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上选娇妻》 第1章 【序言 用尽全力的爱】 小编有一阵子对生命灵数很感兴趣,准或不准姑且不探讨,但这次看简璎老师的新书《上选娇妻》,让小编忽然想到一篇解析,然后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对于女主角夏依宁的行动感到震撼…… 根据那篇解析,小编这类人一句话概括就是:这个世界这么多采多姿,我人生还有那么多目标要完成,爱情(恋人),嗯,往后排吧。可是夏依宁跟小编截然相反,她是一个全心全意只为男主角宣景煜的女人。 前一世,夏依宁是夏家的丫鬟,随着夏家小姐陪嫁到宣家,眼看小姐对姑爷宣景煜十分冷淡,甚至红杏出墙,串通外鬼夺走宣家家产,然后宣家遭受满门抄斩的悲剧,却无力阻止,最终自己也被小姐推出去顶罪。 在刑场人头落地,夏依宁没到地府,反而重生为夏家才八岁的庶女,照理来说,她大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必蹚宣家的浑水,可偏偏她从前世就暗恋宣景煜,所以,她从这天开始立下的生活目标就是──她这辈子要好好的爱宣景煜,嫁给他,为他化解所有危机,扭转死亡命运。 于是夏依宁从小开始学着怎么当一家主母,外貌也没有忽略,把自己打造成天使脸孔、魔鬼身材的大正咩,然后爱屋及乌,不管自己会被烟火炸伤,也要保护他妹,凭借前生的记忆,让宣景煜跟未来的皇帝搭上线…… 正因为夏依宁全心全意的爱宣景煜,做什么事都为他设想,宣景煜也给了他的全部作为回报,希望大家看完《上选娇妻》这本书,能感受到男女主角的隽永深情,也能珍惜身边每一份爱。 【楔子 宁州的叹息】 刑场上,正中一座高台摆着一张公案,三十根亡命签牌摆得端端正正,四周布满了严守的衙役,宁州知府立在案后,提着朱笔一一勾牌,再交由司书发下,这场面着实会教不知情者惊骇。 究竟是何等滔天大罪,竟一次要砍如此多的脑袋? 甯儿被推了出来,她跪在刑场上,颈后插了亡命牌,她知道刀斧手在她身后,即便看不到,也感觉得到那磨得雪亮的鬼头大刀。 咚!咚!咚!三声鼓响落下后,她听到一声号令—— 「开斩!」 她知道,第一个要被斩首的人就是宣家的家主宣景煜,她在牢里听杂役说的,知府大人应了才升任右丞、独揽中书省大权的千大人的要求,特意这么安排的,不让宣景煜和其他宣氏族人一同行刑,要让他单独行刑,好叫百姓们记着警惕逆贼的下场。 她看过去,见他刚毅的脸上连一丁点的表情都没有,平日里俊朗的面容被折磨得极度削瘦,他连眼珠子都没动半分,那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像是早已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和喊冤的精神,与事发当时那个极度震惊、愤恨的他判若两人。 甯儿的心一阵紧紧绞痛。 她知道他为何再也不抵抗了,任何人看到摆在面前的是一个又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都不可能再保有坚强意志,何况那圈套又是来自挚友和妻子的双重背叛,且当朝权势最大的那只手要他的命,要他宣家的庞大家产,他又怎能不乖乖地把自己的命双手奉上? 终于,刀起刀落,宣家的家主被斩首了,底下的老百姓一阵骚动,纷纷交头接耳。 他年年发放米粮药材的善举如烟一般的从宁州老百姓的心头不痛不痒的轻轻掠过,他每逢旱灾就捐出万两真金白银彷佛没发生过,他可是私藏龙袍和勾结金人的大罪人哪,死有余辜,不管他曾做过多少善事,不管宣家世代行善积德,都得一笔勾销。 甯儿知道那些人都是这么将她家姑爷定罪的,明知道接下来她要和其他人一起被斩首了,但她一点都不害怕,看着她家姑爷身首异处,她泪如雨下,揪心到不能自已,明明是日正当中的午时三刻,是一日中阳气最盛的时刻,然而她却如坠冰窖,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是帮凶,她难辞其咎,无论如何辩解,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小姐的所作所为她明明都知道,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如果她曾提点姑爷一星半点,哪怕只是说个几句话,今日宣家就不会是这般凄惨的下场了。 然而,她并没法悲伤多久,因为紧接着,「行刑」两字又响起了。 她的泪收住了,尽管她是代罪羔羊,但她心中无惧无畏,她觉得这样甚好,这样她反而能减少些罪恶感,若是苟活于世,她才真正寝食难安。 刽子手一把揪出插在她身上的亡命牌往旁边一丢,一声大喝,高高举起鬼头刀,甯儿看了一眼那写着「罪妇夏氏」的亡命牌。 夏氏是她自小服侍的夏家大小姐夏依嬛,此刻不知人在何方,或许就躲藏在人群里看她受刑吧,要亲眼看到她以夏氏的名义被斩首才能安心。 不打紧,她不会喊冤,她不会说自己不是夏氏,她甘愿受死,她觉得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她在心中默念,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这辈子,能一块儿死,她愿足矣了。 来生,但愿能做他的妻,不必再谨小慎微的仰望着他、同情着他、心疼着他、爱慕着他,她想做一道守护他的光,让他长命百岁,让他儿孙满堂,让他尽情被她所爱,也让他尽情爱她。 嚓一声,她的人头也落地了。 未料此时天空竟飘起了雪,看热闹的老百姓惊诧的纷纷抬头望去,要命!咋下雪了?这可是炙热的六月啊! 第2章 六月飞雪掩盖了宣家曾经光芒万丈的富贵,成了宁州的叹息。 【第一章 老天重赏命】 清风明月,花落花开,独守轮回,牵念深深。 若有来生,为君倾城,执手红尘,朝朝暮暮,和衣相绻,不弃不离……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大雨让翠玉轩的几个丫鬟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关窗。 都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会梦到那日的刑场…… 夏依甯在松软的被褥里打了个寒颤,她动也不动,不着痕迹的等到骨子里那股寒意褪去,这才翻了个身,刻意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下雨了,嗯?」 雨嘉撩了大红罗帐,看着夏依甯抿嘴而笑。「瞧我们几个笨手笨脚的,还是把小姐吵醒了。」 夏依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脸的娇慵掩盖了梦后的心有余悸,她声音微哑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雨嘉笑道:「就快用晚膳了,小姐现在起来梳头穿衣正好。」 夏依甯点了点头。「好,那快些吧,天雨路滑走得慢,不要叫母亲等才好。」 前一世,她死在刑场上,无人收屍,以为要去阴曹地府见阎王,就盼过那奈何桥时与她家姑爷见上一面,然而,当她醒过来时,却重生成了夏家的女儿。 前生,她叫做甯儿,是夏家的家生子,因为早慧伶俐,八岁就被夫人挑中成了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大小姐待她极好,如同亲姊妹一般,待大小姐出阁,她便是理所当然的陪嫁丫鬟;而这一世,她竟成了大小姐的庶妹,开头她虽深感不解,但重生都好多年了,她也渐渐习惯了。 重生后,她努力回想,终于让她想起夏府确实有夏依甯这名庶女。 夏依甯是韩姨娘所出,韩姨娘在一次楼塌的意外中推开了老爷和夫人,自己丢了性命,因此老爷夫人都待夏依甯极好,尤其是夫人,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吃穿用度无一不和大小姐一样。 只是遗憾的是,夏依甯八岁时得了热病,请了城里无数大夫还是药石罔效,就那样病殁了,当时她刚到大小姐身边服侍,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对府里的事也不太清楚,这个人早在她记忆里磨灭,如今她重生成了夏依甯,这才把模糊的记忆拼凑回来。 她重生成了八岁的夏依甯,初初醒来时,身边围绕着一大群嬷嬷丫鬟,程氏握着她的手,喜极而泣地说她总算醒了,立即让人去请大夫,经过一阵子的调养,大夫便宣布她的热病好了。 岁月悠悠,一晃眼,六年过去了,她做为夏依甯在夏家长大,心心念念的却只有一件事——她要改变前世的一切。 于是,她努力跟着府里的三位女夫子学习琴棋书画,另一方面,她乖巧的跟着程氏,看程氏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待她到了十一岁,她便央求程氏教她算帐掌家,程氏每月见各处管事时,她都会在身边观摩,她努力吃饭,努力长身子,她也细心呵护自个儿的肌肤和乌发,务求以最好的样貌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宣景煜面前。 她准备好了,而这一日也终于快来了。 前生的这一年,她服侍的大小姐,也就是她这一世的大姊夏依嬛,芳龄十五,将会和宣家议亲,半年后,夏依嬛就会嫁进宁州宣府,成为宣景煜的妻子。 重生之后,她早打定了主意,她绝对不会再让夏依嬛嫁给宣景煜,不会再让夏依嬛去宣景煜的身边害他、漠视他、糟蹋他,她要自个儿嫁给宣景煜,她要成全自己对他的恋慕,也要补偿前世他遭的罪,她不会再让他家破人亡,不会再叫他含恨而死,绝对不会! 「小姐做什么又咬着牙根子?」大丫鬟雪阶在给夏依甯梳头,她关心的瞅着镜中的主子。「是适才又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吗?奴婢正想着过两日跟夫人禀了,陪小姐到玉真庵上香,再给佛祖做场法事。」 想到要在庵里住两天吃斋饭,夏依甯就怕,她连忙放松了神情,笑道:「我是在想,若我去得晚了,好吃的都要叫钰弟给吃光了。」 她重生后偶尔会作那日在刑场上的恶梦,醒来后总是大汗淋漓,有一次雪阶、雨嘉两个贴身丫鬟问她梦见什么了,她只好说梦见鬼了。 因为她这样说,被年纪比她大两岁的雪阶拖着去玉真庵住了两天,潜心向佛,请佛祖大发慈悲,为她镇住不好的鬼魂,那两日就只能吃无滋无味的斋饭,还要一直打坐念经,让她叫苦不迭。 至于钰哥儿嘛,则是雪姨娘所出,才五岁大,老爷夫人都极疼爱他,纵容他在桌上抢食,还常因此打破贵重的碟子,老爷夫人都一笑置之,还赞他活泼,有力气。 说起来,能重生为夏家的女儿是她的福气,她这一世的父亲——夏家的老爷夏正泰,他身为馨州首富,一向乐善好施,作风海派,广结善缘,五湖四海的友人极多,也不乏一些官场上的朋友。 而她这一世的嫡母——夏家主母程氏对下人宽厚,对她这个庶女视如己出,对其他几名庶子庶女都很关照,姨娘们也不必看她眼色行事,她大哥、二哥都是程氏所出,已经跟在父亲身边做事了,可说是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除了她这个延命活下来的庶女,这些都和前世无异。 至于夏依嬛,若不是前世经历过,她万万想不到举止有度、知书达礼、向来待她如亲姊妹的大小姐,会是个工于心计、心狠手辣的女人…… 第3章 夏依甯摇了摇头。 前尘往事,不能再想了,如今既已重生,她该想的是如何改变即将来到的事,如何改变夏依嬛将嫁入宣家的这件大事。 虽然打了伞,但瓢泼雨势太大,夏依甯到上房膳厅时,衣裳还是被打湿了一些。 「二小姐来啦!」正屋外的小丫鬟连忙上前接了伞,另一个小丫鬟去挑开门上的帘子。 下人们深知夏依甯这位二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格外得老爷夫人疼爱,对她不敢轻慢。 夏依甯进了门,先向程氏请安,再向已落坐的夏依嬛问了声姊姊好。 程氏让她坐下,随口道:「今日钰哥儿微染风寒,我便没让雪姨娘带他过来了,你父亲、大哥、二哥还在外头忙商船的事,也没来得及回来用晚膳,今晚就咱们母女三人用膳了。」 夏家是商家,对礼节不太拘泥,并不要求食不言寝不语,席间,程氏问了两人功课,两个人都详细答了。 程氏请了三个女夫子在家里,一个教读书写字,就学些简单的《女四书》、《女诫》和《烈女传》等等,一个教琴、棋,一个专司画,一同学习的还有芳姨娘所出的三小姐夏依媜,她身子较不好,向来都在自己房里用膳,偶尔才来向程氏请安。 问了几个课业上的问题,又闲话家常了几句,程氏才对夏依嬛道:「嬛儿,你爹说,已经确定了宁州的宣家有意向咱们家提亲,你爹直说这是一门好亲事,说宣少爷年纪轻轻,掌管宣家商行有条不紊,你大哥也说那宣家少爷人品极好,娘看着也着实不错,咱们两家门当户对,宣家少爷和三个弟妹都是一母所出,听说三人都对兄长十分敬重,你嫁过去,必能与他们和乐相处。」 夏依甯在心里叹息一声。 前世宣景煜的三个弟妹确实对夏依嬛这个长嫂很敬重,然而夏依嬛的心根本不在夫家,对三人甚是冷淡,可以说是漠不关心,她甚至害死了宣家的大姑娘宣静霞,宣家的二姑娘宣静宸也是她间接害死的…… 想到这里,她便不能平静,深吸了口气,心绪才稍微和缓下来,幸而程氏专注在夏依嬛身上,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 夏依嬛本来还笑着的娇美脸庞顿时僵了下。「娘,您想想,如果真像爹和大哥说的那样好,怎会快到弱冠之年了才要议亲?」 这桩亲事先前她娘已提过几次了,她听得极是心烦,今日竟说已确定了,令她的心重重一沉。 「这事你爹也向媒人问清楚了。」程氏不疾不徐的说道:「宣少爷今年十九,迟至今日才议亲是因为守丧三年,宣老爷三年前摔马猝逝,这才耽误了婚事,如今孝期已满,终身大事自然不能再耽搁。」 夏依嬛强词夺理道:「那他三年前早过了束发之年,也该娶妻了,却没有娶妻,一定是有古怪。」 程氏也不生气,只道:「再过半个月便是京里一年一度的花灯会,皇家特地打造了一艘可容纳千人的三层画舫与民同乐,你韵仪表姊邀你去赏花灯,到时宣家人也会受邀,媒人会居中找机会让你看看宣少爷,你爹说了,婚事就待灯会过后再议,你得听娘的话,一定要去那灯会。」 夏依嬛蹙着眉心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便起身朝程氏一福道:「娘,女儿胸闷得很,先回房了。」 她有些赌气,也不等程氏应下,转身领着贴身丫鬟便走。 程氏叹了口气,「听闻那宣家少爷年少有为,三年来接手家业,将商行打理得妥妥当当,未曾出过半点错误,长得又是挺拔俊逸,轩昂不凡,嬛儿怎么就不满意呢?」 夏依甯自然知道夏依嬛为何不满意,因为夏依嬛中意的是镇江王府的二房的少爷千允怀。 在地理上,京城和宁州、馨州恰成一个黄金三角,三地运河已通,分支四通八达,各项交通运输,往来皆非常便利,港口十分繁华,由馨州搭马车进京不用半个时辰,搭船更快,且三地居民不必接受关卡盘查。 夏家在京里有好些亲戚,其中不乏和官家热络交好者,因此,夏依嬛去京里拜访堂姊妹、表姊妹时,无意中结识了镇江王府三房的庶出七姑娘千玉莹,从她口中听说了千允怀这个人,说他文采斐然,诗词歌赋乃至琴棋书画都十分精通,剑也舞得极好,可说是允文允武,家中长辈都极是看重他,说他定能科举入仕,为家门争光,夏依嬛又远远的在钟楼见过他一面,从此便对他上了心,种下了那相思之豆。 然而,凭她一个商家嫡女的身分,纵然夏家是馨州首富,但要嫁入镇江王府为正妻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且王府规矩大,就算她甘于为妾,恐怕人家还不肯点头。 再说了,夏依嬛可是夏正泰和程氏捧在掌心呵护的宝贝女儿,又怎会答应她去为妾? 所以了,她会助夏依嬛一臂之力,让这一世的她如愿以偿的嫁给千允怀那个卑鄙小人,她自己也要利用同一个机会嫁给宣景煜。 「母亲勿忧,我好好劝劝姊姊,一定让姊姊改变心意,若是母亲同意,我陪姊姊一块去花灯会,如此想来姊姊便不会说不去了。」 「真的吗?」程氏立即拉住她的手,欣慰地道:「还是甯儿懂事,我若没有你在身边分忧解劳可怎么办才好?」 从上房离开,夏依甯立即去雅竹轩找夏依嬛,果然见她愁眉不展的在弹琴,琴音杂乱无章,都听不出她在弹什么了,显示她的心情紊乱无比。 第4章 「二小姐……」夏依嬛的贴身丫鬟水嫣蹙着眉对她摇摇头。「小姐说不许任何人打扰。」 夏依甯一笑。「你们都下去吧,把门带上,我自有办法让姊姊展露笑颜。」 丫鬟都退下了,连同陪着夏依甯来的雨嘉也退下了,房门被带上,夏依甯走到夏依嬛身边,神情似笑非笑。 夏依嬛见到夏依甯来了,自然不再弹琴,慢慢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却忍不住叹了口气,眉眼俱是烦闷。 「甯妹,你一向聪慧,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不要嫁人?我真不想嫁人,尤其是嫁给那个姓宣的,不过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户,我才不要嫁给那样的人。」 夏依甯在心里极不认同地摇了摇头,真是不可取。 说宣家是臭商户,莫忘了她自个儿也是在臭商户里长大的,还锦衣玉食,这话若叫爹娘听见了,不知要多伤心。 她走过去,在夏依嬛身边坐下,亲昵的拉起夏依嬛的纤纤玉手,安慰的拍了两下。「姊姊都及笄了,自然是要嫁人的,若是再不议亲,未免要受人指指点点,与其想法子让姊姊不要嫁人,还不如想法子让姊姊嫁给想嫁的人。」 夏依嬛身子一震。「甯妹……」 夏依甯浅浅一笑。「你我姊妹情深,难道我还看不出姊姊的心思吗?」 夏依嬛脸一红。「甯妹,你可会笑话我?」 夏依甯定定的看着她。如此羞涩的娇花,竟然会在官兵进府捉人时将她推了出去,要她扮成她去受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人心叵测啊…… 「怎么了,甯妹?你冷吗?」夏依嬛有些惊讶,现在天气热得很,平素都要用冰块消暑了,怎么甯妹还会打寒颤? 「怎么会?」夏依甯一笑置之。「我是想到我的馊主意,怕说出来要叫姊姊打我,这才打了寒颤。」 夏依嬛急道:「是什么主意,你快跟我说,会教你如此说的,想必是极好的主意,若能让我如愿嫁给那人,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打你?」 「这主意说难不难……」夏依甯小声附耳道:「首先,姊姊要设法收买镇江王府的七姑娘,让她站在姊姊这边……」 她说下去,看到夏依嬛听得眼睛发亮,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心里也跟着踏实许多。 只要夏依嬛肯照着她的话做,她就有信心扭转上一世的命运。 想到她能在灯会见到上一世令她至死还在牵挂的宣景煜,她心中也是激荡不已。 如有来生,为君倾城,执手红尘,朝朝暮暮,和衣相绻,不弃不离……她许的承诺,这一世,她一定做到。 程韵仪是程氏的侄女,程氏长兄的嫡女,程家在京城可是大富人家,数代经商,本和官家沾不上边,因一桩亲事而和官家有了走动。 话说程氏的六姑姑程若柳生得杨柳细腰、婀娜多姿,无奈十九岁就成了寡妇,且未生下一子半女,夫家不喜她,她只好回到程家生活,后来被鲁国公给看上了。 年过六旬的鲁国公不顾家族反对,硬是纳了程若柳为第十三房妾室,至今已八年了,仍是专房独宠,程若柳也给鲁公国生了儿子,很受疼爱,两家同在京城,程若柳和娘家来往密切,程家也因此和高门沾上了边。 这一回,京城的盛事花灯会,皇家打造了画舫宝船,门第显赫的鲁国公府自然在受邀之列,除了国公夫人,鲁国公唯一带的妾室就是程若柳了,程若柳要炫耀,便把娘家嫡出的姑娘都叫上了,程韵仪素来和夏依嬛感情好,便派人带信给程氏,要夏依嬛一块儿上画舫开开眼界,夏依甯回想着,这一切都和前世一样。 当时,她陪在夏依嬛身边上了画舫,灯会十分热闹,那媒人也很尽责,果然巧妙的安排了让夏依嬛能远远的看宣景煜一眼,然而不看还好,一下之下更是糟糕。 与宣景煜站在一起的正是千允怀,宣家是商家,原是没有资格上画舫,是千允怀言道他们兄妹孝期已满,力邀宣家人上画舫散心,宣家人遂领了他一番心意。 夏依嬛该看的人是宣景煜,却被旁边曾见过一面的千允怀牢牢地吸引住,还刻意摆脱了媒人,找到机会撞了千允怀一下,假装崴了脚,千允怀只好抱着她去找鲁国公府的厢房,把人交给鲁国公府随行的管事嬷嬷之后,千允怀便走了,而夏依嬛也当即坐了起来说自己没事,当时夏依嬛这大胆的举动令她非常惊讶,她万万没想到不过瞬间,夏依嬛就想到接近千允怀的法子,还付诸了行动。 花灯会结束,回到馨州,夏依嬛对千允怀更加念念不忘了。 她满心以为千允怀会打听那因他崴了脚的姑娘是谁,但并没有,不久就传来千允怀成亲的消息。 千允怀加冠后曾娶洛阳侯府三房的嫡女为妻,对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两年后病死了,再娶的是安国公府五房的嫡三女卓容臻,这卓容臻曾被退亲,因此才甘为继室,她也是后来弄死宣静宸和宣静宸肚中胎儿的人。 如果没有夏依嬛,如果夏依嬛没有嫁入宣家,那一切都不会发生,宣家会像过去百年一样安安稳稳的,也会是宁州人人提到时会竖起大拇指的大善之家。 前世的一切都因宣景煜娶错了人,引狼入室,才会导致一连串的悲剧,才十年,宁州首富宣家就因夏依嬛而遭遇大祸,大厦一夜倾倒,无一幸免…… 第5章 夏依甯想到这里,看了身边的夏依嬛一眼,又得深深吸气平复心中那翻腾的情绪。 此刻夜幕低垂,天际繁星灿烂,巨大的雕龙画舫光彩夺目,画舫停在凌河上,两岸游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老百姓们虽然不能登上画舫,但来瞻仰也是好的,几乎都是一家老小出动了来赏花灯,更何况操办的礼部还十分用心,沿河的杨柳树上悬了万千彩灯,层层叠叠的花灯相映交错,随着微风璀璨摇曳,光耀得有如白昼,更有无数的花灯漂浮在凌河水面,就好像在河里盛开了一朵朵的花似的,且这回的花灯盛会并没有皇帝出宫的仪仗,皇家不凑热闹,旨在要让百姓们好好地玩。 夏依甯和夏依嬛正手挽着手跟在程韵仪的身后,随着诸人登上绳梯,四周人声鼎沸,甚是喧嚣,因人数有限,她们只各自带了贴身丫鬟,她刻意带了行事较为粗心大意的雨嘉,夏依嬛则带了水嫣。 前世,水嫣和她一样是夏依嬛身边的大丫鬟,不过水嫣长得美丽又天生善舞,在夏依嬛出阁时被留在了夏府,没有成为陪嫁丫鬟。 后来她才知道,是程氏的奶娘吴嬷嬷出的主意,说是怕水嫣的容貌太出挑会引得宣家少爷心动,若是在夏依嬛还没有身孕前就把水嫣抬为通房,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她因此成了夏依嬛的陪嫁丫鬟,也是日后的通房人选,她是要代替日后有了身孕的小姐伺候姑爷的。 说实话,她到了宣府之后,原是不太敢直视那向来脸容端凝、不怒自威的姑爷,可后来对他渐渐从同情到心生仰慕,每每看到他总是心跳不已,对于能成为他的通房也抱着极大期待,她多想投身在他的怀里,想着她一定会好好待他,绝不会像小姐待他那样冷淡厌恶,那样伤人。 只是,她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成为他通房的那一天,因为夏依嬛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这也不奇怪,夏依嬛很排斥宣景煜,几乎不让他近身,他常吃闭门羹,成亲才半年,他就干脆睡在书房里了,夫妻俩相敬如「冰」,最后夏依嬛是怀上了,但却是怀上了千允怀的种。 这一世,她很高兴自己的容貌不再平凡,她的样貌随了生她的韩姨娘,弯眉大眼,五官精致,有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双眸看人时华光闪烁,半点也不输给明艳照人的夏依嬛,甚至还更耐看些,且前世她娇小玲珑,如今的她身材修长,体态婀娜,十四岁的大姑娘,眉眼均长开了,丰胸细腰,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老天爷从了她的心愿,令她重生,又赐予她夏家庶女的身分和姣好的容貌,她绝不会辜负老天的厚爱。 第二章 重生再相见 雕龙画舫上灯火通明,各色花灯灿烂炫目,其中一盏特制的巨型金色琉璃花灯上一个大大的「齐」字,代表着大齐朝繁荣昌盛,傲视天下的气势。 此时是祥光二十年,天家姓李,当今皇上李令天已过了知命之年,如今身子看似硬朗,问政井井有条,在皇家围猎还时能一箭射中山虎,但夏依甯知道,皇上六年后会身染恶疾,一夜之间,缠绵病榻不起,驾崩后,继位的并不是此刻的太子李翊冠…… 夏依甯和夏依嬛随着程韵仪进了上层阁楼舱室,三面垂挂着一层竹帘和一层浅粉纱帐,等同一间间的雅间,将各贵族世家分隔,又保留了通风,里头的迎枕靠垫都是出自京城第一绣庄,几上摆着时令花卉,荷叶盘里放着蜜柑、红枣、生梨、苹果等什锦果盘,各项茶水点心则是由京城第一名楼「点食楼」负责,每间雅间可坐得下二十来人。 国公夫人去和其他夫人寒暄了,国公府的几个小姐很有教养的轻声交谈,夏依嬛姊妹和程家的小姐坐在一块儿,自然也不敢喧譁,个个都正襟危坐的做端庄模样,其中夏依嬛的妆扮比国公府的小姐更胜一筹,梳了彩瑶髻,戴着玉石花头箍,插着一支镶宝花的累丝金簪,耳朵上坠着贵重的珍珠耳环,一身簇新的桃粉衣裙是新裁的,彷佛雨后海棠一般,这身妆扮自然不是为了给宣景煜看。 夏依甯心里有点急,她要做的那件事得算好时辰…… 终于,外头忽然鼓声大作,传来喧譁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原来是施放烟花的时辰到了,各家小姐再也坐不住,纷纷带着贴身丫鬟出去看烟花,程氏安排的媒人这时也由人领到了。 程韵仪早先得了程氏口信,知道媒人是要领夏依嬛去看宣家少爷一眼的,便笑着对夏依嬛眨眨眼,附耳悄声道:「嬛妹,你可要好好看个清楚,我听说宣少爷是万中选一的青年才俊,若不是我早定了亲,肯定要跟你抢。」 夏依嬛没心思理会程韵仪的戏谑,她对夏依甯一使眼色,两人便带着雨嘉、水嫣跟那媒人而去,外头已经有些凌乱,所有人都想要登上甲板看烟花,人人争先恐后,唯恐没看到第一发烟花。 「两位小姐好好跟着我,可别走散了。」媒人一边紧张的吩咐,一边步履不停的领着她们往镇江王府的舱室而去,经过她们身边的人都是要往甲板上去看烟花的。 这紊乱的场面,夏依甯自然早就知道了,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夏依嬛忽然甩脱了媒人去撞千允怀。 而此刻,夏依嬛不会再莽撞行事了,她不会再去撞千允怀,她要做另一件事,一件让她非嫁给千允怀不可的事,而自己同样有自己要做的事,一件可能会让自己嫁成宣景煜的事。 她转身对雨嘉略蹙眉心。「糟糕,我的披风留在雅间里了,待会儿我还想上甲板看烟花,那里风大,怕会受凉……」 第6章 雨嘉果然自告奋勇道:「奴婢记得路!奴婢去取披风便来!」 夏依甯点了点头。「好,你快去吧,小心看路。」 支开了雨嘉,镇江王府的舱室也快到了,媒人一股脑的往前走,夏依嬛忽然「唉哟」了一声。 媒人吓了一大跳,猛然回身,瞪着夏依嬛。「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夏依嬛紧拧着眉心。「我……腹痛如绞……」 夏依甯连忙附和道:「姊姊莫非是适才吃坏了肚子?我见姊姊吃了许多蜜饯,是不是那蜜饯惹的祸?」 夏依嬛整个人靠在水嫣身上,虚弱地道:「我不知道……」 媒人面露急色。「这可怎么办才好?兴许大小姐还能再忍忍,咱们看宣少爷一眼便走……」 夏依嬛神色痛苦的摇了摇头。「不行,我一步都走不了……」 夏依甯在心中叹服夏依嬛作戏的功力,知道该千玉莹登场了。 果然,千玉莹适时出现了,她从镇江王府休息舱室那头走了过来,见到廊道上的夏依嬛,她故作惊讶的停了下来。「这不是夏家姊姊吗?」 夏依嬛如见到了浮木一般。「玉莹姑娘……」 千玉莹关切的看着夏依嬛。「你这是怎么了?」听她说了腹痛之事,千玉莹明快地道:「夏家姊姊随我走,我知道哪儿能如厕。」 夏依甯急忙说道:「姊姊就快随玉莹姑娘去吧,我去找韵仪表姊,跟她说你身子不适,免得表姊找不着咱们。」 夏依嬛点了点头,便对千玉莹道:「我实在难受得紧,那就有劳玉莹姑娘带路了。」她让水嫣扶着,人就跟着千玉莹走了。 「可是……」媒人还想阻止,这样乘乱相亲的机会可是极为难得啊,错过了,要安排下次便难了。 夏依甯搭住了媒人的手,轻声道:「我姊姊此刻身子难受,哪里还有心情看宣家少爷,想来这事禀了母亲,母亲也是能理解的。」 人都走远了,媒人也只得作罢,夏依甯称自己要去找程韵仪,趁着雨嘉还未取披风来,快步离开。 前世夏依嬛为了知道千允怀的事,往千玉莹那里塞了不少银子,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千玉莹的手头并不宽裕,月银只有五两银子,一季两件新衣,其他的没有了,京城的东西又贵,小姐们之间比行头,往往买几样胭脂水粉就没了,千玉莹要炫耀,想添件首饰都不能,才那么容易被收买。 今日的这一场戏,夏依嬛用了两千两银子收买千玉莹。 自然了,对夏依嬛来说,两千两银子不算什么,她是夏家大小姐,唯一的嫡女,月银就有一百两,她名下也有祖母留给她的铺子,程氏疼女儿,将几间铺子的收入全归她,逢年过节,夏正泰、程氏和夏依嬛的兄嫂给的红包都很大,还加上夏依嬛外祖那里给的,程氏给女儿添置珠宝更是不手软,夏依嬛的小库房里起码有十万两的真金白银,不是千玉莹这样的小庶女能想像的。 再说那镇江王府更是个空架子,镇江王的爵位并不是世袭,爵位五代而斩,如今千允怀的大伯父是第五代了,没了爵位之后,府邸和封地都要归还朝廷,而千家子孙没有一个有建树,像他们这样的五代王府,前程要靠自己争取,若是子孙都不争气,只能衰败。 所以了,这也是千允怀堂堂王府出身的嫡公子,却乐意和宣景煜这样的商人结交的原因,他一直在觊觎宣家庞大的家产和那遍天下的商铺,宣景煜却从不怀疑人,以为千允怀是倾心与他相交。 抛开脑中的思绪,夏依甯随人潮登上了甲板,急忙搜寻宣静宸的身影。 前世的这场盛大花灯会,工部特制的精巧烟火误伤了宣静宸,在画舫上的她们并不知道,事后消息传到夏家,程氏很是惊讶,夏依嬛听了不过「嗯」了一声便没表示什么,可因是板上钉钉的准亲家,程氏还备了珍贵药材派大总管送到宁州宣府慰问。 宣静宸伤得颇重,当她随夏依嬛嫁入宣家后,宣静宸还在养伤,宣夫人陆氏每每提起来还是心疼不已。 如果一切照前世的走,她就是要利用烟火误伤宣静宸的机会…… 甲板上人很多,夏依甯仔细小心地找,终于让她找到宣静宸的所在,她身边是她姊姊宣静霞,夏依甯认出了两人的贴身丫鬟绿柳、平儿,她们伺候在主子身旁。 她连忙走到宣静宸身边去,没人注意她的刻意靠近,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天际,黑幕上,无数奢华的烟火闪耀着,天青、明紫、玫红……夜空犹如画布,漫天烟火同时爆开,光辉四散,众人都啧啧称奇。 夏依甯很紧张,她就靠在宣静宸左边,眼看着一团不知打哪儿来的火球果然朝她们的方向落下来。 她闭起眼睛,不管不顾的把宣静宸往旁边一堆,自己生生受了那火球,也不知道是身子的哪个部分在痛,她歪倒了下去,耳边听到此起彼落的尖叫声—— 「有人让烟火炸到了!」 「快来人帮忙啊!」 夏依甯眼前模糊,好像有很多人围着她,要看她的伤势,最后有个人蹲在她身畔,头顶上的烟花还在漫天绽放。 失去意识前,她努力睁开眼,看到了宣景煜那张眉目英挺的面孔,她松懈下来,露出放心的笑容,微微抬手想摸他的脸,「终于再见面了……」 第7章 宣景煜锁着眉峰,他确定自己不识得眼前的姑娘,她说的这句话是何意思?她识得他吗? 「哥哥,怎么办?她会不会死?是她推开我,我才没被炸伤的……」宣静宸急得都哭了。 宣静霞也看得清楚,那火球原是直直朝着妹妹而来,当下她惊呆了,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没想到有人在眨眼间推开了妹妹。 「别胡说,她不会有事!」 宣景煜迅速抱起夏依甯往舷侧而去,那里有小舟可接应去岸边。 甲板上的人都看见了这场意外,纷纷自动让出了路,宣家两位小姐和她们的丫鬟也连忙跟上去。 夏依甯并没有真正的昏死过去,她知道宣景煜抱着她,她一点都不怕,宣家不只在宁州富甲一方,在京城的势力也很大,肯定能有法子治好她。 现在,她只想在他怀里多待一会儿,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感受他是真真实实的活着,不是冰冷的屍首,不是死无全屍的孤魂野鬼,他穿着暗绣盘锦的常服真是好看,不是那白苍苍的囚服…… 思及此,夏依甯喜悦又心痛,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宣景煜已抱她上了小舟,见状,为她拭去了泪,柔声道:「姑娘,是不是很痛?再忍一会儿,很快就会有大夫为你诊治。」 他低沉有力的嗓音近在耳畔,夏依甯贪心的想看看他,明知道再见他,她会多激动,这份激动还有可能会泄露她重生的秘密,可她还是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眸。 宣景煜一愣。怎么回事?这双湿润的眼眸怎么饱含情感地瞅着自己?这姑娘当真识得他吗? 她的眼神太过不寻常,宣景煜禁不住问道:「姑娘是否识得宣某?」 夏依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慢慢闭起了眼,在心中叹息,曾经相识,可是但愿不曾相识,如此他便不会受到伤害。 宣景煜这才暗道自己真是糊涂,她哪里是识得他,明分是痛迷糊的,将他错认为认识的人。 登上小舟时,他便已吩咐船夫划快一点,这会儿已到了岸边,一等船夫撑篙近岸,他便抱着她跃上岸,岸边,宣家大总管宣仲元已接获消息备了马车在候着,一见主子,连忙开了车门。 顷刻间,马车在围观人群的注视和议论纷纷下,匆匆朝医馆而去。 「太和堂」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医馆,孟大夫曾是宫中御医,寻常人他还不看诊,宣景煜自然不是寻常人,听闻他送来的姑娘是被工部特制的烟火所误伤,他更不敢等闲视之,这事涉及了工部的失误,官府肯定会来查问。 孟大夫要为夏依甯敷药包紮,留了小药童在侧,让其余人都出去,宣景煜在房外,紧锁眉峰,忧心不已。 宣仲元上前宽慰道:「少爷放宽心,孟大夫有不少宫里秘制膏药,肯定能治好那位姑娘。」 宣景煜依然没有松开眉心。「打听到是哪家小姐了吗?」 宣仲元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都尚未回报。」见主子抿唇不语,他又道:「今夜画舫上有近千人,非一时半刻能打听到这位姑娘的来历,老奴见这位姑娘的穿着打扮不似下人,人不见了,家里肯定要寻,到时自然会有眉目。」 宣景煜也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她一个姑娘家,若醒来见到身边有家人在旁,也会安心些。 宣仲元见主子如此,便又吩咐下去,让宣恭、宣畅他们从京城宣家庄的人手里再调派五十人去画舫周边打听消息,因那画舫他们不能随意登上,只能如此做了。 没一盏茶功夫,太和堂前一前一后又匆匆来了两辆豪华大马车,前头马车下来的是宣静霞、宣静宸姊妹,后到的则是宣家主母陆氏和贴身丫鬟红叶。 陆氏今日也一同来京城了,主要是为了拜访几个亲戚,且她嫌灯会人多并没有去,此时是听闻了消息,从宣家位在京城的宅邸「宣园」过来的。 宣静霞、宣静宸进到堂中,还没与兄长宣景煜说上话,陆氏便进来了。 「静宸……」陆氏脸色苍白,见到好端端的宣静宸,她腿一软。 「娘!」宣景煜、宣静霞、宣静宸忙扶住她。 陆氏拉着宣静宸上上下下地直看。「吓死我了,静宸没事吧?我听闻烟火往你身上飞,一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路上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下人向她禀报时,只急急忙忙地道烟火飞到二小姐身上。 宣静宸脸上泪痕未干,听见陆氏的话又哭了出来。「女儿没事,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替女儿挡了灾难,女儿好怕,若那姑娘若有个不测该如何是好?」 「什么?」陆氏吓了一大跳,倏地看向儿子。「景煜,静宸说的可是真的?有人替静宸挡了烟火?」 宣景煜点了点头。「孟大夫正在诊治。」 「怎么会有这种事?」陆氏喃喃道:「老天可要保佑那姑娘平安无事才好。」 伙计知道他们是宣家人,上来奉茶,但没人有心情喝茶,都不安的在等待结果,过了半个时辰,孟大夫总算出来了,几个人齐齐围上前去。 宣景煜沉声问道:「孟大夫,那姑娘伤势如何?」 孟大夫道:「炸得皮开肉绽,伤得极重。」 第8章 闻言,几个人心都是一沉,宣静宸更是不安极了,想到那陌生的姑娘半边脖颈染了血躺在甲板上的模样,这都是为了救她…… 孟大夫又道:「烟火伤到肩处,许多细碎烟火炸到肉里,要将那细碎烟火夹出,方可敷药,因此用了许久功夫,幸好姑娘坚强,尽管额头都迸出冷汗了,却忍着痛,未曾喊痛一声,实在难得。」 宣景煜听到了要点。「您是说,她已经醒过来了?」 孟大夫点了点头。「一会儿你们可以去看看她。」 宣静霞心细,问道:「大夫,那位姑娘的伤处可会留疤?」 孟大夫一挑眉。「这是自然,伤势极为严重,十之八九会留下疤痕,即便再好的伤药也难以复原,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老朽适才已对姑娘说过了,但她面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还开口向老朽道谢。」 宣静宸暗叫一声惭愧,换作是她,一听说会在身上留下难看的疤痕,不哭得死去活来才怪,日后她要学那姑娘,坚强一点。 孟大夫吩咐药童去煎药,宣家人则去诊室。 宣静宸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打起帘子前,她紧张的清了清喉咙,问道:「姊姊,我、我是你救了的那个人,我能进去看看你吗?」 夏依甯早做好了准备,柔声道:「进来吧!」 她是伤得很重,比她预期的还要重,但她觉得越重越好,如此才能「恩重如山」,一次就收买了宣家所有人的心。 宣静宸打起帘子进去,绕过屏风,莲步慢了下来,她侧边是宣静霞,后面跟着陆氏,宣景煜因为男女大防没有进来。 夏依甯透过屏风的碧纱,见到前世故人一一出现眼前,她心中盈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她再度告诉自己,这一世,这些人一定都要好好的。 「姊姊……」宣静宸走到床边,见她衣上沾染了大量血渍,泪水又掉了下来,她郑重地朝她施礼。「多谢姊姊的救命之恩,我真不知要如何才能回报姊姊这份恩情,你我素不相识,姊姊却为我挡此大难……」 夏依甯却是对她展颜一笑。「你呀,可要给我做件漂亮衣裳,像你身上这件一样漂亮。」 她的语气就像两人十分熟识般亲昵,听着没有丝毫违和之感。 前世,虽然夏依嬛对夫家人都极为冷淡,但宣家人却对夏家陪嫁过去的下人都极好,像是陆氏从未苛刻过他们的月银,即便夏依嬛做出再出格的事,宣家人也不曾迁怒于他们。 「啊?」宣静宸一愣。「姊姊的意思是……」 夏依甯瞅瞅自己,半真半假地道:「喏,你瞧,我的衣裳都沾了血,还破了洞,肯定是不能穿了,没有一件漂亮衣裳,我如何走出去呀?」 宣静宸这才知道她在说笑,陆氏却已意会过来,她走上前,微笑道:「姑娘贵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家人肯定着急,若知姑娘本家,我们好派人通知一声。」 夏依甯规规矩矩地道:「多谢您了,我姓夏,馨州夏家,目前在四合胡同的程家做客,劳烦您派个人到程家说一声,找程家大姑娘,请她派人到这里来接二表妹即可。」 陆氏心中一动。「馨州夏家?可是夏正泰夏老爷府上?」 夏依甯自然要做惊讶状了。「正是。」 宣静宸惊呼了一声,嘴快道:「我哥哥正和贵府的大姑娘在议亲!」 「你这丫头莫要胡说。」陆氏笑瞋了宣静宸一眼,又温言谦和地对夏依甯道:「也说不上议亲,还没正式请媒人到府上呢,听闻大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且又知书达礼,秀外慧中,也不知是否能中意我家儿郎。」 夏依甯这时怎么也要挣扎着坐起来。「那么……您是宣夫人?」 陆氏知晓她要起身问安,连忙摁住了她。「快别动了,你的伤处才刚包紮好,这一动,若再有个差池,可怎么得了?」 「我娘说的极是,姑娘万万不可坐起,牵动伤口可不好了。」宣静霞眼也不眨地瞅着她,像是想要看出什么子丑寅卯来,最后只是问道:「姑娘可是夏家二姑娘,闺名夏依甯?」 她们家有意和夏家结亲,自然该打听的都打听过了,知道夏家有三位公子、三位小姐,大少爷夏展飞、二少爷夏展扬是嫡出,小少爷夏展钰是庶出,她兄长要议亲的大姑娘夏依嬛是嫡出,二姑娘夏依甯、三姑娘夏依媜是庶出,夏家主母程氏的娘家在京城,便是那四合胡同的程家。 夏依甯还未回答,便听到一阵呜咽哭声由远而近,众人一愣,紧接着又传来帘子叫人打起的声音,屏风后头一下子进来许多丫鬟婆子。 「小姐!」雨嘉第一个奔到床前,一双眼睛早哭红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姐才是!」 夏依甯见到同来的还有夏家候在岸边的李嬷嬷和管事夏福的媳妇儿方氏,另外四个是她院子里的二等小丫鬟。 这回她们姊妹来京城,程氏很是慎重,派了府里的二等管事夏福领着护院十人护送,还有李嬷嬷、吴嬷嬷,夏依嬛那里跟来了水嫣,也一样另有四个二等丫鬟随行伺候。 她思忖着,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在医馆躺着,却没见到夏福和吴嬷嬷,可见得他们正在焦头烂额的找夏依嬛,夏依嬛应是成事了…… 第9章 「老奴该死!」李嬷嬷诚惶诚恐,「明明见着甲板上出了事,也见着有人抱着伤者上了岸,乘了马车离去,可就没想到是二小姐,真是罪该万死!」 这次他们陪同两位小姐来花灯会,却出了这样的事,虽然事情是在画舫上发生的,可他们还是得担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陆氏见这些下人如此紧张,想到外头都说夏家主母待庶子庶女极为宽和,想来传闻都是真的。 「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怎么能怪嬷嬷?」夏依甯温言道:「回头我跟母亲说,母亲一向明理,肯定不会怪罪的,嬷嬷就快别自责了。」 陆氏暗暗赞了声,这女孩儿怎么说的话如此好听,态度如此从容,又如此善解人意,她打从心里喜欢。 互相介绍一番后,陆氏请他们到宣园去休息。 李嬷嬷却很是为难的样子。「多谢夫人一番好意,不过我们人多,这两日在我家夫人的娘家府上做客,就不叨扰夫人了。」其实她是有话急着要向夏依甯禀告。 陆氏见李嬷嬷一脸焦急,知晓她们主仆有话要说,转念一想,夏依甯伤得如此重,为了养伤,一定会暂时留在京里,明日再去程家拜访问候也可,她们在这儿反而叨扰了她歇息,母女三人便告辞了。 果然,宣家人一走,李嬷嬷便哭丧着脸道:「不好了!二小姐,大小姐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人!」花灯会都结束了,众人都从画舫下来了,但大小姐没去和他们会合,找到表小姐,也说不见大小姐,夏福和吴嬷嬷带着人分头去找了,真是快急死她了。 第三章 如愿结成亲 隔天,陆氏先派管事到程府送拜帖,没想到得到的回答是夏依甯已经回去馨州了,而且是夏家主母程氏亲自到京城接两个女儿回去,行色匆匆的,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宣静宸很是惋惜。「我还想与夏姊姊多亲近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馨州了。」 宣静霞将心比心地道:「许是在别人家里养伤不便,这才连夜赶回去。」 红叶不禁赞道:「夏夫人还亲自来接人,足见真把夏二小姐当亲生女儿看待。」 这两日,因着救了宣静宸,夏依甯成了宣园上下谈天的主要人物,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众人都津津乐道,包括她的生母韩姨娘是如何牺牲自己,保全了夏老爷和夏夫人的命,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两人一样舍身救人,真是菩萨心肠等等,说的都是她的好话。 宣静宸长长叹息一声,幽幽地道:「既然夏姊姊不在京城了,娘,咱们也回宁州吧!」 陆氏点了点头。 他们原是打算在京里住半个月的,可一场花灯盛会弄伤了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路上马车里都是静悄悄的,宣静宸几次欲言又止,而陆氏也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宣静霞的举止如平时一般平和,她微微笑道:「很奇怪,我觉得那夏二小姐不像陌生人,好似从前见过一般,有种熟悉的感觉。」 宣静宸眼眸一闪一闪的,马上附和道:「我也这么感觉!」 宣静霞微笑看着陆氏。「娘,您觉得呢?」 陆氏点了点头。「嗯,那姑娘的眼神特别讨人喜欢,我也与她一见如故。」 宣静霞微笑,有意无意的道:「难得咱们都喜欢夏二小姐,但愿夏大小姐和她妹妺一般讨人喜欢,那便是咱们家的福气了,若是进门的嫂嫂都不搭理咱们,那可会难受得紧。」 宣静宸反驳道:「怎么会不搭理咱们呢?以后进门,咱们就这么一个嫂嫂,咱们敬重她,她爱护咱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宣静霞笑了笑。「若是这样,自然最好。」 宣静宸又心直口快地道:「可是若夏姊姊能做咱们的嫂嫂那就更好了!我一辈子为她做牛做马也甘心!」 宣静霞取笑道:「你呀,什么都不会,绣条帕子都成问题,还做牛做马呢,肯定要被嫌弃。」 宣静宸叹了口气。「总之,我希望夏姊姊当我的嫂嫂……娘,不能改向夏姊姊提亲吗?」 陆氏有些无言。「快别胡说了。」 这就是她魂不守舍的原因,她有个想法,知道不应当,却是一直冒出来。 回到宁州,陆氏备下了许多补身的珍贵药材和西域来的除疤药膏,另有好几身她在宁州第一绣坊「锦织堂」订做的衣裳,以及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珍贵瓜果——冰梨、玉葡萄和拳头大小的蜜桃等,专程派大总管宣仲元送到馨州夏府给夏依甯。 陆氏万万没想到夏依甯会亲自回信给她。 那回信送来时,宣景煜刚刚回府,外头下起了雨,他回房,换下被雨水打湿下摆的外衣,来到正厅,外头雷声隆隆,又闷又热,丫鬟刚给他倒了一盏凉茶,就听得宣静宸看着信赞道—— 「夏姊姊的字也写得这样好啊!」 信不是宣仲元顺道带回来的,是夏依甯又派人专程送来的,还备了礼,给宣老夫人的是个正红色的荷包,丝线绣着「摸牌发财」,这是因为夏依甯前世在宣府住了十年,知晓宣老夫人最爱打叶子牌,专程绣了这个讨喜的荷包。 给陆氏的是块绣工极巧的长方形锦织,绣的是象征富贵的牡丹花,针脚整齐,配色清雅,线条流畅,两条绣帕是给宣静霞、宣静宸的,绣的分别是海棠和樱花,也是极为雅致,而给宣景煜的是个蝠形丝绣香囊,给正在梨山书院苦读的宣景扬是一枝刻着青竹的白玉紫毫,各人的礼物都是极为恰当的。 第10章 宣静霞见那锦盒里的香囊忍不住笑了。「夏二姑娘挺有意思,男子的香囊荷包绣的多半是山水,要不然就是一只麒麟,可她送予大哥的香囊上绣的却是只白鹤,这鹤不是有长寿的寓意吗?一般是送给长辈的,莫不是二姑娘要大哥长寿无疆?」 宣景煜微扬起眉,从母亲手中接过那封信,月白的素纸上,字迹确实娟秀圆润。 他又看了给他的香囊,针脚十分细致,下面缀着沉香缨穗,如同宣静霞所说,绣的是白鹤嘹唳九天的图案,不只如此,白鹤还脚踏灵龟背,祥云环绕,小小的香囊,将图案绣得栩栩如生,确实寓意着长寿。 「夏姊姊字写得好,绣工也这样好,说是才貌双全也不为过。」宣静宸对救命恩人满口的好话,对那条给她的绣帕也是看了又看,十分喜欢。 宣静霞抿嘴一笑,刻意说道:「夏家二小姐教养这么好,想来大小姐只有更好,爹爹挑的这门亲事肯定是稳妥的。」 宣景煜拿起凉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在一个府里长大,性子未必相同,你与静宸不就一静一动吗?」 宣静宸就像是在等他说这一句,忙不迭地道:「哥哥说的不错,夏姊姊好,不代表夏家大小姐也好,依我看,哥哥你不如娶夏姊姊吧,夏姊姊的人品摆在那儿,咱们都看见了……」 「静宸!」陆氏对女儿抛去一个嗔怪的眼色。「不许胡说,夏家大小姐是你爹看中意的人,怎可胡乱变更?」 宣静宸不服气。「可爹爹又没见过她们,怎知谁比较好?」 宣静霞不疾不徐地道:「静宸,你莫说了,谁比较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家大小姐是嫡女,咱们哥哥是嫡子,父亲去了之后,哥哥又是咱们宣家的主心骨,婚姻大事,自然要讲究门当户对,否则岂不叫人笑话?即便那嫡女进门之后冷待咱们,在外人看来,也是胜于娶一名庶女。」 宣静宸没好气地反驳道:「可若是嫡女缺条胳臂少条腿怎么办?难道因为爹爹在世时中意便要娶了她吗?」 宣家没有庶子庶女,因此她对嫡庶之分极为无感,现在一心就偏袒着她的救命恩人,巴望着人家能成为她的嫂嫂。 宣静霞好气又好笑。「静宸,你莫忘了,咱们都是嫡女,若娘要把你嫁给庶子,看你不哭鼻子去。」 宣静宸虽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她还是闷闷不乐。「人家是担心夏姊姊嘛,若是日后她的夫婿嫌弃她的伤疤,都是我害的。」 「你就别想这么多了。」陆氏开导道:「娘给夏二小姐送去的膏药里,有许多上好的去疤药,这几日娘再派人四处打听打听,若得了什么好的膏药,再立刻给她送去,好好调养,未必一定会留下疤痕。」 宣静宸忽然坐到宣景煜面前去,托着腮,正经八百地问道:「哥哥,不说别的,你呢?你可喜欢夏姊姊?」 见她那张可爱的鹅蛋脸近在眼前,宣景煜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女夫子是这么教你的吗?说话不经脑,这话若让外人听见了,岂不有损夏二小姐闺誉?」说完他才松手。 宣静宸没好气地揉着鼻子,嘟着嘴娇嗔道:「哎哟,好痛!哥哥好坏,真捏啊!」 宣景煜一笑。「不痛何必要捏?」 其实对于要不要与夏家大小姐订亲,他不置可否。 夏家大小姐是父亲过世之前看中的媳妇人选,也没特殊理由,说是馨州首富夏正泰的嫡女,未来两家能互相帮衬,母亲向来听从父亲的意思,因此孝期满后,便请了媒人探问夏家的意思,媒人回道,夏老爷对这门亲事很是中意,就等他们家去提亲了。 这婚事原是水到渠成,可偏偏从京城回来宁州之后,他也经常想起夏依甯,那时她微微抬手想摸他的脸,露出的放心笑容虽是叫他不解,却又撩拨着他的心。 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时不时便会浮现在他脑海,带着晶莹水花的睫毛浓长黑密,像把小扇似的。 她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宣静宸,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若是将来因伤疤而让夫婿嫌弃,或不得夫婿疼爱,岂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既然他娶夏依嬛只是遵从父母之命,他对夏依嬛并无特殊感情也无执着,那么他的妻子就未必一定要是夏依嬛,夏依甯也是夏家的女儿,娶她也是一样,最起码,现在他心里是对夏依甯的感觉多了一点,不否认自己想再见到她。 他把信收好,回过身,对陆氏道:「母亲,既然尚未正式登门提亲,那么就请媒人改向夏家二小姐提亲吧。」 「哥哥!」宣静宸兴奋惊呼。 宣静霞一愣,不该是这样的…… 「景煜,兹事体大,你可想清楚了?