。 若是皇家的狩猎场也罢了! 丘山不是皇家的狩猎场,是京城开外的荒山野郊,常年有野兽出没,就是当地的猎人都少有涉足。 老爷子竟然去了! 「同谁一道去的。」段旻轩牵起缰绳,一跃上马。 老爷子是晨间出去的,若是快马,他说不定还能赶上。 段岩顿了顿,嘴角又抽了抽:「徐……徐大都统。」 段旻轩再不停留,一马鞭挥上,便扬尘而去,段岩赶紧跟上。 他是真冤! 并非他不提前告诉侯爷,而是老侯爷一掌将他劈晕了,才欢欢喜喜出门的,旁人都不知晓。等他醒来,侯府里哪里还有人?听说侯爷要送小姐和许卿和去白芷书院,他才赶紧撵上。 侯爷是怕小姐担心,才说老侯爷去赛马去了。 老侯爷向来固执,又要颜面,徐都统正值壮年,老爷子肯定不服气。他只企盼着千万别出意外,否则,他如何向侯爷交待? 另一头,马车往白芷书院去。 许卿和继续一脸苍白,口中捏着本书,也不放下。 孟云卿想宽慰,效果却甚微。 打了打呵欠,又觉眼皮子跳动,便朝许卿和打趣道:「是左眼还是右眼跳,就有好运来着?」 分明是让他松口气的,许卿和看了看她,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哪只眼睛跳的?」 呃……孟云卿怔了怔,伸手摸了摸,似是,右眼呢…… 许卿和便不说话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白芷书院的正门就在眼前。 今日的白芷书院当真热闹。 马车从很远开外的巷子就陆续停了下来,沿着停了两条街有余。因着孟云卿他们是宣平侯府的缘故,书院的管事才让他们马车一直开到了正门口。 白芷书院的考试虽然严格,容不得弄虚作假和走后门,但这日常的薄面还是要给孟老侯爷的。 第19章 等马车到书院门口停下,签到的队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两排。 孟云卿不是考生,依照规矩是不准进入书院的,孟云卿便没有下车。许卿和跳下了马车,身后小书童捧着他考试要用的物什跟在他身后着。 许卿和本身看起来就比旁人的书童大不了多少,同周遭参加考试的人在一同排队,就更像混在其中的书童,他身后还跟了一个更小一些的书童,旁人看他的目光自然疑惑得很。 更有窃窃私语。 许卿和虽然故作镇定,还是免不了受周遭影响,眉间几分局促不安。 孟云卿则开口:「许卿和,没问题的。」 难得没有叫他小鬼头。 「嗯。」他淡淡应了声。 「快去签到吧。」孟云卿朝他摆摆手。 等他转头去排队,她也没有放下帘栊。 音歌凑上前来,跟着感叹:「大吉大利,希望表少爷考试顺利。」 有沈琳这层关系,音歌唤声许卿和表少爷,许卿和的考试阖府上下也都在意得很。 孟云卿也道:「前日里爷爷还同我说起,教书先生也说卿和的资质很好,只要沉得下心来仔细应对,安心考试,入学应当不是问题。」所以她才有底气。 爷爷是聪明人,他替卿和请的先生原本就在白芷书院任教,对白芷学院的入学考试还是能摸清套路的。再着,任教这些年批了这多的试卷,总归有不少心得可以授予学生的。 许卿和哪里会吃亏。 「原来如此。」音歌也抿唇笑起来。 「还有一阵子,我们寻个地方喝茶吧。」孟云卿便也下了马车。 白芷书院的入学考试分两场。 第一场,一个时辰,考得是政史经纶常识,是笔试。 第二场,持续约个半时辰,考得是才学见解,是面试。 两场考试考完出来怕是都要黄昏了。 孟云卿正好让音歌带了魏老先生那里拿来的册子,寻了个茶铺,一面饮着热茶,一面看着册子。心里记挂着许卿和,时间虽然过得慢了些,却也不算无聊。 ☆☆☆ 等到第一场考试结束,竟然陆续见到有考生离开了书院。 孟云卿同音歌还奇怪,考一半便离场得人竟然不少。 上前添茶的伙计见多而来,就笑呵呵道:「两位姑娘可能不知晓,这前来迎考书院的文人才子们啊,大都有傲气,若是这第一场考试自觉考得不佳,许多人第二场就不去了,免得在主考官那里留不好印象,影响第二年。」 