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是真正的伙伴而被逐出勇者队伍，流落到边境展开慢活人生》 插图 自从掌控暗黑大陆的愤怒魔王泰拉克逊开始侵略阿瓦隆大陆后，已经过了三年。 魔王在短短三年内毁掉四个国家，将一半的大陆纳为己有。 看这形势，人类可以说是无计可施……然而，神并没有抛弃人类。 预言指出「勇者」将诞生。 指挥几乎没有防卫战力的地方部队，击退魔王军先遣部队的少女——「勇者」露缇·莱格纳索，带着「勇者」的加护这个简单明了的证据来到王都。 与侵扰王都的地下盗贼团之间的战役与和解，得到沉眠于古代妖精遗迹的勇者之证等等，各种杰出表现让国王也确定少女就是传说中的「勇者」。 于是，伴随着人们的欢呼与祝福，「勇者」踏上拯救世界的旅途。 ＊??＊??＊ 佐尔丹位于边境，距离勇者的故乡以及与魔王军的交战前线都很遥远。 虽然水源丰富，但来自南洋的暴风雨会经过此地，北边和东边则被人迹未至的大山脉——「世界尽头之壁」所封阻。此外，由于土地遍布湿地，导致交通不便，迟迟没有进行开发。从战略上来看，这块土地毫无价值。 佐尔丹透过丰富的水源、暴风雨带来的河川泛滥来补给养分，在排水性佳的农耕地上，光是撒撒种子就能收获一定程度的作物。但是，真的专心务农的话，通常都会被暴风雨摧毁一切，所以当地居民自然而然养成了怠惰、讨厌努力的性情。 而我正是流落到这个在中央工作的人都很害怕的怠惰之地佐尔丹。就连剥削城镇为生的犯罪者都因为没赚头而不想接近，是个被世人遗弃的地方。 会来这里的旅人，不是亡命之徒、隐士，就是怪胎。 不过，这种地方正适合现在的我。 「菲沃斯草三公斤、克库叶两公斤、白莓一袋……」 在冒险者公会的收集品收购窗口，我将采来的药草放在柜台上。 「一直以来都劳烦你了，雷德先生……总共是130佩利。」 柜台小姐用熟练的动作俐落地测完重量后，将折合的佩利银币递给我。 「下次也麻烦你了。」 我离开柜台后，周围的冒险者们看着我，纷纷露出讪笑的表情。 「唉唷，雷德你又去采药草了啊？偶尔也去消灭一下哥布林怎么样？」 「不行喔？采药草比较合我的性子啊。」 「可是，你那把铜剑真的很逊耶。身为冒险者，却连把钢剑都没有，未免也太丢脸了吧？」 我耸了耸肩。 虽然被瞧不起很令人不爽，但和那时候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且这些人只是开开玩笑，并不是认真的。因为他们也专接轻松的委托，是充满佐尔丹怠惰精神的冒险者。 若问起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当冒险者的话……这要说回我还没成为专业采药草冒险者的时候。 ＊??＊??＊ 以前，话虽如此也不到一年就是了，我是「勇者」队伍的成员。 我当时叫做吉迪恩·莱格纳索。 实不相瞒，勇者露缇·莱格纳索是我的妹妹。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加护。由于被视为神明的眷顾，用来指引人生道路、给予力量，才会称为加护。 加护所赋予的力量，是和「战士」或「魔法师」这些加护种类相对应的技能。我拥有的是史无前例的加护，名为「引导者」。 其力量是初期加护等级＋30。我一生下来就是31级。 这是不亚于王国近卫骑士的等级。 所以我当然备受拥戴。实际上，我六岁就出外消灭魔物，八岁就被招揽进骑士团，十七岁就晋升副团长。 妹妹的勇者身份一经判明后，大家还称赞我们是人类希望的双翼。 我和露缇一起打完边境的战役，国王认可她为勇者，后来从王都启程前往讨伐魔王之际，我也理所当然成为了她的队友。 至少在那个当下，我比身为勇者的妹妹还要强，而且还是王都名列前茅的骑士。没有人反对我加入勇者队伍。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同样加入队伍的「贤者」艾瑞斯。 结果证明艾瑞斯是对的。 我的加护是「引导者」。这是为了守护刚启程的「勇者」而存在的加护。 随着勇者一行人升级，其他队友习得强大的技能之后，「引导者」的问题也逐渐浮现出来。 有「勇者」的加护可以习得勇者专属技能，有「贤者」的加护可以习得贤者专属技能。纵然是「战士」这类寻常的加护，也备有战士专属的技能。但是，引导者没有专属技能。 我能选择的，只有谁都可以习得的通用技能。 尽管我在旅途初期很强，但渐渐被其他队友追平、超前，最后变成队伍的负担。 我的定位，就是「在初期帮助尚未成熟的『勇者』，但到了中期就会被踢出队伍的伙伴」。 ＊??＊??＊ 「你不是真正的伙伴。」 与魔王军四天王之一——土之戴思蒙德经过一番激战并将其打倒之后，当大家在领主宅邸举办庆功宴时，队友艾瑞斯把我叫出来，对我说了这句话。 「什么意思？」 插图p019 「所谓的真正伙伴，就是善尽自身职责，能够并肩作战的伙伴。」 「我不是吗？」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说白一点，你就是在拖累大家。这次对上四天王的土之戴思蒙德，你有做出什么贡献吗？」 「……我也有拿剑战斗啊。」 「不，你的剑没有对戴思蒙德造成多少伤害。最重要的是，戴思蒙德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吧？你顶多被范围攻击扫到，他从来没有朝你发动过攻击。」 确实如此。戴思蒙德始终当我不存在。 「他没把你当作威胁，但你却连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范围攻击都躲不掉。你一旦受伤，露缇就会帮你进行回复。光是这样就害我们浪费了一次行动。」 「……那是……」 「你的存在会限制住露缇的发挥。你不觉得这比单纯的拖累还要恶劣吗？」 「我也很努力想要尽可能帮上忙啊。」 「努力？你是白痴吗？」 「你说什么？」 「努力可以是成功的原因，但不能当作拖累别人的借口。因为自己很努力，所以要大家原谅你的碍手碍脚？未免太自私了吧！你果然不是真正的伙伴！」 我完全无法反驳。我在想，或许时候到了。 这件事在我心底藏了很久……看来就是今天了。 「但是，我是巴哈姆特骑士团的副团长，要是因为碍手碍脚被赶走的话，有损骑士团的名誉……」 「世界危机当前还谈骑士团的名誉？哼。」 「所以，我等一下会单独去查探魔王军的情况……然后再也没回来。你就当作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好吧，我可以配合你的说法。」 「……谢了。」 我垂着头准备离开。 「喂。」 这时，艾瑞斯叫住了我。 「把装备留下来，那是我们的东西。」 「…………」 我把佩带在腰间的唤雷宝剑、精神防御戒指和闪避大衣等装备全卸下，从艾瑞斯那边拿了少许旅费和廉价铜剑就离开了。 不过，我内心还有一点留恋。隔天，在离队之前我想再看一次妹妹。那个成天喊着哥哥、爱黏着我的妹妹。 当然，现在的我比她弱太多了，但一想到妹妹今后得一个人奋斗，我就感到很担心，而且……她也许会因为找不到我而惊慌失措……我还这么期待着。 然而……当我悄悄地从窗户窥看室内后，映入我眼帘的是，艾瑞斯搂着妹妹肩膀的模样。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我清楚意识到，她已经不需要我了。那家伙说的没错，我并不是真正的伙伴。混账，感觉眼泪又跑出来了。 虽然你已经不需要哥哥了，但还是希望你偶尔可以想起我……我嘟囔着这种悲情的话语，一早就溜出了城市。 后来，我改名雷德，以一名不起眼的专业采药草冒险者的身份，流落到这个被遗弃的佐尔丹。 ＊??＊??＊ 「那时候真够难受的啊。」 剩下自己一人后，尽管是个男人，却不争气地抽泣了起来。 被队友赶走，我短时间内提不起任何干劲，随便收拾了在落脚的城镇附近作乱的盗贼团，抢走他们的钱财，将近一个月都在喝不习惯的酒逃避现实，喝得烂醉如泥。然而，再这样下去会引起别人的注目。 我的身份一旦曝光，想必会给过去对我照顾有加的团长和领主造成很大的麻烦。于是，我重振心情，以冒险者雷德的身份一路旅行到边境的佐尔丹，决定在这里展开新的梦想。 「我要在佐尔丹这里开药店，过着悠闲自在的慢生活！我没有战斗才能，所以接下来要安定平稳地过日子！」 虽然很担心妹妹，但我比她还要弱，即使担心也无计可施。 反正我又不是真正的伙伴，魔王就交给他们解决，我今后要为自己而活！ 为此，我一边接采药草的委托来存钱，一边将四季的药草分布写在自用地图上。 ＊??＊??＊ ……也许「引导者」藏着超级外挂？可能有人会这么想。但并没有，完全没有。 加护所给予的是，初期技能与升级后就会解锁的固有技能。另外就是随时都能取得的通用技能。 「引导者」可以得到「初期加护等级＋30」这个非常强大的初期技能。说到加护等级30，一般而言，这是骑士退役时的等级。 因此，我一开始就拥有耗费大半辈子作战的骑士终其生涯所能达到的等级。但是，我没有固有技能。 我的能力就是初期会具备一定程度的强度，所以即使想要运用这唯一的技能，也没有扩大解释的余地。 没有技能导致我比其他同等级的人还要弱上许多，就算为了变强而去打倒敌人、提高加护等级、累积技能点数，我也没办法击败别人能够解决的敌人，只能去处理一些加护等级低的对手，非常没有效率。 仔细想想，这实在是一个极度不受赏识的加护。 而且考虑到发展性，「战士」或「魔法师」这类被视为下级的寻常加护搞不好还比较好。 心碎成两半的我，就这样以慢活人生为目标，一点一滴地赚着钱。 ＊??＊??＊ 我今天也上山采药草了。 由于我的等级高，虽然无法习得固有技能，但通用技能非常多。 有生存技能的话，只要别太过深入就不会在山中迷路，也可以分辨出普遍可以采集的药草。 不过，毕竟是通用技能，采得到的药草只有普遍可以采集的范围内而已。 「止血消毒用菲沃斯草，解毒用克库叶，滋养强身用龙神茸。稀有的白莓是魔法药水的触媒。」 哼哼，我一边哼着歌，一边致力于每天的例行公事——采药草。 佐尔丹什么都没有，就水资源最丰富，药草和果实的种类繁多，简直可以说是自然的宝库。 「哦，是绿坚果。扎营的时候烫来吃吧。」 采药草基本上都是两天一夜。光是路程就要花上将近半天，要是一天来回的话，效率就太差了。我本来就一直在旅行，所以也习惯餐风露宿了。如果发现药草以外的野菜或香草，我也会用来做料理。 「不过，在山里扎营确实很耗费心神就是了。」 魔物并不怕火。我用绑着铃铛的绳索围住四周以求心安，然后把剑放在枕边睡觉。虽然这里没有强悍的魔物，但睡梦中遭到偷袭还是有可能会意外受伤。 「啊，干脆盖间小屋好了。」 这里的居民不盖山中小屋，因为他们觉得迟早会被暴风雨吹垮。不过，我也不需要那么气派的东西，只要能挡风遮雨，具备不会被魔物轻易破坏的坚固度就可以了。 我现在是每周做两次采药草的工作，但把行程改成四天三夜一定更省力。这样的话，我便需要一间小屋作为放行李和休息的地方，以便长时间留在山里。 「不过，还是先存点小钱再说吧。」 我一边构思着未来蓝图，一边沉入梦乡。 因为感觉到远方传来野兽的体臭和大型生物的气息，我半夜就醒了。 我静静地把剑拉过来，探查那股气息。 虽然我没有「盗贼」和「猎人」的加护所赋予的特殊技能补正感知，但毕竟没有其他技能需要分配点数，所以感知技能等级很高。 即使对魔王军的精锐忍者部队不管用，但是用来探查栖息山中的野生魔物已经绰绰有余了。 感觉对方不会立刻往这里过来，我便钻出睡袋，蹑手蹑脚地爬到树上。 今晚挂在夜空上的，是宛如弓一般尖锐的新月。月光并不充足，没办法看见魔物的身影。 我观察了一会儿后，耳边传来铃铛的声响。 接着，一头巨大的野兽从暗处探出脸来。 「什么嘛，原来是鸮熊啊。」 鸮熊是拥有猫头鹰脸与棕熊身体的魔兽，大致上都在15级左右。全世界的森林都有这种魔兽栖息，因此它们通常都会称霸整个森林生态系，是随心所欲过活的森林之王。真令人怀念，以前露缇跑进森林找迷路的朋友，而我追着她过去时，好像就跟鸮熊打了一架。 当时我七岁。现在的我也绝对能够打倒它，不过…… 「反正也没有悬赏金可以拿。」 我轻巧地从树上跳下来。听说动物和智慧较低的魔兽之类的怪物，可以凭感觉来判断对方是否比自己强大。 鸮熊与我四目交接后，便缓缓地后退，然后转身逃入夜色中。我没有追上去，而是钻进睡袋就这样一觉到天亮。 ＊??＊??＊ 隔天，采集完药草后，我回到城市发现人们不知在骚动什么。 我向守门的卫兵询问情况。 「怎么了？」 「哦，雷德，你没事啊？」 「我这边就老样子啊。倒是城里不太平静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有冒险者遭到鸮熊袭击了。目前正在募集讨伐队，在讨伐结束前应该都不能上山了。」 啊，真是失策，那头鸮熊搞不好就袭击过某个冒险者。 「真的假的？会花几天啊？」 「不晓得，鸮熊这种强悍的家伙可是很少出现的。要嘛得派出一流的b级队伍，要嘛就得出动三十人左右去讨伐。」 冒险者从s到e分为六个级别。 这个级别是以各队伍来评定，而非个人，只要队伍有异动就会重新评定。评定基准如下： e：刚登录的新人。 d：能够在魔物徘徊的野外生存下来的队伍。 c：能够解决足以威胁村庄危机的队伍。 b：能够解决足以威胁城镇危机的队伍。 a：能够解决横跨许多城镇危机的国家级队伍。 s：为了大陆的危机、世界的危机而出动的传说级队伍。 基本上，每座城镇的冒险者公会都有一至三组的b级队伍在籍，呈现以他们为顶点的金字塔结构。大概只有王都那种大城市才有a级队伍，而那些菁英目前都在前线与魔王军作战。 此外，我现在是d级。 这也没办法，毕竟我都在采药草，而且要是在这里升上b级就太高调了，可能会暴露出我的本名。万一暴露了，会给有恩于我的骑士团长带来天大的麻烦。因此，消灭鸮熊就交给其他冒险者了。 「看来这阵子都得老实待在城里了。」 幸好我才刚采完药草而已。 我前往冒险者公会，准备把手上的药草卖掉。 ＊??＊??＊ 这次大概赚了90佩利。 我回到居住的连排房屋中的一户后，为最近只用来除草的铜剑做保养，接着修补走山路而刮破的旅人服。 我的修理技能也升得满高的。还没从王都启程前，在边境作战时派上了不少用场。不过，由于可以用魔法修复，所以到头来还是沦落为乏人问津的技能。 但我现在认识的人里面也没有会使用修复魔法的魔法师，拿去防具店修理还要付钱。对于正在存钱准备开药店的我来说，这是其中一个令人另眼相看的技能。 道具的维护结束，我就用食材库里的鸡蛋、马铃薯，以及从山上带回来的绿坚果，做成沙拉和马铃薯泥当作晚餐。 吃完后，我在公共的盥洗室擦一擦身体便就寝了。 这里并不是遍地魔物尸体的战场，也不是邪龙任意横行的龙巢，更不是雪山那种酷寒地狱。这个房间小归小，但有屋顶和墙壁。我安心地闭上双眼。 存到钱之后，我要盖一间自己的房子兼药店，房屋后面则建造庭园来栽培需求量高的药草。 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但既没有拼死一搏的战役，也没有劳心伤神的阴谋，我在佐尔丹找到了这样的生活。 这就是我被逐出勇者队伍后，所展开的第二人生。 ＊??＊??＊ 三天后，由二十七名冒险者组成的讨伐队集合起来，在居民的声援下前往山中。这段期间，我在河川钓鱼来卖。 我赚到8佩利。一天1佩利就能维持附两餐的住宿生活，这样一想，三天赚到8佩利已经很多了……但是，开药店所需的资金是1730佩利。 尽管存款有慢慢增加，但扣掉生活费、采药草时的保久食品准备费，还有装备的维护费等等，现在采一次药草大概只能赚到30佩利。 按这步调，必须再采个半年左右的药草才行。 「不过也无所谓。」 我没必要操之过急，也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慢慢来就好。 我躺在床上，阅读从租书店借来的书，懒懒散散地打发时间。 当连排房屋那扇薄薄的玄关门响起敲门声时，已经是中午过后的事情了。 「来了、来了～」 我将书签夹进书里，放下书后，把铜剑挂在腰带上走向玄关。下意识佩剑是之前旅行时留下的习惯。 当时有好几次都是睡觉时被偷袭。要是不保持在随时都能备战的状态，我就没办法睡得安稳。拜此所赐，我现在睡觉时一定要把武器摆在身边才能安心，有客人来访时一定要佩带武器，否则就会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为了将来的慢活人生，我必须改掉这种习惯就是了…… 「哪位啊？」 我打开门，便看到冒险者公会的职员梅格莉雅，她背后还有一个穿着华丽铠甲的男人以及其伙伴。 「雷德先生，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梅格莉雅小姐，怎么了？而且连亚尔贝也来了。」 听到我这么说，亚尔贝……穿着铠甲的男人抽动了一下眉毛。 「给我加上敬称啊，d级。」 这座城市只有两名b级冒险者，亚尔贝即是其中一人。由于没有a级以上的冒险者，另一名b级冒险者莉特又是独行侠，因此亚尔贝的队伍被视为冒险者公会的王牌。 「……好，亚尔贝先生。所以你们有什么事？」 亚尔贝走近我，笑咪咪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了。采药草是你的专业，你比谁都还要熟悉山路对吧？」 「嗯，算是吧。」 「我的队伍接下来要去讨伐鸮熊。那本来不是我们该出马解决的对象，但也没办法，毕竟讨伐队失败了。」 哎呀呀，原来讨伐队败北了啊。虽然那么多人不至于解决不了一头鸮熊，但大概是在山中分散开来之后被逐一击破了。 亚尔贝可能是从我的表情察觉到我才刚得知这件事，便轻蔑似的笑了笑。 「你竟然不晓得啊？这也难怪，对你这种人而言，讨伐鸮熊或许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但你是靠山维生的吧？那你还是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不过我想，你就是缺乏这方面的意识才会是万年d级。」 这个人是怎样？突然就开始说教了。 我一边随便应和几声，一边看向公会职员，催促她进入正题。 「亚尔贝先生，差不多该谈正事了。」 「也对，时间有限。」 亚尔贝的伙伴也纷纷点头。这个队伍是以亚尔贝为尊。只有他的等级特别突出，其他人的水准不到b级。 甚至没有他的允许，队里的冒险者们也很少发言。 「如同刚才所说，我们准备去讨伐鸮熊。但我们几乎没做过采药草的工作，对山上的情况不太了解。」 「这样啊，所以是想要向导吗？」 「凭我们自己要讨伐鸮熊当然很简单。但是，我不想花上好几天去对付区区一头鸮熊。你带路能让我们尽快解决这件事的话，倒也不错。」 「我可是d级喔。你们从讨伐失败的冒险者里面挑几个看起来强一点的问问看不是比较好吗？」 亚尔贝露出蔑视的表情。 「哈，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吧？只要带路就能累积实绩，搞不好还能升上c级耶，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啊？」 原来如此，他是被其他人拒绝了吧。看到亚尔贝一脸不爽的模样，我就懂了。亚尔贝他们恐怕是被质疑了能力，像是能否打倒鸮熊，或是就算打得倒，但能否保证不会让带路的冒险者遭遇危险。 很少有b级冒险者会像亚尔贝这样被小瞧到如此地步……不过，亚尔贝是在中央得不到认可才流落到佐尔丹的冒险者。 佐尔丹的公会需要b级冒险者，所以强行将亚尔贝认定为b级一事，在佐尔丹是公开的秘密。 「抱歉，我也拒绝。」 「为什么啊？升到c级可以接到更多不同的委托耶！周遭的人也会多少尊敬你一点啊！你应该也不想再被别人瞧不起了吧？」 「我对升上c级没兴趣。而且我的梦想是开一间药店，平平淡淡地过生活。」 「啧，算了！」 亚尔贝怒吼完后，狠狠瞪了我一眼就高耸着肩膀离去，他的伙伴们也连忙跟了上去。被留下来的梅格莉雅一脸伤脑筋地垂下头。 「如果雷德先生可以接下委托的话，我们也会比较放心。我可以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升到c级喔。」 「不好意思，我真的对晋级没有兴趣。」 「这样就没办法了呢，那么我也告辞了。」 「嗯，再见。」 梅格莉雅微微欠身，然后也追在亚尔贝后头而去。 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便回到了家中。 ＊??＊??＊ 傍晚左右，玄关那扇薄薄的门再次「砰砰」地响了起来。 「雷德！是我啦！冈兹！」 「哦，是木匠冈兹啊，我马上来，所以你别敲那么大力啦，门会坏的。」 从语气听起来，他似乎非常慌张。 我佩上剑立刻就去开门。 「怎么了？」 站在外面的是，有着一对尖耳朵的半妖精木匠——冈兹。 尽管他拥有鲜明的妖精特征，不仅脸型削尖，长得也很俊美，但继承了佐尔丹木匠的豪爽性格与技术。从某方面来看，这种不平衡的地方很有半妖精的风格。 「抱歉打扰到你休息，我妹妹的儿子发烧了，听医生说好像是白眼病。」 「坦塔得了白眼病？他目前情况怎么样？」 「呃，目前只有发烧昏迷而已。」 「第二阶段吗？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为了开药店，我对外伤、疾病和中毒的相关知识都有一定程度的涉略。 白眼病如同其名，是会造成黑眼珠的部分变得浊白的疾病。 病原菌透过鸟类传播，附着在蛋上面，吃到受污染的蛋就会遭到感染。 虽然可以用高温去除，但病原菌对热度具有一定的抵抗力，若是没煮熟就会有感染危险。 人们之所以畏惧这种疾病，是因为症状出现之后，过几天就会完全失明。一开始会发高烧，必须在接下来的三十六小时内服用治疗药才行。 当然，具备高等级加护的「僧侣」和「治疗师」能够用魔法来治愈……不过，位于边境的佐尔丹城只有一人办得到这件事，那就是前任市长米丝托慕大师。但她由于年事已高而卸下市长职务，据说现在正隐居于某处度过余生，没有人知道她的所在地。 冈兹的妹妹夫妇就住在他家隔壁。坦塔是他们的儿子。 房子虽然不大，但日照充足，红色屋顶上立着风向鸡，充满绿意的庭园里有小小的地精摆饰，充满家庭氛围。 我感觉得出来，这是冈兹倾注了对妹妹的爱所打造而成的好房子。 「娜欧！」 「冈兹哥哥！」 妹妹娜欧也是白皙貌美的半妖精。 不过，她和冈兹一样生长在平民区，是个穿着罩衫式围裙带孩子的母亲。 娜欧的丈夫米德是人类，是引退的冒险者，现在跟冈兹一起从事木匠的工作。虽然手艺似乎不若冈兹灵巧，因此常常遭到训斥，但米德计算很快，正好可以弥补冈兹粗枝大叶的个性。 米德不在的时候，冈兹也经常夸他脑筋很聪明。我是觉得要夸就当面夸，但冈兹好像做不到。 现在这对夫妇都因为儿子出现白眼病的症状而失去了平日的开朗，两人看起来憔悴不已。 「哥哥，怎么办？医生说没有药……」 「放心吧，包在雷德身上。这家伙在采药草方面可是佐尔丹第一的冒险者。」 换作一般冒险者大概就发火了，但对我来说是很诚挚的赞美。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坦塔的病情怎么样？」 「医生在里面帮他看病，但医生说没有药的话，也没办法继续治疗。」 「好，我进去看看。」 内侧的卧房有个发高烧而痛苦喘气的小男孩……那是坦塔。 纽曼医生神色凝重地在旁边观察坦塔的病状。 「医生。」 「哦，你就是冒险者雷德吗？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我听说是白眼病。」 「嗯，错不了的。」 我打了声招呼后，便观察起坦塔的眼睛，以及淋巴和口腔的情况。 「虹膜浊白、无数的口腔溃疡、脖子及腋下的淋巴肿大，确实是白眼病的初期症状没错。」 「以一个冒险者而言，你懂得真多。」 纽曼用毛巾擦着发量稀薄的头这么说道。 「他发烧多久了？」 「大概中午开始有倦怠感，昏倒的时候是三点左右。」 「看来必须在明天傍晚之前让他服药才行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现在没有药可用。」 我记得白眼病治疗药的原料是库克叶，以及一种叫做血针菇的针状菇。库克叶一整年除了冬季都采得到，血针菇则只能在春季至夏季中旬才采得到。 现在是春天，正好是采集的时期。 「上个月就开始流行起哥布林热和白眼病。因此城里三间诊疗所的治疗药全都不敷使用了。」 「克库叶应该够用，所以是缺血针菇吗？但差不多已经长出来了吧……」 负责管理药草库存的是冒险者公会。照理说他们会发出委托，优先收集短缺的血针菇才对…… 「那个公会审批的速度很慢就是了。」 接获库存不足的反映后，负责人向上司报告，上司确认库存，再由负责人撰写文件，上司收到文件还要取得干部的批准，等相关文件都准备齐全了，负责人再撰写发委托用的文件，然后呈交给上司确认…… 「佐尔丹的冒险者公会就是官僚作风啊。」 纽曼一脸不悦地说道。总之现在就是缺少原料，没办法做药。 从坦塔的症状来看，非得在明天日落前服药不可。考虑到调合的时间，明天中午就要把血针菇交到纽曼手上。 「拜托了，雷德！我知道山里现在很危险，但我们只能依靠你了！你能不能帮忙采药草回来？当然，报酬随你开！不管花上多少年我都绝对会付的！」 说到这里，冈兹跪在地上用力磕头。 「没错！这孩子有当木匠的才能啊！绝不能让他的梦想毁在这里！」 冈兹没有孩子。他的妻子在我来到这座城市前就病故了，后来没有再娶，始终保持单身。 因此，他很疼爱妹妹的孩子坦塔，总是说这孩子要继承他的事业，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寄予了厚望。坦塔也很亲冈兹，从小就在冈兹的工作地点玩耍长大，还表明将来要成为跟冈兹一样的大人。 然而…… 「山里确实危险，但更重要的是现在禁止进入。就算是冒险者，也得等到鸮熊被消灭才能上山。要是违反规定，最糟的情况可能会遭到冒险者公会除名啊。」 「是、是没错，可我们也没有其他弄到药的办法了。」 娜欧和米德夫妇也在冈兹旁边磕下头，向我恳求着。 ……亚尔贝他们现在应该在山里搜找鸮熊。 如果没找到，他们大概会扎营，不过找到的话，他们也可能会通宵追捕。纵使山地广大，但亚尔贝一行人是精于搜索的冒险者，很难说不会凭一点蛛丝马迹就察觉到我的存在。 要去跟冒险者公会交涉吗？行不通的吧，公会没有那么信赖我。 「雷德哥哥，你来了吗？」 坦塔醒来后，用微弱的嗓音如此说道。 由于发高烧的缘故，他连证明自己身上流着妖精之血的尖耳朵前端都变红了。他看着我笑了笑。 「对不起，我有点感冒了。病好了以后，我一定会再跟你讨论的。」 听到「讨论」这个字眼，冈兹等人便看向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嗯，也是。已经说好要让你来盖我的药店了，等你好了再拜托你吧。」 这是坦塔在玩耍的时候，我随口跟他聊到的事情。 要盖药店的话，该如何规划空间布局，还有盖在哪里比较好，我常跟坦塔讨论这类问题。然后坦塔就跟我约定：「等我成为木匠，雷德哥哥的店就由我来盖。」 嗯，就是这样。 我打从一开始就心有定见了。毕竟也没办法，都跟人家约好了。而且我的辉煌慢活人生需要一间小而美的店铺。 「冒险者公会现在禁止上山……」 「真、真的不行吗？」 「所以我会以朋友的身份完成这份工作，而不是冒险者雷德的身份。你们可要帮我保密啊。」 「雷德！」 「我去去就回。医生，这段期间坦塔就拜托你了。」 「我会尽我所能去做。不过，调合得花上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就能做好已经很令人感激了。换作是我可要花三个小时呢。」 能够使用「高速调合」的，应该是医疗职系和炼金术师系，或者是「药师」的加护固有技能吧。 这个我办不到。 ＊??＊??＊ 我这次不打算长时间待在山里。把水袋装满水，铜剑插在腰上之后，我就离开了城市。我往郊外奔去，接着环视周遭的情况。 「看来没有人发现我。」 忘记最后一次尽力奔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快速专精：雷光迅步，持久力专精：疲劳完全抗性。」 把通用技能练到11级之后，习得的专精能力也具备一定的强度。但很少有人会把通用技能练到那种地步，所以不太为人所知。 「雷光迅步」是移动速度加快十倍，我在奔跑时，别人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疲劳完全抗性」是肉体不会感到疲劳，熬夜也好，从事重度劳动也好，甚至是全速奔跑一整天都可以。由于会受到疲劳以外的影响，所以还是需要睡眠，没办法连续好几天都不睡，但依然不改这个技能的好用程度。 我凝聚力量踏出一步，接着一步，再一步。 身体逐渐加速，景色化为一道绿线被抛到后头。 达到最高速度后，三十秒就能跑完一公里。换算成时速大概是120㎞／h。有魔法支援还能跑得更快，但凭一己之力的话，这就是极限了。 这个速度足以媲美超过一百岁的成年龙的飞翔速度。 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逐渐遭到夜色吞噬之中，我不断往山奔去。 跑到山里大约花了三十分钟。 官道再破烂也还是修建过的道路，全速奔跑是没问题的，但在林木茂密的山中就不行了。从这里开始只能用正常速度前进。 我拿出地图，思考该怎么走。 虽然我不愿浪费时间，但还是想避开亚尔贝他们可能经过的路径。 这样的话，这条路径应该比较好。山里也有会晒到太阳的一面，考虑到鸮熊不喜欢强烈阳光的性格，只要没有特殊理由，通常会避开这条路径。 也就是说，亚尔贝他们必定会先搁下这条路径。 「好。」 决定好路径后，接下来只有前进了。 ＊??＊??＊ 当我察觉到那股气味之际，久违的焦躁感油然而生，我咬紧牙关拔腿狂奔。 「混账！」 血针菇的群生地遭到火海包围。 用技能强化过听觉后，我便听到在远处战斗的亚尔贝队伍发出了怒吼声。 「那些家伙竟敢用火魔法啊！」 与鸮熊战斗时，亚尔贝他们施展了火魔法。 火魔法的威力很强，确实是对付鸮熊这类强悍大型魔兽时的最佳手段。 但是，血针菇所寄生的这些针叶树很适合当作柴火，非常易燃。 而且现在正值风势较强的春季，在山里施展火魔法相当危险。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露缇、艾瑞斯，甚至是那支队伍里的任何一人，就可以用固有技能或魔法来灭火阻止火灾。然而我无能为力，完全没有办法扑灭延烧的火势。 「可恶！可恶啊啊啊！」 我用铜剑切开带来的水袋，将里面的水从头淋下。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采集血针菇了。尽管哥布林热的时期已过，但接下来会进入白眼病、赤舌病这种致命性疾病的时期，还会出现可能经由空气造成大规模感染的疾病，像是导致患者发颤的热病等等。血针菇是佐尔丹在夏天不可或缺的药草，结果现在却要烧光了。 相对于需求，血针菇群生的地点很少。在佐尔丹只有这座山才采得到。 我在火焰与浓烟中奔走，四处采集血针菇。浓烟灼烧喉咙，高温炙烤肺部。疲劳完全抗性对浓烟起不了作用，缺氧与烧伤在折磨着我的身体。 但是，我还能行动。我的加护最大的优势就是等级很高。就算没有固有技能，还是具备与等级相应的伤害承受力，所以我挺得住。 不过，这是有极限的。在大火的包围下，连呼吸都愈发困难，我开始感到窒息。 缺氧让脑袋沉重，五感也迟钝了起来。 耳边传来沙沙声。 我眼前出现一头浑身是伤的鸮熊。亚尔贝那家伙，让囊中物逃掉了啊。 负伤的鸮熊陷入狂乱，在斗争本能的驱使下挥起两只爪子。我握住铜剑的剑柄，被烧热的剑柄发出滋的一声，烫伤了我的手掌。 鸮熊扬起咆哮声，双臂朝我挥下，打算把我撕成两半。 而我拔出铜剑，顺势从鸮熊的侧腹往上劈至肩头。 插图p049 ＊??＊??＊ 「亚尔贝先生，在这边！」 在拥有「盗贼」加护的队友坎博的追踪下，亚尔贝等人找到了倒在大火中的鸮熊。他们身上有热抗性与环境抗性的魔法效果，浓烟和高温伤不了他们。 「不愧是b级！我也帮了忙，很期待报酬喔。」 「火术士」狄尔这么喊道。他是一个驼背、脸颊瘦削且肤色不太健康的男人。 亚尔贝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名冒险者来代替雷德带路。 对于这个男人，亚尔贝也从公会职员梅格莉雅那边听说他曾经抛下伙伴逃之夭夭的事情，风评不怎么好，但因为没有其他人选，只好将向导的工作托付给他。不过，拜他随便带路所赐，亚尔贝一行人直到深夜都还在山里走来走去。 即使鸮熊一动也不动了，狄尔也不敢靠近它。万一它还活着的话，狄尔怕自己会被撕碎。 亚尔贝走近鸮熊，将前掌切下来作为讨伐证明。 「我们成功了呢！」 「……这个伤口。」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赶紧趁魔法效果消失前离开吧。」 听到亚尔贝这么说，「盗贼」坎博也举双手赞成。 「对啊，就算有抗性魔法也还是很热，都快窒息了。」 听到「盗贼」的抱怨，拥有「僧侣」加护的女性蹙起眉头。 「这也没办法吧，人类本来就受不了这种环境啊。只有这点程度的痛苦就该心怀感激了。」 「我知道啊，总比死掉好得多。」 抗性赋予魔法的效果约为十分钟。要是魔法在这场大火中失效，亚尔贝等人都会立刻倒下。于是，他们加紧脚步离开了现场。 ＊??＊??＊ 「这……喂，雷德，你没事吧？」 从我出门之后还过不到六小时。这时间已经很多人睡了，但大家为了照顾坦塔都还醒着。 就在此时，浑身沾满烟灰的我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纽曼医生，我把血针菇带回来了。」 「什么？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先不谈这个，你这身烧伤也太严重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佐尔丹今年能采到的血针菇只有这些了……详情晚点再说，先做药吧。」 「也对，你说的没错，我立刻着手去做。」 纽曼接过装有血针菇的袋子后，便回去自己的诊疗所进行调合作业。 「雷德，你还好吧？我现在就去拿烧伤药……」 「给采药草的人拿药干么啦。放心吧，我的伤势没看上去那么严重。我回家冲个澡，很快就回来。」 「等、等一下啊，雷德！」 我的身体并不会累，但还是能确切感受到自己用尽了全力。我在井边将水从头淋下，冷却发烫的身体。隔着窗户可以看到缺了一角的月亮高挂在夜空。 我拼死拼活也只能采到一整袋的血针菇。 这是加护的极限。即使将通用技能练到封顶，但没有固有技能的话，能做的事情还是很有限。 「被踢走也是很正常的……」 尽全力的结果就是这样，更遑论拯救世界了。 ＊??＊??＊ 我返家用湿敷布贴住烧伤较严重的地方再缠上绷带后，便回到了娜欧家。 「你们三个一直在照顾坦塔都累了吧？在医生来之前，只要给他擦汗喂水就可以了，所以换我来吧。」 我边说边走进屋内，结果他们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别、别开玩笑了！该休息的是你吧！」 冈兹怒吼完，就把我带去隔壁房间。那里摆着应该是临时做的汤、三明治和稀释过的葡萄酒。 「吃吧，这我妹刚才做的。」 「欸，不是吧，现在应该先照顾坦塔才对啊。」 「少废话，快吃。」 「我知道了啦，那就承蒙你们的好意了。」 我拗不过冈兹，只好坐下来用餐，他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干么啦？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快回去坦塔那里。」 「你可没告诉我会搞成这副遍体鳞伤的模样啊。」 「亚尔贝他们讨伐鸮熊的时候引发了森林大火，我只好赶紧把血针菇都采起来，毕竟今后可能会出现更多白眼病患者，而且其他药也会用到血针菇。虽然这么说不太恰当，但幸好坦塔是这时候生病，不然到了明天，血针菇大概就全被烧光了。」 「……抱歉，你不惜伤成这样也要采到药草，我却只是悠哉地待在家里。」 「别放在心上，毕竟这就是冒险者的工作嘛。再说……关于报酬，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好、好！男子汉大丈夫绝不食言！就算花上一辈子我也会付的！」 冈兹露齿而笑。 ＊??＊??＊ 对症下药后，坦塔眼睛的白浊立刻消失了。 虽然必须静养并持续服药一星期才能完全康复，但推测不会留下后遗症。纽曼表示已经没问题之后，便开始把器材收进提包里准备回家。 「医生，真的非常谢谢你！」 冈兹、娜欧和米德向他鞠躬，他则摇手说不必谢。 「幸好很快就能拿到药，应该也不会影响到视力，这都多亏了雷德。对了，不必付我诊疗费了，加到雷德的报酬里吧。现在血针菇变得很珍贵，我会和其他诊疗所的医生商量一下，然后谨慎使用的。」 纽曼从我这边得知情况后，便拉起我的双手，对我把血针菇采回来一事表示感谢。他还说要支付药草费，但我拒绝了。 冒险者采集的东西只能卖给冒险者公会，禁止直接交易。若要交易则必须另外取得许可。我在这里把药草卖给纽曼会构成走私，所以转让是最安全的方法。 「等我实现梦想之后，还要仰赖医生你的支持呢。」 「药店吗？像你这么优秀的冒险者愿意开药店的话，所有佐尔丹的医生都会很高兴的。开张的时候务必知会我一声，很多事情都要拜托你帮忙。」 「届时还请你多多捧场了。」 对药店来说，医生是老主顾。 现在卖个恩情，让他记住我的名字应该不吃亏。 纽曼又拉起我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便回自己家了。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冈兹等人也向我鞠了一躬。 「真的多亏有你相助，我再次向你道谢。」 「那么，趁还没忘记的时候来谈谈报酬的事情吧。」 「好、好！你千万别跟我客气喔！」 「嗯，你放心好了，我会毫不客气地拿走我最想要的东西。」 我将报酬的内容告诉一脸紧张的冈兹等人。 冈兹一开始还很惊讶，但很快就露出满面的笑容。 ＊??＊??＊ 我坐在长椅上，一边吃着从摊贩买来的炸地瓜，一边遥望着典礼。在舞台那边，长着浓密胡须的特涅德市长正在对亚尔贝致上谢意，并颁发双剑勋章。 在各地与魔王军的战火愈演愈烈之际，才打倒一头鸮熊竟然就值得一枚双剑勋章。用来表彰战功的双剑勋章反倒成为了佐尔丹的和平象征，这让我哑然失笑。亚尔贝将双剑勋章挂在脖子上后，市民便发出欢呼声。 「呿，他凭什么啊？明明引发了森林大火。」 「冈兹你在喔，来这里干么啊？你平常遇到庆典就会率先休假，但不是说今天不休假吗？」 「讲什么鬼话，谁要为了那种家伙的颁奖典礼休假啊。我只是来吃午餐的啦。」 冈兹手上握着篮子，里面装有三明治和油炸物等各式各样的食物。 他在我旁边坐下，从篮子里拿出炸白鱼吃了起来。 「在我看来，雷德你比那家伙厉害多了。」 「喔，那我就收下这个啰。」 我从冈兹的篮子里抽出一根香肠来吃。他露出生气的表情后，又立刻张口大笑。 我们就这样观赏了一阵子亚尔贝的颁奖典礼。 「亚尔贝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座城市打拼啊。」 「嗄？那家伙有吗？」 像冈兹这样住在平民区的居民，相当看不惯依然带有中央习性的亚尔贝。 王都流行的那种要穿好几层的礼服，在佐尔丹人眼中看起来很闷热。然而，市长和富裕阶层都很乐意接受中央的风格，所以他在上流圈很受欢迎。亚尔贝之所以做出那种打扮和言行举止，说不定是为了给上流圈留下好印象。 「不过，他也可能单纯只是无法适应边境地区吧。」 「你在说什么？」 「就是亚尔贝啊。别太苛责他。他从中央流落到这里，还以b级冒险者的身份待在连对付鸮熊都会陷入苦战的队伍，压力应该满大的。」 「是这样吗？」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努力撑着。我相信引发森林大火也不是他愿意的。」 「如果你觉得这样也好的话，那就算了。」 冈兹一脸不满地说道。虽然他认为应该是我……雷德要受到大家的肯定，但我想要平静度日，不需要那种东西。 看到亚尔贝走下台后，我便拍拍冈兹的肩膀向他道别。 明天还要去采药草。而且我虽然有向公会报告森林大火一事，但必须查清楚火灾蔓延的范围才行。 既然要开药店，就要比任何人都快一步掌握住剩余药草的位置。 因为我想要实现我在佐尔丹的梦想。 ＊??＊??＊ 「那道伤口……」 典礼结束后，亚尔贝与权贵人士聚完餐，终于剩下自己一人之际，他想起鸮熊被打倒时的模样。 「那不是我砍的……我的剑无法造成那种伤口。」 那从侧腹往上砍到肩口的伤口，像是用某种很钝的刃具强行砍出来的。 「比如说，铜剑。」 亚尔贝的脑中闪过原本想找来带路的d级冒险者。 那家伙佩带在腰间的……记得是铜剑。 「想太多了。」 亚尔贝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再说，那家伙也不可能出现在那里吧。」 ＊??＊??＊ 从那之后过了四个月又两天。虽然月历上差不多要迈入秋季了，但佐尔丹依然持续着高温不下的炎夏。山上也像是对其他地区流行的秋妆不感兴趣似的，还是展现出一片绿意盎然的风光。 发生森林大火的现场已经全被植物覆盖住，再也看不到黑炭了。 我来到距离市中心稍远的区域。 这里位于住宅区和工艺区的中间。从我居住的住宅区连排房屋走来要十分钟左右。当然，是一般人的速度。 「你终于来啦。」 「雷德哥哥！你很慢耶！」 冈兹和坦塔挥了挥手。他们两人都穿着整洁的礼服。 我也久违地穿上从租衣店租来的礼服。以前常常跟妹妹一起参加贵族和王族的聚会，所以我也有穿礼服的经验，但自从离队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穿。 他们两人背后是一栋全新的建筑物。虽然没有多大，但盖得很稳健牢固，看上去就会让人觉得很安心。正面的入口挂着一张招牌。 「雷德药草店」。 这就是我向冈兹要求的报酬。材料费我自己出，但工程费全免。如此一来，我当时的存款就够用了。 而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店铺顺利完工。 「大家都在餐点前等着，快点、快点。」 「哦。」 当我感动不已地抬头看着招牌时，坦塔就拉起了我的手。 走进屋里就看到冈兹的木匠伙伴、冒险者公会的职员、医生纽曼，以及我在佐尔丹结交的朋友等等，大概有二十个人正在等我。 「哦，主角来了。」 「雷德先生也完全习惯了佐尔丹的时间呢。」 我为了开店而在分类药品，结果时间过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快。换作在中央的话，主角迟到一定会引来挞伐，但在佐尔丹大家笑笑就没事了。 我搔搔头，向特地到场的人们道谢过后，餐会便开始了。 「今天的餐点是妈妈她们做的唷！」 仿佛自己的功劳一般，坦塔夸耀着母亲做的料理。告诉他很好吃后，他就笑着回：「对吧！」 坦塔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白眼病的后遗症。他的双眼依然像个少年熠熠生辉，和从前一样带着开朗的笑容帮冈兹和父亲做事。 纽曼再次为了能够及早用药一事向我道谢。 「订货单应该已经寄出了，你收到了吗？」 「嗯，明天傍晚就会请人送过去。」 头号客人就是纽曼，他答应会定期订购不足的药草。 我去商人公会登记店铺的时候，他也帮我说了几句好话，还告诉我可以从商人公会借到开业资金，而且利息能抵销第一年的会费。 虽说省了工程费，但我的存款几乎都拿去付材料费了，所以这真的是好消息。我也不必担心会因为缴不出第一年的会费而被剥夺营业权。 这是个非常好的开始。 「喂～你有没有什么抱负啊？」 冈兹朝我喊道。抱负吗……问得太突然了吧。 但是所有人都在看我，总得说些什么才行。 「呃，这个嘛……」 我原本想整理一下思绪，但又放弃了。 我不会再做那种表面工夫了。因为我现在不是骑士，也不是勇者的伙伴。 「托各位的福，我才能实现梦想，真的很谢谢大家。不过，我不打算勉强自己，而是用轻松愉快的步调来经营药店。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大热天，我也会想一边喝冰茶，一边和大家聊天。所以请你们不用客气，尽量来玩吧。」 大家笑着为我送上热烈的掌声。 于是，我在佐尔丹展开了经营药店的慢生活。 序章 启程之日 勇者露缇攻破四天王中的第二人——风之甘德鲁以及其居住的天空城一事，也传到了佐尔丹。 甘德鲁率领无数飞龙骑兵所组成的航空战力被誉为最强战力，至少得派高出五倍的兵力才有办法抗衡。不过这样一来，魔王军被削弱也是在所难免。 「露缇那丫头很努力嘛。」 在佐尔丹这种边境地区，魔王军的威胁仿佛远在另一个世界。佐尔丹的人们虽然也为联军的胜利感到欢欣鼓舞，但与其说是因为脱离了威胁，更偏向庆典那种喜悦。 匡当的声响打断我的思绪。那是挂在门上的铃铛声。 「欢迎光……什么嘛，原来是冈兹和坦塔啊。」 「嗯，我们来找你玩啰，这里还是一样冷清耶。」 「要你管。」 外面在下雨。木匠每逢雨天就会休假。 也因为白天的气温会超过三十七度，使得佐尔丹人在这个时期基本上都提不起什么劲工作。 冒险者们似乎也不想在这种又热又会突然下雨的天气工作，很多人通常夏天就会停工休息，靠冬天和春天存的钱过活。 不过，哥布林那种专司掠夺的种族，还有袭击人类的魔物可不会因为夏天到来就发懒耍废。 亚尔贝等责任重大的高阶冒险者都被派出去应对这些问题。而我忙着筹措店内商品，最近几乎没在从事冒险者活动。现在更重要的是，必须想办法解决来客稀少这个迫切的问题。 「你开店虽然才半个月，但营业额应该还不错吧？」 「毕竟药草也有批售给纽曼介绍的其他诊疗所。只是……」 「没有一般客人。不过，这种时期大家八成都懒懒地窝在家里嘛，可能连走到药店的力气都没有。」 「我还准备了夏季感冒的药耶。」 药品也有使用期限。放好几个月的药品和药草都不得不销毁。 过去我都是采到多少就卖多少给冒险者公会，尽管收购价是药品售价的五分之一以下，但两相比较后还是让我有点胃痛。 「别担心，客人之后就会变多的。」 冈兹哈哈大笑，但我笑不出来就是了。 「对了，雷德，你已经吃过饭了吗？」 「还没。」 「好，那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不了，我想减少外食的次数，我要在家煮。」 「咦？雷德哥哥会下厨吗？」 「嗯，会喔，不会下厨可当不了冒险者啊。」 吃饭皇帝大。在辛苦严峻的旅途中，吃饭通常是唯一的乐趣。由于我觉得吃难吃的食物是一种折磨，虽然清楚自己对战力毫无贡献，但还是学了一些料理技能。 一开始受到艾瑞斯的强烈反对，不过露缇和其他伙伴都给予肯定，过了一阵子之后，艾瑞斯也不再抱怨了，反倒还厚着脸皮要求续碗。 对于老是拖累队友的我而言，用餐时间是少数备受依赖的时候。 「没想到雷德会下厨耶。」 「当然比不上拥有『厨师』加护的专业人士啦，但以外行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喔。怀疑的话，要不要吃吃看啊？」 「可以吗？」 「嗯，等我一下吧。」 这间店也有附设我的起居处。在格局上除了店铺和储藏库之外，还有寝室、厨房、洗手间、客厅、调合工作间，以及培育药草的后院。 仔细一想，虽然空间还满宽阔的，但凭那点材料费真的够吗？搞不好是冈兹硬帮我做的。 我将储藏库里存放食材的柜子打开，思考要做什么。 「马铃薯沙拉、培根蛋和番茄汤，就这样吧。」 我将食材放进篮子，然后往厨房走去。 ＊??＊??＊ 「做好啰。」 我将餐点摆在客厅的桌子上。 「哦，我还在想你会端出什么料理，看起来很正常嘛。」 「毕竟我不是『厨师』，能做的就是一般家常菜而已。」 我可能让他们抱有太大的期待了吧。 我想表达的充其量只是以外行人来说算好吃而已，手艺本身并没有多厉害……不过算了。 「那我开动了。」 饮料是加了柠檬碎块的冰水。 餐后还准备了草本茶。这些都是采药草的时候顺便采的。 坦塔和冈兹用汤匙各自吃了一口培根蛋和马铃薯沙拉。 「味道怎样？」 「……不会吧？」 冈兹和坦塔定住了。 「怎、怎么了？不合你们的口味吗？」 「不是……真的很好吃。」 「雷德哥哥，你好厉害唷！比妈妈煮的还好吃耶！」 讲完这些，他们两人不再说话，安静地吃了起来。 我也暂时放下心，从汤品开始享用。嗯，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好吃。 吃完后，他们用满足的表情喝着草本茶。 「不过，为什么会那么好吃啊？料理本身明明很普通啊。」 「哦，这个嘛，我猜应该是调味料的功劳吧。」 「调味料？」 山上除了药草以外，还有形形色色的植物。 到山腰为止是热带到温带，再往山顶前进则是亚寒带气候，这座山采得到芥子、大蒜、肉桂及肉豆蔻等知名辛香料，还有丰富繁多的不知名香草群生丛聚。用这些材料做出的调味料会让味道变得更好……我是这么想的。 「这样喔，我没想到你是真的对料理很了解呢。」 「基本上都是野营时可以做的料理，比较讲究的料理或运用奇特食材的料理我就不会了。」 「不，已经够厉害了。你做的菜这么好吃，要开店绝对不成问题。」 「你再怎么捧我，我也只有茶可以招待喔。」 「这茶也很好喝呢。」 用来泡茶的香草也是在山上采的。我推测是以前住在佐尔丹的木妖精对香草进行过品种改良，后来这些香草就在山里自然繁衍起来了。这块大陆的许多蔬菜水果和家畜都是木妖精长时间改良野生品种后的成果。木妖精的国度在从前对上魔王的大战中灭亡，留存至今的血脉都是与人类的混血后代。像冈兹和坦塔这些被称为半妖精的妖精们都是木妖精的后裔。 然而，他们留下的自然科学相关知识也传承给了人类。我的药草和药品知识都是从木妖精的书籍上学到的。 店铺那边传来了铃铛声。 「是客人吗？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稍坐一下吧。」 「好。」 下雨天还有客人真是稀奇。我连忙回到店门口。 「欢迎……」 进来的是一名装扮奇怪的女性。 她全身罩着附兜帽的长袍，还用围在脖子上的红色方巾遮住嘴巴。 从兜帽缝隙可以看到她的几缕流金灿发。 她佩带着两把大曲剑，缀有狮鹫羽毛的剑柄从腰间露了出来。 佐尔丹的居民都认识她。 她是另一名b级冒险者，但实力远在亚尔贝之上。她从不和人组队，总是独自行动，却得到了相当于一支b级队伍的评价。 如果在队伍中发挥实力的话，她会是a级或在此之上的高手。 她的名字是莉兹蕾特，大家都简称她为莉特。她在佐尔丹似乎不用莉兹蕾特这个名字，而是以莉特的名义在进行活动。 莉特看到我便拉下兜帽，用仿佛映照出天空的蓝眸凝视着我。 「……吉迪恩，你真的在这里呀。」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吗？我不禁绷紧了表情。 她的真名是莉兹蕾特·渥夫·洛嘉维亚，是洛嘉维亚公国的第二公主。 虽然时间不长，但她过去曾是我和露缇的队友。 英雄莉特是她的别名。她在洛嘉维亚的别名被冒险者公会记录下来，在佐尔丹也同样使用了这个名字。 ＊??＊??＊ 我请冈兹他们回去了。他们见到这名佐尔丹最强冒险者很震惊，还相当怀疑我们的关系，但我解释是要商量药品的事情，他们理解后便离开了。 而我们现在正隔着客厅的桌子相对而坐。桌上的茶没人碰，兀自冒着腾腾热气。 「呃……那个……其实，我在这里叫做雷德。」 「我听说了。」 虽然莉兹蕾特在洛嘉维亚是第二公主，但她化名莉特，曾经溜出城堡去参加竞技场，还以佣兵的身份上战场对抗过魔王军。 我们在旅途中遇到她，尽管一开始不对盘，不过我们将陷入困境的她救出来之后，一起突破敌军的包围去呼叫援军，有过一段共患难的冒险。 她原本很犹豫要不要就这样加入队伍，但最后还是与我们道别，留下来复兴因为战争而满目疮痍的洛嘉维亚公国。 我隐隐觉得，如果稍微改变一下措词的话，她可能就会成为露缇的伙伴了。 「我表现得太活跃了，开始出现推崇我取代身为皇太子的弟弟成为女王的声音，所以我在家中掀起骚乱前逃了出来，打算在边境玩到舆论平息下来为止。」 佐尔丹的高难度委托都是由她和亚尔贝解决的。相较于亚尔贝总是以权贵人士为优先，通常会避开不划算的委托；莉特则会率先解决困难的委托，因此莉特比亚尔贝更受大众欢迎。 不过我也懂了，如果理由是这样的话，当冒险者就是一种兴趣了。她是为了享受成就感才承接高难度委托，而且也从家里带了丰厚的资金过来，不愁没钱花…… 「话说，雷德这个名字……莉特，雷德，有点像呢。」 「对、对啊，其实我自己想不出名字，就参考了一下。」 其实不仅如此。我看向莉特的红衣服。 在思考成为冒险者所要用的假名时，我想起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冒险者莉特的身影，所以会取雷德这个名字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注：雷德的读音与red（红色）相同） 但太羞耻了，我说不出口就是了。 「……哦，原来是以我当作参考呀。」 「抱歉，取了这种容易混淆的名字。虽然事到如今也已经没办法更改了……但还请你原谅。」 「……好开心！」 「咦？」 莉特拉起围在脖子上的方巾，遮住嘴巴窃笑着。说起来，与她初次相会之际，看到她掩嘴笑的动作时，我好像就开始怀疑她可能来自上流阶级。但公主这个身份真的是料想不到。 「原来你还记得我呀。」 「我当然记得，即使时间不长，但毕竟也曾是伙伴啊。」 而且还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武斗派公主，肯定会留在记忆里。 「伙伴……你现在还愿意这么说呢。」 莉特微微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记得当初道别时，莉特曾说过「对我而言，你们是第一支足以称为『真正的伙伴』的队伍」这样的话。 她第一次组成的队伍，在面对强悍的魔物恶魔剪刀手之际，丢下她逃走了。 当时，同样在追恶魔的我们与她会合，齐心协力打倒了敌人，从那之后，她的态度就软化了许多……其实也没有，她甚至为了掩饰害羞，还变得更爱跟我们唱反调。 露缇似乎觉得她很麻烦，但我看到她总像只小动物一样凑过来，觉得跟她说话很有趣，所以经常陪她聊天。 「所以，吉迪恩……在这里要改叫雷德吧？雷德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这个嘛……」 老实说，我不想坦承自己是被嫌累赘而惨遭踢出队伍……但不解释的话，她大概也不会就这样罢休吧。而且还必须要求她保密。 没办法了。 「说来很丢脸就是了……」 我下定决心后，一鼓作气地全盘托出。 ＊??＊??＊ 「这是怎样嘛！」 我坦白说出一切后，莉特似乎发飙了。 「大家不是一直并肩作战的伙伴吗？这太奇怪了！」 「话是这么说，但艾瑞斯讲的也有道理。事实就是我真的是累赘。」 「那才不是事实呢，雷德你总是绞尽脑汁要让队伍的运作更顺利吧！」 这么说来，我也有意识到自己在战斗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确实花费了不少心思，试图在其他方面派上用场。比如说下厨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照顾伙伴们的身体状况、在新城镇打听消息、筹措消耗品、管理收支、与希望和勇者见面的权贵人士进行交涉…… 「你根本做了一堆工作吧！」 「你这么说也没错。」 莉特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不断低哼着。 「别那么生气啦，我有可能会因为跟不上战斗而在中途倒下啊。在演变成这种情况前退出，到佐尔丹开药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更想知道，少了付出那么多的雷德之后，露缇他们真的不要紧吗？」 「我想没问题吧，他们好像还打倒风之四天王了。」 话虽如此，这个消息是辗转经过许多人之后，才传进远离前线的佐尔丹。 打倒风之四天王一事应该不至于误传，但打倒的方法就没办法期待正确性了。 要说不担心的话，那是骗人的…… 「不过我都离队了，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吧？露缇也是一路跟我旅行过来的，相信她总会有办法的。」 我无法否认这番话有一部分是说给自己听的。 然而，我早就不是露缇的伙伴了。身为哥哥的我，能为心爱的妹妹做的事情……已经没有了。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在这里说得再多，艾瑞斯也听不到啊。」 「唔～也是啦。」 莉特看起来还是很不服气，而我在安抚她的时候，不经意地看到了桌上的杯子。 「茶都凉了，我去重泡。」 「咦？不用了啦，怎么好意思。」 「难得又见到了你，我想让你在最佳状态下品尝到一杯细心冲泡的茶，而不是之前用现成的东西所泡的茶。」 我过去只会在城外营地或前线阵地做东西，所以都是拿现有的材料来下厨，或是从路边草堆里搜集能当茶叶的少数几种香草来泡草本茶，那些都不是万全的状态。但现在不同了，我调查过山上的植被后，挑选出不输给市售品质的茶叶，用的水也是真正的纯净水，而不是借由魔法制造出来、带有一点矿物味的水。 看到莉特连忙要拿起杯子，我制止她后，返回厨房重新泡茶。 我把装有水的锅子放在火炉上加热，不久便冒出了水蒸气。 我认为临近沸腾的温度最适合泡这种茶叶，所以为了不错过那个瞬间，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微微荡漾的水，静静等待。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为年幼的露缇做热牛奶的事情。虽然当时没有砂糖，但我把从森林采来的蜂蜜滴进牛奶让露缇喝过后，总是板着脸的露缇先是一脸惊讶，然后看了看我，接着发现自己一口气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到剩一半，便珍惜地小口小口啜饮起来……喝完后，她用心满意足的表情长舒一口气。 露缇生来就拥有「勇者」的加护，也给人一种达观超脱的感觉，但她当时像小孩子一样喝着牛奶的可爱举动，我依然记得很清楚。 「差不多了。」 我从火炉上拿起锅子，将水倒入放了茶叶的茶壶里。 一股茶香扑鼻而来，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 「真好喝……」 莉特一脸满足地叹口气。 虽然她的动作和当时的露缇截然不同，但我还是暗自感到很满意。 「其实我那时候也很惊讶勇者队伍野营的伙食这么好，不过，用了更讲究的材料之后，泡出来的茶甚至比宫廷的茶还要好喝耶。」 「你这就恭维过头了啦。我的料理技能只有1级，虽然应该有能力补正，但也绝对比不过专业人士的。」 「可是……」 莉特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那么，可能是因为这是你亲自为我泡的茶，所以才会这么好喝吧。」 她轻声喃喃说道，然后红着脸笑了起来。 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她并不是这么坦率的人。于是，我回忆起还在勇者队伍时的事情。 ＊??＊??＊ 记得第一次遇到莉特是在阿隆诺，那是在她的故乡洛嘉维亚公国临近南方国境的一个城镇。 我们之所以造访洛嘉维亚公国，是因为得知他们因为魔王军的攻势而陷入苦战。洛嘉维亚公国是战略要地，一旦被攻占就会导致很多国家遭到孤立，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守住这个国家。 当时的勇者队伍是「勇者」露缇、「贤者」艾瑞斯、「武斗家」达南、「十字军」蒂奥德莱，以及身为「引导者」的我。 我们五人在酒馆一边吃饭，一边交换各自在城中搜集到的消息。 事情发生的时候，贤者艾瑞斯正在讲述有人目击到魔王军斥候。 「哟，小姑娘，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啊？」 耳边传来油腔滑调的声音，我往柜台的方向看过去，便发现一个眼神不怀好意的驼背男人在跟穿着黑色兜帽长袍的女性搭话。 那是个脸颊削瘦、肤色看起来不健康的男人。 他腰间挂着一根用皮革层层卷住的铅棍，那是名为包革金属棍的武器，目的在于打晕对手，而非致人于死地。这东西也会用来抓奴隶，我在当骑士的时候取缔过好几次，所以我对这武器没什么好感。 「欸，别不理人啊。我叫狄尔，在桑兰好歹也是名声响叮当的佣兵，你应该听过吧？没有喔？算了，只要陪我喝一杯就行了，可以呗？」 男人探头从兜帽的缝隙打量女子的脸庞。 「咻～很可爱嘛。」 男人吹了声口哨，这么说道。每个城镇都有这种人。我和露缇站起身，朝男人走过去准备制止他的行为，然而…… 「痛痛痛痛痛！」 长袍女子抓住男人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反扭过去。 她就这样用力地把男人推开，然后站了起来。 「你、你搞什么鬼啊！」 她拉下长袍的兜帽。 只见一头金发轻轻摇曳，看似坚毅的蔚蓝眼眸绽放出光采，她微微勾起一抹大无畏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推倒在地的男人。 「可、可恶！」 男人试图站起来，右手还为了发动魔法而准备结印。 「火球术吗？」 那是引发火焰爆炸的火魔法，绝对不能在这种室内施展。我连忙要阻止他，结果在魔法发动前，她就拔出缀着狮鹫羽毛、内侧为独特的弯钩状曲剑，抵住了男人的脖子。 「你是不是找错搭话的对象了？」 「对、对不起！饶了我吧！」 男人一副酒意全醒的模样，苍白的脸庞颤抖着，当下转身就逃。 什么嘛，原来不需要我们插手啊。 放下心后，我和露缇便打算回到原本的座位……但长袍女性那双坚毅的眼眸移向我们这边。 「你们觉得我需要帮助吗？」 「看来是多管闲事了。」 我赔笑说道。 那个女性猛然伸出手指，指向我旁边的露缇。 插图p081 「没错，就是多管闲事！区区魔王军，就算没有勇者，我们洛嘉维亚公国也有办法解决掉的！」 洋洋得意地如此放话的女性便是莉特——莉兹蕾特。 这就是我和莉特的初次相遇。 ＊??＊??＊ 洛嘉维亚的近卫兵都是经过重重训练的一流战士，住在山岳地区的山民还会提供丰富的木材。 连基层士兵都配置了以那些木材为燃料所打造出的高品质武器，因此洛嘉维亚公国绝不可能输给魔王军。莉特挺起傲人的胸部说明完后，便举步离去了。 「我猜，她应该是特地在这里等我们来吧。」 消息灵通的情报贩子想必早就知道勇者要来洛嘉维亚了。 要找个地方落脚的话，就会选阿隆诺；要搜集情报并集合的话，就会在城镇的中心。如此一来，这间酒馆便是最佳选择……她大概就是这样猜中的吧。 「…………」 露缇一脸不满。看到她的表情，我便露出苦笑。 「虽然现在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了，但还没从王都启程的时候，不也是费了一番工夫才让大家相信你是勇者吗？」 「我知道。」 尽管如此，露缇依然有点不高兴地回到了座位。 ＊??＊??＊ 「我、我投降！」 十一名地痞流氓如今只剩下一人。男人按着挨揍的脸庞，丢掉了棍棒武器。 「真是的。」 这些男人全都是纠缠黑袍女子的男人分别花1佩利银币雇来的流氓。他们似乎打算埋伏起来，再伺机袭击她。我在打听消息的时候无意中得知这件事，便决定顺手收拾掉他们。 「你、你该不会是那个女人的同伙吧？」 「不是，我跟她根本没好好说过话，只在酒馆见过一面而已。不过，就算我没帮她，她大概也能轻松反杀吧。」 「那家伙有那么强吗？」 「才一面之缘我也不清楚，但你们不知道吗？她穿着黑色长袍，有着一头金发，使用的武器是曲剑。」 「你说什么？那不是英雄莉特吗？」 男人们一片哗然。 其中还有人抚着胸口，庆幸被我阻止了。 「英雄莉特？很有名吗？」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当然有名啦！说到洛嘉维亚的英雄莉特，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最强a级冒险者耶……别说一枚银币了，就算捧来一千枚我也拒绝。」 「虽然是整个队伍得到a级评价，但听说几乎是莉特一人的功劳喔。」 「她还是本国的竞技场冠军呢。尤其是在对付人型生物方面，她是无人能出其右的高手。」 这些流氓明明跟她素未谋面，却都有点自豪地细数起英雄莉特的事迹。 「原来如此，这样确实是不会想对她出手。」 「当然啦，对她出手反而是我们遭殃哩。」 他们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反正已经动手教训过一轮了，而且他们也没有得逞。 「好，你们可以走了。」 我摆摆手后，那些男人就看似欣喜地道谢离开了。 尽管拖着被痛揍过的身体，他们却还是互相分享自己所知的英雄莉特的英勇事迹。那副模样有如小孩子一般，我不禁笑了起来。 翌日，昨天被我痛揍的其中一个流氓，带着开心的表情告诉我，那个相信同伙在埋伏而单枪匹马去袭击莉特的男人，似乎被打个半死后逃离城镇了。 「我就说英雄莉特惹不起吧。」 流氓仍旧是一副自豪的模样。几天后，莉特来到我们留宿的旅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一脸不高兴地点了餐，沉默地吃了起来。 她有时候会瞪向我，然后嘴巴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一语不发地离开旅馆了。 ＊??＊??＊ 「莉特那时候凶巴巴的呢。明明并肩战斗过几次，却总是在抱怨。」 「可、可是，你想想，调查山村那次我也坦率了不少吧？」 「呃……」 回想过去的记忆，我偏过头。那叫做坦率吗？ 当时，我们和莉特的队伍仿佛在竞赛似的，调查着山中村落的异状。 那里是樵夫们居住的村子，村里制作的薪柴都会成为洛嘉维亚的工房燃料。洛嘉维亚之所以被称为军事大国，就是因为工房大量生产优良武具，连基层都能得到配给。 但薪柴的供给突然停滞了下来，前去调查的冒险者和骑士也有去无回，于是便由我们去一探究竟。而莉特的队伍也说他们要自己解决，硬是掺和进来。 「是说，今天也没有进展吗？」 黑袍少女……莉特朝我说道。 我坐在村中小广场的圆木桌上，正在啃水果干和饼干这些保久食品。 「我看你连三天都很晚才孤零零地吃午餐。」 莉特窃笑着。现在是下午三点，以午餐而言确实算晚了。她在我对面的圆木桌坐了下来。 「就算是勇者，在情报搜集方面也没有多厉害呢。」 「是这样没错。」 的确，「勇者」露缇对于情报搜集并没有「特别」在行。光就这一点而言，还有其他更多优秀的加护。 举例来说，莉特的加护「精灵斥候」就具备能够追踪脚印和发现蛛丝马迹等优秀的技能。 相对之下，我们基本上是以战斗能力为优先。调查方面都是交由「贤者」艾瑞斯和「十字军」蒂奥德莱的魔法，或是以我当骑士的经验来对应，不过并不是我们所擅长的领域。 我们的目的是对抗魔王军，最重视的就是战斗的胜利。只身潜入魔王军的兵营，打倒敌军指挥官之类的作战可说是家常便饭。 「哼哼，我们的调查可是很有进展喔。」 莉特洋洋得意地说道。 「是喔。」 「想知道吗？」 「对啊，告诉我吧。」 「那你说『小的愚笨，恳请莉特大人指点』，我就告诉你。」 「小的愚笨，恳请莉特大人指点。」 「咦？」 听到我这么说，莉特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就消失了。 「牺牲我的自尊就能拯救洛嘉维亚的话，简直太划算了，要我说几遍都行。」 「你、你干么啦，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嘛。」 「呵。」 这次换我窃笑了，而莉特则满脸飞红地瞪我。 「你是怎样？突然笑起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原来莉特也会乖乖道歉了啊。」 「你、你这家伙！我不告诉你了！」 「抱歉啦。所以，你那边查到了什么情报？」 我似乎惹莉特不开心了，只见她撇开脸抗拒了一下子，但到头来还是夸张地大叹一口气，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便开始告诉我情报。 「我调查过村子周遭，北方有近期频繁出入的足迹。」 「北方啊，记得那边有用来进行砍伐作业的山中小屋。」 「但是，目前正在进行砍伐的是东北地区喔，我亲眼确认过了。」 「你的两个队友现在也在监视那里吧？」 「原来你知道啊？」 「当然了，虽然不擅长调查，但还是看得到眼前人们的动向。」 「哼。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我派了两个人在那里？」 「因为照理说木材的供给已经停滞了，砍伐作业却照样在进行啊。」 莉特感到无趣似的瞪着我。 「什么嘛，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你这人真没劲。」 「谢谢夸奖。那你知道砍下来的树木消失到哪去了吗？」 「才埋伏三天而已，还没有收获啦。」 「没有搬运木材的痕迹吗？」 莉特的脸庞蒙上一层阴影。 「这个嘛……目前还没找到。」 「是魔法吧？」 「应该是。」 遇到莉特这样的冒险者，要搬运木材这种巨大物品却不让她追查到一丝痕迹是不可能的。 那么，我能想到的，只有用魔法让木材飘在空中，或是缩小成装得进袋子的大小，又或许是用空间收纳〈portal〉来搬运。 「你觉得村民为什么没有求助？」 「可能有人质吧。这村子的老人和小孩都少得要命，但家里却收着玩具之类的育儿用品。」 这三天来，我趁没人在的时候把民居都调查了一遍。 虽然没有找到躲起来的人，但家中的生活感和实际居住的人数让我觉得事有蹊跷。村民的父母或孩子大概被抓去当人质，迫使他们只能言听计从吧。 我的伙伴们在村外分头进行调查，寻找人质的所在地。村里就由我一个人负责，所以我才会像这样独自吃午餐。 「这表示对方具有管理人质的组织能力。」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路上的盗贼或哥布林干的吧？」 「我本来就已经猜到啰。」 我们为了确认彼此结论是否一致，同时扬起声音说道： 「「魔王军。」」 该说果然不出所料吧，我并不意外。 不过，若是牵涉到魔王军的话，幕后黑手想必不好对付。 「我说莉特，我们现在应该要一起行动吧？」 「嗄？我跟你们？少开玩笑了！」 莉特站起身，一根手指直直指着我。 「就算没有你们的协助，区区魔王军我三两下就收拾干净了。魔王军之前袭击过两次，但都被击退了，洛嘉维亚才不需要什么勇者呢！」 「可是，过往攻打进来的都不是主力军，而是兽人部队吧？这次有恶魔士兵的步兵方阵〈tercio〉，风之四天王甘德鲁麾下的飞龙骑兵也会随行，指挥官还是魔王泰拉克逊的同族，阿修罗恶魔的将军。」 「那又怎样？」 对于我的警告，莉特用鼻子哼笑了一声。 「洛嘉维亚公国自建国以来，从未发生领土遭夺的情形。无论是五十年前哥布林王穆尔加尔加横行肆虐之时，还是七十年前爆发雷龙战争〈lightning dragon war〉之时，洛嘉维亚都不曾吃过败仗。我们这次一样会亲赴战场，然后拿下胜利，仅此而已。」 「但五十年前的战争中，你的叔祖先王向中央求援了。明知有提高胜率的方法却不用，这总不会是洛嘉维亚的荣誉吧？」 听我这么说，莉特顿时语塞，视线游移了一瞬。 「为什么你对我国历史这么清楚啊？」 「若不了解对方，要怎么并肩作战？贵国先王是了不起的英雄，没几个国家能安然无损地撑过那次哥布林暴增的混乱局势。」 莉特涨红了脸，她用脖子上的方巾遮住嘴边。 不过，她随即露出认真的表情，用意志坚定的眼眸凝视着我。 「看来你做过了一点功课嘛……但是不行，这件事我要自己解决，这样父亲也不用把近卫兵队的一部分指挥权交给勇者了。」 「……这样啊。」 这就是莉特如此执拗不悟的原因。 她所尊敬的师父盖乌斯是近卫兵长，而她的父亲洛嘉维亚国王指示盖乌斯把一部分的指挥权移交到我们手上。 莉特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再加上她本来就属于溜出城堡自由过活的性格，所以想证明他们自有办法应战，不需要依赖勇者的协助。 但以我们的立场而言，能够借到洛嘉维亚最强的近卫兵队，即使只有一部分也同样意义重大。及早得到可以自由调派的部队就不会造成遗憾的事情，毕竟从过去至今已经发生太多次了。 因此，在解决山中村落面临的危机上，我们和莉特他们各有各有的盘算。 「那就没办法了。」 不管说什么莉特大概都不会让步吧。只能透过解决这桩事件，以及今后与魔王军的战争来让她了解并认可我们。 「你知道会是在北方的哪一带吗？」 我摊开地图。莉特则叹口气，坐在我旁边探头看地图。 我将袋子和水筒递给她，袋子里装着我刚才在吃的饼干。 「干么啊？」 「你那边吃东西也不方便吧？」 我之所以待在村子里却还在吃自备的干粮，就是在提防被人下毒，毕竟不晓得被以人质要胁的村民会做出什么事情。虽然目前住在村长家，但在厨房发现了有毒的红萝卜干，只不过对方表示是用来驱鼠的。 最重要的问题是，即使已经识破被下毒一事，他们还是会出于命令而继续下毒。对莉特——莉兹蕾特这名洛嘉维亚王族下毒，就算是被逼的，光是这个事实就足以被判处极刑。 因此，我们和莉特他们打从第一天就拒绝了村里提供的饭菜，靠自备的保久食品凑合着吃。不过，就我所看到的，莉特他们吃的都是盐渍的肉和蔬菜，虽说不差，但连吃好几天一定会腻。 「要是很难吃的话，我可会生气喔。」 尽管嘴上这么说，莉特依然老实地接过袋子，拿起烤得偏硬的饼干吃了起来。 「嗯……」 「怎么样？」 她有一瞬间扬起了嘴角，我看得一清二楚。 「很、很一般般啊。」 见她连忙掩饰，我忍不住笑了。而她虽然愤愤不平，还是伸手拿了下一块饼干。 「这是在哪里买的？洛嘉维亚应该没有吧？」 「嗯，这是我自己做的。」 「什么？你说这饼干？自己做的？」 莉特一脸惊讶地来回看着我和饼干。 「为什么要自己做？」 「每天吃盐渍的保久食品会腻啊，烹饪技术在长途旅行是不可或缺的。」 莉特啃着第二块饼干，思忖了一下。 「嗯，你说的没错。」 她坦率地点了点头。 「喏，我是不是很坦率？」 莉特针对当时那句话这么说道。 「有吗？」 虽然聊起往事令人会心一笑，但对于莉特表示自己很坦率这一点，我不得不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莉特似乎也因为回想过去的自己而觉得好笑，脸上同样带着笑容。 「再说，当时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藏在北方据点的恶魔剪刀手，结果一起奋战过后，你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我忘光光了。」 「『还算有点本事嘛……但别搞错了，我刚才只是有一点点认可你们而已！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喔，你们可别得意忘形啊！』没错吧？」 莉特双手捂着脸伏在桌上。 「呜呜，我也有很多苦衷嘛！」 我模仿她当时为了掩饰害羞而装凶的模样，这行为看来让她很难为情，连耳朵都变红了。 当莉特真正变得坦率起来，应该是在跟那支魔王军的将军——阿修罗恶魔锡桑丹决一死战的时候吧。虽然那场战役的结果，绝对称不上值得高兴就是了…… ＊??＊??＊ 莉特与洛嘉维亚的冒险者们原本要从敌军大本营后方进行突袭。 魔王军的袭击队步步进逼，指挥官是六臂将军锡桑丹，他与魔王泰拉克逊同属一支种族，也就是组成魔王军主力部队的阿修罗恶魔。 这次来袭的不是兽人，而是恶魔重装步兵队与飞龙骑兵，连洛嘉维亚的精锐兵也抵挡不住，国内已经有许多堡垒、城市、聚落都遭到压制，战局陷入劣势。这一战若是败北，洛嘉维亚便没有未来可言。 对敌人展开佯攻的是莉特的剑术师父，即近卫兵长盖乌斯和近卫兵队。 原先溜出城堡当个冒险者四处闯荡的莉特，也因为城池沦陷的危机而返回，与我们一同守住最后防线。 她被誉为英雄莉特，又成功守住濒临沦陷的西门，但即便如此，多数骑士依然反对她的突袭作战，说太危险了。 只有盖乌斯力排众议支持她的作战计划，且承诺会出动自己的兵力。 然而，当时真正的盖乌斯已遇害，那是锡桑丹用魔法变身后顶替的。 指挥官变成敌人的情况下，纵然是精锐的近卫兵队也无从对抗，最终尽数覆灭。 莉特的部队本来打算从后方进行突袭，却遭到准备万全的魔王军团团包围，只能坐以待毙。 「你把盖乌斯……把师父怎么了！」 「吃了啊，因为我需要他的记忆，『我亲爱的弟子』。」 锡桑丹用她敬爱的师父的语气如此说道。莉特怒吼着扑向他，但立刻就被无数魔物捉住并按倒在地上。 「用你受领民尊崇的英雄外貌来夺取这个国家肯定不费吹灰之力，不知你觉得怎么样啊？」 说完，锡桑丹用盖乌斯的面容笑了起来，莉特的泪水终于溃堤。 重要之人亡故，而且从现在开始，其他重要的人们也会一个一个因她而死。 因此她哭了。战役结束后，莉特对我倾诉了这一切。 当时，她听到「咻！」一道破风声。 下一瞬间，我的剑就插在锡桑丹的肩膀上。 「喂，吉迪恩！这比原来的计划还要快啊！」 艾瑞斯的抱怨声传来。队友还有二十秒才会抵达包围网，我的脚程比队友还要快，因此先一步来确认敌军的情况，但在与其他人会合之前，我就沉不住气地冲出去。 敌军顶多混乱十秒，之后他们就会保护锡桑丹。在缺少队友的情况下，要讨伐锡桑丹会比较困难一点，然而—— 「我怎么可能放着莉特不管！她可是伙伴啊！」 我这么喊道，然后砍倒压制着莉特的魔物。 这把剑以前是死灵骑士守护地下坟墓的爱剑，据说是一把只要挥动就能唤醒雷电的宝剑。 「唤雷剑」出鞘后，剑身沐浴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魔物畏惧地往后退去，仿佛是害怕打雷的小孩子。 我们在紧要关头得知盖乌斯遭到杀害，便追着莉特而来。 「吉迪恩……」 「莉特，收起你的泪水！如果你也是勇者的伙伴，那你就该拔剑对准仇敌，而不是在这里哭！」 「嗯、嗯！」 莉特用被泥泞弄脏的袖子擦掉眼泪，恢复战士的表情，拾起掉在地上的剑。 「露缇他们应该不用一分钟就能突破重围，在那之前要阻止盖乌斯……阿修罗恶魔从这里逃走，办得到吗？」 「没问题！」 「很好！」 我们朝仍处在混乱中的锡桑丹砍过去。 「竟然是勇者？」 锡桑丹看着冲过来的露缇叫道。 即使还没抵达现场，但想必勇者的武威足以削弱锡桑丹的剑气吧。 我们一边保护着彼此的背后，一边大吼着挥剑攻向四周涌来的无数魔王军。 ＊??＊??＊ 与久别多时的挚友聊起往事后，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雨停了，佐尔丹的太阳已经离地平线相当近，大概再过不久太阳就会染红，降下暮色包围住佐尔丹。 尽管如此，我们依然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继续重忆当年。 后来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这时，莉特游移了一下视线之后，开口了。 「雷德，问你喔。」 「什么事？」 莉特注视着我的双眼。 「我可以在这间店工作吗？」 「咦？」 我不禁发出呆傻的声音，没想到她会蹦出这句话。 「雷德＆莉特药草店，不觉得这个店名念起来也很顺口吗？」 「慢、慢着，你可是佐尔丹唯二的b级冒险者耶。」 「我会引退的。」 「不不不，先等一下啦！」 莉特到底在说什么啊？ 竟然想在一间从中午到傍晚都没有客人的店工作。 「就像你看到的，我这间店才开没多久，生意也不好，没有闲钱请人喔。」 「但你去采药草的时候，谁来给你顾店？要是整段期间都关店也太可惜了。」 「唔，这个嘛，是这么说没错，但根本没客人啊。」 「先别担心客人这些问题，你才刚开店而已吧？今后会愈来愈多的。我参观一下店里喔。」 「唔唔？」 莉特站起身，在我的店里逛了起来。 「店里有一个柜台，两侧立着陈列架。嗯嗯，真简约呢。」 「因为我只有摆出一般药草和药品而已，数量较少的商品和需要谨慎保管的商品会存放在储藏库里，或是种在后院。」 「工作间很宽敞耶，这样也可以让助手使用呢。」 「虽然我暂时没有请人的打算，但应该够我跟你一起使用。」 「然后是厨房、洗手间、寝室和刚才我们用来聊天的客厅，你这间店很棒嘛。」 「对吧？」 莉特一边应声点头，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 我仔细一听，才发现她似乎是在算东西。 「考虑到佐尔丹的经济规模和雷德的技能，扣掉经费、设备维护费和税金后，月收大概是180佩利银币吧。」 「什么？……是这样吗？」 光是把花两天采来的药草卖给冒险者公会就能赚100佩利左右，但开店一个月竟然只能赚180佩利。 「不会吧，药草我会自己采，所以不用算原料费喔。」 「就算是药草，也不会消耗掉太多呀。公会是把药草批售给药店，但你的贩售对象是顾客和医生吧？所以采来的药草要花一段时间才卖得完。我想，一个月采一次药草应该就够了。」 「唔呃……」 有这么不好卖吗？药草的用处明明很多。 「再说，你可能因为很快就当上骑士，之后也都在和勇者一起冒险而忘了，一般人每个月的生活费大概就30佩利喔。」 「嗯，这我知道……」 「普通药店一个月能净赚150佩利的话，生意已经算是相当兴隆了。我刚才说的180佩利，是指附近居民都知道你这间店，并且充分发挥出事业潜力之后所估算的结果喔。」 冒险者公会收购药草后，会以更高的价格卖给药店或旅行商人。虽然我直接卖给这些对象应该更赚，但仔细想想，能够总是这么好卖是因为冒险者公会有足够的销路。 个人商店即便有储备药品，要卖完也需要花点时间。 我原以为开了店就有办法，但看来是太天真了。 「不过也是，生活费有30佩利就够了呢。」 如同莉特所说，我很快就当上骑士，后来也一路平步青云，还获得巴哈姆特骑士团副团长的头衔。当时的生活费大约一个月3000佩利，过着相当于上级贵族的生活，不仅住的地方是宫廷用地内的宅邸，还有照顾生活起居的女仆。和露缇旅行的时候，与魔王军战斗的战利品、地下城的财宝等等合计起来就有数万佩利的收入，而购买高价灵药、陆陆续续地更换以稀有矿石打造的武器等等的支出也非常可观。 我对他人的经济状况可能有点不够敏锐。 「我都没注意到……话说你很懂耶。」 「我好歹也是公主嘛，在宫里学了很多东西，而且我外出的时候不是当过很多间店的保镖吗？那些店家也会跟我聊经营的话题。」 莉特挺起胸，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让我想起刚认识没多久时那个好胜的她，不禁笑了出来。 「另外就是，我觉得最好准备一些独门秘药……不过，你的正职不是『药师』，可能没有多少调合配方……」 「唔，这个的话，我有算是很罕见的配方喔。」 「咦，有吗？」 其实研发调合配方跟技能无关，配方纯属知识问题，跟技能有关的只有调合药品的阶段。 但就算发现有用的配方，若不具备等级相应的技能也没办法实际做出药来，所以现实中一般认为必须拥有「炼金术师」或「药师」的加护，才能研发出新的调合配方。 不过我一直在摸索没有固有技能的情况下能做些什么，而且在旅行途中也有机会接触到现代、过去，甚至是木妖精和灭绝于遥远过去的古代妖精时代的文献，汲取其中的知识。 在调合知识方面，我有自信绝不会输给专业的「炼金术师」。不过，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话，感觉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我不会说就是了。 「记得应该是放在储藏库里吧。」 我和莉特来到储藏库。 「可以在佐尔丹做的独创药是这两种。」 我从抽屉取出装在廉价药水瓶里的灰色药，以及只有小指头大小的药丸。 「有什么效果？」 「我把这个药水取名为增量药水。」 「增、增量药水？」 「嗯，以五倍的比例加入现成的魔法药水搅拌过后，原本的药水就会增加为五瓶的分量。」 所谓的魔法药水并不是具备药草所赋予的效能，而是封入魔法的药水。白莓经常用来当作魔法药水的触媒。 白莓本身对人体没有特殊效果，但使用白莓的萃取液，或是配合想贮存的魔法来使用各种相应的材料，便可以将魔法封入药水。 喝下魔法药水后，就能获得等同于发动魔法的效果。 只不过，由于不喝就没有效果，因此做成药水的魔法以治疗和辅助较为普遍。即使将攻击魔法做成魔法药水，也必须让对方喝下去才会产生效果。 但是，魔法药水的价格极其昂贵，像是封入1级回复魔法、每个城市都有流通的治愈药水也要价50佩利，那是一般人、基层佣兵或卫兵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使用的救急药品。 不过，冒险者一旦升到c级以上，每次战斗结束都要一边狂灌治愈药水，一边对付强敌就是了。 「增量药水的材料费大概5佩利，若要上市贩售的话……我、我觉得，可以卖四倍的价格，也就是20佩利左右。考虑到能用这个做出四瓶市价750佩利的特级治愈药水，所以我想，呃，应该会卖得很好……吧……」 莉特就这样拿着增量药水，神色凝重地盯着看。 奇怪，我还以为这是划时代的产品。旅行时，我也用增量药水来增加特级治愈药水和魔力药水，连艾瑞斯也老老实实地在使用，一句抱怨都没说。 「这个……不能卖啊。」 「不会吧……有什么缺点吗？」 我垂下肩膀。唉，我原本对这个药水很有自信的，没想到不能卖。 「不是有什么缺点，而是卖这个东西会造成药水价格出现大变动啦！因为只要付过去的五分之一价格就能买到呀！」 「可、可是能够增加的只有药水而已，所以我想应该没问题才对。」 「这种药水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大问题啊……若是拿来卖的话，冒险者公会、商人公会、魔术师公会、圣方教会，可能连盗贼公会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本来想笑，但看莉特的表情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这只是药水耶，又不是价值超过一万佩利的魔法道具。」 「那种魔法道具都是订制的单一物品吧？主要会影响经济活动的是便宜且人人都能使用的药水。」 莉特原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脸为难的表情，但忽然眼角一弯。 「噗呵呵呵……呀哈哈哈哈！」 她随即开怀大笑，并用力拍了拍我的背部。 我满头问号，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对不起，不过，我总算放心了。」 「放心？」 「我呢，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厉害的人。总是很冷静，什么事都难不倒你，面临与魔王军的可怕战役，你也能一脸淡定地攻入敌阵……当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你就像闪电一样出现，救了我一命……我过去总觉得你是个遥不可及的对象。」 「我没那么了不起啦。」 「不，雷德，你确实很了不起，若能按照程序将这个药水推到市面上，想必会造福很多人，也能为与魔王军的战争作出贡献。不过呢，我刚刚才知道，原来你也有不懂的事情和少根筋的地方呢。」 不知道是哪里让莉特觉得这么好笑，她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没想到她在心中把我美化到这种程度。认识她的时候，我的战斗能力已经开始落后队友了。从锡桑丹手中救回莉特后，艾瑞斯和达南也因为我贸然行事而臭骂我一顿。 「你对我幻灭了吗？」 「没有，我更想和你在一起了。」 莉特停住笑，用手指拉起方巾遮住嘴巴，移开了视线，总觉得她耳朵很红。 我也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支支吾吾了一下子，搔了搔后脑勺，烦恼着该怎么接话才好。 「呃……嗯，有道理，看来我一个人要做生意也不容易。」 没错，承认吧。我并不讨厌她的好意。倒不如说，我开心到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一定是因为，莉特是我还叫做吉迪恩时期的伙伴。对于自我价值遭到否定，被逐出勇者队伍的我来说，莉特愿意认可我这件事……会让我觉得，当时清楚自己是拖油瓶却依然拼命跟上大家的那段旅程，并不是毫无意义。 「你有空再来就可以了……而且我也付不起多高的薪水……不过，你愿意帮忙的话，我会很高兴。」 「嗯！不要说什么有没有空，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莉特这次没有用脖子上的方巾遮住嘴巴，而是露出一口皓齿笑了。 ＊??＊??＊ 原本要顺势回客厅，但还有一种药没让莉特看。 「呃，再来就是，这个药丸是我来佐尔丹之后才做的。」 「你可别告诉我这个药丸具备跟特级治愈药水相同的效果喔。」 「哪有可能啊，这是新型麻醉药啦。」 「麻醉药？」 外科治疗所使用的麻醉药具有很高的成瘾性，许多患者即使伤势痊愈，却又不慎药物中毒。尽管如此，若治疗时不使用麻醉药的话，那种痛苦连冒险者也难以承受，痛楚与出血也有可能造成休克死亡。 就算将中毒的风险纳入考量，麻醉药还是不可或缺的药品。 「但是，能去掉成瘾性的话，当然去掉最好吧？这是在暗黑大陆旅行过的冒险者在日记里提到的药品，制作材料在佐尔丹也有生长，可能是木妖精带进来的。总而言之，这就是这样的新型麻醉药。市民应该用不到，所以我打算卖给医生或冒险者……你觉得怎么样？」 「嗯，这个没问题，应该能创造很好的收入……不过，最好还是要先得到佐尔丹议会的批准。」 「议会？」 「虽说成瘾性低，但依然是麻醉药，一定会有人动歪脑筋想当作毒品来用。所以，先取得议会的批准，让他们之后没办法下令禁止贩售。」 「的确是这样。」 「我无法预测新药的销售情况。如果城里对于麻醉药的需求全部由我们承接的话，应该会带来不少收入，但那样可能会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形。」 「毕竟只需要通用技能的初级调合而已，雇用人手就能立刻增加产量。」 听到这句话，莉特顿时停下动作。 「也对，都是雷德太厉害让我忘了，这种药用初级调合就能做呢。」 高效的麻醉药几乎都必须用到中级调合的技能。从这方面来看，这种药很适合由我来做…… 「药本身是很棒，但没有正规加护也做得出来的话，可能是个问题……」 「是、是吗？」 「不过，城里的人应该不晓得你的加护比较特别。如果单纯拿来卖的话，只要让大家以为你拥有能够使用中级调合的加护就行了。」 「但只要有『药师』的上级技能『调合分析』，就可以透过药查出调合配方。」 「你的加护相关知识真的很丰富呢，一般人是不会知道上级固有技能的。」 了解对手的加护，就是了解对手的本领。撇除掉少数例外，魔物的加护也是相同的条件。 虽然也有几个种族专用的加护，但大致上和人类一样，特别是在魔物的世界中，「斗士〈warrior〉」、「蛮人〈barbarian〉」、「盗贼〈thief〉」、「妖术师〈sorcerer〉」和「祈祷师〈adept〉」这五种加护很多，只要了解这些加护的能力，就可以预测对手的战斗方式。 尤其是因为我无法依赖技能，所以才会像这样用知识来弥补。在场的莉特拥有「精灵斥候」的加护，我很早就察觉到精灵魔法是她的隐藏招数。 当我在战斗中难以有所表现之后，我甚至有一段时期会攻入敌阵掌握对手的能力，再将对策告诉队友。 不过，后来愈来愈常对上属于加护法则例外的魔王军主力部队——阿修罗恶魔，这个作战方式就行不通了。他们是唯一连动物都具备的加护都没有的存在，被称为神的失败作。 然而，虽然没有加护，但据说阿修罗恶魔可以与彼此融合，借此获得新的能力。 我不确定这个情报是否正确，不过阿修罗恶魔拥有我不知道的技能体系是个不争的事实。 「照理说，佐尔丹没有会使用上级技能的『药师』，在这块地区内做生意应该没问题。你一个人来做的话，能够转手给旅行商人的数量也很少。」 「太好了。如果有客人问起这件事，我就说我拥有可以使用中级调合的加护。」 「麻烦你了。不过，也有可能会被问到为什么没在卖中级调合能够做的药，所以没人问就别说喔。」 「我不会特地主动去撒谎啦。」 不说谎是最好的。只要不说谎，就不用担心谎言被拆穿。 听说以前的「勇者」也讲过「沉默是金」这句话。 「以前的勇者呀……」 莉特说着，看起来有很深的感触。在木妖精们掌握着大陆霸权的时代，被视为曾经与魔王一战的昔日「勇者」，由于相关故事近似童话，很多人怀疑是否真有其人。但现代「勇者」露缇的出现，证明「勇者」的加护确实存在，因此也开始针对昔日「勇者」进行重新评估。 听说，考古学家和吟游诗人们为了寻找「勇者」的纪录与事迹，正在四处调查古城的书库和废都的壁画等等。 「但这些事跟现在的我无关就是了。」 没错，这已经与我无关了。 ＊??＊??＊ 看来我们在储藏库聊了很久，不知不觉中夕阳开始西下，红色晚霞仿佛随时都会被夜色吞噬。 「对了，你要吃饭吗？」 「要！」 得到如此开心的回应，下厨的人也会开心起来且充满干劲。 我前往厨房，思索要做什么菜。 「不过我也没去买菜，用现成材料的话……」 我用力将鸡腿肉剁块，与水和磨好的姜末一起炖煮。等肉煮软后，再加入切成一半的马铃薯和水煮蛋。 当马铃薯变软，就加入面条〈pasta〉，然后用盐巴和香草调味……如此就大功告成了。 这是南方风味汤面。旅行时把煮面水倒掉很可惜，所以我常常做成汤面。这也是在那种情况下学到的食谱，希望莉特会喜欢。于是，我带着些许紧张，把装着料理的容器端过去。 ＊??＊??＊ 「好好吃唷！」 「那真是太好了。」 莉特取下脖子上的方巾，正坐在桌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做的料理。 看到客人吃得那么满足真的很令人高兴。 「以后每天都吃得到雷德做的料理了呢。」 「嗯？可以啊。」 看来她打算天天来这里吃饭。 不过也无妨，为伙伴准备餐点也是我的乐趣之一。 「早餐几点吃？」 「唔，这个嘛，七点半左右吧。」 「那就得早起了呢。我成为冒险者之后，没事做的日子一不小心就会窝在床上迟迟起不来，今后要改掉这个坏习惯才行。我会加油的！」 看来她打算早餐也在这里吃。这样一来，就是一天三餐都在我家吃了吧。但我毕竟给不起正常的薪水，帮她准备三餐也无不可。 感觉餐桌从明天起会变得很欢乐。 「对了，盖间浴室吧，我会出钱的。」 「浴室？有的话我当然很开心，但让你做到这个地步满不好意思的。」 「没关系、没关系，因为我也要用呀。」 ……看来她还打算在我家洗澡。嗯？ 「你这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吧？明天还得去买床呢。」 「嗯、嗯？」 「把必要的私人物品带过来就好了，家具之类的就放在之前的房子里吧。」 太小题大作了吧，看这情形简直像是…… 「哈哈！简直像是你要住在我家一样。」 「哈哈！我会搬过来，当然是住在这里啰。」 「咦？」 「咦？」 慢着，什么时候变成要搬到我家来了？确实是因为附设店铺的缘故，房子算是满宽敞的，但居住空间本身可没有多大啊。 「因为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要卸下冒险者的身份来这里工作。」 「嗯，你是说过……咦？为什么因为这样就要搬家？」 「都要卸下冒险者的身份来这里工作了，顺便住进来的话，各方面来说都会比较方便吧？」 「原、原来如此，是、是这样吗？」 「是呀。」 「是吗？」 是这么一回事吗？ 呃，我整理一下情况……简单来说，就是莉特要住在我家吧？ 「……嗯、嗯？不不不，先等一下，这样好像不太妥？」 「不妥在哪？」 「毕竟一起生活的话，会有很多不便。」 「你真是见外耶，我们之前不是还睡在同一个帐篷里吗？现在的距离可比当时远多了呢。」 「野营的时候当然会睡在同一个帐篷里啊。」 「那不就一样吗？我们是『伙伴』吧？」 「嗯？嗯嗯？呃，确实是伙伴没错啦。」 「那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也没什么吧？」 「是吗？」 「是呀。」 是这么一回事吗？ 「那么，我去洗一下身体，洗手间借我用喔。」 「啊，好，你有带替换的衣物吗？」 「一直都塞在道具箱里唷。」 「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反正这里有舒服的庭院，有时间我会拿出来晒一晒的。」 「唔，那我来帮你吧？」 「没关系啦……真的可以吗？」 「嗯，到时候一口气全拿出来晒吧。」 ……话说回来，真的要同睡一间房吗？ 不过，这里确实是只有一间寝室而已啦。 第一章 我似乎不是真正的伙伴 隔天我醒来之后，对于背部抵着地板的坚硬触感，以及睡在狭窄睡袋里的状况感到不解。 「……啊，对了。」 在床上睡觉的莉特发出微微呼吸声，看到她的脸庞，我便想起昨天的对话，忍不住露出苦笑。到该睡觉的时候，我们就为了谁要睡床上而发生争执。 当然，莉特自己说要睡地板，而我也一样坚持要睡地板。 我本来差点认同「那就两个人一起睡床上吧」这种莫名其妙的结论，但最后猜拳是我赢了，所以我才会睡在地上。 「真是没意义的争论啊。」 对于习惯野营的我们来说，睡睡袋根本是家常便饭。 不用想也知道，我睡床上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还是去做早餐吧。」 佐尔丹的夏天从早上就很热。虽然其他地方已经迈入秋天了，但佐尔丹的夏天还要持续一个月。 外头传来响亮的蝉鸣声，我半是感到郁闷，半是在这些声音中感受到夏日风情。钻出睡袋后，我便往厨房前进。 「我的天，竟然是热的啊。」 装在水瓮里的水经过一夜也完全没有冷却，还变成了热水。 「唉，这种日子就是要在家里耍废才符合佐尔丹的作风啊。」 然而，喝这种热水也止不住汗。虽然很麻烦，但还是去井边打水好了。 ＊??＊??＊ 我将四个装满水的水瓮挂在棒子前端来搬运。 基本上，佐尔丹的生活用水是从河川引入自来水来使用，井水则用作饮用水。 此外，人们也喜欢把稀释过的葡萄酒和麦芽酒等酒精饮料当作饮用水，尽管有酒精，小朋友也会喝。 「嘿咻……如果有更多能够使用魔法的加护，很多情况都会不一样了吧。」 我将水瓮放在厨房阴暗处。天气这么热，要是把水瓮放在阳光直射的地方，很快就会变成热水了，搞不好还能煮鸡蛋。 「鸡蛋啊……就来煎培根和蛋卷，再加上莴苣沙拉和马铃薯汤。这么说来，我昨天没去买面包啊。不过家里有面粉，就做成可丽饼把沙拉和煎蛋卷包进去吧。」 决定好做什么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付诸实行了。 准备早餐之际，莉特吃东西时的笑容掠过我的脑海。明明这是莉特住进来的第一个早上，我却好像已经喜欢上这种生活了。 ＊??＊??＊ 「早安～」 「你醒啦，早安。」 就算我没去叫莉特，她也在早餐快做好的时候起来了。 看到我之后，她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就这样走向洗手间洗脸。 「啊，厨房有冷水，你拿去吧。」 佐尔丹的自来水在夏天会变得温温的。不过，她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 洗手间传出咏唱魔法的声音，看来她特地施展魔法来降低水温。 「真方便啊。」 一想到我早上去井边打水所耗费的工夫，便觉得能够使用魔法的加护真的令人十分羡慕。 在她洗脸时，我将早餐都端到桌上。 「好棒唷～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莉特从洗手间回来了。尽管洗过脸，她还是带着恍恍惚惚的神情在椅子上坐下，讲话也拖着长音，连睡衣都歪掉而露出肩膀。 「你是不是很难早起？」 「唔～因为床不一样，所以有点没睡好啦。」 「你有那么敏感吗？」 「呃～我开动了。」 莉特没回答我的问题，径自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早餐。虽然声称没睡好，但她倒是很满足的模样，看来不是因为我的床太便宜才害她睡不着。 插图p123 我露出苦笑，然后拿起汤匙。 我们一边闲聊，一边悠哉地度过佐尔丹夏末的慵懒早晨。她将浮着柠檬的冷水倒入杯子，咕嘟一声喝下去。 「真好喝。」 在阵阵蝉鸣中，穿插着她享用早餐时所发出的赞美，让我下意识地勾起微笑。 ＊??＊??＊ 吃完早餐并收拾好餐具后，我们喝着凉茶讨论今天的计划。 「昨天说要晒道具箱里的东西，要先从这个做起吗？」 「唔，还是先做该做的事情吧，那种事随时都可以做。」 「这样啊，那先把你的床和必要的私人物品搬过来吧？」 「不行、不行，那个房间放不下我的床。」 「……看来你的床很高级，难怪会睡不好。」 「睡不着不是因为那个啦，床我会买新的。不过，我打算把家里的挂画等等，适合摆在店里的东西拿过来。」 「挂画？」 「可别小看美术品的效果唷。摆些合适的美术品绝对可以带动生意。」 「原来是这样吗？」 不过，气氛不错的店确实有一种让人想进去看看的魅力。 「买东西的时候顺便买点礼品吧，这样要取得贩卖麻醉药的许可会比较容易。」 「好点子。」 法律当然没有明文规定申请的时候必须送东西给官员，然而……很少有国家在决定事情上有一套严格的规章，更别说这个以怠惰闻名的佐尔丹了。 新药能否得到认可，取决于负责官员的判断。会有什么结果全凭印象。 「既然我们是新开的药店，最好带贵重一点的礼物过去比较好，毕竟店本身还没建立起信誉。」 「我知道，这方面的交涉我很熟悉。」 暂且不提店铺的经营，过去在旅行时，与当地掌权者之间的交涉都是由我负责的。我想想，30佩利左右的礼品就可以了吧？能够以接近市价的价格卖掉的贵金属制品很受青睐，银餐具之类的应该算安全牌吧。 「对了，除了礼物之外，也买一些餐具让你用吧。」 「不用啦，我跟你用一样的就好。」 「我家餐具是满齐全的，只不过都是以一个人使用为考量。虽然不需要连盘子都分开来用，但就单纯是数量不够充足。」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但我的份我自己出钱喔。」 「万一你买了什么高级餐具就伤脑筋了，还是我出钱吧。」 我现在已经过惯了穷日子，很怕做家事的时候碰到高级餐具。 想笑我胆小鬼就笑吧。如果手上的盘子相当于半年收入的话，我会因为过度谨慎对待而导致做家事的效率下降。 「也不用因为是高级餐具就小心翼翼的嘛，餐具就是消耗品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而且我在旅行的时候也负责收支管理，所以对开销有一点严格。 「那就听你的吧。再来是关于我的薪水。」 「……嗯。」 我咽下一口唾沫。虽然我并不认为莉特会漫天开价，所以根本没在担心这个问题就是了…… 「日薪1.5，一个月大概30佩利你觉得如何？因为包吃包住，所以我觉得这个数字还满妥当的。」 虽然这个薪水以店员来说偏低，但如她所说，在包吃包住的情况下，是个很合理的数字。 只不过，莉特是b级冒险者，到上个月为止的月收应该都超过一万……从她的资产来看，30佩利根本微不足道吧。不过…… 「好，就这么决定吧。」 要是她说不需要薪水的话，我也会非常过意不去。既然人家是来工作的，那就得支付报酬才行。如果她说不要报酬，那么我一定会坚持要付她薪水。我很清楚自己就是这种个性。 而且我开的月薪可能会比30佩利还要多。 因此，莉特提出符合行情的数字也是帮了我大忙。 啊，她之所以主动说要住在我家，该不会也是顾及到薪水的问题吧？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考虑到这么多事情！ 「莉特，谢谢你。」 「咦？啊，嗯，不客气？」 虽然她露出呆愣的表情装傻，但不愧是仅凭一人队伍就能不断解决佐尔丹问题的冒险者。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暗自在内心再次向她致上谢意。 ＊??＊??＊ 我和莉特并肩走在街上，准备去家具店买床。 进入夏天后，在早晨和黄昏工作，昼间则乖乖待在家里，这是佐尔丹的不成文规定。因此现在虽然还早，佐尔丹街上却充满了活力。当然，每个人都流着汗，还一脸嫌麻烦的表情，距离真正的活力还很遥远。 「你已经习惯佐尔丹的生活了吗？」 「你说这里的风气？唔～有很多事情让我感到非常困惑呢。炎热地区的人们都是这样的吗？」 「不，即使同属亚热带，银矿城慕札利那边早上有前往矿山采银矿石的矿山工人，中午则有一群人会热热闹闹地帮这些工人做饭；而到了晚上，结束工作的人们还会举着啤酒放声高歌，是一座充满活力的城镇喔。」 「原来你去过慕札利呀？」 「是为了入手秘银锭才去的。虽然我去过很多地方，但独独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佐尔丹啊。」 这个国家远离与魔王军的战线，大部分都是毫无侵略价值的未开发地带，大半国土属于湿地，也不适合发展农业，山区以外的树木尽是灌木。 面对与魔王军的战争，也仅止于向中央提供少许援助资金，几乎没派兵远征过。 这里没有格外吸引人的特产，不仅技术力低落，怪物也都不是很强。 对付在中央的山区天天可见的鸮熊竟然还要派出b级冒险者，便足以证明这里的冒险者不知该如何与强敌战斗。 「换句话说，就是和平。一个不需要勇者的国家。曾经身为勇者队友的我，一直觉得这个国家跟我永远不会有交集。」 「不需要勇者的国家啊……确实如此。」 一名半妖精少女坐在窗边，将双脚泡在水桶里，一看到我便挥了挥手。我记得她有一次跌倒擦破了膝盖，是我给她涂药的。 「我……偶尔会感到有点空虚。」 莉特看着这一幕，如此说道。 「这样啊。」 「可是，我那时候没有跟你们走。若是选择跟你一起旅行的话，一定会让我感到很充实……不过，现在人在这里的我就是答案。」 「…………」 莉特愿意的话，也能与露缇他们一起踏上讨伐魔王的旅程吧。 但她并未走向那样的未来。 我们都没有选择笼罩着腥风血雨的勇者之路，而是纯粹以莉特和雷德的身份，走在佐尔丹的街上。 ＊??＊??＊ 史托姆桑达家具店。虽然名字很奇怪，但这间店的家具工匠很有本事。 「史托兄，你在吗？」 莉特这么一喊后，便有个粗壮的身影从店内走了出来。那是个有着山猪鼻子，身高比人类矮一点，但肌肉发达且身躯宽厚的男人。从嘴里突出来的牙齿更强调出他可怕的外貌。 「莉特小姐来了啊，一直以来都承蒙你的关……怎么雷德也在？」 「呃，因为一些原因啦。」 看到城内最强的冒险者和专业采药冒险者这种意想不到的组合，史托兄——史托姆桑达歪起他那短短的脖子。 「我从今天起要住在雷德家了。」 「嗄？」 「所以我们是来买床的。」 「哦、哦哦哦，这、这真是恭喜两位了？我都不知道你们竟然发展到这一步了，哎呀，雷德还真是幸福呢。」 「先等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要买床是吧？包在我史托姆桑达身上。」 史托姆桑达搓着手，对莉特点头哈腰了起来。 「喂，史托桑，你这态度跟我那时候差太多了吧？」 「一个是买张便宜的床还要讨价还价三十分钟的客人，一个是按照我的开价买下高级床的客人，我的态度当然会不一样啊！」 「……嗯，也是。」 面对一脸无言的史托姆桑达，我完全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没错。 史托姆桑达是半兽人，也就是继承了人类与兽人双方血统的种族。 这里讲的半兽人不是指父母是人类和兽人，而是某一代祖先混到兽人的血统，而且流传到这一代依然完全没有稀释掉的人类。 兽人是长着山猪脸的暗黑大陆种族，隶属魔王军麾下的好战种族。尤其是在攻打阿瓦隆大陆时担任尖兵的兽人轻骑兵，凭借他们的机动性和贪婪一再肆意掠夺，简直恶名昭彰。 勇者队伍与我最初对付的那些兽人，就是兽人轻骑兵。 每当两大陆间爆发战争，就会有许多他们的子嗣在我们这边的大陆诞生。 尽管是魔王军尖兵那些凶恶残暴的兽人所留下的后代，但半兽人的性情和人类并无二致。不过，那样的外表和出身导致他们有很多人被迫生活在贫困阶层，也有不少人因此沦为在地下社会讨生活的流氓，或是以抢劫为生的盗贼佣兵。 史托姆桑达这个名字，是将原本在暗黑大陆的语言中意指暴风雨和雷电的词汇所组成的名字翻译成我们这边的语言后取的，我和平民区的朋友们都简称为史托桑。不过，他本人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昵称就是了。 「那么，要放床的房间有多大呢？」 史托姆桑达摆出我从未见过的低姿态，弯着壮硕的身体在那边点头哈腰。我感觉自己见识到平时总爱啰哩啰嗦的平民区工匠的现实后，便移开视线，决定去看店内展示的家具。 每件都是木制家具，从作工精细到朴素无华的都有，种类丰富多样。材质则有坚固的橡木制品、美丽的黑檀木制品、稀有的铁木制品等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使用活木制成的床。活木具有非常高的生命力，即使在经过一番加工做成家具之后，只要往缺损的部位喷水就能恢复原状。 由于可以撑好几年，在中流阶级是备受青睐的产品，但加工难度很高，而且需要具备中级家具制作这个很少人有的技能，一般来说在佐尔丹这种规模的城镇是买不到的。 「喂！不买就别碰！」 「受损了也会复原吧？」 「反正就是不行。敢弄坏的话，后果自负啊！」 史托姆桑达看到我在轻敲活木床，便开始发牢骚。我耸了耸肩，识相地走开。 过了一阵子后，莉特喊我过去。 「我决定买这个胡桃木双人床了。」 「买单人的。」 史托姆桑达嘀咕了一句「没出息」，我当然有听到。 我瞪了他一眼后，他连忙移开视线，说着「我去拿款式相同的单人床过来」，逃进了店内深处。 「没出息。」 莉特露出坏笑，但她自己讲这句话的时候也是满脸通红。 「我们才刚重逢两天耶。」 我这么回道，暂且先语带保留……不过，双人床啊…… 坦白说，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 「佐尔丹的半兽人出乎意料地多呢。」 购买的床会在傍晚送达。我们从莉特住的房子里选了一个适合放在店里的雕像、几幅挂画、高雅的书桌及一套餐桌椅，然后放到载货车上搬回去。负责拉载货车的是莉特召唤的土精灵兽。 莉特的房子很符合城内第一冒险者的身份，相当豪华，寝室多达四间，有私人酒吧、设有暗门的密室、紧急逃生暗道、独立的洗衣间及洗手间，甚至还有浴池可以慢慢泡澡。 房子今后会直接交给她雇来的两名佣人使用，似乎还会租给商人们开会之类的。想到这部分的收入可能都比我付的薪水还要高，不免觉得悲哀。 「雷德？」 「啊，噢，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真是的，我刚刚说佐尔丹的半兽人很多啦。」 半兽人啊。 的确，相较于外国，佐尔丹的半兽人比例算是偏多。 「史托姆桑达拥有『工艺师』的加护，而且等级很高。但因为半兽人的身份而没办法在其他国家正常开店，才会流落到佐尔丹。在这里的话，顶多只有一些人会投以厌恶的眼神而已。除此之外，也有很多跟暗黑大陆人混血的半人从别处来佐尔丹寻求可以正常生活的环境。」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不愧是雷德，竟然知道加护的等级耶。」 「其实是因为付不出费用，所以有去帮那家伙打猎啦。」 「这样呀，非战斗型的加护真的很辛苦呢。」 只有拿出真本事去跟同样拥有加护的人战斗并杀掉对方，才能提升加护的等级。即便拥有非战斗型的加护，或是拥有「战士」的加护却从事没机会战斗的工作，若想提高加护力量的话，就必须拿起剑，和野兽、魔物以及人类拼个你死我活。 加护。 凡是这个世界的生物，撇除掉阿修罗恶魔这种极少数例外，都会被赋予加护这个与生俱来的力量。 赋予加护的是至高神戴密斯。这块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都将这个信仰奉为国教，纵使教义的解释难免有出入，但从妖精、矮人、未开化部族、哥布林到具备智慧的魔物，无一不是如此。 因为祂是实际存在的神，会赋予加护这种肉眼能见的力量，大家可以透过加护感受到其存在，所以也无心去信仰其他不确定是否存在的神。 如同前述，加护来自于神的赐予。 完全不会受到父母和教育这些因素影响。贫民区的孤儿可能会拥有「军师」或「将军」的加护，高贵的王族也可能会拥有「盗贼」的加护。 会被赋予什么样的加护，这个问题可谓只有神才知道。 加护有名称、技能以及等级。 升级会获得用来学习技能的点数，习得技能便能拥有超人般的力量与技术。 从魔法这种简单明了的能力，到武器铠甲的应用、道具制作，乃至于撼动人心的歌声，在知识以外的所有领域皆得以发挥力量。大多数的人都将加护的等级视为一个人的价值。 换句话说，想功成名就的话，一定要提升加护的等级。 那么，加护的等级该如何提升呢？ 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和同样拥有加护的对手交战厮杀。 不管是战斗型还是非战斗型的加护都一样。拥有「工艺师」加护的人，即使从事本业制作也无益于升级。 因此，有人会委托冒险者协助狩猎以便升级，或是自己兼职冒险者去狩猎魔物和动物，所有生物为了强化加护都要争斗相杀。 像冒险者公会这种无赖集团之所以是个颇有权威的组织，就是因为各种组织的人都兼职成为公会成员的缘故。 我往旁边一看，在暑气蒸蒸的大街上，有两个十三岁的小女孩顶着大热天一边嬉戏一边走着。 她们后背都背着毫无装饰的粗制素枪，前端的黑铁刃上还留有些许忘记擦掉的红黑色血迹。 这个世界无处不是战场。 ＊??＊??＊ 我们在杂货店买齐了莉特的餐具和日用品。由于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让我高兴到藏不住笑意。 「接下来顺便去一趟市场吧，差不多该补些食材了。」 「可以呀，我想吃煎肉饼。」 「煎肉饼吗？好啊。」 鸡蛋的存货还够。我一边想着材料，一边朝市场走去。 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我们经过一块空地，原本在这里的房屋因为前年的暴风雨而崩塌毁坏。接着，事情就发生了。 小孩子的尖叫和怒吼声传到我们耳中。 「是在吵架吗？」 每个城镇都会有捣蛋鬼。正当我在烦恼不了解情况的大人是否该介入孩子们的吵架之际…… 「这个声音，是坦塔吗？」 冈兹的外甥，半妖精坦塔。在吵架的似乎是他。 「你认识的人？」 「应该是。我去看一下情况。」 声音是从空地传来的。我探头一看，发现在吵架的分别是三人组和两人组。 两人组都是半妖精，而三人组都是人类。 坦塔和人类男孩扭打在一起，形势非常不妙。 「那是技能吗？」 看来那个小男生成功接触到了加护。大概是早熟吧，他的等级已经升到2或3级。 观察过他的打斗方式后，我推测出他的加护类型。 还是出面阻止比较好。仔细一看，三人组里动手的只有那个在使用加护的男孩而已，剩下两人虽然在旁边叫骂，但他们偶尔会面露惧色，不打算加入战局。 那名人类男孩应该就是发生这场斗殴的原因吧。 「喂，都给我住手！」 我出声后，孩子们同时看了过来。感觉他们似乎因为大人跑来责骂而感到害怕，但看起来也像是松了口气。然而…… 「啰嗦！」 原本在殴打坦塔的小男生立刻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我扔了过来。从捡起石头到扔出石头的动作相当流畅，大概是发动了「信手拈来打架术」这个技能吧。 匡啷一道金属声，石头被我的铜剑弹开了。 孩子们吃惊地瞪大眼睛，连那个丢石头的孩子也一样。 「哦？」 不过只有我相反，对于这记不像是孩子丢得出来的投石攻击，我不禁发出赞叹。 拿着剑的手还微微发麻。这是很猛烈的一击。 「有这种实力，用来和小孩打架太浪费了，你不如跟大人一起去讨伐魔物吧。」 「要、要你管喔！拿着铜剑还敢教训人！」 小男生涨红着脸，吼完这句话便跑走了。 「等、等我啦，埃德弥！」 「别丢下我啊！」 其余两人连忙追上去。我轻轻叹气，把剑收了起来。 老实说，我没想到会拔剑，本来想用拳头打落石头，但真的用拳头大概就受伤了吧。加护似乎跟他本人相当契合，尽管是才刚学会使用加护的孩子，这一击却不逊于e级冒险者。 「坦塔，你没事吧？」 「……嗯。」 坦塔一脸不甘心地用袖子擦脏掉的脸，但因为袖子也很脏，所以只是把脸弄得更脏而已。 「转过来一下。」 我用带在身上的毛巾擦了擦坦塔和另一个孩子的脸。 脏污是擦干净了，但还留有少许的淤青。 「擦好了。」 「谢谢……」 「你运气差了点，对方已经接触到加护了。你们两个都还没吧？」 两人都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不是说等级低就跟没有加护一样吗？」 「那是因为契合度高啊，不论好坏。」 「契合度？」 「所谓的契合度就是……」 「等、等一下！」 当我要说明的时候，另一个小男生就提高音量这么喊道。他是有着蓬松卷发的半妖精，脸颊的线条比坦塔圆润，眼角也略为下垂；眼睛有点充血，可能在忍着眼泪吧。 「坦、坦塔，他是谁？」 「噢，抱歉，艾尔，他是雷德哥哥，我一个开药店的朋友。」 「开药店的？」 「而且他也是冒险者喔。」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会这么强啊。」 这孩子似乎叫做艾尔。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我本来以为自己对平民区的孩子们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雷德哥哥，艾尔的家人都在南沼区。」 「原来是南沼区的孩子啊，难怪我就想说怎么没印象。」 南沼区是位于佐尔丹西边的居住区。那里是将沼泽地进行排水开垦所造出来的土地，由于地基不稳，以居住区而言不太受欢迎。 于是，那些来自外地、没有资产的外国人自然而然就会聚集到南沼区，俨然变成了贫民区。艾尔大概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提到南沼区时，他便垂下了头。 「你膝盖受伤了耶。」 艾尔的膝盖正在渗出鲜血，恐怕是被撞飞出去，在地上滚动时受的伤。我从怀里拿出消毒药和绷带。 「再来还要用到水，你有办法走到井边吗？」 「不、不用费心，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我牵起他的手要走，结果他就痛到变成了苦瓜脸，伤口可能比看起来还要深。 「你别跟我客气啦。」 「哇哇！」 我背起艾尔走了起来。 「不、不要紧的，我自己可以走！」 艾尔的手脚慌乱地挣扎着，但我没放在心上，就这样把他背到了井边。 ＊??＊??＊ 「搞定。」 上完药，我用绷带将他腿上受伤的部位缠起来固定住。 「休养两三天应该就不会痛了。」 「谢谢你，雷德先生。」 我轻轻拍了拍艾尔的头，他就腼腆地笑了。 「雷德哥哥！赶快解释一下嘛！」 坦塔兴奋地大叫着，与乖巧的艾尔形成强烈对比。不过，他会这样也是很正常的，毕竟…… 「为什么你又和莉特小姐在一起啊？」 「这个嘛……」 「因为我和雷德感情很好呀。」 「是这样吗？」 「没错，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同居了唷。」 「咦咦？雷德哥哥有这么会赚钱吗？」 「唔……这不好说呢。」 喂，莉特你在说什么啊？别对孩子灌输奇怪的东西啦。坦塔也别乱讲话，我听了会难过好吗。 「请问……」 「嗯？怎么了，艾尔？」 「是关于加护的事情……雷德先生和莉特小姐都很了解加护吧？」 「算是吧。」 「那家伙，就是跟我们打架的那个人，他叫做埃德弥。」 「你想问的是埃德弥的加护吗？」 「对，埃德弥的确很讨厌妖精，我一直不喜欢他，但他以前没有这么野蛮，是这阵子突然变得很暴躁……」 「这样啊，那就是因为他接触了加护。」 「接触加护后就会变成那样吗？」 艾尔的眼神不安地动摇起来。 加护是在这个世界生存所不可或缺的神明赏赐…… 「你知道接触加护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就是发觉到自己的加护是什么，之后就可以自行选择技能，然后使其成长，对吧？」 坦塔从旁边插嘴答道。 我摸了摸他的头，他则用双手抓住我放在他头上的手，并开心地露出笑容。 「答对了，你很用功呢。」 「这是常识嘛。」 「所以说，只要接触过加护，当事人的人格也会逐渐受到加护影响。」 听完这句话，坦塔歪起头。 「这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拥有『工艺师』加护的人，就会爱上制作东西；拥有『魔法师』加护的人，求知欲就会变高。也就是说，会被拉往加护所投射出来的形象。」 「这就是埃德弥变暴躁的原因吗？」 艾尔的脸上清楚呈现出担忧与恐惧。照这样看来……我懂了。 「你已经知道自己的加护了吗？」 「是、是的……我的加护是『武器大师』。」 「噢，这不是很厉害吗？」 「武器大师」是将一种武器的运用发挥到极限的战士系加护。虽然牺牲了可以因应状况来选择武器的多样性，但出于执着而钻研到极致的技术会超越使用相同武器的同级别「战士」。相较于在旅途中不断得到新武器的冒险者，更适合在同一处据点进行战斗的冒险者或士兵。 「那个叫埃德弥的孩子，应该是拥有『打架专家〈bar brawler〉』的加护。」 「『打架专家』？」 「那是着重于非武装斗殴和一对多情况的加护。能把石头或酒瓶之类非武器的东西当作武器使用，固有技能应该是各种把对手撞飞或使其跌倒以取得优势的招数。依赖武器的『武器大师』若被限制在非武装斗殴的状况下，应该是没有胜算的。」 「所以他才突然变得这么会打架……」 「然后，问题在于埃德弥和加护的契合度非常好。」 「契合度？」 「没错，契合度。要是当事人的肉体、精神上的资质与加护相契合的话，技能就会变得更强。埃德弥可以说是极其罕见的『打架专家』天才。」 「『打架专家』天才……感觉好微妙啊。」 「对啊，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是能够受到社会尊敬的加护倒还好，但有些人因为和『盗贼』、『强盗〈bandit〉』和『杀人魔〈manyer〉』这种反社会型加护相契合，导致人生走上歧途。埃德弥也是同样的情况，『打架专家』这个加护会引导他借由打架来解决任何挡在眼前的障碍。」 「原来是这样……那个，『武器大师』不用担心吗？」 「嗯，比起『打架专家』是比较令人放心，不过会反映在对武器的偏爱与执着上。只要自己的武器不在手边就会静不下来，或是自己的武器受到轻视就会激动起来之类的。」 「唔……」 艾尔看起来还是很不安。然而，也许这就是拥有加护的宿命……或者该说是神明期望我们能担当的职责…… 「好啦，你也不用这么在意，加护的影响确实很强，但并不代表会受到操控。等埃德弥习惯之后，他会有办法好好应对他的加护的。艾尔你也一定仅止于很珍惜自身武器的阶段而已。」 「我……不需要加护。」 坦塔像是吓了一大跳，表情僵住了。莉特也是一脸严肃。 加护是神赐予的，是神挑给我们的礼物。 拒绝它会构成严重的渎神行为，万一传到圣方教会的异端审判官耳中，那可是要被惩处的。虽然小孩子大概捱骂听训就没事了，但可能会从此被盯上。 不过……对自身加护怀抱不安，这种心情我非常懂。艾尔会担忧也很合乎情理。 不，应该不止我吧。莉特的加护「精灵斥候」，本来应该是要担任森林住民的斥候。她之所以在城堡里待不住，难道不正是受到这个热爱自由的加护所影响吗？ 我不知道坦塔是否会被赋予适合木匠工作的加护。对于接触到加护的那一天，坦塔所怀抱的不仅是期待，还有恐惧。 我不想不分青红皂白就否定艾尔。要是强行否定的话，可能会害他的人生因此而产生扭曲。 我有点犹豫该说什么才好。 「艾尔，面对加护的确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情，毕竟加护可以决定你的人生。但是，不管拥有什么样的加护，你就是你。」 「这是什么意思？」 「加护也是自己的一部分。就像是温柔的母亲也会因为芝麻绿豆的小事唠唠叨叨地骂个没完，或像是喝醉的父亲会展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一面。」 「嗯，我爸爸平时很可怕，但喝了酒就会变得非常爱笑。」 「将这些部分总括起来，才是完整的自己。加护也一样。当你快要被加护牵着鼻子走的时候，不要去否定加护，也不要成为加护的奴隶，而是要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加以控制。这样一来，加护以后就会为你带来很多帮助。」 「真的吗？」 「真的，『武器大师』这个加护所带来的技能可以提高你的体能，而且只要手中有武器，就会对恐惧与混乱产生完全抗性。」 「恐惧？我因为怕黑老是被大家嘲笑，这个也能改掉吗？」 「嗯，以后不管多黑，你都不会害怕了。」 艾尔露出笑容，似乎有点安心了。 「谢谢你，雷德哥哥。」 「不客气。我平常都在药店里，要是有不安的事情就过来吧。若不嫌弃我是d级冒险者的话，可以跟我商量喔。」 「嗯！那个……」 「怎么了？还有不安的事情吗？」 「就算没有事情要商量，也可以去店里玩吗？」 艾尔脸庞微红地注视着我，我则揉了揉他那头柔软的卷发。 「很欢迎啊，来找我吃饭吧。」 「嗯！」 艾尔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灿烂笑容。他这样一笑，我便心想：原来这孩子笑起来还有酒窝啊。 ＊??＊??＊ 由于途中稍微绕了路，我们到市场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 我和莉特在高温中一边流汗一边买齐食材。 「雷德～我这边都买好了唷。」 「好！」 将购物清单交给她后，我们就分头行动了。市场的商人们可能是热到失去了干劲，连揽客招呼声都没有，全都拿着扇子窝在店里的阴凉处。虽然多亏如此才没有被叫住而乱花钱，但这种很有佐尔丹市场风格的怠惰感，还是让我不禁露出苦笑。 莉特那边好像也一样，平时不来市场的她，似乎感到很有趣而笑了起来。 「换作洛嘉维亚的话，夏天的市场还是一样吵吵闹闹的唷，每次都会听到『我每天都吃这个才没有得夏季倦怠症喔』这种台词。」 「我的老家是乡下，根本没有所谓的市场。大家都是在家里把东西做好，再各自带过来以物易物。」 「原来你的故乡是这样呀。不过你八岁的时候已经加入骑士团了吧？」 「是啊，待在故乡只有小时候的一小段时间而已。」 所以，我在故乡几乎没有称得上关系亲昵的人，甚至还想过露缇会不会也把我忘了……但我每年会回去几次，每次露缇总是第一个在村子口迎接我。 「唔，她那时候明明就很黏我。」 没想到现在会和艾瑞斯那么要好。 哥哥我完全没察觉到啊。 「……这真的令人不敢置信呢。」 「嗯？」 「那个露缇竟然会对雷德以外的人敞开心房，实在太难以想象了。」 「是吗？」 「嗯，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人。」 「可怕？」 我原以为莉特在开玩笑，但她的表情很认真。 「在竞技场和露缇对峙之际，我才体会到寒毛直竖的感觉。我觉得当时的露缇比任何恶魔都还要可怕……所以雷德，不对，这里就让我叫你的本名吧，在看到露缇向吉迪恩你撒娇的时候，我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唔……她的表情确实有时候会有一点难懂啦。」 「我无法想象那个露缇竟然会转而向艾瑞斯撒娇。」 虽然这个评价有点过分，但莉特是真的对此感到疑惑。 我心中浮上些微不安…… 「不过，露缇比我强太多了。虽然不晓得勇者队伍的现况，但毕竟听说他们打倒了风之四天王，这就代表一切都很顺利吧。」 「……说的也是！我们人都在佐尔丹了，就算在意那些也没用嘛。」 莉特仿佛要否定自己冒出的念头似的这么说道，然后挽住我的手臂。 「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吧。」 如今，我们远离了决定世界命运的战役，和勇者他们早就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第二章 未成为勇者伙伴的公主 勇者队伍的其中一人，拥有「武斗家」加护的达南怒吼道： 「艾瑞斯你闹够了没啊！这都第几次了！」 「反正用完再回来买不就行了吗？」 拥有「贤者」加护的艾瑞斯这么说道，看起来对达南的怒吼丝毫不放在心上。然而，他的嘴唇微微震颤着，透露出他对于身为「贤者」的自己却被不学无术的达南当小孩责备感到相当屈辱。 勇者队伍眼下正在寻找据说是前代魔王遗留在血沙漠的兵器。 此行的目的，便是抢在现任魔王夺走之前拿到手，或是将其破坏。 不过，这已经是第三次因为水和食物用尽而返回村子。虽然不知道兵器的位置也是原因之一，但自从雷德——吉迪恩离队之后，物资在半路上就用完的情况明显变多了。 「老是在同一个地方来来去去，你知道我们已经在这个沙漠耗掉多少天了吗！得不到沙漠居民的协助也是因为你交涉失败了吧！」 「那可是传说中的兵器喔？没那么容易找到吧？交涉方面我也尽力了，但那群沙漠居民简直跟盗贼没什么两样，连这个地区的君王都管不动。有意见的话，换你去跟他们交涉啊。」 艾瑞斯耸了耸肩。他的态度让达南更火大了。 「是你自己说要代替吉迪恩负责筹措物资和交涉的吧！结果呢？」 「我又不是吉迪恩，总不可能净做些杂事。」 艾瑞斯认为达南常常一点小事就动怒，早见怪不怪。 然而，当他看到达南忽地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艾瑞斯脑中的警铃顿时大作，却为时已晚。 「算了，我要去找吉迪恩，再这样下去根本是在原地踏步。」 「等一下！接下来可是要去前代魔王的秘密设施啊！你在这时候退出会造成队伍困扰的！」 「照这态势只会全灭而已。我原本以为这是打倒魔王的最短捷径才入队的，但如果不再是捷径的话，我又何必继续待着。」 达南是认真的，至少在艾瑞斯眼中是如此。 他向坐在一旁的「十字军」蒂奥德莱投以求助的眼神，但她双臂抱胸闭上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取代吉迪恩加入的「刺客〈assassin〉」媞瑟虽然对委托人艾瑞斯很忠诚，但这种情况下她也派不上用场。 「艾瑞斯，你把吉迪恩赶走可是铸下了无法弥补的大错啊，你实在太轻率了。」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没有赶走他，是他自己要走的。」 达南那伤痕累累的脸上泛出一抹冷笑。 就在此时—— 「达南，你要去找哥哥吗？」 传来了一道连达南的冷笑都能冻住的冰冷嗓音。 「勇、勇者大人，这……」 全身尽被肌肉铠甲包住的达南，却在一名少女的面前胆怯地缩起身子。这就类似于草食动物在绝对没有赢面的大型肉食动物的瞪视下，因陷入恐慌而导致身体动弹不得。 勇者露缇。这名少女的娇小身躯穿着白银铠甲，腰间佩带降魔圣剑，正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魁梧的达南。 插图p157 然而，她是神明指定的最强之人，是得到用来拯救世界的超常力量的「勇者」。 就连能用手指斩断钢铁的「武斗家」达南，也在本能上知道自己绝对赢不了「勇者」。他咽下一口唾沫。 「再、再继续听凭艾瑞斯的判断，队伍会全灭的。你的哥哥，吉迪恩对我们来说是必须的。勇者大人不也是……」 「也是？」 「没、没有，那个……」 不行了。达南弯着膝盖，用尽全力忍住想从她的视线逃离的冲动。光是如此，就在不断消磨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的精神。虽然只是短暂的沉默，但达南觉得度过了几十倍长的时间。 「可以。你去吧。」 「咦？」 「达南，你去找吉迪恩，我们继续旅行。」 「不、不是，那个……」 「就这样。」 露缇说完这句话，便返回自己的帐篷。 因为她是队长，所以有专用帐篷，但真正的理由是连艾瑞斯也受不了和露缇一起待在狭小的帐篷里。在冒险以外的时间，露缇基本上都是独自行动，除非吉迪恩在。 「等、等一下啊，露缇！」 艾瑞斯连忙追了过去。 达南长叹一口气后，坐在依然闭着眼睛的蒂奥德莱对面。 「那么，你要怎么办？」 「只能去了吧。」 对于蒂奥德莱的问题，达南垂下肩膀答道。 「我好歹也自认是队伍里的主攻手啊。」 「要排在勇者大人之后吧。」 「勇者大人当然不能一概而论。我根本不相信勇者大人有弱小的时期啊。」 「加护等级低的话，谁都会有弱小的时候啊……不过，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艾瑞斯阁下一开始就在队里，他可能知道吧。」 「艾瑞斯喔……」 也许是终于冷静下来了，达南又恢复原本桀骜不驯的语气。他摸着脸上的伤疤，略为压低声音说道： 「你觉得，艾瑞斯会不会是觉得吉迪恩碍事，所以把他杀了？」 「唔。」 「艾瑞斯肯定是想和勇者大人结婚。他老家是空有门第的没落公爵家，重振家业应该是他的夙愿。若拯救世界的『勇者』和『贤者』成为一对，就能获得大力支持，甚至有可能成立公国……亚兰朵菈菈其实说得有道理吧？」 吉迪恩失踪后，同队的高等妖精亚兰朵菈菈便跑去质问艾瑞斯。亚兰朵菈菈拥有「木之歌者」这个可以操纵植物的加护，一发现吉迪恩不见，她就立刻调查起他的痕迹以便追踪，但她没找到。 这是因为吉迪恩知道亚兰朵菈菈的能力，为了不被她找到而采取了相应的移动方式，但反而让她察觉到一丝不自然。于是，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艾瑞斯觉得吉迪恩碍事而下了毒手。 贤者艾瑞斯被亚兰朵菈菈揪住前襟用严厉的口吻盘问之下，便打破与吉迪恩的约定，甚至说吉迪恩是逃走的。 高等妖精的脾气并不暴躁，情感起伏却很强烈，尽管不会随便动怒，但动起怒来便宛如烈火一般。听完艾瑞斯的说法后，亚兰朵菈菈当场就毫不犹豫地痛揍他一顿。 艾瑞斯的自尊心很高。捱揍之后，他就恼火地立刻用魔法进行反击，而亚兰朵菈菈也应战。这是魔法师系的最顶尖加护「贤者」，与精灵魔法师系的高阶加护「木之歌者」之间的战斗。艾瑞斯用「流星」召唤了陨石，亚兰朵菈菈则透过巨木的大精灵「暴君精灵」制造出视陨石于无物的木巨人。 若不是达南和蒂奥德莱介入，恐怕地形都改变了吧。 「我已经搞不懂你们了。」 亚兰朵菈菈最后留下这句话便脱离了队伍。 「亚兰朵菈菈那家伙哭了啊。」 想起亚兰朵菈菈告别前的模样，达南低声吐出这句话。 「……是啊。」 亚兰朵菈菈离开后，达南和蒂奥德莱也责备艾瑞斯思谋不周。无论是赶走吉迪恩，还是和亚兰朵菈菈打起来，艾瑞斯都害队伍失去了两名伙伴。 但是，艾瑞斯本来就讨厌亚兰朵菈菈的性格，所以他还嘴硬地说心情舒爽多了，实在让达南气到傻眼。 如果亚兰朵菈菈在这里的话，她就能用操纵植物的技能让探索变得轻松不少吧。随着一声叹息，达南压下再度翻涌上来的怒火。 他重新回想亚兰朵菈菈当时那番话。确定接下来要去寻找吉迪恩之后，免不了会联想到那个可能性。 艾瑞斯说吉迪恩是逃走的，但他无法证明自己没有杀掉吉迪恩。亚兰朵菈菈那时候已经怒气冲天了，如果他承认自己杀了吉迪恩的话，两个人恐怕会拼个你死我活吧。因此，那可能是他迫不得已才编出的借口。若吉迪恩早就死了，达南的旅途将永远不会有终点。 蒂奥德莱看到达南难得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便轻轻一笑。 「吉迪恩阁下可是战斗的能手。我一直十分佩服他单凭通用技能就可以战斗到那种地步。」 「我也一样啊。吉迪恩是个值得尊敬的武艺家。」 「但我看你很常责备他在战斗中的失误耶。」 道南惊吓得身体微微震颤。这位桀傲不逊的彪形大汉深感羞愧似的垂着肩膀。 「我生性就是如此啦……非得把做不好的地方拿出来检讨一番不可……但我敢对加护起誓，我从来没有想过队伍不需要吉迪恩，更没觉得他是累赘。」 「那你当初就该老实告诉他啊。」 「……你的意思是，吉迪恩是自己离开的？」 蒂奥德莱将手中的树枝折成两半，丢进篝火里。 「达南阁下是当今首屈一指的武术宗师，我则是圣堂骑士流枪术代理师范，而我们都认可吉迪恩阁下的实力。无论艾瑞斯阁下是多么优秀的术士，身为武界代表的我们两人所尊敬的剑士，怎么可能在跟术士的单挑中败阵下来。」 「说的也是！」 蒂奥德莱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说服自己。达南对这一点也很清楚。 吉迪恩应该还活着。他可是大家能够将背后托付给彼此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既然他们几个还活着，那么吉迪恩也一定还活着。 他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先死。 「呿，如果是这样，就该早点去找他才对。如此一来也不用在这种沙漠活受罪了。」 「是啊，要是我比达南阁下先提出这件事的话，就是我去找他了。」 两人互看彼此一眼，各自露出了笑容。 第三章 两个人一起展开慢活人生吧! 买完东西的第二天。 我一边做着两人份的早餐，一边想着这半个月来发生巨大变化的日常。本来住在平民区的简陋连排房屋里，但开药店的愿望成真，身为昔日伙伴的公主还突然找上门，然后决定两人要同居，于是我现在在自家厨房做着两人份的早餐。 「世事难料啊。」 若问我是否有料到未来会变成这样，那我的答案绝对是完全没料到。 与勇者露缇一起讨伐魔王的未来、以巴哈姆特骑士团副团长的身份守护王都和平的未来，我甚至还想过会受封贵族，我出生的村子及周边就是属于我的小小领地……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边境佐尔丹和公主一起开药店。 「不过，这样也不错啦。」 我将料理分别盛在两个盘子里。 受到香味吸引，一脸爱困的莉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我要吃饭～」 莉特露出傻气的笑容这么说道。她人在这里就已经让我感受到了幸福。 ＊??＊??＊ 昨天差不多都把东西买好了，因此今天—— 「该去申请那个雷德药的许可了吧？」 「不要叫什么雷德药啦，听起来很像可疑药物耶。」 红药，red drug，实在不好听。 「那就叫雷德莉特药吧！啊，对了，店的招牌也得换掉才行呢。」 「你真的打算叫雷德＆莉特药草店喔……要是连店名都改了，到时候你想辞职可没那么容易喔？」 「这意思是你愿意把我留在这里一辈子吗？」 莉特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回应我的调侃，我也笑了回去。 「知道了，那就顺便去一趟招牌店吧。刚才说到新麻醉药的许可，既然昨天也买了银餐具当礼物，剩下的就只有登门拜访了吧。」 「最好带着介绍信过去。这个我有门路能弄到。」 「不愧是莉特，太感谢了。」 这件事就老实接受她的好意吧。莉特身为佐尔丹首屈一指的冒险者，在这里可是相当吃得开。 「交涉本身还是雷德你更擅长吧？」 「包在我身上。」 ＊??＊??＊ 虽然我自信满满地这么说了…… 「不行！」 结果却遭到无情拒绝。 应该说，看起来根本没有交涉的余地。 负责处理药物许可的议会官员叫做丹，是个凸肚子的中年男人。不知是否因为疲惫的缘故，他胖归胖，脸颊却很消瘦，眼睛下方还有黑眼圈。 「请等一下，我的药是成瘾性很低的安全药品，至少先听听看吧。」 「不必，把东西收一收回去吧！」 在收到莉特认识的高官所写的介绍信之际，这个男人虽然难掩嫌麻烦的神色，但表面上还是笑咪咪地接待我们。 然而我一提到药的事情，他的态度便急转直下，结果就变成这种局面了。 「出什么事了吗？」 「这、这与你无关。」 我知道他态度丕变的原因不在我身上，因为他听到我们的目的是取得药物贩售许可才改变态度。 到这里我很轻易就想象得到，但我不晓得他拒绝的原因，而这才是关键。 （看来还是再搜集一些消息比较好。）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这名叫做丹的官员也完全不了解。现在就算想交涉也只会被对方冷脸对待而已。 （虽说过惯了安逸的生活，不过真的变迟钝了啊。） 每天采药草的生活确实让我各方面都变迟钝了。尽管加护赋予的技能并没有减少，但施展技能也需要用到自身判断力，久而不用就会变得愈来愈迟钝。 莉特都特地帮忙准备了介绍信，我就这么浪费掉实在太不争气了。 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只好离开接待室。 「那家伙是怎样啊！」 莉特一直感到忿忿不平。实际上，她听到一半就杀气腾腾地想扑上去打人了。 若不是我伸手制止，再加上事前说过交涉由我来负责，不然莉特大概就诉诸暴力手段来逼人就范了。 因为她本来是公主，所以并不擅长在交涉中忍耐妥协。 「不过这下伤脑筋了啊。看那样子，单凭交涉是解决不了的。」 必须先从被拒绝的原因开始调查。虽然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但我已经离开那种冒险生活了，老实说我觉得很麻烦。 「那就去问他的上司吧。」 「你说上司……也对。」 但我这边有莉特在。这种情况下，就让我尽情利用佐尔丹第一冒险者的头衔吧。 ＊??＊??＊ 「哎呀，没想到莉特小姐竟然亲自莅临了。」 在负责制定工商相关法规的部门，室长鲁道夫是名临近老年、头发斑白的男人。 他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似乎对莉特的来访感到很高兴。 「其实我目前正在跟这位雷德一起工作，来找您是有一点事情想请教。」 「哦？一直都是独自行动的莉特小姐竟然有搭档？真是期待两位的表现呢。雷德……先生没错吧？很荣幸能认识你。」 没必要在这时候表明自己是d级冒险者的身份。我露出模棱两可的笑容，握住他伸出的手。 「是这样的，今天我们来申请新型麻醉药的贩售许可，但被负责人给回绝了。」 「哦，原来如此。」 鲁道夫室长一脸歉意地点了点头。 「那真是抱歉，两位来的时机太不巧了。」 「果然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愧是莉特小姐，已经注意到了啊。是的，如你所想，发生了一些问题。这件事不能声张出去，能请两位保密吗？」 「当然。」 看到莉特和我点头，鲁道夫室长便继续说下去。 「他约莫一个月前批准的药品，其实只要稍微改变用法就会变成强效的毒品，从贵族到下层市民似乎都暗中流传开来了。」 「一个月前批准的药品？」 我偏过头。 虽说是自制药，但如果有新药的话，纽曼那些医生应该会提到吧？ 「雷德先生对药很了解吗？不过，不知道也是当然的。据说是预先在城外准备好一大批新药，等取得许可就立刻搬进城内，再一口气卖给已经先签订契约的买家。所以是一开始就打算当作毒品来卖的。」 「这我就不懂了，这种卖法虽然一开始能谋取暴利，但好不容易才取得许可，这样理所当然会马上遭到管制，没办法继续赚下去吧？」 「的确令人费解，可能是外行的药师没远见吧。不过，这让我们威信尽失、不堪其扰，负责人丹到现在也没日没夜地在处理这件事，还要不断受到指责。」 怪不得啊。我的内心直到刚才还在气那个胖胖的负责人，现在反而有点同情他。 他也真是辛苦了，下次来的时候送他胃药吧。 「不过，这次毕竟是莉特小姐提出的申请，我相信不会有闪失。请把文件交给我吧，由我来批准。」 「真的吗？谢谢您！」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轻易地得到了许可。 莉特的影响力果然不是盖的。 ……虽然这种事我早就很清楚了，但还是有些沮丧。正因为旅行的时候都是由我负责交涉，所以更能深切地体会到一旦失去勇者伙伴的头衔竟会如此不顺。 后来，我们交出药品相关文件，他确认过没问题便发行许可证给我们。 这样一来，我的药就可以正当地出售了。 ＊??＊??＊ 离开议会后，我微微垂着肩膀走在路上。 「抱歉，这次太麻烦你了。」 明明嘴上说要负责交涉，到头来还是都在依靠莉特，这让我有点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 这时候，走在我前面的莉特转过身，摇了摇头。 「雷德，问你喔，我把做饭的事情都交给了你，你对此会感到不满吗？你是希望听到我的道歉才去做饭的吗？」 「……不是。」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很高兴能帮上忙，所以你根本没必要道歉。今后我也会一直帮你，为你做一切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唷。」 如此直白的好意，让我不禁停下脚步。 莉特同样停了下来，与我面对面。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要是这么问的话，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谢谢你，莉特。然后……呃……就是，今后也请多指教了。」 「嗯！」 受到莉特那张开心的笑靥感染，我也笑了出来。 ＊??＊??＊ 「要花一段时间才能把新药的效果推广出去。」 夜晚，我和莉特在客厅隔着桌子相对而坐，讨论该如何提高店铺的营业额。 「麻醉药能否大卖应该是之后的事情了。」 「嗯，所以我想要效果更简单明了，可以吸引客人购买的药。」 「就算你这么说……」 我只有初级调合技能。 能做的药很有限。 「我只有各方面的知识，并没有专业技能，所以做不出那么符合理想的药喔。」 「说的也是呢。」 要说我跟其他药店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别人就算使用能够提升一般移动速度的技能，也要花半天才到得了山上，没有技能则要花上一天；而我跑过去不用多久，采药草的时候也不需要顾忌魔物。 虽然这是很大的优势，但药品本身没有差异也就没办法立刻拉高营业额。 「顶多就是不用担心药会不够卖吧。」 有一天的时间就能准备好充足的药，而如果只做必要分量的话，半天就能搞定。 「莉特有什么点子吗？」 「唔……」 莉特闭上眼睛。 她大概是在接触自己的加护，重新确认能用技能做什么吧。 「把精灵魔法封在魔法药水里怎么样？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制作唷。」 「的确，这也是可行的方法。如果对外宣传说封入了莉特的魔法，感觉会受到佐尔丹冒险者的青睐。」 不过，莉特的「精灵斥候」基本上属于战士系加护，魔法终究只是隐藏招数。 「我很清楚自己的魔法本身不怎么强。」 也许是从我的表情察觉到了，莉特有点沮丧地说道。 她自己也知道魔法只是辅助。最明显的就是发动魔法技能需要用手指结印，但她却是使用双手都拿着武器的二刀流来战斗。 「再来是……唔～没了！」 莉特举起双手，似乎是要表示自己投降了。基本上，她的加护所赋予的技能都是战斗类型。 相对于武器技能有上百种，制药只需○级调合技能就能对应所有药品。明明药也有形形色色的种类。 加护是为了斗争而存在的。虽然圣方教会的圣职者们不同意这个说法，但我觉得相比丰富且细分多项的战斗技能，制作系技能却是用○级～这种粗略的分类，显而易见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在制药方面除了雇用拥有中级以上调合技能的人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了。 「好难喔，明明料理这么好吃。」 莉特津津有味地吃着放在桌上的醋腌白萝卜章鱼。 虽然她这么称赞，但在做成醋腌菜之前，章鱼只有煮了一下，萝卜也是用盐巴搓过而已。是因为有料理技能的影响，才让简单的料理也美味了起来。 「对了，干脆在药店卖料理吧？」 「这就太离谱了。我的料理技能是初级，等级也只有1而已，根本比不上专业的厨师啊。」 「但这么好吃的话，我觉得可行耶。」 「再说，卖料理会增加工作量吧？虽然药店称不上多忙，但也没有闲到能同时做其他工作喔。」 「好像是这样没错，真可惜。」 莉特看起来很失望。 不过，从来没听说哪间药店也有在卖料理。我不禁想要苦笑…… 「卖料理的药店？」 莉特的提议勾起我某些想法，于是我思索了起来。 「怎么了？还是要开餐厅？」 「不是……我突然有点事情想尝试。」 我站起身。 「要做什么？」莉特兴味盎然地跟在我后面。 我从储藏库里拿出具有滋养强身效果的药粉。这个可以用于预防疲劳和疾病，还能治感冒，但吃起来却苦到不行。虽然很适合给身子弱的小朋友吃，不过也有可能会被吐出来。 我将少许药粉溶于水中并混进苹果酱里，再把果酱涂在派皮上送入烤箱。 初级调合技能可以避免药的性质因加热而遭到破坏，初级料理技能则可以让药的苦味衬托出派的甜味。十分钟再多一点点就能将派皮烤好。 「你拿药来烹调呀！」 我取出烤到恰好呈焦黄色的派之后，莉特对于这个出乎意料的作法感到很惊讶。 「尝尝看好不好吃吧。」 我用刀子把派切成两半。外观是很完美的果酱派。 我们抱着祈祷成功的心情，大口吃了下去。 「很好吃呀！」 「对啊，完全没有药的苦味。」 这样一来，孩子们也不会觉得自己在吃药了吧。 「派并不耐放，做成饼干应该比较好，马上就来做做看吧。」 「那么，要不要做成几块小饼干供大家试吃？滋养强身药的话，健康的人吃了也没关系吧？」 「好主意耶。」 「那我明天就拿去发！」 我们欢欣鼓舞地拉着彼此的手。真期待明天。 ＊??＊??＊ 隔天，莉特拿着装有饼干的篮子，花了两小时发给佐尔丹平民区和北区的农民与冒险者。 我也推荐了这段期间来药店的几位客人试吃看看。 「评价很不错唷！」 「这边也是。」 我们相视而笑。 不过，实际上能否大卖也要再等一段时间才知道吧？ 就在此时，店门的铃铛响了。 「打扰了。」 「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名看起来略带倦容的女性。 我记得她是住在平民区的一个母亲，叫做玛利雅贝尔。 「我听说这里有在卖药饼干。」 哦哦？ 「是的，目前卖的是可以治感冒之类的滋养强身饼干，要试吃看看吗？」 「是那个很苦的药吧……」 我递出饼干，而玛利雅贝尔稍作犹豫后，下定决心大口一咬。 「咦？真好吃！这样我家女儿应该也不会吐出来了！她感冒了，呼吸都有喘鸣声，但就算把药混进牛奶给她喝也会吐出来，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玛利雅贝尔露出满面笑容。 「请给我这个！」 她高兴地这么说道。 ＊??＊??＊ 药的评价已经透过口耳相传扩散开来了。 