夏家二小姐虽然让家里看重,可毕竟是庶女……」陆氏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夏依甯很合她的眼缘,她一见就喜欢,何况又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忧的是,夏依嬛是她丈夫生前看中的媳妇儿,她贸然更动,若是丈夫怪罪…… 「庶女又如何?」宣景煜淡淡地道:「她的为人处世做得了我的嫡妻,这便行了。」 宣静宸简直喜出望外。「哥哥,你真的要向夏姊姊提亲?!」 宣静霞有些出神的看着身材颀长、眉目英挺的兄长,心中涌过许多情绪,她的好哥哥值得有个好姑娘来爱他,而夏依嬛绝不是那个好姑娘,夏依甯或许可以。 第11章 「你们先别闹腾。」陆氏有些不放心。「这事还要问你们祖母的意思。」 老人家对唯一的孙子要娶庶女,肯定不会没意见,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说人人到,外出的宣老夫人叫贴身丫鬟石榴给扶着回来了,而且一脸的不悦,彷佛还可以看见她鼻子在喷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宣老夫人一进门就气急败坏的嚷嚷。 陆氏连忙迎了上去,好声问道:「谁惹您生气了?」 「我说媳妇儿,咱们和夏家的亲事究竟如何了?」宣老夫人压根没法按捺住怒气,还没顺过气来就劈哩啪啦的说道:「我今儿在吴家打叶子牌,在那儿听到一件极荒唐的事儿,说夏家的大小姐要给镇江王府的二少爷做妾!唉哟我的老天爷啊!我说夏家大小姐要给咱们家做媳妇儿,那帮人却一个个都不相信,我气得差点没昏过去,牌也不打了,直接便回来了。」 宣静霞、宣静宸心里同惊,这事极大,饶是平时会跟宣老夫人没大没小说说笑笑的宣静宸也不敢随意搭话。 陆氏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娘,您说的是什么话?这不可能,花灯会前我才请人探过夏家的意思,夏家确实有意与咱们家结亲。」 她生性文静内敛,虽然平时会和其他家夫人交际应酬,但向来不会主动说人家长短,因此别人也不会主动来跟她说闲话。 「我说不清楚,让石榴说吧!」宣老夫人指了指石榴,自己则气得一屁股坐了下来,连喝了两盏凉茶才顺过气来。 旁边的小丫鬟忙给她搧风,另一个则伶俐的去端了水来,绞了帕子给她净面,可见她真是气得不轻。 宣景煜面色一肃,对石榴道:「你好好说,将听到的一字不漏说清楚。」 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都和他有关,一个是他好友千允怀,一个是他家有意议亲的夏家大小姐,他必须慎重其事。 「是。」石榴福了福身道:「奴婢听那些太太夫人们说,花灯会那日,夏大姑娘身子不适,在镇江王府七姑娘的舱室里休息,衣衫给丫鬟泼了汤水,正在更衣,不巧镇江王府的千二爷走错了舱室,撞见了衣衫不整的夏大小姐,好似……什么都看到了,这事在灯会后飞快地传了个人尽皆知,夏大小姐失了清誉,一心求死,故此,千二爷派人提亲,纳夏大小姐为妾,待下个月千二爷与安国公府的卓三姑娘成亲后,便会迎夏家大小姐进门。」她是个口齿伶俐的,说得前因后果有凭有据。 陆氏听完,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宣景煜则是沉默不语,他思忖着,千允怀就快和卓三姑娘成亲了,却是这么快就要纳妾,可能不知如何向他启齿吧,而他和夏家大小姐议亲之事目前还没有传出去,千允怀不知晓也情有可原,故此,定了纳夏家大小姐为妾之事,便没有特意来与他说。 「景煜,你怎么看?」陆氏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才在说要改向夏家二小姐提亲,夏家大小姐就出了这事,莫非注定? 她知道千允怀和儿子这两年走得很近,虽说他们与夏家的亲事八字才有一撇,可说好了要给他做媳妇的人突然成了好友的妾,怎么也会有疙瘩吧? 然而宣景煜却是淡淡的说道:「我与那夏大小姐既无婚约,也无口头约定,不过请媒人探过夏家口风罢了,婚事成不成,我半点也不在意,既是允怀损了人家姑娘闺誉,自当负起责任。」 宣老夫人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般的说道:「好!好!大丈夫何患无妻?凭咱们的家世,要娶什么样的姑娘没有,那夏家损了闺誉的大小姐,不要也罢!媳妇儿,你快派人把城里最好的媒人找来,让她说说城里和咱们家门当户对的人家,有哪些姑娘是与咱们景煜般配的,媳妇儿你给挑个最好的人家,马上请媒人去提亲!」 陆氏心中忐忑,不敢开口。 宣景煜却是轻描淡写地道:「祖母,孙儿心中已有适合人选。」 宣老夫人眼睛一亮,脸上骤然带着笑意。「是吗?原来你这小子有喜欢的姑娘啊!平时深藏不露的,我这老太婆还以为你有啥问题,看都不看姑娘一眼哩!快说,是哪家的姑娘啊?明儿个就派人上门提亲去!」 宣景煜自己也觉得奇妙,只要想到夏依甯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他心里就淡定了。 「祖母,孙儿适才已与母亲禀报过了,欲向夏家的二小姐提亲。」 陆氏瞪大了眼,他这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不叫她担半点责任,让婆婆没责怪她这儿媳妇的理由。 「你说什么?!」宣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眉头略皱,很是不以为然。「那夏家的二小姐不是庶出吗?娶不到嫡女就算了,也不能娶个庶女啊!」 她也听说了夏家二小姐搭救孙女儿的事了,她也是万分感激,可感激归感激,庶女还是庶女,这嫡庶差别可大了,虽然他们不是官家,没那么多讲究,可脸面总是要顾全。 「祖母,」宣景煜淡淡地说道:「所谓长嫂如母,二小姐能为陌生人不顾自身安危,必定也会孝敬祖母、母亲,待静霞、静宸如亲姊妹一般,担得起主母大任,为孙儿分忧解劳。」 宣老夫人低低哼了声,不说话,心里还是嘀咕再怎么贤良也还是庶女。 第12章 宣静宸瞧见祖母不以为然的脸色,马上拿着那荷包跑过去抱着宣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哥哥说的极是!祖母,您都不知道夏姊姊有多好,若是您见了,肯定会喜欢的,瞧,夏姊姊还给您送礼物来了,您看看喜不喜欢?」 宣老夫人接过那荷包来看了看,自然是喜欢的,她平时不是去别人家打,就是邀牌搭子来府里打叶子牌,她在手里反覆把玩着那苞包,语气已缓和了不少,「那姑娘,倒是个有心的。」 陆氏再下一城,「娘,娶妻娶贤,如今这世道,嫡庶已不是那么重要了,您想想表叔父娶的那韩家嫡女的作为,岂不叫人不齿至极?」 宣老夫人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哎呀,你说的对。」 她那表侄子娶的是簪缨世族的嫡女,教养夸到天上去,结果竟偷人,还生下了野种,让夫家丢脸丢到城外去,她那表侄子没脸见人,先把那孩子掐死,自己也吊死了,弄得一个好好的家愁云惨雾。 这么说,嫡女也不见得就是顶好,那夏大小姐竟然会大意到让自个儿身子给外男看了,骨子里肯定就是个轻浮的,保不定入门之后就会出做那偷人的下贱事儿。 陆氏见婆婆动摇了,忙又说道:「而且那夏二姑娘救了静宸一命,身上肯定留了疤,这还怎么嫁人?景煜既是觉得她好,那必然是好的,景煜的眼光,您难道信不过吗?」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宣老夫人摆了摆手。「我不知道,这事儿甭问我,你们自个儿看着办。」说完,起身就要石榴过来扶自己,嘴里又嘀咕了两句就往房里去了。 众人知晓宣老夫人这回答算是不反对了,宣静宸笑得眼儿都眯了起来,宣静霞唇角弯弯,也是乐见其成。 陆氏松了口气。「你们祖母居然这么快就同意了,倒是叫我意外。」 宣静霞笑道:「还不是娘说到了表叔公,祖母这才不再坚持。」 宣景煜正色道:「娘,虽说夏二小姐是庶女,但咱们礼不可失,一切照嫡女的规矩来,不让任何人看轻她。」 他始终难以忘记夏依甯看他的那双眼眸,想到那双眼眸的主人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心头莫名的一热,首次对自己的婚事有了些许期待。 夏家的两个女儿在备嫁,府里一下子忙了起来,尤其是程氏,同时操办两个女儿的婚事可不轻松,除了定下嫁妆,还要慎重的挑选陪嫁丫鬟和陪房。 然而夏正泰和程氏却始终闷闷不乐,千家虽然是王府高门,但掌上明珠要给人做妾,他们怎么能舒坦? 程氏更是后悔不迭,当日若她没叫女儿去花灯会就好了,嫁给宣家做正室夫人比嫁入王府做妾好太多了,再过几日便是千允怀迎娶正妻的日子,她心里都不是滋味了,女儿又怎么开心得起来? 程氏越想越放心不下,让贴身丫鬟玉梳去厨房拣了几样刚做好的点心,便往雅竹轩去看女儿。 夏依嬛正在备嫁,她和夏依甯姊妹俩的嫁衣和鸳鸯锦被等等嫁妆都由馨州的「百绣坊」承接了,她自己只消绣点送给未来婆家人的见面礼即可。 程氏看着女儿那待嫁的雀跃写在脸上,她的心就更沉重了。 她曾请人探过千家口风,心想着说不定对方能迎嬛儿为平妻,然而千家一口回绝了,还道他们是商贾之家,本是不可能和王府结亲,若不是王爷和王妃顾念女孩家的闺誉,凭他们夏家的女儿要进王府为妾也是身分不符。 「娘!」夏依嬛见程氏来了,搁下绣活,亲自给程氏斟了一盏茶,神情尽是喜悦。 程氏没心情喝茶,愁眉不展的看着女儿。「嬛儿,过几日便是千二爷娶妻的日子,你心里当真不介意吗?」 夏依嬛脸上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愁色,反倒自信满满地道:「女儿知道娘在担心什么,不过娘就不需要操心了,女儿自有定见。」 她打听过了,那卓容臻的容貌只是一般般,千允怀会娶她完全是因为她的家世,只要她得了宠,让千允怀休了卓容臻,再将她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有信心,凭自己的花容月貌,千允怀一定会为她倾倒,若她比卓容臻先怀上孩子,胜算又多了几分,加上她透过千玉莹都打点好了,千府里不少人都得了她的好处,那些下人若个个将她奉为主母,卓容臻肯定会气炸了肺,自然也没心情跟千允怀新婚燕尔了。 「你这孩子……唉。」程氏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出了事后,她还极力想要保住和宣家的婚事,可女儿执意要嫁给千允怀,不然就要去寻死,女儿态度贞烈,口口声声只认定千允怀一人,说是身子叫他看了,只能嫁予他一人,她真是没办法了才会同意这门亲事。 程氏唉声叹气的出了雅竹轩,思忖了一会儿,又转到翠玉轩去。 嬛儿要入千府为妾后,她以为宣家肯定会不谅解,正在苦恼要如何登门致歉时,万万没想到宣家竟然向甯儿提亲。 两家是门当户对,可甯儿是庶女,宣景煜是嫡长子,他的妻子将来是要掌家做主母的,他竟会愿意娶个庶女为妻?除了感念甯儿救了宣家二姑娘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不过,这倒叫她松了口气,两家人不必为了嬛儿之事撕破脸,她问了甯儿的意思,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说是如此能化解两家疙瘩,甚好。 第13章 甯儿是如此的懂事,可她还是怕甯儿心里会不舒服,虽然宣景煜是一等一的好,可是他和嬛儿谈婚事在先,如今嬛儿和千允怀出了那种事,这才改为向甯儿提亲,不免让人产生联想。 见程氏如此挂怀,夏依甯反过来安慰道:「母亲莫担心,能嫁给宣少爷是我的福气,是我高攀了,我又怎么会不开心呢?再说了,我受伤时也见过宣夫人和宣家两位小姐,都是极为和善的,想来我进门之后,她们都会善待我,母亲就专心操办姊姊的婚事吧,毕竟王府大,规矩也多,给姊姊的嫁妆千万不要失了礼数才好,莫叫姊姊让人笑话。」 夏依甯真是一点都不介意,这些日子以来,她深怕宣家一气之下改为求娶别家的姑娘,幸好一切都如她所愿,宣家真的向她求亲了,想到自己就能如愿嫁给宣景煜,她整日的嘴角都上扬。 「你放心。」程氏轻拍她的手道:「你和嬛儿我都是一般看待,嬛儿有多少嫁妆,你就有多少。」她对两个女儿真是一视同仁,嫁妆都是一模一样,不会谁越过谁去。 虽然人人都跟她说,她再怎么疼爱甯儿,还是要嫡庶有别,可她不这么想,若没有韩姨娘,她老早不在世上了,甯儿做为她的女儿又懂事贴心,今日以庶女身分嫁进宣家,更是要十里红妆才不会让人看轻。 第四章 洞房见郎君 中秋过后,宣家、千家的彩礼同时送来了。 千家虽为镇江王府,可原就家底不丰,今年府里可用的现银都用在给安国公府下聘了,因此给夏依嬛的彩礼是少得可怜,打开箱笼一看,还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程氏见了,在房里叹气了一整个下午。 女儿给人做妾,唯一能对人说的就是镇江王府的门第了,王府和商家差了何止十个级别,她对彩礼是有所期待的,可堂堂王府,纳妾的彩礼竟然只有十二抬,寒酸得叫程氏看了心酸,自己捧在手心疼爱长大的女儿,竟只得了十二抬彩礼,她不仅为女儿不值,也没脸见外人了。 反观宣家,竟是足足到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彩礼,打开后是琳琅满目的珍品,将偌大的院子铺得满满当当,府里上下都来看热闹,众人的眼珠子都要跌出了眼眶。 大总管在唱宣家的礼单,礼单长得几乎要拖地了,拳头大小的东珠就有一箱,白玉也有一箱,珠宝首饰里,金首饰头面一箱,玉首饰头面一箱,银首饰头面一箱,宝石首饰头面一箱,云锦蜀缎和江南绡纱各一百疋,竟还有上好的杭绸也是一百疋,众人以为杭绸便是极限了,哪知道后头打开的箱子里还有宫锦宫绸,其余精美的玉器摆设和古董珍本字画无一不足,最后是一对肥嘟嘟的活雁。 按礼数,以木雁或白鹅替代皆可,可宣家却寻来一对活雁,可见宣家有多重视这门亲事。 对于彩礼的差别,夏依嬛非但没嫉妒之情,还真心诚意的向夏依甯恭喜,镇江王府家底薄,这是她早知道的事,否则她如何能收买得了千玉莹?未来,等千允怀走上仕途,有她的财力为他打点,让他一帆风顺,他还不待她如珠如宝吗? 另一边,夏依甯在翠玉轩里,听完雨嘉喜孜孜的形容彩礼有多少又多少,她满心的感动。如此贵重的彩礼,说明了宣家对她的看重,不因她是庶女而轻慢,也说明了他们很欢迎她成为宣家的一分子。 「甯妹!」夏依嬛过来了,身后跟着水嫣。 「大小姐好!」雨嘉忙请安斟茶。 夏依嬛笑吟吟的,随手脱下一只玉镯子塞给雨嘉。「日后你跟二小姐过去,可要好生护着二小姐,莫叫二小姐给宣家人欺负了。」 雨嘉原是不敢收的,见夏依甯点了点头,她这才收下,又对夏依嬛福身道:「奴婢一定好生记住大小姐的话。」 夏依嬛点了点头。「你们两个都先下去吧,我还有些体己话要跟二小姐说。」待水嫣和雨嘉下去了,夏依嬛这才收了笑,正色道:「甯妹,你要懂得收拢人心,尤其是咱们的贴身丫鬟,一定要让她们打从心里觉得你当她们是亲姊妹,半点都没拿她们当下人看,如此她们才会忠心耿耿,为咱们死都行,身边就是要有一个这样赤胆忠心的下人,若是必要做什么时,也才方便,你不要小看了我说的这些,这些都是祖母教我的,祖母在世时能把咱们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整治得祖父身边那几个姨娘都不敢作怪,她说的话必定是要听的。」 夏依甯闻言,心里一颤。原来是这样,所以前世夏依嬛才会对她那么好,才会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下人,就因为她认为自己和夏依嬛情同姊妹,明知道夏依嬛做了许多错事,她还是说服自己要守口如瓶,以致让宣家招来大祸…… 「怎么了?甯妺,怎么如此看我?」夏依嬛见她神色有异,顿觉奇怪。 夏依甯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深觉姊姊的话十分有理,在反覆思量罢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咱们平时对下人好点准没错。」夏依嬛见她受教,也是开心,又道:「不过,我今日过来不是要跟你说这些的,我是来给你添妆的。」 她笑吟吟的将带来的一个描金退光匣子打开,里头一件件的首饰闪烁着绚丽夺目的流光,不管是发簪、步摇还是耳环、花翠,都十分精细。 夏依甯认出来那都是馨州的「钰宝斋」打造的首饰,钰宝斋往来客户非富即贵,东西也比别的珠宝铺子贵上三成,她的眼神像锥子似的盯着那些首饰。「姊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第14章 前世她已知道夏依嬛惯用钱银来收买人心,现在她只要装作震撼,再万分感激的收下便可以了。 夏依嬛见她如此反应,果然满意,脸上得意一闪而过。「你别推辞,你为了成全我,还被炸伤了,吃了许多皮肉之苦,又为了不让爹娘和宣家结下仇怨,答应嫁给宣景煜,你一心为我,不过区区一盒首饰算什么,你此去可是宣家少夫人,若没有些贵重行头,可要叫人看轻了。」 夏依甯一脸动容。「姊姊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却没什么可以回报姊姊的,实在惭愧。」 「姊妹俩还说什么回报?」夏依嬛一笑。「咱们各自幸福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夏依甯看着她,在心中信誓旦旦地道,会的,我会幸福的,我一定会幸福的!至于你,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过了腊月,适宜婚嫁聘娶的大吉之日只有一日,因此夏家在一日里嫁了两个女儿。 卯时,天色还未大亮,夏依甯、夏依嬛便让下人唤起,沐浴净身,在各自的院子里任人折腾摆布,整座夏府灯火通明,上上下下皆为两位小姐忙个不歇。 梳头化妆,皆是要费番功夫的,梳新娘髻尤其繁琐,好一阵精挑细选,这才把钗钉簪环都戴上去。 收拾好头面,夏依甯换上大红嫁衣,颈脖和双手都挂上了首饰,待梳妆完毕,外头天色早已放亮,吉时也到了,响亮的炮竹混合着喜乐声,翠玉轩的丫鬟都兴奋了起来。 雨嘉出去外头探消息,不一会儿喘着气进来,大声道:「小姐!宣少爷……不不,是姑爷,姑爷亲自来迎亲了!」她眼眸闪亮亮的,一股脑的又道:「迎亲队伍就来了四、五十人,可把咱们府上的高墙围了大半圈,姑爷骑在枣红色的骏马上,那品貌真真叫人移不开视线哪!」 夏依甯闻言,不禁心跳加速,却也很是感慨。 前世宣景煜亲自来迎亲,就是她报的喜,可夏依嬛听了只是撇撇唇,丽容似冰,没半点动容,直到出嫁那一日都还显得不情愿。 如今,镇江王府一顶粉轿便将夏依嬛抬走了,饶是夏家送上千里红妆,可见女儿连大红嫁衣都不能穿,程氏来看她时还红着眼眶,适才肯定是哭过了。 夏依甯忙起身见礼。「母亲。」 程氏摁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程氏端详着她,眼中浮现欣慰之色。「甯儿,嫁做人妇,谨遵妇礼,谦卑恭让,日后侍奉好婆母与夫君是你的本分,娘晓得你是有分寸的,以后也一定福气相随,若有什么委屈,一定要派人送信来,爹娘一定为你做主。」 夏依甯恭顺道:「女儿明白,多谢母亲的养育之恩,此去宁州,不能再日日给您请安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程氏又拉着她的手殷切叮咛了几句。 夏依甯想到两人数年的相处,真像母女一般,也不禁红了眼眶。 前世她虽为家生子,可爹娘早早就因水灾去了,从没享受过父母疼爱,这一世得程氏温暖相待,也是她并不想对夏依嬛报仇的原因。 夏依嬛是程氏珍爱的女儿,若有个差池,程氏怎么承受?所以了,她不会报仇,只盼夏依嬛好自为之,不要再重蹈覆辙。 程氏亲手将大红盖头披在夏依甯头上,夏依甯眼前一红便看不见其他了,雪阶、雨嘉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待出了翠玉轩,一声「吉时到,上轿」,依规矩新娘足不能沾地,夏家的长子夏展飞接手,背着夏依甯跨出门槛,将她送上大红花轿。 夏依甯坐在轿里,沿途百姓对她嫁妆的惊叹之声不绝于耳,此番离家嫁到宁州,她有一种终于要回家的感觉,宣府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想到再过几个时辰便能见到宣景煜,她的心便片刻都无法定下来,虽然知道此刻他人就在她的身边,可是她盖着红巾看不到他,仍有不安。 很快便到了码头,由馨州到宁州,坐船不用半个时辰,宣家派了自家大商船来迎亲,又是一番敲打锣鼓的热闹,夏依甯不必下轿,八抬大轿直接抬上了大船,知晓宣景煜就在身边,她虽然看不见外面,倒没有半点儿不安。 扬着宣字的商船缓缓行驶在虹河之上,夏依甯因为没事可做,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吴嬷嬷来对她说的话。 吴嬷嬷是程氏的奶娘,奉程氏之命,来教导她闺房之事。 前世她未曾嫁人,也没人跟她讲过夫妻的房中事究竟是如何,但她记得清楚,夏依嬛在洞房第二日晨起时,哭得梨花带雨,半点都没有新嫁娘娇羞的喜悦,还说她的清白给宣景煜糟蹋了,说他是禽兽,听得她们几个贴身丫鬟又惊讶又无奈,宣景煜也好似听见了那一席叫他情何以堪的话,那一日一直脸罩寒霜。 而今夜,要和宣景煜洞房的人是她,她一定不会叫他失望难受,她会尽全力好好表现,讨得他的欢心。 没一会儿,雪阶来了,在轿前禀道:「小姐,姑爷担心您会晕船,命奴婢拿薄荷膏来给您,让小姐擦在耳后,便不会那么难受。」 夏依甯由轿帘下接过薄荷膏,她根本舍不得用,像看什么订情之物似的,一直搁在手里端详。 他分明是知冷知热的好男儿,是夏依嬛不懂得珍惜,从不曾对他敞开心房,一心就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千允怀。 罢了,今夜夏依嬛便能得偿所愿,成为千允怀的女人,她应是能知足了,日后她要做的便是让宣景煜看清千允怀的真面目,让他知晓千允怀与他友好交往都是有目的的。 第15章 花轿下了大船,喜乐一路伴随,新娘子丰厚的十里红妆再度成为百姓品头论足的焦点,行了约莫一刻,轿子停住,稳稳地落在地上,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竹声。 夏依甯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前世她就守在这花轿旁,看着宣景煜来踢轿门,那时他脸上挂着俊朗的笑容,大概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娶了个冰山美人回来,非但与他同床异梦,还害得他身首异处…… 夏依甯的思绪让一声「新郎踢轿门」打断,就听轿帘外的人象征性地踹了下轿门,她的心一跳,还来不及想什么,喜娘已打起轿帘,将她扶下了轿。 她踩着红毡,跨过马鞍子和火盆,缓步慢行,进了喜堂,她知道喜绸的另一头是宣景煜在引导着她,所以她的心很是淡定,不管这繁锁的仪式要多久,她都甘之如饴,这是她求了两世才得来的姻缘,自然每一个瞬间她都点点滴滴的珍惜在心头。 「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待听到夫妻交拜时,夏依甯让喜娘牵引着往右边转了小半圈,她慢慢矮下身子,深深一拜。 她的对面是宣景煜,从此举案齐眉,白首不离,这不只是她对婚姻的誓约,也是她对他的誓约。 「礼成——送入洞房——」 终于仪式完毕,夏依甯被送进了新房。 房里的味道是她前世所熟悉的,燃着宣景煜惯用的怡州白丹香,他会用白丹香是因为他的姨母,也就是陆氏的胞妹,其夫家在怡州经营香料铺,每年都会送几种不同的香料过来,他用惯了,也就不换了。 她一直觉得这白丹香很是特殊,好似置身在清晨的竹林里,又彷佛能听见高山流水的琤琤琴音,会让人想到「风瑟瑟以鸣松,水琤琤而响谷」,闻了心里很是平静。 可惜,此刻她无法好好回味过往,闹洞房的宣家亲友挤了满屋子。 「新郎官来了!」有人兴奋的喊道:「要给新娘子掀盖头了!」 众人都很识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夏依甯心里一紧,知道宣景煜就拿着喜秤站在她面前,她不由得紧张。 虽然他们已经见过了,可她还是心里悬着,担心他不满意她的容貌,担心他会不会后悔向她求亲? 她心跳如擂鼓,红盖头已被挑下,她的眼前一亮,应该娇羞低下头去的,可她却抬眸望着他,对四周涌来的赞叹之声恍若未闻。 他着了猩红喜袍,模样就与她记忆中的一样英挺轩昂,他的身形挺拔修长,为人正气凛然,做事决断有力,是她能倚靠一生的郎君。 想到所嫁之人便是前世系了整个心思的人,她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心里充斥着幸福之感。 宣景煜低头凝视,对上一对炽热眼眸。 他的媳妇儿脸蛋酡红,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竟像是在顷刻间便将心交给了他一般,让他由心底涌起一股热意。 「煜哥哥,嫂子如出水芙蓉,你看嫂子都看傻了,忘记要去前厅应酬宾客了。」 也不知是哪房的妹妹出言调侃,宣景煜这才回过神来,对自己适才瞬间的失态感到莞尔。 他们在起哄声中饮下交杯酒,喜娘连忙把备好的金豆子发给屋里的每个人,见者有份,得了金豆子,闹洞房的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新房终于安静了,宣景煜笑了笑,说道:「我出去应酬宾客,你若累了便先洗漱歇会儿,若饿了便先吃点东西,我让你的丫鬟进来服侍你。」 夏依甯点了点头,就见他出了房门,把喜娘也唤出去,不一会儿,雪阶、雨嘉都进来了。 雨嘉掩不住兴奋之情,叽叽喳喳地道:「小姐,姑爷看起来人好好,适才赏了奴婢们荷包,叫奴婢们进来伺候,怕喜娘在,小姐会不习惯,还把喜娘支走了。」 夏依甯微微笑道:「他原来就很好。」 雪阶笑道:「小姐这么快就帮姑爷说话了。」 夏依甯也不分辩,让她们给自己卸下钗环首饰,心里想的是前世她在府里的荷花池边跌了一跤,把爹娘留给她的玉佩弄不见了,他见她在池边哭,问明了原由,叫人连夜打捞,将她的玉佩找了出来。 他真的……是个好人。 她不过是个下人,他却能将心比心,若是前世夏依嬛肯好好做他的妻子,他必定会珍惜呵护。 「每次小姐露出这样的神情,奴婢都猜不着您在想什么。」雪阶笑着说道,将钗环放回匣子里,叫外头的粗使丫鬟抬了热水进来。 夏依甯沐浴过后,换上一身轻便的大红织锦缎绣衫,雪阶用干帕子将她的湿发轻轻绞干,也不梳头了,就让青丝披在肩上,再洗去脸上厚粉,抹了层雪凝露,虽然一日并未进食多少,但此刻她也不饿,只吃了一块糕点,喝了小半碗加白糖的马奶子便回到榻上,此刻她一心一意想做的,就是一个人静静的等待宣景煜回来,雪阶、雨嘉见状,便收拾了东西退出去。 新房里只剩夏依甯一人了,起先她还坐着,待龙凤烛已燃去三分之二,屋里仍是静悄悄的,她不免也感到倦了,忙乱了一日,她的眼皮子渐渐沉重,最终熬不住地沾上了锦榻。 宣家是宁州首富,又是百年望族,守了三年丧期,好不容易今日办了喜事,道贺的宾客络绎于途,席开了百桌还不够,喜宴一直闹到亥时才散,饶是宣景煜的酒量向来不错,此时也有几分醉意。 第16章 「少爷还好吧?」宣安扶着主子往新房里去,脸上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少爷得清醒点,少夫人还在新房等少爷哩,保不定待明年这时,咱们府里就能听见小娃娃的哭声了。」 宣景煜忽然脚步一止。「不是她。」 宣安一愣,心里咯噔了声。「您是说……」 宣景煜点了点头。 宣安松了口气,下意识举目看了看四周,才道:「不是少爷梦中的女子,那真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虽然知道少爷先前就见过夏二小姐了,可小的还是担心得紧,真怕那盖头一掀,就是少爷梦里那蛇蠍美人,怕夏家二小姐莫名其妙在路上给人掉包了,换了那蛇蠍女子来顶替。」 他打小伺候少爷,少爷成年后也没要通房,还是由他伺候,因此他最清楚主子的事了。 主子一直被一个恶梦所扰,起先主子不肯说,有一回,主子由恶梦中惊醒,浑身汗湿,身子却是冰冷的,是他急了,说要去禀告老夫人和老爷夫人,主子这才缓缓吐实。 主子说,梦里宣家遭罪,满门抄斩,无一幸免,他梦见自己在刑台上人头落地,有个女子冷眼旁观着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梦里是他的妻子,也是她亲手将他推上断头台。 老天爷啊,那时主子不过才十岁,竟会作这样可怕的梦,饶是他听了也胆颤心惊。 后来的几年,少爷断断续续一直作这个梦,他觉得不安,也觉得不祥,几次要禀告老爷夫人,可少爷不让他说,这么多年来,他自个儿憋在心里,可快把他给憋死了。 好不容易,少爷的亲事定了下来,虽然由两位小姐的口中听到那夏二姑娘多好多好,可他还是忐忑不安,深怕主子的梦境成真。 如今,盖头都掀了,少爷亲眼确认过新娘子和梦中不同,从今尔后,他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落了地,再也不必担心那无稽的梦境会成真了。 「看来这些年是白白担惊受怕了。」想到自己竟会对一个梦耿耿于怀,宣景煜不免失笑,认为自己小题大作了,甚至在掀盖头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加速,害怕见到的会是他梦里的女子。 他以为他不会没来由地一直重复梦到同样的梦境,但如今看来,确实是没有理由,再转念一想,那不过是个梦,因为他太在意,才会挥之不去。 「少爷,恕小的多嘴,您的梦千万不要告诉少夫人,以免少夫人多想。」 宣景煜的嘴角浮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你都还没娶媳妇儿,怎么会明白这些?」 宣安振振有词地道:「小的家中有五个嫂子,女人家最爱胡思乱想,就是这份胡思乱想时不时就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小的看多了,自然明白。」 宣景煜忽然笑道:「你这倒是提醒了我,你五个哥哥都娶媳妇了,你也该娶媳妇儿了。」 宣安啧了一声,「再说吧,小的眼光可是很高的,说实话,少爷您也知道吧,咱们府里没有好看的丫头。」 宣景煜一笑置之,这倒是实话,他母亲心善,挑丫鬟时专挑身世可怜的,正好那些身世可怜的都略略清秀而已。 宣安将主子送到新房门口止步,守在外间的雪阶、雨嘉见了他,齐齐福身叫了声姑爷。 宣景煜微微颌首便进入内室,随手将房门拴上。 如他所想,他的新娘子已经睡着了,红烛高烧映照着她的睡容,光影下,她的娇颜显得格外动人,让他又想起在画舫上初见的那一个片刻,她的双眸里流动着毫不掩饰的悸动,那悸动中带着重逢的欣喜,绝不是对陌生人会流露的。 她是把他当成别人了吗?是当成什么人了?这问题他自然是想不通的,日后再问她便是。 喜房里侧的六扇琉璃屏风后有个相连的梢间,改建成了净房,是与她的亲事定下之后,他母亲寻了能工巧匠来改建的,说是这样方便些。 见她睡得熟,他便迳自去净房沐浴,换去一身喜服,改着与她相同的大红锦缎中衣,这是她的嫁妆,也是她亲手所绣,照大齐朝的规矩,洞房之夜,新人需得穿上新娘亲自绣的大红中衣,这般才能早生贵子。 他上了床榻,打量着躺在身边的丽人,洁白秀丽的脸颊,如画的眉目,就像个美玉雕刻的人儿,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额前几丝乌黑的刘海垂着,更显得动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她,但先前在画舫上,四周吵杂,她身上还伤着,不似此刻,房里只有烛火在燃烧的声音,帷帐里只有他们两人,他能够好好地看她,看这往后将为他侍奉长辈、生儿育女、操持内宅的女子。 越是看她,他越是感到不可思议,她一个大家闺秀,如此娇柔,如何有勇气不假思索的为静宸挡下烟火?她就不怕若是有个差池,会损及自己的容貌吗? 就在他定定看着夏依甯的同时,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她缓缓睁开了眼眸,又眨了眨眼,这一瞬,娇美的她像是花苞,叫人生出正在盛开的错觉,令他的心猛然一跳。 霎时,彷佛天地都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与她。 她又来了,又是那种跨越千山万水,终于得以与他相见的悸动流转在眼眸之中,就好像想伏在他的怀中,因为太过喜悦,或者太过委屈,彷佛她的心口又酸又涩,又欢喜又感触,想好好哭一场对他倾诉似的。 第17章 夏依甯正是压抑着这种念想。 八岁重生,走过多少个寒暑,她独自在夏家熬了许久,等待自己长大,也等待他长大,她每日盼着与他再见,如今终于走到他面前来了,她的心阵阵地揪痛,她多想扑进他的怀里把一切都告诉他,但她不能,若他知道她是前世的甯儿,怕是连她也会恨下去,所以,不管她有多想要对他诉说一切,她都得忍住,她是来助他逢凶化吉,不是来扰乱他心神,令他痛苦的。 可,她以为她努力地在压抑,不想串串泪珠已不由自主的滑落。 宣景煜心头一震,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她为何落泪? 难道,这是一桩她不情愿的亲事?众人自然都会认为她高攀了,可焉知道她是否早有意中之人,却叫他的求亲硬生生给拆散了…… 他心头一沉,面色有些复杂地问道:「娘子为何彷佛识得我?又为何落泪?」 他们是要相处一生的,他不想一辈子存着这个疑惑,也不想她藏着心事,落得同床异梦的结果。 前世之事像流水般缓缓淌过心底,夏依甯眸底水润,凝视着他道:「我在梦里见过夫君几回,像是前世相识,今世再见,不由自主的高兴,我一心想再见夫君一面,幸好夫君向我求亲了,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话原就是她的肺腑之言,她说得极是真诚、诚恳,叫人生不出半点怀疑。 宣景煜听着她这番柔情的告白,凝视着她如天山湖水般的眼眸,只觉浑身血脉涌动。「你送我的香囊太过特殊,我把你娶进门就是想要问问你,为何在香囊上绣了鹤、龟,是让我长寿之意吗?」 她轻轻点头,目光微微闪亮。「咱们一起长寿,以红尘为纸,岁月作墨,天长地久,永不离弃。」 第五章 重生还有他 宣景煜从不知道他能这样被打动,她与他说话的口吻,直像是与他相识了许久,她眉眼间的诚也让他的心为之荡漾。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庞,眸色渐深,薄唇缓缓压了上去,先是轻轻啄吻,跟着辗转吸吮她的唇,最后缠住她的唇不放,待把她的两片嫩唇吻了个够,这才挑开她的唇,他的舌滑入其中与她的纠缠。 夏依宁昏昏沉沉的由他吻着,两人的身子在大红喜被里紧紧相贴,加上两人的衣物都十分单薄,她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硬挺正贴着她的密处,他那浓烈的男性气息令她的心怦怦直跳。 虽然前世她完璧未嫁,对男女之事却并非一无所知,可以说是拜夏依嬛所赐。 夏依嬛渴望牢牢抓住千允怀的心,要他只为她一人倾倒,因此寻了许多图册,举凡《玉房秘诀》、《房术玄机》等等,她都花了大把银子买来研读,还要她帮着看有无遗漏之处,所以她虽然素无经验,但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小图,她也看了许多。 …… *此处省略【2318】字。请谅解* 不多时,红帐低垂,人影相依,房里弥漫着淡淡暧昧气息,帐里的人儿好似一对交颈鸳鸯,虽然两人身上都是一片潮湿钴腻,却是敌不过欢爱过后的浓浓困倦,沉沉睡了过去。 夏依嬛的心跳得厉害,她就要和她朝思暮想的情郎洞房了,虽然吴嬷嬷为她讲了些闺房之事,她还是一知半解,但最后吴嬷嬷说了一句「一切交给姑爷便是了」,倒是让她吃了颗定心丸。 是啊,她也不须懂太多,夫君对她做什么,她受着便是了,只要能讨得他的欢心,她什么都愿意做。 千允怀进入新房之时,便是见到这样一张娇羞万分又带着强烈喜悦的艳丽面孔,他顿时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他真没想到这一世还是摆脱不掉她,她竟会成了他的妾? 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前世对他投怀送抱,主动勾引他私通苟合,他因为觊觎宣家庞大的家产,不得不与她虚与委蛇,谁知这个贱蹄子竟然把他心爱的女人送进二皇子的手里,让二皇子糟蹋,最终令宣静霞狂送命。 重生而来,这一世他没什么有求于她,如今他可是先知,他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他想要什么都可以靠自己得到,除了要像前世那般一帆风顺,甚至是凌驾前世的荣华富贵之外,他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得到他心爱的宣静霞,这一世,他绝对不容许宣静霞再落入别的男人手里,不容许她再被别的男人糟蹋。 他很明白,只要他手里握着权力,他便能为所欲为,前世他虽然位居高位,可总是在天子之下,若有朝一日天子翻脸不认人,他的富贵瓦解也是眨眼的事。 所以了,他经过深思熟虑,他有了新的计划,前朝大梁的国相毒死了国君,一手扶持年幼的皇子登基,自己当起了摄政王,在大梁翻云覆雨,掌控了朝堂,一边暗中招兵买马、组建党派,扩大势力,待时机成熟,他杀了幼帝,自己称王,既有前例可循,他为何不能仿效为之? 到时候,他要宣静霞做他的女人又有何难?而眼前这个女人,前世里她不过是他利用的对象,在宣家家破人亡之后,他也将她一脚踢开,她最终悲惨的死在他的后宅里,无人闻问。 这一世,她竟又主动飞蛾扑火,抢着到他身边,他没想到一个闺阁千金能厚颜到这等地步,毫不知耻的联合七妹做了一场叫他看见她身子的戏码,又将消息放得满城皆知,令他不得不娶她,实在让他厌恶至极,这个从骨子里就下贱的娼妇,怎么和他的宣静霞相比? 第18章 既然她要作践自己,那好,他就帮她一把,他倒要看看她能下贱到什么地步,又能忍受到什么地步,好好的正妻不做,偏要做妾,这是她自找的,可不要怪他,他会好好的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而且为了让宣静霞心甘情愿的爱他,做他的正妻,他不会像前世那般狠绝,只要宣景煜配合一点,他很乐意给他一条生路,对于如今的他而言,未来的事他都知道,不必灭了宣家,他也有很多方式可以爬上高位。 他嘴角噙着微笑,眼底闪着幽暗的火光,一步一步走向喜床。 见到心上人走向自己,看着那张在烛火映照下越发俊美无俦的面孔,夏依嬛的心跳得怦怦直响,她的脸微微热了起来,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抬起眼来瞅着他,眸子里含着点点醉人的星光。 他肯定十分惊艳于她的容貌吧?他肯定听过她的才名吧?亲事定下之后,他不可能没打听过她,只要稍加探听便会得知她是馨州才貌双全的才女,是夏家养在深闺里的一朵娇花,加上她的十里红妆,对于这样的她,甘心成为他的妾室,他又怎么可能不满意呢? 今夜她会曲意承欢,以后也会将自个儿的嫁妆银子都拿出来为他打点仕途人脉,他很快就会知道她的好,他会对她专房独宠,会打从心里的爱她、离不开她,气死那个卓容臻。 千允怀上了榻,身上散发着令夏依嬛迷醉的檀皂香气,他迳自解开了衣襟,随兴地坐着,夏依嬛娇羞的别开眼眸,半垂着眼睑不敢看他,想象他解完自个儿的衣衫就会来解她的,跟着便是好一番缠绵…… 「你那个丫鬟,外头那个穿杏色衣衫、柳叶眉、丹凤眼的丫鬟,把她叫进来,今夜,你们两个一块儿伺候我。」千允怀稀松平常地说道。 她一愣。「相公,你、你说什么?!」 他笑道:「我说,让你跟你那个丫鬟一块儿伺候我,怎么,不行吗?」假正经的女人,他倒要看看她怎么应付。 夏依嬛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想显出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 让她和她的丫鬟一块儿伺候他?这是他们京城人洞房的规矩吗?若有这规矩,吴嬷嬷怎地没跟她说过?若是没这规矩,那……是他的癖好? 几年前,她不小心听到几个马房的下人在跟她大哥说荤话,他们想拐当时还未加冠的大哥去逛妓房,说「醉仙楼」的姑娘任由他们怎么玩都可以,还可以两个姑娘一块儿伺候,保证让他飘飘然,欲仙欲死,还说城里好些公子哥儿都好这一味,争先恐后的去尝鲜,城东的吴公子更曾要三个姑娘一块儿伺候…… 这么说来,千允怀这会儿要她和丫鬟一抉儿伺候也不是什么怪事,就是不曾试过,想尝个鲜罢了。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会不会他也向卓容臻提过同样要求? 卓容臻是国公府的小姐,肯定不会放下身段跟丫鬟一块儿伺候他,若是自己能满足他的要求,表现得大器些,他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往后都会把心放在她身上。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敲没有错,她连忙嫣然一笑。「怎么不成?她原就是打算日后开了脸给相公做通房的,相公想要早点要她,自然是成的。」 水嫣被叫进房里,她一时有些无措,不知姑爷和小姐叫她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千允怀半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问,俊美的面孔此时透着几分邪佞之气。 「奴婢水嫣。」水嫣见新姑爷敞着衣襟露出胸膛,她根本不敢抬眼。 「水嫣?」千允怀打量着她,笑了起来。「好名字,人如其名……把衣裳脱了,上来。」 「啊?」水嫣保住了。 夏依嬛勉强一笑。「姑爷叫你脱了衣裳上床,你保着做什么?还不快昭做。」 水嫣回过神来。「奴、奴婢遵命……」 姑爷有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又生得俊俏无双,且是王府子弟,她原是不敢妄想,此刻他叫她上床,她像作梦一般。 夏依嬛十分恼怒,这死丫头,一脸春心荡漾的是想勾引谁?明天她就把她卖了,看她还敢不敢勾引人! 「还不快上来。」千允怀又坏坏的一笑。 …… *此处省略【1408】字。请谅解* 第六章 芙蓉纱帐暖 …… *此处省略【863】字。请谅解* 美梦成真,如今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她心中有说不出的踏实。 「是我孟浪了。」他知道自己昨夜太过了,这会儿可不能再折腾她了,即便再想要她,也得压抑下来。 他微微撒退,思忖着用冷水沐浴一番,兴许能让那欲念冷却下来,往后行房也得有所节制,她身子娇弱,才过了十五,若是太早有孕,身子怕是无法负荷。 夏依宁知道他体贴自己,这是要下床,连忙拉住了他的手,羞怨地道:「不碍事的,你不是想要吗?我……我想伺候你。」 看来他某处的反应已出卖了他,他笑了起来。「瞒不过你,这样搂你在怀,我确实起了念头。」 「这有什么?」她脸红地说道:「咱们是夫妻,你想要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不伺候的道理?」 第19章 前世的他对她而言遥远又清冷,她不知道原来他在闺房里是会笑的,还笑得如此爽朗。 …… *此处省略【615】字。请谅解* 「难为你了。」宣景煜着她坐起来,「一会儿敬了茶回来,你再歇会儿。」 「你也是。」语落,她自个儿便噗嗤一笑,这是在说什么啊?好像他多卖力、多累似的。 宣景煜也不禁笑了,望着她那闪烁着笑意的晶莹眼眸,他爱怜地又拥她入怀,深深吮了她唇瓣良久才放开。 她心中盈满了被宠爱的暖意,就见他拉起锦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起身下床穿好衣裳,这才唤人进来伺候。 雪阶、雨嘉笑吟吟的进来了,另有两名婢女常喜、楚秋,夏依宁对她们自是不陌生,前世她们就是宣老夫人为孙子精挑细选的,在聚云轩伺候宣景煜的大丫鬟。 前世,宣家遭罪后,官兵来押人,常喜死命护主,被蛮横的官兵一剑刺死了,是个忠心耿耿的忠仆,而楚秋……她不知道楚秋后来如何了,她们一堆女眷不分上下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里,但并不是同一日上断头台的。 夏依宁若有所思的目光停留在楚秋标致的脸上。 楚秋爱慕着宣景煜,打从一开始就对夏家所有的陪房很是防备,她表面讨好,但其实从来没当夏依嬛是主子,她一直暗中留意着夏依嬛的一举一动,要抓夏依嬛的小辫子,终于让她发现夏依嬛和千允怀的关系,正是她逐步引导着宣景煜去发现两人私通,否则宣景煜怕是会永远被蒙在鼓里。 楚秋一心为宣景煜,其忠心自然是无庸置疑,可对她而言,留这么一个心机深沉又爱慕自己夫君的丫鬟在身边是件危险的事,正所谓暗箭难防,前世楚秋既会设法破坏宣景煜和夏依嬛,这一世楚秋必然也会设法破坏她和宣景煜,即便她身正不怕影子斜,难保楚秋不会刻意陷害。 「奴婢常喜、楚秋见过少夫人。」 夏依宁回过神来,朝她们笑了笑,一边雪阶拿出准备的荷包赏了两人,知道是少夫人给的见面礼,两人福了福身收下,夏依宁见到楚秋的嘴角微微扬起,掠过了一抹讥诮,她在心里叹息一声,自己果然得要提防点。 不一会儿,宣老夫人身边的章嬷嬷来了,笑吟吟的行礼,「老奴见过少夫人。」 雪阶同样赏了荷包,章嬷嬷是照规矩过来取元帕的,故而郑重地叠好落了红的元帕,说了句「祝少夫人早生贵子」的吉祥话,便珍宝似的捧着元帕出去了。 夏依宁看着章嬷嬷取走了元帕,想到那落红是他进入她身子的那一刻落下的,她的脸又忍不住微微发热,一回眸,竟是见到立于桌旁的宣景煜正笑睇着她,他是否也想到同一处了? 如此众目之下四目相交,她的双颊更热烫了,心也跟着快跳着,幸好雪阶、雨嘉过来伺候她梳妆打扮,这才让她的心绪慢慢平缓下来。 新妇入门的第一天,需得祭拜祖先再向长辈敬茶,宣家阴盛阳衰,宣老太爷和宣老爷都已过世,宣景煜的亲弟宣景扬在梨山书院读书,书院管教严谨,故而宣景煜成亲他也没法回来。 夏依宁前世在宣府生话了十年,知晓宣家人都是好相与的,敬茶对她而言没什么好紧张的,她穿上大红百蝶穿花的交领褙子,同色金线绣海棠马面裙,首饰选了套淡雅的珍珠头面。 待她梳妆完毕,宣景煜也从外间回来了,他亦更衣过了,身上一样是一袭大红锦缎长袍,衬得他芝兰玉树,夏依宁知晓他虽然经商,但写得一手好字,才情亦是不凡,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绝不是夏依嬛口中满身铜臭味、唯利是图的商人。 宣景煜见她不过是稍稍打扮便如明珠生晕,整个人有如美玉盈华,他不疾不徐地上前两步,眉眼间倶是笃定,握住了她的手一笑。「走吧,祖母和母亲在等了。」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十分温暖,他这举动令她悸动不已,心中涌起了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们如今是真正的夫妻了,从此祸福与共,她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他的,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用力回握了他的手。 似是感受到她的激动,他低首看着她,又微微笑了下。 一旁的楚秋大为震惊,她万万没想到对她们这些丫鬟总是不假辞色的少爷,会对少夫人如此温柔,她鄙视地蹙起了眉,浓浓不平又再度扬起,不过是个庶女,根本配不起她家少爷,老夫人和夫人是糊涂了,竟会让一个庶女入门,她怎么想都不甘心! 三日回门,宣景想在妻子归宁这日给岳家备了许多贵重礼品,其中有许多海外来的珍品,足证他对夏依宁的重视。 夏正泰和程氏隆重设了待婿宴款待了女儿女婿,座上宾还有夏氏家族里辈分较高的长者。 饭后,夏正泰就着商道与宣景煜侃侃而谈,程氏拉着夏依宁间了些婆家之事,得知婆家人都待她很好,也就放心了,美中不足的是,同日出嫁的夏依嬛没有回门,她不过是千允怀的妾室,千允怀不可能陪她回门,程氏不由得感叹,夏依宁少不得安慰几句。 夏依宁在娘家住了几日,第五日陪夏正泰和程氏用过晚膳,一回到房里,她便催着宣景煜回宁州。 宣景煜笑道:「不必赶着回去,我来前都安排好了,商行之事自有大掌柜操持,咱们可以在馨州多住几日。」 第20章 夏依宁急着回宁州是有理由的,但这会儿没法细说,她朝他笑了下。「姊姊没法回门,见了咱们,母亲必定会一再想起姊姊为人妾室,我怕她心里不好受,这才想早点走。」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不疑有他。「你还不知道吧?我和千二爷乃是至交好友,若是我提早和他说一声,他肯定会带着大姨子回来,那么岳母也能宽心了。」 他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千允怀曾找他解释自己阴错阳差地要纳夏家大小姐为妾,事后才知宣夏两家似在议亲,对他很是过意不去,而千允怀自己似乎对于要纳妾之事也颇为懊恼,但事关一个姑娘家的闺誉,也已成定局,再怎么不愿也得做。 当时他道,他议亲的对象一直是夏二小姐,是外人误传了,让他不必放在心上,而千允怀对他解释的那番原委,千允怀要他一定要转达给家里知道,他倒是认为没有必要,因此只字未提。 「你说……你和千二爷是好友?」乍然听到他提起千允怀,夏依宁的心咚地跳了一下,佯装惊讶,心里的不安却在扩大。 重生以来,她一直无法真正的放心,虽然她已扭转了宣景煜和夏依嬛的命运,让他们这一世没做夫妻,也把夏依嬛送到了千允怀身边,可她心底还是有隐忧,怕日后会有其它变数,而千允怀是她最为忌惮的,只因这一世千允怀仍在宣景煜身边,仍扮演着宣景煜好友的角色,就怕不知何时千允怀会把他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刺…… 「所以了,你让岳母不必太过挂怀。」宣景煜投以微微一笑。「虽然允怀有正室夫人,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必然会对大姨子好的,下回我跟允怀说说,让他带着大姨子回来,届时咱们也回来,你们姊妹好好聚聚。」 夏依宁闻言,心沉了下去,但仍缓缓点点头。「明白了,回头我再跟母亲说,母亲悬着的心必然可以放下。」 事实上,她一点也不想他见到夏依嬛,虽然明知道他们相见也不相识,但她不想冒险,若他见到了夏依嬛,命运产生了其它变化……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了?脸色怎地如此差?」宣景煜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凉。 「昨夜突然下了场大雪,房里来不及起暖炉,是不是染了风寒?」不等她回答,他便给她呵了口热气,抱着她坐到床榻上,拉了被子盖住她的身子,又道:「你在这里别动,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说着他就要翻身下榻。 「请什么大夫啊,我没事。」她拉住他的衣袖,凝视着他的眉目,突然百感交集,低声道:「你这么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他不禁笑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声音低沉温和地道:「那好,我就抱得紧一些。」 他们虽是夫妻,但也不过才相识了几日,并非什么青梅竹马,两人该是有些生疏才是,可是打从洞房那夜起,他却感觉像相识相知了许久一般,他甚至有种事无不能对她言之感。 