白芷书院的面试就在笔试之后,交卷即可参加。若是年年笔试都不过,结果面试却撞上同一个主考官也是有可能的,考官见到年年都有他,印象自然不比其他考生好。所以许多笔试自觉过不去的考生就放弃了而后的面试,也是白芷书院入学考试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孟云卿和音歌受教了。 言辞间,又至少有十余二十辆马车驶离了眼前。但许卿和还没有出来,孟云卿就暗自松了口气。 这小鬼头还是靠谱的。 半瞄着手中的册子,半瞄着书院正门口,心不在焉,再后来也看不进去多少了。不仅是她,周遭那些前来陪同来应考的,也没见几个神色轻松的。 也难怪上茶的小二说,陪考的怕是比应考的更紧张些。 孟云卿深以为然。 ☆☆☆ 等第二场考试的时间过去大半,孟云卿才见侯府的车夫急匆匆往茶铺这头跑来。 马车是停在书院门口的,车夫知道她和音歌二人在茶铺这里。但第二场的考试还没有结束,许卿和也还没有出来,车夫往这里来做什么? 音歌很有眼色,远远得迎了上去。 孟云卿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见音歌听完车夫说完整个人都僵住,脸色都徒然变白,愣愣转过来看向孟云卿。 音歌并非心中没有准数的人,定是出什么事情。 孟云卿当即起身向他二人走去,音歌也迎了上来,蛾眉紧蹙,神色又几分慌张。 「怎么了?」孟云卿心中微沉,莫不是……许卿和那小鬼做什么被逮住了? 白芷书院作弊被逮住是大事! 终身记名,永远不得参加考试,便是朝廷都压不住。 她偷偷捏了把汗。 又想着许卿和素来不是这样性子的人,心中矛盾得很。 「姑娘,老爷子出事了。」音歌面有难色。 「什么?」孟云卿大骇。 ☆☆☆ 回程路上,孟云卿一言不发,段岩也不敢开口。 先前来白芷书院的马车留给许卿和了,等他考完试车夫会直接送他回侯府。 第20章 孟云卿和音歌则上了段岩的马车。 段岩说,爷爷没有去赛马场,而是同徐大统领去了丘山狩猎。 结果狩猎途中遇上了猛虎。 遇虎是狩猎中的大忌,却也是狩猎时最刺激的意外收获。 爷爷和徐都统两人谁都不想让谁,结果在争夺过程中,马受惊,老爷子失手,从马上摔下来,滚下了山坡,还撞到了头,一侧还有猛虎,险象环生。等送回侯府来的时候,爷爷断了条腿,头骨受了撞击,身上的淤青和伤痕更是不必说,眼下还躺在侯府昏迷不醒。 段旻轩让段岩来白芷书院寻她,让她赶回侯府。 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出。 孟云卿攥紧了衣袖,也不知道爷爷现在如何。 想起去年太医院的齐大人来看给爷爷看病时,分明说过爷爷年事高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最怕一些小病小痛本身无大碍,却引得身上经年的老旧伤势复发。 爷爷这身子骨经不起几次折腾。 年事高了,就最怕伤筋动骨。 爷爷从山坡上摔了下来,断了条腿,还撞到头,还未醒…… 孟云卿心中就似缀了块沉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 等到侯府,马车没有停下,径直驶入了侯府中,在忠孝居门口才停下。 平日里爷爷喜静,忠孝居里伺候的人不多。今日还未下马车,音歌掀起帘栊,就见到忠孝居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脸色都很凝重,见了孟云卿也只敢悄声招呼,不敢话多。 「小姐可算回来了。」 是往常在老爷子忠孝居里跑腿的小厮,庄羽。似是特意在苑外候着她的,见到她就上前招呼,要领她去苑内。 孟云卿一面跟着他去苑中,一面问道:「爷爷怎么样了?」 庄羽道:「太医院来了一堆大夫诊治,老侯爷方才醒了,就是右腿摔断了,在喊疼,脑袋上还裹着纱布。」 