一到傍晚，就有许多客人来买药饼干。 「我要五块。」 「好的。」 莉特站在柜台用灵巧的动作把饼干装进袋子。试吃的饼干已经没了，但就算没有试吃，其他客人看到来买饼干的人络绎不绝也会想要买，于是饼干转眼间热销了起来。 三十分钟后。 「非常抱歉，刚才那是最后一块了。我们明天也会烤饼干的，若不介意，请明天再来吧。」 我和莉特拿着空空如也的篮子向顾客们道歉。 等所有客人都离开后，我们注视着彼此并露出满意的笑容。 然后「啪」地互相击掌。 那种饼干绝非高价药，但能够像这样销售一空还是很令人开心。 以往没什么客人的店内突然涌进大批人潮，让我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终于开店了。 「真不愧是雷德！果然很厉害耶！」 「不，这都多亏了你给我的建议喔。」 「是吗……那真是令人开心呢。」 莉特脸颊飞红，害羞了起来。 总觉得莉特的这副模样非常可爱，我便情不自禁地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插图p181 「哇！」 其实呢，店里第一次生意这么好，让我也高兴到忘乎所以的地步了。 「莉特，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一定还在这间始终没什么客人的店里独自一人撑着脸颊站柜台呢！」 我一边说着这种将来回想起来会很想捂住脸的羞耻话语，一边抱着莉特旋转。 而莉特明明自己发动攻势的时候都很积极，但当我像现在这样对她主动之后，她似乎就害羞到什么也做不了了。 「嗯、嗯……我也以为自己在佐尔丹永远都是一个人……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莉特用围在脖子上的红色方巾遮住自己酡红的脸庞和扬起的嘴角，并含糊嗫嚅地如此说道。 很遗憾的是，我可是身经百战的勇者前队友，感知技能也算是满高的，所以我的耳朵绝不会在恰好的时间点突然听不到对方说话。 「刚才那番话，我会一字一句地铭记在心的。」 我这么说完，怀中的莉特便满脸通红地陷入了沉默。 不过，即使她用方巾遮住，我还是看得出她脸上绽露着欣喜的笑靥。见到如此可爱的表情，纵使没有读心技能，她的心意也已经清楚地传达给我了。 幕间 孤独的勇者露缇 洛嘉维亚城堡，莉特的房间。 「我该怎么办才好……」 莉特抱膝坐着不动。不管是师父，还是那些仰慕她的冒险者们，如今都不在了。阿修罗恶魔——锡桑丹也已经被击溃。 由于失去了指挥官，包围洛嘉维亚城堡的大军一时陷入骚乱，停止了攻势。然而，洛嘉维亚城堡依旧被魔王军所包围，全部的补给线都被切断了。 物资愈来愈少，尤其是食物和燃料的递减，严重影响到守城人们的士气。 洛嘉维亚的冬天很寒冷，若失去暖身子的燃料，想必会有许多人冻死。 而食物消耗殆尽会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再守下去也没有胜算。洛嘉维亚公国本身的军事力量导致与周边国家在外交上出现了一些问题。特别是在魔王军开始发动侵略之前，他们就已经和隔壁的桑兰公国围绕着国境附近的采石场权益而发生小规模冲突。 他们不主动低头送出书信的话，就别想期待有援军会来。但如今受到敌军包围，不可能把使者派出去。 而且，她知道魔王军的物资十分充裕，再加上组成魔王军的兽人士兵并不怕冬季严寒，洛嘉维亚的寒冷气候反而是在为敌人助阵。 为了打破现状，莉特在师父盖乌斯的近卫兵队的协助下，率领洛嘉维亚的冒险者们打算突袭魔王军的主力部队…… （但结果却是如此……） 得知盖乌斯已经遇害后，莉特的父亲洛嘉维亚国王变得郁郁寡欢。他们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之所以让盖乌斯负责教育爱女莉特，也是因为他熟知盖乌斯的为人。 尽管如此，纵然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终究没能识破锡桑丹的偷天换日之计，这让他深受自责之苦，勇猛果敢的军国之主就这样失去了应战的力气。 莉特也一样。她没注意到尊为恩师的盖乌斯被掉包而受骗上当，造成许多人丧命一事也在她心中留下深深的伤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就算打倒了仇敌锡桑丹，莉特依然没有摆脱阴霾，只是一味地反复谢罪。而就在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 我敲了敲莉特房间的门。虽然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人，但没有回应。 「莉特，我可以进去吗？」 「……吉迪恩？」 「嗯，是我。」 「进来吧……」 打开门后，我发现莉特正坐在床上。 那双哭肿的眼眸变得红通通的。 「我可以坐吗？」 看到莉特点头，我便坐在她旁边。 「今天的军议在刚才结束了，说是要维持现状继续固守城池。」 「嗯。」 「大家都知道再拖下去只会让处境更加恶化，但因为盖乌斯不在了，所有人都陷入停止思考的状态。」 「这也没办法啊。」 莉特的表情无比绝望，简直像是在说「洛嘉维亚就这样亡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也一样放弃了思考。照这态势下去，洛嘉维亚真的会被魔王军歼灭。 我身为一个外人，其实不该涉入别人的内心，但我已经做好和莉特坦诚相对的心理准备了。 「莉特。」 「…………」 「莉特！看着我！」 我抓住莉特的双肩，强行让她抬起脸看我。 她那双泪水盈盈的眼眸注视着我。 「我了解你的伤悲，也明白这个国家失去了应战的力气。但是，莉特，你之前说过要守护这个国家吧？」 「嗯……」 「如果你真的不想战斗的话，我不会勉强你。但是，事实则不然。你不是不想战斗，只是遭遇太多打击而无法振作罢了。」 「也许吧，但就是不行啊。曾经那么喜欢的剑，现在却没办法使力将它握在手中了。我好怕……好怕再失去什么。」 莉特的双眼涌出泪水。 我把放在莉特两肩上的手往自己轻轻一带，她便克制不住地将脸埋进我的胸口哭了起来。 「我好怕，真的好怕……我认识那些死掉的人们。克莱普有妻子，他们去年才刚结婚，他总爱炫耀自己的妻子有多好；达尼的父亲生病了，他一直非常努力在赚医药费；史雷伯伯再过一年就要引退，他说引退后要为孙子烤很多饼干；波比是孤儿，他说以前被小混混缠上时是我救了他，所以当上冒险者是为了成为像我这样的人，而我……我……告诉他要加油，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冒险者。要是我没说那种话……那孩子就不会死了。近卫兵们和冒险者们都是如此，全是我……」 「大家都是好人呢。」 「也有坏人喔，还有亦正亦邪的。可是，我和他们聊过天，也认得他们的长相，他们是什么样的性格、之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什么肯和我一起战斗，这些我都很清楚！但是，大家如今都不在了。我害死了那些人，谁也见不到他们了。我很害怕这样，而且好寂寞。」 莉特呜咽哭泣着。 我抱着她的肩膀，为了尽可能地承受她内心的悲痛，一边感受她的眼泪，一边继续倾听她的话语附和着她，偶尔催促她说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莉特哭累后，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我身上。 「…………」 「我们准备了一套具体计划要在后天实行。我们打算冲破包围网去呼叫援军，然后穿过幻惑森林。」 「要穿过幻惑森林？」 「一般来说是走不出去，但幸运地有一位叫做亚兰朵菈菈的高等妖精刚好在附近的村庄，她是过去和我们一同冒险的伙伴，而她那里也正在抵抗魔王军。我想，负责指挥的人应该就是她。亚兰朵菈菈拥有可以和植物心灵相通的加护，也能穿过幻惑森林。我们打算救援亚兰朵菈菈所在的村庄，与她会合后直接去突破幻惑森林。」 魔王军也不会对一个小村子多认真，非常有机会救出她。 「那就交给你们了。就算我不去，有勇者出面的话就能解决吧。」 然而，莉特垂下眼眸这么说道。她脸上已没有英雄莉特的好胜表情。 「或许吧，但这并不会成为最好的结果。」 「为什么？让『勇者』去做才是最好的吧？你们很强，远比我强太多了。与其让我去战斗，交给你们绝对比较好。」 「是没错，但这样只会变成路过的『勇者』擅自救了你们又离开而已。」 「这样哪里不对吗？」 「露缇她一定能突破幻惑森林，带着援军回来打倒魔王军。但如此一来，在这场战役赢得胜利的只有『勇者』，洛嘉维亚并没有赢。」 「只要援军来了，我们也会应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最重要的是洛嘉维亚有没有自身意志，还有没有尊严啊！」 莉特的肩膀微微震颤了一下，但她依然低垂着头。 「莉特，仔细听好了，这件事非常重要。」 「……嗯。」 「你这时候必须克服悲伤，重新振作起来，和我们一起突破幻惑森林去求援，然后打倒魔王军。」 「为什么？」 「否则的话，这场战役对洛嘉维亚而言，只会留下失去伟大的近卫兵长的纪录。就算击退了魔王军，这段痛苦的记忆也会成为不断刺痛这个国家的尖刺。」 「…………」 「莉特，我之前就说过你是我的伙伴，也就是『勇者』的伙伴。」 莉特缓缓地，但同时带着坚强的意志抬起了头。 在哭得红肿的眼眸中心，那蓝色的瞳孔笔直地注视着我。 「让露缇强行要求你的父王写下请求支援的书信并非难事。但是，我更希望由你去说服你的父王。我想要看到赢下这场战役的是洛嘉维亚的意志。若不如此，纵使度过这次的难关，等『勇者』离开之后，下次魔王军攻打过来时，你们是无力应战的。」 「因为我们并没有胜利。」 「没错。」 「……我明白了。」 莉特点了点头。虽然眼中还有泪水，但她的表情已经展现出英雄的气势。 我们站起身。剩下的事情应该去会议室，而不是在寝室谈。 走在前头的莉特蓦地止步，接着转过身。 「吉迪恩……我真的很感谢你。你能和勇者一起来这个国家，和我相遇，说我是你的伙伴……并且拯救了我，真的非常谢谢你。」 莉特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 第四章 佐尔丹的莉特 今天也有开店。 我在准备明天要寄给纽曼的药，看店的工作就交给莉特。偶尔会听到「咦？莉特小姐？」的惊呼声，但并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 「消息传开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 佐尔丹最强的冒险者辞掉原本的工作，变成药店的店员。 要是传开的话，应该会引起轩然大波吧。一开始莉特提出要在店里工作时，若说我没觉得麻烦是骗人的……但我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 「尽管这么说，又该怎么办才好啊？」 要去跟另一名b级冒险者亚尔贝交代一声吗？对那家伙而言，这样他就能从佐尔丹排名第二的冒险者升到第一名。不过，我之前只跟他说过一次话，几乎不认识。 倒不如说，冒险者没有任何福利保障，引退后也没离职金和年金，有需要这么讲求情面吗？冒险者难道不是想当就当、想辞就辞的自由职业吗？ 「没错、没错，就算引起骚动也不甘我的事。」 想来想去，最后只得出这种自暴自弃的结论来说服自己。我将注意力集中在剩下的工作中，留待以后再思考这个问题。 ＊??＊??＊ 一天结束，夕阳西下。 这座城市的工作通常在临近日落时分就会结束，人们会在晚霞中踏上归途。因此，希望客人返家途中能来消费的商店，在日落之后还会再营业一阵子；而结束工作的客人所前往的娱乐区则是从傍晚营业到深夜。 我的雷德＆莉特药草店也是营业到日落，所以离打烊还有一小时左右。 我和莉特现在都坐在柜台，一边闲聊一边等客人上门。 「啊，对了，我想喝蜂蜜酒〈mead〉。」 「好突然啊，怎么了？」 「没啦，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忽然间非常想喝。」 「哦，确实会有这种时候呢。不过我家没有蜂蜜酒耶。」 蜂蜜酒顾名思义，就是用蜂蜜做的酒。虽然不是高级酒，但以一般饮品而言略贵。具体来说，平价的葡萄酒一瓶是0.25佩利：一枚四分之一佩利银币；而一瓶蜂蜜酒要2佩利，也就是葡萄酒的八倍。 顺带一提，一杯咖啡是0.01佩利：一枚克蒙铜币；一杯威士忌是0.1佩利：十枚克蒙铜币。 至于平民的好朋友麦芽酒和苹果酒，壶装四公升是0.5佩利：五十枚克蒙铜币：两枚四分之一佩利银币。 我家只有壶装苹果酒，以及很久之前在山上帮一种叫做祖各〈zoog〉的魔物疗伤时，对方给我一只皮袋当作医药费，里面装着以树液为原料的烈酒。 「我可以去买吗？」 「也行，趁打烊前去买回来吧。」 「谢谢！晚餐要做适合搭配蜂蜜酒的料理唷。」 「好，那今天就吃面包和比较浓郁的料理吧。一边吃饭后甜点的苹果一边喝也不错。昨天买的材料应该就够用了。」 我点头后，莉特就飞也似的化作一阵风冲出门去了。这不是比喻，而是她的加护赋予了她超人般的体能。 「不过……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蜂蜜酒啊？」 而且还那么想喝。当我一边思考，一边发着呆感受时间流逝而去之际，店门被打开，响起清脆的铃声。 「欢迎光……临。」 我忍不住眨眨眼，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了。 「这店可真小啊。」 「你好。」 站在那里的是如今已成为城内第一冒险者的男人——b级冒险者亚尔贝。他依旧是一副不可一世又爱耍派头的模样。 「呃，你想要什么药？」 我本来已经决定不去找他，没想到他自己跑过来了。 「哼，我才不是来买药的。」 「…………」 不知怎地，我有一种麻烦的预感。老实说，我很想告诉他没要买东西就出去。但亚尔贝在城内冒险者之间具有不小的影响力，要是冷漠以待的话，对今后的生意也不好。 因此，我选择先保持沉默。 「…………」 「…………」 虽然嘴上说不买，他却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店内，搞不懂他是何居心。 「你有这种店就满足了？」 原来如此，专程来找碴的吗？ 「很满足啊。」 但我才不会上钩。于是，我爱理不理地随口应付过去。 「我有自己的店、愿意买我做的东西的客人、足以让人生过得多采多姿的收入、可爱的同居人……」 「同居人？」 我不小心说溜嘴了。 「咳咳，总之我对这间店很满意。虽然不知道你来干什么，但我不会回应你的期待的，你只是在浪费时间喔。」 「这种幸福有够廉价，到底是没享受过荣华富贵的家伙。」 他露出充满讽刺的笑容，但我以前当骑士团副团长时，过的也是贵族水准的生活，所以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我撑着脸颊，回他一个再露骨不过的嫌麻烦表情。 「……算了。喂，d级。」 「干么？还有事吗？」 「我就直接问了，春天出现的那只鸮熊是你杀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消灭鸮熊的是你吧？」 原来如此，他察觉到是我打倒了鸮熊啊？没想到在那种火灾现场还能注意到它身上多出来的伤口，看来再怎样也好歹还是b级。 「对鸮熊造成致命一击的伤口并不是我的剑留下的。那应该是更钝的刃物，比如说……你的铜剑之类的。」 「喂喂喂，我可是d级冒险者耶，哪可能砍倒鸮熊啊。」 我话音刚落，亚尔贝的身体便散发出杀气。 不是吧，这家伙竟然想发动攻击试探我啊？尽管我立刻发现他的意图，但我不晓得他会点到为止，还是真的抱着杀意砍过来。 「我再问一次，击杀鸮熊的是你吧，雷德？」 「就说了不是我啊。」 亚尔贝蹬地而起。 与此同时，他从腰间拔出长剑，对准我的肩口挥砍而下。 剑尖在我的脖子跟前乍然停下。 「唔哇！」 我慢半拍地跌坐在地上。 亚尔贝低头看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本来想邀你入队的，看来是我误会了。」 真是的，要演出弱小无力的感觉也不容易啊。就在此时，吹来一阵风。 「啊。」 骤然刮起的强风穿过了亚尔贝的背后。这应该是最贴切的形容吧。 莉特的双剑从背后袭击亚尔贝。 亚尔贝光是反应得过来就很厉害了。 然而，由于他是以不完全的姿势接住攻击，所以他的剑「啪锵」地发出非常扫兴的声音，被莉特的剑斩成了两截。 尽管如此，也许是抵销了冲击，亚尔贝倒下来勉强躲过莉特的剑。出乎意料的是，他现在的姿势跟我刚才故意跌坐在地上的模样很像。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凭这个姿势是躲不掉下一招的，纵使想反击，剑也已经断了。 「慢着，莉特！」 我连忙出声制止，而莉特的剑则猛然停住。 她将剑尖瞄准亚尔贝的眉间，就这样后退了一步。她的眼神充满杀气，仿佛要射杀对方似的。 「莉、莉特？你怎么会在这里？」 「亚尔贝，你在对我最重要的人做什么？我会根据你的回答决定要不要杀你。」 「啊，唔……」 这是与魔王军交过手的剑士所释放的真实杀气。亚尔贝的嘴巴一张一合地颤抖着。 「他说是来邀我入队的，刚才那好像是测试。」 听我这么一说，莉特便狠狠地瞪着亚尔贝。 我耸耸肩，挥了挥手示意已经够了。 莉特一脸不满地收起剑。 「呼。」 旁观的我反而还比较紧张。亚尔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转头看向我「刚刚还待着」的柜台，接着又转头看向站在入口附近的我。 「为什么你在那里……几时过去的？」 「我不想被莉特的攻势波及到啊。」 亚尔贝偏过头。 「快滚啦。」 「噫！」 受到莉特的威吓，他赶忙离开了药店。 「雷德！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怎么可能受伤啦。」 「太好了，不过那家伙竟敢对你拔剑，到底是想干么啊？我果然还是该杀了他吧？就说是正当防卫。」 「佐尔丹如今只剩他一个b级冒险者，你可不能杀了他啊。再怎么说他也是佐尔丹不可或缺的一名人物。」 「是吗？」 聊着聊着，莉特释放出来的杀气就平息了，恢复平常的氛围。 「再说雷德你也有错喔，竟然冒那么大的险，你应该直接反击才对嘛！」 「没事、没事，我觉得他多半会点到为止。」 「万一没有怎么办啊！」 「到时我会反击的。」 「在剑刃几乎要碰到皮肤的距离下，你要怎么反击啊……莫非，你真的做得到？」 「这个嘛，谁知道呢？」 不过，不谈这个了。 「话说回来，莉特，你又何必把专程买来的蜂蜜酒给丢出去呢？」 我举起刚才接住的蜂蜜酒袋子，而莉特则涨红了脸庞。 「抱、抱歉，一不小心就……」 「没关系，谢谢你。无论如何，看到你为我生那么大的气还是让我很开心。」 我之所以冲出柜台，就是要接住莉特扔开的蜂蜜酒。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在亚尔贝面前隐瞒住实力，却为了区区蜂蜜酒而展现一部分的力量岂不搞笑……但是，这是莉特想喝的酒，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它被打破。 「那么，虽然时间还有点早，但差不多可以打烊了，清点完营业额就吃饭吧。毕竟是你专程买回来的，我们今晚就一起慢慢喝好了。」 「……嗯！」 虽然有一股事情会变麻烦的预感，但还是先享受当下吧。 不然等麻烦真的来了可就亏大了。 ＊??＊??＊ 至于为什么是蜂蜜酒……我很久以后才去问莉特这个问题。据她所说，洛嘉维亚的新婚夫妇会休假一个月，一边喝蜂蜜酒，一边享受蜜月时光。 她向我坦承……她偶然想起这件事之后，便不管怎样都想跟我一起喝蜂蜜酒。 听完这些，我们彼此都不禁面红耳赤了起来。 ＊??＊??＊ 在莉特把亚尔贝轰出店的三天后。 今天是固定店休日，所以我和莉特外出了。 石室内，三名男子腰缠毛巾，浑身大汗淋漓。 半妖精冈兹静静地垂着头，注视从自己脸上滴到脚边毛巾上的汗水。 半兽人史托姆桑达双臂环胸，静心忍耐。 而我则一边烦恼着该如何逃离这场无聊的毅力较劲，一边祈祷着谁赶紧出去。 「呼～～～」 史托姆桑达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哦，要出去了吗？ 「身体终于暖起来了啊。」 他这么说着，那张尖牙外露的嘴巴勾起一抹贼笑。是怎样？我们又没有在比赛！ 「嘿，的确，今天炉子的状态不太好呢。」 冈兹也抬起冒着大汗的脸，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 停停停，你们是在较什么劲啊？我们只不过是来这间「公共桑拿」流个汗而已吧？ 「「盯——」」 为什么这时候要看我啊？你们对我有什么期待吗？然而，那两人的视线始终紧盯着不放。唉，真是的，没办法了。 我站起来，走向围着炉子的石头。 接着，我从旁边的水瓮里掬起水，浇到滚烫的石头上。 随着「咻～」的声响，石头冒出了蒸气。 积蓄在石头内的热能被释放出去，化为白色的热气在室内扩散开来。 「稍微暖和一点了吗？」 「「嗯！」」 我们三人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 「哥哥怎么还是这么不服输啊，真受不了！」 冈兹的妹妹娜欧一边在因为脑充血而倒下的冈兹额头上放湿毛巾，一边感到傻眼地说道。 「嘿、嘿嘿，忘记今天有点感冒了。」 冈兹都搞成这副模样却还在嘴硬逞强，真该赞赏他果然是典型的市井性格。 不过，我和史托姆桑达也在各方面都濒临极限了，所以很感谢冈兹让我们有出去外面的借口。 「真是的，可别挂在我家的桑拿里啊！」 这间公共桑拿的老板叫做杰夫，是个差不多要迈入老年的男人。 「难得莉特小姐莅临，明明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而莉特本人现在正一手插着腰，大口灌下今早刚挤好的新鲜牛奶。 「唔哈！」 她喝得也太津津有味了，我也来一瓶吧。 「话说回来，客人好少啊。」 史托姆桑达环视四周，喃喃说道。 这间桑拿店似乎是拥有六十年以上历史的老店。 桑拿室有两间，分为男用和女用。桑拿室外面有清洗身体的盥洗处，可以在那边冲掉汗水，清洁身体。 除此之外也有在贩售牛奶、果实酒和啤酒等饮品。在盥洗处冷却身子后，还能顺便买东西来喝。 阿瓦隆大陆的人民都很喜欢澡堂和桑拿。 虽然家里有浴室的人不多，但相对地，很多家庭会装设小型的桑拿室。 在这个位于亚热带的佐尔丹，特地跑进热死人的桑拿，再用冷水冲全身图个爽快，是佐尔丹特有的避暑方法。不过，大家到了冬天也会洗桑拿浴就是了。 店员只有老板和一名来打工的青年。从清扫房间、贩卖饮品到调整炉子等一切工作都由他们两人包办。 「老爹啊，这样不要紧吗？」 听到史托姆桑达这么说，杰夫便耸了耸肩。 「毕竟我这里很老旧了嘛。」 客流量之所以减少，大概是因为最近新开了一间公共澡堂吧。 那是向往中央风气的贵族所开设的澡堂，同时兼具桑拿和澡堂。 不同于佐尔丹普遍使用炉子来洗桑拿浴的作法，那里的桑拿是利用设置在地板下的火源来为水加热，然后让蒸气温暖整间室内，是还满大规模的设备。为此还从河川新拉了一条水道，毫无节制地消耗掉大量的水资源。 虽然这可能比较贴近贵族的爱好，但讨厌中央风气的佐尔丹市井平民却也非常喜爱。相较于佐尔丹式桑拿，可以在更高温多湿的桑拿中流汗、尽情地大冲冷水，也能泡在注满热水的浴池里暖暖身子。 不仅如此，那里还是一个设有餐厅、酒馆、理发店，甚至连按摩店都有的豪华综合娱乐设施。 「对手有点太强了啊。」 杰夫看起来已经放弃了。 「公共澡堂是能够让市民和贵族将权势和衣服一起脱掉，以个人身份互相交换意见的地方。」 这句话似乎出自前前任国王。因此他们配合中央的风气，在平民区和中央区的交界处盖了一座新的公共澡堂。 拜此所赐，平民区的公共桑拿和澡堂都流失大量客人。 「真是的！连架都还没打就要逃走吗！结果还很难说吧！」 娜欧在一旁大声说道。说起来，她好像提过自己从小就会来这里洗桑拿浴。她对这个地方的依恋，想必也不同于从外地搬过来的我和史托姆桑达。 但是，杰夫的反应很消极。 「我可盖不出那么大型的设备啊，而且光是请一个打工人员，人事费就很吃不消了。你知道那边雇了多少员工吗？我自己也没数过就是了。」 娜欧一脸不甘心地跺了跺脚，但似乎还是勉勉强强接受了老板的说法。 「……唔唔，什么嘛！趁这里还在的时候，我会尽量多来的。还有饮料也是！给我啤酒！」 「来了。」 杰夫苦笑着将啤酒倒满整个啤酒杯。 娜欧出人意表怒气冲天的模样，让我、莉特还有史托姆桑达都吓到了。 不过，可以从她的话语里感受到她对这间店寄予的深厚情感。 「老爹，我也会常来的。」 「我也是！我会和雷德一起来暖和身子的。」 我和莉特也这么宣布道，而史托姆桑达和冈兹也点点头。 「你们还真是一群怪咖啊。」 杰夫长着皱纹的脸上泛起笑意，并摆了摆手。 「总觉得大家这样很温馨呢。」 莉特这么说道，表情里掺杂着落寞与喜悦。 我才搬来这里一年，莉特也只在佐尔丹住了两年左右，但看到这一幕情景还是会有点感伤。 「唔……」 我忍不住开始思索开药店的我能做些什么。 不过，我并没有马上想到好点子，这一天大家好好地暖过身子之后，便带着满足的表情回去了。 ＊??＊??＊ 「嗨，老爹，我们又来洗桑拿了。」 「哦，是雷德、娜欧和莉特小姐啊。我今天已经打烊了耶……」 对我和娜欧是直呼名字，对莉特则加上敬称。不过也没办法，谁教对方是佐尔丹首屈一指的冒险者莉特。 「是说，你手里的袋子是什么？」 老板杰夫眼尖地看向我手上的布袋。 「感觉有一股香味。」 「真厉害，立刻就被你发现了。我们今天是来找你商量要不要试试看这个的。」 那天之后，娜欧来到我的店里一边吃晚餐，一边讨论该如何让杰夫的桑拿店继续开下去。 包含莉特在内，我们三人讨论过后，很快就一致认为需要加入贵族大澡堂没有的「某种要素」，但迟迟想不到这个「某种要素」是什么。就在这时候，我想起野妖精的「烟熏治疗」。 野妖精这支种族是灭亡于遥远过去的古代妖精的末裔，她们舍弃文明，在山中秘境过着原始的生活。因为没有文明，所以也没有衣服，都是全裸的。 虽然她们的身体应该比人类强健，但既没有衣服也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要在山上讨生活还是很艰辛，有时候也会生病。 遇到这种时候，野妖精使用的治疗方法就是烟熏治疗。 她们会借用熊冬眠时使用的洞穴，用土器熬煮放了各种药草的汤，再透过药草汤的蒸气来暖和、医治身体。 我在想，或许可以把这个方法运用在佐尔丹的桑拿上，于是就做了这个香袋。 「这里面装着香草，吊在炉子上面就能让香草的香味随着蒸气一起扩散到整间桑拿室，而且对喉咙也很好。」 说到香袋本身的效能嘛，虽然我无法立刻调配出带有特殊效果的组合，但香气本来就会使人心情舒畅，我挑的也是具有放松效果的香草。 「怎么样？要是有用的话，我就定期调配香袋送过来。」 「确实是没听过这种桑拿浴啦，但真的可行吗？」 「所以接下来就要测试看看啰。」 我家没有家庭式桑拿室。 对于这个香袋，我们先在娜欧家把它放在装着水的锅子上，用蒸气熏一熏确认香气了，但毕竟没有实际测试过桑拿浴的情况，所以无法评价。 「哦？你们几个真的是怪咖耶，外行人的想法能奏效吗？」 虽然杰夫嘴上这么说，看他的表情却笑得很开心。 「不过，既然你们特地帮忙想出这个点子，咱们就试试看吧。」 ＊??＊??＊ 「这可不得了。」 杰夫看起来很惊讶。 「真是超乎我的预期啊，原来香气在桑拿中会这么突出。」 我把香袋吊在炉子上，用水浇几次周围的石头使其喷出蒸气后，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就在桑拿室里扩散开来。 香气远比预期中的还要棒，连身为制作者的我都吃了一惊。 「桑拿真是厉害呢，竟然能带出如此好闻的香气。亏我开公共桑拿店这么久，看来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啊。」 「怎么样？这样一来，桑拿店就能继续开下去了吧？」 娜欧抱着期待这么问杰夫，但也有点担心如果还是被驳回该如何是好。 杰夫放声大笑。他眯起眼睛，抖动着肩膀，显得非常愉快。 「是啊，这样说不定客人就比较愿意来我这里了，毕竟那边的大桑拿没有这种巧思嘛……而且，我本来以为自己对桑拿了若指掌了，但就我这副模样，要对桑拿店感到厌倦似乎还为时过早啊。」 杰夫长年经营公共桑拿店，应该觉得自己做了一切身为老板所能做的事情了吧。他的店每天都会配合外面的气温和天气，更改炉子的调节和周围石头的配置等细微部分。 他可能很有自信地认为以桑拿店老板而言，自己已经达到了某种巅峰。所以他觉得如果这样还是赢不了那间大型店也无可奈何，因而萌生放弃的念头。 「好久没有这种谦逊的心情了。谢谢你们啦，雷德，娜欧，莉特小姐。」 自己还是有要学的东西，这让杰夫很不甘心，同时也感到欣喜。 这就是他的心境吧？他的表情很开朗。 「雷德的香袋我买了。店也会再继续经营一段时日的。」 「太好了！」 娜欧开心得跳了起来。 她抱住莉特，露出满面笑容。成功守护住陪伴自己长大的地方，应该格外令她感到喜悦吧。 「谢谢惠顾。」 我也笑着说道。下次去山上多采一点香草回来好了。 ＊??＊??＊ 「呼～」 我坐在铺好的毛巾上，一边沉浸在舒服的香草芬芳中，一边蒸桑拿流汗。 因为杰夫说，既然人都来了就洗个桑拿吧。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点子超棒的，这算是桑拿的革新了吧。」 现在只有我一人，所以我才敢这样自吹自擂。 在店家打烊后慢慢洗桑拿也很不错。杰夫也说了爱洗多久就洗多久，那我就洗个三轮吧。 就在此时，桑拿室的厚重门扉嘎吱一声打开了。 「哇！真的好香唷。」 「对呀！这样一定会有更多客人上门的。」 进来的是莉特和娜欧。 「你、你们两个！干么进来啦！」 我连忙把铺着的毛巾缠在腰上。 她们两人虽然身上都缠着浴巾，但丰满的胸部感觉快要从浴巾里掉出来了。 莉特很有料，但娜欧也毫不逊色。 「因为都给你独占太不公平了啊！」 「就是嘛、就是嘛。」 「不是啦，就算这样也不该裸着进来啊。」 有的地方混浴很正常，但这一带基本上是男女分开，即使要混浴也通常会穿泳衣。 「有什么关系嘛，这里不就只有你而已。」 「不不不，这可不行，而且娜欧可是有夫之妇耶。」 竟然一起洗桑拿，这样太对不起娜欧的丈夫米德了。 然而，娜欧却露出愣住的表情。 「咦，娜欧小姐那是什么反应？」 「哈哈哈，反正有裹着浴巾呀，没问题啦！」 娜欧就在裹着浴巾的状态下双手插腰，豪爽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啦！那我出去总行了吧！」 虽然很舍不得这个带有香氛的桑拿，但也没办法。 不过，莉特张开双手，挡住想要出去的我。 「你、你干么啦……」 「又、又没关系，一起洗嘛。」 莉特的视线稍微往旁边移，满脸通红地这么说道。 「你怎么可以让女孩子说出这种话呢？」 娜欧那张端丽的妖精脸孔浮现一抹贼兮兮的坏笑。 「是男人就好好接受人家的心意啊。」 「唔。」 娜欧确实说得有道理。 莉特显然觉得很难为情，一张脸红得要命。让她做到这种地步还逃走的话，我这男人就当得太窝囊了。 这样的思绪不停在我脑中打转，我动作僵硬地走回原本的位置。 莉特意外温顺地跟在后面，然后坐在我的左边。 「哈哈哈，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孩子，你们两个犯不着脸都红成那样吧。」 娜欧说完，感到有趣地笑了。她坐在离我们稍远的位置。 她一边大剌剌地盯着我们看一边窃笑的模样，实在很像爱聊是非的市井居民。 「话说回来，莉特真厉害呢。」 「什么厉害？」 「就是你看雷德的眼光非常准呀，毕竟他可是中央区那些贵族都无法相比拟的好男人呢。」 「嘿嘿嘿。」 莉特开心地笑了，但当着我的面讲这种事情我可承受不住。我知道自己脸红了，不过就当作是洗桑拿害的吧。 「雷德是我家孩子的恩人。虽然因为万年d级的缘故，有的人会瞧不起他，但他其实很专业喔，能把采药草这个自己的工作做到尽善尽美。」 「嗯嗯嗯，从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雷德就是个能完美地做好自己工作的人。就算到了佐尔丹，他的这一点也还是没变呢。」 裹着浴巾的两人，在桑拿的热气中大聊特聊我的事情。莉特也在可以透露的范围内，将我在洛嘉维亚跟她待在一起时的种种告诉娜欧。 这两人应该是最近经由我介绍才认识的，但看起来已经像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大概是在讨论该如何不让这间桑拿店倒掉的时候成为朋友的吧。 「雷德。」 莉特看向坐在旁边的我。她肩膀渗出的薄汗让我的内心猛地一跳。 「下次大家再一起来洗桑拿吧。」 莉特说完，嫣然一笑。 透过香袋这个全新的尝试，让这间桑拿店在平民区成为热议话题，又跟之前一样有许多客人光顾了。 我的店也因为签下定期补充香袋的契约，带动了营业额的成长。 而且，看着娜欧一家子一边开心地聊天，一边从桑拿走回家的模样，我就会感受到类似过去在勇者队伍时救下村庄的成就感，这让我很开心。 ＊??＊??＊ 与杰夫签订香袋契约的第二天，当我正在准备开店的时候，听到外面不知道在吵什么。我到外面一看，便发现是冒险者公会的干部、商人和工艺师等各种公会的人员、官员以及贵族等一大群人神色严厉地并排站在店的前面。 「呃，你们是来买药……我想不是吧？」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上等布料，还缀着绚丽刺绣。保守一点估计大概也不会低于50佩利。 他们互相看来看去。接着，冒险者公会干部迦勒汀作为代表走到我面前，他的身高将近两公尺。 「雷德，我们有件事想问你。莉特……前b级冒险者莉特真的在你家吗？」 佐尔丹的高层终于为了莉特的事情找上门来了。 「是真的啊。我现在和莉特一起生活，她也在我的店里帮忙。」 这些肩负佐尔丹中枢重任的男人们骚动了起来。 「我想找莉特谈谈。」 「可以啊，但现在还在准备开店，莉特也在确认库存，要谈等她忙完再谈吧。」 「什……你这家伙！想让我们等吗！」 后方有人这么喊道。 「莉特可是我的员工。她现在正在履行重要的职责，除非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才要另当别论，但你们的事等个三十分钟再说也无所谓吧？」 「这是你能够擅自决定的事情吗？应该先告诉莉特一声，看她愿不愿意让我们等才对吧？」 「我很了解她的。」 「……还真是天大的自信啊，雷德。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比较惊讶你认得我这个d级冒险者。」 「所有在籍的冒险者的长相和经历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迦勒汀表情未变地说道。他那犹如居高临下的冰冷视线，换作一般冒险者想必会忍不住打哆嗦吧。 这名干部曾在上一代的b级队伍效力，即使过了全盛时期，依然还保有威慑感。 不过，我之前的队友达南被称为竞技场破坏者，眼神更加可怕，所以这种视线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约莫互瞪了一分钟之后，迦勒汀露出类似赞许的表情。 「……我明白了，那就等一会儿吧。」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虽然还能听到抱怨的声音，但我就像话已经说完似的返回店内。 接着过了二十分钟左右，莉特从储藏库把要补货的药品装在篮子里拿了过来。 「辛苦了，交给我来上架吧。」 「没关系啦，让我做完吧。那些大人物来了吧？就让他们等着吧。」 莉特吐了吐舌头。 我露出苦笑，开始确认柜台里的零钱。 清点克蒙铜币、四分之一佩利银币，以及佩利银币的数量。 「好，搞定。那我去拒绝他们，很快就回来，毕竟我可是这里的店员呢。」 「嗯，莉特不在我会很伤脑筋的，快去快回啊。」 莉特冲着我开心地甜甜一笑。 她走向店外，同时有一名瘦小的男人进入了店内。 他刚才也在外面那群人之中。 「我记得你是盗贼公会的。」 「竟然认识我，你这d级倒是见多识广啊。」 这名瘦小的男人乍看之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但他的身段是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人才会有的，再加上他的目光不会看着对象的眼睛，而是注视着手脚，这是长久以来都置身在随时会遭到背叛的危险中，既凶狠又优秀的胆小鬼的特征。 盗贼公会是掌管地下社会的组织。在其他地方叫做黑手党或帮派，在东方似乎会叫做黑道。 虽然是犯罪组织，但表面上是避免扒手和强盗之类的犯罪者失控的合法组织，光明正大地在政治中枢的一角建立权力。 至于这种恶究竟是必要之恶还是纯粹的邪恶，就不是我该思考的问题了。 盗贼公会向冒险者公会发布委托的次数并不少，发生问题的时候应该也委托过莉特来解决吧。 但基本上，盗贼公会的高难度委托都是由亚尔贝包办才对。亚尔贝和盗贼公会长葛尔加的好交情是众所皆知的。 「我看其他人好像想要说服莉特，但对方可是英雄，要什么有什么。我和那群家伙都拿不出保证可以让那种英雄改变主意的东西，所以和她谈也是白费工夫。」 要什么有什么……这男的又有多了解莉特？ 「所以你来找我？」 盗贼公会的男人嘴角扭曲一笑，从怀里拿出上锁的小盒子在我面前打开。 盒子里的红色丝绸上，摆着一枚用纯净的妖精白金制作的妖精硬币。 妖精硬币是这座大陆上价值最高的货币，相当于一万佩利。 这种稀有硬币所使用的材料妖精白金，是在古代妖精的时代制造出来的金属，精炼方法现在已经失传了。也就是说，别说伪造了，根本没有一个国家的铸造师做得出来。 它比钢铁还要硬，对高温、酸以及腐蚀都有抗性。最重要的是，如果在拿着这个金属的情况下接触自己的加护，虽然金属会变成毫无价值的铅块，但可以在短短一分钟内使用加护持有技能提高一级之后的力量。 一般老百姓自不必说，连商人之间交易也不会使用这种东西。 顶多只有国家之间的交易会用到，与其说是硬币，更该归类为财宝。 不过，和露缇他们一起旅行的时候，都是毫不客气地当作和强敌战斗时的兴奋剂来使用……当然用的人是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伙伴。我只有通用技能，就算让技能提高一级也没多大的意义。 总之，虽然我很久没看到这玩意儿了，但目前来说也没有多稀罕。只要调查古代妖精遗迹的深处就能找到不少，只不过几乎没有冒险者队伍能走到那么深的地方就是了。 然而，就算是盗贼公会的干部，似乎也没有想到我早看惯妖精硬币。那男的误以为我的反应是感到吃惊，于是得意地继续说下去。 「你会惊讶也是正常的，毕竟这可是一般人一生都见不到一次的梦幻逸品。这是妖精硬币，你至少听过名字吧？」 「嗯，我知道。」 「那就省事多了，可以用这个换你与莉特断绝关系吗？有这么多钱的话，你也不必在这种小店汲汲营营，请人来工作逍遥多了，对吧？而且对莉特来说，当冒险者更能帮助到这个世界，对她自己也比较好。你会过得幸福，她会过得幸福，我们也会过得幸福，皆大欢喜。要是缺女人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准备，那可是摸一下就足以令人背脊打颤的美女喔。你能想象吗？一晚就要五十枚佩利银币的女人。不是半圆的四分之一佩利，而是完整的五十枚佩利银币喔。」 这男的还没闯出名声时，可能曾在风化区负责拉客吧。看这能言善道的模样，真是娴熟。 不过…… 「太便宜了。」 「嗄？」 「莉特是无价之宝。就算你捧一千枚妖精硬币来，我也不会让出去的。」 插图p223 「什么？你……」 「再说。」 我压低声音，避免听力超乎常人的莉特听到。 「莉特可是比一晚50佩利的女人好上无数倍。」 也许是察觉到我丝毫不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盗贼公会的男人微微啧了一声，把小盒子锁起来收入怀中。 「拿出一万佩利竟然都不为所动，真不知你是大人物还是个笨蛋。」 「就是明白她的价值在一万佩利以上，盗贼公会才会开出一万佩利吧？」 男人的表情很难看。 「你说的没错。真是的，该说不愧是莉特选上的男人吗，明明是d级却如此处变不惊……不过，要是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联络我，要议价也行。」 「我不需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尽管如此，男人还是把写着自己名字的名片放在柜台，然后闪身离开店内。 ＊??＊??＊ 在外面的骚乱中，虽然莉特态度坚定地拒绝了，对方却迟迟不肯放弃。 「是报酬的问题吗？」 「不是！」 「我们可以给你更高的待遇。」 「不需要！」 「也可以特别授予爵位。」 「请容我严正拒绝！」 「要男人的话不如选我家儿子。」 「「你在胡说什么啊！」」 最后一人也被周围的人吐槽，沮丧地退了下去。 「唉～真是够了，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吧！」 莉特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 「我已经和雷德签下终身雇用契约了！从冒险者的身份引退了！要是你们敢找雷德麻烦，让他想离开这个城市的话，我也会一起走的！」 竟然说终身契约。看来有人暗示要阻挠我做生意，于是惹怒了莉特。 莉特的这番话，似乎以我不知道的形式确立了暧昧不明的模糊地带，让这些佐尔丹高层终于断念而归。 她气呼呼地回来后，一看到我的表情，便露出窘困的神色。 「外面的声音你都听到了？」 「谁教你吼得那么大声。」 「……那个，你在生气吗？因为他们一直纠缠不休，又讲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我忍不住就……」 我对她招了招手，于是她有点惴惴不安地走了过来。 我轻轻伸出右手。 「把手伸出来。」 「？」 莉特照我说的伸出手后，我便用双手包住她的手。 「雷、雷德？」 「这是礼物。」 我把打算在第一次发薪日送莉特的东西塞进她手中。 「咦……」 「对你来说可能是便宜货就是了，但这是终身雇用契约的订金。」 「哇！是琥珀手环！」 莉特手中的，是在皮带上镶着一颗琥珀的手环。我并没有在谦虚，这对冒险者来说真的不是多贵的东西…… 「这是……」 莉特凝视着琥珀。 琥珀是树液化石化的宝石。由于原本是液体，因此在变成化石前有可能会夹着树皮或花瓣在里面。 我送给莉特的琥珀，里面封着形似戒指的叶子。 「订金呀……」 莉特笑了笑，开玩笑地把琥珀抵在左手无名指上。 「要是收到这种东西，我真的误会唷。」 说完后，也许是感到害羞，只见莉特用脖子上的方巾遮住嘴巴。 「误会？那我有一样东西想趁你误会的时候买……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宝石吧。」 啊啊，可恶，不要脸红成这样啊，连我都害羞起来了。 「……只要是雷德选的，我都喜欢唷。」 可惜加护不会赋予恋爱的技能。 我们身为征战无数的剑士，却笨拙地互诉青涩的话语……尽管如此，至少我非常珍惜这样的时光。 幕间 洛嘉维亚的莉兹蕾特 约两年前，洛嘉维亚公国。 英雄莉特，也就是莉兹蕾特·渥夫·洛嘉维亚公主重新振作了起来。 她成功说服父亲洛嘉维亚国王写下亲笔信，以转让水源地和采石场的权利或承认交易优先权等各种条件为代价，向周边诸国请求援军。 求援对象是洛嘉维亚公国的邻国——桑兰公国与贝礼亚共和国这两大势力。 桑兰公国位于幻惑森林的另一端，来自这个国家的援军尤其重要，是影响胜负的重大关键。 也许是邻国间的常态，洛嘉维亚公国和桑兰公国在魔王军发动侵略之前就小规模冲突不断，近乎敌对状态。而贝礼亚共和国支持桑兰公国的主张，因此与洛嘉维亚公国的关系也很糟。 但是，若想拯救洛嘉维亚的话，必定要得到这两个国家的协助。 结束最后一次军事会议后，我一边舒缓因为精神上的疲劳而僵硬的肩膀，一边在走廊上前进。 「哥哥。」 一道声音叫住了我。 蓝发勇者用一贯的平静表情看着我。 「嗨，露缇。我刚开完军事会议，我们的提议最终全部通过了，大概明天早上就能出发。」 「是喔。」 露缇点点头，但看起来不太开心。 「怎么啦？」 「没事。」 「但我感觉你心情不好耶？」 她本人应该是想保持面无表情，只不过嘴角有点僵。 我从小和露缇一起生活，所以能注意到这种细微的动作。 虽然周遭的人都觉得露缇沉默寡言又面无表情，但她内心情感其实很丰富。 「哥哥，你和莉特很要好吧？」 「嗯？这个嘛，该怎么说好呢，应该是因为她这个人让人放心不下吧。」 「是喔……」 露缇微微眯起眼睛瞪着我。 「呃，抱歉啦。不过，外交关系是我、艾瑞斯，还有莉特在负责的，所以这也没办法啊。」 我接受过骑士教育，艾瑞斯则当过王国官员，所以这部分是我们的拿手领域。但艾瑞斯那家伙尽管懂外交文书的写法和相关礼节，却没什么从事外交的天分。 大概是受到「贤者」冲动的影响，他没办法牺牲面子以换取实质利益，自恃聪明而瞧不起对方的坏习惯总是会跑出来。 不过，「武斗家」达南就不用说了，「十字军」蒂奥德莱也是典型的武人性格，露缇则因为不善言辞且在「勇者」领袖气质的影响下，会让对方感到畏缩。 我也是上前线的骑士，并没有特别擅长交涉，但即使如此，我和艾瑞斯还是最合适的人选，以人类最强队伍而言仍有稍嫌不足之处。 「可是艾瑞斯都在偷懒。」 「是啊。」 决定大致方针之后，艾瑞斯就不再来开会了。 虽然他负责和这个国家的贵族进行私下协调，但似乎每晚都会被邀去参加小型宴会，大概是去那里接受大家奉承的吧，那家伙就是喜欢那种东西。 「三个人晚上要开会，但艾瑞斯不在……所以就剩两个人了。」 露缇绷着脸如此说道，然后轻轻捶了捶我的胸口。 「我想要你今天跟我在一起。」 「嗯，好好好，那就一起去为明天做准备吧。」 听到我这么说，勇者露缇像是终于满意似的，以平静的表情点点头。 ＊??＊??＊ 按照计划，我们先驱散袭击村庄的魔王军。 袭击村庄的是由下级恶魔组成的步兵，他们没怎么抵抗就撤退了。 「吉迪恩！你终于来了！」 说完，长耳的高等妖精用力抱住了我。 「亚兰朵菈菈也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抱歉救援来迟了。」 「完全不要紧，魔王军也不是真的打算攻下这个村子。刚才那么说只是我太想见你而已啦！」 亚兰朵菈菈那张凛然容貌泛起笑意，就这样用双手环住我的腰，在额头几乎要互触的距离下如此说道。 高等妖精这支种族在关系变亲近之前都会保持距离，可一旦亲近起来就很喜欢这种肌肤相触的肢体接触。 身为人类的我，尽管知道这并不是出于恋爱情愫，但还是会感到很慌。像这样让亲近的人类害羞起来，似乎会让高等妖精觉得很有趣，更加激起亲爱之情。 「吉迪恩，她是……」 看到甫一重逢就抱住我的高等妖精，莉特吃惊地问道。 「哦，她就是知道怎么穿过幻惑森林的高等妖精亚兰朵菈菈。」 她正是这次作战计划的另一个关键。 幻惑森林沿着洛嘉维亚国境生长，是这片土地的木妖精在前代魔王的时代用来作最后抵抗的地点，在重重魔法的施加下变成了逃不出去的秘境。 虽然不知道持续对抗前代魔王军的木妖精们最后如何了，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幻惑森林吞噬了无数的优秀冒险者。 「我的加护可以让我和植物沟通，并借助它们的力量唷。」 亚兰朵菈菈得意地对莉特说道。 她的加护是「木之歌者」，具备能和植物心灵相通的技能。 「施加在幻惑森林的魔法对于诞生在此处的存在是无效的，所以只要问问草木们就能知道正确的路唷。」 有亚兰朵菈菈同行的话，就有办法突破幻惑森林。魔王军的包围网在森林这一带也比较薄弱，更别说森林的另一端根本没有布下兵力。 突破幻惑森林的成员是露缇、我、莉特、亚兰朵菈菈和艾瑞斯这五人。光是这个人数就有极大的胜算能够突破。 我偶然环视周遭，发现艾瑞斯不在。找了一下后，便看到他似乎在鼓励一个男人，那应该是佣兵队的队长。 以平时不怎么在乎士兵的艾瑞斯而言，这真是难得一见的情景啊。 ＊??＊??＊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了。」 艾瑞斯对头上戴着铁制水壶盔的男人如此说道。水壶盔这种头盔的形状很像宽帽檐的帽子。 「是，我们一定将居民平安送达，也请期待我们在防卫战的表现！」 男人这么说着，露出巴结的笑容向他点头哈腰。 这个男人叫做狄尔，是受雇于洛嘉维亚贵族的一名佣兵，这次负责在艾瑞斯与贵族们之间协调联系，帮忙征召佣兵。 也就是说，这支约五十人组成的佣兵队是艾瑞斯召集起来的。虽然艾瑞斯这次负责出去搬救兵，但为了让防卫战也有他的功劳，才会安排这支部队。 当然，队伍的资金是用来讨伐魔王的，不能用来博得个人名声。然而，一边拍艾瑞斯马屁一边提出这个主意的狄尔，在没有向他收取任何费用的情况下帮忙召集了五十人以上的佣兵。 他们的表现会成为艾瑞斯的功劳，所以心情大好的艾瑞斯才会罕见地像这样鼓励他们，还帮忙施展一些简单的辅助魔法。 「不过没想到竟然要突破幻惑森林去求援，我真是佩服老大您的勇气啊。」 「也多亏有你帮忙，我才能搜集到幻惑森林的相关情报。跟你说个秘密，制定这个作战计划的人叫做吉迪恩，他就是喜欢在这种胜算很低的方法上赌一把，所以我才非得来这里协助他不可。」 艾瑞斯从狄尔那里打听到的，是在贵族之间流传、关于幻惑森林相当危险的传闻。但是，贵族们并没有实际去过幻惑森林，不知道这些传闻有几分可信度。 当然，狄尔根本不在乎这些，只要听起来颇像那么一回事就行了。 「这都是因为老大您信任我呀，像这样的决断力也很有贤者大人的风范呢。」 艾瑞斯愉悦地笑了。 由于狄尔低着头，水壶盔的盔檐在他的脸上形成阴影，因此吉迪恩和莉特看不到他的脸。 如果看得到的话，他们或许就会发现这个在水壶盔下斜眼瞪着莉特的男人，就是当初被莉特赶出城镇的「火术士」。 ＊??＊??＊ 「唉。」 莉特叹了口气。 在幻惑森林里，连「精灵斥候」的加护能够感应到的精灵声音都接收不到，幻惑的诅咒导致精灵们陷入了错乱。 也因为这样，莉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森林里前进。方向感和时间感都消失了，只剩不安和焦躁感在折磨着她。 （再加上……） 莉特移动视线，看向边走边和吉迪恩亲昵地聊天的美丽高等妖精。 他们两人的互动让她的内心难受了起来，觉得在洛嘉维亚和吉迪恩变亲近而雀跃不已的自己像个傻瓜。 吉迪恩是勇者的伙伴，他是会对所有受苦的人们伸出援手的英雄。因此，他鼓励心情低落的莉特，倾尽全力拯救洛嘉维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她不再敢直视吉迪恩的脸呢？只要一跟他说话，嘴角就会不自觉上扬，所以她总是用方巾遮着。而且这让她觉得很难为情，便下意识地用尖锐的语气说话。 昨天也是，她和吉迪恩从洛嘉维亚的事情聊到换作是他会如何治理洛嘉维亚公国的时候，一开始还聊得好好的，但她后来就忍不住大叫说：「我可不是想让你留在洛嘉维亚喔！你最好别误会啊！」 吉迪恩闻言错愕地愣了愣，而她则说完就后悔了。她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却怎么也无法好好说话。 她红着脸撇过头。 「…………」 然后就和冷冰冰地瞪过来的勇者露缇四目相交了。 于是，她逃也似的钻进睡袋闭上眼睛。 隔天，当她打算向吉迪恩道歉之际，他不知为何用温暖的眼神对她一笑，结果就不小心错失了道歉的机会。 进入幻惑森林之后，她一直是这个状态。相较于在一旁和吉迪恩开心聊天的亚兰朵菈菈，以及虽然面无表情但每个动作都表现出对他的亲爱之情的露缇，莉特总是在原地空转。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垂着头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据亚兰朵菈菈所说，明天就能走出森林了。由于一直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她不由得说出丧气话，但吉迪恩也鼓励了她。 （在那之后，我有向吉迪恩道过谢吗？） 她愈来愈沮丧了。 「欸。」 「咦？啊，亚兰朵菈菈。怎么了？」 亚兰朵菈菈不知何时来到莉特旁边，像是要探头看莉特的脸似的弯下身体。 「我问了白桦树，它们说这前面有一条河。」 说完，亚兰朵菈菈扯了扯莉特的衣服。 「衣服和身子都脏了，要不要趁休息的时候去洗个澡？」 「咦？洗澡？」 「会感觉十分爽快唷。高等妖精里流传一句谚语说：『保持清洁则身心富足，罪恶与脏污同在。』」 莉特身为王族的公主，觉得自己已经算很爱干净的类型了，但亚兰朵菈菈比她还要夸张。吉迪恩他们忙着准备扎营的时候，还要顾及到幻惑森林的植物心情而不能用火，所以相当辛苦，但亚兰朵菈菈却丝毫没有愧疚感地用装满水桶的水来清洁身体。 莉特实在办不到，只能在感到佩服的同时去帮忙吉迪恩他们做事，不过，讲求清洁似乎是高等妖精的种族文化，他们的价值观和人类还是有一点不同。 「可是……」 「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去请求援军耶，顶着这副仪容的话，原本能谈成的协议也会谈不成的。好啦，走吧。吉迪恩！我们要去洗个澡，先休息一下吧。」 「咦？我还没说要去……」 不过，吉迪恩看向莉特她们之后—— 「也对，差不多是休息的时候了。」 他点头了。 「你又任由亚兰朵菈菈耍性子了啊！」 艾瑞斯一脸不满地说道，而吉迪恩则拍拍他的肩膀回道： 「有什么关系？而且不是说好在幻惑森林里要全权交给亚兰朵菈菈带路吗？」 「吉迪恩！就是因为你老是这样……」 莉特发现自己害吉迪恩遭到责骂了，于是忍不住要出声，但亚兰朵菈菈却微微摇了摇头。 「别担心，这里就交给吉迪恩，我们走吧。」 「但是……」 她看向吉迪恩，他则打了一个「不用担心我，你们尽管去吧」的手势，还露出了苦笑，似乎是对于让莉特担心感到过意不去。 看到他的表情，莉特不知为何涌起想要紧紧抱住他的冲动，那是一种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强烈欲求，她感到脑袋发晕。 要不是亚兰朵菈菈拉着她的手，她可能真的已经冲过去抱住他了。 ＊??＊??＊ 在幻惑森林的深处也有水深只及腰的小河。 可能因为这里是完全未经开发的森林，水质干净到清澈透亮，令人犹豫该不该把脏兮兮的身体泡进去。 但亚兰朵菈菈毫不在意地让一丝不挂的美丽身体躺在河水中，任水包覆住自己。 「莉特也下来嘛，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唷。」 「现在不是那种季节吧。」 现在是秋天。幻惑森林里面暖得不可思议，莉特走了一天还出了汗，但气温依然不适合在河里玩水。 莉特坐在河边，把脚伸进水里。 「好冰！」 她忍不住缩回脚。接着，她缓缓地把脚泡进去，让自己慢慢适应水温，直到冰凉的河水逐渐带有舒适感。 最后她也脱掉衣服，泡进了河水里。 「呼。」 好冰。在不能生火的幻惑森林里，泡完之后该怎么暖和身子才好？但比起这种冷静的想法，莉特更想冷却一下自己的脑袋。 「问你喔，莉特。」 亚兰朵菈菈看起来很舒服地游着泳。莉特迷迷糊糊地想着，高等妖精可能比人类更耐寒。 「你喜欢吉迪恩吧？」 「咦？」 迷迷糊糊的大脑一瞬间清醒了起来。 「你、你突然乱说些什么啦！」 「一看就知道了嘛。」 亚兰朵菈菈哈哈大笑，莉特则红着脸蹲进河水里。 只见亚兰朵菈菈游到她旁边。 「你是个很出色的人，吉迪恩也很喜欢你唷。」 「……是吗？」 「不过，你一害羞就生气的习惯还是改掉比较好呢。」 「唔……我就知道。」 莉特一脸难为情地说道。她在凶吉迪恩的时候多半是在害羞，这件事被看穿了。 「反正都是要掩饰害羞，你干脆用开玩笑的方式直接表达出自己的好意嘛。既然会害羞的话，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先说出令人害羞的话语。」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立刻做到啦。」 「是吗？但如果你能坦率地表达心意，我觉得吉迪恩一定会有所回应的。」 「那你自己呢？看你和吉迪恩感情那么好……你也一样吗？」 「我吗？没有喔。」 「真的？」 亚兰朵菈菈笑了。然而，莉特总觉得她的笑容带着一丝落寞。 插图p243 「高等妖精的寿命稍微比人类长一点，所以我是不会将人类当作恋人来喜欢的，过去已经学到教训了。现在王都的大树就像我的恋人一样吧，毕竟我可是木之歌者呢。」 「…………」 「别看我这样，我算是一个老婆婆了唷。高等妖精的外表几乎不会有变化，所以看不出来吧？」 「唔……嗯。」 「因此，吉迪恩对我来说是挚友也是战友，或者说他是我最信任的人类吧，这和爱情不一样。」 说完，亚兰朵菈菈紧紧抱住莉特，她的温暖体温传到了莉特身上。 虽说同为女性，但毕竟光裸着身子，让拥有人类价值观的莉特感到很羞耻，不过听到亚兰朵菈菈认真的声音后，那种感觉便荡然无存了。 「我希望吉迪恩能幸福。从过去至今，他一直在为伙伴承受所有的辛劳，而今后想必也是如此。但是，我希望他能多为自己而活。像是和心爱的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等等，我希望他能去享受更多这种理所当然的幸福。」 「亚兰朵菈菈……」 「我无法代为承担他的辛劳。大家或许不知道，吉迪恩的能力超越了加护和技能，所以我没办法代替他。」 「嗯，我知道。要是没有吉迪恩的鼓励，我现在大概也不会在这里吧。因为有吉迪恩在，我才会产生再次应战的念头。」 莉特理解了亚兰朵菈菈对吉迪恩的感情，那种感情她自己也有。 而那个，就是亲爱之情。类似对重要的挚友或兄弟姐妹所怀抱的感情，敬爱着对方，只求对方能幸福。 「吉迪恩很强。但是，他不是无敌的。讲话太过分会让他受伤，悲伤的时候也会流泪。大家都理所当然地依赖着吉迪恩，但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莉特无言以对。从她的角度来看，吉迪恩是比「勇者」露缇更完美的人。尽管她听得懂亚兰朵菈菈说的话，但并没有发自内心地理解。 （但是，我想理解。） 莉特以往所看到的只有吉迪恩强大的一面。他是在她伤心难过时必定会现身帮助的勇者〈hero〉。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吉迪恩跟她一样是人类，纵使身怀的加护不同，他们都同样是会受伤的人类。 亚兰朵菈菈看到莉特的表情后，微微一笑。 「我觉得你应该会和吉迪恩很合得来的。不是一直依赖吉迪恩，而是能够和他互相扶持走下去的那种关系。」 「我吗……？可是，我一直都是单方面地受到他帮助耶。」 「这也没关系。毕竟，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嗯，我喜欢他。真的好喜欢。」 「所以不要紧的。若是你的话，一定会成为吉迪恩痛苦时的依靠。」 亚兰朵菈菈似乎很有把握。莉特没想到她是这样看待自己的，感到吃惊之余，还有点害羞。 不过，这位如此为吉迪恩着想的高等妖精，在莉特眼中远比之前亲切了许多。 ＊??＊??＊ 不管走到哪里，莉特眼前的幻惑森林景色看起来都差不多。走再久都没有前进的感觉，每天都饱受这种焦躁感所苦。 但是这些都结束了，他们一行人终于突破传说中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幻惑森林。 在这前方本应是「希望」，也就是以大型义卖会闻名的桑兰公国的大地。 但那个希望，却被一片黑压压蠕动着的兽人踩碎了。 「怎么会……」 莉特跌坐在地上，茫然地说道。 现在队伍正躲在树木背后察看外头的情况。 骑着马的兽人轻骑兵大队分散在距离森林稍远的官道上，身上都穿着用铆钉强化过的皮甲。 他们会轮流策马巡逻，似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从森林里出来的人。 这次作战计划的前提是，魔王军也认为幻惑森林不可能被突破。 因此，吉迪恩和莉特将晓得计划全貌的人数压在最低限度，只告诉贵族们要凭借勇者、贤者、引导者，以及英雄莉特这四人的能力，在不被敌军察觉到的情况下进行突破而已。 吉迪恩也没有调查过幻惑森林的事情，因为他甚至不愿意被人发现他在调查。他相信说过「我可以穿过幻惑森林」的亚兰朵菈菈，完全没有去找其他能够佐证这句话真伪的证据。 他虽然把这件事告诉露缇和艾瑞斯等人……但对贤者艾瑞斯而言，要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相信完全陌生的伙伴所说的话而赌上性命，这样的事情他实在无法接受。 于是，艾瑞斯把情报泄漏给了佣兵火术士狄尔。 在莉特绝望、艾瑞斯语塞的时候，吉迪恩只冷静地接受了事实。纵使他的内心已经狂乱到想要大吼大叫，但这么做也无济于事。他知道该如何压抑住这种情绪。 而且在来到这里的路上，听完艾瑞斯滔滔不绝地讲述关于幻惑森林的事情之后，他也不是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态发生。也许正因为已经有心理准备，他才能和在旁边面不改色地观察魔王军布阵的勇者露缇一样冷静。 「哥哥，怎么办？」 露缇问道。她的声音既没有胆怯也没有混乱，因为对勇者来说，绝望就是用来打破的，而不是屈服。 在感到妹妹的声音十分可靠的同时，他凝神观察兽人轻骑兵的军队。 「那个地方比较薄弱一点，要突破的话就选那边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照这态势很困难。」 如果露缇等人是百人部队的话，绝对有办法突破。兽人轻骑兵虽然是魔王军的主战力，但并未经过勤训精练，只要主动进攻就能轻易地击退他们，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他们最有力的武器是活用机动性的侧面攻击以及大范围地掠夺。 话虽如此，由于他们会马上逃走，无法尽数歼灭，然后又会出现在其他地方重复掠夺的行为，因此很难缠。阿瓦隆大陆各国身经百战的骑士们虽然不曾在战役中输给他们，但穿着厚重铠甲的骑士是追不上轻骑兵的，只能驱散他们。 但这次只要突破就行了，远比歼灭他们轻松许多。 （不过，我们只有五个人。） 才五个人。眼前分散开来的轻骑兵大概有两千人。 即便突破了，机动性高的轻骑兵也会接二连三地绕进来。 他们五人必须打倒数百对手才行，而且还是在奔跑的状态下。 在场的五人都是一对一绝对不会输的强者，就算一挑十也不成问题。五人联手的话，应该足以应付一百人，但也就仅此为止。 （实在太多了。） 这群英雄也许有朝一日能达到一骑当千的境界，但现在他们还没强大到能以五人胜过千人规模的敌军。 「好，那就说说我的想法吧。」 吉迪恩下定决心开口道。 「我来引开敌人，露缇和莉特就趁乱突破重围。」 听到这句话，原本垂着头的莉特带着一脸快哭的表情，抬首凝望吉迪恩。 ＊??＊??＊ 莉特从桑兰公国借来走龙奔驰在路上，脸上全无以往好胜的表情。 或许该称为不幸中的万幸，因为魔王军在幻惑森林的出口散开布阵，桑兰公国便提高警戒，在国境配置了军队。 突破敌阵的露缇、莉特和艾瑞斯三人与桑兰公国军会合后，当场向身为指挥官的布雷兹王子请求援军，并与桑兰的走龙骑士们一同越过了洛嘉维亚的国境。 人龙皆身披铠甲重装的走龙骑士共五百骑，后方还跟着约两千名步兵。 但是，从吉迪恩和亚兰朵菈菈负责当诱饵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若等步兵跟上来就太迟了。 「拜托了，至高神戴密斯大人，希望的守护者拉拉爱尔大人，求求你们保佑吉迪恩。殉教的守护者维克堤大人，请不要把吉迪恩带走。」 莉特一边祈祷，一边骑着走龙狂奔。 眼下洛嘉维亚有救了。她应该对这个结果感到欣喜才对。 然而，她在这当下却忘记了洛嘉维亚的事情，只一心祈求着吉迪恩的平安。 ＊??＊??＊ 举枪突击的五百骑走龙骑士，让兽人们一瞬间畏惧地骚动起来。 不过，在看到领头的露缇和莉特后，他们便开始大笑。 「看！逃走的勇者带着战功回来啰！」 这些兽人们对于刚才将勇者一行人逼到绝境感到很自豪。 他们的确砍倒了好几个挡路的兽人，突破了包围。 但当时，勇者等人拼命闪躲着无数从马上挥下来的骑兵刀。尽管只受到轻伤，但刀刃划开他们的皮肤，染上了鲜血。 「人数上是我们有利！照老样子把他们围起来干掉！」 活用机动性的侧面攻击是轻骑兵的固定路数。即便是走龙骑士，面对四倍人数的对手也必须反复进行袭扰战术。但就机动性而言，一身轻装的轻骑兵更占优势，应该可以在远处的步兵赶来前收拾掉他们，领着战功回去。 莉特也清楚这一点。她因为太担心吉迪恩而全速赶了过来，但看到在尘土之中微微发光的骑兵刀后，她便感觉到恐惧涌上心头。 「莉特。」 「干、干么啦！我又没在怕！」 叫她的是骑在旁边的露缇。 她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莉特。 「要散开了。」 「咦？」 露缇举起左手。那是散开的信号。指挥骑士们的指挥官立即做出反应，吹响喇叭。 下一瞬间，兽人那边射来无数箭矢。 「放心，兽人轻骑兵的弓是牵制用的，全都是盲射。只要没有集中在一起就不构成威胁。」 露缇和莉特举剑斩落飞来的箭矢。可以听到后方传来箭矢被铠甲弹开的声音，虽然夹杂着一些叫声，但幸亏刚才散开了，骑士们没什么折损。 「但这么一来的话！」 因为散开的缘故，导致突击的冲击力遭到削弱。骑兵的突击是采密集阵形，针对敌阵的一个点进行贯穿最有效果，散开突击会让威力骤减。 应该要抱着多少会有损伤的觉悟，维持密集的阵形进行突击才对吧？莉特脑中浮现了这种想法。 然而露缇仍冷着一张脸，只见她举起降魔圣剑后，踢一下走龙的侧腹提高速度。 「你！等一下！你打算一个人冲进去吗？」 露缇不断加速，她应该有「骑乘」的相关技能。纵使莉特想要追过去，但在那样的加速下，她根本追不上。 勇者以一人之姿对上两千名轻骑兵。即便拥有英雄级的加护等级，但光是保护自己必定就要用尽全力。 如同刚才突破兽人们的包围网时险些丧命一样，露缇被大量兽人包围的情景出现在莉特脑中。 就在此时，兽人和他们骑的马飞了出去。 「嗄？」 露缇一挥，靠近她的五骑兽人轻骑兵便被砍飞出去，连同铠甲一起断成两半。 重重地落在地上的「曾是兽人的东西」，把一些在后方的兽人压在下面，有的则在看到眼前那物时便落马。露缇再挥出一击，接着又一击。每当露缇挥剑，兽人们就会一齐飞出去。 「什、什、你、你这家伙！刚才明明没这么厉害吧？」 一名兽人叫道，那张狰狞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 「刚才不能太显眼。这次是认真的。」 基于吉迪恩他们当诱饵来引开敌人的作战计划，露缇当下不能认真战斗。要是太显眼的话，吉迪恩他们赌上性命引开的兽人也会被叫过去，如此可能会造成突破失败。 三骑兽人展开袭击，其中的队长级骑兵尽管害怕却还是吼叫着猛冲上来，露缇则从正面挥下了剑。 在阿瓦隆大陆四处破坏而恶名昭彰的骑兵刀轻易地碎裂，兽人就这样握着断掉的刀，旋转着身体掉到地上。 一人又一人，兽人的动作逐渐停下。即使走龙骑士直逼而来，他们也无法将目光从挥剑甩血的露缇身上移开。 因为太吓人了。如果食人龙就近在身边，又如何能将视线从龙身上移开？就算身体马上就要被长枪贯穿，但比起从那个可怕的勇者身上移开视线…… 后来才赶到的莉特和桑兰骑士向动作变迟钝的兽人们发动了突击。 兽人们无从使出全力抵抗，一个一个遭到莉特的剑和骑士们的长枪击溃。 莉特迅速劈开冲向自己的两骑兽人，轻而易举地把他们打下马。 之前且战且逃时，总感觉兽人的骑兵刀挥来的一击是那么沉重，如今却轻得一点威胁都没有。 「这就是『勇者』……」 当骑士们察觉到时，周围已经响起了胜利的欢呼声，明明不过是压制住最初交锋的敌人而已。不过，兽人们也仓皇失措，有的甚至逃跑了，全军溃散只是时间的问题。 带头冲入敌阵，以高强的武力与领袖气质让敌军胆怯，友军则忘却恐惧。两千人对上五百人的战役，胜负仅仅取决于「勇者」一人。 这是勇者露缇的战争。 然而，即使是友军的欢呼声都没能让勇者露缇的情绪激昂起来，她径自淡然地继续战斗。 ＊??＊??＊ 「嗨。」 尽管遍体鳞伤，吉迪恩和亚兰朵菈菈依然在战场上存活了下来。拜疲劳完全抗性所赐，吉迪恩还是很有精神，但亚兰朵菈菈终究还是耗尽气力的样子，那张精致的高等妖精容貌上流露出疲惫的神色，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他们两人在佯攻作战成功后，似乎就死命地到处窜逃，途中还抢了兽人的马，那匹看起来很不开心的马正在两人旁边哼哼叫。 「还好亚兰朵菈菈有一起来，我才捡回了一条命。」 「我才是呢，要不是有吉迪恩在，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两人这么说着，对着彼此笑了起来。虽然伤口已经被治愈魔法治好了，但吉迪恩和亚兰朵菈菈的铠甲伤痕累累，证明他们两人是负伤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吉迪恩的爱剑唤雷剑的剑身还沾满了黏稠的兽人血。 「笨、笨蛋……」 莉特欣喜地准备冲过去……但一名娇小的少女抢先从旁边扑了上去。 「哥哥。」 勇者露缇轻轻地用双手触摸吉迪恩的脸庞。 「对不起，没有其他办法。不会有下次了。」 「没事，你看我和亚兰朵菈菈不都好好的。」 「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露缇说道，语气平静但蕴含着决心。 她总是很冷静，杀兽人时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哪怕是激昂、怜悯甚或厌恶都没有，而现在即使依然面无表情，她却是在向吉迪恩展现强烈的亲爱之情。 莉特和亚兰朵菈菈都没办法在他们两人之间插话。 当吉迪恩说要独自引开敌人的时候，莉特当然是反对的。艾瑞斯也批评他鲁莽，但制止莉特的正是露缇。 「要相信哥哥。」 「可、可是……」 「亚兰朵菈菈，请你和哥哥一起去。」 「了解，交给我吧。」 「等一下，露缇！我不能接受……」 「我向伙伴下达指示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露缇直勾勾地看着莉特的眼睛。她并没有在瞪莉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啊，唔……」 然而，在那样的威迫感面前，莉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感到畏惧，而吉迪恩则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吧，做不到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 尽管自己要做的是最危险的工作，吉迪恩却说出这番话来安抚莉特。 莉特当时很愤慨，以为勇者为了正义连兄长都能牺牲，但她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看着在眼前互相依偎的兄妹，莉特掩饰不住惊讶。 （原来露缇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露缇其实应该比谁都还要担心哥哥，但也别无他法。而吉迪恩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主动说要负责佯攻。 他是为了不让露缇自己提出将兄长逼入死地的提案。 「真好啊。」 在距离两人稍远的地方，莉特仰望着天空喃喃说道。 最后，莉特并没有加入勇者的队伍。吉迪恩觉得很遗憾，但在莉特看来，露缇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一方面是要复兴洛嘉维亚，但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现在不该介入露缇和吉迪恩之间。对露缇来说，现在的吉迪恩一定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在吉迪恩离开之后，剩下一人的莉特还哭了一会儿。 ＊??＊??＊ 「呿！」 粗鲁地把行李塞好后，火术士狄尔带着愤恨的表情逃出了洛嘉维亚。 为了钱财而背叛人类投靠魔王军的他，一得知形势不利便立即采取了行动。他是透过化身近卫兵长盖乌斯的锡桑丹混进城堡的，等战争结束后，他的身份大概也很快就会曝光。 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给我记住啊，莉特。我可是个执念很深的人。有朝一日，我会在你幸福的时候出现，把你拥有的一切都破坏殆尽。」 狄尔阴险的眼神中寄宿着丑陋的憎恨，他朝路面吐了口唾液之后，一边依依不舍地不断回头看洛嘉维亚，一边逃了出去。 ＊??＊??＊ 现在。佐尔丹的贫民窟南沼区。 在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宅邸中，住着盗贼公会排名第二的高手毕格霍克。这个从外地搬到佐尔丹的壮硕半兽人以凶残的手法为人所惧怕。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流氓火术士狄尔，那两颊削瘦的脸上正挂着卑微讨好的笑容，用悠然自得的模样对他点头哈腰。尽管看起来是在谄媚强者，却不见一丝畏惧的神色。 （比起跟魔王军的阿修罗恶魔打交道，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逃出洛嘉维亚后，他依然持续在各地当形同盗贼的佣兵，让他的恶名更加远播。此外，他偶尔还是会跟魔王军勾结在一起。 搞到最后哪里都容不下他，于是他才逃到位于边境的佐尔丹。 「那么，我找你不为别的，就是关于莉特的事。」 「哦？若是我做得到的，尽管说别客气。」 「盗贼公会不希望莉特从冒险者的身份引退，你可知道原因？」 「呃，因为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委托高难度的工作了？」 「不是。」 毕格霍克用如巨木般的脚「咚」地踢了下地板，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到狄尔的头发上。 狄尔忍住想要拍掉灰尘的冲动。 「我们应付不来的案子可以交给亚尔贝的队伍去做。问题在于，英雄莉特若是受雇于与盗贼公会敌对的对象会很麻烦。」 「哦……」 「英雄莉特是这个国家的王牌。只要她出面，不管哪个势力都得付出庞大的损失。过去盗贼公会在英雄莉特出面时也都会乖乖撤退。」 「那英雄莉特引退岂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并不是。以往不想让她跟我们作对时，我们都会透过其他委托让她远离佐尔丹。但是，她今后会一直待在城内。试想她一时兴起而跑来作对的话，生意根本就做不下去。」 「原来如此！」 盗贼公会的干部毕格霍克在怕的就是这件事。以往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住的王牌，今后会完全脱离掌控。就算想使出盗贼公会拿手的暗杀，但对方可是有办法与整个佐尔丹的盗贼公会周旋还占上风的英雄。 对那位英雄出手就是在自寻死路，这是盗贼公会的会长和干部们的一致意见。 「所以狄尔啊，听说你知道英雄莉特的弱点。」 「算是吧。虽然可能没办法让她言听计从，但应该能让她撤回辞去冒险者的决定，搞不好还能把她从佐尔丹赶出去喔。」 狄尔露出贼笑。他被叫来这里并非出于偶然。 虽然他刚才一直装作不知情，但他早就知道盗贼公会对于英雄莉特引退一事感到很头痛，所以不着痕迹地向盗贼公会的成员暗示自己知道英雄莉特的过去。 「哦？这可真有意思。虽然想听听看……但你没打算要说出来吧？以盗贼公会的立场而言，我们也不想和英雄莉特发生争端。」 「咦、咦咦？」 发现苗头不对，狄尔慌张地看着毕格霍克。毕格霍克移开视线，朝放在旁边的盘子上抓起核桃，用粗厚的手指用力捏碎后，把果仁扔进嘴里。 耳边传来喀碰喀碰的咀嚼声。狄尔就这样茫然地等待毕格霍克的下文。 「也就是说，如果英雄莉特的问题能自己解决的话，那我当然是很乐见的。」 「！」 狄尔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如果英雄莉特的问题解决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这和盗贼公会无关，所以什么都没有喔。不过，可能会委托你做一些简单的运货工作吧，里面装的是钱就是了。」 意思是，可以私吞那些钱当作报酬吗？ 狄尔听出毕格霍克的弦外之音后，「嘻嘻！」地笑出声。 「我明白了，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嗯，抱歉让你跑一趟。来人，送客。」 狄尔在一群相貌凶恶的盗贼公会男性成员慎重地接待下，离开了毕格霍克的宅邸。他的怀里还揣着对方当作伴手礼送给他的银币袋。 「虽然流落到这种狗屎般的城市隐居，但这下真是时来运转啊。」 我要毁掉英雄莉特的幸福。 一想到这里，狄尔就难以抑制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 ＊??＊??＊ 虽然有点突然，但我——莉兹蕾特·渥夫·洛嘉维亚此刻正置身在至高无上的幸福之中。 没想到竟然能与吉迪恩，不对，是与雷德一起生活。我在洛嘉维亚和他道别的时候，作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午餐做好啰！」 「来了～」 厨房传来呼唤声，我把休息中的牌子挂在店门上，然后走向客厅。 我的肚子已经准备好迎接雷德的美味料理了。 「今天吃焗烤培根通心粉，汤是海鲜汤，还有面包。」 食材本身并不昂贵，而且都很常见。但是，雷德的料理看起来总是非常好吃。 今天也是，光看到烤得焦焦的、感觉很好吃的焗烤培根通心粉，我就被勾起了食欲，从海鲜汤飘出来的海洋鲜香也令人欲罢不能。 「我开动了！」 首先，喝一点杯子里的水漱个口。 然后，用汤匙去挖焗烤培根通心粉……哇，白色的热气和诱人的香味……嗯，不过好像有点烫，还是先喝汤吧。把嘴巴烫伤可就尝不到雷德特地做的好菜了。 汤里飘着红肉鱼和二枚贝。蔬菜是包心菜以及……这个绿色的小东西是香草吗？为琥珀色的汤点缀色彩真是太棒了。 我吹一吹，让汤变凉再吃下去后，大海的味道就在嘴里扩散开来，但一点腥味都没有。听说用酒炖煮就能去腥，可以隐隐尝到一股味道，应该是备料用的葡萄酒吧。 焗烤培根又怎么样呢？ 表面烤成小麦色，但内在一片纯白，还冒着蒸蒸热气。有厚切培根、满满的通心粉以及洋葱，很简单的内容，但每种食材都经过仔细的处理和调味。 也就是说—— 「太好吃了！」 我这么一说，雷德便开心地笑了。 ＊??＊??＊ 早上都在调配药的雷德，中午之后也和我一起坐在柜台了。 他说店里没有忙到需要两个人看着，要我先去休息，但我可不想减少和雷德在一起的时光。 「嘿嘿嘿。」 糟糕，一看到雷德的侧脸，嘴角不禁就上扬了。 雷德好像注意到我在看他，还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他从脖子到胸口的位置都留有浅浅的伤疤。 他平时虽然没放在心上，但似乎不太喜欢被我看到。但我不仅完全不在意，还觉得那种伤疤是雷德人生的证明而感到十分怜爱。 不过，我也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伤痕，所以他的心情我能理解。 「真是的，不要藏啦。」 但我就是要看。 「喂、喂。」 「有什么关系嘛，又不会少块肉。」 因为伤脑筋地红着脸的雷德，和平时帅气的样子完全不同，实在太可爱了嘛。 ＊??＊??＊ 今天轮到我去给杰夫的桑拿送香袋。 佐尔丹的夏天依旧热得要命，照理说月历上已经进入秋天。 我是在寒冷的洛嘉维亚长大的，所以选择来佐尔丹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上这里的温暖气候，但没想到竟然热成这样。 把香袋送到后，我闲晃着踏上归途。 「明明已经避开中午了耶。」 太阳也下沉了不少，然而还是很热。我只能用方巾擦擦脖子上的汗—— 「真是热死了～」 然后这么抱怨。 「小姐。」 这时，有人叫住了我。 「谁啊？」 由于热到心情烦躁，我就用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回应了对方。这也没办法，我本来就是经常溜出城堡的不良公主，虽然「知道」礼仪规矩，但并不「喜欢」。 看到我半垂着眼眸转过头来，对方似乎有点吃惊。 向我搭话的男人驼着背，脸颊削瘦，眼神凶恶，感觉很危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过想不起来。 「你是谁？有什么事？」 「啊，呃，我是c级冒险者狄尔，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有事情？那就赶紧说吧。」 「这里不太方便，要不要找个能慢慢谈事情的地方边喝啤酒边聊？」 「不要，再见。」 虽然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但既然会忘记就代表不重要吧。 我无视他，快步走了起来。 「喂、喂，等等啦！」 「有事情就快说啊。」 「没关系吗？我可是知道你的老家喔。」 「我又没打算要瞒着。」 「可不止这样啊，我还知道你的本名呢，莉兹蕾特。」 「……嗯？」 「呃，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 我很不高兴，所以忍不住释放出了杀气。 狄尔有一瞬间露出胆怯的神色，然后似乎对自己的胆怯感到很不爽，故意用傲慢的动作往地上吐了口唾液。 他的行为让我皱起眉头。 「所以呢？有话快说。」 「我在这里讲出来也没关系吗？」 「我说过了，我又不打算瞒着。」 「哈哈，不愧是英雄莉特大人。公主殿下和我这种见不得光的家伙就是不一样，真是光明磊落啊。」 看到我把手伸向腰间曲剑的剑柄，狄尔又慌了起来。 「我、我是来提醒你的。」 「提醒什么？」 「别这么凶嘛，对我难道不能像对雷德一样温……唔呃？」 我拔出曲剑，用剑柄朝狄尔的胸口猛撞一下，只见他脸色苍白地蹲了下去。 周围的三个路人好奇地看着我们这边。 「我原本可是冒险者，人品没有高尚到被人瞧不起还能笑着原谅对方，懂吗？」 「唔、呃……你、你这家伙……」 「所以你要提醒什么？再不说我就走了。」 虽然想再多揍几下，但毕竟我现在是药店的店员，还是放他一马好了。 「站、站住！」 「你这个人是怎样啦，有话想说就赶快说啊，还在那边装模作样。早点说也就不会吃苦头了。」 「小心我把你和雷德住在一起的事情传到洛嘉维亚去啊！」 哦，原来如此，来这招啊。 见我默不作声，狄尔不怀好意地笑着站起来。 「嘿嘿，公主殿下。跑到遥远的外地大肆欢闹是无妨，但还请你稍微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 「也就是说，莉兹蕾特公主你呢，别再和雷德谈不正当的恋爱，继续去当你的冒险者，否则你还是回洛嘉维亚比较好喔。洛嘉维亚的王位继承权问题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吧？而且以你的年纪而言，也该找个肥猪贵族结婚了，毕竟要顾及到双方家族的繁荣，真是令人心疼呢。不过也没办法，这就是公主的职责嘛。不然的话，公主殿下的贞洁可能会被某个来历不明的药店老板夺走呢。」 这个叫做狄尔的男人似乎也在提防周遭，他压低声音滔滔不绝地说道。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哎哟，劝你别想在这里把我灭口喔。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死掉的话，就会有人把信送到洛嘉维亚那里去。」 看来他把我的叹气误解成杀意了。他得意洋洋地宣称自己早就采取了必要措施。真是够了……再怎样误会也该有个限度啊。 「随你便。」 「啊？」 「你就去把一切都告诉父王吧。」 说完，我便转身走了起来。 「喂、喂！我、我可不是在威胁你啊！要是你的事情传到洛嘉维亚去，最坏的情况下你会遭到王室除名耶！毕竟你的立场本来就很微妙了啊！声望比王子还要高的英雄公主，不知道有多少人一逮到机会就要除掉你……」 这男人也太纠缠不休了。我决定晚一点再回去。 「你似乎有什么误会，所以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洛嘉维亚的王族身份我是一点也不稀罕。」 「什么？」 「如果是为了和雷德的日常，我可以不当英雄，也愿意放弃王族身份。只要我们可以单纯地当药店的莉特和雷德，我就不需要任何名誉和财宝。」 「少、少唬人了！你的加护也不会希望你过这种平凡的生活吧！」 「加护？嗯，是没错。但我希望啊。」 说完，我不再回头，直接迈步离去。 狄尔一脸愕然，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 「火术士」的加护属于四大术士之一。特征在于以无法使用水魔法为代价，降低发动火魔法所需要的技能等级。因此可以提前使用火魔法的高攻击力。 尤其是能引起爆炸的「火球术」，不需要中级魔法技能，只要用下级魔法技能就能使用，这是很大的差别。在四大术士之中，「火术士」的加护在d级队伍之间很受欢迎，即使是1级也不会被拒绝，因为单纯的火力会让他们发挥出超越等级的表现。 （但也只有在等级低的时候就是了。） 火属性以攻击魔法居多，反过来说，这也代表只要有一种能量抗性的魔法，便足以应付几乎所有火属性的优势。 「火术士」狄尔从事冒险者的工作到第五年就不再受到认可，也是在那一年被赶出最初的队伍。但是，当时他已经明白了自身加护的特性。 他的加护在面对低一个级别的对手时，能发挥出超越等级的强度。 这个世界的居民，基本上都不喜欢跟比自己弱势的对手战斗。即便是袭击村庄的哥布林，他们也认为应该交给同级别的冒险者去处理。 加护会透过杀死同样拥有加护的对手来成长，但如果对方的加护等级比自己低的话，效率会变得极差。 根据圣方教会的解释，这是因为戴密斯神禁止压榨弱者的行为。在不分善恶都能透过加护感受到戴密斯神的这个世界中，圣方教会如此阐释的教义具有很强的影响力。 但比起那种教义，狄尔更相信自己的加护。 他的职业是掠夺弱者的盗贼佣兵。看到保卫村庄的低等级战士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被烧成焦炭，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加护很满足。 出于「火术士」的冲动，他很喜欢看到东西被火焰焚烧的模样。遭到洗劫一空而起火燃烧的村子，以及茫然地伫立在原地的村民们，两者都能引起狄尔的喜悦之情，证明自己的人生是正确的。 「嘻、嘻嘻，竟敢小瞧我。」 狄尔想象着即将发生的画面，便无可抑制地抽搐着嘴角笑了起来。 他所在的地方，是「雷德＆莉特药草店」旁边的暗处。 那里放着油罐，以及经过干燥处理的木柴。 这是要做什么？不用说，当然是纵火。 「啊啊，马上就能把那个神气活现的女人的幸福与日常烧光光了，谁教她瞧不起我，嘻嘻！」 狄尔事先施展了隔绝气息的魔法「暗影遁形」。 虽然纵火把人烧死也不会让加护成长，但狄尔曾用这个方法杀死远比自己还要强的骑士。当天在旅店住宿的四名客人也无端遭殃，但他觉得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而，今天的对手可不是这种程度的魔法就能糊弄过去的。 ＊??＊??＊ 「喂。」 「噫噫？」 我出声叫住了打算纵火烧店的男人。 竟然就这样大剌剌地跑来纵火，未免也太没常识了吧？因为莉特的事情，我还在想应该会有人来找麻烦，但没想到竟然是用这种手段。 「不想受伤就给我老实点，而且纵火未遂的话，判罪也会判得轻一点。」 纵火是重罪，尤其在木屋居多的佐尔丹平民区更是严重。 即使未遂也会求处相当重的刑罚，但真的纵火可就是极刑了，两相比较之下，前者绝对比较轻。 眼前的男人东张西望地观察我的背后，发现我是一个人后，他露出了贼笑。 「我从艾瑞斯那里听说了，你没什么特别的技能，只因为是勇者的哥哥才让你加入了勇者的队伍。」 男人这么说着，摆出架势。 「想打架的话也就没办法了。老实说吧，我早就看你很不爽了。」 「嘻嘻，你还记得我啊？」 「你在洛嘉维亚干了很多好事吧？」 我认识这个男人，而且他在我这里欠下不少恩怨。 那时候，我和亚兰朵菈菈之所以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我就猜到是从艾瑞斯身上套出情报的这家伙害的。但还没搜集证据就让他给逃了。 不过，现在比起那些……尽管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他在酒馆搭讪莉特一事让我非常不爽。这混蛋当时好像还把手搭在莉特肩膀上了吧？ 我拔出铜剑，向前一步。狄尔的加护应该是「火术士」。魔法师系的加护不适合独自应对近身战，但狄尔的表情倒是充满了自信。 我又迈出一步，狄尔便向后退去。月亮从他背后探出脸来。 「好久没有在战斗中让对手如此警戒了啊。」 在佐尔丹以d级冒险者的身份进行活动的我，感到非常怀念。还以为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看到我在战斗中沉浸在奇怪的感慨里，狄尔脸上浮现神经质的笑意。 我再往前一步，他的嘴角就不怀好意地扭曲了。 「就是现在！」 狄尔叫道，高高举起左臂。在远处能看到一座瞭望台，那是最适合用弓或弩来进行狙击的地方。 接着……什么都没发生。 「咦？喂，怎么了？赶紧射啊！」 狄尔举了好几次手，但无人回应。 「这可是第二次了呢。」 我说完，狄尔便铁青着一张脸。 「难、难道又！」 「但这次立场相反就是了。」 莉特之所以没在这里，是因为她察觉到有人想要除掉我们之后便去搜集情报，结果打听到有个流氓冒险者正在寻找拥有「狙击手」加护的人，于是就像上次我做的那样，这次轮到莉特去解决那个「狙击手」了。 「什……你、你这混账！」 狄尔想要发动火球术，但在那之前，我的剑就贯穿了他的肩膀。 「啊？」 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伤及骨头所导致的疼痛，让狄尔的魔法发动失败了。 发动魔法需要集中精神，在这种一对一交战的情况下很不利。必须要有人保护，才能发挥出魔法师的真正价值。 「呜、呃！」 看着狄尔因疼痛而畏缩起来，我用剑直指他的眉间。 他害怕地跌坐在地上，我则同时将剑锋往下移动。只要他稍微动一下，剑就会贯穿他的眉间。胜利的是我，他已经束手无策了。 就在我的右手打算用力之际—— 「慢、慢着！」 狄尔连忙喊道。 然而从他嘴里迸出来的，并不是投降的宣言。 「要、要是敢对我出手，盗贼公会可不会默不作声啊！」 「什么？」 「毕格霍克觉得你很碍眼啊！要是杀了我，你们也别想在这城市待下去！」 「…………」 我缓缓撤下了剑。 「是吗。」 我低声说道。狄尔犯下了滔天大错。 但他看到我的反应，却像是赢了似的露出得意的笑容。 「嘿、嘿嘿，横竖你们都待不了这里了，和盗贼公会作对不可能会没事。」 狄尔按着伤口，慢慢向后退。 然后，他就这样带着骄傲自满的表情从我面前逃走了。 「是啊，和盗贼公会作对并不好啊。」 我的这句话，应该没有传到试图溜到远方的狄尔耳中吧。 ＊??＊??＊ 我收拾了一下狄尔留下来的油和木柴。 到底是「火术士」准备的，品质都很好。 「我就不客气地当作燃料使用了。」 佐尔丹的周围都是湿地，因此木柴有点贵。这是久违的战利品。 我回到家中，立刻用得到的木柴生火烧热水。 不久后，莉特也回来了。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我走到玄关迎接回家的莉特。 她不知为何一瞬间僵住，整张脸红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听到雷德说欢迎回来很令人开心。」 她这样说，岂不是害我也跟着害羞起来了吗？ 「好、好了，长袍我帮你拿着，快去换家居服吧。」 「嗯、嗯……」 我们互相露出害羞的笑容，而莉特就去寝室换衣服了。 ＊??＊??＊ 「来。」 我把热牛奶递给回来的莉特。 「谢谢你……啊，这个好好喝，你加了蜂蜜呀。」 「这是我小时候常做的拿手饮料。」 「咖啡虽然也不错，但甜甜的饮料也很棒呢。」 莉特带着享用美食时会露出的满足表情笑了。 插图p281 看到她的笑容，我也获得了满足感。现在我下厨的时候，已经无时无刻不在想象她的表情，一边做着料理。 「这么好喝的东西，我明天也想喝耶。」 「好，明天我也会做的。你想喝的时候随时可以跟我说。」 「太好了。」 莉特开心地说道。 我也很开心。为莉特下厨，比为自己做的时候更令我快乐。 大概是因为，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幸福慢生活吧。 第五章 琥珀中的戒指 「今早，我们接到英雄莉特的警告，说是被盗贼公会的相关人员盯上了。公会长这几天应该就会召集我们这些干部听取事情经过。当然这和我没关系，但为了解除怀疑，想必得欠下一屁股人情债，这下可损失惨重了呢。」 毕格霍克用粗壮的手指把手臂抓得唰唰作响。 跪在他眼前的狄尔一语不发。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的嘴被堵住了。他不止被绑了起来，还为了不让他用魔法而残忍地掰断所有的手指。 恐惧和痛楚折腾得他流下泪水。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在意他。 「你应该以为只要自己身上还藏着莉特的秘密，我就不会杀你吧？但你错了，大错特错。」 狄尔颤抖了起来。但毕格霍克的眼神非常冷酷无情。 「这就表示你瞧不起我。你知道的秘密再有价值，我都不会放过瞧不起我的人。」 毕格霍克在佐尔丹是最为人惧怕的男人。以为他不过是个乡下地痞流氓头头的狄尔，如今明白是自己的认知太天真了。 但为时已晚。 「喂，把他带下去。」 「是。」 一个男人扛起了被绑住的狄尔。 「嗯嗯！」 狄尔拼命挣扎，向毕格霍克投以求饶的眼神。 「不过谁都会失败嘛，我也不会一直耿耿于怀。」 毕格霍克勾唇笑了。狄尔双眼一瞬间亮了起来。 「因为已经不会再见到你了啊。」 说完，毕格霍克便起身，回到里面的房间。 「嗯嗯嗯！」 狄尔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叫着，但毕格霍克并没有回头。 「真遗憾啊。」 扛着狄尔的男人一脸同情地小声对狄尔说道……但他还是毫不留情地把狄尔扛到遍布血污的地下室。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在佐尔丹见过狄尔了。 ＊??＊??＊ 深夜。勇者露缇独自坐在帐篷里，闭着眼睛不断思考。 勇者的加护赋予她所有抗性，其中也包含对睡眠的完全抗性。 她已经不需要睡眠了，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倦意。 二十四小时不阖眼也能保持在万全的状态。 但是她的伙伴并非如此。她心里也很清楚野营是不可或缺的。 （话虽如此，这段时间还是很无聊呢。） 什么都不做，只是干坐着的时间。 根据她暗自抱持的主张，一般抗性和完全抗性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一般抗性是对某种事物「忍受力较强」，而完全抗性则是「失去」某种事物。 目前人在这里过夜的她，失去了睡眠。 （哥哥在的时候好多了。） 光是凝视哥哥睡在一旁的脸庞，她就不会感到无聊。 光是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光是感受他的心跳……纵然是永恒的时间，我也有办法撑过去。她发自内心如此认为。 不过，有时候会稍微抱一下……或偶尔咬咬他的手指、耳朵和肚子就是了。不过是小小的恶作剧罢了……这也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艾瑞斯……） 本来的话，就算把他大卸八块也不够她泄愤。但是，只要不对她抱有恶意，她是无法对伙伴出手的。 原因在于她是「勇者」。出于个人恩怨而伤害伙伴并不是「勇者」的行为。而且就算她想生气，也会因为狂暴状态完全抗性，导致自己顶多只有一点点的情绪起伏。在「勇者」加护的影响下，勇者露缇失去了大半人类的情感以及嗜好。 然而，那时候…… ＊??＊??＊ 「露缇，你冷静点听我说。你的哥哥离队了。」 那天，贤者艾瑞斯一大早来到露缇的房间这么说道。 由于混乱完全抗性，露缇冷静地理解了这句话。 由于绝望完全抗性，露缇也不会因这句话而有所动摇。 因此，她只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 就这么一句而已。 「吉迪恩很在意自己能力不足的事，他说比起和我们一起行动，还是去侦查魔王军的动向或打游击战更能派上用场。我一开始也阻止过他，但他去意坚定，而且他的话也有道理，所以最后我也决定欣然送他离开。他把装备全留下了，说是要给我们用，真是个值得钦佩的男人。」 「为什么他是告诉你？为什么他不跟我说？」 「我在想，可能是不想让你看到自己的丑态吧。就算他比你弱得多，但还是一直在你面前扮演着兄长。这样的自尊真是令人会心一笑啊，我也能够理解。」 （原来如此，是这家伙把哥哥赶出去的啊？） 冲破了各式各样的完全抗性，露缇的情感出现些微动摇。 「噫……？」 光是如此就让艾瑞斯发出了惊叫。露缇身上释放的威慑力，剧烈地刺激着他的生存本能。 不过，艾瑞斯拥有的是保证自己比任何人都还要优秀的加护，在自身加护的推波助澜下，他做出了专为这个时刻而准备的行动。 艾瑞斯咬紧牙关，搂住了露缇的肩膀。他的心脏因为恐惧而缩成一团，背上的汗宛如结冻一般冰冷。 他念出练习过无数次的台词。 贤者很优秀，不管什么目标都能达成，因为是贤明之人。这就是艾瑞斯的职责。 「我明白哥哥不在会让你感到不安，因为你不仅是勇者，更是一个女孩子。虽然和吉迪恩相比的话，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很短，但我永远都与你同在。」 即使艾瑞斯对她做这种事，她也不能把他打飞，只能抬头用冰冷的视线瞪着他，指责他的不是。 这时，她感受到一股气息。 （哥哥？）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 加护的冲动会寄宿在思绪中。 但她当时「身为人的冲动」比思绪还要快。在情报到达脑袋之前，她全身细胞就发出绝望的悲鸣而做出了行动。 「唔噗???」 艾瑞斯的身体扭曲了。 他发出了与其说是人声，不如说是气球漏气的声音。 世界最强的拳头深埋进艾瑞斯的腹部，击碎了骨头，打破了内脏，撕裂了血管。 艾瑞斯被打到墙上，又有几处肉、骨头还有内脏失去了形状。如果不是用魔法强化过的要员专用房间的墙壁，纵然是柔软的血肉也会把墙壁撞碎吧。 贤者艾瑞斯瘫软地掉到地上，简直像是被巨龙踩烂一样。 「哥哥……！」 好想追上去。好想立刻解开误会。 但是，她的视线却停留在濒死的艾瑞斯身上。 「勇者」无法对伙伴见死不救。除非见死不救就能拯救世界，否则即便是憎恨的对象，她也无法见死不救。 她发出咬紧牙关的声音。逐渐远去的气息在灼烧着她的神经。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踉踉跄跄地走近艾瑞斯。 艾瑞斯仅存的意识伴随着恐惧看向眼前的露缇。 露缇对他伸出了手。 在「治愈之手」的效果下，濒死的艾瑞斯转眼间便痊愈，碎裂的身体也被修复。 已经感受不到心爱的哥哥的气息。他远走高飞了。 然而，她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 勇者露缇用不带感情的嗓音，向贤者艾瑞斯道歉。 艾瑞斯的牙齿不断打颤着。 ＊??＊??＊ 想起当时的事情，露缇享受着内心些微的动摇。 这是她少数成功反抗「勇者」加护的记忆。 插图p291 从一切抗性的间隙中钻出去，心中泛起些微苦涩情感的涟漪，让现在闲着没事做的她感到很舒服。 在那之后，她想要立即去追哥哥。 但「勇者」的职责是拯救受苦的人，而打倒让整个大陆人民受苦的魔王泰拉克逊，是超越诸般理由的最优先事项。 「勇者」必须持续旅行，因为是「勇者」。 「但是我现在想要哥哥。」 露缇小声嘀咕着。 漫漫黑夜的尽头还很远。 第六章 火术士狄尔的策略 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新人作家ざっぽん。 大概在这本书发售的一个月前，我已经在其他文库出道了，所以本作是第二部作品，但我写这篇后记的时候，出道作还没有发售。因此，我会抱着「在sneaker文库出道了！」的心情来写后记。 本作是我在「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的作品，sneaker文库主动联络我表示：「一起做成实体书吧！」所以才能像这样送到各位读者的手上。 实体书！而且还是sneaker文库！从小时候、青春时代，一直到现在成为被污染的大人，我的书柜上总是会摆着sneaker文库的轻小说。我会好好努力，希望自己写的小说也能成为大家放在书柜上的作品。 此外，本作将由池野雅博老师改编成漫画，并于2018年5月26日在月刊少年ace展开连载！池野雅博老师曾在月刊少年ace连载以古代中国的楚汉战争（项羽与刘邦的时代）为主题的《红龙》，也曾在其他杂志创作运动类和战斗类漫画。帅气＆可爱的角色、气势磅礡的战斗场景、逗趣的日常场景，全都难不倒这位非常厉害的资深漫画家老师。 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漫画第一话还没完成，但我拜阅过的角色设计稿上，是与负责本书插画的やすも老师以不同风格呈现的莉特和露缇等人，都相当可爱又富有魅力，我非常期待看到她们在漫画中说话与动起来的模样。如果大家喜欢本作的话，建议可以去看看漫画，会得到两倍以上的乐趣喔！ 那么，令人开心的消息就报告到这里，回到本作的话题吧。 我从以前就很喜欢rpg，也玩过各式各样的作品。本作是以rpg中「半路离队的伙伴」为主角的作品。 在游戏初期担任助攻角色，以及其他同样在半路就被踢出队伍的角色，这些例子在rpg多不胜数，像是主角的父亲、最初的恋人、背叛后成为敌人的角色。别离会成为故事的转折，也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场景。 正在阅读后记的你如果也喜欢rpg的话，应该也有留下一些与离队伙伴有关的回忆吧？ 本作的主角雷德也是被赋予了助攻角色的职责。因为太过有干劲，无视了原本的离队事件而继续旅行，但最终还是遭到逐出队伍，于是故事从这里开始。 雷德没有拿到任何与魔王军作战的报酬，还被没收了所有装备，流落到边境地带后，决定这次要得到自己的幸福……就像这样，是非常欢乐的故事！ ……嗯，不过，这个世界也存在着许多险恶的部分，但雷德与身边人们在故事中还是能继续笑着过生活的。 本作原本在网路上连载，后来承蒙了诸多人士的帮忙才能成为各位手上的实体书。为我的角色与世界赋予了样貌的やすも老师，我特别喜欢在夕阳映照下的莉特插画，还印出来作摆饰。将落落长的书名漂亮地排进版面的设计人员，还有纠正我许许多多的错漏字，让我的文章不管拿到哪里都不会出糗的校对人员，请容我借这个场合向各位致上谢意！ 此外，宫川责编对我的作品给予好评，为我提供加笔内容的提议，安排形形色色的企划，还有与やすも老师开会等等，为了这本书真的付出很多辛劳。我的作品能够成为您负责的书籍的一员，我真的打从心底感到很高兴，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忙。 再来是从网路版就支持着我的各位读者。要是没有你们的话，这本书应该就不存在了吧。 最后是购买本书的各位。如果这本书能带给你快乐的时光，让你愿意收藏在书柜中的话，对一个作家而言，这就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那么，我们相约第二集再见吧！ 尾声 无尽长夜 后记 嘿咻。我在妆台前确认着头发有没有睡乱。妆台平时是莉特用的，但今天她不在。 「应该……没事吧」 映在镜子上的，是表情有些紧张的我。我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做了个深呼吸。深吸一口气后，在把让胸口疼痛的紧张给吐出来。 「雷德哥哥，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啊」 查看屋内情况的坦塔无语地对我说道。 「事到如今和莉特姐姐约会有什么好紧张的啊」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今天把店交给坦塔，我和莉特准备出去约会一天。 前天让坦塔来吃完饭的时候，聊到了他的朋友和女生去约会的事。本人很害羞想要隐瞒，但这个平民区的人们可是非常喜欢这种话题的。第二天镇上的大婶们就「哎呀！」地传开了。 趁势坦塔就问道「雷德哥哥和莉特姐姐要约会的话会去哪里？」。我和莉特对视了下，才发现根本还没有过像样的约会，于是， 「后天去约会吧！」 莉特边晃着我的肩膀边这么说道。 ☆☆ 1小时候。 我前往了碰头的广场。因为先碰头再约会是莉特的要求，所以昨天她在自己的宅子里过了一晚，然后打算在广场碰头。她的心情感觉也能理解。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近30分钟，但毕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搞不好魔王军的四天王还会从天而降让人赶不上碰头。 「啊」「诶」 我到达广场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从对面入口走来的莉特。我们互相靠近，在中央的石碑处汇合了。 「来的这么早啊」 「你不也是吗？」 「哎呀，因为魔王可能会从天而降让人迟到呀」 我不由地喷了出来。 「我也在想一样的事啊。四天王可能会从天而降」 莉特的表情一下亮了起来，慌忙用围巾遮住嘴，然后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我和莉特牵着手，走在北区的麦田地之间的路上。头顶一片青空，白色的云影在麦田地里游走。风一吹，金黄色的小麦便随风摇曳，形成了耀眼的波浪。 佐尔坦闷热的夏天终于迎来结束，拂过脸颊的风清爽又舒适。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啊」 「……嗯」 嗯？感觉从刚才开始莉特就好安静。她放开了一直牵着的右手。 在我想要扭头的瞬间，手臂便被一股柔软的触感所包围。 「挽着胳膊走吧！」 莉特笑着，然后练通红的说道。 手臂上的触感是靠过来的莉特的胸部传来的。那股柔然的触感，伴随着激动还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安心感，让我想要就这么一直保持下去。 「啊，嗯，当然可以」 当然，我和莉特并不是第一次像这样一起走。我们经常一起买东西，或者在佐尔坦的平民区散布。但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即便做的事和平时一样，可光是加上约会这一目的，与莉特一起看过无数次的风景就会变的那么新鲜，非常的神奇。话说，感觉好害羞啊。 莉特好像也想保持平静，可她连耳朵都红了。 「对了，我们去货车那逛一逛吧」 「货车？」 「嗯，是个冒险者用的有些隐蔽的货车」 隐蔽这句话让莉特轻轻歪了歪头。但看到我的表情之后，她便笑着一起走了起来。 那家店，位于北区住宅区的过道上。 「欢迎」 一名半兽人咧着露出牙齿的大嘴笑着说道。他为了不让汗从没有头发的头上滴落用毛巾裹了起来，大胸肌发达的厚实胸板上紧绷绷地套着围裙。 「原来是雷德啊。最近都不见你来，俺这可是生意兴隆啊」 「抱歉。因为不当冒险者了，所以就不怎么来这边（北区）了。今天是久违的来吃的」 「这可真是感激啊。话说抱着你胳膊的这位小姐难道是」 莉特那可爱又好胜的脸上露出了优雅的笑容。 「我是在雷德的店里一起工作的莉特」 「嘿果然英雄莉特和雷德在一起了是真的啊。好厉害啊」 「差不多吧」 我挺着胸说道。和莉特在一起就是有着如此之高的价值。凡是有关莉特的事我绝不会谦虚。 「所以，我就带着最棒的女友来吃最棒的货车料理了」 「诶嘿嘿」 莉特还是害羞了起来，她把脸藏在了我胳膊后面，挡住了嘴角的笑容。 「唉——，多谢款待。但是，没问题吗？约会竟然来我的店。一般来说应该都是去吃中央区那些时髦的甜点吧？北区也有拥有『厨师』加护的女孩开的店。而且最近还开始推出可爱又时髦的料理了呢」 「嘛这该怎么说呢……我是想让莉特尝尝我觉得好吃的东西」 「那我就莽足劲来做吧」 半兽人店主可怕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后。便开始了料理。 「这就是雷德喜欢的店啊。好期待！不过到底是什么料理啊，这个“章鱼烧”。看里面有章鱼块但对烤串来说有些太小了吧」 「这似乎是暗黑大陆流传的传统料理。看着就好了。做的过程也很有意思的」 半兽人迅速地动着粗壮的手，在上面有着无数低洼的奇怪铁板上快速的涂着油。然后将由小麦粉等材料混合而成的坯子和章鱼放到了模具里。开始烤之后，便拿着针一样的工具翻转着坯子，把它们烤成了颜色漂亮的球形。 「喔！感觉好有意思啊！」 货车料理能看到料理的制作过程也是一种乐趣。我会中意这家店，也是迷上了店主行云流水一般的手法。 把烤好的“章鱼烧”，盛到木制盘子里之后，再在上面撒上黑色的酱汁和鲣鱼干。看着鲣鱼干因为热量而一条一条的也很有意思。 「啊呼，啊呼……好汤……嗯！这是什么啊！好好吃！」 当然好吃是最重要的一点。莉特似乎也很喜欢。 看着我们肩并肩，吃着一个盘子里的东西，半兽人店主眯着眼笑了起来。 「接下来可以让我来决定吗？这次我希望雷德能知道我喜欢的东西」 这里轮到莉特带路，温柔的拉着我的右臂。那股力道，还有从胳膊传来的莉特的体温，都让我觉得无比的怜爱。 限定公开ss「约会」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这是发生在「勇者」露缇刚踏上旅途时的事情。 「唔！」 露缇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喊叫，因为哥布林丢出的短柄飞斧击中了她的手臂。只见她按住鲜血直流的手臂，表情扭曲了起来。 「露缇！」 我立刻挡在露缇前面，用剑击落又飞来的两把短柄飞斧，然后抱起露缇迅速退到岩石后面。 「哥哥，抱歉……」 「不用道歉啦，毕竟你昨天才开始拿剑啊。」 我笑了笑，让露缇安心，接着举起骑士剑从岩石后面一跃而出。 我躲掉接连飞来的短柄飞斧，冲到哥布林们面前，将这群哥布林斩杀殆尽。 剩下最后一名敌人是方才用短柄飞斧击中露缇的哥布林族长，他拥有「操斧能手」的加护。 族长捡起地上的双刃战斧，用双手举了起来。他的架势散发出身经百战的自信，但我背后就是受伤的露缇，因此我毫不犹豫地举剑一口气冲向他。 高举过顶再挥落的斧头即将命中头部的瞬间，我用力站定前脚，紧急煞住奔跑中的步伐。眼前响起划破虚空的斧头刨开地面的声音。 见到族长因为挥下沉重的斧头而露出破绽，我趁机用剑贯穿他的身体。确认族长已经死亡后，我便赶回露缇身边。 「露缇，你没事吧！」 「有点痛……」 露缇用手压着伤口止血，呻吟似的这么说道。 我从袋子里拿出药和水，将露缇的伤口清洗过后，涂上以菲沃斯草和克库叶捣成的药泥，再用布包扎起来。 「这样就没问题了。」 「……不痛了。」 露缇稍微活动手臂，确认会不会痛。 「三小时后再换药吧。伤口到晚上应该就会愈合了。」 尽管不同于魔法，但用技能调合出来的药能够发挥惊人的疗效。即便是需要缝合的患部，我的药也能促进伤口愈合，让肉和皮肤迅速重生。 「哥哥好厉害。」 「不过你别太逞强啊。看到你受伤，我感觉自己也跟着痛起来了。」 「这样呀。」 露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接着，她静静地凝视着我。 「……但是，只要哥哥帮我涂药，我就不会痛了喔。」 说完，露缇摸着手臂上的绷带，脸上尽是温和恬静的神情。 ＊??＊??＊ 眼前是浑身鳞片黯淡的不净龙，一种光是存在就会腐蚀大地的危险龙种。 我们此行目的便是讨伐这头盘踞在托奇山道袭击旅人的龙。从外表来判断，这应该是活了百余年的成年龙。我以前交手过的灰龙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龙，而这家伙可是完全不同级别的怪物。 「危险！」 我大喊一声警告大家，但为时已晚。 龙吞食入腹的各种东西化为残片，随着吹息从它的口中飞了出来，那些东西全都沾满剧毒体液。露缇受到吹息的直接攻击，导致全身上下都受了伤。如果没有「勇者」加护赋予的「毒素完全抗性」，她全身早就被毒素灼烧得惨不忍睹了吧。纵使浑身是伤，她依然勇敢地往前冲过去。 毫不退怯的露缇似乎让龙吃了一惊。心生动摇的龙试图再次吐出吹息，却被跳起来的露缇用降魔圣剑从它的下颚一路贯穿到头顶。 龙喷洒着无数残片和毒液，同时瘫倒下来停止了动作。 「露缇，你没事吧！」 我拔腿就要冲向露缇，但露缇已经施展了「治愈之手」，瞬间治好全身伤势，没有我出场的余地。 「真不愧是勇者大人啊。」 艾瑞斯和其他队友围在露缇身边，一致赞扬起露缇的作战表现。大家都知道活了上百年的不净龙也不是露缇的对手。尽管如此，我的手依然放在装有伤药的袋子里，就这样站在露缇和队友们的小圈圈外看着他们。 插图 历法上明明已迈入秋季，佐尔丹的早晨依然炎热。 我拿着扫把打扫店门口。大部分的树木都还没察觉到现在是秋天，落叶只装不到畚箕的一半，但随着冬天的脚步接近，应该就会忙起来了吧。 地面打扫完毕，最后我用夹在皮带上的毛巾擦亮订做的新招牌。 「雷德＆莉特药草店」。 看着沐浴在朝阳下闪闪发亮的文字，一股温馨之情涌上我的心头。 「雷德，我这边好了唷。」 店内传来了声音，那是目前跟我住在一起的莉特。我拜托她作开店的准备，看来是一切就绪了，于是我回到店内。 「我这边也搞定了，那今天也开店营业吧。」 「嗯！」 莉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丰满的胸前。 「今天也要加油唷。」 看到这可爱的动作，我拼命忍住差点上扬的嘴角。 「嗯，一起加油吧。」 我尽量保持平静地答道。莉特见状嘴角也扬了起来，然后连忙用脖子上的方巾遮住窃笑的嘴巴。 我被逐出勇者队伍之后，今天也在佐尔丹这座边境城市展开了这样的日常生活<慢生活>。 ＊??＊??＊ 今天要送药给平民区的纽曼医生。我交给莉特顾店后，背着药箱在佐尔丹的早晨前往纽曼的诊疗所。 纽曼的诊疗所位于平民区一隅，是一栋说不上漂亮的建筑物，原本应该是白底的墙壁都脏掉变成灰色。不过里头整理得很舒适，听说在纽曼买下之前就是间诊疗所。 诊疗所设有一间诊察室、一个接待处、一间候诊室及一间仓库，比普通诊疗所还要小。由于连纽曼的办公室都没有，所以他把文件之类的东西分别放在仓库和诊疗室里。 也许是这个缘故，他的收费较便宜，是备受平民区居民支持的诊疗所。 「哦，雷德，你来啦。」 纽曼那头发稀少的头上缠着毛巾，似乎正在为得了感冒的孩子看病。 「在候诊室等我一下吧。我这边结束后就过去。」 「好的。」 在接待处的是一名将近二十岁的女性，虽然看起来不太认真，但接待他人活泼开朗。我在候诊室的椅子坐下，环视周遭一圈。 坐在这儿的还有一名看似昏昏欲睡的老婆婆，现在正在接受诊察的孩子应该是她的孙子吧。 这里还摆著名为飞龙竞赛的木制桌游，大概是提供给候诊的人打发时间用的。从用到很旧的情况来看，这东西长久以来大概为许多人带来欢乐的时光。 候诊室里装有窗户，由于玻璃相当昂贵，所以窗户是中空的，到了晚上就会把窗门关上。 窗户上挂着一个铜制风铃，每当有风吹过就会叮当作响。风铃起源于暗黑大陆，是在对抗魔王军的战争中流传开来的风俗习惯，但几乎没有人在意。 过没多久，脸蛋红通通的孩子和纽曼就回到了候诊室。 「我会给你开药。如果药吃完了，就去雷德的药店买药吧。只要出示处方笺，他就能开出相应的药物。」 说完，他将我的药店所在地告诉他们。 「哎呀，雷德小弟，你终于开了店呢，真是恭喜你呀。」 「谢谢。婆婆想买药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也对呢，如果有治疗腰痛的药我会去买的。」 老婆婆和孩子把几枚铜币放在接待处，离开前向纽曼道谢之后便回去了。我瞥了接待处一眼，柜台上放着八枚铜币。 「8克蒙而已，还真便宜耶。」 「因为我还收到了两袋香肠。」 原来是以物易物啊。 刚才那位老婆婆家里好像是肉铺的样子。 「让你久等了，来清点药品吧。」 「没问题。」 我打开放在地上的药箱，把订货单递给纽曼。他念出订货单上的项目，我就从药箱里拿出来给他看，让他确定东西都到齐了。 「确实都跟订货单上的一样。对了，血针菇还是没办法取得吗？」 「今年很难了。」 「果然不行啊。我明白了。」 「再一个月左右夏天就过去了，现在还有需要用血针菇做药的流行病吗？」 「和往年一样，但没有的话还是很伤脑筋。旅行商人也没有准备多少数量，而且他们一知道缺货就会趁机抬高价格。」 我们就这样聊了一会儿，结果外面传来尖叫声，还有人倒下和摔破盘子等餐具碎裂的声响。 「怎么了？」 我和纽曼走出去一探究竟。只见街上的住宅和商店里的人也闹哄哄地相继出来查看情况。 「声音是从那家传出来的吧？」 「好像是。」 纽曼也点头同意我的判断。我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然后我们一齐走向传出声音的屋子。 「住在那里的是一个叫做杰克森的中年男人。他因为饮酒过量，来我这里看了好几次病。去年老婆跑了之后就开始酗酒。」 「会是喝醉摔倒了吗？」 「但愿只是如此。」 我敲了敲玄关门。 「喂，杰克森先生，你没事吧？」 问完，我竖起耳朵倾听。没有回应……不过—— 「有呻吟声，抱歉，我进去了喔！」 我尝试开门时听到喀锵的声响，才发现门上锁了。我拔出剑，毫不犹豫地贯穿门锁，把它破坏掉。 「声音好像在寝室那边。」 我跑过走廊，打开寝室的门，看到一个脸色惨白、双目充血的中年男子按着胸口倒在地上呻吟。 「杰克森！」 纽曼在他旁边坐下，立即着手诊断症状。 「情况很严重。雷德，把你的药箱拿过来。」 「好的。」 我随即赶回诊疗所，粗鲁地把刚才拿出来的药塞回药箱，再次往纽曼那边过去。 回来后，我看到纽曼用带来的刀割开患者的衣服，进行触诊以确认心跳。 「心脏也不太对劲。」 纽曼当下先确保他的呼吸道畅通，再施行协助呼吸之类的急救措施。然而，由于不清楚原因所在，纽曼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试试这个。」 我从药箱里拿出用灰色海星草做成的药粉递给他。这是解毒药的一种，能够吸住血管内的毒素，使毒性消失后直接排出。 「你看出问题在哪了吗？」 「只是缓和症状而已。我把『急救』升到专精了。」 「急救」这个通用技能类似于医生等职业的固有技能「治疗术」，但效果较差。 不过，急救的专精能力是「临场神医」，唯有这个技能具备媲美「最上级治疗术」的效果。即使病因不明，也能透过这个技能知道缓和症状的方法。虽然无法根治，但可以缓解疼痛或止血等，暂时改善危急状态，争取时间让病患能够撑到以正规魔法或技术进行治疗。 纽曼有一瞬间面露困惑，但马上恢复认真的表情，点点头从我手上接过药。 在他治疗时，我调查周围是否有能够判断病因的线索，随即便注意到有张正方形的纸掉在地上。我摸了摸，发现表面还残留些许不明的粉末。 「是药吗？」 如果拥有「药师」或「炼金术师」的加护，只消浅尝一下就能知道是什么，但我没有那种能力。 「纽曼医生，我发现了这个。」 我把纸拿给他看。 「这是……！雷德，帮我把他抬进诊疗所！」 「可以动他吗？明白了！」 由于没有担架，于是我抬着病患的头，纽曼则抬着他的脚，把人往诊疗所的方向抬过去。 外面看热闹的群众看到我们后，率先帮我们开路。 「让开、让开！」 在平民区居民洪亮嗓门的开路之下，我们回到了诊疗所。 ＊??＊??＊ 没多久后，杰克森大吐了一次，情况才总算稳定下来。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很痛苦，但似乎已经可以正常呼吸了。纽曼神情凝重地把装着呕吐物的桶子搬进诊察室，负责接待的女性带着担心的表情手忙脚乱地协助纽曼。 「尽管还不能大意，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了。」 纽曼「呼～～」地吐出一口长气。 「病因究竟是什么？」 「最近似乎很流行这个啊。」 我歪头不解，纽曼便给我看刚才那张纸。 「这是毒品。最近取得许可的药……其实另有隐情。听说当局立即实施管制，但已经有相当庞大的数量流入了市面。」 我想起之前去申请麻醉药许可时发生的骚动。 「所以说是药物中毒吗？」 「详细症状和对策其他医生也在研究中。不过，我倒没想到灰色海星草会有效，我可以分享给其他诊疗所吗？」 分享当然没问题，但被人知道是我发现的该怎么办？这时候把功劳让给纽曼医生也显得很不自然。 虽然这点程度应该不至于让我暴露身份……就当作我的加护最多只能使用「中级调合」，在诊治病况上除了急救之外别无他法，这样或许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我简短地答道： 「可以啊。」 尽管杰克森尚未恢复意识，但我还要忙店里的事情，便决定回去了。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临走前，纽曼向我弯腰道谢。 「关于毒品的事，我认为目前只是还不到中毒的阶段，今后应该会有不少患者被抬进诊疗所，所以我希望你那边也能先帮忙备好药材。」 「我明白了。我的庭院就有种灰色海星草，因此库存没问题。要是不够了，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你真的很可靠呢。」 毒品啊？不晓得到底是谁带进来的；但我也没有主动追查这件事的打算就是了。 ＊??＊??＊ 「太慢～了！」 一回到店里，莉特就噘起嘴发牢骚。 「人家快饿扁了啦～」 这么说来，时间已经过中午了。 「抱歉、抱歉，遇到了一点麻烦。」 「麻烦？你不是去偷懒喔？」 「我在纽曼医生那边啊……就是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去申请新药许可时听到的毒品问题吗？附近有人因为毒品而出现了中毒症状，我就去帮忙急救了。」 「原来如此，已经出现中毒患者了啊……那个药这么危险啊？」 「不晓得，或许只是刚好体质不合也说不定。今后应该会愈来愈多这种病患，所以纽曼医生拜托我帮忙准备药材。」 我边说边走向洗手间洗手。当然，这是为了接下来要下厨。 「傍晚前我还要去一趟市场，到时候就麻烦你顾店了。」 「没问题，然后我午餐想吃欧姆蛋卷。」 「我记得预先做好的番茄酱汁还有剩，应该很快就能开动了。」 「太好了。」 旅行的时候，我会在一种叫做道具箱的收纳用魔法道具里常备鸡蛋。鸡蛋很营养，而且有很多不同的料理手法，不管是主餐、配菜还是调味酱汁都用得上。 我拿起鸡蛋后，开始烦恼。欧姆蛋卷要煎成半熟或全熟都看个人喜好。我基本上喜欢把表面煎成酥脆的样子。 另外就是里面的馅料……绞肉、坚果和洋葱等食材要在煎之前加进去。这也是喜好问题，边煎边包进去应该也很好吃吧。 我做给自己吃的时候都是按照这个步骤…… 「不知道莉特喜欢哪一种。」 有人一起用餐的话，我就会有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问问莉特的喜好呢？ 我就这样拿着鸡蛋烦恼了一下子后，并没有回去找莉特，而是打起了鸡蛋。 先让她吃吃看我认为最美味的欧姆蛋卷好了。我在心中如此决定。 ＊??＊??＊ 把红色的番茄酱汁淋在煎得酥香的欧姆蛋卷上，再撒上罗勒粉。 配菜是两根香肠，还有香草汤和白面包。 莉特吃了一口便扬起嘴角，接着一鼓作气地吃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过了午餐时间导致肚子饿太久，她一点也不秀气地用汤匙大口大口地喝着汤。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跟着扬起嘴角，接着我也开始享用餐点。 「嗯，真好吃。」 远比烹调中试吃的还要美味，或许是因为眼前有人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缘故吧。 「明天我要上山喔。」 「采药草吗？还有库存呀。」 「因为发生毒品危害的问题，他们需要用灰色海星草做药。虽然我们有一定程度的库存，庭院也有种，但我还想再多累积一点库存。」 「我明白了。你有野营的打算吗？」 「会住一晚。灰色海星草没有固定的群生地点，都是零星生长在倒树阴影处之类的地方，所以要花点时间搜集。」 「了～解。店里就交给我，你尽管放心吧。」 「如果有人来买解毒药，你就把第三个架子上的药拿给他。」 「是灰色海星草的粉末对吧。」 「还有就是……啊，等我回来后，隔天就休息不开店吧。」 我感受着从窗户吹来的微凉秋风，忽然兴起一个念头，便这么说道： 「我们两个去河边玩水吧，在河岸烤个肉啊，或是游个泳之类的。」 「就我们两个吗！」 「对，就我们两个。」 「好啊，那得赶紧把事情处理完呢。」 因为我想要在没办法玩水前，和她一起在河边轻松玩水。 药的事情都还没解决，怎么可以休假去烤肉？虽然这样的想法也曾掠过脑海，但我只是个开药店的，攸关世界或城镇之类的责任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把工作抛到脑后，出去好好玩一趟吧！」 或许莉特也明白这一点，只见她笑着如此说道。 ＊??＊??＊ 久违的山上依旧是一片青翠的夏妆。 「你们差不多该放弃抵抗，承认秋天来了吧。」 听到仍然持续不间断的蝉鸣，我面露苦笑，一边用铜剑扫开茂密的草木一边前进。若要采药草，别说山路，必须走进连兽径都不是的真正深山才行。这是相当粗重的工作，得随时注意不能被毒蛇之类体型小却很危险的动物咬到脚。 「而且还会遇到这种魔物。」 脚边的苔藓团冒出泡泡，伸出沾满苔藓的触手。 我立刻往后跳开，躲过这个缓慢的攻击。 「是巨型变形虫啊？」 别名小史莱姆。变形虫看起来像史莱姆种，实则不然；但因为外表相似，很多冒险者都当作史莱姆来看待。它不同于史莱姆，是用剑砍就能造成伤害的脆弱魔物，还被冠上了劣化版史莱姆，也就是小史莱姆这个不光彩的名称。 我将剑高举过顶，往慢吞吞地朝我爬过来的巨型变形虫劈下去，击倒了它。这种等级的魔物对于强化加护毫无作用。 山上有形形色色的魔物和动物，有的会立刻袭击过来，有的会埋伏静待有利情势，有的会逃走后把同伴呼唤过来，各有不同的应战方式。 深山还有可能是源自古代妖精时代的奇美拉繁殖地，也有从「世界尽头之壁」流浪过来的离散巨魔和古革巨人等巨人种。 这里毕竟长年人迹未至，所以能采到不少药草和山蔬，但并非新手冒险者能活得下来的环境。在这种危险地区，搜集情报和解读地图等各种求生手段都会受到考验。e级冒险者之所以只能承接由冒险者公会委托的工作，也是为了确认他们是否具备这些基本能力。 要成为冒险者虽然没有考试，但最初的委托可以说是考试的替代项目。 话虽如此，奇美拉对我而言并不是危险的对手。奇美拉是一种狮身上长着龙头和山羊头的诡异怪物，三颗头同时攻击以及龙头释放的吹息攻击相当棘手。 不过，魔物的受欢迎度是难以理解的东西，奇美拉在模拟屠龙战中受到以成为屠龙英雄为目标的冒险者欢迎，而且也因为具备山羊的亲人特质，会将幼体以5000佩利左右的价格卖给挑战成功的冒险者当作宠物。 而我所前往的地点正是奇美拉的繁殖地，那里是快速搜集灰色海星草的好地方。之前去调查的时候，我发现树木与古代妖精的建筑盘根交错，形成很多灰色海星草喜欢的阴暗处。 ＊??＊??＊ 我来过这里好几次，每次都把袭来的奇美拉反打回去，渐渐地，那些奇美拉也许明白了我是麻烦的对手，开始放任我自由来去。 最后一次袭击是十头左右联手同时发动攻势。那次让我很惊讶，苦战一番后受了不少伤，但后来奇美拉看到我就会主动远离，再也没有袭击过我，试图逼近我的奇美拉甚至还会被其他奇美拉赶走。 我现在之所以仔细回想这些事情，算是逃避现实的一种表现。差不多该放弃挣扎，认清状况了。 眼前有个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的娇小女性，我猜她应该是新手冒险者。不晓得是没有搜集情报还是小看奇美拉，又或者是迷了路，总之她在这个奇美拉繁殖地遭到奇美拉袭击之际，我无法坐视不管只好过去营救她，结果奇美拉看到我就逃走了——这便是现在的情况。 插图p033 「请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 「啊，对不起，我还没有报上名字！我叫做艾丽丝！」 自称艾丽丝的少女所使用的武器是和娇小身材不相衬的大镰刀，以新人而言相当有个性。好，开溜吧。 「咦？」 我发动雷光迅步，瞬间逃离了现场。 在这个地方救了她的是山中的精灵。万一城里有人问起这件事情，我就这样回答他们好了。 在山中跟新手女冒险者埋下日后伏笔？ 少开玩笑了，我所向往的慢生活是不存在那种「冒险」的。尤其那种装备奇怪的冒险者更要小心。 反正那个新手冒险者一定会揽下各式各样的麻烦事，搞到自己为了解决那些麻烦而四处奔波。 乌鸦在我头上「嘎」了一声，仿佛在嘲笑我。连奇美拉也退避三舍的我，竟然从新手冒险者身边落荒而逃，乌鸦看到后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我忽然有点在意。 以下是相隔许久之后的后话—— 「那绝对是在东方流传的天狗恶魔。东方的恶魔未必是坏的，相传有的会帮助在山里迷路的人。」 「天狗恶魔……」 我听说有冒险者在城里谈论这个话题。应该跟我无关吧，一定是这样。 ＊??＊??＊ 隔天，我在下山回家前又去了一次血针菇的群生地。 本来烧成荒野的那个地方已经被绿意覆盖。 鸮熊的尸体早就被其他动物或魔物吃得一干二净，不留一丝痕迹。 「嗯，明年应该就会恢复原状了吧。」 说不定还能采集到比往年还要多的血针菇。从这里感受到的生命力，给了我这样的预感。 明年一定会忙着采药草吧。 下山走官道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一只穿着昂贵婚纱的哥布林正拿着菜刀在唱歌，我当作没看到。 再往前走，有个骑士堵住了桥引发骚动，于是我绕路走。 绕路后，遇到一个可疑的男子朝我大喊，说是希望我能去取回遗留在魔术师宅邸的遗产。 我拒绝了，并请他去冒险者公会。 「……今天怎么老遇到怪人。」 对冒险者来说，这可能是遇到任务的惊喜瞬间，但现在的我还有明天的约定。回到家后，我打开门便听到轻快的跑步声。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看吧，现在可不是去冒险的时候。 ＊??＊??＊ 隔天，我和莉特在店门挂上写着「本日店休」的牌子。 「好了，那就出发去玩水吧！」 「好～！」 「保冷箱带了吗！」 「带了！」 「里面有东西吗！」 「有肉、蔬菜、葡萄酒和啤酒！」 昨天遇到的那些怪人已经和寻求任务的冒险者相遇了吗？ 加油吧，我也会努力烤肉、下河游泳的。 我们租了走龙，并排骑在官道上。 我很久没骑走龙了。龙兽种是大陆最常见的龙种，飞龙也有毒尾龙兽这个正式名称。它们和巨龙种的不同之处在于脚的数量。巨龙种有四足和一对翅膀，而龙兽种只有双足和一对翅膀，智力也和野兽相近，可以像这样借由训练来骑乘代步。 走龙是品种改良后的成果，使其翅膀缩小退化，靠强壮的双足飞也似的奔驰。闪闪发光的褐色鳞片既柔软又温暖，发达的眼睑能够保护它们在强烈的阳光、沙尘和大雪中奔跑时不伤害到眼睛。 缺点就是饲料费不少，它们的食量是马的三倍，而且还是肉食性。 大城市有国营租赁店，在那里出示居民的身份证件，再缴纳100佩利保证金就能租到走龙。100佩利只是保证金，归还时会扣掉以一天三枚四分之一佩利银币计价的租赁费。 「走龙果然很棒呢！」 莉特开心地说道。 我们之所以特地选比马昂贵的走龙，就是为了享受这种乘风的感觉。 走龙退化的翅膀虽然无法产生足以飞翔的升力，但可以「抓住」风，轻盈地跳着跑。这是其他坐骑难以得到的快感，不少人租走龙只是因为想骑走龙。 不过，还是有人热爱马匹强劲的奔驰力道；也有人喜欢骑乘用壁虎，把墙壁和天花板当作地面，纵横三次元的惊险刺激感。 对于用银币生活的人们来说，骑乘是一大乐趣。 强风吹来，走龙的身体忽地跃上空中。 「呀呼——！」 莉特大叫着，我也不禁发出欢呼。 走龙垂下头，张开充满光泽的翅膀，跳了将近十公尺的高度。 着地几乎没有冲击。这两头走龙拥有「斗士」的加护，虽然因为战斗机会很少以致等级较低，但身体能力有所提升，骑起来相当爽快。 「抱歉做了这种任性的要求！」 「不会，我好一段时间没骑走龙了，能体验到这种爽快的感觉还真是物超所值啊！太开心了！」 沿着河流向上游奔驰而去，到附近山麓的清溪要花一小时。当然不可能一直都按这个速度奔跑，但走龙因为能够尽情奔驰而发出喜悦的咆哮，我们便暂时任由走龙不断往前飞奔而去。 ＊??＊??＊ 我不经意地望向天空，发现两匹天马正快意地翱翔于天际。 「它们是一对吧？差不多是天马的繁殖期了。」 马身长出巨大白翼的天马和睦地在天上盘旋。天马是性情极为温和的魔物，许多地方都禁止狩猎。此外，它们虽然力量不及鸮熊，但拥有连灰熊都能踹死的脚力，因此足迹遍布阿瓦隆大陆。至于暗黑大陆那边，据说因为滥捕而导致数量逐渐减少。 「久等了，我们快下水游泳吧！」 莉特的泳衣是绕颈比基尼，那种不是用肩带固定住，而是将上衣的绑绳系在脖子上的款式。平时被衣服覆盖住的丰满胸围每走动一步就会不断上下晃动，让我的眼睛无所适从。 不过，要是站到了她后面，那大敞的紧实后背就这样…… 当我从后面看着莉特的后背之际，她就转过身来了。 「嘻嘻。」 她似乎一直都看着我的视线去向，只见她用手遮住嘴，满意地笑了起来。 我们抵达河边后，决定在着手烤肉前先去游泳，于是从莉特的道具箱里拿出小型帐篷，轮流在那里换衣服。 ……虽然我稍微想象了一下两人背对着彼此一起换衣服的画面，但这不能怪我，一般人应该都会有这种想法。嗯，没错。 「我可能比自己所想的更有兴致啊。」 尽管我觉得这样很不像我自己，但被莉特拉着手一起下水的时候，河水的凉意让我和莉特都不禁叫出来的时候，两人像小孩一样互相泼水的时候，潜入水里的莉特钻出水面的时候，每次我都在不知不觉中扬起笑容。 令人伤脑筋的是，莉特似乎也注意到了。但是她自己同样笑得合不拢嘴，所以我们是半斤八两。 「差不多该吃午餐了吧。」 「好啊。」 这次我主动朝莉特伸出手，她显得有一点讶异。 「谢谢！」 她这么说道，抓住了我的手。 骑士与罗曼史密不可分。骑士故事中一定会有需要帮助的美丽公主、帮助骑士的才女，以及向骑士投降后成为战友的魔女等角色登场。 然而，最起码我是没有那种邂逅，也没听骑士同袍们提过实际的相关遭遇。 所以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从小被招揽为骑士，经历诸多冒险，从勇者露缇离村起就一直在队里的我，没有任何恋爱经验。 当我还是副团长时，当然有人来牵过线，但我知道露缇拥有「勇者」的加护，甚至在我成为骑士之前，就已经明白露缇启程时我也要陪伴她前行。 我根本没时间谈情说爱。露缇踏上旅途那阵子，我还得和能够成为后盾的有力人士保持来往，也要存钱以免旅途中缺钱受苦。 因此……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和莉特并肩吃着烤好的肉和蔬菜配葡萄酒。 一开始还能正常对话，但看来我们彼此都因为对方而感到紧张，对话逐渐接不下去，现在两人正沉默地啜饮着葡萄酒。 我往旁边瞥一眼，而莉特好像也在思考同样的事情，于是我们便四目相交了。我们两个都红着脸连忙移开视线。 「……噗哧。」 「……呵呵！」 「「啊哈哈哈哈……！」」 我们放声大笑。太不像样了，就算是两个小朋友交往也比我们更懂一点情侣的相处之道吧。 「我还以为莉特会更熟练呢。」 「什么意思嘛，我看起来像很熟练吗？」 「不是啦，因为你来我店里的时候还满积极的啊。」 「我内心可是很抖，担心被你拒绝，也怕你把我忘了……这么说起来，我也以为你会更熟练耶。」 「这又是为什么？」 「不管我怎么示好，你的表情都没变过，一直很冷静啊。我还觉得自己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像小孩子装大人一样呢。」 「那是因为我在想，要是表现得很害羞就太逊了。」 我们互相说出心里话，然后表情舒畅地一起笑着。 我往莉特的位置稍微挪了挪，莉特也往我这边凑近，将穿着泳衣而光裸的肩膀靠了上来。 「要再开一瓶葡萄酒吗？还是说要去游泳？」 「唔……我还想再这样待一下子。」 「嗯……好，就这么办吧。」 看来我们的恋爱等级都是1。交叠的手，互触的肩膀，对方传来的体温。 看来还不成熟的我们，仅仅如此便心满意足了。 但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呢。」 「嗯？」 听到莉特这么说，我便看向她。 她的眼眸就近在我眼前。 莉特轻轻一动，有个柔软的东西碰到了我的嘴唇。 我们就这样停了一会儿……然后才分开。 「这点事……应该要先做才对。」 莉特微微低头，用手遮住嘴巴这么说道，却让我觉得异常可爱。回过神之际，我已经将她拥进了怀里。 ＊??＊??＊ 到了隔天，今天开始又要工作，回归日常。 「那么，工作啰。」 「有干劲是好事，只是没什么可做的吧？」 莉特露出苦笑。她说得也没错啦。 「药店真是闲啊。」 「跟薄利多销的概念相反嘛。不过，我们并不用像史托兄的家具店那样做一件要花很长的时间，也不用像纽曼医生那样记录患者的情况。」 药店一天只要卖出一点商品就很赚了。另外还有纽曼介绍的生意，也就是定期补充各医院的药品，所以用不着担心。 「话说回来，你的麻醉药情况如何了？」 「我想先附上资料发给每间诊疗所。」 「毕竟是新药，要得到认可必须花上一段时间呢。之前那个毒品的解毒剂呢？」 「那边还没动作。你在顾店的时候也没有增加订单之类的吧？」 「嗯，中毒事件除了你做过急救的那个人之外，只有一例而已。」 又发生一例了啊？ 「不过，冒险者都在说毒品本身已经传开了。」 不只佐尔丹，毒品是在所有都市蔓延的恶习吧。 这个大陆的每个人都致力于战斗，用药止痛很常见。而药具有成瘾性，适量倒没问题，但如果在连日战斗中使用就会中毒，导致没必要使用时也渴求药物。冒险者引退后的中毒灾情在王都也受到高度重视。 「所以，那个毒品有什么效果？」 「和雷德一样是申请作为止痛的麻醉药，但是听说吃下平常的三倍量，就会产生解放感。」 不愧是b级冒险者，闲暇之余还能调查得如此详细。 「另外就是，其实我也听不太懂……他们说可以成为崭新的自己。」 「崭新的自己？和解放感不一样吗？」 「嗯，卖家特别强调是崭新的自己。」 毒品让人成为崭新的自己？这是什么鬼。 「会是魔法药水吗？不对，魔法药水必须是液态才行。」 再说，能够重现魔法的魔法药水需要让魔法师一瓶一瓶手工注入魔法，没办法大量生产。 所以不适合这种预先准备大量毒品再一口气出售的招数。 「更何况魔法药水不属于新药，没必要取得许可。」 果然和我做的药一样，是透过药草的作用来发挥效果的吧。虽然我不是很懂什么叫做崭新的自己就是了。 「有没有可能是从野妖精那边引入毒品的配方？」 「不可能啦，要是有那种大发现的话，对方也不会选择在佐尔丹散布毒品，而是经济规模更大的地方，而且光是拿到炼金术师公会就能得到一大笔钱了。」 所谓的野妖精，指的是无法融入文明而住在深山的妖精们。他们好像在木妖精时代就被称为野妖精，也有学者认为他们是古代妖精的直系末裔。 我以前潜入过一次野妖精的聚落，亲眼看到那里连小屋都没有，他们都像野兽一样睡在荒郊野外，实在是深受震撼。当然，他们身上一丝不挂。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们也没什么体臭，脸和身体是脏了些，但更凸显妖精的强悍生命力，看上去甚至还觉得满美的，妖精这个种族真是厉害。 尽管野妖精过着无异于野兽的生活，也没有文字，知识却相当丰富，只要把一部分的知识带回人类世界就赚翻了。 这次的毒品也一样，搞不好是从野妖精那边带来的……虽然可以这么怀疑，但特地跑到边境的佐尔丹来卖根本没意义。 「会不会在其他地方卖过，被赶走后才来这里的？」 「在佐尔丹是打听不到这种消息的呢。」 也罢，别再费心思考这个问题了吧，反正也得不到解答。 就在此时，店门发出了巨响，只见一名浑身是血的男人滚也似的冲进店里。 「莉特！」 不用我出声，莉特早已去拿药和绷带了。真不愧是她，我放心地走向那个男人。 「你还好吗？先让我看一下吧。」 男人试图说些什么，但似乎太过恐慌以致说不出话，只是不断挥舞手脚乱动着。 「莉特，镇定剂！」 莉特从里面丢来装着药的小瓶子。一般药师肯定不会这么粗鲁，但我和莉特是绝不会失手的。 我在视线不离男人的情况下用右手压住他，左手则接住药后立刻打开盖子，放到他的鼻子下。 男人的眼神瞬间失焦，仿佛无力一般平静下来。 「很好。」 我迅速诊断他身上的伤势。就目前来看，重伤共有三处，全部都被厚实的刀刃狠狠剜开。 这可不妙，不赶紧处理就来不及了。 可是……还是得调查一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莉特，帮我拿来止血剂和绷带就好。然后你能带武器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吗？」 「看来不是意外造成的伤吧？我明白了。」 莉特把药递给我后，拿起爱用的曲剑小心谨慎地走了出去。 ＊??＊??＊ 走出店门离开雷德后，莉特环顾周遭。 四下无人，但远处能听到哀号和怒吼，应该是隔着房屋再过去的那条街道吧。冲进店内的男人所流的血也一路延伸进小巷子。 莉特循着血迹跑过去。从男人的伤势来看，他应该没有跑得多远。当她进入小巷子之后—— 「唔哇啊啊啊！」 迎面跑来一个发出惨叫的男人。 莉特瞬间压低姿势。 「嘿！」 她轻轻跃到空中，从男人头上飞了过去。 尽管目睹近乎杂耍表演的惊险特技，男人依旧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看起来不像打架的样子。） 那是面临性命危机时，处于恐慌状态的眼神。莉特清楚记得，那些遭到魔王军袭击而四下逃窜的人们，露出的正是那种眼神。这前方不可能是阿修罗恶魔锡桑丹，她虽然明白这一点，但还是握紧了剑柄。 她冲进街道，在那里的果然不是阿修罗恶魔。 不过，那是个出乎预想的人物。 六名流血的男女倒在地上，有的人按着伤口呻吟，有的人头部破裂，一看就是当场死亡。倒下的人里头，有一人是持长枪的卫兵，他的铁盔被压扁，倒在血泊中的脸一动也不动。 在场还有三名料想是犯人的男人，他们手中的染血战斧拖在地上，咧嘴发出「嘻嘻」的恶心笑声。 莉特瞪着中间的男人，沉声开口说： 「……你是亚尔贝队里的『盗贼』吧？」 她内心也很惊讶。尽管是亚尔贝的跟班，但这男人可是佐尔丹最强b级冒险者队伍中的一员。 「莉特、莉特、莉特呃呃呃呃……」 他很不正常。莉特的直觉这么告诉她。其他两个人也是，见到英雄莉特却没有一丝畏惧。不仅如此，他们还像是在威吓似的咬得牙齿喀喀作响。 「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 莉特跟亚尔贝的队伍不怎么熟，但同为b级冒险者偶尔会说到话。 她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是彼克·坎博。虽然有冷酷的一面，但应该是个精神正常的冒险者。 然而，眼前这名b级冒险者完全不像有理智的模样，更像一只没有理性的魔物。 坎博挥动着斧头蹬地而起。莉特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将曲剑架在左右两侧，静静等待着。 （好快，而且很强劲。这就是盗贼加护的战斗方式？） 坎博冲进莉特的攻击范围后，眼看就要挥下斧头，这时莉特往前踏出一步。 斧头挥空，两人错身而过。坎博的胳膊无力垂下，松手把战斧掉在地上，发出匡啷一声。 他的身体像是终于想起被砍到的地方一般，转眼间染红衣服，而后便倒下了。两名男人大吃一惊，连忙架起斧头。 莉特驱使「精灵斥候」的加护所带来的超人体能，移动一步拉近距离，然后举起曲剑攻击过去。一阵金属激烈碰撞的声音响起。 「唔！」 然而，曲剑的剑刃被男人用战斧的手柄挡住了。 尽管莉特略为惊讶，又以行云流水的动作用曲剑反砍回去。 弯曲的剑身越过战斧，剑锋刺入侧腹，直击内脏。 剑刃拔出来后，男人便流着血跪倒在地。 「噫！」 最后一名男子倒是露出畏惧的神情逃走了，仿佛刚才的猖狂是骗人的。莉特本想追上去—— 「嘎！」 从小巷里飞窜而出的箭矢贯穿了男人的侧脑勺，把他钉在房屋的墙上。 无须确认，绝对是当场死亡。 「亚尔贝。」 莉特眼露凶光地看过去。 在小巷里的是架起十字弓的亚尔贝和纽曼医生。 「抱歉，我的队友似乎给你添麻烦了。」 亚尔贝用谨慎的表情说道。 「亚尔贝，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没想到他竟然会犯下这种凶行。」 亚尔贝说得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刚才死掉的可是他的队友。 「不说这个了，应该要先救倒在地上的人吧？」 「噢，也对，没错。」 纽曼连忙抱着手提包走向倒下的人们。 「真希望你的未婚夫也能一起来啊。药费可以算在我头上。」 亚尔贝前几天明明差点死在莉特的剑下，他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依然是装模作样的口气。莉特看在眼中很不是滋味，体内的加护开始叫嚣着要「杀死敌人」。 「我、我得去帮那个医生才行，先走一步了。」 也许是感觉到莉特身上逐渐涌起的杀气，亚尔贝急忙走向纽曼，仿佛是要逃离她的视线。 「…………」 匡当！金属音响起。亚尔贝吓了一跳，转头看莉特。 只见莉特保持着伸直右手的姿势，就这样松手让剑掉落，这让亚尔贝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 这是加护的冲动袭来之际，莉特为了取回自我而进行的一种仪式，也就是伸出拿着武器的手，再松开让武器掉落。 她用左手捡起武器，慢慢收回剑鞘。 「呼。」 然后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 倒下的六人有两人是当场死亡，有生命迹象的四人有一人未能及时救治而丧命，另外三人虽然身受重伤，但总算是捡回了一命。 加上逃到我店里来的，总共有七名受害者。其中三人是半妖精，其他是人类。幸好纽曼在来我店里的路上遇到了他们，尽管遭到斧头多次劈砍，仍有半数人幸存下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佐尔丹议会公开表彰英勇应战却殉职的卫兵亚瑟，并将发放遗属年金给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 年纪尚轻的妻子非常坚强，她表示自己以挺身为市民争取逃离时间的丈夫为荣，然而旁边的女儿早已代替不能哭的母亲嚎啕大哭了。 发疯的b级冒险者。 这对冒险者公会来说是一桩令人头痛的丑闻，但如今莉特半引退，亚尔贝的队伍受到了特别的礼遇。 亚尔贝带着沉痛的表情为队友的罪行致歉，不过想必在找到新伙伴之后，他还是会继续从事冒险者工作吧。 「没什么变化啊。」 我把原本在阅读的木版印刷报纸放到一旁。 距离那起惨剧已有一周。外头差不多吹起了凉风，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验尸是谁负责的？」 把头枕在我大腿上的莉特这么问道，也就是所谓的枕大腿。 她最近好像很喜欢这样，一逮到机会就会钻过来。说真的，我才想要躺在她的大腿上呢。 「不晓得，报纸上没写。你也觉得是因为药而发狂的吗？」 「我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们比我想的还要强。我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用药强化而已。」 「哦？」 「我之前看过亚尔贝队里那个坎博的身手，就算是客套话也说不上多强。但是，那天我却感受到一股不能轻易接近的压迫感。其他男人也是，能接下我的剑的人，在佐尔丹不可能只是个无名小辈。」 「听说其余两人是跟坎博组过队的c级冒险者。坎博跳槽到亚尔贝队里之后，他们的关系还是很好……从经历上来看，确实不像有本事能接住你的剑。」 「对吧。」 既然实际交手过的莉特都这么说了，那应该错不了。 是用了强化药水吗？ 「只要验血就能知道药效了吧？」 「前提是要有技能和试验药……我其实比较好奇拥有『盗贼』加护的坎博为何会用斧头。」 「的确没听过拥有『盗贼』加护的人会使用斧头。」 「这是当然的。『盗贼』的加护偏好使用轻型武器，斧头这种武器不适用大部分的固有技能。」 所以，我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用斧头。如果是因为没其他武器可用，那用斧头倒是可以理解…… 「我也不觉得他当时是被逼入绝境而没有武器可用。」 