「若你能一辈子这样抱着我,我便别无所求了。」夏依宁呢喃着,她有些怔怔,伸手揽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她这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使得宣景煜想起敬茶那日他祖母说的,家里人丁单薄,来日她有孕之后,务必为他物色几名美妾,一同为宣家开枝散叶,多子多孙多福气云云。 他们新婚燕尔,祖母就大刺刺的提起纳妾之事,他听了都皱眉,她肯定更往心里去了。 见她小猫般乖巧地偎在怀里,他心底柔情满盈。「宁儿,有件事我需得跟你说。」 夏依宁抬起眼眸瞅着他。「什么事?」 宣景煜轻抚着她的长发,深深地望着她。「我不需要通房,也不需要小妾,你身边的陪房丫鬟,到了婚嫁之龄,你在府里找适当人选给她们婚配便是,我的身边,我的房里,只要你一人就够。」 夏依宁没想到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个,她蓦地想起敬茶那日宣老夫人说的话,要她识大体,日后为他纳几房妾室,一同为宣家添丁。 扪心自问,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后,听到宣老夫人这么说,她心里自然是不太好受,虽然读过《女诫》知道做一个贤慧大度,为夫君纳妾、管妾的妻子是天经地义之事,但事情临到自个儿头上,却是百般的滋味上心头。 前世,宣老夫人在夏依嬛一直没怀上孩子时,也不只一次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理由,执意要让宣景煜纳妾,当时的她已知晓夏依嬛和千允怀私通,对宣景煜十分同情,想着若他能纳一名善解人意的妾室来安慰他孤寂的心灵再好不过了,不曾存在着嫉妒之心。 可如今她成了他的妻,想到他要对别的女人做那些亲密的事,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果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关心则乱。 「虽然你眼下这么说,可日后若我有了身子,没法伺候你,少不得还是要为你纳几房妾室,若是我不主动为你纳妾,怕是要叫人说闲话了。」 她幽幽地说道,忍不住轻声叹息,「祖母便会第一个不依。」 「忍着便是了,难道我连十个月也没法忍吗?」他低头凝视着她,眸光轻闪了下。「况且,谁说你有了身子便不能与我行房?初期我会尽量小心,待你肚子大了,咱们不做便是,我也并非贪图床笫之欢之人。」 第21章 哪个女人不想听夫君这么说?她也不再做出优愁之状,望着他笑道:「你这么说,我可是会当真。」 他低首,轻轻吻着她的唇,在她唇畔道:「你自然要当真,若你敢往我身边塞人,我可不会轻饶你,定要夜夜折腾得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这威胁实在好笑,但又让她觉得好甜蜜,看着他隽朗的眉眼,她抿唇轻笑了下。「说什么呢?也不怕叫人听了去。」 宣景煜却是定定的看着她,拉开了她身上的锦被,那求欢的举动令她的心又快跳起来,双颊也开始发热。 成亲以来,他们每日均有亲热,夜里多则三次,少则一次,晨起他是一定要的,就只有昨夜没有,一大早又有几个族里辈分高的亲戚从九城过来,他们出去见客,是以也没亲热到,这么一算,他们倒是足足有一日一夜没亲热了。 一日一夜是很久吗?她感到羞赧,越想脸越热,她轻斥着自己,真是不害臊啊! 「昨夜和岳父喝多了,今夜可不能再放过你了。」他的眸色逐渐变深,声音已带了几分沙哑。 …… *此处省略【1051】字。请谅解* 过了许久,他的喘息才平静下来。 她抬起手,搭在他宽厚的背上,轻轻地抚摸。 他沉重的身子压着她,她虽有些不适,却感到满满的幸福。 她暗自祈祷着能快些怀上他的孩子,这一世,她要让他做爹,要有几个小人儿跟前跟后地喊他们爹娘,这样生命才完整。 过了片刻,宣景煜回过神来,这才慢慢地抽身而出,在她身侧躺下,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又拉起凌乱锦被盖在两人身上,沉沉地阖上了眼。 夏依宁脑子里勾勒着一群娃儿喊他们爹娘的美好图画,躺在宣景煜温暖宽厚的怀里,抵不过浓浓袭来的困意,也进入了梦乡。 第七章 天下掉馅饼 次日,夏依宁拜别了夏正泰和程氏,馨州、宁州两地距离不远,她要回娘家随时可回,因此也没什么离情依依,程氏又给她备了数十个箱笼的贵重回礼,让她面子十足。 回程走的依然是水路,搭的是宣家稳稳当当的大商船,不用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可到宁州,若是遇到顺风,还可以更快些。 扬着宣家商行旗帜的大船稳健的航行在虹河上,虹河是孕育大齐文化的命脉,由北至南,灌溉数不清的农田,即便是寒冬也不结冰,自有一番风光,宣景煜往来这条河道不下百次,知道哪处的风景最好,他想让夏依宁一块儿欣赏,却见她似乎心事重重。 夏依宁想的不是别的,正是她不能在馨州多做停留,急着赶回宁州的那件事。 前世在夏依嬛回门时,人在梨山书院的宣景扬让山虎咬伤了,伤势极为严重,废了一腿一臂,以致他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无心向学。 宣景扬书念不成了,回到府里养伤,过了一年,伤是好了,可他性格也变得极为古怪,少与府里人说话,后来更是常常身上带了满满当当的银子出去当大爷,让两个小厮抬着他,厮混在各赌坊和妓房里,自暴自弃,谁的话都不听,成了宣家的头痛人物。 一个大好青年就如此断送在一桩意外里,宣景煜对弟弟的遭遇十分心痛,责怪自己让他去梨山书院读书,可夏依嬛对这不成材的小叔子却十分鄙夷,一直以来都漠不关心,待宣家败了,官兵来捉人,宣景扬疯了似的拼命抵抗,不让他们把陆氏带走,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心里不是没有家人,只是故作浪荡,不愿让家人看出他心里的痛苦。 最后,他没能护着陆氏,反倒被几个官兵乱剑刺死了,他的死状极惨,那时宣景煜脸色惨白,紧抿着唇,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看得十分心痛,却是无能为力。 重生一回,她自然不能再让这件憾事发生,不只如此,她还盘算好了,大齐以文立国,经商不如念书好,若能让宣景扬往科举去,日后谋个一官半职,宣家又有财力打点,家里有人为官,遇事也不会求助无门了,前生宣家就因为是白身,在官场上素无依靠,才会落得凄惨境地。 况且宣府里就有个最好的夫子人选,只是现下还无人发掘这块璞玉,她却是知晓的,那人将来会是大齐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仕途一片锦绣,那便是投靠在宣府文毕馆的一个文人,名叫韩意希。 宣景煜的祖辈向往为官,经年累月的苦读,却是屡试不中,便办了文墨馆,广养仕子,韩意希是个落魄书生,父母皆已去世,也无别的亲人,除了读书没别的才能,身上虽然有秀才的功名,可秀才这名头不能当饭吃,实在穷得揭不开锅,这才来文墨馆投靠。 韩意希此时应是年方十七,未来他会在会试上拔得头筹,以会元的身分参加了殿试,由天子钦点为状元,若是让宣景扬跟着这位未来的状元公读书,蒙他指点一二,想来宣景扬要中举也不是难事了。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怕事情不照前世走,万一他们到梨山书院时晚了一步,宣景扬已让山虎咬伤…… 她会如此没把握,是因为前世里宣景扬受伤时,他们在京城。 前世时夏依嬛一回门就不想走了,宣景煜一提要回宁州,她就发脾气,所以当时他们足足在馨州住了十来日,待要回宁州时,夏依嬛又执意要去京城釆买,宣景扬就是他们在京城时受的伤,大总管派人去馨州报信,这才知道他们去了京城,又找到京城去,一来一回的耽搁,待回到宁州,见到的便是重伤未醒的宣景扬。 第22章 这一世,他们回门停留的时间少了前世好几日,也没要去京城,待回到宁州就直接上梨山书院,想来是来得及的,她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宣景煜见新婚妻子一路上心事重重的,便打消了邀她至甲板同赏河岸风光的美意,却也不免在意起来,她所思何事? 想得深了,便哑然失笑,才短短几日,她的情绪竟已牵动了他的心,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商船到了码头,自有宣家的马车来迎接,雪阶正要扶夏依宁上马车,宣景煜迈步向前,袪住了她的瞪,雪阶有些怯异的退开,夏依宁则是脸烫到不行,这众目睽睽的,都是在宣家商行里做事的人,他是想让他们笑话她这个少夫人吗? 她虽然暗自娇嗔,可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宣景煜似不以为意,迳自扶着她上了马车,马车门一关上,他伸出臂膀,将她搂在怀里,夏依宁一怔,还没来得及问他这是怎么了,便听到他开口—— 「宁儿,咱们已是夫妻,你有什么烦心之事,若是能说的,不妨说予我听,莫要自己一个人烦恼。」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忧心太过明显,她是因为揣着重生的秘密才这般步步惊心,没法真正开怀,若是寻常的新嫁娘,此时新婚燕尔,和夫君又是如胶似漆,应该极为欢喜才是。 思及此,怕他起疑,她故意叹了口气,说道:「也没什么,是我母亲这几日对我谆谆告诫,我既嫁给了你,便要好好为你掌家,我怕自己不能胜任,难免有些烦心。」 「我当是何事,这有何难?」见她忧心的不过是件小事,宣景煜忍不住笑了。「你若担心,晚些接手便是,我跟娘说,待你熟悉宅子里的一切,再把掌家的重责交予你。」 夏依宁打铁趁热又道:「还有一事。」 他温声道:「你说。」 她踌躇了下才道:「我是想,我这个大嫂至今未见过小叔子,未免太说不过去,眼下左右也无事,咱们能否上梨山书院去探望他?」 宣景煜先是一怔,随即笑应,「你有这份心,我自然是好的,不过这个时节梨山山道雪厚,积雪堵路,不如等开春冰雪融化了,咱们再去看扬弟。」 夏依宁找浅一笑,「梨山梅景驰名天下,我至今还无缘一见,原是想趁着探望小叔子过过眼瘾,看来是无缘了。」 她不能太过坚持,否则他肯定会起疑,只能以退为进。 果不其然,他马上笑道:「既然你想顺道赏梅景,咱们明日便上山就是,想来扬弟见了咱们,肯定会喜出望外。」 梨山之行便如此定下,待回了宣府,提起要上梨山探望宣景扬之事,宣静霞立刻说要同去,她一说,宣静宸便嗫嚅着也要跟。 宣景扬是她们一母同胞的亲弟,她们自然是挂心的,陆氏原本也想去探望儿子,但宣老夫人染了风寒,她必须得留下来照看宣老夫人。 翌日,一行人上了马车,出了城门往西而去,宣静宸原是想跟夏依宁坐同辆马车,要问她馨州有什么好玩的,宣静霞却是拉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让新婚的兄嫂能够独处。 夏依宁看在眼里,忍不住感叹,如此一个善解人意又眉目如画、步履生香的丽人,前世却任由着夏依嬛践踏,这一世她定会紧紧看着两个小姑,绝不让她们再受恶人设计! 官道积雪,马车比预期中走得还慢上许多,一行人到了梨山脚下,天色已然擦黑。 护卫首领宣恭过来亶道:「少爷,天色已晚,雪势过大,不宜上山,不如寻一户人家,借住一宿。」 宣景煜点头,宣恭自去寻住处了。 片刻之后,已寻到一处猎户同意让他们借住,宣恭照宣景煜的吩咐给了五两银子的谢酬,有钱好办事,猎户家的主人韩老爹眉开眼笑的迎了他们一行人进去,让出了三间房间给他们,马也牵到后头的草棚子去喂草喂水了,马车则安置在门外。 韩老爹的婆娘和媳妇儿殷勤的煮了热腾腾的肉汤招呼他们用,又热了一大盘的肉包子和炸面食,还自动自发的跑去收拾房里的炕,铺上坑褥,拿了两床干净的被子出来。 夏依宁见了,便让雪阶拿了碎银子去打赏那婆媳两人,她们笑得见牙不见眼,欢欢喜喜地收下了,复又利索的去烧水说要给夫人小姐们洗洗手脚。 待他们简单在堂厅用过了晩膳,听到屋外的风雪更大了,夏依宁心里还在挂念宣景扬被山虎咬伤之事,但又不停安慰自己明日上山肯定不会措过,不要自己吓自己。 宣静宸头一回在这种地方过夜,有些兴奋。「嫂嫂、大姊,不如咱们三个今晚睡一块儿吧!」 夏依宁浅浅一笑。「好。」 「咱们晚些来打花牌吧……不不不,还是玩打双陆?」宣静宸不断计划着汤汤长夜要怎么度过。 蓦然,外头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韩老爹忙去应门,不一会儿笑咪咪的进来。「怎么今晚借宿的人这么多,可让小老儿发了笔小财了。」 韩老爹身后跟着四个人,均是风尘仆仆,带进了一阵寒风,夏依宁知道那四人肯定也给足了宿资,韩老爹才会半点不耐烦都无,也幸好这猎户人家屋里宽敞,后面还有房间,足够再让出两间房来给这四个人。 「大家安静点。」 第23章 夏依宁听到宣恭压低了声音约束手下的人,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进来的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吗?不然大伙儿同聚一处,看见又有人进来,品头论足一番也没什么,宣恭为何要制止? 她抬眸,顿时一惊。一张前世见过的脸庞映入眼廉,那棱角分明的脸,竞是当朝的四皇子——陵王李翊皇! 她一惊之下,手里的杯盏便落了地,宣静霞感到古怪地看着她。 「有无伤到?」宣景煜拉着她的手检视。 方才他看得分明,她是被那四个人吓着,手中杯盏才会滑落,为何?她识得这四人吗?他不着痕迹的扫过那四人,他们却是全然不认识她的模样,他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没、没有。」夏依宁的心怦怦直跳,掩饰地别开了眼。 雪阶忙去收拾杯子碎片,又重新为她斟上热茶,她垂着眼睫定了定神,可是一颗心仍是静不下来。 前世,下令抄宣家的就是四皇子李翊皇,当时他已登基为帝,年号天安,千允怀是天子心腹,官拜右丞,又独揽了中书省的大权,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吏部尚书、户部尚书都是他的人,他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他要的东西,众人都会双手奉上。 说起来,李翊皇并不是个昏君,可一来,千允怀和他是表兄弟,两人的母亲是堂姊妹,二来,在他还是皇子时,千允怀便竭尽所能的为他做事,一心助他登上天子之位,在他登基之后,自然对千允怀信任有加。 千允怀心思缜密,与他的母亲韩氏如出一辙,韩氏虽然是韩家的二房嫡女,可韩二老爷既无功名在身也无军功,在府里不受重视,连带着二房都黯淡无光,而韩大老爷就不同了,军功赫赫,手里握着二十万兵权,在朝里也是咬风唤雨的重臣,追随者众。 夏依宁心思回转,却突然听到宣静霞开口说道,「这位公子,你中毒了。」 宣静霞看着进来的四位男子,发现其中最尊贵之人有中毒现象,她一向面冷心善,尤其遇到有人中毒,即便她向来稳重,也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闻言,李翊皇目光沉沉,眉头皱得死紧,但他抿着唇没有回答,倒是他旁边的死忠护卫李甲急道:「姑娘如何看出我家少主中了毒?姑娘懂得医术?」 宣静霞神色端凝道:「我外祖父是大夫,尤其擅长解毒,我自幼跟着他老人家学了些医术,公子中的肯定是苗疆虫术。」 李甲蹙着眉悔恼道:「肯定是那帮人干的,饶是咱们再小心,还是让主子着了道……」言下之意,似乎已信了宣静霞所言。 宣景煜起身,大步走过去,夏依宁连忙跟上去,宣静宸见他们都起来了,也忙不迭跟上。 「静霞,你说的话可有根据?」宣景煜虽然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但也不想妹妹沾惹上麻烦,他闯南走北,见多识广,瞧这几个人身上的气势,肯定来历不凡,尤其被宣静霞指称中毒的少年公子,更不是泛泛之辈。 宣静霞言之凿凿地道:「这位公子的眼角和耳垂都透着水珠红,这是中了苗族的毒蛛之毒,再过两个时辰,若是没有服下解虫药,那水珠儿会更红,四肢也会跟着渐渐麻痛,最终无法动弹。」 这时,李翊皇总算开口了,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宣静霞间道:「你可有解毒之法?」 宣静霞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的能力虽然不能完全解毒,但能先解部分的毒,公子若信得过我,就让我试试,等风雪小了,公子再去找大夫医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李甲急道:「主子,风雪虽大,但未必就不能走,我等即使丢了性命也会护送主子入京,咱们还是回京再找大夫……」 夏依宁知道那护卫的意思,要回宫找太医才保险,皇子是尊贵之躯,怎可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医治? 可是,李翊皇手一抬,制止李甲说下去,他的目光落在宣静霞脸上。「就让她试试。」 夏依宁简直想欢呼一声天上掉馅饼了! 宣静霞若是能救李翊皇一命,这可不是留下印象这么薄弱了,宣静霞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或许他们能在这里顺藤而上,先千允怀一步与李翊皇建立关系。 片刻,李翊皇已在炕上躺下,宣静霞拿出随身的针灸包来,针扎下去,血果然是黑的,那三名护卫瞬间都变了脸色,倒是李翊皇面不改色,只一直看着给他扎针的宣静霞。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夏依宁唇角弯了起来。这世上会有这样好的事吗?李翊皇会对宣静霞动了心吗?若能如此,不但能改变宣家的命运,也能改变宣静霞的命运…… 她正在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一抬眸,却见宣景煜凝视着她,她顿时心头一震。 不好!她是不是想得太过雀跃了? 在他眼里,李翊皇不过是个夜里来投宿的陌生人,自己却看着李翊皇与宣静霞喜形于色,就像想把两人送做堆,他肯定会起疑。 「大娘,劳您煮一大碗浓甜汤来。」宣静霞慢慢地收针,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韩老爹的婆娘,可众人都感受的到她的屏息专注。 「好勒!」韩老爹的婆娘应声去了。 针收齐了,宣静霞对李翊皇说明道:「公子,你莫怕,苗族蛛毒除了解药,最怕的就是浓甜汤了,待会儿你趁热把大碗甜汤喝了,你体内那毒蛛吸饱了甜汤便不会再作怪,足够撑到明日去找大夫。」 第24章 李甲忍不住嘀咕道:「我家主子岂是会怕这种小事之人……」 李翊皇冷喝一声,「还不闭嘴!」 李甲自然是乖乖闭嘴。 果真,李翊皇喝下甜汤,不到一盏茶功夫,那眼角和耳垂的水珠红都淡了许多,三名护卫看着宣静霞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重。 李甲从衣襟里拿出了一锭金元宝,躬身道:「姑娘救了我家少主一命,原是该封厚银致谢,然而我等出门在外,并没有多带钱银,身上只剩这锭元宝,请姑娘收下。」 猎户家的人都聚在门口看宣静霞扎针,这会儿见到那金光灿灿的元宝,都惊呼了一声,他们这一对眼睛还没见过元宝哩!那值多少银子啊?怕可以吃几年了吧! 宣静霞笑道:「这我不能收,一定要给,就给大娘吧,大娘煮这碗甜汤可辛苦了。」 她随手接过来,和善地叫了韩老爹的婆娘过来,把那锭金元宝给她了,那婆娘双手接过金元宝,轻飘飘乐颠颠地出去了。 李翊皇此时已坐起,见她随手就将价值不菲的金元宝赏人,判断出她出身富贵,说不定还会认为他俗气。 他是什么人?他可是堂堂陵王,向来目下无尘,若被一个女子看轻了,他怎么也不是滋味,于是他解下腰间的紫玉佩,不由分说地道:「那么这个你收下,日后若有困难,到京城凤凰楼找大掌柜便是,无论什么困难,我都能帮你。」 宣静霞又要推辞,夏依宁连忙替她接过了,塞在她手里,宣静霞诧异的看着她,蹙着柳眉,义正辞严地道:「嫂嫂,我外祖父常说医者仁心,况且咱们宣家哪里需要收这样的酬谢?以宣家的财势,哪里会有困难要外人出手相助?」 李翊皇挑眉。宣家?哪个宣家?口气这么大? 夏依宁在宣静霞耳边柔声劝道:「对你虽是举手之劳,可这位公子可能是不想欠你人情,你收下吧,如此这位公子也不必介怀此事,不会认为你救他有什么目的。」 两人的声音很低,只有对方能听见,可李翊皇是学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将她们所言听得一清二楚。 夏依宁知道李翊皇师承他外祖父,武艺极佳,肯定听得见她们说话,也只能在心里对宣静霞道,这可是日后的天子,天子给的东西那就是御赐的,就是免死金牌,就是看在今日她救他一命的分上,日后他也不能无情的下旨抄了宣家。 「静霞,既然是这位公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虽然宣景煜对夏依宁的举动也有些介意,但既然她已经将玉佩接过手,又塞进了妹妹手里,妹妹就万没有再把玉佩还给那公子的理。 宣静霞显然也想到同一处了,这正合她意,她收好了玉佩,对李翊皇心无城府地笑了笑。「那小女子就收下了,公子进了城,记得再找大夫解毒。」 李翊皇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尤其是美女,更尤其是对他投怀送抱的美女,但此刻听着她如金铃摇曳,又如玉佩琮净的嗓音,他的心跟着震荡,而她的笑容如同朝阳破云而出,又彷佛是彩虹里最夺目的一抹红,让他忽视不了,他的心中掠过一丝自己也不知晓是什么的情绪,让他忽然有了一种想法。 第八章 黎山险化夷 第二日,宣景煜等人起床时,李翊皇主仆四人已不见踪影,听韩老爹说,天还没亮,他们见风雪小了,便火烧火燎地离开了,他留心他们言谈,应该是赶着进城去找大夫。 夏依宁暗自祈祷着,希望李翊皇解了毒之后,能时不时想起宣静霞,她也知晓自己是有些期望过大了,想那李翊皇身边围绕的女子数不胜数,多少想攀高枝的官员不停地往他府里送人,其中不乏许多色艺双全的女子,还有多众多具有风情的异国女子,他如何能记起只有一面之缘的宣静霞? 「那公子也不知如何了?」宣静霞也恰好说起此事,他送的紫玉佩,她已让绿柳妥善收好了,那可能是她的救命绳。 宣静宸叽叽喳喳地道:「那公子既说得出那番话,在京城肯定是有些势力的,我觉得啊,他虽然衣饰普通,可天生的贵气掩饰不了,还有还有,他那高傲的眼神,好像他是王似的,我可真好奇了,他会是哪家的少爷呢?」 宣静霞的眸色好似海水一般,淡淡地道:「不管他是哪家的少爷,都但愿他能顺利将毒解了。」 「一定能解的。」夏依宁的目光落在宣静霞身上。「你都将一半的毒解了,哪里还有不能全解的理?」 且他是帝王之命,自然能否极泰来。 只是她不知,李翊皇身边有千允怀这样野心勃勃的小人在,又能在位多久? 如果说恶有恶报,那么前世千允怀和夏依嬛的下场应该要是很凄凉才是,但如果这样才是道理,为何行善的宣景煜却没有善终?也许前世坏事做尽的允千怀还坐拥权势到了最后……不过她没能知晓答案。 风雪已停,一行人也准备上山,夏依宁又有了一个想法,她看向宣景煜,问道:「此时风雪虽然暂歇,保不定何时又会下起雪来,韩老爹和他两个儿子长年在山里打猎,对地势再熟悉不过,不如咱们雇了他们同行,求个有备无患,也让他们赚点零花,夫君意下如何?」 他们都是老经验的猎人,这山里待久了,什么飞禽走兽没见过,若山虎真的出现了,他们应是能应付,若是不能,多三个帮手也是好的。 第25章 宣景煜对此提议并无意见,倒是得知又有银子赚了,韩老爹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满口打包票地说道他对梨山熟得很,让他们带路准没错云云。 用过早膳,车夫挥鞭策马,一行人往梨山行去,好在雪也没再下了,只不过积雪路滑,为求稳当,马车走得极慢,车厢里燃了暖炉,倒也不觉得冷。 夏依宁掀起车帘,入目所及尽是千丈雪云,万枝琼树,景色虽美,可她此时此刻可没有闲情逸致赏景,而是想看看山虎是从哪里来的。 前世,那只咬得宣景扬重伤的猛虎究竟从何而来,始终是个谜团,梨山书院创建二十年了,未曾发生猛虎出山攻击百姓之事,事后,深怕再有猛虎出来攻击,当地官府还派了捕快带领着二十多名衙役搜山,足足搜了月余,可别说山虎了,就连凶猛一点点的野兽都没有,就只有野兔、山羊、山鹿等等。 「这里还没有梅花,等到了书院,后园此时应是一片如海梅景,我再陪你赏个够。」 夏依宁微微转眸,见她身边的宣景煜唇角微微带笑。 她知晓他以为她掀帘子是想看梅花,看着剑眉星目的他,她心里本能就是一软,朝他一笑,柔柔地道:「好。」 她心中滋味复杂,自己何时能停止心疼他的情绪?他若忆起前世之事,忆起她便是夏依嬛的贴身婢女,又会如何? 前事一时在脑中翻涌,她打了个冷颤。 不行,他绝对不能知道前世的事,那些记忆对他太过痛苦,若是知道了,他肯定承受不住,怕是也不能再与她做夫妻了。 「宁儿,你可知道?」宣景煜轻抚着她的发丝,微抬下颔道:「你常用这种神情看着我,好似在心疼怜惜我,倒是令我百思不解,我是何处令你怜惜了?」 夏依宁的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来,有些口干舌燥地道:「我、我有这样吗?我自个儿也不知道。」 「初时,我以为你将我看做了别人,可是经过我这阵子的观察,又不是如此,你眸中流露出的情感,确实是为我没错。」他的笑容逐渐加深,语气温和,不是要深究,只是觉得有趣。 两人四目相交,她差点儿就要告诉他一切,警告他要远离千允怀,要低调行事,千万记得日中则移,月满则亏,以免树大招风,可她咽了口唾沬,还没说出口,蓦然间,马车便停了下来。 宣恭来报,前方积雪阻路,韩老爹父子三人机灵,带了铁锹,要稍待片刻,铲除了积雪,开道后方能通行。 铲雪怕也要小半个时辰,一行人便下马车透透气,正赏着景色,停在几株积雪的老槐树上的寒鸦忽然不约而同地怪啼一声,扑簌簌地腾空而去,众人正不晓得寒鸦们是被什么惊扰时,雪道上已有纷乱的马蹄声而来,夏依宁抬眸望去,几个人驾马由山上下来,不顾路滑危险,奔驰得飞快,马蹄踏得积雪飞溅不停,若不是见到他们在铲雪,也不会停下来。 为首那人面无表情的冷声道:「劳驾让路。」 韩老爹父子三人连忙让开,贴着马车站得笔直,深怕被那些高大的骏马踢到,那些人一探马鞭,行色匆匆地快速离去。 夏依宁的心瞬间一阵狂跳。她认得适才为首的那个人,他叫铁面,是千允怀的心腹,专为千允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铁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条路只通向一个地方——梨山书院。 所以,他们也是去梨山书院吗?为了何事而去? 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叫她冷汗涔涔,整个人如同泥雕木塑似的不会动弹了。 难道前世千允怀早早就在谋划宣家的家产?他要专心一志的对付宣景煜,不想宣景扬成为绊脚石,便提早设下陷阱,让宣景扬自暴自弃?! 可是梨山书院里的学生有百人,即便铁面有法子将山虎运上山,又是如何让山虎去咬伤宣景扬的?她心中不断盘旋着这个问题。 前世里,整个书院被咬伤的只有宣景扬一人,所有人都说他运气不好,山虎咬到他就不放了,还把他咬出了书院,咬到山里去,如今看来,恐怕不是运气不好那么单纯,是有人冲着宣景扬而来。 想到山虎此时恐怕已经在书院附近了,她难掩惊惶焦急。「走吧,咱们快上山,雪也不是很深,那些人能过,咱们的马车也能过!」 宣景想看着妻子,觉得有些蹊跷,若只是为了去赏梅景,万不会如此焦急,那么她要上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少夫人焦急,宣恭命手下也加入铲雪的行列,几个人很快清出了一条路,众人重新上了马车,朝梨山书院而去。 一行人到了梨山书院,先拜会书院大当宁安居士,道明来意,这才由洒扫的小厮领着,来到宣景扬平日起居的学舍。 学舍有厅有室,十分干净清幽,会来梨山书院念书的都是要应试的学子,为免互相打扰,一人一室,书院里一半是京城的贵族子弟,另一半就是像宣景扬这类的商户子弟,全都是冲着宁安居士的大名而来。 「大哥、大姊、小姊姊,你们怎么会来?」宣景扬喜孜孜地问道,眼睛都弯了。 见许久不见的家人来了,又带来许多他平日喜欢的零嘴点心,还有孩子心性的他一脸的欢天喜地,他身量颇高,浓眉大眼的,和宣景煜长得极为相似,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们是亲兄弟。 第26章 夏依宁从未见过如此开朗的宣景扬,前世她随着夏依嬛进入宣家时,宣景扬就已经伤重卧床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下床,等到他能拄着拐杖行走时,也不束发,总是黑着一张脸,面色萎靡,身形十分削瘦,脾气又古怪得吓人,摔碗砸杯和打骂下人都是家常便饭,有时在府里远远见到他,她都会急匆匆的连忙跑开,深怕和他对到眼,遭受无妄之灾,而其它下人也和她差不多,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可是看看此刻的他,笑得如同阳光一般灿烂,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在没有出事之前,原来他是这样的啊! 想到这样美好的少年,前世失了一臂一足,复又惨死乱创之下无人收尸,她的心不由得紧紧一揪,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幸好来得及,幸好他还好端端的,今曰他们有备而来,绝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是你大嫂说要来看看你。」宣景煜笑着说道:「还不快向你大嫂问声好。」 宣景扬一下子窜到夏依宁跟前,郑重的给她施了个大礼。「景扬见过嫂嫂!给嫂嫂问声好!」 夏依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除了一个翡翠扇坠,还有一块价值不菲的寿山石印章石料,她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最终只是温柔地叮嘱道:「在书院里读书很辛苦吧?千万要保重身子,不要累坏了。」 宣景扬微微一怔,只觉得眼前这初次见面的大嫂,眼神莫名的温柔,好似他娘,紧接着他回过神来,灿然一笑。「一点儿也不辛苦,我是能偷懒便偷懒,只有先生被我气着的分儿,没有我辛苦的分儿。」 所有人都笑了,宣静霞自然是疼爱这个弟弟的,宣景扬长得比她高了,她踮起脚尖揉了揉他的头。「就你聪明,懂得偷懒,旁人都笨,都不懂得偷懒是吧?」 宣景扬嘻皮笑脸地道:「大姊要揉也揉大力点,两日没洗头了,我头痒呢!」 众人又笑了,只有夏依宁神不守舍,想着山虎何时会出现,又想着要让宣景扬同他们一起下山,再请韩意希来做他的夫子,可他打从八岁就在这梨山书院读书了,她要拿什么理由让他回家呢? 她正在苦思,那厢,宣静霞已打开几层斗柜在看宣景扬的日常衣物了,陆氏让她带了几身新制的衣物给宣景扬,她正让绿柳从箱笼里拿出来放进斗柜里。 宣静霞微微蹙眉道:「杨弟,你的衣物莫再用此种薰香了,外祖父说这薰香叫夜来香,举凡野兽都爱这种味道,我怕你出去会吸引野兽靠近,你又未曾习武,还是当心点。」 宣景扬笑了笑。「大姊多虑了,梨山向来只有花香,哪来野兽?」 夏依宁一凛,难道这就是山虎独独叼走宣景扬的原因?她连忙问道:「扬弟,这薰香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宣景扬不敢像对自己大姊般的顶嘴,他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嫂嫂,是一个同窗相赠,说他府上是做香料买卖的,这种薰香最为昂贵,大越人最喜欢买,送了我许多,我也没用处,这里洒扫做事的小厮挺热心的,说要替我薰衣服,我就打赏他几文钱让他薰了。」 夏依宁心里一沉,不用说,他那同窗和那小厮肯定被千允怀的人收买了,所以山虎闯进了书院之后,能够凭香气认出了宣景扬的学舍,把他叼走,真是好歹毒的计谋啊! 她忙又义正辞严地道:「扬弟,你大姊说的不错,这夜来香确实会吸引野兽,不只如此,久闻还会神思昏沉,终日发困,我在娘家时,便曾听闻过有人因这香味吸引了狼,被狼给咬死之事。」 宣景煜微微皱起眉头。「既是如此,往后衣物莫再薰香了。」 宣景扬抓抓头。「明白了,我也不知道这么可怕才会薰的。」 夏依宁心里急,光是往后不再薰香不够,眼下要把薰香过的衣物和那些未动过的薰香都丢掉才行,连同他身上穿的,也要设法让他脱下换掉,可她这个大嫂才做了几日,又怎么好开口呢? 就在这时,宣静霞一本正经地道:「娘给你做了几身衣服,你去换下来,绿柳,把小少爷衣物里薰香过的拣出来,连同那些未拆封的薰香全部拿出去,让宣恭拿去烧了,跟他说,烧的地点离书院越远越好。」 夏依宁心里一喜,这不就正是她想说的吗? 宣静宸瞪圆了眼。「大姊,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作啦?」 夏依宁怕功败垂成,跟着附和道:「静宸,你有所不知,山里有毒蛇,若是也受那夜来香吸引来就不好了,静霞的做法稳妥些。」 宣静宸一脸讶异。「既然嫂嫂这么说,我自然是信嫂嫂了,扬弟你快快照做!」 见三个女人齐齐看着自己,宣景扬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地去把衣裳换了。 宣静霞又吩咐绿柳把宣景扬的房间擦拭一遍,夏依宁见了更是放心不少。 书舍还有空房,一行人便借住了下来,韩老爹直笑道他打从出生还没住这么雅致清幽的地方,宣恭使了银子打点,厨娘给他们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男人们原是想喝点小酒暖暖身子的,但书院里并无藏酒,只得作罢。 夜里,夏依宁翻来翻去睡不着,她猜想铁面留了人,特意将山虎引过来,那山虎不可能藏在山里太久,也怕夜长梦多,肯定是今夜便会行事。 第27章 身为枕边人,宣景煜自然察觉到了怀里的人儿辗转反侧。「怎么了?是不是换了地方不习惯?」 他翻身支起身子俯视她,纱帐里透进些微烛火,就见她乌发散在枕畔上,澄澈的眼眸正深深凝视着他,羽睫因他忽然起身看着她而微微颤动,令他感觉到一阵满足,这美丽的女子,是他的妻子。 夏依宁原就心思沉重,他又突然支起身来看着她,她的心咚地跳了一下,她不想装睡,也不想他睡着,便道:「我……有些饿了。」 宣景煜笑了。「原来如此,饿着肚子,确实难以入眠。」 房里设了薰炉,颇为暖和,他起身,撩开帐子下了榻,连鞋也没套,只披了外衣便去吩咐守门的雪阶让随行粗使婆子去厨房做些面食,转身时便见夏依宁怔怔地望着自己。 他走回床边,微微一笑,间道:「不习惯见我这模样吗?」 她的脸庞不由得染上了一抹红,轻轻点了头。「嗯……真好看。」 未束发的他另有一番俊雅,烛光映照下,面容更加出色,好看得叫她几乎透不过气。 她忽然觉得眼眶一阵发热,怕他发觉,她微微垂阵。 她无法衡量出自己对他的爱慕有多深,但若要她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换他的长寿,她义无反顾。 宣景煜定定的凝视着她,轻抚着她的长发,轻柔地道:「宁儿,你可知道,你这模样又说这样的话,我可要管不住自己了。」 …… *此处省略【181】字。请谅解* 「姑爷、小姐,奴婢送面来了。」外头是雪阶,自他们洞房后,夏家的陪房都改了称呼,但她和雨嘉无外人时还是会称夏依宁小姐。 「雪阶来了……」夏依宁明知道雪阶不会贸然前来,还是慌忙的要推开宣景煜。 她知道他动情了,知道他想要,可山虎不知道何时会出现,若是贪欢误了事,那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宣景煜眼中的热意尚未退去,附在她耳畔柔声道:「先放了你,回到府里,你再伺候我,像上回那般,吻我那处。」 夏依宁脸一红,几不可见的点点头,那低垂的姣美颈项上还有他留下的吻痕,他满意的起身,扬声让雪阶进来。 夏依宁其实食不下咽,但自己称肚子饿,总不好半口不动,勉强吃了小半碗面条,便再也吃不下了,宣景煜本就不饿,吃得也不多。 待两人吃好,雪阶进来收拾又出去,两人重新躺下,这时已经是丑时了。 也不知是白日太累,还是吃了那半碗面食又跟宣景煜聊了几句真有助睡眠,夏依宁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待她察觉到有异,一睁开眼,见到她身边的宣景煜也已经醒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紧张的要起身。「我好像听到惨叫声……」 「莫慌。」宣景煜摁住了她,「我出去看看,你别出来,我让雪阶进来陪你,我若没回来,你千万不可出去。」 夏依宁心里乱糟槽的,肯定是山虎闯进书院来了,她眉心蹙得死紧,拉住他的衣袖道:「你自己当心点,叫韩老爹父子也一块儿去。」 宣景煜也没时间多问为何要叫上韩老爹父子,他很快整装,带着佩剑出去了,纵然夏依宁知道他武功不错,却还是担心不已。 雪阶很快进来,昭宣景煜的吩咐,将房门栓紧了,但也是一脸忐忑不安地道:「小姐,外头不知出了什么事,动静好大,奴婢听见有人在尖叫。」 「不会有事的,」夏依宁像在安抚雪阶,但更像在说服自己,她忧心忡忡的起身,让雪阶取来衣物也穿戴整齐,打算一有个什么就冲出去。 主仆两人在房里待了一个时辰已是十分煎熬,雪阶几次说要出去看看,夏依宁怕她有危险,说什么都不准。 又过了半个时辰,透过窗子看出去,天都蒙蒙亮了,这时才传来连续的叩门声,吓得夏依宁几乎要惊跳起来。「何人?」 门外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 夏依宁急忙去开门,动作之快,令原本要去开门的雪阶都愣住了。 门一开,见到宣景煜站在门外,身上衣物染着些血迹,夏依宁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宣景煜一笑。「我没受伤,不是我的血,是山虎的血。」 雪阶惊呼一声。「山虎?」 夏依宁心里纷乱,却还得装作吃惊地问道:「什么山虎?难道有山虎闯进书院里来吗?」 宣景煜点了点头。「不错。」 凶猛的山虎闯入书院,整个书院的人都惊慌极了,学生们纷纷逃走,能逃出书院的都逃出去了,可能是宣景扬身上还有余香,那山虎寻着气味找到他之后便一直扑向他,几次差点要叼走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烂了,他如今才不过十二岁,山虎在他面前惊天一吼,震耳欲聋,他当场被吓得脸色惨白,哭喊救命。 宣景煜救弟心切,和宣恭率领的十名护卫奋力与山虎搏斗,虽然人人手中都有创,也人人都有一身武艺,可寻常人要靠近山虎并非容易之事,甚至好几名护卫都被山虎伤了。 最后,韩老爹父子三人闻风跑了出来,他们对付野兽自有一套属于猎人的方法,这才和众人一块儿合力射杀了那山虎。 第28章 事后韩老爹笑得阖不拢嘴,有些得意忘形地直说他十多年前曾猎到一只老虎,如今可说是宝刀未老,擒虎对他而言易如反掌,再来十只老虎他也不怕。 韩老爹因为又猎到了老虎而欣喜若狂,这可是值得猎人大大炫耀之事,反观宣景扬,他则是吓得双腿发软,全身无力,差点昏死过去,宁安居士也十分不解。 「老夫在这此地住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猛兽出没,顶多就是山猪野兔,今日怎地会有山虎闯进来?实在匪夷所思。」 一场惊魂,有惊无险,宣景扬被吓得不轻,直说不敢待在书院里,要随他们回去。 出了这样的事,宣景煜也不放心宣景扬继续留在书院,自是同意。 夏依宁虽然余悸犹存,但是经过这么一场意外,她不必再想理由让宣景扬跟着回府,倒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第九章 陵王府做客 回到宣府,陆氏像是等待了多时,乍见宣景扬也跟着回来,自是惊讶万分,待心惊胆颤的听完经过,便直说回来得好。 宣景扬去给宣老夫人请安,宣静宸也跟去了,一直待在厢房里,根本没亲眼看到山虎的她,偏要去跟她祖母吹牛她亲眼看到山虎的经过。 待宣景扬、宣静宸离开,陆氏这才拉着宣静霞的手急急地问道:「你们路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有自称来自陵王府的人上门,送了许多贵重之礼要给你,我听了心里直打鼓,不敢相信有这种事。」 夏依宁暗自讶异,陵王居然只听了宣静霞说了宣家两字便查出他们的来历,还大刺刺的表明身分,送礼上门,若是不想与他们这样的商家打交道,压根就不会如此,免得他们挟救命之恩与他攀关系,这举动分明是还要做些什么。 那么,他究竟想做什么才如此大动作? 「陵王府?」宣景煜微微挑眉。「娘没有听错,真是陵王府?」 「不会措的。」陆氏不安地道:「那人说静霞救了他家王爷一命,所以才送了这么多礼来,可静霞怎会救了陵王爷呢?」 宣景煜心中已有数了。「原来是他。」 陆氏更急了。「难道静霞真救了陵王爷?」又转而责备宣静霞道:「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忖着与你外祖父学的那点医术就胆大妄为,万一弄不好出了人命,你能担得起吗?何况还是陵王爷,那可是千金之躯,若有个差池,怪罪到你头上,你如何承担?」 宣景煜居中安抚道:「娘,这次静霞并没有做错,情况急迫,若她没为陵王爷解毒,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宣静霞也笑道:「是啊,娘,是因为他中毒太深了,当时风雪又大,也没法去找大夫,若我没有出手,就是见死不救了,外祖父虽然不要我出头,可也没要我见死不救。」 「不该让你跟你外祖父学医的。」陆氏叹了口气。「你去看看吧,送来的礼都在你房里了,里头有好些是珍贵的贡品,你好生收着,千万不可以有所毁损,那些首饰头面也都一并收好,娘去看看扬儿,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这阵子要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说完,她便匆匆往宣老夫人的房里去了,但仍旧紧锁着眉头。 夏依宁对陆氏的反应有些失笑,结识陵王是别人求之不来的福分,她却像是遭罪了似的,这般忐忑不安。 兴许是因为身为商家媳妇,本来就对高高在上的皇家有所敬畏,触怒了皇家,大厦一夜倾倒也是有前例的,也不怪陆氏如此紧张了。 她微微一笑,佯装兴味地道:「静霞,我也想看看陵王爷都送了些什么贵重的礼来,堂堂王爷出手,肯定都是精巧罕见的珍品。」 礼物关乎着心意,陵王究竟是什么心思,或许她能从中看出端倪。 宣静霞嫣然一笑。「嫂嫂到我房里吧。」 夏依宁原是捉摸不到李翊皇的心思,待见到那一箱又一箱的珠宝玉器和绫罗绸缎,她很快便明白了。 他送了重礼,又表明自己的身分,这不是对宣静霞动心了,不然是什么?这个念头一起,她难掩高兴。 以宣静霞的容貌和人品,并不输其它贵女,眼下因为宣静霞是商户之女,他堂堂一个皇子,连要纳宣静霞为妾室都不可能,但若将来他登基,权倾天下,他要封心爱的女子一个贵妃之位又有谁敢置喙? 想当朝的淑妃便是平民女子,是皇上微服出巡时在河西邂逅,带回了宫中,生下三皇子之后便封了淑妃…… 翌日,宣家收到了一张请帖,是由陵王府的大管事送来的,宣府阖家受邀参加兰贵妃举办的赏花会,尤其是宣静霞一定要到,兰贵妃指名要见她。 「赏花会?哎呀,这可不一般!」宣老夫人对此殊荣兴高釆烈。「我听说那贵妃娘娘的赏花会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去,今儿居然来了帖子邀请咱们,这可不是说咱们和皇亲国戚平起平坐了吗?」 陆氏微微皱起眉头。「娘,您千万别这么说,若让人听去就不好了。」 「怎么不能说了?」宣老夫人理直气壮地道:「改明儿个我去打牌时,一定要跟她们说,我孙女儿救了陵王爷一命,贵妃娘娘邀请咱们去赏花会,哈哈,那些老太婆肯定要眼红死了。」 陆氏不能斥责婆婆,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才又道:「景煜,你怎么看?这赏花会一定得去吗?怕是在那些王公贵族里,咱们得低声下气,显得卑贱了。」 第29章 宣景煜淡淡地道:「帖子都来了,肯定是要去的,咱们用平常心便是了,陵王府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没有去不得的道理。」 宣静霞一笑道:「哥哥说的不错,既是对方特意来了帖子,便不会故意轻慢咱们,娘也莫烦恼了。」 夏依宁跟着道:「娘,我见那陵王爷不似外传般的难以亲近,况且静霞又是他的救命恩人,邀请咱们,自会以礼相待。」这是亲近李翊皇的大好机会,可不能叫陆氏拦阻了。 媳妇儿都开口了,陆氏脸上终于现出勉强的笑意,「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就不操这个心了。」 夏依宁又道:「娘,赏花会是一个月后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扬弟的功课,既然扬弟不肯回书院,便得给他找个夫子,以免耽误了课业。」 她一回来便在盘算这件事,要如何让韩意希成为宣景扬的教书先生,可真是愁煞了她,如今的韩意希尚未崭露头角,自己对宣家人来说又是初来乍到,照理她不识得韩意希,她要如何举荐他? 「说到这个,咱们文墨馆里有个现成人选。」宣静霞笑吟吟地道:「我前些时候到文墨馆的书阁里找书,见到一篇策论,真真是笔势纵横、雄辩滔滔,文笔雄深雅健,我询问了管理书阁的奉先生,才知是文墨馆里一个叫韩意希的书生所作,我便又看了他的字画,实在傲然不群、风格特殊,其余文章亦是气魄雄浑,语言精链,若是请他做扬弟的先生,肯定能受益良多。」 夏依宁心里一跳,怎么宣静霞恰恰提了韩意希? 她怀疑地看着宣静霞,就见她神情自然,不似刻意为之,或许是她想多了,宣静霞真是恰好就见到了韩意希的策论才有此一提。 「你说名叫韩意希是吗?」宣景煜点了点头。「我再去见见他。」稍晚,宣景煜见过韩意希之后便决定请他做宣景扬的先生,回房后与夏依宁提到韩意希,称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夏依宁伺候他更衣,热茶也准备好了,她亲自奉茶,这才道:「既然决定请韩先生指导扬弟功课,不如让他与扬弟住在一个院子,也好随时督促,静宸再一、两年便要议亲了,若是跟着学些书画也是好的。」 宣景煜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落在她的腰上微微一笑。「你设想得周到,便照你说的做。」 这样坐在他腿上,夏依宁真有些羞意,她想下去,不料他却是不放。 他把茶杯搁下,双手搂着她,灼热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她嘤咛一声,便沉醉在他的吻里。 …… *此处省略【1635】字。请谅解* 「宁儿,如果有来世,我要你再做我的妻。」他在她耳边说着,十足的缠绵。 他并不好女色,至今连个通房都无,可与她的契合,却令他觉得踏实满足。 「好……」她轻轻应着,心中无限甜蜜。 不管有几个来世,她都愿做他的妻。 一个月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赏花会的日子,这回宣家阖府受激到陵王府做客,陆氏怕宣老夫人胡乱说话,便寻了理由,让她去宜州的表姨家小住几日,跟表姨和亲戚们打打牌。 宣老夫人是最爱打叶子牌的,一想到去王府做客要几日都不能打牌,她自己也打消了去王府一游的兴致,而陆氏自己也是不去的,说是不懂高门礼仪,宣景扬要专注功课,须留在府里用功,奇怪的是,一向爱热闹的宣静宸竟然也说不去,要留下来好好习字,令众人刮目相看,想着敢情她跟着宣景扬一块儿读书是读出兴趣来了? 只有夏依宁不做如此想,但愿她是对天天见面的韩意希生出感情来,才不愿去京城。 宣家在京城自有宅子,可这回是受邀到陵王府做客,不好又住到自家宅子里去,是以到了京城,马车便直接往陵王府而去。 前世,夏依宁也没进过陵王府,只知道是皇上亲赐的府邸,是以车驾缓行靠近时,她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就见宅第外观宽敞气派,高高的青砖围墙,前面有两只大石狮,中间朱红大门,上面烫金的牌匾,笔力遒劲地书「陵王府」三个大字,是当今圣上的墨宝,东西两个便门,远处还有侧门,正门口四名执戟的卫兵威武的站岗,那刀锋铁甲显得气势不凡,一旁$地停了许多华丽的马车和软轿,看过去也不知有多少。 大齐的规矩,王府的规模多是地东西二十丈、南北三十丈,但陵王府却接近两倍大,已是亲王府的规模,据说兰贵妃常来此小住,也看得出兰贵妃的受宠和在宫里的地位,自然了,这也是因为兰贵刀有个手握兵权的娘家,连皇后也要让她三分。 出示请帖之后,自称姓章的体面管事接待了宣家一行人,夏依宁跟在宣景煜身边,就见层层叠叠的屋嵴好似看不到尽头,处处皆是雕梁画栋,四周的花草皆是未曾见过的名贵品种,放眼望去尽是楼阁亭台,那回廊抱厦、粉墙假山也是重重叠叠,不时可见成群的丫鬟婆子和小厮撺着许多物品来回穿梭,不见吵闹,一派并然有序,与宣府、夏府的富贵不同,自有一股皇家的烕严。 宣景煜等三人虽然都未进过王府,可都十分从容的跟在领路的管事后头,倒是后面跟着的仆从被这气势压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窃窃私语都不敢,彷佛稍有不慎就会被斩头似的。 第30章 夏依宁想到他们临行前,陆氏犹不放心,交代他们一定要谨言慎行,想来这天家对商家原就存在着某种权威,尤其他们这样的白身商家,即便是首富,也有银子打不通的关,就连个小小县令都能对他们抬出官威来,也莫怪他们此番要进陵王府,陆氏会百般不安。 走过奢华富丽的林园,见到一个人工湖,湖边是一片默林,一旁有座水榭,好像有人在里头走动,管事引着他们从北侧的回廊进去,见到一个建筑布局工整的院子,青砖铺地,房屋高大,纵深宽广,树木花草茂盛规整,廊槛曲折,有藏有露,显得极有巧思。 将人领到了,章管事垂手恭立道:「这里是玉筑轩,我家王爷特别安排几位在赏花会的期间住在这里,这几日,小的会在玉筑轩伺候,若有任何需要,贵客们尽管吩咐小的。」 夏依宁以为他不过是引路,原来是专程来伺候他们的,特别安排一个管事给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这肯定不是每个客人都有的待遇,她更加确定李翊皇对宣静霞真有别的意思。 「有劳了。」宣景煜微微颔首。 「哪儿的话,小的受不起。」章管事笑吟吟地说道:「请几位贵客在此稍事休息,各位的行李箱笼随后送到,一会儿就给各位送茶点过来。」 夏依宁走了一圈,就见院内有院,院外有园,院落之间重重,后面还有罩房,不是一般的宽广,但也不失静雅。 她给众人分派了房间,让他们把送到的箱笼打开整理,回到敞厅里,就见王府的下人已送了茶点过来,茶味清冽,点心味浓香,都是极精致的,宣静霞低垂着眼睫在品茶,表情像芙蓉初锭,可宣景煜却微微凝着眉。 夏依宁在他身边坐下,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宣景煜回道:「我在想,陵王爷这番礼遇,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有些受宠若惊。」 夏依宁一心想要他屏除对皇家的防备之心,温和笑道:「讨好喜欢的人、重视的人,不都是这样?