孟云卿又问:「侯爷呢?」 庄羽又道:「侯爷一直在老侯爷身边伺候,也跟太医院的各位大人们询问过了,惦记着小姐该是要回府了,让小的先来苑外候着,怕小姐着急,让小的这一路先来给小姐说声,待会儿到了内屋,小姐心中也好有个数,老侯爷从前就怕君和小姐哭,小姐千万忍住。」 是段旻轩让庄羽来的。 孟云卿颔首:「我知晓了。」 等入了忠孝居内,还能见到不少太医院的人,有些孟云卿认识,有些不认识。 除了太医院的,还有不少京中的权贵,孟云卿随老爷子和段旻轩入宫时见过。爷爷坠马摔伤,当是伤得很重,这节骨眼上,朝中不少人都来了。 孟云卿简单问候,心却飞到了内屋爷爷那端。好在苑中都知晓孟云卿的心境,也没有多留。孟云卿再往内,就见到福伯,福伯也在招呼来人,见到她便上前:「小姐回来了。」 「福伯。」声音虽然平稳,却听得出是强装的镇定。 「外面人多,老奴就不随小姐进去了。老侯爷方才醒了,念着小姐,小姐进去陪陪吧。」段旻轩在内屋,她也要进去,福伯留在苑中招呼倒是合情理。 「辛苦福伯了。」孟云卿道声谢,将好屋内有丫鬟端了水出来,形色匆匆,见到她问了声好,她便顺道入了屋内。 屋内人不少,外阁间足足有十余人,都是太医院的圣手,却不见齐大人。齐大人当是在内屋里,同爷爷和段旻轩一处。孟云卿简单点了点头,几位圣手也点头致意,而后又开始讨论要如何用药的事情。 孟云卿听不大懂,就往内屋去。 刚踏进内屋,屋内的药味便重了起来。 说话的声音,一个是段旻轩的,一个则是齐大人的。 听到脚步声,都纷纷回过头来看她。 孟云卿也才见到内屋不止段旻轩和齐大人两人,太子和徐大都统也在。 「云卿见过殿下,几位大人。」孟云卿福了福身,容觐唤了声免礼,又让她先过来看看孟老爷子。 孟云卿上前,正好遇见段旻轩目光。 尽管先前他就让庄羽来接她,告诉她别在爷爷面前哭,她也在进内屋前踟蹰,而后深呼吸一口,敛了情绪,却在见到爷爷时,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氤氲。 「爷爷……」 孟云卿留在内屋陪孟老爷子说话,齐大人才唤了段旻轩到一处。 外屋人多口杂,虽然都是太医院的圣手也难免七嘴八舌;在内屋,又怕老爷子听到多心,孟云卿回来,齐大人正好寻到时间。 容觐和徐大统领都深明人情世故,老爷子的病说到底也是孟府的家事,段旻轩和孟云卿当是有许多话同齐大人说,于是两人都索性告辞,说晚些时候才来看看。 第21章 福伯去送。 苑内原本还有不少等着见老爷子以表关切之人,见到太子和徐大都统都起身离府,也看得懂形势,便纷纷告辞。 段旻轩就同齐大人到了苑外清净之处。 「老爷子的病……」方才在内屋,老爷子还醒着,容觐和徐大统领都在,他不方便直说,眼下正好。见齐大人面有难色,又道:「齐大人不妨直说。」 方才齐大人给老爷子把脉,旁人都暂避了,他也不例外。 换言之,只有齐大人知晓事情。 齐大人看了他一眼,似是心中好容易下定决心,叹口气道:「我早前同侯爷说过,老侯爷的身子骨……」他本是要一口气再将之前的话说一遍的,但见段旻轩脸色铁青,话便咽回了喉间,轻声道:「老侯爷的腿断了,有些棘手,要再看两日。」 再看两日再下结论,这并非搪塞,即便他是太医院之首也不好妄下结论。 「有劳齐大人了。」 话说的如此通透,段旻轩心中已然明了。换做往日,早就一番叮嘱,眼下…… 「我送送齐大人。」段旻轩开口。 他也需要整理情绪,再回内屋去见老爷子和孟云卿。 这几年老爷子身子每况愈下,特别是他燕韩的时候,老爷子近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当时齐大人和胡大夫都说过差不多的话,他心中是有准备的。 如今老爷子并非旧病复发,而是从马上摔下,摔断了腿。 旧病未除,新伤又添,只怕比当日还要凶险些。 老爷子又要颜面,当着外人的面是不会喊痛的,但在他面前却是拼了命的嚷痛叫嚣的。