「更何况临时拿一把武器就能和我交手……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谜团愈来愈深了。 「怎么办？要仔细调查一番吗？」 莉特从下方望着我这么说道。 「……该怎么办好呢。」 自家店铺附近发生杀人案件，而且疑点太多，总觉得背后有内幕。 「莉特想怎么办？」 「我想就这样直接睡觉。」 说完，她枕着我的大腿闭上了眼。 「……唔。」 我轻抚着莉特的发丝，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啊，我想起自己还在当见习骑士的时候，宿舍里的猫也是这样的感觉。 ＊??＊??＊ 门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了起来。 「雷德哥哥，我们来玩啦。」 「你、你好。」 我正在想差不多该吃午餐时，坦塔和艾尔这两个小小半妖精搭档就来店里了。 「哟，坦塔和艾尔，欢迎你们来啊。我正打算做午餐呢，你们要吃吧？」 「嗯！」 「希、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 「小孩子就别在意什么麻不麻烦了。你们先等一下，马上就好。」 我让他们两人去客厅等我。 莉特在院子练习挥剑，也是时候回来了吧。 ＊??＊??＊ 「哇，是番茄肉酱面！」 「我也很喜欢吃这个呢。」 坦塔和莉特直率地表达出内心的喜悦。 艾尔一开始还显得扭捏生硬，但吃着吃着也放松下来了。 「不够吃还有。」 我这么告诉他后，他的双眼便绽放出光采，让我觉得他果然还是个孩子，令人会心一笑。 「那我要再来一盘！」 莉特之所以最先出声，一定是为了让艾尔和坦塔能够毫无顾虑地续盘吧。 「多盛一点喔！」 呃，应该吧。吃完午餐后，艾尔一脸幸福地摸了摸肚子。 还好我有多做点。 「好好吃唷。」 「我可是每天都能吃到呢。」 莉特不知为何炫耀了起来，坦塔似乎大致看透了她的个性，所以满脸无言地半垂着眼眸看着她。 我笑着告诉坦塔： 「莉特她就是这样，讲话大咧咧的。」 「但这一点就是？」 「你的可爱之处。」 「笨蛋情侣！」 坦塔也同样用无言的表情看着我。嗯，我也知道自己变得有点蠢。坦塔夸张地大叹一口气。 「艾尔～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人家了呀？」 「啊哈哈。」 桌上摆着茶和饼干，我们边嬉闹边和睦地谈天说笑。 「对了，雷德先生，我昨天接触到加护了。」 「这样啊，结果如何？」 「我感到很不安……可是，目前还没出现什么冲动的状况，只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我想，应该是因为你还没决定要精通哪种武器吧。尽管不会出现猛烈的冲动，但也因此会感觉到有点不安。」 「那么，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就能做我自己了吗？」 他果然还是对加护的冲动感到不安吗？ 「但一直抱持这种不安可是很难受的喔。而且要是没有加护所给予的技能，做什么事情都很不方便。」 「不能只靠通用技能过生活吗……」 我不禁语塞。只靠通用技能维生啊…… 「也不是不行，但会很辛苦。」 「说得也是，唉，如果我跟爸爸一样是『斗士』的加护就好了。」 「斗士」的加护，是一般世上常见的最下级加护。固有技能仅是提高体能，没有特殊能力，优点在于冲动很小。这个加护可以说是只要求一般民众尽到身为普通人的社会责任。 比起「武器大师」这种强悍的战士，艾尔更希望当个普通人。 「至少选一个日常生活中也能派上用场的武器吧。」 「在日常生活中派上用场？」 「你将来想做什么？」 「唔～我也不知道。爸爸是在码头做卸货的工作。」 卸货人员啊？我想想…… 「比如说小刀。不仅可以迅速切断绑住货物的绳索，还能切断其他人切不断的坚韧绳索，只不过算不上很强的武器就是了。 另外还有绳镖。这是在绳头绑上约十五公分金属刃的武器，精通后在绳索的运用上也能起到作用。 要特别一点的话，那就是战梯。这本来是用于攻打小城寨的梯子，大概一点五公尺高，但负责搬运的士兵发明了一套能够运用在白刃战的武术体系。它比普通梯子窄一点，除了能单纯作为钝器挥击之外，也可以用来绊倒对手。优点是习得技能还会获得擅长使用梯子进行高处作业的次要效果。」 我告诉艾尔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 艾尔起初对武器没什么兴趣，但逐渐受到接连提到的新奇武器吸引，后来开始缠着我详细说明还有哪些武器。 「好厉害！原来魔物也会做武器呀！」 「嗯，对啊，除了巨魔之锤以外，还有哥布林大剑喔。」 「哥布林大剑？」 「就像你知道的，哥布林很矮小，但它们很喜欢巨大的武器，会使用与体型不符的人类专用巨剑或巨斧。但又因为太重导致无法运用自如，所以它们就绞尽平常没在使用的脑汁，想到在上面开洞让武器变轻。」 「咦……」 「哥布林大剑就是这样制成的。它们在武器上开的洞，似乎足以让重量减轻一半左右喔。」 「这么做的话，武器不会坏掉吗？」 「会坏掉。重量少一半后，耐久度就很惨。有个很常听到的笑话是说，哥布林的武器在战斗中啪锵一声断掉，结果哥布林还在歪头愣住的时候就被干掉了。」 艾尔感到有趣地笑了起来。 他对武器的兴趣似乎超越了对加护的不安。 「『武器大师』只能选择一次武器，选好就不能改了，所以你别着急，仔细想过再决定吧。」 「好……谢谢雷德先生，又让你教了我这么多。」 年轻的「武器大师」才刚要起步。虽然我只能在一开始给予建议，但我希望这孩子能因为加护而踏上自己满意的人生。 ＊??＊??＊ 「你这里的灰色海星草药粉我全包了！」 「不好意思，因为其他诊疗所也有订药，所以只能给您三十份。」 「哦哦，竟然有这么多库存吗？真是得救了！毕竟其他药店都卖完了。」 客人兴高采烈地买了药，他是克里斯托弗诊疗所的医生，诊疗所在议会大道的住宅区那边。杰克森出现中毒症状后过了两个月，现在佐尔丹每天都有病人被抬进医院，用来急救的灰色海星草药粉卖得飞快。 「莉特，下午之后就麻烦你接待客人了，我要去调合药。」 「好。话说回来，这情况好严重啊。」 「对啊，这已经不是毒品，根本是毒药了。」 毒品的确很可怕，但造成的危害是逐步侵蚀身体。使用毒品的目的是得到欣快感或解放感等诸如此类的快乐，身体变差则是副作用。即使重度上瘾会导致身体败坏，也不至于短短几个月就出现大批重症患者。 「为什么要用这么危险的药呢？成瘾性就那么高吗？」 完全没头绪。听说医生也询问过患者，但他们只是不断重复「因为可以成为崭新的自己」，实在是有听没有懂。 「听说亚尔贝队里的盗贼也用了那个毒品。」 「什么？」 前阵子那桩惨剧的起因也是药吗？ 「那个毒品太可怕了吧？」 「原本打算实行阶段性禁用的议会，好像也放下面子开始揭发了。负责这件事的丹大概要被炒了吧。」 真可怜。果然还是送个胃药给他吧。 「不过，从性质尚未判明来看，难道是从外地找来具备上级调合技能的人也无法解析的新药吗？搞不好真的是野妖精的药啊。」 具备超越上级的最上级调合技能的人，翻遍整个阿瓦隆大陆应该也就一只手数得出来。我曾经见过面的，也只有到银矿城慕札利寻找秘银的魔女「冬之芭芭·雅嘎」。芭芭·雅嘎是拥有「冬之女王」加护的传说级人物，历史上已知拥有这个加护的魔女仅两名而已。 调合之类的制作技能对战斗没有直接影响，因此价值略低一些。唯有超过六十级且得到大量技能点数的芭芭·雅嘎才会拥有那种技能。 「实质上不可能用技能进行调查。」 「没有使用调合技能以外的分析方法吗？」 「嗯……很困难。知道材料的话或许还能研究看看。」 其实也可以查清楚材料的性质，再运用知识去追查。 然而，这个毒品并不一般，资料也少得要命。因为有技能就能搞清楚的事情，没有人会特意运用知识去调查。 「又得去采药草了啊。」 冒险者公会发出了搜集灰色海星草的委托，但有办法去资源丰富的奇美拉繁殖地采药草的也只有我了。亚尔贝他们要对付奇美拉应该也不成问题，但就算提高收购价格，我也不觉得他们会搭理搜集药草的委托。 虽然我不打算冒险，但我会以一名药店老板的身份尽力帮忙。 ＊??＊??＊ 「那个，亚尔贝先生，真的要去吗？」 「都到这里了，还问这个干么？」 亚尔贝用冷淡的视线回应了女性「僧侣」的低声问话。 但是，同队的「土术士」、「战士」，以及顶替死去的坎博新加入的「盗贼」，每个人都和「僧侣」一样面露不安的神色。 「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事啊？」 「战士」小声嘀咕着。 亚尔贝忍住怒吼的冲动，催促队友们跟上。 他的队伍此刻在佐尔丹南边海岸的洞窟内。这里住着一种叫做史库拉古的魔物，身高约莫四公尺，有着野兽的脸孔与粗糙的蓝色皮肤。 史库拉古是巨魔的一种，也称为海栖巨魔。虽然依加护的成长有所差异，但史库拉古们大致上一头差不多都9级。相较于残暴的巨魔，史库拉古绝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作乱的魔物…… 「虽然长了张像是把猴子碾碎的脸，但史库拉古可是把族里的幼子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甚至不会让任何幼子饿死。」 「土术师」如此说明着。史库拉古本身会捕鱼，不过更依靠抢劫而来的收入。从海里游过来的史库拉古建立聚落后，尽管平时相安无事，但经过繁殖期而诞下子嗣后，它们就会袭击周围的村落来搜集食物和物资。 如此年复一年地增加数量，建立起史库拉古的「王国」。 「所以要在进入繁殖期之前驱除它们。」 「但处理区区的史库拉古是c级队伍的工作吧？」 史库拉古拥有再生能力，断掉的胳膊会立刻接回来，但弱点是怕火。火球术是拥有魔法师系列加护的人们升到四级后学到的第一个技能，只消一发就能让大部分的史库拉古动弹不得，幸存下来的也会失去再生能力。只要队里有会火球术的伙伴就不用怕它们，不过前提是剩余的魔力还足够使用火球术。 光是有怕火这项弱点，就会削弱魔物的威胁度。 「夏天偷懒的那些冒险者全都忙着处理搁置很久的委托。史库拉古在进入繁殖期之前并没有多危险，谁都不想接这种委托吧。」 而且在史库拉古开始掠夺后再打倒它们的实际收益更大，因为掠夺品是冒险者的重要收入来源。 「所以才要由我们来做。有能力的人，就有义务贡献出自己的能力。剑收在鞘里的时间愈久，你们愈该晓得那是一种罪孽。」 听到亚尔贝这么说，队友们虽然纷纷赞赏他的器量，但眼神明显流露出不屑。 那你自己去啊！ 亚尔贝微微摇了摇头。 亚尔贝的加护是等级24的「英雄」。这是跨越难关达成伟业的英雄的加护，属于战士系列的上位加护之一，其冲动是向世界展示自身实力，创下能够名留青史的壮举。 相较于他的浩大野心，队友们的平庸加护显得太过渺小，所以亚尔贝感到很无言。然而，亚尔贝自己也是无法善用这个强大的加护才会流落到佐尔丹。 「准备上了。」 亚尔贝拔出剑。 「请、请问那把剑是？」 「僧侣」看着亚尔贝手上那把奇形怪状的剑。 宽厚的剑身看起来颇具重量，剑格很小，感觉非常容易削到手指。而这把剑最大的特征在于剑锋圆润，不具备「刺击」的功能。 那是处刑人所使用的剑。 插图p069 「之前的剑断了，我原本以为那种等级的魔法剑很难找，结果旅行商人把偶然得到的珍品让给我，真是帮大忙了呢。」 满是锈斑的剑与亚尔贝一身等同新品的光灿铠甲形成对比。 「这把剑没有剑铭，但格外锋利。我将它命名为『斩首剑』。」 「僧侣」使用将魔力视觉化的侦测魔法，却在同时遭到压倒性的灵气狠狠击中，整个人不禁瘫坐在地上。 「抱歉，忘了先说明了。虽然不晓得出自谁之手，但这是用传说级武器锻造技能打造出来的逸品，大概只有勇者露缇的『降魔圣剑』能够超越这把剑吧。半吊子的等级光是看到魔法的灵气就会被击倒。」 「旅、旅行商人怎么会有这等武器？」 「僧侣」瘫坐着问道。 亚尔贝对「僧侣」露出和善的笑容，并伸出了手。 「运气好罢了。」 他这么一说，「僧侣」也无法再质疑下去了。 ＊??＊??＊ 亚尔贝一行人已经压制了史库拉古巢穴的大半。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由于这里是洞窟，因此没有门，亚尔贝他们便直接走进房间。 「啊……」 看到眼前的情景，「僧侣」不由得叫了一声。 那里有三头史库拉古，从下垂的乳房来看，推测是雌性。不过，坐在中间让另外两头保护的史库拉古，那模样让「僧侣」大感震撼，因为那头史库拉古挺着大肚子。 瞬间，「僧侣」的高昂战意，甚至连加护的冲动全都一吹而散。她的伦理观，最重要的是身为女性的意识，与史库拉古那张身陷绝境也要奋战的表情产生了共鸣。 「不、不要……」 「僧侣」退后一步，她的思绪已麻痹，感到呼吸困难，然而—— 「已经怀孕了啊？看来趁早收拾掉是正确的。」 亚尔贝毫无动容地说道。他直接冲上去，轻松砍倒了想要保护同胞孩子的两头史库拉古。 为了死去的同胞以及将要诞生的孩子，最后的史库拉古发出战斗的咆哮。那叫声仿佛扯裂喉咙一般撕心裂肺。 那头史库拉古妈妈抡起利爪打算奋战到最后一刻，而亚尔贝则哼笑一声，举起厚重的剑横扫出去。这一击，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地夺去了两条生命。 战斗结束了。回过神来，「僧侣」早已流下两行清泪。 「还好吗？」 亚尔贝语调平静地关心着「僧侣」。杀死史库拉古妈妈的那只手，仿佛要安慰「僧侣」似的放在她的肩上。 「为什么……」 「僧侣」无法多加思考，就这样说出内心的想法。她阻止不了自己。 「她们只是爱着自己的孩子而已啊！就和我们一样，不，可能远比我们还要值得尊敬啊！」 「没那回事，它们不过是魔物罢了。」 「或许……我们可以提供她们食物，借此让她们去打倒周围的魔物，建立这样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亚尔贝露出温柔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大人在教育不懂事的孩子。 「那可不是我们的加护所期望的事情喔。」 是的，没错……这个世界无处不是战斗。 序章 孤身伫立 「很～好，挡雨板全关上了。院子里容易被吹走的药草也都收起来了，剩下的还不到采收的时候，但死掉也没办法。」 「招牌之类会坏掉的东西都拆掉了唷。」 暴风雨来到了佐尔丹。在南洋形成的暴风雨沿着「世界尽头之壁」，从南方横穿至西北。鲜少会发生在初秋时节，不过每隔几年就会发生一次。 「那接下来就是洗手间了！」 外面已经刮起强风。 天色阴暗，下雨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 「记得老矿龙气象台发布的消息是说，差不多从明天黎明开始，就会正式进入暴风圈了吧？」 「嗯，年轻的矿龙们正到处飞来飞去发出警报呢。」 老矿龙符尤是光之四老龙之一，拥有闪耀黑光的云母躯体。它在海赫姆山的山顶设立包含水晶天文台在内的老矿龙大学，是阿瓦隆大陆首屈一指的地学家。 年轻矿龙、立志成为地质学家的年轻人类和妖精都会来到这里，而年老的矿龙则会巨细靡遗地传授他们知识。 老矿龙气象台是老矿龙大学的部门之一，负责观测整个阿瓦隆大陆的气象，并发出灾害预警。佐尔丹常受到暴风雨侵袭，因此老矿龙气象台的资讯不可或缺。无论水手还是农民，天气都是重要的依据。大陆各国曾宣言会支援老矿龙经营的学问之城，约定不可侵犯且有难之际要共同进行防卫。 矿龙很聪明，喜爱研究自然科学。其鳞片由云母形成，不了解龙的人会把它们称为拥有石鳞的石龙，而它们则会严正表示：「我们是矿龙。」然后把自己的鳞片凑到对方眼前，仔细说明那一身黑色光辉。 对于光之四龙而言，鳞片的光辉是一种骄傲。 由于矿龙在各地都设有研究所，持续研究了数十载，因此在光龙之中，它们和辉龙们算是格外贴近人类的龙。 辉龙将祝福刚启程的未来英雄视为生活重心。年幼的孩子出门冒险时，辉龙会化作人类暗中帮助他们，享受在冒险中培养孩子的乐趣，所以它们也是较为常见的龙。不过，有些毒舌的人会把它们叫做恋童龙就是了。 我还在骑士团见习的时候也和辉龙一起冒险过。对方一有开心的事就不顾场合地唱起歌来，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到底为什么要我一个小孩子为它操心啊……不过它个性还不错，记得名字是叫做阿尔哈森吧。 其余光龙则是工学家蒸气龙和法律守门人雷龙。 诞生于暗黑大陆的暗之四龙是虚无主义的真空龙。 停滞与破坏的盐龙。 绑架孩子的灰龙。 污染土地的不净龙。 生活在这个阿瓦隆大陆的龙是仅次于人和妖精的第三主要种族。当然，佐尔丹这里似乎没有龙。是因为这片土地对龙也没什么吸引力吗？ 「那边的！不要偷懒了，赶快做事！」 捱骂了。 「暴风雨一来自来水就不能用了，必须趁现在储水才行。」 从河川引水过来的自来水管会在暴风雨来临前把河川那边的进水口盖起来，不然会导致泥水溢出，而且水流湍急也会造成水管破损。水井同样会因为大雨而变得混浊，短时间内无法汲水。 尽管佐尔丹水源丰富，但在暴风雨过后就会供水不足。我们的因应之道就是趁自来水还能用的时候拿皮袋或木桶装水，借此储备生活用水。 由于每个家庭都在做同样的事，所以只有涓涓细流的出水量。这是个纯粹消磨时间的空虚工作。 「还敢说，昨天嘴上说要储水，结果却和冈兹跑出去玩的不就是雷德你吗！」 「毕竟他来找我嘛……」 木匠冈兹在暴风雨过后就要忙着修理城里的房屋。即便是怠惰的佐尔丹人，在这种时期也一样会在休假日工作。因此，冈兹在暴风雨接近时就说要先放假，于是跑出去玩了。这对坦塔可是不好的示范啊！ 「你还不是跟着去玩了！」 莉特一边抱怨，一边轻巧地从我的后背环抱上来。 「好啦，快给我工作！」 她像是在模仿骑马似的作势拍我的屁股。 「是是是，我会好好工作的，莉特大人。」 「……而且你昨天不在，今天就要多陪陪我喔。」 「我知道啦，反正暴风雨一来，明天甚至后天哪里都不能去了。」 噢，手停下来了。我感受着莉特缩紧臂弯传来的体温，沉默地继续做事。嗯，这种感觉，以前好像也有过…… （……啊，我想起来了。） 那时候也是遇到了暴风雨啊。虽然远比侵袭佐尔丹的还要弱，但因为不习惯暴风雨的缘故，记得老家那边的村民们都慌乱不已…… ＊??＊??＊ 那天狂风暴雨。这座村子会有暴风雨实在很罕见。 出于这个因素，这里很多房屋没有坚固到能扛住暴风雨，于是我们所有人都到村长家，同时也是集会所避难。风声狂啸而过，还有什么东西被吹走的声音。轰然雷声响起，在这里避难的孩子们都发出了尖叫声。 我当时八岁，妹妹露缇六岁。 我们两人因为拥有特殊的加护，所以比同辈的孩子成熟许多。 「妈妈——！」 坐在稍远处与露缇同岁的女孩哭了起来，向母亲靠过去。「你都六岁了呀！」母亲虽然有点在意周围的目光，但还是温柔地抚摸着依偎在怀中的女孩的头发。 露缇用一贯的眼神看着她们……尽管周遭的人说那眼神很冷淡，但不是的，她只是情感表现比较内敛而已……她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那幅情景。 我也环顾一下四周，不少孩子都一样和家人或兄弟姐妹牵起了手。 大家都很害怕。 「露缇。」 「怎么了？」 「你不害怕吗？」 「……哥哥是在问我暴风雨吗？还是在指打雷？或者是建筑物崩塌压死所有人的可能性？」 有着一双沉静美丽红色眼眸的妹妹淡淡地询问我是指什么事情，而我则缓缓抚着她的头。 「都是，你现在有害怕的事物吗？」 「没有，这世上没有令我感到害怕的事物。」 露缇之前在十三岁的孩子王面前直接讲出「这世上没有令我感到害怕的事物」这句话，还跟对方大打了一架。 虽然露缇拥有勇者的加护，但年纪尚幼的她加护等级只有1，既没装备又没战斗经验，因此不敌拥有3级「战士」加护的早熟少年；更别说那个孩子王至少拿了根棒子当作武器，身上穿着厚布甲，甚至还持有老旧的木盾，她捱了一顿棍棒就回家了。 露缇那句话的意思只是自己生来便具备「恐惧完全抗性」的能力，因此没有害怕的事物。 ……不用说，后来我也让孩子王受到了相同的教训……应该是一点五倍吧……还是两倍？不，应该是二点二倍左右才对。嗯，总之修理到这个程度才罢休，然后要他当面向露缇道歉。 这件事害我有一段时间被当成了孩子王。我觉得很麻烦，所以把事情交给另一个拥有「骑兵」加护的十一岁男生，回归原本的生活。 从那之后，原来的孩子王似乎变乖了，不再动用暴力。他会使用暴力并非出自于加护的冲动，单纯是没有在打架中输过而已。 「露缇没有害怕的事物吗？」 「哥哥也知道吧？」 「嗯。」 露缇歪着脑袋，用表情传达内心的疑惑。 「其实呢，我很害怕。」 「是这样吗？」 「嗯。很惊讶吗？」 露缇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烦恼。 这时的她还没有混乱完全抗性，理应会有动摇的时候吧。 「惊讶倒是没有。」 「这样啊，你不惊讶吗？」 「嗯。」 「那么，说回正题，我很害怕……所以可以握着你的手吗？」 「我的？」 「对，露缇的手。」 「可以呀。」 我握住了露缇的手。 即便这个身体寄宿着多么强大的加护，那也只是女孩子的纤纤小手。 「不怕了吗？」 「嗯，已经不怕了。」 「太好了。」 露缇泛起一抹微笑。然而其他人……似乎连爸妈都看不出这张可爱的笑靥，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我便一人独占着，直到将来露缇遇到可以理解这张笑靥的人。 「抱歉，我说害怕是骗你的。」 「假的吗？」 「我完全不怕。」 「这样喔。」 露缇愈来愈一头雾水地歪起头来。 「我只是想握住露缇的手而已。」 「握住我的手？」 「讨厌吗？」 「不讨厌。但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没有吗？」 「对，我有时候会没来由地想握住你的手。」 「……什么意思？」 「没任何意思……不过，人就是会做出毫无意义的举动。」 「毫无意义的举动。」 「对，我就是没来由地想握住露缇的手。所以说，在你没来由地想握住我的手时，随时都可以握住喔。」 「是吗……」 露缇凝眸看向我牵着她的那只手。 「哥哥。」 「嗯？」 「我很喜欢哥哥。」 真稀奇。 这应该是露缇第一次用话语向人表达好感吧。 「谢谢你，我很开心喔。」 「为什么？」 「咦？」 「喜欢哥哥的是我呀，为什么哥哥要道谢？」 我温柔地抚摸着露缇的头发。 她这头醒目的蓝发，只要抚摸就会反射烛光，散发晶亮光泽。 「露缇，我喜欢你喔。」 「嗯。」 至今为止，我已经不知道对她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 实际上，我就是这样疼妹妹疼得不得了。 「露缇你啊，听到这句话总是会笑呢。」 露缇吃惊似的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 这个举止也很可爱，我不禁会心一笑。 「会笑就代表开心，对不对？」 「应该是吧。」 「也就是说，我也是一样的，听到露缇说喜欢我就会很开心。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在笑？」 「嗯。」 「所以我才要向你道谢呀。」 露缇像是在琢磨话中含意似的陷入沉思。 「我懂了。」 「想明白了啊？」 「哥哥，我也可以做毫无意义的举动吗？」 「当然可以啰。」 露缇松开了我的手。 咦？难道我惹她不高兴了吗？ 不过，露缇绕到我背后，然后环抱我的脖子贴在背上。 「我比较喜欢这样……可以吗？」 「嗯，这点小事随时都可以做喔。」 「好。」 她收紧了双臂。我从后背感受到露缇温暖的体温。 「哥哥。」 「怎么啦？」 我扭过头去，理所当然看到露缇的脸庞。 「谢谢你。」 露缇向我展现出只有我看得出来的「满面笑容」。 那张笑靥可爱到只要有人看得出来就绝对会被迷住。 能和露缇结婚的家伙真是幸福。我现在就开始嫉妒了。 「哥哥，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抱歉，这可不行啊。」 「这样喔。」 等这阵暴风雨过去之后，我就要前往那个招揽我入团的骑士所在的安达尔城，准备成为一名骑士。我很早就知道了，这个村子周围的魔物无法让我的加护成长。我打自六岁正式开始狩猎魔物，却只从31级升到33级，鸮熊之流根本不值一提。 为了未来某天要和露缇一同踏上旅程，我非得变强不可。虽然不知道能和她并肩作战到什么时候……但至少要到她身边有许多伙伴陪伴为止。哪怕是遇上魔王，我也必须应战。 「不过，如果你有『不想做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喔，我会替你做的。」 「这我知道。」 「是吗？」 「你说过很多次了。」 「我怕你忘了嘛。」 露缇将小巧的耳朵贴在我的背上，就这样保持不动。 「休假时我会回来的，你想要什么礼物？」 「蜂蜜牛奶。」 露缇在我背上轻声说道。 ＊??＊??＊ 前去讨伐魔王的旅途，以及在佐尔丹的慢生活。 两人所前进的道路应该不会再有交集，然而—— 「请问你在找吉迪恩吗？」 皮肤微黑的黑发青年如此问着达南。 达南本来就不擅长追踪，他无法掌握吉迪恩的行迹，不知该如何是好，目前正在与吉迪恩分别的城镇里的酒馆喝酒。他打听不到任何关于吉迪恩的消息。 「干么？」 喝得酒酣耳热的达南狠狠瞪了青年一眼。不，其实达南没有要瞪对方的意思，只是他的技能「威慑的眼神」经常突然发动。或者应该说，如果没有刻意不去使用，「威慑的眼神」就会自行发动。 不过青年泰然以对。 「你真强啊！」 「还及不上你啦，但我会一点刀法。」 「哦～？」 「先不说这个了，你正在找吉迪恩对吧？」 「所以你想干么啊？难不成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不不，都不是。只不过我刚好也在找他。」 「什么？」 达南酒醒了。他轻轻挥动拳头，摆出临战架式瞪着青年。 「要一起找吗？我觉得两个人找会更有效率喔。」 青年仍旧不改脸上的笑意。 ＊??＊??＊ 傍晚，暴风雨逐渐逼近。外面刮起强风，横打过来的雨水宛如海浪一般时缓时急，转眼间就积起一滩滩水洼。 「这下不会有客人了吧，我们打烊吧。」 我把店门关上，从里面上锁。 不过是开了一下门，地板就湿掉了。 「给你。」 「喔，谢谢。」 从莉特手上接过抹布后，我擦了擦地板，而莉特则在核对今天卖出些许药品的账簿。我们都三两下就搞定了。 「明天就休息吧，反正也不会有人来。」 「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出门吧。」 「是啊。」 风势加剧，吹得房子嘎吱作响。但是，平民区第一木匠冈兹建造的这栋房子，即使在暴风雨中也屹立不摇。我们安心下来，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叩叩！这时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 「这种时候是谁啊？」 「雷德！是我！纽曼！」 「纽曼医生？」 我打开门，发现穿着大衣的纽曼正站在那里，而且—— 「艾尔？」 纽曼背着头部流血且瘫软无力的艾尔。艾尔浑身湿透，也没有穿鞋子，脚尖被泥巴弄脏，因为天冷而失去了血色。 「莉特！拿毯子和毛巾过来！」 「好！」 在我出声的时候，莉特已经行动起来了。她立刻递毯子和毛巾过来，我让艾尔躺在铺有毛毯的地板上。 莉特用精灵魔法快速备妥热过的水。我用毯子裹住因为雨水和出血导致体温下降的艾尔，为他取暖。 与此同时，纽曼从药架上拿来消毒药和止血药进行急救。 「比想象中还要深啊……」 纽曼低声说道。艾尔侧头部的伤口血流不止。 「不妙啊。」 我在一旁观察情况，伤口太深了，按平常的处理方法会来不及。 「等我一下。」 我跑到储藏库，毫不犹豫地取出五瓶治愈药水。 这是封印着治疗术的魔法药水。即便是正常方法无法应急的伤口，只要用魔法就能治好。 （虽然对一般人来说是高级货，但反正这些药水是复制品。） 这是用增量药水复制出来的治愈药水，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出来卖，全用在这时候也无妨。 回到艾尔身边后，我接连喂他喝了五瓶药水，过不了多久，他的情况便逐渐稳定下来了。 「赶上了吗？真是太好了。」 我抚胸松了口气。 「我太惊讶了，没想到你竟然拿出治愈药水给他用……不过难以启齿的是，艾尔家恐怕无法负担五瓶治愈药水的费用……」 「我知道。但是，这孩子是我的朋友。」 「朋友吗？」 「所以，我使用治愈药水的事请保密，就当作是实施了一般治疗吧。」 「我知道了。雷德，你真是个好人啊。」 纽曼笑着说道。 「对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晓得。有个顶着这种大风还想修理屋顶漏水问题的傻瓜摔了下来，我被叫去治疗他之后，回家途中便发现这孩子倒在路上。看他伤成这样，你的药店又比我的诊疗所近，虽然很不好意思，我还是把他带来了。抱歉给你添了麻烦。」 「不会，我才要感谢你救了我的朋友。如果不是医生刚好路过，艾尔说不定就已经死了。」 下降的体温也恢复正常了，艾尔的表情很安稳。 「他的伤口扎进了无数细小的石头碎片，可能是被风吹来的石头或其他东西砸到了头吧。」 「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要在这种天气外出呢？而且还跑来平民区。身上就这样穿着家居服，也没防雨大衣，连鞋子都没穿。」 「我也搞不懂。」 「……只能叫醒他了吧。」 尽管叫醒体力虚弱的艾尔不太好，但我总感觉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态。 我轻轻摇晃艾尔的肩膀，叫着他的名字。 「唔……」 重复几次后，艾尔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还好吗？」 「雷德先生……」 艾尔的眼神安心地颤动一下，但就在下一瞬间—— 「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艾尔恐惧地瞪大眼睛，抓住我的手臂尖叫起来。 「别怕，有我在，冷静下来。」 「救、救命！」 「已经没事了，这里是我的店，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不是的！」 艾尔叫道。 「埃德弥来我家，他攻击了妈妈和爸爸，手上还拿着斧头！」 不知是否是想起当时的情景，艾尔吓得无法呼吸，纽曼连忙照护着他。 说到埃德弥，是第一次遇到艾尔时，跟他们打架的那个孩子吗？ 而且还拿着斧头？我满脑子疑惑，但得赶快过去才行。 「拿去。」 我站起身后，莉特就在我背后这么说道。 转过头就看到她已经准备好大衣和放着两瓶特级治愈药水的手提包。 「这件大衣是我的，是高等妖精制作，具备环境抗性的护身大衣。」 「谢谢。」 我立刻披上大衣，接过手提包后，冲进暴风雨中赶往艾尔家。 ＊??＊??＊ 艾尔的父母平安无事，只是都受了伤。 我抵达南沼区的艾尔家时，大门就这样敞开着，雨水都打进了家中。我穿过积水的玄关处。这间房子的构造很简单，只有厨房和寝室，我立刻环视屋内。 艾尔的父母倒在寝室里，虽然流着血，但伤口并非出自斩击，而是殴打造成的。看来埃德弥不知为何没有用斧刃攻击，反而用了斧背。 两人出血都很严重，幸好伤口本身不深，没必要使用莉特准备的特级治愈药水。 我帮他们清洗伤口后止血，再让他们服下止痛药，并固定住骨折的部位就一切处理妥当了。 晚点后，纽曼也赶了过来，确认两人没有生命危险。 总算是避开了最坏的结果。然而，这次的事件埋下了严重的祸根。先稍微谈一点后话吧。埃德弥其实住在议会大道，是卫兵队长的儿子。 自从这起事件后，埃德弥就失踪了。只不过，南沼区的半妖精与其他半人类们都在抗议，说是卫兵将埃德弥藏了起来。 但是，卫兵那边并没有回应。这个闷燃的火种什么时候爆发都不奇怪。纵然暴风雨离开了佐尔丹，居民的脸上却依然充满了不安。 ＊??＊??＊ 「艾尔，早餐想吃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 「起司吐司、煎蛋吐司、炸白身鱼、培根沙拉、醋渍包心菜……」 我一边注意艾尔的表情，一边继续念着早餐的候补名单。 「炒蛋。」 艾尔的表情微微动了一下。 「不错耶，就吃炒蛋吧。坦塔他们家分给我们的番茄和炖豆子正好可以当配菜，另外再配个鸡汤。」 「好。」 虽然艾尔表情僵硬，但能感受到其中隐含一丝对餐点的期待。我对他笑了笑，要他在客厅等着，然后走向厨房。 艾尔暂时得住在我家。他的父母成了南沼区居民发动抗议的大义旗帜。 因此，他们目前正在盗贼公会干部毕格霍克位于南沼区的住宅里养伤。负责治疗的也不是平民区的纽曼，似乎是南沼区的医生。 「我可以理解他们的诉求，毕竟我们受了这么重的伤。但是，我不想把儿子卷进那种充斥着仇恨的地方。」 艾尔的父亲这么说道，还对我下跪。装了四十七枚四分之一佩利银币的袋子，大概是他们至今为止的所有积蓄吧。 我和莉特请他起身后，答应会收留艾尔一阵子。 「早安！」 莉特晚点也起床了。她朝气蓬勃地打了招呼，艾尔虽然没出声回应，但也点头行了礼，比第一天好多了。 一开始我们连跟他正常互动都没办法。 父母在眼前遇袭，自己却丢下他们逃走了。此外，南沼区的人们还口不择言地痛骂同样住在佐尔丹的佐尔丹居民。 艾尔还是个孩子，这种心理阴影足以让他封闭自己的内心。 「很～好，完成啰。」 摆在桌上的炒蛋映照着从窗户射进来的朝阳，仿佛正在闪闪发光。鸡蛋的好坏，首先在于视觉上的色泽，这么说应该不为过。 「那么，我开动了。」 莉特坐在我旁边，艾尔则坐在对面，我们一起享用起早餐。 ＊??＊??＊ 「莉特小姐，请多指教。」 莉特在庭院里举起把剑刃磨平的练习用曲剑，和艾尔互相对峙。 「没问题，随你从哪边进攻都可以喔。」 莉特只有右手拿着剑，不像平常一样使用双剑。她的左手放在腰际，右手高举过顶，摆出上段姿势。 「该如何应对强敌的上段斩击？」 「中段，向左回转。」 艾尔把右手的曲剑摆在中段的位置，慢慢朝他的左边，也就是莉特视角的右边移动。这样一来，就能让举起右手的敌人被自己的手限制住视野。 也许是发现了胜机，又或者是因为莉特的剑压而变得自暴自弃，只见艾尔冲了出去，朝莉特的右手砍过去。 但是，莉特的剑抢先一步攻向艾尔的肩膀。 「唔！」 当艾尔挥砍到底之际，莉特的右手早就不在那里了，她的剑不偏不倚地停在艾尔的肩膀上面。如果她真想下手的话，艾尔的肩膀大概已经被斩断了。 「请再来一次！」 艾尔这么喊道，莉特则微笑着点点头。 我一边在院子的田地种下新药草的苗和种子，一边看着他们切磋。 闷闷不乐的艾尔央求莉特教他剑术时，我们都吃了一惊。 一开始莉特以「我的剑术可没厉害到能教人」为由拒绝了他，但看到艾尔认真的模样，她终究心软表示：「只教基础喔。」艾尔以「武器大师」的身份选择的武器，便是曲剑。和莉特的武器一样，是内侧弯曲、形状特殊的双刃单手剑。 这种武器可以越过敌人的防线进行斩击，反过来握住则可以当作一般弯刀来使用。真要说的话，曲剑适合用来对付和人类一样有武装的对手。 由于形状的缘故，使用上需要一点诀窍，所以我也没把握能操作自如。 像莉特这样活跃于竞技场且具有背景的剑士，很喜欢用这种刀剑。 不管选择哪种武器，「武器大师」都能将其钻研到极致。从这方面来看，比起长枪或棍棒这些用法简单的武器，或许选曲剑这类武器更好。 尽管心里留下了创伤，不过唯独挥剑的时候，艾尔偶尔会泛起笑容，应该是「武器大师」加护的影响吧。 「虽然心灵创伤不会消失，但他很快就会恢复原样了吧。」 直到最后，艾尔还是没有击中过莉特，只是不管剑被弹开多少次，他都不曾松开过自己的曲剑。 ＊??＊??＊ 艾尔睡着后—— 我和莉特两人喝着加了少许白兰地的咖啡。 「谢谢你，幸亏有你在，艾尔现在也开朗了不少。」 「与其感谢我，不如感谢加护的力量吧。能够随心所欲使用武器这件事，似乎让他开心得不得了呢。」 莉特对自己的曲剑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当然作为爱用的武器多多少少也有感情，但她不会看着曲剑露出笑容。 「目前加护应该在朝好的方向发挥作用。只不过他的情绪还不稳定，需要再注意一下才行。」 「嗯，我也会多加留意的。」 「唉，话说回来，我从来没教过人呢……希望不会害他染上什么坏习惯。」 莉特叹口气，苦笑了起来。 「我觉得你教得很好啊。再说，最后还是得看技能。」 「是这样没错啦，但师父说过，光学会挥剑的方法是不够的，剑自有一套哲学，这是加护不会赋予的事物。到头来，我一次也没赢过师父呢。」 莉特的师父是死于阿修罗恶魔「锡桑丹」之手的洛嘉维亚公国近卫兵长盖乌斯。 当我们能够出入洛嘉维亚公国宫殿，并正式和盖乌斯谈事情的时候，他已经被阿修罗恶魔给掉包了。 在莉特随心所欲过自己人生的那段时期，盖乌斯是她唯一敬重的对象。 「师父给予我的教诲，我有办法教给艾尔吗？」 莉特不安地说道，而我将手放到她的脸颊上，这么告诉她： 「没问题的。」 「真的？」 「你可是莉特耶。」 「什么意思嘛。」 听到我这种毫无根据的鼓励，莉特不禁轻笑出声，但这是我真心话。我很了解莉特，因此我知道。从她的剑、她的一字一句，都能看到曾为她指引明路的良师盖乌斯的影子。 所以，盖乌斯传授给她的事物，她一定能以更好的形式传授给艾尔。 「谢谢你。」 莉特闭上眼睛，将双手放在我抚摸着她脸颊的右手上，然后这么说道。 ＊??＊??＊ 早上—— 我还在准备开店之际，门就被用力打开，门上的铃铛发出巨大的哀号声。 「雷、雷德！」 「雷德！」 冲进来的是木匠冈兹和坦塔的母亲娜欧。 这两位半妖精脸色惨白地颤抖着。 「这不是冈兹和娜欧吗，怎么了吗？」 「坦、坦塔被卫兵带走了！」 「什么？」 坦塔被带走了？ 「怎么办……家里的人去过卫兵的值勤所，但是连见一面都不行。」 平素胆大的娜欧也因为儿子被带走而焦躁不已。 「你们先冷静下来，坦塔究竟为什么会被带走？」 我听着语气仓促的两人说明事发经过，途中问了几个问题，但简略来说，其实他们根本都没目睹到坦塔被带走的现场。 据说坦塔一大早就去住在平民区的混血矮人——半矮人爱玛婆婆家帮忙拔院子里的杂草。 到了七点左右，卫兵闯进爱玛家。他们推开惊吓中的爱玛，不由分说就把院子里的坦塔绑起来带走，一个理由都没给。 所以冈兹、娜欧以及米德夫妇都是从爱玛口中得知这件事的。 「真的没有说明理由吗？」 「爱玛婆婆是这么说的……」 「……我想去问问看爱玛婆婆。」 「可、可是万一坦塔在这段期间出了什么事的话……！」 不止是佐尔丹，每个城镇都有卫兵在审问时会使用可怕道具的传闻。法律守门人雷龙所制作的电击杖「悔改之杖」等道具相当有名。 「但就算要救他也不能直接杀进卫兵的值勤所啊，这样把他救出来也会变成罪犯。首先要先问清楚坦塔为什么会被带走，再判断要怎么因应才是最妥善的方法。」 「可是……」 「而且，佐尔丹的卫兵们可没有对工作热衷到会立刻对抓到的孩子用刑。」 「也、也对！他们夜间巡逻的时候也都在摸鱼嘛！」 更何况，拷问是为了让对方坦白招供。坦塔不可能藏有什么秘密，所以也没必要拷问他。 话虽如此，还是得赶紧想办法才行啊！ 这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请问坦塔被卫兵带走是怎么回事？」 「……艾尔。」 尽管语气很平静，少年的眼神却非常坚定。 他的腰间佩戴着收在鞘里的练习用曲剑。 ＊??＊??＊ 在店门挂上休息中的牌子后，我、莉特还有艾尔走在平民区的路上。 平民区传消息的速度很快。每户人家似乎都没有心思工作，担心地谈论着坦塔的事情。爱玛在佐尔丹算是很少见的半矮人。 矮人原本是生活在暗黑大陆的种族，但有一部分移居到阿瓦隆大陆北部的山脉建立国家。爱玛就是从那里来的矮人后代。 「啊啊，雷德！不好了！」 「冷静点，卫兵那边我会去交涉的，总之先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爱玛婆婆颤抖着矮小的身体，圆滚滚的黑眼睛里盈满泪水。 「坦塔被卫兵带走了！那么善良的孩子……明明我该保护好他才对啊！我真是太没用了！」 爱玛婆婆紧抓着我说明事发经过。 ＊??＊??＊ 「我是来见坦塔的。」 来到卫兵驻地，我们对站在入口的卫兵说道。 「你们这些人是怎样？找坦塔？是说那个妖精小鬼吗？现在正在审问他，你们明天再来吧。还有，顺便把坐在那边的男人带回去。」 朝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就发现坦塔的父亲——木匠米德一脸不悦地坐在那里。 我从怀中拿出文件。 「这是冒险者公会发布的正式委托，要调查南沼区暴力事件。我已经从爱玛那里听说坦塔是因为这件事被抓起来的。我们有参与卫兵队调查的权利，请你让我们进去，以便一同解决事件。」 「什么？」 卫兵一脸狐疑地接过我的文件进行确认。 他原先那要笑不笑的敷衍表情立即消失，看到署名后脸色发白。 「队伍成员是莉特……英雄莉特？委托人是冒险者公会的干部迦勒汀？」 迦勒汀就是之前在药店门口为莉特的事情跟我起争执的高个子冒险者公会干部。 他出身平民区，和爱玛也认识。 即使现在住在议会大道，也不改他是在平民区长大的事实。虽说佐尔丹人净是些懒到无可救药又随便的人，但只要自己人出事了，他们就会放下任何工作助上一臂之力。 从爱玛和莉特那里听闻事情经过的迦勒汀，立刻准备了文件，赋予我们在审问坦塔时旁听的权利。不过，或许他也是别有所图，希望英雄莉特能出面解决震撼整个城市的事件。 「我不想让爱玛婆婆伤心，拜托你们了。」 不过，我相信迦勒汀的这句话肯定没有半分虚假。 卫兵瞥了我们一眼。纵使他露出讨好的笑容，但我们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我、我这就去叫长官来，请二位稍等！」 入口处的卫兵连忙跑进驻地。 ＊??＊??＊ 「坦塔！」 「爸爸！」 「还好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我没事啦！」 米德冲到坦塔身边，先是紧紧抱住他，接着便检查他有没有事。和猜测的一样，坦塔并没有受伤。 只有被绑到这里的时候，手臂被绳子勒出擦伤而已。 我把带来的软膏涂在他的伤口上。 「突然被带走虽然吓了我一跳，但他们没有对我怎样。埃德弥的爸爸向我道歉说这不是他的本意。」 坦塔之前待在驻地的房间里。 门上了锁，窗户小到儿童都无法钻过去，但除此之外就是一间摆着桌椅，还有装了水的木制水壶的普通房间。 「埃德弥的爸爸只是问了我一些问题，像是知不知道埃德弥去哪里之类的。叔叔他也很担心埃德弥喔。」 「果然啊……！」 埃德弥被卫兵们藏起来是误传的消息。 看来必须去问一问身为埃德弥父亲的卫兵队长了。 ＊??＊??＊ 「对不起。」 埃德弥的父亲——摩恩卫兵队长劈头就先向米德致歉。 「是我命令部下把坦塔带过来问事情，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用绳子绑过来的，而且也没向我报告坦塔的父亲要求会面一事。」 看到坦塔手臂上的擦伤，米德怒气难消，但他只是维持不悦的表情看着鞠躬道歉的摩恩，没再多说些什么。 当事人坦塔则因为得到摩恩送给他当作赔礼的炸面包而开心了起来。 「我的那些部下怀疑埃德弥被南沼区的人杀害了。」 「这是倒过来把受害者当成加害者吧？」 「埃德弥不久前还经常来这里，卫兵们也很疼他。所以这起事件的受害者与加害者的立场，在卫兵们之间是颠倒过来的。」 他们是因此才对站在艾尔那边的坦塔动粗吧。 摩恩再次向我们道歉。 「可是，埃德弥攻击了我的妈妈和爸爸。」 始终沉默不语的艾尔这么说道。 摩恩闻言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是的……不过，目击者只有被攻击的父母和艾尔你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怀疑你们是否真的看到了埃德弥。」 「喂！」 我不禁喝了一声，艾尔则气得脸颊泛红。 「冷静一点。我们并不是断定你在撒谎，只是认为有这个可能性罢了。这起事件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的确如此。首先，尽管受害者是遭到斧头攻击，却只留下殴打造成的伤。两个受害者都被对方用斧头的刀背多次殴打，虽然造成骨折之类的伤势，但并没有伤及性命。出血也是因为额头和鼻子等容易出血的部位被殴打的缘故。 此外，埃德弥明明可以致这两人于死地，却就这样离开了现场。其次，他攻击艾尔一家的理由是什么。 的确，埃德弥很讨厌坦塔和艾尔这样的半妖精。 但即便如此，他会特地跑到位于议会大道南方外围的南沼区，袭击艾尔的父母之后就失去踪影吗？而且还是在暴风雨的日子里。 埃德弥下落不明这点也令人费解。 虽说小小年纪便接触到加护，但埃德弥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无论佐尔丹的卫兵们生性再怎么懒散，也没有无能到连一个小孩都抓不住。 若论可能性的话，埃德弥或许当晚就立刻离开了佐尔丹，但从隔天遭到暴风雨直击来看，可以否决掉这个猜测。那天可不是能露宿外头的日子。 最后，埃德弥是从哪里得到斧头的，又为何会用斧头也是启人疑窦之处。根据艾尔他们的证词来推测，埃德弥使用的武器是一般的单刃战斧。 他有自己的短剑和短矛，早就开始狩猎附近的魔物来提升加护等级了。 为什么他不用自己的武器，而是用一把不知从哪得到的斧头呢？ 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认为「艾尔他们在说谎」。 埃德弥出于某些原因而溜出了房间，在外面被绑架了。艾尔等人谎称埃德弥用斧头袭击他们，埃德弥则为了逃跑而失踪。 这么想的话，某种程度还是说得通的。 袭击者不是埃德弥，而是南沼区的人。艾尔父母的伤也是骗局，所以才会是被斧头殴打这种不会致死的伤势。 「你们乱讲！」 艾尔喊道。 摩恩告诉我们的臆测和我刚才想的大致相同。当然，艾尔反驳了回去。 「毕竟只是假设而已，确实有卫兵如此认为，所以他们才会觉得这起事件的受害者更像加害者。出于这样的经过，才会造成这次粗鲁的押人和得罪之处。」 对于这起事件的受害者，卫兵们的态度极度恶劣。 卫兵们本来就讨厌治安很差……直接讲就是南沼区这个贫民窟的居民。 再加上，由于引发随机杀人事件的「盗贼」坎博和他的三名同伙也出身南沼区，同僚惨遭杀害的卫兵们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就更糟了。 「我亲眼看到那是埃德弥！他拿着斧头，对着爸爸妈妈挥了无数次、无数次！对，就是用斧头殴打他们无数次！而且埃德弥接触到加护之后就变得非常粗暴！我很清楚埃德弥那家伙有多凶狠！」 艾尔大吼着，仿佛要把至今闷在心里的一切都发泄出来似的。 我和莉特都被他的这股惊人气势震慑得说不出话。然而—— 「可是，我也不敢相信埃德弥会做那种事耶。」 「坦塔？」 「啊，呃，抱、抱歉！我的意思不是艾尔在撒谎……只不过，大概在埃德弥失踪的一个星期前吧，我被他叫住，原以为又要捱揍了，结果他跟我道歉了喔，说是很抱歉打了我。」 虽然坦塔看到艾尔逼近自己便慌了，但仍拼命地解释。 「其实埃德弥也很烦恼，因为加护的冲动让他随时都会动粗。他的梦想不是当卫兵吗？卫兵的工作不是动粗，而是管束别人，这句话他之前不也说过？」 「那是……」 「他跟我道歉的时候，有说过自己已经没问题了，以后不会再乱打人。他当时看起来不像在撒谎，感觉变回过去的埃德弥了。所以，听到艾尔的爸爸妈妈被袭击时，那个……我真的很惊讶……」 坦塔努力解释完毕后，他像是在逃避艾尔的视线一般，躲到了我的身后。 「……『已经没问题了』，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在坦塔的解释中，我和莉特莫名在意起这句话。 意思是他懂得如何控制加护的冲动了吗？ 正当我们疑惑之际，摩恩插嘴道： 「其实，今天会叫坦塔过来，也是想详细询问这件事的情况。的确，在我儿子失踪的前一阵子，他看上去非常乖巧安分。然后又听到平民区的冒险者说埃德弥最近还跟坦塔玩得很开心，所以才想直接向坦塔询问详细情况。」 「那天埃德弥的心情也很好，还给我多出来的飞龙竞赛的棋子当作赔礼呢。」 「这样啊，飞龙竞赛吗？真怀念啊。我小时候也经常玩那个。」 摩恩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果然是相信自己儿子的。 卫兵们一定也是如此…… ＊??＊??＊ 「英雄莉特，我听说你已经是半引退的冒险者，这次你或许只是为了帮助艾尔而采取接受委托的形式，但我还是想把我们目前掌握到的情报告诉你。如果你肯协助的话，我们也愿意支付报酬。」 听到摩恩这么说，莉特虽然一脸为难，不过还是表示：「那就听一听吧。」答应听取他们的情报。于是，我和莉特两人现在坐在摩恩办公室的椅子上，艾尔和坦塔他们先回去了。 我原以为身为当事人的艾尔会抱怨，但也许是摩恩刚才的道歉让他感到不知所措，他顺从地点点头就回我店里去了。 「虽然可能有点冒昧，但我有一件事想确认。」 「你是雷德对吧，尽管问吧。」 「埃德弥有用过那个毒品的迹象吗？」 摩恩脸色一变。 「我叮嘱过他，只有败类才会碰那种东西！」 「但是，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这和上次亚尔贝的队友坎博所造成的事件有多相似。」 凶器是埃德弥不擅长使用的斧头，再加上毫无原由的行凶。 而在事件结束之后，前者是全员死亡，后者则是下落不明。 「摩恩，关于那个毒品，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摩恩露出凝重的神色。他苦恼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口说： 「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因为佐尔丹没有人具备『鉴定』技能。我们已向中央请求派遣有『贤者』或『圣者』加护的人才过来……但恐怕被忽略了吧。」 「果然跟加护有关吧？」 「没错，那个毒品，我们叫做伪神药，那东西可能会让加护增加。」 原来如此，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但这样一来，加护的冲动也会改变吧。所以埃德弥才会向坦塔表示自己已经摆脱了打架专家的加护冲动。 即便出现那么多受害者，还是有必须使用伪神药的理由。再加上「可以成为崭新的自己」这句宣传标语。 为了摆脱神明挑选的职责，人们甚至依赖起危险的药物。 第一章 现在不是冒险的时候 勇者露缇拔出剑。 宛如大象般巨大的螃蟹魔物泰坦蟹和隼头斯芬克斯各有四只，总计八只魔物。 「为什么斯芬克斯们在守护这个遗迹？」 艾瑞斯对斯芬克斯们拼死一战的模样感到相当疑惑。 隼头斯芬克斯虽然智商不高，但人面斯芬克斯至少具备与人类相等的智慧。 它们为何会守护这种没人会来的遗迹数十年、数百年？ 「谁知道？」 勇者露缇不感兴趣地说道。这个问题与她无关。 眼前有敌人，自己手上有剑。 如此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烦恼的。 露缇就这样让剑斜垂在身侧，笔直地朝魔物杀过去。 （我喜欢战斗。唯独这种时候，加护和我想做的事情才会一致。） 她跳起来躲过泰坦蟹挥下的钳子，然后在空中分别一击砍死袭向她的两只隼头斯芬克斯，再斩断另一只隼头斯芬克斯的一只前脚。着地后，她立即举剑向上突刺，将剑刺入头上的泰坦蟹腹部。 这段期间，媞瑟和蒂奥德莱分别解决了一只泰坦巨蟹。 「连锁闪电！」 艾瑞斯用闪电锁链烧焦了残存的敌人。 「威力不够。」 露缇面无表情地说完后，用穿着铠甲的身子轻盈地跳到尚余一口气的最后一只泰坦蟹上方，将剑深深刺了进去。 泰坦蟹随着震动的地面倒下。从遗迹缝隙钻进的沙子扬起了尘土。 「咦？」 一抹影子从尘土中迫近眼前时，艾瑞斯发出了呆傻的声音。 从沙尘中冲出来的，是最后一只隼头斯芬克斯那大张着的鸟喙。 「唔、唔哇！」 慌张的艾瑞斯拔腿欲逃，但以「贤者」加护所赋予的体能而言，动作实在太慢了。隼头斯芬克斯的鸟喙逼近，准备撕裂他的脖子，却及时停在了他的眼前。 「露、露缇！」 露缇随意抬起左手，抓住了隼头斯芬克斯的后脑勺。 即使隼头斯芬克斯拥有狮子的身体，还透过加护进一步强化了体能，但还是无法甩掉少女的左手。 露缇不发一语地更加使劲。 「啾噜噜噜！」 重达一吨以上的隼头斯芬克斯就这样被她举了起来。 只见那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旋转，接着响起头部被摔烂的声音。 露缇将隼头斯芬克斯的头部往地上砸了下去。 鲜血形成血泊，隼头斯芬克斯的身体仿佛在对死亡作最后的抵抗一般，在血泊中不断抽搐着。 「得、得救……」 「艾瑞斯，不要用范围攻击。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要逐一减少敌人数量。」 「咦？是……」 「而且你站的位置也不好。虽然之前都是哥哥在负责掩护，但我、蒂奥德莱和媞瑟都不会做那种工作。自己要顾好自身安全。」 插图p119 「对不……起……」 艾瑞斯咬紧牙关。露缇这番话说得相当有道理。虽然吉迪恩是很弱的战力，但他知道该如何掩护队友，阵形和战术规划方面的知识又十分丰富，对后卫的支援也做得非常到位。 吉迪恩还在队里的时候，艾瑞斯能更加轻松地施展魔法。 （不对，这都是达南和亚兰朵菈菈离队的缘故！如果他们没有擅自离队，战斗理应会更顺利！） 一有失误，艾瑞斯身为「贤者」的自尊心就会受伤。 为什么会不顺利？我可是「贤者」，是贤明的人才。这趟旅途一直是我在带领大家前进，负责动脑的始终都是我才对啊。 尽管如此，为什么他们不肯认同我？为什么老是在夸奖吉迪恩那种拖油瓶？他到底做过什么贡献啊！ 「我说完了，继续前进吧。」 在艾瑞斯快要脱口埋怨之际，露缇仿佛在表示自己对艾瑞斯也没兴趣一样，淡淡地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眼中已经没有艾瑞斯了。 ＊??＊??＊ 他们一行人走在通道中，四面都是雕刻着壁画和文字的巨石壁。 「错不了的，这里就是前代魔王时代的遗迹。」 看着写在墙上的暗黑大陆文字，艾瑞斯这么说道。 「艾瑞斯阁下，事到如今就别讲这种大家都晓得的事情了。我们现在要思考的是，这个情况下该如何是好。」 袭击露缇等人的是火之四天王杜雷德纳麾下的岩浆史莱姆。这些史莱姆凭借自身热度来熔化遗迹内部前进，是在各地搜集古代兵器的杜雷德纳最自豪的部队。 它们的战斗力也很高，以喷出熔岩来应对敌方攻击的反击技能相当棘手。 「而且很多都具有『火术士』和『暴力拳士』的加护。若整群攻过来的话，我们也会很危险吧？」 要撤退还是尽早为妙。愈往里面走，情况就愈是不利；然而—— 「如果前代魔王的兵器被夺走了，那就不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的了。」 听到露缇这么说，艾瑞斯也点头同意。 「蒂奥德莱，你放心吧。要真有个万一，我会用冰魔法杀出重围的。岩浆史莱姆很怕冰魔法。」 蒂奥德莱看似有话想说，但也许是觉得多说无益，便轻轻摇了摇头。 （敌人可是潜藏在墙壁里，不知道会从哪里钻洞冲出来啊。虽然是史莱姆，智商却与人类相当，而且也没掌握住它们有多少数量。它们光是躲在墙壁里使出波状攻击，就会让我们的魔力很快见底。） 不过，就算蒂奥德莱或艾瑞斯死了，「勇者」也会活下来吧。 她的实力一直在提升。就连身为枪术和法术专家的蒂奥德莱，也已经无法理解她如今的程度有多高了。 （只要勇者阁下能活着，或许也没关系。） 思及此，蒂奥德莱泛起少见的苦笑。 「早知道我也去找吉迪恩阁下了。」 换作是他的话，这种情况下也一定找得到自己能尽的最大努力吧。他和除了战斗以外一无是处的她不同，是一个很有远见的男人。「当感觉到自己在拖累别人时，该怎么做才好？」她这时才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有请教他这个问题。 蒂奥德莱脑海中浮现吉迪恩许久未见的脸庞，一股怀念之情油然而生。 ＊??＊??＊ 高康大恶魔。在遗迹最深处镇守的，是看似在山羊骸骨上披了层薄皮、超过十公尺高的巨大恶魔。高康大恶魔是上级恶魔的一种，手拿大得夸张的巨剑，从张开的嘴巴里滴落酸性口水威吓敌人。 「对手竟然是高康大恶魔……！」 艾瑞斯见到上级恶魔在这里，惊得张口结舌。高康大恶魔被视为巨人型恶魔的最上位种，若纯论近战能力，在众多恶魔种之中也属最强恶魔。无论是蒂奥德莱还是媞瑟，都因为面对强敌而面露紧张的表情……唯独露缇在思考其他事情。 「为什么这里会有高康大恶魔？听说恶魔隶属于魔王军，但死在那边的是岩浆史莱姆没错吧？」 这与刚才艾瑞斯对隼头斯芬克斯抱持的疑问正好相反。不管隼头斯芬克斯是谁的下属，对露缇来说都无所谓，然而她却对高康大恶魔存在于此的意义产生了兴趣。 魔王军即恶魔。即便翻阅那些不可靠的历代魔王相关文献，也只有这个部分是完全一致的。 「前代魔王和现任魔王泰拉克逊的势力不是具备相同的思想和主义吗？根据书上写的，恶魔这支种族不存在多样性。」 除了阿修罗恶魔这种例外，恶魔也拥有加护。但是，同族的恶魔在出生时全都拥有同一种特定的加护。以眼前这个恶魔来举例，所有高康大恶魔都拥有「高康大恶魔」的加护。目前尚未发现拥有「战士」或「魔法师」等加护的恶魔。 倒不如说，仅有独自一种加护的种族就称为恶魔。 「所以，恶魔是整支种族共同承担加护的职责。哥哥曾研究过可能是神明在期待他们来担任邪恶的反派。」 高康大恶魔没有回答，而是发出轰动整个遗迹的咆哮。 应该是放马过来的意思吧。 「真有趣。」 露缇微微勾起嘴角笑了。 在漫长的夜晚里，她和哥哥讨论过好几次这个议题。魔王军为何物？他们所对付的东西，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如果哥哥也和她一样在这里的话，他会说什么呢……露缇想象一下，内心便稍微安定了下来。 ＊??＊??＊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蒂奥德莱喊道。虽然蒂奥德莱张开的结界挡住岩浆史莱姆的进攻，但被攻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打倒高康大恶魔后，火之杜雷德纳和岩浆史莱姆部队仿佛看准时机似的，朝他们袭击而来。 高康大恶魔所张开的结界也消失不见，岩浆史莱姆们接连从墙中冒出来。它们就是在等这个时候吧。 露缇等人逃进原先由高康大恶魔守卫的大门内侧，躲在里面不出来。除了露缇之外，所有人都在对决高康大恶魔的战斗中耗尽了力气。艾瑞斯只能再施展几次魔法，蒂奥德莱的魔力也残存无几，整个人气喘吁吁。 「我回来了。」 「媞瑟！怎么样？前面有能够歼灭魔王军那些家伙的兵器吗？」 要说希望的话，就是位于这前方的兵器。只见艾瑞斯恳求似的喊道。 「有一艘船。」 「船……船？」 「路上的陷阱已经解除了，请跟我来。」 说完，媞瑟又返回通道。他们没有其他选择了。 于是勇者一行人追上媞瑟。 ＊??＊??＊ 沙漠裂开，某个庞然大物的影子飞上天际。虽然看起来像一艘没有帆的帆船，但有无数螺旋桨在旋转，巨大的船体悬浮在空中。船上那些长年累积下来的沙子被吹散，成为闪闪发亮的光点坠落而下。 「这、这是什么啊！」 「这是飞空艇。」 媞瑟面无表情地握住操纵杆控制着飞空艇。 然而，面对第一次操作的装置集合体，她的手也因为紧张和不安而颤抖着。 尽管数量不多，但魔王军的火龙兽部队还紧追在后。 就目前来看，飞空艇的船体有很多木制零件。遭到火焰攻击的话，火势可能会蔓延开来……媞瑟如此想道。非得赶快逃走不可！ 「媞瑟，你专心开船。就算那些龙兽追上来了，我也会想办法搞定的。」 「好的，勇者大人。」 露缇走向甲板。从甲板俯瞰下方是一片徒步走会大吃苦头的血沙漠，他们已经冲到沙漠居民的村落附近了。 「这速度真是惊人啊，勇者阁下。」 站在露缇身后的蒂奥德莱感叹道。 「是啊。」 「而且这还不是最大速度，前代魔王的兵器果真可怕。有这艘船的话，就能够在全世界畅行无阻了……勇者阁下有想去的地方吗？」 「那个地方我是没办法去的，只要我还是勇者。」 露缇抬头看着在上方旋转的螺旋桨说道： 「我用不起这双翅膀。」 飞空艇——能够在全世界自由飞翔的翅膀。当在场的人几乎都被这双翅膀深深吸引之际，唯独露缇心灰意冷地自嘲着。 第二章 暴风雨后的闷燃星火 「我想你一定很辛苦，不过要加油喔。」 「谢谢惠顾。」 艾尔向离开的客人点头致意。艾尔现在正坐在雷德店内的柜台顾店。这一周以来，雷德和莉特经常不在店里。 基本上他们至少会有一人在店里，但今天他们都不在，所以就轮到艾尔顾店了。 由于艾尔几乎不懂药，如果客人询问该吃什么药，他就会让对方写下症状，再由雷德把药送过去。客人并没有多到络绎不绝的程度，但人潮还是远比艾尔想象的多，他光是找药就忙得晕头转向。 「我要一瓶白莓膏。」 「好、好的！」 有些客人会指着陈列架说要哪种药，也有些客人只会像这样告诉他药名。虽然架上的药都贴有药名的标签，但把客人晾着去找药也让他备感压力。 「我看看，有了，是白莓膏对吧。」 总算找到后，他呼出一口气。 顺利交差也让他安心了下来，他带着笑容把药递给客人。 「总共2佩利！」 看似魔法师的男子将八枚四分之一佩利银币放在柜台上。 「卫兵没有欺负你吧？」 「咦？」 放下银币的男人说道。这个衣服满是污渍的矮小男人背着细长的布袋。艾尔总觉得自己在南沼区见过他。 「卫兵很讨厌我们南沼区的人啊，他们根本没想逮捕犯人。再说了，艾尔，他们根本打算要以撒谎为由把你抓起来吧？」 艾尔的脑海中掠过一周前坦塔被抓时的画面。 但是，卫兵队长摩恩当时已经道过歉了…… 「万一出事的话，就去拜托毕格霍克吧。虽然他对敌人心狠手辣，但对南沼区的伙伴们很好。你的父母现在也在毕格霍克那里。」 「……可是，爸爸叫我待在这里。」 「你父亲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毕竟卫兵们一直伺机准备教训毕格霍克和我们，他是觉得远离是非比较安全吧。」 男人探出身子，抓住了艾尔的肩膀，而艾尔不禁全身一僵。 「但这是不对的。艾尔，你被卫兵盯上了，这家店也遭到了监视。」 「监视？怎么可能……」 「你敢肯定没有吗？卫兵认为最简单的解决办法，艾尔，就是将一切都当成是你在撒谎啊！」 「…………」 男人更加用力地抓住艾尔的肩膀，让他感到肩膀有些刺痛。 「噢，抱歉，我没有要吓你的意思，只是为你担忧而已。」 男人嘿嘿地咧嘴笑着，像是要让艾尔安心似的摸摸他的肩膀，然后松开了手。 「不过，毕格霍克很关心你。如果感觉有生命危险……另外就是，不爽总是遭到欺凌的话，就来宅邸吧。地点你知道吧？」 「我也住在南沼区啊。」 那栋宅邸矗立在到处都是破屋的南沼区，显得格格不入。 南沼区的居民不可能不认识南沼区的角头——盗贼公会的副手毕格霍克。 住在南沼区的人所赚的零星收入都要从中扣除一些缴纳给毕格霍克。相对地，由他负责治安差到卫兵都不想管的南沼区自卫活动……名义上是如此。 老实说，艾尔对他没什么好感。 「你不妨去跟宅邸的守卫表明身份看看。他会给你的脸颊一个吻，再招待你进宅邸享用热汤喔。」 门上的铃铛发出声响。那是纽曼诊疗所的护理师，应该是来买药的吧。 「唉哟，可不能打扰你做生意，抱歉讲太久了。那再见啦，我会等你来的……啊，对了。」 男人把背着的袋子放到柜台上。 「你的加护是不是最近觉醒了？我是从你父亲那里听到的，听说是『武器大师』对吧？真了不起啊。我们这里无关年龄，一旦加护觉醒了，就会被认可为不再是恣意生活的小孩，而是要完成神明赋予的职责的大人，这是规定。」 「大人吗？」 「这就是告别孩提时代的饯别礼，送给南沼区出身的明日之星。你是在南沼区长大的，所以这份力量要贡献给南沼区。我们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在悲惨处境中活下来的。」 艾尔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放着一把曲剑。 「这、这是！」 他将剑身微微拔出剑鞘，见到那光辉时，他不由得叫出声。 「这是施加了强化魔法的红钢宝剑，从兵刃之都『伊格思岛』的旅行商人那儿弄到手的。」 「这、这么贵的东西我不能收！」 这把剑恐怕要价3000佩利以上吧。 c级冒险者要经历一番激战才能得到这种名剑。 「没关系啦，这是对未来的『武器大师』献上的祝福，愿神的庇佑与你同在。」 在艾尔把武器还回去之前，男人就咧嘴一笑，闪身离开药店。等男人出去后，纽曼诊疗所的护理师便一脸担心地往柜台走过来。 「没事吧？你和那个人认识吗？」 「……他好像和我住在同一区。」 艾尔勉勉强强挤出这一点说明。 过没多久，雷德回来了。 「雷德先生，欢迎回来。」 「呼～我回来啦。」 「莉特小姐呢？」 「一时半刻还不会回来吧。」 听雷德这么说，艾尔露出遗憾的表情。 傍晚跟莉特练剑是艾尔现在最大的乐趣。 「你今天应该不能和她练习了吧……我想想，这样吧，今天我来陪你练剑吧。」 「雷德先生陪我练？」 「我不会用曲剑，所以没办法像莉特那样教你剑法……但可以让你体验一下和其他武器对战时的情况也不错吧？」 「好、好的。」 话虽如此，艾尔确实也有点小瞧雷德。 毕竟平时的练习对象是英雄莉特，尽管他感觉得到雷德也不仅仅是d级的剑士，但还是跟英雄莉特差太多了。 （而且，雷德先生不会用曲剑。） 雷德到现在还佩戴着铜剑，对武器比较讲究的人是不会选这种廉价武器的。 大概就值5佩利吧，根本无法和他今天得到的那把要价超过3000佩利的名工曲剑相提并论。不知不觉中，艾尔已被这种思维牵着鼻子走。 雷德来到后院，拿起靠在墙边的扫把。 「好，那就开始吧。」 雷德手上只拿着一支扫把，连木剑都不用。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武器呢？」 「你的武器不就在腰上吗？」 「不是说我的！是说雷德先生的！」 雷德露出坏笑。 「一支扫把就够了。」 艾尔一下子火大了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气。只不过，他隐约明白这可能是加护的冲动。 他是使用曲剑的「武器大师」，他相信这是最强的武器。 然而，对手却说用一支连武器都不是的扫把就够了。谁能容许这种事？这个人是在瞧不起曲剑！ 「武器大师」的加护对艾尔如此呢喃着。艾尔直接拔剑冲了出去，连开始的信号都不等。虽说练习用曲剑是以柔软的软铁制成，而且磨平了剑刃，但仍旧是金属块，使劲殴打还是能伤人。 不过，此时的艾尔满心都是想要不带迷惘地全力挥舞曲剑的欲望。 「咦？」 理应冲向雷德的艾尔，回过神来已经在仰望晚霞染红的天空了。 看来他不知何时倒在地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艾尔脑袋混乱地躺在地上看着雷德，太过惊讶导致他连加护的欲求都消失无踪了。 「『武器大师』对恐惧和混乱的抗性很强，但对于愤怒的情绪就很弱。首先你要学会自律。」 「咦，啊，咦？」 「看到你不假思索就直线冲过来，我就用扫把扫倒你的脚。」 他什么都没看到。 即使听了雷德的说明，艾尔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的确，就武器来说，扫把是三流以下的替代品。但是，它的攻击距离比曲剑长，鲁莽冲过来的话，当然是扫把会先打到你吧？」 艾尔跳了起来。 「哦？」 雷德愉快地笑了。艾尔脸上已经没有刚才的愤怒，他内心燃着激昂的情绪，用宛如打磨的利钢一般冷静而透澈的，然后用剑指着雷德。 「不错，像这样的家伙才会成长啊。」 面对这次谨慎地摆好架势的艾尔，雷德举起了扫把。 ＊??＊??＊ 「武技：冲击剑！」 艾尔大喊着挥起剑，剑气化作剑刃迸飞出去。 「哎呀，已经学会武技了啊？」 雷德轻轻挥动扫把，艾尔的冲击剑便被轻松弹开消失了。 「嘿！」 艾尔本来想拉开足够的距离，但被抓到施展冲击剑的空档，雷德立刻逼近，将扫把的前端顶到他眼前。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我输了。」 「你暂且别再学新的武技了。虽然武技很华丽，但要先练好基本功才行。」 「是……」 艾尔怎么也无法脱离雷德的攻击范围，下意识连武技都施展出来，但也被他轻松防守住了。 「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那个……」 「怎么了？有问题吗？」 「为什么你这么强，却是d级冒险者呢？」 莉特是令人钦佩的高手，然而雷德的实力却深不见底。 虽然艾尔还是略懂皮毛的外行人，但直接对战过后，他明白雷德是足以匹敌莉特的超强战士。 「唔～这个嘛，我觉得不用因为实力很强，就非得往上爬才行啊。」 「咦？」 「我现在很快乐。和莉特一起开店，偶尔教导你们这些孩子战斗的入门技巧，身边有人遇到麻烦就帮他一把……我很享受现在这样的生活。」 「可、可是，如果能受到很多人尊敬，善尽加护的职责，成为千古留名的大英雄……这种人生不是更好吗？」 雷德感到有趣似的笑了笑。 「你不久前还对加护感到不安，说更想要『斗士』的加护；现在倒像是完全适应加护了啊。」 「咦？啊……也对。」 艾尔发现自己思维的转变后感到愕然。 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希望能成为英雄。 「没关系，这也是一种人生啊。为剑而活，功成名就，为剑而死，名留青史。这其实也不错吧。」 「…………」 「只不过我不一样，仅此而已。」 「今天，有个人……应该是毕格霍克那边的人吧，他送了我一把剑。」 「剑？」 「那是非常昂贵的名剑，有了它，我要成为莉特小姐那样的英雄也不是问题。我是这么想的……但是，那真的是我自己的想法吗？还是加护让我那么想的……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我也没办法读取他人的内心啊。不过，我想想……如果烦恼的话，不如问问自己的剑吧。」 「问剑？」 「看是想要砍杀更多敌人，还是只为了守护重要之人而杀敌……问问自己的剑在渴望什么。其实这是以前听一个认识的长枪高手说的，我只是原封不动地搬来用而已。」 「……这样啊，谢谢你！」 「嗯。那差不多该吃晚餐了吧。」 「好！」 艾尔注视着手上的练习用剑，用力地点了点头。 ＊??＊??＊ 剑刃是反映自己内心的明镜，可以透过剑刃与真实的自己对话。 据说拥有「十字军」加护的枪术代理师范蒂奥德莱如此教导圣堂骑士们，若是为加护的冲动所苦，就按这个方式去做。 禁欲的圣堂骑士生活经常与各种加护的冲动产生冲突。 蒂奥德莱说起自己以前含辛茹苦地教育拥有「野孩子」加护的少女时，一回忆起往事，那张总是充满武人风范的脸庞泛起了笑容，我和高等妖精亚兰朵菈菈都吃了一惊。 「虽然费了不少心力，但最后她成了我引以为傲的圣堂骑士喔。」我清楚记得蒂奥德莱说这句话时，看起来非常开心。 不过—— 「送剑当礼物吗……」 晚点来调查一下那把剑吧。 ＊??＊??＊ 我在客厅喝着苹果酒等莉特回来。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弄这么晚辛苦了。」 「嗯～我快累死啦。」 莉特摇摇晃晃地走向我对面的椅子……才怪，她抱住我，坐在我的大腿上。 「噢！」 「呼，总算活过来了。」 「说得像是在泡澡一样。」 「啊～泡澡很棒呢，一直说要盖一间，结果都忘了。」 「等现在调查的事情都结束了，就去找冈兹商量看看吧。」 「不知道得花多少呢。」 莉特把下巴放在我的肩部，整个人软绵无力。 「对了，有样东西想让你看看。」 「什么东西？」 「艾尔从毕格霍克的部下那里得到了一把曲剑。虽然我已经检查过了，但也想让你看看。」 「好啊，我还是有力气使用侦测魔法的。」 「嗯，东西就放在那张桌子下面。」 莉特的手松开了我的脖子，人却就这样坐在我的大腿上伸长手拿起袋子。 她从袋子里取出剑后，咏唱侦测魔法来检查上面施加的魔法。 「一把小型曲剑。剑刃是红钢，剑柄是黑檀木，剑首比剑格还大，出自群岛诸国伊格思岛的锻造师之手。这把剑还不错，算是适合c级冒险者的高级品吧。」 「魔法呢？」 「基底是简单的强化魔法，强化了剑身的锋利度和硬度。手上的预算足够的话，可以附加魔法效果，也可以再进一步强化，正好适合c级冒险者当作第一把魔法武器来用，只不过——」 莉特凝视着镶嵌在剑柄上的宝石。 「错不了的。这把剑附加了定位魔法。」 定位魔法能显示出被施法的物体所在地。 透过这个魔法所得到的情报，除了单纯向施法者传达地点之外，还可以连结到罗盘来显示方向，或者连结到地图和棋子，让任何人都知道该物体的地点。 「这样啊，我的结论也一样。」 我是从知识面来调查，莉特则是透过魔法的灵气。既然双方结果一致，那就不会有错了。 「定位啊……从善意的角度来想，是为了能在艾尔出事时帮忙吧。」 「你信吗？」 「当然不信。毕格霍克可不是那种『好人』。」 毕格霍克为了在盗贼公会成名所留下的许多「传说」，在这个佐尔丹可是凶残到格外引人注目。由于他的手法导致树敌过多，因此他很少离开南沼区这个属于他的地盘。 「应该是有什么想要掌握艾尔位置的原因吧。」 所以才会送他如此昂贵的魔法武器。 「啊，抱歉，明明你回来这么累。在外面吃过了吗？我准备了三明治，但如果你还没吃的话，我去给你做一顿更丰盛的。」 「三明治就行了。」 「是吗……你在外面没吃东西吧？」 「嗯，但是我现在想继续这样待着。」 莉特好像有点不对劲。 感觉她比平时还要寂寞，或者说不安……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说，我们能像这样一起生活多久呢？」 「多久……」 果然是发生什么了吧？ 莉特露出我从未见过的不安表情。 插图p145 「当然是永远啊，我是这么打算的。」 「真的？」 「真的啊，我有骗过你吗？」 「……有！」 「咦？」 「你说遗迹在左边！结果是在右边！」 啊！她指的是在洛嘉维亚探索遗迹时的事情吗？ 「那、那个是……说起来，当时明明是在比谁先得到妖精的财宝，哪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相信对手的话啊！」 「反正你就是骗过我啦！」 莉特紧紧抱住我，一直嚷嚷着我骗过她。 我泛起苦笑，温柔地回抱她。 「是是是，我确实撒了让自己得利的谎。」 「果然！」 「换句话说，我不会撒对自己不利的谎。」 「什么意思？」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没有撒谎离开你的理由，所以我没有骗你。」 「……真是的，你讲这种话都不害臊的吗？」 「这当然……超羞耻的啊。」 莉特安分下来后，轻吻了一下我的脖子，接着依依不舍地放开我。 「我还是想吃雷德做的菜。」 「没问题，我马上去做。」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其实，我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就永远在一起啊。」 去厨房之前，我又看了莉特一眼，发现她的神情依然有些不安。 ＊??＊??＊ 两小时前，夜晚的南沼区—— 「痛、痛痛痛死了，求你饶了我吧！」 一副流氓样的男人被莉特反折手臂，痛得发出了哀号。 「真是的，害我费了一番工夫。」 「我有『飞檐者』的加护你还能在市区抓到我，你是怪物吗！」 「那不是重点！好了，快点把你藏的东西交出来。」 「混账！」 手臂发出咯吱声，男人的额头渗出急汗。 莉特只要再稍加使劲，他的手臂大概就断了。 「还有，我可不是要折断你的手臂，而是要扯掉喔。毕竟光折断还是能治好。」 「你、你这家伙！」 男人察觉到这个女人言出必行。最坏的情况，就算把他折磨到半死不活也要扒光衣服找出「那个」吧。他在被她抓住的当下就已经完蛋了。 「我、我知道了。」 男人虚弱地把怀中装有药的袋子递给莉特。 「你们的戒备太强了，光是调查竟然就花上好几天，真是浪费我一堆时间。」 「…………」 「哎呀，你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怎么了？」 男人没有回答她。 他的嘴巴无力地张开，口水流了下来。 「难道是！」 即便是英雄莉特，空白期还是会让她变迟钝。然而，又有谁料得到在这个加护等级普遍不高的边境佐尔丹，会被埋下需要用到「上级炼金术」此技能的「活体炸弹」呢？ 伴随「砰」的一声，男人的身体炸裂开来，震波和绿色液体往四周横扫而去。莉特虽然迅速后退，但还是没能躲掉，手脚都沾到了液体。 「黏性炸弹！」 这个具有鸟黐那种黏性的东西叫做黏着炸弹，是炼金术加护的固有技能。该技能可以改变炸弹的性能，而这个透过特殊调合制成的炸弹能够散布用炼金术做的黏着物。 巴着莉特手脚的黏着物无法轻易取下，限制了她的行动。 （太大意了！） 胸口开了个大洞的男人倒在地上，应该是当场死亡。 （有人来了！） 破风般的声音响起，三个用布蒙面的人从建筑物的后方现身。 刚才的炸弹也是用来呼叫这些人的吧，用意在于消灭目击者。 莉特动着被黏着物限制住的双手，尝试拔出曲剑—— （刚才的黏性炸弹喷到剑鞘了！） 不幸的是，黏着物黏到曲剑把剑鞘固定住，无论怎么使劲都拔不出来。 「呿……」 三个蒙面人冲了过来。 莉特也无暇施展精灵魔法，就这样带着一身黏着物往旁边跳开。 「唔啊！」 莉特边往后跳边用脚踹飞一个蒙面人。 他在地上滚动，然后猛力撞上简陋房屋的墙壁。 「……寻常人被我踹一脚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呢。」 只见被踹飞的男人微微晃着头站了起来。 「『刺客』的加护……看来不是啊。」 虽然那副身手很像「刺客」的加护，但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是用伪神药增加了加护吗？但他没用斧头。） 莉特看了看自己流血的左臂。 对方的刀刃在刚才的接触中划过了她的上臂。尽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不过，这证明对方是足以伤到她的高手。 （万全的状态下还有办法应付，至少要把剑拔出来。） 用精灵魔法应该就能把黏在身上的黏着物去掉，但对方不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如果这些人是冒险者，实力差不多是b级下位，应该比亚尔贝还强吧？） 只要有剑就好了。莉特对自己的轻忽感到咬牙切齿。 （或者，对方是用剑的话。） 蒙面人的武器是手甲钩，一种装在拳头上的武器，上面有三根铁爪。那种武器难以抢夺，就算抢过来她也不会用。 莉特掏出怀中的小刀。这原本是要当作远程武器来使用的，但眼下只能用它来战斗了。蒙面的男人们察觉到形势对他们有利，都不怀好意地眯起了眼。 此时，一道巨影越过这些蒙面人的头顶。 「唔呃！」 一记挥下的拳头打碎了蒙面人的头盖骨，当场毙命倒在了地上。 「几个小贼围攻一个女人啊。」 男人伸出沾血的拳头恫吓他们。 莉特不禁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是不是认错了眼前的这名男人。 这太扯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莉特内心如此叫道。 「达南……！」 「哟，莉特，真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重逢啊。不过要叙旧的话，先把他们收拾掉再说吧。」 只剩两人的蒙面人看到这个肌肉壮汉的脸，纷纷涌起了杀意。 「……为什么你会！」 然而，他们还没说出下句话，就被达南的拳头瞬间粉碎了。这是字面上的意思。留在现场的，只有一堆不成人形的肉块而已。 ＊??＊??＊ 「水精灵，洗净我的身体吧。」 莉特集中精神结印后，出现了一只没有鳞片的鱼。水精灵将她身上的黏着物、左臂的伤以及血污冲洗干净。 尽管身体干净了，她的心情却没好起来。 「达南，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啊，不过算了。反正就是勇者大人叫我来找吉迪恩的。」 莉特的胸口猛地刺痛。当然，这不是肉体上的伤。 然而，刚才被砍到的伤口完全无法跟这股痛楚相提并论。 「那你要带吉迪恩回去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啦。」 达南挠了挠后脑勺。 「虽然我来佐尔丹还不到一周，但对于情况还是有一定程度的掌握……没想到那个吉迪恩和莉特竟然……」 达南打趣地笑了笑，随即又敛起了神色。 「我打算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就这样回去。」 「咦？」 「吉迪恩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吧？这样就够了，我不会特地带走他的。」 「真的？」 达南那张严肃的脸孔泛起笑容点了点头。 「我本来就想尽快离开这里，免得被你发现……但这里好像也不怎么太平啊。」 达南说完，拔掉倒下的尸体面罩。 「这是……！」 莉特见状，顿时说不出话来。 尸体头上有角。刚才理应还是人类形状的脑袋上一根毛发都没有，只长着两支弯曲的短角。 「追踪恶魔！恶魔中的刺客！中级恶魔怎么会来佐尔丹？」 「不清楚。只不过，这起事件的背后可是比想象中要来得黑暗啊。」 「……！」 「这很危险……但我不会要求你们别插手，老实说，我一个人很难应付，你们两个能帮忙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我不方便出现在吉迪恩面前，毕竟他的责任感很强。」 「也是……」 「所以说，莉特，我想和你交换情报。我现在住在南沼区一间叫做『黑猫亭』的旅馆里。」 「我知道了。」 之后，他们互换与现状有关的情报。刚才的「飞檐者」果不其然是盗贼公会的人，而且似乎还是毕格霍克派系的人。 「幕后黑手是盗贼公会，这有点老套啊。」 「所谓的事件不就是这样吗？」 「唔。」 达南摩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莉特静观一阵子，但看来不会有更多进展，她便决定回去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可别再像刚才那般大意了啊。」 「我会牢记于心的。」 莉特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达南感知莉特离去的气息，深有感触地低喃了起来。 「虽然晓得吉迪恩在这里，但没想到莉特也在啊。这世界的法则可真有意思。」 扮成达南模样的那东西迈起步伐，往旅馆走去。 「只吃了一只手臂，记忆不够完整啊。吉迪恩那么了解达南，跟他见面想必会很不妙吧。但愿可以躲到恶魔们的企图被拆穿为止。」 那东西露出与原本的达南截然不同的笑容，在夜路漫步而行。 ＊??＊??＊ 同一时间，海边的村子—— 「哦哦，他醒了耶！」 达南睁开眼睛。看来他似乎漂流到某个村子了。 猛烈的空腹感袭来，他虚弱地出声说： 「我、我想吃东西。」 「请别急，先喝口白开水吧。」 达南接过上面有缺口的杯子，仰脖一口气喝光装在里面的白开水。 他的胃立刻开始痉挛，强烈的呕吐感席卷而来，然而…… 「真好喝！」 「怎么会，一般来说胃是承受不了第一口的吧？」 村民见达南咕嘟咕嘟地喝下白开水，全都傻住了。 「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明明昏迷了一周啊。」 「我昏迷了一周？」 达南看向肘部以下已然消失的右手，失策的屈辱让他的脸涨成青紫色。 「那个混蛋！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下次遇到绝对要宰了他！」 达南记得那家伙应该早就死了，他亲眼看见吉迪恩用剑砍下了他的头。 阿修罗恶魔锡桑丹——假扮成洛嘉维亚公国的近卫兵长盖乌斯，意图在背地里摧毁公国的魔王军将军。 袭击达南的人，无庸置疑就是那个阿修罗恶魔。 「好极了，既然怎样都杀不死，那就先杀他个十次再说！就这么决定了！」 达南举起拳头扬言要复仇。 村民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猜测这个超人兼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 「雷德先生，我先把止晕药从储藏库拿出来喔。」 「好，拜托了。」 艾尔完全学会店里的工作了。 现在让他一个人顾店也不成问题吧。小孩子的学习速度简直快得惊人。 「还有，莉特小姐也别一直缠着雷德先生亲热。再不去调合灰色海星草的药就来不及了吧？」 「咦～可是最近这么忙，我能跟雷德在一起的时间很少耶。」 莉特枕在我并不怎么柔软的大腿上噘嘴抱怨，但还是乖乖离开了。 最近艾尔到必须认真工作的时候才会发牢骚，所以莉特在被念之前都会放心地和我腻在一起。其实，身为一个成年人还这样确实有点不像话，但我也喜欢和莉特腻在一起，所以没有加以拦阻。 「话说回来，你帮店里这么多忙，我们可得付打工费给你才行啊。」 「没关系的，毕竟每天都能吃到很棒的饭菜。」 「但还是不太好意思啊。」 「对了。」 莉特插嘴说道。 「买把曲剑给艾尔用吧。」 「咦？这、这怎么可以，那不是要比打工费还贵吗？更何况，我已经有别人送的曲剑了。」 曲剑属于稀有武器，贵了点是很正常的。 钢铁制的曲剑价格是60佩利，同样钢铁制的长剑是30佩利，因此贵出一倍，而且这还是量产粗制品的价格。若是由著名锻造师打造会更贵，有附加魔法则会跃升到数千佩利。刀剑这种武器就是比其他武器昂贵。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锻造钢铁必须用到锻造技能，尽管只是初级。 刀剑的整个刃身都需要锻造，最少得把加护升到5级，并且投入大量技能点，以致能够制作刀剑的人很有限。 在这一点上，铜剑只要铸造就做得出来，不需要技能，所以即便材料本身比铁贵，还是能以10佩利以下的便宜价格买到。尽管铜出于材料性能的缘故，无法制成双手剑或长柄武器这种较长的大型兵器，但铜剑依然是新手冒险者的好伙伴。 1佩利大概是平民一天的生活费，换句话说，60佩利的曲剑等于两个月的生活费。从艾尔住在类似贫民窟的南沼区来看，说不定相当于他四个月的生活费。他应该是觉得这些钱以半个月左右的打工费来说，给得太高了。 「不过呢，艾尔，那把曲剑你用不上手吧？」 「哪、哪有……」 被我说中后，艾尔支支吾吾了起来。 「这是正常的啦。用习惯之后，使用者确实有办法适应武器，但一开始还是用符合自己体型和习惯的武器比较好。」 「我一开始也请人做了一把自己专用的剑呢。」 莉特露出怀念的表情，似乎是在回想刚开始练剑的时候。 我也清楚记得自己当初去找村里开铸造店的大叔讨论了一番，请他帮我打造第一把铜剑。 不过，送给艾尔的曲剑一定要钢铁制的才行。 而且「武器大师」大概也不会满足于铜制的曲剑。 「既然决定了，那中午过后就去买吧。」 「咦？今天就去吗？」 「锻造店傍晚就会关门了啊。」 「可、可是……」 「当然，我也会陪你去买的。不对，应该是雷德会陪我们去买才对，毕竟我比较懂曲剑嘛。」 「连莉特小姐也这么说……」 我走到艾尔旁边，摸了摸那一头卷发。 「你还是个孩子就别顾虑东顾虑西的，这种时候只要大声道谢就够了。」 「……好的，谢谢你们，雷德先生，莉特小姐！」 艾尔的脸颊上浮现酒窝，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 位于平民区外围的龙兽武具店—— 这里是自称屠龙者的矮人莫格利姆的店。 「欢迎光临。」 在柜台的是莫格利姆的夫人敏可。她是人类女性，年龄约莫四字头后半，是个很有福态的阿姨。 她和身材矮小的矮人莫格利姆站在一起的画面很妙，但不知为何很般配。这两人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即使佐尔丹有许多半人类居民，矮人配人类的夫妇也很少见。 「这不是雷德吗？终于想换掉铜剑了啊？」 「不是的，我是要买剑给我们的艾尔当作礼物。」 「难道是第一把？」 「没错，所以才来找莫格利姆商量。」 「哎呀，这可得卯足劲来做才行呢！我去把我家那位叫来。」 敏可一边「老公！老公！」地叫着，一边走向店面旁边的锻造场。 艾尔正呆呆地发愣着。 「虽然你常常和坦塔一起玩，不过很少进店里看吧？」 「是的。」 「平民区的人就是这样，都是些怪人。」 「怪人是什么意思啊！」 男人的叫嚷声在屋内回响着，以矮人的基准来说，他也显得特别小只。只见这个身高和矮小的艾尔差不多的男人耸高着肩膀走过来。就像其他矮人一样，他的嘴巴周围都被浓密的胡须所覆盖。 「难道你没自知之明吗，屠龙者？」 「你这家伙！还在怀疑俺吗！好吧，即使再说一遍也无妨，你就听听俺把恩佧湖之主——受诅咒的雾之大帝，也就是雾龙『法夫纳』杀掉的那场战役吧！」 「不用了啦。再说，名叫法夫纳的雾龙兽我根本听都没听过。虽然你把恩佧湖说得像是潜藏着龙兽的秘境，但那里可是因为渔业而小有名气的地方啊。」 莫格利姆的故事每次都不一样。他在某个湖打倒了某种魔物应该是事实，但除此之外都是他胡乱编造的。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啦！」 「唔啊啊？」 见莫格利姆还准备继续吹牛，敏可一脚朝他的后脑勺踹了下去。 由于体型差异，莫格利姆就这样脸朝下地摔在地上。 「少跟客人讲废话！这可是这个叫艾尔的孩子的第一把剑！你得做出一把让人家满意才行啊！」 「噢，痛死了。真是的，你也用不着踹人吧？」 「好了，动作快！」 莫格利姆站起身，遮住脸庞的胡子沾到了碎屑，他便用手拍掉。 「所以，就是这个半妖精小子是吧！曲剑啊？这订单是满棘手的，但不用担心！后面仓库有很多武器，你去那里试一下再决定要怎样的平衡度吧。」 「好、好的！」 「那我也一起去吧，我对曲剑还算了解唷。」 莉特说完，莫格利姆就眨了眨眼。 「竟然能让英雄莉特帮忙做武器，你可真是幸运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 艾尔开心地回道。 ＊??＊??＊ 他们三人朝里面走去，我则在店里随便挑了把武器来看。 莫格利姆拥有工艺师系列中的上位加护「符文锻造师」。 本来的话，他去开专门服务贵族和上级冒险者的店也不奇怪，但他和加护的契合度似乎不佳，不擅长为武器附加魔法效果。 不过，他在一般锻造的表现上无可挑剔，因此作为平民区第一锻造师深受大家敬仰……吹牛的部分就另当别论了。 店门发出嘎吱声响。 「哎呀，这不是雷德吗？你怎么跑来这种地方摸鱼啊？」 「嗯？是怎样，冈兹、史托桑还有纽曼医生都来了？真是稀奇的三人组啊。」 进来的是我很熟悉的三个人——半妖精木匠冈兹、半兽人家具商史托姆桑达，以及人类医师纽曼。 「我和纽曼医生本来就约好一起来。我来订木匠的工具，医生要请店家打造医疗用手术刀。」 冈兹这么说道，而纽曼也点点头。 「我是来修理削家具用的刨子和刀子，刚好遇到了他们。」 三个人，三种风格。眉目俊美的冈兹、长相可怕的史托桑，还有顶着秃头与温和笑容的纽曼。他们互相开着平民区的无聊玩笑，在矮人的锻造店里谈笑风生。 「对了，雷德，说说你同居生活的肉麻事吧。」 「我也很感兴趣呢。雷德，你们相处得怎样啊？」 三人带着坏笑盯着我看。 「好吧，既然想听，我就成全你们。不过，我劝你们作好心理准备啊。我一谈起莉特，那可是会说到好不容易修完的工具又生锈的。」 这种无聊的玩笑也让他们三人哈哈大笑，史托桑拍了拍我的后背。 「你这家伙可真幸福啊。」 「真希望我也能在某处找到好对象啊。」 「诊疗所的那个女生呢？」 「她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是c级冒险者。」 「真假～那医生肯定没赢面啊。」 「雷德你身为d级冒险者有资格说我吗？」 「我有莉特啊。」 我得意地这么说完，他们三人便相视点了点头，接着联手狠敲起我的脑袋。我连忙逃向敏可所在的柜台。 「唉，你们几个很幼稚耶。」 敏可虽然很傻眼，但脸上却是开心的笑容。 ＊??＊??＊ 「对了，雷德，关于莉特小姐买的单人床……」 我们四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后，便听到外面传来了怒骂声。 「搞什么，有人打架？」 「去看看吧。」 爱凑热闹的冈兹和史托桑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只有我和纽曼留在现场。我和他对看了一眼。 「雷德，我打算跟受伤的笨蛋敲一笔药费和治疗费，你觉得如何？」 「哦～不错啊，那就去赚点零用钱吧。」 我们一边聊着要用赚来的钱买什么，一边跟着走出去。不过，外面并不是有人在打架。看起来是带着两个年幼孩子的母亲正在跟两名结伙的男子争执。 带着孩子的母亲是平民区的居民，那两个男人我则没见过，也许是南沼区的人吧。只见孩子们害怕地抱紧母亲，母亲则张开双臂护住孩子，气势汹汹地反驳男人们。 「你们够了没！要去的话，你们几个自己去不就行了吗！」 「太太你也看不惯卫兵还有议会那些家伙吧？南沼区、平民区和港区，如果受到欺凌的我们不团结起来抗议的话，佐尔丹是不会改变的！」 「住口！没看到孩子们都在害怕吗！」 即使被两个男人恐吓，她还是毫不退让地回嘴，真不愧是平民区的母亲。 「喂，冈兹，史托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清楚，不过好像是那两个住在南沼区的家伙在鼓吹人一起去议会大道的卫兵驻地抗议。」 「这么说来，他们这几天在动员人马的样子。」 「因为有供餐给参与者，所以不只是南沼区，好像连平民区和港区那边也动员了不少人。」 这件事我也曾听说。 卫兵因为这样而出动许多人力戒备抗议活动，结果没有足够人手负责埃德弥事件和毒品事件。虽然似乎有委外冒险者协助这部分的调查，但冒险者们也都忙着处理搁置了整个夏天的各种委托。 现在只有我和莉特能够照常出动，实际情况就是如此窘迫。 「我看不下去了！」 史托桑气焰高涨地冲了出去。 「喂，我说你！别太过分了！」 「你谁啊！」 「在问别人的名字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吧！我是史托姆桑达！在这个平民区开家具店！」 「史托桑！」 「玛利雅贝尔，你们快走吧，搭理这种家伙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史托桑对被纠缠的母亲说道。 母亲稍显犹豫，但立刻点点头，正要离开现场…… 「喂喂喂，你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是怎样啊，混账！」 两个男人挡住了史托桑的去路。 「混账在说谁混账啊！」 史托桑毫不掩饰凶恶的本性，一把揪住南沼区男子的衣领。 男人似乎是火大了，他抡起右手就要揍史托桑。 「哎呀。」 我从背后抓住了他的手。 「臭、臭家伙！」 「算了吧。要是揍了史托桑，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说什么鬼话啊！」 「看看周围。」 「周围……！」 平民区的居民听到骚动，纷纷聚集在周围。 「唔……」 所有人都瞪着那两个南沼区的人。 这里的人都晓得史托姆桑达家具店，而且都在店里买过家具。如果有人敢揍这位值得敬爱的平民区半兽人工艺师，大家会很乐意请他吃拳头。 「呃，唔……可恶，一群蠢货给我记住！和毕格霍克作对的人全都悔不当初啊！至今为止可没有人违抗毕格霍克还能平安无事的！」 搬出毕格霍克的名字后，人们产生了动摇。盗贼公会副手的名字在平民区也具备着十足的威慑力。 男人们壮了些胆。他粗鲁地甩开我抓着他右手的手，还有揪着他衣领的史托桑，然后挥舞双手大喊毕格霍克的名字。 「你们的脸我可都记住了，不过小小平民区，只要毕格霍克有那个意思，随时都能踏平这里，劝你们趁现在多练练舔鞋子的技能吧！」 「哦？不好意思，我并没有后悔耶。」 一名女性现身，只见她一脸满不在乎地把男人的狠话当耳边风。 「我搅和了好几次他的生意，他应该很恨我吧。虽然我刚来佐尔丹那阵子，确实在睡觉时被他的手下偷袭过，但我砍了二十个人当作妨碍睡眠的代价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呢。我一点也不后悔跟他作对呢。」 「英、英、英雄莉特！」 莉特笑着将手放到曲剑的剑柄上。 「而且我也很喜欢史托兄的店呢，现在睡的床就是跟史托兄买的。如果史托兄受伤了，我会感到很难过的。」 「咦？啊……那个……」 「对了，我认为二十人和二十二人并没有差别，你觉得呢？」 「「非常抱歉！」」 男人们哀号似的道完歉便落荒而逃。 「真不愧是莉特小姐！」 「过奖、过奖。」 周围掀起一片赞叹的欢呼声。 而莉特则露出跟刚才判若两人的傻气表情挥了挥手。 幕间 勇者获得翅膀 当我醒来时，感觉到背后是地面的坚硬触感。 「你睡得还真香啊。」 一道无奈的嗓音传入耳中。 我睁开眼睛，发现有一双感觉很强势的天蓝色眼眸正探究着我。 「唔……已经早上了吗？」 我的脑袋像是蒙着一层雾。看来有点睡昏头了。 呃，这里是…… 啊，对了，我们和莉特一起打倒剪刀手恶魔之后，在返回洛嘉维亚王都的路上扎营过夜。 「真是的，为什么我得和你睡同一个帐篷啊？」 莉特噘着嘴抱怨。 「这确实是委屈你了，但你的队友都逃掉了，要是你在魔王军四处徘徊的情况下独自旅行的话，不是很危险吗？」 因此，莉特和我们暂时组成队伍一起旅行了。然而，莉特和我们在立场上是相互敌对，艾瑞斯担心她会使计捣乱所以很反对。 经过了多次讨论，最后决定让我一直跟在莉特身边监视，艾瑞斯才总算同意了。而在确定睡觉也要一起的时候，这次换露缇不高兴了，莉特也抱怨连连，真是够了。 「唉。」 我叹了口气后，原本噘着嘴的莉特便露出郁郁不乐的表情。 「怎样啦，干么叹气……」 「啊，哦……连续战斗让我精神上有点疲惫。抵达洛嘉维亚王都之后，或许可以借用浴室泡澡来放松一晚呢。」 我试图用这番话搪塞过去，但莉特还是一脸阴郁地盯着我。 「呃，那什么，我也没想到艾瑞斯会那么固执啊。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太危险才决定一起旅行的，但其实绕路找个城镇再分开也没关系，一定会有冒险者或卫兵愿意和你同行吧。预计还要再扎营一天，你打算怎么办？有必要的话，让蒂奥德莱负责监视的工作也行。她和我不同，是个武人，想必不会讲多余的废话吧。」 「我又没说讨厌和你在一起。」 莉特脸色微红地打断了我的话。 「咦，呃，这个。」 她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我明白你讲的话有道理，而且我也是个冒险者，并不会因为帐篷里有别人就随意抱怨。」 「不是啊，你刚才还在问为什么要跟我睡同一个帐篷耶。」 「那是……因为……」 莉特背过身去，我在她背后可以听到像是在寻思措词的嘟囔声。 「总之，我又没说不愿意……！所以你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 「表情？」 「我也知道自己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和辛劳啊……对不起。」 「没、没关系，你不用道歉。反正艾瑞斯最近总是在抱怨我，我早就习惯了。」 莉特的态度骤变。到底是怎么了……我的表情难道有那么奇怪吗？ 「问你喔，我刚才露出了什么表情啊？」 「……很难受的表情。」 「喔，毕竟一直在战斗嘛。我也是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并不是你的错。」 「……想、想发牢骚的话，我可以听你说喔。」 莉特就这样背对着我，嗓音变尖地这么说道。 「我和你不属于同一个队伍，正好可以当彼此诉苦的对象呀。就、就发发牢骚而已没关系吧？离艾瑞斯他们醒过来还有点时间。」 外面还有蟋蟀在叫，是有一点时间没错。 我有些犹豫，但莉特这番话有几许担心我的意味。的确，最近我的加护等级终于渐渐被追上，我对于能否跟上今后的战斗感到很不安。 到头来，若是追究我的「引导者」加护有哪些问题，只会得出我的任务已经结束的结论吧。如果我自己找不到能够超越「引导者」职责的目标……虽然不晓得有没有那种东西，但找不到的话，我就无法再和露缇一起旅行了。 「……也是，那你可以随便附和几句吗？」 「嗯。」 我唯独在这个时候才会产生想要依靠别人一下的想法吧。莉特重新转向我，起初只是静静地听我说。然而，随着话题深入，她就开始替我对艾瑞斯的措词感到愤慨与不甘心，仿佛这些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一样，不断变换着表情。 「你为什么要忍啊！这些不都是艾瑞斯的错吗！」 莉特这么说道，气得像自己才是当事人。我见状笑了笑……然后…… ＊??＊??＊ 就在这时，我醒了。 「是梦吗？真怀念啊。」 在洛嘉维亚森林道路那一夜的记忆。 「莉特当时也是像这样睡在旁边呢。」 两张床靠拢在一起，莉特睡在我只要伸手就能摸到那张可爱睡脸的距离。我轻轻碰了一下她从单薄的夏季盖毯伸出来的手。 「雷德……」 这时，她叫了我的名字，我吓了一跳，以为她醒了；结果她依然一脸幸福地熟睡着。难道我出现在她梦中了吗？ 我梦到了莉特，莉特也梦到了我。明明只是这点程度的小事，却在意识到之后，脸庞就瞬间滚烫了起来。 不过，我之所以作那个梦，应该是因为白天史托桑说了那番话吧。 「双人床啊……」 在那阵骚动平息后，史托桑这么对我提议： 「床的事情真的不后悔吗？一定是双人床比较好啊，我也想让莉特小姐用最顶级的床。反正才用没几天，现在只要付差价就让你们换成双人床。」 在洛嘉维亚的那夜，我和莉特在小小的帐篷中近得几乎肩并肩地睡在一起。相较之下，我们现在是把床靠在一起。尽管触手可及，但并非肩并着肩的距离。 此外，莉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对我们的日常生活<慢生活>会不会结束感到很不安。 「去买双人床吧。」 应该由我主动接近莉特才对，让她不会再感到不安。于是，我在避免吵醒莉特的情况下，悄悄定下了明天的计划。 ＊??＊??＊ 隔天，我和莉特来到史托姆桑达家具店，目的是购买昨晚决定好的双人床。 「昨天才说完，今天就来了啊？」 史托桑那张严肃的脸上露出带有傻眼意味的笑容。 「我还以为要到事件结束你们才会来呢。」 「要是忙着处理事件，疏忽了我和莉特在佐尔丹的幸福生活就太浪费了吧？」 今天是来买双人床的，所以我也有种豁出去的感觉。该怎么说呢，因为史托桑是熟人的缘故，害我有点难为情。 「唉，看来和原先来买床的时候相比，你们感情进展了很多啊。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买双人床多好，瞧你这没出息的。」 「我都来买双人床了，没出息这个污名就还给你了。」 「欸，雷德！你觉得选哪个好？我喜欢这个看起来牢固一点的！」 莉特没有理会正在互相调侃的我和史托桑，既雀跃又认真地比较着那些床。 「不愧是莉特小姐，真是好眼光。」 史托桑那张严肃的工匠脸孔转变成笑咪咪的营业笑容，走向了莉特。 「这是用据说只有在独角兽栖息的森林里生长的白马树制成的，请看！这优美的纹理、微微散发的森林气息，而且宛如独角兽的角一般强韧又柔软。我可也很少经手如此逸品喔。」 莉特愉快地听着史托桑的推销话术。话说回来，这不会贵得吓人吗？ 「……不过，算了。」 就算很贵，以莉特的资产而言也算不了什么吧。要是因为我的自尊心而导致莉特不能买想要的床就太遗憾了。比起为此妥协，我更希望她买下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免后悔。 「雷德，过来一下。」 「好，我这就过去。」 莉特站在全新的床旁边露出幸福的笑容，我也难掩嘴角笑意地走了过去。 ＊??＊??＊ 安排完床的配送工作后，我前往北区的卫兵驻地。 「艾尔，我来接你了。」 「雷德先生。」 去买床的时候，因为让艾尔一个人待着很危险，我们就来拜托卫兵们照顾他。 当然，原因不止如此就是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没出什么问题吧？」 「嗯。虽然有点害怕，但有两个人很好的卫兵在，所以没问题。」 两名卫兵在艾尔身后挥着手。 「他们不是南沼区的人，但好像是几年前移民过来的，所以比起其他卫兵，他们对南沼区没那么反感。」 艾尔这么说完，脸上泛起笑容。看来是那两个卫兵负责照顾艾尔的。我记下那两人的长相，简单向他们道了声谢，然后离开卫兵驻地。 ＊??＊??＊ 晚上。房间里有一张双人床，以及我和莉特两人。 一和二。也就是说，如果一不能容纳二的话就算不尽，也无法把二分成一和一。我思考着这种漫无边际的事情，逃避面对眼前问题。 「雷德。」 「呃，嗯。」 「快点上床呀。」 莉特一个人坐在床上，说着「快点、快点」催促我。 她现在穿着宽松的睡衣，脖子上也没戴方巾。她一边摇曳着一头金发，一边用手拍了拍床。 「我知道啦。」 没错，事到如今还缩什么缩。我抱着平常心坐到床上。 我们都没有躺下，只是坐在床上对看着彼此。 「唔！」 最先投降的是莉特。虽然她很主动，但内心其实很容易害羞。她拿起枕头挡住红通通的脸庞，慌张地动着双脚。 这样也很可爱！ 「快点睡吧？」 枕头后面传来了声音。 「嗯，好啊。」 我吹熄烛台的火，只剩下从窗户洒进来的月光照亮房间。在月光之中，莉特缓缓拿开挡住脸的枕头，她脸颊泛红，微微抬眸看我，那双漂亮的天蓝色眼眸正颤动着。 「雷德真是的，脸那么红。」 莉特红着脸这么说完，便羞涩地笑了。 我没有回答，而是在床上躺了下来。 「来。」 我张开双手邀请莉特。 莉特睁圆双眼，仿佛要藏住满溢的感情似的用双手遮住嘴巴。 「来、来了！」 「噢。」 莉特闭着眼扑到我身上。 由于她用力过猛，我们在床上轻轻弹了一下。 「心跳得很快呢。」 莉特把自己的胸抵在我的胸口，这么说着笑了起来。 「你说谁呀？」 她不说我也知道……当然是我们两人。 莉特把额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环到我背上的双手更加使劲。两道怦通跳动着的心跳触碰在一块。 那头美丽的金发摸起来就像丝绸一样柔顺。莉特的唇瓣印在我的脖子上，就连从紧贴的身体传来的莉特体温也很惹人怜爱。 莉特的手原本隔着衣服触摸我的背部，这时迅速往下移动，从腰部伸进了我的衣服里。她的手指直接碰到我的后背，我因为幸福感而颤抖了一下。 「莉特。」 我叫了声她的名字，她便抬头凝视着我。那微微张开的双唇溢出难耐的吐息。 「雷德，我……」 我与莉特额头相贴，双手移到莉特睡衣的钮扣上。 解开一颗钮扣后，纤瘦的肤色锁骨和肩膀便看得一清二楚。 再解下一颗钮扣，那丰满又姣好的胸部便敞露开来，双峰间还渗着汗珠。 插图p183 莉特的手也碰向我衣服的扣子。解开后，手指在我的胸口上摩娑。她的掌心温热，稍微冒着汗。 「对不起，我的手都是剑茧，很粗糙吧……因为从小就一直练剑……」 莉特难为情地低下头。我用左手握住莉特的右手，将其贴到我的脸上。 「我就要这双手。」 莉特抬起泛红的脸，剩下的右手也贴到我的脸上，接着她飞快地将脸凑近，我们的嘴唇重叠在一起。 我用右手解开莉特睡衣的下一颗扣子，那敞开的胸部晃动了一下。她颤着身体，保持接吻的姿势陶醉地眯起眼睛。 我的手朝莉特的胸部伸过去…… 「唔！」 这时，房间外有动静。我和莉特分开双唇，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好像是艾尔去喝水了。」 「而且还蹑手蹑脚的，好像在顾虑我们呢。」 我们就这样看着彼此，害羞地笑了。 「我说莉特，看来今天还是……」 「真是的，雷德明明很帅，却这么没出息。」 莉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完，又一次，这次是轻啄了一下我的嘴唇。 接着，她紧紧抱住我。我们裸露的胸口紧贴在一起。 「抱歉，我本来也只是打算跟你打闹一下，但途中就忍不住喜欢的心情。」 「我也一样喔。」 「这样啊，嘿嘿……那我们睡吧。」 「嗯，睡吧。感觉我们两个明天都要忙起来了。晚安，莉特。」 我亲了下莉特的额头，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唔……讨厌，害我又要忍不住了！晚安……我就把期待放到事件结束吧。」 莉特带着幸福的笑容作一次深呼吸后，把解开的睡衣穿回去，并闭上了双眼。 第三章「武器大师」与半妖精少年 五天过去，今天是武器完成的日子。 「那你路上小心。记得不要乱逛，直接回家唷。」 莉特对艾尔挥了挥手。艾尔接下来要去拿他日思夜想的专属武器。 他穿着包覆住全身的黑色大衣。 由于他可能已经被盯上了，所以那是用来遮掩外表的吧。 「那我走了。」 艾尔看起来很紧张。 ＊??＊??＊ 下雨了。夏天终于离去，今天的雨带来一种冬天来临的寒意。 也许是冷到了，大衣下的身体打了个哆嗦。穿着大衣的人将手放在腰间曲剑的剑柄上，继续前进。只要穿过这条巷子，莫格利姆的锻造店就在眼前。 「……！」 边走边晃动的大衣顿时停住。大衣人在细雨中伫足观察四周。 前面四人，后面四人。 「嘿嘿……艾尔小弟弟。」 男人们的嘴角勾起笑意，手上都握着斧头。 「毕格霍克找你，能跟我们走一趟吗？」 他们夸耀本事似的耍弄着斧头，并慢慢走了过来。 「怕到不敢出声啦？放心，不用害怕，老实跟我们走就不会受伤。」 这是在威胁对方不老实跟他们走就会受伤。大衣摆荡了一下。 「……呵呵呵。」 「怎么啦，艾尔小弟弟？难不成是吓傻了吗？」 「等、等一下，刚才那笑声听起来不像是少年……」 厚重的变装外套被抛到了空中。 一边享受着从缠绕在身上的幻术中获得解脱的感觉，她开口说： 「你们以为我是艾尔吗？很遗憾，是我喔！」 从大衣下现身的，是腰间佩戴着理应是艾尔持有的魔法曲剑的莉特。 她的表情得意无比。 「定位魔法可没办法指定要谁携带啊！我是故意引你们出来的！」 后方的两个男人立刻冲了过来。他们大概是觉得趁她还没拔武器的时候动手才有胜算吧。 不过，他们越过莉特的身旁之际，莉特双手早已握着曲剑，只见那两人喷着血倒了下去。 「二十人变成二十八人，就不能说没有差别了呢。」 莉特带着挑衅的笑容这么说道，拿着斧头的男人们听了不禁往后退去。 然而，有个男人向前踏出一步。 「放心吧，我不在计算范围内，所以顶多就二十七人。」 「哎呀，是吗？不过也对……毕竟，你看起来不像是人类嘛。」 双手持斧的男子张开血盆大口，他的嘴角仿佛皮肤被撕裂似的咧开，身体膨胀成原本的两倍。那赤铜色的身体全是隆起的肌肉，双手也和斧头融为一体。 「之前就想问你了，巨斧恶魔。」 「哦？无妨，我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回答。你想问什么？」 「你那双手是没办法洗身体的吧？很令人受不了耶，你就不在乎臭味吗？」 「胡扯什么啊，臭丫头！」 听到莉特的调侃，恶魔那张本来就是红色的脸更加涨红，朝她冲了过去。 莉特双手架起曲剑，迎击恶魔的攻势。 ＊??＊??＊ 艾尔留在店里，身边还有两名负责护卫的卫兵。他们在五天前照顾过艾尔，也就是那两个移民过来的卫兵。店内没人说话，只响着雨水打在屋顶的声音。这个计划是让莉特当诱饵去抓住袭击者，再带到这里交给卫兵。 虽然不确定是否真会遭到袭击，但雷德说可能性很高。 而雷德现在应该也在莉特后面稍远处支援她，以免出什么意外，因此店里只有两名卫兵。 门发出嘎吱的声响。店门已经挂上「本日休息」的牌子，照理说不会是客人。艾尔的表情瞬间紧张了起来。 一名卫兵拔出腰间的短剑走向门口，另一名卫兵则举起斧枪。艾尔也拔出昨晚悄悄送来的专属曲剑，仅是如此便让他感到恐惧逐渐散去。新武器非常好用，远比那把昂贵的魔法剑还要顺手，仿佛是自己手脚的一部分。 「是谁？」 靠近门的卫兵问道。 「是我。」 这个声音艾尔有印象。 是送他那把魔法曲剑的小个子男人的声音。 「他是毕格霍克的部下！」 艾尔压低嗓音，但强而有力地警告道。 卫兵看似领会地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门锁。 「咦？」 艾尔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本来该保护自己的卫兵纷纷收起短剑和斧枪，点头哈腰地迎接那个男人。 他并不是之前那副类似魔法师的打扮，而是在原本的盗贼衣上穿了件斗篷雨衣。 衣服内侧缝着用锁链编织的锁子衣，不仅可以当铠甲使用，行动时也悄无声息。斗篷雨衣则是用抗火性很高的火鼠皮做成的高级品。 男人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黑色兜帽大衣的保镖。 「明明毕格霍克先生是为了你好才特意送你一把曲剑，你却带着那种便宜货，真是个坏孩子呢。」 男人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 「为什么……」 「很简单。」 男子打了个手势，一名保镖便从怀里掏出两袋银币交给卫兵。 「嘿嘿，非常感谢。」 「你们和毕格霍克是串通好的吗！」 「英雄莉特似乎觉得骗到了我们……让她这么想不就是最保险的吗？英雄一定会识破隐藏在那把武器中的魔法，然后用来当诱饵引我们上门。那个当下才正是瞒过英雄莉特的最佳机会。终究是我们技高一筹啊。」 艾尔举起剑，但男人却对艾尔露出冷笑，从袖子里丢出某种球状物体。 它在艾尔的脚边爆炸，绿色黏液飞散四溅。 「咦，这、这是什么！」 「这是黏性炸弹。我好歹也拥有『炼金术师』的加护呢。」 无法动弹的艾尔被一名保镖扛了起来。 从黏着物不会黏到他的大衣上来看，应该是事先涂了某种药物吧。 「你要对我干么！」 「我们不会对你不利的。只是，改革总是需要英雄。毕格霍克先生以英雄而言太多黑料了，虽然还有另一个人，但那家伙不属于南沼区。从这一点来看，你既没有任何污点，又拥有『武器大师』这种显赫的加护，所以我们要让你成为南沼区的英雄。」 「英雄……？」 「而且也能见到埃德弥喔。」 「埃德弥？他到底躲到哪里去了……难道……」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哎呀，万一待太久被平民区的家伙们发现可就糟了，咱们撤退吧。」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艾尔只能被扛着带往毕格霍克的宅邸。 ＊??＊??＊ 南沼区林立着破烂房屋，这让毕格霍克那栋用坚固围墙围起来的豪华宅邸格外醒目。他的豪宅是三层楼的石造建筑，也许是地价便宜的缘故，占地非常辽阔。艾尔目前正躺在宅邸内的红地毯上。 他是被扛着直接丢在地毯上，不过昂贵的地毯没让他受到丝毫损伤。 「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虽然他表现得很坚强，但声音却在打颤。曲剑已不在他的腰间，他察觉到之前的勇气是加护带来的暂时性鼓舞，内心便受到了难以振作的重大打击。 （我还是以前那个怕黑怕到大哭的我……） 艾尔因恐惧而颤抖着，但拼命地不让自己哭。 「你就是艾尔吗？」 眼前有个肥胖的半兽人，身高大概在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外表看起来却比实际身高巨大许多。 「你就是毕格霍克……先生？」 毕格霍克咧开尖牙外露的嘴巴，艾尔大概能理解他应该是在笑。 「没错，我的同胞。我就是南沼区的老大毕格霍克，称呼我不需要加大人这种敬称。对我来说，南沼区的大伙们都是同胞，随意加个『先生』喊我就行了。」 毕格霍克露出很有他风格的笑容，朝艾尔走过去。 直到那粗胖的手指抓住艾尔的肩膀，艾尔才终于隐约泛出泪光。 「似乎是个意志坚强的孩子啊，我果然不会看走眼。」 「你、你指……什么？」 「你没听说吗？我希望艾尔你成为英雄。」 莫名其妙。正因如此，艾尔更觉得可怕。 「咱们就按顺序说明吧。首先，这点应该用不着我说，那就是作为背景的南沼区惨状。你也是南沼区的居民，应该很清楚才对。我们是外来者，从外地移居过来的，明明想要住在这个佐尔丹，议会那帮家伙却把我们丢到这种穷酸地区。」 「这我知道……」 「所以我决定从这里发迹成名，在盗贼公会打响自己的名声。我和佐尔丹那些懒虫不同，是在戴冈公国首都的贫民窟长大的，那里的行事风格可不像佐尔丹这般温吞。我在戴冈这个四大贵族斗争几十年的阴谋之都学会了『毒与短剑』的作法，要对付佐尔丹的小卒根本不在话下。忤逆我的全都杀无赦，结果连个有骨气想复仇的家伙都没有，他们就只是吓得从我身边逃开而已。」 毕格霍克讲起了他的几个英勇事迹。 听着那些残忍到让人想捂住耳朵的英勇事迹，艾尔的牙齿不住打颤。 「就这样，我成为了议会那帮家伙再也不敢找碴的存在。这已是相当了不起的成果了吧？」 「…………」 「但还不够。我有能力继续往上爬。只要踢下那些愚蠢、颓废又毫无价值的佐尔丹人，由我来统治佐尔丹，这个城市就一定能改变！」 「这和你把我带过来有什么关联？」 「我散布出去的药，议会那边好像称为伪神药吧，它的真名是『恶魔加护』。」 「恶魔加护？」 「本来只会由唯一绝对的至高神戴密斯赋予每个人一种加护。被赋予的加护会决定那个人的职责和人生，而且无法改变。人们都是为了完成神赋予的职责而活的。」 毕格霍克双手大张。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加护。不，倒不如说，大多数人都因为加护所要求的职责和自己所追求的人生有落差而感到痛苦，最后在郁郁不得志中死去！我原本也应该会那样！我的加护是『拷问达人』，是会在某个监狱里将惨叫和呜咽当作慰藉，一生都要在充满血汗和小便臭味的地窖里度过的垃圾加护！这谁能认同？我可不想要那种人生。我希望自己像父亲那样，作为暗黑大陆的轻骑兵诞生，掠夺、大肆屠杀，然后壮烈死去，我想成为可以随心所欲大兴风浪的强大战士！」 这就是毕格霍克的身世。艾尔明白他也是雷德口中否定加护的人的下场。 「『恶魔加护』是我们的福音。那种药会赋予你新的加护，减弱原本加护带来的冲动，换言之，它会给予你踏上崭新人生的权利。任何人都可以走自己想要的路。」 「新的加护？」 「『恶魔加护』的原料是恶魔的心脏。现在流通的药就是用五十头巨斧恶魔的心脏做成的。」 「恶魔的心脏！」 「我不知道具体原理。我不需要了解过程，只要利用最后的结果即可。我要把『恶魔加护』当作武器，成为佐尔丹的君王。」 艾尔起初还觉得这是某种比喻。 佐尔丹是议会加市长的共和制。即使在种族歧视较少的佐尔丹，毕格霍克不仅不是贵族，甚至还是半兽人，要成为议员的可能性很低，更别说当市长了，无论他累积多少财富都没用。 因此，艾尔原本以为他的意思是要当盗贼公会的首领之类的。 然而……在看到毕格霍克那充满热忱的眼神后，艾尔确定了一件事。 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打算征服佐尔丹，以君王的身份统治这里。 「那些受到『恶魔加护』强化过的南沼区人民，还有因为『恶魔加护』的成瘾症而无法忤逆我的人，议会内外我都已经布好局了。剩下的就只有准备一个能够让冒烟的火爆炸的因子。」 「因子？」 「就是你啊，艾尔……喂，把人带过来。」 毕格霍克一声令下，那个在室内也穿着大衣、宛如影子一般的保镖迅速离开房间。过没多久，他带来一名被绳子绑住的少年。 「埃德弥！」 艾尔喊了出来。听到声音后，原本无力垂下头的埃德弥抬起头来，一看到艾尔便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不起……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埃德弥……」 「我明明就只是……想要成为像爸爸那样优秀的卫兵而已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毕格霍克和埃德弥，这两人同样崇拜着父亲，同样苦于加护所赋予的职责与自身期待之间的落差。不过，毕格霍克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同情，只是为梦想近在眼前而感到欣喜若狂。 ＊??＊??＊ 傍晚时分，艾尔被带到通往宅邸露台的门边。黏性炸弹溅到他身上的绿色黏着物全部被洗净，也换上了新衣服，还被套上有着闪耀装饰的白银色胸甲。 艾尔的旁边就是被绳子绑着的埃德弥，他依然穿着破烂的脏衣服，不晓得维持这副模样已经几天了。 「不会有危险的，你只需要顺从自己加护的期望就行了。」 毕格霍克说道，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用双手推开门后，传来了盛大的欢呼声。 「这……！」 映入艾尔眼帘的是无数正在大声欢呼的人们，多到连毕格霍克那宽阔的庭院也容纳不下。 他们几乎都是南沼区的人，穿着破烂的衣服，脸庞也脏兮兮的。然而，人人都双眼发光，高举双手呼喊着毕格霍克的名字。 「为什么……」 就艾尔所知，虽然毕格霍克是老大，但他绝对没有受到南沼区居民的爱戴。而且南沼区本来大部分都是移民过来的，不少人对半兽人都抱有偏见，应该很多人都会在背地里骂他「那个猪脸」。 「人的好恶，只要一点因素就能改变。」 毕格霍克晃动着充满脂肪的大肚腩笑了。 「哪怕是折磨南沼区居民的我，只要成为集结他们的怨气向议会抗议的代表，也能像这样成为受人欢呼的英雄。人们总是期盼着英雄的降临。」 毕格霍克挥动粗圆的手臂后，人群又掀起更大的欢呼声。 「我们的毕格霍克先生！我们的领头人！」 （乱讲，这家伙可是让大家受苦的坏蛋啊！为什么你们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然而，现实却是留下许多残暴传说而受人畏惧的毕格霍克，俨然像勇者似的博得众人的欢呼，正愉悦地挥手致意。 「那么，诸位。就在昨天，我去佐尔丹议会和卫兵驻地发起了抗议。」 欢呼逐渐平息下来，若还有人想出声就会遭到周围警告，大家都用认真的表情等待毕格霍克的下一句话。 「目的不用说，当然是对于袭击在场这位艾尔家人的歹徒一事抱不平。」 南沼区居民怒吼了起来。 毕格霍克一抬手，骚动立刻停止，但所有人心里都充满了对艾尔的同情，以及对卫兵们的愤慨。 「我问他们，为什么集卫兵队之力却找不到一个少年。而他们是这么回答我的——因为你们太吵了。」 怒吼声再起。 「这显然是歪理！我们之所以发声，是由于正义并未得到伸张，要求正义的声浪是不可能会妨碍正义实行！」 没错！说得对！人群中传出了好几道赞同的声音。 「因此，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卫兵自行营私舞弊！袭击艾尔家人的犯人，就是卫兵队长的儿子埃德弥！据说卫兵们也很宠他！这些人比起正义，比起我们的痛苦，认为同伙的孩子更重要。你们气愤吗？不甘心吗？然而这就是佐尔丹！我们是外人！不管我们死了多少人，议会、卫兵还有佐尔丹都不会掉一滴泪！他们只会嘲笑垃圾又少了一个而已！」 愤怨声四起，比刚才还要强烈。毕格霍克满意地眺望着这幅景象。 「但是，你们是谨慎明理的南沼人。遭到富人们欺压，同胞之间互相争夺一点面包屑，在这种生活中习得的本能应该曾这么告诉过你们吧？卫兵真的是幕后黑手吗？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呢……诸如此类。好，那我就让你们瞧瞧证据！」 只见穿着大衣的保镖从后面把两名出卖艾尔的卫兵和埃德弥带了过来，他们身上都绑着绳索。 「嘿嘿……」 卫兵垂着头，嘴角却浮现笑意。 「虽然这两人被绳子绑着，但他们才是真正的卫兵，明了真正的正义之人！」 两名卫兵往前一站，对着鸦雀无声的听众们先深深地弯下腰。 「我要揭发我们自己的作为！在这里的埃德弥是我们藏匿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艾尔他们，以及你们南沼区的证言变成无稽之谈！」 话音刚落，瞬间爆出了怒吼声。 「肃静！诸位肃静！」 毕格霍克喊了好几次，听众们才终于安静下来。 （可恶……！） 艾尔想要大喊他们在胡说八道。卫兵的演技既拙劣又虚假，只要仔细一看，任谁都能看穿他们是在撒谎。 「人就是如此容易被自己想要相信的谎言蒙骗。」 毕格霍克在艾尔耳边低声说道。那抓住艾尔脖子的粗胖手指大概能轻易扭断他的脖子。他刚才在艾尔想要出声的瞬间所使出的劲道，足以让艾尔沉默下来。 卫兵的蹩脚戏还在继续，听众们的反应也在毕格霍克的预料之内。 毕格霍克开始演讲，提到了南沼区的贫困、待遇之差、环境之恶劣，甚至连佐尔丹会成为暴风雨必经之地都说得像是卫兵和议会害的。一席话说完之后，毕格霍克再度开口说道： 「这就是证据。还有人不信吗？还有人相信议会和卫兵是正义的吗？还有人怀疑我毕格霍克吗？」 「毕格霍克先生！我们的领头人！」 「很好！我们在此团结一心。至于我们今后该做什么，该如何改变……那就是我们应该舍弃忍耐和宽容！」 埃德弥被迫跪在地上。 「我在此宣布，这不是盗贼公会专门干的那种阴险阴谋！而是以正义之名实行的因果报应！是革命！」 一把曲剑递到艾尔手上。 「既然卫兵不制裁邪恶，就由我们来定罪！如果议会欺压我们，我们便再也不需要议会！」 埃德弥用怯怯的眼神看着毕格霍克，再看向艾尔。 「报仇吧，艾尔！对袭击你父母的恶徒挥下制裁之刃！把恶徒的首级丢进革命的火焰，以此点燃迎接新佐尔丹的创造之火！」 「难、难道说，你是要我杀了埃德弥吗！」 「没错，无论什么原因，他袭击你的父母是事实，诚如你当晚所看到的。」 「可、可是！是你唆使他的吧！」 「非也。我的确给了埃德弥药，也给了他斧头，还保护了逃走的他，但也就仅此而已。是埃德弥自己败给了『恶魔加护』的冲动，为了杀戮而攻击你的父母。你之所以差点一命呜呼，也是埃德弥自己想要你死。」 他这么一说，原本看着艾尔求救的埃德弥便惭愧地垂下了眼眸。 「就算我们不这么做，埃德弥也会一直折磨你。你被他打了那么多次，应该再清楚不过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再者，埃德弥因为『恶魔加护』的缘故，拥有两个加护……杀了他，你的加护就能得到大幅成长喔。」 加护发出阵阵刺痛。在他眼前的是敌人。 那天晚上，拿着斧头的埃德弥是打算杀我的。既然他想要杀我，那被我杀了也不能有怨言。他可是敌人，杀死敌人根本不需要犹豫。 艾尔的思绪之中混入了加护的冲动。反正自己不动手的话，埃德弥大概也会被其他人杀掉。那不如让有杀他理由的自己来动手更好不是吗？ 艾尔拔出曲剑，被埃德弥殴打时的痛楚复苏过来。他想起当时的憎恨，流泪的屈辱灼烧着内心。就在此时，曲剑的剑刃上映出艾尔的脸庞。 「啊。」 他的表情很害怕，全无战斗的冲动。 「我决定了。」 艾尔举起曲剑，果断地挥了下去，而毕格霍克的大脸露出笑容。接着，只见埃德弥身上的绳子飘然落下，于是埃德弥惊讶地抬头看向艾尔。 「艾尔……」 毕格霍克的笑容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艾尔，用平板的嗓音问道： 「你是手滑了？还是犹豫了？」 「都不是。我的剑不想砍埃德弥，我只会砍我想砍的东西。」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不打算改变主意吗？」 「我决定好了，我的剑要和我跟埃德弥的敌人战斗。我是『武器大师』！绝对不会向自己的剑撒谎！」 「是吗？那就启动下一个计划吧。」 毕格霍克扬起了左手。 拥有炼金术师加护的小个子男人从腰上的道具箱里拿出了斧头。 「啊，呜……」 见状，埃德弥胆怯地叫了一声。 「埃德弥！」 「没用的。我就告诉你『恶魔加护』的失控条件吧。服下那个药之后，天生加护的等级就会转换成『恶魔加护』。转换愈多天生加护的等级，加护的冲动就会愈小，所以服用者也会感受到猛烈的解放感。但是，如果『恶魔加护』高于天生加护的等级，就会产生强烈的上瘾症，到那时候，似乎还会引发中毒症状呢。」 「埃德弥，振作一点！」 「尤其是把天生加护的等级全都转换掉的话，那可就麻烦了。作为药物原料的巨斧恶魔会造成服用者看到斧头就涌现杀戮的冲动，这就是最近一连串事件的真相。不过对我们来说，这倒是相当方便的特性就是了。」 埃德弥撞飞了艾尔。 虽然下面的听众听不到露台上的对话，但他们还是能察觉到异状。听众们不安地喧闹起来，注意着露台的动静。 「艾尔，你是英雄，就算家人差点被杀害，你依然试图和犯人对话。然而，卑鄙的埃德弥却践踏了你的心意，以用斧头残杀这种暴行作为回答。此乃天理不容的行为。你是以身作则，亲自为我们示范与他们对话是徒劳之举。」 毕格霍克滑稽地抖动着肩膀。 「剧本差不多是这样吧，你觉得如何？如果有想更改的地方，我是可以采纳啦……不过最好快点喔，趁你还没被埃德弥杀掉的时候。」 埃德弥扑向炼金术师手上的斧头。 艾尔内心充满绝望，但他还是举起了剑。 「咦？」 但在下一瞬间，斧头被劈成两半，男炼金术师肩口流着血瘫倒在地。 「『英雄莉特似乎觉得骗到了我们……让她这么想不就是最保险的吗？』是这样没错吧？说得很中肯，让你们这么想是最好的。」 将艾尔抬到这里的大衣保镖手上握着铜剑。 是他将钢铁制的斧头斩成两半，并砍倒了男炼金术师。 「准备跳了，艾尔抓紧我！」 穿着大衣的男子抱起埃德弥，对艾尔这么喊道，于是艾尔抱紧了他的脖子。 「怎、怎么可能！韦伯利！你疯了吗！」 被唤作韦伯利的保镖在兜帽下对毕格霍克勾唇一笑，随即抱着两个孩子跳下了位于三楼的露台。 ＊??＊??＊ 变装大衣、幻术、易容术等，能够改变外貌的魔法和魔法道具很多。为防变装，检查这类的魔法痕迹是常识。 当然，毕格霍克很周密地使用侦测魔法来防范入侵者，并未懈怠。 「只不过这其中有可乘之机。」 通用技能：变装。 服装、化妆、演技，很少有人会重视以这些技术进行的变装。只有蠢蛋才会把宝贵的技能点浪费在这种用魔法就能办到的事情上。 正因为这样，我才有把握自己的变装绝不会被识破。 我为此将调查工作交给莉特，自己去跟踪要变装的对象，观察他的行为举止。 之所以把艾尔托付在卫兵的值勤所，也是为了找到试图接近他的卫兵。果不其然，那两个人和毕格霍克串通起来了。 他们还将今天的计划全盘告诉变装后的我，所以我才会肯定自己可以安全地救出艾尔和埃德弥。 「你、你是雷德先生吧？虽然长相不对！从、从这里跳下去没问题吗？」 「杂耍技能专精：平缓着地。」 我在落下途中不时踢着墙壁来减缓冲劲。 平缓着地是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有墙壁的话，就能利用它来减速着地的精通技能。这个也是只要有飞行魔法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被艾瑞斯嫌弃到不行，但对于经常单独探路的我来说，这可是很方便的技能。 我平安着地后，对着从露台探出身体、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毕格霍克轻轻挥了挥手，然后就这样抱着两人扬长而去。等到毕格霍克终于回过神来大叫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变得很遥远了。 ＊??＊??＊ 「埃德弥，先把这个喝了吧。」 我把装着药液的小瓶子递给双目无神的埃德弥。 「有点苦喔。」 埃德弥听话地喝下瓶子里的液体后，立刻瞪大了眼睛。 「好、好难喝啊啊啊啊！」 「抱歉，这药比较敏感，没办法加调味的东西。」 「啊，咦，总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药能暂时降低技能等级，算是一种毒药吧，听说是野妖精用来暂时抑制加护冲动的药。看起来对『恶魔加护』也有效，真是太好了。」 「野妖精的药？为什么你会有这种药！」 艾尔和埃德弥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抑制加护的东西会触怒圣方教会，你们得替我保密啊。」 我把食指抵在嘴唇上这么说道，他们两人便连连点头。 尽管是在这种情况下，得知秘密时脸上还是难掩兴奋之情，少年真是一种坚强的生物呢。 「话说，莉特是告诉我到这里就行了。」 交给莉特的调查工作在这几天一口气有不少进展。她似乎找到了一名优秀的帮手，毕格霍克监禁埃德弥一事，他企图利用埃德弥和艾尔谋划什么，以及他的最终目的，全部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确实是非常优秀的帮手。听说对方是流浪的冒险者…… 「好像是佩戴着红色剑鞘的剑吧。」 南沼区的居民几乎都聚集在毕格霍克的宅邸，所以这一带很安静。 要说声音的话，也就只有远处被丢在家里的婴儿哭声了。 「选在这里等我们，看来是个隐形高手啊。」 完全察觉不到气息。我警戒地环视四周，在看向右侧的破烂房屋时，一个人影从阴影处出现了。那是一名肌肤微黑，看起来人很好的青年。 他的腰间佩戴着有异国装饰的长剑，剑鞘是红色的。 「你就是雷德吧？」 「所以你是莉特说的帮手吗？名字我记得是毕伊。」 青年脸上浮现爽朗的笑容。 不过，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不可轻忽的锋芒。 「没错，我是毕伊。我在附近布下了幻化成艾尔和埃德弥模样的精灵，应该能争取一点时间。」 「本事不错嘛，那接下来就照计划进行。」 「你们在说什么啊？」 艾尔听不懂我和毕伊的对话，一脸不安地问道。 「我们在讨论要怎么干掉毕格霍克。」 我这么说完，艾尔便吃惊地睁圆双眼。 「很抱歉撇下了你们，照理说这件事该向你们解释清楚的。」 艾尔和埃德弥有重要的任务。不，就算说毕格霍克要由他们打倒也不为过吧。就在这时候—— 「雷德。」 毕伊简短但严厉地发出警告。 「我知道。十一个人啊？」 朝这里接近的气息是十一人，其中九人拥有隐匿技能，大概是追踪恶魔。跟莉特交手的就是他们吧。 「我负责一半。」 毕伊拔出剑。只见他左手持剑，沉下腰，把没拿剑的右手伸向前方。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架势，但可以感觉到其中的技术，不是单纯依赖技能而已，看来他应该很可靠……不过—— 「这里由我来防守。毕伊你带艾尔他们去说好的地点。」 「我是无所谓，但没问题吗？对方的战力可还是未知数啊。」 「毕竟只是拖住敌人的脚步罢了，不用担心。」 「……说得也是，那就拜托了。我会负起责任把他们送到目的地。」 「麻烦你了。」 听到我的这番话，艾尔担忧地看了过来。 「雷德先生？」 「这边的毕伊会跟你们解释该怎么做的。」 「没、没问题吗？不是说有敌人来了？」 「嗯，绝对没问题，胜利是属于我们的。好了，快走吧。」 我向毕伊使了个眼色，他便牵起了两个孩子的手。 「雷、雷德先生！下次要再教我剑术喔！」 「好，我们说定了。」 毕伊带着他们两人离开了这里。 然而，敌人的气息却朝我直冲而来。 「果然啊。」 铠甲的装饰造成左边稍微重了点，因此脚步声大小不均，有些紊乱。我认得这个脚步声的节奏。 不到一分钟，十一个人影便现身了。 「嗨，亚尔贝。」 「给我加上敬称啊，你这个d级。」 亚尔贝举着剑锋圆润的处刑人之剑，朝我射来锐利的眼神。 幕间 洗刷过去的污名 现身的是亚尔贝、九个用黑布蒙着脸的追踪恶魔，还有面无表情的毕格霍克。慢着，为什么毕格霍克会在这里？ 他没道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上我…… 「武技：飞燕缩！」 当我还在惊讶之际，亚尔贝毫不留情地使出了武技。他一口气拉近我们之间十五步的距离，朝我挥下剑。那个武技是利用高速移动来攻击对手的招式吧。 不过武技的动作是固定的，所以很容易预判他的剑路。尽管这一击神速，但我只往左退后一步便躲了过去。这时，亚尔贝那把挥下来的厚重大剑猛地又迅速地回砍过来。 身体在释放武技后无法立即动弹，他这个当下能使出这一击着实不可思议。 剑朝我的脖子直击而来，锵地响起了一道金属音。 「什么……！」 亚尔贝那傲慢的表情染上讶色。他的剑停在我的头顶，只削掉几根头发而已。 插图p215 「这种便宜货怎么可能弹得开我的魔剑！」 亚尔贝喊道。他瞄准我脖子的一击被我拔出的铜剑弹开。 刚才是那把魔剑的力量吗？据说在暗黑大陆恶魔的「加护」之中，有技能可以制作寄宿着杀意的魔剑。如果我没选择弹开而是正面接下的话，大概会连人带剑一起被劈开吧。那是称为恶魔武具的恶魔兵器。 我这把量产型铜剑跟它在品质上的差异显而易见。 「竟然能躲开刚才那一击……还是用那么烂的剑。你之前在店里没躲掉我的攻击是演的吧……你施展了我不知道的武技吗？」 是指他在店里攻击我的那件事吗？那并不是加护赋予的武技，只是单纯的剑术而已……不过亚尔贝似乎认定那是他没见过的武技。 我与亚尔贝互相放慢脚步调整距离。 「我果然没看走眼，你和我同属英雄那类人。」 「亚尔贝，为什么毕格霍克会在这里？」 然而，比起他，我更在意他身后的毕格霍克。 「那是因为……」 亚尔贝大概是感觉自己被无视，表情微微扭曲了起来。 「因为这个毕格霍克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一道声音打断正要说明的亚尔贝，是毕格霍克发出来的。 那声音宛如银铃般悦耳，明显不是毕格霍克的声音。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最后的疑点也解开了。我还在纳闷他就算从某处得到有关药的知识，又要怎么拿五十头中级恶魔当祭品。这是我唯一想不通的地方，结果是背后有契约恶魔在撑腰啊。」 毕格霍克的脸丑陋地歪斜着。 「吾乃实现心愿者。此人的愿望是成为佐尔丹的君王，吾便助他一臂之力。吾夺取这个男人才疏学浅、毫无智慧的身体，在这个男人的能力和人格所能及的范围内，由吾代他成为王。他的意识还在，吾所见所感之物他都能感觉到，美食和美女他也能充分享受到。虽然有完全不能凭自身意志行动这微不足道的缺点，但吾相信他满意这一切。」 契约恶魔，即与人结下契约的恶魔。与实现心愿的恶魔结下契约的故事在大陆广为流传，相当知名。这类故事大部分都是以悲剧收尾，愚蠢契约者的灵魂会被契约恶魔的加护吸收，用来提升加护等级，或者当作恶魔武具的材料。 这当中的主角便是这个上级恶魔。透过与恶魔以外的对象缔结实现心愿的契约，让他们得以施展原本无法驾驭的强大魔法……行使相当于改变现实的神明之力。 上级恶魔拥有让下级恶魔对他们绝对服从的技能。根据恶魔学者的分析，下级恶魔似乎也拥有具备服从上级恶魔效果的技能。那不是单纯的加护冲动，而是技能所带来的束缚。 他应该是利用这股力量召唤了巨斧恶魔们，然后把他们当作祭品了吧。 而关于药物的知识，肯定也是他带来的。 「上级恶魔啊？」 尽管不是擅长直接战斗的恶魔…… （但也不是正面交锋就能赢的对手啊。） 就算不是露缇也行，如果达南或亚兰朵菈菈那些昔日伙伴在场，而且唤雷剑那些过去的装备都还在我身上，那倒是有十足的胜算。 但是，现在我只有一个人，没有任何魔法装备，武器只有一把铜剑。 这不是能和上级恶魔交手的状态。虽然不是—— 「没办法正面交锋的也不是只有我吧。」 「…………」 有着巨汉外表的恶魔面不改色。 然而，我相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如果契约恶魔拿出真本事的话，应该能更简单地拿下佐尔丹才对。为什么你没那么做呢？」 「……你觉得呢？」 「恶魔学我也略懂皮毛，看过不少关于契约恶魔的论文。契约恶魔的契约虽然拥有惊人的力量，但也有契约恶魔无法控制之处，对吧？」 「然后呢？」 「契约是让毕格霍克成为王，为此你夺取了毕格霍克的身体，以他的身份一再犯下各种恶行……但也只当上了盗贼公会的副手，想必你很头痛吧？」 契约恶魔的表情略为扭曲。 「这个地方被称为怠惰之都可不是浪得虚名。不管是市长、各大公会的会长，就连统治黑社会的盗贼公会也一样，这里的首长都是论资排辈的。」 没错。通往首长之位的晋升路途在这个城市是按资历来排的。升迁到一定的职位后，甚至跟实绩、加护和本人的人品都没有关联了。年长的就是高高在上，年轻的就是悠哉等待岁数增长，根本容不下什么野心。这是为什么呢？ 「大家可能都觉得斗争很麻烦吧。就算不用那么努力，反正到时候也会轮到自己，这样就够了。虽然毕格霍克是盗贼公会的副手，但他的头衔也不是副会长，凭实力最多也就这样了。不管你再怎么优秀，想当盗贼公会的会长也还得再等上二十年吧。」 「……哎呀，确实如此，这个城市简直无可救药。」 契约恶魔只手捂住眼睛，感到可悲似的摇了摇头。 「吾过去也实现过类似的愿望。以吾的知识和判断力，再加上恶魔加护之力，这种事理应易如反掌。老实跟你说吧，吾投降了。即便创下再多实绩、准备再多报酬，还是会因为惯例而得不到认可。佐尔丹人实在是怠惰无比。」 「受到契约束缚的你，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抛弃毕格霍克的身体。契约带来的奇迹已经在行使当中。如果那个奇迹无法实现他的愿望，你就会被视为没有履行契约吧。」 如此一来，契约恶魔就不得不放弃毕格霍克的灵魂。若没有履行契约，恶魔就必须尽数奉还从契约者身上夺取的一切，并且加护等级也会有所降低。 换句话说，非常亏。 「所以，你才会盯上同样身为外来者的亚尔贝吗？」 盗贼公会和亚尔贝走得很近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一些证言也能佐证毕格霍克是他们的中间人。 因为契约的缘故，契约恶魔无法使用毕格霍克没有的力量，但若是缔结相同的契约，他就能以毕格霍克的样貌引发奇迹。 契约恶魔至此也不再打马虎眼，同意了我的话。 「契约者并不是选谁都可以。当事人必须抱有坚定的意志，但内心也要存在着抑郁的黑暗。在这一点上，这个佐尔丹算是最恶劣的环境。大家明明或多或少抱有不满，却觉得无可奈何而放弃了。幸好亚尔贝来到了这里。」 亚尔贝的加护是「冠军」，与生俱来的英雄。然而，他没能创下与之相符的成就。 尽管他实力不弱，但在中央那边连个人名义的b级冒险者都当不了，只是以受益于整体队伍表现的形式待在b级队伍而已。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身边没有人教他「冠军」的加护技能该如何选择，而他自身的才能和协调性不足等因素也多不胜数。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处境不满意吧。 毕竟，他是英雄。 「在佐尔丹的话，亚尔贝就能成为b级冒险者。他来到佐尔丹的时候，这座城市的b级冒险者有前任市长米丝托慕大师、冒险者公会的干部迦勒汀、圣方教会的席彦主教，还有卫兵队长摩恩。这四人组成队伍，只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解决事件，极度缺乏人力。纵使亚尔贝的实力有点不足，但宽容一点来看还是具备和b级相近的能力，那也就无所谓了。」 契约恶魔这番话让亚尔贝的表情有些扭曲。就算说的是事实，听在他耳中想必也很不快吧。 我曾听说当时的情况非常糟糕。那四人都忙于自己的正职工作，姑且不论现在还是卫兵的摩恩，剩下的三人都已经是该引退的年纪了，再加上平时的工作导致战斗训练根本不够，就算面对等级较低的对手也有好几次陷入险境。 脱离队伍变回未定级的亚尔贝来到佐尔丹后，便立刻认定他为b级冒险者，以当时的情况而言，他们只能这么做。如此，亚尔贝便成为了佐尔丹的英雄。 「但是，我深深厌恶起这个佐尔丹了。」 亚尔贝不屑地说道： 「看着那种因为嫌麻烦就无视需要冒险者的委托的垃圾，还有一离开我的视线就只会抱怨个不停的废物。那种家伙是我的伙伴？还和我一样是b级冒险者？谁会承认啊！活在这群家伙之中的我算什么！这个城市可是打倒一只鸮熊就乐得欢天喜地耶！但因为这样而把自己当作英雄的我又算什么！如果一辈子都耗在这种地方，我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亚尔贝在佐尔丹愈是被周遭人们捧为英雄，就愈是助长他心中的抑郁黑暗，就连乐天地跟着开心的队友都让他很看不惯。 于是恶魔便趁虚而入了。 「……不过你放心吧，d级。我是要成为英雄的男人，即使和契约恶魔缔结契约，也不会支持邪恶的阴谋。」 「引发那么多事件还敢这样说？已经有人死了啊！」 「那是必要的牺牲。我所期望的，是佐尔丹能够上下齐心参与对抗魔王军的战役，把这里变成具备那般战力和骨气的地方。改革总是免不了流血牺牲。」 「对抗魔王军？」 「听完下面的话，雷德，你应该也能明白吾等行为绝非邪恶了。」 契约恶魔接口说道： 「首先，现在的魔王军和前代魔王们那种已经无数次进攻过这个阿瓦隆大陆——吾等称为眩光大陆的主流派不同。现任魔王征服了许多种族，大家都听命于他。而没被征服的恶魔族和势力尚存的矮人族结盟，成为反抗军以对抗魔王军……尽管战况不佳。」 「然后呢？」 「我会在这里，当然是为了要实现这个半兽人的愿望，但同时也希望战线后方的佐尔丹也能积极参与和魔王军的战役。」 什么东西？话题往不得了的方向发展了啊。 「亚尔贝的愿望是成为和勇者一起打倒魔王的英雄。契约的代价也不是灵魂，而是在打倒魔王之前要将一生都投入与魔王的战役中。如何，希望你能明白这绝非出于恶意而缔结的契约。」 「这是真的吗，亚尔贝？」 「对，是真的。」 亚尔贝直勾勾地盯着我，野心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着。 「我从这个恶魔身上得到了力量。能够杀死任何怪物的魔剑——斩首剑！还有即便是拥有垃圾加护的人也能赋予其战斗能力的『恶魔加护』！我要控制佐尔丹的议会成为将军，然后将佐尔丹变成军事国家，火速赶赴支援勇者的战斗！」 亚尔贝大吼着。 在他眼中，应该看到了蜂拥而至的魔王军士兵，还有一同并肩作战的「勇者」露缇与「武斗家」达南，以及回应他的呼唤，挥舞起手中长枪的众多士兵身姿吧。 「我是『冠军』亚尔贝！从现在起，我不再是只能在边境获得认可的吊车尾冒险者亚尔贝，而是配得上英雄加护的自己！成为和魔王战斗的英雄的自己！我要成为真正的自己！」 离开勇者队伍的我，和以勇者队伍为目标的亚尔贝。 同样因为战力不足而被逐出去的我们，却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对比。 ＊??＊??＊ 聚集在毕格霍克宅邸的南沼居民们陷入一片混乱。 艾尔救下了似乎是被卫兵藏匿起来的埃德弥，接着两人又被另一个男子带走了。 毕格霍克赶忙回到房间，他的一名手下宣称要大家稍待片刻，结果已经过了不少时间。等的时间愈长，人们就愈是不安。到处都有人因一点小事起争执，什么时候发生斗殴事件也不意外。 「喂、喂！大事不好了啊！」 就在此时，一名在入口处的男子喊道。无数的脚步声，铠甲发出的金属声，反射着夕阳的斧枪队列。 「是、是卫兵啊！还是完全武装的！」 卫兵们瞬间包围住毕格霍克的宅邸，竖着斧枪一字排开。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在市内巡逻时的轻装。 他们穿着一种叫做半身甲的沉重铠甲，由包覆上半身的钢铁胸甲与保护胳膊和手脚的锁子甲组合而成，腰上则佩戴着长剑和十字弓。 手上拿的则是长约两公尺的长柄武器斧枪。 这是在发生战争或暴动等非常时期所使用的卫兵全副武装。 ＊??＊??＊ 不知不觉间，照亮南沼区的夕阳已有一半以上沉入了地平线。 「现在你理解情况了吗，d级？」 「算是吧。」 亚尔贝拿剑指着我问道。 我举着拔出的铜剑，就这样摆出临战姿势听他说话。 「……你还记得我之前邀请你入队的事情吗？」 「记得啊，毕竟也就最近的事而已。」 「当时你是故意装作无能吧？我的眼光果然不会出错。」 「……也许吧，但那又如何？」 「我再问你一次。成为我的伙伴，雷德。你是能成为英雄的人……和我一样。」 亚尔贝放下剑，做出向我伸出手的动作。 我与他的距离是十五步左右。这种距离瞬间就能贴近展开攻击。 虽然还在持续对话，但我们之间却弥漫着焦灼般的紧张感。 「雷德，我不晓得你为什么要隐藏实力，但拥有力量的人就有行使那股力量的义务。就像拥有『冠军』加护的我一样，你的加护应该也不是那种会让你在这种边境自甘堕落的东西。」 「就真的没有多了不起啊。」 「别再狡辩了！你的本事是货真价实的！」 亚尔贝大声说道： 「说出你的选择吧，d级！是要加入我方成为和魔王战斗的英雄！还是打倒我成为拯救佐尔丹的英雄！二选一！」 「英雄啊？」 「没错，就是英雄！你的选择掌握着佐尔丹的命运！甚至关乎世界的命运也说不定！这难道不让你兴奋吗？现在这一刻，这个边境佐尔丹就是世界的中心！」 喊着喊着，亚尔贝的脸上不知不觉中浮现笑意。 他终于成了自己理想中的存在，哪怕那是他自以为是的幻想…… 「差不多了吧。」 「怎么了？」 「抱歉啊，亚尔贝。」 无数的脚步声正在朝这里靠近，亚尔贝的表情因错愕而扭曲。 「你……为何？这场战役难道不该由我们英雄之间的决斗来分出胜负吗……」 「我并没有想当英雄。」 解决这个事件的舞台不在这里，而且我们也不是英雄。 ＊??＊??＊ 虽然心里清楚毫无胜算，但南沼的居民们在毕格霍克煽动下，以对卫兵的仇恨为武器，抱着纵使失败也要让佐尔丹领会到南沼怒火的决心，展现出抗战到底的态势。 实际上，这么煽动他们的是毕格霍克事先安插在他们之中的手下，大部分的民众都言听计从地拿着从毕格霍克的宅邸里带出来的武器，脸色看起来很不安。卫兵队长摩恩将这样的情景看在眼里。 「人数是他们比较多，但姑且不论武器，他们都没穿铠甲。」 摩恩低喃着。虽然这些人站在最前线，却有一半都没穿铠甲。 「这是当然的啊，他们又不是士兵，这里也不是战场。」 「……也对。」 部下这么一说，摩恩便用略显疲惫的嗓音答道。他们并不是士兵，只是一般民众。虽然卫兵这边是以全副武装出动，但那只是为了打消对面的战意。 效果确实也很显著，不过还不至于让他们丢掉武器，必须想办法进一步示威。 「队长！」 这时，一名卫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 「是令郎埃德弥！」 「什么？找到他了吗！」 稍迟过后，一名肌肤微黑的青年带着两名少年走了过来。那是毕伊。 熟悉佐尔丹居民的摩恩也没见过这名青年，但现在不是在乎那种事的时候。他立刻把对青年产生的些许怀疑抛在脑后。 「埃德弥！」 「爸爸！」 两人抱在一起，感受着重逢的喜悦。 「对不起，爸爸……我……」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要向人道歉的话，爸爸会陪你一起去的，如果必须赎罪，爸爸也会一起赎罪。你不用向我道歉，我们可是父子啊。」 「爸爸……！」 「很抱歉打断你们感动的重逢。」 毕伊一脸真的很不好意思地插嘴道。 「去作个了断吧。」 摩恩和埃德弥脸色微红地点了点头。 ＊??＊??＊ 卫兵和南沼的居民正在对峙，战火一触即发。 