夫君给我下聘时,那礼单一念,也是惊得众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宣景煜心里一动,目光便往宣静霞身上看去,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夏依宁见他有所松动,又道:「有回我们家的货物要进到肃州,却莫名叫那处的知县给刁难,当时我着便叹道,若是家族里有人在朝为官便好了,也不致叫人如此欺负,可惜,我们夏家谨守先祖的训示,世代不得入仕为官,所以了,若有机缘结识像陵王爷这样的人物,我觉得也未必是坏事。」 宣景煜沉吟道:「一百多年前,宣家曾有人捐献大笔钜款,因而被赏了个郡守的官职,岂料上任不到一年便遭人弹劾贪墨,又按了与辽人勾结等莫须有的罪名,被革职收押问斩,半数家产充公,家族有百余人被发配边强,令宣家元气大伤,祖辈用了几代才恢复荣景,是以娘才会对咱们这回来陵王府如此忧心。」 夏依宁有些怔然,原来是有这样的事,莫怪陆氏会警惕不已,这倒叫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改变他的想法了。 宣静霞却是搁下了杯盏,插口道:「哥哥,祖父在世时,我曾听过祖父和太祖说过,那位先人是咎由自取,他确实和辽人勾结了,也确实贪了朝廷拨发的赈灾银两,若是咱们行得正,不去做那些个鸡鸣狗盗之事,也不怕和官家或者皇家打交道。」 对于向来温顺的妹妹突然侃侃而谈,宣景煜十分意外,他心里一动,莫非她这番话别有含意。 三人各有琢磨时,就见敞开的厅门外,李翊皇由月洞门而入,流星踏步的过来,他身形修长,行走带风,一身绯色锦袍,显得气色极佳,他远远走来就朝宣景煜颔首,进入厅中又率先道:「宣兄,又见面了。」 宣景煜有些惊讶,立即起身,夏依宁、宣静霞见状也忙不迭起身跟着要施大礼,厅里的仆从全已跪了下去。 「草民拜见……」 宣景煜袍角一撩,依规矩要行礼,李翊皇却上前虚扶一把,不让他动作。「本王的命是宣姑娘所救,我们之间不须拘泥。」 宣景煜也没坚持下拜,但还是拱手施了一礼。「草民宣景煜见过王爷。」 「见过王爷。」夏依宁、宣静霞也跟着福身问安。 「不必多礼。」李翊皇手一抬,眸光落在宣静霞身上,但很快移开了,他爽朗明快地问道:「还满意吗?这玉筑轩是王府最幽静之地,这几日客人众多,安排在此地,不致叫闲杂人等打扰了。」 宣景煜又一拱手。「王爷费心了。」 李翊皇微微一笑。「晚宴之前,母妃要先见见诸位,若是现在得空,便随本王走一趟如何?」 兰贵妃要接见他们,他竟是亲自来迎?夏依宁心里很是激动,这表示他对宣静霞的好感不一般啊! 第十章 原来竟是她 穿过曲折的抄手游廊,走在前头的两个男人一般的颀长,从背影看去,高瘦也是一般,两人在交谈,多是李翊皇在介绍园里造景,宣景煜自若应和,倒是一派友好景象。 一路上,夏依宁心思流转,她已经确定了李翊皇对宣静霞别有意思了,就不知道宣静霞的意思如何,李翊皇身边有个陵王妃,她知道陵王妃一向体弱多病且心地善良,若是李翊皇要宣静霞,陵王妃肯定没有二话,但宣静霞是嫡女,可以嫁到好人家为正妻,她愿意在王府做妾吗? 第31章 她才在想,便听到宣静霞有几分羞涩地道—— 「嫂嫂,以前我常想,要嫁一个跟哥哥一样的男人,今日再见陵王爷,竟觉得他与哥哥有几分相似,幸好当日我救了他,今日才能再见。」 「静霞……」夏依宁很是惊讶宣静霞会对她做这一番告白,但旋即她更高兴宣静霞对李翊皇也有感觉,当两个人彼此都有感觉,那他们肯定更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心思,也就是说,宣静霞知道今日他们会来陵王府做客,全是因为陵王要再见到她。 这真是太好了,只要两个人都有情意那就好办多了,她记得前世兰贵妃会在赏花会落幕之后突然得了急病,众多太医都诊不出病因,不管怎么试药都徒劳无功,到时只要宣静霞出手就行了,只要宣静霞救治了兰贵妃,入了兰贵妃的眼,那她以商家之女的身分进陵王府就有谱了。 见夏依宁发怔,神情又有些激动,宣静霞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含羞笑道:「怎么了,嫂嫂,我说这话是不是太不害臊了?让你笑话了。」 「不是的,我没想过笑话你。」夏依宁忙挽住了她的手,郑重地道:「我瞧陵王爷对你也别有深意,他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你请来,肯定不会只想见见你、只为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而已,所以我想问你,若陵王有意将你迎进王府,你可愿意?」 宣静霞显得淡定从容,微笑道:「嫂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凭我商象之女的身分,要进王府难如登天,但若王爷有心要迎我进府,我是愿意的。」 夏依宁虽然是猜到了,可还是有些震撼,两人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宣静霞怎么就有了入王府的胆子?前世的宣静霞端庄沉静,除了对医术比较执着,其他的向来都是听从家里安排,王府自然是水深又水脏,她实在看不出来宣静霞会有当皇子女人的勇气。 宣静霞又道:「我知晓他这个人,也知道他的模样,且他做事的能力天下皆知,他若要我,是我的幸运,能在他的身边,我觉得极安全,可比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不知道要嫁的是什么人好多了。」 这话听起来委实奇怪,夏依宁不解,难道宣静霞在宣家没有安全感?都说天家无情,她为何会认为在李翊皇身边是安全的? 虽然不明白,但走到这一步是她衷心盼望的,她并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了,若王爷真向你哥哥提起,我会帮你说话的。」 「多谢嫂嫂。」宣静霞忽然真诚地道:「还有,嫂嫂,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嫁给哥哥,爹骤逝后,哥哥一人扛着宣家重担,我和静宸只恨生为女儿身,不能帮上忙,哥哥也没个能商议的人,所有事都要自己决定,他也不会来向我们诉苦,如今有了你,你能为哥哥分忧解劳,先前救了静宸,此番又提议上梨山,才能让扬弟避开大祸,我对嫂嫂真有说不出的感激。」 「说什么呢!」夏依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底闪过一抹晶莹。「我才要谢谢你哥哥娶了我,不然我要嫁给什么人都不知道,能嫁给他,是我的幸运,这一生一世,只要能做的,我都想为他做,只要他不嫌我烦就好。」 宣静霞掩嘴笑了。「哥哥怎么会嫌嫂嫂烦呢?我看得出来哥哥很爱嫂嫂,不,不是我,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哥哥很爱很爱嫂嫂。」 夏依宁双颊染上淡红,轻声道:「我也是……很爱他。」 谈话间,目的地到了,眼前的巧凤楼是座两层高的精致楼阁,临湖而建,湖畔还有好几个水榭。「凤」字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才当用,可兰贵妃却大刺刺的用在陵王府中,可见没把皇后放在眼里。 李翊皇引他们入内,就见室内金碧辉煌,铺陈华美,一阵花香扑畺而来,夏依宁心想兰贵妃果然是爱花之人,有她在的地方就有花香。 前方的中央宝榻上坐着一名身穿绛红宫装、艳光逼人的美妇,身后立着一排宫女,那美妇便是闺名韩咏兰的兰贵妃了。 夏依宁知道兰贵妃日后会成为太后,照理李翊皇取代太子登基,还是该立嫡母皇后为太后,可李翊皇并没有照大齐的规矩来,而是把皇后幽禁在冷宫。 宣静霞第一个被召到兰贵妃面前,宣景煜和夏依宁留在原地,虽然有段距离,但她们说什么仍是可以听见。 宣静霞下跪行大礼,兰贵妃让她平身,笑吟吟地道:「陵王说你有倾国之姿,本宫原还不信,今日一见,何止倾国之姿,是倾国倾城了。」 宣静霞垂着眼睫,小心应答道:「谢娘娘谬赞,民女惶恐。」 兰贵妃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家中有什么人,医术跟谁学的,平日都读什么书等等,宣静霞都一一答了,最后兰贵妃从自己腕上摘下一只玉镯赏给了宣静霞,宣静霞忙又跪下谢恩,由头至尾,李翊皇都站在兰贵妃下首,微抬着下颔,负着双手,一脸神清气爽的看着宣静霞。 既是召见了宣静霞,便也顺便召见了同行的宣景煜和夏依宁,知他们是宁州首富,肯定见过不少好东西,赏了几样少见的贡品便让他们退下,倒没有多问什么。 夏依宁知道贵妃娘娘不会将他们这些小人物看在眼中,邀他们来做客、接见他们已是给足了面子,这些肯定都是陵王央她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再次见到宣静霞。 三人出了巧凤楼,却见李翊皇又跟了出来,宣景煜一拱手:「殿下留步,请派个人为我等引路即可。」 第32章 「那怎么行?」李翊皇笑道:「既是本王领你们来的,自然要领你们回去。」 到了这时,宣景煜也不得不承认陵王对自家妹妹有想法,否则不会这样殷勤热络,然而他还是保特该有的分寸,很恭谨地答道:「那么就有劳殿下了。」 李翊皇似有意与他拉近距离,与他并肩而行,自顾自的说道:「宣兄,本王这王府虽大,可至今却没有个能当家的女主人,王妃体弱,几乎足不出户,几个姨娘除了胭脂水粉,不懂其它,幸而大总管能干,不致乱了套子。」 夏依宁眸里带笑的对宣静霞眨眨眼,这不是拐着弯在说,日后她入了府,她就是女主人吗? 宣静霞但笑不语,她的心不大,并没想过要做陵王府的女主人,她只求一生平安,有人真心疼爱,能够为那人生儿育女,听孩子叫一声娘,于愿足矣。 李翊皇亲自领着他们往来时路去,后头八名侍卫许是得到主子的命令,不敢太过靠近,只远远的跟着。 李翊皇又与宣景煜说起赏花会的由来,这时,远处小径上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夏依宁一眼就看到了千允怀与夏依嬛,她的步履一顿,发现身旁的宣静霞也是忽然一惊,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声问道:「怎么了?」 宣静霞回过神来。「没、没什么,见到熟人了,是哥哥的好友,镇江王府的千二爷……嫂嫂呢?好似也吓了一跳。」 夏依宁忙道:「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姊姊,有些吃惊。」 走在前方的李翊皇、宣景煜已停了下来,与千允怀一行人面对面,夏依宁不知道他们交谈了些什么,可是看着宣景煜和夏依嬛见着面了,明知道宣景煜根本不记得前世之事,她还是有些焦急,她拽着宣静霞快步向前,对夏依嬛唤了一声姊姊。 夏依嬛倒是挺有自信的一笑。「宁妹怎么会在这里?」眼光又转到宣景煜身上。「这是妹婿吧?」 千允怀的母亲韩氏与兰贵妃是堂姊妹,今日千允怀要来向兰贵妃请安,原只带了卓容臻一人,可她要求同行,他也不能说不,因为今日送给兰贵妃的贵重礼物是用她的银子釆买的,是以她区区一个小妾也跟来了。 夏依宁见到宣景煜听到夏依嬛的寒暄只是微微颌首,且脸色有异,虽然夏依嬛是千允怀的小妾,可她怎么说也是他的大姨子,她都主动问候了,他却一声不吭,这委实奇怪。 诡异的气氛中,李翊皇有心打圆场,有些玩笑地道:「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 卓容臻视夏依嬛为眼中钉,没想到她娘家有人也进得了陵王府为客,这点叫她十分不爽快,她阴阳怪气地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关系,一个妾室的娘家人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李翊皇面色一冷。「弟妹这话有些刺耳,于你是妾室的娘家人,于本王是救本王一命的重要贵客,望弟妹谨记在心。」 卓容臻讨了个没趣,希望丈夫为她说几句话,就见千允怀一语不发,只是一直注视着宣家一行人,更是恨得牙痒痒。 千允怀的眸光直勾勾的落在宣静霞身上,心里的疑问不止一个、两个。 她竟然无意中救了李翊皇,还受邀来陵王府做客?这和前世不同,前世她是成了三皇子李翊堂的禁脔后,才有机会随着三皇子来陵王府,而今竟受邀来一向只有皇亲国戚会受邀的赏花会,还蒙兰贵妃召见?! 不只如此,在他的层层布局下,宣景扬竟然没有被山虎咬成重伤,还返回了宣家,请了韩意希做夫子,他原是打算寻个理由,将韩意希要了去,成为他的人,偏巧在宣家文墨馆众多的文人里,宣家人就挑中了目前并不出彩的韩意希做宣景扬的夫子,这委实也太巧了,他是知道将来韩意希会高中状元,才想早日延揽,而宣家人为何会挑中韩意希?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前世和今生有何不同之处?最大的差别是夏依嬛没有嫁给宣景煜,而是成了他的妾,而宣景煜娶的夏依宁,前世里并没有这个人。 难道问题是出在夏依宁身上?因为她,所以有这些变化? 他原就想找机会去宣府探探虚实,却在这里遇上了,又见李翊皇对宣家人不是普通的亲近,让他生了警惕。 不打紧,这些都不重要,他还有最大的筹码,那就是日后会登上皇位的李翊皇,只要他让李翊皇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依赖他,对他言听计从,那滔天的富贵还不手到擒来? 第二日,赏花会徐徐拉开帷幕,夏依宁前世只听闻过,没有机会参与,如今身处其中,才知晓赏花会不只是赏花会,也是展现大齐文化的重要盛会,无怪乎各国纷纷派了使节团来参访。 赏花会的主要场地是陵王府里的麒麟堂,这是一栋五层圆楼,每一层楼都设置了桌椅,受邀的皇亲国戚和勋贵臣子与其家眷,都按照爵位品级高低编了座位,而开场节目有各路戏曲、各地杂枝、比武比创,全都是兰贵妃亲自筛选过的,就连皇上也在首日来到会饧,给足了兰贵面子,而赏花会的重点—— 花,则是在花房里,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花房里上万种花卉争奇斗艳,只要是与会嘉宾,皆能随意参观。 一整天,章管事领着宣景煜三人观赏节目,为他们安排座位,用膳时,不同身分、吃食文化不同的分在各个不同的轩、苑用膳,也是章管事领着他们,招呼得十分周到,半点也没让他们有受冷落之感。 第33章 一早,李翊皇亲自过来与他们说了要接待使节团,无法招呼他们,请他们见谅,他身为皇子,不能亲自招待他们,原是极平常之事,可他却特意走了一趟,足见对他们的看重,且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麒麟堂的第三层,与朝臣和他们的家眷坐在一块儿,更将李翊皇的心思表露无遗。 在夜晚的宴席上,夏依宁见到了数个使节团,其中一个大越的使节团让她想起了一件事,或许可以让宣景煜拉近与李翊皇的距离…… 一整天节目一个接着一个,眼花缭乱的,她都没法和宣景煜说上话,好不容易晚宴结束回到玉筑轩,洗漱过后,夫妻俩总算能独处。 她端了杯热茶给他,轻声道:「夫君,我有话跟你说。」 宣景煜接过茶盖,点头道:「你说。」 夏依宁先是定定地瞅着他,她从昨日就感觉他有些奇怪,今日她整日坐在他身边,更是发现他没有将心思放在表演上,用膳时也没什么胃口,有时还面色阴沉,她不禁惴惴不安。 她不想再胡乱臆测下去,索性问道:「夫君,我见你这两日都眉头深锁,若有所思,是否有烦心之事,能否让我知道?」 宣景煜凝视着她,片刻之后放下茶盏,拉住她的手道:「我反复思量了许久,这事,还是得让你知道才好。」 他凝重的神色让她难掩不安。「究竟是何事?」 他缓缓地道:「记不清自几岁起,我常作一个恶梦,梦里宣家遭罪,满门抄斩,无一幸免,我在刑台上人头落地,有个女子冷眼旁观着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梦里,她是我的妻子,也是她亲手将我推上断头台。」 夏依宁紧抿着唇,她手发冷,心也发冷,浑身都是凉意。他的梦境就是前世…… 「这个可怕的恶梦反复出现,我清楚记得那女子的面孔,我甚至以为我会娶的女子就是她。」 夏依宁心一紧,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也知道他这两日为何面色凝重了。 「昨天,我见着了你姊姊。」宣景煜拧眉看着她,目光沉沉。「她竟然就是我梦中的女子。」 她心惊的看着他,虽然立于他面前,却好似汹涌潮水朝她涌过来,那水就快淹至她口鼻溺毙她了。「怎、怎么会……」她的心怦怦直跳,血液似都被抽干,她想问他梦里是否有个叫宁儿的丫鬟,却是怎么也不敢问出口。 「我也很想问怎么会。」宣景煜苦笑道,「昨天见到你姊姊的刹那,我犹如五雷轰顶,不敢置信梦中之人会出现在眼前,而她竟然是你的姊姊,是允怀的小妾。」 夏依宁垂下眼睑,眼珠子动了又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若她不知前尘之事,此刻应该表现得讶异才是,可面对他,她又演不出来,若是他再细心观察,必定会发现她的授应不对劲令 他伸出臂膀,将她搂住,头靠在她的胸前,嗓音微哑地说道:「宁儿,我原是要与你姊姊议亲,若我娶的人是她,在掀开盖头的那一刹那,我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与她做夫妻? 那虽然只是梦,梦境却极为真实,彷佛我亲身经历过一般,每每醒来,总是汗湿衣衫,她的面孔也总是清晰地在我眼前,无法忘去,我痛恨那太过真实的梦境,更恐惧梦里的一切,我多怕因为我娶错了人,导致了宣家的败落,那我真的就是宣家的千古罪人了。」 夏依宁庆幸此刻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想到前世他经历的痛苦,她的眼眸湿润,喉间一酸一梗,蓦地,宣景煜手臂使了劲,她冷不防地坐在了他腿上,她还来不及收起自己的表情,浓密的睫毛便微微颤抖,眸里带着些许的不自在,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面对面。 夏依宁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的手修长有力,令她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眼眸眨也不眨的望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极度不安。 「幸而,阴错阳差之下,我娶的人是你。」宣景煜深深地望着她,低柔沙哑地道:「虽然你和她是姊妹,可如今她已是允怀的妾室,想来是无法危害到我宣家,而你,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她决定要利用这个机会,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里掺着说不清的异样,带着轻轻的颤抖。「景煜,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前世她在心中喊过千百次,不是姑爷,而是景煜。 她老是自己编故事,想象自己是他的妻子,日常里,她会喊他景煜,问他「帮我看看我穿哪件好」,就是这样的寻常小事,夫妻俩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开心惬意。 她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有多心疼他,才会常作这样的白日梦,那时她只有一个心愿,看到他笑。 他总是肃着脸容,要见到他的笑容难如登天,可听宣府其它下人说,少爷以前总是笑容爽朗,是娶了少夫人才渐渐不笑的。 是啊,一切的源头都在夏依嬛身上,被妻子冷待的男人,又如何笑得出来? 「你说,我听着。」他吻了下她的额头,放下了手,改为圈住她的腰。 夏依宁凝视他片刻,这才缓缓地道:「洞房那日,我不是与你说过我在梦里见过你几回,像是前世相识,今世再见,不由自主的高兴,我一心想再见你一面,幸好你向我求亲了,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第34章 宣景煜望着她,点了点头。「我记得。」 她稳住心绪,续道:「那并不是诓骗你的,我真在梦中见过你,在我的梦里,有个要害你的人,他使尽了手段害你家破人亡,令你背负着罪名,百口莫辩,含冤而死。」 他震惊地看着她,这与他的梦境太过相像了。「你可知道对方是何人?」 夏依宁点了点头。「我昨日也见到他了。」 宣景煜脸色微变。「你说吧,究竟是何人?」 她眼也不眨的望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正是镇江王府的千二爷千允怀。」 他的眸光变得一片幽深。「你可是看清楚了?」 夏依宁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她放软了声调,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你可曾想过,千二爷是堂堂王府子弟,为何要来亲近于你?据我所知,镇江王府是个空壳子,五代而斩的王府,千允怀的伯父是最后一代了,千允怀要为自己找出路,他要靠的大树是陵王,而要利用的则是宣家庞大的家资,他手段毒辣,为人狠绝,在我的梦里,他在得到宣家的一切之后,再把你和所有宣家族人送上绝路。」 宣景煜默然不语。他的梦,难道是个示警? 梦里,夏依嬛是他的妻子,却不断加害于他,他没有在梦里看到千允怀,夏依宁却看到了,但就结局而言,他们的梦境可以说是如出一辙……这就是她有意无意暗示他与皇家结交没有损失的原因吗?因为怕他被千允怀陷害,所以要他早千允怀一步与陵王建立交情? 「宁儿,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要如何做才能避开劫难?」他的眸光凛冽。 因为他的信任,她忽然觉得心口发疼,口里有些发涩地道:「我以为你不会信我。」 「傻瓜。」宣景煜挤出一丝笑意来。「你对我的真心我都在看在眼里,又怎会不信你?」 夏依宁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幽幽地道:「我怕你会以为我想破坏你和千二爷的友谊。」 他淡淡地道:「我与他是好友,但我也不只他一个好友,如果是一个对我怀着目的而来的好友,那不要也罢,没什么可惜的。」 她心想,他说的也是,前世出卖宣家的是夏依嬛,并非因为他和千允怀有多深厚的交情,才导致那样的结果。 「眼下有两件事可以让陵王与你拉近距离。」时间紧迫,夏依宁便直奔主题。「第一,大越使节团里有个人是来刺探咱们大齐军情的,那人一向与太子保持着友好关系,你让陵王去注意那人,必有收获,非但可以建功,亦可让太子灰头土脸。」 宣景煜点了点头,至于要怎么告诉陵王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他自有说法。 她续道:「第二,对陵王献出宣家玉脉,并表明扶持他之意,若是咱们没走这一步,千允怀便会对陵王说出宣家有玉脉之事,鼓动陵王用强权占有玉脉。」 他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地道:「宁儿,我并没有告诉千允怀关于宣家玉脉之事,也还未将此事告知于你。」 不错,他是没有说,前世是夏依嬛在宣家探得这个秘密去告诉千允怀的。 「我也是在梦里知道玉脉一事。」她顺理成章地道:「在我的梦境里,千允怀便是拿此在陵王面前建了大功,他神通广大,在你身边安排了人也不一定。」 闻言,宣景煜的眸光越发深暗,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他抬眸注视着她,神色深沉。「宁儿,你口口声声提到陵王,难道……日后拥有大齐天下的不是太子,而是另有其人?」 夏依宁见他瞬间便想明白了,也觉得无须隐瞒,他知道更好,他们便能夫妻同心,往陵王那株稳固的大树傍去,她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两人的眸子距离极近,近到可以看到对方眼眸深处细微的变化,她提着一颗心,深怕他会不信她惊世骇俗的言论,毕竞此刻太子的地位坚若盘石,陵王也未旨显露出任何的夺嫡之意。 这事太过震撼,宣景煜又默不作声了片刻,才一脸严肃地道:「我明白了,你说的我都会做,日后你不须再一个人担心。」难怪初遇陵王的那次,她好似识得对方一般,原来她的梦境早有提醒。 夏依宁长长吁了一口气,她多怕他会不信她,多怕这一世他再与允千怀交心,多怕他再陷入万劫不复的处境。 他看着她的表情从紧张不安到放松,想着在成亲前她就在梦里见过他,知晓了他与宣家将会遭罪的事,却还是嫁给了他,他顿时心一柔。「谢谢你,来做我的妻。」 第十一章 姑嫂的秘密 夕照下,一抹浅紫色身影在结冰的湖上独舞,并不知道不远处的醉月轩三楼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凭栏而立的是三名男子,流露的眸光大不相同。 「哎呀,老四,若不是为兄这时辰来找你喝酒,可就看不到这幅美人美景了。」三皇子容王李翊堂玩味的看着那抹翩翩身影,搓了搓下巴,笑得饶有兴趣。 「你府里何时养了如此出色的舞妓,她跳的可是我最爱的流萤舞,还跳得比我府里任何一个舞妓都还好,着实叫我惊艳。」 「三皇兄这胡乱说话的毛病何时能改?」李翊皇眉眼凝肃,皮笑肉不笑地道:「她不是舞妓,是我府里的贵客,也是我这次去苗疆能保全性命回来的救命恩人。」 第35章 他怎会不知道三皇兄哪里是来找他喝酒,分明是想跟在他屁股后头,巴望着想跟使节团一上关系,再以皇子的身分,私下到他国做客,在别人的地界上作威作福,满足他自大的心理。 「我也听说你中毒一事了,怎么样,全好了吧?」李翊堂很随便的拍了拍李翊皇的肩,话锋一转,又问道:「你适才说那美人儿是你救命恩人,莫非她是个医娘?」 李翊皇淡淡地回道:「她是我母妃邀请来的贵客,她的事,恕臣弟不便与皇兄议论。」 「这么神秘?」李翊堂碰了个钌子,只能哂笑。 李翊皇不假辞色地沉声道:「并非神秘,而是我母妃的贵客,我自当予以尊重。」 他一再抬出他母妃来,无非是要警告李翊堂不要轻举妄动,这可不是他平日看上的那些个青楼女子,想染指就能染指的。 他的眸光须臾不离湖上的宣静霞,也好奇她是怎么找到醉冰湖去的,那醉冰湖地形特殊,终年湖上结冰不破,是陵王府里的一个奇景,虽然他们在高楼看得清楚,可实际醉冰湖经过巧妙设计,一层又一层的的竹林掩藏,若不是知晓王府地形的人,是找不到那里去的,从层层竹林外也绝不看出来里头别有洞天。 此时,她在无人的冰湖上独舞,好似悄悄盛放的昙花,高雅又叫人想去拥抱,可惜身边多了两个人太煞风景,这该是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美景! 且他对她身边没有半个下人跟随颇有微词,虽不是官家千金,可身边怎么能没有人伺候,她一个人若出了什么意外,谁能担责? 还是她以为王府必然安全,便一个人大胆的到处逛?殊不知王府也有像李翊堂这样的斯文败类,纵然是在他的府里,李翊堂若看上哪个丫鬟也会强要,若是知道她不过出身商家,更会对她肆无忌惮。 虽然要提防李翊堂,但他不会让宣家人离开,因为他还想要日日都能见到宣静霞,知道她人就在玉筑轩里,他想见随时可以去见,这点叫他十分满意,他要让他们留到赏花会完全结束才让他们回宁州。 既是如此,他就得给李翊堂找点事做,让他无暇再来串门子,这次大金送了几名美女来,个个风情万种、妖艳善舞,要是把那些女人送到容王府,李翊堂肯定有几天都下不了床,就不会过来烦他了,而他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宣静霞的名分定下来即可,李翊堂纵然色胆包天,也不敢动他的女人。 今日一早,当他又兴匆匆的往玉筑轩去时,宣景煜已在候着,简单的说他有事相告,然而,他告知的两件事却叫他大大吃惊。 首先,他在京城的人脉极广,无意中探得大越使节团里有一人是来刺探军情,且与太子有来往。 事实上,这件事他的幕僚也注意到了,打从大越使节团入京便密切的监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宣景煜说的那人是谁,那人是大越的第一名将,一来就要求看羽林军演练,而太子还以两国友好之谊的名义答应了。 大越使节团有鬼一事,经由宣景煜的口中说出来,已叫他很是惊异,他一个商人,消息灵通的程度与他不相上下,这代表了什么?代表宣景煜若是他的人,那是极可靠的后盾。 第二件事,宣景想主动提出欲将宣家现在的玉脉献给他,他表面上波澜不兴,心中实则万分讶异,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百姓,没有不好玉的,将一条贵比黄金的玉脉献上,这表示扶特之意。 宣景煜看上去一介不显山不露水的商人,来到王府之后的表现又荣辱不惊,竟会将玉脉押在他身上?要知道,若是他最后没有取得宝座,那玉脉也是不可能归还的,再则,若他表现震怒,安他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他宣景煜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掉,可是他却完全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来意,这份胆识倒叫他意外。 看宣景煜表态,他便琢磨了,若提出婚事,想必宣景煜不会断然拒绝,可是他得先知晓宣静霞的心意,他对强抢民女那套没兴趣,他的女人都是甘心来到他身边,他要的是心甘情愿的女人,不情不愿的女人他也不屑一顾。 「我说千二爷,才刚娶了正妻又纳了小妾,此时还新婚燕尔,应该无暇看别的女人吧,怎么你也与本王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女子,莫非你有了妻妾还不满足,还想再为府中添香?」李翊堂的语气里满是戏谑。 千允怀干笑一声。「殿下这是哪儿的话,我不过是见那姑娘舞姿曼妙,颇为惊艳罢了。」 适才听见李翊堂对宣静霞有意思,他此时也不愿将宣静霞的来历道出,若是李翊堂知道宣静霞不过是商家女,肯定认为可以玩弄,那么宣静霞又会如同前世成为李翊堂的禁脔。 只是前世的宣静霞是入了容王府,在李翊堂的强迫下才学会了流萤舞,为何她现在能将流萤舞跳得这么好? 今日他过来找李翊皇,是想向他透露大越使节团一事,却让李翊堂这不速之客给打扰了,害他明日又得寻个由头过来…… 「你们瞧那是怎了?是不是冰要裂了?」 随着李翊堂匪夷所思的声音,李翊皇和千允怀同时望去。 不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曾裂过的醉月冰湖竟然裂开了缝,那意味着湖上的人—— 三人都会武功,李翊堂还在观望,李翊皇和千允怀已纵身一跳,可这里毕竟是李翊皇的地盘,对于醉月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起一落之间,他已将千允怀远远抛在身后,第一个到达醉冰湖。 第36章 宣静霞正为落湖惊恐万分,发现又有人落入冰湖之中,一时搞不请楚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身子被人托住,才知道不是又有人落湖,是有人来救她了。 「冷……好冷……」她感觉自己被平放,侵体的寒意让她招架不住,醉月湖冰面不是不曾破裂过吗?何以今日竟会裂开? 「别怕!」李翊皇不假思索堵住了她的唇,渡了真气给她。 宣静霞渐渐觉得不冷了,可是却再也不能想什么,她失去了意识。 千允怀赶到时,正好见到李翊皇在吻宣静霞,他知道李翊皇此时是在渡真气给宣静霞,攸关宣静霞的性命,因此他死死攥着双拳,忍住想上前一把推开李翊皇的冲动。 「快叫太医!」李翊皇抱起宣静霞往玉筑轩飞奔而去。 「我不要进容王府……我不要进容王府……」 夏依宁胆颤心惊的凝视着宣静霞,幸而她遣退了奴婢,亲自照顾宣静霞,否则她这呓语叫人听见了,要做如何想? 前世宣静霞不愿进容王府,可奈何她已是容王的人,容王要她,又有谁能反抗? 当时,宣静霞为了不想陆氏和宣景煜担心,并没有流露出半点的不情愿,她强颜欢笑地进了容王府,那之后,她每回见夏依嬛提起宣静霞总是十分痛快,说她被容王那个变态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说宣静霞不洁、下作,千允怀见了也不会再爱她,言词之中带着满满对宣静霞的恨意,甚至说她希望宣静霞悲惨的死在容王府,最好无人收尸。 对于宣静霞的际遇,她难受不已,可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一个丫髻,就算她告诉宣景煜也无济于事,若他一时冲动闯进容王府要人,只会令容王安他一个罪名,商家又怎有本事与皇家斗? 最终,真的让夏依嬛称心如意了,宣静霞被容王折腾得发了疯,上吊了结了短暂的一生,可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宣静霞难道是像宣景煜一样,梦到前世而发出无意识呓语,还是她真记得前世之事? 「静霞!静霞!」她焦急的摇晃着宣静霞,她得把宣静霞揺醒,宣景煜和李翊皇、千允怀都在外头守着,她得先弄清楚一切才能走下一步。 若宣静霞真记得前世,那么前世害怕容王府的她,不可能再进陵王府,肯定也不会再想与皇家扯上关系。 「我……我怎么了?」宣静霞睁开了眼皮,意识还有些怔忡,适才的梦好可怕,她待在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院子里,每到夜晚,就有个禽兽进入她的房间,不将她当人对待,虐得她遍体鳞伤,逼她做无耻之事…… 夏依宁急切地道:「你落入醉冰湖,是陵王救了你,此刻在陵王府的玉筑轩,你记得起来吗?」 宣静霞转动眼睡,缓缓点了点头。「记起来了。」 绿柳从进京就染了风寒,今日她心血来潮,想去醉冰湖重游旧地,仗着前世来过陵王府几次,她找得到醉冰湖,她就没叫上病着的绿柳,自己一个人去了,没想到从不裂冰的醉冰湖竟然裂了。 夏依宁心急地又问:「静霞,你在梦里一直喊着不要进容王府,那是什么意思?」 宣静霞一愣。「我那样说了吗?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何那样说……」 夏依宁忧心地看着她。「难道你是有所感应,所以那样说吗?」 宣静霞一脸不解。「嫂嫂,你这是何意?」 夏依宁叹了口气。「容王见了你冰湖上的舞姿,很是喜爱,向你哥哥提出要你入容王府做他的妾室。」 宣静霞顿感五雷轰顶,她激动的坐了起来,脸色青白交错。「不行!我绝不入容王府,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再入容王府!」 那个再字已说明了一切,夏依宁心头震撼,她定定的看着宣静霞。「我适才是试探你的,并无容王要你做妾之事,不过……你记得前世入容王府之事吗?」 事到如今,她已肯定宣静霞与她一样都是重生而来,若她不先坦白,宣静也不会老实说,两人一直隐晦试探,待宣景煜和李翊皇进来,她们可就没有商量的机会了。 「嫂嫂……」宣静霞脸色一变,颤声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何知晓我前世入过容王府?难道你……」 夏依宁点了点头。「不错,我也跟你一样重生而来,只不过我不是重生为自己,而是成了别人。」 宣静霞好像脑门被敲了一记,顿时觉得身子好像在飘动,有种虚实不清之感。「那你……你是何人?」 夏依宁眉眼微低。「我是宁儿。」 宣静霞蓦然睁大了眼睛。「宁儿?夏依嬛身边的那个宁儿?」 夏依宁点了点头。「是的,大小姐,我是宁儿。」 「那你……」宣静霞的思绪乱糟糟的,不知从何问起。 「前世我就爱慕着你哥哥。」夏依宁坦言道:「重生之后,我心心念念的就是嫁给他,我想要改变他的命运,不让宣家的惨剧再次发生。」 宣静霞蓦地抬起头来。「宣家的惨剧?什么惨剧?」 夏依宁叹了口气。「是了,你并不知道,宣家满门抄斩时,你早已香消玉殒,自缢在容王府的后宅。」 宣静霞大感震惊。「你说……满门抄斩?宣家被满门抄斩?!」 第37章 她入了容王府之后,庭院深深深几许,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府里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她想家人,想回去看看,但容王总是不许,容王不点头,没人敢私自让她出门,以致于她到死都对家中情况一无所知。 「你死后过了两年,宣家就遭了大罪,扬弟被乱剑刺死,你祖母打击过大,在狱中就病死了,你哥哥和母亲连同宣氏族人全被处以死刑,由上到下,无一幸免。」 宣静霞愕然,脑中像是有什么画面掠过,她及时抓住了。「你没有提到夏依嬛。」 夏依宁眉眼不动,平静地道:「小姐让我扮成她,替她受死,至于她后来怎么了,我也无从得知,因为我和你哥哥在同年同月同日……魂归地府。」 宣静霞面露急色。「那静宸呢?我记得在我入容王府之前,她不知为何进了镇江王府,成了千允怀的小妾。」 「静宸她……她被卓容臻害死了。」夏依宁的声音低了下去,「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块儿被卓容臻害死了。」 宣静霞面如死灰,喃喃地道:「我真的不明白静宸为何会失身于千允怀,我又为何会失身于容王,若不是失了清白,我们的下场也不会如此凄惨…… 那一日我醒来,就见自己在容王的身下,当下我真想咬舌自尽,可是浑身没半点力气,事后容王说他很喜欢我,如果我不从他,他会让宣家再也无法在商界立足,他说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也不能再嫁别人,只要我乖乖做他的女人,他就不会为难宣家…… 「可是若我没失身于他,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在那之前,我根本从未见过他,绿柳说,容王向来有强抢民女的恶习,难道我是被他劫到容王府的吗?但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像断片的记忆,拼凑不起来,我到死都不明不白。」 夏依宁的神色一凝,幽幽地道:「是夏依嬛……她在嫁给你哥哥之前就倾慕着千允怀,成婚后,她知道千允怀是你哥哥的好友,便利用各种机会对千允怀暗送秋波,而千允怀接近你哥哥原就是对宣家的家产有所企图,两人就这么有了苟且,千允怀利用夏依嬛一步一步得到宣家的家产,而夏依嬛以为千允怀对她是真心的,她掏心掏肺,把知道的都告诉千允怀,直到发现千允怀想要的女人是你,她疯了似的在房里摔杯砸瓶,最后她想出了一条毒计…… 「她把对她毫无防备的静宸骗到房中,在茶里加了春药,送到了她和千允怀平日私会的庄子里,而当日赴她之约的千允怀也让她下了春药,她把他们关在一个房间里…… 最后,静宸失了清白,不得不委身于千允怀做妾,夏依嬛笃定千允怀一旦纳了静宸为妾,就没脸再提出要纳你为妾,你们姊妹俩也不可能同时都做他的妾室,她可以忍受千允怀纳静宸为妾,但不能忍受千允怀得到他倾慕的你。」 宣静霞怔怔地看着她片刻,才颤着声道:「我知道哥哥和她感情不太融洽,她对我们也很冷淡,可没想到她竟然背着哥哥……我根本就不知道千允怀对我的心思,她竟然将无辜的静宸卷入其中,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虽然静宸成了千允怀的妾室,可夏依嬛还是不放心,她深怕千允怀还会想方设法要得到你,也讨厌你占据了千允怀的心,于是她又故技重施,在你丫鬟的饭菜里放了巴豆,让她们泻肚子,往你房里吹迷香,先把你迷昏,再把你送到容王府,容王原就好女色,有人送美人儿上门,他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事后得知你是宣家嫡女,他仗着皇子身分,半点不怕,反而硬是要将你占为己有,如此正中了夏依嬛的下怀,她就是要千允怀没有机会得到你。」 宣静霞难以置信自己是这样进到容王府的,她全身一阵寒凉,双手也忍不住发抖。 「她……她在府里做这些事,怎会没有人察觉?她怎么有法子把我送进容王府?」 夏依宁垂下眼眸,低声道:「她手里银子多,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一帮在为她做事的人,那帮人皆是替她盯着千允怀,不让千允怀有碰其它女人的机会,到后来,她对千允怀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疯魔似的,那帮人也为她暗地里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她并不需要亲自动手,所以没有人怀疑到她身上……还有我,我也是帮凶,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 宣静霞抬起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她。「所以你才会这般拼命,宁可自己被烟火炸伤也要阻止夏依嬛再嫁给哥哥,所以你提议要上梨山看扬弟,所以在那猎户家中见到陵王,见我为陵王解了毒,你才会喜形于色,要我收下玉佩,后来我想起文墨馆的韩意希未来将是状元,提议让韩意希教扬弟功课,你要静宸一块儿听课,若我猜得没错,你这是要静宸和韩意希日久生情,你想扭转静宸的命运,不让她再因为任何变故而成了千允怀的妾,对吗?」 见她的眸中对自己并无责备之意,夏依宁更为惭愧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想让静宸成为状元娘子,这一生平平顺顺的过,也想让扬弟走上仕途,成为家中的臂膀。」 「原来如此。」宣静霞喟然道:「你设想周到,我及不上你,纵然重生而来,奈何前世我也是温室花朵,遇事只会心慌,根本半点应对之道都无,也想不出来要如何做,才能让自己、静宸和扬弟不要再像前世那般悲惨。」 夏依宁轻声道:「我做为夏依宁醒来已经七年了,一开始也是手足无措,但渐渐的思绪就通透了,我想明白了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补偿你哥哥,让你哥哥幸福……」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有些听不清了,「我想要做他的妻子。」 第38章 宣静霞露出了她今日的第一个笑容,「哥哥真好,有你那样喜欢他。」 夏依宁却是一脸苦怨,「他若是记得前世之事,知道我是谁,他一定会恨我的。」 宣静霞劝慰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必须听命夏依嬛,哥哥就算有前世记忆,也不会迁怒于你。」 夏依宁眼中愁绪更浓。「那是你不知道你哥哥前世是怎么死的,他……死得很悲惨很悲惨,因为太冤枉了,肯定是到了阴间都没法阖眼。」 宣静霞心头一震。「你说宣家遭罪,满门抄斩,你跟我说得详细些,我们宣家一向行善,又如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夏依宁跟她说了自己知道的,她从夏依嬛那里所得知的,千允怀是如何一步步夺得宣家的家产,夏依嬛又是如何里应外合,将龙袍藏在宣家的密室里,又找人仿了宣景煜的字迹,把与金人往来的书信藏在宣景煜的书房中,让官兵搜到,证据确凿之下,令宣景煜百口莫辩。 听完,宣静霞气得浑身直发抖。「夏依嬛,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夏依宁又叹了口气。「这一世,我已助她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千允怀身边,只盼着她不要再存有害人之心。」 宣静霞深吸了一口气。「但愿吧,可我想她这么歹毒的心肠,没有人会真心爱她的。」 夏依宁蹙眉道:「我原以为只要不让她嫁到宣家即可,可咱们在这里碰到千允怀和夏依嬛的隔日,你哥哥就对我说,他在梦里见过夏依嬛。」 宣静霞刚平静了一些,听到她这么说,她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这是何意?哥哥为何会在梦中见过夏依嬛?」 夏依宁揺了揺头。「我也不甚清楚,你哥哥说,他自小便作一个恶梦,梦中宣家遭罪,满门抄斩,无一幸免,他梦见自己在刑台上人头落地,有个女子冷眼旁观着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梦里是他的妻子,也是她亲手将他推上断头台,这些都和前世相符,我初听也是心惊。」 宣静霞蹙眉。「哥哥不可能也是重生而来,若是如此,他必不会再与千允怀交好。」 这间题夏依宁自己也想过几回了,总是无解。「我只能猜想,是否他心中怨气太重,没将那孟婆汤一口饮尽,以致于残留了些许对夏依嬛的记忆。」 「或许吧!」宣静霞叹道:「我重生之后记忆模模糊糊的,很多事都是快发生了我才忆起,静宸在画舫被烟火炸伤,我甚至是事情发生了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伤的人是你,我也觉得奇怪。 后来想到前世,哥哥和夏依嬛的感情一直不好,当哥哥说想与你议亲时,我便也站在哥哥那边,当时我不知道夏依嬛竟是如此歹毒,我心中只想,愿哥哥这一世能娶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不要再像前世那般的孤寂了。 「你提议要上梨山看扬弟,我那时才暗骂自己糊涂,竟连扬弟被山虎咬重伤之事也忘了,才连忙说要一块儿去,在猎户家中见到投宿的陵王,我也十分吃惊,前世我在容王府里见过陵王几次,我也随容王来过陵王府几次,陵王的人品比容王好上百倍千倍是众所周知,我那时想,若我能与陵王攀上关系,或许便可以扭转自己的命运,不再成为受容王摆布的禁脔,所以我才积极为他解毒。 「后来陆续想起一些事,韩意希好似中了状元,便举荐他给扬弟做夫子,其它的我真是想不起来。」她苦笑了下。 「或许都要等事情发生了,我才能记起来吧,幸好有你,否则我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又要眼睁睁看着千允怀对哥哥使坏,最后看着我宣家一夜倾倒却是无能为力。」 夏依宁坚定地道:「不会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要怎么做,这些年来我都反复想清楚了,只要一步步阻止,一切都来得及。」 见她这般笃定,宣静霞也有了信心。「这么说来,咱们得尽早将千允怀的为人告诉哥哥,让他有所防备,莫要再引狼入室。」 夏依宁胸有成竹地道:「我已经跟他说了,他也信我了,眼下咱们只要比千允怀早一步和陵王打好关系即可。」 她蓦地定定的看着宣静霞,一字一字地说道:「陵王是将来这大齐天下的主人,只要他站在咱们这一边,谁也动不了宣家。」 饶是宣静霞这个夜晚受的震撼已经够多了,还是又被震了一下。「你是说……」她的心怦怦狂跳,不敢随意将那臆测的答案说出口。 夏依宁郑重的点了点头。「要是你做了陵王的女人,那便万无一失了。」 第十二章 三人一条心 转眼间,为期五日的赏花会落幕了,然而千允怀心中却是极不痛快,不,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他极不是滋味。 前日宣静霞落湖之后,他也跟随在后去了玉筑轩,未曾等到宣静霞醒来,宣景煜就以男女大防为由请他先行离开,可却让同时也在玉筑轩的李翊皇留了下来。 难道因为李翊皇是皇子,所以不好要他离开?若说宣景煜是因为当他是好友,较好开口,可他又明显感受到宣景煜在态度上对他的疏远,让他产生了诸多臆测,这是两人各自成亲后首度见面,难道宣景煜实则对他纳夏依嬛为妾之事有所芥蒂,才会对他态度冷淡吗? 另一件让他不痛快之事是关于使节团。 赏花会期间,他硬是赖在陵王府不走,便是想寻机会向李翊皇说那关于大越使节团意图刺探军情一事,可李翊皇硬是忙得脚不沾地,让他连半点与他私下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让他十分着急,眼看着今日各国使节团都相继离开了,如今他再去进言,又能查出些什么? 第39章 白白错过了能在李翊皇面前立功的大好机会,令他着实懊恼。 幸而,对于下一步棋,他已有了万全准备,犹记前世在赏花会之后,兰贵妃会得了急病,病因不明,宫中太医全都东手无策,皇上贴了皇榜,广召天下名医,若能救活贵妃,赏黄金万两,最后是昆山一名退隐多年的江湖郎中出面,救了兰贵妃一命,当时他用的方法令一众太医都啧啧称奇,那法子他记忆犹新,他已找了个乡间大夫,此时正在客栈里待命,届时那大夫只要用他教的法子救活兰贵妃即可,而找来大夫的人,也就是他,将会立下大功。 「怎么,又在盘算着要去玉筑轩看那姓宣的小蹄子是吗?」卓容臻在镜前卸钗环,眼里却是注视着千允怀的一举一动,见他焦躁,她就来气。 千允怀冷冷的回道:「你胡说什么?」 「镇江王府就在京城,距离陵王府不过几条街,咱们不回府里睡,你偏生要在这里讨个院子住下来,图的不就是想见那小蹄子。」她满心的不爽。「我又不是呆子,你对那姓宣的小蹄子那点心思,我会看不出来?」 他不紧不慢的转身面对着镜前的卓容臻,盘起手臂,冷眼说道:「我是有意纳她为妾,那又如何?你管得着吗?」 「我为何管不着?!」卓容臻气得一下子站起身,转身对他怒目相向。「妾室需得经过主母的同意方能进门,亏你还是世家子弟,连这点礼数都不懂?」 「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千允怀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狂妄的说道:「我千允怀将来可是要坐大位的人,别说三妻四妾,我要三宫六院都行,我要纳谁为妾就纳谁为妾,你要敢多嘴,我休了你都行!」 她一时呆住了,三宫六院?他这是在说什么鬼话?他是不是傻了?镇江王府五代而斩,眼下已是最后一代,都快成为平民百姓了,他还在作白日梦? 他懒得跟她说,只想着在他登上高位之前一定要休掉眼前这个不识大体的女人,他将来是要当摄政王的,凭她的见识和平凡的容貌,没那资格当摄政王妃。 「你去哪里?」卓容臻见他转身就走,气又不打一处来。 千允怀头也不回地道:「去夏依嬛房里!」 卓容臻气恼,口不择言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龌龊勾当,你让夏依嬛那贱人和她的丫鬟一块伺候你!」 「是又如何?」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朝她恶意一笑。「怎么,你做得到吗?你想和你的丫鬟一块儿伺候我吗?」 她被这浑话气得浑身颤抖。「那种下流事,只有出身卑贱的商家之女才会厚颜无耻的照做,要是你让她们两人比我早怀上孩子,我卓家不会放过你。」 「照照镜子吧!」千允怀的目光中带了几分阴狠。「你这疯样,我都不想碰你,你又怎么能怀上孩子?」 夏依嬛的房间就在隔壁,她听到争吵的动静,贴着门偷听,听到千允怀要来她房里,禁不住喜形于色,吩咐道:「水嫣,快把衣裳脱了去床上待着,二爷要过来了。」 从一开始的屈辱感,到如今她已经很习惯和水嫣一块儿祠候千允怀。 千允怀从没有单独要过她,总要水嫣一起,且他总是对她特别粗暴,有时在极致时会掐住她颈子,眼中迸出的凶光像是恨极了她,可他留宿在她房中的日子又比卓容臻多,她想,他是喜欢她没错,床笫间的粗蛮是他爱她的方式,如果他不喜欢她,就不会来她的房里了,不是吗? 「奴婢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还是小姐自个儿伺候二爷吧。」水嫣有些懒洋洋的。 她经常和夏依嬛一起伺候千允怀,甚至千允怀单独到她房里的次数更多,据她所知,千允怀还没单独要过夏依嬛,久了,她的心便大了,显然千允怀喜欢她多过夏依嬛,那她为何只能做通房? 眼下千允怀还未有子嗣,只要她怀上儿子,她就能抬为姨娘,就能和夏依嬛平起平坐,她现在已是千允怀的人了,根本不必听夏依嬛的。 