而这回,就算从昏迷中醒来,只剩他单独和老爷子一处,老爷子也没吱一声,连话都少有说。 他是全天下最了解老爷子的人,哪里会不清楚? 不消齐大人开口,他心中也意料了十之八九。 ☆☆☆ 一路,他从忠孝居送齐大人出府,又从府门口走回忠孝居内屋。 孟云卿在床沿边坐着守着,福伯也在一侧伺候着。 「说了会话,爷爷睡了。」见到段旻轩,孟云卿就开口。 她同爷爷说了一会儿话,爷爷虽然强打着精神笑呵呵同她说话,譬如「阴沟里翻船,竟然输给小徐了」,但眉头一直紧皱着,是忍着疼痛同她说话的。 说了几句,又道累了累了,要睡了,睡醒了再同她继续说,让她别担心。 她只得应声。 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也才硬着头皮忍了回去。 「齐大人怎么说?」段旻轩方才是去送齐大人了,爷爷的病情齐大人一定告诉段旻轩了,她心中着急知晓。 福伯便道:「侯爷同小姐先歇息一会儿吧,这里有老奴伺候着。」 福伯在这里伺候,他们才好在一处说话。 「辛苦福伯了。」段旻轩没有推辞,孟云卿便也起身,同他一道出了内屋,往外阁间去。 外阁间里没有外人,段旻轩脸色却并不好看,整个屋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青铜暖炉里的碳火烧得「哔啵」作响,气氛一时沉闷,孟云卿只觉心中微沉。 「爷爷他……」 她才开口,他也正好开口:「老爷子……」 四目相视,又都停下来,外阁间内仿佛一瞬间安静得窒息。 「爷爷怎么了……」还是孟云卿先接过话。 「齐大人是说,要等过了这两日才能判断老爷子的病情……」他并未隐瞒,顿了顿,又道:「云卿,我想这两日,我们搬到忠孝居来,多陪陪老爷子。」 隐在袖间的手攥紧,孟云卿应了声:「好。」 「咳咳……这药不苦,老齐算积了件功德……」老爷子再醒来已是晚间,孟云卿唤醒的,腿上绑了石膏动惮不得,孟云卿就坐在床沿边喂药。 孟云卿喂药,他喝了好几次才喝完,精神头也不是很好,攒足了劲儿同屋内的人打趣。 段旻轩便皱了皱眉头:「药是云卿煎的。」 「怪不得。」老爷子接话,「你煎就苦多了。」 两爷孙分明在打趣,若是换做平日,孟云卿定会笑出声来,而眼下,心中却觉得酸涩。 「爷爷,吃蜜饯吗?」喂完了药,拿手绢替他擦了擦嘴角。 音歌就从她手中接过喝完的空碗。 「不吃了,这药喝完撑得慌。」老爷子摇头。 「那就睡一会儿吧。」孟云卿也不勉强。 音歌低眉,平日里老爷子最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蜜饯,眼下竟会说药撑得慌,难受可想而知。 「那爷爷睡会,你和旻轩也回去休息,别担心爷爷。」倒是孟老爷子反过来宽慰,「爷爷当年不知比这断腿伤得多重,还不是三两日就好了,这才多大点事情……」 第22章 说的太快,还有些余药在喉咙里,呛得自己咳了几声。 孟云卿赶紧给他擦了擦。 「逞能。」段旻轩低声说。 还是传入了老爷子耳朵里,换做平日早就顿时来气,今日竟会笑笑,朝孟云卿道:「丫头,有福伯照顾我就好了,唉,不像某人,竟会气我老头子一个……」 好似委屈得很。 段旻轩看了看他,没说话。 孟云卿看了看段旻轩,也没有说话。 出屋的时候,刚好遇到许卿和回来。 「孟爷爷呢?!」许卿和一脸慌张,额头上还有汗水,当是才从白芷书院出来就坐马车回了侯府,马车能够开到忠孝居外,他是一路跑进苑子里的。 孟云卿道:「爷爷在屋内,才喝了药睡了,你去看看,但是别吵醒他。」 许卿和愣了愣,继而点头道好。 又看了看段旻轩,少有见他眸间这般眼色,心中知晓怕是不好。 车夫来接他时就同他粗略说了孟爷爷的情况,但车夫也是略知一二,具体的情境哪里知晓,他心急如焚,才会下了马车就往孟爷爷这里跑。 孟爷爷年事高了,平时又喜欢逞强,他担心。 「卿和。」