双方武装和熟练度的差距显而易见，但南沼那方拥有毕格霍克宅邸这个用围墙围起来的堡垒，因此他们欺骗自己搞不好真的能赢。 「呿，情况很不妙啊。」 举着长枪的南沼男子嘀咕着。不同于后方的人们，最前线这些男人一看到穿着铠甲的卫兵们，便深知早就没胜算了。 他们现在正在思考要怎么逃跑，但在完全遭到包围的情况下，就算想投降，后方也还有其他南沼居民。 「完蛋了，看来相信毕格霍克那种人的我们才是傻瓜啊。」 「是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男人们却仍在渴望着某种契机。 让他们在目前维持的平衡被打破而演变成无法挽回的战争之前，得到一个丢下武器的契机。 「各位！」 这时传来了小孩子的叫唤声。前锋卫兵们分成两边，只见两名少年走了过来。 他们两人尽管神情紧张，但眼中都蕴含璀璨的意志。 「那不是艾尔吗？旁边是埃德弥那臭小子！」 南沼这边骚动了起来。 「飞行。」 毕伊施展魔法赋予两名少年飞向空中的魔力之翼，只不过肉眼看不见。 两人飞起来后，升到每个人都能看清楚的高度。 「各位！」 艾尔再次喊道。 「艾尔！你怎么了！是被卫兵抓住了吗？」 「不是的，我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埃德弥也一样。」 「没错，我也是自愿过来的。」 民众一片哗然，无法理解情况。 （在来这里之前，我想过很多要说的事情。） 艾尔和埃德弥的任务是阻止即将在这里发生的战斗。 若是他们两位当事人出面，应该就能阻止这场战斗。毕伊是这么告诉他们的。 （说出事实吗？叫埃德弥道歉吗？还是大喊毕格霍克骗了大家？） 为了以防万一，艾尔把毕伊给他的原稿放在口袋里。 迷惘的艾尔把手伸进口袋，碰到了原稿…… （不对。） 他捏烂了原稿，接着摸向腰间曲剑的剑柄。 他闭上眼一会儿…… 「各位。」 艾尔说道。 「请你们回去吧。趁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这里也还没有人受伤，都回去吧。」 「啥！」 「我和埃德弥是朋友，明天还是会一起玩耍，所以请你们回去吧。」 「说什么傻话！你的家人可是差点被那个埃德弥杀了啊！」 「不，行凶的并不是埃德弥，那只是披着埃德弥外皮的恶魔。大家如果再继续吃那种药，迟早会变成连重要的朋友都会伤害的恶魔，所以在事情变成那样前都回去吧。」 艾尔这么说完，拉起埃德弥的手。看着那两人，摩恩立刻举起右手示意，于是卫兵们行动起来，让出一条在夕阳照耀下的归路。 「……艾尔，你能原谅他吗？」 「我原谅他。」 匡当一声，最前线的男子丢掉了手中的长枪。 他表情紧张地走了出去。 「喂、喂。」 「这场战斗是要为艾尔报仇，虽然他还没死啦。但既然他已经原谅对方，那我也没有战斗的理由了。」 他身后的男子想要出手阻止，然而—— 匡当、匡当、匡当匡当匡当…… 接二连三地响起武器被丢掉的声音，大家纷纷踏上回家的路途。战斗已经结束了。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南沼区的居民本来就想要一个能逃走的契机。此外，要是当初没有雷德、莉特和摩恩等人事先作好准备，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艾尔和埃德弥两人阻止了战斗的发生也是事实。他们两人并肩目送在卫兵们之间看似不安，却又带着松了口气的表情走回家的南沼区居民。 ＊??＊??＊ 「为什么！为什么——！」 亚尔贝发出仿佛要撕裂喉咙一般的怒吼。他瞪大充血的双眼，用力挠着头发。他现在被卫兵们包围了起来。 尽管有九头中级恶魔在，但追踪恶魔属于刺客，纵然在自身有利的情况下很强，却不擅长正面应对这种敌方人数较多的战斗。 「你还真是小瞧了我们这个城市啊。」 此外，还有一名高个子男人宛如门神般扠腰俯视着他。身为上一任佐尔丹最强冒险者的冒险者公会干部迦勒汀也来了。 「这是……」 有着毕格霍克外表的契约恶魔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他用无力的表情询问雷德： 「雷德，你确定要用这种方法？卫兵可是也会出现牺牲的啊？明明只要你出战的话，就不会有任何人受伤了。」 「我可是d级冒险者啊，而且只是个开药店的……不该由我来逮捕你们，那是卫兵的职责。他们正是为此受训至今。」 「为什么啊啊！」 亚尔贝大叫着。那股气势让围住他的卫兵们不由得后退半步。 「亚尔贝。」 「你可是能成为英雄的啊！你可以在这里赌上佐尔丹的命运奋战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能舍弃这一切！」 「……我当不当英雄都无所谓，只要能和莉特一起经营我那家小药店就够了。」 「我不能接受！至少！至少也要当一个被英雄打倒的敌人啊！让我的人生变得有意义啊！我可是『冠军』亚尔贝啊！最后、最后竟然沦为被卫兵逮捕的肮脏罪犯！」 「亚尔贝，住手！」 契约恶魔出声制止，但亚尔贝依然举剑朝我直冲过来。他朝着我的脖子挥下了必杀的魔剑。 我手中的铜剑一闪。 匡啷！ 响起了剑掉在地上的声音。 亚尔贝怔怔地看着手腕以下连同魔剑一起消失的右手。 「果然是这样。」 「…………」 「你果然随时都能打倒我啊……」 亚尔贝那充血的眼眸流下了鲜红的泪水。 「只要你有那个意思，要摧毁我的阴谋简直易如反掌，太过分了……这样实在太不公平了……」 他跪倒在地，用剩下的左手捂住了脸。 「亚尔贝，英雄并不是只要有力量就能当的。」 「你想说教吗？」 「不是，我没那个资格……亚尔贝，我其实更希望是你来拯救佐尔丹的危机。比城里任何人都渴望成为英雄，始终为此苦恼的你。不是我，而是由你成为英雄啊。」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很看好亚尔贝，虽然他有很多缺点，性格也不好，说到底实力也不够；但正因如此，看到他以不足的实力挣扎奋斗，拉拢不怎么可靠的伙伴，努力配上与自己不符的身份，我才会认可他这个人。 「在我看来，不管你有多少缺点，都是佐尔丹的英雄啊。」 我不知道亚尔贝听完这句话作何感想，毕竟我没有读心的技能。 亚尔贝只是无力垂首，不再作任何抵抗，老实地接受卫兵们的逮捕。 ＊??＊??＊ 事件结束的五天后—— 「还没好吗？还没好吗？」 「唔～再等一下吧。」 我把手臂伸进浴池里确认温度。现在水还有点不够热。 就在刚才，冈兹告诉我们浴室已经完工了。 所以我和莉特立刻决定放水来泡澡。 浴室内有一个能容纳三人左右的大浴池和一个壶形小浴池。 我们在隔着一扇门的狭窄房间内设置火炉，透过从火炉延伸出来的管子来对浴池的水进行加热。 此外也可以把门打开，再拔掉火炉的管子，就能让浴室变成桑拿，是相当经济实惠的设计。 泡澡可以祛除疾病，阿瓦隆各地都设立了各式各样的澡堂，不过我觉得用火炉和管子的佐尔丹型浴室算是满便利的。 王都那边的方式是在外面生火，然后从地下进行加热。这样可以立即烧热水，然而缺点在于无法从浴室内部调节火力。 虽然莉特也能用魔法烧水，但是很难调节温度，经常就直接烧成了滚水。而且在浴池里放松泡澡前还得先集中精神施展魔法也让人觉得很累。 「好，差不多可以了！」 「太好了！」 我转过头，发现莉特已经脱掉衣服，只用浴巾遮住身体。 「这，你……！」 「雷德也快点脱呀。」 「不是说好穿泳衣的吗？」 「没出息！」 这、这家伙！既然她这么说就没办法了。倒不如说，她都觉得ok了，我当然没拒绝的道理，只是有点害羞而已。虽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请原谅我的视线不知道该往哪摆。我们就这样一丝不挂地面对面泡进浴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浴室内传出两个人的呆傻声音。 「累死了～」 「我也累死了。好久没认真战斗了，肌肉到现在还在痛。」 「嘿！」 莉特竟然用脚尖戳了一下我的侧腹。 「唔呃！」 腹部瞬间传来肌肉酸痛的闷痛。我也戳她的侧腹作为回敬，结果她也发出了「唔呃」的声音。她也很久没有动真格的了，跟我一样肌肉酸痛。 「看来偶尔还是得活动一下身体啊。」 「不见得吧～毕竟这种事又不会常常发生。」 我们都「呼～」地舒了口气。 泡在浴池里非常舒服，我闭上眼睛，将身体托付给热水。 「盖浴室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啊。」 我们用这次事件的报酬来增设浴室。不过，浴室的建设费也就130佩利，没有多贵。而且由于解决了这次的事件，平民区的木匠们以「这都是为了我们城市的英雄莉特和药店老板雷德」为由，联手打造我们的浴室，所以原本需要八天的工程用五天就搞定了。我每天都会帮木匠们做午餐，结果他们非常高兴，还告诉我如果还有要扩建房间的工作，随时可以找他们。 获得的报酬还有剩，在院子里盖温室或酿造室，在那里尝试制作药酒似乎也挺不错的呢。 这时，一种柔软的触感抵上我的胸口。 「嗯？」 我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莉特正带着调皮的笑容。 刚才的感觉是莉特的……胸部抵上来的触感吗？ 她似乎特地用隐匿技能悄悄地靠过来，没有在浴池中兴起一丝涟漪。 这家伙戏弄人也是全力以赴啊。 尽管表面强装冷静，但其实我心都慌了。 「嘻嘻。」 莉特也在笑，不过她的脸也是红通通的，总不是泡晕头的关系吧。 插图p241 明明她自己也很害羞，却还是每次都像这样主动亲近我。 「哦？」 我抓住莉特的肩膀将她转了一圈，让她的背部对着我的胸口，就这样抱住了她。 「噢。」 虽然莉特的语气镇定自若，但身体很僵硬。不过，她立刻就放松下来靠在我身上。她的身体很暖和。 「问你喔，雷德。」 「什么事？」 「真的没关系吗？和亚尔贝一起走的话，说不定就能重回勇者的队伍了。艾瑞斯可能也会对你刮目相看。」 「如果是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也说不准……但现在是不可能的。」 「可是，露缇他们现在搞不好过得很辛苦耶，或许都在期待你回去也不一定。」 莉特的语气很不安。看来还是必须让她搞清楚才行。 我紧紧拥住莉特，鼻子埋在她的金发之中。真好闻。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回去。能帮助勇者的战力另有人在，亚尔贝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其他城镇也有很多未来的英雄……但是，只有这里才有你。」 好像不对。 「也不是这样。好吧，我就把话说白了。」 「嗯？」 「我喜欢你，超喜欢。喜欢的程度大概是你想象中『雷德肯定有这么喜欢我吧』的一百倍左右。」 「呃，咦，啊……？」 「所以我要留在佐尔丹，谁说什么都影响不了我。比起英雄，我更想当莉特身边的雷德。」 因为没有平时用来遮住嘴的方巾，莉特把半张脸泡进水里遮住上扬的嘴角。最近总感觉她对我抱有某种不安，但今天之后就不会再有那种不安了吧。这样就又能回到我们的日常生活<慢生活>了。 ＊??＊??＊ 佐尔丹中央区北部郊外有将军威廉卿的宅邸，以及他麾下四十名走龙骑兵所待命的兵营和位于马厩隔壁的佐尔丹监狱。 虽然卫兵驻地也有侦讯室，但那里只有捉捕嫌犯的设备。即使还未经过审理，按惯例只要确定是罪犯的人都会关押在这里。 亚尔贝和毕格霍克等相关同伙已经被关进这座监狱。 佐尔丹监狱的作用是关押犯人，在威廉的指导下……实际上他把所有工作都丢给部下们了，所以他并未插手这里的事务——目的在于让犯人参加开拓团，或是笼络其成为民兵去卖命。 话虽如此，但因为大部分的犯人都付不出监狱的伙食费，所以最后还是会被当作罪奴卖掉。留在这里的要不是资产丰富的罪犯，就是威廉的部下们觉得卖掉很可惜的强大战士。 「喂，毕格霍克。」 腰间佩戴棍子的狱卒朝牢房里面喊道。 毕格霍克泰然盘腿坐在地上，那可怕的眼神射向了狱卒。 「要审问你了。」 「这不在今天的行程中吧？」 「行程更动了。」 「出什么事了吗？」 「与你无关，赶紧出来。」 狱卒拿起棍子。毕格霍克虽然听话但一脸嫌麻烦地拖着巨躯站了起来。他戴上手铐与防范魔法跟武技的指铐，坐在用牢固的钢铁大门隔离的侦讯室。 发动魔法或武技时需要做出特定的动作，指铐就是用来预防那种动作。不过，就算被铐起来也有很多技能可以应对，只是连技能都要防止的话，监狱就必须准备魔法道具。而佐尔丹监狱的实际情况是连一副几千佩利银币的手铐都难以负担。 「还不开始吗？」 「未经允许不得说话。」 「这也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吧？真希望你可以等人来了再叫我。」 狱卒叹了口气。他听说这个男人的罪相当重。 到了法庭大概会被判处极刑吧。原以为盗贼公会可能会介入，但也没有。他们甚至有一种摆脱麻烦人物而觉得神清气爽的感觉。 利用强硬手段爬上高位的毕格霍克是与佐尔丹风气相差甚远的异类，所以连自己人都在疏远他。 不知道这个家伙能维持游刃有余的态度到何时……如果直接告诉他「你已经没救了」，结果他当场大闹的话，难道还得去制伏这个肥胖的大块头吗？ 狱卒思及此，虽然很期待看到他那傲慢的表情垮下来的瞬间，但一想象自己得费多大的劲搞定这家伙，心情就郁闷了起来。 钢铁大门传来用门环敲门的声响。 「这边没问题。」 狱卒答道。这是必要的程序，让犯人在没有上枷锁的情况下也开不了门。 对方将钥匙插入锁孔，喀铿地打开了门。 进来的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人也是狱卒，另一人则是…… 「能请这位狱卒也到外面等候吗？我想和他单独聊一下。」 「这可……」 「我有许可证。」 「……知道了。谈完后记得从里面和我们说一声。」 青年如此要求之下，两名狱卒便离开侦讯室并锁上了门。 青年……冒险者毕伊转向毕格霍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嗨，百耶尔。」 毕格霍克脸上原本一直是从容的神情，这时因为震惊而扭曲了。 百耶尔是契约恶魔真正的种族名，也就是真名。 基本上，人类所知道的恶魔种族名只不过是人类或妖精依照其种族特性而擅自取出来的名字。恶魔们普遍一致认为，他们之间秘密使用的真名到死也不能暴露给其他种族知道。 「不用惊讶，我以前也吃过契约恶魔。我们知道几乎所有恶魔的真名。」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幸好雷德要我先过来，不然你当场拆穿我的真实身份可就麻烦了。」 「啊……！」 毕伊……锡桑丹掐住了想要喊叫的契约恶魔脖子，让他出不了声。 「你们做事也真是不瞻前顾后呢，竟然连『恶魔加护』都拿出来了。如果被人类发现那种药其实并不需要恶魔的心脏，你打算怎么办？而且那种药还有可能解放沉睡在人类体内的真正力量，神也禁止使用的吧。」 「这、这都是为了消灭你们这些异端……神会宽恕吾等罪过的。」 「抑制人类犯罪的『使者』竟然会去犯罪，真有意思。」 契约恶魔的脸上冒出汗水。 （糟了，这家伙知道如何杀死在内部的吾……！） 已经不是在乎加护等级降不降低的时候了。 「吾百耶尔！废除与毕格霍克的契约！」 被掐着脖子的契约恶魔用嘶哑的声音如此宣布。 契约书凭空出现，随即发出声音碎掉了。 「哎呀。」 契约恶魔的周围出现魔力的龙卷风。 锡桑丹轻轻往后一跳，避免受到影响。 「叽——！」 拥有长着角的人类头部和山羊腿的契约恶魔现出了真面目。 恶魔挥散火焰牵制住锡桑丹，并笔直地冲向大门。 「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室内的骚动，狱卒在门外这么问道……于是他倒楣了。 恶魔用超越人类的怪力撞向大门，钢铁大门顿时扭曲变形，承受不住力道而被撞飞出去。面对大门的狱卒与被撞飞的门一同飞出数公尺远，然后被门压在底下。他的脖子因撞击而骨折，当场死亡。 不过，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死得没有任何恐惧和痛苦，这算是对这位可怜狱卒的一点救赎吧。 恶魔发出咆哮跑了起来。尽管狱卒们在防止越狱方面受过许多训练，面对狂奔的上级恶魔也只能陷入混乱，思绪停止运转。 没人阻止恶魔，但恶魔跑向的地方并不是监狱外面，而是其他牢房。 「亚尔贝！」 右手缠着绷带的男子，那双混浊的眼眸从乱发间看向恶魔。 「亚尔贝！重新许愿吧！许愿离开这里去找勇者！」 「……我已经无所谓了。」 「不行！你已经和吾缔结一生都要用来讨伐魔王的契约！契约不会允许你就这样被埋没在这里死去！快许愿！」 这就是契约恶魔还保有从容的原因。 即便原先的契约不用献上灵魂，但亚尔贝如果找不到其他讨伐魔王的方法，那就只能和恶魔缔结献祭灵魂的契约了。 「……好吧，随你便。」 亚尔贝受到强迫，没什么抗拒地点了点头。 「很好！吾百耶尔！现在和亚尔贝缔结契约！」 本来的话，契约必须经过各种程序做到滴水不漏，但现在他没有那种工夫。他现在必须尽快逃离这里，把「恶魔加护」在佐尔丹的实验资料带回反抗军才行。 虽说不完整，不过亚尔贝依然顺利地发动契约魔法，契约书、笔以及小刀出现在他眼前。 「快点！」 契约恶魔催促着，但亚尔贝还是慢吞吞地拿起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后，接着朝小刀伸出手…… 「可以用左手吗？」 「随便你，快点！」 亚尔贝用左手大拇指抵着地上的小刀割开一道小口后，将手指按在契约书上。 「契约完成！以愿望为代价！你的灵魂是我的了！」 赶上了！恶魔松了口气。不过，为什么能赶上呢？ 仔细想想，经过的时间不可能不够锡桑丹追上来。 恶魔感到疑惑，但此时契约卷起了魔力风暴，下一瞬间牢房便空无一人了。 ＊??＊??＊ 在门口查探内部情况的毕伊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看来很顺利啊。」 万一那家伙把他的阿修罗身份暴露出来就不妙了。当然，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吧，只会被嘲笑是罪犯在胡言乱语。不过，在这个城市至少有一个人一定能凭借这番话找到真相。锡桑丹就是在提防这一点。 「毕伊！你没事吧？」 「很遗憾，被他逃掉了。」 经狱卒这么一问，毕伊便带着自责的表情答道。但就算让上级恶魔跑了也不会有人怪罪于他吧。毕竟对于连b级冒险者都不够的佐尔丹而言，那可不是应付得了的对手。 甚至还可能会当作他赶跑了恶魔而给予赞赏。毕伊一边对聚集过来的狱卒说明关于契约恶魔的事情，一边思索着必须在这个城市里展开的调查。 ＊??＊??＊ 当露缇镇压完魔王军的营地，正在搜刮战利品之际，憔悴的亚尔贝和显露恶魔真身的契约恶魔便出现在她面前。 恶魔抢在露缇拔剑之前发动了技能。 「精神转换——平原！」 露缇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森林中的魔王军营地，而是龟裂的荒野上。 刚才还在恶魔旁边的男子也消失了。她微微歪起头。 「初次见面，勇者露缇阁下，我是与人缔结契约的恶魔，也被称为契约恶魔。」 露缇冷眼看着以恭敬的举止自我介绍的契约恶魔。她拔出腰间的剑，没想到降魔圣剑却变成了一把寒酸的铜剑。 「这里是精神世界。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才带你过来的，请原谅我的无礼。」 「我原谅你。所以有什么事？」 「真是冷静呢。你或许在找机会反击，我就先把话说清楚吧。这里是由我和你的精神所构成的虚拟世界。不过，在这里受到的伤害也会反映到现实的肉身，还请你留意这一点。」 「是吗？」 「现实的你很强，但几乎所有的技能和魔法在这个世界都是受到限制的。因此，若你想在这里战斗的话，必须先适应这里的环境，好比说——」 契约恶魔开始集中精神。 「还能——」「办到——」「这种事喔。」 他的分身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回过神来，占满整片辽阔荒野的恶魔已经将勇者露缇团团围住。 「如何？吓到你了吗？」 「我不会被吓到。」 「是吗？这个世界可是大受其他人好评呢。无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是无法反抗我的。我并不是来杀你的。我属于与魔王军敌对的势力，所以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事情吧。」 立于优势的契约恶魔松了口气。为了生存下来，他现在必须跟勇者好好周旋。说不定还能讨好勇者，这样一来就足以抵销在佐尔丹的失败了。 「反抗？」 露缇偏过头，先是看向手中的铜剑。 「这！」 眼前的情景让契约恶魔大为错愕。 他才刚想着铜剑怎么会发光，结果就发现她手里握着的是降魔圣剑。 （怎、怎么可能！竟然能在精神世界重现秘宝级魔法道具？这种事连我也……） 「原来如此，大致清楚了。」 露缇轻声说道，她将持剑的右手举到空中，银色的雨便倾注而下。 「唔，啊……噫、噫噫噫噫噫噫！」 契约恶魔感受到恐惧。这是他活了几百年以来，第一次因为恐惧而无法思考。 他所见到的，是露缇随手召唤出来的无数圣剑毫不客气地插满了整片荒野。那是在空中出现的无数圣剑朝着占满荒野的契约恶魔倾注而下，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之后留下的景象。 「怎、怎么会！这不可能！竟然能重现这么多秘宝级道具！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等力量的『勇者』或『魔王』！」 不知不觉中，原本龟裂的荒野已经因为恶魔的血而变成飘散着尸臭的鲜红沼泽。 「对了，你要谈什么？」 面对眼前这幅凄惨的景象，露缇神色自若地如此询问瘫坐在地，并且抱头哀号的上级恶魔。 ＊??＊??＊ 「这样啊。」 听完契约恶魔的说明，露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是、是的！我绝不是与这个大陆上的人类为敌，而是来讨伐忤逆神明的异端魔王。虽然恶魔确实是和阿瓦隆大陆的人类敌对的种族，但同样也信仰神明，是至高神戴密斯的信徒。面对与神为敌的异端，我们愿意忘掉过去一切恩怨，和人类并肩作战！」 露缇泛起只有她哥哥才看得出来的笑容，听着契约恶魔拼命解释。 （这就是恶魔这种存在的真相呢，真有意思。） 如果哥哥在场，应该会大吃一惊，然后两个人一起花上好几小时来讨论想法吧。 露缇觉得很可惜。而光是这一点情感上的变化，就让契约恶魔害怕地小声叫了出来。眼下他正被用锁链绑住双臂和手指，在露缇的帐篷里接受盘问。 虽然露缇没有拷问他，但他明白自己和坐在眼前的这名少女就生物而言有着绝对性的差距。他毫无反抗的力气，只祈求自己能够活命。 在帐篷外待命的勇者队友们在心中默默为他寄予「竟然和勇者待在同一个帐篷里接受盘问」这样的同情，但他无从晓得。 亚尔贝被绑了起来，由艾瑞斯来盘问，但艾瑞斯认为他没有什么管用的情报就把他扔在一旁不管了。 「那么，这个药就是『恶魔加护』吧？」 「这是用巨斧恶魔的心脏做成的药，能够诞生出类似巨斧恶魔的加护。这种药的强项在于能够交换加护的等级。」 「交换？」 「是的！每服一次药，就会有一级被转换到『恶魔加护』上面。此外，如果一周没服用的话，『恶魔加护』的等级就会有一级返还给原本的加护。」 「然后呢？」 「比起这个效果，最大的好处是在于降低加护等级的最大值。如你所知，加护需要打倒等级相同或更高的加护才能成长，而『恶魔加护』虽然无法透过战斗来成长……但用这个药就能暂时降低加护等级，让升级更有效率，而且由于『恶魔加护』的缘故，也不会降低战斗能力！」 这就是整个种族的信仰其实比任何种族都虔诚的恶魔，之所以将被神封禁的秘药制法偷偷流传出去的原因。对恶魔来说，「恶魔加护」不是用来否定加护的药，而是用来提升加护的药。 「这样啊。」 露缇在手中玩弄着从恶魔那里抢来的纸袋，里面装着药粉。 「所以这是能为讨伐魔王提供助力的药吧？」 「是、是的！但、但像勇者大人此等级别的人物，可能就不太能期待效果了。」 「那我试试。」 「啥？」 露缇当着恶魔的面毫不犹豫地把药吃了下去。恶魔瞪大眼睛哑口无言。当然，他的目的是讨好勇者。如果勇者强化后有机会打倒魔王的话，他本来就打算把药交给她。 可是，谁会在这种情况下二话不说直接把药吃下去呢？ 「不管是毒、疾病还是诅咒都对我无效。如果这不是药的话，抗性就会发动。」 大概是注意到恶魔的视线，露缇若无其事地如此解释道。 吓得目瞪口呆的恶魔听到这句话后，全身都冒出冷汗。 （诅咒？诅咒！竟然有「诅咒完全抗性」？糟糕，这非常不妙！那个药是将巨斧恶魔死后的怨念化为诅咒，把本应因为死亡而消失的恶魔加护连结到服药人的身上！要是诅咒发动不了的话，就可能会失去巨斧恶魔的加护啊！） 然而为时已晚，她已经把药吃了。必须在药被吸收之前让她吐出来，但恶魔既没有这么做的自由，也没有那种实力。 他向神祈祷。但愿，恶魔加护的效果能正常发挥。 ＊??＊??＊ 第二天早上，艾瑞斯和蒂奥德莱愣住了。他们两人只能束手无策地目送飞空艇逐渐远去。被绑住的亚尔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露出不安的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飞空艇被偷走了……？」 「别逃避现实了。勇者和媞瑟不在，她们丢下我们自己走了。」 「怎、怎么会！不可能有这种事！没有我的魔法，她们要怎么战斗啊！」 「『勇者』大人当然还是能战斗。」 蒂奥德莱冷冷地直言道，然后不再理艾瑞斯，开始检查没有人在的勇者帐篷。 「这是……」 那里躺着一具被砍头的契约恶魔尸体。 「并不是上了恶魔的当……这废话吧。」 虽然留下了一些野营工具和装备，但贵重物品都放在勇者的道具箱里，所以她的旅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 「怎、怎么会！」 她发现了掉在地上的东西，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 「勇者的证明——相传被封印在古代妖精的遗迹之中，利用山铜制作的传说中的护身符！」 古代妖精遗迹位于王都周边森林的遗迹最深处，从来没有人进得去；而勇者露缇从那里带出了这个护身符，向全世界证明自己是勇者。 身为勇者的露缇不可能会让它离身……然而，现实就是勇者的证明掉在了这里。 「去原本放着飞空艇的地方看看吧。」 蒂奥德莱独自离开了营地。 ＊??＊??＊ 我是隶属于杀手公会的杀手，拥有「刺客」加护的媞瑟·迦兰德。 我小时候被卖给奴隶商人，在市场上被杀手公会买了下来，从懂事起就一直靠杀人维生。喜欢的食物是黑轮里的竹轮。 出于种种缘故，我加入了勇者大人的队伍。 虽然曾幻想了一下身为杀手的自己或许也能成为英雄，但来委托的贤者——艾瑞斯大人说得很清楚，我只是在找到下一个合适人选之前凑数用的，真可惜。 我的宠物是跳蛛「忧忧先生」，先生也是名字的一部分。 它抬起前脚晃来晃去的模样非常可爱。「刺客」有操控毒蜘蛛的技能「与蜘蛛共鸣」，真是太好了。 就算在这么可怕的情况下，忧忧先生也还是充满朝气地在我的肩膀上爬着，挥动小小的前脚为我打气。谢谢你，今天的晚餐就吃好一点吧。 看到天真无邪地感到开心的忧忧先生，让我心头暖暖的。 「还有多久才会到佐尔丹？」 一道刺骨般冰冷的嗓音响起。 「大概再三天……」 「真厉害。就算坐快速船也得花一周以上。」 她应该是在高兴吧，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就是了。我的心跳现在是一点五倍速，手也在颤抖，浑身是汗。当然，这是因为生存本能发出了哀号。 之前勇者大人曾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你待在我旁边也没事呢。」但没这回事。我只是接受过将内心情感和脸部表情切割开来的训练，内心早就哭出来了。 现在，我正在操纵飞空艇。 根据杀手公会好友的故乡传说，有一名正义的兽人英雄名叫白獠牙，他背叛了不晓得是前代还是前前代的魔王军，夺走飞空艇，还与人类并肩作战。 当然她也不是相信那种故事，只不过她讲得很生动。 听说她的加护是「致命交际花」，意思是娼妇杀手。她讲故事这么动听应该是这个缘故吧。 在她讲的故事中，有一幕是白獠牙在教导他心爱的奴隶小女孩如何操纵飞空艇。 那是一幕像数数歌一样教导少女操纵飞空艇的唱歌片段，但没想到那里的知识真的能拿来操纵飞空艇。 尽管细节部分有所不同，不过我把多余的技能点全都拿来点通用技能「操纵」以防万一，所以不足的部分我也能边开边凭感觉来领会。 拜此所赐，虽然有不懂的功能，但总算还是能让这艘飞空艇正常运转。 没想到这反而引火上身，勇者大人为了让飞空艇运转，于是把我也带上路了。 「请、请问……」 「怎么了？」 「如、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为什么要去佐尔丹呢？」 其实我更想问她为什么要丢下伙伴自己走，但怕得问不出口。 救救我，忧忧先生。 「？」 我看向忧忧先生求救，而它则伤脑筋地歪起头来。好可爱。 勇者大人看起来有点苦恼，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给我看。 「虽然有做这个药的配方，但我不知道需要什么技能，所以要去佐尔丹找做出这个药的人。」 「药吗？」 「对。」 「…………」 「…………」 「请、请问，这是什么药呢？」 这时，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勇者大人静静地盯着我的眼睛……接着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忘了是谁说过，笑容本来是很狰狞的东西。我打从心底感到害怕。 「对、对不……」 「这个药是我的希望，但是只剩下三包了，而且药效只有一周，必须定期补充才行……所以我才想赶快到佐尔丹去。」 「好、好的！我会加油的！」 啊啊！我不该问这种事的！ 我只需要默默地把勇者大人送到目的地就行了。没错，我是飞空艇的一部分，我是齿轮，转啊转啊转啊转啊。 忧忧先生轻巧地跳到我的肩膀上。它在安慰我，要我打起精神来。 嗯，我会加油的。毕竟已经约好了要给忧忧先生找到可爱的配偶呢。 忧忧先生的一举一动都是我的心灵支柱。 「天气不错呢。」 勇者大人抬头看着天空说道。我是齿轮，转啊转啊转啊转啊…… ＊??＊??＊ 「这些日子承蒙两位照顾了。」 艾尔弯腰鞠躬。现在是傍晚，今天艾尔一整天都在店里帮忙，之后和莉特一起练剑。接着，我们和乐融融地一起吃完晚餐后……他就要离开这间店了。 「其实，明天早上再走也可以吧？」 莉特问道。艾尔露出开心的笑容，但摇了摇头。 「不行，这里待起来太舒服了……如果待到明天早上的话就会拖到中午，然后再拖到傍晚的。」 「这样啊。」 他的腰间佩戴着我送给他的曲剑，肩上则披着莉特为他挑选的坚韧旅人斗篷。斗篷下的上半身穿着毕格霍克给的白银胸甲，这个胸甲似乎是亚尔贝选的。 他们两人明明没直接见过面，胸甲穿在艾尔身上却完全合身。这大概是因为，亚尔贝为了避免实力不足的队友在b级委托中倒下，在挑选装备之类的时候也会给予意见，所以眼光才会这么准吧。 艾尔背后背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干粮、磨刀石、绳索、肥皂、提灯、油壶、打火石和火镰，以及我选的止血剂、解毒药和三瓶治疗药水。另外还有铁锅、餐具和睡袋。 这样的冒险者不管到哪里都不会丢脸。 「没想到还邀请我共进晚餐，真是不好意思。」 穿着僧侣服的女性向我们鞠躬。她原是亚尔贝队里的「僧侣」，名字叫做丽娅。 没错，艾尔和她以及其他几名冒险者组成的队伍要展开冒险者活动了。冒险者等级配合艾尔从e级队伍起步。 事件到最后又兴起一次波澜，那就是契约恶魔和亚尔贝逃狱了。 而留下来的毕格霍克失去了那一身肥肉，变成一个干瘦寒碜的半兽人青年。 他的所作所为本来难逃死刑，但中央的恶魔学者表示对与契约恶魔缔结契约还能活下来的人很感兴趣，所以他昨天就在护送下前往王都了。 这应该是一起相当严重的事件。盗贼公会的副手和城内最强的冒险者勾结在一起，煽动居民暴动，还有在暗中操弄的恶魔以及未知的秘药，甚至还出现了牺牲者。 尽管如此，今天的佐尔丹依然流逝着一如既往的日常时光。 南沼区还是怀着不满，上流阶级与下流阶级之间存在着偏见，卫兵也仍旧受到厌恶。虽然亚尔贝不在了，但毕伊顶替他成为b级冒险者，听说表现得很不错。不过，还是有一处不同。 「我非常感动！当艾尔的一席话阻止了双方开战之际，我觉得那才是英雄真正的职责所在！」 亚尔贝的队友们当时也在场。在骚动过去后，这位「僧侣」丽娅表示被艾尔和埃德弥的演讲所打动，因此提出组队的要求。听到丽娅的要求，艾尔立刻就答应了。 「我还只是1级的新人……请多多指教！」 在那里的已不再是当初我遇到的那个害怕自身加护的少年，而是一名眼神坚定的冒险者，决心接纳自己的加护往前迈进。 这次的事件改变了艾尔。 「那么，我出发了！」 艾尔伸出右手，我和莉特用力地与他相握。 「要加油唷。」 「如果缺药随时都可以过来，我会给你打折的。」 「不用！到时候我会找到大宝藏变成有钱人，然后买药买到让雷德先生能够送莉特小姐秘银戒指当作礼物的！」 「这听起来很不错呢！」 「秘银啊？还真敢说耶。」 不错、不错，这样的人才会成长。我摸了摸艾尔的卷发，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把他当小孩子了吧，这让我有点寂寞。 「要加油啊，冒险者艾尔。」 「是！」 艾尔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又变成略显寂寞的表情…… 之后，他便离开了雷德＆莉特药草店。 「走了啊。」 「嗯，走了呢。」 「总觉得像是有了孩子一样。」 「啊，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我们互看着彼此。 「孩子吗？感觉不错呢。」 「确实不错呢。」 我们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是啊，我们也该回归佐尔丹的幸福日常生活<慢生活>了。 第四章 耽溺梦想的毕格霍克高谈弘论 「我叫露缇，是『勇者』。」 蓝发的少女……勇者大人这么说着，对我伸出了手。我感觉背上慢慢冒出冷汗。我叫媞瑟·迦兰德，拥有「刺客」加护，是隶属于杀手公会的杀手，从今天起成为「勇者」的队友。 马上进入正题吧，我现在面临了人生的危机。因为眼前的「勇者」大人是远超乎我想象的可怕人物。虽然外表是普通的女生，但光是感觉到被她那双冰冷的红色眼眸注视着，就让我想逃进她看不到的黑暗里。 然而，勇者大人现在希望和我握手。无视她会非常不妙，我本来就是因为勇者大人的哥哥——吉迪恩骑士离队而被找来凑数的，她对我的印象不可能好到哪去。我战战兢兢地握住勇者大人的手，从她的手掌也传来了压倒性的存在感！ 雇主艾瑞斯看着我们握手的模样，露出了笑容。 「她是来替补吉迪恩的位子的。吉迪恩之前负责的杂务由我负责，但近战的部分我就不行了。这位杀手听说在杀手公会的菁英中也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应该比吉迪恩可靠很多。」 艾瑞斯大人这么介绍着我……不不不，这种介绍只会让我的处境变得更艰难啊。瞧，达南大人和蒂奥德莱大人也都在用可怕的眼神盯着我。 我只是将表情和情感切割开来而已。 眼下这种状况使得我的胃痛得要命。我可是人际关系一不和睦就会相当沮丧的那种人啊。 在我想着这种事的时候，艾瑞斯大人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忧忧先生差点就被压在下面了。我向艾瑞斯大人投以责备的视线，但他没有接收到。真不甘心。 算了，反正忧忧先生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拍死。他正用脚敲着我的肩膀，像是在说小菜一碟似的。 「你必须遵从我的指挥，而不是委托人艾瑞斯，没问题吧？」 「没问题。人数较少的队伍如果有两名以上指挥人的话，可能会造成混乱，所以我会听从勇者露缇大人的命令的。」 我的任务是协助勇者的队伍。虽然艾瑞斯大人是委托人，但委托金也是从队伍资产中拿出来的。既然如此我就该听从勇者大人的指挥，尽我所能帮助她。 在我看来，艾瑞斯大人是个野心很大的人，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在为打倒魔王以后铺路。当然，我也觉得这很重要，不过杀手公会接到的委托是利用暗杀技巧来协助勇者的旅程。 「好，那我就立刻给你指示。接下来我们要去病沼讨伐准备和魔王军会合的不净龙，你一起来吧。」 「病沼的龙王——老不净龙瓦堤克也要讨伐吗？」 我的天，我可没听说一来就要去打龙王啊。 说起老龙，那可是有上千年寿命的活传说。而其中的瓦堤克则是居于病沼超过一百头巨龙的顶点，拥有龙王这个外号。 然而，她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也只能作好心理准备了。 ＊??＊??＊ 我们在深度及膝的腐臭污泥中前进。生长在病沼的动植物们都在不净龙的影响下而扭曲变形。她们以宛如异形的样貌发出混浊不清的咳嗽声，像是在警告于沼泽中前进的我们。 住在大陆西南部的人，应该不会没听过「病沼」这个名称。 暗之四老龙里面，只有老不净龙瓦堤克住在阿瓦隆大陆。 人类与前代魔王抗战之际，三头暗之老龙从暗黑大陆渡海来到阿瓦隆。他们几乎全都随着魔王军的撤退返回暗黑大陆，但被前任勇者砍下一只翅膀的龙王瓦堤克以及其下属没能回到暗黑大陆，现在依然掌控着被称为病沼的污秽之地。 我们要打倒的就是那个龙王瓦堤克。 「糟了！快退后！」 「武斗家」达南大人发出严厉的警告。脚边突然往下一沉，我连忙向后跳去。但是，成功躲掉的只有我和达南大人。 留在原地的，是身为「贤者」而体能不太好的艾瑞斯大人、穿着厚重铠甲的「十字军」蒂奥德莱大人，以及垂下剑且面无表情注视着沼泽水面打旋的「勇者」露缇大人。 「媞、媞瑟！快来帮我！」 艾瑞斯大人朝我伸出手这么喊道，但我没有动。 「快点把绳子丢给我！吓到脑子不会思考了吗，你这个废物！」 艾瑞斯大人继续喊着，我还是没有动。 腰部以下沉在沼泽里的勇者大人并没有看我，而是指向了艾瑞斯大人的上方。 「上面交给你们了，我负责下面。」 这么说完，勇者大人便潜入不净的沼泽之中。与此同时，六头身体和大象差不多大的不净龙从空中发动袭击。 「噫、噫！」 我跳到空中用短剑砍向两头袭向动弹不得的艾瑞斯大人的不净龙。我之所以没有过去救他，就是因为有这群龙的关系，万一丢绳子的时候被抓到破绽就完蛋了。 「艾瑞斯大人，我来保护你，麻烦你用魔法支援。」 「我、我知道啦！」 在站不稳的情况下要对付飞在空中的巨龙实在太难了。 我看了看周遭，达南大人和蒂奥德莱大人也都在跟巨龙搏斗，看来是没办法联手作战了。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从狭窄的落脚处再次跃起，冲向了巨龙。 ＊??＊??＊ 「身手不错嘛。」 蒂奥德莱大人边为我治疗伤势，边这么说道。总共有六头龙从上空袭击我们。 其中两头由我和艾瑞斯大人解决了，一头被无法动弹的蒂奥德莱大人一枪秒杀，剩下的三头则被达南大人独力打倒了。 如果少了艾瑞斯大人的强力魔法支援，我大概也没办法打倒那些龙吧。 虽然我自诩是杀手公会里排行前五的菁英，但这三位英雄远在我之上。 然而…… 「勇者大人真是厉害呢。」 「毕竟她是人类最强的『勇者』啊，和我们的级别是不同的。」 蒂奥德莱大人露出看着远方的眼神，这么答道。 勇者大人正在把魔法生成的水从头浇下来冲掉污泥，她背后飘着一具巨龙的尸体。我们在开战之前会陷入沼泽就是它的杰作。 虽然好像不是龙王瓦堤克，但那是在其他地区可能会被称为龙王的雄伟怪物，应该是在上次大战中幸存下来的古龙吧。 插图p275 要讨伐那种大小的龙，必须组成以骑士团为中心的上千人讨伐队。而若讨伐成功的话，想必指挥官就会成为足以名留青史的存在。 勇者大人只身一人便打倒了那种怪物，而且还是在行动困难的沼泽中。 「我接下来要对付的敌人是出动军队也无法打倒的存在，不可能赢不了这种集结军队就能打倒的魔物。」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勇者大人云淡风轻地说道。 的确，勇者大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在与前代魔王的战争结束后的数百年间，人类派出过无数讨伐队却都被歼灭的龙王。 再往后要面对的，则是侵略阿瓦隆大陆的魔王泰拉克逊。 如果无法超越至今为止在历史上留名的普通英雄，是当不了「勇者」的吧。事到如今我才颤抖着身体领悟到自己已是这其中的一分子。 ＊??＊??＊ 我很喜欢英雄的故事。这是受到了杀手伙伴艾琳的影响。 艾琳跟我是室友，擅长讲故事的她讲过许多英雄的故事给我听。 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为了一名奴隶少女而开着飞空艇展开各种冒险的兽人英雄——白獠牙的故事。 他和那些品行端正的英雄不同，既粗鲁又爱打架，有时还很残忍，但为了深爱的少女，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和难关，他都会毫不畏惧地勇往直前。说不定我就是受到这种有反差的角色所吸引。 白獠牙的故事和其他许多以悲剧收尾的英雄不同。他们失去了飞空艇，被风之四天王率领的飞龙骑兵逼入绝境，已经是走投无路的状态，但白獠牙并没有放弃。他不断逃跑，在没有水和食物的情况下背着虚弱的少女穿越沙漠，终于成功与友军会合。 大意追击过来的魔王军遭到高等妖精军反击，损失惨重后便撤退了。 「最后，失去飞空艇的白獠牙和曾是奴隶的少女跨越种族结合在一起，两人在远离战火的北方小村过着幸福的生活。」 白獠牙的英雄故事有个很圆满的结尾，我喜欢大团圆结局。 没想到我竟然会成为在那种英雄故事的世界中登场的人物。想当然耳，现实并不会像故事里那么顺遂。 「这是怎么回事啊，艾瑞斯！」 达南大人发出怒吼。他那张本来就相当可怕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如此质问着艾瑞斯大人。 「有了抗毒魔法药水的帮助，毒素确实对我们起不了作用，但是水和食物不都全完了吗！」 达南大人把因为病沼的潮湿瘴气而变色的肉干凑到艾瑞斯大人面前。 艾瑞斯大人感到语塞，向蒂奥德莱大人投以求助的眼神。 「要是亚兰朵菈菈阁下在此的话，应该有办法净化蔬菜和水果，我顶多只能制造水而已。」 「这、这就没办法了啊，今天先忍一忍只喝水吧。我想明天应该就能抵达瓦堤克的巢穴了。」 听到蒂奥德莱大人这么说，艾瑞斯大人也点头答道。他拼命在苍白的脸上挤出笑容，试图说服达南大人。 「开什么玩笑啊！」 达南大人揪住艾瑞斯大人的领口。 「我应该有跟你确认过吧？我问你食物会不会有问题！结果你说什么来着？」 「我哪想得到瘴气连道具箱都能钻进去啊！」 艾瑞斯大人粗鲁地甩开达南大人，两人之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氛围。看到他们这样，勇者大人面无表情地开口说： 「接下来我一个人去。」 勇者大人这句话让艾瑞斯大人和达南大人都哑然地停止了争论。 「露、露缇，再怎么说这也太鲁莽了！竟然想一个人去！」 「你们不吃东西就没办法战斗。我不需要吃东西，所以没问题。」 勇者大人的「勇者」加护具备形形色色的抗性。 她之所以不需要进食，应该也是这类技能的缘故吧。但是不管怎样，只身去对付阿瓦隆大陆最强的龙实在是…… 「还不知道瓦堤克什么时候会有动作。如果不净龙出动的话，它们行经之地都会像这个病沼一样受到污染，所以现在必须去打倒它。」 勇者大人淡淡地说道，语气听起来没有丝毫情绪。 那句话既没有要说服我们的感觉，也不像是在体谅跟不上她的我们。仿佛只是在传达既定事实一般，非常平铺直叙。 我也跟艾瑞斯大人还有达南大人一样为难，唯独蒂奥德莱大人点点头站起身。 「毕竟无法保证明天就能找到瓦堤克，我们跟过去也只会妨碍到探索。在找到食物的对策之前，我们暂且撤退，瓦堤克就交给勇者阁下吧。」 「蒂奥德莱！」 艾瑞斯大人发出尖叫般的责难声，但蒂奥德莱大人只是微微一笑。 「我可以说句话吗？」 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到举起手的我身上。艾瑞斯大人瞪着我暗示不要多嘴。面对这种不习惯的状况让我的胃绞痛了起来……呜呜。 「我觉得这些应该可以吃。」 我从自己的道具箱里拿出用纸包着的樱桃大小的药丸。 「这是杀手使用的紧急粮食。包装纸上有涂药，能够隔离污水和有毒气体。而且里面的药丸含有以炼金术调合的药草，一颗就能补充生命一天所需的营养和水分。但味道就像泥土一样，所以我不保证你们会满意。」 杀手有时候需要藏在污水里好几天。 而这个药丸就是用来在那种情况下维持生命的秘药。虽然制作方法不能外泄，不过提供给大家吃应该没问题。 「杀手的食物吗……这真的能吃吗？」 艾瑞斯大人投来怀疑的眼神；然而—— 「哦哦！这可真是太感激了。」 达南大人那张刚才气到涨红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从我手里接过药丸，三两下撕开原本得用小刀才能划破的包装纸，丢进了口中。 「这玩意儿好难吃啊。」 「抱歉。这个不能吞下去，必须在嘴里含三十分钟才行。」 「这样啊，不过还是帮大忙了。我还在想艾瑞斯那小子带来的会是什么货色，没想到挺能干的嘛。」 别说了！都怪你讲这种话，艾瑞斯大人在后面瞪着我啊！ 我内心流着冷汗，但没表现在脸上就是了。 ＊??＊??＊ 「很失望吗？」 我在准备扎营时，传来一道声音这么问道。我转过身去，发现是蒂奥德莱大人。 我不明所以地歪起头来。 「我们是一盘散沙吧？以拯救世界的『勇者』和其伙伴而言实在很不像样。」 「……不，没有那种事。」 的确，这个队伍的团队合作很差。勇者大人负责对付最强的敌人，其他人则是分散各处逐一击破其他敌人。 虽然个个都是顶尖强者，所以这种作战方式没问题，但如果对手更强，那么他们这边就会遭到逐一击破吧。我接受的杀手训练是为我方制造优势，老实说这样很难战斗。 「之前并不是这样的。」 蒂奥德莱大人看向独自在稍远处随手将圣剑丢到一边，什么也不做在眺望远方的勇者大人。 「不久之前，我们还能配合得很好。识破敌人的威胁和弱点，哪边该进攻、哪边该防守分得很清楚。勇者阁下也不是独自战斗，而是配合大家的情况作战。」 「是因为吉迪恩先生吗？」 「对，吉迪恩阁下离开之后，我们队伍才变得如此分散。」 吉迪恩·莱格纳索。我之所以会加入这个队伍，听说就是因为他离队的缘故。艾瑞斯大人说他一直是队伍的负担…… 「之前探索『流血水道』的时候，也遇过周围瘴气渗透到拥有空间收纳能力的魔法道具的现象。当时吉迪恩阁下是事先用特殊的布包住道具箱作为解决之道，大概和媞瑟阁下使用的包装纸是同样的道理……只要吉迪恩阁下在，我们一路上从未烦恼过战斗之外的问题。虽然他没有『技能』，但他一不在，我们就变成这副德性了。」 「…………」 「战斗时也是如此。吉迪恩阁下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下指示，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是『勇者』的副官。但不知为何，我们只要各自行动起来自然就能配合在一起。现在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蒂奥德莱大人仿佛在回忆现在已不在这里的那个人似的闭上双眼，与其说她在跟我说话，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亚兰朵菈菈也离开了。本应存在的信赖关系也消失了。我们的队伍需要吉迪恩阁下……但为何勇者大人她……」 我悄悄地离开陷入沉思的蒂奥德莱大人。 对这支新队伍的不安油然而生。 ＊??＊??＊ 探索病沼的时间比预估的还要久。艾瑞斯大人从当地领主那儿得到的地图根本就不管用。 我们拨开有毒的泥泞，不断和从空中或沼泽底部袭来的不净龙，以及趁我们睡着时偷偷靠近的寄生青蛙希莫夫等危险生物战斗。 即使我受过适应严酷环境的杀手训练，也觉得快受不了了。 （而且……） 怒吼声响起。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吧，达南！用不着一一向我报告你那比哥布林的发明还没用的直觉！」 「嗄？还不是因为你的带路一点屁用都没有我才说的！」 他们今天已经吵第三次了。在疲惫的情况下只会更加耗损精神而已。 蒂奥德莱大人也露出厌烦的神情叹息。 只有一人，唯独勇者大人完全没有理会我们，径自沉默地寻找着龙王。 进入病沼的第七天—— 当连日维持结界的蒂奥德莱大人的脸庞变憔悴之际，我们终于到达了龙王的巢穴。它似乎是一头贪婪的龙，用石头在散发着腐臭的污泥中堆砌出藏宝库，正躺在抢劫人类而来的财宝上。 那些财宝在过去应该是以金色光辉照耀着这片黑色病沼的吧，但现在大部分都被不净龙的有毒体液腐蚀，化为灰色的破铜烂铁。 「来者何人？」 眼前这头龙比以往遇到的更大一号，它起身后，那身黯淡的鳞片摩擦出令人不快的声音。 「那就是龙王瓦堤克！」 艾瑞斯大人喊道，左手开始结印。 「你们就是传说中的『勇者』一行人啊？滚回去吧小鬼，吾乃瓦堤克，沉滞于大地的不净之王。」 「遇到脏东西烧掉就行了！烈焰风暴！」 艾瑞斯的魔法卷起足以照亮黑色沼地的业火和暴风。 瓦堤克被火焰风暴团团包围，但它却笑了起来。 接着，它张开尖牙参差不齐的血盆大口，喷洒带有毒液的碎片吹息。不仅如此，碎片吹息还被剧烈呼啸的烈焰风暴点燃，朝我们袭击而来。 「媞、媞瑟！」 在艾瑞斯大人喊我之前，我已经抓住他的衣服冲到了岩石后面。 「呿！艾瑞斯！你的火焰太碍事了，根本没法接近啊！」 达南大人神乎其技地躲开了飞来的无数碎片。 蒂奥德莱大人旋转长枪将碎片弹开，勇者大人则完全没有防御，只是沐浴着起燃的有毒碎片纹丝不动。 「要是我没被瞄准发动魔法的瞬间，这点攻击也是躲得开的好吗？」 艾瑞斯大人还在嘴硬不认输，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烈焰风暴的火焰让达南大人无法攻击瓦堤克。不过，瓦堤克确实也被烈焰风暴封住了行动。 艾瑞斯大人似乎打算就这样等到瓦堤克力竭为止。 「它可不是靠一招魔法就能压制的对手。」 勇者大人说完这句话，便举起剑冲入大火之中。勇者大人说得没错，尽管瓦堤克全身都遭到烈焰风暴灼烧，却依然挥动着骨头凸出来的尾巴，眼看就要扫向勇者大人。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烈焰风暴让它无法行动自如的关系，勇者大人的动作比它快了一瞬。 沉重的斩击声响起，龙停下了动作。我看到钻到它胸前的勇者大人那把在火焰映照下闪闪发光的圣剑。 龙首传出缓缓下滑的声音，只见龙的首级掉了下来，随着喷出的血一起落在它收集的财宝上，有毒的血液将剩下的财宝也糟蹋掉了。 龙王瓦堤克已死。艾瑞斯大人发出欢呼声，但勇者大人丝毫没有高兴的模样，她只是露出疑惑的神情，握着剑环视四周。 下一瞬间，从沼泽中冲出了三道水柱。 「怎么会！那不是瓦堤克吗！」 蒂奥德莱大人喊道。这时从水柱中出现的是三头和勇者大人打倒的瓦堤克一模一样的巨龙。 「不对，不管是我打倒的还是现在出现的，都不是瓦堤克。」 勇者大人平静地说道。为什么她能预料到这种事呢？龙王瓦堤克，阿瓦隆大陆最强的存在竟然没有亲自显威，而是靠替身想让我们大意。三头龙王的替身同时往勇者杀了过去。 「技能：『杀手生存术』。」 但在它们面前的并不是勇者大人。我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巨大龙牙，边在内心哀号边举起了剑。 「刺客」的固有技能「杀手生存术」能够瞬间调换自己和队友的位置。虽然这原本是将队友拿来抵挡敌人强力攻击的求生技能……但也可以这样用。 我将剑刺向感到困惑的巨龙脖子，这对它的巨躯来说，应该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吧……但「刺客」是凭一根针就能杀死对方的加护。 重要的神经和血管所在的致命处「死点」遭到贯穿，龙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便瘫倒在地。 「臭家伙！」 剩下的两头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刚才那一击是因为对方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才能得逞，现在它们注意到我就没办法再用一次了。但是，我并没有技能可以阻止这两头如此强大的巨龙。 我用双手护住要害，作好承受巨龙獠牙的心理准备。 但龙牙并没有碰到我，而是尽数遭到粉碎。 「对对对，之前就是这种感觉啊。」 「明明只是各自采取行动，却自然促成了队友之间的配合。」 达南大人和蒂奥德莱大人站在前面保护着我，他们分别用拳头和长枪击飞了龙王的替身们。 见状，勇者大人像箭和子弹一样冲了出去。她从打倒替身的我们身旁窜过去，高举圣剑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隐匿魔法瞬间消失，藏在后面的龙王瓦堤克本尊现身了。 「『勇者』！吾要在此地埋葬你！」 如同传闻，龙王瓦堤克的一只翅膀从中间断了开来。被前任「勇者」夺走一只翅膀的龙王，仿佛在宣泄累积上百年的憎恨似的咆哮着。 龙王瓦堤克张开嘴吐出了碎片吹息。 然而，它的吹息和其他的不净龙完全不同。那是将掺杂着细小碎粒的毒液压缩成又细又猛烈的吹息。 「危险！快闪开！」 吹息宛如刀刃一般撕裂病沼而来，随着达南大人的警告，我们跳了起来。看着用岩石堆砌的龙穴被一分为二，我顿时一阵战栗。 「勇者大人！」 逼近的吹息让我不禁大喊出声。勇者大人为了攻击瓦堤克的头部而跳到空中，看起来太过不设防了。 插图p289 勇者大人回头瞥了我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不用担心。 接着，她竟然握紧没有持剑的左拳，用拳头把足以劈开石头的吹息给扫开了！ 砰！ 伴随着冲击声，吹息遭到粉碎的龙王嘴里喷出了血。 龙王状似难以置信地踉跄起来。我也不敢相信。勇者大人用拳头扫开了能劈裂岩石的吹息，造成的冲击沿着液态吹息破坏了龙王的喉咙。 勇者大人挥下架在右手的剑，使出比龙王的吹息更剧烈、锐利且恐怖的一击，将阿瓦隆大陆最强的生物一刀砍成两断。 ＊??＊??＊ 回过神来，我正倒在地上。 「……咦？」 「没事吧？」 蒂奥德莱大人担心地探头看着我的脸。 「你好像是中了不净龙们的毒气。」 「……非常抱歉。」 相较于他们，我这个新人的加护等级相当低。看来我抵抗不了对他们起不了作用的毒。这就有点丢脸了。 「真是的，我可是花了高额报酬雇你来的，就不能再中用一点吗？」 听到艾瑞斯大人这番话，我正要再次道歉之际—— 「媞瑟表现得很好。」 然而，勇者大人打断了艾瑞斯大人的发言。艾瑞斯连忙嗫嚅着辩解几句，接着就沉默了下来。 「媞瑟，你为什么要帮我？」 勇者大人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在那双清澈红眸的注视之下，我感觉到压迫感而咽下了一口唾沫。 「因为我觉得勇者大人会有危险。」 这个队伍的中心自然是勇者大人。我倒下没问题，但万一勇者大人倒下了，这个队伍甚至可能会瓦解。所以，我认为应该保护好她……我如此解释着，但心里头的紧张导致我无法表达得很流畅。 「这样啊。」 勇者大人轻轻点头后，站起身来。 「谢谢。」 她直截了当地这么对我说道。我大吃一惊，不过我应该没有听错。 达南大人见状笑出了声，蒂奥德莱大人虽然很惊讶，但也微微一笑；艾瑞斯大人则有点不知所措，然后开始嘀咕说我是他雇来的等等。 我们在今天这个当下确实是一个团队。然而这是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勇者大人愈来愈强，成为我们望尘莫及的存在。 我再也没能帮到勇者大人。勇者大人一直都是独自战斗，然后获胜。我们光是跟随勇者大人的脚步就已经是极限了。 艾瑞斯大人愈来愈被孤立，达南大人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蒂奥德莱大人则为这样的队伍感到忧心忡忡。我也无能为力，脑中回想起那天和龙王交战的情况。当时，勇者大人好像在我的行为上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对方应该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处于保护勇者大人立场的人物吧。我是无法取代他的…… ＊??＊??＊ 「媞瑟。」 当我一边盯着飞空艇仪表一边回忆往事之际，勇者大人朝我出了声。我转过身去，便发现勇者大人正用她那双冰冷的红色眼瞳注视着我，感觉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 「可以看到灯火了。」 「灯火吗？」 我们来到甲板，寒冷的夜风拂过脸颊，我轻轻打了个哆嗦。 勇者大人迅速伸出手臂，指着前进的方向。的确，她所指的方向能看到点点的细小灯火。 「那是佐尔丹的灯火吧。」 「没错，我们到了呢。」 勇者大人凝视着那些像是萤火虫飘浮于黑暗中的细小灯火。 「谢谢。」 「咦？」 「谢谢你把我带到了这里。」 勇者大人看着灯火，对我这么说道。 这是勇者大人第二次跟我道谢，我又帮到她了吗？ 「那就是佐尔丹。」 勇者大人按住随风摇曳的蓝发，微微勾唇一笑。我不晓得那里有什么，也不晓得勇者大人在寻求什么。 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佐尔丹就在眼前了。 第五章 意图成为英雄的男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溟夜 录入：溟夜 万里无云的蓝天，徐风轻拂的绿丘。 「哥哥。」 身上既没有佩剑也没有铠甲，只是一介乡村少女的露缇唤了我一声。系著白丝带的帽子戴在蓝色的秀发上，与她非常相衬。 她拿著一个竹篮，里面放著面包、起司以及一些培根，然后还有羊奶。 「差不多该吃午餐了吧？」 「嗯。」 坐在我身旁的露缇笑了笑。 「我好开心，没想到一整个星期都能跟哥哥在一起。」 阿瓦隆尼亚王国与南方的维罗尼亚王国处于紧张的局势，我在两国边境执行完长达半年的任务后获得短暂的假期，回到了露缇身边。 像这样和妹妹一起度过平和的时光，让我感到相当惬意。骑士这个职业多的是苦差事，而我之所以能够坚持至今，也是为了保护在我面前展露笑靥的妹妹。 （但也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就是了。） 我的加护「引导者」的初期技能是初级等级＋30。除了一开始就很强之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我一定会在露缇展开旅程时保护好她，不管对手是兽人还是龙…… 然而，迟早有一天会迎来极限吧。 到那时候…… 露缇紧紧握住我的手。 那双红眸凝视著吓了一跳的我。 「怎么啦？」 「哥哥之前说过，这样做就不会再感到不安了。」 看来我的想法都表现在脸上了。 好不容易有一段和露缇相处的安稳时光，现在就放下这份担忧吧。 「谢谢，我打起精神了。」 「嗯，那我也很开心。」 我轻抚露缇的头发，而她则眯起眼睛接受我的抚摸，宁静的时光在我们之间缓缓流逝。忽然间……我的脑海浮现一个念头。 如果我再努力一点，露缇是不是就不用以「勇者」的身分去战斗了？ 那不就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和露缇过著安稳的生活吗？ 这是痴心妄想。毕竟「勇者」不可能毫无作为地度过一生。 但是，我希望自己能够和可爱的妹妹永远过著平静的日子。 然后，我的痴心妄想当然没有实现。 这一天，愤怒魔王泰拉克逊下令，魔王军的大型军舰接二连三地从暗黑大陆涌向阿瓦隆大陆西部。 魔王军派来宣布开战的使者，隔日就发动总攻击。 开战三天，沿海地区的都市尽数投降，阿瓦隆大陆的国王们接获开战消息时，魔王军早已成功登陆。 后来约莫两年内，魔王军便占领了阿瓦隆大陆的半数土地，「勇者」露缇和我从小长大的村庄也遭殃，于是我们挺身对抗魔王军。 然而，当「勇者」露缇打下漂亮胜仗，解救故乡脱离危险之际，那片绿丘已经被烧成荒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尾声 勇者追寻而至佐尔丹 佐尔丹议会场的一室。 冒险者公会的干部与特涅德市长齐聚在这里。 最后一头逃走的追踪恶魔终于也遭到击毙，轰动整个佐尔丹的恶魔加护事件这下可算是落幕了。 击毙恶魔的是毕伊，由于他尚未加入冒险者公会，目前还是来历不明的神秘剑士。今天的议题正与他有关。 「首先，根据本人的陈述，他是一名周游各地的贵族。但他在家中是四男，并没有家族的继承权。」 「茂德斯塔家？是弗兰伯格王国的贵族吗？可是那个国家不是在对抗魔王军中灭亡了吗？」 「即使国家灭亡，也不代表贵族门第会就此消失吧？茂德斯塔家的正室夫人是维罗尼亚王国的贵族千金，他们现在似乎寄居在那边的领地。」 「原来如此。顺道问一下，这个消息的来源是？」 「听毕伊本人说的。」 「这可信度有多少啊？」 「不过，这些背景根本无所谓吧？说得极端一点，就算毕伊是从哪里逃亡过来的杀人犯也不是什么问题。」 特涅德如此表示。 冒险者公会的干部中有人皱起眉头，但没有人反驳。 「破例认可毕伊为c级冒险者，让他组成队伍，讨伐破坏南边渔场的剑鲨之后就认可他的冒险者队伍为b级，届时整个佐尔丹都会成为他的后盾。诸位没有异议吧？」 虽然他们探听过莉特的复出意愿，但她终究没有同意，毫无交涉的余地。 尽管如此，总不能把年迈的前市长「大魔导士」米丝托慕大师请回来当冒险者，而卫兵队长摩恩也忙著为恶魔加护的问题收拾善后。 因此，只能让毕伊取代亚尔贝成为b级冒险者。 预计在特涅德之后继任市长的冒险者公会干部葛朗是个不太可靠的人，所以特涅德决心要在任期内巩固佐尔丹的基础。米丝托慕大师是优秀的魔法师，但作为市长的能力连平庸都称不上。 市长亲自出马摆平事端是下下策。若总是如此，米丝托慕大师引退后又该如何？ 特涅德认为，市长的职责是建立一套完整的体系，即使自己不在也能够圆满地解决问题。 「那就按原定计画执行？」 「嗯，对付区区剑鲨绝无失败的可能，等他回来便尽快将他升上b级。这次为事件的牺牲者举行追悼仪式的同时，我也打算向市民公布新英雄的诞生。」 到头来，这场会议只不过是要确认一开始就已经定下来的计画罢了。 如果b级冒险者毕伊打算一直留在佐尔丹，或许有朝一日会登上市长的大位。 他是今后要带领佐尔丹的青年英雄。 ＊??＊??＊ 佐尔丹周边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在这个季节，北区的农民为了筹措冬季的家畜饲料，会走出佐尔丹那只有两公尺左右高的城墙——应该说是石砌墙，来到外面的草原割草。而平民区几个想要饲料的居民也会跟著来。 d级以下的冒险者会以打工的身分帮忙。虽然频率不高，但魔物若是出现就需要有人驱除，所以大家对于打工的冒险者是来者不拒。 这份工作的报酬很少，不过可以从农民那里分到蔬菜和面粉等食材，贫穷的冒险者及兼职冒险者都很喜欢接这样的工作。 尽管采集药草更有赚头，但做这个工作时周遭有同伴在，即使受重伤也能立刻送回城里。 几乎不用赌上性命就能完成工作是很重要的一点。收割起来的草会堆放在北区仓库内晾乾，到冬天再以适当的价格出售。 「冬天差不多要来了啊。」 天空一片晴朗，气温略带寒意。 我在平常穿的衬衫上套上一件大衣。 我正走在回店里的路上，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抱著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是用药跟农户换来的大量马铃薯和起司，还有他们额外送的栗子。 「和洛嘉维亚比起来，现在还算暖和了啦。」 莉特嘴上这么说，却将手插进我大衣的口袋里。 她紧握住我的左手，想藉此温暖自己有些冰凉的手。 「你不是说还很暖和吗？」 「毕竟冬天就是冬天嘛。」 或许是有点害羞，莉特稍微拉起脖子上的方巾遮住嘴巴。 我用力回握住她的手，便从方巾的缝隙发现她在窃笑。那副模样不禁让人觉得很可爱，连我也跟著窃笑起来。 「啊，你在偷笑喔。」 结果被莉特调侃了。 真是不讲理。我们回到店里的时候还是上午，现在吃午餐还太早了。 莉特从具备异空间收纳功能的道具箱里，拿出三罐同样是用药跟农民换来的十公升牛奶。 别人可能会疑惑我干么不把带著的马铃薯也放进道具箱里，其实是因为道具箱明明能辨识装在罐子里的牛奶，却辨识不出放在袋子里的马铃薯，把马铃薯和袋子分别放进不同的异空间里。 想拿出来的话，必须分别进行想像，把马铃薯和起司一个一个拿出来才行。 所以，放进去的时候一定要分别记忆住每个蔬菜的形象。这是相当复杂的作业过程，要装在袋子里带著走的话，直接用手拿更方便。 「牛奶不快点用完会变质耶。」 「要不要拿一罐去市集交换其他食材？」 「也对，那就走一趟市集吧。」 「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啊。」 这时候，如果在场有其他人可能会这么想：你们两个都出去的话，谁来顾店……可是秋天都要过去了，会想要两人一起上街走走也是人之常情嘛！ 这番话要是被冈兹听到了，大概会捧腹大笑吧。 不过，现在这里只有我和莉特而已。 所以我们会尽情享受这种不合理的生活(慢生活)。 我拿起一袋克蒙铜币，再次和莉特一起出门。 ＊??＊??＊ 到了市集，佐尔丹夏日的倦怠气息早已一散而空，老板们穿著稍微厚一点的衣服，正扯开嗓子叫卖自家的商品。 「好了，要交换什么呢？」 阿瓦隆大陆的市集也会用货币交易，但以物易物还是很常见。 价值低的克蒙铜币相当于〇·〇一佩利，会用来当作以物易物的辅助货币，有些农村只有克蒙铜币在市面流通，而不是佩利银币。 之前在纽曼的诊疗所里，也有老婆婆用肉和克蒙铜币支付诊疗费，这种情况在这块大陆屡见不鲜。 据说暗黑大陆正在慢慢发展为货币经济。那边的铜币也是小拇指尖的大小，不同于会混杂私造铜币的克蒙铜币，好像会使用上面有确实刻印东西的货币。 尚未开战时，阿瓦隆大陆上也有国家以品质高且价值稳定为由，进口暗黑大陆的硬币作为该国的货币。 要前往暗黑大陆的话，去那些国家兑换货币就行了吧。 牛奶在佐尔丹较为昂贵。 因为乳牛适合饲养在更凉快一点的环境。相较于中央，这里应该贵上两成吧。 一般来说，十公升值5佩利左右，但在佐尔丹就要价6佩利。 6佩利相当于六天的生活费。所以我应该不会在一家店里换完，而是逐一跟不同店家交换吧。 还是说，要不要买点平时不会买的高价食材呢？ 尽管佐尔丹的牛奶贵了些，但牛肉就比较便宜。 农民也说过，这里的环境很适合开肉牛畜牧场。 不过，牛肉的价格也只比中央便宜不到一成，大致上就是中央的九五折，一公斤4·5佩利左右，总觉得不太能接受。 「差不多是吃火锅的季节了吧？」 「火锅吗？那买点香肠做蔬菜炖肉锅吧。」 「不能直接把牛肉放进去煮吗？我可是很喜欢炖肉的！」 「也可以啊。好，那就吃牛肉火锅吧。蔬菜就选洋葱、白菜、芜菁和韭葱好了。前菜吃腌泡鱼肉，吃火锅的时候配炸鸡块，火锅吃完后用汤底煮面作收尾，甜点就吃水果优格。」 「哇！真是丰盛呢！但没问题吗？今天不是什么节日耶。」 听我说完，莉特双眼绽出光采，却又微微倾头这么问道。 而我笑了笑蒙混过去。 其实是因为听到莉特主动说想吃什么，我一时高兴就不小心亢奋了起来。但这太羞耻了，我实在说不出口。 ＊??＊??＊ 「做好啰～」 「耶！」 我把火锅端到客厅桌面的底座上。 然后将一块点燃的小木炭放进底座里。 尽管火力不大，但经过充分加热的火锅在接触到木炭的热度后，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响。 「那就开动吧。」 「好。」 腌泡鱼肉在等待火锅煮好的期间都快被清光了。 明明只是前菜而已，我担心会不会吃得有点多，不过火锅上桌后，这似乎是我多虑了。我和莉特动汤匙的速度从未慢下来过。 我们一边开心地聊天，一边进攻著火锅。 「这个鸡肉丸好好吃唷。」 「对啊，肉铺大叔强烈推荐我买的。他说与其找零，不如用来买这些鸡肉丸更好。这吃起来确实很搭，必须感谢那间肉铺才行呢。」 吃完火锅，我把面条加进去炖煮。 食材的味道完全释放到汤底中，用来煮汤面别有一番风味。 餐后甜点是加了葡萄和切片香蕉的优格。 喜欢甜食的莉特吃得很开心，看著她的模样，我都有点想问：「我的这份要不要也给你？」 不过，属于我的那一份我还是会吃掉，毕竟我也爱甜食嘛。 「我吃饱了！」 等彼此都吃完后，莉特泛起满足的笑容。光是看到她的笑容，我就打从心底觉得今天做这么丰盛的一餐真是太好了。 ＊??＊??＊ 来到下午，我们开始认真做店里的工作。 莉特负责顾店，我则负责在工作室调合药品。今天是用灰色海星草做解毒药。 恶魔加护的生产据点已经没了，但无法断定当局揭发了剩余的所有禁药。而且接下来还有药物的戒断症状要治疗。 因此，我们也必须准备能够减轻戒断症状的药物。 「是不是应该乾脆开始量产解毒药水啊？」 从魔法的角度来看，药物中毒被视为中毒效果。 虽然解毒药水无法治疗精神上的成瘾症，但对肉体上的中毒症状是立即见效。 只不过解毒药水的缺点在于非常昂贵，一瓶就要300佩利，只有富裕的冒险者、商人和贵族才买得起。 「要是用药草煎煮而成的解毒剂有效就好了。」 然而，我能做的药草解毒剂只能稍微缓和症状而已。 解毒药水是封入魔法所制成的魔法药水，不会魔法的我是做不出来的。 用增量药水把一瓶变成五瓶再低价出售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我需要一个值得信赖且口风紧，而且有权让药水流通的帮手。」 我在佐尔丹认识的大多是平民区的人。 靠我的人脉是办不到的。 「嗯，感觉不太行，还是放弃吧。」 应该不至于没有解毒药水就会出人命吧。 要说有问题的话，那就是对恶魔加护出手这种亵渎神明的行为受到圣方教会高度关注，平时会对毒品成瘾者进行隔离治疗的教会这次并没有采取积极行动。 若要医治苦于戒断症状折磨的患者，必须找到能够照顾病患直到毒素澈底清除的合作伙伴。虽然佐尔丹有几间诊疗所，但不具备足以提供住院治疗的收容能力。那些诊疗所终究是以治疗上门的患者为主，要住院也仅限短期，不然就是回家疗养。 「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我能够处理的问题啊。」 我反覆思考许久，依然得不出一个结论。 我还是以药师的身分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力而为吧。 ＊??＊??＊ 傍晚，药品大致调合完成，我到店里看看情况，便发现莉特正笑著接待客人。 药店的生意似乎相当兴隆。 「受到南沼区暴动骚乱的影响，预先备好以防万一的药品……比如止血剂之类的都卖得相当好喔。还有卫兵们买了很多治疗宿醉的药，治愈药水也卖掉了一些呢。」 店里出售的治愈药水是委托平民区的冒险者们帮忙制作的；包含待命时间在内，打工费是13佩利。 对新手冒险者来说，虽然工时很长，但这个委托只要会用魔法就能赚到钱，所以他们也很乐意接这个工作。 「噢，好惊人啊，这是史上最高的营业额了吧？」 「我想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了，再说我们可是下午才开门耶。而且每家诊疗所的药好像都不够了，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来下订单。」 莉特把记录著今日营业额的纸张递给我。 我接过来粗略浏览了一遍，确实是很惊人的营业额。 「既然这样，为了明天著想，还是多调点药比较好，今天就再努力一会儿吧。」 「店里应该也要开到没客人为止比较好。」 「今天要加一下班了，能麻烦你多担待些吗？」 「没问题！平时不会来我们店里买药的客人好像都跑过来了，我会让他们知道雷德＆莉特药草店的药品质有多好。」 如果问：「你的药品质很好吗？」这的确会让我有点苦恼，不过我有自信店里没有调合失败的药，也从来没有接过顾客投诉。 相较于以中级调合技能调制的药，还有能够使用魔法的加护持有者所制作出来的魔法药水，店里药品的价值当然远远比不上，但不是所有客人都会用那种高级品。 「请给我这个感冒药！」 一名娇小的半妖精少女递出十枚克蒙铜币，朝气十足地说道。 那是用生姜制成的药，可以促进身体新陈代谢，只是不如用技能做出的药那样能够立即见效……但还是有人需要这种药。 「小心不要弄丢了喔。」 莉特露出微笑，把装著药的袋子递给她。 「非常谢谢！我妈妈得了感冒，看起来很难受！」 「你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少女弯腰鞠躬后，踏著轻快的脚步离开了药店。 ＊??＊??＊ 我叫做媞瑟，是一名杀手，但现在应该算是飞空艇的驾驶员。 我和勇者大人现在正开著沉眠在沙漠遗迹的前代魔王所遗留下来的飞空艇，往佐尔丹的方向前进。勇者大人在寻找一名从恶魔那里打听到的「炼金术师」，对方能够制作一种名为恶魔加护的药。 制作出那种药的「炼金术师」确实就在恶魔传播药物的佐尔丹。而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佐尔丹的灯火了。 夜色低垂，我将飞空艇降落在远离官道的森林附近准备休息。 「明天就能抵达了。」 我摊开地图在为勇者大人说明航线。 「这样啊。」 勇者大人静静地听我一边用手指比划地图一边说明。 她偶尔会看向我并微微抽动脸颊，吓得我以为自己触怒她了。忧忧先生用前足拍拍我的肩膀为我打气，告诉我不用怕。 嗯，我会加油的。 噫！勇者大人的脸颊又在抽动！她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看！ 没事，平常心、平常心…… 「明天在这里降落。」 勇者大人指著地图。 那是距离佐尔丹需要步行一天才能抵达的高山附近。 「在这里降落吗？从这里走到佐尔丹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喔。」 「飞空艇太过显眼了。我想在佐尔丹隐瞒勇者的身分，你也要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旅人。」 咦咦咦咦咦？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不，把飞空艇停得远一点是没关系啦，从那里走过去也没有问题啦！ 但勇者大人要装扮成普通人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毕竟，我光是走在她旁边就冷汗直流了啊！后背都湿成一片了！每天晚上都得洗内衣耶！ 像这种总是散发出「我可是无敌强者」气场的人，除了勇者就只有魔王了啊！虽然我也没见过魔王就是了。 「我明白了，不过恕我冒昧，勇者大人应该不太了解旅人吧？」 「你说得没错。我一直都是作为勇者而活，所以我没办法顺利伪装成旅人的话，希望你能帮忙。」 不是吧……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勇者大人的向导，我只是一介卑微的杀手而已。」 「没关系，你刚才就有提醒我对旅人不够了解。」 竟然是因为这样而受到赞赏啊……这种事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吧…… 但一直反驳她感觉会很可怕，只能放弃挣扎了吧。尽量达成雇主的要求也是杀手的工作。 我接受过混入群众的训练，藉这个经验让勇者大人……好像不太可能。但是，我说不出口。总之先点头答应的话，就能平安活过今天。 在困境中生存下来也是杀手的一大本事。 「那么，明天的计画就讨论到这里。你可以去休息了，我来守夜。」 说完，勇者大人往甲板走去。 我叫做媞瑟，既是杀手也是飞空艇的驾驶员，不过现在是协助勇者大人假扮成旅人的帮手。我之前只是一名杀手的时候，根本无法预料到会有这种发展。 我是说真的。 深夜，我独自在搓洗被冷汗浸透的内衣时，察觉到勇者大人好像在到处走动，于是竖起耳朵仔细一听。 「……不在。」 我听到她失望地这么说著。说什么不在，飞空艇上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当然不可能有其他人在啊。她在做什么呢？ 忧忧先生也歪起脑袋，一副「谁晓得呢？」的模样。 ＊??＊??＊ 佐尔丹的气候有点像亚热带，但风从与东方接壤的大山脉——世界尽头之壁吹下来时，体感上还是相当冷。 我和莉特正在作早上开店的准备。 风从窗户吹进来，莉特便打了个冷颤。 「把窗户关上吧，今天很冷呢。」 「嗯，还是关上吧。」 尽管莉特是在北方国度的洛嘉维亚长大的，不过佐尔丹的冬天似乎还是很有冬天的寒意。 我关上木窗，在变暗的室内点燃油灯。油灯黯淡的光芒和些许灯油燃烧的气味在店内飘荡。 「那么，今天一整天也加油吧。」 「好～」 和莉特击掌后，我把店外的牌子换成「营业中」。 当我打算回店里时，又一阵风「咻」地吹来。 「好冷啊。不过，在冷天中踏进家里就会感到很幸福呢。」 在过去的旅途中，我必须用斗篷抵御从没有树木挡风的荒野上呼啸狂吹的寒风，不停地走下去。身上的铠甲冰冻刺骨，手指和耳朵等身体末梢都彷佛灼烧一般发痛。即便在这种环境下，饥饿的魔物依然远远围住我们这些稀有猎物，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抓到些微破绽便毫不留情地袭击过来。 现在和那些日复一日的生活不同了。 外面冷的话就回到温暖的家里，莉特会用双手包覆住我冰冷的手。 「耶嘿嘿。」 反而是包住我的手的莉特羞涩地笑了。我知道自己也微微红了脸，便和她一起笑了起来。 真是幸福的每一天啊。 但事实上，正是这样的日常生活降低了我和莉特的危机意识。 「喂喂喂，让我进去取暖一会儿吧……！」 半妖精木匠冈兹这么说著便闯了进来，而我们一时半刻都没反应过来。冈兹看到手牵手互相凝视的我和莉特两人，他有一瞬间露出吃惊的神色，接著就勾起嘴角贼贼地笑了笑。 我们连忙放开手，莉特红著脸丢下一句：「我去整理储藏库！」就躲进里面。 「抱歉、抱歉，打扰到你们了。不过，外面的牌子挂的是营业中啊。」 「嗯，是在营业没错……」 「干么啦，有必要那么害羞吗？你们两个在交往的事早就传遍整个平民区了，平时都卿卿我我地黏在一起，现在才害羞不嫌晚吗？」 「咦？我们有那么亲热吗？」 「啥？」 冈兹瞪大双眼，像是不敢相信我怎么会这么说。随后，他大叹了一口气。 「不是啊，大家都说你们是佐尔丹首屈一指的笨蛋情侣耶。」 竟然被大家说成笨蛋情侣。 是这样吗？我觉得自己够克制的了，不然其实还想再跟莉特多黏一会儿。 「算了，不提这个了。你今天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啊，你开店的时候不是曾说过随时都可以过来喝茶吗？我想喝热呼呼的茶。」 「明白啦，我马上就去泡，麻烦你顾一下店。」 「好，包在我身上。」 看到冈兹穿著木匠的工作服站在柜台，还没什么意义地挽起袖子，我露出苦笑走向厨房。 用熟练的手法泡好茶后，我将三个冒著热气的杯子放到托盘上端回店里。似乎没有客人上门。 莉特大概也冷静下来了，她早我一步回来坐在柜台里。 「噗哈！活过来了。」 「喂喂喂，你等一下才要开工吧？」 「我的工作都是在户外啊，这种季节真令人难受。」 「炎热的夏天更令人难受吧？」 「也是啦，但冬天有冬天的痛苦之处啊！这是不同类型的难受！」 听到冈兹这样辩驳，我和莉特都笑了。不过，我同意他的主张，冬天和夏天都很令人难受。 「尤其是指尖啊。」 冈兹摩擦著不像木匠会有的细白手指。听说他以前曾因为失误而折断手指，但妖精的强韧生命力让他不借助魔法药水也修复了骨折，而且没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我更喜欢莉特那双带有剑茧，并在修练中和战斗中留下隐约伤疤的手。那就像是在看著她一路走来的人生轨迹，让我怜爱不已。 「喂，说得好好的，你干么握住她的手啊？」 「啊，一不小心就……」 冈兹用更加傻眼的表情耸了耸肩。 莉特拉起方巾遮住窃笑的嘴巴掩饰害羞，看起来更可爱了。 「好好好，别晒恩爱了。再继续待下去我都要吐出砂糖了。我差不多该闪了。」 「嗯，别受伤了啊。」 「知道啦。」 冈兹一口气喝乾剩下的茶，戴上手套重回冷天之中。 「冈兹好像很冷的样子。」 「这种天气还要在外面工作，真是辛苦他了。」 我们一边喝著茶，一边事不关己地对大冷天还要盖房子的冈兹萌生敬意。 然而，寒冬并非全然没有对「莉特＆雷德药草店」造成影响。 ＊??＊??＊ 「都没有客人。」 没有任何人来。 我在柜台托腮发著呆，等时间过去。 「咖啡泡好了，休息一下吧。」 耳边传来莉特的声音。的确，总不可能突然就忙碌起来吧。 我垂下肩膀，朝莉特走过去。 她见状露出了苦笑。 「只不过是一天没客人而已，你不要这么沮丧啦。」 但是，昨天明明创下了史上最高的营业额，我还调配一大堆药，斗志高昂地准备迎接忙碌的第二天，却没想到今天竟然门可罗雀。 「既然卖出很多药，代表手上有药的客人也一样多呀，所以这就像海浪一样有高有低嘛。」 「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平时很多人会在工作前买来吃的营养饼乾，今天还放在篮子里，一块都没卖出去。 营养饼乾本来就是以保久食品的配方为基础制作而成的，不至于放一天就要丢掉，但看著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就这样剩下来，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我还以为中午会回暖一点耶。」 莉特稍微打开窗户，冷风就吹进了店里。 「这么冷的天气，佐尔丹人是不会想外出走动的。」 佐尔丹人的座右铭之一就是「明天再做也无妨」。无论热天、冷天还是下雨天，只要天气不好，他们就只会做完最低限度的工作，能多轻松就多轻松。 不过，我现在也已经习惯了佐尔丹的生活，所以不讨厌这种思维就是了。 「但这样的话，接下来会变得愈来愈冷，感觉整个冬天都没什么生意可做。」 我叹了口气，而莉特则安慰似的摸摸我的头。 被喜欢的人摸头是很舒服的事情，沮丧的心情也舒缓了下来。 「要是有那种就是天冷才想买的药就好了。」 「是有能够赋予寒气抗性的魔法药水，但一瓶就高达500佩利，而且持续时间只有一分钟左右，派不上用场。」 明明有魔法药水能够抵抗瞬间取人性命的极寒魔法，却没有能够让人撑过寒冬的魔法药水。 原因在于魔法很难长时间维持。 利用调合技能做出来的药之中，也有能够升高体温的「内火药丸(inner fire tablet)」，以及降低知觉能力的「迟钝灵药」等长效型药物。不过这些都是 「真伤脑筋啊。」 莉特原本用单手抚摸我的头，现在则伸出左臂揽过我的头，进一步变成从后脑杓抚摸到脖子的动作，然后苦思著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如果能用通用技能做出洛嘉维亚的怀炉就好了。」 「唔。」 怀炉吗？我完全忘记有这东西了。 所谓的洛嘉维亚的怀炉，是在洛嘉维亚公国诞生的道具。 铁粉、食盐水、洛嘉维亚杉木炭粉和面包屑。用「中级炼金术」将这些材料调合起来，再放进袋子里就能发热。 这个道具是洛嘉维亚公国的国家机密，本来只会分配给士兵。直到五十年前发生哥布林王动乱之际，顾及周遭国家安危才公布了制作方法。洛嘉维亚位于寒冷的北方，能够暖和士兵身体的怀炉想必也影响到士气和续战力。 怀炉目前在大陆北部有一定程度的流通。只不过，尽管材料既便宜又容易取得，但也没有到人人都在使用的地步。 最大的原因就是怀炉一调合完成就会开始发热。因此，怀炉必须在做好后立刻交给使用者，而需要用到「中级炼金术」的怀炉很难提供给旅人使用。 「不过，怀炉很适合早上在药店卖。」 看到我认真地考虑起来，莉特一脸疑惑。 「但需要用到『中级炼金术』吧？我在洛嘉维亚也只是听店家提过而已。」 「哼哼哼……其实呢，我在旅途中发现了其他配方。」 「这在以前可是洛嘉维亚的国家机密耶。」 莉特露出傻眼的表情，使劲揉乱我的头发。 即使是「炼金术师」，也很少有人会去调查技能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因为除了技能之外，还必须具备纯粹的知识，而那种知识不易获得。我在寻找方法减弱露缇的加护冲动的过程中，钜细靡遗地学习过技能发挥作用的原理，这些知识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非常受用。 不过，最关键的减弱「勇者」加护冲动的方法我并没有找到就是了，毕竟是如此强力且具备一切抗性的加护。 「在洛嘉维亚的怀炉中，『中级炼金术』起作用的对象似乎是铁粉和木炭。其余材料用『初级炼金术』或者不用技能都没关系。我想应该是利用铁粉生锈时所产生的热度来加温的吧，其他材料都是用来促进铁粉生锈。」 洛嘉维亚公国是由优质薪柴支撑起来的制铁大国，之所以会发明出怀炉的配方，也是因为那里有对铁非常了解的「炼金术师」。 「也就是说，只要能让铁粉快速生锈就行了。那么，用食锈菇精华应该更有效率。改成铁粉、兑水稀释的食锈菇精华和面包屑的话，即使是通用技能也做得出来。」 发现这个配方后，在严寒地带的旅行变得相当轻松。 「我对炼金术的技能一点也不了解，但这个是很惊人的发现吧……」 过去我在队伍里公布这个发现时，大家的反应都很平淡。因为所有人的身体都很强健，更重要的是，在整个队伍的认知中，能用于战斗的道具才是最优先的。这也没办法，毕竟我们的旅程是以打倒魔王为目的，反正那个队伍不管面临什么环境都有办法挺下来熬过难关。 所以，我很高兴能够得到莉特的称赞。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呃，就像你之前说过的，卖这个会不会跟增量药水一样打乱市场？」 莉特抱住我，额头凑了过来，然后笑了笑。 「放心吧，这次终于可以让大家知道雷德有多厉害了。」 「太好了。」 「因为……我的雷德真的很厉害。」 莉特的脸庞就近在眼前，她如此说著，开心地露出皓齿一笑。 她这次没有用方巾遮住嘴巴，而是坦率地表达出内心的喜悦。 「这都是因为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啊。」 我也紧紧回抱住莉特，向她这么答道。 ＊??＊??＊ 我从铁匠莫格利姆那里拿了一些铁粉，调合出怀炉的样品后，把店里的事情交给莉特处理，独自前往冈兹工作的地点。 「嗨，冈兹。」 「喔，是雷德啊。真难得你会来我工作的地方耶。」 他今天似乎是在为平民区的衣服店建造新的仓库。 柱子都搭建好了，正在著手盖墙。 大概是受到冬季严寒的强烈影响，半妖精那又长又尖的耳朵变得红通通的。尽管他脖子上戴著羊毛围脖，但整体穿著都比较薄，可能是怕行动起来不方便吧。 「今天好冷啊。」 冈兹脱下皮革工业手套，把手贴在耳朵上取暖。 他的鼻头也变红了，看起来很难受。 「冈兹，我今天带了试用品过来喔。」 「试用品？」 「对，叫做怀炉，天气冷的时候可以用。」 我一边说著，一边从包包拿出装在袋子里的怀炉递给他。 「噢！这个好暖和啊。」 冈兹一脸舒服地把怀炉贴在手指和耳朵上取暖。 「我下次打算卖看看这个。它的发热时间大致可以持续十五小时左右。」 「真的假的？这我一定买啊！」 冈兹一副要据为己有似的用双手握紧怀炉，我见状不禁轻笑出声。 「什么东西这么稀奇？」 坦塔的父亲米德和其他木匠也停下手边的工作凑了过来。 「我做了好几个，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份。」 我将怀炉一个一个递给木匠们。 「哦？好温暖耶。」 「正好我超怕冷的。」 「这东西真不错。」 大家的反应都很好，我仔细叮嘱他们小心使用，避免烫伤。 「再来就是，怀炉的效果能持续到傍晚之后，如果你们喜欢的话，麻烦你们下班去酒馆的时候帮我宣传一下。」 「可是用买的应该很贵吧？」 其中一名半兽人木匠开玩笑地说道，而我则得意地笑著回应： 「其实只要一枚四分之一佩利银币，还能找回五枚铜币呢。」 「两杯威士忌就能买到吗！那当作是花了威士忌酒钱来取暖就行了吧！」 「但反正你还是要喝吧？可别喝醉了在工作时受伤啊。」 「到时候再拜托你准备厉害的药啦。」 「要是因为那种白痴理由受伤，我可是会暴涨药费一波逼你付的啊。」 工匠们放声大笑。 身体一旦暖和起来，内心也会跟著暖洋洋的。重回工作岗位的木匠们都带著舒畅的表情。 除此之外，我也把怀炉分给家具工匠史托姆桑达、佐尔丹运输的职员们、忙著外出诊疗的医生纽曼和护理师艾蕾诺雅，还有在炉边修理锅子的矮人格力海达尔，以及拉著货摊的半妖精欧帕菈菈等。 接著，我也去了一趟铁匠莫格利姆那里，当作是他送我铁粉的谢礼，顺道商量今后关于铁粉的收购事宜。莫格利姆对此只觉得有趣，倒是他那位负责顾店的妻子敏可非常热衷。 每个人都是爱炫耀的平民区居民，一定会在朋友们面前卖弄一番吧。 「这样就不用担心宣传问题了。」 发完怀炉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花的时间比预期中还要多啊。 我本来还觉得佐尔丹的冬天较短，可能不太需要怀炉；没想到大家看起来都非常感兴趣。我高兴归高兴，但不管走到哪里都要面对各种关于怀炉的问题，还有人要预订明天的怀炉，结果就拖到这个时间了。 「唔……冷死了。」 走在林间小路上，寒冷的夜风吹得我不禁这么嘀咕道。 抬头望向冬季的夜空，只见月亮随著太阳西沉而一点一滴越发明亮，还有数颗星星迫不及待地闪耀了起来。 我呼出的白气在残留夕阳余晖的空中消散。 「雷德。」 有人呼喊我的名字，那开朗清脆的悦耳嗓音我非常熟悉。 我收回望著天空的视线，就看到莉特正挥著手。 「莉特，你怎么来了？」 「我想说你差不多该回来了，所以来迎接你呀。」 莉特这么说道，羞涩地笑了笑。 也许是天冷的缘故吧，她的脸颊微微泛红。 我以为花的时间比预计中还要多，但莉特似乎早料到我会拖这么久。看来还是莉特更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唔！」 莉特看著我的脸，露出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表情。 接著，她脱掉手套。 「嘿！」 她将双手放在我的脸上。 在手套中保暖的双手碰到冻僵的肌肤后，有一种慢慢化开的感觉，相当舒服。 「你的脸变红了耶。怎么样？暖和吗？」 「好暖和……谢谢你。」 莉特的手固然温暖，但我心中同样暖呼呼的，可能是因为心跳变得有点快吧。 「啊！」 当我还沉浸在莉特双手的温暖中，就听到她小小惊叫了一声。 「雷德，你看天空！」 「嗯？」 莉特望著天空，看起来很开心的模样。 我也再次抬头望向夜空……只见星星闪耀的夜空中，纯白细雪轻轻飘落了下来。一直觉得天气很冷，但没想到竟然还下雪了。 「真难得佐尔丹会下雪耶。不知道是不是风从世界尽头之壁带过来的。」 「我来到佐尔丹之后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呢。本来在洛嘉维亚那边已经看腻了，不过这样一看就觉得好美呀！」 「是啊。佐尔丹应该不会有积雪的情形，看来可以悠闲地观赏下雪的景致。」 莉特的故乡洛嘉维亚公国位于北方，冬天来临就会变成被雪覆盖的一片银白世界。在佐尔丹虽然看不到白色积雪，但不晓得眼前漫天飞舞的雪花有没有让莉特忆起洛嘉维亚的冬季景色？ 我轻轻搂住莉特。 「要不要赏一下雪？」 「可以吗？但很冷耶。」 「的确……而且也没有怀炉了。」 我本来特意多做了一点，只是意外受到好评，在酒馆讲解怀炉作用的时候，附近那些不曾来过酒馆的人都聚集过来了。 多亏那些人，我带来的怀炉全发完了。而我之所以这么冷，也是因为我连自己的那一份都给出去了。 「呵呵呵。」 莉特得意地咧嘴一笑。 「其实呢……锵锵！」 说完，她有些装模作样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怀炉。 「我想说客人上门的时候可以给他们看看怀炉，就先挑了一个出来。」 「哦哦，真不愧是莉特。」 不过，一个怀炉不够两个人用。 「怀炉还在发热，你拿著就不会冷了。」 她这么说完，把怀炉塞进我手中。 「我可是北国洛嘉维亚人，这点程度的低温我才不放在眼里呢。」 「不行，你看起来明明就很冷，我怎么可能只顾著自己取暖。」 「唔！」 我当然拒绝，但我也很清楚莉特在这种时候会格外顽固。 照这个情况，最后会变成我们两个谁也不用怀炉吧，这样未免太浪费了……我思索了一下，直接用拿著怀炉的手握住莉特的手，就这样走了起来。 「我带你去附近一个地方。」 「咦？」 我牵著莉特前进，途中拐进通往林中的岔路。 我们在狭径中踩著落叶走了一会儿，就来到树林中的一块小小广场。 「现在这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来这里。」 「咦……呃？你要做什么？我会被怎么样吗？」 莉特忽然羞红了脸，心慌意乱起来。她偷偷瞥我几眼，用脖子上的红色方巾遮住扬起的嘴角。 奇怪？不、不对啦，我没有那个意思…… 「啊，那个，恕我失礼一下。」 「咦？」 我解开自己大衣上的扣子，然后把莉特搂过来，让大衣轻轻裹住我们两个。怀炉就放在互相紧挨脸庞的我们中间。 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藉由彼此的温度来抵御寒冷的冬夜。 「这样就能一起暖和身体了。」 「啊呜……」 莉特满脸通红，一下慌张地移开视线，一下又注视著我，双手无措得不知该往哪儿摆……最后，她手臂环到我背后紧紧抱了回来。 「……你的身体好暖和呢。」 她眯起双眼这么说道。 可爱的脸蛋就在我眼前，亮丽金发上沾了些许白雪，一阵香气忽地窜过我鼻间。 莉特的胸部在大衣里暖到出汗，紧压在我身上被挤到变形。 她抬眸看著我，那张脸羞得泛红，而且直白地写满了「喜欢」的心情。稍微冷静下来后，她抬头看向天空。 「这样一看……雪真的很美呢。」 莉特说出口的字句轻轻搔著我的脖子，但我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怎么了？一直看著我的脸……又不是雪，你早就看习惯了吧？」 「但今天在雪中的你，只有这个当下才能看到……我都看入迷了。」 糟糕，忍不住就说出真心话了。 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感觉到整张脸都倏地滚烫起来。 「抱、抱歉，我好像讲了很奇怪的话。」 我连忙解释，而莉特只是呆若木鸡地听著我说。 是不是搞砸了啊…… 「耶嘿……耶嘿嘿。」 在我开始惊慌失措之际，她嘴角一扬，乐得笑出声来。 「出其不意的明明是你，怎么反倒是你脸红起来了呀？」 莉特带著飞红的脸庞和扬起的嘴角调侃著我，那语气既雀跃又开心。 「我又没有出其不意的打算……就不小心说出真心话觉得很难为情啊。」 「你也会害羞呀？」 我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莉特的额头上代替回答。 下雪的夜里，我们用一件大衣裹住彼此，身体紧紧相拥，额头抵在一起轻轻笑著。周遭应该没有其他人吧。 「没有人在唷。」 莉特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这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又愉快无比。我轻轻吻上莉特的双唇。 莉特的存在占据了五感，我的内心澎湃得几乎要满溢出来。 双唇分开，我们都羞涩地笑了笑，像是要掩饰似的仰望天空。 「雪还真漂亮啊。」 「嗯。」 冷天之中，我们裹著同一件大衣，共用一个怀炉取暖，一起眺望雪景。这样的日常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看到这场雪，大家明天一定会来买怀炉的。」 「确实是这样。」 「明天的营业额绝对会比今天好非常多。」 莉特这么说完，朝我一笑。看到她的笑靥，我这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我会努力想办法解决今天没有客人的问题……是因为我想要像现在这样和莉特一同欢笑。 和莉特一起烦恼、一起制作东西，然后一起开心、一起失落。我就是在渴望这样的时光。 「但不确定明天会不会有客人就是了。」 「是吗？我觉得会有耶。」 「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才有办法努力一整天。」 莉特微微倾头看著我。 环在背上的双臂更加用力，她让我们紧贴著彼此。 「但你也不要太拚了唷。能和你一起赏雪，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她对自己的这番话感到害羞，露出了傻气的笑容，而我也无法停止嘴角上扬。 「也对。和你开心过生活是不需要努力的。」 「没错，你一直以来都努力过头了，至少别为我这么拚啦。」 到头来，只要能像这样和莉特在一起，我就够幸福的了。我就算不去努力，莉特也会陪在我身边。 「这样真的很暖和呢。」 「嗯……真的很暖和。」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低垂，夕阳消失得无影无踪，静静挂在夜空的月亮照耀著纷飞飘舞的白雪。 我们一起遥望著夜空，度过了宁静的夜晚。 后记 隔天，我完成了上山的准备。 药草的库存用得差不多了，而且制作怀炉要用到的食锈菇本来就没多少存货。 冬天的药物需求也有所转变，我得好好补货一次才行。 「那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来，这是便当。」 「谢谢。」 顺便补充，这个便当有九成是我自己做的，莉特只做了两面都煎熟的荷包蛋。早上我还在想她怎么突然跑进厨房，结果她表示想要体验一下在我出门前递便当的情境。 她后来又说光是递便当很空虚，想自己也做一道菜，我就让她煎了荷包蛋。 「唔呵～」 把便当递给我后，她看起来很满足。 前往山上时，桥的正中央又坐著一名骑士，似乎是要阻挠打算过桥的人。我觉得很麻烦，就像上次那样选择绕路了。 那个骑士难道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 讨厌，我不想捡。我在内心哀号著。 眼前是一条水沟，里面有村里的生活排水、秽物，甚至还有垃圾。一个可爱版的木雕飞龙玩具漂在水中被垃圾卡住了。 「呜哇啊啊啊啊！」 一个男孩指著漂在水沟里的玩具嚎啕大哭。应该是他掉的吧。 水沟散发著冲天恶臭，沉淀著一些让人忍不住想别开视线的不明物体。 如果他就此死心离开的话，我还可以忍住不管；但他不肯走，一直在那里哭叫。 搞不好他很清楚我的特性，他可能是故意在那里哭的。尽管我觉得不会是这样，但萌生的疑心不断滋长，化为无法宣泄的憎恨灼烧著我的内心。 我是「勇者」。「勇者」不会对有难的人视而不见。 就算我的年纪比那个男孩子还要小。 就算我等一下还要去玩。 就算我之前也在同样的情况下弄脏衣服，捱了妈妈一顿打还被警告不准再犯。 加护才不会管我这些理由。 忍无可忍了，我接下来就要跳进水沟，拨开那些秽物，为了一个只值一枚铜币的玩具葬送掉今天一整天的时光。 就在我无力地打算朝水沟迈出一步时……有人抓住我的肩膀。 「交给我吧。」 对方毫不犹豫地跳进水沟，尽管浸到腰际的脏水让他皱起眉头，他依然踏著有力的步伐走向玩具，然后把它拿了回来。 「来，别再弄丢啦，而且都脏掉了，去把玩具洗乾净吧。」 「谢谢吉迪恩哥哥！」 刚才还在大哭的孩子露出欣喜的笑容，拿著玩具离开了。 「呼……」 那个人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模样，脸上泛起苦笑。 我想要靠近，他却连忙制止我。 「你会弄脏的。」 「……哥哥。」 那个人是我唯一的哥哥。 「对不起。」 「露缇干么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啊。」 「可是……」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哥哥。」 「怎么啦？」 「抱歉，还是不行。」 我抱住了哥哥，不在意衣服会不会弄脏。 哥哥一开始想推开我，但是发现我在哭之后，他就死心似的任由我抱著。 「我们一起去洗衣服吧。」 「嗯。」 真正的勇者，一定就像哥哥这样吧。 不该像我一样只是迫不得已，而是会主动跳进水沟里。 我之所以立志讨伐魔王，是因为立下拯救最为受苦的众多人民这个远大目标后，就不会再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善行烦心了。 什么世界的命运，我一点都不在乎。 ＊??＊??＊ 出发前往佐尔丹的露缇和媞瑟，正在官道上前进。 露缇没有穿著平时那副铠甲，腰间也没有佩戴降魔圣剑。 媞瑟说那些东西太引人注目了，露缇便顺从地把装备收进道具箱里，然后消失了十分钟左右。 媞瑟一边思考她去了哪里一边静静等待，结果就看到她拿著剑回来。 不知为何她背后还跟著三只哥布林，它们提著用树枝编成的篮子，里面似乎装著河鱼乾。 「咦？呃，发生什么事了吗？」 「附近有哥布林的气息，我就去跟它们要武器了。」 露缇拿著的双手剑是上面开了三个洞的哥布林大剑。 感觉一挥就断，让人不是很放心。 「不过收进剑鞘里就看不出来了……我比较好奇你背后那些哥布林是？」 「附近的哥布林聚落的族长不知为何卧病不起，我就用『治愈之手』治好它了，然后它们就送我武器和食物当作谢礼。」 「咦？啊，原来是这样啊……治疗哥布林不会有问题吗？」 「没关系，那个聚落没有做过掠夺的行为。哥布林有四成是靠狩猎和简单农活维生，不是所有哥布林都会抢夺他人资产。不过，这种哥布林都住在远离人类生活圈的地方，不怎么起眼就是。」 不只讨伐邪恶，鉴别善恶大概也是勇者的力量吧。媞瑟再次对露缇产生敬畏之意。 「我明白了，那把剑应该还满适合佩戴在简朴的冒险者身上，至于食物就先放进道具箱里吧。」 「这样啊。」 对于自己的行为受到媞瑟认可，勇者开心地露出笑容；但她的笑脸实在太不明显，导致媞瑟浑然未觉。 她们两人将哥布林的感谢声拋在背后，离开了飞空艇。 ＊??＊??＊ 一阵风吹来，在佐尔丹的草原掀起波浪。 前来佐尔丹之前，露缇她们所在的阿瓦隆大陆西北部森林早已开始过冬，而佐尔丹草原的颜色也由绿转褐，变得有些寂寥。 「虽说是南部，但也满冷的呢。」 「嗯。」 露缇面无表情地答道。 在环境抗性的影响下，寒冷对露缇而言只是气温资讯。 无论是极寒的极北地区还是灼热的沙漠，都不会对露缇造成任何危害。走了一会儿后，她们发现了人群。 「前面怎么了？我去看一下。」 媞瑟那娇小的身子滑溜地穿过人群。 接著又立刻回到露缇身边。 「听起来是有个骑士堵在桥中间，然后有个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的冒险者上前挑战，不过被反打回来了。虽然需要多花一点时间，不过他们说有其他路可走，我们要绕开吗？」 「不用了，就走这座桥。」 露缇径直走向人群。 「让开。」 「小姑娘你想干么？这里很危险喔，有个奇怪的骑士……」 对她搭话的男人才说到一半，便察觉到自己的双脚正在打颤。 「好、好的……」 男人本能地让开一条路。见状，其他人也自然而然地移动到一旁，免得挡住露缇。露缇穿过去后，他们过了半晌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害怕。 桥上有一名穿著铠甲、用布包住枪尖以防伤人性命的骑士。 那是身高将近两公尺的壮汉。 「交出过路费。想通过这里就留下一百佩利。」 听到男人这么说，露缇偏起头。 「为什么？」 「还用问，因为我想收啊。」 「喔，那就没必要付了。」 露缇笔直地走向骑士，但她似乎连剑都不打算拔。 「你、你到底……」 然而，骑士无法想像出自己进攻的画面。 不管怎么想，他的脑中都只有自己被杀死的模样。 媞瑟看到骑士的反应，便猜想他差不多要弃械投降了。 但是—— 「唔哦哦哦哦哦哦！」 骑士声如裂帛地大喝一声，踏出一大步后，挥出一记锐利的刺击。 「……咦？」 展开攻击的骑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发出傻住的声音。 露缇轻易地用右手抓住了高速刺来的长枪。 明明看起来只是随意单手一抓而已，但是不管骑士使出多大的力劲，长枪依然未动分毫。 「碍事。」 露缇低声说道，接著就连枪带人把骑士的身体举了起来。 壮硕的骑士轻盈地飘浮起来，飞上了空中。 「哦哦哦哦哦？」 骑士被露缇丢出去后，飞越栏杆掉进了河里。 「媞瑟，我们走吧。」 「好、好的。」 说好要乔扮成旅人，但一来就用这么招摇的方式打败对方是怎样？媞瑟一边抱头苦恼，一边追上勇者的脚步。 ＊??＊??＊ 走在路上，耳边就传来了某人的呻吟声。 我心中起疑，便朝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呜呜……好冷。」 一个壮汉在那里瑟瑟发抖地烤篝火。 他身上只穿著一条内裤，附近树上晾著像是他衣服的东西。 「差点就溺水，情急之下就在河里把铠甲脱了。板甲可是很贵的啊。」 男子泛著泪光这么嘀咕著，把树枝折断丢进篝火里。 好，当作没看见吧。 我向右转过身，准备就这样离开…… 「慢著！那边那位请留步！」 唔，被他发现了。 男人急忙朝我冲过来。 我嗅出麻烦的味道，虽然很想逃走，但是不等对方说明目的就逃掉，似乎有点不近人情。 「呃，找我有什么事？」 我带著「老实说你让我很困扰」这样的弦外之音回应他，并露出友善的笑容。 「嗯，在下为龙骑士(drake rider)奥托，是光荣的法夫纳骑士团的冲锋队长。」 「龙骑士？」 「龙骑士」是骑兵系的高阶加护，如同其名能够和龙缔结情谊，擅长骑龙战斗。 类似的加护有「飞龙骑士(wyvern rider)」，但更为普遍。若拿两者作比较，在同样骑乘飞龙的情况下，基本 尽管有诸多原因，但影响最大的就是「龙骑士」可以施展「人龙一体」这个技能，能够将自身技能的效果赋予骑乘的龙。 当然龙也有属于自己的加护，所以两种加护所赋予的力量能够压过加护等级相同的敌人。 然而，若问「龙骑士」是否是「强大」的加护，答案是未必。 「龙骑士」有一个唯一，但也是最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龙骑士」一生只能与一头龙缔结情谊。 一旦失去那头龙，那些强力的技能也不再具备作用。如此一来，加护所赋予的技能之中，只剩下级加护「骑兵」的技能，而且因为与龙相关的技能占了一部分，甚至会比同等级的「骑兵」还要弱。 因此…… 「……于是，在下和丑怪的巨人格伦戴尔打成平手，并失去了搭档。」 人在吹嘘过往的丰功伟业时经常会这么说。 因为就算现在没有「龙骑士」的技能，他还是能坚称是失去了搭档才无法使用。 「呃，什么？法夫纳骑士团？」 锻造师莫格利姆也曾经提过这头龙的存在。 我是没听说过，难道很流行吗？ 「不错，就是法夫纳骑士团！边境佐尔丹的居民可能对这个名字不太熟悉，但光荣的法夫纳骑士团可是继荣誉的巴哈姆特骑士团、冷酷的迪亚马特骑士团之后，在王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三骑士团！而在下过去正是以龙骑士的身分为团队效力。」 「没听过耶。」 「住在佐尔丹这种乡下，缺乏中央的常识也无可厚非，你没必要感到丢脸。」 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著我。 而我则半垂著眼瞪著这个自称奥托的男人。 我好歹也当过那个巴哈姆特骑士团的副团长好吗？ 「所以，骑士大人找我有什么事？我在赶时间喔。」 「对对对！在下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在下之所以来到佐尔丹，是为了讨伐山丘巨人邓多克，得到它的城堡后成为拥有领地的贵族。」 这件事我倒是曾听说过。 三年前出现的五头山丘巨人袭击佐尔丹西北地区的领主城堡并据为己有。 佐尔丹派出的讨伐队吃了败仗，而且拥有那片领地的贵族也早已遭到巨人们杀害，所以在那之后就放著不管了。 除了偶尔有梦想成为城堡之主的鲁莽冒险者前去挑战后再也没回来，不曾发生过什么大问题。 「哦～这样啊？那你加油吧，再见。」 「停停停，先听在下把话说完啊。」 奥托连忙叫住打算离去的我。 「所以说，我是为了找到能够和山丘巨人一战的武艺高手，才会对过桥的人们发出挑战。」 「啊，你就是那个麻烦的骑士喔？」 「结果，我今天终于遇到了实力和我不相上下的女战士。这正是命运。在下要找到那名女战士，和她一起打倒邪恶的山丘巨人，得到那座城堡！」 奥托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为情地害羞了起来。 「然后在下要向那名女战士求婚，和她一起在城堡里生活。」 「哦，是喔？那你加油吧。」 「停停停，我快说完了，接下来才是正题。」 奥托又连忙叫住打算离去的我。 真希望他能直接讲重点。 「所以你到底要我干么啊？」 「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他不知为何扭捏了起来。 将近两公尺的巨汉做出这种动作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在下被丢进河里的时候，武器、铠甲、行李和钱财全都被冲走了……所以想跟你借点钱，等我得到城堡就还你。」 「我拒绝。」 我当然立刻回答。 「在下跟你低头也不行？」 「嗯。」 「那就没办法了！就算来硬的也要逼你把钱留下来！」 奥托说完，张开双臂朝我攻击过来，身上还只穿著一条内裤。 「不想吃苦头就乖乖噗呃啊啊啊啊啊！」 回过神来，我使尽全力的右直拳已经揍在奥托脸上。 啊，糟糕，一不小心就反射性地开扁了。为了不引人注目，我都不会接受别人的挑衅，但坦白说这次似乎是发自本能感到不爽。 奥托被打飞到后方，溅起巨大水花后再次落入河中。 他的身体在水面漂浮，就这样被冲往下游。 算了，反正那家伙是个拦路恶霸，我还是赶路要紧。 ＊??＊??＊ 佐尔丹的秋天很短。 山上连感受秋意的余裕都没有，树叶纷纷凋落，转变为有些寂寥的冬季山景。 「虽说不会积雪，但冬天能采到的药草数量就很有限了。」 冬天的话，用来做突发性感冒治疗药的息肉菇、对伤口感染并发的污秽热病有疗效的雪蔓、灰色海星草以及食锈菇都还采得到。 然而，用于止血药和消毒药的菲沃斯草，还有解毒药材克库叶都是需求量比较大的药材，冬天采不到会是一大痛点。 除了食锈菇之外，也必须趁现在还能采到一点的时候多多搜集这两种药草才行。 「好想盖一座温室，在冬天也能确保一定数量的药草啊。」 回去之后找冈兹商量看看吧，总之现在先专心采药草。 那些奇美拉也是，与其在旁边看还不如来帮忙。 我瞥了眼在远处偷窥我的奇美拉们，结果它们就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 我叫做媞瑟，过去是一名杀手，现在则是一个正在抱头苦恼的人。 原因当然是勇者大人。 「我只是普通旅人，没什么好可疑的。」 勇者大人如此向佐尔丹的门卫解释道。 她的肩膀上正扛著目测有五百公斤重的上级巨蛙。 这是怎样？ 我刚才大概花了十分钟左右向门卫说明虚构的来意，并给了些好处贿赂他。我明明都谈妥事情了，勇者大人只要老实等著就好。 「那、那个，露露小姐。」 露露是勇者大人在城里用的假名，顺便一提我的名字是媞法。 设定上，我们正在寻找下落不明的父亲。 虽然不清楚勇者大人在找的炼金术师是什么样的男人，但既然是要找人，那设定成找家人就行了。当成条件相似以致于找错对象的话，也不会留下后患。不说这个了，眼下的情况才是最要紧的。 「你背上的巨蛙是怎么回事？」 「它在附近的土壤里冬眠，到春天可能会有威胁，我就把它打倒了。」 「唔，嗯……我明白了。但你为什么要扛著它？」 「咦？」 「呃，请你不要在这时候歪头。」 「在城郊打倒动物和魔兽类的魔物后，本来就要带去给城里的收购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门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动作僵硬得彷佛会发出嘎吱声似的转过头去，就看到门卫又惊又喜的眼神。 「你的同伴好厉害啊。我去找肉铺和拖车，你们稍等一下。」 勇者大人毫不在意周遭赞赏与好奇的目光，看起来很超然。 总之…… 「露露小姐，门卫去帮我们找肉铺和拖车了，你可以把巨蛙放下来了。」 「好。」 「咚」的一声，巨蛙被放到地上。 唉，我们的事一定会在城里传开吧。 这下可没办法秘密行事了啊…… ＊??＊??＊ 一旦到了这个季节，山里晚上就会变得很冷，我蜷缩在睡袋里打著冷颤。 篝火烧得劈啪作响。 我把自制怀炉放到睡袋里，那股温暖令我松了口气。 这座山离世界尽头之壁很近，从北边刮下来的风尤其冷。 「好想念被窝啊。」 我应该从来没有这么想家过。 之前计画过要在山上盖一栋小屋，在山里住个两、三天也能提高采药草的效率；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打算了。 因为我想要尽可能回家。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找到归宿吗？」 想著有莉特在等我的那个家，我沉入梦乡。独自睡在山上，尽管带著怀炉，感觉却比去年要冷得多。 隔天我也在山中采药草，天色暗下来就下山。 趁现在没人，就施展「雷光迅步」以最大速度跑回佐尔丹吧。 我在夜路上全力朝佐尔丹疾奔回去。 「喂！」 我喊了一声后，打算关闭城门的门卫回过头来。 「什么嘛，这不是雷德吗？你采药草回来了喔？」 「对啊，让我进去吧。」 「很麻烦耶，你从那边的围墙翻进去啦。」 「我才不要咧，这样麻烦的就是我了。」 尽管嘴上开著玩笑，门卫还是停下关城门的动作等了我一会儿。佐尔丹的城墙是只有两公尺高的石砌墙，想翻就翻得过去。 没赶上门禁的冒险者会偷偷翻墙进来，但卫兵都佯装没看到，默许这样的行为。 这在其他都市是大问题，不过在佐尔丹只要笑笑就没事了。 「雷德，你很会算时间赶在最后一刻回来耶。」 「因为我很守规矩啊。」 「真的守规矩就提早回来啦！对了，我也要下班了，待会要不要去喝一杯啊？」 「呃，抱歉，我得回家。」 「啥，很无情耶，难道老婆比我还重要吗？」 「这不是废话吗？」 「你别一本正经地回这种话啦……这样吧，真的只喝一杯怎么样？」 「这……确实很久没喝了。好吧，在小摊喝一杯就走喔。」 维系友谊也是很重要的，但我没有晚归的打算就是了。 我们从城门来到港区和平民区的交界处，走进一家总是在这里摆摊的「黑轮」摊。 「欢迎光临。」 里面是一个邋遢阿伯……才怪，是一个身材苗条的银发高等妖精。 之前那位老爹已经一把年纪，有一次他嘀咕著差不多该把店收一收了，结果这名高等妖精欧帕菈菈就提议：「我不希望这家店消失，那就让我来操业吧！」 老爹长相粗犷却格外不会应付美女，拒绝了三十秒左右，最后还是敌不过欧帕菈菈的热情。后来便两个人一起拉著摊车，现在则几乎都是欧帕菈菈自己在摆摊。 看著她，我就想起过去的伙伴——高等妖精亚兰朵菈菈。虽然她们两人的胸部大小差很多就是了。 高等妖精这支种族是现今阿瓦隆大陆上除了人类以外唯一具有正式王位的种族，国名为祈莱明王国。 以住在胡子爵士山的矮人王为例，正式来说是拥有伯爵爵位的领主，胡子爵士山也不过是伯爵统辖下的自治领。 在阿瓦隆大陆上，只有人类和妖精能够建立真正意义上的王国，而不是拱一个领地的顶点人物为王。 因此，她们才会自称是高等妖精——高贵的妖精。 人类不疑有他地使用了高等妖精这个称呼。然而，过去称霸阿瓦隆大陆的木妖精后裔半妖精，以及失去文明但被视为古代妖精直系的野妖精，会称呼她们是都市妖精(urban elf)。 不过，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称为高等妖精。 毕竟我是人类，而且用都市妖精这个称呼通常会惹她们不开心。 高等妖精基本上表里如一，总是实话实说。 不开心的话，高等妖精会毫不留情地强调自己被刚才那番话伤到，所以某方面来说不太好相处，某方面来说又很好相处。 当然这一点因人而异，表里不一的高等妖精也很多。 她们不是不会说客套话，只是不想说而已。实际上说起客套话来，甚至比人类还更加狡诈。 团长经常说：「祈莱明的王族尤其不能相信。」 就这一点来看，亚兰朵菈菈为人坦率，非常好相处。她现在应该还在和露缇他们旅行吧。这趟旅程想必很艰辛……但愿她一切安好。 「我要白萝卜、牛筋、鸡蛋和鱼饼，还有啤酒。」 门卫一边指著漂浮在四角形锅中的食物一边点菜。 「那我要白萝卜和香肠，啊，再来个竹轮，然后一小杯啤酒。」 「好！」 欧帕菈菈中气十足地回应，嗓音和其他高等妖精一样脆亮好听。 她熟练地把食物装在木制盛器里。 「对了……」 把盛器递给我的时候，欧帕菈菈看到我放在地上的药草袋，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雷德老兄，你已经不卖黄芥末了吗？」 她在接下摊位之前都是叫我雷德先生，现在连称呼都模仿起老爹了，高等妖精还真是追求完美。 「喔～因为我上山的次数没之前多了，辛香料我就只搜集自己需要的数量。」 「好可惜啊，城里的供货很不稳定呀。」 黄芥末在交易所的行情是一公斤5佩利左右，从交易所流通到市场上会更贵。虽然和黑轮搭配起来很好吃，不过当然是要收费的。 所以我和门卫都忍著没点。然而，这时出现了一名少女。 「欢迎光临。」 「我要白萝卜、牛筋、四个竹轮，还有黄芥末。」 「好！」 接过盛器后，少女将小碟子上的黄芥末毫不保留地倒进去。 这种吃法，是黄芥末不够的话再追加就好的国王作风！ 太强了！ 而且点了四个竹轮也很猛，看来她相当爱吃竹轮。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子。个子小归小，身体却锻炼得很精实。 附兜帽的黑衣有著旅行时造成的破损，但质料很好。 她腰间佩戴一把短剑，衣服里两侧腋下还有三把投掷小刀。 投掷小刀经魔法强化并附带某种特别的效果，另外还有隐匿其形体的隐匿魔法。 衣服的内侧也缝著用秘银制成的锁子甲。 装备著重实用性，并且为了低调还特地伪装成常见的款式。 这个女孩子很精明，应该是习惯旅行的冒险者……不过气息很薄弱。 应该是在从事必须隐匿气息的工作吧。 盗贼、间谍……或者是杀手之类的。 这时，少女转头看著我。 「有事吗？」 「啊，不好意思，因为之前没见过你，所以有点好奇，而且你还出手阔绰地点了黄芥末。」 「吃黑轮一定要配黄芥末。」 「我也希望自己有那个财力说这种话啊。」 我不过是瞥了她一眼，她就察觉到我在注意她吗？这可相当不得了，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此时—— 「你是昨天的！」 门卫看到少女的长相后，便这么叫道。 「怎么？你们认识喔？」 「雷德！说出来保证你吓一跳。她的同伴用一只手就把在城门附近泥巴里冬眠的肥蛙拉出来，然后用破烂的哥布林大剑使出前所未见的武技把它给干掉了！」 少女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看来她不太想谈这件事。 不过，她似乎属于表情变化不明显的类型，所以门卫浑然未觉。 「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来著？露……露特？」 「是露露。」 我原以为她不会接话，但可能是不喜欢同伴的名字被念错，于是她出声纠正。 「噢，对对对，是叫露露！这位旅人姑娘，我记得你叫媞法吧？如果你们打算长期滞留佐尔丹，我建议你们去一趟冒险者公会，毕竟这里一直都很缺身手厉害的冒险者。那只肥蛙也是，它结束冬眠就会威胁到居民安危，公会还发出了讨伐委托，但完全没人要接啊。」 别看上级巨蛙长那样，它可是很难缠的魔物。 它会用灵活的舌头逮住猎物咬上来。 尽管外观滑溜溜的，那如同剃刀一般锋利的牙齿能够轻松咬断锁子甲，就算咬不断，以它的习性也会直接把猎物吞下去，实在不好对付。 d级冒险者根本不是它的对手，c级冒险者就算有组队也不能大意，就是这么麻烦的魔物。 单枪匹马就能干掉上级巨蛙，看来那个叫做露露的旅人至少有c级前半到b级之间的实力。 被称为媞法的少女瞥了眼喋喋不休的门卫。 「喂，好了啦，没看到人家很为难吗？」 「咦？是吗？」 「是啊，她可是一个人来吃黑轮的。」 媞法点点头，门卫则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 「抱歉啊，一不小心就说得激动了。」 「没关系。不好意思，剩下的我想带走，可以帮我打包吗？」 说完，媞法站了起来，从欧帕菈菈手上接过剩下的黑轮以及追加的竹轮和蒟蒻后，就离开了。 「看吧，惹人家生气了。」 我一边说著，一边将杯子里的啤酒喝光。 「那我也要回去了。」 「啥，再陪我喝一杯啦，我不小心惹旅人生气了，你都不安慰一下喔？」 「我才不要咧。」 「呿，欧帕菈菈！我也要竹轮！」 「啊，也帮我打包竹轮、白萝卜和鸡肉，我要带回去给莉特。」 我将一枚四分之一佩利银币和几枚铜币放在吧台上。 ＊??＊??＊ 媞瑟怕被跟踪，绕了好几次路才回到港区的旅馆。 「怎么了？」 大概是注意到媞瑟的样子，露缇这么问道。 「勇者大人，请小心一点。佐尔丹好像也有很麻烦的家伙。」 「麻烦的家伙？」 「是一个年轻男子。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他已经发现我的锁子甲和小刀了。」 说完，媞瑟指了指缝著秘银的衣服，以及藏在衣服下的小刀。这些装备全都经过精密计算，哪怕再激烈的动作，连细针落地般大小的声响都不会有。 别说一般对手，即使是拥有「搜查官」和「侦探」加护的人，媞瑟都有自信不会被发现。 「但是，那个人看穿了。他的实力很强，恐怕跟我不相上下。如果情况对他有利，我可能不会有赢面。当然，勇者大人就另当别论了。」 尽管和勇者一比就相形见绌，但媞瑟好歹是艾瑞斯挑中的伙伴，在杀手公会也是最优秀的高手。她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谦虚的。 她只是如此判断而已。 因此，她认为那名男子在她至今为止遇过的对手之中，也能算是最上级的劲敌。 「那种高手不可能隐居于民间，他恐怕是佐尔丹最强的冒险者。」 「我在酒馆听说佐尔丹现在最强的人是一个叫毕伊的b级冒险者。」 「那是表面上的说法吧。那男的举手投足之间透露著文质彬彬的气息。我猜……他以前应该曾在骑士团学过正规礼仪。」 「骑士团……」 露缇脑海中掠过一个熟人的脸庞。 不过，这世上多的是骑士，昨天在桥上遇到的那个谁谁谁也自称是骑士。露缇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媞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继续说道： 「他大概本来是骑士，或是在对抗魔王军前线中身经百战的勇士吧。可能有过什么不光彩的过往，才会流落到边境。冒险者就算背负一、两个污点也不会有人在意，但换作骑士的话，那就会给整个骑士团带来麻烦了。」 「这样啊。」 「但不晓得具体情况就是了……」 媞瑟稍作思忖。 「这只是我的猜测，他可能是年少有为而遭到上司忌惮，不得已之下只能拔剑砍杀对方之类的吧。有那种本事的人，我不觉得会因为简单的过失而逃到这里。」 「嗯。」 媞瑟解下挂著短剑的腰带。 她在床上坐下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佐尔丹根本没什么有真本事的冒险者，最强的冒险者也才b级而已。我都纳闷起他们是怎么击退上级恶魔的了。」 媞瑟从审问过亚尔贝的艾瑞斯那里，听说了一点佐尔丹发生的事情。 上级恶魔和b级冒险者合谋作乱，结果被某个厉害的冒险者阻止了。 然而，就目前在佐尔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解决那起事件的是正在旅行的冒险者和卫兵，而那个冒险者现在被登录为b级。 「这些只是公布给大众的资讯，真正的英雄应该是那个男人吧。这么一想，他会和门卫在一起是为了得到这座城市的旅人情报。在我离开之后，他也立刻就走人了，想必是在警戒我。喝酒不用大酒杯而是用小杯子，也是平时就在警惕自己要随时能够行动自如。保持无处不是战场的心态，连名誉都不屑一顾，只是以自己立下的成就为荣，正可谓是真正的英雄呢。」 媞瑟已经作过反省，在这趟旅途中把帮助勇者当成苦差事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勇者的旅程不可能那么轻松。即使是在边境佐尔丹，勇者的面前依然会出现巨大的阻碍。 「勇者大人，我们必须决定好方针。」 「方针？」 「看是要和那个男的合作还是为敌。我认为骑士和勇者的思维应该会比较接近。」 「这有困难。我在寻找的炼金术师似乎在监狱的病房里。」 「监狱吗？」 看来露缇也有在打听消息。 媞瑟虽然有点担心会引起骚动，但从没有任何人提及来看，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打听消息这种事勇者以前也做过。 虽然她的打听方法只是拍拍对方肩膀交谈而已，但比起交涉，她看起来更像是在施压就是了…… 露缇从契约恶魔身上得知毕格霍克的亲信炼金术师有在从事药物生产。 但她服用恶魔加护后，那个契约恶魔就不再透露一字一句，所以露缇始终没办法探听到炼金术师的名字和外貌…… 她查到毕格霍克的亲信全被打入大牢，而与那个炼金术师条件吻合的对象在发生骚乱时被砍伤肩膀，目前正在监狱的病房里疗养。 「既然要隐瞒勇者的身分，就不能透过交涉来保释炼金术师了。」 「是呀……那要越狱吗？」 「没错。」 「这下就要和整个城市为敌了，还有那个男人。」 「要不要我直接去找他？」 找到他之后干掉。媞瑟认为她有这样的言外之意。 「……勇者大人当然不会输。虽然不会输，但他应该也对落败的情况有所准备才对。没有把他的底细调查清楚就去见面会很危险。」 「是吗？」 勇者微微偏过头，不过也同意了媞瑟的说法。 若要责备媞瑟警戒过度就太苛刻了。 实力与自己相近的对手竟然只想要悠闲享受慢生活，这对于见多了野心家和阴谋家的媞瑟来说，太过违背她的常识。 尽管夜深了，她们还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讨论今后的计画。 至于忧忧先生则在这段期间折起自己的脚，在媞瑟的包包里进入了梦乡。 ＊??＊??＊ 隔天—— 露缇继续在佐尔丹城中打听消息。 （现在需要的是……） 走在北区的街道上，露缇的意识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幻影与她并肩同行。 （这么说来，虽然只要搞清楚那个炼金术师被关押的房间位置就好了，但不一定能那么刚好就找到熟悉监狱内部的人，而且也会遭到怀疑。我和你还不了解这个城市，也没有认识的门路，只能到现场再调查了吧。） （嗯，现在确实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打探那个，就照平常那样去做吧。） 男人尽管年轻，却是身经百战的骑士。 不到十岁便加入阿瓦隆尼亚王国的精锐军巴哈姆特骑士团，在国内外创下无数战功的英雄——吉迪恩·莱格纳索。 露缇的剑术和旅行相关知识都是哥哥吉迪恩教导的。除此之外，还有打听消息的基础、鉴别资讯真伪的诀窍、野战和攻城战的知识等，吉迪恩以温柔但不失严格的教法仔细地传授给露缇。 即使现在她的实力已远远超过吉迪恩，但思考哥哥会怎么做依然是她进行调查时的基础。 （现在需要的是监狱一天的行程表，还有病房大楼的位置。行有余力的话，最好也要掌握住病房大楼内工作人员的大致人数。）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傍晚前会到监狱附近听一听那里的声音。） （毕竟露缇的知觉能力可以透过脚步声来掌握住内部人员的位置和行动嘛，这是个好主意。） 吉迪恩笑了笑……然后就消失了。那是露缇的意识所创造出的幻影。 刚才吉迪恩的笑容，只是因为露缇希望他能笑，他才展露出的……空洞笑容。露缇觉得内心憋得发慌，彷佛过去被「勇者」压抑住的情感正逐渐从杯子中满溢而出。 （好想见他。） 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说给他听。她现在能倾诉的东西远比之前更多。 无能为力地站在原地放任哥哥离去的伤心事，不会再发生了。 （不是想见他，而是要去见他。） 露缇的决心导致空气劈啪地扭曲起来，周围的小鸟和野猫们受惊似的哀鸣逃窜。 四下无人或许该说是值得庆幸的一点吧。 ＊??＊??＊ 雷德＆莉特药草店的作业场—— 早上来店的人潮变得稀稀落落后，我就用研磨钵捣起了药草。 最近佐尔丹附近的几个村庄和聚落似乎都有感冒流行。 因此我们接到了旅行商人的感冒药订单，库存一下就卖光了。 不过，这也表示很多人都在饱受病痛的折磨，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我所能做的，只有像这样调合药品补充库存，让药能够迅速地交到每一个需要的人手上。 「雷德。」 有人喊了我的名字，我便停下调合的手转过头去。 只见脖子上缠著红色方巾的莉特正用双手抱著四个皮袋。 「那是什么？」 我站起来接过两个皮袋，晃了晃袋子，里面的液体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是酒吗？」 「嗯。」 随著一道高亢的嗓音，一个长著翅膀的小小影子从莉特背后飞了出来。 「这可是鲜红色的葡萄酒唷！」 「是仙子龙啊。」 她的鳞片基调是绿色，但反射著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发出七彩光芒。从嘴巴微微吐出的舌头宛如火焰一般赤红，四肢前端都长著锐利的钩爪，尾巴正摇来晃去。 尽管有著龙的外表，背后长出的翅膀却是色彩鲜艳的蝶翼，而且她只有一只小猫咪那么大。 仙子龙拚命拍动蝶翼绕著我飞来飞去。 「你好！」 「你好啊，小仙子，我叫做雷德。」 「我知道唷！我叫做珂尔克露露！」 「你是珂尔克露露啊？请多指教。」 仙子龙虽然长得很像龙，但种族并不是龙，而是仙灵(fay)。佐尔丹附近看不到什么仙灵，但并不是完全不存在。 来到佐尔丹之后，我没有像这样和他们交谈过，但和露缇一起旅行的时候，我们去过仙灵的村落寻找魔法道具，也曾替仙灵爱捣乱的村庄解决过问题。 尽管很辛苦，不过相较于魔王军和魔物引起的血腥事件，倒也令人会心一笑。我还记得当时被狠狠捉弄了一番，最后看到达南从头到脚淋了一身水，忍不住爆笑起来。 「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就是啊……能不能请你救救我们呢！」 「仙灵的村落好像在流行原因不明的疾病。」 莉特补充道。 原来如此，那么这些皮袋里装的就是诊疗费和药费了吧。 仙灵酿的酒很稀有，市价和有名的高级葡萄酒不相上下。 「虽然不晓得能不能帮上忙，但总之先让我看看病患吧。」 听到我这么说，仙子龙开心地「唔哇」了一声。 ＊??＊??＊ 从佐尔丹骑著莉特用精灵魔法召唤出来的精灵巨狼(spirit dire wolf)出发后，大约过了四个小时。 我们在远离官道的泥泞湿地前进，来到一片看起来人迹未至的草原，在漂浮著荷叶的湖边发现了仙灵的村落。 「欢迎、欢迎！」 坐在我头上的仙子龙用高亢的嗓音开心地这么喊著。 听到仙子龙的叫声，好几个娇小的影子从倒树后面飞了出来。 「珂尔克露露回来啦！」 「我回来了！我把雷德带来了唷！」 「耶！」 除了仙子龙之外，还可以看到有著透明薄翼的皮克希，以及长著一颗大脑袋、身高五十公分左右的小棕仙。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些仙灵都认识我啊？ 来佐尔丹之后，我想自己应该没有和仙灵说过话才对。 「这里就是仙灵的村落喔。雷德你看，那边的大蘑菇上面有玻璃窗耶！是把水滴拉得又薄又长，看起来就像玻璃一样呢！」 莉特饶富兴味地眺望著小村子。 「洛嘉维亚没有仙灵的村落吗？」 「有听其他人说过，但一般不可能被邀请到仙灵的村落啦，住在老旧屋子里的小棕仙倒是有看过。」 看著小仙子们亲昵地在周围飞来飞去，莉特看起来很开心。 莉特的加护「精灵斥候」具有操纵精灵魔法的力量，许多仙灵同样会使用精灵魔法，或许双方很合得来。 不过，仙灵不知为何很讨厌大山脉——世界尽头之壁，所以我以为在佐尔丹附近是看不到他们的，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村落。 「我们讨厌那座山！所以住在河的另一边！」 我一问之下，身边一个皮克希便这么答道。 看来隔著一条河似乎就没事，这其中可能存在著某种魔法方面的意义吧。 虽然我想慢慢研究，但我们并不是为此而来的，于是我轻轻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面。 「好，开始工作吧。」 在仙灵的引领下，我和莉特来到一棵倒树之处。 我们穿过倒树上的一扇小门，内部竟然和普通民居一样宽敞，不知是否是仙灵的魔法造成的。 「这个太可爱了吧！」 莉特注视著旁边一个小巧又圆润的白瓷水壶，看起来像是给小孩子用的。 这时，水壶那充满光泽的白瓷壶身变成了红色。 「咦？」 这个变化把莉特吓了一跳，而水壶像是被盯著而感到害羞似的扭动起白瓷壶身，从壶嘴喷出了白色热气。 飞在莉特身边的皮克希发出欢快的笑声，然后用双手抱起水壶，把热腾腾的茶倒在其他皮克希拿来的小杯子里。 「请用！」 「谢、谢谢。」 小仙子们像是对莉特的反应感到有趣，在她周围嬉闹了起来。 这样的景象令人会心一笑，但我还是催促著莉特走进隔壁的房间。 「抱歉，不过仙灵的村落真的很惊人耶。」 「他们知道我们是来看病的才会这么安分，平时可是会把人整得喘不过气来喔。」 「的确，只是这样就不会无聊了呢。」 「没有他们的邀请是很难进来这里的。」 艾瑞斯应该可以靠魔法强行闯进来，但仙灵们会为了驱赶不速之客而做出「真正的恶作剧」。 「在这边！」 带我们来这里的仙子龙在通往隔壁房间的门前挥舞著小手。生病的仙灵应该就躺在这间房里吧。 我和莉特走进房间，这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给人类用的。 圆润可爱的衣柜和桌椅都是木制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墙上的烛台挂著装有会发光的阳光虫的瓶子，而不是蜡烛。 「我把雷德带来了。」 仙子龙用高亢的嗓音这么叫道，飞向靠窗的床。 躺在那里的是六个皮克希，以及一个美得几乎要发光的少女。 「这可真教人吃惊。」 那是温蒂妮，被称为四族大仙子的一种仙灵，是水之大仙子(arch fay)。 如同其称呼是强大的仙灵，一般来说会住在所谓的秘境；没想到居然住在如此靠近人类的地方。 「欢迎来到我的小池塘。雷德先生，还有莉特小姐，真高兴见到你们。」 床上的温蒂妮慵懒地撑起上半身。 她身上的毛毯滑落下来，曲线姣好且晶莹剔透的胸部晃动了一下。 相传从前有个渴望见到温蒂妮的画家，在历经一番惊险后如愿见到她，却因为她实在太美而导致双目失明。 看到眼前温蒂妮的模样，我便明白：那宛如美术品的优美体态会留下这样的传说并不奇怪。 话说，她竟然没穿衣服啊。不过，毕竟有的仙灵有穿衣服的习惯，有的则没有。 例如在场的皮克希就是裸体，而小棕仙就穿著布衣。 「雷德！」 背后传来有些恼火的声音，接著莉特的手就遮住了我的双眼。 「温蒂妮小姐倒是穿上衣服啊！」 「哎呀，真是抱歉呢。」 变暗的视野另一端传来温蒂妮那像是充满歉意，又像是因为意外整到人而感到开心的孩子气嗓音。尽管是大仙子，但个性和一般仙子似乎没什么两样。 「真是的！」 莉特从刚才就气噗噗地把胸部压在我的背上。 「莉特，温蒂妮是很美，但要比喻的话，那种美就像是艺术品一样，尽管令人震撼，但也仅此而已。而我对你的感情是属于恋人的那一种，所以，该怎么说才好，你这样压在我背上会让我很慌，拜托放手。」 「真的吗……那好吧。」 莉特还是有点赌气，但总算是愿意放开我的双眼和后背了。 床上的温蒂妮用薄布缠住自己的身子，似乎是用魔法变出来的。 「哎呀呀。」 我看著鼓起脸颊的莉特露出苦笑。其实莉特吃醋的样子还满可爱的，我都不禁害羞了起来。 「话说回来，既然是水之大仙子，我独自行动的模样一直都被你看在眼里吗？」 所以她才会指名我过来吧。温蒂妮点了点头。 「不过，并不能说是一直。高手如你的行动即使是我也很难全部察知，我看到的只是你望著水面时的记忆而已。光是如此就足够证明你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存在。」 「毕竟加护等级很高是我唯一的可取之处啊。」 我挠挠后脑杓，感到不知所措。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受到温蒂妮称赞。我时时都在提防探知型的技能和魔法，殊不知连看著水的时候也会中招。 「那就先让我诊断一下病情吧。」 重振心情后，我逐一为温蒂妮和皮克希们诊断起来。 「你们的症状是什么？」 「请看这个。」 听到我这么问，温蒂妮便把自己的脸凑过来，我们的嘴唇几乎都要碰到了。她的眼睛不是莉特那种天蓝色，而是如同水底一般彷佛会将人深深吸进去的蓝色。 「你！」 背后的莉特感到很气愤。这个仙灵是故意这么做的吧……真是的。 不过，她似乎也不是单纯想恶作剧。我立刻就发现她的身体状况不对劲。 「你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呢。」 「就是说呀！我的脸竟然会出现瘀青，太不敢相信了！」 温蒂妮难过地垂下眉梢。 「黑眼圈？」 我和温蒂妮的对话让莉特歪头不解。 「仙灵也会和人类一样长黑眼圈吗？」 「毕竟仙灵和人类、妖精，乃至大多数魔物一样都是血肉之躯啊。不过，仙灵的生命力的确比人类强，一般来说不会发生长黑眼圈这种血液循环不良的症状。」 仙灵们的状况不正常，换句话说，就是「生病」了。 「身体有什么异状吗？」 「感觉非常沉重，简直像变成一坨泥似的。」 「飞起来好累。」 「觉得恶作剧好麻烦。」 「花蜜不好喝了。」 温蒂妮和皮克希们纷纷说道。 这些症状跟倦怠症好像。 当然，就算他们是仙灵，连续好几十天不眠不休地工作的话，也是会感到倦怠乏力……但除非受到胁迫，不然不会有人拚成那样。保险起见，我向他们确认了一下，他们说只是像平常一样玩乐而已，没有什么头绪。 我集中精神发动加护的技能。 「原来如此。」 「急救」专精技能：「临场神医」。 有这个技能，只要看到病人和伤患，就算不清楚病因也能得知缓和症状的方法。 「需要心愈药来缓和症状。治疗精神伤害的药似乎可以发挥作用。」 「精神伤害？」 「我也受过心灵痛击和遗忘等魔法造成的精神伤害，但会引发疾病相当罕见。」 「临场神医」是具备高等固有技能的加护持有者尚未到场时，用来争取时间的技能，能够得知缓和症状的方法，在一般诊察上也是很有帮助的资讯。 「你们是同时出现症状的吗？」 「是的。」 「在场仙灵们的加护等级该不会比其他仙灵还要高吧？」 「没错！你怎么知道呀？」 果然是这样。 「首先令我纳闷的是，力量最强的温蒂妮怎么会最先出现症状，而且仙灵中倒下的全是比较高阶的皮克希，反而小棕仙和仙子龙没有发病者，这一点也不太对劲了。不管是什么病，最不容易生病的人先倒下根本不合理。」 听到我这么说，莉特恍然大悟地应声附和。 「所以说，这并不是病毒感染所引发的疾病，而是针对强者发动的魔法……可能更接近诅咒这一类吧。」 「诅咒？」 「我想应该是夺取精神力的诅咒。由于被夺取的精神力多于恢复量，你们的身心才会出现异状。」 温蒂妮请仙子龙拿来一个装著水的杯子。接著，她用指尖轻触杯中的水，水一下子就洒向周围。 随后，水发出啪滋声响，蒸发掉了。 那应该是仙灵用来探查诅咒的技能吧。 「什么时候中了如此强力的诅咒……我竟然毫无所觉。」 「就是够强又够精妙，才会连温蒂妮都察觉不到吧。不晓得究竟是谁下的诅咒。」 即使用药恢复了精神伤害，只要诅咒还在就无法痊愈。当下能够想到的应对方法是除掉诅咒的源头，不然就是张开结界让诅咒无法波及过来。然而…… 「很抱歉，我没办法反向探查诅咒，也没有能力张开足以保护身体不受强力诅咒影响的结界。」 「我是会几种结界魔法……不过我的魔法是精灵魔法，仙灵们应该能够施展更强的魔法才是。」 莉特固然是英雄级的战士，但魔法和诅咒并不是她的强项。在这块领域上，从前的伙伴「十字军」蒂奥德莱或拥有「治愈之手」的露缇应该更在行。 「不能用温蒂妮小姐的力量想点办法吗？」 「不行。一方面是因为诅咒夺走了我的力量，而且这个诅咒比我的力量还强。」 「佐尔丹竟然有比大仙子更强的存在啊？」 莉特的加护似乎正在隐隐鼓动，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期待。 不过，她很快又恢复冷静的表情，轻轻甩了甩头，驱散加护的冲动。 「消灭源头并不是药店的工作。」 我坦白地告诉温蒂妮。 「这样啊……」 温蒂妮看起来很失落。 「但是，有一种药能够让这个诅咒失去作用。」 大仙子感到震惊时似乎也会瞪大眼睛。那张精雕细琢得不似凡人的脸庞，如同稚嫩少女一般不断变换著表情。 「诅咒和梦魇的魔法具有相同的效果。既然如此，只要用梦散药来防止作梦，应该就不会被吸走精神力了。」 如果没有身为诅咒专家的高等级「巫师」或「萨满」的加护，要制作阻挡诅咒的药相当困难。我虽然知道如何制作解除这个诅咒的药，但那个药是无法靠通用技能「初级调合」做出来的。 然而，以治疗疾病的药物而言，有些药虽然无法祛除疾病的病原菌，但还是能够抑制疾病引发的症状，藉此消除疾病产生的负面影响。同样的道理，即便我们拿强力诅咒本身没办法，也可以让诅咒带来的负面影响失去作用。 「巫师」之类能够使用诅咒的加护，大部分都具有趋向隐密行事的冲动，因此没什么这方面的研究。 我也因为诅咒资料很少的缘故，调查起来费了相当大的一番工夫。 要不是能使用骑士的权限进入都市的图书馆和领主的书库，我在诅咒这方面大概还是一个门外汉吧。 「重现魔法进行妨碍的都是一般诅咒，靠这个药应该能避免精神力被吸收。」 「真的吗？」 「对，今晚就可以尝试看看。现在有三天份的药，也幸好皮克希需要的药量很少。剩下的我回到店里再调配，你们明天再来拿吧。」 我从药箱里拿出药和秤药的天秤，俐落地按人数分装药粉。 「这边的是梦散药，这边的是心愈药。梦散药最好在睡前一小时吃，不过仙灵好像没有固定的睡觉时间，总之睡前吃大概就没问题，而心愈药目前吃一次就够了。只要断开诅咒，以仙灵的精神力而言，应该能够自然痊愈。你们就把这些当作是缓解当前身体不适的药吧。」 「会苦吗？」 坐在小小病床上的皮克希一脸担心地问道。 「唔～会有一点点苦吧。」 「我不要吃。」 「但不吃的话，身体就会一直这么不舒服喔。」 「我也不想要这样！那我会努力吃药的！」 得知能够治愈病症，皮克希们就叽哩呱啦地喧闹了起来。明明药都还没吃，真是活力十足啊。 「我猜下诅咒的人拥有强大的加护，但并不是诅咒专家，可能是用了魔法道具吧。我们也会向冒险者公会回报这号人物可能潜藏在佐尔丹里。」 毕伊应该有办法解决吧？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他，但从毕格霍克事件中打过照面的印象来看，他的实力在佐尔丹似乎超出了一般水准。 「嗯，现在的冒险者公会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吧。」 莉特也点头这么说道。 莉特大概比我更了解毕伊这个人，她应该认为毕伊的实力足以与超越大仙子的对手抗衡吧。 唔，虽然我没资格说别人，但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跑来佐尔丹啊？ 想到这里，犹如春天的清澈小溪一般令人心旷神怡的凉爽感紧紧包围著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谢谢雷德先生！」 回过神来，温蒂妮已经从床上跳起来抱住了我。 「这个病真的太折磨人了！倘若不是有你的帮忙，我们早就像乾涸的湖泊一样绽裂开了！」 看来这次不是出于恶作剧，而是纯粹的感谢。也许是明白这一点，莉特尽管噘著嘴，但没有多说什么。 即便如此，我还是轻轻推开吻上我脸颊的温蒂妮。 温蒂妮似乎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随时都可以来玩唷，也欢迎你们搬来这里住。」 「一起生活吧！」 「住久就习惯啦。」 「每天只要开心玩耍就好了唷。」 小仙子们绕著我们飞来飞去表达感谢之情，并发出了盛情邀请。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和莉特的家在佐尔丹。」 「真可惜，被甩了呢。」 温蒂妮已经恢复平常的样子，露出调皮的微笑，而我则回以苦笑，和莉特离开了仙灵们的住处。 我们一起骑上再次被召唤出来的精灵巨狼，朝位于河川上游的村子出发，而不是返回佐尔丹。 「村子里流行的感冒症状，应该和仙灵们的诅咒是一样的。」 尽管莉特几乎不再从事冒险者的工作，但以前建立的情报网依然留著，她还是能大致掌握住目前发生在佐尔丹的事情。 如果莉特的推测没错，那感冒药也不管用了。这个诅咒令人讨厌的地方在于它是慢慢让人愈来愈衰弱，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自己只是身体变得有点差，当作一般感冒看待。 佐尔丹应该有能够识破诅咒的人，只是不可能会特地大老远地跑来村子看病。不过，应该可以在疫情变得更严重之前准备好药，暂时不用担心了。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有机会去仙灵的村落呢。」 「皮克希他们非常喜欢你呢。」 「但温蒂妮小姐太过分了啦！她竟然拿我的……那个……那种反应来作乐！」 「吃醋？」 莉特没有回答，而是捏了我的大腿一把。 「疼疼疼！」 「真是的！我当然很清楚啊……雷德是不会出轨的。可是，我这个人就是比较情绪化……就算脑中清楚，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莉特在生气，同时似乎又有些沮丧。 「和雷德交往的可是我，原本想表现得更大器一点的……」 我紧抱住莉特垂下肩膀的后背。 「你的个性我清楚得很，之前和亚兰朵菈菈在幻惑森林的时候就很可爱啊。」 「啊呜！」 莉特怪叫了一声，身体抖跳了一下。也许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可以从发间看到她的耳朵逐渐染红。 不过就像刚才说的，我清楚记得过去在洛嘉维亚和亚兰朵菈菈重逢之后，莉特有一阵子心情都不是很好。 她在幻惑森林里因为亚兰朵菈菈而吃醋，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于是口气变得很尖锐……但隐藏在背后的喜爱之情搔动了我的心，我并不讨厌。 只是我当时也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感情，所以无法理解这种愉快的搔痒感究竟意味著什么……那时候的我也很青涩啊。 「包含这一点在内，你的一切我都很喜欢喔。」 「喜欢！」 莉特的动摇好像也传达给精灵兽，巨狼放缓跑速，朝我们瞥了一眼。我轻轻拍了拍巨狼的背示意它放心，而它则一脸拿我们没办法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再次加快速度疾奔。 「……真的吗？你不觉得我很麻烦吗？」 「不管是当时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非常喜欢喔。」 「……嗯。」 莉特垂下头一会儿，接著猛然抬头看我。 「真、真拿你没办法，既然你都说到这分上了，我就不跟你计较温蒂妮小姐的事了！你可要心存感激啊！」 莉特如此一口气说完之后，像是要藏起通红的脸蛋和上扬的嘴角似的，把额头抵在我胸前。 「果然不该说出来的。」 「为什么？明明这么可爱。」 「啊呜！」 以精灵巨狼的脚程，应该还要花一小时左右才会抵达我们要去的村子吧，有充足的时间让我和莉特收拾好心情。 所以就让我们再笨拙地腻在一起一会儿吧。 「欸，要不要再说一次？」 「我才不要。」 莉特把脸埋在我的胸口抗拒地摇了摇头，这样的她也很可爱。 到村子里为病患诊断过后的结果，我确定他们的病果然是诅咒造成的。 之后我把药分给村民，再到佐尔丹的冒险者公会回报诅咒一事。 公会起初还半信半疑，但这毕竟也是英雄莉特调查的结果，使得他们不得不信。惩治施咒犯人的工作会交给毕伊或其他冒险者解决。说到底，如果施咒的目的在于吸收精神力，那我把药发出去让诅咒失去影响力的话，施咒者或许也就会放弃了。 身为药师，我在日落后也调配药物交给佐尔丹当局。听说其他医生与药店也有提供协助，这下应该没问题了，我的工作到此为止。 今天的营业额不少，再加上仙灵给的葡萄酒，这阵子不断刷新的营业额纪录再次大幅提升。 有一种完成使命的成就感，令人想要暂时悠闲一阵子。 ＊??＊??＊ 隔天清晨—— 一到冬天，离开被窝就会很痛苦，而且昨天还那么忙，真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但是时间不等人，所以我一鼓作气地掀开毛毯起身。 「早安。」 莉特难得比我早起，她似乎顶著大冷天去照顾庭院里的药草。 看到她的手指被冻得发白，我便伸手包住她的手。 都变得冷冰冰的了。 「好暖和唷。」 莉特坐在我旁边笑了笑。她真的很勤奋。 尽管她没有炼金术或调合之类的制作技能，但她的精灵魔法不仅能促进庭院的药草成长，也能驱赶害虫，真的是帮了很大的忙。 