「你在胡说什么?」夏依嬛对她的态度很不满,近来水嫣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她现在真想过去重重地甩水嫣两个耳光,可顾及到千允怀就快进来了,这才强忍着没动手。 然而等了半天,千允怀并没有到她房里,千允怀从卓容瑧面前拂袖离开之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宣静霞一面。 当初他无意中结识了宣景煜,知晓他是宁州首富宣家的家主之后,便对宣家的家资起了贪念,这才开始殷勤的与之交好,尔后他上宣家做客,见到了像晚霄一样瑰丽的宣静霞,他顷刻间就倾心了,他不在乎她是商家之女,誓言要她做他的女人! 前世,他没得到宣静霞,而是莫名其妙纳了宣静宸为妾,又眼睁睁看着宣静霞成了容王的妾,事后调查了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夏依嬛槁的鬼,他也因此恨透了夏依嬛,现在宣静霞还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他不会计较她前世已做过容王的女人,他要她这一世做他千允怀的女人,等他做了摄政王,她就是摄政王妃,这一世他不会再因她是商家之女而裹足不前,他这就要去向她表白,告诉她,他会排除万难迎她为平妻,将来的荣华富贵,他都会与她共享! 一早下起淅淅沥沥的雨,章管事领着下人送上早膳,四个小碟、八个大碟,全都极为精致,连同那装菜的碗碟也是里白外粉彩的姿碟,一人还有一碗金丝燕窝和白糖熬的马奶子,十分周到。 第40章 照说,银子宣家也花得起,可就是没有皇家这么讲究,只要用膳时辰一到,便有丫鬟捧了水盆、巾帕立在一旁伺候,另外还有布菜的大丫鬟,宣家用膳一向随兴,没这么大规矩。 夏依宁才要吃宣景煜夹到她碗里的酱肉荷花卷,便听到外头通报陵王来了,三人连忙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她心下是有些诧异的,怎么一大早陵王就过来了?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用膳了?」李翊皇大步进来,脸上挂着笑容,先看了宣静霞一眼。 夏依宁注意到他不自称本王了,之前他要他们不必对他行大礼,是以他们也从善如流,不行礼了。 「哪里的话。」宣景煜一拱手,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我们正要用膳,殿下若尚未用膳,一起如何?」 「我就是要来蹭饭的。」李翊皇笑道:「先前接待使节团,赏花会又有诸多杂事要打点,忙得抽不开身,好不容易将使节团都送走了,便想着一定要来和你们吃顿饭,你们是我请来的客人,我却未尽地主之谊,实在说不过去。」 宣景煜噙着浅笑。「殿下太客气了。」 待所有人重新落坐,丫鬟给李翊皇添了碗筷,夏依宁重新夹起那块酱肉荷花卷要入口时,外头守门的又通报千二爷来了。 这一次宣家三个人只是停下了筷子,没有多余的动作。 李翔皇则是挑了挑眉。「他这一大早的,来这里做什么?」 宣景煜若无其事地道:「千二爷昨夜也曾过来,说是要见静霞一面,我思忖着夜已深沉,静霞早已歇下,便没让他进来,想来是真有什么急事,才会一早又过来。」 李翊皇微蹙着眉头。「昨夜也曾过来?」 夏依宁对宣静霞送去一个眼神,瞧,你哥哥也能这般不动声色的将千允怀一军了。 敞开心扉深谈过后,她和宣静霞达成了共识,宣静霞知道前世宣家的下场之后,更加坚定了她要入陵王府的决心,而宣景煜也因为她一席话开始远离千允怀,一切都在好转,这一世,她一定可以扭转宣家的命运。 入厅之后,千允怀见到李翊皇在座,脸色有些讪讪,「殿下也在?」 「本王来招呼我母妃邀请来的贵客,你呢?你来做什么?」李翔皇直勾勾的看着千允怀。「听闻你昨夜也来过,还要求见宣姑娘,有这回事没有?」 千允怀心里顿一下,一时语窒。他过来要见宣静霞一事,为何告诉了李翊皇?他原是来表白的,却是碰了个钉子,下人回道小姐已歇下了,是他根本没见到人。 「我也想知道千二爷要见静霞有何事?」宣景煜转动杯盏,淡淡地问道。 千允怀再度觉得不对劲,以前宣景煜都直呼他的名字,今日却称他千二爷,这不是摆明了跟他疏远吗? 他定了定神,很快找到了理由。「嬛儿身子有些不适,她不愿找大夫,所以我想让静霞去看看。」 这理由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 夏依宁知晓他这不过是搪塞,却也不得不假意关心,「敢问二爷,姊姊身子不适,可是严重?」 千允怀没心思在这话题打转,只淡淡地道:「早晨已看过大夫,不碍事。」 夏依宁了然地笑了笑,冷不防地问道:「那二爷这会儿又来,是有何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特别是李翊皇,似乎想将他看出个子丑窗卯来。 千允怀力持镇定,轻描淡写地道:「我是想着,景煜成亲之后,我俩还未曾好好叙叙,想着赏花会都落幕了,你们或许要回宁仲了,因此过来话别。」 李翊皇眉头轻挑。「本王还想留宣兄多住几日,尽尽地主之谊,你就到时再过来话别吧!」 他这是下逐客令了,千允怀纵然心里闷,却也不得不告退。 千允怀正要走,陵王府的大总管刘贯海匆匆而来,躬身急切的禀道:「殿下,娘娘突感身子,倒下了。」 千允怀一喜,他的机会来了,等他安排的大夫将兰贵妃救活,届时李翊皇可就不能再像现在这般对他无礼,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李翊皇瞬间起身。「母妃玉体何处不适?可请了太医?」 刘贯海回道:「已请了太医,可目前还查不出病因。」 夏依宁和宣静霞对视一眼,如何医治兰贵妃,她已经告诉宣静霞了,如今就等着宣静霞把握这大好机会,做兰贵妃的救命恩人。 李翔皇蹙着眉对宣景煜道:「宣兄,叨扰你们用膳了,我先过去看看我母妃,晚些再过来。」 千允怀越看越是不解,李翊皇何以对宣景煜如此亲近、礼遇,要走还交代得有首有尾,他认识的李翊皇可没这么平易近人。 「殿下留步。」宣静霞匆匆向前两步,抬眸看着他。「我也略懂医术,可否让我也过去看看贵妃娘娘,说不定我能派上用场。」 对于自己向来文静的妹妹竟然主动提出要去看贵妃娘娘,宣景煜面上有几分惊讶。 李翊皇已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宣静霞的任何举动在他眼里都是好的,他点了点头,分外温柔地道:「宣姑娘有心,自然是好的,这便随我一起去看母妃。」 第41章 这两个人是在做什么?千允怀暗恼,面上不动声色。「我也一起去看看表姨母。」 夏依宁很想跟过去看,可她的身分不能提出要求,她看着他们匆匆离开,只能在心里祈祷着一切顺利。 「你们都下去吧!」 她听见宣景煜遣了奴婢,反正他们也无心用膳了,一干奴婢齐声告退,接着,一只手由身后按住了她的肩膀,宣景煜的声音传来—— 「富儿,你是不是对静霞说了什么?」 夏依宁心里一跳,连忙回过身去,急中生智地回道:「没有,都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又怎么会对静霞说。」 宣景煜低头看着她。「我看静霞对陵王的态度似乎有所不同。」 她顺水推舟地道:「静霞对我说,她对陵王很有好感,加上先前陵王为了救她,堂堂皇子竟不顾自身安危,令她大为感动。」 「虽然如此……」他神情肃然地道:「伴君如伴虎,若是可以,我不太愿意让静霞到陵王的身边去。」 夏依宁握住了他的手,意味深长的笑道:「两情相悦,是君是虎,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感受。」 宣景煜也笑了。「你是要我别多事,随他们发展,是吗?」 她微微一笑。「我向你保证,静霞若跟了陵王,会过得很好。」 她还知道什么吗?他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见陵王今日特意过来,又百般礼遇,许是使节团一事查出了眉目,就不知千允怀今日又着急的过来是有何要事,发现陵王在场便闭口不提,想来你姊姊身子不适不过是借口,他为何要见静霞,我实在想不透。」 夏依宁知道前世千允怀爱的女人只有宣静霞一人,而这一世怕也一样,待夏依嬛知道千允怀爱的是宣静霞,不知会不会像前世那般使出诡计设计宣静霞,但只要宣静霞成为陵王的女人,千允怀就不得不打消念头,夏依嬛也不会因为嫉妒而失心疯使坏。 只是这些事她不能老实告诉宣景煜,便蹙眉不快地道:「千允怀那个人心术不正,有了妻妾亦不满足,恐怕是见静霞貌美,又想来打静霞的主意,昨夜那样唐突的闯了来就要见静霞,分明没有把咱们放在眼里。」 宣景想微桃起眉。「你说他对静霞……」他这才想起过去千允怀到府里,总是会问起静霞,似乎真有点什么。 见他沉吟,她拉着他的双手,抬眸望着他,担心地道:「景煜,你一定要记住,千允怀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将她拥入怀里,柔声道:「你怕我不能应付千允怀吗?」 夏依宁慢悠悠地道:「我怕他是个卑鄙小人,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 宣景煜微微一笑道:「你怎么就当你相公是好欺负的?」 夏依宁心里叹息,上一世你就被人拆吃入腹了,这一世我才会为你操碎了心啊…… 宣静霞低眉顺目的随李翊皇进入兰贵妃的寝室,就见寝室里跪着一群人,看官服都是太医,又诚惶诚恐的不敢发出半点响,凝肃的气氛透着一股压抑。 千允怀的嘴角翘了起来,果不其然,与前世一样,查不出病因,众太医束手无策。 待过了几日,兰贵妃就会病得不醒人事,皇上便贴出皇榜广召天下名医,到时他就将那预先找好的乡间大夫带来,妙手回春,救回兰贵妃的性命,这么一来,不仅兰贵妃和李翊皇会对他感激涕零,皇上也会知道他这个人,他算是正式在皇上面前露脸了。 「何太医,为何至今查出不出病因?」李翊皇询问正在床边为兰贵诊脉的太医院之首何太医,他是太医院里医术最精湛的,若连他也查不出病因,那么恐怕病情极为不乐观。 「回殿下……」何太医起身躬身道:「娘娘向来有心悸的病症,素日里发作,只需服三帖药便会康复,可这一次脉象却极为难测,下官和其余太医均查不出原因,请殿下降罪。」 李翊皇沉着脸,闷声不语。 宣静霞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兰贵妃,脸色苍白,手浮肿,皮肤有湿冷的感觉,这也不是中毒,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她真能照夏依宁教她的那个法子医治吗? 「皇上驾到!」 殿外传来尖细的通报声,所有人都连忙跪下。 「拜见皇上!」宣静霞也随众人一起跪下,她只见到明黄龙袍飘扬的一角,没敢抬头一睹圣颜。 前世她虽然随容王来过陵王府,但她不过是容王的玩偶,连小妾都不是,又怎么有资格见到皇上和兰贵妃? 李令天看着黑压压的人头皱眉。「怎么了?为何都跪着?还不快给贵妃诊治!」 李挪皇亶道:「父皇,太医们查不出母妃的病因,此刻无法医治。」 李令天当即神色一凝。「为何会查不出?何太医,连你也查不出吗?」 何太医叩头回道:「臣等无用!请皇上降罪!」 「岂有此理!」李令天看着虚弱昏迷的兰贵妃,心急地吼道:「尔等速速设法医诒贵妃,若是贵妃有个差池,你们都要掉脑袋!」 何太医为难道:「皇上,此时查不出病症,微臣实在不敢贸然给贵妃用药,怕会适得其反。」 第42章 「难道就放着不管?」李令天蹙眉。「没看到贵妃连气息都几不可闻了吗?不管是用针还是用药,什么都好,快给贵妃医治!」 宣静霞已做好了准备,她站起身,款款走了出去,再次跪下,低垂着眉眼道:「启禀皇上,民女略懂医术,可否让民女为娘娘诊脉?」 李令天挑眉看着她。「这是何人?」 李翊皇忙低首禀道:「回父皇,这是儿臣去苗疆回来的路上,救了儿臣性命的人,名叫宣静霞,此次母妃特地邀她来赏花会。」 「哦?」李令天打量了她一会儿,松口道:「太医们均束手无策,你既懂医术,便试试吧!」 「民女遵旨。」宣静霞宝了宝心袖,往兰贵妃所卧的榻边而去。 千允怀看着她的举动,心下也是诧异,不解向来文静的她,怎么会在这时候出头?他知道她懂医,可这么多太医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又怎么可能有法子? 他看着宣静霞给兰贵妃诊脉,又察看兰贵妃的颈、手多处,跟着起身对皇上禀道:「启禀皇上,娘娘此乃心衰,需服用大量的青豆汤。」 此话一出,众太医一片哗然,除了太医之外,最为诧异的是千允怀,他惊疑不定的瞪着宣静霞,普天之下,这时候知道如何医治兰贵妃的应该只有他一人才对,此时连皇榜都还未贴出,远在昆山的老江湖郎中也还未进京,她是怎么知道的?她真有这般高明的医术? 「还不快去准备。」 皇上一下令,几个品阶较低的太医连忙去了。 宣静霞心中忐忑不安,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感觉到冷汗顺着背嵴流下,万一没成功反而害死了兰贵妃怎么办?饶是她懂医术,她也想不出为何要用青豆汤来医治。 片刻之后,几名太医回来了,后面跟着抬青豆汤的下人,宣静霞给兰贵妃灌下一碗又一碗的青豆汤,兰贵妃开始大量的出汗,宫女连忙拉起帷幔,几个太监手忙脚乱的抬来屏风,宫女为兰贵妃更衣,又更换锦被褥垫。 之后,宣静霞压抑不安,又继续灌兰贵妃青豆汤,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就在她惴惴不安、以为没希望的时候,一名宫女叫了起来,「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第十三章 事事皆如意 近日京城最热门的谈资莫过于陵王要迎娶商家之女为侧妃一事了。 尽管那商家之女是宁州城首富宣家的嫡女,可她的身分还是太过低微,王府里连小妾都是官吏人家出身,以商女之身嫁入王府为侧妃,那可真是鸡窝变出彩凤凰。 千允怀两世为人,都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慌乱。 李翊皇竟然语出惊人,要迎宣静霞为侧妃,更叫他惊讶的是,皇上和兰贵妃也不反对,这么不可能的事,却真真实实发生了。 他去找李翊皇,想对他说宣家有庞大玉脉一事,可李翊皇不在府里,去了宫里,当日宫里便传出了梢息,陵王揭发大越使节团欲刺探大齐军情一事,且大越使节团和太子来往密切,太子可能出卖了军情给大越,皇上震怒,当众斥责太子,让陵王接管了皇城里的禁军。 他万万没想到李翊皇自己查出了大越使节团一事,在皇上面前建了功,这令他很是懊恼自己没抓住机会。 这就算了,这些他不看在眼里,反正前世他位极人臣,这一世肯定也能一帆风顺的走到高位,后面还有机会,只要他好好把握,他的前途仍是一片光明,眼下最要紧的是宣静霞,他不能让她嫁入陵王府,不能让她成为陵王的女人,趁着宣景煜还在陵王府做客,他得设法让宣景煜推掉这门亲事。 他风风火火的进了陵王府,虽然赏花会已落幕,他已回府住了,可守侧门的门房认得他,加上他又塞了银子,那门房便让他进去了。 他胸中似涨满了火,步履不停的来到玉筑轩,前方园子花木葱茏,竟然就见到梦中佳人在园子里赏花,那端美中带着灵气的脸庞骚动着他的心思,草木葳蕤中,她的衣裳彷佛被花草染了色,让他的视线完全离不开。 宣静霞听到动静看去,惊讶的道:「原来是千二爷。」他正要开口叫她不要应允婚事,不料她扬声高喊,「绿柳!」 她的丫鬟很快现身。「小姐,有何吩咐?」 她淡淡地道:「有客人来了,是千二爷,领客人进去见哥哥。」她一说完,转身就走进屋里。 「千二爷,请。」绿柳早得了主子的吩咐,见到千允怀不必客气,语气上便有些不耐。 千允怀绷着脸,进了厅堂,也不见宣静霞的人了,他心中懊恼不已,怎么就错过了与她单独说话的机会,他有满腔的话要告诉她啊! 「二爷稍候,奴婢去请少爷。」绿柳给他上了茶之后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宣景煜出来了,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连忙搁下喝了一口的茶起身。「景煜,你不是真要应了静霞与陵王的亲事吧?」 宣景煜不置可否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心里则是想着,这人还真对静霞存了心思。 千允怀急道:「陵王已有王妃,还有数名姨娘小妾,静霞冰清玉洁,岂不是委屈了她?」 宣景煜笑了笑,回道:「千二爷,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一人会说静霞嫁给陵王为侧妃是委屈了她。」 第43章 千允怀正色道:「陵王府虽是高门,可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就不怕静霞被陵王妃和那些姨娘小妾欺侮?」 「若是如此,也是她的命。」宣景煜的语气更是淡然了。 千允怀犹不死心地道:「景煜,你听我的,静霞万万不可嫁给陵王……」 夏依宁走了出来,噙着微笑道:「千二爷这话听着好耳熟,当初姊姊要嫁给千二爷做妾时,我娘也是如此担心,说二爷你有妻有妾,担心姊姊到你府里会受欺凌。」 千允怀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这时候提到他的春妾成群,让他真正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总之,多谢你关心。」宣景煜语气温和地道:「但此事是皇上做主,我们只是平头百姓,对皇上决定的事,不敢说个不字,想来你也不敢对皇上的决定有意见吧?」 千允怀怔了怔,宣景煜虽然语气温和,可态度却十分冷淡,是什么让宣景煜变了?为什么? 从玉筑轩离开之后,千允怀心中有满满的不甘,脑中灵光一现的想到,此时一切还未有定论,如果宣静霞像前世一般落入容王之手呢? 与其让她做陵王侧妃,不如让她做容王的玩物,他得不到她,也不想让她去比容王出色百倍千倍的陵王身边,他也见不得将来陵王登基之后,她身处高位,他还得对他爱的女人下跪,若是她在纨裤容王身边,将来他去救她时,她必定会感受到他的好,必定会心甘情愿的跟他走! 不错,只要他煽动容王把宣静霞抢来,她就嫁不成陵王了,陵王绝不会娶一个残花畋柳的女子做侧妃。 恩及此,他双眼蓦地放光,胸口似翻腾着热油,他马不停蹄的去了容王府,管事说容王在「喜悦楼」饮酒,他又一鼓作气的到了喜悦楼。 容王李翊堂在三楼的雅间饮酒作乐,身边四个姑娘在伺候,有人给他斟酒,有人喂他吃菜,有人在弹琴,有人在跳舞,逗得他心花怒放,十分畅快,见到千允怀来访,他颇为意外。 「千二爷怎么了,找本王有事?」 千允怀拱了拱手,眼里有两簇火光在跳动。「有一事要相告殿下。」 「坐吧。」李翊堂示意陪酒的姑娘给千允怀斟酒。「现在人人都在拍我那皇弟的马屁,千二爷居然会想到本王,实在太难得了。」 「敬殿下一杯。」千允怀先干了一杯酒,又不着边际的闲聊了几句,这才进入正题,「那日在醉月轩,殿下似乎对那宣家的大姑娘颇有意思?」 李翊堂有些意兴阑珊地道:「有意思又如何,她都要成陵王侧妃了。」 千允怀更进一步道:「殿下,眼下还不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翊堂自嘲道:「难道本王还能抢亲?」 千允怀进言,「虽不能抢亲,却是可以暗着来,宣大姑娘过两日便会回到宁州,殿下只须派人在宁州将她劫走,等到她成了殿下的人再放走她,到时她也没脸嫁给陵王了,自会主动退亲,等过阵子风平浪静,殿下若喜欢,再把她接到府里便是。」 李翊堂搁下酒杯,匪夷所思的看着千允怀。「是你疯了,还是你认为本王疯了?」 千允怀一愣。「殿下……」 「天下女人何其多,本王为何要为了区区一个姑娘去得罪陵王?」李翔堂冷冷地道:「再说了,陵王的婚事是父皇允的,要是父皇下令彻查,你要为本王顶罪吗?」 千允怀彻底懵了。为何容王未被他说动?前世他不是很喜欢宣静霞吗?他若是不敢去抢宣静霞,宣静霞又如何像前世那般成为他的禁脔? 他死也无法看着宣静霞成为陵王的女人,既然容王胆小不敢动手,那就他来,照着前世夏依嬛的法子,把宣静霞绑到容王面前,再给他们下春药,到时生米不成熟饭都不行! 这几日宣府贺客盈门,连宣家族里的长辈都亲自登门道贺,直说宣家出了王爷侧妃是光耀门楣,是宣氏百年来最大的喜事,定要好好操办。 夏依宁能够理解他们的雀跃之情,商家之女嫁入官家为妾都是不可能的事,何况是嫁入王府,又是侧妃,那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陆氏原是不想与皇家有所瓜葛,可女儿要嫁入陵王府为侧妃又不同了,是大大的恩典,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宣老夫人更是兴奋得几天都睡不着,直说是天大的馅饼砸下来,还交代下去,婚事一定要大操大办,要让宁州人人都知宣家有女要嫁入王府,宣静宸、宣景扬不用说了,姊姊要入王府,他们自是欢天喜地。 婚礼定在六月初六的吉时,宣静霞除了早晚去向宣老夫人请安之外,便没有出府过,都待在房里按侧妃的规制绣自己的嫁衣。 「小姐这样整日待在房里不闷吗?」绿柳都佩服主子了。 「怎么会闷?」宣静霞一笑。「绣绣嫁衣,再给王爷纳几双鞋,一天一下子便过去了。」 她和夏依宁商议过了,怕千允怀又施什么诡计,请求陵王派来护卫队,陵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不只宣家外有护卫队看着,她院子里也有,保护她这个未婚妻的安危。 夏依宁又安排了十六个粗使婆子和丫鬟,日夜轮班给她守门,防得滴水不漏,严密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转眼到了六月初五,嫁妆都已备好,新房的家具无一不精巧,都是宣景煜找了最好的匠人制作的,这一日宣静霞忙得脚不沾地,各府女眷都来庆贺添妆,就连夏依嬛也来了。 第44章 夏依宁见了她,自然讶异。「姊姊怎么会过来?」 夏依嬛的脸绷得死紧。「二爷让我来给你小姑子添妆。」 她原不知道宣静霞这个人,是有次她与卓容臻吵起来,卓容臻鄙视地说不要以为千允怀对她专房独宠就是喜欢她,他喜欢的是宣静霞。 她本认为卓容臻一宝是嫉妒她,才会胡说八道,可今日千允怀命她无论如何都要来给宣静霞添妆,且要给宣静霞的匣子还封了起来,让她看不到里面是何物,令她有所怀疑,嫉妒不已。 「静霞此时正在见知府夫人,怕是一时半刻不得闲,交给我就行了,我再转交给静霞。」 他们从京城回来之后,千允怀三天两头就来,宣景煜早吩咐下去,不见千允怀,是以都由大总管找理由打发了。 看来是千允怀见不着宣景煜,进不了宣府,无计可施之下,便派了夏依嬛来,既是如此,那肯定不是只有添妆那么简单。 「也好。」夏依嬛递出了描金退光匣子给夏依宁,反正她也不想见宣静霞。 夏依宁见夏依嬛气色不太好,脸上有许多烦恼,可她压根不想关心这个人,不想问她在镇江王府好不好,不想与她谈心,便借口明日小姑出嫁还有许多事要忙,将她送出府了。 夏依宁回到房里,打开匣子,匣子里竟是连件首饰都没有,只有一张纸条。 宣景煜进房来,正好见到她在开匣子。「听说你姊姊来了。」 他吩咐过不见千允怀,但夏依嬛是千允怀的妾,且是少夫人的嫡姊,也不好拦着,因此大总管特地通报他一声。 「千允怀让姊姊来给静霞添妆,可是你看……」她将妆匣里的纸条递给他。 宣景煜看了纸条之后,眉头一蹙,将纸条直接拿到烛火前烧掉。「不需要给静霞看。」 夏依宁点了点头。「我明白。」 她知道他不想扰乱宣静霞的心神,可此事她一定要告诉宣静霞。 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了,千允怀竟然还试图约宣静霞出府一见,说什么他有极为重要之事,事关宣家的兴亡,一定要当面与她说,想来不过是骗她出门的伎俩。 但千允怀这么处心积虑的要见宣静霞,令她很是警惕,直觉告诉她,千允怀还想破坏这桩婚事,她得再跟宣静霞说,要她入了王府也需再三提防千允怀才行。 想着,她便坐不住了。「知府夫人许是走了,我再去看看静霞。」 宣景煜手臂一伸,将她带进了怀里,低首看着她,有些吃味的轻挑剑眉。「你们俩倒是有聊不完的话,自京城回来之后,你们时不时便聚在一块儿谈天,还总是关起门来说话,融洽得我都要嫉妒了。」 夏依宁顿觉好笑。「什么话,哪里有哥哥跟妹妹吃醋的道理?」说完,她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他却是不肯放开。「就是有。」 她笑叹道:「明日静霞就出嫁了,到时你要吃醋也没对象了,这会儿先放我去看看她如何,我这做嫂嫂的,还未给她添妆哩。」 她承认她是太把心思放在宣静霞身上了,担心她进了王府会无法应付敏锐的李翊皇,深怕她露出重生的痕迹,她将前生宣静霞死后发生的事,一遍又一遍的详细告知,就是要宣静霞牢记在心,要步步为营。 「那么等你回来,一起洗沐。」他望着她的眼睛说道。 夏依宁耳朵都红了。「随你。」 他好像从他们第一次一起洗沐之后就迷上了,还订制了大木桶,这事让宣老夫人知道了,直问他们做那么大的木桶要做啥,令她那几日都羞得抬不起头来见人。 「快去吧!」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快去快回。」 夏依宁心中满是甜蜜,眼下她的心事越来越少了,只要宣静霞嫁到陵王府,她便没什么可忧心的了。 见夏依宁来了,宣静霞习惯性地遣退所有奴婢,「你们都退下吧。」 绿柳最后一个出去,细心的将门带上了。 她拉着夏依宁在床边坐下,急急问道:「听说夏依嬛来了?」 知府夫人离开后,绿柳便告知千二爷的小妾夏依嬛来给她添妆,由少夫人接见了,当下她便坐立难安,不知那蛇蝎女人来做什么。 「千允怀派她来给你添妆,我已打发她走了。」夏依宁神情凝肃地道:「千允怀不死心,在那妆匣里放了张纸条要约你相见,若是你真去了,他说不定会把你劫走,是以,我得再次提点你,你进了陵王府之后,要尽可能让陵王看清千允怀的险恶心思,最好让陵王对千允怀深恶痛绝。」 宣静霞把手叠在她手上,眼神很是坚定。「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让他有一丝空隙来摆弄宣家,这就是我到陵王身边去的目的。」 她如今已把千允怀和夏依嬛视为最大的仇人,她誓言要得到陵王的宠爱,得到他的守护,做天子的女人! 夏依宁被她那份坚定感染了,她紧紧握住宣静霞的手。「好,京城有你,这里有我,咱们一块儿守护宣家!」 不知不觉,端午节到了。 在大齐朝,端午是一年之中很重要的日子,游子都会归家团聚,要祭祖,而今年的端午宣家分外忙碌,要宴请宣氏家栋里所有长辈,已搬迁到外地的也要请回来,且宣家族长又说,宣家出了皇子侧妃,且又怀上了身孕,今年更要隆重的祭祖,让宣家的列祖列宗都知道这个好消息,夏依宁身为主母,自是忙得脚不沾地。 第45章 宣静霞去年嫁入陵王府,几个月前传来好消息,着实令她欢喜,陵王成婚多年,膝下犹虚,体弱多病的陵王妃要伺候陵王都有困难了,自然怀不上孩子,而其余妾室的肚皮也都没动静。 她想着,若是宣静霞能一举得男,那就是将来的皇长子,虽非嫡出,可却是陵王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会宠爱有加,若孩子能养在陵王妃名下,那便是嫡子,有机会是将来的太子。 是以,她对此次的祭祖格外重视,她打从心里感谢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又让她重生后一路顺遂,即便族长没开口,她也打算盛大祭祖,请老天继续护佑宣家,让前世的恶梦远远的离去,不再来惊扰。 在大齐朝,祭祖乃是大事,重中之重,宣家开了祠堂,还在宁州城里设了十个粥棚施粥,又延请了好几个大夫给百姓义诊,所有祭品夏依宁都亲自打点,也日日去粥棚关切,务求前来领粥的人都能饱餐一顿,这些事情她都是诚心诚意去做的,她信服着看不见的神明,认为她能重生成为宣家人,是神明的恩赐,因此她亲力亲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宁州城的百姓也在这一次的盛大布施里认识了她这位宣家的少夫人,都说她行事落落大方,和善可亲,宣老夫人去打叶子牌时,听其它家的老太太、夫人谈起自家的孙媳妇,都说她不输嫡女,且嫁进来宣家就了出了个皇子侧妃,足见她十分旺夫,是个天生有福气的,这让宣老夫人听了心里着实舒爽,心里再也没有夏依宁是庶女的疙瘩。 祭祖这一日,所有的祭品都上了桌,宣氏族里的长辈也都齐聚一堂,他们在等吉时行礼,也在等宣景煜回来,他身为宣氏年轻一代最有出息的一个,又掌管宣氏商行,这样的大日子,自然不能少了他。 夏依宁也是翘首引盼,一个月前,他和商团去了大梁宜城,先前已和宜城的第一盐商谈好了合作,要定契约,这等大事,也无人可代替,一定要他亲自出马才显得重视,他临行前交代他端午前一定回来,十日前也来了信,知晓家中要祭祖,承诺一定会回来。 「嫂嫂一直站在门口不累吗?」宣静宸来到大门这儿,好言劝道,「到里面歇会儿吧,哥哥回来,自有人通报,这会儿天这么热,莫不要中暑了才好。」 夏依宁拉长了颈子看着前方。「不打紧,我不觉得累,你哥哥远远的见到我在迎接他,才晓得我很重视他。」 他一走就是一个月,她真是很想他,但想到他不过是去邻国,心里又安了许多,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她就能拉着他温热的手,询问他旅程中的大小事,不像前世他们都死了,想见也见不到,只能任凭无尽牵挂在天地间徘徊。 「哎!」宣静宸噗嗤一笑。「什么重视,依我看,哥哥会心疼死吧!」 「少夫人!」二管事宣大成急急跑了过来。「有人在咱们的粥棚里闹事,把人打成了重伤,闹着要见您,还说您若不去,他就要闹到这里来!」 夏依宁一听事态严重,急道:「快让人备车,我过去看看!静宸,你去跟娘说一声!」 宣静宸愣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急急朝屋里去。 夏依宁这一去就是快半个时辰,日正当中,晒得她极不舒服,胃也在翻搅,这才想到她忙得连早膳都没吃,午膳也还未进。 进了门,陆氏焦急的迎上前。「静宸说你去粥棚处置闹事了,你这孩子,那种事让大总管去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在这大太阳底下奔波,你身子这么弱不禁风的,能消受吗?」 「娘,我不打紧。」夏依宁安抚的笑了笑。「闹事的人说要见我,我总要去看一看,他才不会闹得更凶,且今日是咱们祭祖的大日子,要是那人真闹到这里来,怕会惊动了族里的长辈。」 雨嘉蹙眉道:「夫人,您没见到那场面,那人似要打少夫人,奴婢几次相劝,少夫人就是不肯先回来,有次还险险让那人手里的木棍打中,真是吓死奴婢了。」 夏依宁斥道:「雨嘉,不得胡说!」 雨嘉嘟嘴,不依不饶地道:「奴婢没有胡说,今儿外头热得一丝风都没有,少夫人却站在日头下跟那人周旋,还不让奴婢给少夫人打伞。」 陆氏听了也是惊吓,她眉心蹙得紧,拿帕子擦拭着夏依宁鬓角的汗。「看你脸色白得吓人,快去房里躺着,等要行礼了我再差人去唤你……你可不许再说个不字,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夏依宁虽然还想去看看祭品摆放得如何了,更想去门口等宣景煜,可陆氏都放话了,她也只好依从。「娘,那我先去房里歇下,若景煜回来了,一定要立刻差人唤我。」 陆氏拍拍她的手。「我省得,你就甭操心了,景煜要是知道你是这样当家的,非要心疼死不可,以后说不定不再让你管事了。」 夏依宁听了也是甜蜜,她要做他的贤内肋,自然要做到最好,前世他没有从妻子那里得到的敬重和爱,她全都会给他。 想到他,她心口就有化不开的柔情,她对陆氏柔柔地笑了笑,一转身要回房,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脑子一阵发晕,恶心到不行,干呕了一口。 「怎么了?!」陆氏和雨嘉吓得不轻,连忙扶住她。 「没、没事……」夏依宁语音方落,人便昏了过去。 雨嘉惊叫道:「少夫人!」 陆氏急着大喊,「来人啊!快来!」 一个人大步进入厅里,袍角还在飘扬着。「怎么回事?」 第46章 陆氏乍然听到儿子的声音,有些如在梦中,抬起眼,真的看到儿子在眼前,她结结巴巴地道:「宁儿昏倒了,快、快抱她回房里……」 不等陆氏说完,宣景煜已经看到两人搀扶的人竟是夏依宁,他诧异之余,迅速横抱起她,步履不停的往房里而去,听到后面陆氏急喊人去请大夫。 宣景煜眉头紧锁,将夏依宁放在床上,陆氏也跟进来了,宣静宸和宣景扬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陆氏自责道:「都是娘不好,以为宁儿已经习惯宅里的大小事了,便都放手让她去处理,这次祭祖,事情不少,宁儿事事都亲力亲为,这才病倒了。」 宣景煜没多说什么,只问道:「请了大夫没有?」 陆氏点头如捣蒜。「已经去请了。」 宣景煜面沉如水。「怎么还没来?」 陆氏有些懵,讪讪地道:「呃……景煜啊,宁儿是你进门前一刻才昏过去的,也是你抱起她之后才派人去请大夫的,派出去的人恐怕是还未到医馆。」 宣景煜却是不管那些,眉眼不动,沉着脸道:「再派人去!」 陆氏自责,自是不敢多言,忙又叫大总管再派人去请大夫,没多久大夫来了,还一次来了两个,雨嘉连忙放下帐子。 宣景煜吩咐雨嘉道:「让两个大夫都给少夫人诊脉,看仔细点。」 雨嘉哭丧着脸回道:「奴婢明白。」 她忙在夏依宁露出的手腕上搭了块帕子,常喜给大夫端来小杌子到床边,请第一个大夫坐下诊脉。 陆氏道:「既然大夫都来了,娘在这里看着就行了,吉时快到了,你去祠堂跟长辈们打声招呼,仪式要由你主持。」 宣景煜却是不为所动。「宁儿还不知情况,我如何走得开?」 陆氏有些无言。「可是,长辈在等……」 宣景煜头也不回的道:「扬弟,你走一趟,代替我去主持祭祀。」 宣景扬倒是毫不怯场,还有些兴匆匆的朗声应道:「好勒!我这就去,哥哥在这里陪着嫂嫂也是应当的!」 陆氏知晓要说动宣景煜是不可能的,她叹了口气,交代宣景扬不可无礼,一切要听道长吩咐,这才放他走。 两名大夫轮流替夏依宁诊脉,都没有多说什么,面色十分淡定,还带着微微笑意。 宣景煜看了却十分着急。「大夫,究竟有何问题,内子为何还不醒?」 一名大夫作揖道:「尊夫人劳累过度,精神不足,加上有了身孕,才会一时昏了过去,不久之后自然会醒的。」 另一名大夫也笑道:「是喜咏,恭喜了。」 一时间,房里一片安静,宣景煜如在梦中,很不真实,怔怔地看着纱帐里犹自阖着眼眸的夏依宁。 宣静宸第一个欢天喜地的叫了出来,「嫂嫂有了身孕!我要做姑母了!我要做姑母了。」 陆氏也难以置信,「大夫,您说她……我媳妇儿……有了身孕?」 两位大夫一块儿点头。 宣景煜这时才回过神来。「可有要注意之事?」 两人异口同声道:「需得好好休养,不得再操劳了。」 陆氏让红叶去取了十两子给两名大夫做诊金,再让大总管好生送出去,她自己则让宣静宸陪着她,一块儿去告诉宣老夫人这个好消息。 房里只剩宣景煜和下人,他让雨嘉、常喜都出去,自己守在床前,握住了夏依宁的手轻轻揉搓。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依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到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她一怔,愣了会儿才想到自己好像晕过去了,那时是在厅里……应该吓坏大家了吧? 她这几日是有些不适,时常感觉昏沉困乏,胃口也差,本还想着中秋过后再好好休息。 她推算着他应是回来不久,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黑色锦袍都没换下呢。「你怎么在这里?这时辰应该要祭拜了吧?」 她挣扎着要起来,宣景煜把她摁了回去,口气寒冰似的说道:「大夫来过了。」 他的脸色令夏依宁心里咯噔一声,怎么晕过去一会儿罢了,还请了大夫?看他面色不佳,她惴惴不安地问道:「怎、怎么了吗?」她该不会得了什么重病吧? 宣景煜神色肃然,眼也不眨的凝视着她,忽地叹了口气。「宁儿,咱们要做爹娘了。」夏依宁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木木地看着他,一时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要做爹娘了?是说她有身孕了吗?她是几个月没来月事了,她还以为是太忙了导致的……可他为何要叹气,面上也并无喜色,他不开心吗?这个想法令她思绪一片空白。 「宁儿……」他紧拧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了。「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往后我要如何放心去走商?看来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哪里都不能去,得守在你身边,你才不会再把自己累得晕倒。」 夏依宁这才知道原来是她晕过去这件事令他不高兴了,她忙道:「也只有忙这一阵子,等大祭过后就没事了,我一定好好休息,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就别恼了,快去主持祭典吧,怕是长辈都在候着了……」 「还说?」宣景煜皱眉看她,眼里又有了不悦之意。「你若再提大祭之事,我就废了这规矩,往后都别祭了。」 第47章 她很是惊谜。「你说什么啊,怎么可以废了祭祖的规矩?」 「有何不可?」他沉下脸来。「就因为操办祭祖,你才会连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把自己累得晕过去,我纵使废了这规矩又如何?有谁能置喙?」 夏依宁见他不是说笑,这才明白自己晕过去是吓坏他了,讨好的安抚道:「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会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宣景煜浓眉略挑。「你当然要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左右我会在你身边照看着你,你是没机会再累坏自己了。」 第十四章 奴大飞上天 宣景煜说得出、做得到,每日到商行将要务过目,将事项交给下面的人,往往出门不到半个时辰便又回家了,回家之后,他哪里也不去,就是陪着夏依宁,当家之事也重新交给了陆氏,什么事都不让夏依宁做,令她哭笑不得。 一开始,夏依宁是觉得他有些小题大作,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身子越来越沉,让她整日都昏昏沉沉,且害喜的现象并没有消停,如今孩子都四、五个月大了,可她还是镇日嗜睡、恶心、呕吐,整个人除了长肚子,四肢依然纤细,宣景煜见她老不长肉,实在不放心,日日要厨房为她进补,弄得她现在闻到补汤的味道就怕。 眨眼间,七夕到了。 在大齐朝,七夕这一日,未出嫁的姑娘都会自己做香弃,除了香叶外,还会在里面放一截红绳,并在帕子绣上心愿,多半是想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到了当日便挂到城里红娘庙的桃花树上去,祈求红娘实现愿望。 宣家未出嫁的姑娘只剩宣静宸一人,七夕这天一早,用过早膳,便由夏依宁陪着她到红娘庙,宣景煜分不开身,派了宣恭、宣畅两人领了十二名护院护送,陆氏则是去京城看宣静霞了,要住上几日才会回来。 在陆氏还没出发去京城前,宣静霞便给夏依宁来了信,信里写道,千允怀几次要求见李翊皇,都让她暗中挡了下来,不知道千允怀还有何目的。 另外,她说自己身子十分沉,在王府里散步都有困难,想娘亲想得厉害,见她思亲心切,李翊皇主动提起要陆氏进京陪她几日,让她十分感动。 她说,除了守护宣家,她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为李翊皇生下一个白胖儿子,让他开心,而陵王妃也待她如亲姊妹一般,她并没有特别做什么,只是相信她说的,陵王妃是个善良的女人,因此她从未曾对陵王妃设防,陵王妃似乎也体会到了这一点,更是真心相待,还说若她死了,要她好好照顾王爷等话。 她从字里行间看出宣静霞的满足与幸福,想来她在王府如鱼得水,得到陵王的宠爱,也得到陵王妃的喜爱,眼下她要快些将宣静宸的亲事定下来,如此才能进行另一件事,得在她临盆之前将事情都打点好才行。 「嫂嫂,我见到林员外家的三姑娘钰儿了,跟她娘亲、嫂嫂们走在一块儿。」宣静宸指着前方一名青衫姑娘,天真的笑意从她眼角眉梢晕染开来。 「她先前还说死都不要成亲呢,这会儿还不是到这里来求姻缘了,保不定帕子上绣了十个条件给红娘奶奶看哩!」 红娘庙在城里灞桥那头,雕刻石狮的弯桥横在丽河之上,平日香客不多,可今日却是车马小轿往来不绝,由于红娘庙只许女香客进入,男宾只能在桥头等,故此夏依宁姑嫂走在前头,后面是两人的贴身丫鬟雪阶、平儿,主仆四个人踩在青石小路上,走上了弯桥。 夏依宁望了一眼宣静宸一直拿在手里的藕荷色宝相纹云锦缎香囊,随意地问道:「那你呢?你在香囊帕子上绣了什么,能告诉嫂嫂吗?」 「也没什么。」宣静宸倒是半点不扭捏。「我就绣希望韩先生能高中会元,将来做状元郎。」 夏依宁莞尔道:「怎么会绣这个?不是说要绣上自己想要嫁给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吗?」 宣静宸像是此刻才想到这个问题,她一愣。「我也不知道,绣的那时心里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韩先生,想为他祈福,不过嫂嫂,这里又不是孔子庙,你说我祈求韩先生中状元会不会不灵啊?」 夏依宁笑着回道:「不会不灵,韩先生一定会当状元郎。」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宣静宸先是兴高釆烈,复又叹了一口气,眼底有些愁容。 「我觉得韩先生实在太可怜了,自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没一顿温饱,哪里像我这么好,衣食无缺,天塌下来,以前有爹爹顶着,现在有哥哥顶着。」 「说的也是。」夏依宁假竟一叹。「韩先生一无所有,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姑娘肯嫁给他,若是孤身到老,那才是可怜之中的可怜。」 宣静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韩先生才华不凡,容貌俊秀,怎么会没有姑娘肯嫁给他?」 夏依宁一本正经地道:「可是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会有姑娘敢跟着他吗?若是你,你敢吗?那可是要吃苦的。」 宣静宸急道:「他一辈子住在咱们文墨馆里就好啦!我跟哥哥说一声,哥哥肯定会同意的,再说了,眼下他还要督促扬弟功课,当然要跟扬弟住一起了。」 夏依宁点了点头,「好吧,或许有姑娘肯嫁给他,可一定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大凡大户人家的姑娘都不会瞧上他的,纵然有一身才华,却不能当饭吃,他除了教书也并没有谋生的技能,不是吗?」 第48章 宣静宸却完全不认同,急辩道:「嫂嫂,你可能太少与韩先生说话了,我日日与他说话,我觉得只要他站出去,全城的姑娘都会喜欢他!」 夏依宁饶富兴味的瞅着她,忽然问道:「那你呢?你可喜欢他?」 宣静宸突然被这么一问,吓了一跳,脸一红,答不上来。 她喜不喜欢韩意希?她从没想过,可她日日都会想起他,早晨起床的时候会想,吃饭的时候会想,沐浴的时候会想,练字的时候会想,睡前也会想。 夏依宁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若中意韩先生,也不弃嫌他出身低微,我跟你哥哥说,让你们先订亲,等你成人礼后再成亲,你觉得如何?」 宣静宸一时语塞,脸红到耳根子去了,过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我自然是不会嫌弃韩先生的,可韩先生若不喜欢我,不想与我订亲怎么办?」 夏依宁的笑意更深。「若他不愿意,自然不会勉强,不过眼下你还无须操心这些,待会儿咱们把你的香囊挂到桃树上去,红娘奶奶见了自然会成全你。」 因为夏依宁的一席话,宣静宸的心卜通卜通直跳,是以一回府就往自己房里钻去,根本不敢去弟弟的院子里见韩意希,下午原是要练字的也取消了。 夏依宁见她的模样,知道婚事八成成了,宣静宸如此喜欢韩意希,身为当事人的韩意希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怎么可能没感受到,不过是碍于自己的身分不配,不敢奢望罢了,待宣景煜回来,她就要和他提提。 「少夫人,您在红娘庙那会儿走了许久,快回房躺着,否则少爷知晓,又要给您禁足了。」 一回聚云轩,雪阶就忙不迭催促她去休息,显然对怀孕初时她晕过去之事余悸犹存。 「我知道。」 她扶着雪阶的手往屋里走,那里有几层台阶,平常出出入入早习惯了,便也没特别注意,可是她突然脚一滑,身子一个踉跑就往前扑,雪阶本能反应要去扶住她,自己却也一滑,两个人同时滑倒。 两人倒地的那一瞬间,一个人冲了过来。「少夫人!」 夏依宁惊魂未定,见到稳稳当当从肩头抱住她的是三大五粗的常喜,而雪阶没人抱住,就狠狠摔了下去,惨叫连连。 「少夫人,我去看看雪阶姊姊!」常喜将夏依宁稳住之后便急急又去看雪阶。「对不住啊,雪阶姊姊,我净顾着抱住少夫人,却没能抱住你……」 「不打紧……」雪阶虽然摔得疼,却也松了口气,她忍住丝丝痛意道:「你做得很好,回头我一定跟夫人、少爷禀告,重重的赏你。」 「雪阶!」夏依宁也是吓着了,她虽然着急着雪阶的情况,却不敢走快,慢慢来到雪阶身前,担心地问道:「如何?可摔着哪里了?」 雪阶抬起头来,强颜欢笑道:「奴婢没事,您平安就好。」 夏依宁忙道:「常喜,你快把雪阶扶起来,扶回房去,再去请大夫。」 「哦,是、是!」常喜恍然大悟,忙扶起雪阶。 然而雪阶哀声连连,似乎是哪里的骨头断了,无法站立。 常喜一脸凝重。「少夫人,我看雪阶姊姊是不能走了,我背着她好了。」 夏依宁面带忧色。「好,辛苦你了。」 她在心中祈祷,可不要伤到哪里才好啊,雪阶跟雨嘉一样,是她重生后能信赖倚靠的人,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雪阶姊姊瘦得跟燕子一样,不辛苦。」常喜说着,便背起了雪阶往犀里去。 雨嘉见此情况,大呼小叫起来,知道是摔伤后,连忙派小厮去请大夫。 大夫尚未到,夏依宁对雨嘉吩咐了几句,让她去察看她们适才摔倒的地方。 雨嘉很快的去而复返,禀报道:「少夫人,那里有油渍,肯定是有人在那处抹了油。」 接着又气恼地道:「是谁那么不小心?竟将油绕在了那处,幸亏是常喜经过,又眼明手快的抱住了您,不然可要出大事了。」 夏依宁默然不语,那绝对不是不小心。 她们今日出去也经过那月洞门,当时还好好的,回来就有了油污,可见有人算准了她会经过,特意浇了油。 宣景煜没有姨娘,她过世的公公也没有侧室,她若生下宣家的下一代,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可以说宣家上下都期盼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世,那么,想让她滑胎的人是谁? 若是她前世没住过这里,自然不知众多奴婢之中是谁在搞鬼,可她经过了前世,自然知道最有嫌疑的人是楚秋。 也怪她自己,明知道楚秋对宣景煜有妄想,一定会对她使绊子,却因为忙着一件又一件的大事疏忽了在眼前的小人,幸好她肚子里的孩子无事,否则她该是如何的悔恨? 大夫来了,诊断雪阶是腿骨梓伤了,需要休养半年,虽然卧床辛苦,但没摔着脑子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夏依宁让雨嘉送大夫出去,温言让雪阶好好休息,接着沉着脸让常喜把聚云轩的管事安嬷嬷和楚秋找来。 「少夫人,雪阶姑娘无事吧?」安嬷嬷一脸的关心和惶恐,她身为聚云轩的管事,院子里发生的大小事,自然会有人第一时间去告诉她。 第49章 夏依宁前世和安嬷嬷相处了十载,明白她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也忠厚老实,是宣老夫人用了二十多年的老人,看着宣景煜几个兄弟妹长大,她知道安嬷嬷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劳嬷嬷挂心了,雪阶无事。」她淡淡地说道,眸光停在楚秋身上。 见她半点不心虚,还一副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道泼油的人是她没错,她肯定行事十分小心,自认没有留下把柄,才会这副悠哉模样,可是楚秋错估了她,她并不是要抓她辫子的。 「安嬷嬷,楚秋今年也十六吧?」夏依宁不再看向楚秋,对着安嬷嬷问道。 安嬷嬷微微躬身,「是过了十六了。」 夏依宁微挑起眉道:「马房的小厮吴利做事认真,今年十七了,恰好也要婚配了,今日就由我做主,将楚秋许配给吴利,成亲之后,夫妻两人便去庄子上照顾马匹,以后若没需要,就不必回来了。」 安嬷嬷一愣,但她思绪敏捷,前头才发生了少夫人险些滑倒之事,这会儿少夫人忽然要给楚秋亲配,难道是楚秋…… 她吓得一身冷汗,忙道:「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去跟大总管说,一定照少夫人的吩咐,办得妥妥当当!」 「你凭什么要我嫁给吴利?!」楚秋不可置信的看着夏依宁,语气陡然尖锐了起来。 她以为夏依宁把她叫来是要盘问浇油之事,她做得滴水不漏,更没有人看见,所以她有恃无恐,可是夏依宁没有问一句浇油之事,却是要把她配给马房小厮,那个吴利连话都讲不清,竟然要将她配给那种人?! 夏依宁并不看她,冷冷地问着安嬷嬷,「安嬷嬷,你手里可是有楚秋的身契?」 安嬷嬷拉着楚秋不让她说话,急忙回道:「有的,有的,少夫人!」 夏依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我想将楚秋配给谁便配给谁,是也不是?」 安嬷嬷又是点头如捣蒜,「自然是的,府里的奴婢都任凭少夫人发落。」 楚秋急火攻心,愤怒的叫道:「你没资格决定我的事,我是少爷的丫鬟,我要见少爷!我要见夫人!」 夏依宁又不紧不慢地道:「安嬷嬷,一会儿将这奴大欺主的恶奴先打十大板。」 楚秋一听,身子一颤。陆氏和善,当家时从未用过板子,是以府里上下无人被打过,而今她竟然要当府里第一个被责罚的人?她不能接受!她说什么都不服! 「我是少爷的人,只听少爷的吩咐!少爷说要打我,那才行!」楚秋怒火中烧,不管不顾的怒吼着,眼里的火焰似要将夏依宁生吞活剥了似的。 宣景煜便是在此时面沉如水的走进来,眼神犀利又冰冷。 楚秋见了他,如见敕命绳,泪水立即夺眶而出。「少爷!少爷您要救救奴婢啊!少夫人要打死奴婢!」她不信少爷会对她没有半分感情,她自小在发云轩里伺候,她是府里的丫鬟最水灵的一个。 宣景煜看向楚秋,淡淡地道:「宣畅、宣恭,把这个恶奴拖下去,照少夫人的意思,重打十大板,尔后再交给安嬷嬷处置。」 楚秋脸色丕变,半个字也吼不出来了,少爷竟然真要打她?! 「安嬷嬷,看紧她。」宣景煜又面不改色地道:「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定要看着她和吴利成亲,打发到庄子上,永远不许再踏入府里一步。」 安嬷嬷吓得只会点头。「老奴明白。」 这还是府里处置下人最严厉的一次,都怪楚秋那丫头不知分寸,弄不清自己的身分,竟然妄想少爷会袒护她,真是没长脑啊! 楚秋面如死灰的被拖走了,夏依宁站了许久,又耗了心神,顿感乏累,身子一晃,险些要晕倒,宣景煜忙扶住了她。 「你瞧你,又让自己太累了。」他眉头皱了起来,责备道:「我不是说过,你不许再累到自己,才多久你又不听话了。」 「我不过是站了一会儿。」