他刚往内屋去,又被孟云卿叫住,脚下就了下来,回头看她。 孟云卿上前,袖间掏出一块手帕给他:「擦擦汗,天冷容易染风寒。」 他顿了顿,从她手中接过:「知晓了。」 而后一边擦汗,一边往内屋去。 段旻轩看了看他的背影,有些目不转睛,等了半晌才回头神来,才见孟云卿不知看了他多久。 「怎么了?」她问。 爷爷病重,她担心,但她同样担心段旻轩。 段旻轩是爷爷一手拉扯大的,虽然终日拌嘴不消停,但祖孙两日的感情很深,她担心段旻轩。 段旻轩才牵了她的手出屋:「去苑里透透气。」 「好。」她也没有多问,若是他想说,自然会告诉她。 等到苑内,将好见到小茶和娉婷二人抱了东西往这边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和丫鬟。 「侯爷,姑娘。」娉婷上前,「方才福伯派人来说,侯爷和姑娘这两日在忠孝居歇息,让我们整理好东西带过来。」 原来如此,孟云卿看了看,东西不多,旁的忠孝居里都有,他们拿的也不过是些随身物品罢了。 「嗯,去吧。」段旻轩吱声。 娉婷和小茶身后几人先走,小茶和娉婷留了下来:「姑娘,老侯爷没事吧?」 娉婷今日外出办事,才回侯府就听说出了大事,也没来得及问一声。 小茶也在身后跟着瞪了瞪眼睛,她先前在蕙兰阁,侯府内乱成一锅粥,她不好来这里添乱,就等着小姐回来。 孟云卿不置可否:「先去放东西吧,晚些时候再说。」 两人点头照做。 等到四下无人,孟云卿和段旻轩才寻了一处角落落座。地方是段旻轩选的,许是太偏僻,没有上灯,四围都有些看不清,显得冷清。 她不知他为什么带她来这个地方,段旻轩恰好开口:「刚才看到许卿和,就想起小时候……」 卿和?孟云卿意外。 他继续:「那时候父母刚过世,留了我和老爷子相依为命。老爷子请假在家中陪我,我一直很依赖他。我时常在想,亏得那时候有老爷子,若是没有老爷子,我那时候会如何……」 「都是过去的事了。」孟云卿安慰。 「后来老爷子回了朝中,带兵出征,一去就是几月。那时候听闻他打了胜仗凯旋,我激动了许久,去城门口接他,还奇怪他怎么是坐得马车。等回到家中,才知晓他中了几箭,勉强捡回一条命,伤势能不能好转,还要再看几日。军医就让他疗伤好了再回京,他却说这点小伤管他做什么。其实我知道,他是想赶回京看我,若是他出了事,不想让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 「旻轩……」孟云卿转眸看他。 这里却太幽暗,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那时老爷子回到侯府,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胡大夫告诉我说,老爷子怕赶不回来,就吩咐一路急行军,身子怕是吃不消。但人总归是回来了,看了我一眼,说的第一句话是「臭小子长高了」。我心里难受,又怕他看见,就躲在苑子里哭,哭完才回屋去见他。有一日,老爷子睡下了,福伯让我去邻屋休息,我梦到老爷子出事,夜里乍醒,就慌张往内屋跑,像极了方才许卿和……」 「段旻轩……」她伸手。 他的指尖有些冰凉,她声音轻却柔和:「爷爷会没事的。」 「嗯。」他应声。 第23章 这一夜,孟云卿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起了过世爹爹和娘亲,还想起了外祖母。 前一世的生离死别总觉得有些淡了,这一世牵挂更多,仿佛是外祖母,还有爷爷。 齐大人说要过两日才能判断,也就是说,爷爷的病情就看这两日内了。 她又尝试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得又是早些时候,爷爷呛药,段旻轩轻声说的那句:「逞能。」 她知晓段旻轩并非没有分寸的人,会故意说这些话来气爷爷,无非是怕爷爷多心。 