而且身为公主的她受过礼仪训练，溜出王宫后也在城镇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她能够配合客人的类型拿出最适当的服务态度。 而莉特也是熟稔药物的冒险者，甚至比一般药师懂得更多。她能够和客人说明用药知识，例如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副作用，或者具备各种抗性技能的加护持有者服用后会发生什么事。 由于是英雄莉特根据经验所给予的建议，住在北区的冒险者们还会特地跑到我们店里买药。 为「备受期待的新人」艾尔指导剑术，也是让莉特的评价蒸蒸日上的原因之一。 据说艾尔去冒险者公会进行登录的时候，经常帮毕格霍克做事的恶质前辈冒险者趁他落单时缠上了他。 不过，艾尔运用矮小的体型将对方引入狭窄的巷子，仅凭一把未开锋的练习用曲剑就把对方打趴在地上。 虽说「武器大师」和「斗士」的加护有级别上的差异，但因为打倒了加护等级远高于自己的对手，人们对艾尔的评价提高，并口耳相传指导艾尔剑术的英雄莉特果然身手高强。 似乎也有很多冒险者和卫兵专挑没有客人的时段，来买药的同时顺便徵询她的建议。而莉特带来的那些画也很受到大家青睐。 曾经有中央区的贵族开高价求售，我们当然是拒绝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博得好评，有时候会有和中央区居民一样穿著好几层衣服的客人来买药。 新型麻醉药也很受好评的样子。 在「恶魔加护」的恶评影响下，人们更加注意麻醉药的上瘾性，刚好让我的药搭上了顺风车。 怀炉也卖得愈来愈好。我都是早上接到订单之后才开始调配，所以供货量不多，但还是热销到我早上都得把柜台交给莉特打理。 营业额已经达到了我当初开店时根本无法想像的程度。 前几天上山采的药草可能很快就会用完。 莉特昨天建议我可以去找农户签约，建造一个药草园。 虽然栽培药草需要具备足够的知识，但本来就是山上的野生植物，并不难照顾，熟练后培育起来就会很轻松。 不过，每单位面积的收获量绝对比不上经过长时间品种改良的蔬菜，因此在买进价格上可能必须作出一定程度的让步。 「就算这样，也比跟冒险者公会买还要便宜吧？」 自从我不再卖药草给冒险者公会之后，那边的药草库存似乎就不够，导致药草开始涨价。话虽如此，冒险者向公会出售药草的价格还是没有变的样子。 如果巧妙地运用这一点，应该可以赚到更多利益，但佐尔丹的冒险者公会好像没什么赚钱的热忱。 「欢迎光临。」 店里传来莉特的声音。 我微微一笑，把店面交给莉特打理，专心做起眼前的调合工作。 ＊??＊??＊ 今天的午餐是披萨。 多亏有莉特顾店，我可以早点开始准备餐点。 我把早上备好的面团杆平，在上面仔细涂抹番茄红酱。 「一直想尝试看看海鲜口味的披萨呢。」 佐尔丹位于河口附近，海鲜的流通也很盛行。 首先把起司片铺上去，接著放上去壳的花蛤、香肠，以及切成圆片的番茄。 然后再次撒上起司。 趁著用烤箱烘烤披萨的时候，我将农户给的马铃薯磨成泥，做成浓稠的马铃薯汤。汤底是我用绞肉和蔬菜定期熬制的清汤。 剩下的香肠则用盐调味，放在平底锅上煎。煎得恰到好处的香肠因为热度而鼓得圆圆的，我想说尝尝味道就拿起一根咬了一口，香肠便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最后我用番茄和莴苣做了生菜沙拉。 做生菜沙拉很简单，只需要把蔬菜切好即可。 我打开烤箱拿出披萨后，澈底融化且烤成黄褐色的起司香气充满了整个厨房。 我在烤好的披萨上撒了些切碎的香芹，并将以辣椒为基底的调味料放在小碟子里。 刚做完料理，莉特就过来了。 「看起来好好吃唷！那我端到客厅去啰。」 「好，麻烦你了。」 她动作俐落地把盛著料理的盘子放在桌上。 这些事情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我开动了。」」 莉特拿起一块切好的披萨，大口咬了下去。 看著她扶著脸颊吃得津津有味的开心模样，我今天也小小地做出了胜利手势。 ＊??＊??＊ 「对了。」 在我们喝著餐后的草本茶时，莉特开口道： 「听说今天早上有人越狱呢。」 「越狱？」 「嗯，有个卫兵来店里买药的时候告诉我的。」 「哦？这可真是罕见耶。已经抓到犯人了吗？」 「听说事情闹得还满严重的，犯人好像使用某种声音很小的特殊炸药破坏了监狱的墙壁。」 「什么？」 这可不得了。 「嗯……会是和毕格霍克有关吗？盗贼公会本来乐得少了一个麻烦，结果没想到他的派系很大这样？万一让他流亡在外，城里大概有一阵子都会不得安宁啊。」 「不过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什么意思？」 「被炸掉的是监狱的内壁，似乎是看准早餐时间才动手破坏的。虽然有很多囚犯想逃出去，但外墙完好无损，到头来谁也没能逃走。」 「那还真是吊诡耶。」 「很多试图翻出外墙或拿狱卒当人质的囚犯似乎都被压制住了，所以只有一个人逃了出去。」 原来如此，是声东击西吗？对方应该一开始就是要帮助那个人逃狱吧。 「但我还是不懂，监狱里有谁值得如此大动作营救出去吗？」 「越狱的是被你砍伤后在病房大楼里疗养的那个家伙喔。喏，就是绑架艾尔的炼金术师。」 「哦？是那家伙啊……」 用黏性炸弹当武器的矮个子男。 那家伙人不可貌相，拥有高等级「炼金术师」加护，还曾经间接使用人肉炸弹把莉特逼入绝境，这种人逍遥法外可能会很危险。 不过，他受伤后隔了好一阵子才送医，单凭治疗魔法的治疗顶多只能治好表面的伤口，他应该暂时不会有所动作。 「但愿那家伙能早日落网啊。」 「就是说呀。」 休息时间在讨论这件事之中结束，莉特和我站起身，她准备回店里，我则要去作业场。明明在同一个屋檐下隔了短短几公尺的距离而已，莉特还是依依不舍地抱住我，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记轻吻。 ＊??＊??＊ 时光稍微往前回溯。 清晨，露缇和媞瑟走在北区的路上。 早上的冷空气笼罩著周遭，两人呼出的气息都是白色的。 媞瑟一边搓著冰冷的手指，一边在心里碎碎念著：「早知道早上就去买『洛嘉维亚怀炉』了。」听说那是城里最近才刚发售的产品。 「监狱那边应该有防范魔法的对策，隐形斗篷恐怕派不上用场了。」 隐身魔法之类的幻术是首要防范对象。 就算解除所有的魔法有其困难之处，但只要锁定特定体系的魔法，凭地方的预算也足以应对。 「按照一开始拟定的作战方式执行。」 露缇低声说道。媞瑟已经对勇者改观了。 她确实有欠缺常识的地方，但绝对不是对谋略计策一窍不通。不仅如此，她的事前调查还非常缜密，连身为杀手的媞瑟都不得不佩服。 她昨天查到了囚犯和狱卒一整天的行程，作为判断何时入侵的根据。 两人商量过后，决定采用动作很大但损害很小，而且成功率最高的作战方式。 不同于围住佐尔丹的石砌墙，监狱的红砖墙十分高，墙上还有锐利的尖刺。 除非像「飞檐者」或「飞龙骑士」一样是具备「跳跃奥义」这个技能的加护，否则很难翻过去。露缇拔出上面开著洞的哥布林大剑。 「武技：岩断。」 露缇举剑一挥，轻松地劈开了墙壁。 两人静悄悄地迅速穿过被挖出四角形窟窿的墙壁。 等她们穿过去之后，又把挖通的墙壁重新嵌回去。 由于武技太过凌厉，墙壁完好如初地密合起来，不仔细检查根本看不出斩痕。此外，她们从头到尾只花了不到一秒。 值班的狱卒正一脸麻烦地在监狱的监视塔上站岗，当他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她们早已躲进暗处。 ＊??＊??＊ 监狱内响起早餐的钟声。 在桌边排排站的囚犯们听完狱卒训话之后，开始进行餐前祈祷。这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狱卒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呿，有粪金龟。」 那是光头囚犯一脚把在地上爬行的大甲虫踩扁的声音。 挪开脚一看，虫子的体液沾在男人的光脚丫上。 他旁边一个脸上有烧伤疤痕的囚犯皱起眉头，朝地板吐了口痰。 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因为贪污而被关进来的中年官员，他一脸对囚犯这种没卫生又粗鲁的举止感到烦躁的模样，用力地咂嘴一声。 「怎样？」 踩死虫子的光头囚犯出声恫吓，中年囚犯也毫不闪避地瞪了回去。 中年囚犯尽管原本是官员，身上的加护却是「摔角手」。他之所以贪污，是因为这个加护不适合当官，所以放弃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会在休假日去狩猎哥布林来舒缓平常工作无法宣泄加护冲动所酿成的不满，因此加护等级也算高。 徒手战斗的话，他有自信不会输给目无法纪的家伙。 相对之下，光头囚犯的加护则是「打架专家」。 他是监狱的常客，因为暴力事件而坐过好几次牢。 最近一次的审判只用了一分钟，他本人一句话都没说就被判了刑。 他清楚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每天都过著帮人打架或恐吓他人的生活。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人生，但他也容不得别人小看自己的力气。 光头囚犯旁边那个脸上留著烧伤疤痕的男人是拥有「斗士」加护的工人。 他在无聊的吵架中刺伤人，而那个男人不幸过世了。他已经过了足足一年的监狱生活，而导致他入狱的事件与他的加护没有半点关联。 每当看到囚犯们的愚蠢行径，他的内心就升起无限后悔。 他们三人各自拥有完全不同的价值观与加护。 光头囚犯按耐不住地跳到了桌上，中年囚犯则举起双手准备迎战。 这时传来了一道巨响，三名囚犯循著声音看过去之后都目瞪口呆，其中一人还叫出声来。至于叫的人是谁，事后再问他们大概只会得到「不知道」的回答。 因为在那个当下，价值观与加护迥然相异的三名囚犯都在想著同一件事。 「快出去！」 餐厅的墙上开了一个大洞。当狱卒回神之际，囚犯们都争先恐后地往墙上的洞口聚集过去。囚犯和狱卒都以为自己听到爆炸声，但其实是错的。 破坏墙壁的是露缇的拳头。 那是人类最强的拳头击中墙壁的声音，只是听起来像爆炸声而已。 而在囚犯们朝洞口冲过去的时候，露缇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 入侵者大摇大摆地走在病房大楼的走廊上，却没有人察觉到。 那名入侵者没有使用魔法，也没有遭到任何人盘查，就这样在病房大楼里走来走去，记住这里的人员配置。 大致绕过一圈后，再爬上装著铁护栏的窗户，穿过铁护栏的「缝隙」。 「欢迎回来，忧忧先生。」 媞瑟看到搭档回来便露出微笑。 忧忧先生挥动一只脚作为回应。 它轻快地跳上媞瑟的手臂，透过媞瑟的技能「与蜘蛛共鸣」让彼此得以沟通交流。这并非代表蜘蛛能够理解语言和文字，所以媞瑟感受到的只有模糊的意象。不过，媞瑟有自己做过理解那些意象的训练。 「嗯，我都清楚了。谢谢你，忧忧先生。」 忧忧先生抬起了两脚，像是在说「不用客气」似的。 ＊??＊??＊ 越狱风波一起，全体狱卒们都出动应对。 病房大楼的入口只有一人看守，那个人现在也被媞瑟击中要害而昏迷过去。 「技能：『诱饵』。」 媞瑟发动技能后，她的眼前出现了和刚才打晕的看守一模一样的人物。 「诱饵」是可以创造出触碰到的对象或自己分身的技能。 分身通常不能独立行动和讲话，但能够执行在一定范围内来回行走或被人问话时点头这种简单的命令。 分身就像一个中空的气球，并不是幻术，而是属于召唤术体系的能力，因此用防卫幻术的能力是无法识破的。 根据经验，媞瑟知道「诱饵」的分身尽管能力贫弱，却能争取到比想像中还要更长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和时间赛跑。当狱卒们镇压住越狱骚乱后又过了三十分钟，他们才发现毕格霍克的亲信炼金术师戈德温不见了。 ＊??＊??＊ 露缇取下塞住男人嘴巴的东西。 「你、你们是什么人？」 被带到港区的阴暗仓库里，炼金术师戈德温按住行走时开始发疼的伤口，恐惧地颤抖著问道。虽然他现在没有被绑住，但他明白眼前这两人远比自己强得多，反抗她们是不智的作法。 面对戈德温的问题，露缇思考了一会儿…… 「我想要你帮忙制作恶魔加护。」 她坦然说出自己的目的。 「恶魔加护……」 得知这两人帮自己越狱的目的后，戈德温稍微恢复了冷静。 （原来如此，是想拿恶魔加护做生意吗？我一直以为自己逃不了极刑，但看来我的人生还有希望啊。） 恶魔加护这玩意儿否定了圣方教会的信仰。 戈德温身为制造它的罪魁祸首，肯定会第一个上处刑台。 走投无路的他，甚至还做出偷偷用病床摩擦伤口来尽量拖延时间这种无谓的挣扎。 （但是，恶魔加护需要恶魔的心脏，没有毕格霍克先生可做不出来。这件事万一暴露的话，我就没有价值了。必须想办法争取时间，叫她们带我离开佐尔丹逃到安全的地方去才行。） 戈德温拚命动脑筋，寻找能够让自己活命的方法。 （就告诉她们在佐尔丹已经弄不到材料好了。然后逃到离这里很远，连通缉令都传不过去的偏僻地区或犯罪都市。对了，慕札利就很好，那里会雇用逃亡的奴隶做矿工，如果被雇用为帮忙矿工制药的炼金术师，下半辈子应该可以过得还不错。） 剩下的问题就是该如何跟她们说明了，戈德温一脸烦恼地想著该从何说起…… 「这个。」 一看到露缇递给他的纸张，他这些心思瞬间消失得一乾二净。 「这、这是恶魔加护的调合配方！」 戈德温不知所措了起来。 为什么她们会有这个？而且既然知道调合方法的话，那么她们为什么还要特地帮助他越狱？ 制作恶魔加护所需要的技能，是「中级炼金术」和「特殊素材调合」。 纵然有一定的等级要求，但也不是非戈德温不可。 其实是因为露缇她们并不如身为专家的戈德温那么了解炼金术，她们需要不会失手的人。但在陷入混乱的戈德温眼中，露缇看起来彷佛无所不知，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可怕存在。 「为、为什么……」 这句问话包含了为什么她们会有这个，以及为什么要帮他越狱这两种含义在，只不过露缇误解了。 「因为我要自己用。」 她说出自己的目的，冷冷地俯视戈德温，而他的身体不知为何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个在黑社会打滚的男人，此刻就如同孩子一般畏畏缩缩。 「我、我知道了，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所以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戈德温发出近似哀号的叫声，向露缇如此恳求道。 ＊??＊??＊ （恶魔加护在佐尔丹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吉迪恩这番话让露缇在心中点了点头。 这个吉迪恩也仅存在于露缇心中，所以她只在心中点头回应。 （这个叫戈德温的男人越狱所引发的骚乱早就让佐尔丹加强了警戒，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现在应该趁早转移阵地。） （但是，我必须在那之前治好戈德温的伤。） 戈德温身上还留著当初被逮捕时遭到城里冒险者砍伤的伤口，在他为了延缓刑期所做的努力之下，现在他是难以出行的状态。 （不能用「治愈之手」治好他吗？） 对于露缇的问题，吉迪恩摇了摇头。 （不行，尽量别让戈德温知道你是「勇者」比较好。「治愈之手」是只有「勇者」才会使用的技能。虽然他应该没摸清「勇者」的所有技能，但能不用最好不用。） （嗯，哥哥说得没错。） 「勇者大人。」 媞瑟的一句话让吉迪恩消失不见，露缇将意识转回外部。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入室内，还能听到水鸟的鸣啼。 「早。」 「早安，睡得好……勇者大人是不用睡觉的吧？」 「嗯。」 「那么，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去买止痛药和治愈药水。」 媞瑟只思考了一瞬，就立刻明白是买给戈德温用的。 她们目前用绳子把戈德温绑起来，藏在仓库的大箱子里。 他逃出去也只会被佐尔丹当局处刑，而且他早就屈服在露缇的压迫感下，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非常安分。 「我明白了。你知道要去哪一间药店吗？」 「听说这个港区有专门为船员开设的药店。」 「港区药店的评价好像不太好。听说因为船员们很快就会离开，所以药店并不在意风评怎样，都卖一些品质低劣的药物。商人公会也曾经好几次劝导过他们要改进。」 「是吗？那媞瑟知道要去哪一间药店吗？」 「这个嘛……可以去中央区的药店……或者是——」 说到这里，媞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手。 「怀炉。」 「嗯？」 露缇歪起头，媞瑟连忙继续解释： 「是这样的，我听说这座城里有家药店会做洛嘉维亚的怀炉，那家店的风评很不错，人家都说药很有效。」 「洛嘉维亚的怀炉。」 在洛嘉维亚的战斗、哥哥在战场上受伤的模样、紧紧抱住他时所感受到的体温、他回抱过来时的力道……被恶魔加护削弱的「勇者」加护，再也抑制不住露缇心中翻腾涌现的苦涩。 「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说完，露缇点了点头。平民区就在港区的旁边。 她们离开港区的旅馆走了一会儿，穿过林间小路后，就看到一间简朴但相当坚固的木造店铺。 招牌上写著「雷德＆莉特药草店」。 「就是这里了吧。」 媞瑟打开门，听到铃铛叮叮作响。 这里是平民区的药店，她原本以为店里会有点脏，但没想到打扫得非常乾净。墙边摆著架子，上面陈列著各种药物。 此外，店里到处都放著能够驱散瘴气的药草盒，空气中飘荡著淡淡的清爽香气。 店内墙上挂著几幅唯美的画作，中央则摆了一尊目光充满慈爱、有著一对翅膀的天使雕像。媞瑟不懂艺术，不过配色柔和的画作和天使雕像让她感到心灵都沉淀了下来。 要买治愈药水之类的魔法药水似乎要直接跟店员说。放在雕像旁边的商品列表很有厚度，看来这间店的品项确实如同传闻那般丰富齐全。 店员是一名男性，他边摆出药边和一个半妖精男子说话。 「他是！」 媞瑟感觉呼吸一窒，因为对方就是她在黑轮摊遇到的那个厉害冒险者。 正当她打算提醒露缇之际…… 「哥哥！」 「露缇？」 她当下见到的情景，足以澈底粉碎勇者露缇这号人物至今为止在她心中的形象。 露缇双眼噙著泪水，脸上却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张开双手抱住了那个男人。 男人尽管吃了一惊，但还是接住了扑向自己的露缇。 「我好想你！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好寂寞！」 媞瑟以往从勇者身上感受到的紧绷氛围已不复存在。 在男人怀中喜极而泣的露缇，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 插图 妹妹就在我的怀抱中。 我以为至少在打倒魔王之前，甚至搞不好再也见不到妹妹了。 「哥哥！」 露缇环绕在我背上的手臂更加使劲。 她在笑。又哭又笑。 我旁边的冈兹，还有和露缇一起进来的那个喜欢吃竹轮的女孩子都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虽然必须说点什么才对……但我还是先用力回抱了露缇。 能够和妹妹重逢……我当然也很开心。打从心底感到喜悦。 半晌后，露缇似乎终于冷静下来，我轻轻推一下她的肩膀，她便乖乖地松开手。 她的表情也恢复了原状。 虽然她现在同样在笑，但不知情的人应该只会觉得那是面无表情吧。 「哥哥……不是的。」 「咦……？什么意思？」 「我对艾瑞斯没有任何想法。」 难道她是指我离开的时候她被艾瑞斯搂住肩膀那件事？ 「是吗？我还以为……」 「不是的。」 露缇罕见地在我面前用强硬的语气否认。 这是她表明没得讨论时的特有方式，所以我也顺从地让步。 「我明白了，看来是我误会了。」 「对。」 露缇一脸难过地纠正我的认知。原来她和艾瑞斯不是那种关系啊……我一方面感到高兴，但在得知她到头来还是无依无靠之后也感到很心疼。 ……差不多该向周遭的人解释一下了。 不过，该怎么解释才好？ 「她叫你哥哥，所以是雷德的妹妹吗？」 「哥哥这个称呼，难道你是吉迪恩先生吗？」 「吉迪恩？」 「雷德？」 冈兹和喜欢吃竹轮的女孩子都偏起了头。 唉，这下该怎么解释啊？ ＊??＊??＊ 莉特出去买晚餐的材料，在她回来之前有很多事情必须向露缇解释才行，冈兹那边也一样。 尽管冈兹的口风不是很紧，但他分得出什么事可以说，什么事不可以说。 「唔……」 我暂时把店关起来，毕竟这种情况下也不能都杵在店里。 「呃，首先，冈兹。」 「嗯。」 「这个女孩是我妹妹，不过你暂时别说出去。我之后会好好跟你解释的，麻烦你现在什么都别问，先回家吧。」 「没问题。虽然我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确实看得出来你们并不讨厌对方。」 冈兹露齿一笑。 「妹妹可是心头宝啊。」 冈兹也有娜欧这个妹妹。 他们兄妹感情非常好，娜欧的丈夫米德和孩子坦塔都把冈兹当作家人来看待。冈兹倏地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呃，妹妹啊，雷德……吉迪恩应该是本名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这家伙在佐尔丹平民区这里可是很靠得住的好男人，从来没做过坏事，这点你尽管放心吧。」 「好。」 露缇点了点头。 然而，我却觉得她的表情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 留在客厅的有我、露缇和喜欢吃竹轮的女孩子……她叫做媞瑟的样子，听说是艾瑞斯找来取代我的杀手，拥有「刺客」的加护。 我的定位和「刺客」的定位好像差满多的。 「呃，该从哪里开始说明好呢？」 「哥哥。」 「怎么啦？」 「你和别人一起住吗？」 露缇环顾屋内后，这么问道。 唔，我还没解释，她就注意到了啊？ 其实屋内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莉特存在的东西。 但从摆放的花瓶和花卉，以及对餐具的品味来看，应该都能发现这个家还住著其他人。要把这件事告诉妹妹让我感到有点紧张。 「现在有人跟我一起生活。」 「……是喔。」 「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不过你也认识她，在洛嘉维亚的时候，不是有一个会使用曲剑、名字叫做莉兹蕾特的公主跟我们一起行动吗？」 「原来是莉特啊。」 露缇略显难过地这么说道。 看来我之前以为她转头黏上艾瑞斯真的是一场误会。 露缇在刚启程的时候……不，是从小开始，眼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总之，我会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你有从艾瑞斯那里听说我是去进行侦察才脱队的事情吧？」 「在那之后，亚兰朵菈菈说是艾瑞斯杀了哥哥，他就跟我们解释哥哥是逃跑了。」 艾瑞斯那家伙竟然没有遵守约定啊？不过，已经离队的我可能也没有抱怨的资格就是了。 我把艾瑞斯觉得我是累赘而赶我离开队伍，导致我变得自暴自弃，然后流落到佐尔丹开了一间药店……最后和莉特同居的事情经过都告诉她。 「我打算就这样和莉特一起在这里生活，我们将来应该会结婚。」 明确地说出「结婚」这个词让我心中有些忐忑。 莉特是公主，而我虽然有骑士爵位，但是平民出身，而且是仅限一代的爵位罢了。 纵使两人之间门不当户不对……我和莉特也早就作好舍弃身世背景的心理准备了。 「这样啊。」 露缇大概也从我的神情知道我是认真的吧，她没有对门户差距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擅自离开了。」 「……这是艾瑞斯的错，不过——」 露缇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我。 「我会让他闭嘴的。所以，可以吧？」 「…………」 「莉特要来也没问题。哥哥，我们再继续一起旅行吧。」 露缇恳求似的这么说道，听得我内心一阵刺痛。 我一直认为……除了自己之外，露缇还有其他人能够依靠。 艾瑞斯、达南、蒂奥德莱与亚兰朵菈菈。 他们虽然有缺点，但本领都比我高强，是一群各有专精领域的伙伴。 我以为即使我不在，艾瑞斯的魔法、达南的拳法、蒂奥德莱的枪术和奇迹，以及亚兰朵菈菈操纵植物的力量……在在都能够支撑著露缇走下去。 「少了哥哥，队伍就无法运作。要把艾瑞斯赶出去也可以，我们需要哥哥回来。」 露缇现在向我说明队伍的状况。 像是艾瑞斯试图独力担起我的工作，但以失败告终。 然后达南脱队去找我，亚兰朵菈菈则认为我被杀了而离开队伍。 媞瑟取代我加入了队伍，不过离开的人有三个，只补一人根本不够。 「…………」 打倒风之四天王后，我以为勇者队伍的旅程会一帆风顺。 然而，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般顺利。如同莉特之前所担心的，我的离开引起了很严重的问题。只要我想回去，勇者队伍就还有我的一席之地；只要我希望，就能再次回到冒险生活。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还是—— 「抱歉，露缇。我已经找到了留在这里的意义。」 不只是莉特，这间店、这里的日常都成为我活下去的动力。能够满足佐尔丹居民的小小期望……和兴高采烈地收下只有取暖功能的怀炉的人们一起生活，让我很幸福。 这里……佐尔丹已经是我的归宿了。 「这样啊。」 露缇像是半预料到似的平静地答道。 接著她说出下一句话。 「那我也要在这里住下来。」 我最心爱的妹妹，和我一样作出了放弃冒险的决定。 这是任性自私的发言，决心从赌上世界命运的战役中逃跑。 然而，又有谁能够责怪她的这番话呢？ 该怎么回应才好？我说得了什么？ 我的思绪逐渐遭到苦涩的漩涡吞噬。 不过，我并没有因此感到痛苦。 因为眼前这个没有表情的脸上满是难消悲伤的少女，是我深爱已久的妹妹。 在这之后没多久，拎著购物袋的莉特就回来了。 「我回来喽！雷德不在吗？关店了耶。」 我连忙跑进店里。 「我在喔～刚才在客厅那边……有客人来了。」 「客人？」 地板咯吱作响，应该是有人从我背后的门探出头来了吧。 虽然我看不到背后就是了…… 购物袋「咚」的一声掉到地上。 莉特看起来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僵在了原地。 「呃……嗯，我妹妹来了。」 就算不转头，我只要看莉特的表情就立刻知道背后是谁了。 「好久不见。」 露缇小声地对莉特打了声招呼。 ＊??＊??＊ 「喀」的一声轻响。 这是我把装著咖啡的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 现在屋子里安静到连这么轻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尴尬。） 莉特和露缇都盯著手边的杯子，不愿看向前方。 媞瑟则专注地看著手背上的小蜘蛛。 蜘蛛环顾四周，做出像是在关心媞瑟的动作。 「呃，露缇，你们住在哪里？」 「港区的旅馆。」 「港区喔？中央区或北区的旅馆品质不是比那边更好吗？」 「不要紧。」 「是吗……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今天要不要住我们家？」 露缇的表情登时绽放出光采，随即又垂下头来。 「不了，港区那边还有事没处理完……不过，处理完那天我想和哥哥待在一起。」 「好啊。」 有要事吗…… 「我还没问你呢，你们怎么会来佐尔丹？」 「其中一件事是要找哥哥。」 「找我……？」 「讨伐魔王一定要有哥哥在。」 唔……不管是见面的时候，还是宣布要住在这里的时候……以及这个来找我的理由，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再来还要找另一个人。」 「找人？」 「对方是藏身在佐尔丹的知识分子，他拥有讨伐魔王所需要的知识，不过我已经找到他了，所以不用担心。」 「这样啊。」 「等一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莉特扬声说道： 「雷德……你打算怎么办？」 对了，我还没告诉莉特呢。 「我要留在这里啊，继续跟你一起经营这间店。」 「真的吗……？可是……」 莉特瞥了一眼表情难过的露缇。 「莉特不用在意，因为我……也要住在这座城市里。」 「咦、咦咦？」 「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回去……」 露缇站起身。太奇怪了，从刚才就感受到的强烈异样感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 我觉得发生在露缇身上的绝对不尽然都是些坏事……尽管如此，似乎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哥哥。」 「你随时都可以再来，我就在店里。」 「我就是想问这个。」 露缇露出腼腆的笑容，微微垂下了头。 我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嗯……」 「我还没和你聊够呢。我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们彼此都有很多话想讲吧？」 「对，但今天只能先说到这里了……」 露缇直勾勾地看著我……再次展现出欣喜的表情。 「没关系，今后我也会有很多时间。」 一旁的莉特看到露缇的笑脸后，感到相当惊讶。 ＊??＊??＊ 露缇很乾脆地就回去了。 我和莉特隔著桌子而坐，静静地思索了起来。 「欸，雷德，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意思？」 「那个……虽然我说这种话可能有点奇怪……不过，露缇她需要你。」 「是啊。」 「所以我在想，你和她一起走……是不是比较好？」 莉特的表情看起来很难受。 「为了世界吗……」 坦白说，我也不是没有动摇。 一想到露缇那张悲伤的脸庞，我确实会有迷惘。 「找时间再讨论吧，我、露缇、莉特，还有媞瑟四人一起。」 「嗯。」 这并不是能够立刻解决的问题。我们需要时间。 或许会有人指责勇者就此止步不前。 但若要论罪的话，有罪的是我，露缇没有做错任何事。 就算肩上承担著这个世界的命运，露缇也还只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女。 ＊??＊??＊ 露缇走出药店后，快步离开那里，按住胸口呻吟了起来。 「露、露露小姐！」 媞瑟连忙冲过去。 露缇从怀中拿出恶魔加护一口吞下去。 「不该说要留在这里的。」 她额头上渗出冷汗，低声这么说道。 刚才袭向露缇的，是加护引发的强烈冲动。 冲动本应已经遭到恶魔加护削弱，但当勇者冒出放弃当「勇者」的念头之际，世上最强的加护藉由对正义的渴望，以及心脏彷佛要被捏爆般的痛楚来作出抗议。 「必须再继续削弱加护才行。」 「露露小姐……」 媞瑟一脸不安。现在的勇者大人果然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和勇者一起旅行的时间绝对称不上长，但看得出来勇者目前的状态很不正常。 「呀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尖叫声。媞瑟迅速摆好备战架势。 然而，露缇抢在她之前冲了出去。 在平民区的外缘地带，与港区邻接的水渠侧道上。 有一名高等妖精女子被拽著头发拉倒在地。 「混帐，是谁允许长耳朵在这里做生意的，嗯？」 旁边是被完全翻倒的黑轮摊。 高等妖精欧帕菈菈精心烹制的黑轮食材被无情地打散一地，两个红脸醉汉露出狰狞的笑容践踏著那些食物。 「住手！」 「这里是伟大人类的城市，你们这些亚人跑出来可是有碍观瞻的啊。」 每个城镇都会有这种人类至上主义者。 他们通常也不受到大部分人们待见，但即便如此，他们这种人不管在哪里都有足够的人数形成他们自己的小团体。 看著欧帕菈菈被打得发红的脸庞，男人意图满足自己那扭曲的愉悦感…… 然而—— 「咦？」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在下一瞬间，眼前就出现了一名双腿大开、准备挥拳的少女，他根本没来得及作出防卫。 「噢呃！」 肺里的空气消失，接著是内脏被辗得稀巴烂似的痛楚朝男人席卷而来。 露缇以不会夺走他性命的力道揍了下去。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手下留情。她拿捏的力道刚好可以让他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痛到几乎快死但又死不了。 这一拳，大概会成为这个男人下半辈子的心灵创伤吧。 男人蹲下去按住腹部，流著眼泪和口水呻吟了起来。 「噫！这、这是怎样！」 另一个男人慌张地拔腿就要跑，但媞瑟已经绕到了他的前面。 「滚、滚开！」 男人试图撞飞媞瑟，而她则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臂，把他甩上了空中。 「唔呀呀！」 男人狠狠摔在地上后，媞瑟压住他的手臂关节，接著用手指轻轻往他的侧腹附近按下去。 「呜、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扯裂喉咙般的惨叫声。这一招用到了刺客的人体破坏术。 这记攻击只会造成痛楚，不会弄伤对方。 「竹轮……真是太浪费了。」 看到被践踏的竹轮，媞瑟又稍微加大了手指的力劲。 ＊??＊??＊ 把两个施暴者交给听到骚动后赶来的卫兵时，他们已经不顾羞耻和面子，蹲在地上大哭著。 「这样他们就不会再犯了。」 露缇看著他们轻声说道，媞瑟也点了点头。 「感谢两位的帮忙。」 卫兵似乎也对男人们的野蛮行为感到气愤，没有过问露缇和媞瑟动粗的事情，向她们道谢完就把人带走了。 「呼。」 媞瑟有些满足。身为杀手的她，很少会像这样去帮助别人。尽管很少这么做……但感觉并不坏。 相对于媞瑟，露缇则微微垂下了肩膀。 「谢、谢谢你们！真是帮大忙了！」 欧帕菈菈用湿毛巾按住被殴打的脸颊，朝她们走了过来。 露缇看到她的脸，便把右手放了上去。 「露露小姐！」 察觉到露缇想要做什么，媞瑟惊呼一声。 但露缇不听她的劝阻，发动了「治愈之手」。 「咦？」 吓了一跳的欧帕菈菈扬声叫道。她脸上和身体的疼痛瞬间消失，红肿的脸颊也恢复如初。 「我还没有办法对有难的人视而不见。」 「露露小姐……」 「抱歉，明明不该使用技能的。」 「怎、怎么会，你不需要道歉……这么做肯定是正确的。」 没错，这才是所谓的勇者。 媞瑟认同露缇的作法。与正义站在一起让她觉得有些光荣。 露缇凝眸看著自己那锄强扶弱的右手。 直到刚才还在折磨她的冲动，因为拯救高等妖精而消散了。再过一段时间，恶魔加护应该也会开始发挥作用吧。 她之所以会冲过来，就是觉得这样可以解除加护的冲动。 「这么做是正确的吗？」 露缇用小到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向自己的加护如此询问道。 ＊??＊??＊ 我叫做媞瑟·迦兰德，拥有「刺客」的加护，是勇者大人的伙伴。 现在是晚上。 我去为关在仓库的炼金术师戈德温送餐，刚刚才回来。 我们本来打算连夜逃离佐尔丹，但由于在城里发现了勇者大人正在寻找的兄长，因此改变了计画。 勇者大人似乎倾向于留在这座城市。 但是，我们也需要戈德温做药。 （戈德温在这座城里不可能不被认出来……） 眼下不仅要准备好炼金术师的工作室，还要选在勇者大人能够从佐尔丹往返的地点，而且也必须监视戈德温不让他逃走才行。 （太难了。） 这就是我的感想。 如果人手再多一点还能想出其他办法，但这里只有我和勇者大人而已。 我们是第一次来到佐尔丹，没有能够信任的对象，连杀手公会的分部都没有。 硬要说的话，勇者大人的兄长吉迪恩先生应该可以信任…… 「勇者大人，果然还是太困难了。」 「嗯。」 勇者大人静静地点了点头。 「在拿到足够的药之前，我们先到其他城镇去吧？之后再回佐尔丹也行。」 「我知道。」 「噫！」 勇者大人释放的不悦氛围让我不禁畏缩了起来。 她明明只是坐在椅子上沉思，却散发出恐怖的压迫感。 我本来还觉得她在见到吉迪恩先生之后，身上的氛围变得柔和了一点，结果是我误会了。 「明天我想去调查一个地方。你去找个藏身处，能够躲一个星期别被发现的地方就可以了。」 「一、一星期的话我是能想办法……你有想要调查的地方？」 「停放飞空艇的旁边那座山好像有古代妖精的遗迹，只要设备还能使用就可以当作藏身处。」 她是什么时候得到这种情报的？ 「木妖精以前也住在那座山附近的样子，听说生长著许多很有用的植物。」 「同时有古代妖精的遗迹和木妖精的遗迹吗？」 真稀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古代妖精的遗迹和木妖精的生活区域在同一个地方。 话虽如此，这可能只是现在的我们不知道这件事而已。 相传木妖精认为大自然会循环。 在杀手公会教我历史的教官告诉我，木妖精的建筑物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木妖精不在之后，其遗迹也会随著树木生长而消失无踪。 其他古代妖精遗迹上可能也曾存在著木妖精的遗迹，只是消失了，而我们没有发现……说不定事情就是这样。 「如果古代妖精的遗迹还能使用，的确可以作为藏身处……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惜做到这一步也要留在佐尔丹？ 不过，看到勇者大人那认真的神情后，我没办法继续把话说完。 好可怕…… 一只迷你小脚拍了拍我的肩膀。 忧忧先生正歪著头看我。 怎么了？它在说些什么。 不要想太多？不，应该是不要想得太复杂吧？还有要我看清楚？ 忧忧先生罕见地频频试图跟我沟通。 现在它也仍不断挥动著两条前脚，想要向我传达它的意思。 「你怎么了？」 我有些不安。明明忧忧先生正在向我传达些什么，我却不懂它的意思。 为了能够搞清楚它想表达什么，我也有反问回去，但它只是一再重复相同的意象。这是怎么回事？好久没遇到这种情况了。 ……所以，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忧忧先生身上，而不是勇者大人。 「媞瑟。」 「咦？」 等注意到时，勇者大人早已来到我眼前。 然而，她的视线并不是投向吓得僵在原地的我。 她注视著我的肩膀，也就是歪著脑袋的忧忧先生。 她朝我的肩膀伸出手。 我的思绪停住，恐惧与混乱穿透了我的后背。 可能是我做了什么触怒了勇者大人。 但是！绝对不能对忧忧先生下手！ 回过神来，我已经往后一跳，拔剑摆出了备战架势。 牙齿在咯咯打颤。对著毫无胜算的对手拔剑的这股恐惧，让我的大脑彷佛正在被灼烧一般炽热。 勇者大人保持伸手的姿势，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停下动作。 她直勾勾地凝视著我。 虽然应该只过了短短几瞬……对我来说却无比漫长。 「……你误会了。」 勇者大人看著我这么说道。 「我知道那孩子是你的宠物，并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而想打死它。」 她在说些什么？ 我呼吸紊乱地听著她讲话，只不过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我看过它在你旁边挥舞手脚的模样，也看过你把捉到的虫子喂给它吃……」 勇者大人一直说著这类的事情，而我依旧举著剑，浑身颤抖不止。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轻巧地跳了出来。 「忧忧先生！」 忧忧先生落在地上后，举起双手拚命张大那小小的身躯挡在我前面。 「你、你在干什么……咦？『好好看清楚』？」 到底要我看什么…… 忧忧先生努力摆动身体，不断重复著「好好看清楚」。 于是……我才终于「看清楚了」。 「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在我眼前的是谁？是勇者大人。拥有人类最强的加护，背负著拯救世界的命运，为了正义而生，以及所有伙伴都感到畏惧的人。 然而，我所看到的……是一个惹怒了好朋友，却不晓得对方生气原因而不知所措的少女。 我和她的认知有落差。明明我因为恐惧而拔剑，甚至摆出战斗姿势，但不知为何看在勇者大人的眼中，好像只是她做了什么惹我生气而已。 因为她实在太强了，强到我们根本望尘莫及……导致她无法理解一般人的杀意和敌意是什么模样。 可能有点类似于小孩子明明真的在生气，大人们见状却是露出会心一笑。 就是这种落差造成勇者大人始终是孤独一人。我终于明白「好好看清楚」勇者大人是什么意思了。 没错，我也能够看清楚之前发生的种种了。 在飞空艇上讨论事情时，正如同我看著忧忧先生笑一样，勇者大人之所以看著我的时候偶尔会变换表情，也是因为她在看著忧忧先生笑。 那天晚上她在找某种东西，是因为她自己也想要一只像忧忧先生这样小巧的宠物，仅此而已。 到最后，勇者大人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抱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但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不起。」 她只是不停地道歉。哐啷一声，我的剑掉在地上。 我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一股强烈的自责感袭上心头。 我蹲下身，让忧忧先生跳到手背上。 （去道歉吧？） 忧忧先生这么告诉我。 嗯，说得没错。于是我走向勇者……露缇大人。 露缇大人一个哆嗦……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吸进一口气，准备说出接下来的一番话。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是我会错意了，真的很对不起。」 「嗯……你没有生气吗？」 「对，我没有生气。那你生气了吗？」 「没有。」 「太好了。可是，那个……如果你想要摸我的宠物，可以先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了。」 我把载著忧忧先生的手背朝露缇大人伸过去。 露缇大人也伸出了左手。 轻轻一跃。 忧忧先生轻巧地从我的手跳到了露缇大人的手上。 接著，它扬起右手向露缇大人打了个招呼。 「……名字。」 「它叫做忧忧先生。」 「忧忧？」 「全名就是忧忧先生。」 露缇大人愣了愣，然后注视著忧忧先生。 「忧忧先生，我是露缇，请多指教。」 露缇大人弯起眼睛，脸上浮现温柔的微笑。 我叫做媞瑟·迦兰德。 拥有「刺客」的加护，现在是勇者露缇大人的朋友。 ＊??＊??＊ 古代妖精。 这是在介于神话与正史的时代——世界的黎明期统治地表的第一支种族。 首先出现的是仙灵和精灵居住的第一世界。 第一世界四季如春，是可以让长生不老的仙灵们载歌载舞、日复一日享乐的乐园。 因此他们没有争斗也没有苦痛，每天都过著无比幸福的生活，没有求变的打算。 正因是乐园，第一世界是永远停滞的世界。在无穷无尽的岁月中，一直关注著第一世界的至高神戴密斯，对这种情况感到不满。 于是祂创造出第二世界，也就是这个世界。 第一天，祂创造了宇宙。 第二天，祂创造了天地日月及繁星。 第三天，祂创造了昆虫、动物和植物作为粮食。 第四天，祂创造了遍地的魔物。 第五天，祂创造了具备智慧的妖精、龙以及恶魔。 第六天，祂创造了和第一世界最优秀的仙灵相似的古代妖精，以及和自身样貌相似的人类作为统治者。 第七天，祂因为一切大功告成而歇息，阿修罗于夜晚诞生。 第八天，阿修罗来到神明面前致意，招来痛斥：「我可没有创造你这般东西。」 根据圣方教会的典籍，这就是创世的由来。 居住在暗黑大陆的矮人和兽人也是妖精种，而在两个大陆都有繁衍子嗣的哥布林也是源自暗黑大陆妖精种的后裔。有高等妖精学者声称妖精和哥布林是不同的物种，但那不属于主流派。 古代妖精这个名称是配合现代的说法，在现存最古老的典籍中，古代妖精只简单记载为妖精，而在第五天被创造出来的妖精则记载为「仙灵」。 学者们经常针对现存一般仙灵和妖精种之间的关系展开激烈争论，不过妖精种普遍被视为仙灵的一种，是除了大仙子之外，另一种有能力建立高度文明的高等仙灵(high fay)。这些终究只是主流派的学说而已，在这个生物学和神学交相混杂的 总之，现存的妖精整理如下： 〇古代妖精（灭绝）→野妖精 〇仙灵＝妖精→木妖精（灭绝）→半妖精 →高等妖精 →暗黑大陆的妖精原种(dark elf)→矮人、兽人、哥布林 上述系谱就是妖精学的主流派。 回到古代妖精的话题，他们拥有远比现在更厉害的文明这一点无庸置疑，但许多事情依然成谜。 像是能够暂时提高加护等级的妖精硬币，以及反过来降低等级的野妖精秘药等，一般认为古代妖精对加护做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析。 有些圣职者认为就是这样的傲慢触怒了神明，才会导致他们灭亡。 到头来，灭亡的原因还是不得而知。 唯独一件事流传至今——相传初代魔王和初代勇者在这个时代诞生，而最初的魔王遭到初代勇者消灭。 亦即，最初的勇者是古代妖精，而非人类。 既然如此，这一代勇者也让妖精去当不就好了？ 露缇这么想著，举起降魔圣剑将眼前发出刺耳金属摩擦声的齿轮巨人砍成两半。 ＊??＊??＊ 古代妖精遗迹就在雷德采集药草的山中。经过露缇她们调查后，幸运地发现遗迹仍在运作。 尽管上层遭到奇美拉和盯上古代妖精财宝的佐尔丹冒险者闯入破坏，不过通往下层的升降装置完好无损。 由于提供能源的玛那水晶一度耗尽能量，导致设备处于休止状态。但水晶在经年累月下，藉由吸收周围魔力而再次填满，所以重新启动没什么问题。 露缇从以前到现在攻破过无数古代妖精遗迹，她以熟练的手法操纵装置前往下层。 下层部署著常见于古代妖精遗迹的齿轮兽(clockwork monster)，她与媞瑟两人正在寻找控制齿轮兽的母体齿轮(clockwork mother)。 「呼……」 媞瑟用手背抹掉额头上的汗水。 不同于一派轻松地战斗的露缇，媞瑟数度陷入危机，脸上显现出疲惫的神色。 （到处都是护卫用的齿轮骑士啊。而且其他遗迹在母体齿轮前面顶多只会出现一具齿轮巨人，现在已经遇到四具了。还要对付侵略兵器齿轮毁灭者和潜水兵器齿轮巨灵……这座遗迹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媞瑟在内心咒骂著。 不过，敌人只要单独出现，露缇就会一个人解决掉，所以媞瑟才得以勉强在这个威胁度异常的遗迹里前进。 最后，两人抵达了位于遗迹最深处的母体齿轮室。 只要破坏掉这里，所有齿轮兽都会停止活动。光是把它们的零件卖掉就有十万佩利以上的收入，所以攻克古代妖精遗迹对冒险者来说正可谓是一夕致富的美梦。 （看到这个，还会有冒险者对什么一夕致富感到开心吗？） 媞瑟一边嘲弄著忍不住退后半步的自己，一边这么想著。 母体齿轮是控制所有齿轮的齿轮集合体。为了保护母体齿轮而挡在前方的，则是闪耀光辉的金属集合体——齿轮巨龙。 齿轮巨龙不同于每动一下就会发出刺耳噪音的其他齿轮兽，那精密到近乎艺术的身体构造，走动时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它的体内填满加热过的焦油，点火用的火种在张开的嘴巴里彷佛红舌一般若隐若现。 那是传说中的究极兵器，相传前代魔王曾修复过同型兵器，导致前代勇者的同伴战死，甚至一度击败前代勇者。 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媞瑟冒出了冷汗。 「露缇大人！」 媞瑟想建议暂时撤退，找吉迪恩和莉特来帮忙。这样的对手要两个人对付，实在太过艰难了。 「不要紧。」 但是，露缇依然一派轻松的模样，圣剑垂在右侧，连备战姿势都没摆出来，就这样走向古代妖精制造出来的人造龙。 ＊??＊??＊ 佐尔丹中央区的某栋宅邸—— 前屋主是一名「召唤术士」，被其他城市的魔法师公会挖角后离开了佐尔丹。这栋建筑物的地下室具备魔法防御的机制，在佐尔丹很罕见。 因为有点阴森的缘故，没有人愿意承租，造成租金比其他房屋还要便宜，所以佐尔丹这个国家被指魔法发展落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但对我来说正好就是了。」 将阅读完的报告书放在桌上，肤色微黑的青年剑士毕伊坐在椅子上如此喃喃说道。 佐尔丹附近有木妖精遗迹。 尽管大部分已随著草木荣枯而消失，但毕伊还是拜托冒险者和几个研究者去调查所剩无几的蛛丝马迹。 而毕伊以搜集到的情报作为根据，正在寻找被木妖精藏起来的「某样东西」，这也是他此行任务所在。 既然是被藏起来，就代表那个遗迹不同于其他遗迹，直至今日依然存在。为了查出地点，他一直在进行调查。 而那个调查也逐渐进展到最终阶段。 「这里并没有现存的木妖精时代的设施。」 毕伊用手指敲著桌子，觉得事情变麻烦而叹了口气。 如果想保管好一样事物，当然需要准备有围墙的设施。看来那些木妖精没有用自己的设施，而是把「某个东西」封印在其他地方。 「又是老样子藏在自然险地吗？若真如此，大概就是藏在南洋海底或世界尽头之壁了吧。」 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人类和恶魔能够轻易涉足的。但海底有水栖生物，而世界尽头之壁则有巨龙和古革巨人，一定有相对应的种族。 毕伊在寻找的东西对木妖精而言是绝对不能被夺走的珍宝，所以他们选择的地点不可能存在著有办法突破封印的种族，哪怕只有极少数。 如此一来，在佐尔丹只有一个地方是谁都无法入侵的。 「古代妖精的遗迹。」 这个遗迹受到齿轮战士们保护，它们没有加护，持续运作了超越数千年的岁月。木妖精本应会避开古代妖精遗迹所在地，却在佐尔丹选择了同一座山建立聚落，从这一点来看应该不会有错。 毕伊站起身，确认通往一楼的楼梯没有人之后将门锁上，操作起柜子的机关。 一部分墙壁静谧无声地移开，出现通往地下的楼梯。 他走下楼梯，来到一处石壁小房间。 这间暗室布下了严密的魔法防御机制，推测是前任屋主的秘密研究室。毕伊打开房间深处上著魔法锁的柜子，里面放著一颗散发灰色光芒的大宝石。 那异常耀眼的光辉让见者心生畏惧，但毕伊泰然自若地伸手碰触宝石，接触灰色的光芒。 这颗宝石是名为「梦魇心石(heart stone)」的稀有魔法道具。 只要将同步之后的灰色缟玛瑙埋入地面，就会发动诅咒夺走周围人们的精神力。藉此累积起来的精神力会转化为魔力，提供给宝石的持有者。 这个道具过去存放于前代魔王的宝物库，对于没有加护而难以有效运用魔法的阿修罗来说相当有用。 「什么？累积的魔力就这么一点而已啊？」 毕伊将手举在宝石上，灰色光芒立刻消失，变成黯淡的丑陋石头。是设定出了问题吗？毕伊集中意识进行确认，但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难道说他们已经发现诅咒并制定对策了？」 这个诅咒应该连仙灵都无法抵御才对——他如此喃喃说道。只是再怎么怀疑，「梦魇心石」所贮存的魔力就是远不及目标。 「靠这么一点魔力去调查古代妖精遗迹实在很不放心啊。」 他需要帮手。 然而，这里是远离魔王军前线的边境，不可能指望魔王军支援，佐尔丹的冒险者又都当不成战力。 「这下该怎么办？」 毕伊用手指抵著太阳穴，思索了起来。 殊不知露缇她们正在一步步攻克遗迹。 ＊??＊??＊ 自从露缇来过店里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我们重逢后，她似乎有三天不在佐尔丹，但接下来的日子基本上都在。她和媞瑟两个人登录为冒险者，尽管并不积极，不过偶尔会接下委托去城郊消灭哥布林。 以她们的实力而言，消灭哥布林这种工作根本大材小用……这么做的目的应该在于缓解加护的冲动吧。 「勇者」加护有助人冲动；「刺客」加护有杀人冲动。讨伐袭击村子的人形生物哥布林正适合用来缓解这两种冲动。 虽然对手是哥布林，但她们不管数量有多少都毫不在意地接下委托，然后抱著像是去散步的轻松心情闯进哥布林的住处，澈底歼灭后再回来。这样的表现被视为相当可靠的新人，大家都在讨论她们。 此外…… 「欢迎光临。」 「噫！」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来我店里帮忙了。 我尝试让她负责站柜台，只是大概还是有强者气场，她看著进店的客人打招呼，对方就会反射性地发出尖叫。 这深深伤害到了她本人，不过我也有了新发现。 「你笑得再灿烂一点，也许客人就不会尖叫了吧？」 「是吗？」 我以为只有自己注意到露缇很受伤，但媞瑟似乎也察觉到了，她还会像这样给露缇建议。 「对啊，多笑一点肯定没问题，能麻烦你再顾一下柜台吗？」 「好。」 露缇轻轻握起拳头，做出了加油的动作。 ＊??＊??＊ 趁露缇和媞瑟在店里工作的期间，我请莉特去清点储藏库里的药物种类和数量编成目录。 其实平时都有在做库存管理，不过我和莉特讨论过后，决定把握这个好机会仔细清点一下储藏库有什么。 「辛苦了。」 我拿著两个装著咖啡的杯子来到储藏库。 莉特拿著纸笔，看起来正百般艰难地计算著大量的药物…… 「啊！讨厌！你害我忘记算到哪了！」 她绝望地叫道。 「抱歉、抱歉，我等一下也来帮忙，先休息一下如何？」 「嗯，刚好我也有点累了。」 我们走到客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可以听到店面那边传来露缇和媞瑟接待客人的声音。 「你不用去那边顾著吗？」 「我在的话，请她们工作就没意义了吧？露缇对这种事情很敏感的。」 「你真了解她呢。」 「毕竟是我妹妹嘛。」 我和莉特同时喝了一口咖啡。 「嗯，今天的咖啡很香浓呢，还加了很多糖和牛奶，不过很好喝。」 今天泡的咖啡下了一点工夫。 我用了三个网眼细密的金属滤网，把磨得较粗的咖啡粉放进去，再倒入热水。 咖啡会堵住滤网的网眼，所以要耐心花一段时间把咖啡萃取出来。 由于咖啡的风味非常强，我又加了牛奶和砂糖，做成偏浓的咖啡。 「可以喝草本茶清清口。」 「喝这种咖啡享受的不是余韵，而是入口的瞬间吧？」 「没错。」 「谢谢你，很好喝唷。」 这是慢慢享受香浓咖啡的冲泡方式。 旁边摆著草本茶，适度清口之后，又能带著新鲜的感觉品尝第一口的风味。 我们就这样享受著这段悠闲的时光。 「谢谢款待。」 「这没什么。」 莉特一脸满足地放下杯子。 我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但莉特很快便站起身。 「那我去店里一下。」 「店里？」 「差不多该让露缇她们休息了呀。」 「那我去就行了。」 「不行。」 莉特露齿一笑说道： 「露缇一定也想和你享受对饮的瞬间啊。」 莉特说完便直接离开客厅，不给我反驳的机会。 我用手指头弹了一下咖啡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莉特虽然挑了比较便宜的餐具，但品质都很好。 「那么，去准备她们两人的份吧。」 我把咖啡放在木制托盘上，走向了厨房。 ＊??＊??＊ 「辛苦你们了。」 桌上为每人各摆了三块饼乾，然后是三杯泡得偏甜的热可可。 「谢谢。」 「我开动了。」 露缇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 媞瑟则打算先从饼乾吃起的样子。 「这就是冒险者用来做保久食品的东西吧？」 媞瑟的表情很惊讶。 「这个……太好吃了。」 「我加了从山上采来的树果，味道和肉桂还满像的。」 「肉桂……我没吃过耶。」 「这样啊？那晚上就做肉桂派吧。」 对了。 「还有，来，这是浸过糖水的布。」 「咦？」 「我想说应该很适合当作那只蜘蛛的点心。」 说完，我把装著一小块碎布的碟子递了出去。 媞瑟肩上的蜘蛛轻巧地跳了下来。 蜘蛛很有礼貌地举起手和我打招呼，然后就啜起糖水。 「非常感谢。原来你注意到了啊。」 「你说它吗？因为你们看起来很亲密嘛。」 「它叫忧忧先生。」 「忧忧？」 「先生也是名字的一部分。」 见到我的反应，媞瑟的嘴角微微勾起开心的笑容。 虽然缺乏表情，不过这个叫做媞瑟的孩子应该和露缇一样，内在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吧。 「哥哥。」 「嗯，怎么啦？」 「午餐可以一起吃吗？」 我摸了摸露缇的头。我刚刚才跟媞瑟提到晚餐而已，这小家伙真是的。 「这是当然的，我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这样啊。」 「不只是午餐，晚餐也要一起吃吧？」 「嗯。」 露缇微微一笑。 「其实，我最喜欢哥哥做的菜了。」 那是非常自然的微笑。充满了光采，一看就知道是发自内心的迷人笑容。 「嗯，我知道。」 「这样啊！」 「你有什么想点的吗？」 「……我想喝蜂蜜牛奶。」 「好。」 她点的东西并不是我想问的午餐菜色。 不过这个主意也不错。距离吃午餐还有一个半小时。 就来做一些和蜂蜜牛奶很搭的美食吧。 ＊??＊??＊ 到了中午，我们四人围桌而坐。 桌上摆著培根三明治和焗烤马铃薯泥，以及用柠檬沙拉酱调味的鸡肉洋葱沙拉，鸡肉是从市场肉铺买来的一种名为龙鸡、有棕熊那么大的巨型鸡的鸡胸肉。 再来就是露缇从以前就很喜欢喝的加了蜂蜜的热牛奶。 「我开动了。」 露缇果然先从蜂蜜牛奶下手。 她喝一口之后双眼绽亮，就这样一口气喝了一半左右。 这个喝法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感到怀念而忍不住露出笑容。 「啊，这个是龙鸡的肉吧？真少见呢。」 莉特吃了鸡肉沙拉后，这么说道。 龙鸡的肉风味上多少有些差异，但基本上还是属于鸡肉，莉特马上就认出来真的很厉害。 看到她露出笑容，应该是合她的口味，我也颇为开心。 「听说是拥有『野兽』的加护，但在牧场审查时没发现，大闹一场之后逃了出去，还请冒险者去讨伐。肉铺因此多出了一整头龙鸡，于是就打折出售了。」 动物的加护不同于人类和精灵，种类很少。 尽管有的动物也像人类一样拥有「斗士」、「妖术师」和「盗贼」之类的加护，不过比例只占全体的百分之五左右，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加护都是「家畜」或「野兽」。 「家畜」加护的协调性很高，倾向温厚的性格；而「野兽」加护则不喜欢群体行动，并且具有攻击性。 适合饲养的当然是拥有「家畜」加护的动物。牛、猪、马、鸡和山羊这些动物之所以适合饲养，也是因为「家畜」加护的出生率远远比「野兽」还要来得高。 要当宠物的话，尽管拥有「野兽」的加护，或许也能慢慢进行调教，但要拿去卖的牲口就没办法这么做了。 一般来说，牧场主人会趁幼崽时期分辨出是「家畜」还是「野兽」，然后早早处理掉「野兽」。 虽然我对这种作法抱持著一些疑问，但凭我对畜牧业的了解，还不够资格对此说三道四。 这次只是破坏围栏还不算严重，但也有可能会伤到其他牲畜或人类，所以还是只能趁小处理掉了吧。 听到桌上这些鸡肉来自被处理掉的「野兽」，露缇一脸认真地注视著龙鸡肉，然后吃了下去。 我知道露缇不爱说话，不过媞瑟话也不多。 该说话的时候她会说，也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举例来说，料理好吃的话她会说好吃，只不过之后就是一语不发地默默进食。 从眼睛的动向来看，她有在仔细留意我们的说话内容和态度，但看来并不是那种会闲聊或主动接话的人。 感觉上她是有明确目的才会开口的类型，把语言当作必须表达自身想法时才会使用的工具。 因此，主要在讲话的自然变成了我和莉特。 我们现在正在说明我们在佐尔丹过著什么样的生活。 相较于作为骑士每天东奔西走的日子，还有作为勇者的伙伴在各地城镇对抗魔王军、解决城镇问题的日子，这里的每天都过得很平稳，露缇充满兴趣地听著。 「我和莉特一天的行程大致上就是这样。」 「雷德偶尔也会出门采药草不在家就是了。」 莉特依然叫我雷德。 之前某个晚上她跟我讨论过在露缇面前要叫我雷德还是吉迪恩，但我是以雷德的身分在佐尔丹生活，所以我们决定还是照样称呼彼此雷德和莉特。 「哥哥。」 「什么事？」 「你采药草的地方，是西北方的那座山吗？」 「嗯，对啊。」 「……那个地方我知道，以后让我去采药草吧。」 「这确实是帮了我大忙，不过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 「那我知道了。以后你有空的时候就帮我采药草吧。」 露缇点了点头。 ＊??＊??＊ 我不会作梦。 冬季的森林里林立著凄冷的枯树。天空满是灰色的云朵，寒冷乾燥的风吹来，我用手捂住发疼的耳朵取暖。 当时的我七岁，经常独自跑进村子附近的森林里。 以小孩子的脚程来说，大概五分钟可以走到森林的入口。竖起耳朵就能听到村民日常作息所制造出的声响。 我一直在这里待到日落，等待今天这一天过去。 如果待在有人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需要帮助的人。只要有人求助，「勇者」就无法拒绝。 我和父母处得不好，也不方便躲在家里。妈妈在家里织布，要是我在她工作时待在附近，她就会非常不开心。 我现在只剩自己一人而已…… 「露缇。」 我惊讶地回头看去。那是我苦苦盼望已久的人的声音。 「哥哥。」 我扑进了张开双臂对我展露笑容的哥哥怀中。 平时完全不动的嘴角，在哥哥怀中也自然上扬了起来。 看到我露出笑容，哥哥也看起来很高兴地笑了笑。能和哥哥一起欢笑，我感到很开心，也非常幸福。 「昨天我晋升成从士了，所以得到一个星期的休假，让我回来村里向家人报喜还有作准备。」 哥哥被巴哈姆特骑士团相中而去了王都，我以为会有好一阵子见不到他，但他竟然只用短短半年就从侍童升到从士，还从遥远的王都赶了回来。 「我之前必须随时紧跟著前辈骑士行动才没办法休假，不过今后就可以排休了，有空的时候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真的？」 「嗯，真的喔。」 我愈听愈高兴，紧紧抱住了哥哥。 而哥哥也用力回抱住我。 我很想就这样一直抱下去，但哥哥轻轻地放开了我。 「那我们回去吧，我还没跟村里的大家打招呼呢。」 「好。」 我有点遗憾。我们手牵手朝森林的出口走去。哥哥牵著我的那只手，变得比半年前更加健壮有力了。 无法入睡的我并不会作梦，所以，这不过是想起了过去的回忆而已。 当时从哥哥手上传来的温度，我至今依然记得很清楚。 我静静地向夜色伸出手。直到两个星期之前，我都还以为这双手再也触碰不到任何事物。 然而，现在…… 一边度过漫漫黑夜，我发现自己很期待明天到来，不禁独自露出了微笑。 ＊??＊??＊ 隔天—— 「总之，这个城市并没有什么观光胜地就是了。」 「这样啊。」 我正和露缇一起在佐尔丹的平民区散步。 今天的计画是带著还没熟悉这里的露缇逛逛平民区。 天空只有少少几朵云在飘动，是舒适的好天气。 走在被踏平、坚硬的泥土路上，几个拿著树枝玩冒险者扮演游戏的孩子从我们身旁跑过去。 「哥布林，给我站住！」 「嘎喔！」 扮演哥布林的孩子可能是想要恫吓，但不知为何却在逃跑时学著龙吼叫。孩子们掀起一片欢乐的笑声。 这是平民区日常见惯的景象。其中一个在跑的小男孩注意到我而转过头来。 「啊，是雷德哥哥！下次也要教我怎么钓鱼喔！」 「可以啊，不过我目前很忙，过一阵子再教你吧。」 「耶！就这么说定了！」 男孩举起双手发出欢呼。接著，他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摆出了他所能做到最认真的表情。 「雷德哥哥。」 「怎么了？」 「你不可以花心喔！」 「她是我妹妹啦，前阵子才来到佐尔丹。」 我苦笑著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他则一边笑著说：「别揉啦！」一边抓住我的手臂抗拒地摇著头。 「喂！」 「啊，在叫我了。那雷德哥哥下次见喔！」 小男孩朝他的朋友跑了过去。 我抱著平静的心情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这就是和平的佐尔丹早上的风景。 当小男孩已经跑远之后，露缇微微倾著头说： 「跟他说我是你妹妹没关系吗？那孩子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成年半妖精不同，一定会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你的『勇者』身分，还有我是骑士吉迪恩这件事当然要保密。但是，你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妹妹，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不用再瞒著大家了。」 「……这样啊。」 听到我这么说，露缇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即扬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两人走著走著，眼前就出现了一栋很熟悉的建筑物。 「那是我经常去的桑拿店。老板是一个叫做杰夫的伯伯，有匠人脾气，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我现在一样会定期送香袋给他。本来我还在担心大家会不会腻了，不过散发著药草香气的桑拿似乎深深掳获了佐尔丹居民的心。现在才早上十点左右，店里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桑拿。」 露缇盯著杰夫的店看了起来。 「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虽然可能会多花一点时间，但也没有非要今天就带她把整座城都逛完不可。 我离开露缇的队伍差不多将近两年了。稍微绕个路，把过去分散异地的时光填补回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听到我的提议，露缇转过身看我。 「我还没有去过这种桑拿店。」 「是这样吗？」 在我们从小长大的村子里，用来熏制保久食品的小屋闲置时也会用作公共桑拿室；但毕竟只是小村子，并不是这种开门做生意的桑拿店。等到露缇踏上勇者的旅程后，我们也没有闲情逸致在遭到魔王军侵袭的地方洗桑拿，而消灭威胁后暂居下来收拾善后的日子，我们都是使用领主宅邸或王宫的桑拿室或浴池来洗澡。 我确实从来没有和露缇一起来过这种桑拿店。 「那就是初次体验了啊。这里和王宫那种豪华的桑拿不一样，设备很简单，就是把加热过的石头放进火炉而已，虽然店里还有其他客人会有点吵，不过我觉得这样其实还满不错的。」 「那我也想试一试。」 「好，那就走吧。」 「嗯。」 我和露缇走进杰夫的桑拿店，店里有好几组客人正津津有味地享用著洗完桑拿之后的啤酒。早上就喝酒似乎特别有滋味。 「欢迎光临。这不是雷德吗？」 杰夫露齿一笑，欢迎著我们。打工的青年正忙著给客人上酒之类的东西，看起来没空搭理我们。 「真是生意兴隆啊。」 「这都得多亏你啊。这位小姑娘我倒没见过呢。」 「她是我妹妹。」 「啥？我可没听说你有妹妹啊。」 杰夫目不转睛地盯著露缇看。啊，好像不太妙。 「……唔！」 他那长著皱纹的脸上冒出冷汗，放在柜台上的手不断颤抖，发出喀答喀答的声响。 「杰夫，这是……」 我连忙思索著要找什么藉口。 然而，杰夫闭上眼睛移开视线之后，便用力做了个深呼吸。 「呼，抱歉。已经没事了。」 「啊，不是的，是我们不好，我妹妹她……」 「客人的加护和来历我是不会过问的。小姑娘，抱歉让你有不愉快的回忆。」 露缇一脸意外地看著杰夫向她鞠躬道歉。她应该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反应吧。尊敬、恐惧、憎恨……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见到「勇者」的人一般来说都无法无视「勇者」的存在。 像杰夫这样和她保持距离的应对方式，真的很罕见。 不过，这就是佐尔丹的作风，不会探究他人的过去。 「给你，这是两人份的。」 我把两枚四分之一佩利银币的费用交给杰夫。 从他那里接过衣柜钥匙和毛巾后，我们离开了柜台。 「那么在进去之前，我先说明一下吧。」 「哥哥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嗯，男女是分开的。」 「这样啊。」 露缇看起来很失望。 「但洗完桑拿后，可以在这里喝饮料或吃一些轻食点心。虽然这个时间有点不上不下，不过待会就一起吃点什么吧。」 「嗯。」 接著，我把使用公共桑拿的方法告诉露缇。她用以她来说相当认真的表情不断地点著头。 「大致上就像这样吧。那就……我想想，今天我会洗快一点，二十分钟左右就会出来，露缇你呢？」 「我也一样。」 「好。你不用在意时间，慢慢来就好。就算想洗久一点，我也会在这里悠闲地等你出来的。」 「不要紧。」 「这样啊，那好吧。」 于是，我暂时和露缇分开，往各自的更衣间走去。 ＊??＊??＊ 虽说上次一直在和冈兹还有史托姆桑达较劲，但桑拿室可不是能强行长时间待在里面的地方。 我走出桑拿室后，用水瓮里的水冲掉身上的汗。冰凉的水浇在火热的身体上非常舒服。换作是大贵族的桑拿，还会设置用来冰水的冷却炉，能够享受到置身严冬湖水一般的透心凉，不过佐尔丹不可能有那种魔法装置。 然而，就算没有那种东西，普通的水也完全足够让洗完桑拿而大汗淋漓的身体凉爽起来。 「差不多可以出去了。」 距离说好的二十分钟还有点早，但我还是换好衣服回到了大厅。 之后又过了几分钟，露缇在刚好二十分钟的时候回来。 「这边！」 我叫了她一声，露缇便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 「你要喝什么？」 「哥哥喜欢的就好。」 「嗯，这个嘛……那就喝水果牛奶吧。」 跟杰夫点完东西后过了一会儿，装在木杯里的水果牛奶就端了过来。 这个饮料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我用眼角余光一看，发现露缇也正大口喝著。 「「噗哈！」」 我们同时喝完，又同时放下杯子。 「好久好久没有像这样和哥哥待在一起了。」 露缇泛起微笑说道。 「刚开始旅行的那阵子，一直都和哥哥在一起。那时候的我还很弱，哥哥总是在帮我，还教会我好多东西。」 「刚启程的时候吗？毕竟当时你的加护等级还很低呀。」 「那阵子的旅行很新鲜，而且还有哥哥陪著我。」 「真令人怀念呢。」 故乡遭到魔王军袭击时，我和露缇一起压制哥布林当作老窝的废弃矿坑，让附近的村民躲进去避难。 后来我们袭击魔王军的营地，并解决武器商人的问题让他为我们提供武器仓库，接著开始筹备武器，最后和持有武器的村民们一起抢回被占据的村子。 对于向整个大陆发动进攻的魔王军而言，那只是一处无足轻重的战场。敌军都是兽人掠夺部队以及被他们拉拢的魔物和盗贼，恶魔也只有寥寥几名下级军官。无论是魔王军还是阿瓦隆大陆联合军，都没有在那场战役投入主要战力。 即便如此，那场战役中的每个人都认真应战。因为他们要守护的是自己的村子，还有住在那里的家人。 这场远比起世界的命运更贴近自身、更多肉搏的战役，就是我们启程的冒险。 对露缇来说，她是第一次离开村子，新奇的事物太多了。第一次看到独角兽时，她抚摸著独角兽白毛的模样相当恬静。 然而……随著「勇者」加护等级愈来愈高，她也逐渐失去了这些。 「啊！」 少女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一个矮人少女看著露缇瞪大了眼睛。 「你是刚才甩水的那个人！」 「甩水的人？」 听她这么说，我偏过了头，露缇的肩膀则抖跳了一下。 少女露出彷佛再次见到英雄一般的笑容。 「她很厉害唷！从桑拿出来之后哗啦啦地浇了一身水，然后甩动一下身体，水就全部被甩掉了呢。」 少女有如兴奋的孩子如此大声说完，那些应该是和露缇一起洗了桑拿的女性们也纷纷看向她，异口同声说道：「真的很厉害！」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原来如此，露缇拿著的毛巾只有一条是湿的。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没把毛巾带进桑拿，但看来她根本不需要毛巾，只要抖一抖身体就能把身上的水甩掉。这是拥有超人般的体能才能做到的技能。 露缇不知所措地垂著头……嗯。 「很厉害吧？她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妹妹喔。」 「她是大哥哥的妹妹吗？好惊人唷！」 听到我这么说，少女开心地蹦跳了起来。 「哦？雷德有妹妹啊……」 周围的人们似乎也因为她的身分从不明人士变成我这个药店老板的妹妹而纷纷放下心来。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厉害的方法耶。」 「是呀，她跟雷德不一样，看起来很强呢。」 「我妹妹刚来佐尔丹没多久，我正在带她认识环境。」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 接著，她们的话题又转移到自己养的狗身上，我和露缇随便打声招呼就离开了。走出桑拿店后，露缇看起来有点沮丧。 「对不起。」 「干么突然道歉？」 「我没想引起注意的。」 露缇应该只是想要有效率地弄乾自己的身体吧。她似乎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那么引人注目的原因，只觉得自己给隐姓埋名经营药店的我添了麻烦而感到沮丧。 我温柔地摸了摸露缇的蓝发。 「露缇，你在这里不用顾虑那么多。」 「可是……」 「我确实是隐瞒了自己的身分，但谁也没有过问我们的事，不是吗？」 「嗯。」 「就算你有一点引人注目，在佐尔丹这里也不会有事。所以你不用顾虑太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露缇用红色的眼眸凝视著我。总觉得那双宛如红宝石色湖畔的眼眸，似乎产生了些许动摇。 「真的没关系吗？」 「嗯，能把我引以为傲的妹妹介绍给大家，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现在一样巴不得把露缇介绍给所有住在佐尔丹的熟人认识。但我还不了解露缇那边的情况，也不晓得要以什么形式来介绍她，所以这件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我是你引以为傲的妹妹吗？」 露缇小声说道。尽管声音小到像是在嘴里咕哝，但我绝对不会漏听她说的话。 「你可爱善良又坦率，是我引以为傲的妹妹。」 我直白地告诉她。 露缇脸庞一红——虽然只有我看得出来就是了。她感到很害羞。 这个模样也很可爱。 「好，那就继续带你认识环境吧。接下来去市集逛逛如何？」 「嗯。」 露缇朝我伸出手。这种感觉真令人怀念，我也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两人手牵著手，走在佐尔丹平民区的路上。 ＊??＊??＊ 哥哥的体温透过牵著的手传了过来。 现在引领我前进的并不是什么「勇者」，而是哥哥的手。 这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哥哥。」 「嗯？怎么啦？」 「没事。」 我毫无意义的呼唤声让哥哥轻笑起来。他的表情比我得到的任何财宝都还要珍贵。 真的太幸福了…… 如果可以实现一个愿望的话，我希望今天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把「勇者」这个加护推给我的就是神明……那我到底该向谁许愿才好？ 我没有头绪，只能把这个愿望悄悄埋藏在心底。 ＊??＊??＊ 夜晚—— 我们四人一起吃晚餐，露缇依然面无表情，但全身都散发著开心的氛围。 「对了，家里有浴室，回旅馆前要不要先洗个澡？」 「嗯，我要洗。」 在外旅行的时候，泡澡的机会一定会变少。 由于保持乾净很重要，我们当然会仔细清洗、擦拭身体，但通常都是用水桶和毛巾来解决。 在故乡的时候，也是把老旧的大钟翻过来充当浴桶。 说是大钟，其实大小也只容纳得下一个小孩子。 大人都是用水冲洗身体，并不会泡澡。 我的故乡那里深信每天泡澡就不容易生病的说法，为了至少让容易生病的小孩子能够泡澡，村里的铸器店才会把因为老旧而被丢掉的教会大钟修复之后捐出来。 所以，我和露缇小时候都能三天泡一次澡。 「我们以前还一起泡过澡呢。」 大概是想起了同一件事，露缇一脸怀念地这么说道。 那个浴桶是直接在大钟下方点火来加热的。 当然这样一来底部会非常烫，因此还会放一块木踏板进去，下水之际要踩在踏板上使其沉下去，小心避免碰到底部。 泡澡时会有一个大人在旁边顾著，年纪较小的孩子也会有父母帮忙洗，不过我们两个都很懂事，从露缇两岁起，都是由我抱著她泡澡。 露缇用小手紧紧抱住我，和我一起泡进浴桶后，听到父母说：「这孩子不哭不闹也不会笑。」她就会绽放出欣喜的笑容。 那样的她非常可爱，所以直到浴桶真的塞不下我们两人之前，我们都是一起泡澡的。露缇也不讨厌跟我一起泡澡……我是这么希望的。 「今天不一起泡澡吗？」 太好了，看来她并不讨厌。 「不了。再怎么说，到这个年纪就不能一起泡澡了吧。」 「这样啊。」 露缇看起来真的很遗憾。唔，兄妹一起洗应该没什么……才怪，果然还是不行。 「那我想跟莉特一起泡澡。」 「咦？」 莉特原本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听我们聊天，这时惊讶地叫了一声。 「不行吗？」 「……这个，嗯，可以唷。我也想和露缇好好聊个天呢。」 莉特露出微笑这么说道，露缇也淡淡笑著点点头。 露缇和莉特的确到目前为止还没怎么说过话。 莉特曾经在竞技场败给露缇，可能还是有点怕她。 露缇本来话就不多，若是不主动跟她说话，她也不太会开口。 或许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好，那我就去放热水吧。」 「咦？」 接著出声的是媞瑟。她匆忙挥舞起双手。 「我也可以一起泡澡吗？」 她这么说道。 三个人感觉会有点挤，那也在附设的一人用小型浴桶里放热水好了。 「我去准备热水，你们随意休息一下吧。」 当我这么说完，打算起身之际，就看到媞瑟不知为何闭上了眼睛，一副作好觉悟的表情。 ＊??＊??＊ 海上，快速帆船希尔菲德的头等舱内—— 之前在佐尔丹引起一系列有关恶魔加护的骚乱，然后在和雷德决斗时被砍断右手而落败的亚尔贝，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他的脑袋隐隐刺痛，感觉不快的倦怠感遍布了全身上下。 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现在的情况糟到极点，甚至心中还有一种满足感。 「贤者」艾瑞斯正在他的床边。 「呵、呵呵！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打算完成什么使命，但没有我贤者艾瑞斯在，你是不可能成功讨伐魔王的，露缇！」 艾瑞斯连日施展高等魔法而消耗了不少气力，但那双充血的双眼依然炯炯有神，还高举双手如此大吼著。 蒂奥德莱正在为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亚尔贝施展治疗魔法，充满生命能量的光辉让他眯起了眼。 佐尔丹并没有能够施展如此强大治疗魔法的人。过去和他组队的「僧侣」丽娅就不用说了，就连身为佐尔丹圣方教会领头人物的席彦主教应该也远远比不上她。 然而就算施展如此强大的魔法，也无法完全治好每天不停抽血的亚尔贝。 露缇和媞瑟开著飞空艇离去后，艾瑞斯、蒂奥德莱以及被契约恶魔带过来且茫然自失的亚尔贝，他们三人留在原地扎营了几天，无所事事地虚度光阴。 亚尔贝得知他们是「勇者」的队伍后，兴奋地觉得自己来到梦寐以求的地方，但更丢脸、更绝望的是，他是以骯脏罪犯的身分来到这里，而非「冠军」。 不过……现在不同了。 艾瑞斯脚边的地板溅著鲜血，那是从亚尔贝的手臂上抽出来的血。 由于用魔法愈合伤口后又不断增添新伤，导致他的手臂上都是歪歪曲曲的伤痕。 艾瑞斯凝聚精神，只见鲜血蠕动起来，描绘出类似图纹的东西，指向了一个方向。 「果然没错！露缇就在世界尽头之壁的方向！」 艾瑞斯的叫声响彻了客舱。「勇者」这个词，让亚尔贝虚弱的心脏猛力跳动起来。然而，与兴奋的艾瑞斯和亚尔贝相反，蒂奥德莱的表情很冷淡。 「如果她去了世界尽头之壁就麻烦了。就算走海路迂回前往世界尽头之壁，这趟航行也会缺乏补给，必须在中途借用大型克拉克帆船或军用盖伦帆船才行。没有飞空艇的我们是追不上她的。」 艾瑞斯似乎没打算回答她，只是看著溅了一地的亚尔贝的血笑了笑。 「这些血还残留著契约恶魔的契约之力！也就是想要前往勇者身边的契约！这些血拥有指引勇者露缇所在方向的力量！只要引发这个奇迹！我就还追得上勇者！」 「看来你还是没搞懂啊。」 蒂奥德莱冷眼看著大叫的艾瑞斯，低声这么说道。 艾瑞斯转过头狠狠瞪著蒂奥德莱。他的双眼充满杀气，连身为b级冒险者的亚尔贝也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什么没搞懂？」 「勇者大人是自己要丢下我们的，你追上去又有何意义？」 「为了打倒魔王，我贤者艾瑞斯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我只是为了拯救世界而尽自己一切所能。倒是你，待在这里做什么？既然追上去毫无意义，那你不会滚蛋吗？」 「放你自己一人的话，亚尔贝早就被你害死了。」 艾瑞斯扭曲著脸庞，大步走向蒂奥德莱揪住她的前襟。 「我也会治疗魔法！而且不会输给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说想要给他治疗，我才交给你来做的！」 「你错了，艾瑞斯。」 蒂奥德莱的表情像是在同情艾瑞斯。 而这似乎让艾瑞斯更加感到怒火中烧。 「治疗患者不能只靠技能。如果不能陪伴在患者身边，理解并抚平患者的伤痛，是没办法治好他人的。」 「哈！无聊透顶！莫名其妙！你以为这种似是而非的理论骗得了我吗！」 不管对现在的艾瑞斯说什么，他大概都听不进去。蒂奥德莱如此判断，无力地摇了摇头，轻轻拉开艾瑞斯抓住自己前襟的手。 「要不是人命关天，我就让你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了……无论如何，亚尔贝的治疗和健康管理就交给我。在你找到勇者大人之前，我一定会让他活下去。」 「靠这点小事来卖人情可是会让我感到很困扰的。」 「我没要卖你人情。身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圣职者，以及拯救世界的勇者大人的伙伴，我只是尽自己应尽的义务而已。既不是受人指使，也不是为了卖人情或得到他人感谢而奋战至今；而是自己想要拯救世界才挺身应战——至少我是如此。」 艾瑞斯用狠戾的表情瞪了一眼蒂奥德莱后，像是不想再和她待在一起似的脚步急促地离开了房间。 蒂奥德莱看著地上飞溅的鲜血，准备像往常一样善后，于是打算拿水桶去装水。 「需要我帮忙吗……？」 亚尔贝这番话让蒂奥德莱略显讶异，她走回他身旁。 「不用在意，你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我有帮上你们的忙吗？」 亚尔贝以无力但并未怀抱恶意的澄澈眼神注视著蒂奥德莱。 「这我不清楚。但多亏有你在，我们才得以离勇者大人愈来愈近。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我们届时都会凭自身意志来选择结果，而不是交给他人。亚尔贝，没有你的话，我们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谢谢你。」 「是吗……」 亚尔贝的嘴角浮现温和的笑容。 接下来要前往世界尽头之壁，而且走的还是南侧海路……离佐尔丹很近。 失去的右手突然一阵刺痛。 「下次停靠的地点是贸易都市拉克，在那里买只义手吧。」 看著亚尔贝的模样，蒂奥德莱这么说道。 「拉克是藉由与群岛诸国进行贸易而繁荣起来的城市，应该会有『炼金术师』制作的义手。即使握不了剑，有一只能动的右手也能减缓痛楚。」 「但这样岂不是会耽误行程……」 「别担心，若没有你在，我们根本追踪不到勇者大人的下落，这点时间我们还是等得起的。」 说完，蒂奥德莱微微一笑。 亚尔贝凝视著自己那手腕以下都消失不见的右手。 「砍断这只手的男人是个古怪的家伙。」 他回想那个佩戴铜剑的d级冒险者。 那家伙很强，强到他甚至不知道彼此之间到底存在著多大的差距。 「明明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去当英雄？」 亚尔贝并没有期望能够得到回答，只是喃喃自语似的问著自己。 不过蒂奥德莱正色看著亚尔贝。 「每个人都必须选择符合『加护』的生存方式。」 「这是圣方教会的教诲吧。」 「加护」是由至高神戴密斯所赐予的。而拥有「加护」之力的人，会被要求履行与加护相应的职责。 蒂奥德莱身为「十字军」，同时也是圣地莱斯特沃尔大圣砦的圣职者，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正确解答吧。亚尔贝如此想著，逐渐要接受这样的说法。 然而蒂奥德莱却摇了摇头。 「但『加护』并不是人。」 「咦？」 「人是有意志的。自己想要成就的人生、梦想、未来……难道要因为拥有能够成为英雄的『加护』，就必须作为英雄而活吗？就不能选择其他条路吗？」 「但这不是神所期望的吗？」 「既然如此，神为何要赋予人意志？如果完成『加护』的职责便是一切，那我们岂不是根本不需要意志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 亚尔贝并不是神学家，也不是多狂热的信徒，不可能和身为圣职者的蒂奥德莱进行神学问答。 「抱歉，其实我也还在寻找答案。」 「蒂奥德莱小姐也会感到迷惘吗？」 「毕竟勇者大人拋下了我们。我可没有洞悉世间万物到遇上这种事情还能够不感到迷惘啊。」 蒂奥德莱苦笑起来。 「那个砍断你的手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雷德。」 「雷德吗……有机会真想会会他啊。」 蒂奥德莱如此低声说完，便离开客舱去拿清洗地板血渍的水桶和刷子了。 亚尔贝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闭上了双眼。 果然体力还是消耗了不少，他的意识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 滴答。这是一滴水从天花板落下的声音。 盯著扩散开来的涟漪，我明明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却感觉到一股寒气。 我叫做媞瑟。 拥有刺客的加护，是勇者露缇大人的朋友。 我现在正在泡澡。实不相瞒，我这个人热爱泡澡，杀手同伴还称呼我为「澡堂评论家媞瑟」。 趁著工作之余，我记录各大都市的公共澡堂、温泉地以及驿站区澡堂设施写成一本评论手册，现在是杀手公会的成员拟定远行计画时都觉得方便实用的必备书。毕竟整天打打杀杀的杀手工作是需要滋润的。 其实，需要脱光的澡堂对暗杀工作来说是绝佳时机，因此这本手册也能用来确认武器的保管位置和逃跑路线等，并非只是写好玩的。 而对于热爱泡澡到甚至写了本手册的我来说，这个浴室……分数很高。 首先，有两个家庭用的澡盆就很加分。 现在我所泡的壶型澡盆可以享受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社会是需要沟通能力的世界，即便是杀手也不例外。倒不如说，杀手每次都要将自己扮演成不同的角色潜入都市，正是一种身处沟通能力重压之下的职业。 我们无论何时都不能随意开口。必须时刻注意自己想说什么，以及所说的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控制好沟通能力才行。而这件事极为劳心伤神。 在杀手之中，也有许多前辈虽然杀人功夫一流，但就因为沟通能力不佳，永远无法出人头地。 我的伪装技术是被师父磨练出来的，不管什么角色我都能够胜任，但这并不代表我喜欢伪装自己。 总而言之，我现在泡在自己专用的澡盆里，这个壶型空间被名为媞瑟·迦兰德的自己所占据，让我感到很幸福。 水是在管线里加热这一点也很棒。 如果有人负责在外面加热洗澡水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感到不自在。 但是这个澡盆只需要稍微探出身子调整一下阀门就能改变水温。 「给四颗星吧。可惜的是澡盆还满深的，我坐下去的话，水就会浸到嘴巴。」 我说出口的话变成噗噜噗噜的声音，谁也不会听到。 我的个子很矮。尽管我的战斗方式是从背后给予要害猛烈一击，而不是凭藉强悍的力量，因此矮小的身体更有利，但也带给我许多生活上的不便。 忧忧先生抓到被浴室湿气吸引来的虫子正在用餐。 看著它用前脚抱住猎物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我感到心中暖融融的。唉，还是别再逃避现实了，正视眼前的状况吧。 其实也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只是勇者露缇大人和莉特小姐正泡在同一个浴池里而已。 我这一路近距离关注露缇大人下来发现一件事……那就是露缇大人喜欢她的哥哥吉迪恩先生，而且到了迷恋的地步。 但吉迪恩先生和莉特小姐是两情相悦，一看就知道他们在热恋中。 而且对吉迪恩先生来说，露缇大人不过是他最心爱的妹妹，和对于莉特小姐的喜欢不一样。 「泡起来很舒服吧？」 「嗯。」 面对面交谈的这两个人根本聊不起来。 露缇大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盯著莉特小姐，回应都很简短，亏莉特小姐承受得住这种情况。 即便露缇大人没有恶意，以一般人的胆量也承受不住与「勇者」正面对视。 就连已经和露缇大人成为朋友的我，待在她旁边也远比正视她轻松多了。 再说，我觉得自己没办法断定现在的露缇大人对莉特小姐没有任何恶意。 我就是慎重起见，为了防范出现什么差错才会一起进来泡澡。 「莉特。」 露缇大人终于主动搭话了！ 我胆颤心惊地作好随时可以冲出去的准备。 这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什么事？」 「莉特已经和哥哥一起洗过澡了吗？」 劈头就质问了一句！好可怕！ 「嗯，一起洗过了喔。」 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了！好可怕！ 两人之间并没有一触即发的迹象。 虽然没有，但身为杀手的我见过无数次人渴望他人死去的场面，我很清楚感情的事情有可能引发杀机。 「我也有。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雷德……吉迪恩小时候是怎样的人啊？」 「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意思是他没有成长吗？」 「不是。我是想说哥哥一直都很帅气。」 露缇大人微微垂下眼眸。 仔细一看，她的脸颊染上了红晕。 「我以前很弱。」 「真的吗？看著现在的你，我实在不敢置信呢。」 「真的。虽然大家都以为我第一场战斗的对手是袭击村子的兽人轻骑兵，但其实不是。第一场战斗是去附近山里寻找走失的孩子时发生的。」 「走失的孩子？」 「我当时五岁，也是个小孩子。但因为我是勇者，所以不能坐视不管。」 「加护的冲动啊……」 莉特小姐神情认真地低声说道。 加护的冲动大概是这世上所有人的共同烦恼吧。 要么过著加护所期望的人生，要么反抗加护决定自己的人生。 很多人都选择过著加护所期望的人生。因为不断反抗冲动是很痛苦的事情，而且加护所赋予的技能可以帮助自己度过那样的人生。 但那不见得是本人所期望的人生。 当我的脑袋转著这些思绪时，露缇大人一反常态地侃侃谈起勇者的第一场冒险。 ＊??＊??＊ 初春某一天，一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孩子在山中走失了，当时山上的动物们刚从冬眠中苏醒，都饥肠辘辘地四处寻找饵食。 哥哥那天出门不知去哪了，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爸爸和妈妈也没有强到能够踏进这个季节的山中。 尽管知道十分危险，但「勇者」还是驱赶著我非去不可。 山上还残留一点白雪。河川传来隆隆水声，应该是因为积雪融化成雪水的缘故吧。 对于五岁的我而言，不只是魔物，就连动物也是致命的对手。 我手里只有一把靠不住的小刀。 天就要黑了，我一边呼唤那个女孩子的名字，一边不断地走著，避免遭到山中的威胁包围。 我察觉到一股气息，转过头去，就看见一只巨狼正用打量般的眼神看著我。 但可能是没胃口吃我这种渺小的猎物吧，它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后，消失在黑暗的森林中。 换作是一般小孩，即便铁打的勇气也会融化，早就尖叫著逃走了吧，这是合情合理的反应。然而，我心中没有一丝一毫恐惧。 我只知道威胁远去了，可以继续这趟危险的冒险旅程。 在周遭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那个女孩子。 她似乎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于是寻到一处温暖的洞穴躲进去哭泣。附近的树上残留著巨大的野兽爪痕，洞穴内部也传出强烈的野兽臭味。 如果拥有感知技能，应该就会发现藏身在洞穴深处的巨大存在了吧。 那个孩子已经被魔兽鴞熊当作猎物了。 鴞熊位于这座山的食物链顶点，大概连刚才那只巨狼也逃不掉鴞熊的猎捕。本应立刻被吃掉的女孩之所以还活著，可能是因为鴞熊在其他地方进食过了。 现在不杀她，是鴞熊知道人类的孩子很容易就能杀死，而它想要尽可能在猎物新鲜的状态下进食，才暂时没对她下手。 虽然我拥有「勇者」的加护，但当时的加护等级只有1级，也还是小孩子的体型。对手则是据说加护等级15级以下毫无胜算的鴞熊，实力差距显而易见。但我又不能坐视不管，这大概就是「勇者」加护的缺点吧。 加护不畏惧死亡，把「勇者」的责任摆在生存之前。 而且，我根本就不需要想这么多。 「露缇！」 因为那个女孩子看到我后，大声喊出我的名字并哭著跑过来，让洞穴里的鴞熊知道有新的饵食出现了。 「咕哦哦哦哦哦哦！」 鴞熊吼叫著冲了出来。 我拔出小刀反握刀柄。胜算微乎其微，但不赢就是死路一条……机会只有一次。鴞熊冲过来朝我挥下爪子，它的速度实在太快，我不可能躲得掉。 所以，我将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等待那个瞬间。 接著我的身体被鴞熊撕裂。 「治愈之手。」 然而，理应被撕裂的我却毫发无伤。 我将「治愈之手」的力量发挥到极限，在被撕裂的瞬间治愈了自己的身体。 攻击到的对手竟然完好无损，这件事可能也出乎了鴞熊的意料吧。 我逮住机会，举起反握的小刀狠狠刺进鴞熊的左眼，鴞熊痛苦地发出咆哮。 （太浅了……） 纵使用小刀全力刺击，也只贯穿了它的眼球。 伤口很深，或许迟早会要了它的命。 但如果要对它造成无法行动的致命伤，刀刃就必须刺进它的脑袋才行。 「咚」的一声，我被鴞熊挥动的臂膀打飞到空中。 击中我的并不是爪子，所以没有当场死亡，但也就仅此而已。 我的身体在地面滚动了好几圈后终于停下来。我拚命试图举起小刀，手臂却无力地晃动著……骨头断了。 我已经尽了全力，只能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加护可能也承认了这一点，并没有逼我站起来去送死。它似乎大发慈悲地允许我在最后躺著死去。 反正就算活下去，也只会像这样为了不重要的人吃苦头。 反正就算活下去，也只会在吃了苦头后又被人私下议论我是个阴沉可怕的孩子。 反正就算活下去，也只会让那些嘲笑我阴沉可怕的人在需要我的时候才来祈求我帮助他们。 已经够了。我在出生后活了五年。 如果从懂事的时候算起，时间更短。 但是，对于当时还没有绝望抗性的我来说，这些日子足够让我对人生感到绝望。 然而……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从来不会向我寻求帮助。 他总是会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来帮我。 他很疼爱我，说我是他可爱的妹妹。 其他一切我拋弃掉都不会觉得可惜，不管是父母、故乡，甚至是世界。 可是，唯独再也见不到哥哥这件事……绝对不能发生。 想到这里，我都还没有动念，那句话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哥哥救我！」 白刃如闪电一般窜过。 鴞熊的眼睛被捅伤而造成视野死角，从它左侧刺来的那一剑，贯穿浑厚的肌肉铠甲破坏了心脏，一击就杀掉了这头足足有七百公斤重的巨兽。 「露缇！你没事吧！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那个人没有为打倒鴞熊感到骄傲，甚至瞧都没瞧一眼倒在地上的丰硕战果，而是在看到我身上的伤之后……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我来晚了，真的很抱歉……」 「我没事，多亏哥哥救了我。」 不过，我根本不在意那些痛楚。 因为眼前这个人，在我痛苦的时候总会陪伴在我身边，也会为我流泪。 这一点让我很开心，胜过了痛楚及其他一切。 ＊??＊??＊ 说完后，露缇大人一直盯著天花板。 她的脸颊泛红应该不是泡昏头的缘故。 「原来露缇也一样啊。」 莉特小姐同样看著天花板，好似在回忆著什么。 「当锡桑丹杀了我师父，以及那些相信我、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近卫兵团及冒险者们的时候，我陷入了绝望。明明在那之前还向你们夸下海口说自己的国家要由我们自己守护。当时我满心认为自己没被生下来就好了，觉得一切都是我害的。」 「嗯。」 「是雷德在我绝望时对我伸出了援手。他为了救我，不等你们赶来就冲到锡桑丹面前和他打了起来，还鼓励我与其后悔不如去报仇雪恨。」 这些应该是在洛嘉维亚公国的战役中发生的事情吧。莉特小姐闭著眼睛，看起来正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想露缇也有看到，我在幻惑森林里无数次濒临绝望。毕竟感觉自己一直在同样的地方转来转去，在森林里走了一整个星期……我还在想，洛嘉维亚可能已经输掉战役，所有人都被杀掉了。」 明明是很沉重的话题，莉特小姐的表情却很开朗。 那想必是一段辛酸的过往，却也是与吉迪恩先生相识的回忆。 「不过，有雷德在我身边，他和我并肩作战，要我去拯救洛嘉维亚。在阳光都照不进来的黑暗森林里，我很庆幸身边有雷德的陪伴。我还是第一次有那样的心情。」 莉特小姐一边抱膝遮住嘴巴，一边笑了起来。 哎呀，原来如此，吉迪恩先生是这样的人啊。 同样的经历日积月累下来，也难怪露缇大人和莉特小姐会喜欢上吉迪恩先生了。这时，露缇大人用双手掬起热水。 从掌心溢出的热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现在泡澡没有以前那么舒服了。」 「咦？」 「会觉得泡澡很舒服，是因为泡澡可以暖和身体、促进血液循环，以及抚慰疲劳的肌肉。」 露缇大人又掬起热水。哗啦啦的声响在浴池里回荡著。 「我的身体具备一切抗性，无论遇到怎样的极寒酷暑，体温都不会有变化。洗澡水的温度也一样，对我来说只有『热水』这个名称有意义。」 哗啦。 「我不会生病也不会觉得累，身体永远保持在最佳状态。」 哗啦。 「饮食也一样。我既不会饿，也不用喝水。虽然尝得出味道，但我的身体并不需要营养。」 哗啦。 「我会觉得泡澡舒服，是因为我记得泡澡很舒服，只是藉由回忆重新找回那样的心情而已。」 哗啦。 「小时候，我觉得哥哥泡的蜂蜜牛奶非常好喝，甜甜的很温和，再多都喝得完。可是，今天的蜂蜜牛奶明明味道比以前更好，我却觉得没有那么好喝了。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记得哥哥泡的蜂蜜牛奶很好喝。」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把问题复杂化吗？ 露缇大人是最强的人类。 我、艾瑞斯大人、达南大人、蒂奥德莱大人以及吉迪恩先生的实力应该也足以登上人类的巅峰。 但我们都不是最强的，就算我们联手也打不赢勇者。露缇大人再也无法体会受到他人帮助的感觉。 情绪也不会像过去一样起起落落，有害的情绪几乎都因为露缇大人的加护而丧失了。所以，露缇大人只能怀恋过去。 （……露缇大人只剩下吉迪恩先生了吧。） 莉特小姐也一脸呀然的模样，说不出任何话。 这就是……勇者的加护吗？人类的希望、被神选中的英雄、世界最强的力量。 「在洛嘉维亚一起行动的时候，我很讨厌你。」 「毕竟我那时候很排斥勇者嘛。」 莉特小姐泛起苦笑。 「不是的，我是很羡慕你。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想哭就哭……想恋爱就恋爱。看著你不断拉近和哥哥的距离，我好羡慕，好羡慕……」 滴答一声轻响。 那是小水珠从露缇大人的双眸滑落水中的声音。 「真的好羡慕……所以我很讨厌你。虽然哥哥和艾瑞斯都说应该邀请你入队，但我还是没有跟你开口。」 「……露缇。」 「莉特，媞瑟……这就是我。」 露缇大人明显地扬起我和莉特小姐都看得出来的笑容。 「这就是『勇者』露缇……莉特，我并不想当什么『勇者』，而是想成为你。」 我误会了。是我太不中用，操了不必要的心，完全没有搞清楚真正的问题所在。在场的不该是我，而是吉迪恩先生才对。 拯救过露缇大人的，一定只有吉迪恩先生而已。 她的笑容悲伤到令人不忍直视。 一只小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头发现是忧忧先生。 「咦，不对？」 忧忧先生挥动起双手。 要是忧忧先生能够出声的话，应该正在大叫吧。 （哪有什么中用不中用的，今后才要开始呢！） 忧忧先生这么喊著。是啊，它说得很有道理。 受困于「勇者」的桎梏，连自身意志都无法掌控的公主殿下。 能够拯救公主殿下的英雄是吉迪恩先生。 那么，我就是「引导」英雄的魔法师啰？ 我忽然意识到一道视线。莉特小姐正看著我，我们对上彼此的视线。 她微微点了点头，眼神蕴含坚定的意志。尽管时间短暂，但莉特小姐也是和勇者大人一同冒险过的伙伴。引导英雄的魔法师是两人加一只。 故事的角色分配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受困的公主陷入苦恼的剧情已经很足够了。 既然如此，接下来该轮到我来引导英雄，让英雄和绑架公主的恶龙决战，救出公主。我并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能拯救露缇大人。 不过，我和忧忧先生是露缇大人的朋友。 所以看不到终点又如何，今后才正要开始呢！ 这是个描述勇者大人得到救赎，大家一起欢笑的故事！ 序章 尚未成为「勇者」的少女与绿丘 这并不是雷德与露缇的故事，也不是存在其他可能性的另一个世界。 仅仅是一个不存在的虚假故事。 就算世界再轮回一百万次，只要露缇还是露缇、雷德还是雷德，这个故事就永远都不会变成现实。 这是假设他们两人再稍微忠实一点地履行「勇者」与「引导者」职责的故事。 ＊??＊??＊ 自从掌控暗黑大陆的愤怒魔王泰拉克逊开始侵略阿瓦隆大陆后，已经过了三年。 魔王在短短三年内毁掉四个国家，将一半的大陆纳为己有。 看这形势，人类可以说是无计可施……然而，神并没有拋弃人类。 预言指出「勇者」将诞生。 而指挥几乎没有防卫战力的地方部队，击退魔王军先遣部队的少女——勇者露缇·莱格纳索，带著「勇者」的加护这个简单明瞭的证据来到王都。她歼灭了扰乱王都的地下盗贼团，现在则为了得到相传是前代勇者遗产的「勇者之证」，正在古代妖精的遗迹中前进。 古代妖精的遗迹就在王都阿瓦隆尼亚附近，但由于遗迹大门被未知的魔法紧紧封锁起来，至今没有人能够深入其中。 那道门上面用古代妖精语写著：「当魔王出现时，勇者亦会现身。吾等所求只有勇者，唯有勇者可获得吾等的力量。」当勇者露缇来到遗迹门口之后，数百年来从未让任何人通过的大门便开启了。 ＊??＊??＊ 超过三公尺的巨大机械骑士——齿轮骑士举著古代的剑与盾，发出嘎吱的声响朝我们袭来。 「诸位！小心戒备！」 站在最前头的勇者露缇（「勇者」等级16）如此大喊，举起了剑。 贤者艾瑞斯（「贤者」等级14）、阿瓦隆尼亚王子基法（「武器大师」等级14）、高等妖精花店老板亚兰朵菈菈（「木之歌者」等级12），以及边境冒险者吉迪恩（「引导者」等级32）。 勇者的队友们团结一气地对抗齿轮骑士。 「武技！连续剑！」 露缇迅速使出二连击。 「火球术！」 艾瑞斯结印后，卷起了爆裂火焰。 「武技！连续剑！」 基法也迅速使出二连击。 「飞叶刃！」 亚兰朵菈菈结印后，树叶化作小刀袭击敌人。 「喝啊！」 吉迪恩以陶瓷剑攻击敌人。经过一番激战后，齿轮骑士终于跪倒在地，停下了动作。勇者他们著手治疗在与强敌的战斗中受伤的身体。 「即使击败齿轮兽，加护等级也不会提升是个问题呢。」 「毕竟它们又没有生命，这也没办法啊。」 艾瑞斯和基法看著被打倒的齿轮骑士嘀咕道。 「不过，齿轮兽可以成为资金来源喔，它们的零件和金属都是现代无法生产的东西，我的剑就是用齿轮装甲打造而成的。」 这么告诉大家的是吉迪恩。他走近齿轮骑士的残骸，拆下看起来派得上用场的零件放进道具箱。 「真不愧是驰名边境的冒险者啊。」 艾瑞斯佩服地看著吉迪恩用俐落的手法拣选齿轮兽的零件。吉迪恩·莱格纳索——勇者露缇的哥哥，作为边境首屈一指的剑士而闻名的冒险者。他从勇者刚踏上旅程就陪伴在侧，具备丰富的知识与经验，连队友都要敬他三分。 「露缇，勇者之证应该就在这里头。」 亚兰朵菈菈对露缇如此说道。他们一行人探索这个遗迹的目的——勇者之证就近在眼前了。 听到亚兰朵菈菈这么说，露缇双眸绽放光采。 「嗯，勇者之证到手，国王就会相信我是勇者，还能得到前往各国的通行许可证和借用军队的权限。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展开讨伐魔王的旅程了呢！」 露缇为终于能正式踏上旅程感到雀跃不已，和队友们一同朝深处前进。 ＊??＊??＊ 顺利得到勇者之证后，阿瓦隆尼亚王国认可露缇为正统的「勇者」。阿瓦隆尼亚国王为了庆祝「勇者」再次降世，在他们启程前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勇者一行人暂时忘掉战斗，享受起美食与音乐。 「艾瑞斯，基法，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当宴会的气氛缓和下来后，露缇发现艾瑞斯和基法不在会场中。她找了一会儿，就看到他们两人在城堡的露台看著外头。 「露缇，其实你不用在意我们，尽情享受宴会就好。抱歉，似乎让你担心了。」 「你们在看什么啊？」 「我们在欣赏这个城市。」 艾瑞斯这么回答，指著沐浴在月光下的阿瓦隆尼亚城市。 「在这片月光下，有许许多多的人住在这里。我觉得非常珍贵，更坚定我想守护这个城市的心情。」 「艾瑞斯……嗯，我也一样。绝不能让魔王在我们的世界里胡作非为！」 他们的决心让基法感到十分钦佩。 「其实我也想继续和你们同行，但我很快就要结婚了。对方是邓尼奇公爵的千金瑟莲娜小姐，现在就在这座城堡作客，也有参加宴会。」 「啊，是那位看起来很温柔的人吧！」 「没错。若对方令人讨厌的话，我也会无视这桩婚事和你们一起旅行……但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想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王子，我觉得这样很好，你别在意我们。虽然时间短暂，不过和你一起冒险的时候很开心。」 「我也一样啊！我的剑能帮到你们是最令我高兴的事了。」 基法爽朗一笑，露缇和艾瑞斯也受到他的感染而笑了起来。基法是一个爱笑的男人，如果队伍里有他在，想必气氛会很欢快。艾瑞斯对此感到很可惜。 「你们几个。」 「亚兰朵菈菈。」 在月光映照下，亚兰朵菈菈的银发微微摇曳。她看起来有些生气地走向露缇等人。 「真是的，竟然连露缇都跑掉也太过分了，吉迪恩正在找你们呢。」 「抱歉、抱歉。」 「你们可别太给吉迪恩添麻烦啊。」 听到亚兰朵菈菈这么说，艾瑞斯偏过头。 「你还真爱帮吉迪恩说话呢。」 「什、什么意思啊？」 露缇眼睛一亮。 「难道说亚兰朵菈菈对哥哥……」 「才、才没有呢！我只是有点担心他……」 「哦！原来是这样呀！」 露缇开心地这么说著，捉弄起亚兰朵菈菈。 艾瑞斯偶尔会心生疑惑，觉得露缇似乎没有自己的情感和意图，只是配合对方作反应而已。 不过，现在看到她也会像其他年纪相仿的少女一样对恋爱话题感兴趣，他便暗自苦笑自己想太多了。 「打扰了。」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道少女的声音。 艾瑞斯转过头，发现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女正捧著一束花看著他们。 「这些花送给勇者大人。」 「给我的吗？谢谢你！」 露缇带著笑容走近少女。 「她是女仆吗？」 艾瑞斯不经意地施展了「鉴定」。 「没有加护？怎么会！露缇！快离开她！」 「咦？」 听到艾瑞斯的喊话，露缇立刻向后一跃。 下一瞬间，少女手中的花就爆炸了，实在是千钧一发。 等爆炸的气浪散去后，少女的衣服破损，月光照耀在她的身体上。 「那是魔像！」 少女的身体是创造出来的作品。她转动球形关节的手脚，就这样面露可爱的笑容张开长著尖牙的大口。 「被躲开了啊……」 三个恶魔从遮蔽处走了出来。 「傀儡师恶魔！恶魔竟然已经入侵到王宫了！」 勇者等人举起武器。 「虽然不晓得是真是假，但既然你自称是勇者了，我们就不能放过你，受死吧！」 傀儡师恶魔们操纵著他们创造的魔像，朝勇者一行人发动攻击。 ＊??＊??＊ 「这些家伙真难对付啊。」 艾瑞斯按著被魔像咬伤的右手呻吟道。 「我帮你疗伤。」 露缇对艾瑞斯施展「治愈之手」，伤口随即愈合。 「可能还有其他恶魔在，马上通知士兵加强警戒！」 基法的脸色也很凝重。 亚兰朵菈菈若有所思地低头注视著恶魔的尸体。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种时候……难道说！」 就在此时—— 「呀啊啊啊啊！」 耳边传来凄厉的尖叫声，以及无数餐具碎裂的声音。 「在大厅！」 露缇等人火速赶往大厅，可以听到门内有交战声。 「哥哥……！」 想必是吉迪恩在战斗。露缇将手伸向了门扉。 「呃啊——！」 「吉迪恩！」 门的另一侧传来吉迪恩的叫声，接著便是一片静谧。亚兰朵菈菈推开露缇冲进了大厅，露缇等人也紧跟在后。 当他们踏进大厅的同时，也响起了彩绘玻璃破碎的声音。 他们看见一道巨大的黑影飞向夜空逐渐远去。 「怎么会！吉迪恩！」 亚兰朵菈菈抱起倒在地上的吉迪恩，悲伤地喊叫著。 宴会场化成了屠杀场，所有人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父王！」 阿瓦隆尼亚国王也没能幸免。基法奔向鲜血直流的阿瓦隆尼亚国王。 「不行，已经断气了！」 看著眼前的阿瓦隆尼亚国王面目全非的模样，基法颤声说道。 「呜……大家。」 「吉迪恩！太好了，你还活著！」 「抱、抱歉……我没有保护好陛下。」 「不要说话了！我马上给你治疗……」 「不用了，我已经没救了……亚、亚兰朵菈菈，帮我叫基法王子过来，我实在喊不出声了……」 亚兰朵菈菈立刻将伙伴们叫了过来。 「基法王子，瑟、瑟莲娜公主她……刚才也在这里。」 「你、你说什么！那……」 「瑟莲娜公主被恶魔带走了……她还活著。」 「此话当真！」 「请、请收下这个，这是恶魔在战斗中掉落的东西。」 吉迪恩递出一把短剑。 「这是土之戴思蒙德的纹章！」 「他大概把公主带去土之四天王那里了……唔……」 「好！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已经可以了，你不要再说话了。」 「抱歉……露缇。」 「哥哥……」 「对不起，不能陪你到最后……但是，你不能为这种事难过……毕竟你是要拯救世界的『勇者』啊。」 「可是……我知道了，你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呼……呼……最、最后一件事，亚兰朵菈菈。」 「吉迪恩，我不要，不准你露出这种表情。」 「抱歉，我无法实现和你一起去祈莱明王都的约定了……这个给你。」 吉迪恩从口袋里拿出具有抗毒及抗病效果的玳瑁魔法耳环给亚兰朵菈菈看。 「我觉得和你那对美丽的耳朵很相衬……」 「不、不要……求你了，要撑住啊。」 「你一定……要……幸福……唔咳……！」 在最后咳出一口血后，吉迪恩的手臂无力地垂下，耳环滚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不——！」 亚兰朵菈菈抱著吉迪恩再也动不了的尸首，放声恸哭了起来。 ＊??＊??＊ 约莫一小时后，勇者露缇和贤者艾瑞斯火速作好启程追赶恶魔的准备。 「要抓紧时间才行。」 「没错，必须赶在他逃进土之戴斯蒙德的城堡之前追上去。」 当他们整理好行囊后，传来了敲门声。 「我们可以进去吗？」 「基法王子？亚兰朵菈菈也来了？」 开门进来的是基法王子和亚兰朵菈菈。 「你们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像是来给我们送行的。」 基法拍了拍腰间佩戴的剑身较短的斗剑剑柄，背上还有一面圆盾；亚兰朵菈菈则紧握著四分棍。两人都是一身旅行装束。 「营救瑟莲娜公主是我的责任。勇者，请带我一起走吧。」 「直到为吉迪恩报仇雪恨为止，我都不会开店了。我不能原谅夺走我所爱之人的魔王军。」 「谢谢你们两位……这下更有信心了！」 于是，「武器大师」基法和「木之歌者」亚兰朵菈菈正式成为伙伴，「勇者」露缇和「贤者」艾瑞斯终于启程离开王都。 这不过是「勇者」故事的序章而已。 失去兄长的勇者忍著心中的伤悲，持续向前迈进。 她丝毫不畏惧在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悲剧，身为人类希望的「勇者」，在彰显正义的力量、讨伐魔王撒旦之前绝对不会回头。 （这么说来……） 看见亚兰朵菈菈眼角泛出的决然泪水，艾瑞斯忽然想到一件事。 （露缇在她兄长(吉迪恩)死的时候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啊。） 如果艾瑞斯对于他人情绪再敏锐一点，或许就能察觉到露缇的内心已经被掏空了。 艾瑞斯将那一丝异样感埋藏在心底，与因为是「勇者」才配合他人展露欢笑、悲伤、愤怒……否则根本不会有任何情绪，早已变成一具空壳的露缇一起踏上拯救世界的道路。 ＊??＊??＊ 接下来回到现实—— ＊??＊??＊ 「吉迪恩阁下！快来帮忙！」 基法王子一边保护陛下，一边向我喊道。 我朝闯进大厅的飞行恶魔拔出骑士剑。 「放他作乱可是会出现伤亡的啊。」 我双臂凝聚力劲冲了过去，露缇也和我并肩同行。 「一击定胜负，我们一起攻击。」 「好。」 我们一左一右同时挥剑，恶魔与我们交错而过。 「唔啊啊啊！」 恶魔身上出现十字斩痕，就此倒下。 「刚才那头恶魔相当强悍啊，等级大概是35级左右吧？」 要是我没有成为骑士经过一番锻炼，搞不好就危险了。 「噢噢噢！不愧是人类希望的双翼！勇者露缇和骑士吉迪恩！」 因为恶魔突然出现而吓得噤声的大厅，瞬间爆出了喜悦的欢呼声。 「你们没事吧！」 当艾瑞斯开门冲进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阿瓦隆尼亚的贵族们簇拥了起来，没空搭理他。 露缇一脸嫌麻烦地敷衍起贵族们，我则苦笑著拚命帮她打圆场。 远处的艾瑞斯似乎咂嘴一声，但此刻的我并没有闲工夫顾虑他的感受。 第二章 勇者只差一步之遥 翌日—— 媞瑟和忧忧先生又来到我店里。 露缇已经把她们昨天泡澡时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了。 「谢谢你们。」 我第一件事就是对坐在对面的媞瑟和忧忧先生道谢。 「你不用这么客气，毕竟露缇大人也是我的朋友。」 「我就是在为这个道谢啊，谢谢你愿意跟露缇作朋友。」 露缇始终都是孤身一人。 「勇者」加护所赋予的技能也可以为周围的人带来坚定的勇气。 但同时也会让周围的人感到恐惧，认为「勇者」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就连队友也会和露缇划清界线，所以有办法一直陪在露缇身边的只有我而已。 当我误以为艾瑞斯那家伙取代我的位置时，虽然想到露缇不再需要我就很难过，但她找到我之外能够轻松交谈的同伴也让我很高兴……不过，到头来是误会一场就是了。 现在露缇交到了媞瑟和忧忧先生这两位可靠的朋友。 没有比这个更令人开心的事了。 「本来的话，应该要由露缇大人亲口告诉吉迪恩先生……我也叫你雷德先生吧，应该由她亲口告诉雷德先生的，但现在这个情况恐怕很难。」 「我知道，不要紧的。」 我和莉特都有察觉到露缇的样子不太对劲。 她从来没有表情如此丰富地大笑大哭过。 最重要的是，在「勇者」冲动的影响之下，她不可能说得出要住在佐尔丹这种话。 「我相信两位，所以先把目前掌握到的情报告诉你们。」 媞瑟简洁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我们听。 得知佐尔丹发生的事件影响到远在他方的露缇，我掩饰不住惊讶。佐尔丹可是跟对抗魔王军的战线八竿子打不著的边境啊。 「没想到那头契约恶魔竟然和露缇接触了。」 媞瑟也不清楚契约恶魔到底和露缇说了些什么。 露缇抓住契约恶魔后，是独自审问契约恶魔的。 「所以她就知道了恶魔加护的效果和调合配方吗？」 「雷德，给埃德弥用的药可以拿给露缇吃吗？」 「不行，那个药对露缇不管用。」 我给埃德弥服用的抑制加护冲动的药，对加护来说是一种毒。 因此对拥有毒素完全抗性的露缇不会见效。 我之所以会去调查那种药，也是希望能让露缇从加护的重压中获得解放，哪怕只是暂时性的也好，但靠那个药是行不通的。 「两位觉得继续服用恶魔加护来抑制勇者加护会发生什么事？」 媞瑟一边思索一边问道。如果继续服用的话……中毒患者痛苦的模样在我的脑海里和露缇重叠在了一起。 「我不清楚恶魔加护的作用是依据什么样的原理，但只要『勇者』的抗性还存在，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不过，恶魔加护理应会导致原生加护的等级降低。」 「意思是说，如果下降到没有完全抗性的等级，就会出现中毒症状吗？」 「我认为这个可能性很高。」 关于恶魔加护的中毒症状，我在纽曼那里诊断过几次这类的患者。 如果重度成瘾且摄取过量的话，就会出现剧烈头痛及心肺功能麻痹等症状，只是会出现这些症状的都是加护等级较低的患者。 恶魔加护和一般毒品相同，摄取过量会造成身体机能出现异常，但加护等级够高的话，加护赋予的活力和恢复力会高于药物对身体机能产生的影响。 由于恶魔加护会降低加护的等级让情况变得比较复杂，不过下降的等级会转移到巨斧恶魔的加护上，因此同样能抵御中毒症状。除了成瘾性和巨斧恶魔的加护过高所产生的杀戮冲动之外，以露缇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等一下。」 「怎么了？」 见到我脸色一变，莉特不安地问道。 「虽然我没有查过调合配方，但我记得材料应该需要恶魔的心脏。」 「那东西确实取之不易，只是对露缇来说不难吧？」 凭露缇的强度，袭击魔王军的营地拿到几十颗恶魔的心脏都办得到吧。 然而，这里是佐尔丹，是与魔王军的交战前线相隔遥远的边境。 「露缇大人想做的药听说不需要恶魔的心脏。」 媞瑟补充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恶魔加护」这种药不是藉由提高恶魔的加护来抑制原生加护的冲动吗？ 「如果少了恶魔这个关键，要如何抑制加护的冲动？」 这个问题让我们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们分别是冒险者和杀手，对于药物都有一定的了解。 虽然会做药的只有我而已，但莉特和媞瑟对于用药方面也都懂得比一般药店还多。若不学习这些知识的话，是没办法在战斗中活下来的。正因如此，我们才察觉到露缇所服用的药存在著不可轻忽的矛盾之处。 「这是什么意思？做出那种药的可是恶魔啊。明明都不惜杀掉同族当材料了，怎么可能会不需要用到？」 「的确有疑点。对不起，我应该更注意一点才对。」 媞瑟当下没有注意到也不能怪她。 毕竟在来我家之前，她一直以为恶魔加护是讨伐魔王不可或缺的必备品。 殊不知露缇是要利用恶魔加护来抑制勇者的加护冲动。 「……媞瑟你是接下艾瑞斯的委托才跟勇者队伍同行的杀手吧？这样没关系吗？」 「与露缇大人同行就是委托的内容。」 媞瑟似乎对露缇可能放弃讨伐魔王一事不抱任何意见。媞瑟的目标并不是讨伐魔王，在她看来这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比起这些，最重要的是这个叫做媞瑟的少女是比我想像中还要为露缇著想的朋友，感觉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但现在正在谈话，因此我在心中再次默默向她道谢。 「我也觉得不该让勇者独自守护这个有成百上千万人居住的世界。」 莉特这么说道。我们认识莉特时，她也说过这句话。 正因为抱著这样的想法，莉特才会排斥我们，想要靠自己的力量保护洛嘉维亚。 「不过，当时失败了呢。」 莉特的表情很复杂。 最后依然是勇者露缇拯救了洛嘉维亚。如果没有露缇的话，现在洛嘉维亚应该已被魔王军占领，和许多都市一样落入悲惨的命运吧。 「露缇大人要继续对抗魔王也好，或者放弃也罢，这都要由她自己来选择。」 「媞瑟……说得也是，在关心世界的命运之前，应该先了解露缇的想法才对。」 「是啊，勇者的队伍是大家主动集结起来的。我和艾瑞斯都不是受王命所托，我是为了陪伴露缇应战；艾瑞斯是为了光复没落的名门；蒂奥德莱是想要贡献自己的武艺拯救世界，还为此辞去圣堂骑士团武术指导的职位；达南是为了替被魔王军烧毁的故乡及道场报仇；亚兰朵菈菈则是出于正义感而加入。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受到命令驱使，而是自愿参加的……除了受加护所迫的勇者露缇本人。」 我想起过去一同作战的队友脸庞。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临时加入的伙伴。有两名「战士」在领主的命令下与我们同行，以及王都圣方教会的一名「僧侣」以监视员的身分与我们同行。 然而，这些伙伴都没有陪我们走到最后。 不论是何等权威人士所下达的命令，要光凭命令而持续和侵略大陆的魔王军赌命抗战是很难的一件事。更何况在这场战役中有非常多机会可以得到玩乐一生的财宝。 「从这方面来看的话，我就不算是伙伴了。我是因为杀手公会的工作才参加的。」 「没那回事。」 我立刻否定了媞瑟的话。 「如果你只当是工作的话，现在人就不会在这里了。你不正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在这里和我们一起讨论该如何拯救勇者的吗？」 忧忧先生也倏然抬高了它的手。 「也对，忧忧先生也不是受到我的命令才在这里的。」 媞瑟对著忧忧先生微笑点头。 「拯救勇者的方法……其实，我之前也寻找过。」 听到我这么说，莉特和媞瑟都敛起表情。我在旅途中一直在寻找抑制加护冲动的方法。给埃德弥服用的药就是在那段过程中发现的方法，而艾尔对加护感到苦恼时，我给予的建议也是这么来的。 然而，「勇者」的加护是以庞大的冲动来换取最强的力量。 过去潜入野妖精的部落时，我询问过他们的长老。 当时长老所说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你想要抑制「勇者」加护的冲动？那唯有死路一条。』 据我所知，野妖精是整个阿瓦隆大陆上对加护最为了解的存在，却连他们都想不到办法来抑制「勇者」加护的冲动。 「我再去泡一壶茶。」 这是一个找不到出口的问题，只能大家一起多花时间互相交换意见了吧。 不过，虽然从前的我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现在还有莉特、媞瑟及忧忧先生在，我相信一定能找到拯救露缇的方法。 ＊??＊??＊ 「还是只能去找那个炼金术师一问究竟了吧。」 我们讨论了很久，最后只得出我们对恶魔加护了解得太少的结论。 「而且也不晓得戈德温对恶魔加护有多了解就是了。」 但他应该是唯一一个直接从契约恶魔那里得知恶魔加护的配方和效果的炼金术师。在佐尔丹这里，他恐怕是最了解恶魔加护的人了。 「请问……」 说到一半，媞瑟举起了手。她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 到底是怎么了？ 「露缇大人帮助戈德温越狱的事情，你们不生气吗？」 「喔，什么嘛，你要问那件事喔？」 原来如此，毕竟我就是给人「那种印象」啊。 「首先，既然露缇好像都说出真心话了，那我也坦白告诉你吧。」 「坦白？」 「我呢，并不会为了素未谋面也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豁出性命。」 「咦？可是你加入了勇者的队伍……」 「我只是因为露缇是勇者才一起去的。如果是为了朋友和佐尔丹平民区，我当然义不容辞，但关系再远一点的话，那就不值得我去拚命了。」 「真是太让我意外了。我听说巴哈姆特骑士团的副团长对抗过许多魔物，拯救了无数的人民。」 「那不过是我想在露缇启程前尽量多提升等级，才会一直接下可能出现强悍魔物的任务。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就升上副团长了。」 「原来是这样啊……」 然而，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否则我就不会跑到佐尔丹隐居，以慢生活为目标了。 「这次造成的损害只有几名狱卒和囚犯受伤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啦，但我也没必要因此责备露缇啊。」 见我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媞瑟似乎打从心底感到意外。 「我也曾经是个会溜出城堡去当冒险者和保镖的不良公主呢。」 莉特也泛起苦笑。 以她的情况来说，虽然她热爱自己的故乡，但并不认为一定要守法。 我们两个都觉得露缇引起逃狱骚乱没有什么好斥责的。 「有机会的话，也请把你们的想法告诉露缇大人吧。她应该一直很怕雷德先生知道这件事。」 「好的。」 听到媞瑟这么说，我微笑著点头答应。 看来露缇真的交了个好朋友。 「总之，我们得先问过戈德温才能决定今后的方针。地点是我采药草的那座山上的妖精遗迹吗？」 「用来进入遗迹的系统已经被露缇大人给破坏掉了，必须往地下跳一百公尺左右才能抵达。」 「露缇还是一样粗暴呢。」 这是为了防止其他入侵者出现吧。 露缇好像把升降机破坏掉了。我能用杂耍专精技能「平缓著地」来下去，莉特可以让我抱著，或是靠精灵魔法来想办法克服。看媞瑟没有多说什么，她应该也有自己的一套降落方法。 「看来大家都没问题呢。」 「嗯。」 方针确定好了。露缇现在应该也在遗迹里，这样正好。 「那今天就不做生意了，动身前往遗迹吧。」 我立刻站了起来。 「啊，等一下。」 不过，莉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扬声叫住我。 「怎么了？」 「今天不是贸易船进港的日子吗？我们要不要去买一些能用来调查恶魔加护的炼金工具？」 「戈德温也提过这件事，说是工具不够用。能在佐尔丹买到的东西我们都买了，但种类还是不够齐全。」 「话虽如此，这里可是贸易船的终点站耶，真的会有好东西剩下来吗？」 佐尔丹是边境。 从西边驶来的贸易船会在佐尔丹转一个u型弯，返回原本的贸易航线。 只不过在佐尔丹进行贸易没什么利益，所以目前为止到这里来的都是不太耗费运航费用的小型船，不知道有没有我们需要的工具。 「可是贸易船一个月只来那么一、两次，还是趁今天去看一下比较好吧？」 「这么说也对。那我自己跑到遗迹比骑马或走龙还快，所以港口那边就由我去走一趟吧。」 「好，我把戈德温需要的炼金工具写在纸条上。」 媞瑟从腰间的道具箱里拿出纸条和银币袋。 她在纸条上写下艾菲利亚过滤器等几种昂贵的工具名称。 如果由我出钱的话荷包会相当吃紧，这次就心怀感恩地借用媞瑟的银币袋吧。 「那么，我们就去租走龙先出发了唷。」 「没问题，我很快就会追上去。」 我们换上行装后，走到店外在门口挂上了「本日临时店休」的牌子。 ＊??＊??＊ 港区位于佐尔丹西侧，与河川相连。 这块地区如同其名拥有港口设备，虽说离河口很近，但也只不过是一条河，大型船开不进来。基本上都是小型帆船和吃水较浅的桨帆船在使用这个港口。 尽管如此，佐尔丹又是暴风雨的必经之地，夏季对这些船来说非常危险。这种环境条件也是佐尔丹会成为边境的原因之一。 港口罕见地停靠著新来的三艘船。 「平时都只有一艘啊。」 会经常停靠在佐尔丹的船只，只有逆流行驶到附近村庄进行贸易的河川航行专用划桨船和渔船，以及佐尔丹仅有的三艘可以载二十人的小型卡拉维尔军用帆船。 现在各国都在使用新型的盖伦帆船和坚固的大型桨帆船，这好歹是用来保卫首都的舰队，却只有三艘旧型号而且还是小型的卡拉维尔帆船，实在令人难以放心。虽然佐尔丹根本没有开战的对象就是了。 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就分辨得出有没有新的船只靠岸。 现在除了经常停靠港区的贸易船之外，还有两艘快速船；一艘是小型桨帆船，另一艘是中型史路普帆船。 史路普帆船吃水过深，可能是怕靠港会触礁，它在河川中间拋下锚，使用小艇往返于港区。 「小型船是中央区的有钱人订购了什么货品吗？中型船不会是打算开到世界尽头之壁再过去的东方吧？」 若真是如此，他们可能是来港口这边卖掉珍奇货物来赚点零用钱。或许不见得会有炼金工具，但还是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我有点兴奋地朝港口的市集走过去。 ＊??＊??＊ 「竟然晚了两天啊，算了，也罢。」 「是、是的，非常抱歉。」 交付的货物藉由包船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佐尔丹。 轻型桨帆船黄金之路号的船长布莱克忙不迭地弯腰道歉。 但他内心其实相当不屑。这个地方的冬天海上虽然不会刮起暴风雨，但风浪非常大以致不易掌舵。不过有时候又刚好没风，所以连身为老水手的布莱克都无法拿捏船速。 （陆地的人跩什么跩。） 不过他丝毫不露声色。 他讨好地笑得整张晒黑的脸庞都是皱褶，不断点头哈腰。尽管布莱克是个水手，身上的加护却是「宫廷诗人」。 挑衅或安抚之类的交涉术是他的拿手绝活。然而，他无意对眼前的男人施展情绪操作型的技能。那名脸上挂著假笑的青年抚著下巴浏览起货物清单。 「那就让我验货吧。」 「好的。」 他身上散发的大概是强者的自信吧。 布莱克在理解到这个男人是强者的同时，又实在信不过他，便暗中戒备了起来。 「毕伊先生，我把货都卸到船旁边的仓库里了。」 名叫毕伊的男子左手拿著清单，右手摩娑著下巴。 就在此时，毕伊似乎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严肃。 「怎么了？」 毕伊视线的前方是一个腰间佩戴铜剑、作冒险者打扮的男人。 在布莱克眼中，那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冒险者。 「那家伙我应付不来啊，可以的话我不想遇到他。」 毕伊耸了耸肩，微微压低音量清点起送到的货物。 （用来调查的工具都已经凑齐……就缺一个优秀的帮手了。） 他拿起最先进的调查器具，陷入了烦恼。 ＊??＊??＊ 几个小时后，从小船著陆的三名男女伸了个懒腰。 「这港口有够寒酸的。」 贤者艾瑞斯环顾佐尔丹的港口后咒骂了一声。 换作平时的话，这种想法他还能藏在心里，但他现在没有心情顾虑那么多了。 他必须找到勇者露缇，并且在讨伐魔王之际待在她身边，否则他会渐渐搞不懂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不惜满身血污还要持续这趟旅程到现在。这让他感到很焦躁。 听到艾瑞斯这么说，蒂奥德莱微微拢眉。 不过，若是一一纠正艾瑞斯的措词，今天恐怕连找到下榻处都有困难。 「不要紧吗？」 「嗯。」 亚尔贝颤颤巍巍地走在蒂奥德莱的后面。 他在佐尔丹是越狱的囚犯，因此用绷带把自己的脸藏了起来。 这个绷带是魔法道具，缠住脸就能让别人不会注意到自己。当然，这种程度的认知阻碍对艾瑞斯和蒂奥德莱这些勇者队伍级别的人没有任何影响，不过蒂奥德莱认为起码可以瞒过边境居民的眼睛。 「话说回来，看这设备，没想到还满热闹的嘛。」 「毕竟有贸易船停靠，可能有开市集吧。艾瑞斯先生船上的船员们好像也会在靠港期间买卖交易品。」 亚尔贝回道。 艾瑞斯花大钱租赁的希尔菲德号基本上只有载水和食物。不过，船员们会用自己的零用钱购买贵金属和工艺品之类的昂贵小玩意儿，然后在停靠的港口转卖出去。 话虽如此，那些东西在佐尔丹这个边境城市大概也值不了多少钱。 「不用越过世界尽头之壁真是太好了，希尔菲德号的船员们也不想开到那么远。」 说完，蒂奥德莱叹了口气。艾瑞斯租船时签的合约并没有地点限制，但没想到要横越最东边的世界尽头之壁到另一侧去，实在是始料未及。 再往前走根本没有什么补给地点，只靠一艘快速船是很困难的事情。因此他们计画到时候再多租几艘船，率领船队前进。 但随著驶近佐尔丹，他们便发现勇者露缇并没有跑到世界尽头之壁的另一侧，而是在佐尔丹。 「搭飞空艇的话，要到对面去倒是件易事，但走海路和陆路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果佐尔丹能和东方进行贸易，这里就不会被称为边境了。 若想要和世界尽头之壁另一侧的东方进行贸易，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名为王冠航线的北回航线，另一条是名为龙道的山路。 不论哪一条都是相传会造成一半以上死伤的险峻之路。 佐尔丹的港口小归小，时不时还是能听到很有海港气氛的水手怒吼声。 「都说了，是那个独臂武斗家把所有海盗给干掉的啊！」 「骗鬼啊！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五艘海盗船？」 「他一拳下去船就被劈成两半了啊！」 「啊哈哈哈！要吹牛也吹得真一点好吗？你这个醉鬼！」 「你说什么——！」 「载得了一百个人的海盗船怎么可能被拳头打碎啊！」 「就是被打碎了啊！」 贸易船那边传来激烈的吵架声，艾瑞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赶紧去找旅馆吧，我可不想待在这种不乾净的街区。中央那边应该会好一点，我去那里找找看。」 「我要住在这附近，港口是情报的集中地。」 「随你便。都已经知道露缇的位置了，现在还搜集情报干么？」 艾瑞斯哼笑一声，盛气凌人地离开了。 「他平时并没有这么过分。」 蒂奥德莱一脸伤脑筋地对亚尔贝说道。 纵使艾瑞斯的个性绝对称不上好，但也不会那么暴躁。 「艾瑞斯一路旅行到现在，是为了复兴不仅家门没落，还失去土地、名誉和财产等一切所有的史洛亚公爵家族。」 亚尔贝摇了摇头表示没放在心上。 「要复兴没落的家门有那么难吗？」 「毕竟四代之前的家主发动叛乱，背后甚至还藏著邻国觊觎领地的阴谋，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他们意图谋害国王并篡夺国家政权，而且还签订将国土卖给外国的契约。有一大半的族人被处死，后来是被送到其他家族留学的艾瑞斯曾祖父继承了家门。」 「这真是……一段悲惨的过往啊。」 「你最好不要在艾瑞斯面前讲这种话，那家伙一直以来都无法接受自己要被这件事牵连受累。」 「我自然明白。」 亚尔贝点点头。对于自尊心很强的艾瑞斯而言，那应该是他难以容忍的家族历史，不该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亚尔贝将听到的事情放进心底，带著蒂奥德莱前往港区的旅馆。 ＊??＊??＊ 时光稍微往前回溯。毕伊清点完货物，要求船长将那些器具运到自己租赁的宅邸便回家了。 在那之后，雷德跑到贸易船附近的市集物色商品。 「噢，还真的有耶。」 我支付银币买了几样工具。 虽然不是全部都有，但还是成功买到几样我们需要的高精度测量器具和过滤器等施加了魔法的炼金工具。 「光这些就要价1000佩利以上啊？」 换作还在骑士团或勇者队伍的时候，这种价格根本不痛不痒；但对现在的我来说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 贸易船的商品当然不允许贷款或赊帐，只能一次付清。 我谨慎地包好买来的工具，起身准备跟上莉特她们。 「吉迪恩！」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宏亮的叫声。那嗓音我很熟悉。尽管很熟悉，不过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一道巨大的黑影跃过人们头上，灵巧得令人难以想像那种巨大身躯会有这等身手。 巨汉「咚」的一声挡在了我面前。 「真的是吉迪恩啊！装备都变得这么寒酸了！」 巨汉抓住我的肩膀，看起来并不晓得我的情况。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 「达南，你先冷静一点，这里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你我应该都有话要说。」 一段时间没见，达南右臂的手肘以下竟消失了，而他对此毫不介怀地笑了笑。 「我好高兴能跟你重逢啊，战友！」 感觉各方面都会变得很麻烦。我压根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点再见到他。 这恐怕是我失算了。 不过，看到达南笑得这么开心，他似乎很高兴能和我重逢，所以我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泼他冷水。 「呃，嗯，是啊……我也满开心的。」 尽管我暗自抱头苦恼接下来该怎么办……却又因为与达南重逢而发自内心地笑了。 ＊??＊??＊ 港区经常受到暴风雨侵袭。 河水泛滥导致地板下面浸水是每年的惯例，建筑物崩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港区居民早已放弃抵御暴风雨。因此，这块地区所发展起来的建筑技术倾向于不耐用但盖起来简单快速就好，这样就算被暴风雨吹垮也无所谓。 坐落在港区行人偏少之处的这间店，三年前也一度被暴风雨吹得半毁。这间店彷佛东拼西凑似的将旧墙和新墙拼接在一起，还能听到缝隙传出漏风声。 老板是一名驼背的老婆婆，总是用和蔼的笑容接待客人。 「请用，这是白身鱼炖汤。」 「谢谢。」 我从柜台接过两份用大盘子盛装、有鱼块漂在上面的鱼汤，端到我们的餐桌上。 现在并不是用餐时间，店里只有我们这组客人。 「看起来真好吃耶！」 达南眼神灿亮地这么说道。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 我看著达南笑了笑。每当他看见料理就一定会说出这句话。只要是正常的料理，他总会眼睛发亮地这么说。 好久没见识到这位伙伴的癖性，我不禁感到有些怀念。 「不不不，你离队之后，我就没什么说『看起来真好吃耶』的机会了。旅途中的伙食难吃得跟屎一样。」 「在餐桌上别提到屎啦。你们是轮流下厨吗？」 「不是，艾瑞斯自己说要做，我们就交给他做了。」 「喔～那怪不得了。」 我从没听说过艾瑞斯会下厨。由于把我赶走的人是他，所以他才会试图要接手我的工作吧。 这未免太胡来了。 「把工作交给一个做不来的人肯定会积存不满啊。这种时候你们就该轮流换班，一起体会这个工作有多困难才对。如此一来，你们就可以互相讨论该怎么做才好，也能弄清楚谁最适合这个工作。」 「但我们的专长都是战斗啊。」 达南搔搔头。 「而且这都要怪你擅自跑掉。」 达南放在头上的手臂一晃，下个瞬间他的手指就贴近到我的额头旁边。 我扭动脖子，千钧一发之际躲掉了达南的一记爆栗。 「看来你的身手还没退化嘛。」 达南收回手臂，露出了贼笑。 开什么玩笑，之前被他的爆栗弹一下就痛了三天。 我今天是运气好才躲掉，其实达南的动作比以前凌厉了不少。这次只是闹著玩而已，万一他认真起来的话，那后果光是想像都觉得害怕。 「在这个世界上，能躲开我爆栗的人可是屈指可数呢。」 「是啊，我确实感受到力量差距了。达南你真的很强。」 虽然很久之前就被反超，不过达南现在的实力已经把我远远甩在后头了。 因为我在边境佐尔丹悠闲度日的这段期间，他则是在对抗魔王军的前线一路出生入死过来。 我唯一可取之处是等级比别人高，要是连等级都被甩开，那我根本毫无赢面。 「……我倒不这么认为喔。吉迪恩，你是个值得钦佩的男人。」 听到我这么说，达南略显落寞地回道。 我和他丝毫不在意礼仪，彼此都喝汤喝得咂咂作响。 鱼肉只用盐进行简单的调味，除了鱼肉块之外，汤里还有切得很大块的马铃薯和包心菜等蔬菜。 这道料理并没有多精致，但是很好吃。如果料理技能很低的话，直接运用食材原本的味道即可，这道美味的料理就是依据这样的原则。 经营这间店的老婆婆听说从前是为水手们唱歌的歌手。从歌手退休之后，她换了个完全不同的职业成为酒馆的老板娘，明明技能不相符，但凭藉努力与天生的笑容让这间店持续营业了好几年。 「所以，你为什么要离开？」 达南低声吐出了这句话。 「……艾瑞斯应该有告诉你们吧？我是逃走的。」 由于怕给骑士团添麻烦，我拜托艾瑞斯配合我的说法；但根据媞瑟所说，艾瑞斯一遭到追问就很乾脆地承认我是逃走的。达南理所当然也知道才对。 「是因为艾瑞斯赶你出去吗？」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啦……不过更重要的是，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和土之戴思蒙德一战让我深深体认到这个事实，我已经跟不上你们的步调了。」 「你错了！」 达南砰地拍了一下桌子。汤汁被震飞起来，洒了一些在桌上。 「你离开后，我才终于体会到了。吉迪恩，其实你很强，不只是单纯的实力，还有即便遇上强敌也能冷静作出判断的胆识，以及没有武技和魔法也能在战场上采取有效行动的知识。你是一个真正强大的男人，我们的旅行少不了你。」 达南的眼神很真诚。然而……我心意已决，而且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和他争辩。 「抱歉，我已经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归宿了，不能和你们一起走。」 「不正是为了保护那个归宿才必须打倒魔王吗！」 「是啊。」 达南直白地拋出了这个问题。 亚尔贝那句话闪过了我的脑海。 『拥有力量的人就有行使那股力量的义务。』 我不参战是罪过吗？如果与生俱来的加护如此期望，我们就有义务挺身应战吗？ 没错，我一直看著露缇的身影思考这个问题。 年幼的露缇生来就被强加上拯救世界的义务。要是露缇说不想战斗的话，人民、加护，甚至是世界都不会容许她这么做吧。 「勇者」所寄宿的对象，难道非得把自己的人生奉献给「勇者」不可吗？ 才不是！ 我们不该活在加护的支配下。我们有自己的梦想、愿望以及人生！ 我和露缇理所当然有掌握自己人生的自由。 唯有这一点我敢向神如此断言。 我们互瞪一会儿后，达南先移开了视线。 「……呼，嗯，这样啊，你是出于自身意志才放弃旅行的啊。」 「就算起因是艾瑞斯，决定放弃旅行的也是我自己。」 我们沉默了片刻。 彼此的眼神蕴含复杂的情绪交错著。 「虽然搞不懂，但总之我知道了。我这阵子就见识一下你在这个佐尔丹都做了些什么吧，之后再决定要怎么做。」 「可以是可以……但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露缇也来了。」 「啥？」 达南惊得定在原地。 「为何勇者大人会……」 「……听了之后，你可能会生露缇的气就是了。」 「我？生勇者大人的气？这怎么可能？」 该不该把事情真相告诉达南呢？怕麻烦的话，我是可以蒙骗过去，不让他触及露缇的问题。 「不过达南，我打算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关于露缇她在想什么，又是什么让她感到痛苦。因为你是露缇的伙伴。」 「勇者大人感到痛苦？」 为什么我一个人离队就造成勇者的队友们分崩离析？一开始得知这件事时，我实在是一头雾水。 我以往做的都是不需要技能的杂务，说白了只要肯努力谁都办得到。 我离开后他们的确会很辛苦，但那些工作只要「伙伴们一起分担」，就绝对不是什么办不到的难题。然而，实际上只有艾瑞斯自己揽下全部的工作，而且还搞砸了。队友们渐渐心生怨怼，导致队伍四分五裂。 原因在于艾瑞斯吗？ 的确算是。如果艾瑞斯肯承认自己办不到而向大家求助的话，或许就不会把局面搞得这么难看了。 然而，问题不仅如此。纵使艾瑞斯是主动揽下工作的，但既然知道他处理不来，那去帮忙他就好了。 这其中可能有部分原因是他们不信任把我赶走的艾瑞斯。亚兰朵菈菈和达南会离队就是因为不信任他。 「真正的伙伴啊……」 虽然这是艾瑞斯说的话，但讽刺的是，这大概就是导致队伍瓦解的原因。 「我可是把你当作真正的伙伴喔。」 达南这么回我。我很高兴听到他这么说，尽管高兴……但并不是这样。 我把露缇的事情告诉达南，包含她因为受到「勇者」加护的摆布而一直很痛苦，还有以完全抗性为代价，失去了许多人性。 另外就是，她服用恶魔加护来抑制加护的冲动……可能会放弃勇者的身分这件事。 明明在一起这么久，伙伴们却无法理解露缇的苦恼。 露缇是负责带队的「勇者」，这是加护决定好的。只要遵从加护分配的职责，队伍的运作就会很顺利。这应该就是艾瑞斯指的「真正的伙伴」吧。 但实际上则不然，因为我们都不是加护的奴隶。 「加护所带来的苦恼？我想都没想过耶。」 听完我一席话，达南深受震撼。 「我和『武斗家』的加护很合得来。锻炼身体很开心，和强敌战斗也会感到兴奋，看著自己慢慢变强更是让我高兴得不得了。为了追求这些事情，不管什么样的苦我都可以承受……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是啊。」 「……搞不懂啊，真不明白。」 达南属于压根感受不到加护冲动所带来的苦恼的那一类人。我还没有见过像达南这样如此被自己的加护所爱的人。 证据就在于，「武斗家」绝对称不上高阶加护，但他却比拥有「十字军」和「贤者」这种高阶加护的队友还要强。 「搞不懂，但我现在知道自己什么都搞不懂了！所以我能做的只有战斗而已！」 「你还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耶。」 「如果勇者是出于某种目的在行动，我就会为了她而战！万一勇者大人想要放弃勇者身分的话，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哎，真是的。达南真的就是达南啊。 「既然决定了，那就没工夫在这里瞎耗了！走吧，吉迪恩，勇者大人遇到困难的话，帮助她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啊！」 「慢著、慢著，我这边的事情说完了，该轮到你了吧？」 「边走边说不就好了？反正我这边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失去右手应该算是相当严重的大事吧？ 达南的脸上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坐不住的心情。 「知道了啦。」 好久没看到这样的达南了。这个讨人喜欢的肌肉笨蛋，无论何时总是不假思索就行动。不管身处何种情况之中，这个男人都不会因为烦恼而止步不前。