夏依宁笑了笑,又忍不住问道:「楚秋是在府里长大的,我这样处置楚秋,你不会不高兴吗?」 宣景煜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是当家主母,你处置一个下人,我为何要不高兴?你问这种话,我才要不高兴。」 她正色道:「我猜,楚秋想加害我腹中胎儿,她在台阶上浇了油,想令我滑胎。」 他点了点头。「宣安说你险些在台阶滑倒,又喊了楚秋来,我便也猜到了。」 人非草木,楚秋对他的情意太显,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又念在她自小在宣家长大,想着日后将她婚配出去便是,他万万没想到楚秋会有胆子对夏依宁使绊子,且还是在她怀胎之际,光凭这点,他就不会再让楚秋留下来。 「希望她到了庄子后能安分一些。」她想想还是后怕,若是没有常喜,她可能已经失去孩子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宣景煜双眸望着夏依宁显怀的肚子,果断地道:「待会儿我便让安嬷嬷找人牙子来,将楚秋卖了,让她永远都无法再踏上宁州的土地。她想害你,这已是最仁慈的惩罚。」 夏依宁点了点头。「我也不想再担惊受怕,依你的意思做吧。」 不一会儿,宣安便满头大汗的跑进偏厅来,兴匆匆地说道:「少爷,已经在动工,工头说,不用一日便可完工!」 第50章 夏依宁有些懵。「咱们府里哪里要动工吗?我为何不知?」 宣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少夫人,少爷为了您,要将害你险些滑倒的台阶铲平哩!」 夏依宁又是一愣,他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 第十五章 狼子的野心 到了十月,韩意希与宣静宸的亲事定了下来,说好了两年后成亲,韩意希早就对宣静宸生了情意,宣景煜一提,他自然是千百个愿意,只怕自己配不上而已。 对于最疼爱的宝贝孙女要许配给一个穷酸书生,宣老夫人原是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夏依宁对宣老夫人晓以大义,「祖母,咱们家如今出了侧妃娘娘,若是再与商家结亲,怕静霞在京里遭人嘲笑,说咱们宣家不过是有几个钱的商家,结亲还是以利益为考虑,可与韩先生结亲就不同了,大齐以文立国,向来只有往科举上去才有前景,才会受人尊敬,以韩先生的才华,冒出头是早晚之事,咱们以首富之姿与韩先生结亲,那是看重他的人品学识,旁人知道了,都会高看宣家一眼,静霞在京里也抬得起头来。 「再说了,静宸跟着韩先生读书,对他心生仰慕之情,能把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这不是美事一桩吗?韩先生无双亲无家,咱们对他看重,日后他定当涌泉以报,静宸将来纵然出嫁了,也是住在家里,您日日都可见到宝贝孙女,又多了个孙女婿承欢膝下,这是捡到宝了,祖母。」 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因此宣老夫人点头了,还因为深觉有理,直说要把订亲之事大肆操办,让宁州城里人人皆知她有了个书生孙女婿。 宁州古老留下来的规矩,两家订亲等同正式嫁娶,小户人家席开十桌,大户人家席开百桌的也有,而陆氏见宣老夫人高兴,与儿媳商议之后便办了两百桌的宴席,宣静霞身子沉,不便回来,也派人送了贺礼来,是一对金子打造的鸳鸯,就和真正的鸳鸯一般大小,陆氏请人造了个高台摆放,在宴席上供贺客参观,引得众人都啧啧称奇,说侧妃娘娘出手就是不同,陵王另外送了一百两银子要给准新郎官置办行头。 宣家上下喜气洋洋,可夏依宁万万没想到,订亲当日,千允怀会不请自来,还带了夏依嬛同来膈应他们,宣景煜给她一个眼神,让她不必担心,便迳自去接待千允怀,而她则把夏依嬛迎进了房里,常喜进来泰茶便退下了。 「宁妹,看你这肚子大的,怕是再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吧?」 夏依宁笑着点头。「等千二奶奶有孕之后,姊姊也得快些怀上才好。」 大齐朝的官家规矩大,妾室不能在正妻之前有孕。 「宁妹……」夏依嬛看起来有些犹豫,半响才垂眸道:「我……其实已经有身孕了。」 夏依宁一愣,但还是马上露出笑容贺道:「那太好了。」 要做娘亲了,总不会再存有害人之心了吧?虽然这一世夏依嬛还没有害过人,可她对夏依嬛前世的作为仍是耿耿于怀,人的禀赋性格根深蒂固,这一世的她怕也不会有太大改变,说不定害不到宣家人,就去害其它周围的人。 「可是……怀孕的不只我,卓容瑧和水嫣都怀了身孕。」夏依嬛看似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 夏依宁听得一怔。「水嫣也做了千二爷的妾室了吗?」前世程氏的奶娘吴嬷嬷说不让水嫣做夏依嬛的陪嫁丫鬟,就怕水嫣长得太狐媚会爬姑爷的床,这一世果然是应验了。 「原本没正式收房,怀上孩子之后,如今已成了和我平起平坐的姨娘。」夏依嬛恨恨地道:「我真不该将她带到千家,但现在也无法将她赶走了。」 夏依宁笑了笑。「姊姊何必将个丫鬟放在眼里?千二爷肯定是喜欢姊姊多过水嫣那丫头的。」千允怀对宣静霞嫁给陵王一事肯定是痛心疾首,至于谁怀了他的孩子,他根本不会在乎,他的眼里只有宣静霞和功利。 「他只有要银子的时候才会对我好……」夏依嬛愁眉不展地道:「宁妹,我的嫁妆用得快见底了,若是用完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回家去讨,让父亲母亲烦恼吧!」 夏依宁这才知道她来做什么,她很快起身打开斗柜,拿出一只妆匣,正是当初她要出嫁前夏依嬛给她添妆的那一只。 「姊姊当初送我的首饰都还在里头,姊姊先拿去应急吧。」她把妆匣塞进夏依嬛手里,眼神一暗地道:「其实,宣家只是看似风光,静霞小姑出嫁时,为了场面,可把家底都翻出来了,如今只怕是空有首富的名头,我的嫁妆也是用得七七八八了。」 夏依嬛见她只是将当初她送的妆匣拿出来,还反过来向自己哭穷,也脸色讪讪,无言了。 这次千允怀在京城无意中得知宣静宸要订亲的消息,急忙赶来,卓容臻不屑来商家道喜,他便主动说要带她一块来,水嫣怎么吵,他都不肯带水嫣同行,当时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比水嫣重要,谁知他在路上才说,要她从夏依宁那里周转些银子,要她至少拿个五万两银票。 她看看手中的妆匣,顿觉心烦,这跟五万两银票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他知道了不知会如何不悦…… 另一边,宣景煜迎了千允怀到聚云轩的偏厅,下人送上了茶,不等千允怀开口,宣景煜啜了口茶先道:「先前静霞出阁,千二爷特意请我大姨子来添妆,有心了。」 第51章 千允怀干笑了两声。「不过是一套头面,不值一提。」 那一夜他一直等到天明,宣静霞都没出现,在那之前,他派去的人几度想试图潜入宣府都失败了,谁知道李翊皇竟会派了人来保护宣静霞,他费了好大力气,仍是没有成功劫走宣静霞,她仍是顺利嫁进了陵王府,且不过多久,就传来有孕的消息,令他备受打击。 不过,他不会就此罢休的,等将来他除掉李翊皇,做了摄政王,她就会乖乖到他身边了,眼下他要做的是拿到玉脉的入山令牌,再把玉脉献给李翊皇以表忠心,前世令牌是夏依嫣偷来给他的,这一世他得由自己取得了。 「一套头面?」宣景煜故作诧异,搁下了杯盖看着他。「可静霞怎么说那妆匣里一件首饰都没有?」 千允怀心里一个咯噔,宣静霞不会把纸条给宣景煜看了吧?他是笃定她纵然吃惊,可碍于姑娘家的清誉,也不会将纸条给任何人看,以免叫人误会与他有何瓜葛。 「没、没有头面吗?」他挤出一丝假笑。「会不会是静霞记错了?」 宣景煜笑了笑,乌黑的眸子却清冷如霜,他慢悠悠地道:「静霞说那妆匣里只有一朵珠花,想来二爷你这是礼轻情义重。」 一朵珠花?千允怀更窘了。「怎么会是珠花?」 「就是啊,为何会是珠花?」宣景煜笑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二爷怎么会是出手一朵珠花之人?」 千允怀当下恍然大悟的拍额。「我知晓了,肯定是我那小妾笨拙拿错了,我分明叫她取红漆描金匣子,她兴许是错取了黑漆描金匣子,这才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让静霞以为我是那小器之人,竟在她大喜之日只送上一朵珠花。」 他不明白,宣静霞看到了纸条密而不宣是正常的,可怎么告诉宣景煜匣子里摆着一朵珠花,她就不能说有一套头面吗? 「原来如此。」宣景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千允怀换上一副热络脸孔。「景煜,这事好办,改日我见到了静霞,再亲自向她解释。」 「现在可要称一声侧妃娘娘了。」宣景煜嘴角一挑。「而且,如今要见她一面也非易事了,连我这个做哥哥的,要见她都得先通报一声,何况是二爷你。」 千允怀心里一阵不悦,这是在说他不配见她吗?他轻笑一声。「景煜,你是否忘了我是陵王爷的表弟,兰贵妃乃是我的表姨母,我要进陵王府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事实上,他这几个月来求见陵王都极不顺利,他母亲直催着要他去巴结陵王,可他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如何巴结? 就彷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他和陵王之间,前世此时,他已是陵王心腹,眼下却迟迟未有进展,叫他怎能不急? 「我确实忘了,那你如今可得称静霞一声表嫂了。」宣景煜打趣道。 千允怀脸色一僵,表嫂……这可恨的称谓! 「这么说来,咱们如今也有姻亲之谊了。」午允杯又换了张笑脸,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提起玉脉之事。 这一世,宣景煜可还未向他提起那能让宣家富可敌国的玉脉。 他拿起杯盏啜了几口茶,搁下杯盏,抬眸看着宣景煜,脸上带着笑容,有几分兴味地说道:「对了,景煜,你的商队走南闯北,不知可有听闻益州近日发现一条玉脉,那玉脉所在之地属于益州的吴家,可把吴员外乐坏了,当地每户人家都得了赏银。」 益州距离宁州甚远,接近边关,即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一个月的功夫才会抵达,想来宣景煜也不可能去求证,因此他才放心胡诌。 宣景煜听他话锋一转,不经意的提起了玉脉,心里如同明镜,已知他的来意,果然如夏依宁所言,他知道宣家玉脉,也觊觎着,这是来意不善了。 其实今日千允怀并无喜帖却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他便知道一定有所目的,这人委实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静霞的亲事定下后,千允怀几次登门要见他,他都派大总管去挡着,宣称他不在府里,府里女眷众多,不便让他入内,可今日千允怀为了玉脉,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来了,且绝口不提将他拒于门外之事,可见他对那玉脉有多迫切。 「说起玉脉,我宣家正好也有一处玉脉,只不过鲜少人知。」他缓缓地道。 听宣景煜主动提起,千允怀精神一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但表面上他仍佯装惊讶,「是吗?宣家竟有玉脉?」 宣景煜将他的作戏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道:「看来二爷与陵王爷的关系确实疏远得很,竟不曾从陵王爷那里听说我宣家玉脉之事。」 千允怀狠狠一愣。「你说……陵王知晓宣家玉脉一事?」 「看来二爷真的不知。」宣景煜轻描淡写地道:「我已将玉脉献给陵王了,以表效忠之心。」 「什、什么?!」千允怀的脸色青白不定,顿感一阵天旋地转。「你为何这么做?!」 对比他的震惊,宣景煜的嗓音轻淡如风,「二爷这话倒是问得奇怪了,说起来,陵王乃是我的妹夫,我欲助他一臂之力,有何奇怪?难道二爷的立场不与我相同吗?」 千允怀无法反驳,亦说不出话来,此时与宣景煜对坐着,每时每刻都如芒刺在背,之后开了席,宣景煜差人领他入了席,他也是一口水都喝不下,匆匆带着夏依嬛告辞。 第52章 他们一走,夏依宁这才松了口气,毕竟这两人前世是危害宣家的主谋,只要他们在,她片刻都难以安心,怕他们使出什么无耻手段要陷宣家于不义。 「你真该亲眼看看的,千允怀听见我说玉脉已献给陵王,顿时脸色惊变,实在好笑。」宣景煜说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说也奇怪,自从他成亲之后,便再也没作那个宣家败落的恶梦了,但今日见到夏依嬛,他心里还是极不舒服,彷佛她真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主谋。 夏依宁也觉得十分痛快,不过还不是他们松懈的时候,她正色道:「景煜,有两件事陵王须得知道,你得去一趟京城了。」 出了宣家,上了马车,千允怀马上问夏依嬛,「银票呢,拿到手没有?给了多少?」 夏依嬛蹙着眉,她以前怎么会仰慕如此不堪的男人?如今木已成舟,都怀了他的孩子,再多悔懊也干事无补,不如努力成为他身边唯一的女人,若是他不要那么风流,她还是可忍受的。 「你哑了?」他一脸的不耐烦。「怎么不说话?」 她慢吞吞地回道:「宁妹说,宣家其实不如表面风光,因为她小姑嫁到王府做场面,已是空壳子,并没有多余银两。」 千允怀一听便气得跳脚。「蠢货!那是她在诓你!」 对于宣家的家底,他是再清楚不过,金库在哪里,他也了若指掌。 前世宣家全被打入大牢后,便是由他带人去开了那金库大门,成千上万的金银取之不绝,叫他震慑不已,夏依宁这说词真真是可笑至极! 罢了,仰赖夏依嬛还不如靠自己,他这就去告诉李翊皇关于明年春天京城大水患,还有越人突袭来犯边关之事,只要李翊皇信了他,以防洪和攻越两件事在皇上面前建立大功,日后他说什么,还怕李翊皇不言听计从吗? 他心中着急,一到京城便另外雇了马车让她先行回府,自己则直奔陵王府。 可是无论他好说歹说有要事要相告陵王,就是没人肯为他通传,他也光火了,语带威胁,「兹事体大,若是再不肯通传,等陵王怪罪下来,后果自负!」 威胁见效,管事亲自出来了,答应要去通传,却是进去了约莫一盖茶的功夫,好不容易出来了,却是回复王爷在忙,不见,这彻底激怒了他。 仔细回想,自己进不了陵王府的大门好像是宣静霞进门之后,王府的守卫明明都认得他是镇江王府的二爷,也是陵王的表弟,却再也不肯通融,让他每每来求见都不得其门而入。 为何会如此?难道是有人从中作祟,不让他见陵王? 会是谁? 若说是宣静霞,可她并没有理由要阻换他见陵王,再说了,凭她才入府不久,会对陵王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那么,是陵王自己不想见他吗? 为何陵王会突然疏远他?以前虽然对他也不甚热络,可好歹他进出陵王府很是自由,下人也都称他一声表公子,如今却是人人像防贼似的防着他。 笑话,难道他进去会偷什么出来吗?适才那管事出来回话的嘴脸高高在上,肯定是陵王给了什么指令才会让那奴才有恃无恐,胆敢怠慢他。 好啊!他诚心诚意来献计要让他出头立功,既然他连见都不见,日后悔青了肠子的是他,就不要怪他弃他于不顾,自己既然知后事,又何必一定要扶持李翊皇? 虽然前世李翊皇是登基了,可他也能扭转局势,让他做不了天子! 太子已中毒,迟早会死,三皇子容王为人邪淫卑鄙,若助他登基,日后恐会将他一脚踢开,不如扶持软弱的二皇子宜王,宜王的母妃德妃,娘家势力单薄,德妃也跟宜王一个样,这母子两人都是没手段没主见的,日后宜王登基了,还不任由他拿捏吗? 他越想越兴奋,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往宜王府去。 二皇子李翊冕是四位皇子之中耳根子最软的,他自幼愚笨,八岁才会认字,长大了之后,琴棋书画无一精通,箭术马术都学得七零八落,加上德妃娘家没落,极不受皇上待见,他一直想找机会为自己扳回一城,如今千允怀主动来献计,他听得心动。 「那姓张的半仙真的说开春后京城会有大水患?越人会突然来犯我大齐边关?」 「不错!」千允怀诱导道:「那张半仙在江州一带极富盛名,他的预言从未曾失准过,若不是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也不会将此等大事告诉我。」 李翊冕虽然脑子不灵光,却也没蠢到极致,他打量着千允怀,有些怀疑。「不过你不是向来和陵王走得近,为何这等可以建功之事,你不告诉陵王,却要来告诉本王?」 虽然暖阁里并无其它人,可千允怀为表慎重,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实不相瞒,您、也知晓陵王殿下那个人,心高气傲,总是认为自己什么都对,我若告诉他,他恐怕只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再说了,我先前纳了个小妾,不巧正是陵王新侧妃的兄长原先要议亲之人,对方可能因此将我恨上了,陵王侧妃袒护兄长,不知对陵王吹了什么枕头风,使得陵王不顾念表兄弟的情谊,与我疏远,我也是有骨气之人,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脸屁股,自讨没趣。」 李翊冕看了他半晌,终于道:「本王就信了你,可惜皇上如今去了西南围猎,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京,不能将此事尽速禀报皇上知晓……罢了,等皇上圣驾回来,定会召见众皇子,本王到时再立刻进宫面圣即是,日后你就留在本王身边出谋划策,若本王能出头,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53章 千允怀眼中顿时放出光芒。「多谢殿下!」 半个月的时间,千允怀等得心焦,其间他不断教导李翊冕面圣时要怎么说,好不容易等圣驾终于返京,也果然召见了四位皇子,他这才放下心中大石,喜孜孜的在宜王府静候佳音,如今他自称是宜王的军师,府里上下无人敢怠慢他。 他在脑海中美滋滋地想象,待宜王说出那防洪大计和先发制人去攻打大越的计策,李翊皇届时不知会多吃惊,待知道是他献的计,恐怕就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想,近午却迎来气冲冲回府的李翔冕。 「千允怀!你是不是看本王好欺负,在寻本王的开心?!」李翊冕怒不可遏地道:「你那什么防洪大计和攻大越的大计,分明都透露给陵王知道了,还假惺惺的来告诉本王,你是何居心?!」 千允怀一头雾水。「殿下这是何意?」 李翊冕气得脸都涨红了,「本王尚未有所表示,陵王就先一步开口,说的正是防洪大计,说他观星象,开春会有大水患,须得提早防范,至于怎么防范,督造大坝、疏导河流什么的,他说了一套又一套,父皇听得连连点头,替许不已,跟着,那家伙居然又自请出征去打大越,说他在大越的探子探得大越会突袭大齐,要先下手为强,攻他个措手不及,父皇自然应允,又替他初生之犊不畏虎,像极了他年轻之时,你说,话都让他讲完了,本王还能开口说一样的话吗?真是岂有此理,你居然敢来寻本王开心,你快滚,不要再让本王看见你!」 千允怀被李翊冕的贴身侍卫撵出了宜王府,心里惊疑不定。 太奇怪了,陵王怎么会知晓开春后会有大水患?又么会知道大越会来奇袭大齐?他是与他一样,都知晓前世之事,还是有高人在指点他? 若说陵王也是重生而来,他万万不信,他很了解陵王那个人,若他重生而来,知道宣静霞前世是容王的禁脔玩物,他绝对不会迎娶她,更不会倾心于她。 可若不是重生而来,为何他会知晓?再仔细往前推想,大越使节团之事他也知道……到底是谁告诉他的?那人是否也知道陵王是将来的天子,所以在暗中扶持陵王? 他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把所有的错都怪到夏依嬛头上,都是她没有如前世一般嫁到宣家,以致于一切都改变了,没有她在宣家里应外合,让他力不从心也诸多不顺,最最可恨的是,她居然待在他的身边,还怀了他的孩子,一想到这女人要生下他的孩子,这辈子还要跟他纠缠不清,他就打从心里生厌。 他不会让她生下他的孩子,不会让她有理由赖在他身边! 第十六章 难产的选挥 腊月初一,大齐迎来了一年中最冷的季节,陵王府传来好消息,宣侧妃产下了双生子,母子均安,此时陵王还在边关与大越对战未归,皇上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兰贵妃心系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孙子,得皇上同意,也在陵王府里长住,照顾宣侧妃和孙子。 夏依宁的肚子也很大了,盘算着过年前就会生产,而宣景煜同样不在她身边,他此时也在边关,是她说动他去的。 前世大越一役,粮草被内贼烧光了,大齐军苦撑,最后吞下败仗,当时领军的吴将军灰溜溜的回朝。 这次若再出现相同的事,陵王也可能打败仗,因此她让宣景煜去边关,明为走商,实则是要献上粮草,陵王心存感激之下,两人的关系势必更上层楼,男人之间的革命感情是最难动揺的,若日后真有什么变数,陵王也会手下留情,何况现在宣静霞又为他生下了双生子,两家人可以说是密不可分了。 只不过那时她一心想要他在陵王面前的地位更加稳固,好能保护宣家,可没想到肚子越来越大,没有他身边的感觉却是如此失落。 「少夫人,您在窗前站了许久,快歇歇腿吧!」雪阶在后面出声,取了披风为她披上。 「我不冷。」夏依宁转身一笑,倒也顺从的走到桌边坐下,沉甸甸的大肚子像是也怀了双胞胎似的。 快过年了,地炕、暖阁、火盆、手炉都陆续用上了,宣静霞还派人送来许多昂贵的金丝炭,那炭烧起来有股淡淡的墨香,她煞是喜欢,又送来五匹大红织金妆花锦让她做褙子或抉袄,说是宫里赏的。 想到宣静霞在京里用这么好的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又受到兰贵妃和陵王妃的疼爱,她作梦都会笑,等陵王回京,见到双生子,又不知道会如何珍惜,但愿宣静霞母凭子贵,会有母仪天下的一日…… 「少爷也真是的,明知道您快临盆了,却往边关去,何况也不是非要少爷亲自去不可。」雪阶用银杏牙挑叉了一块蜜瓜给夏依宁。 对于雪阶的抱怨,她只是微笑。 宣景煜自然是不愿意的,是她再三保证会照顾好自己,他才一步三回头的启程。 若他有前世记忆,他肯定也会去做这稳固双方情感的举动,她如此步步为营,如此兢兢业业,抓住每一个能与陵王交好的机会,只因为前世的记忆太痛、太恨,她不能不小心。 近来千允怀都很安静,陵王已疏远他,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对宣家有非分之想,听说夏依嬛滑胎了,她并没有去探望,只派人送了补身子的药材去,对于千允怀的妻妾内斗,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也懒得做表面功夫。 第54章 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最重要的,她要保护好自己,平安顺利的生下宣景煜的孩子,待他回来,一定会很开心。 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小家伙是男是女?她想生儿子,想为前世断了后的他延续香火,可他说想要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儿。 无妨,若是女儿,她下胎再要儿子,若是儿子,她下胎再生女儿,这样不就成了? 他说想要四个孩子,就像他父母亲一样,生下四个孩子,家里热热闹闹的,说他也会像他父亲一样不纳妾,同父同母的手足相亲相爱,府里干净,不会有那些争宠的肮脏事。 她好喜欢听他讲这些,前世她不知道原来他想要四个孩子,前世的他总是冰冷,从来没有从他口中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她还以为他不喜欢孩子哩。 「少夫人……」雪阶含笑而立看着她。 夏依宁抬起阵来。「嗯?」 雪阶笑道:「以前在馨州家里时,您常在蹙眉沉思,如今都不会了,奴婢已经好一阵子不曾见您的眉心拢过。」 「我有那样吗?」她都不知道自己常蹙眉,想来是太过忧虑将来会发生的事,生怕自己没能够及时扭转局面,所以时时刻刻在脑中计算。 「总之,您能嫁来宣家太好了。」雪阶此时没有了平时的稳重,笑咪咪地说道:「少爷对您一心一意,瞧少爷将那贱蹄子楚秋当机立断的发卖掉便知道,少爷绝不会纳妾让您伤心。」 夏依宁淡淡地笑道:「他确实是极好的。」 雪阶又道:「上一次大小姐来时带了水莲同来,那时奴婢伤着腿,水莲到房里看奴婢,说大小姐在千家过得极为不好,说千二爷喜欢水嫣多过大小姐,还曾说要把她也收房,千二奶奶身边的丫鬟他也全碰过了,一直待大小姐不冷不热的,倒是大小姐为了千二爷,嫁妆都快见底了,还写信回馨州跟夫人要银子,恰巧老爷和人合伙做生意,被人骗走了千万两,一时元气大伤,所以夫人也没能给大小姐很多。」 夏依宁波澜不兴地道:「姊姊填的是无底洞,她自己不醒过来,旁人也帮不了。」 雪阶这才说道:「奴婢的意思是,若大小姐来借银,您可千万不要心软。」 夏依宁一笑。「放心吧,我已嫁人了,现在是宣家的人,孩儿也快出世了,我自然要为自己打算,不会轻易拿出手中的银钱,姊姊便是再缺银子,也有父亲母亲为她打点,不会借到我这儿来。」 雪阶不知道她对夏依嬛有多防备,毕竟看在雪阶眼里,她们两姊妹姊妹情深,雪阶才会想着若夏依嬛来借银子,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夏依嬛可能是真将她当妹妹吧,这一辈子也未害过她,可她重生以来未曾将夏依嬛当姊姊,说穿了,前世她是死于夏依嬛之手,对于夏依嬛目前的处境,她没有任何怜悯,她不会花力气去对付她,同样的也不会帮她,只愿她好自为之。 「您能这么想就好了,看来是奴婢眼浅,白操心了。」 夏依宁朝她一笑,心里其实很感激雪阶如此忠心,如此关心她。 大雪纷飞的午后,主仆两人在房里一边闲聊,一边绣着孩子的肚兜跟衣裳,夏依宁除了绣自己孩子的,也绣了几套衣裳给宣静霞的孩子,等她生下孩子,出了月子,便要去京城看看那对备受疼爱的双生子。 她想着,双生子会不会是日后大齐的国君?不知道两个人之中谁能当上太子? 前世她死时皇后刚病死不久,皇上尚未立下新后,她无从得知皇后是何人,眼前虽然宣静霞得陵王宠爱,又产下了双生子,可将来陵王登基时,势必要册封几位妃子,人选自然都是有功重臣或大将军之女,到时会册封谁为皇后还真没个准,宣静霞低微的商女身分会成为阻碍,陵王会为了她排除众议吗?抑或是立一个于自己有利的皇后? 「啊!」夏依宁忽然感到肚子一阵收缩的痛意,手里的绣活落了地。 「少夫人!」雪阶大惊失色,丢下绣活就过去扶住了夏依宁令 夏依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痛得语不成句,「我……肚子好疼……想来是要生了。」 雪阶更慌了。「可距离您要临盆还有半个月……」 夏依宁感觉到大腿根部一热,咬牙道:「应是要早产了……」 雪阶见她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忙小心地把她扶到床上躺好。「奴婢这就去唤人。」 府里一时就如同炸了锅似的,宣老夫人、陆氏、宣静宸闻风而来,宣景扬也来了,只不过他不能进去,只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干着急。 「宁儿,你别怕啊!娘在这里,稳婆马上就来了!」陆氏紧紧握着夏依宁的手鼓励她。她原打算过十天再请稳婆来府里住的,谁晓得夏依宁忽然早产了,这会儿已派人快马加鞭的去请稳婆了。 「是啊,不用怕。」宣老夫人也在一旁安抚道:「女人总是要过这一关的。」她一边说,一边转动手里的佛珠,口里念念有词的请佛祖保佑。 「娘……嫂嫂不会有事吧?」宣静宸见夏依宁惨白的脸色和豆大的汗珠就吓着了,原来生孩子这么可怕,那她后怎么办? 「当然不会有事。」陆氏笃定的说道,她自己生了四个,都是顺顺当当的,痛是自然会痛,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痛的?不过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职,忍一忍就生出来了。 第55章 稳婆很快来了,为求稳当,陆氏请了两个很有经验的老稳婆,一个张婆子,一个李婆子,听从两人的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忙去准备热水。 张婆子搓着夏依宁的肚子,探看胎位正不正。「嗯……破水了,可宫口还差了点……」 夏依宁感到一阵阵椎心的疼痛,一阵痛楚袭来,她唇间逸出了一丝呻吟,陆氏想着小女儿还没嫁人,可不要吓得日后不敢生孩子了,连忙把宣静宸赶了出去。 「少夫人,您再忍忍,现在还不行……」李婆子说道:「这可有些麻烦了。」 两个时辰过去,夏依宁痛得死去活来,可宫口还没打开,她死死抓着床单,很是无助。宣老夫人看过陆氏生产四次,她自己也生过孩子,也是有经验的,急急间道:「胎位怎么了?」 张婆子呐呐地道:「回老夫人的话,有点拿不准。」 「什么?!」宣老夫人一听就骂骂例例了,「拿不准?都什么时候了还拿不准?我看不行,要把胡婆子也叫来,还是胡婆子稳当些……」 陆氏连忙拉住宣老夫人,「娘,你就别急了,现在急也没用,宫口不开,胡婆子来也只能干瞪眼,不如您先回房歇着,等孩子生下来,您再过来在陆氏的示意下,石榴连忙扶着气冲冲的宣老夫人出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依宁渐渐听不见耳边的吵杂,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让她快关去意识,她眼前一阵恍惚,神志回到了前世,那鬼头刀要落在宣景煜的脖颈之前…… 「不!不要……」 陆氏被她那凄厉的喊叫吓得心儿乱跳,她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脸颊。「宁儿,你不能睡啊,快醒来,你要生孩子,生景煜的孩子,你快醒来!」 夏依宁蹙眉,奋力睁开了眼,她没睡,只是瞬间神志游移在两世之间,她垂眸看着陆氏,气若游丝地道:「娘……若不行,保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陆氏心里一揪。「你说什么呢?咱们宣家年年造桥铺路、施粥送粮,做了多少善事,你跟孩子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 夏依宁觉得心好痛,她想说,娘,前世宣家也做了很多善事,可还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做善事,老天不一定看得见…… 想着,她忽然觉得喘不上气,下身撕心裂肺的痛,她紧咬着牙关,额上青筋浮出。 张婆子探了探夏依宁的脉搏,又摸了摸她的肚子,不安地道:「夫人,少夫人下身都见红了,可孩子却还是没下来,怕是要难产了……」 陆氏见血越来越多,自是心惊胆跳,她娘家嫂子便是破水太久,却产不下胎儿,导致胎儿宫内窘迫,难产而死,大人孩子都未保住,一尸两命。 陆氏打了个寒颤,不能想象若是媳妇儿遭遇相同情况…… 就在她怔忡间,李婆子凝重地道:「夫人,我看不行了,再拖下去,羊水都要流干了,大人孩子都会死,只能保一个了,要保大人还是孩子?」 陆氏一阵晕眩,手心冒汗。 这时宣老夫人又冲了进来。「子嗣何等重要!当然是保孩子!」 「娘!」陆氏实在于心不忍。 宣老夫人道:「你也别怪我心狠,自古以来都是保孩子的,眼下这情况,保了大人,大人也活不了。」她一说完,手里的佛珠竟然断了,上好的檀木珠子散了一地。 「所以……是保孩子?」李婆子战战兢兢地再次确认道。 宣老夫人正要点头,这时一个人冲了进来,大声吼道:「保大人!我要保大人!」 一时间,陆氏和宣老夫人都呆了。「景煜……」 宣景煜对两人视而不见,只看着两名稳婆,沉声吩咐道:「救活大人!只要救活大人就好!」 两个稳婆都吓呆了,稳婆做了这么久,没见过男人进来产房的,他就不怕晦气吗? 「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啊!」宣老夫人回过神来,拉着他胳臂喊道:「怎么可以不保孩子?那是咱们家的血脉啊!」 宣景煜一字一字沉声道:「祖母!孩子没了,可以再怀,依宁没了,您让孙儿去哪里再寻一个一模一样的依宁?您是想有了曾孙,却看孙儿像稻草人那般无心无肺的活着吗?」 陆氏忙道:「是啊,娘,他们还年轻,还可以再怀上孩子,一定行的。」 宣老夫人不以为然,她很想说,女人没了,再娶就有,满城的姑娘都随他挑,可看孙子那不依不饶的坚决模样,她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费唇舌,他自小有定见,哪里听过她的?这时,夏依宁微弱的声音传来,「保孩子……景想,保住我们的孩子……」 宣景煜面沉如水,他大步走过去,竟是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他咬牙狂暴的吼道:「你清醒点!若没有了你,有孩子又有何意义?!若你敢丢下我和孩子,我就丢下孩子随你去,让他成为没爹没娘的孩子。」 泪水在夏依宁的眼眶里打转。「景煜……」 是啊,没有了她,他活着多痛苦,就如同若有一日失去了他,她活着也没意义,更何况是留下一个以她的命换来的孩子,他扶养着孩子又有多痛? 她被打醒了,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痛,她只恨自己没用,怎么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让他做了这最困难的选择。 第56章 宣老关人见此情况,心也软了。「石榴!去我库房取人参过来!」 夏依宁靠人参吊着气,听稳婆的指示,吸气、吐气,她紧闭着双眼,拼命使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生下孩子,她要生下他们的孩子,不能留他一人在世上…… 「您加把劲啊!」 稳婆在她耳边道,她们二个在下头接应,一个从她的肚皮由上往下推。 夏依宁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好几次差点就昏过去,可是一想到若她死了,这一世又带给宣景煜伤痛,那她还是伤害了他,所以她强撑着意志力,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死,要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 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产房里的动静没有停歇过。 陆氏见风尘仆仆的儿子不曾坐下,也是心疼,劝道:「景煜,你就坐下吧,这样望着房门也是无用。」 宣景煜对母亲的话彷佛充耳不闻,依旧直挺挺的站在产房门前,寸步不离。 宣静宸怯怯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会提早回来?不是说要年后才能回来?」 宣景煜眼睛看着房门,快速回道:「战事结束,想着你嫂子快生了,便跟殿下分道扬缠,走水路回来了。」 宣静宸见他无心应答,也不敢再间,使唤平儿去倒水,她亲自捧到他面前,他倒是一口喝了,喝完,又继续瞪着房门。 忽然之间,房里传来夏依宁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吼,宣景煜心里一颤,就要抢进房去,随即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啼,宣老夫人从椅子里惊跳起来。 「生了!」 门开了,门帘一挑,李婆子走了出来,眉开眼笑地道:「恭喜老夫人、夫人、少爷,少夫人生了位小少爷!生得真是俊极了!」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曾孙可终于来了!」宣老夫人笑得嘴都阖不拢了,欢天喜地的要去接过婴儿。 陆氏也急忙靠过去看孙子。 宣景煜却是看都没看儿子一眼,心急的大步往产房里走。 李婆子有些傻眼。「少爷,您不能进去啊!还没收抬好啊!」 宣景煜却已撩了帘子进去,产房里弥漫重重的血腥之气,张婆子正在收拾善后,见到他闯进来,十分错愕。 「少爷,您不能进来啊!」接生三十多年了,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闯入产房的,先前他闯进来那会儿产妇还没生,尚且说得过去,可现在房里可是血腥得很,会沾染了晦气。 「你先出去吧。」宣景煜迳直走床边,见到脸色苍白、发丝散乱的妻子疲惫地正望着他,他一颗心才落了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又轻抚她被他打了一耳光的脸颊,他的眼眶有些湿润,爱怜地捋了捋她落在腮边的发丝。「痛不痛?」 「不痛。」夏依宁扯出一株虚弱的笑。「半点也不痛。」 「胡说,一定很痛。」他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往自己脸上搨。「换你打我,打多少下都不要紧。」 「真的不疼。」她温柔地望着眼前这红了眼的男人,两世在他身边,都未曾看过他如此模样,定然是急坏了,她温言安抚道:「是我做了该打的事,若不是你打醒我,我恐怕也没力气撑到把孩子生出来,现在想想,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保住了孩子,他岂不是一出生就没娘,保不定还有人说他克死了自己的娘,若是那样,我就太对不起孩子了。」 「你明白就好。」他紧紧的将她的手包覆在掌心里,把睑贴在她脸上,微哑着唤音道:「在我有生之年,都不许你先丢下我,若我死了,你要随我主,那便随你了令」 他此刻发现自己是自私的,不想他死后别人再拥有她。 他这是在说他爱她吧?是吧?她的眼里涌上一股热流,努力抬起手臂圈住他的颈顶,想到前世他无人收尸,她有些鼻酸地哽咽道:「若你不在了,我一定随你去,咱们……合穴而葬,至死不分离。」 宣景煜轻轻磨蹭着她渗着汗水的脸颊,承诺道:「好。」 夏依宁坐月子的期间,听雨嘉说好多人来送礼,如今库房里堆满了送给孩子的吉祥扣、如意扣、长命锁、金顶圈、银元宝、玉石狮子等等,把几口花梨木箱子都给填满了。 不只送给孩子,也送了许多昂贵补品给她补身子,何首乌、阿胶、老人蔘、极品灵芝、鹿角、鹿茸、虫草等多不胜数,还有一大堆宣家根本不认识的达官贵人争着来送礼,她知晓,那都是因为宣静霞的关系,宣静霞得宠,又诞下双生子,一个养在陵王妃名下,已封了世子,陵王妃视如己出,还扩建了院子,让她搬过去一起住,两个人一同养育孩子。 宣静霞来信提到,陵王妃虽然因为孩子,气色较好了,可她病入膏育,每日要服的汤药很是吓人,简直是拿药当饭,有次陵王妃拉着她的手说,很感谢她让她在有生之年能当娘亲,若她去世了,要她好好照顾陵王和孩子。 宣静霞不忍心陵王妃年纪轻轻就因病而亡,她常研究药膳食补,也在日常为陵王妃针灸,希望能为陵王妃延命,陵王妃的母亲一一扫北王妃,还因此特意从封地北疆到京城谢她,直说想认她为义女。 扫北王妃只有陵王妃这么一个女儿,每日为她的病提心吊胆,深怕她有个不测,同时因为陵王妃未为陵王生下一儿半女,令陵王无嗣,她也觉得愧对陵王。 第57章 要知道,陵王妃的父亲乃是军功赫赫的扫北王,是两朝重臣,一向拿陵王妃这独生女当眼珠子疼,陵王妃是注定会死的,若宣静霞能继承这份关心,加之她生的孩子如今记在陵王妃名下,称扫北王、扫北王妃为外祖父、外祖母,对于宣静霞将来的皇后之路又多了一些助力。 孩子满月后,取名宣元齐,摆了百桌的满月酒,程氏来看她,指起夏依嬛便直叹气,说大女儿没有福气,当初有宣家这么好的人家不嫁,偏偏要去千家做妾,夏依宁听了也只能安慰几句,幸而程氏提到进门多年的长媳终于有了身孕,这才露出了笑容。 她知道如今千允怀是接近不了陵王了,对于夏依嬛如今的处境,她并不想知道,可却在这时,镇江王府出了一件事,让她不想知道夏依嬛的近况都不行。 镇江王千守仁和友人游湖意外溺死,镇江王府五代而斩,千守仁是最后一代,他过世之后,千家的封地和府邸都要归还朝廷,这对千家是个莫大打击,因大老爷千守仁不到五十,谁能料到他如此短命,一时间,千家四房全乱了分寸。 这时候,夏依嬛拿出私房,在京城的朝连街置办了一处五进的宅子,虽然地段不如原先的镇江王府,可也不错了。 千家当下便分了家,二房在其它几房艳羡的目光中搬进了新宅子,卓容臻靠嫁妆虽然也有置办宅子的能力,可因为千允怀待她冷淡,她不甘心也不愿意拿出银子,而韩氏虽然出自将军府,可她的嫁妆在这二十年来为了做面子用的七七八八了,加上丈夫无用,每个月除了月例便无其它进项,娘家父亲也是个无用的,哪里拿得出银子,是以,夏依嬛二话不说拿出现银置办了宅子,即便她不过是个小小姨娘,如今她在二房里便说得上话了。 夏依宁生产时未通知夏依嬛,孩子满月也未曾通知她,可满月过后,夏依嬛却自己来宁州看她。 「宁妹为何见外?生了孩子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我还要从旁人口中才知道我做姨母了。」 夏依嬛语气倒是轻松,并有责怪之意,她逗了齐哥儿一会儿,齐哥儿要喝奶了,夏依宁便让雪阶抱下去给奶娘喂奶,夏依嬛看起来有些依依不舍。 「姊姊府里不是事多吗?我才想着不要打扰你。」夏依宁也笑着说道,可是却对夏依嬛的削瘦暗自心惊,夏依嬛如今已没有做姑娘时那光采夺目的风采了,整个人像枯萎的草。 「事多?」夏依嬛自嘲的笑道:「你是说我滑胎之事,还是大老爷猝死之事?宁妹,人人都道大老爷福浅,我倒觉得他死得好,他死了,二房得仰赖我的私房才能过日子,如今二老爷和二夫人都敬我三分,还叫卓容臻那贱人不要大声跟我说话,真是痛快。」 夏依宁自然知道这不是长远之计,等她嫁妆空了,定然会被千允怀一脚踢开,可她根本无心开导夏依嬛,只笑着附和道:「这样太好了,姊姊如今在府里也有地位了。」 「可不只如此而已。」夏依嬛笑得古怪。「卓容臻那贱人说,二爷是故意不让我生下孩子,在我补汤里加了红花,我才会滑胎,我才不信她的鬼话,二爷为何会不想让我生下他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肉,他又怎么可能会加害于我?肯定是卓容臻那贱人做的,所以我收买了她房里的一个丫鬟,也弄得她滑胎了,她不让我生下孩子,我也不让她生下孩子!」 听她的语气有种出了口气的畅快,夏依宁不由得一愣。 她这是终于显出她的本性来了吗?嫡母若知道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女儿变得如此歹毒,不知会有多伤心。 她不明白,她们同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夏依嬛怎么就想得出让人滑胎的诡计?害死一条无辜小生命这种事,她怎么下得了手? 「还有啊,我还让那丫鬟在卓容臻的茶里下春药,等她火热难耐时,把一个马夫绑到她房里,又安排二爷刚好撞见他们纠缠搂抱……」她说话时眼睛骨碌碌地转,说到得意处,乐不可支地拍手大笑。 夏依宁紧蹙着眉,果然,即便重生一次,夏依嬛的本性还是没变,没害到宣静霞、宣静宸,便去害其它人,用的方法可说是一模一样。 「我呀,如今留在二爷身边也不是因为爱他,我早就不像初时那般对他心动了,也看清了他是什么样的男人,我不过是要看他为了银子对我百依百顺的样子罢了。」夏依嬛悻悻地道。 夏依宁知道她这是由爱生恨了,淡淡地道:「姊姊这是何苦?」 夏依嬛又笑了。「苦?我一点儿也不苦,看他明明厌恶我,又要对我卑躬屈膝的模样,实在有趣得紧,有机会你真该看一看才是……对了,水嫣那贱蹄子虽然把孩子生了下来,但能不能好好地养大还不知道呢,若她再使劲勾引二爷,我就让她永远没机会听她女儿喊她一声娘。」 听她语气转为歹毒,夏依宁身子蓦然一颤。她的意思是,她要杀了水嫣的孩子吗? 她是不想蹚这个浑水,可是她现在也当娘了,实在不忍心见孩子受大人的爱恨牵连,不由得劝道:「姊姊,你莫要糊涂了,那不过是个孩子,水嫣令你不开心,你对付她就是,何苦对一个孩子下手?」 「我自有主张,你莫要管。」夏依嬛警告完,兴致勃勃的话锋一转,「你可知道二爷先前因为陵王总不理会他,愤而转投到宜王那里,他呀,不知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宜王京城会有水患,又说大越会突然来攻打咱们,献计让宜王去皇上面前出头。 第58章 结果也不知怎么槁的,宜王在皇上那里没讨到好,便把二爷给嫌弃上了,叫他永远不许再上宜王府,如今二爷又找上了容王,我探得的消息,好似要诬陷韩大将军为了陵王将来能继承大统,要害死太子,你想想,这是多大的事啊,要费多少力气找人证、物证,又会把多少人牵扯在其中,他要打通关节都要靠我的银子,他怎么敢不对我伏低做小?」 夏依宁听得心惊,她可以理解依照千允怀的个性,发现陵王的刻意疏选,定会有所不甘,但他是如何得知水患和大越来攻之事? 宣景煜也同她说过,千允怀上回来府里,主动提起了玉脉之事。 若说这一世他无从由夏依嬛那里得知,但他的探子还能打听到玉脉所在之地,还算合理,可水患和大越突袭之事,他教导宜王时都尚未发生,他如何能预知未来? 难道他与她一样,是重生而来? 韩大将军是陵王的外祖父,他为了陵王,派人长期在太子身边给太子下毒,这是事实,前世的千允怀从他母亲韩氏那里知道此事,当时他们同坐一艘船,弄死太子是他们共同的目标,巴结都来不及了,自然不可能出卖陵王和韩大将军。 可这一世在宣静霞的阻挠下,他无法接近陵王,是因为这样,他才索性破罐子破摔,要把这件事揭了,让陵王永无翻身之日? 她强颜欢笑地问道:「姊姊如何知道这些事,难道千二爷连这些都对姊姊说?」 她是知道夏依嬛前世的手段,这一世莫非也是如此? 「他才不会对我说一个字。」夏依嬛撇了撇嘴。「我呀,暗里地派人跟踪他,收买他的亲信,他以为亲信只会对他忠诚,真是笑话,哪个人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不会心动?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我都了若指掌,我手里握有他这么多把柄,将来有一日,他总会跪在我面前求我。」 夏依宁发现夏依嬛和前生的不同之处了,前生夏依嬛对千允怀是无条件的痴迷,直到宣家被抄,她代替夏依嬛被问斩的那时,夏依嬛都还一心一意的相信千允怀,对他言听计从,可此时,她对千允怀已由爱生恨,是什么改变了夏依嬛,是千允怀的态度还是千府的环境? 夏依嬛的改变算是好事吧?也因为如此,夏依嬛才会来对她诉苦,让她知道了千允怀的诡计。 等夏依嬛一走,她立即写信给宣静霞,提醒她韩大将军做的事,要提早将证据消灭。 第十七章 善恶终有报 开春之后,京城果然迎来了百年大水患,幸而陵王为这件事筹划许久,防灾准备做得十足,纵然一连三日夜暴雨如注,也未有太大伤亡,皇上因而又高看了陵王几分,在朝廷上对他的果断睿智赞不绝口。 入秋,传来容王诬告韩大将军谋窖太子,皇上震怒,容王当下咬出了幕后主使是千允怀,他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受到千允怀的指使才会到御前告状,且千允怀又极力否认,说自己身上一半的血是韩家的,怎么可能陷害韩大将军,可韩大将军已信了十成十,再也不许他和韩氏踏入韩家一步,甚至还把韩家二房都一并扫地出门,韩氏的爹娘兄嫂等人只好也住到夏依嬛置办的那处宅子里,他们全都对韩氏怨声载道,指责若不是她教子无方,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不久,适逢宣老夫人七十大寿,宣静霞带着双生子返家省亲贺寿,浩浩荡荡的排场略过不提,和家人叙旧之后,便和夏依宁姑嫂两人关在房里聊了一个时辰。 「接到你的信后我便转呈给王爷,王爷定然知晓他外祖父做的这件事,虽然惊讶千允怀竟然会知道,但也立即去见了韩大将军密商此事,十日后,他告诉我,所有证据、证人都湮灭了,千允怀到时会找到的证据都是假的,都是要刻意让他找到的,所有证人也会在庭上翻供,任何一个太医都诊不出太子体内有毒。 「想当然耳,状告此事的容王,被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斥责,说他只好女色,无所作为便罢,还道听涂说、误信小人,诬陷国家栋梁,并将他关到寒山反省,且永远不许再踏入京城一步。」 那寒山是大齐最冷的地方,且寸草不生,向来是重犯流放之地,他去那里,恐怕熬不过一、两年就会病死。 夏依宁笑道:「真是痛快!我真想看看那场面,他是罪有应得,不知夺了多少女子的清白,害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我也是。」宣静霞的表情十分复杂,犹有愤慨和不甘。「我听王爷转述时,心中也是无比痛快,前世他将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活着每一刻都是受罪,我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即便他去了寒山,也难消我心头之很。」 夏依宁握住了她的手。「都过去了,他永远不可能再加害于你了,你也将那些痛苦的回忆都忘了吧,好好跟陵王过日子。」 她没有说出怀疑千允怀也是重生之事,反正他现在已形同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即便他重生而来,知道前世之事又如何?他也近不了陵王的身,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是彻底败了。 此时他定然会觉得疑惑吧,明明知晓未来,却步步皆输,像是有人暗中在与他作对似的,不过任他想破了头,定也想不到她也是重生而来,不过是借了别人的身子,这才能好好对付他。 「你也是。」宣静霞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用力。「如今千允怀已成过街老鼠,不需要再担心他害宣家了,纵然因为容王拿不出受他指使的证据而定不了他的罪,可他也无脸面再在京城行走,如今他们一大家子都靠夏依嬛的私房过日子,听闻卓家觉得脸上无光,一直要卓容臻和千允怀和离,他们之间也没个孩子,我瞧着和离应是早晚的事。」 第59章 宣老夫人的大寿过去不久,程氏便找上门来,夏依宁对于有养育之恩的程氏还是很敬重的,见她来了,连忙相迎到里间。 不等她开口,程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豆大的泪珠就涌了出来。「宁儿,你跟我去看看嬛儿,求求你了!」 夏依宁看程氏的样子,心也突突的跳了起来,她连忙摁着程氏坐下,给她斟了杯茶。 「母亲,您先别急,喝口茶,顺顺气,慢慢说。」 程氏哪里喝得下水,她泣道:「我听说嬛儿犯了错,叫千二爷关起来了。」 夏依宁暗暗吃了一惊,千允怀如今还有什么本事,竟然把夏依嬛关起来? 她定了定神,问道:「母亲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程氏拿着帕子拭泪,摇了揺头。「我派大总管去了几次都见不到嬛儿,我亲自去了两次也没见到人,千二奶奶总说嬛儿病了,在休养,怕过了病气给我,不能相见,我总不能硬闯,况且我也不知道嬛儿在哪里,是死是活……」 听到夏依嬛可能死了,夏依宁也是一澶。「我明白了,母亲,我去跟婆婆和相公说一声,这就陪您去京城。」 她走一趟,不是关心夏依嬛的死活,而是为了程氏,前世和今生,程氏都待她极好,就当还这份恩情。 