尤其是晚间在忠孝居苑中的一席话……孟云卿睁眼,他从未见过段旻轩那幅模样,虽然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晰,却又好似历历在目一般。 若是爷爷出事,段旻轩那端…… 孟云卿心中实在烦闷,睡不着,索性批了衣裳起身。 忠孝居的客房不同老爷子的起居屋在一起,中间隔了一条人工河,河上有石桥连通着。 她反正睡不着,干脆去内屋那里守着爷爷更好。 等到外阁间,才见几个小厮和丫鬟候着,福伯若是有事,开口便能唤人前来。 「哪些人在屋内?」孟云卿问。 一个丫鬟应声:「侯爷和福伯都在。」 段旻轩也在? 当是同她一样挂念爷爷睡不着,孟云卿垂眸:「我去看看。」 踱步到内屋,福伯在一侧的凳子上坐着,段旻轩则是守在床沿边,看着老爷子。 「小姐。」福伯起身。 「你怎么来了?」段旻轩亦是转头。 「有些不放心,就来看看,爷爷怎么样了?」她上前。 段旻轩让出空位来,好让她看得仔细些:「吃了药,睡到现在还没醒,出了不少汗,福伯方才给他擦了汗。」 孟云卿点头。 老爷子睡得很实,眉梢却还是拢紧的。 「福伯,我和云卿在这里守着,你先回去休息吧。」段旻轩转向福伯。 福伯也没有推辞,应了声「好」。 他二人守着老侯爷是尽孝,他断然没有反驳的道理。 「屋外有人,侯爷和小姐有事唤一声。」临走前,又嘱咐,「老奴就歇在楼上阁楼,有事让人来唤老奴一声。」 「好。」段旻轩颔首。 孟云卿起身,将爷爷方才滑落出来的手重新放回被里,爷爷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却还是没醒。 她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还有些发烧,当是伤口的缘故。 「拿着。」 回头见是段旻轩,端了杯热水给她,她接过…… 漫漫长夜,孟云卿也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忠孝居的客房。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微微有些刺眼,恰好音歌推门进来。 「什么时候了?」她喃喃问。 「晌午了。」音歌应声。 「晌午?」她竟然睡到这个时候,孟云卿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音歌就在一旁说:「姑娘也睡得不久,天亮过后,侯爷将姑娘抱回来的。」 她伸手去抓衣裳,「音歌,鞋。」 又吩咐一声,音歌将一侧的拿来给她。 今日晌午,齐大人会过来复诊,她是知晓的,怎么一觉就睡到这个时候了? 急急忙忙,又怕齐大人走了。 一路从客房到主屋那里,步子都有些快。结果去的时候,许卿和也在,她倒是意外。不待她开口,许卿和就道:「进去吧,齐大人还在呢!」 这小鬼,果然知晓她的心思。 孟云卿摸了摸他的头:「让春桃给你拿碗姜汤。」 许卿和不像她和段旻轩,临时搬来忠孝居住,他要从自己苑落走来忠孝居需要些时候。还在正月里,天寒地冻,当是吹了不少风。 许卿和也难得没同她顶嘴:「知道了!」 她才收了手,入了内屋。 爷爷还在入睡,齐大人在问诊,段旻轩和福伯守在远处。 「醒了?」见她来,段旻轩轻声问。 「嗯。」她点头:「你一直没睡?」 他应道:「眯了些时候。」 那便是没睡,孟云卿也不再问了。齐大人正好看完,过来案几这边开方子,而后教给福伯,福伯马上遣人去办。 爷爷在屋内又随时会醒,段旻轩不会在内屋里询问病情。 恰好福伯出去,齐大人又要走,段旻轩便道:「你看着老爷子,我送送齐大人。」 许卿和也进来陪她,「孟云卿,放心吧,孟爷爷会没事的。」 「嗯。」孟云卿应声。 ☆☆☆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