达南的这种单纯之处，有时会让我感到无比欣羡。 ＊??＊??＊ 开门后，雷德和达南吵吵闹闹地离开了这间店。 「不追上去吗？」 在距离达南他们的座位远一些的位置，一名脸上缠著绷带的男子……亚尔贝这么问道。背著长枪的蒂奥德莱没有回应他，只是一直盯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蒂奥德莱也是一名立于人类巅峰的法术师，只要她认真施展隐藏气息的魔法，即便是达南和雷德这个组合也难以察觉到没有敌意的蒂奥德莱等人。 （勇者大人要放弃讨伐魔王？） 蒂奥德莱没办法像达南那样把问题想得很简单。她连亚尔贝正不安地看著自己都没发现，径自苦思著该如何是好。 在情感上，她希望能够帮助露缇和吉迪恩。如果露缇感到痛苦的话，她当然想出力帮忙！ 蒂奥德莱从未像今天这样痛恨自己不能和达南一样单纯。 第三章 勇者落下泪水 艾瑞斯卸下身上的装备，摇摇晃晃地扑倒在床上。 「呼。」 本来的话，他现在应该马上去追露缇，但由于没日没夜地连续施展魔法的缘故，消耗掉他太多体力。 （虽然不晓得阻挠我梦想的邪恶阴谋是什么，但我确实胜券在握了。） 证据就是他成功实现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勇者的奇迹。 艾瑞斯勾起嘴角笑了笑。 敲门声响起。 「谁啊？」 艾瑞斯一脸嫌麻烦地坐起身。 「我在问你是谁。我要休息了。」 「是我。」 艾瑞斯对这个嗓音有印象。但是，这个嗓音的主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才对。 他警戒地站起来，空著右手以便随时能使用魔法，缓缓靠近房门。 「你找错房间了吧？」 艾瑞斯假装没认出他。 「不，我就是来找住在这里的贤者艾瑞斯。我是达南。」 艾瑞斯慢慢打开房门。 一个浑身厚实肌肉的巨汉站在他眼前。 「好久不见啦。」 男人「双手」抱著装有水果蜜饯的袋子，朝他嘻嘻一笑。 「来，这个橘子蜜饯可是很好吃的喔。」 「…………」 走进房间后，达南把袋子里的东西递给艾瑞斯。 「我看你很累的样子，这种时候就是要吃水果蜜饯。」 艾瑞斯用右手结印。他发动检测毒素的魔法，确认袋子里的东西都是无毒的。 「你还真是小心谨慎啊。」 达南泛起苦笑，但看起来并不介意。 艾瑞斯拿出一颗沾满糖的橘子，扔进了嘴里。 「哼。」 他确切感受到身体疲劳时确实很适合吃甜食。 但出于对达南的反感，他依然一脸不开心的模样。 见状，达南露出苦笑。 「看来很合你胃口。」 「达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吗？当然是来找吉迪恩的啊，我掌握到消息说吉迪恩在这里。我倒想问，艾瑞斯你怎么会来这种边境啊？而且就你自己一人，勇者大人在其他旅馆吗？」 「你说吉迪恩在这里？」 「对啊，他好像开了一间药店吧。」 难道这一切是吉迪恩搞的鬼？艾瑞斯脑海中一瞬间浮现这样的想法。 他立刻感到荒谬而否定了这个想法。吉迪恩那种无能的加护并没有谋划这种阴谋的能力。 但就情感上而言，他又怀疑是吉迪恩在阻挠自己，憎恨的情绪在他内心不断滋生。看见他这个模样，达南眯起了眼睛。 「所以，勇者大人在哪里？」 「……她不在这里。」 「什么意思？」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可是啊，吉迪恩也在这里啊。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勇者大人才行吧？」 艾瑞斯的嘴巴神经质似的抽搐著。 达南用手抵著下巴，「嗯……」地沉吟起来。 「我说啊，你就老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和你又不是敌人。我可以视情况决定要不要把吉迪恩的事情告诉勇者大人。」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讲？」 「我们的目的是打倒魔王，并不是让勇者大人和吉迪恩重逢。更何况，吉迪恩打算定居在这里，已经没有讨伐魔王的打算了。话说，你还记得洛嘉维亚的莉兹蕾特吗？那个公主也和他一起住在这个城市里喔。」 「哈！吉迪恩果然就是这种家伙。我还在不断奋战，他却逃来这里逍遥自在地过著平稳的生活，竟然还想和王族结婚！真是个卑鄙小人！」 艾瑞斯歇斯底里地吼出这番话。 达南不禁傻住了。明明把人家赶走的是他自己，还敢讲这种颠倒是非的话。 也罢，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选择来接触这家伙——伪装成达南的阿修罗背地里如此偷笑著。 「总之呢，就算勇者大人留在这里试图把吉迪恩带回来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我可不愿意枯等换来一场空啊。因此，我不想看见勇者大人为了说服吉迪恩而造成队伍没办法继续前进。」 「原来如此……你这次倒是很明事理。」 「我向来有话直说，所以冷静思考时说的话和一时冲动说的话不能一概而论。」 「哼，是很符合你的作风。」 艾瑞斯轻蔑地笑了。达南果然不如他，这男人连自己的情绪都掌控不住……他暗自萌生出一股优越感。 「哎，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那勇者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她该不会也晓得吉迪恩的所在地吧？」 「…………」 「怎么了？」 艾瑞斯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不会是这家伙搞砸了什么吧？一看就知道他不愿意把自己的丢脸事讲出来啊。） 但隐瞒也无济于事，真是个蠢货。达南对他感到无言，决定换个问法。 「总之，我们要赶紧讨论出一个定案。吉迪恩，在这里好像是用雷德这个假名吧，他在佐尔丹也算是小有名气。」 「哼，在这种落后的地方，连那种废物也能装成英雄啊？」 事实上，雷德之所以会出名，是因为他和英雄莉特同居，只不过达南不想一一纠正这种细节。 「不管怎样，勇者大人很有可能发现雷德和吉迪恩是同一个人。如果你们来佐尔丹有事要办，应当趁早解决。我比你们先来到佐尔丹，多少更了解一点这里的情况，需要帮忙尽管说。」 达南……化成达南外表的锡桑丹如此提议。 他的目的是找到木妖精在灭亡前封印的「某个东西」并带回去。 之所以会冒著风险来找艾瑞斯，就是想弄清楚他们来此有何目的。若是和他要找的「某个东西」无关的话，他也可以帮个忙让他们早日离开佐尔丹。 锡桑丹害怕的事情有三件。 其一，是恶魔加护可能会被勇者用来强化战力，尤其是被人类发现制作上不需要用到恶魔的心脏。不过，由于这种药具有否定加护的性质，显然引起圣方教会的反弹，而且遭到削弱的原生加护还是会存在，应该不至于演变成古代妖精时代的那种事态。 其二，是锡桑丹在寻找的「某个东西」落入勇者之手。万一成真可就是一大失策了，连飞空艇被抢走都显得只是小事。 然而，他最害怕的是第三件事，那就是恶魔加护让「勇者」不再是「勇者」。这个时代的人类并不了解加护的本质，要达到曾经现世的「真正魔王」那种境界是无稽之谈，但如果事态真的演变至此，锡桑丹哪怕是付出包含性命在内的一切，也要在这里除掉「勇者」。 尽管锡桑丹是身为核心的将军，但他格外擅长在敌方阵地进行潜伏和谍报工作，这方面的能力备受赞赏。 这次会被委以重任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对了！」 艾瑞斯丝毫没有察觉到锡桑丹的这些心思，如此叫了一声。 「露缇是从那头恶魔的话中察觉到吉迪恩和雷德是同一个人，才会开走飞空艇来到这里的！」 （唔，先不论这家伙的猜测准不准确，勇者竟然丢下伙伴跑到佐尔丹啊？看来是和我的任务无关了。） 「达南！吉迪恩的店在哪里！」 「我是知道在哪里，不过你打算做什么？」 「露缇目前不在佐尔丹，而是远方的深山里。我要趁现在去找吉迪恩，命令他从露缇眼前消失。」 「命令？」 「那家伙离开队伍后就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而已，当然要服从我的命令不是吗？」 「谁晓得，我倒觉得他不会乖乖听话。」 「我就算动武也要让他服从命令！他在哪？把他那间店的位置告诉我！」 （因为被勇者拋下，这家伙已经焦躁到这种地步了吗？根据在洛嘉维亚打听到的消息，这家伙好像是为了复兴家门吧？那肯定是不会离开勇者队伍的……之后搞不好能派上用场。） 锡桑丹的嘴角扭曲上扬。要是雷德在场的话，光是看到这张表情就会发现他不是达南了吧。 「好吧，我带你去。」 而换作是平时的艾瑞斯，应该也会注意到与吉迪恩交好的达南在听到刚才那番话之后，不可能老实给他带路。然而—— 「咯、咯咯！该死的吉迪恩，你到底要阻挠我到何时才肯罢休……」 艾瑞斯脸上浮现彷佛在抽搐一般的笑容，握紧的手爆出了青筋。 他整个脑袋都因为阻挠自己的吉迪恩而充满了憎恨。 幕间 虚假世界的故事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海 录入：kid 初见「她」时，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心跳加速的感觉。 在这个褪色的世界中，「她」是那么光彩耀眼。只有「我」，才看得出这一点。因为「我」是「贤者」，而「她」是「勇者」。 如同前任勇者那般，与「勇者」同在即为「我」的宿命。 当时的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我那时候正在王都规划今年要发给各公会的补助金预算。这个工作虽然重要，但与「贤者」并不相称。 当时对上魔王军屡战屡败，仅剩巴哈姆特骑士团精兵勉强支撑著前线防止溃败。 当然，大部分预算都该用在军备上，分配给公会的补助金必须压到最低额度才行。这种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那些公会的无能之辈却对我威逼利诱，千方百计地要我提高补助金。 真是一群无药可救的蠢货。身为「贤者」的我，人生就这样白白浪费在那些家伙身上，实在难以忍受。 「艾瑞斯阁下。」 当我正在为决定预算案的会议制作资料之际，部下的呼唤让我停住了手。 我叹口气，并且放下笔。 「有什么事？如果是公会找我，就以我正在跟别人会面为由拒绝他们。」 公会那些人一天到晚跑来找我。 国难当头，那些无能之辈为何还能如此嚣张妄为？这个问题就连身为「贤者」的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并不是公会的人，是巴哈姆特骑士团副团长莱格纳索爵士请求会面。」 「莱格纳索爵士……喔，那个加护很奇怪的。」 「他的加护很奇怪吗？」 部下这么问道，不过随意谈论他人加护这种行为不太有礼貌，而且解释起来也相当麻烦。 我用手示意他把人带过来，然后朝接待室走去。 「不过，没想到是莱格纳索爵士啊……这个仅限一代的暴发户贵族有什么事？」 莱格纳索爵士以巴哈姆特骑士团副团长的身分受封贵族，不过那只是没有继承权的一代贵族。 身为公爵家嫡长子的我，没必要对从平民发迹的莱格纳索爵士卑躬屈膝。当我一边思考这种事情一边在接待室等候时，莱格纳索爵士和一名面生的蓝发少女很快就来了。 那名少女表情阴郁，我起初还以为是莱格纳索爵士的奴隶。 「幸会，史洛亚阁下。我是吉迪恩莱格纳索。」 莱格纳索爵士面带笑容伸出了手。 尽管对方是暴发户，但毕竟是骑士，不跟他握手并不是好主意。 我不情愿地堆起笑脸，回握住他的手。 「幸会，莱格纳索爵士。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在说明来意前，我先介绍一下我妹妹。」 「妹妹？」 我以为是奴隶的少女，看来是莱格纳索爵士的妹妹。 然而，我并不晓得莱格纳索爵士还有个妹妹。 「我是露缇莱格纳索。」 少女面无表情地报上露缇这个名字。 「我妹妹是在乡下长大的，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莱格纳索爵士这么说完，向我弯腰鞠躬。 虽然这家伙是暴发户，却是年纪轻轻就当上巴哈姆特骑士团副团长的人物，不仅很受欢迎，想拉拢他加入自家派系的贵族巨贾也多不胜数。 既然这个莱格纳索爵士有妹妹，应该会被强行送进社交圈吧？难道是寄宿在身上的加护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请身为『贤者』的史洛亚阁下帮个忙。」 「帮忙？我本身也是忙得抽不开身喔。」 「这一点我非常明白。但是，这件事能够让史洛亚阁下为王国做出巨大的贡献……也就是立功的好机会。」 「立功？」 我对忍不住反问回去的自己感到火大。莱格纳索爵士……不，他还有个妹妹，这样称呼很容易混淆，叫他吉迪恩或许比较好吧。 我询问过后，吉迪恩带著笑容回答：「无妨。」 这男人充满自信地笑了笑。 「事实胜于雄辩，还是亲眼见识比较快。能不能请你对我妹妹施展『鉴定』呢？」 「『鉴定』吗？」 这世上存在著无数加护，其中只有「贤者」与「圣者」可以使用「鉴定」技能。 这个技能非常实用，专门用来看穿对方的加护。 「为什么我非得为了你们使用技能不可？」 「因为我妹妹的加护值得你这么做。」 我集中精神，凝视著少女的红瞳。 而「她」，就在那里。 「这……！」 那光芒令我折服。「她」是如此美丽且高贵。 这种感觉大概只有具备「鉴定」技能的人才懂，其实加护是有形状的。 像「战士」和「盗贼」这种常见加护的形状，就如同河岸上的小石子一般无趣。 「贤者」和「十字军」这种高等加护的形状，就如同工匠雕琢过的宝石一般美丽。至于「她」的美……那无以名状的极致之美，彷佛是神明一时兴起才会奇迹似的现身于人间。 那种美，绝对不是凡人之手所能形塑出来的。 「她」的名字是「勇者」。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对「贤者」以外的加护产生了憧憬。 「史洛亚阁下。」 吉迪恩唤回被「勇者」迷住心神的我。 我凭著毅力将视线从「勇者」身上移开，并停止发动「鉴定」。 「……的确，这对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际遇。」 「我想请史洛亚阁下为我妹妹的加护作证。」 「让我当『勇者』的证人？」 「我想即使有史洛亚阁下的证词，恐怕也无法取信于王宫吧。但是，今后要以『勇者』的身分应战的话，必须让国王认可她是『勇者』。」 「不错，今后打算对抗魔王军作战的话，那就一定要找到能够出借军队的靠山。如果国王愿意保障这部分的兵力是再好不过的了。」 「贤者」的「鉴定」能够调查加护的内容。 然而，除了身为「贤者」的我以外，没人能够证明这个情报的正确性。 传奇的「勇者」再度降临。 若要得到国王的认可，不止需要我的证词，也需要她身为「勇者」的功绩。 「原来如此，『贤者』寄宿在我身上是具有这层含义的吗？」 「嗯？」 「没事，我在自言自语。」 我的低喃声让吉迪恩感到疑惑，但没必要理睬他。 「好的，『勇者』露缇。我『贤者』艾瑞斯非常乐意提供助力。」 我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神明授予我「贤者」的加护，正是为了让我协助这位「勇者」，这一点无庸置疑。 「这样啊！能得到史洛亚阁下的助力，真是打了一剂强心针。」 「叫我艾瑞斯就好。」 这次是我主动伸出手。 「吉迪恩，有劳你将『勇者』引导至这里了。」 「嗯？」 吉迪恩微微皱眉，似乎听不懂我的意思。 他已经完成他的使命，接下来轮到我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我是「贤者」艾瑞斯。 与「勇者」一起导正世界之人。 从今天起，我将展开我真正的人生。 第四章 英雄齐聚佐尔丹 佐尔丹平民区── 「贤者」艾瑞斯心怀憎恨地抬头看著雷德＆莉特药草店的招牌。 「吉迪恩，你把『勇者』带到这种穷酸小店究竟有何企图？」 艾瑞斯和化作达南模样的阿修罗恶魔锡桑丹一起来到雷德＆莉特药草店前。 一路追踪著利用飞空艇离开的露缇，艾瑞斯终于来到了这里。 虽然跟契约恶魔缔结与「勇者」并肩作战契约的亚尔贝，以及借用达南样貌接近他的锡桑丹都有出一份力，但最大的功臣应该还是艾瑞斯对于「勇者」的那份执念。 然而，露缇并不在这里。她为了让炼金术师戈德温制作自己要用的恶魔加护，目前正待在山上的古代妖精遗迹。 化名雷德的吉迪恩也不在。他现在正和真正的达南一起前往遗迹拯救露缇。 艾瑞斯想像中的企图当然是不存在的。 雷德作梦也没有想到露缇会跑来佐尔丹。 艾瑞斯虽然执念很深，但对露缇和雷德的事一点也不了解。 他伸手触碰店门后，铁锁就化成细沙从门缝间流出。 对于身为高等级「贤者」的艾瑞斯而言，用魔法悄无声息地破坏一般门锁并非什么难事。 他毫不客气地闯入雷德与莉特居住的店里。 店里空无一人。他觉得可能有密室，于是把整个家翻得乱七八糟，但显然连人的气息都没有。 只不过，雷德和莉特一起买的餐具、史托姆桑达做的胡桃木双人床、雷德为防药品库存不足而记录的佐尔丹流行病笔记、制作过许多药品的调合工具、莉特和露缇吃著美味餐点的客厅、烹饪那些餐点的厨房，以及雷德和莉特用来卖许多药品给佐尔丹居民的店铺…… 艾瑞斯毫不迟疑地全都翻了一遍，随意把东西扔到地上，到处破坏践踏，即使如此还是一无所获，他烦躁地在家中来回踱步。 「混帐！」 他咒骂著，又怀疑被单里可能藏著什么，便用小刀把床割得残破不堪。 锡桑丹见状，饶有兴味地用达南的脸扭起嘴角。 「所以你大搞破坏一番，结果这个地方一点线索也没有啊。」 「闭嘴！」 艾瑞斯吼道。看到他那怒气冲天的模样，锡桑丹耸了耸肩。 「吉迪恩已经去找勇者大人了吧？」 「你有什么根据……」 「哪需要什么根据，你不是推测勇者大人发现雷德就是吉迪恩才会来到佐尔丹吗？既然如此，理所应当要认为勇者大人是和吉迪恩一起行动的吧？」 「……哼。」 艾瑞斯野蛮地踹开门，往外面走去。 锡桑丹打算跟上，但离开前又环顾了一次店内。 药柜被粗暴地撬开，里头的药品散落一地。放在中央的天使像也倒下，翅膀的部分破裂毁损。 真是悲惨的景象。雷德与莉特曾在这里度过许多欢笑的时光，享受他们在佐尔丹的生活。这个地方是两人慢生活的象徵。 「嗯。」 看到这副惨况，吉迪恩会作何感想？ 「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有意思啊。」 而想到破坏这一切的艾瑞斯是曾经和吉迪恩一起旅行的伙伴，身为阿修罗恶魔的锡桑丹便对人类这支种族燃起了更强烈的兴趣。 ＊??＊??＊ 「锡桑丹还活著？」 雷德忍不住反问道。他和达南正在湿原中的官道上奔跑著。 「是啊，吞掉我右臂的家伙，毫无疑问就是之前在洛嘉维亚交过手的阿修罗恶魔锡桑丹。」 「可是，那家伙被我们干掉了吧？」 而且确定是身首分离。 虽然没时间回收躯体，不过莉特把他的首级带回洛嘉维亚，献给国王作为替盖乌斯报仇雪恨的证明。 听说在那之后他的首级还被悬挂示众一阵子，最后才埋进墓地里。 「该不会是同族兄弟之类的吧？」 「不是，我不会忘记交过手的对象。那个身姿和剑法无庸置疑就是锡桑丹。」 达南似乎很肯定袭击自己的是锡桑丹。 既然他都说到这个分上了，那应该不会有错吧。 「唔，关于暗黑大陆和恶魔还有很多未知的部分……难道他们能复活死者吗？」 「你都不知道了，我更不可能知道吧。算啦，你别太在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复活一次，我就干掉他一次啊。」 说完，达南豪爽地放声大笑。 眼前有一名卫兵骑马走来，我们从他身旁跑了过去。 当卫兵急忙安抚被吓得抬起前脚的马时，我们已经跑得很远了。 不过，其实我已经配合达南降低了不少速度。 「达南你也有疲劳抗性吗？」 「『武斗家』的技能啊。」 通用技能必须练到专精才能得到疲劳抗性，但固有技能直接就能获得。固有技能果然就是厉害。 我们以普通人很快就会喘气的速度持续奔跑著。 「喂，吉迪恩！」 「……！」 这时，我们感受到来自上空的压迫感，于是立刻趴进湿原的草丛里，再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头龙飞过了遥远的上空。 「那是精灵龙（spirit drake）吗？」 「如果是精灵龙，那就是有人召唤的喽？」 「但我不觉得佐尔丹有人会施展召唤龙的高等魔法。」 召唤龙在召唤系魔法中是最顶级的高等魔法。 别说佐尔丹，就算是中央的大都市也没有这样的人才。 「方向是……喂，不会是往你说的勇者大人所在的山飞去了吧？」 「嗯，有可能。到底会是谁啊？」 对方是走空路。 空路不同于湿地中的蜿蜒官道，能够以直线距离前进，就算目的地相同，移动距离却是天差地别。 「吉迪恩，你别管我了，全力往前冲吧。我也会尽快追上的。」 「抱歉了。」 「你留心些，要是以为边境没人打得过我们就太危险了。我老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在对上强敌之前都会这样。」 我碰触腰间铜剑的剑柄。 「像我这么弱的人，根本不会有那种想法。」 这种寒酸的铜剑也砍不了多少对象。 「我只会尽我所能而已。如果遇到强敌我会躲起来，你可要快点跟上啊。」 说完，我笑了笑，然后聚力于双腿全速冲刺起来。达南的身影瞬间变成后方的一个小黑点，接著消失不见。然而，天上那头精灵龙的速度快得惊人。 「看来不是一般的精灵龙啊，身上可能施加了强化移动速度的魔法。」 单纯比直线速度的话，我应该跟对方不相上下，但我走的是陆路。 转弯时必须减速，要是道路泥泞更会一口气拉低速度。 「露缇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露缇远比我强太多了，没什么需要我担心的。 但是，一想到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对象正在朝露缇所在的山中飞去，我还是没办法平心静气。 跑了一会儿后，我看到在前方奔驰的两头走龙。 「嗯，追上了啊。」 即使隔著遥远的距离，我也不会看错莉特的背影。 「莉特！媞瑟！」 「雷德！」 走龙兴味盎然地探头看著和它们比肩而行的我，「咕呜」地叫了一声。 水精灵和风精灵飘浮在它们周围。 我没有能够解析魔法的技能和魔法，所以这只是我的推测；水应该是用于治愈疲劳，风则是用于提升速度。她们果然是用魔法来赶路啊。 「莉特，你看到天上那头精灵龙了吗？」 「嗯，看到了。可是佐尔丹并没有会施展那种召唤魔法的人，就连前任b级队伍的『大魔导士』米丝托慕大师也不会。」 莉特身为佐尔丹最强的前冒险者，对这个城市的强者瞭若指掌，既然她这么说就不会有错。 「是外来者吗？」 不止是达南，加护等级与我们匹敌的高手也来到了佐尔丹，这会是巧合吗？ 「啊，对了，达南等等也会跟上。」 「达南？」 莉特惊呼了一声，媞瑟也睁大眼睛。 「雷德，你遇到达南了吗？」 「是啊，在港口遇到的。他好像是来找我的。」 听我这么说，莉特犹豫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 「这样啊……对不起，其实我也遇到他了。」 她略微垂眸这么说道。 「你遇到了达南？」 「嗯，他说是来带你回去的。但他看到你过著宁静的生活就决定当作没看到，而且要我别把他来这里的事情告诉你。」 达南这么说？那家伙才不会说这种话。 他可是个头脑简单的热血行动派，没办法理解宁静生活就是幸福这个概念。 我猜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说：「既然一起生活很快乐的话，那一起去讨伐魔王不就得了？」 对他而言，构成幸福的要素里并没有宁静生活这个部分。 他就是这种类型的人。再说…… 「你是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这个嘛，一开始是在调查恶魔加护的生产据点所在处时遇到他的……」 这不合理。达南说他是今天才到佐尔丹的。 达南不可能在那个情况下撒谎，但莉特也没道理这时候骗我。 「莉特，那个达南有没有哪里不太对劲？」 「哪里不太对劲？没什么特别的耶……不过，我和达南很少有交流，所以我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我找莉特一起突破幻惑森林的时候，蒂奥德莱和达南留下来防卫洛嘉维亚，因此莉特和达南没怎么聊过天。 ……尽管没怎么聊过天，但也不可能忽略掉现在的达南和以前的达南之间有极大的差异。 「那个达南双臂健全吗？」 「咦？我不懂这个问题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的右臂和左臂都健在吗？」 「嗯，对。」 「请问是怎么回事？」 媞瑟也歪著头，不懂我为何这么问。 「我见到的那个达南，右手肘以下的部分都不见了。」 「达南先生断了一条胳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可是我见到的达南右手臂还好好的呀……」 「……莉特，接下来要讲的事情你会惊讶也在所难免，而且我其实也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 「我已经很惊讶了！」 「达南他……好像是被锡桑丹吞掉了右臂。」 莉特的身体僵住了。 察觉到骑手的混乱，走龙困惑地想要停下脚步，我便拉起缰绳催促它就这样前进。走龙那双黑眸不安地注视著我，但还是顺从地继续奔跑。 「这不可能！我很确定锡桑丹当时已经死了！」 「没错，锡桑丹的首级都被你带回去了，照理说正埋在洛嘉维亚的大地里才对。」 对莉特而言，锡桑丹是杀害师父的仇人。本来已经报仇雪恨的对象竟然还活著，想必她难以接受这种事情。 莉特脸上有一瞬间燃起憎恨的怒火。 「锡桑丹……我记得是露缇大人在洛嘉维亚交战过的阿修罗恶魔吧？」 听到媞瑟这么问，我点了点头。 「我也还没见到他，只是从达南那边听说的。」 「有没有可能是哪里搞错了？」 「不晓得。不过达南不会忘记交过手的对象，既然他都那么说了，我觉得可信度相当高。」 我们沉默著跑了一会儿。 「那我看到的达南是……」 「八成是锡桑丹吧。他吞掉达南的右臂后，变成了达南的模样。」 阿修罗恶魔是这世上唯一没有加护的种族，关于他们的能力有许多未解之谜。 过去在洛嘉维亚公国的战役中，锡桑丹曾吃掉身为莉特师父的近卫兵长盖乌斯，化身他的模样潜入国家中枢。 而他这次也使用了相同的能力。 「要是我早点告诉你就好了……就算是冒充的，你一定也能看穿。这样的话，我……立刻就能──」 「去砍了他吗？」 「……嗯。虽然我不打算继续当冒险者，但那家伙另当别论。」 我也能感受到莉特内心的矛盾。她想要继续和我一起开店，想要好好珍惜我们的日常，这份心情绝不虚假。 然而，仇敌是另外一回事。除了她的师父之外，锡桑丹也欺骗并杀害了许多信赖著莉特的近卫兵队士兵及洛嘉维亚冒险者。 「……不知道那是不是锡桑丹搞出来的把戏。」 视线前方是飞翔于空中的精灵龙，正逐渐拉开与我们之间的距离。 「如果锡桑丹在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应战吧。如果那是别人，而锡桑丹还在佐尔丹的话，我也会跟你并肩作战。这次一定要为盖乌斯报仇。」 「可是你……」 「我确实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为了世界而战。」 我之所以参战，是因为看到了莉特难受的表情。 比起回去继续拯救世界的旅程，我选择和莉特一起生活。 如此一来，比起去找锡桑丹报仇，自己是不是也该选择和雷德一起生活而忘掉这一切呢？莉特如此思考，为无法做出选择的自己感到痛苦。 「既然你必须战斗，那我也愿意再一次挺身应战。我们的慢生活并不是一种束缚，不，应该说不能让它成为一种束缚。你不需要为了避战而把自己弄得很痛苦。」 「……对不起。」 莉特眼中稍微泛起泪光后，敛起了表情。 「见到锡桑丹的话，我会再当一回英雄莉特。」 她用带著决心的眼神紧盯上空的精灵龙。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你先走吧。」 「好，我明白了。」 我在脚上凝聚更多力劲。接下来的路况会随著接近山而变差，跑速也会跟著下降。那头精灵龙是追不上了，不过抵达时间应该只会差十分钟左右。 「莉特和媞瑟也要小心啊。」 我进一步提升速度后，走龙们吓了一跳，然后不服输地试图加速，但还是很快就被我甩在了后方。 「嘎啊！」 一边听著走龙不甘心的吼叫声，我一边火速赶往露缇的所在之处。 尾声 贤者的抉择 我来到佐尔丹之后经常上山采药草，这座山对我来说就像自家后山一样。不过，我这次一反常态，先去了一趟山脚的聚落。 这个村子也有提供上山采药草的冒险者们住宿的旅馆，但主要生活在这里的还是樵夫们，他们专事生产在湿地遍布的佐尔丹极为宝贵的木材。 我不想浪费时间，于是一边把四分之一佩利银币递给聚集起来的村民，一边快速询问他们是否有看到龙。 「往那边飞走了。」 「那边？」 这么告诉我的少年，年纪看起来大概明年就可以和父亲等人一起从事伐木工作。他指的方向并不是山，而是旁边的森林。 「谢谢你。」 把银币递给少年后，我便离开了村子。没记错的话，那边好像是露缇藏飞空艇的地方吧？媞瑟当初是这么说的。 听说飞空艇上了锁，只有媞瑟才能发动，但未知的部分还很多。搞不好魔王军的爪牙知道怎么解锁，正准备去夺走飞空艇。 「毕竟飞空艇本来就是暗黑大陆的技术，魔王军理所当然比媞瑟更了解。」 该先去露缇那里，还是去停放飞空艇的森林？ 我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先去露缇那里。 因为我觉得露缇自身的问题比争夺飞空艇还要重要。 我继续在山中前进，目标是位于奇美拉栖息地的古代妖精遗迹。 ＊??＊??＊ 「怎么样，达南？看看这艘气派的飞空艇。有了这个就不用担心魔王军的海上封锁，可以直接飞往暗黑大陆。我们的胜利指日可待。」 艾瑞斯自豪地将一行人的冒险成果告诉达南。 「是不错，不过露缇好像不在这里耶。」 「的确。但知道飞空艇在这里就是一大收获了。趁现在布下结界，防止其他人靠近这里吧。万一这艘飞空艇被抢走就麻烦了。而且只要有了结界，露缇一靠近飞空艇我就会知道。」 艾瑞斯迅速著手布下结界。尽管连日施展魔法导致他精疲力竭，他还是召唤出精灵龙，甚至布下足以覆盖住整艘飞空艇的结界。 他真不愧是世界最顶尖的「贤者」，魔力之强连上级恶魔都无法与之抗衡。锡桑丹发自内心对此感到佩服。 （加护不会赋予知识和判断力。这一点就是这个男人的悲剧吧。） 纵然艾瑞斯比雷德还快抵达这座山，却因为他的选择而导致他慢了一步才到遗迹。这个差别将会影响到后来的结果。 ＊??＊??＊ 我沿著山路来到奇美拉的栖息地。奇美拉们如同以往只敢在远处围观，没有向我发动攻击。 这次没像之前那样遇到被奇美拉纠缠的新手冒险者，我一路抵达遗迹。 我在被森林吞没、树根与藤蔓纵横交错的遗迹中前进。 天花板和地板都是用某种未知的硬质物体打造而成，并非光滑的铁面或石面，在古代妖精遗迹以外的地方都看不到这种材质。 我以前大略调查过这里。虽然因为防卫装置还在运作而没有进去内部，不过相较于中央的遗迹，这座遗迹更带给人一种庄严伟岸的感觉。 我查阅过不少古代妖精的相关文献。 学者们认为，每座古代妖精遗迹都有其明确的目的。某方面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亲眼见过王都附近那座封印著勇者之证的遗迹。艾瑞斯和露缇当时恐怕都没有注意到……其实那并非封印。 那座遗迹是在「生产」勇者之证。 露缇得到的勇者之证不是前任勇者使用过的旧物，更不是自古流传下来的遗物。 勇者之证是全新的道具，与前任勇者使用过的勇者之证产自同一座遗迹。 平时会跑进这里的奇美拉全都不见踪影。 大概是露缇解决掉几只后，奇美拉它们便判断这里很危险吧。我继续前进，接著看到一道破了个大洞的门。 「明明启动装置就能打开了啊。」 露缇应该是强行撬开的吧。对她来说，这么做确实最有效率，但这种蛮横的做法让我不禁露出了苦笑。 露缇的脑筋绝对不笨，如果她认真调查这道门上的装置，一定看得出开门的方法。只能说露缇也有相当马虎的一面。 我穿过门继续走，便看到前面裂开一个巨大的黑洞。 照常来说，这里应该有升降装置才对…… 「什么都没有啊。」 看来和媞瑟说得一样，是被露缇破坏掉了。 除了跳下去之外别无他法。 「好……杂耍技能专精：平缓著地。」 我接触体内的加护发动技能。有这个技能的话，只要手脚能及的范围内有壁面之类的东西就可以用来减速，无论从多高的地方都能以安全的速度降落。 我之前在毕格霍克的宅邸也用过这个技能。从上方探头一看，只看到升降装置里面似乎很暗。我从腰包里拿出照明棒，这是长约三十公分的黄铜细棒。 我用照明棒的前端敲了敲地板后，随著「啵」的一声轻响，黄铜不带热度地燃烧起来，如同火把一般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照明棒是施加了特殊魔法的便宜魔法道具，一支只要2佩利。这种消耗型照明器具只要给予冲击就能持续发出十小时左右的光芒。 虽说便宜，但价格也相当于一百支火把，只是点亮的方式很简单，点亮后在持续时间内刮风遇水都不会熄灭，也不会引燃周遭的东西，所以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身上随时都会带几支照明棒。 我蹬了好几次壁面减速，在漆黑的垂直洞穴中下降。 光凭左手照明棒的亮度终究不可能照得到洞穴最深处，清晰可见的距离顶多就二十公尺左右。再往下只能看到幽暗的影子，要不就是一团漆黑。 尽管我在途中不断减速，但毕竟是高速降落，这种行为相当耗费精神。就在我觉得应该下降了几百公尺的时候，终于看到脚下有升降装置的残骸。 我找到一块可以著地的地方，蹬了一下壁面后降落在那里。 「呼。」 虽然有技能，但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是有点累。就算我有疲劳抗性，磨耗精神的行为一样会令身体感到疲惫。 然而，现在没空休息，遗迹的地底看似四处都有照明，不过大部分依然笼罩在黑暗之中。 我将照明棒插在腰带上，朝深处前进。 来到地底之后，地面上那种类似藤蔓攀附壁面的植物都消失不见。 通道上的地板上不时会出现古代妖精防卫兵器的残骸，八成是被露缇破坏掉的。光是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卖掉，就能抵掉我开几十年药店赚的钱。 不过，佐尔丹大概没有收购这种高价品的店家。 「记得媞瑟说，她们是让戈德温在有床铺等家具的西南区制作恶魔加护。」 露缇应该会在那里吧。 我拿出指南针确认方位，往遗迹更深处走去。 话说回来，为什么古代妖精要在这种地下深处建造如此巨大的设备呢？ 我走著走著，途中看到墙壁上挂著用黏土做的板子，材质明显和周围不同。 「这不是古代妖精的文字，而是木妖精的文字吧。」 木妖精是毁于前代魔王之手的种族。 冈兹他们那些半妖精据说就是木妖精与人类的混血后裔。 因此，不同于古代妖精的文字，木妖精的文字几乎都已经解读完毕。 「勇者管理局？」 这是什么意思？木妖精们潜入古代妖精的遗迹本就莫名其妙，而在这里放置写著这种词汇的黏土板更令人不解。 「而且这前面不是宿舍区吗？」 媞瑟说每个房间都设有床铺，所以这前面应该是古代妖精们留宿时使用的房间……这是我的推测。虽然不晓得这座遗迹本身的功用是什么，但理应在其他房间，这前方只有一般的房间而已。 在这种地方设置黏土板有什么意义？ 「……算了，想这个也无济于事。」 现在最要紧的是和露缇会合。 我忽略涌现的疑问与好奇心，赶往露缇的所在之处。 媞瑟只口头告诉我炼金术师戈德温制药的房间位置。古代妖精遗迹的宿舍区格局整齐划一，要从中找出那个房间得花一点心力。 「是这间吧。」 我花了些时间才找到。莉特她们现在应该也差不多开始上山了吧。我打开古代妖精遗迹很常见且莫名笨重的拉门。 「噢！」 房内飞来一个玻璃瓶。我向前一扑，闪掉那个瓶子。 下一瞬间，瓶子「砰」的一声爆炸了。 绿色黏液洒向四周，但这时候我已经冲进房间，举剑对准炼金术师的脖子。 （插图008） 「你、你是那个药商！是来抓我的吗！」 「喔，我不是来对付你的。」 「用剑指著人讲这种话不心虚吗！」 「还不是因为你对我丢炸弹。而且我若是来对付你的，你的脖子早就被刺穿了。」 戈德温手里还握著一颗黏性炸弹。 我们对峙了一下子后，他慢慢放下了手。 配合他的动作，我也慢慢将剑从他的脖子旁移开。 「抓住你的那个女生在哪里？」 「怎么，你这个药商是来找她的吗？算了吧、算了吧。虽然被你砍过的我最清楚你有多强，但你是打不过她的。」 「你好像误会了，我和她认识。」 戈德温一脸意外。 「不止英雄莉特，你跟那女的也有关系吗？药商，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是个药商啊。不说这个了，她人呢？」 「我哪知道。应该在遗迹的某个地方吧？」 想在这座遗迹里找到露缇的话，又得耗费一番心力了。 「…………」 要把她喊过来吗？可是我下意识不想这么做。露缇大概没有料到我会在这里，若察觉到恶魔加护和戈德温逃狱的事传到了我耳中，她恐怕会觉得很难过吧。 可以的话，我想当面告诉她那些事我一点都不在意。 「喂，戈德温。」 「干嘛啦？」 「你去把她叫过来。」 「我、我去？」 「大声叫的话，以她的技能应该能听得很清楚。」 「你去喊不就得了？我可不相信你喔。万一你跟那女的是死对头，害她以为我背叛了她，你打算怎么负责啊？」 「你可以说我持剑威胁要杀了你啊。」 「我才不要咧。那女的让我打从心底感到害怕。」 啧，真麻烦。 「无论如何都不要吗？」 「不要。」 「那就没办法了。」 我抓住戈德温拿著炸弹的左手。 炸弹很危险，所以我把它抢过来放在地上。 「你、你想做什么……」 戈德温不安地试图甩开我，但我牢牢地抓住他不放。 「放心，不会留下伤口的。」 「什、什么伤口……你这家伙！住手！」 他大概是发现我想做什么了，于是惊慌地想要挣脱。 「对了，你还曾经害我的莉特身陷危机啊。」 「你、你也砍过我了，这样算是扯平了吧！」 「那是替艾尔砍的。」 之前，莉特被这家伙的黏性炸弹害得差点栽在追踪恶魔手上。这算是顺带为当时的事情报仇。 「嘿。」 我固定住戈德温左臂的关节，朝不能扭曲的方向轻轻一拉。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戈德温承受不住痛楚，从喉咙迸出响彻遗迹的惨叫声。 ＊??＊??＊ 「混蛋……」 戈德温坐在地上搓著自己的左臂，眼含怨恨地瞪著我，但我丝毫不在意。比起顾虑他，我更专注在竖耳聆听朝这里靠近的气息。 戈德温是制作恶魔加护必不可少的炼金术师，露缇需要这号人物，所以只要她听到刚才的惨叫声…… 就在这时，一道冲击撞飞了门。只见少女的身影宛如闪电一般从空中的门影间窜过，用前倾的姿势举剑精准地直指我的脖子刺过来。 这有点类似我刚才用剑刺向戈德温的动作，只不过速度和劲道都不是我比得上的。 然而，这一击在碰到我的脖子前就停住了。 「哥哥！」 在我看来，露缇这时候流露的情绪，是身为勇者的她不可能会有的「胆怯」。 ＊??＊??＊ 我和露缇来到另一个房间。 戈德温好像颇为震惊，不敢相信露缇会表现出那种态度。尽管如此，对露缇的恐惧依然深深烙在他的心底，露缇跟他说可以休息一下，他便乖乖照做了。 「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露缇似乎把这个房间当作遗迹里的歇脚处。 这里和戈德温的房间隔了两条通道，比其他房间稍微宽敞一点。 古代妖精的技术固然比现代更加先进，不过房内家具等物品都早已风化，变得破旧不堪。 露缇和戈德温似乎都把那些垃圾搬到其他房间，自己睡在组装式的简易床铺上。戈德温的房间还摆著调理器具、水和食品储藏库等物品，把环境整理得十分适合居住。 不知出于怎样的原理，这座古代妖精遗迹的自来水设备也正常运作中。虽然要喝供给来源成谜的水会令人有些抗拒，但可以当作清洗身体之类的生活用水来使用。 戈德温和露缇各自使用的房间旁边的晒衣竿上都晾著洗好的衣物，呈现出与古代的浪漫有落差的生活感。 「哥哥？」 「啊，抱歉，只是很久没来古代妖精遗迹的深处，觉得有点惊奇。」 「这样啊。」 来谈正事吧。 「露缇，事情我从媞瑟那里听说了。」 露缇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然后垂下头，似乎在思考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可能是怕被我骂吧。 露缇至今都是作为勇者而活，绝不会做出接触恶魔加护和帮助罪犯越狱的行为，更何况这种行为跟圣方教会的教诲「为人处世应当与加护相称」完全背道而驰。 「对不起，我一直没能为你做些什么。」 语毕，我深深弯下了腰。 「咦？」 「我从很久以前就在寻找抑制你加护冲动的方法，但没有告诉大家就是了。」 说完，我从腰包里取出一瓶药。 这是在毕格霍克事件中，我让埃德弥服用的野妖精秘药。 「这种药也抑制得住加护的冲动，具有暂时降低加护等级的效果。可是，这个药被视为一种毒，对『勇者』加护起不了作用。」 「为什么？」 露缇只是感到困惑。 「哥哥不是一直想要拯救世界吗？从小时候开始，你就不断尝试让自己变强，还加入骑士团，帮助了许多人，而且也跟我一起踏上了讨伐魔王的旅途。那只是少数几人走遍各地，持续对抗魔王军的绝望旅程。哥哥并不像我一样非得帮助其他人不可，但你还是一路奋战了过来。」 「……也对，我都没有好好跟你解释过原因呢。」 露缇所选择的讨伐魔王之旅。 在旅途的初始，家乡遭到魔王军掠夺部队袭击，露缇想要独自对抗兽人们的时候，我就已经陪在她身边了。 后来有几个人临时成为露缇的队友，也有人中途离队，但从最初的战斗到和土之戴思蒙德的战斗为止，我都一直与她同行。 然而，在漫长的旅途间，我一直烦恼著该不该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她；到头来还是没有跟她坦白，毕竟好意有时候会伤到人。 如果在旅途中得知我应战的原因，露缇可能会对我的人生产生责任感。 「哥哥为什么想要打倒魔王？」 露缇用那双带著几丝不安的漂亮眼眸笔直地注视著我。 「我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她微微睁大眼睛，内心受到动摇似的晃荡了一下视线。 「从小就不停对付魔物也是这个原因？」 「我加入巴哈姆特骑士团也是如此。我希望自己变得够强，可以在你启程之际保护好你。」 「为什么……？因为我是『勇者』吗？」 「傻瓜，这还需要问吗……因为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啊。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踏上旅途，所以只是在为那一天做准备罢了。所以，就算你放弃当勇者，我也不会在意，更不会责怪你。」 其实……若说没有迷惘的话，那是骗人的。 我和勇者一起旅行这么长的时间，因此心里非常清楚。如果少了露缇，魔王军造成的危害会进一步扩大。说不定……整个阿瓦隆大陆都会灭亡。 不强迫露缇当勇者就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但我已经下定决心，即使如此也要站在露缇这边。 「真的没关系吗？我丢下了大家，还帮助戈德温越狱……而且想要放弃当勇者。就算这样，哥哥也同意吗？」 「我同意。」 「我可以耍任性吗？比起世界要我做的事、加护要我做的事，我可以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过自己想要的人生（慢生活）。这对勇者而言，一定是不被容许的任性也说不定。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否定露缇的意志。 「就像我的人生属于我自己的一样，你的人生也属于你自己。」 露缇缓缓伸出双手，放在了我的脸颊上。 凝视我的眼睛一会儿后，她用额头抵著我的胸口。 「哥哥，我其实很任性，任性到根本没资格当勇者。」 从这个角度，我看不到露缇的表情。 不过，她放在我脸颊上的掌心传来了温暖的体温。 「就算这样，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我将手覆在露缇的手上。 「露缇，你永远都是我心爱的妹妹喔。」 「谢谢，我也好喜欢哥哥。」 露缇用平稳的嗓音说道。 我想起小时候遇到暴风雨那天，我们紧紧依偎著彼此的事。 ＊??＊??＊ 我叫做媞瑟，是勇者露缇大人的朋友。我和莉特追著先走一步的雷德先生，终于抵达了遗迹入口。 「……真是不爽。」 准备进入遗迹时，莉特小姐脸色凝重地说道。 「怎么了？」 「山里有人的气息。」 「气息吗？」 莉特小姐拥有「精灵斥候」的加护，在大自然居多的环境下，探查气息的技能似乎就会发动。 不过，冒险者会来这里采药草，附近村庄的居民也会来这里伐木或打猎。 「那些人不会走到这么深的地方。」 「气息很近吗？」 我转头看背后，那里倒著我们刚才打倒的两只奇美拉。 的确，如果有人跑进这么深的地方，想必是有一定实力的高手。 「应该吧，我掌握不到确切的距离。」 「会不会是那个召唤精灵龙的家伙？」 「有可能，足迹怎么样？」 只要在大自然中，「精灵斥候」甚至能感知到远处对象的气息这种模糊讯息；相对之下，我的「刺客」则擅长使用追踪技能，可以在群众踩过的石路上找出特定足迹。 「进入遗迹的有露缇大人、戈德温，还有雷德先生这三人，和我之前来的时候相比，只多了露缇大人和雷德先生的足迹。在我们来这里之前，这一个月左右踏进遗迹的足迹除了雷德先生外，还有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那个人好像调查过一次遗迹的上层，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 雷德先生好像都是在遗迹入口往内一带采集药草，应该是因为适度的湿气让这里生长著种类丰富的蕈菇和苔藓植物吧。 忧忧先生看起来很喜欢这样的湿度，它从包包的缝隙探出头，那双宛如宝石般的黑眼睛闪闪灿亮。 「佐尔丹还有另一个想要调查这座遗迹的冒险者？」 我们朝遗迹深处走去。 前进的同时，莉特小姐似乎思索起那另一个人的事。 ＊??＊??＊ 我们来到戈德温的房间后，戈德温一看到莉特小姐就害怕得直往后退。 「放心吧，你确实曾经害我受伤，但我不会记恨，也没打算报复你。」 「是、是我错了。」 看到莉特小姐露出满意的微笑，戈德温瑟瑟发抖著。 莉特小姐见状似乎感到很有趣，还故意把剑拔了出来。 这个人倒是满孩子气的。 「露露小姐在哪里？」 在戈德温面前，我和露缇大人分别化名媞法和露露。 我就算了，勇者露缇的名字太过有名了。 「那个人和药商不知去哪了。」 「是吗？」 那么，还是追踪足迹比较快吧。 幸好足迹很清楚。不过，若不是高等级的追踪技能，恐怕辨识不出古代妖精遗迹的硬质地面上残留的足迹。 准备离开房间时，莉特小姐回过头。 「怎么了吗？」 莉特小姐打开腰间的道具箱，从里面拿出念诵指令词就能创造黑暗的魔法短刀、缝在布料上的高消音性锁子甲、破坏后会产生烟雾的发烟棒以及能够发出声音和光亮的雷石，将这些道具放在地上。 「莉特小姐！」 「戈德温，虽然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但毕竟有人需要你这种人的助力。之后可能会有其他人入侵这座遗迹，那个人的实力不亚于我，甚至在我之上，想必你是打不赢对方的，到时就用这些道具来自保吧。」 「比、比你还强的人？开什么玩笑，带我一起走啦！」 「我们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啊。可以会合的时候我们会立刻回来的。」 莉特小姐又放下一瓶蕴藏隐形（invisibility）魔法的魔法药水。 「这个也给你……但只是求个心安，对那种对手大概起不了作用。」 戈德温一边抱怨，一边捡起地上的各种道具。 「拜托一下，我实在不想卷入你们这些英雄之间的斗争啊。」 「总比被处决好吧？」 莉特说完耸了耸肩，戈德温则认命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那副模样散发著一股哀愁，令人不禁有些同情。 忧忧先生也抬起右手为他加油打气。 ＊??＊??＊ 如果艾瑞斯没有绕到飞空艇的停放处，而是直接上山的话，他或许就能在山中发现雷德并跟上去了。 然而他错失机会，现在只能凭藉自己的魔法在山中探索。 「应该是在这附近才对啊。」 艾瑞斯烦躁地挠著自己的手臂一边说道。 他的魔法是藉由亚尔贝的血找到露缇所在的方位。 滴在圆盘上的红血会对亚尔贝的魔法产生反应，引向露缇的方位。不过，圆盘无法辨识上下方向。 露缇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座落在地下的古代遗迹。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艾瑞斯毫不在意挠破流血的手臂，不断如此大吼著。 看著他这副模样，锡桑丹内心烦恼著接下来该怎么办。 锡桑丹现在化身而成的达南，在他的印象中是个头脑简单的男人。虽然没能抢走记忆，但他假冒盖乌斯潜入洛嘉维亚的时候，曾经和达南交谈过几次。 从艾瑞斯的态度来看，他确定这个印象并没有错。 他早已料到勇者露缇进入了古代妖精的遗迹。之所以找不到她，应该是她待在地底的缘故。 然而，化身成愚笨格斗家（达南）的自己，这时候能主动献策吗？ 那个名叫艾瑞斯的男人完全走投无路，甚至可以说思绪都停住了。 不过，阿修罗恶魔这支种族本质上就具备与人类、妖精及其他恶魔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和哲学。 锡桑丹至今为止也吞过许多人类、看过他们的记忆，但他的思维依然无法贯通人类的思维。 混进人类之际，他只是从假冒对象的记忆中选出相近的情况，模仿那个人当下的反应罢了。 他这次没有得到达南的记忆，所以没必要就不讲话，默默跟在艾瑞斯后面。 （但再这样下去不会有进展啊。） 在锡桑丹吞噬过的无数记忆中，有一个男人的记忆和艾瑞斯同样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他决定只能参考那个记忆来应对。 「欸，我突然想起来了，这座山有古代妖精的遗迹。」 「那又怎样！少说废话，快去把露缇找出来！」 「不是啦，那个遗迹好像在地底的样子。」 「……为什么你不早讲！」 「我完全忘了有这回事嘛。」 「呿！所以我才讨厌废物。你说的那个遗迹在哪里！」 （成功了？这样一来，艾瑞斯就会觉得不是我想到了他想不到的事，而是我忘了换作是他一定能想到的事吧。） 艾瑞斯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锡桑丹暗自窃喜自己耐心等待是值得的。 （再说，这家伙能力不错。不光是骗骗就算了，说不定还能拉拢他合作。） 现在坦言真实身分的话，想必是不可能说服他的。 然而，如果是在他遭到勇者拒绝，梦想破灭之后呢？ 失去一切后，这个男人若是知道只要弄脏双手就能实现愿望，他应该会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吧？ （问题在于时机啊。何况按我现在的状态，要是他选择和我作对的话，我大概没有胜算。） 艾瑞斯的魔力是真本领。可以的话，他希望等到取得理应沉眠在古代妖精遗迹的「秘宝」后再处理这件事。 锡桑丹一边带头前进，一边谋划著阴谋诡计。对他而言，思考如何诓骗对方是让他感到最快乐的时光之一。从这一点来看，过去在洛嘉维亚欺骗莉特的时候著实令他感到愉悦。 锡桑丹背著艾瑞斯偷偷泛起一抹邪恶的笑容。 ＊??＊??＊ 同一时间，达南正顶著一张通红的粗犷脸孔不断狂奔。 不过，尽管他的速度经过技能的强化后比常人快上许多，但距离上山还有一半左右的路程。 「混帐，再这样下去，等我追上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啊！」 达南大吼著，双脚毫不停歇。 途中与他擦肩而过的旅行商人等人们，见状都以为遇到抢匪而尖叫了起来。 「唔噢噢噢！」 虽然达南鼓足了气势，但气势再猛，奔跑速度也不会出现多大的变化。事到如今他才开始后悔应该租走龙才对，就在这时，上空传来了一股压迫感。 「什么？又是精灵龙？」 他惊讶地喊道。上空再次出现一头迎风展翼翱翔的巨大精灵龙。 然而，它长得和一开始见到的那头精灵龙很不一样。 「奇怪，和蒂奥德莱召唤的那头很像啊。」 那头精灵龙只有翅膀是红色，身体各部位都被铠甲覆盖著。 他记得蒂奥德莱用法术召唤出来的精灵兽也具有相同的特徵。 达南没什么魔法相关知识，所以他不知道这是源自于艾瑞斯的秘术魔法和蒂奥德莱的法术魔法之间的差异。蒂奥德莱的法术是从至高神戴密斯的三使徒之一「殉教的守护者」维克堤的领域借来的力量。 因此，蒂奥德莱只能召唤出属性能够存在于维克堤领域内的精灵兽，被召唤出来的精灵兽们是在受到维克堤影响的状态下化身实体。 此外，虽然艾瑞斯也会使用法术，但他是从同样属于三使徒之一的「希望的守护者」拉拉爱尔的领域借来力量。由于一样会受到属性限制，艾瑞斯基本上都是使用秘术来召唤精灵兽。 能够以法术借用力量的存在，除了三使徒之外，还有相传是戴密斯的叛徒，传说中的恶魔上帝（overlord）的三王。 邪恶的法术士就是借用他们的力量。 精灵龙在达南头上缓慢地盘旋，然后朝著他垂直下降。 「哦？」 难道是袭击吗？达南想到这里便兴奋地停下脚步，并且握起左拳。他深知一察觉到强敌气息就把手头的要紧事拋到脑后是他的坏习惯，不过个性使然也没办法，他早就看开了。 艾瑞斯经常对他酸言酸语，不过达南加入队伍除了一开始引起过两三次问题，之后就很不可思议地再也没有惹出更多麻烦。 现在回想起来，达南才明白这是因为吉迪恩掌握了包含自己在内的所有成员个性上的问题点，煞费苦心地把每个人分配到最适合的位置上。 （吉迪恩那家伙要是再多让大家了解他的功劳，事情可能就不一样了吧……只不过想这个也没用，现在最要紧的是眼前这头精灵龙。） 当精灵龙降落到龙脸清晰可见的高度时，它便用力拍动翅膀减速。 「达南！是我！」 一名穿著铠甲的女性从龙背探出身子如此喊道。 「蒂奥德莱？」 在那里的，是理应远在他方的蒂奥德莱。 ＊??＊??＊ 这是达南人生第二次乘坐在精灵龙的背上。 「这还真是方便啊。」 他第一次乘坐是前往魔王军四天王之一的风之甘德鲁的城堡时。 当时他们与雷龙（lightning dragon）们合力突破甘德鲁的飞龙骑兵，但艾瑞斯坚持只乘坐对他言听计从的精灵龙，于是达南便为了保护他而一起乘坐了精灵龙。 不过，达南根本没有余裕称赞精灵龙有多方便，每当遇到危险，他就会对艾瑞斯的驭龙技术抱怨连连。 「既然这么方便，平时怎么不用啊？」 达南坐在蒂奥德莱后面，对正驾驭著精灵龙的她拋出了一个疑问。 「毕竟太过招摇了。能够召唤精灵龙的术士很少，要是被魔王军看到的话，会引起他们的戒心。」 「原来是这样啊。」 达南理解后点了点头。从地上可以清楚看见飞在空中的精灵龙，刚才吉迪恩也是看到精灵龙才会加快速度先行一步。 「对了，那家伙是谁？」 达南看向坐在最后面的男子问道。 「我叫亚尔贝。幸会，达南先生，我在佐尔丹也听说过你对抗魔王军的赫赫战功。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是和蒂奥德莱小姐一起行动的冒险者。」 说完，亚尔贝垂首致意。 达南「哦～」地应声点头，一副马上就失去兴趣的模样。 「话说回来，多亏有你帮忙，这样我也很快就能上山了。」 「你不多怀疑一下我怎么会在这里吗？」 「反正想也想不明白啊。勇者大人在山里，而且需要我们的助力，这一点我倒是十分清楚。」 「……你这人真的很单纯。」 蒂奥德莱泛起苦笑。她的笑容中有些欣羡之意，但粗枝大叶的达南不可能会发现。 「我之所以带你一起走，只是因为无论接下来我们的选择会带来何种后果，我都希望你也在场。」 「嗯？」 「不懂也没关系，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吧，我也会按照我的想法去行动。」 「好，虽然我不是很懂，不过这是一定的嘛。我和你当然都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啊。」 达南放声大笑。面对达南这种完全不同于艾瑞斯和蒂奥德莱的英雄，亚尔贝只能呆愣著不动。 ＊??＊??＊ 等露缇的心情平复下来后，我和她回到了走廊上。 「雷德！」 这时正好看到莉特和媞瑟从走廊的另一端奔过来。 「来得真快耶。」 「毕竟急著赶来嘛。」 莉特笑著点了点头。露缇看起来面无表情，但脸颊微微泛红，这是开心的表现。 「谢谢你们。」 露缇轻声这么说道。 我们返回戈德温的房间，以便取得恶魔加护的相关情报。 以恶魔的心脏为材料，创造出恶魔的加护来抑制天生的加护，这应该就是契约恶魔解释过的恶魔加护的原理才对…… 「契约恶魔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露缇同意我的说法，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但是，对『勇者』的加护来说，恶魔心脏的效果会被当作诅咒来处理。所以我服药之后，作为材料的巨斧恶魔的加护并没有出现在我身上。」 「这样的话，你是怎么抑制天生的加护的？」 露缇偏著头。 「在我身上出现的，是无名的加护。」 「无名的加护？」 「对。接触加护并没有任何技能，也不会产生冲动，只是单纯存在那里而已。」 这是怎样？即使我自认查阅过许多加护的书籍，累积的知识比一般人还要多，却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加护。我反倒想问，那真的是加护吗？ 「但是，等级转移到那个无名加护上，抑制住『勇者』的冲动了。」 「既然没有冲动，就算那个加护的等级高过天生的加护，也不会产生杀戮冲动之类的喽？」 莉特抱著些许期待问道。 的确，震撼整个佐尔丹的杀戮冲动是从巨斧恶魔的加护中产生的。如果这个新生加护没有冲动，自然也不会有杀戮冲动。 「不过，无名加护吗……这不仅是完全未知的加护，性质显然也和其他加护不同，反而给人一种无法预测的诡异感啊。」 所有加护都有其职责。无论强大的加护还是弱小的加护，都会藉由技能、冲动及加护名称来让我们知道自身职责所在，并得到达成职责的能力。即使是身为被赋予加护一方的我们，也很清楚这个意图。 然而，没有名称的加护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搞不懂啊，顺道问问看戈德温那个专业炼金术师的意见吧。」 我们边谈边走，刚好来到戈德温的房间。 摆著炼金道具的房间门被露缇撞飞了，所以从外面也看得到戈德温的情况。 我们一踏进去，戈德温就抖了一下肩膀。 「别、别吓唬人啊。」 发现进来的是我们，他便安心地呼了口气。 「戈德温，我就直说了，我们想了解更多关于恶魔加护的事。」 虽然不晓得能往核心迈进多少，但我们还是决定好好面对这个由恶魔带来的药物。 ＊??＊??＊ 「简单来说，恶魔加护原本是透过赋予限制的方式，把能够产生无名加护的药加上转移等级的效果，以及把产生的加护替换成恶魔加护的效果。本来的话，这个药并不会降低原生加护的等级，就算没有诅咒抗性也不需要恶魔加护。」 戈德温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们正在询问戈德温对于恶魔加护的意见。 「抑制加护的冲动也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吗？」 「这部分不好判断，可能不用降低加护等级也能藉由新的加护来抑制原生加护的冲动。不过，这个药本来的用途只是创造出露露小姐身上的无名加护而已。」 「那么，恶魔跟露露说可以透过暂时降低原生加护的等级来提高加护升级的效率，这也是本来的用途吧？」 「没错。而且本来转移的等级并不会经过一周左右就转移回去，产生的加护也不会消失。」 真是愈听愈不可思议。感觉像是改良这个药的恶魔们在改良调合配方时，把原本的效果全都去除了。 「那成瘾性和毒品的效果呢？」 露缇问道。她身为服药的当事人，一定很在意这一点。 尽管能够靠抗性使其无效化，但持续服药来降低等级的话，可能会下降到没有完全抗性的等级。 「这就是材料的问题了。这个药的材料有成瘾性很高的矮人黑火胡椒（dwarven ck fire pepper），在佐尔丹那边是违禁品，所以在这里也是最难筹措的材料。不过，毕格霍克的秘密储藏库倒是有不少库存就是了。」 「没有替代品吗？」 「我原本可是帮盗贼公会做事的落魄炼金术师耶，改良调合配方这种事我是一窍不通啊。」 戈德温是利用技能来分析药物，再对照从契约恶魔和我们这里听来的情报做推测。 他在毕格霍克麾下担任盗贼公会的干部，炼金术师方面的知识绝对算不上丰富。 我接过戈德温写的笔记，阅读他用技能分析的结果继续研究。光凭这些情报实在没办法判断是否有能够替代的材料。 话虽如此，露缇的治愈之手就连毒品中毒也能完全治好。 此外，大都市也有厉害的高等级治疗师能使用魔法治疗药害。虽然要花钱，但以露缇的财力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 目前可以不当一回事……但总有一天还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就像是恶魔加护的杀戮冲动一样，如果这个无名加护的等级超过原生加护的话，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能说得很肯定……不过，既然那是源自于巨斧恶魔的冲动，这个没有任何冲动的加护应该引发不了什么吧。」 他对于这一点也持相同意见吗？ 「总结起来是怎么样？」 媞瑟问道。 「这个嘛，当前危险性似乎很低。虽然要注意别让加护等级下降太多，但应该没有出现杀戮冲动的疑虑。」 露缇微微睁大眼睛。 她本来很担心如果自己被禁止服用恶魔加护该怎么办吧。 「说到底，具有危险性的部分几乎都是恶魔另外附加在原本的药物上的，我也打算以配方为依据重新著手调查；不过在找到其他方法前，暂且当作抑制加护冲动的药来使用也没关系。」 没想到我的药物知识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帮助到露缇。 看著她开心的模样，我不禁有些自豪。 「剩下的问题，就是之前引起的骚动导致恶魔加护在佐尔丹被视为危险品这一点了吧。筹措材料也是，试图搜罗矮人黑火胡椒这种特殊材料的话，立刻就会被佐尔丹当局盯上吧。」 「要不要乾脆在这座山种植材料？」 莉特像是灵光乍现似的说道。 「说得简单，但是要种植从外地带来的植物可是相当困难的。不过，确实有一试的价值。」 「这样啊。」 「我也会调查一下替代材料的部分，说不定恶魔是刻意使用具有中毒性的药物。」 根据露缇的说法，恶魔拥有虔诚的戴密斯信仰。我固然感到震惊，但恶魔们忠实地遵循著加护所要求的生存方式，会成为至高神戴密斯的信徒似乎也很理所当然。而这些恶魔却又握有能够创造出新加护的制药技术，彷佛是要和戴密斯神作对一样。 或许是因为恶魔加护暗藏能够让原生加护成长的可能性，但与此同时，恶魔们也尽量减少恶魔加护中会忤逆到戴密斯神的要素。 他们之所以使用中毒性很高的材料和稀有材料，应该是为了防止这种药不小心扩散出去吧？ 具有中毒性的话，撇除能够使用高级魔法的人不谈，对于普通人而言，会造成致命性的影响。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恶魔会信仰戴密斯啊。」 有机会的话，我想和露缇慢慢讨论这件事。 我还在勇者队伍的时候，会和不需要睡眠的露缇讨论旅途中得知的这个世界的相关真相，不断交换彼此的想法直到深夜。 回去后，久违地和露缇聊到想睡觉为止吧。 真令人期待。 「哥哥，怎么了？」 露缇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于是歪起了脑袋瓜。 我笑著回了声：「没什么。」 「是吗？」 她短促地点了点头，脸庞似乎隐隐泛红。 「有动静！」 这时候，媞瑟用只有我们听得到的细小但尖锐的嗓音提醒道。 除了戈德温以外，我们所有人都迅速拔出武器，集中精神备战。戈德温看到我打的信号，便一脸害怕地往后退去。 「有、有你们在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戈德温不安地这么说道。露缇对他的反应丝毫不放在心上，径自慢慢走近门口。 「勇者」加护有超感觉技能，让露缇对于振动、热度和气味等五感全都具有等同于视觉的感知能力。 虽然在距离上不如「刺客」媞瑟那种大范围的洞察气息能力，但在近距离下还是露缇的技能更优秀，连墙壁的背面都能看穿。 「钢铁蛇。」 露缇喃喃说道。 某种小型物体从门口阴影处冲了出来。不过在钢铁蛇现身的瞬间，露缇就已经挥剑从它眼前斩下，它的尖牙还没派上用场就被斩断了。 「钢铁蛇？怎会出现在这里？」 莉特沉下脸色。 钢铁蛇是用魔法和炼金术创造出来的一种魔像。 这种钢铁魔像的外形是长约三十公分的小蛇，没什么力量，但好处在于优秀的隐匿性能和广大的行动范围，可以钻进缝隙等地方。 此外，它也能够透过魔法来制作地图，还能将眼睛看到的情报传给使用者，这种魔像通常用来搜集敌营情报。 「在古代妖精遗迹看到的是与齿轮（clockwork）那种魔像不同体系的人造怪物，没有钢铁蛇的相关纪录。」 「看来有人闯进这座遗迹了。对方可能用魔法消除了气息，但凝神细察还是能感觉到些微气息。」 媞瑟这么说道，包包里的忧忧先生探出头跟她传达些什么。 「好像有两个人踩到了忧忧先生垂下的丝线。」 忧忧先生点著头表示她说得没错。 与媞瑟一起行动的期间，忧忧先生的加护等级也不断提升。它似乎能藉由垂下的丝线所传来的振动，来掌握住碰触丝线者的大小及形状。 「两个人啊？」 恐怕是包含召唤那头精灵龙的施术者在内的二人组吧。 虽然不确定刚才那一瞬间有没有看到我们，但对方应该已经知道钢铁蛇遭到破坏。 而我们完全没掌握住对方的身分。 「……会是锡桑丹吗？」 莉特喃喃说道，表情带有希望是如此的隐晦期待与不安。 ＊??＊??＊ 「那个，让露露小姐保护我比较好吧？」 「有我在就别嫌了。」 戈德温窝囊地向我这么提议。 露缇和莉特打头阵，接著是媞瑟，再来是戈德温以及为了掩护他的背后而走在最后面的我。 「但这些人里面，你这个药商是最不可靠的吧？」 「你讲话还真直接耶。」 「毕竟这关系到我的性命啊！」 虽然说出这番话的戈德温在佐尔丹算是高等级的炼金术师，但大概还是敌不过勇者亲自出马要对付的敌人，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不过，这个阵形是有其考量的。 露缇身体一震，对后方起了反应。 我立刻拔出跟莉特借来的投掷小刀丢出去。 小刀贯穿试图偷偷靠近的钢铁蛇，将其消灭掉。 我和露缇之间的沟通不需要话语，只要她稍微移动一下视线，我就有把握能配合她的想法展开行动。 这是历经无数次战斗所培养起来的兄妹默契。 要说是露缇透过超感觉感应到的瞬间，我就能共享她的感知也不为过。 「虽然作工没有多坚固，但竟然用一把投掷小刀就干掉了钢铁魔像。你怎么会跑去开药店啊？到底闯了什么祸才要隐藏身分啊？」 戈德温看到脑袋被打碎而静止不动的钢铁蛇，感到傻眼似的朝我这么说道。 ＊??＊??＊ 「这一层没有钢铁蛇了。」 媞瑟施展技能专注地探查气息后，一脸肯定地如此说道。 我们总共找出四条钢铁蛇，并将其消灭掉。 然而，媞瑟利用感知气息的技能确认这里至少有七条钢铁蛇，因此有三条离开了这一层。 「有找到人吗？」 「对方用魔法消除了气息，我没办法掌握到位置。只不过，其中一个人似乎前往下层了。」 「他们分头行动吗？」 莉特有些意外地说道。如果对方是敌人的话，这样对我们来说正好。 「可是，他们应该也已经知道钢铁蛇被消灭了吧？假设对方跟锡桑丹和恶魔加护没有关联，而且也不认识我们好了，明知道这里存在著能够消灭钢铁蛇的威胁，怎么又会在这时候分散战力呢？」 「确实有蹊跷。或许是用了什么魔法或武技造成我的技能误判吧……」 如果只是瞒过媞瑟这位人类最顶尖的「刺客」就算了，在这个大陆上真的找得到有本事让她误判的高手吗？ 「我们可以先做好准备，以防媞瑟的感知有误，不过眼下就先按照媞瑟的判断来行动吧。」 「好。」 听到我这么说，露缇点了点头，而后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了？」 「虽然现在讲这个不太恰当，不过好久没有让哥哥指挥了……我好开心。」 露缇看著我的眼睛这么说完，便敛起表情往前走去。 ＊??＊??＊ 包含戈德温在内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状。 「有什么要来了！」 莉特厉声警告。 「忧忧先生的丝线全被扯断了！是只有指尖大小的大量群体生物（swarm）！」 「露缇！莉特！用浮空术！」 能够使用魔法的露缇和莉特迅速对所有人施展浮空术。 我们飘浮起来，等待那个突然出现的群体生物。 「是蜘蛛吗？还是蚂蚁？该不会是寄生白蛆（parasite grub）吧？」 戈德温列举了冒险中常见的群体生物。即使是虫子也不容小觑。群体生物不能靠武器打倒，必须使用魔法或火焰才行。 新手冒险者遇到这种难缠的敌人，可能会被压制到无力还击的地步。 然而出现的并不是虫子。 「噫！」 戈德温看到淹没地板的那些东西，不由得尖叫了起来。 莉特也倒抽一口气，浑身不断打颤。 「竟然是瘟疫之眼啊……」 那是流著泪的人类眼球。眼球上长著几根宛如红色触手一般的血管，利用那些血管在地面磨磨蹭蹭地爬行。 光是这样就够恐怖了，结果那些眼球移动了一会儿之后，还咕嘟咕嘟地冒出泡沫迸裂开来。 破裂后的液体会再次冒出泡沫，从中涌现好几颗眼球。 「这是高等级的秘术魔法，一种结合召唤魔法和死灵魔法的复合魔法，以死囚之类含恨而终的人类眼球为媒介，像那样从被召唤出来的死者眼球再继续召唤出无数的死者眼球。」 淹没地面的眼球流著泪看向飘在空中的我们。 那副景象连我也感到毛骨悚然。 「这种魔法无法控制，在效果时间结束前只会不断增殖下去，将地面上的敌人吞噬殆尽……但因为是召唤魔法，施术者会知道眼球群是在哪里减少的。听说可以利用这一点作为侦查方法。」 「所以我们攻击眼球的话，就会被对方发现吗？」 「没错。这是无差别大范围攻击手段，对方如果知道我们的位置应该就不会施展这种魔法，毕竟可以像这样用浮空术来躲掉。」 这个魔法固然效果惊人，但也有缺点。 我们只要在效果时间结束前一直飘在空中就好了。 「……对方不是已经透过钢铁蛇发现我们的位置了吗？」 「该不会是那两人没有互通情报吧？」 莉特和媞瑟拋出了疑问。在这种时候使用瘟疫之眼确实令人费解，但当我陷入苦思后，露缇就嫌麻烦似的皱了皱眉。 「反正想也想不明白，不如直接问对方。」 「咦？」 露缇用左手结印。 「审判雷光。」 「什…！」 强烈的闪电席卷周遭。 雷击打中淹没地面的眼球，经由被眼泪浸湿的地面瞬间在遗迹内蔓延开来。 「勇者」加护的魔法虽然消耗庞大，但纯粹就爆发力而言，其实不会输给「贤者」和「大魔导士」之类的魔法师系高阶加护，那种威力甚至会让煞费苦心兼顾剑术与魔法的魔法战士系加护显得很愚蠢。露缇皱了一下眉头。 「被防守住了。」 她低声说完，立刻拿著剑降落在地上疾奔而去。 「喂！别自己一个人跑掉……莉特、媞瑟！你们保护著戈德温追上来吧！」 我不等她们两人回答便追著露缇而去。 记得我还在队伍里的时候，露缇从来没有这么独断专行过。我已经离队一年多了，这段时间露缇是怎么战斗过来的？ 「露缇！」 「在那个转角处。」 追上露缇的我，来不及留神就冲出了转角。 看到站在那里的人物，我有一瞬间忘记了战意。 「露缇！我终于找到你了！」 「艾瑞斯？」 那个人，就是过去将我从露缇身边赶走的贤者艾瑞斯。 然而，艾瑞斯现在的模样，和我记忆中的他差太多了。 那张备受王都女性青睐的英俊脸庞如今双颊削瘦，头发也变得乱七八糟。 睁大的双眼布满血丝，令人联想到那些在遗迹的地面上冒著泡沫消失的死者眼球。 （插图009） 「露缇，我们一起去打倒魔王吧。能够拯救世界的只有身为『勇者』的你，而你的身边一定要有我。『勇者』与『贤者』──只要这两个最高阶加护在一起，区区魔王也不足为惧。」 「艾、艾瑞斯，你这副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我朝艾瑞斯问道。神经质的艾瑞斯就算在旅行期间也会把自己的仪容打理得很好；如今却是这种面目全非的模样，对我来说实在太震撼了。 「来，露缇，牵起我的手。你觉得不需要其他伙伴对吧？没问题，达南、蒂奥德莱、亚兰朵菈菈、媞瑟和吉迪恩确实都只会碍手碍脚，全是些出一张嘴抱怨却毫无作用的废物。就由我们两个去打倒魔王吧，光辉灿烂的未来正等著我们。」 艾瑞斯对我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他抽搐著嘴角露出笑容，向露缇伸出手。 「艾瑞斯。」 露缇的眼神带著几丝怜悯，语调平静地喊出他的名字。 「露缇……」 「我不会再和你一起旅行了。」 「咦？」 「今后会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但和你的旅途已经结束了。我会以露缇的身分走接下来的路，不再当一名『勇者』。」 艾瑞斯需要的不是露缇，而是「勇者」。 因此，露缇要结束与艾瑞斯的旅途。这是诀别的话语，也是露缇决定跟一同度过漫长旅途的艾瑞斯划清界线的声明。 艾瑞斯就这样挂著笑脸垂下头。 「露缇真是温柔啊。是因为有吉迪恩在，你没办法放下这个拖油瓶不管，才会选择加护这么烂的家伙而不是我对吧？」 「不是的，艾瑞斯，露缇她……」 「闭嘴！」 艾瑞斯左手结印。 「艾瑞斯！你做什……唔！」 强力射击魔法所产生的力场之拳把我打飞了出去。 随著巨大的声响，我的背部重重撞在后方的墙壁上。造成的冲击令我吐出肺里的空气，使得我的呼吸有一瞬间停滞，接著我坚持不住地跪倒了下来。 「好啦，露缇！这下就没问题了！我们去打倒魔王吧！」 艾瑞斯向露缇大张双臂，像是很肯定露缇接下来会扑进自己怀里一样。露缇在那一瞬间确实冲了过去，但并不是为了投入他的怀抱。 「到头来，你还是没有正眼瞧过我。」 「咦？」 艾瑞斯震惊地看著露缇刺在自己腹部的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瑞斯尖叫起来。 他看起来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愣愣地注视著流出的鲜血。 露缇毫不犹豫地拔出剑。 「我一点也不温柔。」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是贤者艾瑞斯啊，为什么我会被刺中……」 「我避开了要害。靠你的魔法应该能治好吧。不过，这就是我的答案。你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我就会毫不迟疑地拔剑刺入你的身体。如果哥哥受到的是重伤，你大概早就被我杀了。」 露缇淡淡地说完，然后转身朝我走过来。 「没事吧，哥哥？我立刻帮你治疗。」 「啊，好，麻烦你了。」 我的伤口没有多深。强力射击魔法的主要功用是将敌人击飞，杀伤力并不是重点，而且我的加护等级也很高，所以只受到一点跌打损伤而已。 「露、露缇……我的伤势更严重啊……快帮我治疗……」 艾瑞斯按住伤口向露缇恳求。 露缇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是露缇，不是勇者。所以我不会再救你了。」 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艾瑞斯。 后记 我名叫艾瑞斯史洛亚。本来应该叫做艾瑞斯渥夫史洛亚才对，但史洛亚家族被剥夺了领地。 所以，我并不是史洛亚领地的艾瑞斯（艾瑞斯渥夫史洛亚），只是艾瑞斯史洛亚。我是公爵家的次男，上面有两个姊姊。 据说还有个长男大哥，但他为了闯出名声而成为巴哈姆特骑士团的侍童（page），后来在担任某个老骑士的持枪仆从时被盗贼的流箭射中，就这样轻易地送掉性命。 大哥拥有「骑兵」的加护，不过还没分配到马匹，只负责携带用于交换的长枪，所以他应该没有机会发挥「骑兵」的技能。 两个姊姊都已经离家。空有财富的商家子弟想要娶公爵千金为自己镀上一层金，所以她们被送去政治联姻了。 「幸好你出生了。贤者艾瑞斯可是我们的希望啊。」 小时候，身为公爵的父亲把这句话当口头禅似的常常对我如此叨念。 寄宿在我体内的加护是「贤者」。这个加护极为稀有，能够同时使用魔法师系加护的秘术魔法，以及僧侣系加护的法术魔法。 在操纵魔法上可以说是最强的加护了吧。 父亲的加护则是「战士（fighter）」这种四处可见的平凡加护。 我实在不觉得父亲适合担任公爵家的家主。 而父亲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他的态度明显流露出对于自身立场的苦恼。 这是当然的，毕竟哪有公爵会因为钱不够用而混在冒险者里面，低声下气地跟平民委托人收钱。 正因如此，父亲才会希望我和死去的大哥能够表现出合乎贵族的风范。 只不过，现实是他口中的贵族应有姿态与贵族品格并不存在。 我所成长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地方。 「贤者」有一个特别的技能，那就是「鉴定」对方加护的技能。除了「贤者」之外，只有僧侣系最高阶加护「圣者」才能使用。 「鉴定」需要集中精神才能进行，但可以查出对方的加护等级，所以我能看穿人们的本质。 这个「鉴定」比魔法更受重视，让每个国家都对「贤者」礼遇有加。 因此对于身为没落公爵的父亲来说，我才会是希望。 然而他错了。 我看不起这些家人。 的确，我光凭「鉴定」就能得到一定的地位。只要我工作个三十年，想必就能取回下级贵族等级的土地。 但是，不管再怎么认真打拚，我也不可能得到合乎公爵家身分的回报。 我看不起这个国家。 我曾对各种不同地位与职业的人施展「鉴定」，随心所欲地窥视他们的加护。 这让我发现这个国家的人分为两种。 一种是凡事都做得乾净俐落、充满自信的人；一种是拖拖拉拉又经常犯错、张嘴就是抱怨的人。 身为「贤者」的我，立刻就明白了原因。 他们之间的差别在于自己的工作是否与加护一致。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我很久以前就晓得这件事……毕竟我是一路看著父亲那副模样过来的。于是，我懂了什么才是幸福。 人们应该遵循加护所期望的人生，这才是大家都能过得幸福的正道。 既然如此，身为「贤者」的我该怎么安排人生呢？ 第一次见到「勇者」时，我便明白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身为最贤明的人，我必须引导「勇者」一同奋战，在消灭魔王之后修正这个不合理的世界，并赋予所有人类符合各自加护的人生。然后，我要掌管这个世界，体现至高神戴密斯的意志。 我的诞生，并不是为了复兴家门这种对世界而言根本无关紧要的目的。不论是父亲的梦想，还是未曾谋面便死去的兄长，都只不过是无法为我的人生带来任何意义的琐碎小事。 我……生来就是要统治世界，成为最贤明的帝王。 ＊??＊??＊ 「我可是『贤者』啊，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我什么都还没有达成，不管是领地、革命还是圣战，全都还没有……」 艾瑞斯怔怔地望著流出的鲜血喃喃自语。 他连要用魔法治疗伤口都忘了，陷入身为「贤者」的自己不可能尝到的挫折之中痛苦不已。 「为什么？『勇者』作为勇者而活有什么不对……『引导者』这种理所当然要在王都甩掉的垃圾加护，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身为『贤者』的我……要独自在这里流血？一群蠢货，为什么人类如此愚蠢？可恶，可恶……」 艾瑞斯按著伤口蹲伏下来，鲜血从紧咬的齿间溢出，同时不断咒骂著。即使知道这样无济于事，他也无法停止口吐恶言。自从赶走吉迪恩一直到现在，他就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简单来说，艾瑞斯承认「引导者」这种垃圾加护比「贤者」更加优秀。而且，这代表他认为「人们应该遵循加护而活」的思想，在今天由他自己证明了是错误的。 他内心的支柱崩坏了。在这种状态下，他没能察觉到有一抹黑影正朝著他接近。 「你还好吧？」 对方出声询问后，艾瑞斯才将那张宛如亡灵的惨白脸孔转向来者。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皮肤微黑的青年。 他腰间佩带弯度平缓的单刃刀剑，身上穿著内侧缝有铁片的大衣。 「你是谁……」 「我叫毕伊，如你所见是名冒险者。先不说这个，你伤势很严重啊，撑得住吗？」 毕伊把特级治愈药水递给他。 艾瑞斯的双眼盯著他的手，涣散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接著便自己发动特级治愈魔法。 「哎呀，原来你会使用治愈魔法啊？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艾瑞斯瞪著露出浅笑的毕伊。 「你是阿修罗恶魔吧。」 艾瑞斯发动的「鉴定」，识破了毕伊没有加护这一点。 如果艾瑞斯在锡桑丹化身成达南的时候也施展「鉴定」的话，应该早就发现他是冒牌货；但「鉴定」这个技能需要集中精神，只要没怀疑达南是假的，艾瑞斯就不会对认识的人使用「鉴定」。 然而，现在不同了。艾瑞斯的个性没有单纯到会相信一个出现在古代遗迹的陌生冒险者。 见到艾瑞斯这副模样，毕伊……锡桑丹的嘴角勾起一抹愉快的笑意。 「不愧是『贤者』，看出我的真身了啊。」 锡桑丹激起了艾瑞斯的自尊心。艾瑞斯立刻摆出随时可以发动魔法的态势，只是魔法师单打独斗是一种极为不利的状况。 （先施展召唤。） 叫出精灵兽保护自己是固定战术。不过，艾瑞斯已经处在阿修罗恶魔的攻击范围内，他感觉到背脊窜过一丝寒意。 （这一切都是吉迪恩的错！） 明明体内的血液愈来愈冷，他的内心却犹如被憎恨之火灼焦一般炽热。 他下定决心，就算最后死在这里，他也要将这份憎恨化作破坏的魔法释放出来才肯罢休。 然而锡桑丹彷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主动后退一步。 「我可没打算和你打喔，『贤者』。」 「那你到底有何目的？」 「我撞见了你被勇者拋弃的那一幕好戏。」 「你这家伙！」 艾瑞斯情绪激昂起来，反射性地发动了召唤魔法。 獠牙外露的精灵巨虎（spirit dire tiger）朝锡桑丹飞扑而去，但他将剑轻轻一挥，精灵巨虎就被斩成了两半。 「冷静点，我并不是来取笑你的。如何，要不要暂时和我联手？」 「啥？说什么蠢话。身为勇者队友的我为何要和恶魔联手？」 「勇者的队友啊……」 锡桑丹那张青年的脸庞咧嘴笑了起来。 艾瑞斯盛怒之下，感觉到脑袋的血管正一跳一跳地脉动著。 「你知道你被赶出勇者队伍的原因吗？」 「还不都是因为吉迪恩那个蛊惑勇者的蠢货。」 「没错。」 锡桑丹表示同意。 艾瑞斯没想到他会认同自己的说法，不禁感到目瞪口呆。 「既然加护是戴密斯神赋予的职责，『魔王』就注定要与『勇者』一战，这才是正道。我们魔王军也希望『勇者』能挺身对抗『魔王』。」 「……意思是，『魔王』也只是在履行加护的职责吗？」 「没错。双方交战，让停滞的两大陆天秤倾向其中一边，而后又会出现新的『勇者』或『魔王』再次动摇天秤，让两大陆在战争中继续发展下去。文明正如同加护，只能在战火中成长，因为肩负起文明的人类和恶魔都是凭加护等级来决定能力的。大规模的战争会淘汰加护太弱的人，并让强大的加护不断升级。如此一来，被加护选中的人们便能领导世界走向新的时代。」 「加护和文明一样……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想过。」 艾瑞斯脸色认真；相较之下锡桑丹则在暗自腹诽这根本是鬼扯淡。 锡桑丹刚才那一番话是历代魔王的一贯思想。在没有加护的阿修罗恶魔眼中，这不过是无稽之谈。 连农学和工学这种无关战争的技术都只能靠战争来发展，这未免太不合理了。对于阿修罗恶魔们而言，这个名为加护的枷锁实在愚蠢至极。 他们正是为此而战。 暂且不管锡桑丹的内心想法，艾瑞斯的敌意已经减缓了不少。锡桑丹认为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初代勇者的遗产就沉睡在这座遗迹的地底。如何，等得到那个遗产之后我们再打也不迟吧？」 「初代勇者的遗产？」 「只要把遗产交给现任『勇者』，想必她就会想起自己的使命，明白『勇者』的个性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问题。」 「个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对，比起那个，我可不能把初代勇者的遗产交给你这个魔王军的一分子。」 「但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勇者就要放弃当『勇者』了喔？到时候遗产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 锡桑丹的身影一晃，变成具有六条手臂的恶魔。 「只要看到遗产，贤明的你一定能理解何谓『勇者』，也会明白自己到底该怎么做。而且……」 恶魔的呢喃逐渐渗透到艾瑞斯的精神之中。 「身为阿修罗的我也很难再继续往前走了。我需要你这位『贤者』的力量。」 对于被露缇拋弃的艾瑞斯而言，这句话正是攻破心理防线的关键。 ＊??＊??＊ 我和露缇回去找莉特她们。 我们很快就跟后面追来的四人会合。在说出我们遇到艾瑞斯并与他决裂之后，莉特很开心，媞瑟的表情有些惊讶，戈德温则因为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而张望著别处。 「艾瑞斯会召唤精灵龙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到露缇这么说，媞瑟也点了点头。 我也承认艾瑞斯是人类最顶尖的魔法师就是了…… 「虽然艾瑞斯是个问题，但和他一起进来的另一个人更让我放不下心。」 对方似乎丢下艾瑞斯前往地底了，但之后就失去了行踪。 媞瑟也说过另一人隐藏气息的能力比艾瑞斯更强。 早知道就问问艾瑞斯了，不过他那种状态也问不出什么，我摇了摇头转换心情。 「会不会是蒂奥德莱呢？」 莉特说出理所当然的推测。 「正常来想是这样，但他们分开行动就奇怪了。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蒂奥德莱不会在危险的古代妖精遗迹里单独行动，毕竟她是理性胜过感性的类型。」 「嗯，她确实是这样没错。」 另一人的行动不符合我所认识的蒂奥德莱的思维，而且从没听说过蒂奥德莱对钢铁蛇这种魔像很在行。 尽管控制魔像不需要技能，但必须具备高度知识和利用细腻魔力来操纵的技术。理论上只要是能够使用魔法的加护都可以操纵魔像，不过实际上懂得操纵的人很少。 魔像的价格固然昂贵，但不会疲累且能够量产，使用起来相当方便。即使如此依然没有取代劳动力的原因，就在于难以操纵。 「这样的话，会是艾瑞斯在露缇离队之后找来的新伙伴吗？」 「可能是吧。」 我们一边讨论，一边走回戈德温摆放炼金术工具的房间。 我生起火，用房间里的锅子泡了草本茶。露缇和我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沉淀心情，于是我们有几分钟都沉默不语。 「话说，我要被关在这个遗迹里多久啊？去其他城镇一样可以做药啊。」 戈德温喝著热腾腾的草本茶，小声发著牢骚。 但露缇一转过头去，他就慌张了起来。 「没、没有啦，来这里才不到一个月而已，我倒无所谓就是了。」 他改口了。看来他还是很怕露缇。 「我会考虑看看。」 别看露缇这样，她其实对戈德温的处境很过意不去。 然而，戈德温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而变得更慌乱，一个劲地道著歉。 我和媞瑟则用温暖的眼神在一旁关注著他们。 「所以……这就和锡桑丹无关了吧。」 这时莉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锡桑丹吗？」 再次见到艾瑞斯的震憾害我一时忘了锡桑丹的事。 「不过，艾瑞斯大人的加护毕竟是『贤者』，照理说会注意到没有加护的阿修罗恶魔吧？」 「不，艾瑞斯应该不会对见过面的人重复施展「鉴定」。在洛嘉维亚的时候，他也没注意到盖乌斯中途就被掉包了。」 「锡桑丹现在是化身成达南大人的模样对吧？」 若是这样，艾瑞斯会上当也不奇怪。 「那么，钢铁蛇就是锡桑丹准备的吗？用意是什么？」 起初我以为那是在找露缇。魔王军盯上勇者不仅合理，也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 但是，尽管锡桑丹已经透过钢铁蛇得知我们的行踪，却是朝深处前进。 他要是想伪装成达南找机会偷袭，直接和艾瑞斯一起来找我们更省事，不需要用什么钢铁蛇。 「那他就是有其他目的。钢铁蛇并不是用来找我们，而是用来调查这座遗迹。」 露缇这么说，我也点头赞同。 「有道理。火之四天王杜雷德纳率领的部队会从各地遗迹搜刮兵器和财宝，盗挖遗迹可以说是魔王军的战略之一。锡桑丹可能也是为此而来的。」 不过杜雷德纳的部队只会在魔王军压制的范围内盗挖遗迹。虽说佐尔丹没什么强大的防卫战力，但魔王军没有在远离前线的地区盗挖遗迹的前例，何况风险应该也很高。 还有谜题没解开啊。 「请等一下。」 「怎么了，媞瑟？」 「艾瑞斯大人的气息似乎有动作，而且还隐约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什么？从深处回来了吗？」 莉特站起身。 「既然对方可能是锡桑丹，那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没错。我是不太想再见到艾瑞斯啦，但他被骗的话，还是得提醒一下才行。」 决裂归决裂，如果艾瑞斯被阿修罗恶魔欺骗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于是我们决定出发去找艾瑞斯。 然而，这一层已经没了艾瑞斯的踪影。 ＊??＊??＊ 「这、这是！」 艾瑞斯对眼前的景象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他眼前是一片鲜活的景象，在以坚硬的未知物质建造的古代妖精遗迹中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原本在房间内的装置尽数遭到破坏，排列著用花岗岩打造的石棺。木妖精乾尸胸前抱著历经上百年却无一丝锈斑的妖精之剑躺在棺内。 「对木妖精来说，与大自然相依循环是很重要的思想。死者在葬礼过后理应要放在森林里让动物啃食，但照这样看来，他们不惜脱离循环、永远受到束缚，也想守护这前方的事物啊。」 化为毕伊样貌的锡桑丹咧嘴而笑。 「离勇者的秘宝很近了呢。」 艾瑞斯内心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安。 为何木妖精们要把初代勇者的遗物隐藏起来？既然是「勇者」的遗物，那就是希望的象徵。如此慎重地把东西藏起来，连一点传言都没留下，这么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们两人继续朝深处前进。 木妖精们用空洞的眼神瞪著他们，锡桑丹却哼起歌来，嘲弄著木妖精们的执念。 感觉房内充满了紧迫逼人的敌意。 艾瑞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然而那些木妖精并非不死族，只是很单纯的尸体。再说不死族是没有加护的，即使身体能力经过强化，也不可能是这两人的对手。 他们走到房间的出口。 这时忽然扑来一股强烈的敌意，锡桑丹反射性地拔出剑。 下一瞬间，妖精之剑冲著锡桑丹飞来，他双手握剑挡住了攻击。 这是相当凌厉的一击，他握剑的手指都还在发麻。 「是谁？」 一名木妖精迅速地站了起来。 然后就这样「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达、达南！」 艾瑞斯叫道。藏在棺材里的男人勾起无畏的笑容。 「锡桑丹，幸亏你动作慢吞吞的，我才能先到一步啊。」 艾瑞斯脑中一片混乱。达南是和他一起来到这座遗迹的，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然而，这个达南和他之前重逢的达南有许多相异之处，而且绝不会是他看错。因为这个达南失去了右臂手肘以下的部分。但不知为什么，这个达南蕴藏著一种可以让人肯定他才是真正达南的强大存在感。 艾瑞斯终于明白了。 他之前遇到的，是这个阿修罗恶魔吞掉达南的右臂后冒充的假货。 「是达南啊，没想到你还活著。这生命力简直跟蟑螂不相上下。」 「哈哈哈！虽然你大概是想讽刺我，但我倒是很尊敬蟑螂的生命力呢。那种顽强性也算得上生物的强大之处吧。」 达南伸出左手，逐步逼近他们。 「喂，艾瑞斯。这家伙是我的猎物，你可不准出手啊。」 相较于浑身散发高昂战意走过来的达南，锡桑丹的表情不见一丝从容。 （手指还在发麻……是武技吗？） 锡桑丹发觉最初那一记偷袭是刻意要让他接住的。他颤抖的手指使不上力气，只能做出有如第一次握剑的新手那般笨拙的动作。 （中计了啊。两只手臂都失常就糟了，就算变回阿修罗恶魔原本的样貌，六条手臂也都会动弹不得。） 虽然阿修罗恶魔原本的样貌是拥有六条手臂的恶魔，不过变身时受到的伤害并不会消失。 在这个状态下被砍掉一条手臂，等同于被砍掉三条手臂。 （但你也失去了右手，这样还有办法正常战斗吗？） 在达南踏进锡桑丹攻击范围的瞬间，独臂的武斗家与阿修罗恶魔同时蹬地而起。达南用左手甩开锡桑丹跳起身挥砍过来的剑。 下一瞬间，达南的左手在甩开剑之后又宛如鞭子一般击中了锡桑丹的脸。 「啊唔！」 锡桑丹踉跄著退后几步。 他立刻尝试举起剑来，却像是虚脱似的单膝跪了下去。 「啊，对了。」 达南低头看著锡桑丹说： 「我没要放过你的意思，一定会在这里干掉你，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道声谢。」 「什么事？」 「谢谢你让我注意到我之前有多疏于锻炼左手。我还真不知道只要想用的话，左手也可以这么灵活呢。多亏有你，我变得比以前更强啦。」 艾瑞斯在旅途中见识过达南的战斗方式，他知道达南不是在虚张声势。 纵使违背常理，这个武痴在失去右臂之后真的变得更强了。 ＊??＊??＊ 达南在战斗中占了上风。 虽然锡桑丹不断举剑攻击，动作却有些迟钝。 达南起先偷袭时施展的「武技：崩角碎牙」，让锡桑丹的双手处于半麻痹的状态。 「喝！有破绽！『狂乱魔脚』！」 缠绕著气的强力后旋踢击中了锡桑丹的腹部。 随著武技的冲击，锡桑丹被踢飞出去，撞到后方墙壁后双手撑地倒了下来。 「喝啊喝啊！」 达南狰狞一笑，不留空档给锡桑丹起身，又使出猛烈的踢击。 倒在地上的锡桑丹无力反击，只能一味防御。 （插图010） 「艾瑞斯！」 锡桑丹大喊艾瑞斯的名字。 他的目的很明显……这是在求救。 「…………」 艾瑞斯没有动作。达南是过去一起旅行的伙伴，而且又是勇者的队友，要我攻击他？别说笑了、别说笑了、别说笑了……艾瑞斯的思绪陷入严重混乱。 「艾瑞斯！」 锡桑丹再次喊出他的名字。艾瑞斯捂住耳朵蹲了下去。他想忘记一切，什么都不想思考。 『去思考，做出行动，不要停滞在原地，前进吧。你是贤明之人，你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因为你可是贤者啊。』 「贤者」的冲动覆盖了艾瑞斯自身的情感。他没有将选择权交给他人的自由，每次都要由他自己来思考并且行动，哪怕加护并没有告诉他该怎么选择。 表现得像个「贤者」一样吧。加护向艾瑞斯如此喊道。 「艾瑞斯！快来帮我！」 锡桑丹第三次大声叫道。他承受著达南无数次的攻击，血流不止的同时还在拚命进行防守。 看来很快就会分出胜负了，而这代表被赶出去的艾瑞斯再也无法回到勇者队伍。是了，其实根本想都不用想。 「暴风巨枪！」 达南这个男人很单纯。艾瑞斯和自己一样被锡桑丹欺骗了。 因此，锡桑丹身分暴露后，艾瑞斯当然也会将他视为敌人。 达南脑中只有这个想法。 尽管他非常讨厌艾瑞斯，依然坚信著艾瑞斯心中身为勇者伙伴的善性。 「这！艾瑞斯！你竟然！」 出现了彷佛能够吞没一个国家的巨大风暴凝聚成一点的黑云之枪。那是只有上级魔法师系加护才能施展的最高阶魔法。 预料之外的攻击让达南来不及反应，但他还是靠超人般的反射神经后仰身体才没有直接命中。 然而，光是缠绕在枪身的雷击之力，就让足以劈开百年大树的猛烈电流窜过达南全身上下。 「呜呃啊啊啊啊啊啊！」 达南的身体因为电流而僵直，疼痛与闪光导致他有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就在那一瞬间，鲜血四溅。 「唔……」 锡桑丹的剑深深刺进了达南的侧腹。 「爆炸吧。」 锡桑丹如此低语后，他的剑便爆炸开来。 爆炸将伤口撕裂得更大，灼热与冲击破坏了达南的体内。 「就算是你，体内发生爆炸也承受不住吧。」 即使如此，达南仍未倒下。 纵使伤口滴滴答答血流不止，他还是不吭一声地举起紧握的左拳。 「人类实在有趣，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武斗家』呢。这等实力已经超越了加护的职责。」 锡桑丹缓缓站起身，用左手结印。他的身体膨胀起来，变成两公尺半的巨人。 他有六条精壮的手臂，微黑的脸孔也变成阿修罗恶魔那种长著獠牙的脸。 锡桑丹接连拔出腰间的五把剑，摆出阿修罗恶魔原有武术风格的六刀流架势。 达南的右脚往后跨一大步，准备迎击。他眼神涣散，但并未丧失战意。 六把剑宛如龙卷风一般接连朝他袭来，每一击都挟著似乎能将巨象斩成两半的力劲与杀意。但满身疮痍的达南即使半昏半醒，仍单凭一只左手应付带著杀意的龙卷风，接二连三把剑折断。 就算如今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达南那被誉为以指断钢的武术依然精湛无比。 「真是头武术怪物，不过……」 锡桑丹的右脚像是蛇似的扭动起来。 达南光是抵御剑击就已经无暇分神，胸口这时候又被锡桑丹的右脚踢中。 「呃，呼……」 达南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锡桑丹收回右脚，便见达南的胸口上插著断掉的剑尖。 「我也很擅长武术喔。虽然在你眼中可能就像杂耍一样。」 锡桑丹说完便笑了笑。他在踢出那一脚之前，用脚指夹住了飞在空中的断裂剑尖，就这样乘著踢击的力劲刺入了达南的胸口。 「不……会……这就是……武术……是我……输……了。」 达南没有怨恨艾瑞斯插手，只是直勾勾地瞪著锡桑丹，微微扭起嘴角这么说道。 而后，他终于耗尽气力，瘫倒了下来。 ＊??＊??＊ 看到达南倒下，艾瑞斯冷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对伙伴下手、背叛伙伴，难道不该更加慌张，受到罪恶感的折磨吗？艾瑞斯这么思考，难以捉摸自己的心理状态。 （不对，是我已经习惯了。毕竟这不是第一次背叛伙伴了。） 吉迪恩的脸庞在艾瑞斯脑海一闪而过。 （跟那家伙认识很久了啊。） 露缇来到王都后，艾瑞斯便加入了队伍。在现在的队伍中，他的资历仅次于吉迪恩，和吉迪恩一起冒险的时间也仅次于露缇。 两人多次在命悬一线的战场中死里逃生，也多次在危机时刻救过彼此。 艾瑞斯尽管讨厌吉迪恩，却很信任他的能力。最清楚吉迪恩有多厉害的，大概就属艾瑞斯了吧？ （正因如此，我才赶走了吉迪恩。） 只要有吉迪恩在，艾瑞斯就当不成「贤者」。 他既得不到露缇的信赖，队友们也不会依靠他。即使没有技能，吉迪恩也远比他还要贤明。 艾瑞斯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赶走吉迪恩了。 「艾瑞斯，感谢你的相助。」 巨大的阿修罗恶魔向艾瑞斯道谢。 一旦做出选择便无法回头。艾瑞斯选择走上背叛之路，与锡桑丹联手共进，夺回被抢走的「勇者」。 「继续前进吧，勇者的遗物就在这前面吧？」 「对，没错。」 艾瑞斯丢下倒地不起的达南，与锡桑丹一同深入遗迹。 ＊??＊??＊ 最深处的房间前面设有严密的陷阱，但锡桑丹从怀里掏出心石，将魔力注入旁边的古代妖精控制盘。 接著经过短短几分钟，古代妖精的陷阱便轻松解除了。 如此强力的陷阱，控制装置操纵起来绝对没有多简单。古代妖精遗迹的控制盘本来就必须用到「足以射穿苍蝇眼睛」的精密魔力操作。 不过房间深处安置著应该是木妖精打造的黄金箱，看到里面的物品后，这个疑问便被拋在脑后了。 「这、这是！」 放在那里的是五把长剑。艾瑞斯对这些长剑非常熟悉。 「降魔圣剑？可、可是这些……」 降魔圣剑是露缇持有的秘宝级长剑。那是神明传给历代勇者们的神圣无敌之剑，许多魔王都曾死在这把剑下。 世上理应只有这么一把圣剑，这里却足足有五把。 「错了，这些不是降魔圣剑。」 然而锡桑丹否定了他的话。 「现今的降魔圣剑是仿剑，仿自这些从初代勇者墓里带出来的初代勇者之剑。这些原型才是神赐与的剑。」 「所、所以，这些才是真正的圣剑？」 「没错。为了方便区分，就称它们为真降魔圣剑（true avenger），不，称为神降魔圣剑（sacred avenger）吧。」 锡桑丹丢掉自己腰上的空剑鞘，逐一从箱内取出神降魔圣剑，将其中四把佩带在腰间。 然后，他将最后一把递给艾瑞斯。 「说穿了，所谓的『勇者』就和『勇者』现在佩带的仿造降魔圣剑一样。换言之，就是神复制了初代勇者的灵魂。」 「灵魂？复制？」 「要让这一代的勇者成为『勇者』，必须完成两件事。」 「两件事……」 这正是艾瑞斯的目的。艾瑞斯握紧了神降魔圣剑的剑柄。 「其一是将神降魔圣剑交给这一代的勇者。它就像降魔圣剑和勇者之证一样，具有强化『勇者』加护的力量。只要加护受到强化，加护的冲动就会变强，而遭到『恶魔加护』削弱的冲动想必也会复原。」 「这、这样一来，露缇就会回到我身边了吧？」 「不，光是这样还不够。『勇者』本来不过是用来体现正义的装置罢了。不会感到恐惧、迷惘或犹豫。因此，加护才会赋予足以让他们失去自我的强烈冲动。」 「那么，第二件事究竟是……」 「为什么她不想当这一代的『勇者』，而是想当露缇呢？那是因为她拥有必须以露缇的身分才能实现的心愿。她怀有不惜违抗冲动所带来的痛苦也要达成的希望，所以必须除掉那个希望的支柱。」 「……也就是杀了吉迪恩。」 听到艾瑞斯的低语，锡桑丹满意地点了点头。 ＊??＊??＊ 此时，吉迪恩，不，是雷德正和伙伴们一起追著艾瑞斯前进。 「远处有打斗的气息。」 听到媞瑟的警告，雷德等人急速赶路。 然而，这时候的雷德无从得知艾瑞斯已经和他们澈底分道扬镳。 两人的对决在所难免。 插图 我们持续往遗迹深处前进。 露缇说较深的地区她也没去过，不过防卫用的齿轮们都已经停止作用，我们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只有诡谲的寂静弥漫在遗迹中。 「我、我说啊，这位小姑娘。」 戈德温语调窝囊地朝媞瑟说道。 媞瑟只回眸瞥了他一眼。 「我完全是在扯后腿吧？你当我的护卫一起到遗迹外面等著不好吗？」 「你是说，我也要因此在外面等著吗？」 「我一个人没办法保护自己啊……拜托啦，跟你们待在一起我的魂都要吓没了。」 「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媞瑟面无表情地如此断定。 戈德温沮丧地垂下头，但他也没有勇气独自从古代妖精遗迹的深处逃出去，只能老实地跟著走。 我们边谈这种事边前进，不久便来到一个像是大厅的房间。 天花板吊著因为魔法而永不熄灭的挂灯，前方排列著三座前往下层的升降装置。 原本装置上似乎有挂著牌子之类的东西，现在只剩下强行拆除掉的痕迹。 从前抵达这里的木妖精们不知是不是大发雷霆，原先摆设在大厅的桌椅都已经被破坏殆尽。 古代妖精的家具全都非常坚固，必须用魔法或技能才能破坏，木妖精们是看到了什么令他们怒不可遏的事物吗？ 耳边传来「喀嚓」的声响。 那是升降装置在运作的声音。从太古时代留存至今的古代妖精魔法创造出力场，升降机在轨道上滑动的声音逐渐接近。 「是锡桑丹吗？」 我准备拔剑之际，旁边就递来了一把闪耀著白银光辉的长剑。 露缇拿给我的，是我过去的爱剑唤雷剑。 「你还帮我保管著啊。我还以为一定卖掉了呢。」 「怎么可能卖掉，这可是哥哥的剑。」 我对于要握住这把剑感到有些犹豫。 这是我在勇者队伍时代的象徵，有违于现在的生活。 然而我还是牢牢握住了唤雷剑的剑柄。 既然莉特愿意为了讨伐仇敌再当一次冒险者，那我也就再当回一次吉迪恩吧。 「谢谢你。」 简短道谢后，我挥了一次剑确认感觉。 这个感觉和我在佐尔丹所使用的铜剑截然不同。靠铜剑无法发动的技能「武器熟练【长剑】」也发动了，让我记起了人剑彷佛合为一体的感觉。 「那么──」 升降机就近在眼前。 随著煞车器夹住轨道发出嘎吱声，有个人打开了硬质的门扉。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穿著铠甲，腰间佩带内弯曲剑的男人。 「好久不见了，我的爱徒。」 来者化身莉特的师父──洛嘉维亚公国近卫兵长盖乌斯的模样，用莉特非常熟悉的嗓音这么说道。 「锡桑丹！」 莉特双手各举著曲剑，大吼著冲了过去。 「等一下！那不是他！」 露缇厉声警告。 但莉特此时已经砍向升降机里的锡桑丹。 「嗯？」 化身盖乌斯的锡桑丹即使被砍中也文风不动，莉特的曲剑只是徒然划过空气。 「幻觉诱饵！那本体在……」 隐身站在莉特背后的锡桑丹，朝她的后背挥下了剑。 不过莉特嘴边却勾起了笑容。 只要知道没有防备的背后会遭到袭击，就算看不到对手也没关系。 仅凭肌肤感受到的压迫感，莉特便用右手的曲剑挡住了锡桑丹的剑。 「早料到你会来这一招。我怎么可能会中这么明显的挑衅。」 莉特也是具有足够高强的本领才会被称为英雄莉特。 她挥动左手的曲剑，往锡桑丹的脚砍下去。 「雷德！」 「好！」 与此同时，我也举剑攻击锡桑丹的后背。 我在莉特冲出去的瞬间就察觉到她的目的，于是做好准备和她同时攻击锡桑丹。 不需要言语交流，我便能理解莉特心中所想的一切。 剑刃交锋的冲击破除了锡桑丹的隐身魔法，露出那身躯伟岸的阿修罗恶魔样貌。 锡桑丹张开双脚，用六条手臂抵挡著我和莉特的剑。 「呿！」 「怎么办啊，阿修罗恶魔？你原本是想暗算莉特吧，现在却反遭夹击了喔。」 「那就没办法了！心石，释放所有魔力吧！」 随著锡桑丹的大喊，他的周围迸出了水。 「那是温蒂妮的魔力！」 我和莉特被水冲开，飞向了后方。我立刻采取护身倒法，著地后再站起来。 莉特似乎被冲到了升降机内的壁面上，但她同样立刻重整态势；而锡桑丹看起来像是在调整呼吸。 明明差一点剑就碰到锡桑丹的身体了……不过，他的魔法道具应该在刚才使用过后就耗尽魔力了。 锡桑丹依然处于被我和莉特夹击的状态。 我们还是占了上风。 （话说回来，那是木妖精的剑吗？就恶魔用的剑来说还真是少见。而且他腰间那四把收在剑鞘里的剑也很有蹊跷。） 我和莉特同时蹬地而起，再次挥剑攻击。 就在这时，后脑勺传来一种令人战栗的异样感。 「魔法！」 我连忙准备采取防御姿态。 「麻痹火焰！」 房间的一面墙突然消失，后面又出现另一道墙。 是在原本的墙壁前面制造出幻影墙作为躲藏的空间吗？ 毒火焰迸发出来，沿著地板冲向我和莉特。 那是一碰到就会被麻痹的攻击魔法。 我和莉特的加护都不会赋予麻痹抗性。 莉特可以尝试用精灵魔法抵抗，而我就只能仰赖高等级的加护靠毅力撑过去。 不过，那是指对手至少跟我们水准相当的情况下。如果对手是人类最顶尖的魔法师，我们几乎不可能抵抗得了。 「艾瑞斯！」 施展魔法的人是腰间佩剑与锡桑丹相同的贤者艾瑞斯。那家伙和锡桑丹联手难道是疯了吗？ 「去死吧！吉迪恩！」 火焰逼近，但闪亮的白色光膜抢先笼罩住我们。 「圣灵魔法盾。」 露缇用左手结了印。 长期对抗魔王军下来身经百战的露缇，早就猜到艾瑞斯可能会背叛。 所以她刚才一直按兵不动地等著。 「艾瑞斯，我现在还能原谅你。投降吧。」 「露缇，现在还来得及。告诉我，你想和我一起继续勇者之旅。」 两人同时再次结印。 「暴风巨枪！」 「圣灵惩戒。」 黑风之枪与圣罚之雷。 「贤者」与「勇者」的最上级魔法冲撞在一起，光是余波就让我和锡桑丹不得不先暂时休战。 强烈的冲击甚至让坚硬无比的古代妖精建材出现了裂痕。 「在魔法上势均力敌啊。」 露缇低声说道。与此同时，双方的魔法在互相制衡后消散。 这种情况下，不知该赞赏艾瑞斯能够施展与勇者水准相当的魔法，还是该为担任前锋的露缇能够施展与人类最顶尖魔法师平分秋色的魔法而感到傻眼。 如果露缇这种人才随处可见，恐怕全世界的魔法师们都要哀叹起自己的加护了吧。 这是超越人类境界的英雄们之间的对决。 「我、我不奉陪了啊啊啊！」 这时，戈德温迈步狂奔起来，他的脸上明显写满了恐惧。 「这和我无关吧！英雄就去跟英雄打啦！」 光是沾到边就会被打飞的争斗持续延烧，戈德温的精神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了。 他表情狰狞地朝出口跑去。 「站住！别随便乱跑啊！」 我连忙叫道，但克制不住恐惧的戈德温根本听不进去。 「降临吧，巨牙巨翼！万兽之王啊！召唤精灵龙（summon spirit drake）！」 艾瑞斯笑著施展魔法。 就在戈德温快要抵达出口之际，魔力在他眼前聚合起来，创造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噫！」 看到眼前的绿鳞龙兽，戈德温发出尖叫，一屁股瘫坐在地。 艾瑞斯用魔法召唤出来的精灵龙张大了长满尖牙的嘴，朝著戈德温迫近。 危机来了。但我移动的话，升降机里的莉特就会被锡桑丹逼到无路可退。眼下根本无法动弹！ 「叽嘎啊啊啊啊啊！」 然而，戈德温并没有变成精灵龙的饵食。 一把飞刀刺中龙的右眼，龙扭动身躯嘶吼了起来。 「我们身边是最安全的，请你老实待著别动。」 丢出飞刀的是媞瑟。 她面不改色地站在龙与戈德温之间。 「没、没问题吗？对手可是龙兽啊！」 一边是比自己还要矮小的少女，一边是眼前这头宛如巨象一般的龙，戈德温大概是认为两者的体格差异太过悬殊了吧。 于是，他不安地这么问道。 「我的加护确实不适合应对这种状况。」 「喂……喂！」 「我来的话，要花上一分钟才能解决。」 当然，媞瑟不可能会输给区区的精灵龙。 只不过她在戈德温以外的在场英雄之中，是需要花最多时间打败精灵龙的那一个。「刺客」加护的大部分技能都是让有利的情况变得更有利，并不擅长保护他人的同时还要战斗。 即使如此，媞瑟的能力依然比最高阶的精灵兽还要强。 媞瑟的话语铿锵有力。戈德温没办法再多说什么，就这样瘫坐在地上呆愣地看著她的背影。 ＊??＊??＊ （目前为止都和预想的一样……！） 如同艾瑞斯的计画，露缇落单了。 伙伴们被支开后，露缇现在只身与艾瑞斯对峙。 感觉到露缇的敌意集中在自己身上，艾瑞斯恐惧得彷佛心脏上插了一根冰柱，同时又涌起一股奇妙的激昂感。 （露缇刚才为了保护那个炼金术师而迟迟无法采取行动，不过他已经和媞瑟一起移动到出口那边了。就算是勇者，要在这种分散的情况下一直防御我的魔法也会造成很大的负担，否则她应该会用剑发动速攻。虽然我可以在她冲过来之前用魔法攻击吉迪恩，但我也会因此自身难保。露缇是以我会自保为前提展开行动的。） 艾瑞斯用右手触碰腰间的神降魔圣剑。 （这正中我的下怀。根据锡桑丹的说法，只要拔出这把剑触碰露缇的身体，就能强化「勇者」的加护。只要变回勇者，露缇肯定无法在这场战斗中行动，因为以效率而言，和我合作才是最佳选择。成了勇者，她就绝不能和我敌对！） 只要露缇无法行动，剩下的不过是杂兵罢了。 倘若换作是达南、蒂奥德莱和亚兰朵菈菈，艾瑞斯还会谨慎提防；然而目前在这里的只有勇者队伍里的吊车尾吉迪恩和莉特，还有临时凑数的媞瑟。艾瑞斯相信自己必胜无疑。 ＊??＊??＊ 我和莉特一前一后朝锡桑丹发动攻势。 （这家伙比之前交手的时候还要强啊。） 尽管前后夹击的我们是处于有利的战况，但锡桑丹刚才隔开距离后调整过呼吸，接连化解了我和莉特的联合攻击。 他不是三两下就能解决的对手，但我们也没办法放慢脚步从容以对。 （露缇！） 和锡桑丹交战的同时，我也挂心著露缇那边的情况。 露缇目前正和艾瑞斯一对一单挑。 正常来说，艾瑞斯不可能有胜算。这一点艾瑞斯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 然而，他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逃往锡桑丹或精灵龙的方向，就代表他藏有计策。 「锡桑丹，你和艾瑞斯的佩剑哪来的？」 「哦？不愧是吉迪恩，很好奇吗？」 锡桑丹佩服似的说道。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他呲牙裂嘴地笑了笑。 下一刻，不只我和锡桑丹，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我们有一瞬间忘记战斗，忍不住转头看向房间中央的露缇。 「武技：『大旋风』。」 露缇藉由加护赋予的强大力量，划圆似的挥出迅捷凌厉的一剑。 一阵冲击爆发开来，在坚硬的遗迹墙壁留下深深的伤痕。 也许是拜「勇者」之力所赐，露缇用武器使出的斩击并没有波及到我们。 但是，剑击的旋风毫不留情地朝敌人席卷而去。 「噫、噫噫噫！」 发出这道声音的是戈德温。 精灵龙的头颅滚落在他面前，发出光芒逐渐消散。 「竟有这般本事。」 接著是锡桑丹这么说道。 他用来防御的六把妖精之剑全数碎裂，下方的两条手臂也流著血无力地垂下。 「啊、啊……」 最后是艾瑞斯的声音。 他刚才似乎立刻拿出佩剑抵御，自身并没有受伤。 然而，剑身碎得惨不忍睹，只剩下剑骸。 「这、这怎么可能……」 艾瑞斯哆啰哆嗦地颤抖著。难道那就是用来对付露缇的杀手锏吗？ 一直镇定自若的锡桑丹也脸色一僵。 不过，他简短地叹过气后，又变回原本的表情。 「艾瑞斯，露缇交给我对付，照这个态势继续行事。」 「咦？呃……」 「剑会碎掉不在我的预期中，不过你的失败倒是不意外。没什么问题。」 锡桑丹的脚重踏了一下地面。 「怎么了，锡桑丹？刚才的从容都不见了啊。」 我挑衅他。 如果这样就能打乱他的节奏是很好，但他没有这么容易对付吧。 「是啊，我就承认吧。你的妹妹是一个危险的存在。正因如此，她绝对不能不成为勇者。」 「这是什么意思？」 「请小心！」 在我和锡桑丹互瞪的时候，媞瑟喊了一声。 「有什么东西从下面来了！」 「下面？糟了，莉特！快逃啊！」 「咦？」 我想要奔向莉特，只是锡桑丹挡住了我的去路。 「滚开！」 我举起唤雷剑，往剑被击碎、两条手臂受伤的锡桑丹挥了过去。然而，我的攻击被锡桑丹从腰间拔出的灿亮长剑挡了下来。 「你！这是降魔圣剑！」 一瞬间，锡桑丹的剑引开了我的注意力。那是只有短短一秒的时间。 不过，这一瞬间毫无疑问是被错失的时间。 首先是莉特所在的升降机地板迸裂开来。 「第二头精灵龙！」 那头穿著铠甲的精灵龙张开血盆大口，袭向人在狭窄升降机里的莉特。 失去平衡的莉特朝壁面蹬了一脚，强行重整姿势之后，举著曲剑往精灵龙的脸部砍过去。 以莉特的实力，在这种状态下也能够应付精灵龙吧。 不过，莉特看到骑在精灵龙背上的人物后大吃一惊，停止了追击。 「你、你是！」 「神圣锁链。」 「这！咦？」 神圣锁链捆绑住莉特的身体。即使是英雄莉特也无法抵抗这个强力法术魔法。 「蒂奥德莱！为什么！」 无视莉特的叫喊，蒂奥德莱举著长枪从升降机冲了出去。 察觉到事态紧急的露缇奔向升降机。 蒂奥德莱的长枪与露缇的圣剑碰撞在一起，彼此都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 露缇难以置信地问著蒂奥德莱。 「这是为了这个世界。你恨我也无妨，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可以切腹谢罪。但现在，这个世界需要你做出牺牲！」 这番话让露缇产生了迷惘。 实力略逊一筹的蒂奥德莱压制著勇者露缇。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必须做出牺牲？」 「因为你是『勇者』。」 「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勇者』。明明想要成为英雄拯救世界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露缇坚定自己的意志。她猛然往前钻过蒂奥德莱的长枪，一剑往蒂奥德莱的铠甲刺过去。 这一记刺击连龙鳞都能贯穿，但蒂奥德莱扭动身体躲过直击，并且挡开了她的剑。圣骑士的铠甲发出尖锐的金属音，露缇的剑往左偏移开来。 蒂奥德莱和达南一样，是武艺达到巅峰的高手。 就算穿著铠甲，这个大陆上恐怕也没几个人招架得住露缇这一击。 「但你不挺身应战的话，会有非常多人丧命。」 蒂奥德莱的胳膊大幅度地往后一拉，收回了长枪。她收枪的速度简直快如闪电。那枪尖两端有大片的刀刃，刀刃迫近露缇的后背；而露缇这时候正垂著头。 她就这样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举起戴著手甲的手背击打刀刃。 「什么！」 这是一般剑术没有的防御方法。 只有露缇那超人般的体能才做得到这种绝技。 面对意想不到的防御方法，蒂奥德莱也来不及做出反应，长枪被弹开后的力劲拉得她失去平衡。露缇趁机逃出蒂奥德莱的长枪攻击范围。 「我一定要牺牲自己去救那些见都没见过的人吗？」 「这是神的旨意。」 两人的嗓音都像是硬挤出来似的。 如果是「勇者」，应该不会对自己的正义产生迷惘；但此刻在战斗的，是一个叫做露缇的少女。 露缇的实力远高于蒂奥德莱。蒂奥德莱之所以能够和露缇打得有来有往，恐怕是因为蒂奥德莱那番话让露缇的剑势有所迟疑吧。 「混帐！」 我咒骂一声。好想赶到露缇身边，代替她和蒂奥德莱战斗。 好想挡下蒂奥德莱那些无情地折磨著妹妹内心的言论。 然而── 「莉特！」 在升降机里被蒂奥德莱的魔法束缚住双手的莉特，又被精灵龙的利爪抓了起来。 「呵呵呵，恋人和妹妹，两边都需要帮忙。这下你难以做出选择了吧，吉迪恩。」 锡桑丹那张獠牙外露的脸庞扭曲一笑。 要救出莉特的话，就必须突破眼前挡道的锡桑丹；而我如果往背后的露缇冲过去，锡桑丹就能轻松收拾掉动弹不得的莉特。 但是，锡桑丹很强。即使我和莉特联合起来也打不倒他。 我在攻势中穿插假动作，无数次举剑攻向锡桑丹，但他手中的圣剑轻易化解了我的剑击。这已经不是强度的问题，于是我立刻改变思维。 尽管废了两只手，在拔出那把圣剑的瞬间，他的剑气就强得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我不晓得那是不是真正的降魔圣剑，但至少应该是魔法剑的一种，正面接招的话，就算是我的剑肯定也不会没事。 蒂奥德莱瞥了眼陷入苦战的我。 「那就是现实。吉迪恩先生是人类最顶尖的剑士，但不是『勇者』的话，连自己的恋人都无法拯救。人类需要你这样的『勇者』。」 我看得出露缇的表情痛苦地扭曲起来。 可恶！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 一想到是自己陷入苦战才害露缇感到痛苦，我就愤怒得几乎要失去理智。 就在此时。 咚！ 升降机发出一声巨响。 那是双手被绑住的莉特一脚把精灵龙的脑袋踢去撞墙所发出的声响。 「开什么玩笑。」 莉特直勾勾地瞪著蒂奥德莱。 「别擅自把我的性命交给『勇者』啊。」 莉特很气愤，怒火冲天。 精灵龙摇摇晃晃地试图再次扑咬过来，莉特再次将它的脑袋往上一踹。 只见精灵龙的脑袋撞到天花板，身躯大幅度地向后仰。 由于精灵龙是从下方冲出来的，导致升降机的地板几乎全毁，很难让脚站稳。 再加上莉特的双手被绑住，曲剑和魔法都用不了。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莉特依然背对著精灵龙瞪向蒂奥德莱。 「但是，莉特，拯救你的祖国的是『勇者』吧？你也是证明这个世界需要『勇者』的证人不是吗？」 「你错了！」 「哪里错了？」 「拯救我和我的国家的不是『勇者』，也不是『引导者』，更不是『十字军』。」 莉特第三次的飞踢又击中了精灵龙的脑袋。 碎裂的龙牙飞出升降机后，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拯救我们的是露缇、雷德，还有蒂奥德莱！」 「……这不是一样吗？」 「完全不一样！所谓的英雄并不是指加护的种类，而是指加护所寄宿的那个人！就算有『勇者』也无法拯救洛嘉维亚！正是因为你们告诉我们要振作起来奋战，洛嘉维亚才得以获救！我还以为你和艾瑞斯不一样，对这一点应该很清楚才对！」 「我是戴密斯神的仆人，除此之外的答案……当然不可能会有！」 「如果将世界存亡强加在一个不愿意背负的人身上是神的旨意，那么就算是神，我也会指责祂是错的！」 听到莉特的叫喊，蒂奥德莱和露缇都愣住似的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原来如此，人类还真有意思。」 锡桑丹和我举剑交锋的同时，如此喃喃说道。 「她说得有道理，勇者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想要成为』勇者的人，才能成为勇者。然而，愚蠢的神却不明白这件事。」 「你在说什么……」 奇怪的是，锡桑丹似乎是发自内心感到赞叹。 「但我们是敌人，真是遗憾。」 锡桑丹一边挡下我的剑，一边动起了脚。 「莉特！快躲开！」 锡桑丹灵活地将掉在地上的妖精之剑的碎片踢向莉特。 他瞄准目标，剑刃笔直地刺进了莉特的左腿。 「啊唔！」 莉特不由得发出苦闷的声音。 鲜红的血液顺著她的脚从大腿流下，湿濡了地面。 「动手，精灵龙！」 锡桑丹喊道。龙的血盆大口从上方迫近双手被绑住、连唯一能活动的双腿也被刺伤的莉特。见状，一股血气直冲我的脑门。 「莉特！」 我放弃防御，用尽全力朝锡桑丹挥出一击。 不过，锡桑丹相当乾脆地闪到一边，让开通往莉特那边的路。 我的背脊流下了冷汗。 （是圈套？） 锡桑丹在诱导我，这一切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是、但是、但是！ 「唤雷剑！贯穿我的敌人吧！」 我声如裂帛般大喝，举剑刺入精灵龙的脖子一路直通头顶，并冲进升降机内。 精灵龙当场毙命。维持不住身形的龙逐渐淡化消失。 我抓住莉特准备冲出升降机，视野中却看到艾瑞斯正面露出胜利的微笑。媞瑟为了阻止艾瑞斯的魔法而丢出了两把飞刀。 艾瑞斯用左臂护住脸挡下飞刀，鲜血从他的左臂溅出。 然而，萦绕于脑际的求胜欲压下了那股疼痛。 「这下就结束了！钢铁障壁！」 我和莉特所待的升降机发出嘎吱声响。那是从天花板传来的。 艾瑞斯用魔法在升降机上方变出大量钢铁块。升降机承载了远超出载重量的重物，导致煞车器发出碎裂音。 「雷德！快逃！」 莉特喊道。 拥有「雷光迅步」的我，或许能够自己逃出去。 只要我放开抓住莉特的手…… 也许我是该放开。就算待在这里，我也救不了莉特。 换作是吉迪恩时期的我，应该会做出最有效率的选择吧？ 「抱歉，莉特。」 不过，我现在是雷德。即使拿著唤雷剑，我也不再是那个为了在严苛的冒险生活中活下去而果断决绝的我了。 明知不可能，我仍紧紧抓著莉特，试图从升降机冲出去。 「哥哥！」 露缇也不再迷惘。她将蒂奥德莱为了牵制而挥出的长枪斩成两半，再挥剑反击回去，而这次确实贯穿了蒂奥德莱的铠甲。 「不愧是『勇者』……正因如此……我才……」 身为人类最顶尖法术师暨枪术大师的蒂奥德莱倒下了。 她只压制住露缇一小段时间。 但这段时间足以决定一切。 「赢了！这次终于是我赢了吉迪恩！」 在艾瑞斯的欢呼声中，升降机彷佛要被钢铁块压塌，带著我和莉特一起向下坠落。 序章 贤者的启程 拥有「勇者」加护的露缇，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抑制住大部分的情感。 尤其加护从1级就具有「恐惧」完全抗性，导致露缇连恐惧的滋味都不晓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露缇有生以来第一次脱口发出恐惧的尖叫。 最心爱的人即将死去，而且就在自己眼前。一旦死掉便再也无法相见，再也听不到他呼唤自己的名字，再也无法触碰他那温暖的身体。 明明今后终于可以传达自己的心意，明明今后理应就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度过平静的日常（慢生活）。 露缇的心中有什么正在慢慢破碎。某种一直支撑她熬过名为人生地狱的事物正逐渐流失而去。 「就是这样。」 锡桑丹朝怔愣的露缇扬起四把神降魔圣剑。 「不再是勇者的你，因为兄长（吉迪恩）的死而产生动摇。在这一剎那，我是凌驾在你之上的。一切的布局都是为了这一刻！」 即使在这种状态下，露缇仍用降魔圣剑迎击锡桑丹。她精准地挡开了锡桑丹的各种攻击。 ……室内响起圣剑临终的悲鸣。 「你刚才用那把仿剑击碎了艾瑞斯的神降魔圣剑确实值得赞赏，这甚至超出了勇者的境界。但现在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露缇手中的降魔圣剑的剑身断成了两半。 「之前那一击，已经让你的剑受损了。」 锡桑丹挥动圣剑，劈开了自己和露缇周遭的地面。 眼神空洞注视著断裂圣剑的露缇与锡桑丹，一同消失在这个房间下方的空间之中。 ＊??＊??＊ 静谧的房间传出了大笑声。 「咯、咯咯咯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瑞斯像是得到解放似的狂笑起来。 「赢了！这样我就能继续和露缇一起旅行了！怎么样，我可是比吉迪恩更优秀啊！这就是证据！那家伙死了我还活著！赢家与输家！贤者与愚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瑞斯边笑边用右手结印。 「疾刃飓风！」 猛然刮起藏有无数风刃的龙卷风。 龙卷风弹飞媞瑟再次丢出的飞刀，就这样朝她席卷而去。 「呀啊啊啊啊啊！」 媞瑟浑身遭到切割，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泊之中。 「不过是个不乾不净的杀手，竟敢对雇主兵刃相向。」 「……为什么？」 「啥？」 「艾瑞斯大人不是喜欢露缇大人吗？为什么你做得出这种事？」 「我不懂你的意思。露缇她可是『勇者』喔？」 因为是「勇者」，所以为了当「勇者」而做出任何牺牲都是应该的。 艾瑞斯一口咬定，这对「勇者」露缇来说是最好也是最幸福的。 媞瑟咬紧牙关，不顾伤口还在流血，站起身举起了短剑。 「哦？真厉害啊，要是我可就站不起来了呢。不过你只是在徒增痛苦，老实倒在地上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喔？但前提是你没有出血致死就是了。」 把露缇大人托付给这种男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戴密斯神允许，我也绝不允许。 露缇大人是勇者，更是我的朋友。她确实很强，但也很笨拙，思维脱离常识……还会坠入爱河。 露缇大人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怎么可能把我的朋友托付给连这种事都不懂的男人啊！ 然而，媞瑟的身体却无视她的意志倒了下去。艾瑞斯见状笑了笑。 不甘心的泪水从她的双眸满溢而出。 媞瑟哭了……所以「它」代替媞瑟挡在了艾瑞斯的面前。 「啥？」 蜘蛛从包包里跳了出来，扬起双臂阻挡著艾瑞斯。对手非常强，眼下没有任何伙伴，毫无胜算可言。 但那又如何！忧忧先生挺起小小的身躯，勇敢面对伤害了朋友的「坏蛋」。看著那小不隆咚的身影，剩下的最后一人也站了出来。 （插图011） 「唔、唔噢噢噢！开什么玩笑啊！」 戈德温大吼著丢出雷石和发烟棒。轰响和烟雾包围住艾瑞斯。 他不懂这场争斗有何意义。说到底，他本来就是被强行带来这里软禁起来的，有满肚子说不完的怨言。 刚才他也认为这些都与自己无关而逃跑，现在他内心还在埋怨为什么自己会落入这种处境。 而且他是坏人。身为毕格霍克的左右手，他遭受过无数次他人的轻蔑，也是和恶魔联手散播危险毒品的主犯之一。 即使如此，坏人也有坏人自己的想法和信念。 有不能触碰的底线！ 「我也是个坏蛋！但就算是我也绝不容忍那种不觉得自己在干坏事的坏蛋！唯独这一点我忍不下去！」 尽管戈德温怕得牙齿咯咯打颤，还是拔出了能创造黑暗的魔法短刀如此大吼道。艾瑞斯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感到傻眼。 「毫无价值的废物。就是这样我才讨厌脑筋不好的家伙。强力射击。」 力场吹飞了魔法创造出的黑暗，戈德温猛撞在墙上倒了下去。 艾瑞斯看著一动也不动的戈德温，确定他和想像中的一样只是杂兵后抬起了脚，然后毫不犹豫地踩扁在地上扬起双臂的忧忧先生。 「你怎么可能赢得了我。」 已经没有人与他为敌了。 接下来只要去听垫在钢铁障壁下面，被压得面目全非的吉迪恩发出死前的惨叫就好。就像刚才踩扁的虫子发出碎得稀巴烂的声响一样。 ＊??＊??＊ 升降机逐渐接近下层的地面。雷德和莉特大概再过几秒就会丧命。 「呼……」 遍体鳞伤的壮汉将所有意识都集中到左手。 他看也不看逐渐迫近头顶的升降机，想像著从双腿传来的力量经由左手爆发出去的画面。 「我不懂太复杂的东西。蒂奥德莱的想法、勇者大人的想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一定只有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吧。」 达南握紧拳头，因为治愈药水而愈合的伤口再度绽裂流血。 「但只有一件事我可以说得很肯定！」 达南将磨练至今的所有武艺灌注在拳头上，然后往上一举。 「武技：『升龙炮』！」 龙从达南的左手窜飞出去。这是达南一拳把海贼的桨帆船打穿一个大洞使其沉没的必杀武技。只见龙贯穿了升降机，粉碎厚重的钢铁块，不断上升前进。 「吉迪恩！还有莉特！你们是我的战友！所以我会帮助你们！不会让你们死在这里！只有这一点是绝对的！谁都别想多嘴！」 ＊??＊??＊ 「是达南吗！」 由于蒂奥德莱陷入昏迷，束缚住莉特的神圣锁链便解除了，但凭我们的技能还是没办法在这种无处可逃的地方处理掉头上那个坠落中的庞然大物。在我差点要死心断念之际，一条「气」龙从下方穿透而上，破坏掉头上的巨大钢铁。 「莉特，准备上了！」 「好！」 我们乘著龙，背靠背地用各自的剑将倾注而下的钢铁碎片扫开。 「达南！那家伙总是会在紧要关头出现啊！」 我们抓著达南的龙，一口气回到了上层。 ＊??＊??＊ 我和莉特再次与艾瑞斯对峙。 「艾瑞斯！」 我们回来的时候，大厅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没看到锡桑丹和露缇的踪影。房内有个大洞，他们是掉进那里面了吗？ 蒂奥德莱倒在升降装置附近，好像失去了意识。 媞瑟和戈德温也都倒在地上，身负重伤。 艾瑞斯脚边躺著被践踏后受伤的忧忧先生。它也挺身奋战过了。 而左臂流著血的艾瑞斯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瞪著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死！凭那种垃圾加护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往艾瑞斯冲过去。对上人类最顶尖的魔法师，想要取胜就只能在剑攻击得到的范围内进行近身战了。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去死！去死！去死──！暴风巨枪──！」 艾瑞斯用右手结印，朝我们释放暴风之枪。 「唔！」 速度太快了，没办法澈底躲开！我咬紧牙关做好承受攻击的准备。 「风精灵啊！为我们驱除灾厄、赐予祝福吧！风之吹息──！」 耳边传来莉特的叫唤声，风精灵们在我周围翩翩起舞。 巨大的暴风之枪贯穿了我们，带来猛烈的雷击和暴风。 「唔呃呃呃呃！」 虽然莉特的魔法无法完全抵消掉艾瑞斯的魔法，但还是将威力削减到足以令我们维持意识的程度。 我身后的莉特被弹飞，接著响起她摔在地上的声音。而后，没有站起身的迹象。 莉特放弃自己的防御，使出所有力量保护了我。 我咬牙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回头是在浪费时间，做这种事只会辜负莉特拚死一搏的意志。 这比艾瑞斯的魔法更让我痛苦难受。 艾瑞斯已经近在眼前。再走三步，我的剑就攻击得到他了！我绝不会让他有机会施展魔法！ ＊??＊??＊ （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艾瑞斯在心中肯定这次一定会获胜。 （吉迪恩，在你离开之后，我学到了更强大的技能。运用双手进行秘术与法术的「连续发动」，仅限贤者可以施展的即死法术「生命殒灭」已经准备就绪了。少了莉特的精灵魔法支援，加护也没有即死抗性的你绝对抵挡不住我的即死魔法！就算是你那可恨的头脑也对付不了没见过的技能！胜利是我的！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贤者艾瑞斯打算使用左手发动魔法，上面还插著媞瑟丢出的飞刀。 但就在这时，他左手食指却不听使唤地擅自动了起来。 左手的结印走了样，他没能成功发动魔法。 「什──？」 艾瑞斯回过头，便见倒在血泊中的媞瑟扬起本应属于他的胜利微笑。 「别小看我的朋友啊。」 艾瑞斯的食指上缠著忧忧先生的蜘蛛丝，而媞瑟正拉著那条丝线。她知道艾瑞斯会使用连续魔法的技能，所以她一直伏卧在地，静待那一瞬间的到来。 忧忧先生不是寻常的蜘蛛，它和媞瑟一同成长至今。 它的加护是「斗士」。虽然这是只能强化体能的最下级加护，但至少光用踩的还没办法置它于死地。 忧忧先生并非不假思索就冲出去。它忍著被践踏的痛楚，在艾瑞斯的手指缠上了蜘蛛丝。 「但、但是，我不可能浑然未觉啊！」 话虽如此，一般来说艾瑞斯理应能察觉到能力不如自己的忧忧先生的行动才对。 「嘿、嘿嘿。」 倒在地上的戈德温无力地笑了笑。 「……竟、竟然为了一只蜘蛛搏命硬拚……我也真是落魄啊。」 戈德温丢出的雷石、发烟棒，以及赌上性命的抵抗，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掩护忧忧先生所做出的行动。 「唔，噢、噢噢噢噢噢！」 雷德正在逼近，艾瑞斯拚命试图使用魔法。 两人加一只所争取到的时间甚至不到蒂奥德莱那三十秒，仅仅只有一瞬间，而且造成的妨碍只是让艾瑞斯的一根手指无法自由活动而已。 然而，两人加一只却相信著这一秒，认为只需这一秒，雷德就必定能获胜。 ＊??＊??＊ 我的唤雷剑砍飞了艾瑞斯尝试使用魔法的右手。 「呜、呜啊啊啊啊啊！」 我不理会他的惨叫声，接著砍飞他的左手。 「要发动魔法就必须用手结印！这下你再也用不了魔法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瑞斯失去了双手。对身为「贤者」的艾瑞斯来说，这等同于夺走了他的一切吧。他失去了魔法。 「艾瑞斯，到此为止了。」 我高举著剑，准备送艾瑞斯最后一击。唤雷剑反射著房内照明散发出光辉。 「救、救命！锡桑丹！我要被杀了！蒂奥德莱！快复原我的手！谁来、谁来救救我！快救救我！」 艾瑞斯瘫坐在地，著急地求救著。但是，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 「为、为什么？为什么都是你？明明我更强，明明我更贤明，为什么每个人都站在你那边！」 「你还不懂吗？」 艾瑞斯看著我，眼神充满绝望。 「放、放过我……我、我只不过是想当个称职的『贤者』而已，吉迪恩，我……我真的……」 「不行。」 我凝聚所有力量，朝过去的战友挥下了唤雷剑。 剑从艾瑞斯的肩头一路划到胸侧，将他的身体澈底斩成两半。 鲜血从他的口中满溢而出。 （插图012） 「梦、梦想，我的……梦想……」 艾瑞斯那被鲜血染红的嘴巴口齿不清地喃喃说著，彷佛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朝天花板举起流血的双臂。 莉特、媞瑟、忧忧先生、戈德温再加上我，在场所有人都看著这一幕。 最后他「咳呜！」一声，咳出了血。 「……父亲……」 宛如孩子般纯真的嗓音如此轻喃过后，贤者艾瑞斯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 贤者艾瑞斯就此死去。 ＊??＊??＊ 耗尽力气的达南拖著摇摇欲坠的身躯。 在升降装置外面的亚尔贝连忙扶住他。 「不要紧吧？」 亚尔贝递出最后一瓶特级治愈药水，达南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裂开的伤口又愈合了，但他的气色并未恢复。 还有很多部位因为内出血而瘀青。 他全身上下都是治愈魔法也治不了的重伤。 「我只是有点累了。」 「换作一般人早就死掉了。而且就算用了治愈药水，流掉的血也回不来啊。」 「不就血而已，吃点肉就会增加了吧。」 说著，达南从怀里掏出肉乾打算吃掉，但亚尔贝拚命阻止了他。 「你的内脏也残破不堪了，不能吃啦！比起这个，升降机来了，我们也上去吧。」 虽然中间的升降机已经毁损，但左右两台还可以正常运作。 达南去救雷德他们的时候，亚尔贝费尽千辛万苦操纵著控制盘，好不容易才让升降机降了下来。 「呿，要是平时的话，这种垂直洞穴我用跑的就能上去。」 「连魔法都不用吗……」 亚尔贝和达南走进升降机。 「话说回来，蒂奥德莱也真是个让人搞不懂的家伙啊。自己去跟随艾瑞斯和锡桑丹，却要你过来帮我，这种行为也太没道理了吧。起初我以为她是为了救还有一口气在的我而故弄玄虚，但好像也不是啊。」 蒂奥德莱确认过倒地的达南还活著之后，在那个摆著棺材的房间答应锡桑丹和艾瑞斯会协助他们。蒂奥德莱的意外之举令艾瑞斯大吃一惊，但他也很高兴有人理解自己，便按照她说的前往大厅。 这段期间，利用蒂奥德莱的隐匿魔法潜伏起来的亚尔贝在所有人离开房间后，喂达南服下治愈药水并进行急救处理。 「是啊……或许，蒂奥德莱小姐自己也不明白吧。正因为她不明白，才会做出那种矛盾的举动。」 「真是搞不懂！」 达南皱眉说道，脸上表现出强烈的不满。 「如果蒂奥德莱和勇者大人为敌，那她现在已经没命了吧。」 「会是这样吗？蒂奥德莱小姐也很强啊。」 「是没错。我、蒂奥德莱还有艾瑞斯都拥有能够独自干掉几千个战士恶魔的实力。但是，勇者大人和我们不在同一个级别。」 「……有这么夸张？」 「打起来的话，蒂奥德莱是没有胜算的。就算我们三人加上亚兰朵菈菈、媞瑟还有雷德也赢不了。」 亚尔贝露出不安的神色。达南之所以不悦，是因为他觉得蒂奥德莱已经死了。 「抱歉啊，要是我的身体能再动得自如一点，我就可以立刻带你上去了。」 看著亚尔贝的模样，达南低声这么说道。 ＊??＊??＊ 铿锵一声金属音。 穿著铠甲的露缇没有采取护身倒法，直接重摔在地上。 「…………」 露缇怔怔地仰望著天花板的窟窿，而锡桑丹则是轻轻落地。 两人形成对比。锡桑丹举起四把神降魔圣剑。 「那么，你现在心情如何呢，勇者？」 「为什么？我明明只是想和哥哥过著平静的生活而已。」 「唔，还有自我意识吗？」 露缇并没有在看锡桑丹。 如果是勇者，理应会看向锡桑丹这个阿修罗恶魔。 「你果然很危险啊，勇者露缇。我必须以阿修罗之名，在此将你斩杀。」 锡桑丹往持剑的手中注入力量。 神降魔圣剑更加灿亮，强大的能量流进锡桑丹体内。 「你很强，但神降魔圣剑正是为了讨伐你这种存在而打造出来的圣剑。而这些圣剑既然到了阿修罗的手上，那就没有讨伐不了你的道理！」 对手是失去武器的少女。即使如此，锡桑丹的神情仍未见一丝从容。 他纵身而起。 四把圣剑袭向露缇，但露缇缓缓站起身，并同时用断掉的圣剑将锡桑丹的攻击全数挡开。 「噢噢噢！」 锡桑丹大吼了起来。神降魔圣剑的光芒倍增，终于命中了露缇的左臂。被砍中的露缇受了伤，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 「……我想要正常生活有这么不好吗？」 「真是讽刺啊。为了防止发生这种事态的加护，却反而创造出了足以承受住加护冲动的精神力。没错，你必须作为勇者活下去，这是世界所期望的。」 「世界？」 「话虽如此，我们阿修罗对于你的处境也有责任，我知道这么做很对不起你。不过呢，就算我们消灭愤怒魔王，不作当今的魔王，神和人民想必也不会允许勇者过著宁静的生活。」 露缇听不懂锡桑丹在说什么。 喀啷一声脆响。 那是露缇丢掉断剑的声音。 「我从来没说过想要成为勇者。我不需要这种力量。」 「不行，把剑捡起来。」 露缇垂著左手，周围的空气彷佛感到害怕似的产生震动。 锡桑丹将手中的一把剑扔到露缇面前。 「捡起来，勇者露缇。」 然而，露缇看都不看那把勇者应该持有的神降魔圣剑。 「多亏你的一席话，我想起了这种胸口灼热的感受。这是愤怒……是怒火。」 锡桑丹做好了觉悟。他举起三把圣剑迎战露缇。一旦进入攻击范围，他就要斩下她的首级。 （虽说这份力量是源自于「恶魔加护」，但没想到会如此明显可见。身为阿修罗以及这些剑的持有者，有责任与义务非得在这里斩杀她不可。） 露缇从雷德身上学会巴哈姆特骑士团流的剑术，并以此为基础在实战中创造出可以说是自成一格的勇者流剑术。 但是如今的露缇将那些武术理论全都拋到脑后，她只想把心中翻腾的凶暴情感倾泻出来。露缇慢慢收起右手。 她什么都没在思考，只是── 「把我的……把我和哥哥的日常还来。」 说出了令自己如此愤怒发狂的情感本质。 一旦承认，之后就只剩下爆发了。 露缇从锡桑丹的视野内失去踪影。 （好快！） 锡桑丹立即摆出防御姿势。 （但就算再快，那也不过是拳头罢了。用剑挡住后反击回去，这样就赢了！） 面对直冲过来的露缇，锡桑丹将剑交叉举著准备防御。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勇者露缇第一次在战斗中发出咆哮。 往常身为勇者那冷静自持的模样已不复存在。现在的她并不是勇者，而是作为露缇应战。 「……怎么可能？」 一击便分出了胜负。 锡桑丹的手臂失去力量，剑从手中滑落到地上。 三把神明赐给初代勇者的圣剑尽数粉碎。 「咳呼……」 锡桑丹口中溢出鲜血，用颤抖的手摀住嘴巴。 （这可是致命伤啊。） 他本来该摀住伤口才对……但腹部的大洞用六只手也摀不住。 （不过，勇者碰到了神降魔圣剑……这样也算达成最低限度的目标了吧。） 锡桑丹泛起心满意足的笑容倒了下去。阿修罗就这样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死了。 ＊??＊??＊ 「这样就没事了。」 我取出倒下的蒂奥德莱伤口里的铠甲碎片，喂她喝下治愈药水后，她的状况便稳定了下来。 「干嘛救她啊？」 戈德温一脸不满地说道。 「蒂奥德莱是伙伴啊。」 「啥？这家伙可是差点间接害死你耶。」 「是啊，但她一样是伙伴。」 「我呢，很讨厌那种自己是坏蛋还不自知的家伙，但你这种以圣人自居的模样也很讨厌。」 看到戈德温生气，我露出苦笑。 「不是的，你误会了。蒂奥德莱确实做出了敌对的行为，可是──」 我看著自己的手。手还在颤抖。 「就算她是敌人，手刃一起旅行的伙伴──我也不想让妹妹品尝这种滋味。」 艾瑞斯是敌人，我砍了他并不后悔。 然而，没办法轻易释怀也是所谓的人之常情。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 戈德温脸色尴尬，没再多说什么。 「别管这个了，接下来得去救露缇才行。」 虽然所有人都喝了治愈药水，喝不了药水的忧忧先生也用莉特的精灵魔法治疗过了，但坦白说大家都遍体鳞伤。 「雷德先生，你要去吗？」 「这是当然的。」 「那我也要去。」 媞瑟说完站了起来。忧忧先生原本正在莉特的手中休息，但媞瑟一站起身，它就扬起手表示自己也要一起去。 「没关系，忧忧先生就专心疗伤吧。」 「抱歉，如果我能更加集中精神施展魔法就好了。」 「莉特小姐受那么重的伤，这样已经很足够了，谢谢你。」 论伤势莉特可能是最严重的。艾瑞斯全力释放的魔法直接打在她身上，现在全身上下还留著惨不忍睹的烧伤和伤口。 受伤的腿也没愈合，她的坐姿很不自然。 「只要打倒锡桑丹就结束了，和达南会合之后就回去吧。」 我对莉特这么说道，并对她笑了笑让她安心。 这时，大洞那边传来了叫喊声，接著就是猛烈的冲撞声。 「露缇？」 刚才那是露缇的声音！ 可是，露缇怎么会在战斗中大叫？ 我右手拿起唤雷剑打算跳进洞里。 不过，一道身影飘舞似的从洞里跃出，挡住了我的去路。 「露缇！你没事吗？」 那个身影是露缇。她脸上没有表情，拿著锡桑丹那把降魔圣剑的右手无力垂下，就这样恍惚地伫立在原地。 「露缇？你还好吗？」 露缇的样子不太对劲，我担心地打算走到她身旁。 「咦？」 就在此时，媞瑟猛然拉住我的肩膀。 接著，她挤进我和露缇之间。 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媞瑟！」 滴答一声，鲜血从降魔圣剑上滴落。 媞瑟瘫倒下去，我用左手接住她。 少女的衣服转眼间就被鲜血染红。 「不可以，露缇大人，这个人……是你最重要的人……不能……伤害……他……」 砍伤媞瑟的是露缇。 她依然用空洞的表情凝视著我们。 「是、是杀戮冲动！」 戈德温喊道。那是恶魔加护的副作用，在佐尔丹引发的事件我至今记忆犹新。副作用也发生在露缇身上了吗！ 大厅响起两把剑交锋的尖锐声响。 「莉特！戈德温！媞瑟就拜托你们了！」 我将媞瑟放在地上，双臂使劲压制著与我短兵相接的露缇。戈德温趁机迅速抓起媞瑟的身体退到后方。 「唔！」 当我的意识转移到后方的瞬间，露缇一脚狠狠踢中我的腹部。 剧烈的冲击让我的身体发出悲鸣。 露缇接著又挥出一剑，我举起唤雷剑挡了下来。 嘎吱一声，响起不妙的声音。 我往后跳开几步与她保持距离。 然后看向唤雷剑。 「……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唤雷剑的剑身出现无数裂痕，承受露缇那一击之后，剑身裂了一半左右。 我想，它再也无法战斗了。 然而，如果唤雷剑断掉的话，我大概也会被砍倒吧。 直到最后一刻，它都是一把名剑。 我将唤雷剑轻轻放在地上，将手放在佩带在腰间的「铜剑」剑柄上。 我就这样维持著拔剑的姿势，与露缇正面对峙。 「太、太鲁莽了！你打算用那种寒酸的武器迎战吗！」 背后传来戈德温的说话声。 的确，这把铜剑只是个无法与唤雷剑相提并论的便宜货。 露缇缓缓挥起剑。 我聚精会神。胜负只在一瞬间。 铜剑很弱，刃口不够锋利，而这表示铜剑比钢剑柔软，柔软可能也就没有钢铁那样的强度。然而！ 配合露缇这一击，我用手指扣住十字剑格而非剑柄，抓住剑身拔出剑来。 巴哈姆特骑士团流十字剑格反击。 这不是加护的武技，而是剑术。 其目的在于握著剑身拔剑，用十字剑格与剑柄的部分来抵挡对手的剑，是一种防御招式。 剑身、剑格到剑柄是一体成型的巴哈姆特骑士团钢铁长剑，或者我现在手上这把铜剑就适用于这一招。 本来还需要戴上手甲，但既然铜剑的刃口不锋利，那徒手握剑也不至于割断手指。 露缇这一击打在铜剑上。 那可是连名剑都能击碎的降魔圣剑，区区铜剑不可能招架得住。 不过，由于两把剑的硬度差距过于悬殊，因此铜剑并不是碎掉，而是剑格到剑身的部分宛如奶油一般逐渐被切开。 「唔！」 这一剎那，我持剑的手指使劲扭转铜剑。 圣剑正夹在裂开的铜剑之中。只要扭转铜剑，圣剑理所当然会受到旋转方向的力量。我夺下了露缇手中的圣剑。 喀啷一声，圣剑与铜剑一起掉在地上。 虽然这种做法类似于让对手的剑砍入木盾再夺下剑的招数，不过用剑夺剑我也是第一次。 能成功真是太好了！ 然而，我也失去了武器。何况露缇还会魔法，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实力落差太大，甚至我对上赤手空拳的露缇也绝对没有胜算。 「…………」 露缇停下了动作，没有要朝我挥出必杀之拳的迹象。 「幸好事先跟戈德温打听过恶魔加护的事。」 我低声这么说道。 恶魔加护的杀戮冲动源自于恶魔的加护。 而现在的恶魔加护中并没有恶魔的加护。产生的加护是从露缇体内诞生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应该出现什么杀戮冲动，因为露缇不可能会想杀人。敢如此断定的不是旁人，正是身为她哥哥的我。 这么一来，现在支配著露缇的杀戮冲动是从哪里来的？用删去法之后，原因只剩下一个。 「那是留在她身上的另一个加护，也就是『勇者』的加护。」 这是加护对于露缇要走自己的人生一事，做出的最后抵抗。 这恐怕是锡桑丹的剑导致的吧。这个加护想要杀光鼓吹露缇放弃当勇者的我们。 啪嗒一声，响起水珠溢出滴落的声音。 我走向露缇。然后，用力搂住了她的肩膀。 「唔、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砍伤挚友媞瑟，又为了杀死我而被迫挥剑，这两件事不知对露缇的内心造成了多大的创伤。 露缇在我怀中扭曲著脸嚎啕大哭，声音中带有愤怒、悲伤、懊悔与安心……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 耳边传来升降机的煞车器夹住轨道的嘎吱声响。 「嗯，果然都结束了啊。」 达南和亚尔贝从升降机里走了出来。 嗯？为什么亚尔贝会在这里？ 「蒂奥德莱小姐！」 不理会我的疑问，亚尔贝看到蒂奥德莱倒在地上就脸色大变地冲了过去。 「不要紧。虽然伤口很深，但没有生命危险。」 「……太好了。」 看样子亚尔贝是和蒂奥德莱一起来的。 包含艾瑞斯的事在内，之后真想好好问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达南看到哭泣的勇者似乎感到很吃惊。 「达南，刚才多亏有你相助，谢谢你。」 「不用道谢啦。反而是我来得太晚了，真是抱歉。」 「你也不用道歉啦。锡桑丹……还有艾瑞斯都死了。