宣景煜闻言,派了宣恭、宣畅同行,不说他根本不想踏进千府去见千允怀和夏依嬛,就是夏依宁也不想他去,纵然他记不得前世之事,她也不想他见到夏依嬛。 京城离宁州不远,过午才出发,一路快马加鞭,天色尚未擦黑便到了京城,程氏去过千府两次了,车夫熟门熟路的就到了。 夏依宁是第一次到如今的千府来,虽是五进的院子,可规模和宣家、夏家实在差距太大了,自小锦衣玉食、叫人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夏依嬛,竟沦落到住在这样的宅子里,这恐怕已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吧? 叩了门,夏依宁报上家门,小厮一听是宁州宣家,哪里还有不知道的道理?同在京城,陵王府如今最得宠的宣侧妃,娘家不就是那宁州城的宣家吗? 他连忙把贵客迎了进去,跟着去通报主子。 夏依宁见厅里空荡荡的,来上茶的下人只有一个怯生生的小丫鬟,便知道如今千家的处境。 不一会儿,卓容臻出来了,夏依宁在陵王府见过她,是以认得她,倒是有些惊讶她还未与千允怀和离。 「宣少夫人怎么会来?」卓容瑧蓦地看到一旁的程氏,面色一冷,「夏夫人,你昨日才来过,今日又来,真把这儿当自个儿家在走了是吧?」 听她对程氏说话不客气,夏依宁也来了气。「千二奶奶,我母亲三番两次要见我姊姊都见不着,极是挂念我姊姊的安危,若今日再见不着,我只好去陵王府求见陵王,请他帮忙了。」 卓容瑧冷笑道:「夏依嬛犯了错,叫二爷关了起来,便是陵王来了,我们也站得住。」 夏依宁面笼寒霜,「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请陵王来此主持公道。」 千允怀要陷害祎大将军,就等于要陷害陵王,她就不信卓容臻不怕她去惊动陵王过来。 卓容臻哼了声。「你们想见,我就带你们去见,见了不要后悔就是,到时没脸的是你们。」 卓容臻抬高了头走在前头,一个丫鬟低头跟着,夏依宁和程氏在后,后头跟着常喜和玉梳,宣恭、宣畅和护送程氏来京城的夏福等人则在大门外候着。 夏依宁挽着程氏,发现她整个人在微微颤抖,显然极是不安,她轻声安慰道:「母亲,无事的,姊姊肯定好好的,您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程氏神情旁徨,但还是点了点头,口里喃喃地道:「你说的对,嬛儿肯定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她们跟着卓容臻往后院走去,一路上景色萧条,既无花也无草木,围子像是没人打扫过,进了个小跨院,就见到水莲守在一间厢房门口。 「水莲……」程氏的声音都哑了。 水莲见到她们也是惊讶,急忙起身奔了过去。「夫人!二姑奶奶!」 程氏急急问道:「嬛儿呢?嬛儿在哪里?」 水莲下意识看了卓容臻一眼,低下了头,不敢讲话。 卓容瑧高高在上的走了过来,命令道:「去把房门打开。」 水莲这才敢抬眼。「是!」说完,她急忙从衣襟里取出一把钥匙去开锁。 夏依宁这才注意到门上落了大锁,心里一惊。夏依嬛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把人关起来? 卓容臻脸上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神情。「夏依嬛掐死了水嫣的女儿,又疯疯癫癫的,这才叫二爷关在这里,二爷说过,她想要走,随时可以离开,我们也不想留着这么一个时不时就癫狂的人,是她自己不走的,既然如此,为了不让她再伤人,只好将她关起来。」 夏依宁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没想到夏依嬛最终还是下手了,而且还是用这么残忍的手法…… 门已经开了,程氏无心听卓容臻说风凉话,她连忙进去屋里,就见夏依嬛一脸呆滞的在哼歌,她身形削痩,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衫也不干净,还没穿鞋,程氏顿时大声哭了出来,「嬛儿!」 第60章 程氏向来是优雅从容、极有分寸的,可她看见夏依嬛的模样,竟是眼泪鼻涕齐流,夏依宁从未见程氏如此失态过。 「你走开!走开。」夏依嬛双眼空洞,根本不认得人了。 「嬛儿,是娘啊!」程氏泪如雨下,心都碎了,她向前去,想抱住夏依嬛。 夏依嬛却是防备十足。「我叫你走开没听见吗?」 「嬛儿……」见状,程氏泣不成声。 夏依宁一直站在屋外没进去,但她明白夏依扩是真的疯了,她心里沉甸甸的。 「夏夫人……」卓容臻进到屋里,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人在这里,您要带走便快带走,也让我们少点麻烦,保不定哪天又掐死了谁。」 水莲忽然冲到程氏面前跪下。「夫人,您也带奴婢走吧,奴婢不想留在这里。」说着,积聚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要掉下来。 「我掐死你。」夏依嬛面色忽地变得狰狞,她朝卓容臻冲过去,不由分说的掐住了她的颈子,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吓傻了。 「救、救命……」卓容瑧脸色惨白,努力挤出声音求救。 夏依嬛却是死命掐住她不放,满眼的恨意。 一会儿功夫,卓容臻已没了气息,夏依嬛一松手,她便软软地滑到了地上,双眼睁大着,她的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却不敢进屋里去察看,站在屋外频频颤抖,水莲同样吓傻了,一动也不动的。 夏依宁亦是惊魂未定,前世虽然看夏依嬛做了许多坏事,却没见过她杀人。 刚才她轻而易举的把卓容臻掐死了,就像卓容臻只是个布偶,她怎么能如此满不在乎的杀人呢? 「嬛儿……」程氏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这是她的女儿吗?是她那个自小就获得所有家人疼爱,只是偶尔有点小任性的女儿吗? 「贱人!谁让你害死我的孩儿,死有余辜!」夏依嬛狠狠踢了卓容臻的尸身好几脚,又愤恨的朝她吐口水,接着她忽然惊慌地大叫道:「孩儿?我的孩儿呢?」 她在屋里四处找着孩子,找不着,两只手叉着腰,眼神凶狠地瞪着跌坐在地上的水莲。「你说!我的孩儿呢?你把我的孩儿藏到哪里去了?还不快交出来!」 水莲吓得抖如筛糠,彷佛下一瞬就要厥过去。「小、小姐不记得了吗?小、小姐……已经……滑胎了……」 「滑胎?」夏依嬛想了想,忽然仰天大笑。「是啊,我滑胎了,我没能将孩子生下来……我真是没用,竟然没能将孩子生下来……孩子没了,我还活着……我竟然还活着?!」 她左看右看,眼神定在院子里那口井上头,忽然奔了过去,瞬间便跳了下去。 「嬛儿!」程氏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随即昏了过去。 「夫人!」玉梳奔过去看程氏。 夏依宁胸口重重一震,也奔了过去,等把程氏送到医馆,她心中依然沉重。 前世害死宣静宸和宣静宸肚里胎儿的卓容臻死了,前世把宣静霞推入容王府火坑的夏依嬛也死了,如今只剩千允怀了。 对于如今落魄的千允怀来说,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就让他好端端的活着,千万不能让他太早死,活着的每一天,对他都是析磨! 而今日,看着夏依嬛在她面前死掉,前世对夏依嬛的情仇,也就此灰飞烟灭,日后,她不会再想起这个人了。 宣静宸和韩意希成亲了,宣景煜原想为他们另外置办宅子,不想让韩意希有入赘女婿之感,是韩意希自己说要留在宣家,互相有个照应,他早早没了家人,如今有了家人,他不想分开住。 因此他们成亲之后还是住在宣府,只不过换了个大院子,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平日里,他自己读书,也督促宣景扬读书,为来年的科举做准备。 宣静宸成亲满半年时,京里的宣静霞又传来有孕的消息,听说如今陵王很得皇上信任,陵王视宣静霞为福星,且陵王这么多妻妾,她是唯一生下陵王子嗣的人,因此陵王常说,她是他命中注定的天女,如今又怀胎了,兰贵妃也十分看重,又特意搬到陵王府照看宣静霞,让府里那些个姨娘、通房不敢有小动作。 宣静霞信里提到,陵王曾说要把府里的姨娘、通房都嫁出去,免得她们动心思,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是她阻止了。 她想,将来他是会有三宫六院的人,她也得习惯跟其它嫔妃勾心斗角,若是她连王府的姨娘通房都应付不了,将来如何在后宫立足? 陵王还以为她大度哩,且如今她算得上是专房独宠,即便有了身子不便伺候,陵王也不会去别的姨娘房里,回了府,总会在她房里留宿,让她感觉到陵王是真的很爱她,她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夏依宁每每看完宣静霞的信,嘴角都会不由自主的上扬,感到十分安慰,宣静霞如今会保护自己,她可以放心了。 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眼下就等韩意希中举,若宣静宸也怀上孩子就好了,而她也想为齐哥儿添个妹妹,之前她对自己说好了,若先生了儿子,就再为宣景煜生个女儿,如今也是时候了。 可若再生个儿子,那该如何?也无妨,若再生个儿子,她就再接再厉的生,一直生下去,总会生到女儿吧? 第61章 想到自己一个又一个的生,母猪似的,她不禁噗哧一笑。 「在笑什么?」宣景煜进房来,就见她独自做着绣活,唇边微微绽笑,穿了件海棠红的衣裙,只挽了简单的髻,斜斜插了一支珍珠玉兰花簪,烛光好似环着她,她天生美貌,即便做了娘,还是这般令他心动,夜已深沉,下人都叫她遣去歇着了,见到房里只有她在等着他回来,他也露出了笑意,有人等门,总是令他感到踏实,他的妻子有着安定他的力量。 俗话说,娶妻娶贤,他真是娶了个贤妻,自从她进门之后,宣家一帆风顺,静霞嫁给陵王,成了侧妃,静宸和韩意希小夫妻俩很是甜蜜相爱,景扬上进苦读,她还为他生了个大胖儿子,令他祖母老怀甚慰。她也把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母亲可以含饴弄孙,如今人人都说宣家是皇商了,也因为有她,他才会与陵王搭上线,更因为有她当初力荐他去边关为陵王送粮草,他和陵王才有了共患难的情谊。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娶到这样一个好妻子,如今想来,真真要感谢当年画舫上误射的烟火,这才与她结下了不解之缘。 「何时回来的?」夏依宁连忙搁下绣活起身,接过他解下的外衣。「今日怎么这么晚?」 「过几日就要出海了,事情多。」等她把外衣挂到架上,他便把她拉进了怀里,把脸埋在她颈侧,汲取她发上的馨香。 夏依宁极爱他对自己如此依恋,也搂住了他的腰,脸上带着笑容问道:「用过饭了没有?」 宣景煜依然抱着她未松手,回道:「和几个大掌柜一块用的,他们至今还在为谁的货物多争吵不休。」 她宽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幸好他们几个都算本分,不会做不该做的事,你也无须与他们较真。」 前世,商行几个大掌柜虽然时常互不相让,也会拌嘴,但一直尽忠职守,没出过什么乱子,她才敢这么说。 宣景煜笑了笑。「我自然是知道他们为人,才会用了这么久。」说完,他放开了她,从袖里拿出个东西,凑到她面前。 东西一拿出来,夏依宁就闻到了浓浓香气,低眸一看,是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盒子,盒盖上雕了粉彩的并蒂莲花,盒没镶嵌着蝶形宝石,十分贵童,她有些讶异。「是京城粉香楼的胭脂?你今天去了京城?」 粉香楼是京城最出名的胭脂香粉铺,所出的胭脂水粉皆是天下第一,香粉香味持久,质地又格外细致,胭脂则是镇店之宝,不但涂在唇上有香气,颜色亦有二十多种,因不易晕花,深受京城各家小姐、夫人的喜旁。 宣景煜笑道:「今日陵王做东,与我饯行,也还有事与我商议,后来我去看静霞,见她妆台上的脂胭盒子十分漂亮,香气又浓,便问她哪里买的,她说是粉香楼,回程我便也去了一趟,给你买了一盒胭脂,我选了朱红脂膏,你看看喜不喜欢?」 夏依宁微微瞪大了眼。「只有买一盒吗?」 他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只有买一盒。」 她没好气地瞪着他。「祖母、娘、静宸的你没买?」 宣景煜莞尔一笑。「我真没想到她们。」 夏依宁揺头。「不行,这香气如此特殊,我若涂上了这绝品胭脂出去,她们必定看得出来,娘和静宸还好说,若祖母知道你只买给我,定要恼你。」 他好笑地道:「祖母如今都过七十了,还像小姑娘似的爱美,罢了,等我回来,再去粉香楼多买几盒便是。」 她松了口气。「那我就先收起来不用,免得祖母跟我吃味。」 「也只有你有这心思体贴祖母。」宣景煜又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满脸的温柔。 她喜爱四季桂,故而聚云轩的院子里外种了好些四季桂,夏秋两季芳香浓郁,春冬两季微有香气,四季开花,此时正值入夏,故而房里也飘来花香,闻着格外撩动人心。 夏依宁贴靠在他胸膛一会儿,眼眸看着他衣襟上绣的蒲桃纹,什么也没想,半晌才柔声道:「热水都备好了,你也累了,去洗漱好歇下了。」 前世他像极了山顶上那孤高的雪,只可穿而不可及,如今他真真实实的属干她,她有时会以为自己在作梦,深怕醒束她会是前世那个只能望着他的奴婢宁儿,还要捏一捏自己才能松口气。 宣景煜箍住她的腰,点点头,低头轻轻吮吻了她的唇几下才停下来,低沉又深情地道:「听你的……不过你可不许先睡,等我。」 他拥住她的手臂紧了一紧,她猛地脸红了,两人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激情在彼此之间流淌,这阵子他为海运而忙,几乎都是早出晚归,说起来,两人也有十多日未亲热了。 夏依宁低柔地道:「知道了。」 …… *此处省略【725】字。请谅解* 第十八章 归来的转变 宣景煜出海已有四个多月了,这次他亲自出海,是为了陵王李翊皇。 大齐的物产富庶,但商业并不发达,从不轻易开放港口,也只跟相邻的三、四个国家贸易往来,在李翊皇的说服下,皇上点头开放与大云之间的港口,这一趟的海运事关着李翊皇的面子,他把这个重责大任交给了宣景煜。 第62章 大云远在千里之外,但如此一趟的利润少说是千倍,海运的纯利惊人,可是在海上丢掉性命的也不少,因此宣老夫人一开头就不是很赞成,她娘家的叔父就是做海运生意的,最后在海上遇到了海盗,一去不返。 夏依宁也知道会有风险,可宣家如今已和陵王紧紧的绑在一块儿了,陵王要做的事,他们必须支持,更别说先前陵王还从中运作,把盐引给了宣家,多少人嫉妒着。 「算算时日,景煜也该回来了吧?」宣老夫人这阵子每日忧心忡忡,问来问去都是同一句话。 陆氏知道她是到寺里求到了一支下下签之后才开始心里不踏实的,便转移注意力道:「娘,不如把吴老夫人、张老夫人、何老夫人请过来打牌,您看如何?」 宣老夫人蹙眉揺头。「我不想见人,她们来了闹烘烘的,惹得我心烦。」 「祖母,咱们请戏班子回来唱戏可好?」宣静袁兴致高昂的道:「就点一些您爱听的戏,《筠姑救母》、《三戏凤姐》、《白郎与青儿》。」 宣老夫人白了素来疼爱的宣静宸一眼。「家里又没喜事,请什么戏班子?去去去,你无事可做,去炖汤给你相公补补身子,瞧他读书读得眼下都青黑了。」 宣静宸依偎在旁边撒娇,「人家怎么会炖汤嘛!」 宣老夫人捏捏她的脸。「都成亲了,不要这么懒,学学你嫂嫂,看你嫂嫂对你哥哥多体贴,前几日还给我做了双鞋,你呢?这么大了,也没见你给我绣个荷包过,你羞不羞人?」 夏依宁牵了齐哥儿出来,宣老夫人被天真可爱的曾孙儿转移了注意力,暂时不苦着脸了,逗着他玩。 稍晚,宣家的四个女人在偏厅里用晚膳,宣景扬和韩意希在苦读,用膳的时间与她们不同,便没叫上他们了。 饭吃到一半,外头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齐哥儿还摔碎了一个碗,宣老夫人忙念碎碎平安,下人赶紧进来扫走碎片,忽地一道闪电划过,随即轰隆一声巨雷,连在屋里都可感受到威力。 「雨好大啊!」宣静宸忍不住去开了窗子看,见雨势实在太大,又连忙关上。 齐哥儿被雷响吓哭,夏依宁忙搂着他哄,不知怎么搞的,她有些心慌。 「夫人!」大管家宣仲元匆匆而来,对陆氏禀道:「陵王府来了人!」 陆氏很是诧异。「这时候来人?」 宣仲元道:「我看他是快马加鞭来的,应是有急事。」 几个人也没心情用晚膳了,都到了正厅,果然有个浑身湿的男人在候着,夏依宁认出他是李甲,陵王的心应侍卫。 什么事竟然派了李甲来?她的心一跳一跳的。 李甲拱手道:「老夫人、夫人、少夫人,王爷有一事相告。」 陆氏这时也相当不安,但仍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有劳你跑一趟了,请说。」 「在下要说的是个坏消息。」李甲看着她们一干女眷,见她们全都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一字一字的说道:「宣家商船遇到巨浪翻覆,宣少爷下落不明,王爷已派人沿着海岸寻找,目前还无消息。」 宣老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家景煜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是吗?」 李甲点了点头。「回老夫人的话,正是如此。」 陆氏的脸色一片惨白,身子瘫软,差点跌坐在地,宣静宸赶忙扶住她。「娘!」 陆氏定了定神,哑声问道:「在哪里翻覆的?是在哪里翻覆的?其它人呢?可有找到其它人?!」 夏依宁已听不见陆氏在问什么,她脑中只有下落不明四个字。 打从宣景煜失踪,宣家人就觉得日子过得特别缓慢,偌大的宅院里失去了笑声,宣老夫人和陆氏都病了,连齐哥儿也无法令夏依宁重展笑颜,宣静宸发现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但全家人都高兴不起来。 时间慢慢的流逝,这日是上元节,新年刚过,年味还很浓厚,然而宣府依然死气沉沉,子时所有人齐聚在祠堂拜天官大帝,虽然晚上宁州城有迎灯的活动,但没人提起。 像过去的日子一样,宣老夫人和陆氏都在自己房里用膳,宣静宸害喜严重,多半躺在床上休息,而韩意希和宣景扬为了参加春闱,已去了京城,住在宣静霞为他们安排的君子书院里温书,请了个两个进士出身的大当指点试题。 夏依宁陪齐哥儿用完饭便开始看帐本,她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只有让脑子忙碌才不会胡思乱想,也幸而商行的大掌柜吴云被宣景想留下来坐镇,虽然去大云的商船翻覆损失了很多货物和人力,商行也不至于乱了套,夏依宁前世就知道吴大掌柜是尽忠职守的,而商行的事她也不懂,和陆氏商量后,便全权交给吴云管着。 陵王没有放弃寻找宣景煜,一直派人在打听,宣静霞时常来信,内容不离哥哥一定还活着,要大家不要气馁,不要放弃,陵王说,只要没有见到尸首的一日,就会继续找人。 收到信的那一日,夏依宁在房里呆坐了一下牛,脑中不停回响着信上那句话一一 没有见到尸首就会继续找…… 那见到了尸首呢? 她打了个寒颤,她不知道见到了尸首她要如何活下去,到时她会不知道老天让她重生的理由,既然她还是改变不了他会死的命运,老天为何要成全她,让她来到他身边?她费尽了心思,结果还是徒劳无功。 第63章 若他死了,她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但是以前她可以很坚定的随他去死,可如今有了齐哥儿,她死了,齐哥儿又该怎么办?为何他将这牵绊留给她,自己却留下他们母子? 老天这是在惩罚她吗?因为千允怀、夏依嬛、卓容臻,人人都得到惩罚了,就她这个前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的人没得到惩罚,老天用他的死给她惩罚,这对她而言,确实是最大、最难承受的痛苦! 到头来,这一世,变成她害死了他,是她让他和陵王搭上线的,若没有陵王这条线,他也不会亲自护船出海。 还是说,他注定要被他的妻子给害死?若是这样,那她重生后选择了要做他的妻,就是选择一条害死他的路? 每每想到这些,她真的要喘不过气来了…… 「少夫人!」而嘉和常喜同时打了帘子冲进来,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狂喜。 夏依宁知道自己又走神了,她翻着帐本,没有抬头。「要去看花灯昀?去吧,别太晚回来,找几个小厮陪着一炔儿去……」 「少爷回来了!」雨嘉和常喜异口同声地喊道。 夏依宁停顿了片刻,她慢慢的抬头,眼眸里是一片小心翼翼。「你们说谁回来了?」 两人又一起说了一遍,「少爷回来了!」 夏依宁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她忽然起身,提着裙角奔了出去,雨嘉、常喜连忙跟了上去。 「少夫人等等奴婢啊!您走慢点,小心跌倒啊!」雨嘉喊。 「外头冷!您没披披风怎行?会着凉的!」常喜喊。 都没用,她充耳不闻,跑得飞快,脸庞掠过的冷风让她有了真实感,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她一口气奔到正厅,见到宣老夫人和陆氏已经在那儿了,两人脸上都谁满了笑容,她到了之后,宣静宸也由平儿扶着来了。 「哥哥!」宣静宸向前抱住了宣景煜,又哭又笑的。「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 宣景煜以拇指为她拭泪,笑道:「要做娘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夏依宁看着那个对宣静宸温言讲话的男人,忽然又觉得不真实了,他真的回来了吗?不是她在作梦? 「就算做了娘,我还是哥哥的妹妹啊!」宣静宸吸了吸鼻子,不管不顾的撒娇道。 「你这丫头,快让开吧,你哥哥嫂嫂还没说上话呢!」陆氏笑道。 宣老夫人想到什么似的拍额道:「哎呀,快去把齐哥儿抱出来,让他见见自个儿的爹,他如今会叫娘了呢!」 常喜福身,笑嘻嘻地道:「老夫人说的是,奴婢这就去抱小少爷出来!」 在一片欢天喜地、喜气洋洋之中,夏依宁忽然觉得眼前的宣景煜有些陌生,他没有将眼光投向她,而是继续与其它家人说笑,说自己回来之前已先去了一趟京城,除了面见陵王,交代了商船翻覆之事,也去探望了韩意希和宣景扬,又带回来宣静霞怀了第三胎的消息。 夏依宁觉得不对劲,他为什么没有过来紧紧将她拥入怀里?就算他在众目暌暌之下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这里都是家人,她们肯定能体会他们久别重逢的喜悦,不会取笑的。 可是他没有朝她走来,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她只好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坐下来,与他们一同喝茶。 他说得很简单,船翻了,他不知道自己漂流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后,不知身在何方,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失去了记忆,全赖某个小镇上好心的渔民人家收留了他,直到他慢慢恢复了记忆,他们还借他盘缠,让他能够回来宁州。 宣老夫人听得惊呼连连,「万一一直想不起来可怎么办?那岂不是永远都不能回来了?我们会以为你已遭遇不测,哪里想得到你是失了记忆。」 宣静宸抿嘴一笑。「祖母,哥哥吉人天相,今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依我看啊,咱们宣家以后只会更好。」 宣老夫人笑得阖不拢嘴。「你说的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都是祖先保佑,景煜,待会儿洗漱后可得去祠堂给祖先们上香,还要告诉你祖父和你爹你回来了,想来这些日子我们几个女人家在祠堂前哭得多了,他们在天上都不得安宁了。」 宣景煜自是应承,「孙儿明白。」 常喜把齐哥儿抱出来了,他像才睡醒,呆呆的,宣景煜抱过去,叫他喊爹,他便喊爹,倒是听话乖巧。 宣景煜露出笑容。「真是长大了许多,竟然会说话了。」 又叙了一会儿,陆氏体恤儿子才历劫归来,要他快回房休息,随即去吩咐厨房炖些补身子的汤,还叫来大总管,府里上下都赏一两银子,她明日起还要去这阵子所有参拜过的寺庙还愿。 因为男主人的归来,府里重新有了生机,夏依宁跟在宣景煜后头回到聚云轩,孩子由奶娘带去睡了,丫鬟知道他们夫妻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带上了门便都退下了。 夏依宁觉得他的态度有说不出的怪异,眼眸带着不容错认的冷淡和疏离,这使她心里沉甸甸的,可她又不知道从何间起,心想可能是因为他太累才会如此,她温柔地说道:「我叫人备热水,你先沐浴……」 她想伺候他更衣,他却一拂衣袖不让她碰,转身冷漠的看着她,俊朗的脸庞如大理石般坚硬,眸子如同古井般幽暗。 第64章 「你是谁?」 三个字却夹带着雷霆之力,她一愣,诧异地道:「我、我是依宁啊,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 宣景煜的眼神依然冷谨,嘴角逸出一丝冷笑。「我从未失忆过,我只是想起了很多事,很多我应该知道的事。」 一瞬间,他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她微怔,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却不安极了。 「还要装傻?」他死死盯着她。「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戏这么久,甚至还做了我孩儿的娘亲,你把我们一家骗得团团转,把我玩弄在掌心,若不是我想起了前世的一切,你还要作戏到何时?」 忽然之间,她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只是宝在那里看着他,除了浑身僵硬,不知要做何反应。 「很意外我想起来了?」宣景煜冷笑了一下,讽刺道:「若我没想起来,你想要骗我多久?一直到我死,都还把你当福星感激?」 她真是慌了,睁大了眼睛。「不是,不是的……」 他眉头一蹙。「先告诉我,你是谁,若有半句虚言,我绝不饶你!」 他面上是过去少有的威严,也不知道哪来的风,吹得她身上阵阵的凉,却发了一身的汗,如罪人似的在他面前僵立着,过了好一会儿,她颤抖着嗓音道:「我是宁儿……」 宣景煜冷冽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宁儿?夏依嬛身边的那个宁儿?」 泪水涌出眼眶,她咬了咬嘴唇,点头。 他的眸色转为深沉。「所以你才会什么都知晓。」 他是在落海之后,脑子受到强烈杠击,这才想起了一切。 当他想起了前世的种种,他恨不得立刻回来杀了千允怀,杀了夏依嬛,可夏依嬛已经死了,如今的千允怀也没有让他动手的价值,他的仇可以说还没有报,也可说已经报了,然后,他想到了奇怪之处,彷佛有只手在推着宣家走到如今的大富大贵之路,那个从中推进一切的人就是她——夏依宁,他的贤妻,可前世并没有这个人。 他越是拼凑记忆,脉络越是清晰,从她代替静宸受伤,到梨山救景扬,撮合静霞和陵王,叫他疏远千允怀,又促成静宸和韩意希的亲事,这一切的一切,很难让他相信只是巧合。 现在她亲口承认了,她是夏依嬛的心腹丫鬟宁儿,他觉得毛骨悚然,他毫不知情,对她推心置腹,还爱上了她,与她生了孩子…… 宣景煜瞪着她。「你为何要嫁给我?为何要潜伏在我身边?你有何目的?」 见他眸光好似利剑般刺过来,她的心如被拧绞,猛地泛着疼。 为什么到他身边来?不就是因为爱他吗,他为何会如此问?难道他是怀疑她的爱不成?可是此时的氛围和他的怒气,要她说出因为她爱他,她又说不出口。 她垂下眼眸,双肩微缩,低低地道:「我也不是有意的,我重生成夏家的庶女,事情就变成这样了。」说完,她便紧紧抿住了唇。 她的回答让宣景煜的怒火更为炽烈。「你是要我相信你来我身边是无心之举?」 她真不会应付如此怒气蒸腾的他,急得都快哭了。 怎么会是无心之举,她是因为爱他才会来他身边的,这种话为什么要她说出来,他真的不知道吗?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如今我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了,就不会让你得逞!」他压住心底的浮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道:「你休想加害我宣家一丝一毫,为免祖母和母亲发现,我暂时不会处置你,你最好老实安分的待着,若还想使什么诡计,我定不饶你!」 他的眸子清冷如霜,从她身边走过,眼角也不扫她一下,好似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 他一走,她的泪就落了下来,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窖里,语凝喉间。 我什么目的都没有,我只是,爱你…… 第十九章 新人迎进门 所有人都发现了宣景煜的转变,从前他和夏依宁如胶似漆,如今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且他不再踏入聚云轩一步,平日就睡在书房里。 陆氏和宣静宸私下问过夏依宁,她只道他失踪的那段日子都是自己睡的,如今与她同房,颇不适应,夜里常辗转反侧,因此暂时搬到书房,过阵子调适过来便会好了,要她们不必担心,陆氏和宣静宸听了便放心了,并未多想。 可是之后宣景煜开始夜不归营,虽然会派小厮回来交代一声,但他外宿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外头渐渐有了传言,说宣家少主迷上「百月楼」的头牌清信,还说他要为对方赎身。 宣老夫人常在外面打叶子牌,少不得东家长西家短,也听到流言了,回来说道:「家里只有齐哥儿一个孩子太少了,多纳几个姨娘也没什么,何况又是个清倌,若是景煜真喜欢,那也是好事一桩。」 从前她看孙子和孙媳妇儿感情那么好,以为孙子会像她那没出息的儿子一样,只娶一房妻室,连个妾都不敢纳,以致于让宣家人丁如此单薄,如今孙子有纳妾之意就再好不过了,她觉得多子多孙多福气,只靠一个女人的肚皮还是满足不了她儿孙满堂的心愿。 陆氏则是温言安慰夏依宁,「你放心吧,景煜即便纳了妾,也不会冷落你,若是姨娘敢不安分,我一定为你做主。」 第65章 她丈夫只有她一名正妻,她虽然不曾受过姨娘的罪,可娘家兄弟都是一妻好几妾,家里妻妾不合,勾心斗角,她也看多了,她知道多了一房妾室,情况自然会不同,但她相信儿子会有分寸,对外头的野花只是一时的迷恋,正妻才是家里的主心骨,她丈夫也有几次被欢场里的娼妓迷惑,也有人说她丈夫为谁赎身,最后还是没有带回夹。 「嫂嫂,哥哥要是真的纳妾了怎么办?」宣静宸却是对这件事义愤难当,义愤填膺的跑去问夏依宁。 「若是意希纳妾,我可就再也不会理他了,也不许他碰我,我知道其它男人都会纳妾,可我没想到哥哥也会,我要写信给大姊,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大吃一惊。」 夏依宁强颜欢笑道:「写什么信呢,只是谣传而已,我都没听你哥哥提过呢。」 若是成真,这件事对她的冲击会很大,恐怕比分房还大,她没法想象若他纳妾,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打从他归来那日口头对她警告之后,他几乎不跟她说话,因为她是前世害他家破人亡的夏依嫣的贴身丫鬟,他已认定了她来他身边是有目的的,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哥哥现在不是极少与嫂嫂说话吗?嫂嫂怎么可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件事也令她百思不解。 「哥哥到底为何变得如此?是落水撞坏了脑子吗?我觉得哥哥现在好难亲近,虽然跟我们一块儿用膳,也会跟我说话,会抱齐哥儿玩,可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觉得有层纱蒙着。」 夏依宁只能苦笑。「你想太多了,历劫归来,一时有些生疏罢了。」 她真的好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若是知道他会想起前世记忆,她一定会全力阻止他出海。 从两人关系冷淡后,每一日对她而言都是煎熬,传出宣景煜要为清信赎身的消息之后,他更常不回府了,她问过宣安,宣景煜都睡在哪儿?宣安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丢下一句「少爷交代不得泄露他的行踪」之后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既是不得泄露,那肯定是不能告人的地方,不必问也知道,就是眠花宿柳了。 他跟那些相好的女人也做那些对她做的事吗?他跟那些青楼女子有多亲密? 她快被自己的想象逼疯了,她渴望见到他,又害怕他冷漠的眼神,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面对他的漠视,她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若是因为她的存在,他才不回这个家,才需要夜夜放纵,那么她可以走,只求他不要在外流连,弄坏了自己的身子…… 然而她的祈祷他没听见,他依然对她视而不见,依然常在外头饮酒作乐。 春闱过后,韩意希和宣景扬回来了,其实多半的考生都会留在京城等候发榜,可因为一来京城和宁州离的近,大可以发榜当日再过去,二来宣静宸有孕,韩意希牵挂着她,两人便先回来了。 半个月后发榜,宣静霞特意派人去贡院看榜,又快马加鞭的到宁州报喜,韩意希果然是一举考中了会元,而宣景扬考了第四十八名,这次春闱一共录取了一百二十四名,近乎二十取一,这成绩也算不错了,他才十五岁就考中了春闱,后势可期。 对于自己相公考中了会元,宣静宸一直轻飘飘的,感到不可置信。 要知道考中只是取得通往官场的通行令,可高中会元进入官场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她日后就是板上钉钉的官夫人了,她那些同为商家千金的手帕交肯定都要来巴结她,让她想大笑三声。 宣老夫人更是笑得阖不拢嘴,心中直想幸好自己当初没有阻拦这桩婚事,如今出了个会元孙女婿,她多有面子啊! 陆氏觉得女婿榜上有名是意料中事,倒是对小儿子有此天分很是说异,她原先对于跟官家打交道是不大赞成,可自从大女儿成了王爷侧妃之后,宣家便一直顺风顺水,如今也不排斥儿子走上仕途了。 「殿试过后不一定能被封为状元,也不一定会在一甲前三之列,可二甲是跑不掉的吧?」宣静宸原就爱说话,如今更是停不下来,叽叽喳喳的问大家。 韩意希只是笑睇着她,并未开口。 「你放心吧,你将来肯定是状元夫人!」全家都沉浸在兴奋的氛围中,夏依宁便凑趣地笑道,不经意却与宣景煜的目光对上,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猛地一惊,立即敛了笑容,垂了下眼。 如今的他也知道韩意希将来会是天子钦点的状元,她在这里炫耀前世知道的事真是可笑,往后她真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嘴了,不然只会令他更鄙视她。 一连多日,许多人到宣家贺喜,宣家摆了三日的流水席来庆祝这件大喜事。 宣静宸也在端阳节过后不久产下了一名女娃,长相娇美,像极了宣静宸,不仅夫妻俩十分宝贝,陆氏更是疼宠。 五月中旬的殿试,两轮皆考策论,第一轮的结果翌日出来,韩意希高挂榜首,最后一轮的殿试仍有三十人得以参加,隔日在宫门前发榜,头名状元果然是韩意希。 一时间,又是贺客盈门,第二日宣静霞便派人来道喜了,并捎来口信,她已在跨马游街必经之处的酒楼订了视野最好的雅间,到时一家人便可聚在一块儿看状元郎游街了。 隔日,宣家浩浩荡荡到了京城,陵王也陪宣静霞到了雅间,宣老夫人觉得面上有光,笑得见牙不见眼。 第66章 众人齐聚在窗边,没一会儿,就听到热闹的锣鼓声传来,由窗子望出去,外头站满围观的百姓,韩意希身穿红衣坐在马上走在第一个,显得英姿潇洒、气宇不凡,许多大胆的姑娘朝着韩意希丢帕子、丢荷包,看得宣静宸气得牙痒痒,直嗔着要下去宣布新科状元郎已使君有妇,让那些姑娘别妄想打他的主意。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韩意希身上,夏依宁拉了宣静霞说要去如厕,出了雅间,便开门见山的告知她宣景煜忆起前世之事。 宣静霞自是诧异,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说哥哥对你不谅解,如今更是防着你,这是何故?」 夏依宁苦涩地道:「他认为我来到他身边有所企图。」 宣静霞很是意外,思忖道:「那么你还是先不要告诉哥哥我也是重生而来,我自个儿寻机会再告诉他。」 夏依宁点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落寞。「我也是这么想的。」 宣静霞拉住她的丰,安慰道:「你别急,再耐心等等,哥哥这么聪明的人,只是一时没法接受你就是宁儿,他会想通的。」她虽是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想着,若是哥哥一直困在自己的想象中,她可就要去点醒他了。 「也只能如此了。」夏依宁早已束手无策,只能静待时间过去,等他自己释怀。 这一夜,宁州城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雪,夏依宁染了风寒,睡得更不好了,纵然烧了炕,她还是冷,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作梦,有时梦到前世让衙役用铁链子锁着,有时梦到自己像夏依嬛那样,在后宅发疯了无人闻问。 夜深了,她依然辗转难眠,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忽然听到外头动静,传来常喜又惊又喜的声音—— 「少爷!」 她马上坐了起来。 今夜为她守门的是常喜,也难怪常喜会惊喜交集了,宣景煜有多久没踏进聚云轩了?快一年了吧…… 她双臂抱着曲起的膝,凝神细听,想听听他走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没想到他竟推了门进来。 她心一跳,看着他进门后又踹上了门,房里立即弥漫浓浓的酒味。 她叹了口气,他又喝酒了,喝得还不少,他天天这样折磨自己,她看了每每心疼,却什么也不能做,他根本不理她。 「夏依宁?你是夏依宁吗?」宣景煜揺揺晃晃的走到了床边,口中喃喃地道:「你为何要嫁给我……你说,你为何要嫁给我?」 夏依宁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你躺着,我去叫常喜给你煮解酒汤。」说着,她就想起身。 「你不许动。」他哑着嗓音制止,接着上了床,摁住她的肩,顺势把她压躺到床上,他轻抚着她的脸庞、她的锁骨,仔细审视着她的面庞。 他久违的靠近令她心慌意乱,一时有些恍神。 「你算什么?为何我要为了你如此痛苦?!」宣景煜的眼神有些迷离,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 夏依宁看到他眉头紧锁,眼睛血红,整个人像憋着一簇邪火,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他没好气的闷声道。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她神色黯然,声音轻得像耳语,明知道他醉了,却是希望时光停留在这一刻。 他的眼中饱含企盼,他的唇落在她耳边,发出轻声叹息,「我想听你说你是因为爱我才嫁给我,才来我身边,不是为了要害我……」 夏依宁只觉得心口一阵悸动,可是她还来不及回答,他便缠了上来。 他将她牢牢地压在身下,他的唇寻到了她的唇,猛地吻住,瞬间她的唇齿里尽是酒味和他的气息,两人身体相拥,衣衫褪下,发丝交缠,他着魔般的渴望着她,他冲进她的身子里,一边粗喘着气,一边吮吻着她的唇,像是永远吻不够似的。 她忘情吟哦,早就忘了自己受他冷落了许久,此刻能这样被他爱着,她已别无所求,于是这一夜,她用各种方式配合他,他想怎么要她都行,她任由他摆布,任由他发泄,只要能稍解他的怒气,她什么都愿意。 「我爱你……」他摩挲她的双唇,低声呢喃。 翌日,天还灰蒙蒙,夏依宁便醒了,听到雪落在屋檐的簌簌声,她动也不动,背对着宣景煜,她特意装睡,知道他醒来,知道他着装,知道他走了。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若是早早要先出门,总会吻她一下,要她继续睡,因此她知道,昨夜的事,并不代表他原谅她了,他只是一时的酒后糊涂。 等确定他离开了,她才睁开眼睛,满床的凌乱是昨夜欢爱过的证据,她不知他何时会再来,她只能等着、盼着,希望他如静霞所言,自己想通。 因为昨夜的缠绵,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日子好像又有了盼头,这一日,她的笑容比过去一整年还多。 「娘亲笑得真好看!」齐哥儿笑嘻嘻地说,还让常喜抱着他,摘了枝梅花送给她。 常喜也附和道:「是啊,少夫人许久没这样笑了,您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雪阶和雨嘉因到了适婚之龄,去年都配给府里的小厮了,如今两个人都快临盆,不方便过来跟前伺候,少夫人身边就剩她一个大丫鬟,她见少夫人也没提携别的二等丫鬟的意思,更自觉责任重大,而少爷和少夫人陷入僵局便是她心尖上的第一件大事,如今看他们能和好,她也松了口气。 第67章 「齐儿,娘教你写字。」夏依宁心情大好,想着早早教儿子读书识字,家里已有个状元郎,将来保不定会出第二个呢! 一整个下午,便在教儿子写字中度过,临晩,她还亲自下厨做了点心,也送了一些去给宣老夫人、陆氏和宣静宸品尝,她们都夸好吃,于是她又多做了几样,想着宣景煜晩些回来可以吃。 这阵子宣景煜都是不回来用晚膳的,可今日却派了小厮回来说他要回来用晚膳,陆氏急忙吩咐厨房多做了好些菜,现在儿子常早出晚归,她要见一面都难,无人可在商行分优解劳,所有事都要一肩挑起,她自然也是心疼儿子的。 夏依宁得知了消息,在常喜的怂恿下也特别花心思打扮了一番,还用了许久以前宣景煜送她的胭脂。 女为悦己者容,她当然想让他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到了厅里,连宣静宸都凑近来看她,忍不住说道:「嫂嫂今天真美,这胭脂的颜色真漂亮,这香味好浓郁啊……莫不是京城粉香楼的胭脂吧?」 夏依宁笑着点头。「许久之前你哥哥送我的,我搁着没用,今儿是第一回用。」 宣静宸左瞧右瞧,由衷地道:「很好看,这朱红色很适合嫂嫂,实在太美了,想来咱们宁州城的美人名号,嫂嫂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陆氏也是满脸笑容。「你嫂嫂原就生得水灵,不用胭脂也是美的。」 「少爷回来了!」门房通报。 听到宣景煜进门的动静,夏依宁想到昨夜的事,双颊不由自主染上一层绯红,竟是有些害羞地不敢抬眸看他。 片刻,她听到宣静袁有些讶异的声音—— 「哥哥,这位是?」 厅里一时落针可闻,好像所有人都呆了一呆,夏依宁不解地抬起眸来,看到宣景煜身后跟着一名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碧水蓝的衣裙,带着仙气,身段轻盈如临风蝴蝶,粉肌纤腰,眉目含情,娇态怜人,还有一抹特殊浓香…… 夏依宁愣住了,那女子唇上的胭脂颜色不正是她唇上的颜色,那抹浓香正和她唇上脂膏散发的香气一样。 适才才在说她的胭脂,这会儿当然所有人都发现了。 「这是云裳。」宣景煜泰然自若地道,拿出一张单子,若无其事的递给夏依宁。「就按贵妾的例,安排她住在云馨苑。」 此话一出,又是人人愣住。 要知道,贵妾虽然也是妾,可要比妾尊贵许多,不须向元配行妾礼,讲究一点的人家,还会提亲摆宴,男女双方家里算得上是姻亲关系,可是一般的人家不会娶贵妾,因为那无疑是在打元配的脸。 而此刻,宣景煜就是在众人面前打正妻的脸,他特意派人说要回来用晚膳,却是带了个女子回来,虽然没有嫁娶仪式,却说要按贵妾的例,人人心里有数,这女子便是谣传中百月梭的头牌请倌。 宣景扬第一个不服,他站起来大声质问道:「我只听过良家贵妾,没听过抬一个青楼出身的女人进门做贵妾的,咱们宣家虽然是商户之家,没那么大的规矩,可是大哥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 他也到了要议亲的年龄,该懂的都懂了,他很喜欢夏依宁这个大嫂,平日对夏依宁也是敬重有加,如今见兄长竟要迎青楼女子为贵妾,便气愤难当。 面对宣景扬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质问,宣景煜只是淡淡地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听着两人的对话,云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有自信,彷佛他们在说的不是她,又彷佛她有靠山,不在乎他们议论她什么。 「一万两?!」宣静宸拿走夏依宁手中的单子,叫了起来。「为她赎身竟用了一万两?哥哥是不是疯了?!」 韩意希连杧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住口。 陆夫人抿着唇,在心里重重叹了好几口气,她是很喜欢夏依宁这个媳妇儿,可是儿子心变了,她这个做婆婆的又能如何?只盼媳妇儿能想开一点,纳个妾实在也没什么,景煜已经比其它男人好太多了。 「难道我镇日在商行里忙,连花用一万两的资格都没有吗?」宣景煜脸色一沉的说道。 宣静宸撇了撇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但还是继续的瞪眼鼓腮。 宣老夫人打圆场地笑道:「谁说没有了,当然有,叫云裳是吧?来来来,给我这老婆子瞧瞧,真真是个美人胚子啊,配我们景煜是半点也不差,你的肚皮可要争气点,快点给齐哥儿添个弟弟才是正经。」 她知道孙子和孙媳妇分房已久,要指望孙媳妇再为她添孙那是不可能的事,如今新人进门,所有希望都在她身上了。 「云裳明白。」云裳对宣老夫人曲膝一福,乖巧地说道。 宣景煜这才有了笑容,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云裳的手,对她微笑了一下,这才道:「祖母就等着吧,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了。」 夏依宁面色如土,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也终于明白所有期待都是多余,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此时她有种解脱的感觉,亦像无云晴空,再没有半点不舍。 第二十章 她真的走了 自从云裳进门之后,宣景煜便都睡在云馨苑了,所有人对这结果都不意外,对夏依宁来说,更是意料中事,纵然府里上下都为她打抱不平,也不能改变什么,她把时间几乎都用在陪齐哥儿身上,照常打理后宅,对云馨苑的各种要求有求必应。 第68章 这一日,云馨苑又打发婆子过来说要另行搭建厨房,说是天气冷,食盒从大厨房提到云馨苑都凉了,云姨娘吃不惜冷菜冷饭,有时想要吃个夜消也不方便云云。 夏依宁听了,一口应承,当下便叫来大总管,吩咐给云馨苑另外搭建小厨房,又拨了几个人手到云馨苑,说是厨房搭好了,免不了要人手,让云姨娘想请什么厨子直管说,看要会做京菜的还是江南菜的,她再派人去请。 「少夫人何必呢?」一等云馨苑的婆子前脚离开,常喜就忍不住嘀咕,「您何必对云姨娘百依百顺的,小心哪天她爬到您头上。」 说起来就有气,少爷如今什么都先给那个云姨娘,前几日商团从大凤回来,带回来好些稀奇玩意儿,足足一大箱,少爷也是先命人抬到云馨苑让云姨娘挑了,剩下的才抬来聚云轩,叫少夫人分配。 还有呢,前几日云姨娘在正厅里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珍贵的汝窑赏瓶,少爷竟是连责备一句都没有,一些下人见风转舵,都去讨好云姨娘了。 「她是少爷重视的人,我对她好也是应该的。」夏依宁说得云淡风轻,又叮喔道:「你在外面可不许说云姨娘半句闲话,若是传到我耳里,我就只好让你跟雪阶、而嘉一样,相夫教子去。」 常喜憋屈地道:「奴婢只是看起来笨,但不是真的那么傻,若是从奴婢口里说的,旁人会以为是您平日里说的,奴婢才不会叫旁人钻了空子。」 其实她心里很愁,云姨娘才进门一个月就专房独宠,将来怀上孩子,少夫人岂不是更没地位了? 夏依宁一笑。「你知道便好,我也不唠叨了。」 常喜叹了口气。 她家少夫人镇日心事重重,虽然在笑,看起来却都不像笑,她真真不知道她家少夫人在想些什么,她更想不通的是少爷,那时他不是到聚云轩来了,又睡了一夜才走,她以为他们和好如初了,但少爷隔日就迎了云姨娘进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一日,宣景煜回到云馨苑,正巧碰到要离开的夏依宁,他明显的一僵,倒是她面色如常。 跟在她身后的常喜对他福了一福,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少爷好。」 他又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这才大步走进去,云裳的丫鬟小紫见他来了,连忙倒了杯刚彻好的毛尖,在云裳的示意下告退。 宣景煜手执茶盅并没有喝,直截了当的问道:「她来做什么?」 云裳笑了笑,「少夫人送我一个匣子,喏,在这里。」 她拿出一只精美绝伦的紫檀描金匣子,一打开,里面满满快溢出来的首饰,件件都价值不菲。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为何专程来送你这东西?」 她的声音如同百灵鸟般的欢快,「少夫人说,我进门后,她还未曾送过我见面礼,就当是见面礼,让我好生妆扮自己,长长久久得到您的宠爱。」 宣景煜听完没有作声,脸色却有些阴晴不定。 云裳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懂,您明明爱着少夫人,为何要冷落少夫人?还把我带回来刺少夫人的眼,惹少夫人心伤,如此做法,对您有什么好处?」 「你不需要明白。」他脸色微冷,「没被察觉到什么吧?」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道:「您都安排好了,少夫人怎么可能察觉什么?」 那之后,宣景煜更常在云馨苑碰到夏依宁了,她都是带着齐哥儿一起过来,见到他,也总是脸色如常,没露出什么情绪。 宣景煜实在不明白夏依宁想做什么,有一次又问了云裳,「这阵子她为何常带着孩子来?」 云裳回道:「少夫人说,若她不在了,我便是小少爷的娘亲,让小少爷与我多亲近些,少夫人还把她名下两间铺子过给了我,说女人要有银子傍身才会踏实,她说当我是亲妹妹,要我千万不要推辞,也不须让您知道。」 