事情已经落幕了。」 「这样啊。」 我和达南看向已经不会动的艾瑞斯，然而我们脸上都没有胜利的笑容。 「雷德！露缇！快过来！」 这时，莉特近乎尖叫的声音响彻了大厅。 「只靠我治不好媞瑟的伤！你们快过来！」 在我怀中哭泣的露缇猛然回神，眼泪都来不及擦掉便奔向媞瑟。 当然，我和达南也跑了过去。 「媞瑟……！」 媞瑟脸色苍白，失去了意识，被血染红的衣服令人看了痛心。 「呼吸和脉搏都没了！」 莉特的双眼还泛起泪水。她知道靠自己的魔法和药水是救不了媞瑟的。 「交给我。」 露缇对著媞瑟举起右手开始集中意识。 勇者的技能「治愈之手」连濒死状态的人体都能够令其「再生（regenerate）」，不同于一般的「治愈」。 这是1级就足以匹敌上级法术的超常技能。 此外，随著技能等级改变，效果也会有飞跃性的提升。即使莉特的精灵魔法不能治愈媞瑟的伤势，露缇应该也能治好。 然而，露缇就这样用手对著媞瑟，什么也没发生。 「为什么……我触碰不到加护！」 「触碰不到加护？难道是失控的反作用力，让加护暂时失能了吗？」 我想起之前向野妖精打听秘药的时候，他们说如果经常服用操弄加护的药物，加护就会陷入沉睡。所谓的沉睡，指的大概就是暂时失去力量的意思吧。 尽管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但露缇恐怕是暂时失去了「勇者」的力量。 「为什么？为什么啊……从以前到现在一直任意摆布我，硬拉我去应战，还有伤害媞瑟的就是『你』吧……为什么偏偏在我需要借助力量的时候陷入沉默啊！」 露缇喊道。但是不管她多么渴望「勇者」的力量，甚至流著泪苦苦恳求，加护依旧没有回应。 「露缇……」 我们眼睁睁看著媞瑟的生命逐渐流逝却束手无策。 忧忧先生歪著头，像是要摇醒媞瑟似的不断用双臂敲打她的手，但她没有看向忧忧先生并露出平时那样的微笑。 「喂……喂，你们不是英雄吗？快想想办法啊！」 见到我们的模样，戈德温大喊道。可是，达南和我都无力拯救现在的媞瑟。 「我不要，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交到了朋友，我却……我却亲手──！」 露缇抱起媞瑟的身体痛哭失声。都这样了，难道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吗？ 如果我不是「引导者」，而是其他能够使用魔法的加护……！ 「我来治疗她吧。」 背后传来一道嗓音。 那是被亚尔贝搀扶的蒂奥德莱。 「蒂奥德莱……」 「治疗伙伴是我的职责。」 我和达南退到一旁，让路给蒂奥德莱。 「可、可以相信她吗？」 戈德温不安地问。 在他眼中，蒂奥德莱是半路杀出来差点把我和莉特逼上绝路的敌人，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放心吧。」 但我如此向他保证。 「吉迪恩，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蒂奥德莱虚弱地笑了笑，在亚尔贝的帮忙下坐到媞瑟和露缇身旁。 「再生。」 蒂奥德莱发动上级法术后，温暖的光芒便包覆住媞瑟的身体。 惨不忍睹的伤口转眼间就愈合，苍白的脸庞也恢复了血色。 接著── 「有脉搏了……！」 莉特握著媞瑟的手臂，脸上绽出光采喊道。 「呼吸也回来了。」 露缇的脸颊紧凑著媞瑟的脸庞，哑声这么说道。 媞瑟得救了！ 「这样就可以了。」 停止发动法术的蒂奥德莱用颤抖的双唇深深吐出一口气后，浑身无力地倚在亚尔贝身上。 「抱歉，亚尔贝。让你看到了英雄不该有的丑态。」 「现在最要紧的是治疗你自己啊！药水全都给了达南先生，一瓶都不剩了啊！」 然而，蒂奥德莱并没有治疗自己的伤势，只是眼神虚弱地注视著露缇。 （插图013） 「我不会要你原谅我。我现在依然觉得我只能那么做。」 「……就算那样会害死哥哥也是吗？」 「这是为了拯救世界。你已经不打算继续当勇者了吧？」 「…………」 「想当然是如此，毕竟你是我们之中唯一被迫上战场的人。即使你放弃旅行，又有谁有权利指责你。」 「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蒂奥德莱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尽管她嘴上说只能那么做，表情却怎么看都像是在后悔。 「吉迪恩离队之后我就在想，为什么你没有去追他。」 「…………」 「是因为和勇者之旅无关吗？准确来说并不是。少了吉迪恩，我们的队伍就变得四分五裂，想必没多久就会解散。你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嗯。」 「既然如此，你应该能以旅途不顺为由去追吉迪恩才对，但你没能那么做……我有一阵子都在思考原因所在。」 蒂奥德莱露出自嘲的笑容。 「是因为无论艾瑞斯、达南、我还是吉迪恩，都不被『勇者』所需要。就算我们解散队伍，『勇者』也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倦地继续前进。你之所以配合我们的旅程，甚至都是出于『勇者』加护的慈悲，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 露缇答得很小声，但肯定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我原以为自己扯了勇者队伍的后腿……结果从露缇的角度来看，所有人都一样是在扯后腿吗…… 「继续旅行的话，想必总有一天只会剩『勇者』一人毫不停歇地继续走下去。谁会想要踏上那种旅途？没有同行的伙伴，独自在暗黑大陆的凄寒荒野中不断前进，没有人不会对这种日子感到绝望。然而『勇者』不会害怕也不会绝望……迟钝的我这才终于发现，所谓的『勇者』是何等孤独且残酷的宿命。」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如此才要这么做。你绝对不会继续『勇者』之旅。这很正常，为什么非得守护这个强逼自己踏上这种旅途的世界？你理当会这么想……但即使如此，我依然认为能够拯救世界的只有『勇者』。哪怕要牺牲一名少女、亲手杀害她所爱的人，我也要守护这个世界。正是这个缘故，戴密斯神才会创造出『勇者』的加护，并赋予我『十字军』的加护，这便是身为圣职者的我所得出的结论。就算要扼杀你的意志，我也要让你作为『勇者』而活。」 「蒂奥德莱，可是我──」 「我是否有错，世界与神将会裁定。我失败了，所以已无所谓，我不会再强求你任何事。请你自由地，并且幸福地活下去吧。」 说著，蒂奥德莱闭上了双眼。 「谢谢，我已经不要紧了，动手吧。我背叛了你，试图夺走你最重要的人，同时也是我最珍重友人的性命。身为一个人，这是无可饶恕之事。」 露缇怀中的媞瑟微微动了一下。这是她还活著的证明。 蒂奥德莱扬起嘴角。 「最后能救到你的朋友真是太好了……我老是在拖累你，不晓得最后有没有稍微派上一点用场。」 露缇始终沉默不语。 「请等一下！」 这时亚尔贝喊道。 「这、这种话或许不该由我这个凡人来讲！但是拜托，请你原谅蒂奥德莱小姐！」 「亚尔贝……」 自尊心那么高的亚尔贝，竟然为了别人而卑躬屈膝。 坦白说，这一幕让我很意外。 「我一直想成为英雄，成为自己的选择会决定世界命运的英雄。我仰慕你们很久了。可是，我没想到决定世界命运的选择竟然如此残酷。」 亚尔贝弯著腰继续说： 「蒂奥德莱小姐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很苦恼。原以为她选择与恶魔为伍，却又帮助了达南先生，做出自相矛盾的举动……可那是她夹在戴密斯神的教诲和勇者朋友这个身分之间，历经一番煎熬与苦思之后所采取的行动……或许她错了，你们可能觉得她很愚蠢，但蒂奥德莱小姐是英雄。无论藉由什么样的形式，她都是以自己相信的方法为世界而战。所以，拜托你饶她一命……！」 亚尔贝表情急切地恳求著露缇。这或许是只有比任何人都想成为英雄，却没能如愿的亚尔贝才说得出的一番话。 露缇一语不发地凝视著亚尔贝。 这时，她怀中的媞瑟睁开眼睛。 「露缇大人……你没事呀。」 「媞瑟！你醒了吗？」 媞瑟似乎还没完全恢复，但气色已经好转，再休息一阵子应该就能活动了吧。 看到媞瑟睁开眼睛，忧忧先生欣喜地跳到她的肩膀上。 忧忧先生在她肩上手舞足蹈，媞瑟见状也微微一笑。 「是的，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为什么不能担心你呢？请你不要道歉……你能没事真的太好了，对不起我砍伤了你。」 露缇温柔地紧抱住媞瑟，为她的平安感到开心。 当然，我也非常开心。莉特也牵著我的手笑了起来。 「……放心吧。」 露缇表情一缓，朝亚尔贝和蒂奥德莱露出微笑。 「我不能原谅你试图伤害哥哥和莉特，但也是多亏了你，媞瑟才能得救，所以我就不再计较了。」 说完，露缇看向莉特和我。 「对我来说，媞瑟也是重要的朋友。而且我身上的伤都是锡桑丹和艾瑞斯那家伙弄的嘛。」 「我也一样啊。再说，媞瑟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她没事真的是万幸。」 听到我们这么说，露缇点了点头。 「没有人恨你，我也不会伤害你……不过……」 露缇垂下头，看起来满是歉意，但又坚定著意志继续说下去。 「我要作为露缇而活。」 「这样啊。」 露缇缄口沉默了一会儿。 她似乎正在将自己的想法组织成言语。 整理好思绪后，她直视著蒂奥德莱，接著说道： 「其实我从来就不是个称职的勇者。如果说这世上有勇者的话，那我觉得为了世界奋战而负伤的你更适合这个称呼。」 听到露缇这番话，蒂奥德莱大感震惊。 「我？这怎么可能……」 「你一路为了世界奋战，现在也身负重伤，陷入了苦恼。我认为这份意志才是勇者的证明。」 语毕，露缇将断掉的降魔圣剑递给蒂奥德莱。 蒂奥德莱紧盯著降魔圣剑，似乎在脑中不断重复著露缇所说的话，想要理解其中的含义。 「蒂奥德莱。」 我朝困惑的蒂奥德莱说道： 「我觉得真正的勇者一定不是孤独的。」 「真正的勇者？」 「就是并非碰巧获得『勇者』的加护，而是凭自身意志想要拯救世界的勇者。大概不会有『勇者』那么强，但身边会有很多同样想要拯救世界的勇者。让这些集结的希望统合起来，同心协力打败魔王。在无关加护的情况下，具有愿意为世界而战的意志并付诸实行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 听完我和露缇的说法，蒂奥德莱思忖了一下。 那张表情逐渐柔和起来。 她将手放在伤口上，用魔法让伤口愈合。 「吉迪恩，不，雷德。」 「什么事？」 「我也能成为引导者吗？」 「我没有固有技能，所以你想当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是吗……看来按照你说的去寻找勇者们、为他们提供指引，比因为神的诫命而与伙伴兵刃相向轻松得多啊。」 蒂奥德莱的目光落在断掉的降魔圣剑上，注视著自己倒映在剑身上的脸庞。 那里映照著一张神情恬静的女性面孔。 就这样，古代妖精遗迹的大战就此落幕。 我们决定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早上再启程回佐尔丹。 第一章 遭到践踏的慢生活 古代妖精遗迹的大战结束后，我们回到佐尔丹的第二天早上。 「呼啊～～」 我打著呵欠，用毫无干劲的表情打扫店铺的外面。 「艾瑞斯那家伙，竟然把店里搞成那样。」 我和莉特从遗迹回来后，就看到我的宝贝店铺被砸得乱七八糟。 虽然我很愤慨，但莉特的怒火更吓人。 不过始作俑者艾瑞斯已经被我砍死了。 莉特化愤怒为动力，明明刚经历过一场激战，却又在佐尔丹东奔西走安排店铺的修缮事宜。 「费用由我来出，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店修好。」 看到莉特那没得商量的表情，我只能闭上嘴点点头。 安排完毕后，今天就要开始修缮。店铺今天依然停业。 工匠们马上就要来了，所以我才会在打扫外面。 「啊，下雪了。」 洁白的雪花从眼角余光处飘过。 稀疏的雪随著风在空中纷飞飘扬，迟迟不降落地面。 尽管应该不会积雪，但我觉得南方的雪也别有一番风情。 「哥哥。」 身后传来呼唤声。 我转过头，就看到露缇穿著一袭雪白的连身裙，戴著与衣服十分相衬的白色帽子站在那里。 连身裙是和我一起在平民区买的。 那并不是魔法防具。 而且露缇的腰上也没有佩剑，戒指或是护身符等戴在身上的魔法装备现在也全都卸除了。 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女。 不过── 「哈啾！」 「你这样当然会著凉啊。」 即使是佐尔丹，在下雪天里只穿一件连身裙，连外套都没有罩上肯定会觉得冷。 「嘿嘿嘿。」 露缇打了个喷嚏，看起来却很开心。 「很久没有觉得冷了，好高兴。」 「小心感冒啊。」 「我还没有得过感冒。真期待第一次得感冒。」 我脱下外套，披在露缇身上。 「穿著吧，抱歉是男装。」 「……好暖和。」 她像个普通少女一样喃喃说了这句话，然后泛起盈盈笑意。 露缇并没有失去「勇者」加护，「勇者」至今仍留在她体内。 然而，她体内的新生无名加护变成了「sin」这个名称。听露缇说，准确来讲那并不是加护。 当她接触「sin」时，没有像接触加护那样感受到戴密斯神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并非神赐予的「加护」。万一这件事传到圣方教会耳中，那么事情可就麻烦了。 「sin」也不存在冲动。 这样看来，「sin」似乎没有它的职责。 至于其他方面，「sin」基本上和加护一样，也有等级和技能。若想让它成长，只要打倒拥有加护的对象就行了。 「sin」的技能相当特殊，并不是提升等级就可以自由挑选，必须满足条件才能取得技能。 露缇取得的是「支配者」，能够在触碰到对手之后让加护技能失效或强制发动，是个很不得了的技能。 在这个加护占了战斗能力大半的世界，这个技能简直强到犯规。 恐怕连传说中的最上级恶魔君主们也不是露缇的对手。 不过对露缇来说最好的消息，应该就是这个能力也可以对自己发动吧。 现在露缇支配了自己的「勇者」加护，完全抗性和冲动几乎都失效了。 「哈啾！」 「雷德、露缇，天气这么冷，你们打算在外面待到什么时候啊？」 莉特担心著一直不进家门的我们，于是也走了出来。 「雪花飘在空中真漂亮呢。可是要当心会感冒喔。」 「是啊。露缇，你要吃完早餐再出发吧？我马上去做，你到屋里等著吧。」 「嗯，好期待哥哥做的早餐。」 我们举步走进家里。 穿过玄关前，露缇与莉特再次回头看向后方，恋恋不舍地眺望在空中飞舞的白雪。 ＊??＊??＊ 大战结束后，蒂奥德莱和亚尔贝立刻和我们分别了。 他们说要到对抗魔王军的前线去看看。 「就此别过了。」 蒂奥德莱留下这句道别后，便再也没有回头。 露缇本来要把旅途中得到的装备给她，但她表示：「未来你自愿参战的时候或许会需要这些装备。」因而没有收下。 她应该不会再来佐尔丹了吧。 达南要在佐尔丹的疗养所专心治疗半年。他好像太过勉强自己，这下也不得不安分一阵子了。 至于戈德温，我们放他自由了。露缇已经不需要服用恶魔加护了。 而且这一战能获得胜利他也功不可没。露缇想要答谢他的努力付出，决定对他犯下的罪行视而不见。 若是勇者时期的露缇，想必没办法做这种选择吧。 戈德温从露缇那里得到充裕的旅费后，据说打算前往圣方教会影响较小的南方群岛诸国。 「去群岛诸国的话，因为恶魔加护而和圣方教会为敌的我应该也有办法讨生活吧。对了，我也在那里开间药店好了。」 戈德温看著我这么说完后，便露出了笑容。 ＊??＊??＊ 「今天的早餐是培根白豆番茄浓汤、剩余的番茄做的披萨，以及鲜榨柳橙汁。」 「「我开动了！」」 早晨的餐桌变得比以往还要热闹。 「哥哥做的早餐总是那么好吃。」 露缇笑咪咪地吃著早餐。 彷佛至今被勇者加护压抑住的喜悦全都解放出来一样，她很享受现在这个状态。 「等一下要跟媞瑟一起去吗？」 「嗯。」 露缇和媞瑟打算买下北区一座农场，在那里种植药草。 药草固然有市场需求，但需要的种类繁多，单位面积产量又很少。 一般农户都认为没有效率而不去碰这一块，只有露缇偏要尝试挑战种植药草。 「我们要去寻找愿意出售农场的人，我会加油的。」 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露缇展现出这样的表情。 过去被迫作为勇者而活的露缇，头一次挑战自己想做的事情。 身为兄长，我打从心底为露缇现在的转变感到开心。 ＊??＊??＊ 「嗨，雷德！」 冈兹走进店里。 「我知道你今天休假，可是坦塔感冒了。」 「要感冒药是吧，你等我一下喔。」 我从集中放在柜台的完好药品中拿出一周份的感冒药装进袋子里。 「你妹妹的事情解决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 我这么说著，将袋子交给冈兹，他则露出放心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之后要好好介绍给我认识啊。」 我没有对冈兹解释过情况，害他担心了。 如同佐尔丹人的一贯作风，他大概也不会探究我们的过去。虽然他口风不太紧，但分得清楚什么事是不能太过深究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好好介绍我的妹妹。哪怕必须隐瞒她的勇者身分，我也要让平民区的伙伴们知道我有一个叫做露缇的妹妹。 「好啊，下次大家一起出去玩吧。」 不只露缇，我也想把媞瑟和达南介绍给大家认识。 因为我们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 下午── 我、露缇、媞瑟和达南来到位于佐尔丹中央区的教会。 「至高神戴密斯啊，现在，您座前的忠诚之子即将展开最初亦是最后的巡礼。他走过的人生将铭刻在『加护』之上，其罪孽也将与『加护』一同回归您的身旁。如若他的『加护』功德圆满，恳请您引导他进入涅盘界尼尔瓦纳（nirvana）；如若他尚未具备穿越尼尔瓦纳之门的资格，在他重获新的『加护』那一日之前，请让您的忠诚之子──艾瑞斯的灵魂得以安息。」 语毕，祭司将香油滴在沉眠于棺木中的艾瑞斯脸上。阿瓦隆大陆上万国共通的雪玫瑰香淡淡地扩散开来。 虽然很好闻，但由于用在葬礼的缘故，导致雪玫瑰的香油总是会让人联想到死者。教会在日常中也会使用，每个教会都有雪玫瑰的花坛，因此这也是造成这种花香留下刻板印象的原因吧。 说起来，相传阿瓦隆大陆的诗人一生一定会创作一首关于雪玫瑰的诗。虽然我没有吟诗的才能，但心中还是有所感悟。 参加的人只有我们四个，再加上神父和他的助手两人而已。 以英雄的葬礼而言，这场送行可能太过寂寥了。 不过，躺在棺材里的艾瑞斯没有任何怨言，只是静静地闭著眼。 根据圣方教会的教义，生前犯下的罪行会记录在「加护」中。将「加护」还给戴密斯神之际，罪行就会从当事人身上消失，再度作为纯洁无垢的灵魂转生到来世获得新的「加护」。 然而，如果没有遵循戴密斯神的教诲，也就是没按照圣方教会的教义而活，戴密斯神就不会收回「加护」，让背负罪孽的灵魂到「恶魔上帝」所在的七层地狱界赛本海尔兹（seven hells）作为奴隶永远受折磨……这就是教义的说法。 祭司摇响了手中的铃铛。 「那么，有请雷德先生。」 「好的。」 我遵照规矩，把一根木柴放进艾瑞斯的棺材里。露缇、媞瑟和达南也分别放进一根木柴。 神父在最后又献上一次祝祷。这是为了向戴密斯神传达艾瑞斯是多么忠诚的信徒。 「这样葬礼就顺利结束了。如各位所知，死后第七天将会举行火葬，如果各位有意愿，可以在当天再来见故人最后一面。」 「……不了，没关系。」 尽管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 艾瑞斯好不容易才从战斗中获得解脱，我想让他安心长眠。 「我明白了。」 祭司面露微笑，摇了一下铃铛。如此一来，「贤者」艾瑞斯的葬礼便静静落幕。 加护是寄宿在所有生物上。 因此，艾瑞斯再也不会任「贤者」摆布了。 纵使我不同情他，依然希望他能够在来世过著平静的生活。 ＊??＊??＊ 离开教会后，太阳已经染红，临近地平线。 「呼～」 上次去服装出租店租礼服的时候，是为了店铺落成的庆祝派对。 这次则是伙伴的葬礼，让我内心有股奇妙的感觉。 「哥哥。」 「怎么啦？」 「对不起，让哥哥自己承担了一切。」 我摸了摸露缇的头。 「谢谢你为我担心。」 我并不后悔杀死艾瑞斯。虽然不后悔，但坦白说，我至今依然觉得手刃伙伴这种行为，我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看来，我还是适合在佐尔丹这里过著悠闲的生活啊。」 损坏的铜剑也还没买新的，现在的我没有佩带任何武器。在艾瑞斯的葬礼结束之前，我实在提不起劲去买新武器。 「我终究也有所改变了啊。」 在佐尔丹展开慢生活的时候，尽管我会刻意避战，但没随身带著武器就会觉得心里不踏实。 坦塔罹患白眼病，冈兹来向我求助的时候，我离开玄关时也佩带了武器。 之所以带铜剑而不是钢剑，是因为我在极力抵抗一直没有澈底改掉的战斗习惯。 「回去吧。」 露缇挽著我的手臂笑了笑。她的腰上也没有佩剑。 我也回以笑容，然后我们像是寻常的兄妹一样，漫步在佐尔丹的街道上。 在这个无处不是战场的世界，不靠武器很难求生存。我准备明天就去买新的铜剑。 不过，我想要凭自身意志拿起武器保护重要的人，而不是受到「加护」驱使。无论是挥剑还是使用「加护」的技能，我都希望能保持自身意志。 与露缇并肩行走的同时，我脑中也一边思考著这样的事。 ＊??＊??＊ 两天后的夜晚── 「终于整理好了啊。」 「是呀。」 我和莉特终于把遭到艾瑞斯破坏的店铺整理完毕。 包含安排艾瑞斯的葬礼和达南的住院手续在内，原本应该要花更多时间，但这都多亏了雇用的工匠们，还有露缇、媞瑟、冈兹、坦塔、米德、娜欧、纽曼、史托姆桑达、欧帕菈菈、艾尔、埃德弥、冒险者公会的朋友，以及没值班的卫兵们等许多人们的帮忙才得以一一完成。 后来举办了宴会庆祝并向大家致谢，结束的时候我向大家介绍露缇是我妹妹，每个人又是惊讶又是欢迎，度过了一段和乐融融的时光。 其实刚才说的整理是指宴会的善后工作，被艾瑞斯破坏的部分已经在下午搞定了。 「唉～」 莉特叹了口气。自从看到店铺被破坏的惨况，她就一直这样。 「要是艾瑞斯还活著，我一定要痛扁他报仇。」 莉特嘀咕著，还开始对著空气挥拳。 我轻轻一笑，为她泡了一杯茶。 「来，喝完就去睡吧。」 「嗯。」 听到我这么说，莉特便顺从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她的情绪似乎终于平缓了下来。 「……床。」 「嗯？」 莉特望著手边的杯子喃喃说道： 「我们的床被弄破了。」 「喔……对啊。」 贵族夫人经常会把秘密文件藏在床单里面。 艾瑞斯似乎认定我出于某种目的和露缇有联络，所以就在寻找根本不存在的书信。 当然，假设我和露缇有书信往来，我和莉特也不可能把信藏在那种地方……艾瑞斯真的是急昏头了。 「那可是我们的床耶……」 莉特的目光落在手边的杯子，一边这么说道。 她的嗓音有些颤抖。 「莉特……」 莉特受到的打击比我想像的还要大。 到底是怎么了？ 我坐到她旁边。 莉特靠在我肩上，反常地用无力的声音将事情告诉我。 「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会感到非常不安。」 「不安？」 「我怕明天早上起床时你就不在了。」 「这怎么可能啦。」 「可是，达南他……他很清楚你有多厉害。需要借助你力量的果然不只是我，还有大家。你是『引导者』，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是谁都一定能获得你的引导。」 「『引导者』可不是那么了不起的加护啊。除了一开始加护等级就很高之外，它没有任何固有技能，冲动也非常小，更没办法使用魔法和武技。」 「不，我觉得这些并不是加护原本的意义。最重要的不是技能也不是冲动，而是『你自己』。」 莉特凝视著我的眼睛。 「你的厉害在于你是『引导者雷德』。与这个加护一起走过的人生所塑造出的雷德，才是大家所依赖的存在。」 「是这样吗……」 「引导者」这个加护的职责是守护刚启程的「勇者」。因此，它的冲动是必须保护「勇者」，但冲动的强度和加护的强度成正比，以致「引导者」的冲动很微弱。 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受到加护的摆布，而且引导露缇以外的人也不该是我的职责才对。 不过，也许莉特说得没错。 我得到引导露缇的职责与力量，并为此努力了很久。 这份经验同样能帮助到露缇以外的人。 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莉特刚才那番话，在这个人生以加护为中心的世界是相当奇特的想法。 「我呢……很了解这样的雷德。毕竟在洛嘉维亚的时候，你也引导了固执己见导致失败而陷入绝望的我。但我可能太有自信了，满心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这一点。」 莉特注视著我，眼神动摇了起来。 「所以，当我听说达南来到这里……他一心想要打倒毁掉故乡的魔王，却不惜中断旅行跑来找你，我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很了解你的能力……我很开心，可是也很害怕，因为我不是唯一懂你的人，这不就表示在你身边的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吗？我的脑中都是这些念头。」 「…………」 「我知道雷德想和我一起生活，也有感受到你的心意。即使如此，我还是害怕你会为了引导其他人而离开。在洛嘉维亚道别的时候我大哭了一场，用哭泣熬过内心的难受……但现在的我无法忍受你不在身边。」 莉特伸出双手牵起我的手，求助似的握住了它。 「这个家还有那张床，是我和你的归宿，是我们在佐尔丹一起生活的回忆。所以看到它们被破坏得乱七八糟，我总觉得像是失去了你可以回来的地方……」 「你错了！」 莉特这番话让我忍无可忍地反驳回去，语气强硬得连我自己也是一惊。 看到莉特吓得僵在原地，我感到很愧疚，但就算如此我也必须把心中的感情传达给她知道。 「你搞错了，莉特。」 「搞、搞错了？」 我从椅子上起身，在她面前双膝跪地。 由于我个子比较高，平常和她站著相拥的时候，我的视线都会高于她。 不过，像这样双膝跪地的话，坐在椅子上的莉特脸庞就会高于我的视线。 「雷、雷德？」 我一语不发地伸手环抱感到困惑的莉特腰部。 接著，将脸埋在她的胸口用力抱紧她。 「我需要你。」 莉特看来是在担心我会因为其他人需要我而离开……但她错了。 如同她需要我一样，我也需要她。 「不管是这间店还是那张床，我之所以将它们视为归宿，是因为这里有你在。我的归宿是你啊，莉特。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大概早就放弃在佐尔丹的慢生活，接受达南的邀请了。少了你，这里就不会是我的归宿。」 「啊……呜……」 「还记得在佐尔丹重逢的时候，你说我也有不知道的事和少根筋的部分吗？」 「嗯，当然记得。和你说过的话我全都记得。」 「那时候，你说正因为你清楚我也有缺点，所以才会想和我在一起，没错吧？」 「嗯，我是说过……」 「我很开心，那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说。」 我是「引导者」。 职责是引导刚启程的「勇者」。就像莉特说的，这个能力应该也可以用来引导其他人吧。 但是，引导的对象变得愈强，我的能力就愈是派不上用场。何况我也教不了武技和魔法。 我绝对不只是上了艾瑞斯的当才放弃旅行。最大的原因在于，我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努力，迟早还是会迎来极限。 「因为我是『引导者』。在引导某人直到他成长得够强之后就会离开。」 所以── 「我不可能和谁一直待在一起，每个人最后都会去到我无法触及的地方。这就是我的职责。」 如果说「勇者」是总有一天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谁都望尘莫及的加护，那么「引导者」就是到头来每个人都会弃自己而去的加护。 「可是，就算我被赶出队伍，不再是能够引导你的英雄……明知我也有缺点，你却告诉我就是这样才想跟我在一起。正因为经历过那段拚命追赶大家的旅途，我才能找到自己的日常（莉特）。」 我使劲抱住莉特的身子，彷佛要抓紧她不让她跑走一样。 「……雷德。」 「这里就是我旅途的终点。我可是远比你想像中的还要更喜欢你啊。」 「…………！」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更别说我也很害怕你离开我。得知锡桑丹还活著时，我怕的不是没办法过著慢生活，而是你为了独自应战而拒绝我。」 我感受到莉特的心跳在加速。她用力抱住了我的头。 「雷德愿意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期望。」 我将自己的一切心意都倾诉给莉特。 「所以你不要再担心我会离开了。我就再说一次吧，我最喜欢你了。」 「嗯……我不会再那么想了。」 莉特的身体在颤抖。我听到头上传来呜咽声。 「对、对不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我们不知保持这个姿势多久。 但这段时光很幸福。最后，莉特嘟囔一句说： 「我们都没办法一个人活下去，是不是都变弱了呢？」 「可能是吧。不过，慢生活不需要逼自己那么坚强吧？」 「嗯。」 变弱也没关系。或许，这个想法在这个无处不是战场的世界是错误的。 可是现在，我和莉特非常幸福。 我不觉得这种心情是错误的。 「……我想去床上。」 听到莉特那细若蚊鸣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她的脸蛋无比通红。 「嗯、嗯，我……也想去。」 我这么一说，莉特的脸就变得更红了。 ＊??＊??＊ 夜深人静，我和莉特面对面坐在床上。 床上铺著史托姆桑达为我们准备的全新白色床单。 我们就这样面对著彼此，没什么交谈又坐立难安地不断对上视线并再次移开。 我到底在干嘛啊？连我也对自己感到傻眼。 莉特换上了睡衣，将前面的钮扣从上解到第三颗。 所以本来应该看得到她敞开到胸口的肌肤，但她抱著枕头，遮住了胸口和紧张抿起的嘴巴。 该怎么说好呢，这种事到如今才掩饰害羞的动作真的好可爱。 「莉特。」 我下定决心，拉近距离直到彼此的膝盖碰触在一起。 「雷德……」 莉特也往我靠近。 我们的膝盖错开，莉特那柔软又温暖的大腿碰到了我的大腿。 光是如此，我的脸就滚烫了起来。 我朝莉特伸出手…… 「那个，莉特，我可以拿掉枕头吗？」 「唔……就这样脱吧？」 「咦、咦……这样看不见手在哪里耶。」 「你可以的！我也一样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帮你脱呀。」 既然她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 我们隔著枕头开始帮彼此解开睡衣上的钮扣。 一般来说这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但我碰到的柔软触感是莉特的胸部啊……要说没有动摇那是骗人的。 反而因为看不见手的位置，意识更容易集中到触摸著莉特身体的指尖上。 莉特的肌肤像丝绸一样光滑。 舒服得让我想要永远这么摸下去。 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轻抚了一下莉特胸前的沟壑。 「呀呜！」 莉特叫了一声。她一吃惊，枕头就从臂弯间滑落倒下。 从肩膀到胸口的肌肤全都裸露了出来。 莉特的身体真的很美，看得我深深著迷。 她脸蛋通红，天蓝色眼眸荡漾著水光。 看到她那个模样，我心中对她的怜爱之情便止不住地满溢而出。不过在我动手之前，她就抢先采取了行动。 「讨厌！这是回敬你的！」 莉特紧闭著双眼，将双手伸进我的睡衣里。 她的手指撩过我的胸部和腹部。 一阵快感窜过背脊……但只有一开始而已，紧接著── 「唔，等一下莉特，很痒啦！啊哈哈哈！」 莉特也许是羞涩到了极点，她闭著眼搔起我的侧腹。 她的手指可是能够精准地挥动曲剑这种难以操使的大型武器，现在她将手指的灵活性发挥到淋漓尽致，一个劲地在我的侧腹上搔痒。 「我不行了莉特！啊哈哈！」 「怎么样，投降了吗！」 我搞不懂为什么变成要我投降。 她大概也因为太过害羞，导致自己也搞不清楚在说什么吧。 更要紧的是，我们的手都在彼此的睡衣里，这个姿势可不太妙。 再这样下去…… 啪！ 「啊！」 在我痒到不行而扭动身体的瞬间，莉特睡衣的钮扣就被扯落了。 睡衣直接敞开，莉特的胸部充满弹性地蹦了出来。 她睁大眼睛，我的视线则紧盯著挪不开。 「…………」 「…………」 我们两个都僵住了，只听见壁钟指针正在滴答作响。 「呀啊！」 莉特回神之后抱住了我。 的确，抱在一起就可以遮住胸部，但那股温暖又柔软的触感紧贴在我胸前，让我在各种原因下理性就快超出了极限。 「你看到了？」 「现在才问我有没有看到吗……很漂亮喔。」 「讨厌啦！」 莉特双臂使劲地抱紧了我。她身上的香味飘散开来，让我心中的爱意漫溢泛滥。 回过神来，我也用力抱住了莉特。 「感觉光是这样就满足了呢。」 莉特在我怀里用恬然陶醉的表情这么说道。 「是啊……光是像这样碰触彼此，就会觉得很幸福呢。」 怀里的莉特那双天蓝色眼眸凝视著我。 单是如此，就比获得任何财宝都更有幸福洋溢的感觉。 「可是……」 莉特吻了一下我的脖子。 「这样很幸福，但也好难受。」 她在我耳边呢喃，一股快感袭上背脊。 我们放开彼此，拉开了距离。 接著，我们先走下床，面对面地站著。 这次不再隔著枕头，就这样沉默地脱起彼此的衣服。 当最后一件衣服从莉特身上滑落到地面后，从窗外洒落的月光，将莉特一丝不挂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好害羞哟……」 莉特抱住自己的身体，用双臂遮住了胸部。 总觉得这个动作非常妩媚，反倒是我害羞了起来。 「你在偷笑喔。」 莉特看著害羞的我这么说道，不过她脸上同样深情款款地扬起了笑容。 「那个，呃……嘿！」 原本扭扭捏捏的莉特下定决心后，朝我扑了过来。 我接住她，同时澈底发挥杂耍技能的能力，让我们维持相拥的姿势落在床上。 （插图014）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同时在心里大叫起来。 当然，没有读心技能的我不可能知道莉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很确定刚才那一瞬间，莉特和我同时在心里叫了出来。 我们其实还满常拥抱的。 我现在依然觉得拥抱是幸福的时刻，但不至于到忘我的地步。 然而，像这样直接碰触肌肤又是另一种未知的体验。 莉特的肌肤光滑细致，摸起来舒服到几乎令人上瘾。她身上沁出些许汗水，锻炼得恰到好处的肌肉柔韧紧实，相当健美。 她的腿很修长，但大腿一带很有肉感，腿一缠上来就可以感受到十足的密合感。 我的胸膛和莉特的胸部直接紧贴在一起，她的柔软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 金色的秀发带著一股很香的气味。 有些急促的呼吸搔弄著我的耳朵。 她的后背到臀部呈现出优美的曲线，不过那条曲线上隐约残留著小小的旧伤疤，应该是被箭射伤的吧。 从事冒险者的工作不可能毫发无损。虽然魔法能够让伤口愈合，但偶尔还是会留下疤痕。 我用手指轻抚莉特背上的伤疤，她便颤抖了一下。就连这些伤疤都能令我感到如此怜惜。 我透过彼此碰触到的所有部分来感受莉特的存在。 简单来说……我现在幸福到不行。 幸福注满了名为心的容器，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雷德……」 「莉特……！」 只是呼唤对方的名字，内心就震颤不已。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都不晓得怎么样才能表达出我对你的喜欢。」 哎，真是的，连我也不懂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我这样完全不行啊。 莉特像是难以自拔似的，睁著氤氲水气的眼眸将脸凑近我。 我们双唇交叠，莉特的味道盈满了口腔。 感觉这一吻很长，但可能也没有多长。 我以前当骑士的时候，为了配合突击或奇袭的时机而训练过时间感，不过那些东西全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比起那种技术，我的一切都被眼前的莉特给占满了。 「莉特，抱歉，我差不多要到极限了，也许已经忍不下去了。」 「这种事……我当然也一样呀。」 莉特心焦难耐般的这句话，听得我脑袋晕陶陶的。 这次由我再次吻住她，一边亲吻一边抚摸起她的身体。 双唇分离后，脸庞泛起红潮的莉特情难自禁似的笑了笑。 「最喜欢你了。」 她这声低喃，终于让我的感情从名为心的容器中高涨溢出。 之后的事，自然不需要多说了。 ＊??＊??＊ 莉特依偎在我怀里。 躺在床上的我们都一样浑身无力。 我的内心太过满足，以致一时半刻无法动弹。莉特肯定也是吧。 我们只是偶尔互相凝视身旁的对方，时而窃笑著将额头抵在一起，时而轻啄似的亲吻彼此…… 「好开心……」 莉特将脸挨近我的胸口说道： 「和你一起的生活一直都很幸福……我原以为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莉特抚摸著自己的腹部，脸蛋一红。 「感觉你好像还在这里一样，真的太幸福了。」 「我们今后会更幸福的。」 「是吗？」 「当然啦。虽然我刚才说这里是旅途的终点，但其实也是新旅途的起点啊。」 「那是什么样的旅途呢？」 「平稳却又美妙的旅途。」 我闭上眼睛，想像著旅途继续说道： 「我们一起在店里工作，休假的时候一起出门，在春天的花田享用便当，在夏天的大海游泳，在秋天的枫叶下牵手，然后在冬天的雪景中再度相拥……到时候也会有新的家人吧，可能是男孩，也可能是女孩，日子一定过得既热闹又快乐。最后我们又变回两个人，到那时或许会觉得平稳的生活有些寂寞。现在这个崭新的店铺也会变得老旧不堪，给嘎吱作响的门上完油之后，早上我们会像现在一样开店营业。我们两人总有一天也会澈底变成老爷爷和老奶奶，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帮忙照顾孙子孙女。然后日子又热闹起来，虽然觉得辛苦，但也很开心……」 「这个旅途……听起来真美妙呀……」 「嗯，是啊。我们携手一起走到最后一刻吧。当这段旅途走到尽头之后，我们还要将这句话再说一遍，『真是美妙的旅途（慢生活）』这样。」 莉特起身，用天蓝色的眼眸凝视著我。 「吶，莉特。」 「怎么啦？」 一边欣赏著她的美丽眼眸，我一边问道： 「之前也问过了，你喜欢哪种宝石？」 莉特压上来抱住我。 「只要是你选的都好！你专为我挑选的宝石就是我最喜欢的！」 「我知道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喽！我真的会非常期待喔！」 「但我没办法像以前冒险的时候找来稀有宝石就是了。」 「这跟稀有不稀有没关系，我不在意宝石的价值和别人的评价。」 压在我身上的莉特笑了笑，爽朗又开心地露出皓齿。 「毕竟那是连系著你我的宝石，是任何传说中的宝石都无法取代的宝物嘛。」 说完，莉特又吻了我。 在持续这个长吻的期间，我的心又炽热起来。 无法再忍耐下去，一回过神，我又紧紧抱住了莉特。 ＊??＊??＊ 隔天── 外面下著雨。 「戒指啊……」 我把知道的宝石都列在记事本上，思索哪个最适合莉特。 佐尔丹的宝石需求量并不高。 若是中央那边，当然从钻石到大小不齐的珍珠应有尽有，无论高级品还是便宜货都任君挑选。 但佐尔丹就不是这样了。 这里流通的只有旅行商人和水手们带来的宝石，并不是随时随地都买得到形形色色的宝石。 「要跟贵族买吗？不过，我也不晓得哪个贵族有哪种宝石啊。」 何况我的预算也不多。 「这样一来，只能上山了吗？」 去世界尽头之壁的话，记得那边有非常了解宝石的宝石巨人部落。 不然去找之前救过的住在世界尽头之壁山脚的魔物祖各们商量看看好了。 「时间就选在冬至祭的夜晚吧。」 虽然很老套，但要送礼还是冬至祭的夜晚最好吧？ 必须在那天之前准备好宝石把戒指做出来才行。 「欸，雷德，你偷笑个什么劲啊？」 来躲雨的冈兹坏笑著问道。 我只淡淡回了句：「没有啊。」 莉特应该再过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 露缇开始在佐尔丹生活之后，时间过得飞快，已经过了一星期。 「谢谢惠顾。」 我向买药的客人弯腰鞠躬。 柜台下面摆著收在剑鞘里的新铜剑。 虽然锻造师莫格利姆跟我抱怨：「怎么又是铜剑啊？」但不管怎样，我就是对这个廉价武器充满了留恋。 它可以说是我这个慢生活的决心与象徵。 「雷德，我送完药了。」 客人前脚刚踏出，莉特后脚就回到了店里。 她把空荡荡的药箱收起来，然后坐到我旁边。 同一时间，店铺后侧传来小跑步声。 「哥哥，院子里的药草我们都打理好了。」 是露缇和媞瑟。 从今天起到露缇的农园开张前，我都会教她们在院子培育药草的方法。 今天我让她们修剪一种叫做赤卵的药草。 赤卵是不到一公尺高的灌木赤卵树结的红色果实，冬季会在叶子凋落后进入休眠。 这段期间要把树枝剪掉以集中养分。只要留下三分之一左右的树枝，其他都大胆地剪掉就好。 赤卵的收获时期是初夏，而佐尔丹气温较高，收获时期也提前了不少。尽管是一种药草，却是带有茄子味道的植物，也会用来当作高级料理的食材。 它具有退烧药的效果，能够用来缓和哥布林热等危险热病的症状。 这种药草在佐尔丹的市场需求很高，不过野生的果实很小颗。将它培养茁壮的过程相当有趣，也很有成就感。 这是具有培育价值的药草。 「辛苦你们了，我等等再检查，你们可以休息一下。」 「……我也来帮忙。」 说完，露缇在我旁边坐下，也就是跟莉特座位相反的另一边。 「不要紧吗？你应该满累的吧？」 「脚累的时候坐下来会非常舒服。」 露缇这么说著，泛起了微笑。 接著，她挽起我的左臂，将身体紧紧挨了过来。 「唔！」 莉特为了对抗露缇而挽住我的右臂。 跟露缇不同的是，手臂传来了波涛汹涌的触感。 「哼唔唔。」 露缇看似不甘心地半垂著眼瞪向莉特。 莉特也不服输地用从容的表情瞪回去。店里一瞬间充满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过── 「噗！啊哈哈哈哈！」 露缇和莉特同时噗哧一声，开心地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在干嘛啦？」 我一边苦笑，一边眯眼感受著露缇散发出的恬然气息。 在这里的并不是莉特曾用「可怕」一词来形容的「勇者」，而只是一名叫做露缇的平凡少女。 「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搭话才好呢？」 媞瑟看著我们，半带无言、半对露缇的幸福模样感到高兴地这么说道。 她肩上的忧忧先生也敲了敲她的肩膀，似乎很开心看到露缇的变化。 叮铃铃！ 店门口的铃铛发出一阵大响。 「露、露露小姐！」 冲进来的是冒险者公会的职员梅格莉雅小姐。 「我们接到了紧急委托！从世界尽头之壁下来的食人魔集团占领了村庄……前去处理的c级冒险者也被他们抓起来了！」 露缇放开我的手臂站起身。 「我知道了。」 见到露缇点了点头，我便将她放在铜剑旁边的剑递过去。那是上面开著洞的哥布林大剑。 「哥哥，我去去就回。」 「好，注意安全喔。」 佐尔丹唯一的b级冒险者毕伊目前下落不明，由露缇和媞瑟这支小队填补了空缺。 不过，这终究只是她们的副业。 在佐尔丹当局来询问意愿时，露缇以药草农园有空闲时才帮忙作为附加条件，答应让他们将自己升为b级冒险者。 她作为冒险者所使用的名字是「露缇露露」。 她和我不同，不习惯平时就使用假名，所以最后还是让外人叫她露露，亲近的人则叫她露缇。 露缇只在平常穿的衣服上套了一件镶有铁片的战甲外袍。 尽管穿这种防具绝对称不上万全的准备，但露缇似乎决定要用这种不会过于以战斗为重的穿著风格来从事冒险者工作。 她已经不是「勇者」了，再也不会出现强迫自己去帮助他人的冲动。 不过，这并不表示露缇就会对有难的人视而不见。 一开始，她看起来对于帮助他人这件事还是有所犹豫。 但是我跟她说： 「好不容易才获得了自由，别再被勇者束缚住，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她听完如释重负，决定当一个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的冒险者。 「我觉得露缇大人确实是勇者。她现在是凭自身意志应战的勇者，而不是出于加护赋予的职责。」 「是啊。」 我点头同意媞瑟的说法。 这就是露缇的慢生活。过著不受「勇者」束缚的勇者慢生活。 那飒爽离去的背影，已经不会再受到任何人左右了。 「露缇！等你回来后我做点你喜欢吃的。你想吃什么？」 （插图015） 我出声一问，凭自身意志踏上人生道路的少女便转过头。 「我想喝蜂蜜牛奶。」 这么答完，我的妹妹露出了极其自然又可爱无比的笑靥。 「勇者」获得了救赎。 真是可喜可贺。 但露缇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因为今后要度过的日常才是她所期望的。 她接下来要展开自己的慢生活。 第二章 勇者露缇的任性 一睁开眼睛，眼前就是妹妹的可爱脸蛋。 「早安，哥哥。」 「早啊。」 我并不惊讶，这在以前旅行的时候是常有的事。 那时候的露缇晚上闲著没事做，似乎一整晚都盯著我的睡脸看。 我曾建议她可以看看书之类的，但她反驳说明明不想看书却因为无聊而硬逼自己看书是不对的。 于是，在不会吵醒我的情况下，晚上就任由露缇自由行动了。 在昏暗的帐篷中，坐在我旁边的露缇身子微微前倾，整晚都盯著我的睡脸……这个画面光是想像就觉得…… 太可爱了！ 毕竟，她可是一直注视著我的脸耶！一想到她是如此依赖著我，胸口就涌起一阵温热，再想到她一整晚都陪在身边，我就觉得内心很平静，应该能作个美梦。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媞瑟和忧忧先生之后，他们看起来非常震惊。 在这之后的两个小时左右，媞瑟的动作都僵硬得像是作工粗糙的魔像，不知到底是怎么了。 「哥哥。」 「啊，抱歉，我好像有点睡迷糊了，现在就起来。」 我一坐起身，露缇就轻快地闪到一旁。 「昨晚你把睡眠抗性恢复了吗？」 「嗯，想说很久没看到哥哥的睡脸。」 我看向窗户，外头是昏暗的冬季佐尔丹晨景。和平常一样的时间。 我请莉特去比较远一点的村庄采办药草。她昨天在那里住一晚，今天傍晚左右应该就会回来。 本来这件事是我要做的…… 「哥哥，谢谢你遵守约定。」 露缇开心地说道。 我之前和露缇约好今天要带她参观佐尔丹城里的港区。 但偏偏在那天发现了能够取代血针菇的珍贵药草……不如说是发现了植物型魔物「食蛇草」的群生地。由于造成了灾情，冒险者可能会接到委托，不过这样一来它们恐怕会被烧得一乾二凈。 我想在那之前打倒并将它们带回来……但又和露缇有约在先而陷入两难，结果莉特就主动说她可以代替我去。 「那么，偶尔在外头吃早餐如何？」 「虽然我最喜欢哥哥做的料理……不过佐尔丹的料理我也很感兴趣。」 我心中高兴，不由得笑了起来。 竟然能从露缇口中听到「感兴趣」这句话。 我温柔地抚摸起露缇的头，她先是愣了愣歪起脑袋瓜，接著便感到很舒服似的眯起眼睛。 ＊??＊??＊ 佐尔丹的港区邻接著河川。 令人困扰的是，佐尔丹人都不晓得那条河叫什么名字。我想那条河在木妖精时代应该是有名字的。 听半妖精老长辈说，他们祖父母那一辈似乎是以米字开头的名字来称呼那条河。但看来河川也会因时地不同而被冠以各种称呼。 朝阳照耀的河川、夜晚的漆黑河川、夏天的灿亮河川和冬天的澄澈河川，好像都有不同的名字。 这是木妖精这支种族的文化，他们认为万物皆会轮回，河川也会随著日子和季节的改变而变成截然不同的存在，并非总是同一条河。 相对之下，移民至这片土地建立佐尔丹这个国家的人们，只是将它称作「河川」。尽管河川对人类而言也是赐予莫大恩惠的存在，但名字是作为区分之用，佐尔丹人只要知道「河川」指的是什么就足够了。 虽然木妖精们如今已经灭绝，我还是想跟他们聊一聊。 纵使木妖精们不在，河川仍留存至今。而我们人类如果少了河川也无法活下去。 「我们能享用这道蒸烤狗鱼也都是拜河川所赐。」 港区餐厅的客群是港口的工人和水手，大部分的菜色都是马上就能端上桌的鱼汤。不过，我们来的这家餐厅是停泊船只的船长及航海士会来休息的地方，所以也有提供很正式的早餐。 狗鱼用高汤蒸过，更凸显河鱼特有的清爽滋味。此外还有腌泡洋葱作为配菜，醋与洋葱也别有一番好风味。 面包选的也是柔软的白面包，一大早还能喝到葡萄酒。 「真好吃。」 露缇津津有味地享用著料理。能合她的胃口真是太好了。 「说到港区嘛，我带你去逛逛船舶品市集吧，然后再去租一艘游艇。」 「游艇？」 「对，这里有租船的地方，我们坐著游艇从河上欣赏佐尔丹的景色吧。」 「就我和哥哥一起坐游艇……」 露缇微微垂下头，嘴角稍微勾起弧度，嘻嘻地轻声笑了出来。 「真的真的好开心。」 露缇抬起头这么说道，双眼绽放著光采。 ＊??＊??＊ 有船进港的时候，船舶品市集就会热闹非凡。不过，今天只有旅行商人绕完上游村子回来的划桨船进港，所以很冷清。 「哟，药店老板。」 一道声音叫住了在市集散步的我们。 朝我搭话的是一个长相可疑的男人。这个男人叫做帕斯奎雷，是港区的居民，主业是仿造饰品的工匠，副业是航海士。他的小腿上有很多伤疤，但不探究移民者的过去是佐尔丹不成文的规矩，而我也不打算过问。 「怎么，搞外遇喔？你不是已经有英雄莉特了吗？」 「她是我妹妹啦，叫做露缇露露。」 「哦？你还有妹妹啊？长得很可爱嘛。」 「顺便告诉你，她是新的b级冒险者，敢对她出手可不是只有被打个半死而已。」 「不是吧，英雄莉特也好妹妹也好，是怎样？你的加护难道可以创造出英雄吗？」 我不禁苦笑起来。虽然没猜中，但很接近了……吧？ 「最好有那种加护啦。所以呢，你叫我干嘛？」 「没啦，我本来以为你在约会，看看这些，是不是很适合送给女朋友啊？」 说著，帕斯奎雷指了指眼前一字排开、各种镶嵌著宝石的耳环和头饰。 「这全都是仿造品啊，用玻璃做的吧？」 如果他卖的饰品是真货，我倒可以考虑在他的店买要送给莉特的戒指。 「是没错啦，但很漂亮不是吗？每一个可都是我真心诚意雕琢出来的杰作呀。」 「你该不会想敲我竹杠吧？」 「对熟人不会啦。我会按照材料费和手工费开给你一个公道价的。」 「唔～」 不过……我瞥了露缇一眼。 她正安静地注视著陈列的饰品。 露缇简单来说就是大财主。她在冒险中得到过各种传说中的财宝，也会把从魔王军那里抢来的物资卖掉。 她手上的财宝价值高得离谱，凭佐尔丹的经济规模根本难以收购……换句话说，她拥有的资产可以轻松辗压佐尔丹的国家预算。 佩利银币一样多得数不清。 她这么有钱，送玻璃珠给她实在不太好意思。虽然她现在身上没戴饰品，不过她其实有五花八门的魔法饰品，像是秘银耳环，以及用极为罕见又美丽的赤空陨铁打造的皮带扣等。 但这时候── 「哥哥……」 「嗯？难道你想要吗？」 「嗯……最便宜的就好，我想要。」 这样啊…… 「好，那就挑个最适合你的当作礼物吧。」 「嗯，哥哥要送我礼物了。」 露缇脸颊泛红，既开心又羞涩。 之后，我和试图逼我买更贵饰品的帕斯奎雷经历一番攻防战，最终买下一对作工尤其精细的耳环送给露缇。 ＊??＊??＊ 我们乘坐的是一根桅杆上挂著三角帆的小型帆船。 虽然没风的时候需要手动划桨，但一个人就划得动。 这种船没办法载货，速度也不快。 不过，毕竟是用于河上观光的船，功能已经很足够了。 「这样就行了吧。」 我调整风帆以减少风阻。 帆船慢悠悠地逆流而上。 「那么，我们来吃饭吧。」 我打开纸袋，里面装著在摊贩买的炸白身鱼和炸番薯。我和露缇慢慢品尝著佐尔丹的小吃，不时发出赞叹声。 「北区那边有个摊贩卖的是一种叫做章鱼烧的外国料理，虽然味道很不错，但离港区太远了。」 「我们可以下次一起去吃。」 「好啊，那下次休假的时候就去北区逛逛吧。」 「嗯。」 我和露缇坐在迎风前进的帆船上，眺望著缓缓流逝而去的佐尔丹街景。 「好幸福喔。」 露缇说道。 「我没想到有一天能够像这样再次和哥哥一起生活。也没想到会交到媞瑟、忧忧先生和莉特这样的朋友。」 露缇直勾勾地凝视著我。 「谢谢你，哥哥。今后你也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以前她问我这个问题时，我因为当时加入了巴哈姆特骑士团，没能给她一个答案。 但现在不同了。我的目标是过著慢生活。 「可以啊，只要这是你的期望。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喔。」 我这么回答后，露缇的眼眸颤动一下，紧紧握起了拳头。 「嗯！」 然后，她笑著点了点头。 ＊??＊??＊ 两天后── 我、莉特以及露缇又来到了山上。 不过今天不是来战斗的，而是像平时一样采药草。 拜艾瑞斯那家伙把店里破坏得乱七八糟所赐，保存的药草被毁掉了不少。 至于媞瑟和忧忧先生，我请他们帮忙顾店了。 「这就是白莓。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魔法药水的原料，但结成果实的模样是第一次看到吧？」 「嗯。」 我顺便趁这一趟教露缇一些药草知识，毕竟她之后打算开药草农园。 住在佐尔丹大概没办法提升「勇者」的等级。现在才要把技能点数分配给能够分辨常见药草的技能「生存术」是一桩难事。 因此，我决定教她学习辨识药草的特徵。 更何况技能虽然可以正确辨别药草，但无法获得如何辨别这种果实是白莓的知识。 学到了知识才能举一反三。 「这边是长得很像白莓的莓果，叫做灰莓。虽说一点也不灰就是了。和白莓摆在一起之后，你看得出它们之间的些微色差吗？」 「嗯。」 「如果使用通用技能『生存术』，这种莓果只会判定为不是白莓，被当成毫无价值的杂草，但其实这种莓果可以做成对蚊虫叮咬很有效的药膏。」 「原来是这样吗？」 「你回想一下，以前旅行的时候，我们在森林和沼泽地前进时，手脚和脖子不是都会涂药吗？」 「所以就是那个药啊。哥哥真的好厉害。」 区区小虫子的叮咬根本伤不了现在的露缇。 但我在这里教她的知识，并不是为了让她学起来之后像以往那样作为「勇者」拯救世界，而是要让她能够单纯以露缇的身分活下去。 露缇脸色认真，却又有些雀跃地听我讲解。 「雷德你的表情也一样喔。」 「咦？」 人在后方的莉特将装满药草的篮子放下，对我这么说道。 看到我吃惊的模样，她笑著继续说： 「你在调合药的时候也是，都会露出这种认真与雀跃并存的……非常棒的表情。不愧是兄妹，你们真像呢。」 「唔。」 我用手摀住了嘴巴。 见状，莉特用方巾遮住嘴窃笑起来。 「哥哥和莉特笑的时候动作也很像。」 露缇用略带不满的表情回敬莉特这一句。 莉特睁圆眼睛，然后脸蛋一红，用方巾把脸藏得更深了。 「唔……」 露缇盯著正在笑的我，伸手拉开自己的嘴巴，看来是想模仿我笑起来的模样。 我们停下劳动的手，看著彼此的脸欢笑了一阵子。 后来，我们暂时兵分两路，采了四个小时左右的药草。 「到了。」 我和莉特去谷底那条日照不足的小河采集生长在周边的息肉菇，结束后又爬回了原本的地方。 「露缇？」 这时候，我们就看到采满一篮白莓的露缇正闭著眼睛，靠在树干上沐浴著阳光打起盹来。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啊。」 她竟然毫无防备地打著瞌睡。 可能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这不像冬天的温暖阳光让她犯困了吧。 这是「勇者」不需要的无意义行为。 然而，露缇呼吸平稳地入睡的这个瞬间并非毫无意义。这是我一直希望她能够拥有的瞬间。 「毕竟今天天气很好嘛。」 说完，莉特也在附近的树根处坐下。 「是啊，确实是好天气。」 我也坐下来仰望蓝天。 现在应该才刚过三点吧。 站在树枝上看著我们的斑点鸫「啾啾！」地发出啼叫。 我朝斑点鸫竖起食指放在唇上。 「我妹妹在睡觉呢。」 但它歪了歪脑袋后，这次从树上飞下来，当著我们的面「啾啾！」地叫道。 接著，它彷佛在问「我的歌声如何？」似的挺起了毛茸茸的胸膛，害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和平啊。真的很和平…… 当我也打起盹来时，又在察觉到动静后睁开了一只眼。 只见一头鴞熊慢吞吞地从草丛探出头来。 它的体型还很小，用人类来比喻的话，大概就是十五岁左右的孩子吧。 那只鴞熊像是在徵询同意似的注视著我，我则使了个「请自便」的眼神。 它静静地绕到露缇背后。 以魔物来说，它还真是懂规矩啊。 接著，鴞熊叼起倒在露缇背后不远处山坡下的一具高达五公尺的山巨人尸体后，把它拖向了远方。 山巨人想必是袭击了独自采集药草的露缇，结果惨遭反杀了吧。 大概是从世界尽头之壁下来的魔物。 「真是和平啊。」 察觉到鴞熊的气息已经走远，我再次闭上眼睛。 ＊??＊??＊ 翌日，佐尔丹── 虽然过著宁静的日子，但这天晚餐却很热闹。 达南今天跑来吃晚餐了。 他之前身受重伤，全身都缠著绷带，短时间内连起身都有困难；不过现在已经复原到可以自由行走的程度了。真不愧是达南。 我招待露缇、媞瑟和达南吃完晚餐后，将收拾餐具的工作交给莉特，一个人独自仰望著夜空。 「哟。」 背后传来声音。是达南。 「真美味耶，果然还是你做的菜好吃。」 「谢谢夸奖。」 「要是重回旅行就吃不到了呢，真可惜啊。」 「所以你休养好了还是要走吗？」 「是啊。毕竟我呢，已经立誓绝不放过毁灭我故乡的魔王了。」 「这样啊。」 尽管这阵子还见得到他，但也只有半年左右吧。 放弃战斗的我，和「武斗家」达南要走的路是不同的。 「对了，雷德。我脑袋不好，一直想不通……这次的事情，感觉有太多疑点了。你一定也有发现吧？」 「……没错，为什么锡桑丹还活著？为什么他知道神降魔圣剑的存在，而且在寻找那种剑？」 蒂奥德莱也有告诉我，锡桑丹所持的剑是初代勇者的秘宝。蒂奥德莱跟达南一样，还特别提醒我这次的事情有哪里不太对劲。 而最大的疑问在于── 「为什么神降魔圣剑会有五把？」 「对。」 神降魔圣剑是全长一公尺左右的长剑。 不用说，人类和妖精都只有两只手。就算是二刀流，有两把就足够了。 为什么那种剑会足足有五把？ 「……总不会是备用的吧？」 「我不觉得神明会那么慷慨。」 由神赐予的传说之剑，除了降魔圣剑之外，也有在传说或神话中登场的武器，每一把都是绝品，从没听说过还会给备用的武器。 「按露缇从锡桑丹那里听到的说法来看……恐怕是……」 或许，那五把神降魔圣剑并不是多出来的，而是「少了一把」。因为有一把被第二代勇者拿走了。 「我觉得实际上有六把，因为这样『数量就对得上』了。」 没错，六把刚刚好。 ＊??＊??＊ 暗黑大陆，地下世界安达迪普（underdeep）。坐落于此的阿修罗国度「阿修罗格舍德拉」，其首都魔王城。 巨大的身影坐在王座上，那是一个站起来身高超过五公尺的巨人。 那六条手臂与身躯构成理想中的战士精壮肉体，面容浮现愤怒之色，额上有寄宿著火焰的第三只眼。 愤怒魔王泰拉克逊──攻打阿瓦隆大陆的魔王军之王，亦是阿修罗恶魔的大战士。 泰拉克逊消灭了原本的愤怒魔王拉斯恶魔族，是夺取他们地位的篡位者。 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动著四只手臂。至于其余的两只手臂，则维持在胸前结印的手势一动也不动。 随后，光芒在他脚边汇聚起来。 光芒愈来愈多，聚成巨大的光团，接著化为形体，拥有了质量。 最后，那团光变成了阿修罗恶魔──锡桑丹。 锡桑丹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向泰拉克逊垂首下跪。 俯视著他的魔王停下手上的动作开口道： 「噢，勇者啊。你竟然死了，真是不中用。」 阿修罗们并非戴密斯神的造物，不会进入灵魂轮回的洪流之中。 他们的灵魂每次都会回到阿修罗王身边，然后再次转生为同一个阿修罗。 阿修罗原本绝不是强悍的种族。世界从前到处都是「sin」的时候，阿修罗的勇者们曾无数次遭到击败而死亡。 但是，阿修罗会从失败中学习，再失败就再学习，无论被杀多少次都不死心地继续奋战，最后他们终于杀死了「sin」的王。 这份不屈意志及存在形式才是所谓的「勇者」。这即是阿修罗们的哲学。 「你这段时间就去取回失去的力量吧，勇者锡桑丹。」 「是！」 锡桑丹用力颔首。即使是阿修罗，一旦死亡还是会失去魔力和锻炼起来的身体等许多力量。 然而，败北能给予他们勇气去取得更胜以往的强大力量。因此，没有一个阿修罗会畏惧死亡与败北。 （必须更勤加锻炼才行。） 想起露缇那一击，锡桑丹对那股破坏力感到敬畏。 自己是否有办法达到那种境界？这条路遥遥不知尽头，但对于不死不灭的阿修罗而言，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了。 锡桑丹垂著头，嘴角因喜悦而扭曲上扬。 ＊??＊??＊ 佐尔丹西部，越过国境之后的官道── 戈德温正坐在路边的草丛上做著炖菜。 「今天午餐就吃腌菜和炖肉乾吧。」 汤只有用盐调味。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野炊料理了，老实说看起来并不好吃。 「唉，我不久前还在当毕格霍克的左右手过著好日子啊。」 戈德温用汤匙尝了一口试味道，结果嘴巴里只有一股咸味。 他叹了口气。 「就算要去群岛诸国，首先也得找个商队或商船啊。想办法让他们雇用我当护卫，钱和三餐都有著落，就能悠哉地过日子了。」 戈德温如此嘀咕著，这时耳边传来一大群人从远处沿著官道前进的声音。 他是越狱犯。 尽管这里已经出了佐尔丹，还是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戈德温用水扑灭了篝火。 接著，他抓起锅子盖上锅盖，蹲进草丛里躲了起来。 朝这里接近的是三辆马车组成的商队。 戈德温认得牵著缰绳的马夫，那是经常来佐尔丹的商人。 （这下麻烦了。） 扑灭的篝火还在冒烟，他手上的锅子也散发著汤的气味。 自以为是地觉得没有人会走这条通往佐尔丹的官道可能是一大失策。 最重要的是，那个商人应该很恨他，这让戈德温脸上失了血色。 那是久远的往事了。戈德温还是盗贼公会的底层喽啰时，曾因为公会的命令而去阻挠过那个商人的生意。 （他一定很恨我吧，大概也还记得我的长相。） 万一对方发现了，他肯定会被送到卫兵手上。 戈德温原本很著急，却忽然想起行李袋里的小瓶子。 （对了，莉特有给我隐身药水。） 或许是在那之后的情况太过混乱，也或许她根本不在乎区区一瓶魔法药水，总之这瓶药水就这样放在他身上没被要回去。 戈德温立刻打开行李袋，一口气喝光瓶子里的绿色液体。 他的身形、穿著的衣服还有行李都一起消失了。 （这下就安心了。） 他松了口气，又想起这个药水无法消除声音，便用双手摀住嘴巴。 商队很快就离他愈来愈近。 戈德温保持透明的状态，蹲在草丛后面。 有两名骑在马上负责保护商人的战士。 他们发现生火的痕迹，骑著马警戒起周围，但似乎没发现变得透明的戈德温。 神色略显不安的商人从戈德温面前经过。 （很好！） 戈德温在心里握拳叫好。 但下一瞬间，他眼前的草丛晃了晃。 「咦？」 草彷佛有生命似的缠住戈德温，将他的身体绑起来。 （这、这是怎样？） 戈德温慌了，商队的护卫们也吃了一惊。 马车停下，从里面走出一名女性高等妖精。 高等妖精的眼眸明确地看向理应变透明的戈德温。 「草木可不像我们一样用眼睛看东西，所以隐身药水是骗不过我的朋友们的。」 「你、你这家伙，这个能力难道是『木之歌者』吗！」 戈德温死命挣扎，但绑住他身体的细草却宛如钢铁锁链一般纹丝不动。 「为什么你要躲起来？我们看起来像山贼吗？」 「我、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一个人旅行是很危险的。」 「为此不惜用掉魔法药水吗？」 「我这人就是这么谨慎啦。」 「但看起来不像呢。」 高等妖精目不转睛地看著戈德温。 注意到高等妖精乘坐的马车停下，商人们也往这边看了过来。戈德温感觉背上流下了冷汗。 （插图016） 「这条路只通往佐尔丹共和国吧？你莫非是从佐尔丹来的？」 「我、我也不清楚……欸，我什么事都没做吧！我一个人又做得了什么？快点把我放了！」 「这个嘛，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什么问题啊？」 高等妖精弯下腰，紧盯著戈德温的眼睛问道： 「听说佐尔丹有个名叫莉特的冒险者，她身边是不是有个黑发的年轻人类男子？」 戈德温立刻明白她指的是雷德。 （自从和那家伙扯上关系之后，真是一件好事都没有啊……） 戈德温在心里咒骂著。 以佐尔丹的基准而言，除非是特例，否则戈德温有自信实力不会输给任何人。但自从和雷德扯上关系后，这个想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深刻反省，这就是所谓的井底之蛙。 但是…… （就算这样，也用不著把一头巨龙扔进小井里吧。） 他在心里向神明如此抱怨。 当戈德温在思索如何回答才能脱离这个险境之际，朝这里走来的商人便出声向高等妖精问道： 「亚兰朵菈菈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个名叫亚兰朵菈菈、过去曾是勇者伙伴的高等妖精转头看向商人。商人背后是绵延不绝的官道。 这条路的前方就是佐尔丹。 第三章 分道扬镳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海 录入：kid 我、贤者艾瑞斯以及勇者露缇走在阿瓦隆尼亚王都的巷子里。 「哥哥，下一步要怎么做？」 露缇边走边这么问我。 「目前已经藉由『贤者』艾瑞斯的鉴定将加护的存在呈报给王室了。而我身为巴哈姆特骑士团的副团长，至今以来对王室建立不少贡献与信用，因此报告应该不会被退回才对。」 听到我这么说，艾瑞斯也点点头。 「最起码可以拿到少量的资金援助吧。不过，若要让国王认可『勇者』，那就必须建立实绩才行。『勇者』是传说级的加护，一旦认可『勇者』的存在，国家势必要担负相应的风险。」 「我和露缇来到王都之前，曾经摧毁掉一支袭击我们故乡的魔王军联队。虽然这也是堪称英雄的成就，不过并不是只有『勇者』才能立下的战功。」 露缇思索一下。 「可是，只有『勇者』能立下的战功是什么？」 「有个盗贼团大概从五十年前开始就在这座王都暗中作乱。那是没有隶属于盗贼公会，货真价实的犯罪集团。」 「五十年来都放任不管吗？」 「当然有很多卫兵、冒险者还有盗贼公会想要消灭他们啊。可是就算努力追查到干部也抓不到首领，没办法澈底剿灭这个盗贼团。」 「原来是这样。」 露缇意会过来地点了点头。 然而，接下来艾瑞斯用怀疑的眼神看著我。 「吉迪恩说得没错，倘若成功剿灭至今无人奈何得了的盗贼团，确实有可能得到国王的肯定，认可这是只有『勇者』才能立下的战功。不过，你知道要怎么抓到盗贼团吗？如今魔王军逐步逼近，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能耗费。」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顺利，但是我有门路。等一下要见的女性应该可以帮助我们解决盗贼团的问题。」 「有那么厉害的女性？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放任盗贼团到现在？」 「毕竟王都内的犯罪行为不归我们（巴哈姆特骑士团）管，而是属于卫兵队的管辖范围啊。」 听完我的解释，艾瑞斯依然一副不太信服的样子。 「就算如此，也可以把对方介绍给卫兵队吧？」 「……虽然基层不是这样，但卫兵队的高层不信任高等妖精啊。」 「高等妖精！亚人能信吗？」 「放心啦。高等妖精重视的不是契约，而是信赖关系。可能就是价值观的不同让人类高层讨厌高等妖精吧。再说……那个盗贼团的首领可是在位长达五十年啊。从很多方面都看得出来，盗贼团的首领很可能是高等妖精。所谓同行知门道，高等妖精的事情问高等妖精就对了。」 穿过巷子后，王都城墙内有一座小森林。 这是一处彷佛隔绝尘嚣的静谧空间。 「王都里还有这种地方啊！」 艾瑞斯惊讶地说道。 露缇也兴味盎然地打量著四周。 听著小鸟的啼叫声，我们在森林中走了一阵子。 「哥哥，有屋子。」 森林里一处采光良好的地方，座落著一间有烟囱的砖瓦屋。 而屋子旁边则耸立著一棵令人肃然起敬的巨大榉树。 我们走近屋子之后，屋门猛然打开，从里面冲出一道白影。 「吉迪恩！」 她扑抱住我，并在我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这是高等妖精特有的肢体接触习惯吧。 站在我背后的露缇散发出的气场微微震荡著空气。 「呃，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亚兰朵菈菈。」 我苦笑著将亚兰朵菈菈介绍给他们认识。 亚兰朵菈菈隔著我的肩膀，朝露缇和艾瑞斯嘻嘻一笑。 「你们就是勇者露缇和贤者艾瑞斯吧？事情我都从朋友们那里听说了。」 「你的朋友们？」 艾瑞斯一脸狐疑地反问回去。 亚兰朵菈菈松开我之后，敞开双臂说： 「我是『木之歌者』亚兰朵菈菈。这片大地上的所有草木都是我的朋友！」 森林沙沙摇曳起来，好似在回应亚兰朵菈菈。 我们停留在王都的这段期间，亚兰朵菈菈成为有力的帮手，不仅协助解决了盗贼团的问题，还帮我们取得勇者之证。 我们从王都启程之际挥别了亚兰朵菈菈，但又在洛嘉维亚公国的战役中重逢，而后她正式加入队伍，直到我被逐出队伍前始终与我们并肩作战。 第四章 勇者vs贤者 阿瓦隆大陆有七个国家拥有正式称王的权利，亦称为阿瓦隆七王国。 七王国以外的国家也会按惯例以王自居，但如同洛嘉维亚「公国」此名所示，并非正统的国王。阿瓦隆七王国的各国简述如下── 露缇与雷德的祖国，在阿瓦隆大陆中央拥有最大领土的「阿瓦隆王国」。位于大陆西方，在对抗魔王军中灭亡的文武之国「弗兰伯格王国」。 以巨大都市祈莱明著称，高等妖精们居住的北方国度「祈莱明王国」。 遭到海贼霸王葛杰李克篡夺王位，升格为统治南部沿岸一带的第二大国「维罗尼亚王国」。统治东北高原，由自称继承前代勇者血脉的骑士王所治理的「卡塔法克托王国」。统治「世界尽头之壁」的前方，由老雷龙（ancient lightning dragon）守护的东方大国「天龙王国」。再过去的极东地区，则是在世界的另一端与暗黑大陆隔著海峡相望，长年战火不断的「翡翠王国」。这些国家固然能够称王，但并不代表就是强国。洛嘉维亚公国身为军事大国，远远强过领土狭小的祈莱明王国，以及在葛杰李克即位之前一度沦为城邦的维罗尼亚王国。尽管如此，各国的王冠依然对各地诸侯具有强大的影响力。 历史悠久的血统被视为统治正当性的重要依据，避免「将军」和「冠军」这些加护的持有者以自身的英雄型加护为由聚拢人心，故而尤显讽刺。 此外，雷德、露缇还有佐尔丹人口中的「王都」和「中央」，一般都是指阿瓦隆尼亚王国。 对抗魔王军的战争，本应由各王国齐心协力一同作战。 然而，维罗尼亚王国宣布中立，只有少数义勇军与阿瓦隆尼亚王国会合。 这种投机的态度虽然遭到诸国嘲笑海贼果然当不了王，但今年已九十岁的年迈国王仍旧默不作声。 距离前线遥远的祈莱明王国表明会积极参与对抗魔王军。不过，高等妖精和人类的价值观有所歧异，目前还是无法达成和谐的合作关系。 卡塔法克托王国除了领地的前线以外，也派出引以为傲的游牧民重骑兵部队前往大陆各地。 但是，论起卡塔法克托王国的建国由来，是从前统治中央的盖亚玻利斯王国遭到阿瓦隆尼亚王国消灭之际，盖亚玻利斯的重骑兵（cataphract）们将幸存的王族带到自己的故乡藏匿起来，而后才有这个国家。 尽管卡塔法克托王国的骑兵们会对抗魔王军，却是各自为战，完全不打算听从阿瓦隆尼亚王国的指挥。 至于东方的两个王国，由于位在将大陆纵向隔开的「世界尽头之壁」另一端，连战况如何都不是很清楚。 其实还是可以和来往于贸易通道「拂晓之路」的商人交换消息，得知一些诸如翡翠王国的武士们持续在对抗强悍的魔王军等传闻。无论如何，要让这两个王国跨越「世界尽头之壁」与阿瓦隆尼亚王国合作是不可能的。 到头来，就是联合军分散各地与魔王军打仗。这种窘境导致联合军在勇者露缇出现之前一再于重大战役中败退，短时间内连阿瓦隆尼亚王国也被魔王军攻占了不少领地。 但勇者露缇现身后，转战到各地解放被占领的地区，并且歼灭了最大的威胁──风之四天王甘德鲁所率领的飞龙骑兵队，让战况逐渐好转。 而且勇者甚至成功让卡塔法克托国王与阿瓦隆尼亚国王进行会谈，双方都做出了一些让步。 如今两国关系已有所改善，至少能够在同一战场上并肩作战。 虽然阿瓦隆大陆联合军展现反击兆头，魔王军依旧极为强大，战况就此陷入胶著。 此外王都那边还接获情资，指出接任甘德鲁的新风之四天王韦德斯拉正在重组飞龙骑兵。 联合军以阿瓦隆尼亚王国的巴哈姆特骑士团为中心持续展开反击，只是战况仍难以预料。 ＊??＊??＊ 「啊，蔬菜涨价了耶。」 我在佐尔丹的市场看著蔬菜。 前些日子还是一根5克蒙的大葱，现在变成10克蒙了。 「唔……」 我本来想买大葱来做菜，没想到变两倍价了。而且才过没几天就涨价。 「阿姨，为什么大葱突然贵这么多啊？」 顾店的阿姨原本一副很冷的模样靠著火盆取暖，这时挪动包得鼓鼓的身体慢吞吞地走过来。 然后，她直勾勾地盯著大葱，那眼神无声地透露出「体谅一下不得不涨价的苦衷吧」这样的意图…… 「啊，标错价了啦。」 「喂～」 今天的佐尔丹还是如此和平。 ＊??＊??＊ 我在市场里走著走著，便看到一只眼熟的蜘蛛朝我扬起前脚。 「怎么啦，忧忧先生？今天只有你自己吗？」 我走近它后，伸出了右手。 忧忧先生轻巧地跳到我的右手上。 接著，它摇摇头。 「嗯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与忧忧先生交流过无数次之后，我也大致搞得懂它想表达的事情了。 我按照它的指示，在路上走了一会儿。 话说回来，这只蜘蛛还是这么神通广大啊。它显然是知道我在这里才过来叫我的。可能是利用设置在地面的蜘蛛丝来判断触碰者的体重和走路方式，藉此找到我这个熟人的吧。 走没多久，我就看到一个戴著兜帽的娇小身影坐在陈列水果的地摊前，目不转睛地望著商品。 「小姑娘，每个都很好吃，你用不著这么烦恼啦。」 地摊老板一脸伤脑筋地跟媞瑟推荐柳橙，并且问道：「这个如何？」而媞瑟瞥了一眼后回答：「不劳费心了。」 「哦哦，这不是雷德吗！快来帮忙！这位小姑娘已经磨磨蹭蹭犹豫一个小时了。」 「一个小时啊？」 忧忧先生也一副伤脑筋地摆了摆前脚。 「媞瑟，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啊？」 「雷德先生，你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媞瑟语调认真地继续说道： 「听说外国不是有在浴池里放柑橘类水果的习惯吗？」 「嗯，虽然我不太了解，但确实有国家习惯这么做。」 「我很好奇。」 「所以才来市场吗？」 「可是，我不晓得究竟放哪种水果比较好。」 「然后就犹豫了一个小时吗？」 这个叫做媞瑟的少女外表看似冷酷，实际上是个性很好的正常人，结果却有某些奇怪的坚持。 「且慢，雷德先生也待过那个性格特色鲜明的队伍嘛。」 「噢，你看出我在想什么了啊？」 露缇、达南、蒂奥德莱、艾瑞斯、亚兰朵菈菈与媞瑟。 跟这些成员比起来，我觉得自己根本是个人畜无害、平凡无奇的正常人。 「不，雷德先生也是个十足的怪人。」 「是这样吗？」 忧忧先生撇开视线，彷佛想跟我们划清界线。 「算、算了，先不说这个，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习惯本来怎样……不过我想，只要是柑橘类水果都能让浴室充满香气吧。」 「唔……那该选哪个才好呢？」 「这个嘛，选橘子或香橙吧？」 「橘子和香橙吗？嗯，我满想试试看的。」 「终于决定好了啊！唉～真是谢天谢地。」 地摊老板如释重负，还顺便逼我也买点橘子。 ＊??＊??＊ 我和媞瑟拎著购物袋走在路上。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外国的洗澡习惯啊？」 「昨天接到冒险者的工作，要去营救被巨魔抓走的村民和冒险者，然后就遇到一个引退的冒险者老婆婆来帮忙。」 「哦？帮得了媞瑟的魔法师吗？」 「因为有两个入口，所以我负责入侵，请老婆婆在另一边埋伏免得巨魔逃走。想逃走的巨魔都被老婆婆消灭了哟。」 「很厉害耶。」 「是啊。然后，战斗结束后，老婆婆默默说了句想要泡澡，我们就聊了很多关于泡澡的事情。」 「聊了很多啊？」 和没什么表情的媞瑟第一次见面就能打开话匣子，看来那位老婆婆果真很有本事。 「总而言之，我当时听到外国在泡澡时有放柑橘类水果的习惯，但忘记具体放的是什么水果，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听完隔天就打算尝试，你真的很喜欢泡澡耶。」 「是很喜欢没错。」 「哦～」 媞瑟秒答了。 细看她的表情，还会发现她不知为何有些得意的样子。 「啊，话说，之后有机会大家一起去泡温泉吧？」 「这附近有温泉吗？」 「没记错的话，听说『世界尽头之壁』那边有温泉。」 「天然温泉啊？我非常有兴趣。」 媞瑟的双眼散发出闪耀的光辉。 要是那个传闻是假的该怎么办？ 「啊，对了。」 我改变了话题。 「那位老婆婆是住在村子里吗？」 「不是。她说自己隐居在更深处的聚落，去佐尔丹找朋友的路上顺便过来看看而已。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要去泡温泉呢？」 「我、我先查查看再说啦。」 媞瑟紧抓著原本的话题不放，我只好这么回答了。 ＊??＊??＊ 买齐食材后，我挥别媞瑟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时听到空地那边传来欢呼声。 「好强喔喔喔！」 「已经五连胜了耶！」 「是王者！这个人是飞龙王者啊！」 怎么闹哄哄的？ 我心中好奇，便绕过去空地看一下。 「大姊姊好厉害喔喔喔喔！」 「哼哼～」 露缇正在那里和孩子们一起玩桌游「飞龙竞速」，脸上带著满足的笑容。 看来她连战连胜，从孩子们那里夺走了大量飞龙模型。 「再、再一把！」 「好啊。」 露缇放置在桌游板上的是玻璃飞龙模型。那只闪闪发光的龙吸引了平民区孩子们的目光。 不服输的孩子们将白石飞龙模型、黑铁飞龙模型和红宝石眼睛的飞龙模型放在桌游板上。 模型的材质并不会在游戏上占便宜，但佐尔丹的规矩是赢家可以拿走所有模型，特殊的飞龙模型会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在木片上画飞龙或随便捡颗石头都能用来玩游戏，但拿出自己最强的飞龙迎击对方的最强飞龙是所谓的骑士精神，起手与对方处在精神上的对等立场是胜利秘诀。 「这么热闹啊。」 「哥哥！」 露缇一发现我，就像个被抓到恶作剧的少年一般张皇失措。 那模样很可爱，我不禁笑了出来。 「真厉害耶，赢了很多次嘛。」 「呃，那个……」 「你一直想玩玩看这个吧？这样很好啊。」 从小就是「勇者」的露缇不擅长交朋友，毕竟她在小孩子的圈圈中完全是个异类。因此就我所知，露缇并没有玩过飞龙竞速。 不过，我知道她在旅行的时候，私下会尽可能搜集飞龙模型。 露缇大概觉得被我撞见自己在抢小孩子的模型是件不太光彩的事情，但实际上不是她想的那样。 飞龙竞速的妙趣就在于即使对手是小孩子，双方都是心甘情愿赌上飞龙模型而掷骰子。露缇是赢了游戏才得到飞龙模型，这没什么好丢脸的。 我对露缇笑了笑，安抚她的情绪。 「我在骑士团见习的时候也玩过一点喔。」 「哥哥也玩过吗？」 「下次大家一起玩吧？」 「好。」 听到我这么说，露缇开心地点了点头。 ＊??＊??＊ 隔天，雷德＆莉特药草店── 我坐在柜台，一边藉脚边的火盆取暖，一边看著笔记沉吟。 「宝石啊……」 我在烦恼送给莉特的戒指要用什么宝石。 虽然莉特说只要是我选的东西她都喜欢，正因如此我才不愿妥协，想要找到适合莉特的最棒宝石。 尽管兴起了斗志，然而就算撇除资金的问题不谈，能在边境佐尔丹寻到的宝石本来就很少。 正所谓有需求才有供给。 「世界尽头之壁」使得佐尔丹成为官道的终点，只会最低限度地流进供贵族赏玩的宝石。 更何况，佐尔丹的贵族比起宝石似乎更讲究布料。他们认为把五颜六色的衣服层层穿在身上就会像中央的人一样体面，饰品只是其次。 不过在平民区居民眼中，那种一看就觉得闷热的穿搭简直糟透了。 「……还是不想妥协。莉特那双天蓝色眼睛就该搭浅色蓝宝石吧。」 我划掉了所有作为折衷方案的宝石。 「好，去一趟『世界尽头之壁』吧。」 如果想在佐尔丹一带找到稀有宝石，那就只能前往把阿瓦隆大陆纵向隔开的大山脉「世界尽头之壁」了。 住在「世界尽头之壁」的宝石巨人应该收集著大部分的宝石。 但我当初来佐尔丹是为了过慢生活，并没有详细调查过「世界尽头之壁」那边的地理环境。 我摊开佐尔丹制图工匠所绘制的地图。 这也是没有调查纪录的空白地图。 我用手指在一片空白的地图上画了个大圈。 「聚落位于这附近……再怎么说范围也太大了吧。」 要是筹措人力和资金，展开以几个月为单位的大规模调查还能另当别论；但我当然没那个打算，也没那个钱。 「先去祖各的聚落吧。」 「世界尽头之壁」的山脚处有祖各这种鼠型魔物的聚落。 它们具备与人类相当的智慧，应该知道很多关于「世界尽头之壁」的事情。尽管并不是对人类友善的魔物，但我以前曾经帮年轻祖各疗伤过，还把它送回村子，现在只要拿肉过去就会受到它们的款待。 「雷德，我送完货喽。」 「辛苦了。」 去纽曼的诊疗所送货的莉特回来了。 她脱下手套和大衣朝我走来。 我伸出双手，碰触莉特那在寒冬中冻得通红的脸蛋。 「你的手好温暖～」 最近我和莉特其中一个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另一个就会像这样碰触对方冰凉的身体给予温暖，这是在我们之间偷偷流行起来的小习惯。 「这边有火盆，一起烤火吧。」 「唔～这样的话……」 莉特微微挪动我放在她脸颊上的手，藉此遮住泛红的上扬嘴角，并在我旁边坐下。 「嘿嘿嘿。」 接著，她把冰凉的腿缠在我的脚上。 「等、等一下啦，莉特。」 「比起烤火，我更想要从烤火的雷德身上汲取温暖～」 莉特用大腿夹住我的脚。 在外面走动过的莉特腿很冰，我的脸和身体却逐渐发烫起来。 「雷德你在害羞哟。」 「……你还不是一张脸红得要命。」 「因为我是在大冷天里走回来的呀～！」 莉特算计得逞似的说得洋洋得意，我的手放在她的嘴边，可以感觉到她整张脸都笑开了。 不过我也觉得自己被她摆了一道，便轻轻揉捏起她的脸颊。 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一会儿后，身体已经够暖和的莉特放开我，看向柜台上摊开的地图。 「嗯？话说你为什么在看地图啊？」 「喔，呃，就是那个嘛。」 「怎么说得吞吞吐吐的……难道！」 莉特猛然抱紧我。 「别告诉我你想一个人去冒险喔！」 「没有，不是啦。」 要把这件事告诉莉特让我有点害臊…… 「我在计划要怎么取得戒指的宝石。」 「啊……」 莉特的脸上转眼间漾起柔柔笑意。 「原、原来是要找戒指的宝石啊……」 她像是想藏起羞红的脸庞一般把额头抵在我的胸口上，同时更加用力地抱紧我。 「嘿嘿嘿，戒指呀～」 她在我怀中颤抖著肩膀。 这个举动非常惹人疼爱，我在她额上落下了一吻。 ＊??＊??＊ 「那你要去哪里找宝石呢？」 我们相拥半晌，一察觉到客人的气息便连忙分开。 走进店里的是半妖精木匠冈兹，他正一脸贼笑地看著我们。 他买完药离开后，莉特把收进柜台下方的地图又拿出来摊开，然后这么问我。 「这个嘛，我打算去『世界尽头之壁』找宝石巨人要宝石。」 「咦咦！」 莉特惊呼一声。 于是我将具体计画告诉她。 「原来如此……其实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只要是你选的宝石，就算是常见的种类对我来说也是宝物啦。」 「我说过要自己挑选戒指送给你嘛，所以我不能在选择上让步。毕竟我这一辈子只会送这么一次戒指啊。」 「一辈子只有一次啊……嘿嘿嘿。」 莉特勾起嘴角，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她害羞地用红色方巾遮住嘴巴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了。既然雷德这么看重这件事，我也要好好接受并回应这份心意！雷德为我挑选的戒指……我很期待收到哟！」 「虽然我很想说『包在我身上吧』，但我不确定能不能真的见到宝石巨人并取得宝石就是了……不行的话，只能用杂货商人帮我保留的蓝玛瑙做戒指了。要是变成这样就逊掉了，先跟你说声抱歉。」 「不会啦！认真为我挑选宝石的雷德才不逊！我的雷德可是世界第一帅哟！」 莉特说得非常肯定，感受不到丝毫开玩笑的意味，让人知道她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我用右臂遮住扬起的嘴角和红透的脸，想学莉特围方巾的念头从脑中一闪而逝。 看到我害羞的模样，莉特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抿紧嘴唇，不过── 「哎哟，真是的。明明是世界第一帅，却还有这种反差的一面！让我变得更喜欢你到底想干嘛啦！」 她蓦然绽放笑靥再度抱紧我，然后这次由她主动吻了过来。 ＊??＊??＊ 又察觉到客人的气息，我们连忙放开彼此。 走进店里的是矮人锻造师莫格利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我们在做什么，大步走过来后便双臂「咚」的一声放在了柜台上。 「嗨，雷德！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哪！」 「是啊，是很美好没错，莫格利姆。那你今天有什么事？你这个矮人总不会是来买解酒药的吧？」 莫格利姆咧开被胡子盖住的嘴巴大笑起来。 「那还用说！俺拿斧头担保，胡子爵士山的矮人就算喝下用龙兽头骨盛得满满的烈酒，隔天早上照样会准时起来给炉子生火啦。」 酒量好对矮人来说似乎是一种荣誉。 和矮人一起喝酒的时候，我一定会先声明要按照自己的速度喝。 矮人们也知道只有他们自己认为酒量好是社会地位的象徵，只要拒绝的话，他们通常不会强迫其他种族喝酒。 不过，每个地方都会有讨厌鬼，我就遇过有些人不可一世地讥讽说：「『没啥胡子的』净是些不会喝酒的小鬼啊！」 从这方面来看，莫格利姆这个人很好相处，不会基于自己喝酒的速度给别人劝酒，是矮人中的例外。 「对了，就来讲讲俺是怎么把东方来的邪恶蛇龙兽灌醉后宰掉的吧。」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很爱说自己是屠龙者，大吹特吹那些英勇事迹。 「好啦、好啦，以后再说吧。你到底要买什么药啊？」 「噢，差点忘了。俺今晚要招待一个重要的朋友，所以来找你要点辛香料。」 「辛香料啊？我知道了。毕竟怀炉的原料也受了你不少照顾嘛。」 「哦哦，太好了！俺回头一定好好答谢你！」 我把莫格利姆想要的辛香料分装成几个袋子递给他。 莫格利姆握住我的手边摇边大声道谢，又顺便买了些营养饼乾才回去。 店里再度回归寂静，我和莉特相视一笑。 「那你什么时候要出发呀？」 「去『世界尽头之壁』吗？其实距离冬至祭那天晚上没多少时间了，我打算后天就出发。」 「后天！没问题，我也马上去准备！」 「咦？」 「我当然也要一起去吧？」 「呃，可是，我要去找的是送你的宝石，还让你帮忙不太好啦。」 「不行喔！你为我挑选宝石才是重点，寻找宝石的苦劳让我也一起分担照理说没关系吧！」 莉特说著，那双天蓝色的眼眸凑到我眼前。 「……也对，是我错了。我们一起去吧。」 「嗯！」 既然如此，那就打起精神多花点心思准备保久食品吧。 一想到有莉特陪在身边，就连探索「世界尽头之壁」也成为了一种期待。 ＊??＊??＊ 傍晚── 露缇和媞瑟来我店里吃晚餐了。 今天的菜色是马铃薯汤和奶油煎鸡腿。 「真好吃。」 露缇今天也津津有味地吃著我做的料理。 吃完晚餐后。 「露缇。」 「怎么了？」 「有件事要跟你说。」 要去「世界尽头之壁」的话，我就必须离开佐尔丹一阵子。 这件事一定要告诉露缇才行。 「我打算后天要出发去『世界尽头之壁』。」 「去『世界尽头之壁』？」 「我想去宝石巨人的聚落用玻璃交换宝石，所以应该有一段时间不在佐尔丹。」 「好。」 露缇直勾勾地注视著我点了点头。 「我也去。」 「咦……」 她的语气蕴含著前所未有的坚定决心。 「我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 「等很久？」 「我之前经历过无数的冒险和战斗，因为我是勇者。而哥哥是为了我才去冒险的，这让我非常开心。」 她目不转睛地看著我。 「但是，我从来没有为哥哥冒险过，也没有为哥哥战斗过。我希望自己的长处可以为哥哥尽一份力。」 她猛然凑近我的脸庞。 「哥哥，让我加入吧。」 「这、这样啊，嘿嘿嘿，没想到露缇是这么想的。我很高兴喔，谢谢你……当然，你是我最自豪的可靠妹妹，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有你在，我也可以放心了。」 「嗯。」 露缇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似的握紧双手。真可爱。 「呃，那媞瑟呢？」 「我留下来为药草园的开张做准备好了。由你们三个前行，想必任何魔物都不会是对手。」 媞瑟开心地笑看著充满斗志的露缇。 露缇真是交了个好朋友啊。 下一刻── 「对了，哥哥。」 「嗯？」 「你要宝石做什么啊？」 周围的空气彷佛瞬间冻结。 媞瑟停下动作，视线投向我和莉特。 露缇用那双清澈的眼眸笔直地看著我。 我做了个深呼吸后缓缓开口说： 「我要用来做订婚戒指。」 媞瑟发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莉特则一脸紧张地紧握双拳。 「哥哥。」 露缇那绯红眼眸动也不动地凝视我。 然后── 「恭喜你们，这真是太好了。」 说完，她露出喜悦的笑容。 ＊??＊??＊ 「唉呀，紧张死我了。」 露缇她们回去后，莉特脸上带著笑容这么说道，只是双手都虚脱地垂了下来。 「不过我好意外啊。露缇那么喜欢雷德，我还以为哥哥被抢走她会不开心呢。」 「就是说啊。但露缇过去是因为加护才没办法对我以外的人倾注感情，现在没了这个限制，她或许已经找到其他觉得不错的对象了吧。」 「勇者」的加护使得露缇拥有精神抗性，无法对他人抱有人性中的感情。只有在精神抗性增强之前，也就是等级提升之前对身旁的我倾注过感情的回忆，是她唯一抱有的感情。 然而在「sin」的影响下，她得到了随心所欲地增加或消除抗性的自由。 她现在对任何人都能够产生感情。 「总觉得她不再需要哥哥了，让我有点寂寞。」 「雷德你也满恋妹的嘛。」 「唔……这我不否认。」 「那我问你喔，你想像一下，如果露缇喜欢上戈德温那样的家伙怎么办？」 「暗中干掉啊。」 「别、别一脸严肃地说这种话啦，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耶。」 虽然我确实是在开玩笑……但万一成真了，我究竟能不能冷静以对呢？ 如果对方是那种货色，我也真的只能暗中干掉了。 「好了啦，雷德你真是的。」 也许是察觉到我内心的盘算，莉特泛起了苦笑。 ＊??＊??＊ （我完全可以想见雷德先生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对话。） 我叫做媞瑟迦兰德，是一名杀手，也是恋爱中的勇者大人的好友。 刚才，露缇大人对雷德先生和莉特小姐要订婚一事表达祝贺。 乍看之下或许像露缇大人放弃了雷德先生，为他们两人的未来献上祝福。 雷德先生他们可能认为露缇大人的恋爱问题已经解决了。 但他们错了。一直在露缇大人身边的我很清楚。 「露缇大人，这样好吗？」 「你指什么？」 「雷德先生和莉特小姐的事。」 「喔。」 露缇大人点点头。 「莉特是个好人，而且也很珍惜哥哥。我最近总在想，哥哥的妻子就该是那样的人才对。」 「这样啊，那太好了……不过，雷德先生结婚的话，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为什么？」 「呃……」 露缇大人扬起不含一丝恶意的澄净笑容。 「毕竟我是妹妹，没办法和哥哥结婚，所以妻子的位置就让给莉特了。」 「咦，什么？」 「就算不结婚，还是可以当恋人。」 果然问题根本就没有解决啊！ 露缇大人那张缺乏表情、宛如人偶般精致的脸庞泛起淡淡红晕。 （插图008） 「哥哥胸襟宽阔，两个人对他来说不是问题。莉特当他的头号妻子，我当他的头号恋人就好了。」 「…………」 雷德先生，你有一个天大的误会。 露缇大人确实可以寻找新恋情了，但爱情这种东西并不会等速提升；而是原本好感度高的人会变得更高，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不断提升。 自从可以寻找新的恋情后，露缇大人每天都在无限提升对雷德先生的好感。 倒不如说，现在已经达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了吧？ 我与肩上的忧忧先生一起歪著头，烦恼这下该如何是好。 ＊??＊??＊ 夜晚，通往佐尔丹官道附近的村庄── 要去佐尔丹的人经常在这里投宿。 若是来往于官道的人够多，这里应该能成为驿站街町；不过去佐尔丹的商人和旅客很少，以致于这个村庄虽然座落在离佐尔丹仅一天路程就能抵达的绝佳位置，却只有一栋两层楼的旅馆。 酒馆外头一张脏兮兮的桌子旁，坐著美丽的高等妖精女性以及无精打采的男人。 老旧的椅子喀答喀答地摇晃著，大概是椅脚高低不一的缘故。 无精打采的男人嚼著盐渍红萝卜，不时抓挠一下自己的脸。 「欸，我都已经告诉你那家伙在哪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我又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况且你一脸就是罪犯的模样，要我放你走根本不可能。」 听到男人发牢骚，高等妖精……亚兰朵菈菈面不改色地回道。 她看起来一丁点也不在意男人的怨恨瞪视。 「是你自己说，只要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就会放了我耶。」 「我只是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喔？至于你回答完之后要怎么做，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承诺过。」 「太过分了吧！」 男人又用手指挠了挠脸。 「你再抓下去脸会歪掉喔。」 「可是脸上总火辣辣地发疼啊。」 「毕竟是寄生在皮肤上的蕈菇嘛，有点刺痛也是很正常的。」 「你确定没问题吗？我可不想撕下来的时候直接被扒掉一层皮啊。」 「放心吧。这蕈菇还会顺便帮你去除粉刺，让皮肤变得光滑细嫩。反而是蕈菇一直在抱怨你那张不卫生的脸好吗？拜托把脸洗乾净啦。」 「蕈、蕈菇在抱怨喔？」 虽然长相和声音完全不一样，这个男人就是制作出恶魔加护的毕格霍克心腹，曾经掳走半妖精少年艾尔的盗贼公会成员。 也就是被露缇从监狱里带出来，无奈之下只能与雷德等人一起对决贤者艾瑞斯的炼金术师戈德温。 现在亚兰朵菈菈在戈德温脸上贴了一种名为「黄色假面」的蕈菇。 黄色假面可以藉由贴在人的脸上来创造新的长相和嗓音。 这种蕈菇本来极为危险，会从后脑勺寄生于神经进而夺走身体的掌控权；不过亚兰朵菈菈具有操纵植物的能力，让它只有改变长相和嗓音的作用。 要是戈德温得知黄色假面的特性大概要大吵大闹一番，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相信亚兰朵菈菈告诉他这是用来变装的蕈菇。 「更何况──」 看著戈德温呕气的模样，亚兰朵菈菈稍微压低声音说道： 「你自称是莉特的朋友，却立刻把她的行踪告诉我。」 「还不是因为你说没有要加害莉特和雷德的意思吗？」 「这样你就放心地把一切告诉我了？真是朋友的话，难道不该再试探一下我对莉特他们是不是抱持善意吗？」 「我明明就是照著你的要求去做，高等妖精真的很麻烦耶！」 「是人类太轻忽信赖了。」 戈德温大叹一口气。 他接下来必须和亚兰朵菈菈一起回佐尔丹。即使改变了长相，但只要被卫兵识破就完蛋了。 （就算要逃走，这个叫亚兰朵菈菈的高等妖精实在太强了，我根本找不到逃走的机会……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雷德他们会帮忙劝这个高等妖精放我走。） 雷德他们曾放走他一次，戈德温只能相信他们一定会说服亚兰朵菈菈了。 ＊??＊??＊ 第二天中午过后── 我背著大量货物走在佐尔丹的市场里。 「其他要买的还有……」 明天就要展开旅行，久违地在野外露宿几天。 我来采买一些需要用到的杂物。 「有打火石和火镰，柴火基本上都是捡树枝来用，不过慎重起见还是准备好一天份的。再来是三十公尺的坚韧丝绸绳、新帐篷、旧毛毯、提灯用的油壶、三块肥皂、十根粉笔、一打蜡烛、磨刀石、防水包、铁锅、汤勺、铁串叉、砧板、铁锅用三脚架，这个三脚架很好用，和串叉组合起来就能做串烧了。另外就是要送给祖各们的猪肉块，以及给宝石巨人的玻璃珠。」 虽然荷包大失血，但只要能和宝石巨人多换到其他宝石就稳赚不赔了。 买卖宝石并不是药草店的工作，不过能赚则赚。 「为防万一，保久食品就准备十四天份的吧……对了，这次做做看妖精的保久食品好了。」 我想起从前的队友亚兰朵菈菈告诉我的食谱。 那是把砂糖和牛奶揉进面团烤成的柔软面包，一般来说不能当保久食品；但高等妖精们研发新方法，将妖精草莓和棕莓做成的果酱涂在表面，就可以让面包放上半年也不会腐坏。 达南他们也是一致好评……虽然达南好像什么都说好吃，但不管怎么样，疲惫时吃点偏甜的面包还是不错的。 「材料几乎都买齐了，就剩妖精草莓要买了吧。」 我想像著莉特吃到面包会露出什么表情，尽管背著大量货品，却脚步轻快地走在市场里。 ＊??＊??＊ 夜晚打烊后，我和莉特在为明天做准备。 「喏，这个很棒吧！」 「什么东西？哦～这不是伊格思岛的小刀吗？」 「轻便坚固，还有施加魔法呢。你看，可以让它停留在空中，用来挂行李或帐篷都没问题哟。」 「哦～真方便耶。」 我们都很悠闲地做著准备，莉特正喜孜孜地向我展示她那些便利的旅行工具。 照这个步调还是来得及，就算有突发状况导致我们停下手边的事，来不及做完明天的准备，只要延后到明天中午或后天早上再出发就行了。 这次的冒险是慢生活的一部分，比起效率，我和莉特更重视这趟冒险要玩得开心。 不过，一想到麻烦，麻烦就真的会找上门。 「雷德！不好意思，你快开门！」 随著敲门声，莫格利姆粗哑的嗓音也同时响起。 「怎么了？」 从他的语气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我和莉特赶忙往店门口走去。 开门后，只见矮人莫格利姆那张长满胡子的脸涨得通红，正打著赤脚站在外面。 「雷德！俺老婆晕倒了！」 「你说什么！」 「虽然请纽曼医生看过了，但他说药不够用！来你这里比回诊疗所更快，所以他说把纸条拿给你看，你可以帮忙准备好所有要用到的药。」 我接过莫格利姆递来的纸条一看。 「……这是治疗贫血和脱水症状的药啊。」 「是吗？俺不是很懂，麻烦你快点准备吧。」 「而且最后一行的药还注记是为了将来预先做准备。」 我紧盯著莫格利姆。 「莫格利姆，你来这里之前医生究竟跟你交代了些什么？」 「他好像说了很多，但看到老婆倒下俺整个人就慌了，只记得要买药……怎、怎么了？是很严重的病吗？」 「雷德，到底是什么病啊？」 莉特也担心地凑过来看纸条。 「啊，这不是……」 看来她也立刻察觉到了。 「莫格利姆，恭喜呀。」 「什么鬼！俺老婆晕倒了很值得恭喜吗！」 「写在最后的药是孕妇专用的感冒药和头痛药啊。」 「咦？」 「敏可大姊好像怀孕了喔。」 莫格利姆呆若木鸡，然后用双手摀住嘴巴。 我连忙塞住两只耳朵。 「唔噢噢噢！」 曾听人半开玩笑地说，矮人的狂吼声足以把半兽人轻骑兵给吓落马。 听到莫格利姆这声狂吼让我很能感同身受。的确，被这种宏亮嗓门吓到落马也是没办法的事。 ＊??＊??＊ 我把明天的准备工作交给莉特，自己则和莫格利姆一起去送药。 莫格利姆的锻造店里有纽曼医生和一个人类老婆婆。 这么说来，我想起他昨天提过有客人要来一事，这位老婆婆应该就是那个客人吧。 「哦哦，雷德，你来了啊。」 「写在纸条上的药我都带来了。」 「哈哈，其实没那么紧急啦，只不过莫格利姆说什么都要我给敏可女士诊断。」 「敏可大姊情况如何？」 「只是贫血而已，也就昏迷了一下子，大概是这几天操劳过度导致的吧。今后必须减少她的工作时间才行，不过母子都没什么异状就是了。」 「果然有孩子了啊。」 「是啊，差不多三个月了吧。」 背后的莫格利姆似乎又想大叫，我赶紧摀住他的嘴。 「小心吓到敏可大姊啦！」 莫格利姆瞪大眼睛点点头之后…… 「呜呜呜。」 他压低声音，双眼泪涔涔地哭了起来。 「俺还以为不可能会有孩子了。」 「这一定是爱的守护神丘禔大人为你们这对和睦恩爱的夫妻送上了祝福啊。」 老婆婆这么说道，轻抚著莫格利姆的后背。 接著她看向我并露出微笑问： 「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没错吧？我到了这把年纪就变得有些健忘了呢。」 「是的，我们是初次见面没错。我叫做雷德，去年移居到佐尔丹，在平民区开了间药草店。」 「你就是药草店的雷德呀？我听过很多你的传闻，很高兴见到你。」 老婆婆看著我的脸点点头。 「如同传闻很有男子气概呢。啊，不用因为我上了年纪就对我毕恭毕敬的喔，我只是一个隐居起来的老太婆罢了。」 「好的。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传闻……呃。」 「唉呀，你都做完自我介绍了，我却还没报上自己的名字呢。」 我仔细打量这位老婆婆。 她看起来七十几岁，虽然拄著拐杖，腰腿却挺得很直。 五官依稀可见从前是个美女，即使现在脸上长了皱纹，那对黑眸依然焕发著光采。 她有一头雪白的发丝，身上的朴素长袍是用昂贵的银蚕丝织成的，坚韧到旅行个几十次也不会破损。 「我是米丝托慕，以前当过市长，请多指教。」 自称米丝托慕的老婆婆将轻抚著莫格利姆后背的手伸向我。 （插图009） 我回握之后，发现她的手比想像中有力。 「米丝托慕婆婆……没想到你就是前市长米丝托慕大师。」 「在我面前就别用大师这种尊称了啦。」 所谓的大师（master），只有魔法师们组成的「魔法师公会」中立下奇功的成员才能获得这个称号。 据说米丝托慕当上佐尔丹魔法师公会的会长之后又被选为佐尔丹市长，顺利做完任期便获颁大师这个称号。 「我只是做好眼前的工作而已。当公会长和市长的期间并没有立下特殊功绩，叫我米丝托慕大师实在愧不敢当。」 「既然如此，我就称呼你为米丝托慕婆婆吧。」 「可以啊，感觉轻松多了。」 我观察米丝托慕的笑容，她看起来没有任何言外之意。 足以担当市长的政治家有时会用爽快的假象来推察对方的敬意；但米丝托慕是发自内心希望彼此处于对等的地位。 「请多指教，米丝托慕婆婆。那么，我可以去和敏可大姊打个招呼吗？」 「当然可以，敏可想必也会很开心。」 听到她这么说，莫格利姆当即蹦跳起来。 「敏可！」 他快脚冲向寝室。 粗鲁的开门声响起，那彷佛能响彻平民区的大嗓门紧接而来。 「谢谢你，敏可！辛苦你了！」 他这么大喊道。 「辛苦的是你才对吧！」 敏可大姊豪爽地回了这句话。 接著传入耳中的就是他们含泪互诉衷情的声音。 「我还是晚点再去打招呼好了。」 「这样确实比较好。」 我和米丝托慕婆婆互相这么说道。 ＊??＊??＊ 后来，我和敏可大姊打完招呼就回家了。 敏可大姊似乎很不满自己被当成病人对待，但莫格利姆说服她乖乖静养，而且平时他都要捱敏可大姊一记踹才会发著牢骚做家事，现在倒是洗衣服和打扫都做得很勤快。 这代表他内心是真的格外欣喜吧。 「虽然莫格利姆怕老婆，但也很爱老婆呢。」 听我谈起莫格利姆的情况，莉特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和敏可是从矮人的国家私奔过来的啊，当然有很深厚的感情，他一听到有孩子还喜极而泣了呢。」 「真好呢，有孩子了。」 「我们也得加油才行……对吧？」 「嘿嘿嘿，嗯。」 莉特轻轻搂住我。 我温柔地接住她，一边感受她的温暖一边想像我们的未来。 那一定是个幸福的未来。 「雷德。」 「怎么啦？」 「你现在的笑容我非常喜欢哟。」 说完，莉特开心地弯眼笑了笑。 我感觉到脸颊发烫，不过没有加以掩饰，而是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回了个害羞的笑容。 「对、对了，明天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要是还没好的话，我们延到后天再出发也可以。」 「不要紧，我全都弄好了。」 「真不愧是莉特，谢谢你。」 「毕竟雷德是专程为我展开这一趟冒险的嘛。嘿嘿嘿，我真的好高兴。」 莫格利姆和敏可确实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我们也不输他们。 我在心里这么想著，同时用力抱紧莉特。 第五章 引导者 次日── 窗外天色依然昏暗，爱睡懒觉的佐尔丹人应该有大半都还在梦乡中吧。 不过，冬天太阳出来得晚，从时间上来说现在也没有多早就是了。 「很好──！准备齐全了！」 莉特高举双手说道。 帐篷等大件行李都收在莉特的道具箱里，马上就用得到的提灯和怕道具箱被抢而预先备妥的数日份食物和水则由我带著。 我们还从仓库拿了一些药，分别装在彼此的腰包里。 「那么就出发吧。」 这时，门又被重重地敲响。 「雷德，是俺啦！抱歉一大早就过来，麻烦你开个门！」 「是莫格利姆啊，这次又是什么事？」 矮人莫格利姆又来找我了。 今天本来没有营业的打算，但如果敏可大姊需要什么药的话，我还是先把药交给莫格利姆再出发比较好。 然而，我开门就看到穿著锁子甲的莫格利姆站在那里，他腰间佩带矮人斧，还背著庞大的行李。 看起来不像是单纯来买药的。 「你这身行头是怎么回事？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俺的想法跟你一样，你也是一副要出远门的行头啊！但现在别管这个了。雷德！你借俺一些药吧！」 「等一下，你先把事情讲清楚啦。」 「好吧。其实俺接下来打算去一趟『世界尽头之壁』。」 「怎么又是那里……你现在应该陪在敏可大姊身边才对吧？」 莫格利姆脸色认真地看著我。 「俺老婆去年已经满四十五岁，不再年轻了。虽然听说和矮人生的混血儿体型比较小，容易顺产……但你懂吧？」 「也对，纽曼医生应该也不擅长接生，最好还是定期请助产师伊凡娜来做产检。她有『治疗术师（healer）』的加护，助产师的经验也很丰富，可以放心交给她才对。」 「说不定还得剖腹生孩子啊。」 「剖腹产吗？虽然我不能不负责任地叫你别想太多……但就算要开刀，多花点钱就能请到会施展治疗魔法的高手，失败率没有你想像得高啦。」 「俺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啊。但俺没魔法才能，还被加护嫌弃，而且也没有能直接帮助到生产的技能。」 莫格利姆是平民区最好的锻造师。不过，他的加护「符文锻造师」的本领在于附魔，他却对魔法不在行，总是做得很不顺手。 只要能熟练运用魔法，凭他的技术成为名声传到王都的锻造师都不足为奇……也因此他才自嘲是被加护嫌弃了。 莫格利姆充满决心地握紧双手，接著继续说道： 「俺只擅长打铁，所以想用地水晶（earth crystal）打造一把小刀。地水晶刀刃以锋利闻名，足以让人忘记身上有割开的伤口。就算要剖腹，也可以让老婆的负担降到最低。」 「地水晶啊？可是佐尔丹找不到那种稀有材料吧？」 「所以俺才要去『世界尽头之壁』啊。地水晶对魔物来说也是很特别的宝石，它们一定有在搜集。」 「的确，『世界尽头之壁』那里住著宝石巨人，如果有产地水晶的话，他们应该会搜集一些。」 「哦哦，果真有宝石巨人啊！这可真是打听到了一条好消息。」 莫格利姆面露喜色一笑。他应该只知道那里住著宝石巨人，至于他们住在哪里、如何才能让他们割爱稀有宝石则一概不晓得。 更何况…… 「你出门前有跟敏可大姊讲一声吗？」 「……当然有啊。」 「喂，看著我的眼睛回答。」 矮人不像人类和高等妖精一样擅长撒谎，莫格利姆算是其中的典型吧。他的视线飘忽得很明显。 「俺有跟她说要去拿小刀的材料啦！」 「去哪里拿？」 「……山城兹卡黎亚。」 兹卡黎亚是位于佐尔丹境外西北方的城镇，以炼铁闻名。去兹卡黎亚的话，除了高品质的铁矿石之外，还能买到红钢等稀有矿石。 但是，那里可买不到地水晶。 「欸！你以为俺是谁啊！不如就来讲讲俺是怎么对付那头连军国洛嘉维亚都差点栽掉的冰龙兽吧！」 我回头看莉特，而她只是苦笑著摇摇头。 莫格利姆似乎消灭过一头连身为洛嘉维亚公国公主的莉特都没听过的龙。 看到莫格利姆气急败坏地跺脚说起那些虚无缥缈的英勇事迹，我说了声「好啦、好啦」安抚他的情绪。 「我有个提议，我和莉特现在就准备去一趟『世界尽头之壁』。」 「啥？俺是有注意到你们都一身行装啦。」 「呃……其实我们要去找宝石做戒指。」 莫格利姆目瞪口呆地来回看著我和莉特。 「虽然俺已经够狂了，但你们更离谱吧！」 莫格利姆拍了一下手，身体夸张地往后仰。 「有够扯！你们两个在想啥！竟然为了做订婚戒指而跑去『世界尽头之壁』！」 「哎，反正就是这样啦，你觉得如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虽说我只有d级，不过还有英雄莉特在，就算真的遇到龙兽也不怕。」 「俺拿斧头担保！这就是所谓的及时雨啊！」 莫格利姆开心地用矮人那套浮夸的动作握了握我们的手。 「感谢两位啦！」 「要谢等拿到地水晶再谢吧。不过莫格利姆，有些话我要先说在前头。」 「什么话？」 「假设真的见到宝石巨人好了，他们也不一定有地水晶；即使有，恐怕也不太可能让给你。你还是先想好其他能够代替的矿石比较好。」 我语气严肃地对莫格利姆这么说道。 宝石巨人拥有挖掘和宝石加工的技术，但不会用火，所以对他们而言，玻璃珠比人类眼中的银币还要有价值。运气好的话，或许连钻石都能换到也说不定。 然而，地水晶终究不是说换就能换到的宝石。 莫格利姆对这一点似乎也心知肚明。 「就算这样，俺还是想为老婆拚尽一切努力啊。」 他垂下头如此喃喃说道。 ＊??＊??＊ 我、莉特以及莫格利姆往城门附近的广场走去。 「早啊，露缇，媞瑟。抱歉来晚了。」 「没关系，为了哥哥等多久都可以。早安，哥哥、莉特……还有莫格利姆？」 「各位早安。莫格利姆先生看起来不是来送行的呢。」 背著大背包的露缇和穿著常服的媞瑟正在广场等我们。 忧忧先生好像还没睡醒，摇摇欲坠地站在媞瑟的肩膀上。 「虽然很突然，不过莫格利姆也会跟我们同行。他要去找地水晶。」 「这样啊。」 露缇的表情有点困惑，但莫格利姆应该看不出来就是了。 她也知道地水晶很难取得。 「原来如此，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吗？」 媞瑟从莉特那里得知来龙去脉后，点头这么说道。 「恭喜莫格利姆先生。请你务必注意安全。我并不是怀疑矮人的勇敢，但你要记住一件事：回到敏可女士身边和她一起见证健康小宝宝出生才是最高的荣耀。」 「好、好。虽然没怎么和你说过话，不过没想到人居然这么好。」 「说『没想到』也太失礼了。」 「媞瑟人非常好，是我引以为傲的朋友。」 媞瑟面无表情地生著气，露缇则是面无表情地挺胸夸耀著自己的朋友。 莫格利姆尽管不知所措，大概还是明白这两人比想像中还要好相处，便露出矮人只会在伙伴面前展现的笑容。 「对了，露缇。你不用道具箱吗？」 我看著露缇背上的大背包问道。 「嗯，和哥哥一样。」 看来她是因为我现在没有道具箱，便也仿效我这么做。 我之所以没有道具箱，其实只是以前用的给了艾瑞斯，后来也没钱买新的而已。 不过，满脸喜悦的露缇很可爱，她想怎样就怎样吧。 「所以呢，这次就我、莉特、露缇和莫格利姆四人出发吧。」 「「「好～」」」 「虽然明天开始就要吃保久食品了，不过今天的午餐是用新鲜的莴苣和番茄做成的三明治。」 「「好～」」 「呃，好？」 「那么就出发喽。」 虽然好像出现了些许混乱，但我们还是叫醒正在打盹的门卫，然后穿过了佐尔丹的城门。 「一路顺风。」 在留下来的媞瑟以及她肩上挥著手的忧忧先生目送之下，我们在寒冬的草原中举步而行。 ＊??＊??＊ 佐尔丹官道的地面都铺著土，但往「世界尽头之壁」的方向走没多久就被未经整修的草原吞没，变成「荒废官道」。 走在直达膝下的草径中，我们沿著官道不断前进。 今天和风徐徐，空气也很清新。 一抬起头，便看到天上飘著大云朵及跟在后面的小云朵。 简直就像亲子一样，我小声笑了笑。 「哼哼～」 露缇边走边哼著歌。 她的大背包摇来晃去，偶尔会猛跳一下，大概是因为她跃过了小水漥吧。 「露缇心情很好嘛。」 听到我这么说，露缇点点头。 「这是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第一次为了哥哥去冒险。所以我……」 露缇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在寻找措词似的思忖一会儿后，放弃地摇了摇头。 「开心到任何话语都不足以形容！」 听她说得这么雀跃，我不禁笑了出来。 「我也很开心能看到你的笑容呀。」 「嗯！」 我伸出手，露缇便有点腼腆地握住我的手。 我们兄妹就这样牵著手在草原中走了一阵子。 大概走了三个小时左右吧。 「等一下。」 走在前头的莉特用左手示意我们停下，右手则按在曲剑的剑柄上。 「唔，好像有哥布林啊！」 莫格利姆举起斧头。 露缇右手早已握住剑身有洞孔的哥布林大剑，我也拔出铜剑。 「右边四只，左边一只吧。」 看样子有五只哥布林潜伏在草丛里。 应该是专门抢劫旅人的食物和金钱等贵重物品的哥布林部族掠夺队吧。 草丛沙沙晃动的瞬间，标枪接二连三地朝我们飞来。 同时间莉特飞奔出去，钻过标枪间的空隙后冲进草丛，三两下就击杀两只哥布林。 莫格利姆则抡起最自傲的斧头砍倒从草丛惊慌逃出的哥布林。 左边那只哥布林似乎是「妖术师（sorcerer）」，正试图施展火箭术。 眼看「妖术师」哥布林就要结印施展魔法，我立即举剑刺穿它。魔法停在即将发动的状态，化为一束小小火苗爆炸消散。 剩余最后一只哥布林可能是觉得背著大背包的露缇动作会很迟钝，怪叫著举起长枪袭击她。 「咕噫？」 露缇只是放松地站在原地，随手一甩似的挥出了剑。但光是这样，便把哥布林连同身上的铠甲砍成两半。 「哇噢噢，真是太锋利了！这魔法之剑究竟是啥来头啊？」 见到露缇这一击，莫格利姆感到相当兴奋。 ……为了矮人的面子著想，还是不要说出露缇拿的只是一把没有附加魔法的哥布林大剑好了。 「好像没有其他哥布林了。」 「嗯，就这几只而已。好像也没有在远处监视的哥布林。」 它们是一时兴起才在官道埋伏的吧。 官道另一侧常有人经过，要是在那边埋伏一定早就被冒险者消灭了，但通往「世界尽头之壁」的路几乎没人。 大概就是这样才成功伏击到我们。 「嗯？莫格利姆你怎么了？」 我不经意瞥见莫格利姆正脸色严肃地端详哥布林的长枪。 长枪很朴素，看起来很久没有保养过。 「虽然是满久以前的事了，不过这是俺锻造的长枪啊。」 「……是吗？」 莫格利姆把长枪放在地上，轻声念诵几句祈祷词。 这把长枪的原主已经命丧在哥布林手下了。 「好啦，再走一会儿就吃饭吧，肚子里的馋虫告诉俺现在是中午了。」 「哈哈！也是，就这么办吧。」 莫格利姆露出白牙一笑，捡起长枪绑在背后，一马当先地走了起来。 这个世界无处不是战斗。 然而，如果总是带著痛苦、伤心的表情生活就太悲哀了。 纵使才刚结束战斗后不久，我们依然在草原上席地而坐，有说有笑地享用丰富多彩的三明治。 无论这世界是什么模样，唯独不变的是与值得信赖的伙伴欢笑共度的时光。 ＊??＊??＊ 「吉迪恩就在这里……」 亚兰朵菈菈望著雷德＆莉特药草店的招牌喃喃说道。 她的侧脸夹杂著期待与不安，隐隐含忧的模样美得令人屏息。 不过，那是一种让人不敢接近碰触的美。 「呃，可是他们出门了喔。」 彷佛早已看腻亚兰朵菈菈的美貌一般，戈德温指著挂在门上的临时店休牌子，用毫无干劲的语调这么说道。 「店里也不像有人的样子，该不会是偷懒跑去约会了吧？」 亚兰朵菈菈瞪了一眼戈德温，然后用手指轻轻触碰那扇门。 凭她的能力要撬开这种门简直轻而易举，但她终究依依不舍地放开手。 「你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吗？」 「我最好会知道啦。」 「是吗？那你知道卫兵驻地在哪里吗？」 「慢、慢著，我这就想想。」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戈德温和雷德等人并没有多熟。 但他都已经为了让亚兰朵菈菈放自己走而声称彼此是朋友，事到如今……他也无法坦露实情。 （要是说出来的话，她真的会把我扭送到卫兵那里。） 就目前来看，亚兰朵菈菈似乎是雷德的朋友。 尽管她推测出自称雷德朋友的戈德温是个罪犯，但大概不会把他交给卫兵。 戈德温若是想平安逃出佐尔丹，只能让亚兰朵菈菈和雷德见到面。 「先去莉特搬到这间店之前的住处看看如何？」 「也行，你带路吧。」 戈德温往莉特以前住的中央区房子走去。 （我是不觉得那两人会在莉特的房子里啦。不过先拖延一下时间，总会等到雷德他们回来吧。） 戈德温暗自打著这个算盘，微妙地绕著远路前进。 ……这就是他倒楣的开始。 当他们走在中央区的石板路上时── 「亚兰朵菈菈小姐！」 道路对面传来呼唤亚兰朵菈菈的声音。 「噫！」 戈德温感觉背上流著冷汗。 跑过来的是和亚兰朵菈菈一起来到佐尔丹的商人。 「亚兰朵菈菈小姐！这家伙虽然长相和声音改变了，但果真是戈德温啊！我刚才跟卫兵确认过了，听说戈德温逃狱后下落不明。」 「你、你认错人了吧？」 戈德温露出讨好的笑容，试图强调自己是人畜无害的普通人；不过商人那张圆脸涨得通红，一手指向戈德温。 「这种混帐笑法绝对是戈德温没错！这家伙曾经假借见习的名义混进我的店里偷钱！害我不得不关门歇业！当时这家伙也给我摆出了这种笑容！」 面对商人的痛斥，戈德温逐渐著急起来。 戈德温那时候还是盗贼公会的基层，因此当然干过这种下贱勾当。 「因果报应」这种不存在他字典里的词汇从脑海一掠而过。 当戈德温僵著脸思索该怎么推托时，一旁的亚兰朵菈菈用鄙视的眼神瞪著他，却又叹口气转身面对那名商人。 「他似乎是英雄莉特和雷德的朋友，会不会是你认错人了呢？」 听到亚兰朵菈菈这么说，商人嚷嚷著「绝不可能」。 「这家伙指使恶魔意图夺走英雄莉特的性命，还去接近她安置的一个叫做艾尔的小男孩，然后背信地把人掳走，根本就是个穷凶恶极之人！这种卑鄙小人不可能会是英雄莉特的朋友啦！」 此时，气氛一变。 佐尔丹居民都未曾体会过这等肃杀之气。 亚兰朵菈菈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握著四分棍的右手用力到发白。 （惨、惨了！刚才那番话好像碰到了她的逆鳞啊！） 不逊于英雄莉特，甚至凌驾其上的大英雄迸发出真正的怒气与杀意。 贴在戈德温脸上的黄色假面脱落下来，露出他原本的面貌。 「你也背叛了他吗？」 「没、没有啦，你误会了！那、那时候我的确和雷德他们是敌对关系，但后来都和解了啊……！」 石板扭曲、隆起，然后碎裂。 这种彷佛花上几百年形成的植物侵蚀现象在一瞬间发生的破坏力。 亚兰朵菈菈脚边钻出巨大的绿色怪物。 在无数蠕动的藤蔓中间，绽放著一朵宛如烈火的巨大红花。 「古代花大精灵！」 戈德温近乎尖叫地喊出那只怪物的名字。 这是连等级颇高的「炼金术师」戈德温也没见过的特殊精灵兽。 「我要带走他，再也不让他遭到任何人的背叛。」 长满无数凶恶尖刺的藤蔓高高扬起，准备痛殴戈德温。 要是被那种东西打到，戈德温的身体大概会变得七零八碎。 虽然不知道亚兰朵菈菈究竟因何动怒至此，但戈德温还是意会过来自己陷入了生死一线的危机。 他看向周遭寻求协助，然而刚才痛斥他的商人自不必说，中央区的居民也自顾自地逃离现场，根本理都不理他。 （倒也不意外就是了。） 戈德温是恶徒，那些和他有利害关系的恶徒同伙也在毕格霍克垮台后一哄而散。 不可能会有人愿意为了救他而挺身对抗可怕的花妖。 （早明白恶徒的下场就是这样，然而真的死到临头却还是孤身一人实在凄凉啊。） 思绪逐渐麻痹的戈德温这么想著，只是他的身体依旧踉踉跄跄地试图从高举的藤蔓下逃走。 这时，耳边传来马的嘶鸣声。 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拉住了戈德温的身体。 一匹披著马鞍的栗毛马冲到即将倒地的戈德温旁边。 他反射性地紧抓住马。 被戈德温抓住的马并没有挣扎，直接从绿色怪物侧边冲过去。 藤蔓向他们发动攻击，马却像是有熟练的骑手在控制一般，忽左忽右地闪掉藤蔓，不断往前逃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背上并没有人。 「啊！」 戈德温这才注意到站在马头上的小小身影。 「你是那时候的蜘蛛！」 只见忧忧先生站在马头上，正忙碌地用八只脚踏著脚步。 给这匹马下达指令的就是忧忧先生。 忧忧先生回头瞥了戈德温一眼，打招呼似的举起右前脚。 「为、为什么要救我？」 戈德温试图用混乱的脑袋厘清状况。 但不管怎么想，事实都只有一个。 （这只小蜘蛛救了我。） 虽然可能是受到饲主媞瑟的命令，不过这样还不如媞瑟亲自出马救人更实在，而且媞瑟也没道理要救戈德温。 「蜘蛛啊，你为什么要救我？」 明知不可能得到回答，戈德温还是问了忧忧先生这个问题。 忧忧先生背对著戈德温歪了歪头，像是不懂戈德温为何要提这种问题，然后猛然扬起前脚。 纵使语言不通，戈德温依然明白了忧忧先生的想法。 （我是并肩作战过的朋友，朋友有难出手相助是理所当然的事？） 戈德温是曾经为盗贼公会效命的恶徒。 然而，对于不会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的忧忧先生而言，那种事根本没关系。 「你……」 不过是一只小蜘蛛的心血来潮而已。 尽管这么想，戈德温看著这只小蜘蛛的背影，发现自己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抱歉，谢谢你了。」 当然，蜘蛛并没有表情。 不过戈德温觉得瞥眼过来的忧忧先生正在笑。 （好久没有像这样坦率言谢了啊。） 不知不觉间，戈德温的嘴边浮现温和的笑意。 正当一只小蜘蛛和一个恶徒炼金术师即将萌生友谊之际，绿色怪物忽然将藤蔓刺进地面。 亚兰朵菈菈碰触绿色怪物的花，闭眼念出咒文。 「沉眠于大地的玛那之子啊。听从吾之呼唤苏醒吧，荆棘捆缚！」 亚兰朵菈菈咏唱这段咒文之后，魔力流窜过大地。 戈德温他们前方的道路碎裂，好几条荆棘袭击而来打算抓住他们。 「给我一点蜘蛛丝！」 戈德温喊道。 接过忧忧先生的蜘蛛丝后，戈德温将几根马鬃毛、一把土以及几滴自己的血放在手掌上混合起来。 「技能：即行炼金术！上级炼金：收缩网！」 戈德温猛然把完成的糊状物扔出去。 糊状物在空中化为一张大网，盖住了挡路的荆棘。 下一瞬间，大网迅速收缩，将荆棘捆成了一团。 「趁现在！」 忧忧先生连连踏脚，马便领会似的从凶恶的荆棘尖刺之间冲了过去。 「咻～！太猛了，这匹马也是你的朋友吗？」 忧忧先生用摇摆身体来回答戈德温的问题。 马也「噗噜」地叫了一声，似乎在表示肯定。 尽管戈德温对脑中一闪而逝的念头感到可笑至极……但他知道自己还是想和它们成为朋友。 （我终于也开始老糊涂了啊……） 戈德温泛起苦笑，只是苦笑立刻转变为与他不相衬的爽朗笑容。他心想，就这样下去是逃得掉的。 他们现在和亚兰朵菈菈拉开了足够的距离，植物精灵的缺点在于行进速度缓慢。 再加上身为忧忧先生朋友的这匹马不仅强健有力，脚程也极快，让人好奇这种名驹之前究竟藏在佐尔丹的哪个地方。 就这样穿过中央区广场的话，来往的行人就会变多，没办法展开太激烈的战斗。 戈德温如此作想。 他转头看背后，发现亚兰朵菈菈抓著藤蔓摆出某种架式。 她口中喃喃念著什么。 「发射！」 然后飞了过来。 「那、那个家伙！竟然拿古代花大精灵当投石机把自己射过来！」 划出一道拋物线，亚兰朵菈菈顷刻间就超越了戈德温他们。 在摔落地面前，她结印发动魔法。 「伟大的太古森林之王！万物之源玛那的支配者！」 佐尔丹贵族等上流阶级用来休闲放松的广场发生龟裂。 广场里约莫有十个佐尔丹人，一看到下方钻出的身影纷纷吓得惊慌窜逃。 「混、混帐东西！竟然在这里召唤那种庞然大物……！」 戈德温尖声喊道。 不过亚兰朵菈菈并未停手。 巨木大精灵一边破坏著广场，一边缓缓站了起来。 仔细一看，来不及逃走的人都被触手抓到安全的地方以防受伤，但高手如亚兰朵菈菈理应可以采取不破坏公共场所的方式来战斗。 戈德温感到困惑，因为这并不像英雄所为；然而看到亚兰朵菈菈的表情他便发现了一件事。 「那家伙是气到失去理智了吗？」 戈德温感觉到一股恶寒。 那样的英雄竟然会对他这种下三滥的恶徒气到失去理智，究竟何以致此？ 被召唤到广场上的是巨木大精灵。 戈德温当然从未见过，顶多就听过名字而已。 不过他知道，巨木大精灵只要有心的话，要摧毁佐尔丹整座城市也非难事。 「咱们快逃啊！」 对上它毫无胜算。戈德温他们当机立断就要逃走。 但巨大的触手挥落而下。那是和道路差不多宽的粗厚触手。 「唔噢噢噢！」 即使是这匹无名的名驹也闪避不及，被打飞了出去。 戈德温和忧忧先生也摔倒在地上。 「痛痛痛！都没事吧？」 「噗噜噜……」 戈德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看见马的脚受伤了。 马这下没办法再跑了。 接下来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了，戈德温寻找著忧忧先生。 「你、你在干什么啊？」 他看到那只小蜘蛛举高双臂挡在宛如参天大树般雄伟的大精灵面前。 理由？ 就算是戈德温也马上就想到了。 因为这里还有逃不走的朋友。 忧忧先生回头看戈德温。 「我、我……」 戈德温不禁往后退去，颤抖的双脚让他窘迫难堪。 忧忧先生摇动前脚。 见状，倒在地上的马也和缓地嘶鸣了一声。 「是、是要我逃吗？」 一大一小看起来像是在点头。 某种东西从戈德温的内心一扫而空。 他用拳头敲打发颤的双脚，捡起几个掉在地上的东西。 「玻璃碎片、泥巴、昆虫翅膀……不够的水就用我的血和土来制作，即行炼金术发动！中级炼金术硬化结晶！」 戈德温把掌心上形成的液体用力洒出去。 只见液体在空中硬化，变成像是锯齿状细剑的结晶。这是速成炼金武器。 戈德温用右手握著做好的剑站在忧忧先生旁边。 「再撑一下啊，马兄。我是炼金术专家，待会儿就做药给你治疗伤口。」 帮助马和蜘蛛有什么好处？ 它们又不是美女或富豪，他也没有接到哪位大人物的命令。 「总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戈德温露齿一笑举起剑。 忧忧先生开心地跳起来，在戈德温的肩膀上落定。 「来吧，大精灵（怪物）！本大爷戈德温可是佐尔丹最强的炼金术师！」 巨木大精灵扬起好几条触手，准备朝戈德温和忧忧先生挥下去。 「唔噢噢噢噢噢噢！」 戈德温大吼著挥起剑…… 「慢著，你绝对打不赢这家伙的，还是快逃吧。」 一个娇小的人影跃到挥落的触手面前。 「不过，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挥落的触手登时四分五裂。 「媞瑟！」 少女……媞瑟单手拿著短剑，一挥就斩断数条堪比大树的触手，然后看向戈德温与他肩上的忧忧先生，眼神变得温和了一些。 她用左手扔出一个袋子。 戈德温接住袋子后，一摸便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这是炼金术套组！太感谢了！」 「用那个带马一起逃吧。」 「那你怎么办！」 媞瑟没回答，而是举起了左手。 忧忧先生从戈德温肩上跃起，落在媞瑟的左手上。 「虽然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有人要在佐尔丹作乱，身为这座城市的冒险者就必须阻止才行。」 「对了！露露小姐去哪里了！还有莉特和雷德也是！」 「大家今天都离开佐尔丹了，只有我留下来。」 媞瑟躲掉横扫过来的触手，接著纵身一跃。 无数触手纷纷袭向空中的媞瑟；然而媞瑟伸出左手，触手就像是遭到拉扯似的偏离轨道。 （插图010） 「不错，周围有很多高大的障碍物，也到处都是藏匿地点。这种地方正适合我发挥本领呢。」 媞瑟正在用左手操控忧忧先生的蜘蛛丝。蜘蛛丝黏在广场四周的建筑物上，让媞瑟随心所欲地在空中飞来飞去。 媞瑟和忧忧先生不断闪躲著巨木大精灵的攻击，接连斩落触手，并逐渐逼近亚兰朵菈菈。 戈德温一边喂受伤的马喝下炼金术做成的药，一边关注著媞瑟和亚兰朵菈菈交战的情况。 「该死，该怎么办才好？」 倘若能让亚兰朵菈菈冷静一点，应该就能把媞瑟和雷德是好朋友的事情告诉她。 不过，戈德温并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冷静。 「等一下，亚兰朵菈菈！你听我说！现在和你战斗的媞瑟是雷德的朋友啊！」 戈德温大喊著，但他的声音没有传到操纵巨木大精灵战斗的亚兰朵菈菈耳中。 媞瑟与忧忧先生总在千钧一发之际闪掉巨木大精灵从四面八方发动的攻势，戈德温为他们捏把冷汗，同时拚命思考著对策。 然而，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办法插手这场战斗。 戈德温濒临灰心丧志的边缘，好不容易萌生的勇气似乎也慢慢丧失了。 「这真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啊。」 一道嗓音传来。 他回头一看便发现一名拄拐杖的老妪正叹著气抬头看媞瑟与亚兰朵菈菈的战斗。 「米、米丝托慕大师！」 「哎呀，戈德温小弟。你还在当小混混啊？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是一直劝你回头是岸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啦！您快想办法阻止她们吧！」 米丝托慕大师用手抵著下巴沉吟一句。 「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 （人类！人类！） 高等妖精不会无缘无故生气，但喜怒哀乐分明，一生气就会非常火爆。 而且高等妖精很重视信赖关系，认为背信是十恶不赦的罪行。 对亚兰朵菈菈而言，吉迪恩离开一事，以及伙伴们放弃寻找离开的吉迪恩一事，她无法理解，也无法饶恕。 因此她退出拯救世界的旅行。对她而言，众人对吉迪恩的背叛，比拯救世界还要更加严重。 后来她去了趟洛嘉维亚公国。 若论起受伤的吉迪恩会去什么地方，她觉得一定是有莉特在的地方。 然而吉迪恩不在那里。 甚至连莉特也不在。 莉特挺身为祖国应战，即使受伤依然奋战到底，不惜与吉迪恩分别也要留下来倾力协助祖国复兴，最后却以会妨碍皇太子继承王位为由出走故乡。 亚兰朵菈菈受到重大打击，绝望淹没了她。 她深爱著的两个人，竟都遭到他们一直保护的人们背叛，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就这样成了孤身一人。 在那之后，亚兰朵菈菈循著莉特的足迹持续旅行。 每当听到莉特依然独自旅行的传闻，她便感到悲痛欲绝。 尽管如此，当她从戈德温口中得知莉特身边有个人很像吉迪恩时，欣喜涌上了她的心头。 一想到终于能见到他们俩，亚兰朵菈菈满是伤痕的内心燃起最后的希望。 结果却没找到他们。而且以朋友自称的男人还曾经是意图夺取他们性命的敌人。 为何他们非得遭遇这种事情不可？ 为何每个人类都要伤害他们？ 即使男人拚命辩解，亚兰朵菈菈也已经听不进去。 她要消灭挚友们的敌人，带他们去高等妖精的国家祈莱明，让他们再也不会遭到任何人背叛。 在凶暴的怒火与感情的驱使下，亚兰朵菈菈停止不了攻击。 「击落她！」 无数触手袭向在空中飞舞的媞瑟，她则用忧忧先生的蜘蛛丝和短剑妙技接二连三地避开攻势。 媞瑟几度降落在亚兰朵菈菈的旁边，但她无法欺近擅使四分棍攻击的亚兰朵菈菈。 正当战况看似还无法停息之际── 「极地之风啊，夺命寒气啊！冰雪风暴！」 猛烈的寒气朝巨木大精灵席卷而来，用冰束缚住它的身体。 「谁？」 亚兰朵菈菈以盛怒的冰冷眼眸看向魔力奔流的源头。 那里站著一名举著法杖的老妪。 「真是的，竟然把我们的城市搞得一团乱。」 「你是之前那个老婆婆！」 媞瑟喊道。 「媞瑟小妹，真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厉害啊。」 「我也没想到米丝托慕婆婆会施展这么强的魔法呀。」 「啊哈哈！我们能了解彼此真是太好了。那么，这位高等妖精小姑娘，你的脑袋稍微冷静下来了吗？」 米丝托慕向亚兰朵菈菈问道。 「我可不想被年纪不及我一半的人类喊小姑娘啊。」 巨木大精灵震动起来，束缚住身体的冰出现无数裂痕。 「我倒希望自己不管几岁，别人都能喊我小姑娘呢……单凭我的魔法还没办法阻止你吗！」 「不过，我和米丝托慕婆婆联手的话，你也会陷入苦战吧？」 听到媞瑟这么说，亚兰朵菈菈仍旧不退缩，打算力战到底。 「亚兰朵菈菈！听我说！我们是雷德和莉特的朋友！」 「我才不相信人类的花言巧语！」 亚兰朵菈菈喊道。米丝托慕这句话还是没让她的内心出现动摇。 然而媞瑟一听到是亚兰朵菈菈，便惊得停下了动作。 （亚兰朵菈菈！难道她就是露缇大人的前队友亚兰朵菈菈小姐吗！） 原来是她，怪不得这么强。 「不信的话，你直接去问雷德和莉特啦！」 「直接？他们人在哪里！」 「啊，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你知道？」 「啊，呃……我是他们的朋友。」 媞瑟隐瞒自己曾是勇者队伍的成员。 虽然她和露缇一样没什么表情，但推测他人心情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媞瑟加入勇者队伍是为了取代雷德，也就是吉迪恩的位置；若是把这件事告诉亚兰朵菈菈，她怕会再次引发战端。 媞瑟是一名懂得察言观色的杀手。 「你说啊，他们两人在哪里？」 亚兰朵菈菈问道，眼神锐利地盯著媞瑟。 「他们今天早上出发去『世界尽头之壁』了。」 「去『世界尽头之壁』？从这里没办法翻山越岭到东方去吧？」 「不……雷德先生，应该就是你描述的那个人，去那里是为了找宝石做成戒指送给莉特小姐。」 媞瑟观察亚兰朵菈菈的表情，斟酌著用词答道。 究竟亚兰朵菈菈是不是…… 「吉迪恩要送莉特戒指？」 亚兰朵菈菈说出雷德的本名让媞瑟一阵惊慌，所幸亚兰朵菈菈的喃喃自语很小声，大概只有听觉敏锐的媞瑟听得到。 「你说的是实话吧？」 「是的。」 巨木大精灵身上的冰层裂痕一举扩大。 破冰而出的它在咆哮大吼之后，便化为白色的玛那花瓣消失了。 伴随著花瓣漩涡的簇拥，亚兰朵菈菈缓缓降落至地面。 看到巨木大精灵消失，媞瑟也终于回到地上。 亚兰朵菈菈似乎仍在提防再次上当的可能性……但那股足以烧到失去理智的怒火看起来是平息下来了。 「呼……」 媞瑟擦掉额上汗水，把剑收起来。 忧忧先生也一副累坏的模样，爬进媞瑟的口袋后便蜷缩著八肢休息。 「「「哇噢噢噢噢！」」」 周围掀起欢欣鼓舞的声音。 媞瑟吓了一跳，看到躲在广场外面的佐尔丹居民纷纷朝她聚集过来。 「太感谢你了！真是一场精采的战斗！」 「英雄莉特引退后，亚尔贝先生和毕伊先生也相继离开，我们都在担心这里的未来，不过有媞瑟小姐这样的大英雄在就能放心了呢！」 「日后请你一定要来我家用餐！」 「我们家下次可以推出媞瑟版的馒头吗？」 「大姊姊好像天使喔！」 明明搞破坏的元凶亚兰朵菈菈还好端端地站在旁边，但佐尔丹居民生性就是比较粗神经，大家都忍不住称赞起刚才在眼前大显身手的英雄媞瑟。 身为杀手的媞瑟没有遇过民众你一言我一语赞赏自己的盛况，她表情未变，心下却不知所措；尽管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她现在其实害羞得要命。 「话说回来，你这一闹可真是惊天动地啊。」 米丝托慕一脸无言地朝呆立在原地的亚兰朵菈菈说道。 纵使巨木大精灵消失了，广场依旧是一片残破不堪的景象。 地面碎裂，周围的建筑物也从地基开始倾斜。 看来是免不了要大规模整修了。 「……我很抱歉。」 亚兰朵菈菈到现在还是不信任人类，但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做得太过火了。 「算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幸好没有人受伤，你也一直都在小心避免牵连到无辜的人吧？」 说完，米丝托慕笑了笑。 然而，不可能所有佐尔丹人见到这种惨况都笑得出来，这是媞瑟所担心的一点。 果不其然，只见一名留著八字胡、穿著体面的半老男性走向亚兰朵菈菈。 「这位高等妖精，我不清楚详细情况，可否请你解释一下，你有何权利破坏我们的城市？」 亚兰朵菈菈朝戈德温瞥了一眼。 戈德温正偷偷摸摸地试图遮著脸逃出聚集的人潮。 看到那匹马像是在当掩护似的紧挨著他走，亚兰朵菈菈轻轻一笑，然后转向那名询问的男性答道： 「我正在找人。但我误以为带路的那个人骗了我，于是不小心就失控了。」 「啥？理由就这样？」 「对，就这样。」 「荒唐！就为了这种理由闹成这副德性……」 男性环视战斗后一片狼藉的周遭，看向亚兰朵菈菈的眼神活像在看魔物。 亚兰朵菈菈拿出一个小袋子交给男性。 「很抱歉我因为私事给无辜的你们添这么大的麻烦。我不奢望道歉就能得到原谅，但至少让我做点补偿吧。」 「哼，拿这么一个小袋子就想补偿，即使是金币也装不到十枚……这是！」 男性太过震惊，那斯文的口吻在最后走了调，变得又高又尖。 见到男性的反应，佐尔丹居民好奇地围过来一看，从袋子空隙透出的光辉让他们歪头不解。 「我还在想男爵大人是看到什么吓了一跳，这不就只是装了几枚银币吗？」 「不过大小和佩利银币不一样耶，颜色也有点不同。」 「没、没见识！这可是妖精硬币！一枚价值一万佩利啊！」 「一、一万佩利！呃，如果值一万佩利的话，那是几枚佩利银币来著……」 「当然是一万枚佩利银币啊！而且足足有七枚！七万佩利用来重建佐尔丹议会也绰绰有余啊！」 「噫噫噫！」 「太多了吧！你真的打算全都给我们吗！」 亚兰朵菈菈点头后，佐尔丹居民开始在残破的广场上闹哄哄地嚷嚷：「用这笔钱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典吧！」 似乎没有人在生亚兰朵菈菈的气了。 众人就这样轻轻放下让亚兰朵菈菈非常困惑，她本来已经做好被逮捕时必须逃走的最坏打算。 「真是一群令人伤脑筋的孩子啊。」 看到媞瑟与半老男爵被大家拋起来欢呼，米丝托慕不禁笑了。 「不过，这里的居民就是这副模样，事情结束后就不会继续钻牛角尖。」 「可是广场还没有修好啊。」 「大家都习惯了啦！佐尔丹这里是暴风雨的必经之地，每年都有建筑物毁损、农作物报废，弄得灾情惨重。但就算怨恨暴风雨，暴风雨也不会管地上人们的死活不是吗？所以东西坏了就坏了，再重建就行了。在佐尔丹人的思维中，与其悲伤忧愁，不如乐天地看待生活，否则吃亏的可是自己。」 「我是暴风雨吗？」 「很类似吧。要是你拿出真本事作乱，我们无论如何都拦不住。所以恨你和恨暴风雨是同样的道理。」 「…………」 亚兰朵菈菈一语不发地注视著喧闹的人们。 米丝托慕发现亚兰朵菈菈身上再无一丝怒气，便「呼～」地长舒一口气。这时，被拋起来的媞瑟对她们两人喊道： 「你们要在那里一问一答是没关系，但差不多可以来救我了吧？」 「哎呀。」 媞瑟已经不再害羞，只对于永无止境被拋上天的状况感到困扰不已。米丝托慕听到她的求救，便笑著往居民们走了过去。 ＊??＊??＊ 「好啦。」 离开广场后，媞瑟、忧忧先生、亚兰朵菈菈、米丝托慕以及戈德温，来到了一间小餐馆。 「总之先吃饭吧。这里可是我的爱店呢。」 说完，米丝托慕开始享用端上桌的大份肉酱面。 「比起吃饭，我更想快点去找吉迪……」 「去找雷德先生对吧？」 媞瑟连忙打断亚兰朵菈菈。 亚兰朵菈菈眸光锐利地瞪了媞瑟一眼，但媞瑟也瞪回去要她看场合说话，只不过还是面无表情。 「你说雷德和莉特在『世界尽头之壁』没错吧？」 「是的。」 「原因是雷德要送莉特戒指。」 「是的。」 「哦？那个逊咖雷德很有一套嘛。」 戈德温插嘴这么说道，但遭到亚兰朵菈菈瞪视便赶忙垂下视线。 「……太好了。」 亚兰朵菈菈这声低喃没有逃过媞瑟的耳力。 媞瑟并不认识亚兰朵菈菈。 当她与露缇等人会合的时候，亚兰朵菈菈早已离开队伍。 虽然听过许多传闻，但实际见面后，媞瑟觉得这位女性又给人另一种印象。 「所以……」 米丝托慕三两下就把大份肉酱面清掉一半，然后对还没有开动的其他三人──只有忧忧先生抓到被肉酱面香味吸引来的小飞虫正在大快朵颐──用喝斥似的口吻说道： 「我们接下来不就是要去追莉特他们吗？当天来回是不可能的，得趁现在填饱肚子才行。」 「我们？」 亚兰朵菈菈疑惑地反问道。 「你想见莉特和雷德，媞瑟必须帮你带路，我则是有事找和莉特他们一起的莫格利姆，至于戈德温小弟……」 「咦？我也要去？」 「……就当是跟班吧。」 「还跟班咧。」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要一直顶嘴。我自有打算，你安安静静跟著就对了。」 「什么好孩子啦，我可是在盗贼公会爬到了还满高的地位耶。真是的，从以前就说不过米丝托慕大师。」 令人意外的是，戈德温老实听从了米丝托慕的安排。 媞瑟对戈德温的态度有些惊讶的同时，向米丝托慕问道： 「我帮亚兰朵菈菈小姐带路是没问题，但米丝托慕婆婆为什么要找莫格利姆呢？」 「是敏可……莫格利姆的太太拜托我的。她说那家伙八成会跑去『世界尽头之壁』，因此希望我能帮帮他。」 「喔，莫格利姆先生说要找地水晶，和莉特小姐他们一起走了。」 「我就是没料到这一点呀。原以为他一定会找一群冒险者去，没想到竟然是跟莉特和雷德一起走了。我本来要去冒险者公会逮人，但从敏可那里得知事情的时候，他早就已经离开佐尔丹了，这才十万火急地准备跟上去。只不过又被广场那阵骚乱拖到时间就是了。」 「对不起啦。」 「我也因此找齐了旅行的伙伴，这件事就算了吧。」 说完，米丝托慕继续吃面。 「说旅行的伙伴是不是夸张了点？莉特小姐他们是今天一早出发的。现在是中午，骑马或走龙的话，应该明天傍晚或晚上就能追上他们了吧？」 听到媞瑟这么说，米丝托慕笑答： 「旅行就是旅行，没有分长短的。」 「说得没错，旅行就是旅行。」 亚兰朵菈菈点点头，举止优雅地吃起面。 「是说怎样都好，别把我送上处刑台就行了。而且就算要死，我也要吃完这盘美味的面再死。」 戈德温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你不吃吗？」 「我要吃。」 媞瑟为露缇的事、雷德的真实身分以及其他种种问题感到烦恼，但又觉得雷德一定有办法处理便决定不再想，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道肉酱面上。 「真好吃。」 「我就说吧？」 肉酱面的味道值得让人专注品尝。 媞瑟默默记下了这间店的店名。 第六章 圆满结局之后 隔天，太阳开始西斜之际── 我们为了寻找宝石巨人而造访祖各村，在那里受到热情的款待。 祖各村位于森林一处树林交叠、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 覆满苔藓的倒树上生长著巨大蕈菇，我们把蕈菇当作地毯坐了下来，与祖各长老面对面。 「好久不见咻。」 祖各长老弯曲著嘴边的触手拉起我的手，亲切地这么说道。 祖各的身躯像是和猫差不多大的巨鼠，嘴巴周围长著类似胡须的触手，是有点畸形怪状的魔物。 它们的双手双脚比起老鼠更接近猿猴，灵巧得足以使用工具。 站在长老身后的祖各战士们手拿石刃长枪，身穿以树皮反覆编结而成的铠甲。 它们那灵巧的手指不但能操使武器，还能打造石器、编制铠甲。 「虽然知道佐尔丹离这里很远咻，但还是希望你能像之前一样偶尔来玩咻。」 「抱歉一直没来。有了恋人后实在离不开佐尔丹呢。」 「你有恋人了咻？那可真是喜事一桩咻。毕竟过去曾经耳闻人类是很难找到配偶的种族咻。」 长老的脸凑近我的手指后，将触手轻轻缠绕上来。 我看到莫格利姆脸色一僵，便笑了笑要他放心。 「谢谢长老，为我们的友情献上祝福。」 「献上祝福咻。」 听说祖各嘴边的触手是非常重要的器官，触手受伤会拖垮身体导致卧病不起。 将如此重要的器官交到对方手中，便是祖各赋予最高信赖的证明。 触手柔软有弹性，习惯之后就会觉得这触感很舒服。 「我这次过来就是要为这么久没来玩一事道歉，另外想请你们帮点小忙。」 我这么说完，将带来送给祖各们的猪肉块摆出来。 这分量堪比一整头猪吧。 「哦哦，这真是太感谢了咻。」 看到巨大的肉块，站在后面的祖各战士们也不禁「咻咻」地笑得欣喜。 「这里总是缺肉咻。如果咱们也懂得做生意就好了咻。」 长老发出「喀哩喀哩」的声音搔弄毛发覆盖的脖颈。 「奢求学不会的本事也没用咻。能交到像你这样会分肉给咱们的朋友就已经很满足了咻。来个谁把这些肉拿去炊膳树咻。」 「做给我们的份只要一口左右就行了。比起肉，我们更想吃蕈菇和水果呢。」 「咻咻！既然如此就照你的意思咻。」 听到这里，在场的祖各们彼此互看一眼后，纷纷开心地笑了。 ＊??＊??＊ 「雷德真的是缔结了不可思议的缘分呢。」 走在祖各的聚落里，莉特兴味盎然地打量著四周环境。 祖各是拥有文明的魔物。 往左看去，并排的树枝上生长著大量蕈菇。祖各有栽培蕈菇的生态。 往右看去，有只祖各正在搓揉泥土。 「那是在制作土器。这里没有窑炉，都是单纯用火烤成的，不过手工绘制的花纹都很有特色，还满有意思的喔。」 正在制作土器的年轻祖各发现我们这些稀客便停下手上的工作，既忐忑又期待地注视著我们。 莉特向它轻轻挥手后，年轻祖各也用力挥了挥被泥土弄得黑漆漆的双手。 「啊哈哈！我之前没遇过祖各，真没想到它们是这么亲人的魔物呢。」 「其实也不是亲人啦。」 「是吗？」 「祖各是好奇心很旺盛的种族。这次是因为我们是态度友善又没见过的人类，它们才想要和我们交流；如果它们在森林里遇到陌生人类的话，会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抓起来或杀掉。」 「从这方面来看果然是魔物啊。」 莉特似乎觉得很有趣。 莫格利姆则皱著眉头，右手蠢蠢欲动地想握住斧头。 「竟然要在食人魔物的巢穴里住一晚啊。」 「祖各不会袭击有交情的对象，而且它们也不是很强的魔物。勇猛的屠龙者难道会畏惧小小的祖各吗？」 「你说啥！才不是这样咧！」 莫格利姆大动肝火，冲我瞪视过来。 那怒气汹汹的模样使得在远处围观的祖各们惊慌地躲了起来。 「看吧，你把它们吓跑了。」 「唔唔……不要紧吗？它们会不会因为这样就把俺当成敌人，趁俺睡觉的时候搞偷袭啊？」 「不会啦，我都送礼了，祖各也收下了。它们其实是很重视承诺的种族喔。」 「竟有这等事。」 「在这一点上应该和矮人意气相投吧？」 「嗯，遵守承诺确实是一种美德。」 承诺对矮人来说很重要。 在矮人的价值观里，纵使是讨厌的对象，就算情况有变导致自己吃亏，只要是双方合意下约定的承诺就必须尽可能遵守。 「明明是魔物，还挺令人钦佩的嘛。」 得知这件事后，莫格利姆似乎放下了一点对祖各的警戒心。 他和莉特肩并著肩，愉快地观赏著祖各们的生活。 「仔细一瞧，这种没有日照的昏暗和潮湿感，让俺想起了矮人的地洞哪。」 「记得莫格利姆是从胡子爵士山搬到佐尔丹的吧？」 「嗯。老婆旅行到那里做生意时，俺就对她一见钟情了。虽然希望以后有机会带你们去看看，不过俺这个处境没法回去喽。」 「矮人的文化那么重视承诺，结果还满热血浪漫的呢。」 「唔，或许是因为平时循规蹈矩地过日子，一旦遇到超出价值观的事物就会一口气突破理性展开行动吧。」 有道理啊。 我过去确实一直不解那么讲究规矩的矮人怎么会做出私奔这种行为，原来正是讲究规矩才会这么做吗？ 矮人之间悄悄盛行人类写的恋爱小说可能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啊！」 抬头看著上方的莫格利姆叫了一声。 他的视线前方有两只祖各幼子待在树枝上。 见状，我和露缇同时冲出去。 「啪嚓」一声，祖各幼子所在的树枝断掉了。 祖各的哀号响彻森林。 「露缇！」 「嗯！」 露缇绕到我面前，两手交握。 我跳到她的手上之后── 「喝！」 露缇双臂使劲，把我拋到了空中。 她瞄得很准。 我接住了两只从高空掉落的祖各幼子。 「莉特！」 「包在我身上！浮空术！」 我的身体飘起来，然后缓缓降落到地上。 莉特的浮空魔法只能对一个人施展。 两只祖各同时掉下来的话，救了其中一只就来不及救另一只。 所以由我接住它们，莉特再对我施展浮空魔法让我们安全著地。 「都没事吧？」 落地后，我对抱著我的两只祖各幼子柔声问道。 只有幼猫那么大的小祖各灵活地转著黑珍珠般的眼眸，似乎还没理解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思绪终于开始运转了，它们那双黑色眼眸溢出泪水，紧紧揪著我大哭起来。 「呃，那个……」 这下伤脑筋了。 我可不懂怎么哄祖各的小孩啊。 我求助地看向莉特他们，但他们也只是用温情的目光看著我这边。 看来他们觉得这一幕很温馨。我也觉得在别人眼中应该是很温馨啦，不过好歹为被缠著哭还束手无策的我设身处地著想一下啊。 如果我也当爸爸就会懂了吗？ 没错，所以该让即将为人父的莫格利姆来想办法才对！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库克！奈可！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只祖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树上冲下来。 「「妈妈！」」 原本抱住我的两只祖各扑进了它们母亲的怀抱。 「呼……」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擦掉残留在衣服上的眼泪和口水。 ＊??＊??＊ 宴会办得相当盛大。 「咻咻！来，尽量吃，尽量喝吧。」 蕈菇宴会场里，祖各们喝著树液酒，开心地载歌载舞。