听着,他冷着脸,目光渐渐遭冽。 这一夜,他喝了酒,借着酒意,又闯到聚云轩去。 夏依宁还未就寝,她正在给齐哥儿绣一件外衣,见到他推门进来,自是讶异万分,手里拿着绣活,因为慌乱而不自觉的起了身,心头陡然一涩,发现自己竟然与他竟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宣景煜有些踉跄的走向她,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咬牙道:「你以为你对云裳好,我就会消除对你的芥蒂吗?可笑!你太可笑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看着他,觉得有些奇怪,他的脸色苍白,眼睛微微泛红,且这阵子他瘦了许多,怎么看也不似一个有了新宠的男人,不似一个沉浸在爱里的男人。 为什么?他不是夜夜留宿在云裳那里,两人如胶似漆吗?他怎么像阴沉的黑夜,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好像一个迷失的孩子,他这模样触碰到了她心底的柔软,涌起酸涩。 她努力整理自己凌乱的思绪,定了定神,平静地道:「那么,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说,若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尽量做到。」 「是吗?」宣景煜步步进逼,把她逼退到背贴到了墙上,他的脸涨红,气息相当不平稳。「那我就告诉你!你自以为是,自以为天衣无缝,自以为我会对你感激涕零,可是你却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你能让她复活吗?你能吗?」 第69章 夏依宁蓦然间心头一震,狠狠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的人是夏依嬛!」他捏住了她的手,捏得又用力又沉重,他激烈的喊道:「纵然她做尽了对不起我的事,我还是爱她!如果她还活着,我会原谅她,而因为你,你把她送到了千允怀的身边,所以她死了,我问你,你能让她活过来吗?!」 她不可置信地微张着嘴,心中迷糊极了,慌乱极了。「你说你……爱夏依嬛?」 「是的,我爱夏依嬛,我爱她!」宣景煜咬紧牙关,恼怒的瞪着她。「你那么神机妙算,算好了一切,怎么就没算到我爱她,若不是爱她,我怎么会明明和她是对怨偶却不与她和离?知道她做的事后也没有把她赶走?」 夏依宁感觉吻吸变得好困难,全身的血液都在凝结,一颗心掉进了无底深渊里。 原来这就是他忆起了前世之事后,那么厌恶她的原因,因为她是间接让夏依嬛死掉的人!她确实可笑,重生一趟实在多余。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栗着,她凝望着他,沉重而迅逨的说:「对不起,我没法让她复活,我只能让自己消失。」 宣景煜看着她面颊上的血色倏然消失,看着她嘴唇紧闭,听到她呼吸急促而不稳定,他知道自己真真切切打击到她了。 可是他心里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对于前世什么都知道却助纣为虐的她,他原想让她痛苦到极致,可是看到她这样的反应,痛苦的反而是他自己。 「那你最好消失!」他咬牙说道。 他怎么能原谅她这个间接让他家破人亡,让他站上刑台的帮凶?!前世他遭的罪,她都脱不了干系! 夏依宁的心阵阵紧缩,她噙着泪,哽咽道:「我会如你所愿。」 宣景煜醒来之后头痛欲制,宣安端来解酒汤,一边叨念着,「少爷莫要再喝这么多酒了,喝酒又不能解决您心里的事。」 他顿了顿又道:「话说少爷,咱们还得在这里住上多久?每日这样往返您不累,小的都替您累了。」 云姨娘的房里有条密道通往宣府里最偏静的一处院落,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秋枫轩,而他家少爷每日回到云馨苑之后便是往这里,人人都道他家少爷留宿在云馨苑,但只有他和云姨娘知道真相,他自小便伺候少爷,可如今是越来越不懂他家少爷了,明明关注着少夫人的一举一动,偏生弄个云姨娘进门来伤少夫人的心,这怎么也说不通啊! 宣景煜喝着解酒汤,蓦然想起昨夜自己对夏依宁说的话,悚然一惊。「宣安,你快去看看少夫人在做什么!」 宣安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少夫人还能在做什么?每日不是陪着小少爷就是看帐本。」 宣景煜的神色阴晴不定。「还不快去!」 宣安无奈的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宣安回来了,禀报道:「少夫人在教小少爷写字。」 宣景煜这才放下心来,幸好她没有当一回事。 又过了几日,一切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宣景煜如常白日里去商行,夜里回来就到云馨苑,再从密道去秋枫轩,天亮,他再回到云馨苑,和云裳一块儿用早膳后离开,去上房向祖母请安后再去商行。 府里人人都认为他在专宠云裳,而他待她的好,待她的温柔体贴,也会由早上伺候他们用膳的奴婢嘴里传了出去,如今整个宁州城里的人都知道宣家少主迎了个出身青楼的贵妾,且宠爱得很,而正室妻子倒也大器,妻妾相安无事,让宣家少主大享齐人之福。 那女人确实大器,宣景煜却觉得这一点也最为可恨,打从云裳进门,她就对云裳有求必应,从未曾摆过正妻的架子,甚至还气人的送云裳妆匣,要云裳好生打扮自己,讨他欢心。 她就那么不在乎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吗?她就不恨、不气、不恼、不怒吗? 他一直等她来找他理论,想从她口中听到质问,质问他当初明明许诺不会纳妾,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什么却食言了,他早想好了要如何回击,要如何说才能令她遍体鳞伤,可她一直没有来,她如同一泓死水,激不起一丝涟漪,无论他再怎么用力的朝她扔石头,她还是不痛不痒,无动于衷。 是了,她原本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否则前世时她如何能待在夏依嬛那蛇蝎女子的身边为虎作偎,若她有一丝慈悲心肠,她可以阻止悲剧发生,纵然她没有真正下手做什么,但是沉默也是一种罪! 他不断对自己说,他不会原谅她,他也不能原谅她,原谅她就对不起前世那几百个因他而一同遭罪的宣家族人,还有前世惨死的静霞、静宸和景扬,连他祖母都无法安享晚年,这份很、这份莫大的遗憾,她怎么还得起?怎么赔得起? 「少爷……」 听到宣安的声音,宣景煜这才回过神来,从假寐中慢慢睁眼。「何事?」 「到了。」宣安禀道,又忍不住咋舌道:「还有啊,适才您的模样好可怕。 宣景煜淡淡地道:「我闭着眼,哪里来的模样?」 今日他去应酬,喝了点酒,身子忽然有些不适,宣安便跟上马车服侍。 宣安比手划脚的道:「那是因为您没看见自个儿啊!您额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齿的,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第70章 宣景煜冷着脸。「怕的话,要不要把你放到庄子上去?」 宣安连忙陪笑。「不用、不用,奴才看习惯了,若是一日没看到,还会睡不着呢!所以了,奴才千万不能被放到庄子上去,那奴才肯定要夜夜睡不好了。」 宣景煜抿着唇下车,回府之后,若不是太晚,他都会去向宣老夫人请个安再去云馨苑。 今夜他并没有喝很多,并无醉意,但头很痛,因此一直蹙着眉,有种挥之不去的烦躁在他周身笼罩,令他心头像压了块大石,沉甸甸的。 到了上房,他有些意外陆氏和宣静宸都在那里,她们全都愁眉不展,宣静宸更是双眼红肿,肯定是哭过了。 「怎么了?」他看着宣静宸问道,「妹夫欺负你了,跑来向祖母和娘告状?」 「我相公才不会像哥哥这么没良心欺负我。」宣静宸恼道:「嫂嫂走了,这下你开心了吧?!还说什么要把那个云姨娘扶正!」 宣景煜的心蓦然狂跳了一下,他勉强保持镇定,追问道:「你说什么走了?是什么意思?走去哪里了?」 宣静宸大声地回道:「我说嫂嫂走了!再也找不到了!是你把嫂嫂逼走的,你称心如意了吧,以后我是否要叫那云姨娘一声嫂嫂?!」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震颤。 「要我说几遍?」宣静宸气急败坏,哽咽地道:「嫂嫂走了,离开咱们家了,不会再回来了!」 陆氏心烦地皱眉。「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对你哥哥说话?还不快向你哥哥陪罪!」 「你娘说的是,你哥哥又没什么错。」宣老夫人不紧不慢地道:「男人纳个妾室又没什么要紧,是她自己器量小要走的,能怪得了谁?」 宣老夫人无时无刻站在孙子那边,事实上她说的也没错,整个大齐朝的男人都在纳妾,也不见别人出什么事,怎么就她的宝贝孙子不行? 她原先就不太满意孙媳妇儿庶女的出身,但她嫁进来之后,倒是旺夫旺宅,看起来是个有福气的,因此她也慢慢的喜欢她了,可如今却因为丈夫纳妾就使性子一走了之,做人妻子怎么可以如此心胸狭窄,这行为实在不可取。 宣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又道:「话说回来,景煜,你若再娶,肯定要桃个嫡女出身的大家闺秀,至干那个云姨娘你若喜欢就;留着,但万万不能扶正,否则我可没脸出去和我那些牌搭子打牌了。」 宣老夫人说了一大串,宣景煜却是充耳不闻,他抓住了宣静宸的手,迫切的盯着她。 「你说你嫂嫂走了,这是何时的事?走了多久?可派人去找了吗?」 宣静宸疼得甩开了他的手,她柳眉倒竖,气愤难当地大声回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哥哥想知道,自个儿去问!」 宣老夫人不以为然地嘀咕道:「问啥问,人都走了,我瞧着是不会再回来了,连齐哥儿也丢得下,她就是个狠心的,若是她能忍住不想齐哥儿,那她就永远都不要回来好了……」 宣景煜心头如烧着一锅热油,也不等宣老夫人说完便奔了出去,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的头更疼了。 「少爷!」宣安拔腿追上去。少夫人竟然离家出走了?!唉唉,少爷这下子急又有什么用?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宣景煜此时也是悔不当初,他脚下越奔越快,恨不得插翅飞到聚云轩去,可是他的头越来越疼,一瞬间眼前天旋地转,他什么也看不见,失去了意识。 「少爷!」宣安连忙奔上前去。 宣景煜醒来时,在聚云轩的房里,这原就是他的房间,不过许久没来了,房里看似什么都没有少,却像是什么都变了。 「少爷,您醒啦!」宣安连忙凑近。「好些了吗?大夫来过了,您染了风寒,正在发热呢,小的去把汤药端来……」 宣景煜截断了他的话。「常喜呢?把常喜找来。」 「您在发烧。」宣安苦口婆心地想再劝,「您还是先喝药吧……」 宣景煜暴怒吼道:「我叫你把常喜找来!」 宣安吓了一大跳,也不敢再劝告了,连忙去找人。 常喜其实也没有走远,就在门口守着,听到宣安在找她,很快就进来了,她站在宣景煜的面前,整个人垂头丧气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宣景煜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色铁青的看着常喜。「少夫人何时走的?」 被这么一问,常喜又想哭了,但她极力忍住,哽着嗓音道:「奴婢也不知道,下午少夫人说要去上房给夫人送双她做的鞋,要奴婢看着小少爷练字,后来少夫人就没再出现了。」 他心头一沉,神情阴鸷。「少夫人带走了什么东西?」 他不信她真的走了,不信她丢得下齐儿,她疼齐儿如命,不可能说走就走,这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 常喜带着哭腔道:「奴婢点过了,少夫人什么也没带走,衣物首饰那些都在,嫁妆在库房里没动,银票奴婢知道放在哪里,一张都没少,呜呜呜呜呜……」 她用衣袖抹着泪,啜泣道:「少夫人,您到底去哪里了?为何不跟奴婢说一声,为何不把奴婢一块儿带走,让奴婢伺候您……」 「住口,不许哭。」宣景煜听得心烦意乱。「既然没说,如何断定少夫人走了?」 第71章 闻言,常喜愤愤不平的瞪着他,他也有些错愕,常喜一直是在聚云轩伺候的,未曾对他如此无礼过。 「那个……少爷。」宣安小声地道:「少夫人留了信在云馨苑,可能是认为您都只会去那里……」 宣景煜气恼道:「为何不早说!」说完,他便急匆匆地下床赶了过去。 此时他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整个人彷佛都要炸开了。 云裳见他来到有些讶异,不过也很快趋前朝他行了一礼,关心地问道:「宣安说您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他根本不管她问什么,迳自问道:「信呢?」 云裳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连忙去取信,一边说道:「除了给您的信,少夫人也给了我一封信,另外还给了我十万两的银票,说她不会再回来,让我放心坐上正妻的位置,请求我善待小少爷,说我一定会有好报……」 她喟叹道:「我原就知道少夫人为人很好,却不知道她竟是好成这般,我却收了您的银子来这里骗她,叫我心里实在难安。」 她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扎进他的心里,他僵硬地道:「你为何不拦着她?」 云裳苦笑道:「信是少夫人走后才由门房送来的,信上写着我的名字,里面有给我的信和银票,还有给您的信。」 她抽出那封给他的信,交给他之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一脸的憔悴、焦灼、悔恨与懊恼,看来不必旁人指责了,他恐怕想掐死自己。 「还来得及,您快去把少夫人找回来吧!」她语重心长地说完便离开了,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他。 他的眉心深锁,胸口像有千斤巨石压着。 信有两封,一封是和尚书,上头写着「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见到这封和离书,他的脸色就如纸般刷白,眼神空洞得近乎麻木。 另一封是信,只有短短几句话,却沉重得叫他透不过气来,他将信纸紧紧的揑在手中,而信里的内容却狠狠地嵌在他心上,叫他动弹不得—— 如果还能有下一世,还能再为人,不会再借用别人的身躯与你相见,我会直接认出你,投入你的怀中,绝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 第二十一章 追妻大丈夫 宣静霞得知夏依宁离开的消息,气得立即从京城回到宁州。 「哥哥你太残忍了!」她的美眸冒着火,声音显得高亢而悲愤,「宁儿重生后的一切作为,没有一样是为了她自己,都是为了你,你看不出她多么深爱着你吗?你竟然把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赶走了? 「我也是重生来的,可我原就是被娇养的花朵,我什么都不会,即便重生了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若不是宁儿,咱们将重蹈覆辙,在没有防备之下,不知又会被千允怀害得有多凄惨! 哥哥,你好好想想,宁儿有做过半件不利于你的事吗?她重生成为夏家的庶女,受到嫡母疼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她原可以选择嫁给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过一辈子,她何必到你身边来面对这些惊涛骇浪?若不是她从前世就爱着你,她何必来吃这份苦?」 说到这里,她不吼叫了,声音变得沉痛而悲切,「如今她走了,走得无怨无恨,也无牵挂,她连齐儿都留给你了,表示她不会再有借口纠缠你,她不会再危害到你了,你可有感到一星半点的高兴?你安全了,哥哥,因为你再也不会看到她了。」 长兄如父,宣景煜在弟弟妹妹面前,一向是让人仰望依靠的,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在妹妹面前如此渺小,他一句话都说不上,他的眼神惨淡,脸色如死般灰白,他的心扭绞着、痛着,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夏依宁有多爱他,他只是把对夏依嬛的恨意迁怒到她身上。 「我会把她找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然而人海茫茫,这话说得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弹指之间,水逝云卷,皇上身染恶疾驾崩,令人愕然,在此之前,太子已经病亡,皇上并未立储。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各方人马拥立最有权势的四皇子登基。 李翊皇改年号天安,册封兰贵妃为太后,陵王妃为皇后,养在皇后名下的嫡长子李钰为太子,宣侧妃为皇贵妃。 一时间,宣家的门槛又快被贺客踏破,加上韩意希又受到重用,入了翰林,那可是天下读书人的梦想,所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是大齐朝铁打的规矩。 因为韩意希入了翰林院,宣静宸也带着孩子跟着他一同赴京上任了,入住的是过去的陵王府,如今已改为韩府,是皇上御赐的宅邸,又是皇上过去的居住之处,受宠程度不言而喻。 韩意希成了京城勋贵争相结交的对象,宣静宸更不用说了,有了个皇贵妃姊姊,外甥又是太子,京城的千金贵妇都抢着邀请她,宣老夫人喜欢热闹,也去了京里与他们同住,每日在贵太太间打牌,不亦乐乎,陆氏则忙着给宣景扬议亲,身为皇亲国戚,许多官家都主动探询结亲之意,甚至连礼部尚书家的夫人也带着女儿上门做客,表示强烈的结亲之意。 再也没有人嫌弃他们是商家出身,那些个官家千金个个才貌双全,知书达礼,她得慢慢的挑,好好的选,选一门好媳妇进门,生几个白胖娃娃,让冷清许久的家再有些笑声。 第72章 这一切的风光却彷佛与宣景煜无关,三年来除了商行运作,他只忙着一件事——寻找夏依宁。 然而,一个存心消失的人,是很难探寻到些许踪迹的。 有时候他很害怕,害怕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所以他才会怎么找都找不着她。 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已经不在世上了,他该如何面对?每每想到她,他的心依旧是又痛楚又酸涩,恨不得她就在眼前,他能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向她赔罪,向她忏悔,什么他都可以做,只求让她明白他的懊悔。 可是找不到人,一切都只是空谈。 依宁,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少爷!」宣安冲了进来,一脸狂喜。「找到了!找到了少爷!找到少夫人了!」 宣景煜浑身一颤,惊跳起来。「少夫人此刻在何处?」 宣安有些欲言又止。「您心里恐怕得先有个底……」 宣景煜的心猛地一沉,他瞪着宣安。「难道她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她……沦落风尘了是吗?」 她走时分文未带走,三年来她是如何过的?若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又或者遇上了歹人……不,不可能,她不会的,可是万一……万一…… 就算她当真沦落过风尘又如何?那也是他造成的,如今他只求她愿意回来他身边,他会用加倍的爱来弥补她! 「不,不是那样的。」宣安连忙揺着手,「您别乱想,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么,她是残废了吗?」他苍白着脸又问,「她腿瘸了,还是眼瞎了吗?」 宣安猛揺头,支支吾吾的,「都、都不是。」 他眼睛里冒着火。「我已经快失去耐心了。」 他知道这三年来他脾气坏了许久,变得难得亲近,他控制不了自己想发火,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看自己最不顺眼! 宣安润了润唇。「少夫人她……成了别人的妻。」 夏依宁一如往常的打开院门,先把巴掌点大的院子扫一遍,再喂鸡、鸭和小黄狗,再把狗窝拾掇了下,跟着弯身从小菜园里摘了一大把嫩绿的叶菜,又从架上摘了一条首瓜。 而后她微眯着眼,看着院子里的桃树、杏树都开花了,想着天气就要渐渐暖和起来了,她微抬起手,被风吹落的花瓣从她白晳如玉的腕间穿过坠落,这让她心情很好,露出一抹笑容,她熟门熟路的进屋里做饭。 不一会儿,炊烟袅袅升起,飘出了饭菜香,香气满溢整个小院子。 她不知道她日常在做的事,此时正有一双眼睛在看着。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她送一个男人出门,那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生得人高马大、阳刚有力,她微笑朝他挥手道再见,那男人有些不苟言笑,叮嘱了几句便转身往镇上的方向走,她目送他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才转身进屋。 不一会儿,对门一个女人捧着木盆出来朝夏依宁适才进去的屋里喊道:「满儿她娘,要不要一块儿去洗衣服?」 屋里传来一声轻快的回应,「好勒!」 很快的,夏依宁又出来了,这回端着木盆跟那女人有说有笑的往小溪边走去,在暗处窥视之人又立即跟了上去。 身边跟着的宣安有些担心地间道:「少爷,您还好吧?」 「我好得很。」宣景煜咬牙,他狠狠的看着前方那抹端着木盆的窈窕身影,眼底的怒气更深了。 他派出去的人打听到夏依宁已成为人妻,可是没说她还做了娘啊!他不信她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不信她做了别人的妻子,他得要亲自用他的双眼确认,否则他绝不会信! 「您挺得住就好,不过看少夫人的样子,好似在这里过得不错……」某人飞来的眼刀让宣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闭上了嘴。 宣景煜不想承认,其实宣安说的不错,她看起来确实很好,气色很好,笑容很好,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宁静祥和。 她没有颠沛流离,没有沦落风尘,他应该要松口气,应该要高兴才对,可是看到如此好的她,他却觉得闷透了。 没有他,她居然能过得这么好,难道她就不想他和齐儿吗?难道她就不牵挂他们吗?就算她心里已没有他好了,可齐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亲骨肉,她就半点都没想到齐儿吗?还是她已做了另一个孩子的娘,齐儿对她而言就不痛不痒了? 她怎么能如此凉薄,他们父子对她而言,已是她的过去了吗? 想到这里,他的双腿自有意识的走了出去。 宣安连忙在后头小声制止,「少爷,您要去哪儿?快回来啊!」 他们主仆两人原是隐身在树后,这会儿他家少爷走了出去,不引人注目才怪。 果然,他一现身,小溪两旁在洗衣的姑娘、媳妇儿都往他身上看,眼里冒着好奇,这是哪来的俊俏郎君?她们碧水村可没这样的人物。 宣景煜对四周好奇的眼光视若无睹,他迳自走到夏依宁身后,看着她用木盆舀了遂水,一件一件的把衣服拿出来洗,见她细白的手在洗一件粗布裁的男子外衣,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心里的不悦就如同头顶上的日头,一直在升高。 第73章 她竟然帮别的男人洗衣? 「我记得你似乎未曾亲手替我洗过衣服。」他脸迎寒霜地开口。 听见这声音,夏依宁的心彷佛被刀子刺了一下,她的手静止不动了,不,是她整个人都静止不动了,她低着头,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她身边的三娘看看她又抬头看看宣景煜,见他身材颀长、丰神俊美,衣饰又华贵,便风情万种的冲着他一笑。「哟,这位公子,敢情你是认得我们吗?」 宣景煜并未与她对答,他仍是直勾勾的看着夏依宁,她头垂得极低,露出细腻的后颈。 三娘讨了个没趣,撇撇嘴,用手肘碰碰夏依宁,低声道:「满儿她娘,你看看后头那人你认得不?他一直盯着你看哩,也不知想做什么,这年头,疯子可多了。」 夏依宁的手在轻轻颤抖,心在狂跳,她蓦然把还未洗好的衣服都一股脑的塞进木盆里,抱着木盆起身,匆匆道:「三娘,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先回去了,你慢慢洗。」她说走就走,并未瞧立在那里的宣景煜一眼。 宣景煜哪能容许她再次从眼前消失,他一把抓住了她,这样的举动,令溪边所有的姑娘、媳妇儿都看傻了眼。 「请你放手!」夏依宁晶亮的眸子闪着怒意,在众目睽睽下,他这是在做什么?存心让她无法抬头做人吗? 「请你放手!」夏依宁晶亮的眸子闪着怒意,在众目睽睽下,他这是在做什么?存心让她无法抬头做人吗? 宣景煜眼也不眨的看着她。「不乐意。」 谁知她竟低头对着他手背重重咬下,趁他因痛松手时,她端着那盆衣物飞快的逃走了。 宣安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少爷!您流血了!」 他很惊讶少夫人竟然会「动口」,完全颠覆以往他对少夫人温和可亲的印象。 宣景煜也无法相信她会咬他,无论是前世的宁儿或这一世的依宁,她一直都用爱慕的眼光在追逐着他,可刚才她的反应…… 三年的时间确实可以改变一个人,可这改变实在太大,他一时难以接受。 偏偏宣安还在一旁叹道:「看来少夫人心里真的没有少爷您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宣景煜一听,脸色更加阴沉了。 他不信,找了三年的结果竟是她心里已经没有他了,不需要他了,他不甘心! 三年来,他日日夜夜懊悔,无论祖母怎么逼他再娶,他都不为所动,为她保留正妻主母的位置,一心想要她回到他身边,再续前缘。 可如今摆在他眼前的事实是,她是别人的妻,别人的娘…… 去他的事实!他这三年来行尸走肉的活着可不是为了默默接受这种事实,他会努力到最后一刻,除非她亲口说她不爱他了,否则他绝不会放弃! 宣安以为他家少爷想通了,要放下了,不想他转身却是问道—— 「章铁的打铁铺在哪里?」 说到章铁这个名字时,宣景煜的眸中闪烁着寒光,像要把那人吞噬。 夏依宁心神不宁的做饭,想着章铁快回来了,她要快些把那人找来了的事告诉他,以免他露出破绽。 「娘,吃饭了。」她进房去把章母扶到堂屋,端上一碗吹凉的粥,老人家牙口不好,只能吃粥。 「好吃好吃。」章母一边吃,一边招呼她道:「惠娘啊,你也吃啊!」 她笑了笑。「好,我先喂满儿吃完饭再吃。」 老人家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一直把她当作章铁过世的妻子。 她把两岁多的满儿抱到矮木凳上坐好,拿了碗鸡蛋羹,一口一口耐心的喂她吃,可心里却却是很焦急,眼看天都黑了,章铁怎么还没回来? 由于家里都是老弱妇孺,他一向天快擦黑便会拉上打铁铺的门,从镇上回来,今天显然是晚了。 不会有什么事吧?她听说邻近的眉国旱灾,近日宜州一带涌入许多难民,渐渐的就往四面八方流窜,那些难民有些会偷东西,再凶狠一些的还会干下打家劫舍的勾当,甚至是抢劫店铺,那些可怕的难民不会到镇上来了吧? 「惠娘啊,阿铁怎么还没回来?」章母虽然糊涂了,可每日饭点一到,章铁就会回来,这已是定律,是以没见人影,连她也问起来。 「我去门口瞧瞧。」 夏依宁搁下碗正要起身,就听见院子传来动静,没一会儿就见章铁走了进来,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饿了吧?快坐下,我给你添饭。」她连忙拿起碗添饭,一边心慌意乱地说道:「吃完了饭,我有话对你说。」 章铁看了眼她惶惶不安的模样,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弯身把讨抱抱的满儿抱在怀里,气定神闲的看着她。「我已经见过他了。」 夏依宁的身子猛然一震,抬起头来惊愕的瞅着他。「你说什么?你见过他了?见过谁了?」 章铁云淡风轻地道:「宣景煜。」 她瞬间泄了气似的跌坐在椅中,喃喃地道:「怎么会……你怎么会到他?」 「他找来了打铁铺。」他咧嘴一笑。「他要我放了你,他说你是逃妻。」 她又是一愣。「什么?逃、逃妻?」 第74章 他干脆地说道:「总之,他既然已经千山万水的找来,也是个有心人,你就把包袱收拾收拾,带着满儿跟他回去团圆吧!」 夏依宁有些无言的看着他。「你都跟他说些什么了?不会什么都说了吧?」 他眼里的笑意加深了。「我说我知道有个男人对你始乱终弃,你才会远走他乡,我说我不介意你的过去,如今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我叫他回去,他听到始乱终弃这四个字时,气得脸色铁青,说他没有对你始乱终弃,是你抛夫弃子。」 夏依宁缓缓吁出一口气,她垂下了眼阵,笑得很是苦涩。「我不会跟他回去,他爱的是别人,不是我。」 章铁好笑地又道:「爱的不是你,为何找到这里来?」 在她再次怔愣之时,他低头亲亲满儿粉嫩的小脸,笑了笑道:「满儿,你娘这是当局者迷啊!虽然爹爹也舍不得你走,可也不想再看到你娘折磨自己了。」 夏依宁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可是只要一想到宣景煜竟找到这里来,她着实辗转难眠。 她冥思苦想,他为什么来?他爱的人是夏依嬛,虽然人死了,可活在他心中,且他身边还有个贵妾云姨娘,他来找她,云姨娘知道吗?若是知道,怕是会气得不轻吧?最最叫她想不透的是,他为何要来?他希望她消失,她就消失,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此胡思乱想也没有个答案,她一夜没睡,早早就起来做饭,做饭时魂不守舍,好几次都差点烫着自己。 用早膳时,章铁见她憔悴的面容和带血丝的双眸,心知肚明她肯定整晚没睡,他没多说什么,早膳后如常出门去镇上的打铁铺。 送走了章铁,夏依宁觉得惴惴不安,心里很慌,一颗心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直怦怦跳个不停,眼皮也乱跳,她找事做,把屋里洒扫了遍,做些饭菜,炸了一大盘食物,又把要缝补的衣裳拿出来补。 中午做好了饭,和章母对坐着吃了两口就搁下了碗筷,她实在没胃口,接着便去灶房把陈年不用的用具都洗了。 午后,章母犯困去睡了,她神游太虚的望着门外,宣景煜的面孔一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心里乱得很。 「娘,满儿要吃麻花。」满儿走过来抱住了她小腿肚撒娇。 女儿粉嫩的小脸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跟齐儿极是相似,她每每看着满儿总会想到齐儿,不知道他如今长得如何?入学堂了没有? 「好,娘喂你吃。」夏依宁拉回飘远的心思,拿了块炸麻花,一小块一小块的掰下来喂满儿,见她吃得律律有味,满嘴的饼屑,她拿帕子替满儿擦嘴,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这个孩子是她的依靠,若不是有这个孩子,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这孩子……是我的孩子吗?」 这冷不防出现的声音令她浑身一震,眼前一阵发黑,那问话宛如一道焦雷对她劈头打了下来,令她一阵晕眩。 她抬起眼,就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走进来,正眸光炯炯地瞪视着她们母女俩,不是宣景煜又是谁? 夏依宁看着他,一颗心剧烈跳动,有些口干舌燥的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打开院门就进来了。」 她的睫毛颤了下。「你、你没得主人家的同意,怎可擅自进入他人屋内?」 「现在这重要吗?」宣景煜大步入内,他蹲下了身子,修长的手紧紧扣在满儿的双肩上,定定的看着她。 夏依宁心跳如擂鼓,脸色发白,听到宣景煜肯定的说道—— 「她是我的孩子。」 第二十二章 两世的圆满 「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我的孩子!」夏依宁慌忙把满儿搂进怀里。 宣景煜直起身来,好笑地瞅着她,这种宣示主权没有意义,不过他愿意配合她一下,「好,那么,她是我们的孩子。」 她的心咯噔一声,严正否认道:「你不要胡说!这孩子是我和我夫君的孩子,和你半分干系都没有!」 她觉得无地自容,也觉得恼羞成怒,在他亲口说爱的人是夏依嬛之后,她还独自一人生下了他的孩子,她就那么没自尊吗?她就那么喜欢他吗?现在还叫他发现了,证据就活生生的摆在眼前,叫她要如何否认? 宣景煜轻笑,根本不信她的话。「那么你告诉我,为何她和齐儿幼时生得一模一样?」 夏依宁强词夺理地道:「都是我的孩子,自然都生得一样。」 「县吗?」他清朗的声音冷冷地道:「就不知章铁敢不敢和我一起跟这孩子滴血认亲?若是不敢的话,我只好报官了,说有人强占他人的孩子,相信以我宣家的财力,要买通县令让章铁蹲牢房不是难事。」 她面色惨白。「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让铁哥去牢房?」 铁哥?这亲昵的称呼听了实在刺耳,他嗤笑一声。「就凭我是孩子的爹!」 「娘亲,你们在吵架吗?」小女娃拍着自己的临口。「不要吵架,满儿害怕。」 孩子一开口,宣景煜的心就融化了,蓦然间有股酸涩在他胸中翻腾,想到这孩子出生时他都不在身边,也没瞧见她是怎么长大的,顿时深感愧疚。 第75章 他鸾身凝视着女儿,温言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满儿天真的抬起双手画了个圆,甜甜笑道:「满儿,满满的满,满月的满,娘亲说我是在满月生下的,所以叫满儿。」 「满儿……」满儿,宣满儿,名字真是好听,蓦然间,他的身心都被一种微妙的情感包围了,他专注的看着满儿,眸里闪着宠爱,柔声地道:「满儿,看清楚了,我是你爹,满儿先跟着娘暂时待在这里,爹会再来看你……」 夏依宁飞快挡在满儿面前,气急败坏的斥责道:「你对孩子胡说什么?以为她不懂事吗?她会当真!」 宣景煜站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瞅着她。「她当然要当真,也一定要当真,因为是事实。」 她愤愤地道:「什么事实不事实的?我说了,满儿是我和铁哥的孩子,这是整个村子都知道的事,若你再造谣,我就、就……」她也是一时情急,如今真要她威胁他什么,她反倒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宣景煜倒是淡定,「你知道我并没有胡说,也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若你坚持不承认孩子是我的,惊动了官府,到时就难以收拾了。」 又提到官府,她的内心无比纠结,真怕他会那么做,她又气偾又愁苦又无奈的间道:「你到底为何要来打搅我平静的日子?身为大齐最大商行的东家,你就那么无事可做吗?」 听到这话,他眉头一挑。「我事情很多,但找到你是这三年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只要有你的消息,任何时候,我都会放下手边重要的事赶过去看个究竟,因为赏金,三年来有上千个谎称有你下落的消息传来,我都不厌其烦一个一个去确认,你说我这是无事可做吗?」 她听得目瞪口呆,心慌意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软弱的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宣景煜定定的凝视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声音有些酸楚,痛定思痛地说道:「依宁,我的依宁,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想要你回到我身边,回想自己对你做的事,我是个人渣,是个混球,没有你的日子,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都是多余。」 夏依宁颤栗了一下,眼眸睁得大大的,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长长叹息,眼神真挚,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你还不明白吗?我想与你……破镜重圆。」 她凝住泪,深深倒抽一口气,急速的揺头,喃喃地道:「不可能,你在骗人,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是夏依嬛,你希望的是她死而复生,不是我。」 他永远不会知道,当初他说的那些话,像利刃般直直刺进她的内心深处,叫她剧痛钻心,遍体鳞伤却无处可躲。 他焦急的解释道:「那些都是违心之论,我真正想说的是,为什么让我爱上了你之后才让我发现你是宁儿,让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能爱你,你是夏依嬛的帮凶。 一个声音又告诉我这一世已经不同了,你是我的妻子,是齐儿的娘,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要想起前世的一切,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单纯的爱你就好了,我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她知道前世身为夏依嬛的丫鬟是她的原罪,纵然是他自己来找她的,难保日后他一想起还是无法释怀,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这个结,也不可能再像他不知道时那样了。 她坚定的揺了揺头,正色肯定的说道:「太迟了,我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了……」 「是谁说的?」宣景煜脸色一变,铿锵有力的说道:「咱们并没有和离,我也没有休掉你,我们还是夫妻!」 「是我休掉你了。」夏依宁狠心地说,伤心一次就够了,再多的她真的承受不了。 他憋着气道:「大齐朝没有休夫这条规矩!」 「没有又如何?有又如何?」她双眸澄澈如水,她的声音轻如微风。「反正我心里已经没有你了,这里才是我的家,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 宣景煜瞪着她。「除了做饭洗衣,我听说你平日还要伺候章铁的老娘,是一个老是犯糊涂的老人家,章铁那家伙是怎么回事,既然不能给你过上好日子,就不应该收留你之后,把你当下人使唤。」 夏依宁下意识看了一眼章母的房门,又慌乱的看着他。「你别胡说,婆婆是个好人,夫君也是个好人,从未有人勉强过我做任何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听了怒气更识。「你的夫君是我,你的婆婆人在宁州!」 她深深吸了口气,恳求道:「总之,我现在过得很好,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你请回吧!」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对他当头泼下,突地,他灵光一闪,决定动之以情,「难道你就不想见见齐儿?」 瞬间,夏依宁的伪装就瓦解了,她猛地深咬吸一口气,润了润唇,眼里已满是渴盼。 「齐儿他……他好吗?」 宣景煜微微蹙眉。「齐儿……出了点事。」 她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什么事?齐儿他出了什么事?」 她早就想象过一千次、一万次,没娘在身边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可她总安慰自己,宣家会把他照顾得很好,纵使不被云姨娘疼爱,宣老夫人和陆氏总会护着他的,她大可不必担心。 第76章 可如今亲耳听见他出事了,她的心就像被人割了好几刀,让她无比的疼着,无比的自责。 见她的模样,宣景煜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他淡淡地道:「若你想知道齐儿发生了什么事,就来找我,我住在镇上的悦来客栈,若三天之内你不来,我便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回宁州,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夏依宁如坐针毡,惊惶失措的过了两日。 齐儿究竟怎么了?他不可能拿齐儿开玩笑吧?肯定是有什么事,他才会那么说。 终于,她还是熬不过想知道宣元齐消息的渴望,决定明日一早便去悦来客栈找宣景煜。 她伺候着章母歇下,也把满儿哄睡了,夜里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窗外树影被风雨打得像要倒下了,章铁洗漱过后,彻了壶茶出来,准备喝了茶就寝,这是他一向的习惯。 「这几日夜里你无事不要出门,我听村里的猎户说山里出现了狼群,有时夜里还会下山来。」 夏依窗一惊。「山里怎么会有狼群?」 这让她想到了当年梨山上,千允怀特意派人引上山的山虎,若说狼和虎哪个较凶残,恐怕是不分轩轾。 「我也不知道山里怎么就突然来了狼群。」章铁啜了口茶。「不过狼群肯定是没有了吃的,才会从深山里跑出来,总之你不要出门便是,也跟三娘说一声,叫她莫要大半夜的还出去串门子。」 夏依宁看了他深沉的眼眸一眼。「你自己去叮嘱她不是挺好?」 三娘从十九岁守寡至今,前年婆婆死了,她便独居了,和邻居都相处融洽,也算有个照应,她怀着孩子流浪到此被章铁收留的事,三娘都知道,也知道满儿不是章铁的孩子,他们对外称是夫妻,是为了给满儿个出身,事实上情同兄妹。 她发现三娘对章铁有意,是因为三娘隔三差五的便做吃食送来给童母吃,又会做鞋做衣裳给章母,显然是爱屋及乌,但章铁一直表现得淡淡的,她也不好介入。 「我去睡了,你也莫要太晚睡。」章铁不想继续这话题,起了身要回房。 这时,外头忽然响起了阵阵拍门声。 夏依宁心里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 章铁已经去应门了,不一会儿,一个浑身淋湿的人随他进来,竟然是宣安。 宣安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一见到夏依宁便不由分说的朝她直挺挺跪下去,口齿不清的哭道:「少夫人!少爷快死了!您去看看他!求求您去看看他!」 夏依宁心里一惊。「为什么快死了?你说清楚点!」 宣安泣不成声的道:「少爷叫狼群给咬伤了,伤得很重!」 她一阵晕眩,感觉全身的血液一刹那冻成了冰柱,她面如死灰的把宣安扶起来,焦急的追问道:「为何会让狼群咬伤,为何?」 「小的也不太清楚……」宣安一边拭泪一边说道:「晚上少爷说要过来找您,让小的不要跟着,小的便在客栈里等,过了一个时辰,少爷便浑身是伤的叫村民抬回了客栈,说是在小溪附近遇到下山的狼群,被狼群攻击,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手脚都给咬烂了……」 她胆颤心惊的问道:「那现在如何了?」 宣安哭哭啼啼地道:「大夫说、说恐怕不行了,只剩一口气了,少爷不醒人事,可是一直低喊着少夫人的名字……」 夏依宁说不出话来,全身簌簌发抖。 章铁拍了拍她的背,果断地道:「家里有我,你快去吧!」 宣安是驾着马车来的,她心慌意乱的上了马车,一路上神魂不定、思潮起伏,脑海里已做了最坏打算,可能她还没到,他就断气了…… 其实,她又何尝忘记过他?这三年来,她表面很好,心里很痛,想到他居然爱着夏依嬛,他说过的字字句句,就像在扎她的心,叫她如何能忘?如何能释怀?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他是因为来找她才会死的,若他死了,她真的不能活了…… 顷刻间,前世他的冷漠,这一世他的笑颜,还有她为他震动、心动的每个瞬间都在她眼前掠过。 她没有忘记过他,她一直深深爱着他,内心深处,她一直期盼着他会来找她,只是他真的来了,她又害怕自己会再度受到伤害,在他面前把心门紧紧的栓上,她悔懊极了,若是她早点松口,他也不至于被狼群咬伤…… 「少夫人,到了!」 宣安打开了马车车门,夏依宁心急如焚的跳下马车,淋着雨冲进客栈里。 客栈的饭堂早已休息,只有柜台边一个小二在打盹儿,他们进来的动静也没能吵醒他。 宣安领着夏依宁穿过回廊,匆匆往客栈后方的二楼而去,在一间房门前止住了脚步,他哽咽地道:「您进去吧少夫人,小的再去找别的大夫试试。」说完,便急急地走了。 夏依宁的心怦怦跳着,深吸一口气后打开了房门,房里黑漆漆的,她还来不及多看一眼,便有只手把她拉了进去,房门砰的一声又阖拢了,她惊愕不已,正想呼救,便感觉到温热的唇堵住了她的唇,她被动的靠在墙上,吻她的那人双臂撑在墙上,将她锁在臂弯里。 夏依宁这时候才知道她上当了,他指使宣安演了一场戏骗她来。 第77章 可是,她心里紧绷的弦的也松懈了下来,他没事……太好了,至少她面对的是一个灼热激情的他,而不是一个血肉模糊、命悬一线的他。 上当就上当吧,此时她心中没有恼意,只有满满的感谢,感谢上苍对她并不残忍,不必再一次面对与他的死别。 她昏昏沉沉的由他吻着,搂着她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温度和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她就算死掉再重生一次也认得出他来。 她由着他整个身躯覆上来,由着他摁着她双肩将她压在床上,她看不见他的脸庞和神色,可她感觉得到他灼热发烫的肌肤……老天,他居然未着寸缕! …… *此处省略【330】字。请谅解* 「依宁,自你走后,我没碰过别的女人,适才我一定弄痛你了,这是累积了三年的纡解。」 她心里一震,直觉反应的问道:「那云姨娘呢?你也不碰她了吗?」 「不是不碰了,而是从没碰过。」他的唇热热地在她耳畔说道:「她是我用一千两银子请回来作戏给你看的,你走后,我也不需要她了,我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酬劳,她早已经离开了。」 听完,夏依宁阖上了眼眸,感觉温暖酣畅,这是三年来,她头一回心里真正的平静,全是因为他来了,原来这三年来,她无时无刻都在等这一刻,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过去的种种,对不起……」宣景煜轻抚着她的肩,柔声道:「谢谢你,在这一世找到我,找到我之后,毫不犹豫的来到我身边,守着我,爱我。」 她忽然觉得眼眶一热,看样子他是真的大彻大悟了,从前因他不谅解而受的那些委屈,也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又吻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诚挚的、热情地说道:「依宁,带着满儿,咱们一块儿回去,祖母和娘见了满儿,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不过夏依宁还是想为自己讨点公道回来,存心再气一气他,故意说道:「你忘了我是别人的妻子了吗?铁哥……」 宣景煜卷着她的丰管紧了紧。「你别再骗我了,我知道你和章铁之间清清白白,今天这计策,也是出自章铁的手笔,是他教我如此将你引来的。」 她难掩错愕,「你说什么?」 难怪他会忽然提起狼群之事,原来就是在为后续的事铺路。 「我在他面前许诺,绝不会再辜负你,绝不会再让你伤心,他才让我快些带你走。」 她转过身面对他,抬起眸子正经八百的看着他。「你先跟我说说齐儿究竟怎么了?」 他不疾不徐地道:「你想知道,何不自己用双眼去确认?」 马车快到宁州城时,夏依宁更感忐忑不安,事实上一路上她的心没有定下来过,齐儿究竟怎么了?脑子里各种想象令她寝食难安,这一个月的路程,竟是瘦了一圈。 终于,马车在宣家大宅前停了下来,宣景煜先下了马车,牵着她下来,再把满儿抱下车,她心里百感交集,望着久违的宣府大门,离开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自己还有回来的一天,而且还带着满儿回来。 厅里,所有人都在候着,他们早接到了宣景煜的信,知晓他们今天会进城,连宣静宸都从京城回来等着,要见她心心念念的嫂嫂。 一进厅,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粉妆玉琢又不怕生的满儿身上,她一双晶亮的大眼正好奇的看着众人,未曾谋面的曾祖母、祖母和叔叔、姑姑也忙着逗她。 而夏依宁的眼光停在厅里一个剑眉星目、打扮整齐的小公子身上,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这是……齐儿?」 宣元齐向前,朝她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齐儿见过娘亲。」 这下子她的情绪再也忍不住的溃堤了,她蹲下身去,紧紧抱住儿子小小的身躯。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止住激动,想到宣景煜的话,她又焦急的摸着宣元齐的身子,含着眼泪问道:「齐儿,你哪里不舒服啊?告诉娘,你哪里不舒服?」 宣元齐口齿清晰地回道:「回娘亲的话,齐儿无事,身子很好,请娘亲无须担心。」 「可是你爹……」孩子看起来确实不像有病,是以她说到一半,抬头看向宣景煜,蹙眉问道:「你说齐儿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孩子说不清,你快说说!」 宣景煜嘴角微微弯起一丝笑意。「前些日子静霞想念齐儿,便叫齐儿到宫里住了一阵子,齐儿陪着太子读书,叫太子太傅给相中了,要收他为弟子,皇上也开口了,要齐儿跟着太子一块学习,我要说的,就是这回事。」 夏依宁气结的瞪着他,这人还真拿齐儿开玩笑了,害她提心吊胆了一个月。 宣景煜不以为意,从容一笑,为了让她回来,他什么做不出来? 宣元齐这会儿已从夏依宁的怀里跑开,跑到了满儿前面,拉起她的手。「你就是满儿,我的妹妹?」 满儿用力点了点头,灿笑道:「嗯!我是满儿,很满的满,圆满的满。」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