照亮四周的柔和光芒好像是源自于覆盖在树木的苔藓。那是光藓的一种吗？ 「谢谢你们救了我们的孩子咻。」 「真不知该怎么道谢才好。」 我们救下的祖各幼子似乎身分崇高，在祖各中近似于领导者。 祖各是合议制，不太有东西归个人所有的概念，因此和人类的地位迥然不同……不过简单来说，那两只幼子就像贵族一样。 祖各住的地方有树根、树干、树枝和树叶等，愈往高处身分就愈高。 虽然感觉很容易发生摔落的意外，但听祖各们说，它们用来建造房屋的树木都很结实，照理说树枝不会突然断裂才对…… 总之，由于我们救了有身分的孩子，才会在宴会中得到最顶级的待遇。 「你好厉害咻，那是魔法吗咻？」 「那不是魔法……是我和哥哥心连心，也就是兄妹的力量。」 「是这样吗咻！我也最喜欢哥哥了咻！将来我也能和露缇小姐一样吗咻！」 「原来你也是妹妹呀。嗯，一直和睦相处下去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耶～！」 露缇似乎和刚才救下的祖各幼子处得很融洽。 说起来，身为勇者的露缇经历过各种冒险，但我好像很久没看到她放下战斗和别人开心交流的模样。 记得刚开始旅行时「勇者」的加护还很弱，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离开王都的时候，任何邂逅都已经没办法打动她的心了。 所以，就算从佐尔丹走到这里要耗时两天，露缇能够享受旅途中与他人交流的时光还是让我非常高兴。 「太好了呢。」 一碗蕈菇汤摆到我面前。 我转过头，看到莉特正温柔地笑著。 「我想露缇应该也很享受至今与你一起度过的旅行，不过她并没有享受到旅行本身的乐趣。」 「对啊。她现在可以笑得那么开心……真的是太好了。」 莉特将肩膀靠了过来。 料理的调味有点偏辣，但很好吃，搭配祖各的酒正合适。 在咚咚太鼓声以及用中空树枝做成的原始长笛声中，祖各两两一组配合乐音跳著奇妙的舞蹈，现场满是「咻咻」的独特笑声。 「这些小家伙还挺有本事的嘛！」 整张脸醉得通红的莫格利姆不服输地跳起舞来。 矮胖的矮人牵住小小祖各的手踏著舞步。 一开始祖各们都被突然闯入的莫格利姆吓了一跳，不过和矮人一起跳舞这个未知体验激起它们的好奇心，不间断地邀请莫格利姆跳舞。 顽强的矮人最终说了句「拜托放过我吧」，然后愉快地笑著倒下。 见状，祖各们都拍手笑了起来。 「雷德。」 莉特挽住我的手臂。 她那张因为酒精而泛著红晕的脸庞非常美。 「你都没有把这些有趣的朋友介绍给我，很过分耶。」 「也对，下次就单纯来玩好了。」 「嗯！啊，这个很好吃哟。来，啊～」 「呃，喂，大庭广众之下……好啦、好啦……啊～」 莉特喂我吃的烤蕈菇料理只简单用盐调味，但十分鲜美可口。 ＊??＊??＊ 在祖各的聚落住一晚后，我们爬上山路，朝它们说的洞窟前进。 「哦哦，积雪了呢。」 树荫下积了薄薄一层雪，莫格利姆兴奋地踩得沙沙作响。 空气澄净，可以清楚看见远方的佐尔丹街景。 「景色好棒喔。」 莉特说道。 我用双手罩住她红通通的耳朵，莉特便很痒似的笑了。 「幸好宝石巨人的聚落不是在山顶呢。」 「对啊。虽然我和你还有露缇耐得住严寒，莫格利姆身为矮人应该也不怕山地气候……但会冷就是会冷啊。」 「我也是因为喜欢温暖的地方才来佐尔丹的……还多亏这样才能和雷德在一起，所以我还是喜欢炎热的夏天。」 「夏天的时候你不是还抱怨太热了吗？」 「啊哈哈，我早就忘了。」 一只狐狸从树木之间探出头来，兴味浓厚地观察著我们这些陌生的人类与矮人。 突然有团雪块掉在那只狐狸的脸上。大概是风吹动了树枝吧。 「嘎嗷！」 狐狸像是在怪罪我们似的发出指责的叫声，接著便跑走了。 「唔。」 露缇的表情很不开心。 看来是因为那只狐狸很可爱，她原本还想再多欣赏几眼。 她瞪了眼掉下雪块的树，猛然跺了一下脚。 地面晃动起来，周边树上的雪一口气掉个精光。 粉雪飞扬，躲起来的小动物们惊慌逃窜。 四周寂静无声，露缇一脸伤脑筋地注视著我。 「我只是想一次把雪全弄下来，免得雪块又砸到它们。」 「放心，等我们离开，它们马上就会回来的。」 我轻轻拍了拍露缇的肩膀安慰她。 露缇依依不舍地眺望著谁也不在的森林景色。 我们继续爬山。现在大概快要一点了。 从山上看见的天空更显蔚蓝，在阳光下晶光闪烁的白雪很漂亮。 「差不多可以吃午餐了吧。」 「太好了！」 听我这么说，莉特拍了拍手。 「我正好肚子饿了呢。」 「毕竟在雪地走路很消耗体力嘛。」 晚餐会等扎营完成后再做，这样就能做得很丰盛，不过午餐就必须从简才行。 「火精灵啊，以我的手为舞台翩翩起舞吧……灼热之手。」 莉特施展魔法后，铁锅里的水就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 配料有为了更快煮熟而切碎的蔬菜、祖各分给我们的新鲜蕈菇以及培根。 「稍微滚一下子，最后再把保久咸饼弄碎丢进去。」 加入事先涂抹辛香料和橄榄油的咸饼，光是这样就能充当增添风味的调味料。 要趁酥脆的时候享用还是煮到软糊依个人喜好而定，这次我在咸饼还是酥脆的状态就盛盘了。 「「「「我开动了！」」」」 这道料理做起来很简单，但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之下，找一处视野辽阔的地方坐著享用就会觉得非常美味。 （插图011） 「食物很好吃，景色也很棒，感觉冷飕飕的山风让热汤更美味了……雷德，能来这里一趟真是太好了呢。」 莉特说道。 这番话或许不太适合用在赌命求生的冒险上。 「对啊，能来这一趟真是太好了。」 然而，用在我们的旅行上真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 我叫做媞瑟，是隶属杀手公会的杀手，如今则是在佐尔丹过著悠闲生活的普通人。 唉哟，我实在很烦恼到底要自报杀手的身分到什么时候。 坐在我手上的蜘蛛是我的搭档忧忧先生。「先生」也是名字的一部分。 「那么，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米丝托慕婆婆喃喃说道。 我也停下藉由跟忧忧先生玩耍来逃避现实的行为，看向了前方。 「是入侵者咻！」 长得像老鼠的怪物在树上举著长枪瞄准我们。 「呃，我们是雷德的朋友啦。」 戈德温拚命解释著，只是祖各们完全没有放下警戒的迹象。 「混帐，要是马没有走到一半就不肯动就好了。」 戈德温发著牢骚。 按原本的计画骑马追赶的话，我们应该昨晚就在这些祖各的聚落和露缇大人他们会合了。 然而，随著愈来愈接近「世界尽头之壁」，马也愈发变得浮躁，昨天中午就一步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我们想尽办法让它们继续赶路，马却彷佛在畏惧什么似的死活不肯挪步，无奈之下就由我努力把马带到附近村庄，打算支付银币托村民代管。 结果村庄那边因为蔬菜和家畜被哥布林偷走而陷入大乱，于是我努力追过去打倒哥布林，帮忙抢回被偷走的东西，这才终于把马托付给村民照顾，然后又努力跑了回来。 我真的很努力了。我好佩服自己。 忧忧先生用他的小脚轻抚我的脑袋。 「认识祖各族的只有雷德那小子而已，单凭我们几个是无法取信它们的啊。」 面对说破嘴都不为所动的祖各们，戈德温耸了耸肩。 「是米丝托慕大师说有办法我才一路跟到这里的耶。」 「唉呀，三十年前我来过一次，所以想说应该没问题；倒是漏算了祖各寿命也只有三十年左右这一点。」 我曾听到露缇大人他们要去祖各的聚落打听宝石巨人的住处，只是他们接下来会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尽管我和亚兰朵菈菈小姐都可以追踪他们的足迹，但露缇大人他们已经领先在前，要藉由足迹追上他们有点困难。 为了尽快赶上，我们必须跟祖各们打听到他们的去向……然而情况就如眼前所见。 「咻咻！识相点就快离开，再继续前进咱们可就不客气了咻！」 以这里的成员来看，就算是戈德温也能消灭掉所有祖各吧。 抓住祖各喂下吐真剂套出消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这些祖各是雷德先生的朋友。 我不容许别人对它们出手。 「我知道啦。」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戈德温苦笑著说道。 「更何况，我又没有不惜这么做也要追上雷德他们的理由。追不上就算了……」 「哼～」 「啊，不是，我会尽力的。」 这次被亚兰朵菈菈小姐瞪了一眼，戈德温冒出冷汗。 戈德温明明在佐尔丹是实力排在前段班的恶徒，却总有一种反派丑角的感觉。 「话说，它们差不多要杀过来了，你们想到什么办法了吗？靠我的轻松闲聊好像也争取不了多少时间了。」 「闲聊？」 「哎，我就开个小玩笑，眼神不要这么冰冷啦。」 戈德温似乎已经很习惯和我们一起旅行，随口就能来一句刚才那种玩笑话。 他自从被露缇大人带去古代妖精遗迹之后就饱受周遭折腾，我本来还有点同情他，但看来他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坚强。 不过，现在要怎么办？ 这时，亚兰朵菈菈确认完四周情况后开口道： 「最近是不是曾发生树木倒塌，或者不该断的树枝却断掉的意外？」 「咻咻！」 看得出来祖各们瞬间动摇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咻！」 「因为我是植物专家。这座森林有疾病正在蔓延。」 「你说什么咻？」 「根本胡说咻！」 「可是，树枝断掉是事实咻。」 祖各们的战意明显降低了。 「如果真的是生病会怎么样咻？」 「虽然不至于整座森林都消失，但会有数不尽的树根腐烂坏死。」 「会、会死咻！」 祖各们顿时慌乱无比。 它们闹哄哄一片，彼此交头接耳地快速讨论著。 「都先冷静下来咻。」 一道很有威严的嗓音传来，祖各们连忙让出一条路。 「这位拥有树叶之耳的贵客啊，我等上次见到高等妖精已经是曾祖父那一辈的事情了咻。」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菌丝守护者呢。」 现身的是一只年迈祖各，他应该是长老吧。 「你竟然知道菌丝守护者这个古老的名称咻，听闻高等妖精寿命很长，真是不容易咻。我今年就三十四岁了咻，差不多是时候回到戴密斯神的身边，准备前往下一趟旅途了咻。」 这么说完，长老搓著双手笑了笑。 「那么树叶之耳啊，你说这座森林生病是怎么一回事咻？」 「这几个月来土质发生急剧变化，所以草木才饿瘦了。目前症状还不是很严重，但之后会有更多树枝断掉，树木也会相继倒塌。」 「咻咻……土质会变真是怪哉咻。」 「土质的变化随著靠近『世界尽头之壁』而加剧，或许是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说不定。」 「我明白了咻。即使我们熟知蕈菇，但短暂的生命不够我们去了解树木咻，眼下便听凭高等妖精的判断咻。」 「长老！」 「从现在起他们就是客人咻。立刻放下长枪咻。」 祖各们一齐放下原本对准我们的长枪，纷纷伏卧在地。 太好了，看来问题自然而然解决了。 ＊??＊??＊ 亚兰朵菈菈小姐负责诊断树木，米丝托慕婆婆提供魔法支援，戈德温则著手调合著药物。 我在这段时间整理从祖各们那边打听到的消息，藉此规划路径以便追赶上雷德先生他们。 「要确保安全就得等到明天才能会合，拚一点应该今晚就追得上。」 忧忧先生摇了摇头。 「你说得没错，不做扎营的准备而选择强行赶路，要是没有追上他们就危险了。我和亚兰朵菈菈小姐是没关系，倒是戈德温和年事已高的米丝托慕婆婆在冬天的夜晚走山路可能不太好。」 还是应该安全至上吧。 「要在今天会合果然有难度吗？」 背后传来一道嗓音。那是亚兰朵菈菈小姐。 「是的。如果强行在冬天夜晚的山里赶路是有可能在今天追上，但没追上就必须在深夜里做扎营的准备，而且也可能因为夜色太黑而没发现莉特小姐他们，结果就这样错过了。」 「嗯，我也觉得明天再跟他们会合就好。」 亚兰朵菈菈小姐点点头，在我旁边坐下来。 「树木都诊断完毕了吗？」 「必要的处理都做完了。多亏有米丝托慕帮忙才能结束得这么快，接下来只要等戈德温做好药就能继续前进了。」 「这样啊。」 看来可以比我预估的时间还要早二十分钟出发。 「我问你喔。」 「什么事？」 「我这趟旅行的目的是为了与雷德和莉特重逢，而米丝托慕是要跟矮人莫格利姆会合当他的帮手，至于戈德温好像是在盘算如何让米丝托慕将他的罪行一笔勾销。」 「是吗？」 「那你呢？」 「来带路的。」 「只要说出雷德他们去了祖各的聚落，就没必要特地带路吧？况且接下来你我都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只能依循祖各说的路径追过去。所以，我觉得你已经没理由再帮我们带路了。」 「让我同行会碍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料到亚兰朵菈菈小姐会大声反驳，心里不免有点吓到。 喊出这句话的她，表情相当认真。 「我很感谢你的相助，你确实帮了不少忙，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碍事。如果听起来是这个意思，那就是我的说法不好，对不起。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帮到这分上而已。」 「你不用道歉啦，我并没有在介意这个。」 我前天才和亚兰朵菈菈小姐交战过而已。 虽然我想她还没有信任我，不过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对我的印象似乎也不是那么差。 尽管如此……我没有真诚地对待亚兰朵菈菈小姐。 露缇大人的事还瞒著没说……唉，胃痛啊。 露缇大人不当勇者了。 纵使那是神明强加于她的职责，但她退出拯救世界的旅行是事实，不晓得身为勇者伙伴的亚兰朵菈菈小姐会怎么想。 我之所以和他们同行，是怕亚兰朵菈菈小姐会像蒂奥德莱大人那样无法原谅露缇大人的选择，到时我要与露缇大人并肩作战。 就这方面来看，我和亚兰朵菈菈小姐之间不存在信赖关系这种东西吧。 「亚兰朵菈菈小姐你……」 「嗯？」 换作是暗杀工作，我就会开始找对方的弱点攻其不备，但现在不是那种情况。 我想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我的朋友露缇大人。 「你为什么会成为勇者的伙伴呢？」 我必须理解亚兰朵菈菈小姐的想法。 她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知道我的事情啊？」 「因为我是雷德先生、莉特小姐，以及另一个人的朋友。」 「这么说来，雷德的真实身分不会有错了吧？」 「是的。」 亚兰朵菈菈小姐闭上眼睛，呼出了一口气。 「……尽管我很有把握，但能得到证实还是很开心呢。太好了，他还活著。」 听亚兰朵菈菈小姐说，她一直在怀疑贤者艾瑞斯大人是不是杀了雷德先生。 追寻著可能已逝的友人消息，想必让她很不安吧。 「抱歉，你是问我为什么会成为勇者的伙伴对吧？」 「对。」 「原因很简单喔。因为我最重要的朋友吉迪恩……不对，是雷德在队伍里啊。」 「只有这样吗？」 「对，只有这样。当然，能拯救世界的话我也想尽一份力，有人受苦的话我也想伸出援手。但是，若为此志愿从军就算了，我可不会做出单凭六个人就要取魔王首级这种愚蠢的选择。」 「什么愚蠢！」 「就是很愚蠢啊。为什么非得特地以寡敌众不可呢？」 「这是要以『勇者』队伍这个最大战力为中心，凭藉机动性发动强袭、转战各地，让分布在大陆上的战线都能取得战果。自从勇者大人开始对抗魔王军之后，阿瓦隆大陆联合军也确实都有成功反击回去啊。」 「但那是『勇者』不断战胜的缘故吧？让『勇者』背负全人类的负担与责任，一旦她倒下就是一场空──『勇者』就是如此愚蠢的豪赌啊。」 这是…… 透过雷德先生和艾瑞斯大人的描述，我对亚兰朵菈菈小姐的印象就是一个温柔的大姊姊，也是情绪说来就来的性情中人。 但现在和我聊天的亚兰朵菈菈小姐，说起勇者时的态度相当冷静。 「的确，『勇者』是最强的加护，也是世界的希望。在『勇者』冲动的驱使下，她看起来是为了世界采取最妥善的行动。但所谓的『最妥善』，前提是『勇者』要背负一切，并且不去考量加诸于『勇者』的负担。其实真正的妥善之策，理当以『勇者』为中心组织军队，而且不能仓促组成，要让『勇者』担任指挥官稳扎稳打地训练军队才行。『勇者』该做的不是上前线应战，而是成为赋予士兵们安心感与勇气的后盾。」 「没想到亚兰朵菈菈小姐是这么想的，我从来没听雷德先生提过。」 「毕竟这只会让他徒增痛苦而已，再说这一点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然而，『勇者』的冲动不容许这种做法，因为『勇者』不会考虑到自身安危。正因如此，神才会安排『引导者』来守护『勇者』吧。」 「那么，亚兰朵菈菈小姐你……是认为『勇者』没必要为了世界不停战斗吗？」 「哦……原来如此。」 亚兰朵菈菈小姐凝视著我的眼睛。 「这方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啦，我和雷德是站在同一边的……虽说如此，我还真是惊讶呢。」 亚兰朵菈菈小姐扬声一笑。 「原来露缇也在呀！」 看来这位高等妖精女性比我想像中的更加情感强烈、冷静、敏锐，并且温柔。 尾声 勇者的慢生活 清晨的森林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正在交战。 大的是名为岩石巨魔的魔物，一种皮肤宛如岩石般坚硬的两公尺高人型生物。 岩石巨魔的右手拿著黑铅棒，露出獠牙威吓敌人……拿的是铅棒而不是铁棒还真是稀奇啊。 而和这头魔物战斗的是矮人莫格利姆，他举著斧头一步步拉近双方的距离。 「喝啊啊啊啊！」 随著厉声大吼，莫格利姆扑向一身岩肌的岩石巨魔，抡起斧头狠敲下去。 由莫格利姆亲手锻造的斧头轻易击碎了岩石巨魔的岩肌，魔物哀号著瘫倒在地。 「哈哈！看到俺这一击了没！」 莫格利姆用力挥起斧头叫道。 能打倒岩石巨魔的冒险者，在佐尔丹的确算是少有的高手。 「『符文锻造师』是武器工匠的加护，我还以为面对战斗会更吃力一点，但你的实力远远超乎我的预期啊。」 「哇哈哈！因为俺完全没有魔法方面的才能啊！只好放弃魔法，全力发展锻造和战斗的技能啦！仔细看好喽！投掷技能专精：跳弹投掷！」 莫格利姆朝岩石丢出斧头，只见斧头撞到岩石后又反弹回来。 「咕啊！」 耳边传来岩石巨魔的死前惨叫。 弹回来的斧头改变轨道，命中了躲在其他岩石后面伺机攻击我们的岩石巨魔。 「哇哈哈！俺这屠龙者的封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吧？」 「唔……这身手可能真的杀过龙也不一定。」 「你终于相信了啊！」 莫格利姆从倒下的岩石巨魔身上拔出斧头，畅快地笑了起来。 照这情况下去，他大概又要像平时一样大谈英勇事迹，我便连忙拍了一下手。 「刚才那是最后一头了吧？那我们赶紧把工作做一做吧。」 「嗯，身为屠龙者的俺……接下来要做啥来著？」 「屠龙者的工作……就是捡柴火啊。」 我看著背上的柴薪这么说道。 ＊??＊??＊ 「欢迎回来～」 我们回到集合地点时，莉特和露缇已经回来了。 「你们那边也收集了很多呢。」 「嗯，大概有三天的分量。一个小时就收集这么多很厉害吧？」 「辛苦了。」 相较于她们，由于我们遇到岩石巨魔集团，只收集到两天再多一点的量。 「都你啦，莫格利姆，一心只想著要消灭岩石巨魔。」 「可、可是它们就在附近也只能先解决掉啊。更何况，一开始说它们可能随时又会攻击过来的可是雷德你耶。」 我们边互相推卸责任，边把捡来的柴薪放下来。 「这样就有五天份了呢。只不过预计明天就会抵达宝石巨人的聚落就是了。」 「毕竟这一带的海拔应该快到森林边界，再往前走就没有柴薪可捡了。」 我把柴薪捆起来放进后背袋里。 一天份大概七公斤重，五天份就是三十五公斤。 虽然有道具箱可以用，但收纳的时候要把柴薪一根一根分开放进去。 取出的时候也必须一根一根在脑海中想像著再拿出来才行。 让道具箱记忆大量的柴薪是相当繁琐的作业过程，有时候还会拿不出来，所以这种消耗品还是背著比较实在。 「好，那就出发吧。」 「嗯！今天也是好天气耶！感觉会是一趟愉快的旅程呢！」 莉特仰望天空这么说道。 的确，天空晴朗得近乎炫目，吹拂过来的风也很柔和。 最担心的雪也没有下，气温比预期中的还要高。 看来会是一趟舒适的旅程。 ＊??＊??＊ 越过森林边界后，前方景色随之一变。 少了树木遮蔽视野，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差最多的就是天空了吧。 视野里没有那些高耸大树，天空看起来更近了。 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蓝天。 「好。」 我打定主意。 「嗯？怎么啦？」 莉特注意到我的模样便问道。 我「咚」的一声倒下，呈现大字形仰望天空。 「咦？等一下，你到底怎么了啦！」 「天空很美嘛。」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 莉特在我旁边坐下。 「的确很舒服呢。」 「对吧？」 「欸，你们在干嘛啦？这里可是旅人闻之色变的大山脉『世界尽头之壁』耶。」 莫格利姆傻眼地笑了笑。 「难得来一趟世界最雄伟的大山脉，不好好欣赏一下景色就亏大了吧？」 「要这样讲也是有几分道理啦。」 「这就对了嘛，莫格利姆和露缇也一起躺下来啊。草的触感很舒……嗯？」 地面在震动？ 「雷德，怎么了？」 「呃，地面好像在微微震动。」 「地震？」 「和地震的感觉不一样。」 听到我这么说，莫格利姆率先铁青著脸将耳朵贴在地面。 接著是露缇沉下脸盯著山上。 「不会是雪崩吧！」 「不是，这里的积雪还不足以引起雪崩……这是──」 我们猛跳起来。 山上看起来正逐渐黏稠地融化开来……宛如遭到火烤的蜡像。 「是土石流！」 沙尘滚滚，土石流迫近的速度彷佛是盯上猎物的龙。 「怎、怎么办！」 莫格利姆叫道。 「莉特！」 「不行，我的浮空魔法只能维持几分钟，而且飞行速度比走路还慢，逃不出土石流的范围。」 听到我的呼喊，莉特摇了摇头。 「哎，别管俺了！你们都可以顾好自己吧！」 莫格利姆这么叫道，莉特则皱起眉头。 「不要紧。」 然而，露缇镇定地说出这句话。 只见她抓住莫格利姆和莉特。 「几分钟很够了。」 「咦？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把莉特和莫格利姆扔出一百公尺左右的距离。 「至于我……」 接著，她轻巧地朝我扑过来。 「用哥哥的『雷光迅步』逃走吧。」 我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著露缇，卯足全力狂奔起来。 「三人之中我最轻，这是很合理的判断。耶嘿～」 我与一脸满足搂住我脖子的露缇一起全速逃出土石流的范围。 土石流从草原上辗压而过。 但十分钟后，那股破坏力、恐怖的声响以及沙尘便沉寂下来，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呼……」 我把露缇放到地上。 「已经结束了。」 露缇不知为何很可惜的样子。 我环视周遭，发现莉特和莫格利姆在离我们稍远的高地避难。 「莉特和莫格利姆在那边啊，他们看起来都没事。」 我喘出一口气。 「哥哥，你还好吧？」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累了？但哥哥不是感觉不到累吗？」 「平时是这样，只不过高山环境就要另当别论了。」 本来使用「雷光迅步」消耗掉的体力就非常惊人。 虽然持久力技能专精的疲劳完全抗性弥补了这一点，但单凭疲劳完全抗性还是无法应付山上的稀薄空气。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只是太久没有累到，有点不知所措而已。」 「这样啊，那下次我来抱哥哥。」 「呃，好，要是再遇到这种事就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吧。」 我和心情愉快的露缇一起走去找莉特他们。 莉特和莫格利姆看起来都没有受伤。 「没事吧？」 「嗯，只是有点吓到了。」 「俺可是吓得要命哪……臂力得要多强才能把俺们丢得那么远啊？」 「我已经放轻力道不让你们飞太远了。」 「那还不是全力吗！」 「我家露缇很厉害吧？」 「雷德你在骄傲什么啊？」 「因为她是我妹妹啊。」 「嗯，我是哥哥的妹妹。」 莫格利姆一脸伤脑筋地看向莉特，但莉特只是笑著耸耸肩。 「好啦，看来大家都平安无事。是该继续往上爬……」 土石流的痕迹已经被泥巴和大小不一的岩石覆盖住了。 走在那上面应该会很吃力。 「不过还是绕路吧。」 ＊??＊??＊ 我们发现了扎营的痕迹。 发现的时候，时间还算是早上。 我摸了摸变黑的篝火痕迹，上面还残留著余温。 「已经十年以上没来过这里了，景色无论经过几年还是这么棒呢。你不觉得很美吗，亚兰朵菈菈？」 米丝托慕转身向后，眺望一路经过的景致说道。 我头也不回地答道： 「景色等找到雷德他们之后再欣赏吧。」 「这样啊。」 我继续往前走。 我知道自己语气带刺。 也知道自己破坏了团队的气氛。 然而，自从来到「世界尽头之壁」之后，我始终惴惴不安。 草木都在害怕。 我不晓得山上发生什么事，也不晓得草木究竟在害怕什么……但我很担心雷德他们的安危。 「话说回来，你们还真是勇健耶。」 走在最后面的戈德温这么说道。 「从早上开始已经五度被岩石巨魔袭击了，我都累了啦。」 「毕竟天还没全亮就出发了，这也没办法。」 魔物的活跃时间一般都在夜晚。 拥有夜视能力的岩石巨魔则是在夜晚和黎明时分最能发挥本领。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岩石巨魔用铅棒呢。」 米丝托慕喃喃说道。 岩石巨魔尽管生活很原始，但懂得制造小型炉子来炼铁。 也许是自恃那身宛如岩石一般的坚硬皮肤，它们不会制作防具，通常是制作铁棒或标枪等可以发挥臂力优势的武器。 不过，就连亚兰朵菈菈也没听说过岩石巨魔会用铅做武器。 说不定单纯是因为铁矿石的矿脉被其他魔物占领的缘故。 「雷德、莉特、露缇……」 我清楚那三人的实力。 他们不可能栽在这种地方，只不过── 「再稍微加紧脚步吧。」 「不会吧。」 戈德温抱怨归抱怨，还是乖乖地走了起来。 媞瑟不发一语地加快速度。她在走路时几乎没说过话。 米丝托慕一边说著「唉呀呀」，一边跟了上来。她明明是个拄著拐杖的老妇人，却不容小觑。 她穿的长靴是矮人制作的，想必是可以减轻体力消耗的魔法道具。 这些人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找到雷德等人之后，再正式向他们赔罪吧。 所以，希望他们能原谅我现在当一个任性又傲慢的高等妖精。 走了一阵子后，从上方传来了地鸣。 「是土石流。虽然不是直冲我们这里，但岩石和沙土有可能会蔓延过来。」 「噢，我还是头一遭亲眼瞧见土石流呢。」 我们听从媞瑟的建议，折返了一段路。 土石流发出轰响滚滚而过。 我们原先的所在位置也滚落了一些沙土和岩石，要是还留在那里搞不好就危险了。 「还真是弄得一团糟啊。」 如同米丝托慕所说，前方的山坡路被大量沙土和岩石覆盖住了。 「喂喂喂，那雷德他们走在前头会怎么样啊？」 戈德温脸色铁青。 「不用担心。」 媞瑟摸著地面，表情不变地说道。 「没有人被埋起来的气息。」 「你感觉得到喔？」 「是的，我感觉得到。毕竟感知人的气息是我的专长。」 「我也用魔法调查过了，地面下确实没有认识的人。」 「我是透过植物确认的，没有人类也没有矮人被埋起来。」 「……你们还真方便耶。」 雷德他们是一路和魔王军对抗过来的英雄。 米丝托慕把我比喻成暴风雨，但他们拥有的是认真起来足以击退暴风雨的力量。 「不过，这下伤脑筋了。」 「为啥要伤脑筋啊？」 「因为不知道雷德他们是怎么避开土石流，又从哪里绕路的不是吗？」 我往沙土之中踏进一步。 「喂、喂！你打算走那里吗？绕路一定比较好吧？」 「要是我们也绕路的话，就更难找出雷德他们走哪条路了。继续前进吧。」 「可是啊……」 戈德温满脸忐忑。 沿著土石流的痕迹前进确实很危险。 「你能和植物沟通没错吧？」 米丝托慕静静地思忖过后，向我这么问道。 「对，就和你们这一路看到的一样。」 「植物是怎么看东西的？」 「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耶，大概就像看到大气和玛那的流动那样吧。」 「嗯，既然如此，我可以召唤精灵鸦（spirit raven）带著你的植物从空中侦察。我的召唤持续时间大约十分钟，说不定能找到他们绕路的足迹。」 「谢谢，这真是个好主意呢！」 尽管我相信雷德他们平安无事，但还是隐隐觉得不安，就怕事有万一。 我发自内心赞赏著米丝托慕的提议。 「黑翼之友啊，听从吾之呼唤速速前来吧。召唤，精灵鸦。」 米丝托慕结印后，肩上便出现一只黑色乌鸦。 被召唤出来的乌鸦朝我「嘎！」地鸣叫一声，接著便伸出左脚。 我将小小莓果的藤蔓缠在它脚上。 「拜托喽。」 「嘎！」 乌鸦飞向天空。 它振翅提升高度，乘著风大幅度地盘旋起来。 接著，它慢慢往山上飞去。 我闭上眼睛、摀住耳朵，将感觉集中到莓果藤蔓上。 植物所看见的世界，是生命力的世界。 土石流的痕迹所呈现的世界，是众多生命殒落，逐渐消亡的世界。我感受著胸口涌起的痛楚，持续凝视著这个迈向毁灭的世界。 然后，我猛然睁开眼睛。 「找到了！」 我冲了出去。 （插图012） 「喂、喂！」 戈德温以责难的语气叫了我一声，但我没有停下来。 我在沙土路上奔跑，不在乎鞋子和衣服会脏掉，并且抓住岩石攀登上去，不在乎岩石会割伤手指。 最后，我爬上一个将沙土斜切开来，上面开著小白花的斜坡。 在远离沙土的地方有一处高地。 那里被松软的草地所覆盖，洒落的阳光舒适宜人。 我拚命狂奔这最后一百公尺的距离。 抵达高地之后，他就在那里。 他正惬意地躺在地上，看到我便睁圆了双眼。 他还活著。我终于见到他了。 「吉迪恩！」 明明应该叫他雷德才对，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喊出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 夜晚── 预料之外的重逢让我惊讶不已，幸好同行的媞瑟帮忙解释了情况。由于旅程不能耽误，我们便决定先赶路到傍晚，等扎营之后再慢慢聊。 媞瑟和戈德温会跟我们一起度过今天的野营，明天早上他们似乎就会下山。 在米丝托慕等人面前，我也不好和亚兰朵菈菈详谈我被逐出队伍之后双方发生了什么事。 亚兰朵菈菈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她没有深究太多便和我们一起走。而现在，我和她隔著篝火相对而坐。 「我一直以为和你的重逢会更戏剧性一点呢。」 亚兰朵菈菈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篝火上摆著三脚架，正在煮小锅子里的水。 「戏剧性？我已经够惊讶了耶。」 「比如说，我在和无数龙群交战当中你突然现身之类的。啊，就像是魔王军杀到这里来，我们就背靠背联手对抗敌人那样！」 「啊哈哈！饶了我吧。」 「呵呵……毕竟你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存在呀。在洛嘉维亚重逢的时候，我不就正在和魔王军交战吗？」 「当时得知你在洛嘉维亚真的让我吓了一跳啊。记得一听说你在对抗敌军，我就赶忙过去帮你了。虽然到头来靠我们几个也没办法协助村民们避难，还是把事情交给你就回去了。」 「那就是你信任我的证明吧？况且，就算是远在王都之外的洛嘉维亚，你还是来帮我了……我很高兴呢。」 「在你朋友的村子遭到敌军袭击的情况下，我不知道能不能用『运气好』来形容，不过确实很戏剧性啊。」 在洛嘉维亚，亚兰朵菈菈用她的力量帮我们突破了原本没有希望突破的幻惑森林，而后我们冲出包围网向别国求得援军，成为洛嘉维亚反击的致胜关键。 如果当时没有亚兰朵菈菈的话，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情况。 「结果这次重逢的时候，你竟然在视野这么辽阔的地方睡午觉。」 「我们是看到风景很好才停下来，你们则是因为我们在视野辽阔的地方才能立刻找到我们，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亚兰朵菈菈拿起架在篝火上的小锅子，往放有茶叶的水壶倒水。 白色的热气和茶香飘散开来。 「好久没喝到你泡的茶了。」 「呵呵！在王都的时候你很常来喝茶呢。」 用水壶闷过后，亚兰朵菈菈将茶倒进杯子里。 我边享受茶香边喝茶。 「果然很好喝啊。」 亚兰朵菈菈在晚上泡的茶带有些微苦味与沁心的清凉感，让人心情平静舒畅。 茶叶似乎混合著几种不同的香草。她平常总会随身携带细分成许多种类的香草。 「我一直很想重现这个味道呢。」 「这毕竟是用我走过的岁月所调配出来的特调茶，就算是我的得意门生也得修行八十年以上才学得起来喔。」 「八十年啊，太久了吧。」 「事后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罢了。」 亚兰朵菈菈也喝了茶。 呼出的白色吐息冉冉飘起，接著消散于夜色中。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嗯？」 「我很高兴能像这样平静地和你重逢。」 「喔……对啊。像这样平静地喝茶庆祝我们重逢也很不错呢。」 「你是个久经战场的英雄，很早就决心有朝一日要踏上拯救世界的旅途。当时的你，应该无法想像能有今天这样平静的重逢吧？」 「那时候的我为了尽可能锻炼自己，一天到晚都在战斗啊。如果重逢的话，应该会是在战斗中戏剧性地重逢……或许就如你所说的吧。」 「而今天却是如此平静呢。我从以前就希望你和莉特都能为自己而活，与所爱的人度过幸福的人生。」 「亚兰朵菈菈……」 篝火将亚兰朵菈菈的脸庞映照得美丽动人。 高等妖精的五官都很端正漂亮，不过亚兰朵菈菈那张洒脱的表情有时会显露几丝忧郁和寂寞。 在我眼中，那种美不同于高等妖精那种无懈可击的美，而是只属于亚兰朵菈菈的独特之美。 曾听说亚兰朵菈菈是格外高龄的高等妖精。虽然我没问过她具体的年龄，但应该已经超过百岁了。 她似乎年纪轻轻便离开高等妖精之国祈莱明，当了几十年的冒险者。 过去的伙伴们都因为战斗或寿尽而离世，她辞退冒险者的工作之后，偶尔还是会回去祈莱明，但终究选择在人类社会中生活。 高等妖精如同其外号「都市妖精」，偏好停留在一个城镇、集团或组织里。 亚兰朵菈菈应该算是高等妖精中的异类吧。 然而，不就是这一点造就了她此刻呈现在我眼前的这份美吗？ 如果能有另一段人生……如果在王都的时候我有余力多顾及周遭一点，或许── 「如果是在其他情况下认识的话，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成为情侣吗？」 亚兰朵菈菈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一时语塞。 但是……我摇了摇头，打消脑中的念头。 归根究柢，只要我还是我，无论人生重来多少次，我应该都会把守护露缇这件事摆在最前面。 在洛嘉维亚与莉特相遇分离、被艾瑞斯赶出队伍、与莉特在佐尔丹重逢，最后终于得以将目标摆在宁静的慢生活上。 恐怕，我的人生注定如此。 「我觉得……不可能吧。」 「我想也是呢。」 回过神来杯子已经空了，亚兰朵菈菈替我倒了第二杯茶。 「我觉得这样很好。与所爱之人死别这种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祈祷你们能够幸福，然后在你们幸福的时候道别……我想保持这样的关系。」 「哈哈！我接下来才准备要跟莉特求婚，然而高等妖精就已经在担心离别时的事情了啊？」 「人类就是活得太仓促了嘛，稍微移开目光就跑得不见踪影。」 「说得像是发育期的小孩子一样。」 「对，就是孩子呀。不过，有时候你们会露出比长寿的我还要成熟的表情，那是矮人和半兽人所没有的。或许这就是我们高等妖精喜爱人类的原因吧。」 说完，亚兰朵菈菈探头过来看著我的脸。 我有点害羞，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身旁传来亚兰朵菈菈那乐开怀的笑声。 「话说，你们两个不想尝尝连雷德都赞不绝口的茶吗？」 亚兰朵菈菈这么说完，便听到草丛后方沙沙作响，冒出莉特和露缇的脸。 「嘿嘿嘿，被发现了啊？」 「瞒不了草木的眼睛。」 「没错，就算瞒得过我的眼睛，也瞒不过我的朋友。来，别待在那么冷的地方，到这边喝杯热腾腾的茶吧？」 莉特和露缇在我旁边坐下。 亚兰朵菈菈摆出两个茶杯，往里面倒茶。 接著，她从没有茶水的水壶里取出茶叶，放入新的茶叶再倒入热水。 「你们一定也会想续杯喔。」 她们两人接过杯子。 「好好喝……这个味道和哥哥泡的茶有一点像。」 「嗯，雷德泡的茶也是这种味道没错。」 「呵呵，这是当然的。毕竟教雷德泡茶的就是我呀。」 莉特又喝了一口，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露缇也咕嘟咕嘟地喝得津津有味。 亚兰朵菈菈看著露缇的模样，脸上泛起非常温柔的笑容。 「露缇，我泡的茶好喝吗？」 「嗯，刚才也说过了，就跟哥哥泡的茶一样好喝。」 「之前一起旅行的时候，我也泡过茶喔。」 「嗯，我知道。但那个时候……」 露缇一脸困惑。 「勇者」的加护会赋予各种抗性技能，即使露缇的味觉是相当敏锐的知觉能力，连一点点毒素都察觉得到，但在品尝味道这方面极为迟钝。 她的身体一直保持在绝佳状态，并不需要进食。 纵使尝得出茶的味道，也无法理解茶有多好喝。 她过去就是这种状态。 见露缇感到困惑，我打算从旁解释，只不过亚兰朵菈菈温和地制止了我。 「露缇，我真的很开心你能像这样告诉我茶很好喝。感觉我们终于成为朋友了。」 「朋友？」 「我和『勇者』称不上是互相信任的朋友。但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吗？」 「嗯。」 「所以我很开心，喜欢现在的你喔。」 高等妖精很难对他人敞开心扉，然而一旦成为好朋友就喜欢紧挨著彼此的那种肢体接触。 亚兰朵菈菈轻轻抱住露缇后，扬起歌唱般的笑声。 「欸，雷德，莉特，露缇。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 「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移居到祈莱明王国？」 亚兰朵菈菈就这样抱著露缇问道。 我和莉特很吃惊。 「真好喝。」 至于被亚兰朵菈菈抱住的露缇并未显露一丝动摇，依然津津有味地喝著茶。 ＊??＊??＊ 高等妖精的国度──祈莱明王国。 在阿瓦隆大陆非人族统治的国家中，只有祈莱明能够正式以王国自称。 「祈莱明的气候和莉特以前住的洛嘉维亚公国差不多喔，是建立在北方严寒之地的城邦，但藉由魔法让城内到处都充满春意。那是阿瓦隆大陆最大的都市，也是居住著无数高等妖精及其友人的美丽都市。镶嵌著水晶的伽蓝大神殿不亚于莱斯特沃尔大圣砦。保护城市的永久岩三重城墙是绝对防御，可以将霜巨人的侵略阻隔在外。」 亚兰朵菈菈握住我和莉特的手。 「高等妖精并不完美。我们有很多缺点，祈莱明也绝对称不上乐园之地。但是……我们不会背叛他人。」 「等、等一下，先把事情讲清楚一点吧。何况我们这边的情况也还没告诉你啊。」 「你遭到艾瑞斯背叛，被赶出了队伍，而且没有一个人出来追你。」 「那是……」 「莉特拯救了洛嘉维亚。你为祖国出入战场无数次，即使面临师父和伙伴们的牺牲仍旧奋战到底。然而，最后你却只身一人离开了洛嘉维亚。」 亚兰朵菈菈更加使劲地握紧我的手。 莉特那边应该也一样吧。 「先、先等一下，我确实离开了洛嘉维亚，但那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呀。」 莉特是拯救了洛嘉维亚的英雄。 在战后的复兴中，她也运用王族的权力以及深入民间的冒险者视角，尽心尽力地协助重建洛嘉维亚公国。 对于洛嘉维亚公国各阶层人民而言，表现杰出的莉特应该是他们的希望吧。 这当然不是坏事，但英雄莉特的名号太过响亮了。 开始有声浪表示莉特才适合继任王位。 这其中并未参杂任何算计，而是人民纯粹的心声，上自贵族下至平民都如此期望。 「已经确定由弟弟继任王位了，我也没有阻挠这件事的打算，就只是这样而已。」 「换作是我就不会让你孤身游历在外。即使打破所有规矩，我也要把你留下来。就像你拯救了国家一样，我认为国家也该拯救你才对。」 「亚兰朵菈菈……」 亚兰朵菈菈那双眼眸噙著泪水。 她的眼神非常悲伤。 「雷德一直不辞辛苦地为队伍付出，但谁也没有去追你。」 「那时候的我已经跟不上大家的战斗。艾瑞斯的确有他自己的企图……但把我赶出队伍的判断并不失妥当，所以达南和蒂奥德莱没有立刻来追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没办法的事？连你也要这么说吗！」 亚兰朵菈菈的脸逼近我。 近到彼此的脸庞都快碰到了。 「我、我的意思只是不需要责怪达南和蒂奥德莱的判断啦……」 「就算你真的是累赘，我还是想和你一起旅行啊！我想在你痛苦的时候陪伴在你身边啊！只因为再也派不上用场就要舍弃一直帮助著大家的人，这种判断我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毕竟我们是伙伴啊！」 亚兰朵菈菈这番话太过直接，我顿时语塞。 「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这句话是出自她的真心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但是，亚兰朵菈菈──」 莉特代替我出声。 「你也要说雷德被赶出队伍是没办法的事吗？」 「不是的，关于这一点我的看法和你相同，也唯独在这一点上我无法接受雷德自己的看法。把雷德赶出队伍绝对是错的。」 咦？ 「莉特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当然了！」 「那个，莉特小姐？」 没想到莉特竟然站在亚兰朵菈菈那边，她们两人同时朝我逼近而来，眼看我就要往后倒下。 这时，露缇紧紧贴上我的后背。 「我会扶著哥哥。」 「呃，这个……」 前有莉特和亚兰朵菈菈不断逼近，后有露缇紧抱著不让我倒下。 「慢、慢著，那个，各位注意一下距离啊。」 在三个美少女的包围之下──虽然亚兰朵菈菈只有外表是美少女，实际年龄据说相当惊人──我整个人语无伦次了起来。 「算了，雷德为队伍做的贡献有多少，把他赶出队伍的艾瑞斯错得有多离谱，这些都回到佐尔丹之后再慢慢聊吧。」 「啊，好。」 「不过呢，亚兰朵菈菈。」 莉特看向身旁的亚兰朵菈菈说道： 「把雷德赶出队伍确实是错误的决定，而洛嘉维亚公国或许也该再努力一点让我留下来也不成问题。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去祈莱明。」 「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佐尔丹过得很幸福呀。」 莉特直截了当地这么说。 「如果是刚被赶出队伍的雷德、刚离开洛嘉维亚的我，以及还没和雷德重逢的露缇，可能就会接受你的提议了。但我们已经得到了幸福的生活，没错吧，雷德？」 莉特看著我笑了笑。 她的笑容总是这么可爱。 「莉特说得没错，我在佐尔丹过得很幸福。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而活。这里有莉特和露缇，还有媞瑟、莫格利姆、米丝托慕婆婆，再来是冈兹、坦塔、娜欧、米德、当上冒险者的艾尔、纽曼医生、家具工匠史托姆桑达、敏可大姊、欧帕菈菈、摩恩，至于戈德温应该也算在内吧。我和这么多的佐尔丹居民相处融洽，过得很快乐。我原本选择佐尔丹是因为在这里可以隐姓埋名过著宁静的日子，不过我现在想要在佐尔丹幸福地生活下去。」 「……但是，你可能又会遭到背叛啊。」 亚兰朵菈菈似乎还是忧心忡忡。 「的确，我不能肯定自己不会遭到背叛。在佐尔丹交到的那些朋友并非英雄级的人物，只是普通人而已，应该不至于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守护彼此的友情吧。」 「那何不去我们那里……！」 「可是，现在的友情和幸福都是货真价实的。」 这次换亚兰朵菈菈语塞了。 「他们傍晚时会叫住我，邀我一起去喝酒，要是我说不带莉特她们一起就不去的话，他们就会在取笑我的同时，临时改成可以携家带眷的餐会。这样的友谊就让我感到非常幸福了。」 「我……很担心你又会受伤。」 「反正你一时半刻是接受不了的吧？」 「嗯。」 「那么，你要不要也在佐尔丹住一阵子看看呢？」 「咦？」 「你并不赶著去祈莱明吧？既然这样就别急著下定论，你先和我们在佐尔丹住一段时间，看看我、莉特、露缇和媞瑟过著什么样的生活再决定也不迟啊。」 「……呵呵！」 亚兰朵菈菈面露温婉的笑容。 「从前的你是那么当机立断，总说拖延是祸害呢。」 「这要视情况而定嘛。不过，我来到这里之后就很能接受放慢步调的思维了。」 「人类会不断成长下去，我随时都会被拋在后头。」 亚兰朵菈菈用双手捧著我的脸。 「好吧，先不谈这件事了。相对地，我会在佐尔丹住一段时间，这样可以吗？」 「就这么说定了。」 我和亚兰朵菈菈对著彼此露齿一笑。 话说回来，记得在王都的时候，我和亚兰朵菈菈也偶尔会吵架。 「事情说完了。」 露缇从后面用力把我拖走。 亚兰朵菈菈的手指瞬间从我的脸颊上抽离。 露缇紧紧抱住我，有点不开心地绷著脸。 「结论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她这么嘀咕著。 确实是这样没错。 如果只有我和莉特就算了，但露缇也在。 不同于边境佐尔丹，祈莱明王国是联合军的一员。 如果「勇者」加入那里，将会严重影响到联合军内的权力平衡。 要过慢生活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说得没错。」 我摸了摸露缇的头。 露缇眯起眼睛把身体靠过来。 结论的确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毕竟露缇如果不能去祈莱明，我也就不可能离开佐尔丹。 「你们谈完了吗？」 「哇！」 一个娇小的人影缓缓从暗处现身。 我和莉特当然不用说，连可以透过周围草木发现隐形者的亚兰朵菈菈也吓了一跳。 表情唯一没变的只有露缇。 「媞、媞瑟，别吓人啦。」 「那真是失礼了。」 媞瑟面不改色地道了歉。 不对，那是隐隐透露出「能不能快点讲完」的表情。 她可能是想稍微整一下亚兰朵菈菈出气吧。 「那接下来轮到我的要事了。」 「你的要事？」 听到媞瑟这么说，我看向亚兰朵菈菈。 不过，一路和媞瑟同行的亚兰朵菈菈偏著头，似乎也什么都没听说。 媞瑟「砰！」的一声，将一张手绘地图放在我们面前。 「这是？」 「我整理祖各们告诉我的消息后画的地图。」 「喔，确实清楚画出通往宝石巨人聚落的路线呢。话说，这个画著花型图案的地方是什么啊？」 「那里有温泉。」 「啊。」 说起来确实有传闻指出「世界尽头之壁」有温泉。 看来媞瑟从祖各那里打听到了温泉的地点。 「从这里大概要走十到十五分钟。」 媞瑟面无表情，双眼倒是熠熠发亮。 她和我们会合之后没有立即回去，而是跟著我们一起扎营露宿，难道为的就是泡温泉吗？ 不，她应该还是有在操心我们和亚兰朵菈菈的事吧。 「那我们一定要去看看呀。」 亚兰朵菈菈叫道，她的眼睛也闪耀著光芒。 「真是的！既然知道这么宝贵的消息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哎呀，亚兰朵菈菈小姐也喜欢泡澡吗？」 「当然喽！」 这么说来，亚兰朵菈菈的确很爱乾净，旅行期间每天都要清洗身体，有河川的话经常跑去冲凉。 她不可能会讨厌能更加舒服地洗净身体的温泉吧。 「那么，我和亚兰朵菈菈小姐要去一趟温泉。」 「我也要去。」 「哥哥去的话我也去。」 接著，四人看向我。 「温泉喔，我是很想泡泡看啦……但那是天然温泉吧？虽然可能已经被魔物整修过就是了。」 不单是人类和妖精觉得泡温泉很舒服，魔物也一样，所以有过不少魔物整修温泉的前例。 只不过── 「不可能有分男浴和女浴吧？」 就算魔物可能整修过温泉，它们对于雄雌裸裎相见这件事并不会产生羞耻心。 「那就女性先一起去，然后再轮到男性去怎么样？」 「不要～我想跟雷德一起泡温泉。」 莉特不满地说。 呃，可是媞瑟也在啊。 「不用顾虑我。我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专心享受温泉。」 「也不能这样说啦，而且除了我之外还有戈德温和莫格利姆在啊。」 「嗯……这的确不太方便。」 「对吧？」 「啊，但我们泡温泉时需要有人帮忙注意周遭，所以雷德就跟我们一起去嘛。」 这确实值得担心。 虽然即使没穿衣服我也不觉得有魔物打得赢露缇……但我还是希望她们泡温泉的时候可以忘记这里是有危险魔物徘徊的深山中，好好放松一下。 「这样的话……好吧，我也一起去。」 「太好了。」 「那么，大家把东西准备好，我去问一下米丝托慕婆婆。」 我一边对露缇她们开心地拿出洗漱用具的画面感到温馨，一边往米丝托慕婆婆那边走去。 米丝托慕婆婆等人察觉到我们要谈谈往事，便贴心地移动到声音传不到的地方设置营地。 我走往篝火亮光的方向，便发现在地垫上打坐的米丝托慕婆婆。 「是雷德吗？」 闭著眼睛的米丝托慕婆婆叫出我的名字。 莫格利姆正在保养武器，戈德温则似乎在吃用火烘烤砂糖做成的黄金糖。 「这附近好像有温泉的样子。莉特她们待会儿就要去泡澡，我来问米丝托慕婆婆要不要一起去。」 「温泉吗？真不错呢……不过如你所见，我正在恢复魔力。到了这把年纪之后，用掉的魔力真的很难恢复呢。我恢复完毕就要睡了，只能婉谢你们的好意啦。」 「我知道了。」 我看向莫格利姆和戈德温。 「我累得要命，一步都不想动了。」 戈德温拒绝道。 「俺是喜欢桑拿啦，泡澡就没啥兴趣……」 莫格利姆含糊地回道。 对了，他不会游泳吧。 「泡个澡又不会溺水。」 「人类和矮人都没法在水里呼吸啊。这就表示俺们不该下水。」 「是这样吗？」 不过，既然他有在好好洗身体保持清洁就算了。 「俺以前都觉得一星期洗两次澡就够了呢。」 「这谁受得了啊。」 「然后老婆每天都狠狠地把俺清洗一遍。」 「简直像宠物狗一样。」 「哈哈哈！宠物狗吗？的确很像啦。不过多亏了老婆，俺已经完全习惯保持清洁了，现在不洗澡还会觉得浑身不对劲咧。」 莫格利姆愉快地露齿一笑。 我和戈德温也笑了出来，结果米丝托慕婆婆就夹杂著苦笑训斥我们不要妨碍她集中精神。 「都雷德啦，害俺捱骂了。」 「怪我喔？不过你真的是有个好妻子啊。」 「那当然，俺老婆可是世界第一……实在是好到俺都自愧配不上她。」 「你来『世界尽头之壁』找材料的事也逃不过她的法眼呢。」 敏可大姊拜托米丝托慕婆婆来帮忙莫格利姆的事情，我也从米丝托慕婆婆那里听说过了。 莫格利姆出门前要敏可大姊不用担心，却反倒让她这样惦念著自己；得知这件事后，莫格利姆那矮小健壮的身体又缩得更小了。 「这样很好啊。」 我在莫格利姆身旁坐下，拍了拍这位小矮人的后背。 「你想要为敏可大姊尽自己的一切努力，而敏可大姊则为了你拜托米丝托慕婆婆来帮忙。我觉得这是很棒的关系。」 「唔。」 「当然一开始就好好沟通的话，也不用劳烦米丝托慕婆婆追过来，但反正我们已经平安会合了。其实像你们这样兜著圈子确认彼此心意的做法也很好啊。」 「……唔！说得不错！俺老婆真的是最棒的！」 「都结婚这么久了，你和敏可大姊是笨蛋情侣这点永远不会变呢。」 「你大可向俺们看齐啊。」 「是是是……我们当然无论经过几年也还会是一对笨蛋情侣啦。」 一道用力咬碎黄金糖的声音响起。 「欸！这什么对话啊！就不能顾虑一下在旁边听著的我吗！给我自重一点啦！」 「戈德温，你生什么气啊？」 「我生什么气？我当然要生气啊！」 戈德温朝我扔了一把地上的沙子。 这家伙真是让人头疼。 「话说，戈德温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我明天要和媞瑟小妹一起下山啊。」 「我是问在那之后的打算。」 越狱的戈德温现在是逃犯。 这次是米丝托慕婆婆帮了他一把，下次再被抓到大概就得送上绞刑台了吧。 「咯咯咯，甭再担心我了。」 戈德温贼笑著。 「我帮助米丝托慕大师调查危险的『世界尽头之壁』，并把相关纪录带回去将功抵过，他们就不会追究恶魔加护那件事了。」 「不是吧，你的对手不只佐尔丹的司法机关，还有教会那关吧？再怎么说……」 我瞄了眼米丝托慕婆婆，发现她睁开一只眼睛露出得意的笑容。 「佐尔丹教会的首领可是我的老战友啊。」 这么说来，佐尔丹教会现任首领席彦主教是米丝托慕婆婆过去担任冒险者时的队友没错。 看来是打算靠关系搓掉了。 「我就是面子大到提出这点不情之请也不成问题啊。」 「啊哈哈……」 不过这里是佐尔丹，这点程度的轻纵或许刚刚好也说不定。 ＊??＊??＊ 我叫做媞瑟迦兰德，现在是孤高的温泉猎人。 时值傍晚，地点是前人未曾踏足的大山脉「世界尽头之壁」。 我正把身体浸泡在乳白色的浴水中享受著温泉。 「温泉的温度偏高，小孩子可能会觉得有点烫，但要把小孩子带来这种地方也很有难度。」 这里不是火山，应该是地底埋著火龙（red dragon）的骨骸吧？ 火龙是现在已不存在的始祖龙（origin dragon）之一，相传曾经作为最强魔物创造出势力遍及全世界的帝国。 然而在传说中，当戴密斯神与恶魔上帝（overlord）爆发战争之际，这个非善非恶的存在并未站在任何一方，导致其身躯分裂成两半，诞生出光之辉龙（radiant dragon）与暗之灰龙（ash dragon）。 我不确定这个传说是否属实，但目前已证实地底埋著火龙骸骨就会出现温泉或特殊植物。 「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样的战斗。如果是因此才有温泉让我享受的话，那就向龙的亡魂致上祝福吧。」 虽说这个温泉很舒服，但真的有点烫。 不过温泉边缘摆著石头，对我这种小个子来说正合适。 坐在石头上可以让自己的上半身暴露在外头的冷空气之中，下半身则浸泡在温暖的泉水里，可谓是完美无缺的泡汤姿势。 我沐浴著山风，舒服得眯起眼睛。 「实在太棒了。可以打个高分呢，而且还有全景视野。」 从山上一眼望去是布满天际的晚霞。 大地与海洋被渲染成鲜明艳丽的赤红色。 能清楚看见夜色正逐渐蔓延。 彷佛自己成为了天上的存在一般，我不禁「呼」地喟叹一声。 「九十五分。唯一美中不足的问题是离佐尔丹太远了。」 来这里要四天，而且沿途山路都有佐尔丹周边无法比拟的强悍魔物四处游荡。 这个秘汤简直隐密过头。 即使是我也觉得半年来一次就好了。 「真的很可惜。」 但眼下这一刻，这个温泉就值得满分一百分。 我用全副身心感受著幸福，尽情享受温泉。 「还是五个月来一次好了……」 「媞瑟。」 露缇大人在叫我。 将视线从风景转向温泉这边后，便看到露缇大人和亚兰朵菈菈小姐拨著水走过来。 莉特小姐去叫雷德先生过来一起泡，不过雷德先生平时都那么光明正大地秀恩爱，却意外地很有贞操观念，我猜他应该不会来吧。 「媞瑟。」 「啊，抱歉。怎么了吗？」 「我听亚兰朵菈菈说，你跟她打了一场。」 「那件事啊……呃，在那个情况下也没办法。对不起，我竟然对露缇大人的伙伴刀剑相向。」 尽管不知情，但我当时已经决定好就算要砍掉她一条手臂也要阻止她。如果米丝托慕婆婆没来帮忙的话，真不晓得事情会怎么样。 「不是的。」 见我道歉，露缇大人摇了摇头。 然后，她抓住亚兰朵菈菈小姐的手臂拉过来。 亚兰朵菈菈小姐带著认真的表情站到我面前。 「呃？」 「我从露缇那里听到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所以，请容我再说一次。」 接著，这位身为勇者伙伴救过许多人的英雄，向我深深地鞠躬。 「我知道你对露缇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人了。我实在不该做出伤害你的行为，真的很对不起。」 「没、没关系啦，反正我和亚兰朵菈菈小姐最后都没有受伤呀。」 「我也知道雷德他们很珍惜佐尔丹了。我原本打算破坏那里的想法，其实就跟打算伤害他们没两样。」 亚兰朵菈菈小姐维持鞠躬的姿势继续说道： 「要是你没有阻止我的话，我恐怕会闯下无法挽回的大祸。真的很庆幸你阻止了我。谢谢你，媞瑟。」 「佐尔丹的人们也都能理解，没关系啦。」 亚兰朵菈菈小姐很诚恳地在道歉和道谢。 尽管我明白这一点……但我们正在泡温泉，所以亚兰朵菈菈小姐裸著身子。 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肢、臀部的曲线以及修长的大腿。 她向我道歉的时候，就这样大剌剌地展现高等妖精那匀称得宛如艺术品的身材。 杀手这一行会遭人怨恨，但不会受到他人道歉或道谢。 因此……不，即使平时遇过别人向自己道歉，面对这种情况还是会感到为难吧。 不过呢── 「我知道了。我接受亚兰朵菈菈小姐的歉意和谢意，请你抬起头吧。」 「谢谢你。」 她抬起头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我一看便觉得她果然是个值得雷德先生他们信赖的好人。 后来我们尽情享受著温泉，并热络地聊起和亚兰朵菈菈小姐分别后，我与露缇大人的冒险故事。 后记 次日早上── 我们挥别媞瑟和戈德温后，继续在山中赶路。 现在连兽径都没有，只能踩著草丛和岩肌前进。 距离宝石巨人的聚落没有多远了。 从佐尔丹出发之后，已经过了五天。 抬头就能看到山顶堆积著皑皑白雪，沐浴在阳光下灿烂闪耀的景致相当美丽。 我没来由地兴起一股非常想去山顶看看的冲动，不过我们当然没这个计画，也没做好相关准备。 「哪有人突然跑来说要加入的，妖精就是这么蛮横无理才不受欢迎啦。」 「哎呀，我早在你认识他们之前就是雷德的伙伴了。后来者说的难道不是你吗？」 「俺不是在说这个！俺们规划的可是四个人的旅行！你又不像米丝托慕有做好登山准备，连一件登山用的防寒衣都没有吧！」 「毕竟赶著来也没办法啊。而且雷德有备用的防寒衣就没问题了。」 「就是这种随便的态度（妖精作风）让俺看不下去啦！」 「制定详细的计画，但不会被计画束缚住，这才是妖精的作风。」 亚兰朵菈菈和莫格利姆一路上都是这副模样。 （插图013） 以前确实听说过矮人和高等妖精合不来，只不过没想到是这么典型的合不来。 「俺可都听说了啊，你想带雷德他们去祈莱明王国是吧？」 「这件事暂时搁置中，等我体验过佐尔丹的生活再决定。」 「这种傲慢就是高等妖精的坏毛病啊。比起到处都是高等妖精的地方，绝对是佐尔丹比较好啦。」 「有这种充满偏见的矮人倒是要扣分呢。」 昨天刚会合的时候，他们都有些紧绷地保持距离；一弄清彼此都没有非常仇视对方就开始像这样互开玩笑了。 「我对亚兰朵菈菈改观了呢。」 莉特苦笑。 「其实她是很有趣的人。」 亚兰朵菈菈这个人的个性实在一言难尽。 她是炒热沉重气氛的开心果，也会在伙伴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以年长者的身分拉他们一把。 然而，她又是那么自由奔放且任性，反覆无常的脾气就像猫一样。 明明自己遭到谩骂时可以冷静淡然地应对；但只要牵扯到伙伴就会怒火冲天，变得感情用事。 除此之外，还会像现在这样孩子气地和别人斗嘴。 「不过亚兰朵菈菈无庸置疑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她是很重要的朋友。」 「嗯，我也很信任她。」 「说起来，你在讨伐魔王军那一仗之后也跟她变得很要好了耶。她那样的个性不是导致你一直和她处不来吗？」 「呵呵！因为我和亚兰朵菈菈有共通话题了呀。」 「哦？你和她有共通话题吗？会是什么呢？」 莉特凝眸看著陷入苦思的我。 「我之后可要好好跟亚兰朵菈菈聊这个话题呢。」 「是、是吗？」 听到莉特说得这么雀跃，我不由得歪起脑袋。 ＊??＊??＊ 宝石巨人的聚落位于他们建造的宝石矿山入口附近。 巨人（giant）种可以说是巨人的代名词，除了饮食之外，还需要从环境中获得能量才能维持庞大的身躯。 身为上级种的巨人们拥有足以匹敌巨龙的力量，甚至具备比巨龙更高度的社会性；然而势力范围相当有限，因为他们一离开出生的环境就会不断衰弱下去。 据说宝石巨人于宝石切磨加工时能够获得能量。 对于他们而言，开采、切磨宝石是生存的必要行为。 「我们不是来对付你们的，而是想做个交易。」 我这么说道，举起空无一物的双手表示没有敌意。 当我们走近宝石矿山的入口后，三个宝石巨人就把我们包围了起来。 宝石巨人身高大概三五公尺，宛如岩石的壮硕身躯上浮现出条纹，有著粗长的眉毛和没有胡须的圆润下颔。 他们长得很像人，怪异之处在于双臂、双眼以及从双肩突出的结晶吧。 那双能够徒手挖凿岩盘、加工宝石的手又厚又长，还长著一排和鼹鼠很像的爪子。 他们的双眼不存在眼黑和眼白，是如同宝石一般的单色眼睛。 至于双肩则长出类似小翅膀的宝石结晶，他们似乎是用那里来储蓄能量。事实上，听说那个部位可以加工成宝石，因此有很多冒险者会狩猎宝石巨人。 当然，曾有许多冒险者得罪在巨人种里处于中坚地位的宝石巨人，导致整座城镇都遭到毁灭。 「滚回去，我们没兴趣搭理你们。」 宝石巨人朝我们举起右手的爪子说道。 看来是在警戒我们。 「如你们所见，我准备了玻璃。这样能把我们当客人来对待吗？」 我拿出玻璃珠后，宝石巨人们都不禁「噢噢！」地感叹著。 他们显然动摇了。 玻璃珠对宝石巨人们来说确实是很有价值的珍宝，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强烈的反应。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世界尽头之壁」，他们鲜少有机会得到人类制作的物品吧。 「……过来。」 其中一个宝石巨人说道。 「欸，不觉得情况不太对劲吗？」 「嗯，那些家伙有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哪。」 亚兰朵菈菈和莫格利姆悄声说道。 他们两人说得没错，宝石巨人看著我们的眼神很不寻常。 我们进入宝石巨人靠双手挖掘出来的宝石矿山。 我回头看向米丝托慕婆婆，想拜托她施展照明咒。 这时，背后的压迫感高涨起来。 我反射性地侧身一闪。 下个瞬间，宝石巨人的脚就往我刚才的位置踩了下来。 我欺近宝石巨人身前，扫倒他的双腿。 失去平衡的宝石巨人倒在地上。 其余两个宝石巨人朝我挥起两只爪子。 「咕嘎！」 小小一簇火焰灼烧著他们的身体。 宝石巨人们大吃一惊，连忙扑灭身上的火焰。 「竟、竟然是魔法！没看到有人结印啊！」 无法理解的现象似乎让他们陷入混乱。 当宝石巨人回神之际，莉特和露缇的剑已经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刚才那是魔法保留吗？」 施展魔法的是米丝托慕婆婆。 那应该是将上级的强力魔法维持在即将发动的状态，藉此利用多余的能量作为单纯的攻击魔法发射出去的技术。 尽管不须结印就能施展魔法，代价是只能将火焰和寒气等能量以箭矢的状态发射出去，而且不施展维持中的上级魔法就无法发动其他魔法也是缺点，不过足够像刚才那样用来欺敌了。 「不靠这种小伎俩的话，魔力可撑不了太久啊。」 米丝托慕婆婆笑著这么说道；但魔法保留并非技能，而是一种技术。 想学会这招必须具备相应的才能，再加上长年的钻研。 这也是我头一次亲眼见识到这种技术。纵使佐尔丹是边境地区，这位守护城市几十年的老魔法师仍是不负英雄之名的高手。 「给我住手！一群蠢货！」 一道怒吼声把整条坑道震得轰轰作响。 从昏暗的坑道里走出来的，是一个比其他同族大上一圈的强壮宝石巨人。 我起初以为他的怒吼是冲著我们而来，于是伸手按住剑柄；但那个宝石巨人的宝石眼是看著同族的巨人们。 袭击我们的三个巨人似乎深感惭愧，垂下手臂跪伏在地上。 「我可以当作你没有攻击的打算吧？」 听到我的问话，那个强壮的宝石巨人盘腿坐在地上，接著双拳撑地深深鞠躬，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 「人类、高等妖精以及矮人啊，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站起来足足有我们三倍高的高大宝石巨人战士，现在把头压得比我们还低，用这个姿势道著歉。 对于这幕前所未有的景象，我和莉特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 巨人决定地位的思维介于实力主义和年资主义之间。 他们看的是参与战斗并幸存下来的次数。 率先逃跑求生的窝囊巨人会遭到惩处，被贬为形同奴隶的身分，不过他们只看重参战的次数，只要能和族人们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击败多少敌人并不是重点。 这种方式可以让习惯战斗、深谋远虑的人担任领导者，而不是腕力强大、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上位，如果力量衰退而逃避应战，迟早会被其他人取代领导者的地位。 「很抱歉没什么东西招待客人，还请各位别感到拘束。」 向我们道歉的强壮宝石巨人是身经百战的猛将，同时也是这个部族的领导者。 岩盘上铺著鴞熊毛皮，我们在那上面与这位宝石巨人的族长相对而坐。 装著透明水的石杯摆在我们面前。 「那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我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水很冰凉，或许是地下水。 「雷德。」 莉特脸色忧心地小声叫了我一下。 毕竟是刚才突然袭击过来的对象所端出来的水，她无法放下戒心吧。 「放心啦。」 袭击我的宝石巨人也没打算要杀死我，下手有拿捏分寸。 如果他真的有心攻击，那就应该用爪子刺我，而不是抬脚踩过来。 再来是这个聚落的情形。 每个宝石巨人看起来都精疲力尽，就这样杵在原地没什么动作。 地面散落著动物的骨头，有大量的进食痕迹。 但单凭进食并不足以让巨人种维持庞大的力量。 因此对于巨人种而言，进食更接近一种娱乐，除了山丘巨人那种懒惰又随便的巨人以外，本不该留下这么多进食痕迹。 「我们是来用玻璃珠和你们交换宝石的。」 「很抱歉……」 「你们先收下玻璃珠吧，就算弄不到宝石也不用还给我。」 周围的宝石巨人原本一直无精打采地看著我们，这时纷纷兴奋地骚动起来。 「且、且慢。」 不过，宝石巨人的族长出声制止族人们喧哗。 「我们弄不到宝石，不能收下付不出等值报酬的东西。」 这位族长还真是注重人情礼节啊。 「但再这样下去你的族人都会饿死喔。你们现在没办法采集宝石吧？」 「你都知道了吗？」 「不，我只是从你们的模样察觉到的，还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装著玻璃珠的袋子全拿出来，一个个摆在族长面前。 「既然付不出等值的报酬，那就把这些当作礼物吧。」 「但是……」 「见到眼前有人在挨饿，有余力就该伸出援手，这是冒险者的道义。」 「……我明白了。感谢你们宽容地原谅我们的无礼，还在我们穷途末路之际赐与等同上天恩惠的赠礼。人类、高等妖精以及矮人吾友啊，吾在此起誓，只要我等部族不灭，我们的友谊便长存于世。」 其实也不用发这么重的誓啦。 我能理解对现在的宝石巨人来说，玻璃珠就像沙漠里的水一样珍贵，但一袋只要两枚四分之一佩利银币。一个廉价黑曜石饰品的要价就够买十袋了。 光凭这些玻璃珠，竟然就让他们发誓部族世世代代都要与我们维系友谊。 但不这么做的话，自尊心强的他们应该也不愿意收下这些玻璃珠吧。 因此，我的应对方式便是坦然接受宝石巨人的誓言。 「好，那就多多指教了。」 族长双膝跪地，恭敬地用双手触碰我伸出的手。 ＊??＊??＊ 这个聚落住著三十名左右的宝石巨人。 玻璃珠的数量很充足，现在每个巨人都灵活地使用他们的爪子，将玻璃珠当作宝石切磨加工。 「为什么……」 露缇低声嘀咕。 「怎么了？」 「为什么戴密斯神要赋予他们这种特性呢？」 「你是说藉由切磨宝石来获得能量的特性吗？」 「嗯，其他巨人也是这样。铁巨人和青铜巨人会精炼良质金属，炎巨人会用火焰破坏文明来获得能量。但也有像霜巨人和海巨人那样，只要待在适合自己的环境就能得到能量。」 宝石巨人们喜孜孜地……大概就和饥肠辘辘的人类在享用超厚肉排时的心情一样，将玻璃球加工得很漂亮。 用人类的价值观来看，这或许是怪异又不合理的情景。 「这个世界是神所创造的。就像加护一样，所有生物都是为了某种目的而被创造出来的，巨人也不例外。藉由制作宝石来获得能量的特性，应该是神基于某种目的赋予巨人的吧？」 「对啊。」 「那哥哥觉得……那个目的是什么？」 「应该和露缇你想的一样，是为了给其他种族打倒宝石巨人的理由吧。」 为什么神会创造出袭击人类的魔物？ 根据圣方教会的教义，魔物的诞生是要成为供人类升级加护的敌人。 若真是这样，宝石巨人的特性恐怕也是出于同一种目的吧。 只要打倒这个强大的巨人，就可以得到大量宝石作为战利品。 「妈妈你看我切得多好！」 年轻的巨人喊道。 附近的女性巨人看向年轻巨人的手边，然后摸摸孩子的头大声笑了起来。 见状，露缇微微一笑。 「魔物和人类的价值观不同。虽然这次的交涉很顺利，但通常都是以失败收场，免不了一战。不过，魔物存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当加护的饵食；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这番话要是传到教会的异端审判官耳中可能会引发问题。 然而──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如果区区教会就能制止露缇的话，魔王军就不会陷入苦战了吧。 能束缚住露缇的只有「勇者」，而如今就连「勇者」也无法束缚住露缇的自由。 我点头认同露缇的一番话，很高兴能看到她获得自由。 ＊??＊??＊ 约两小时后。 宝石巨人的族长回到我们这里。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回来的族长似乎比刚才多了更大一层的压迫感。 皮肤的光泽和弹性明显变好，浑身上下都洋溢著活力。 「好久没有切磨宝石到这么饱了，我由衷感谢各位。」 「能合你口味真是太好了。」 「嗯，尽管玻璃的杂味稍重，大量切磨会觉得腻，但在空腹的情况下，就算是玻璃也会变得跟钻石一样美味啊。」 「呃，嗯嗯，这样啊。」 这下伤脑筋了。 我对宝石能量的味道毫无头绪。 见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亚兰朵菈菈窃笑起来。 「你恢复得很好嘛，还知道开玩笑了呢。」 亚兰朵菈菈代替我出面答道。 什么？玩笑？ 「哈哈哈！」 族长听到亚兰朵菈菈这么说便笑了。 「哎呀，抱歉。毕竟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舒畅了。」 「那看来是完全恢复健康了呢。」 「嗯，正如你们所见。」 族长本来的个性就相当幽默吧。 那张布满战后旧伤的脸庞弯起上扬的线条，族长始终带著笑容。 「话说，宝石巨人的聚落竟然会缺宝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带的宝石都被采光了吗？」 「不是的，是矿山里住著吃宝石的妖怪。」 吃宝石的妖怪？ 妖怪这种说法很特殊。 不是魔物（monster）也不是恶魔（demon），而是妖怪。 这是用来形容某种来历不明、既危险又可怕的存在。 「所以是宝石被吃到你们这些宝石巨人连一颗都抢不到吗？矿山里究竟盘踞著多少魔物啊？」 「只有一只而已。」 「但一只就吃光山中的矿石也太扯了吧？」 「不仅如此，那妖怪还强到我们宝石巨人联合其他魔物一起上也完全不是对手，被屠杀得毫无还手的余地。」 「『世界尽头之壁』的魔物们竟然无法还击……」 「我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所以不清楚跟其他地区比起来级别的落差有多少……但就是无力还击。我们族里的战士也全都牺牲了。」 唔，这趟冒险本来要很悠闲愉快才对……不过看来这里出现了称为妖怪也不为过的魔物啊。 ＊??＊??＊ 我和莉特打头阵，亚兰朵菈菈、莫格利姆和米丝托慕担任中锋，露缇负责殿后，以这个阵形在宝石巨人的矿山坑道里前进。 「光是存在就能把周遭宝石和矿石变成铅的魔物啊……」 莉特偏著头说道。 我们和宝石巨人打听到目前所掌握到的消息后，便前去寻找那只妖怪。 「从来没听过呢。」 「未知的魔物吧。」 当然，这世上还有非常多未知的魔物。 「世界尽头之壁」这种秘境就更不用说了。 「但也不能放任那种魔物不管啊。」 米丝托慕婆婆这么说道。 「放著不管就会危害到佐尔丹。」 听亚兰朵菈菈说，就是那只妖怪害得祖各森林的树木衰弱。 那只妖怪把山中的矿物变成铅，那些铅又污染了地下水，这才造成林木长势欠佳。 「袭击我们的土石流也是因为土里的矿物变质，进而导致地基松散的缘故。」 「岩石巨魔也是弄不到铁矿石才会拿铅棒当武器吧。」 「我们追赶雷德你们时骑的马不愿接近这座山，可能也是受到了这方面的影响。」 这次的旅行会出问题，基本上都是那家伙的错。 「必须在铅化灾情扩散到佐尔丹的东侧村落和周边河川之前解决掉才行。」 「不过，你们没关系吗？」 米丝托慕婆婆对走在前头的我们问道： 「我是佐尔丹的前市长，即使卸任了，我认为自己还是有责任保护佐尔丹。多少有些恣意妄为也无妨，因为我会负责到底。但你们不同吧？这里已经没有宝石了，何况对手还是高深莫测的未知魔物。你们没必要为此拚命不是吗？」 「就算这样，我也不认为让米丝托慕婆婆一个人去是对的。」 我摇摇头。 「魔法师必须在团队中才能发挥实力，这不是冒险者的基本观念吗？」 「但是啊，这次的对手底细不明，可没法保证你们能活著回来喔。」 莉特笑了笑。 「这个世界无处不是战场，本来就没有什么性命保障吧？虽然英雄莉特已经不当冒险者了，但这不是我不能为守护佐尔丹而战的理由。」 露缇也点点头。 「我现在是佐尔丹的b级冒险者。而且我早就习惯为别人而战……最近也渐渐能够接受这一点了。」 亚兰朵菈菈一边检查生成植物时用作媒介的种子一边说道： 「我得弄清楚佐尔丹是否真的值得雷德他们留下来。所以，要是魔物扰乱了这座城市的和平，我就没办法作出公平的判断了。」 莫格利姆皱眉瞪著亚兰朵菈菈。 「高等妖精就是这副德性。既然一同旅行至今的伙伴遇到了困难，那出手相助难道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亚兰朵菈菈也一脸不爽地回嘴道： 「高等妖精和矮人不一样，我们才不会摆出施恩的态度一一强调那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不讲出来谁知道啊！所以别人才会说高等妖精不可信啊。」 看到这两人还要继续这种老套的吵架，我便说著「好啦、好啦」安抚他们。 「反正就是这样，米丝托慕婆婆就别放在心上了。我们是自愿参战的。」 「……真是的，一群不怕死的家伙。谢谢，我就代表佐尔丹向你们表达谢意吧。」 毕竟佐尔丹是我们居住的城市啊。 ＊??＊??＊ 矿山中没有任何生物。 别说蝙蝠，连昆虫和苔藓之类的东西都不存在。 「雷德，这里听不到精灵的声音……我施展不了魔法。」 莉特语气凝重地说道。 她的「精灵斥候」是藉精灵之力施展魔法的加护，在没有精灵的地方就没办法施展魔法。 亚兰朵菈菈将手放在墙上，然后摇了摇头。 「这里也听不到植物的声音。」 「亚兰朵菈菈也施展不了魔法吗？」 「我可以生成植物，但其他魔法就不行了。」 「召唤不出大精灵吗？」 既然如此── 「那治疗就要靠露缇了吧。」 「包在我身上。我无论用剑还是魔法都没问题。」 「比起啥妖精的魔法，到头来还是钢铁之刃最管用啊。」 露缇和莫格利姆看起来都很得意。 「那米丝托慕婆婆……」 「我可以正常使用魔法，只不过矿山里没什么施展大规模魔法的空间。」 「看来只能用近身战干掉对手了。」 话是这么说，但就连擅长近身战的宝石巨人都打不过那样的对手。 想必防御力相当高吧。 「不过，我们的攻击力比宝石巨人高吧？」 「嗯，应该是这样。」 露缇是最强的人类。 我和莉特也算是人类最顶尖的剑士。 亚兰朵菈菈即使没办法使用精灵魔法，本身实力也强到足以与巨龙抗衡。 米丝托慕婆婆不仅是「大魔导士」，还是身经百战的冒险者。 莫格利姆虽然没有英雄那样的强度，但应该与宝石巨人不相上下。 这种阵容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不要紧，只要和哥哥一起，不管遇到什么敌人都不会输。」 露缇看著我说道。 「嗯，没错。」 尽管嘴上这么说，还是隐隐有股不安萦绕在我的内心。 这股不安，就像是接下来要交战的对手是魔王军四天王那种强敌。 我们继续在坑道里前进。 一路上别说是魔物，连只虫子都没遇到，一行人走在我举著提灯所照亮的路途上。 然后，那只怪物现身了。 ＊??＊??＊ 巨人挖掘的坑道很宽，足够人类行走。 不过，那个洞穴却大得不寻常。 感觉可以直接塞进一整座洛嘉维亚的城堡。 我举著的提灯连天花板都照不到，彷佛月黑之夜一般的黑暗无穷无尽地扩散开来。 「未免也太大了吧……」 我不由得喃喃吐出这句话。 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正在蠕动，让这个塞得下城堡的空间都显得狭窄压抑。 光是在黑暗中闪烁绿光的眼睛就跟我的身体一样大，眼睛所在的头颅更是大得可以吞下整个巨人。 简直就是头巨龙……但它的背上没有翅膀。 「乌龟。」 露缇歪起头。 这头怪物奇大无比，甲壳上镶嵌著无数宝石，不过外观就是只乌龟。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魔物。」 「我也是。虽然曾经在洛嘉维亚和各种魔物交手过，但这么庞大的乌龟还真是前所未见啊。」 「活这么久我也见识过形形色色的魔物，这种的却不曾看过。」 露缇、莉特和亚兰朵菈菈各自这么说道。 「这就是那只吃宝石的怪物没错吧？」 「应该是。」 莉特和亚兰朵菈菈相互对视。 莫格利姆和米丝托慕婆婆也一脸困惑。 「没想到怪物的真面目是只乌龟，总觉得好失望啊。」 「它明明正看著我们，却没有发动攻击的迹象呢。」 不对。 「这种情况比较像是看到小虫子飞进来，不知道该拍死还是无视吧。」 「虫子？雷德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在它眼中，人类、高等妖精和矮人都跟小虫子没两样。它没有正式名称，只是根据外观把它称为宝石兽。」 「雷德知道这种魔物啊？」 「在资料上看过而已。那个资料很古老了，我还以为有夸大的成分在，没想到会是实际存在的魔物。」 关于宝石兽的资料，要追溯到比数百年前的前勇者时代还要早的木妖精时代。 从前有个战士率领伊库瓦族这支人类部族与木妖精并肩作战，其留下的相关纪录就曾经提到宝石兽。 根据纪录，宝石兽是破坏木妖精森林的魔物，木妖精为了拯救森林，便召集高等妖精与人类佣兵前去讨伐宝石兽。 伊库瓦族也是军队的一分子，借用那个战士的话来说，军队的人马一路延伸至地平线，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的大地全覆满战士们的长枪。 「哦？所以那些战士是怎么打倒这种魔物的呢？」 「他们输了。」 「什么？」 「参战的木妖精全体阵亡，伊库瓦族也只有少数佣兵勉强死里逃生。这就是唯一与宝石兽有关的资料。」 「也就是说，没人打倒过这只魔物吗？」 「没错。」 就连魔王都有被勇者击败过的前例。 当然，宝石兽并没有和「勇者」交战过。 所以不见得比魔王还要强就是了…… 「噜噜噜。」 宝石兽发出与矮胖外表完全相反的清亮叫声。 但当它飘荡著野兽腥膻味张开血盆大口之际，我身上窜过一阵剧烈的恶寒。 「有什么要来了！」 下一瞬间，宝石兽喷出了白光吐息。 「不要紧，圣灵魔法盾。」 露缇站到我们前面用左手结印。 光辉耀眼的护盾反弹了宝石兽的吐息。 「这是！」 吐息反弹后击中壁面，结果上面覆盖了一层晶莹闪亮的钻石。 「钻石吐息？不对，这是把壁面变成了钻石啊！」 那个吐息会将碰到的物体变成宝石。 遇到生物恐怕也是一样的吧。 「……糟糕。」 露缇微微蹙眉，面带忧色地喃喃说道。 她变出来的圣灵魔法盾上出现数不清的裂痕。 「要碎掉了。」 「不会吧，露缇的圣灵魔法盾竟然会碎！」 连艾瑞斯的魔法都挡得住的圣灵魔法盾正在慢慢瓦解。 正当我打算带著伙伴躲开吐息之际── 「荆棘捆缚！」 亚兰朵菈菈变出无数荆棘将宝石兽绑了起来。 喷出吐息的嘴巴也被绑住，无处宣泄的压力在宝石兽口中爆炸，耳朵和眼睛都喷发出鲜血。 「哦哦！妖精，你很有本事嘛！」 看到亚兰朵菈菈对这只庞然巨兽造成伤害，莫格利姆赞叹地说道。 「唔……」 但亚兰朵菈菈没有回应，而是痛苦地单膝跪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制造的荆棘也转为褐色，变成乾枯萎缩的模样。 出其不意的伤害似乎让宝石兽大为光火，它高举右脚准备踩扁亚兰朵菈菈。 「莉特！」 「交给我吧！」 莉特纵身跃起，用曲剑割裂宝石兽高举的那只脚。 疼痛让宝石兽反射性地缩回举起的右脚。 那双巨大的眼睛看向莉特，发出类似刮挠宝石的「叽叽叽」声响威吓著她。 「喝！」 趁宝石兽把注意力放在莉特身上的空档，露缇一击劈裂它的左脚。 在缩回右脚的情况下又伤到左脚，只见宝石兽往前倾倒下来。 「虽然我的力量比不上露缇，不过……」 我在宝石兽的头部下方举著剑，紧盯著从头顶落下来的巨大脑袋。 配合宝石兽倒下的时机所挥出的这一剑不只有我的力量，还要再加上宝石兽本身的重量。 我的剑刺进宝石兽的坚韧皮肤将其切割开来，斩断脖子内的血管。 任何魔物只要具有生命，就会存在生物学上的要害。 就像人类一样，再小的刃器伤到脖子内的血管也能造成致命伤。 宝石兽的伤口喀啷喀啷地喷出了什么东西。 「宝、宝石？」 从伤口掉出来的是五颜六色的宝石。 才刚提到具有生命而已，我突然不敢断定这头怪物是生物了。 「嘿！」 在被压扁之前，我用「雷光迅步」从宝石兽的头部下方逃离。 「真不愧是雷德！」 「这都要多亏莉特、露缇还有亚兰朵菈菈帮忙掩护啦！刚才那一击应该起到了效果才对……」 「喂、喂！它在复元啊！」 莫格利姆指著宝石兽。 我和露缇对它造成的伤口眼看著即将愈合。 「啊、呜……！」 亚兰朵菈菈闷哼倒下。 「唔。」 露缇也拢紧眉头，似乎在忍耐著什么。 「魔力全被吸走了。」 她脸色不悦地说道。 原来如此，露缇和亚兰朵菈菈的魔法之所以被破除，是因为宝石兽吸收了构成魔法的魔力本身吗？ 但不仅是魔法，连施术者用来施展魔法的魔力都一起夺走，这种能力我也从来没听说过。 「亚兰朵菈菈没事吧！」 「还、还可以。」 那是魔力枯竭造成类似重度过劳的状态吧。 亚兰朵菈菈脸色极差。 「露缇呢！」 「忍耐是我的专长。」 露缇应该也和亚兰朵菈菈一样……然而她只是表情略显不快，依然举著剑。 「雷德！你看周围的宝石！」 听到莉特的喊声我看向四周，便发现宝石兽吐息所制造出的钻石失去光辉，逐渐变成反射黯淡光芒的铅块。 「它是在吃这些宝石吗？竟然能用自己的吐息制造宝石，还真是占尽了便宜耶！」 宝石似乎可以促进复元，伤口立刻就痊愈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觉得很奇怪，宝石巨人和其他魔物跟它战斗后怎么都没有留下尸体！」 那家伙不只会吃掉土里的矿石和魔法，还能用那个发光的吐息将生物宝石化，而宝石被吃掉就会变成铅块。 「面对这种大块头，基本上都是攻击要害使其出血来削弱力量，但现在不只魔法不管用，它还能用吐息所制造的宝石恢复力量。这是颠覆一般常识的棘手敌人啊！」 莉特举著剑这么喊道。 她说得没错，这家伙比以往交战过的任何敌人都还要棘手。 「噜噜噜。」 宝石兽抖动著巨大的身躯制造出地鸣声，开始往倒下的亚兰朵菈菈前进。 只是在前进而已。 光是如此，再强的战士都会被辗压过去吧。 「拦住它！」 「嗯！」 我和莉特再次冲向宝石兽。 宝石兽用巨大的眼睛瞥了我们一眼。 只见那黑色的眼睛发出红光。 「什……！」 来自四面八方的荆棘将我和莉特包围起来。 「这是亚兰朵菈菈的荆棘捆缚！」 威力也和亚兰朵菈菈施展的时候一样，我们没有闪掉这预料之外的攻势，就这样被绑了起来。 「交给我。」 露缇纵身越过我们头上，将剑高举过顶朝宝石兽袭击而去。 铿！ 传来一声巨响。 但露缇的攻击停在半空中，没有碰到宝石兽。 「我的圣灵魔法盾……！」 悬浮于空中的光盾挡下了露缇的攻击。 连最强之人的一击，也被同样由最强之人创造的防御魔法给挡住了。 「糟了！」 我们三人的攻击都被拦截了。 无法再阻止宝石兽前进。 「快……逃！」 亚兰朵菈菈奋力挤出嗓音对莫格利姆和米丝托慕婆婆喊道。 她自己也想站起来，但似乎双腿使不上力，动作非常缓慢。 来不及了！ 「噜噜噜！」 宝石兽发出哀号。 冰箭刺穿了它的右眼。 「看来用魔法保留的话，被吸收的果然只有处在维持状态的上级魔法呢。这倒也不意外，毕竟魔法保留并不是由我直接供给魔力嘛……虽然用一发上级魔法换来几支冰箭实在划不来，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龙兽和宝石兽没啥两样！拿起斧头狠砍一顿通常就能解决啦！」 米丝托慕婆婆举起拐杖，莫格利姆则打算善尽战士的职责站出来保护法师。 在彷佛一座城堡的巨躯面前，老魔法师与矮人的组合简直不堪一击。 米丝托慕婆婆造成的伤害也在瞬间痊愈，宝石兽立刻再度开始前进。 但他们两人并没有逃走。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没道理逃走吧？」 「前有强悍的魔物，后有倒下的伙伴。身为冒险者这时候不趁机耍帅，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米丝托慕婆婆不断发射冰箭牵制著宝石兽的脚步。 然而，单凭小小的冰箭实在难以阻止巨大的宝石兽前进。 「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不管瞄准哪里都没用吗！」 米丝托慕婆婆不愧是老手，面对巨大的宝石兽，她用威力很弱的魔法精准命中要害，试图对它造成伤害。 但宝石兽尽管略显怯意，却照样吸收魔力，即刻治好要害的伤势。 「喝啊啊啊啊！」 莫格利姆威猛一吼，用双手高高抡起斧头丢掷出去。 钢铁斧头发出破空低鸣，击中宝石兽的眉间。 锵！ 传出尖锐的声响，斧头并未刺进去，而是被弹了开来。 宝石兽只是微微歪起头，看起来没有受伤。 「唔，要是岩石巨魔的话，这一击就能收拾掉了啊。」 莫格利姆不甘心地换成绑在背上的长枪。 「已经够了……你们是没有胜算的，快逃吧。」 「哼，高等妖精，俺看你是太习惯在交战中处于上风了吧。」 「你在说什么……」 「凡人可是有凡人自己的战斗方式啊！」 随著莫格利姆话音一落，恢复自由的我和莉特就从宝石兽的脚冲上去。 「莫格利姆，太谢谢你了！」 莫格利姆的斧头击中宝石兽后，便弹到我们这里斩断了荆棘。 「你的皮肤总不会长出荆棘了吧！」 莉特的双剑斩裂了宝石兽的后脑勺。 「好硬……既然如此就再多砍几下！」 莉特精准且执拗地攻击同一处，宝石兽不得不停下脚步，扭动头想把莉特甩下来。 「就是这个动作！」 我挥剑朝宝石兽的脖子砍下去。 「我不会武技也不会魔法，面对这种形同一身铠甲的坚韧魔物，光靠通用技能根本没用，只能设法找出其他对策了。」 就像刚才砍宝石兽的脖子一样，利用对手的体重也是一种方法。 而现在要施展的剑术则是另一种方法，也就是藉由冲击力穿透外皮或铠甲来破坏身体内部。 「叽！」 宝石兽发出宝石裂开一般的叫声，停下了动作。 血管在皮肤内侧接连断裂的感觉传到我手中。 我的攻击力超越了它的再生能力。 光靠我的力量应该无法打倒这只魔物。 然而就算是这种魔物，一旦神经系统受损也会和其他生物一样失去意识。 即使受损的神经系统会再生，也要多花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意识。 尽管宝石兽大概很快就会恢复过来，我这一击还是让它停下一切行动，缓缓地瘫倒下去。 「哥哥，我可以使出全力吗？」 如同预期，宝石兽失去意识后，挡住露缇的圣灵魔法盾也消失了。 「可以啊，让他们两人见识到你的实力也没关系，你就尽情发挥吧。」 「嗯。」 露缇平时都会控制力量，怕勇者身分一曝光就会失去这里的慢生活。 虽说有控制力量，其实还是远远超乎常人……不过露缇自认这样就算是一般的冒险者了。 露缇手上没有剑。 她只是使劲握起拳头，跳到了宝石兽的头上。 「圣灵魔法盾。」 在空中开展的光盾并不是用来保护自己，而是供她蹬脚加速之用。 露缇蹬了一脚背后使出的圣灵魔法盾，挟著利箭一般的劲道冲向宝石兽。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拳把宝石兽的头颅轰得爆裂飞散。 宝石兽化为亡骸，大量宝石从头部爆开后的伤口满溢而出。 露缇著地的岩盘承受不住重力而碎裂，随著一阵地鸣响起，地面出现一个巨大的撞击坑。 「这、这太惊人了。现在的冒险者真是不得了啊。」 用拳头就把宛如城堡般巨大的魔物打爆的少女。 以一头栽进凹坑的姿势倒下的宝石兽。 宝石喀啷作响地在露缇背后堆积起来。 「干掉了吗！」 莫格利姆举著长枪靠近宝石兽。 我和莉特则与他相反，就这样举著剑退开以便观察整体情况。 「你怎么看？」 莉特向我问道。 「不好说。九头蛇之类的就算头被打爆也会再生，但宝石兽的相关资料太少了。」 头被打爆的宝石兽依然瘫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是死掉了吧……噢噢！」 莫格利姆来到露缇身旁，一看到溢出来的宝石就飞扑过去。 「快看啊，雷德，米丝托慕！这是地水晶耶！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 莫格利姆举起一颗拳头大的黄褐色宝石，乐得几乎要跳起来。 这么大颗的话，做成小刀也绰绰有余吧。 「这就是所谓的每件事到头来都能水到渠成吗？」 莉特看著莫格利姆说道。 「的确，宝石这么多，总会有我要的蓝宝石吧，而且也足够宝石巨人的聚落十年不愁生活了。」 「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我和莉特相视而笑。 「等一下。」 耳边传来亚兰朵菈菈虚弱的声音。 「亚兰朵菈菈，你还撑得住吗？我看你先跟米丝托慕婆婆一起离开比较好，毕竟这里的魔力和精灵都被宝石兽吃掉了，从魔力枯竭的状态恢复过来要花上一段时间吧？」 「不是的……」 「嗯？怎么了？」 我听到了怦通怦通的心跳声。 彷佛在呼吸一般，有某种东西穿过我们朝宝石兽凝聚而去。 「啊啊！」 莫格利姆哀叫一声。 他举起的地水晶失去光辉，变成黯淡的灰色铅块。 「它还活著吗！」 我举剑准备砍过去…… 轰隆隆轰隆隆！ 随著猛烈的冲击声，地面摇晃了起来。 「这次又是什么！」 「看上面！」 听到亚兰朵菈菈的喊声，我抬头一看。 原本高到光芒照不到而一片漆黑的天花板上，出现了无数道光束。 「那是什么？」 光芒四溢，发出巨大的破坏声撕裂黑暗。 「不会吧！那是流星啊！」 那是艾瑞斯也很拿手的陨石大魔法。 天花板的光是从大洞流泻进来的阳光。 通常有天花板的地方不能使用这种魔法，然而陨石硬是在山上凿开大洞直往我们砸下来。 「天花板要崩塌了！」 不只是流星，被流星破坏的矿山天花板也在崩落。 如果露缇和亚兰朵菈菈还有魔力的话，要挡住应该没问题…… 既然如此，只能祭出最后的手段了。 不过在我行动之前，米丝托慕婆婆已经举起拐杖指著头上的流星。 「见识见识我的绝招吧！」 魔力从她全身上下迸发出来。 连发动上级咒语都看不到这么庞大的魔力。米丝托慕婆婆这是打算把身上所有魔力都消耗殆尽。 「漆黑之血，毁灭之言，贯穿乐园的上帝之枪！末日之刻降临！恶魔炽焰！」 米丝托慕婆婆的拐杖释放出黑火。 火焰击中流星后大举扩散开来，形成黑色漩涡。 流星和塌落的岩石逐渐遭到黑暗之火吞噬。 「好厉害……」 见到这幕景象，莉特也难掩惊讶。 耗尽全部魔力所释放的魔法。 像莉特这么强的冒险者大概都没见过这种大魔法，连我也只看过一次而已。 为什么米丝托慕婆婆会用这招魔法？ 不，现在先把这种事搁置一边吧。重点在于，这招魔法的威力应该足以和流星相互抵消。 然而── 「唔，连不是冲自己而来的魔法都能吸收吗……！」 米丝托慕婆婆神情不快地喃喃说道。 原本在吞噬流星的黑暗之火不断流向宝石兽那边。 尽管流星被削减了一半，恐怕仍具备毁掉整座矿山的威力。 明知没用，莫格利姆还是举著长枪挡在米丝托慕婆婆前面。 「万事休矣了吗！」 他的脸上终于显露出绝望。 露缇应该能用拳头打碎流星，但碎片坠落后依然会毁掉我们脚下的地面。 在这个情况下，若想全员生还就必须仰仗魔法的力量。 「……果然只剩那一招了啊。」 莉特对我这句低喃有了反应。 「雷德，你有办法吗！」 「有是有……但不确定结果会如何就是了。现在只能放手一搏了吧。」 我做好觉悟。 「莉特，那个……对不起。」 「咦？」 我施展「雷光迅步」奔向亚兰朵菈菈。 她正咬著牙，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不甘心。 「亚兰朵菈菈！」 「雷德……！」 我抱住摇摇欲坠的亚兰朵菈菈。 （插图014） 然后── 「嗯！」 我贴住了她的嘴唇。 按照以前所学，想像自己的体温与对方的体温达成一致。 接著想像在体内点燃火焰。 火焰的热能一点一滴缓缓流进对方体内。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冷却就大功告成了……很好！ 「呼哈！」 强烈的虚脱感袭来，我移开嘴唇，准备放开亚兰朵菈菈以免妨碍到她。 但亚兰朵菈菈用手臂紧紧搂住打算离开的我。 「精灵从天花板的空洞钻进来了，这样一定没问题。」 亚兰朵菈菈双眸灿亮，表情恢复活力。 「玛那的根源，万物的支配者！巨木大精灵啊！」 地面出现无数荆棘聚集起来化形为魁梧的大精灵。 也许是反映出亚兰朵菈菈的精神状态，巨木大精灵发出咆哮，飘散著白色花瓣。 「亚、亚兰朵菈菈！我的魔力应该没这么多！不用召唤这种庞然大物啦，只要能保护大家不受流星伤害就行了！」 「放心吧！这可是你给我的力量啊！」 巨木大精灵伸出数不清的触手缠住流星。 『噢噢噢噢噢！』 它嚎叫起来。 以前一起冒险的时候，亚兰朵菈菈也召唤过巨木大精灵，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它在嚎叫。 看到复元的亚兰朵菈菈和她召唤出来的巨木大精灵，米丝托慕婆婆微微一笑。 「我已经到极限了……接下来就交给你啦。」 米丝托慕婆婆用来阻挡流星的魔法完全消散了。 巨木大精灵的触手拉住再次下坠的流星。 流星改变轨道不再冲向我们，而是朝著宝石兽降落。 「噜噜噜！」 宝石兽脑袋一缩，躲进镶嵌著宝石的甲壳中。 流星直接击中宝石兽，冲击力让坑道一阵摇晃。 不仅如此，伴随剧烈的破碎声响起，坑道开始崩毁。 我的视野瞬间被沙尘遮蔽住，什么也看不见了。 ＊??＊??＊ 泥土「砰」的一声迸开，我感觉到刺眼的光芒。 拥有四方形身躯的魔像把抱在怀里的我们放到地上。 这里是矿山的外面吧。 环顾周遭，我们似乎在山脊的一处悬崖上。尽管十分宽敞，却没有下山的路，悬崖下是令人晕眩的绝壁。 「谢谢你啦。」 莉特这么说道，摸了摸魔像的身体。 魔像是用泥土做成的人偶，因此没有表情，不过总觉得它受到夸奖很开心。 就像亚兰朵菈菈召唤得出巨木大精灵一样，莉特也因为精灵从流星凿出的空洞进来而召唤出精灵魔像，抱著我们一路钻到地面上。 亚兰朵菈菈闭著眼睛，似乎正专注地控制著巨木大精灵。 巨木大精灵和宝石兽都被塌陷的矿山埋了起来，不晓得现在怎么样了？ 「来了！」 耳朵贴在地面的莫格利姆叫道。 两道巨大身影撞开岩石，在打斗的过程中跃出流星造成的大洞。 在顶著蓝天的山上，巨木大精灵和甲壳被流星击碎的宝石兽持续激战。 巨木大精灵的许多条触手刺进宝石兽身上，吸收著它的生命力。 宝石兽似乎也在吸收巨木大精灵的魔力，几条变色乾枯的触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纵然如此，宝石兽的再生速度也没有先前那样急遽。 战况看起来是巨木大精灵占了上风……不过…… 「亚兰朵菈菈，你还好吧？」 「……没、没事。」 巨木大精灵会从宝石兽身上吸取能量，因此魔力消耗并不致命，但与巨木大精灵连结在一起的亚兰朵菈菈也正被一点一滴地吸走魔力。 再继续这样下去，宝石兽倒下前亚兰朵菈菈的魔力就会先耗尽，巨木大精灵也会跟著消失。 「必须阻止它吸收魔力才行啊。」 「哥哥。」 不会魔法的我因为不适应魔力消耗的感觉而脑袋沉重，当我正在拚命转动思绪时，露缇凝视著自己的手向我说道： 「我应该已经封印了宝石兽的加护才对。」 「嗯？是用『sin』的力量吗？」 「嗯。可是，宝石兽只是动作变得有点迟钝而已。」 「这……应该不可能啊。」 即使魔力吸收和再生是它与生俱来的能力，但一般不可能在没有加护强化的情况下达到那么强的效果。 最重要的是，宝石兽是捱了露缇一拳，加护遭到封印之后才施展流星魔法。 没有加护是不能使用魔法的。 「我想……」 露缇的视线移向宝石兽。 它的脑袋已经完全再生，逐渐有压制巨木大精灵之势。 「宝石兽拥有很多加护。」 不可能！一个生命只会有一个加护，这是戴密斯神创造这个世界的最大原则。 然而，我眼前的露缇正是两个加护的持有者。 看来我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还不够透澈，才会一口咬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对露缇点头回道： 「所以它会那么强，是因为集无数加护的强化于一身吗？」 有些加护会吸收魔法，例如「魔封剑士」和「窃咒者」。这些已知加护虽然没有强到足以吸光对手的魔力，但如果是好几个加护同时发动魔力吸收的话，会有那种犯规的威力也可以理解。 「若是这样，用野妖精的秘药来降低加护的技能等级就行了吧。」 我从腰包掏出之前对埃德弥用过的降低加护技能等级的秘药。 这种秘药本来的用途是抑制加护的冲动，并不会大幅降低技能等级。 不过，既然那个能力是建立在同时发动多种技能之上，这个秘药理应可以发挥出极大的功效。 问题在于── 「该怎么让它把药吃下去吧。」 宝石兽正与巨木大精灵打得难分难解。 必须闯进那场战斗，把药扔到宝石兽的嘴里才行。 「让我来。」 露缇握紧拳头说道。 「不行，我希望你可以在确定药有效之后立刻攻击。要是宝石兽会使用中和毒素的魔法就麻烦了。」 「好。可是，这样要派谁去扔药？」 「虽然我想自己去，把魔力分给亚兰朵菈菈后，我的身体也没办法活动自如了。」 莉特倏地举起手。 「这时候就该我上场了！」 莉特左手握著曲剑，右手朝我伸来。 「我是二刀流，左右手都同样灵活，边战斗边投东西没问题。」 「莉特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包在我身上吧！」 「喂喂喂，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原本在顾著米丝托慕婆婆的莫格利姆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虽然不清楚是要做啥，不过俺可听到要投东西了啊！这种事该轮到投掷技能专精的俺出马了吧？」 「唔……」 纯论投掷东西的话，莫格利姆的确是这群伙伴里最厉害的高手。 莉特为了投掷小刀也有学技能并练习过很多次，但那只是弥补远程攻击手段不足的辅助技术。 「……莫格利姆就去照顾无法行动的米丝托慕婆婆吧。这边以莉特为中心，由我和亚兰朵菈菈负责掩护。」 莫格利姆看起来很不满。 让他来扔药会比较准没错，要用那招跳弹投掷让秘药弹进宝石兽的嘴里应该也不成问题。 但我和莉特合作起来比较有默契。 于是我把秘药交给莉特。 「莫格利姆的投掷技能更强，不过我和莉特心连心，彼此有默契。这比任何技能都还要可靠。」 「是、是喔。真亏你没喝醉也能理直气壮地讲这种话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嘛。」 莫格利姆喷笑出声，连连点了点头。 「都这种时候了，真是服了你这家伙。明白啦，后方就交给俺吧。」 我和莉特并肩调整呼吸。 「好，渐渐适应了。我的魔力并没有枯竭，还能行动。」 「我都不晓得有方法能不藉由魔法和技能把魔力分给别人呢。」 「喔、喔，那好像是妖精流传下来的技术吧。」 「之后再慢慢说给我听吧。」 莉特笑咪咪的表情很恐怖。 现在要把注意力放在宝石兽身上！ 这绝对不是在逃避现实。 「上吧！」 「嗯！」 我和莉特一起冲出去。 首先由我打头阵。 「亚兰朵菈菈！」 这么喊完后，巨木大精灵的一条触手朝我接近。 我冲上触手纵身跃起。 在宝石兽和巨木大精灵打得轰轰烈烈之际，我跳到勒住宝石兽脖子的触手上。 宝石兽一发现我，便张开大嘴想吞掉我。 我奔跑起来与那张血盆大口擦身而过，然后挥剑一闪。 喀叽！ 响起令人不舒服的关节粉碎声，宝石兽的嘴巴松弛无力地张开。 接著，巨木大精灵的触手伸进它口中固定住。 颚关节立刻在我眼前开始再生，但嘴巴被好几条触手强行固定住，依然无法闭合。 「趁现在！」 用不著我提醒，莉特已经摆好投掷的姿势。 然而── 「噜噜噜！」 宝石兽喷出闪光吐息。 「莉特！」 吐息直接击中了莉特和巨木大精灵。 伴随著迸裂四散的钻石，巨木大精灵摇晃起来。 在落下的钻石碎片中，我看到了莉特身上的大衣。 莉特将大衣当作盾牌而幸免于宝石化，并在坠落中投出了秘药。 在坠落的情况下投掷的角度不太到位。 以这个角度投掷的话，即使扔进嘴里也会撞到上颚而掉在舌头上。 不过还有我在。 「不愧是莉特！」 我当即冲出去，用剑身把秘药拍进宝石兽的喉咙里。 它的喉咙咕嘟一声。 一瞬的困惑后，宝石兽的巨躯犹如断了线的傀儡趴倒在地，响起一阵轰然地鸣。 「这家伙没了加护，连站都站不起来吗？」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不合理的生物？ 宝石兽在地上匍匐爬行，难堪得不像是神创造出来的生物。 「你不是神的造物吧？」 跳到甲壳上的露缇低声这么说道。 「刻在甲壳上的编号是古代妖精的文字。你是古代妖精创造的生物。」 露缇闭上眼一会儿。 「把你做成这样的是古代妖精。要定罪的话，也一定是归咎于创造出你的古代妖精。但是，我们与你无法共存。」 睁开眼后，露缇的拳头直直落下。 「我之所以应战，是为了守护所爱之人生活的这片触手可及的世界。我已经不是正义的勇者了，这就是属于我的慢生活。我会凭自身意志去战斗，不再被『勇者』强押的正义所束缚。」 宝石兽的巨躯随著爆炸声破碎。 无力的身体已无法再生，宝石兽终于受到了致命伤。 然而── 「怎么会……！」 连露缇也哑然失声。 那恐怕是执念吧。 宝石兽对准神似创造主的亚兰朵菈菈，那断裂的脑袋笔直飞了过去。 它将残留在脸颊的吐息喷向亚兰朵菈菈。 吐息已没有将亚兰朵菈菈变成宝石的力量，但足以把魔力耗尽的她轰飞出去。 亚兰朵菈菈被拋到半空中，飞出了悬崖。 见到这一幕，宝石兽的脑袋这才摔到地上，瘫软地吐出舌头一动也不动。 「亚兰朵菈菈抓住这个！」 莫格利姆丢出绳索。 尽管他丢得很准，却还是太迟了。 来不及抓住绳索的亚兰朵菈菈坠落下去。 「抓住我的手！」 我用「雷光迅步」冲过去，直接跳下悬崖。 抓住亚兰朵菈菈的手之后，我将她拉过来抱住，一起坠向崖底。 ＊??＊??＊ 「没事吧？」 亚兰朵菈菈担心地看著我的脚问道。 我笑了笑要她放心。 「嗯，只是稍微扭到而已。不过还真是惊悚啊。」 我俯视下方说道。 一阵风吹过，远在下方的草原随风摆动。 我和亚兰朵菈菈坐在断崖绝壁一处小小的凹地。 刚才我使用技能「平缓著地」蹬著崖壁来减速，好不容易才落在这个小凹地上。 「不管因为加护等级而变得多结实强健，就这样掉下去铁定瞬间粉身碎骨吧。」 距离崖底恐怕至少有两百公尺。 这种高度简直令人头晕目眩。 「雷德，你们没事吧？」 上方传来声音，是莉特。 「对！我们没事！正在崖壁上的凹地避难！这里风大，你下来时要小心一点！」 「知道了！」 宝石兽确实遭到致命一击。 已经没有危险了。 虽然露缇、亚兰朵菈菈还有米丝托慕婆婆都耗尽了魔力，不过还有莉特在。 莉特施展浮空术的话，想必可以平安降落到这里。 「接下来就放心地等著吧。」 我用开朗的语气说道。 亚兰朵菈菈正凝视著前方的景色。 「好美啊。」 她喃喃说出这句话。 「对啊，真的很美。」 我也这么回答。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碧蓝晴天以及绿意盎然的佐尔丹风光。 远远可以看到白云在海洋上方飘浮，缓缓往围绕著河川建造的佐尔丹移动。 飞龙从草原上翱翔而过，野马群正在河边沐浴。 「佐尔丹真是个好地方呢。」 亚兰朵菈菈笑了笑。 「你也终于懂了吗？」 「没办法啦，暂且不急著带你们去祈莱明了。」 「你还没完全认同啊？」 「高等妖精的顽固程度可不会输给矮人喔。」 「的确。明明性格相反，却在奇怪的点上意气相投呢。」 「呵呵！不过无论是妖精还是矮人，只要认为这是正确的，都会很乐意接受对方的想法……我渐渐觉得你、莉特和露缇在这里一定可以过得很幸福。」 我和亚兰朵菈菈坐著的这块凹地很窄。 我们在几乎要碰到彼此肩膀的距离下，眺望著同一片景色。 「吉迪恩。」 亚兰朵菈菈喊出我过去的名字。 「你现在幸福吗？」 她问道，视线仍旧看著前方。 「雷德──！」 头顶传来了叫声。 莉特正用魔法慢慢往我们这边降落。 我挥挥手后，看到莉特露出笑容。 「嗯，我非常幸福喔。」 我这么回答亚兰朵菈菈。 ＊??＊??＊ 莉特抱著我和亚兰朵菈菈回到悬崖上。 「哥哥，你没事吧？」 露缇立刻冲过来紧紧抱住我。 其实她很想来救我们吧。 但她的魔力被吸收了，所以就让给莉特了。 「谢谢你为我担心。我没事，你看我也没有受伤啊……只是脚有点扭伤而已。」 「唔……」 露缇来回看著自己的手和我的脚，然后垂下了肩膀。 她似乎是在懊恼没有魔力可以帮我治疗。 我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高兴了。」 我看向宝石兽的亡骸。 那头让我们陷入苦战的魔物，现在成了泛著黯淡光芒的铅块。 在战斗中被吐息转化而成的钻石以及原本堆积在它身体里的宝石，似乎全都变成铅块了。 「地水晶没了吗！」 莫格利姆拨开铅块，寻找著完好无损的宝石。 虽然很想帮他，但我现在也需要休息一下。 「唉，累死了。到这把年纪还这样蛮干一通，身体实在吃不消啊。」 米丝托慕婆婆已经躺成大字形在休息了。 「但坦白说，我自己来的话根本没胜算。真是谢谢你们了。」 「大魔导士」是专攻秘术魔法的加护，对上能够吸收魔力的宝石兽是最不利的。 而且宝石兽的强度足以匹敌从前交战过的魔王军四天王──土之戴思蒙德。 要不是有露缇在，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露缇。」 「怎么了？」 「谢谢你能一起来。」 「我有帮到哥哥吗？」 「是啊。如果没有你，我可就伤透脑筋了。」 「这样呀！」 露缇看著我的眼睛开心一笑。 「希望你今后有空的时候也能陪我一起来。有你在身边，对我是非常大的帮助。」 「嗯！我绝对会陪哥哥的！」 露缇欣喜地双臂使劲，更加用力地抱住我。 我的妹妹好可爱。 虽然腰骨好像发出了声响，但一想到是露缇高兴到无法拿捏力道，这股痛楚也算是凸显了露缇的可爱之处吧。 我的妹妹真的好可爱。 砰锵！ 彷佛要打断我们兄妹的宁静时光似的，耳边传来了一道巨响。 我回头一看，发现莫格利姆摔得四脚朝天。 「怎么了？」 「雷、雷德！你快过来！」 我轻轻放开露缇，往莫格利姆走过去。 「到底怎么了啊？」 「你、你看这个。」 「这是……」 莫格利姆手上有一颗拇指大的宝石。 乍看之下是红宝石，但转眼间又变换成蓝色、黄色和紫色的光芒。 「有宝石没受损啊？看起来不是地水晶……这个宝石……喂，这该不会是──」 「没错！是万色红宝石！所有锻造师的梦想啊！」 莫格利姆就这样躺在地上兴奋地颤抖著。 万色红宝石是传说中的宝石。 据说它具备一切素材的特性，有著钻石的硬度、钢铁的坚韧，可以打造出足以割裂所有物体、耐住所有冲击的究极武具。 露缇持有的降魔圣剑就是戴密斯神用万色红宝石锻造出来的……这是传闻所说的，真实性有待商榷。 这种宝石罕见到流传著这种传说，如同莫格利姆说的是所有锻造师的梦想。 「你确定吗？」 「俺哪晓得！俺也没见过真正的万色红宝石，有见过的矮人顶多就童话故事里登场的矮人王而已啊。俺只知道这颗宝石俺从没见过，而且外观和传说中的万色红宝石一模一样！」 莫格利姆猛地跳起来。 「搞不好还有别的！」 说完，莫格利姆气势汹汹地检查起铅块山。 「……但比起传说中的宝石，我更想要适合莉特的宝石啊。」 我小声嘀咕道，环视了一眼铅块山。 然而在目之所及的深灰色中，找不到如同莉特眼眸的天蓝色光辉。 ＊??＊??＊ 我们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个小时左右。 在魔力枯竭的状态下不稍作恢复的话，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晚点去和宝石巨人说明情况，然后看要留宿在他们的聚落，还是走一小段下山的路再扎营过夜；不管怎样，今天一定要早点就寝。 这一战就是把大家都累成这样。 尽管如此，莫格利姆现在依然努力不懈地寻找著宝石，他的毅力与执念让我深感敬佩，真不愧是矮人。 至于其他伙伴，露缇正望著天上飘动的云朵；亚兰朵菈菈和米丝托慕婆婆则一个拿著柊树枝闭起眼睛、一个在地垫上打坐，各自集中精神使魔力恢复。 「雷德。」 莉特定定地注视著我。 她的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 「怎、怎么了？」 「请你解释一下那个传魔力给亚兰朵菈菈的行为。」 「那是高等妖精流传下来的技术，不用透过技能和魔法等加护的力量就能把魔力让渡给别人。方法是接触彼此的身体，但如果接触到皮肤较薄的地方，也就是黏膜部位的话，就能大幅提高效率。原理应该类似于魅惑恶魔或吸血鬼的能量汲取吧。纯论效率的话，弄伤彼此再让伤口互相接触是最有效的，但这种做法又痛又不卫生，会造成很多问题。那个，从现实面来说，我认为嘴对嘴是最好的方法，在那个情况下是必要的措施，就是这样。」 看到莉特一脸不满，我著急地解释道。 「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原因啦……唔～可是！」 莉特轻轻敲了敲我的胸口。 「我想了解更多你所知道的事情，想了解你的一切。因为跟亚兰朵菈菈一比，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我明白了。莉特。」 「怎么了？咦！」 我吻住莉特。 和先前那次一样，我将魔力传给她。 莉特吃惊得瞪大双眼，身体随即放松力气，用迷离的眼神看著我。 时间上应该只过了短短几秒而已。 松开嘴唇后，莉特「呼～」的一声喘了口气。 「……这样你就更了解我了吧？」 「有股温暖的力量进入我的体内，好像现在还在里面四处流窜一样。」 莉特用力抱紧自己的身体。 「这是……幸福的技术呢！感觉会上瘾耶！」 「啊哈哈，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我的视野晃动了一下。 「雷德！」 莉特连忙扶住我。 「虽然这个方法可以把魔力传给对方，但没办法做细微调整。刚才我把自己的魔力全都传给你了。」 「咦咦？」 「原来如此，难怪亚兰朵菈菈和米丝托慕婆婆都动不了。身体完全使不上力啊。」 多亏有莉特扶著，我才勉强维持住姿势。要是没有她的话，我恐怕早就倒在地上无法动弹了。 露缇好厉害啊，她刚才都是在这种状态下战斗的吗？ 「雷德！你还好吧！」 「没有生命危险啦，只是使不上力而已。直接把我放到地上就行了。」 「说什么放在地上……」 莉特紧紧抱住我。 魔力枯竭也会导致体温下降吗？莉特的体温让我非常舒服。 好像会不小心睡著。 「不过这下伤脑筋了。我不晓得有什么诀窍能像露缇她们那样恢复魔力……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动了。」 「那就让我扶著你。」 莉特挪动身体换个位置坐，让我不会感到难受。现在的姿势变成她从后面抱住我。 「我很重吧？」 「这个重量刚刚好。」 「是吗？」 总觉得眼皮好沉重。 （插图015） 身体似乎在要求休息，我试图凭藉精神力来抵抗睡意。 但可能是作为精神力根源的灵魂也在抗议要休息，我实在坚持不住，意识就这样逐渐远去。 「没关系，想睡就睡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是……吗……那么……我就……放心了……」 我连自己回答了什么都不是很清楚。 我摸著莉特的手，确认这份触感之后，在安心感的包围中放开了意识。 ＊??＊??＊ 「真的睡著了呢。」 雷德表情恬静，靠在莉特身上呼呼地睡著了。 莉特牢牢抱住雷德，调整位置让他睡得更舒服，并让彼此身体紧贴在一起。 「嘿嘿嘿。」 不由自主地发出怪笑声后，莉特羞红著脸张望四周的情况。 米丝托慕虽然闭著眼睛，却像是在憋笑似的扬起嘴角。 露缇正死死盯著莉特。 （不过，露缇也常常仗著是兄妹就抱过来啊！我也想和雷德一直黏在一起嘛！） 莉特的心声倘若被莫格利姆听到，他大概会吐槽：「说这啥话，你和雷德还不总是黏在一起？」然而莫格利姆没有读心技能，就算有，他现在这么沉迷于寻找宝石也听不到吧。 因此，莉特的「今后要更加积极地和雷德腻著亲热」这个决心没有遭到任何人吐槽，暗暗地埋藏进她的心底。 于是，莉特就这样抱著雷德，来回看著冬季天空与爱人睡颜好一会儿。 那个雷德竟然如此毫无防备地睡在她怀里。 这让莉特开心得不得了。 冬天的山风很冷，在战斗中丢掉大衣的莉特也感觉到寒意，却又更凸显出怀中雷德的体温，让她的怜爱之情满溢而出。 「抱歉，其实我无意造成你的不安。」 正当陶醉出神之际忽然有人对自己说话，莉特吓得肩膀抖了一下。 见状，声音的主人亚兰朵菈菈泛起微笑。 「亚兰朵菈菈，你别吓我啦。」 「啊哈哈，但我并没有消除气息喔？」 莉特脸色一红。 这里明明还是危险的深山中，她却过度沉浸在与雷德的两人世界，浑然不察周遭的动静。 「可以和你聊几句吗？」 看到莉特点头，亚兰朵菈菈便在她旁边坐下。 「魔力让渡的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感觉很幸福对吧！」 「嗯、嗯。」 「接受喜欢的人最为纯粹的部分，进而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我想第一个发现这种技术的妖精，必定也是个热情奔放的人。」 莉特看著雷德露出幸福的笑容。 「嗯，我也一样这么觉得呢。这一定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更美好的感情所诞生的技术。」 亚兰朵菈菈探头看了看雷德的睡脸。 「他变了呢。」 「变了？」 「是好的变化。从前的雷德不会在危险深山里露出这种毫无防备的模样。而且把魔力让渡给你这件事对冒险来说并不是必要的。我认识的雷德绝对不会这么做。」 亚兰朵菈菈轻轻抚摸雷德的头。 「第一次遇见雷德的时候，他还是个见习骑士，当时才九岁而已。小时候的他穿著小孩专用的骑士服走在路上真的好可爱呢。」 「什么啦，我也好想看喔。」 「我偷偷请人画了肖像画，之后拿给你看。」 亚兰朵菈菈凝视著雷德的脸庞。 「从那时候开始，年幼的雷德就表现得比任何侍童和侍从都还要亮眼。接二连三地接下危险的任务，没有值班的日子就作为冒险者应战……为了有朝一日要展开旅程的妹妹，他想尽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件事我曾听说过，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努力……」 「当然，有那段日子才有现在的雷德。但比起当一个不停应战的英雄，我更希望他单纯当个雷德去找到自己的幸福。」 「亚兰朵菈菈。」 亚兰朵菈菈脸上流露灿烂的笑意，宛如鲜花盛绽一般明艳。 「我本来以为雷德被赶出勇者队伍之后一定很痛苦。因为他这一路的战斗，全是为了帮助露缇的旅行，却连这一点也遭到剥夺，不知他该有多么绝望。不过我错了！毕竟还有你陪在我的挚友身边呀！」 「其实这要多亏你替我加油打气。」 「是指幻惑森林时的事情吗？」 「嗯。我一直觉得雷德是超越勇者的完美英雄。但就像你说的，雷德也有不懂的事和少根筋的地方，而这些都让我觉得非常可爱，让我变得更加喜欢他。」 「果然跟我想得一样。雷德喜欢的人是莉特真是太好了。」 也许是太过感动，亚兰朵菈菈突然吻了莉特一下。 莉特惊得睁圆双眼，感到有些混乱……接著她想起对高等妖精来说，这点小动作也是一种表现出强烈亲昵之情的肢体接触。 亚兰朵菈菈即使早已融入人类社会，在情绪高昂时依然会展现出高等妖精的天性。 莉特思忖一下。 「我想我还是不能去祈莱明。」 「是吗？祈莱明也是好地方喔。」 「因为……」 莉特用力抱紧雷德。 「雷德的嘴唇只能是我一人的。」 她小声这么嘟囔道。 ＊??＊??＊ 我醒来后，太阳已经西斜大半。 本来只打算休息一小时，但看来是偷闲了好一段时间。 对于仓皇失措的我，大家只是笑著说：「这里景色这么棒，不需要急著走啦。」 在我睡著的时候，莉特的魔像们勤劳地挖出一条路通往被掩埋的坑道。 尽管只是个小洞，不过足够让人通过，我们膝盖沾满污泥地顺利回到了坑道。 穿过坑道回到宝石巨人的聚落，我们说出宝石兽已被消灭一事，宝石巨人们都非常震惊，而莫格利姆拿出万色红宝石当作讨伐的证据后，他们又吓了一跳。 接著就是这趟旅途的第二次宴会。 「竟然又参加了一次魔物的宴会，虽然别人都叫我英雄莉特，但这种旅行还是头一遭呢。展开慢生活之后反而才能体验到这种前所未闻的旅行，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有些事物只能在不仓促赶往目的地的情况下，才有机会邂逅吧。」 我和莉特聊著天。 摆在我们眼前的，是从人类的角度来看也觉得分量偏少的料理。 宝石巨人们没有农业相关的知识与技术，在这种险峻高山打猎想必也猎不到太多的动物。 今天的料理是蒸烤山菜野鸟肉，上面淋著把树果磨碎制成的酱汁。 料理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器皿和摆盘方式的妙趣倒是很吸引人。 器皿似乎是用我们带来的玻璃加工做成的，小小的器皿像宝石一样闪烁发光。 而料理则井然有序地盛在这些玻璃器皿上，彷佛描绘著几何学图案，在美丽的打灯效果下，让平凡无奇的料理呈现出盛情款待的感觉。 手巧的宝石巨人才端得出这样的料理。 「好有趣。」 露缇看著第一次吃到的巨人料理，开心地享用起来。 大家都吃得很高兴，唯独莫格利姆闷闷不快地垂著头。 「莫格利姆，你怎么啦？」 「唔，没啥……」 见莫格利姆欲言又止，米丝托慕婆婆和亚兰朵菈菈也担心地问道：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莫格利姆看著她们两人，露出无精打采的表情。 「虽然打倒了宝石兽，但这一带的宝石不是都被它吃光了吗？俺在想这些宝石巨人以后要怎么办。」 到头来，从宝石兽那里取回的就只有一颗万色红宝石。 就算把这颗宝石给宝石巨人，也无法满足他们所有人的能量需求。 「客人不用为这件事烦心。」 宝石巨人的族长语调欢快地说道： 「拿你们送的玻璃凑合著用的话，够撑一阵子了。只要在这段期间找到新的宝石矿脉就行，要是没找到就算了。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若掌握不住机会，那就当是我们的命吧。」 「可是……」 看著在背后乐呵呵笑著的宝石巨人眷族，莫格利姆垂下头。 「俺想为你们做点什么啊。」 米丝托慕婆婆也双臂环胸陷入思索。 忽然间，我看著盛装料理的玻璃器皿灵光一闪。 「欸，莉特，米丝托慕婆婆，莫格利姆。像这种加工过的玻璃啊，你们觉得在佐尔丹可以卖多少钱？」 「这个嘛，品质这么好的话，算得便宜点也要10佩利左右吧。」 「这些确实很值钱，但会有旅行商人特地跑来这种地方收购吗？要是让宝石巨人去人类居住的村庄也会引起大骚乱，行不通的。」 「委托厉害的冒险者运送可得付更贵的运费哪。」 米丝托慕婆婆和莫格利姆都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 「米丝托慕婆婆，如果是送到祖各的聚落呢？」 「祖各的聚落吗？原来如此啊……这倒可行。」 「雷德，什么意思？」 祖各明明有食用肉的需求却说不懂得做生意，是因为它们无法理解拿酒和食用肉两种不同的东西比价交易的行为。 不了解行情价的祖各很难和商人交涉。 「从佐尔丹带玻璃交给祖各的聚落，宝石巨人用猎到的食用肉和祖各交换玻璃，然后切磨玻璃来补充能量，再把加工后的玻璃交给祖各。最后由佐尔丹收下加工后的玻璃，将带来的食用肉交给祖各。」 如此一来，便可以将「世界尽头之壁」的危险旅途托付给宝石巨人，至于不懂得做生意的祖各只负责保管对它们来说毫无价值的玻璃，也不用为交易伤脑筋，遵照一开始定下的规则就能得到食用肉。 而宝石巨人们可以定期得到玻璃，这样也能解决饥荒问题了吧。 「如果宝石巨人们之后找到新的宝石矿脉，就可以在交易中加入宝石，而祖各们对于做生意有更深一层理解的话，它们应该也会把酒和蕈菇拿出来做交易。 此外，来佐尔丹赚钱的商人要是开始定期往来于东边的官道，想必商人公会也愿意出钱解决官道周边的哥布林和魔物。这样东边的几个村庄也能恢复宁静了。」 「照这样说，我可以拜托认识的商人，还能帮戈德温那家伙找到工作……感觉会很顺利呢。」 说完，米丝托慕婆婆点了点头。 「这主意很棒啊！一切问题都解决喽！」 莫格利姆鼓起掌来，开心得彷佛自己才是当事人。 在大声叫喊的莫格利姆的说明之下，宝石巨人们似乎也理解过来了，他们踏响脚步表达喜悦之情。 「小小吾友啊，祝福的引导者啊，愿光明照亮诸位的旅途！」 在这天的宴会上，我才知道宝石巨人也拥有高兴时会唱歌的文化。 插图 「「我回来了！」」 我和莉特开门同时说道。 佐尔丹平民区这间熟悉的自家店铺，里头当然没有人在。 我们互看彼此。 「「欢迎回家！」」 一起说完，我们笑了笑。 「呼～先整理一下行李吧。」 「也对。」 我们放下行李后，取出脏衣物和剩下的保久食品。 「结果还是没找到要送给你的蓝宝石……」 尽管莫格利姆说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但最重要的蓝宝石并没有找到；我本来要用那个做成订婚戒指送给莉特。 「不过，玩得好开心哟。」 莉特这么说道，然后抱住了我。 「我们一起在草原上吃饭！在魔物的聚落受到款待！看到了美丽的风景！跟好久不见的朋友重逢！大家一起泡了温泉！这趟旅途充满了欢笑呢！」 我也用力回抱莉特。 「我也很开心啊。」 而后，我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心中的打算说出来。 「怎么啦？」 莉特察觉到我脸色不太对，便这么问道。 每当我在伤脑筋的时候，她总是看得出来。 「呃，我本来想说没找到蓝宝石的话，就用事先请人家预留的蓝玛瑙做戒指……」 不过，适合莉特的宝石非蓝宝石莫属。 「一开始我觉得这样就好了。但看到莫格利姆为了敏可大姊坚持跑一趟『世界尽头之壁』，还带著万色红宝石回来……」 「嗯。」 「我就觉得慢生活并不代表要过著妥协的人生。迂回也好，我行我素也罢，对自己而言最棒的人生才是所谓的慢生活。所以，那个……我希望你能再等一下戒指。我也不想在跟你有关的事情上妥协。」 「我知道了。」 莉特立刻答道。 「可以吗？」 「当然喽！雷德真是的，竟然这么认真地在为我著想。」 「这是一定要的啊。毕竟事关我的莉特嘛。」 「嘿嘿嘿。那就没关系，我会等的。更何况──」 莉特凝视著我说： 「在等待的期间，我和你也会一直在一起吧？」 「没错，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喔。」 我们依偎著彼此，就这样拥抱了一会儿。 莉特忽然抬起头来。 「一起洗澡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可以吧？」 「好、好啊。」 明明这趟旅行是一起去的，但在看到莉特喜悦的笑容之后，我才确切感受到自己回到了佐尔丹。 ＊??＊??＊ 这天的冬季天空蔚蓝澄净，晴空万里。 今天是阿瓦隆大陆的冬至祭。 冬至祭是在白天最短的十二月期间举行的庆典，人们会驱逐在这天降世的新生「凛冬恶魔」，并向戴密斯神及希望的守护者维克堤献上猪肉、面包和葡萄酒以祈祷丰收与和平，一同庆祝春天的来临。 「莉特，准备好了吗？」 「嗯，来了。」 在寝室换衣服的莉特探出头。 「好看吗？」 莉特脸庞微微泛红，穿著礼服转了一圈。 礼服的裙襬一下子飞扬起来，隐约可见裙下的健美大腿。 「嗯，非常适合你耶。」 「嘿嘿嘿。」 莉特高兴地朝我扑抱过来。 她今天没有围著方巾，而是丝绸围巾。从脖子的打结处垂到胸前的围巾两端绣著色彩鲜明的花朵，相当符合莉特的气质。 「这件大衣也很适合雷德哟。」 「是吗？」 见我害羞，莉特开心地笑了笑，搂在我腰上的手一用力，将胸部紧紧地贴了过来。 那柔软的胸部触感让我有些慌乱。 看到我这副模样，她笑得更开心了。 「洛嘉维亚不是也快要迎接冬至祭了吗？」 「这么说来的确是呢。」 「虽然那时候忍住了，其实我很想和你一起享受洛嘉维亚的冬至祭。」 当时我们才刚救下洛嘉维亚就必须赶往下一个对抗魔王军的前线，也就是东北卡塔法克托王国的门户都市希伦。听说有拒绝协助阿瓦隆尼亚的煽动者在希伦煽动其他民众，我们必须前去解决那个问题才行。 在恶魔的煽动下，暴民们把城里的冬至祭弄得一片腥风血雨，让我不是很想回忆那场战役。 「那么，我们去参加庆典吧。」 「嗯！」 莉特放开环在我腰上的手，又立刻勾住我的左臂。 「唔……好，那就走吧！」 我犹豫了一下，不过庆典的时候挽挽手不为过吧。 于是我和莉特手挽著手，走向庆典中的平民区。 ＊??＊??＊ 一般认为没有驱逐掉「凛冬恶魔」的话，那一年的冬季就会延长，造成春季歉收。而负责驱赶凛冬恶魔的是受到维克堤加持的「圣者」和「龙骑士」。 一整天会不断上演驱赶「凛冬恶魔」的戏码，城镇居民或村民会变装，分别扮演「龙骑士」坐在以一身黄金鳞片的黄金龙兽为造型的花车上，以及手拿维克堤的象徵──三叉枪的「圣者」，还有戴著山羊头的「凛冬恶魔」。 「龙骑士」和「圣者」会轮流由不同的居民扮演，然而「凛冬恶魔」始终都是同一人扮演。 「凛冬恶魔」穿著沉甸甸的服装，一整天都在四处走动、疯狂跳舞、大肆作乱，到最后就会精疲力尽得难以动弹。 这时「龙骑士」要用剑贯穿「凛冬恶魔」，然后「凛冬恶魔」会脚步踉跄地逃向城外。这就是庆典主要活动的流程。 总之，为了让「凛冬恶魔」感到疲惫，冬至祭鼓励大家尽情载歌载舞、大玩特玩。 「哟，雷德！玩得开心吗！」 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半妖精冈兹顶著涨红的脸找我攀谈。他身旁的坦塔满脸雀跃的光采，正在跟一块很大的糖霜面包苦战。 「哟，冈兹。你心情很不错嘛。」 「那是当然的啦，今天可是庆典耶，大家都放下工作休息了。而且明天会宿醉，所以也要放假！」 「你明天还要放假喔？」 「天气这么冷，谁工作得下去啊？」 其实也有很勤奋的半妖精，但佐尔丹的半妖精似乎没一个符合。 「不愧是舅舅！」 听到冈兹这种在负面意义上很有男子气概的宣言后，坦塔双眼都晶灿灿地发光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坦塔也会变成废柴大人。 「坦塔，我明天可是会正常地工作喔。」 「咦～？放假嘛。我想跟大家一起去钓鱼。」 「啊，听起来不错耶。」 「对吧！」 「喂，莉特……」 连莉特也兴冲冲地附和，三人齐声「放假嘛」地唱起歌来。 别唱了啦，周遭的人都在看耶！ 「好好好，反正佐尔丹明天八成也一片懒散，那就放个假去河边钓鱼吧。」 「「「耶～！」」」 坦塔就算了，连冈兹和莉特也孩子气地高举双臂欢呼。 真是败给他们了…… 「耶～」 这时，背后传来语调平静，却是在模仿莉特他们欢呼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发现露缇和媞瑟两人都面无表情地举起双手欢呼。 「咦？露缇和媞瑟也要放假吗？」 「因为哥哥要放假啊。」 「只有我们要工作太不公平了。」 我的天啊，连露缇和媞瑟也变成废柴大人了。 「好期待明天哟。」 听莉特这么说，我垂下肩膀笑了笑。 算了，毕竟这里可是怠惰城市佐尔丹啊。 「对啊。」 看到我点头，废柴大人们再次「耶～」地欢呼起来。 ＊??＊??＊ 同样是佐尔丹，各区的居民结构大相径庭。 因此，每一区的冬至祭景象又各有一番不同的乐趣。 平民区会有成排的摊贩卖一些炸肉串、炸鱼、炸马铃薯、培根莴苣三明治、糖果、甜面包、木雕玩具和中古杂货等五花八门的商品，只不过并不算便宜。 「那我们去找妈妈喽。」 坦塔和冈兹要去跟米德和娜欧夫妇会合。 「再见啦，雷德哥哥。今天你多撒娇一点没关系，大家不会笑你的。」 「真没礼貌耶，我什么时候撒娇了？」 「一直都是啊！」 说完，坦塔和冈兹笑著走向传来鲁特琴声的广场。 「呼～话说，我们要吃什么好呢？」 「嗯……」 露缇快步走到我右边，然后握住了我的手。 「我也想跟哥哥牵手。」 她脸庞微红地说道。 「嗯，可以啊。那就这样走吧。」 我左手挽著莉特，右手牵著露缇，在众目睽睽下带著有点羞耻的心情逛著庆典。 ＊??＊??＊ 「记得是约在这里碰面啊。」 我们四个在人们熙来攘往享受庆典的广场张望起来。 「啊，找到了、找到了！」 一道雀跃的嗓音传来，只见银色的头发在人群里跃动飞扬。 亚兰朵菈菈从人群中挤到了我们面前。 「呼，能找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亚兰朵菈菈安心地长舒一口气。 她和我们不一样，还是穿著平时的衣服。 「我啊……」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亚兰朵菈菈鼓起脸颊说道： 「其实我原本也想穿礼服的，但根本没那个时间。」 「毕竟现在才准备礼服也来不及了嘛。不过，那对耳环很适合你喔。」 亚兰朵菈菈的表情瞬间明亮起来。 「不愧是雷德，竟然注意到了呢。」 她可能是来不及准备礼服，所以想说至少戴个饰品吧。 一对镶著宝石的耳环在亚兰朵菈菈的长耳上晃动。 「话说回来，人真的好多呢。明明是边境，我都不知道这里原来是这么朝气蓬勃的地方。」 「啊哈哈，边境遇到庆典时也会很热闹啊。而且不是只有人而已吧？」 在我所示意的方向上，住在佐尔丹的矮人们正拉著花车，上面载著与龙对战的矮人人偶。 「有矮人、半妖精、高等妖精，还有许多住在佐尔丹的各种半人类，大家都在今天的庆典玩得很开心。」 莫格利姆坐在花车上。 「这时，英雄用矮人之斧狠狠砍中魔龙的逆鳞！」 他一边敲钟一边讲述矮人的故事。 「后来！」 当当地敲响钟之后，莫格利姆转动起旁边的握把。 只见龙一分为二倒下，取而代之登场的是穿著礼服的人类女性。 斧头从英雄矮人手上离去，换成了一束花。 「矮人不仅成为英雄，还争取到矮人王的同意，让他和所爱之人一起生活下去！」 一阵鼓掌声响起。 这花车竟然可以改变布景，不愧是矮人，真是手巧。 我看向鼓掌的人群，发现敏可大姊也在其中。 「我都不晓得矮人原来喜欢浪漫的爱情故事。」 亚兰朵菈菈说道。 「毕竟高等妖精和矮人之间没什么机会交流彼此的文化嘛。」 「嗯，虽然觉得自己活的年岁够长了，但不了解的事情还是很多呢。」 「那么，接下来要不要去了解一下那个摊位的热狗肠味道？」 「当然要啊！那好吃吗？」 「嗯，味道棒极了！」 「那我们得在大排长龙之前买到才行！」 亚兰朵菈菈拉起我的手，开心地这么说道。 ＊??＊??＊ 在港区，船员们在停泊的船上用家乡的做法来庆祝冬至祭，各自玩得很热闹。 「哦，那个看起来是从维罗尼亚的外地来的，我猜是科瓦西诺酋长国吧。」 小小的舞台上，褐色肌肤的男性水手正转著鱼叉跳舞。 那是现在已从属于维罗尼亚南方科瓦西诺人的舞蹈。 「哥哥，你对科瓦西诺很了解吗？跟我一起旅行时没去过那里吧？」 「我还在骑士团的时候，有个任务是要去科瓦西诺讨伐不净龙，所以有一段时间被派到那里工作，顺便协助科瓦西诺的亲阿瓦隆尼亚派。」 当时，海贼王统治的维罗尼亚王国急速扩展规模，让许多小国想跟历史悠久的阿瓦隆尼亚王国及弗兰伯格王国缔结邦交以求庇荫。 在魔王军开始侵略之前，各国诸侯和议员们一致认为维罗尼亚王国才是阿瓦隆大陆的威胁。 「科瓦西诺是滨海城市。位于近海的科瓦西诺岛和大陆这边的海港有密切的经济文化交流，形同两座城市合二为一。每天都有十班以上的定期船来往于两岸，载物和载客的都有。」 船员拿的鱼叉就是科瓦西诺最具代表性的武器。 科瓦西诺以渔业为中心发展起来，当地的勇敢渔夫们还会狩猎海龙（sea drake），这在其他地方是看不到的活动。 纵使牺牲者源源不绝，但听说从前渔夫们倘若想要成为族长，必须坐著一艘划桨船去讨伐海龙证明自身实力，当时他们使用的武器就是鱼叉。 现在的族长是经由投票选出的，不过族长在就任仪式上要身兼划桨船的船长去近海捕鱼，藉由这种形式保留昔日作战的影子。 「哦？说起科瓦西诺这个城市，我只在地图上看过而已，原来那里有这么丰富的历史啊。」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历史嘛。」 当然，佐尔丹也不例外。 「露缇！媞瑟！」 「嗯？」 有人叫著露缇的名字。 只见一名高等妖精从黑轮摊跑出来。 「欧帕菈菈。」 那是经营黑轮摊的高等妖精欧帕菈菈。 她之前被露缇和媞瑟救过，似乎从那以后就跟她们两个成为了好朋友。 欧帕菈菈分别给露缇和媞瑟一个亲昵的拥抱。 接著，她注意到了亚兰朵菈菈。 「这位高等妖精……之前没见过呢。」 「我是亚兰朵菈菈。请多指教，欧帕菈菈小姐。」 「你、你好，亚兰朵菈菈大人。我很高兴见到尊贵的首都妖精。」 欧帕菈菈有点不太对劲。 「欧帕菈菈，你怎么啦？」 欧帕菈菈猛地抓住我的肩膀，把我从亚兰朵菈菈旁边拉走之后小声说道： 「雷、雷德老兄！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认识祈莱明妖精啊！」 「祈莱明妖精？」 「我们妖精是用出身城镇的名称来称呼彼此的。我在佐尔丹出生就叫佐尔丹妖精，而亚兰朵菈菈小姐是祈莱明出身，所以她是祈莱明妖精！」 「你竟然看得出她的出身啊？」 「同样是高等妖精可以凭感觉知道啦！而且祈莱明妖精在高等妖精当中也比较特别！像我这种边境出身的乡巴佬会不会被瞧不起啊……」 「应该不会吧？亚兰朵菈菈是我的好朋友，再说她在外面住得还比较久呢。」 「我说啊！」 亚兰朵菈菈对交头接耳的我们出声搭话。 「欧帕菈菈小姐，虽然我是祈莱明出身，但这不代表什么。」 「呃，是。」 「况且，我很喜欢佐尔丹这个城市喔。我本来还邀请了雷德他们跟我去祈莱明，他们却反倒告诉我佐尔丹更好呢。」 「是的！这座城市是个好地方！我不知道跟其他城市比起来怎么样，想来也一定跟祈莱明的美丽与雄伟没得比。不过，我就是很喜欢这座城市！」 也许是说完才回过神来，欧帕菈菈红著脸垂下头。 我记得欧帕菈菈大概四十五岁，在人类之间经常表现出长辈的风范，没想到在亚兰朵菈菈面前会有这样的一面。 第一次看到两个住在不同城市的高等妖精相见，这让我感到很有意思。 「亚兰朵菈菈。」 见欧帕菈菈不知所措，露缇插口说道： 「欧帕菈菈是很厉害的妖精，她做的黑轮非常好吃。你也尝尝看吧。」 「真的吗？那我一定要尝尝看了！」 「我不确定合不合尊贵的首都妖精口味……」 「欧帕菈菈，不要紧的。亚兰朵菈菈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讲话不需要这样。」 「可是……」 「露缇说得没错。而且我也想在你接手的黑轮摊好好享用一餐美食呢。」 「好、好的，这是我的荣幸！」 「你本来在黑轮摊也不是这样说话的吧？不用顾虑我，像平时一样煮黑轮就好了。否则我还是没办法了解佐尔丹的黑轮摊。」 听亚兰朵菈菈这么说，欧帕菈菈绷紧神情。 毕竟欧帕菈菈是因为太著迷于这个黑轮摊，才会直接跟打算退休的老板商量接手的问题。 想必她对黑轮摊有很强的执著吧。 「我明白了……既然你都说到这分上，我再不答应就太扫兴了！那么，摊位就在那边！过来吧！」 虽然好像还有点紧张，但欧帕菈菈已经恢复平常的语气，劈里啪啦地说完一整串。 亚兰朵菈菈感到有趣似的笑了笑，然后我们在欧帕菈菈的催促下坐在摊位椅子上。 「你今天在这里开店啊？」 「平时开店的地方被庆典的装饰物占走了。这已经变成每年的惯例就是了。」 「这样啊。」 「你们想吃什么！今天进了一批很棒的章鱼呢，另外也很推荐鱼丸喔。」 用黑轮汤煮章鱼吗？ 「听起来不错，我就来一份吧，还要牛蒡。」 「我要章鱼和鸡蛋。」 「我和露缇大人一样。然后鱼丸、花枝丸、白萝卜和竹轮各来两份。」 最后莉特烦恼一会儿，点了章鱼、牛蒡、鸡蛋、鱼丸、花枝丸、白萝卜和牛筋。 「你点好多喔。」 「因为看起来都很好吃嘛。」 「亚兰朵菈菈呢？」 「这个嘛，我就和雷德点一样的吧。我要章鱼和牛蒡，再来一份鱼丸。」 「没问题！」 我们又点了酒，喝得微醺的莉特津津有味地享用著黑轮。 媞瑟的眼神比平常灿亮几分，嘴里的竹轮把脸颊撑得鼓鼓的，看起来很幸福。 「好好吃。」 「真的很好吃耶！祈莱明可找不到这样的滋味呢。」 露缇和亚兰朵菈菈也一脸满足。 听到她们这么说，欧帕菈菈高兴地笑了起来。 本来只打算坐一下而已，不知不觉又加点了其他东西。 「话说海鲜类变多了耶。」 「对啊，最近海鲜的流通量好像增加了。多亏如此才买得到便宜又新鲜的食材，真是太好了。」 「哦？」 「冬天的鱼很美味啊。虽然不是黑轮，不过我可以做盐烤鲜鱼喔。」 「好耶，那就吃吃看吧。」 完全变成午间套餐了。 大白天就在黑轮摊喝酒吃黑轮，这种慢生活未免也太奢侈了吧！ 欧帕菈菈取出几根正在加热黑轮的木炭，放进炉灶后在上面盖一张铁丝网。 接著，她俐落地处理肥美的黄鸡鱼，用布擦乾水分再撒盐。佐尔丹的盐并不有名，但我觉得品质满好的。 撒上适量食盐的鱼肉块排列在铁丝网上，烤鱼的香味随著滋滋声响一同传来。 「烤好啦。」 放在盘子上的烤鱼呈现鲜明的棕褐色。 「看起来好好吃。」 露缇立刻用叉子剔掉鱼骨吃下去。 「味道如何？」 露缇那平静的眼眸瞬间动摇起来。 「是吗！太好了！来，这是多的，再吃一块吧！」 欧帕菈菈似乎光是这样就明白了我的想法，她开心地烤起其余的鱼肉块。 「真是太好了呢。」 莉特看著露缇她们的模样，脸上泛起温柔笑意。 「对啊。」 我也发自内心地认同她这句话。 ＊??＊??＊ 我们在港区待了很久，不过时间还很充裕。 「对了，『凛冬恶魔』现在跑到哪儿去了？」 「这个时间的话，应该是在北区吧。」 算是庆典主角的「凛冬恶魔」会沿著固定路线在城里巡游。然而这里是懒散随便的佐尔丹，计画终究只是计画而已。 「反正也吃饱了，不用太赶，我们去北区的下一站中央区慢慢等吧。」 「好啊，也可以。」 「那就这么决定了。」 平时为了躲避冬天的寒意，佐尔丹人都会把自己包得圆滚滚地窝在家里，但今天大家都在外面欢闹喧腾。 卫兵拿著喇叭吹奏得精采动听，而南沼区的盗贼们则配合地踏起轻快的舞步。 魔法师公会的魔法师们发射翱翔于天际的龙形烟火，讨厌念书的孩子们想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便缠著魔法师们要求讲解。 半兽人们边走路边敲著太鼓。源自暗黑大陆的太鼓与三弦小提琴交织出活泼明快的乐音。 平时看不起半兽人的年轻人类们也跟在他们后面快乐地跳著舞。 转了一个弯，便看见半妖精们用木制妖精竖笛（elven flute）吹奏出清爽悦耳的音乐，连中央区的贵族们也伫足聆听，沉浸在优美的音色中。 半妖精们的前面摆著一个倒盖的碗，表示今天的演奏不用给钱。 因此听众对他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谢谢大家。」 于是，半妖精再次拿起竖笛，让满心期待下一首曲子的人们听得如痴如醉。 ＊??＊??＊ 「嗯？那是戈德温吧。」 「真的耶，那家伙就这样露脸大摇大摆地走在外面没问题吗？而且衣服感觉也满高级的。」 在享受庆典的喧闹人群中，我和亚兰朵菈菈发现了一只手拿著酒喝得不亦乐乎的戈德温。 「嗯？哦哦！雷德、莉特、露缇、媞瑟还有亚兰朵菈菈小姐……」 戈德温一看到我们，便有些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接著，媞瑟肩上的忧忧先生倏地抬起它的前脚。 「哟，忧忧先生！」 戈德温也举起杯子回应。 他那张坏蛋脸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哈哈！忧忧先生也要好好享受佐尔丹的庆典哟。」 「喂，虽然听说米丝托慕婆婆帮忙让你不被问罪了，但你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在外面不会有事吗？」 「呵、呵呵，我已经不是那个下三滥的罪犯戈德温了啦。」 戈德温装模作样地亮出他的领口。 在那上面的是── 「那不是商人公会的徽章吗？你现在是商人喔？」 顺道提一下，我也隶属商人公会，徽章平时都放在家里，不会戴在身上。 「没错！我没必要再暗地里偷偷摸摸地赚钱了！我现在负责管理佐尔丹和祖各们之间的生意喔。」 语毕，戈德温挺起了胸膛。 「原来是这样啊。确实对你来说，在佐尔丹周边官道出没的魔物并不是对手，而且也跟祖各们见过面了。」 「我本来是盗贼公会的一分子，还是恶名昭彰的毕格霍克派系要员。这可是把那些想暗中阻挠的家伙都给吓退了。」 尽管戈德温应该没有嗅出新商机的专业知识，不过照他这样说的话，这份工作确实很适合他。 「从今以后，我戈德温就要以商人的身分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啦。」 戈德温看起来很开心，但亚兰朵菈菈往前一站，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你、你干嘛啊……」 「戈德温。」 「是、是！」 亚兰朵菈菈握紧拳头。 这个动作让戈德温脸上显露恐惧。 只见亚兰朵菈菈手中出现了一朵黄花。 「恭喜你。身为一起旅行过的同伴，我祝你功成名就。」 「啊，咦？」 亚兰朵菈菈把花递给惊得愣住的戈德温。 「噢，好，谢啦。」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帮他加油吧。 戈德温挠挠头…… 「嘿、嘿嘿，被人家祝福功成名就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嘛。」 说完，他笑了笑。 ＊??＊??＊ 佐尔丹有五座教堂，分别座落在每一区。 不过，中央区以外的教堂都是用民居稍加改建的木造教堂。当然了，没有人会说这样不好。 戴密斯神与三使徒并不会要求祈祷场所要非常华丽。哪怕是南沼区那种破旧的教堂也不成问题。 「但为什么人还是想建造这种豪华的教堂呢？」 我们在教堂外面等著「凛冬恶魔」。除了我们之外，也有许多人准备和「凛冬恶魔」一起跳舞。 佐尔丹中央区的教堂是拥有两座尖塔的大教堂，正殿是拱形天花板。昂贵的花窗玻璃洒下神圣庄严的光芒照亮内部，还有以宗教作为题材的绘画和雕像并列展示。 「听说佐尔丹的木匠打造不出这种教堂啊。」 「这是当然的吧。」 听到我这么说，莉特便点点头。 为了盖这座教堂，佐尔丹当局特地从外地请来建筑师负责建造工程。 「不过就算这样，跟王都的大圣堂比起来还是很简朴就是了。」 忧忧先生在媞瑟的肩膀上蹦蹦跳跳。 「忧忧先生说，这个建筑物看起来很值得一爬。」 「啊哈哈，在忧忧先生眼中倒成了体育设施吗？」 我们笑了起来，忧忧先生则想要逗乐大家似的歪著脑袋跳舞。 「我想……」 露缇抬头看著教堂开口说： 「需要它的并不是神，而是我们吧。」 「豪华的教堂吗？」 「我们必须在美丽的场所才能感受到美丽的事物。虽然神不介意是什么样的场所，但我们需要一个整备完善的环境作为祷告的场所，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看向教堂门上的雕刻。 上面描绘著七名恶魔畏惧戴密斯神的光辉正在逃跑的模样。 「否定加护的七恶魔啊。」 相传那七名恶魔的罪名是鼓吹人们否定加护导致世界大乱，因而被打下七层地狱，分别在那里承受永远的责罚。 一般认为其中有恶魔拥有女性外貌，因此能够公然创作裸女画，让这个题材在艺术家之间备受青睐。 当我们正看著教堂之际，教堂的门忽然开启，传出有人拄著拐杖走出来的声音。 「哎呀，你们也来啦。」 「米丝托慕婆婆。」 纵使身边围绕著一群把中央风的华丽服饰重重穿戴在身上的贵族，米丝托慕婆婆依然和旅行时一样穿著没有装饰的朴素银蚕长袍。 「露缇、媞瑟和亚兰朵菈菈都是头一次参加佐尔丹的冬至祭吧？你们要玩得开心一点喔。」 「已经玩得很开心啦。佐尔丹这座城市很有趣呢。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人类、妖精、矮人和兽人的合奏，真是大饱耳福呢。」 「即使种族不同，大家同样都是其他地方容不下的天涯沦落人嘛。」 亚兰朵菈菈与米丝托慕婆婆和睦地交谈起来。 听说她们刚见面的时候还大打出手，但看著她们如今的模样，实在很难想像会有那种事。 「啊，我现在还有其他同伴呢。其实我接下来要跟各种不同的人续摊啦。」 这么说著，米丝托慕婆婆耸肩笑了笑。 「也就只有米丝托慕婆婆能把跟贵族见面说成续摊吧？」 「毕竟是在熟悉的老地方喝酒，难道不是续摊吗？」 「这么说好像满有道理的？」 「哈哈哈，大家没忘记我这个平时不露面的老太婆，还带著我到处走走逛逛已经很让我感激啦，更别说还有免费的美酒可以享用呢。那么，毕竟不好让别人等太久，我就先告辞了。」 「好，米丝托慕婆婆要注意身体别喝太多啊。」 「在喝酒这方面我也是老手啦！……和你们一起旅行很愉快喔。之后也想和你们喝个几杯回忆那趟旅行呢。」 米丝托慕婆婆挥了挥手后，回到了贵族们那里。 她是佐尔丹前市长，也是佐尔丹魔法师公会的前会长，还是上一代b级冒险者队伍的队长。 与这位拥有各种头衔的佐尔丹英雄一起旅行，也让我非常愉快。 「是啊，你说得没错，确实是一趟愉快的旅行。」 亚兰朵菈菈脸色柔和地轻声说道。 「啊，雷德！『凛冬恶魔』来喽！」 背后传来莉特的喊声。 「噢。」 只见戴著山羊头，全身裹著黑布的「凛冬恶魔」东倒西歪地……才怪，他脚步稳健地走了过来。 照理说是从早上跳舞跳到现在的，看来今年的「凛冬恶魔」体力很不错。 而在他背后坐著花车追过来的是「龙骑士」和「圣者」。 「站住！『凛冬恶魔』啊，与在下一决胜负吧！」 「龙骑士」卖弄般地跳下装著纸糊龙头的花车，甩动起他的模型长枪。 他的动作看起来相当危险，但「凛冬恶魔」以搞笑又夸张的方式回避，跳来跳去东奔西窜。 「真猛耶，那副打扮居然还能这么灵活。」 「龙骑士」仅仅穿著用上过色的木片制成的道具铠甲；反倒是「凛冬恶魔」的山羊头骨面具和罩住全身的厚布会造成行动不便，然而那身手简直好得令人移不开眼。 纵使「龙骑士」威势十足，却有种被耍著玩的感觉，不知不觉观众都笑成了一片。 这时── 「嗯？」 「龙骑士」看向我们，停下了动作。 话说，他的嗓音有点熟悉。 「哦哦！你是那位亲爱的女武神（valkyria）啊！」 「龙骑士」脚步急促地朝露缇走过来。 接著，他摘下头盔，露出留著胡子的真面目。 露缇看了看他的脸。 「……你是谁？」 她偏过头。 「就、就那天嘛！在桥上拿长枪跟你交过手的骑士啊！」 「？？？」 喔……我想起来了。这家伙就是那个挡在桥上给人添麻烦的盗贼骑士。我记得他叫做奥托吧。 但露缇似乎完全想不起来，只是皱眉偏著头。 「露缇大人，他就是我们来佐尔丹的路上被你丢下桥的骑士。」 「啊。」 露缇敲一下手。 「哦哦，终于想起在下了吗！在下为『龙骑士』奥托，在光荣的法夫纳骑士团担任第一队的队长。」 「没有，我只是想起好像有这么回事而已。你长什么模样我完全不记得。」 露缇讲话真是不留情啊。奥托那家伙可是陷入了沮丧喔。 「话说能在这里相遇简直是命中注定啊。这是戴密斯大人的指引。来，让我们携手打败『凛冬恶魔』，再去讨伐山丘巨人达塔克，一起成为贵族吧！」 这么说完，奥托伸出手。 不过，他的手被我抓住了。 「嗨。」 「你做什……啊，你是那个时候的卑鄙小人。」 「谁是卑鄙小人啊，你这家伙。」 「偷袭正是卑鄙的行径！」 「不是吧，先攻击我的是你耶。而且还没穿衣服。」 一想起当时的情景，我的好兴致都被破坏殆尽了。 而且我之所以抓住他，除了不想让他碰到露缇之外，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他好。 「……唔。」 露缇脸上明显浮现不悦之色，尽管奥托应该没看出来。 要是奥托现在去碰露缇的手，八成会被她全力推开。虽然只是被推开，但那毕竟是人类最强的一记推击。 就算保守估计，最起码也会飞到对面的墙壁上，弄得全身骨折送医住几个月才能痊愈吧。 「放开啦，该死的卑鄙小人，非得吃点苦头才知道厉害吗？」 「哼。」 「好痛！」 奥托试图甩掉我，于是我压住他的腕关节。 他眼眶含泪，拚命拍打我的手臂服软。 「在、在下投降啦！」 「我又没在跟你比试。」 「你、你生气了喔？」 「没有啊。」 奥托「噫噫噫噫！」难堪地尖叫著，周遭的人们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不行，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放开奥托的手。 「你、你这卑鄙小人！敢不敢跟我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咦～」 我究竟哪里卑鄙了？ 然后莉特、露缇和亚兰朵菈菈为什么都做起热身运动了？ 太小题大作了，这三人上场的话，就跟用牛刀来杀鸡没两样。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黑影突然站到奥托背后。那是「凛冬恶魔」。 「呃噫！」 那只粗厚的手猛敲了一下奥托的脑袋。 光是如此，奥托整个人就被打趴在地上。 接著，「凛冬恶魔」抓住奥托的脖子缓缓拖走。 「咦，你该不会是达南吧？」 听到我这么问，「凛冬恶魔」回过头，隔著山羊头对我眨起一只眼。 这家伙明明还在疗养中，跑出来搞什么啊！ 回到中央后，「圣者」像是对奥托擅自乱跑感到很生气，作势要狠揍他一顿。 那滑稽的动作把观众逗得哈哈大笑，现场气氛热闹不已。 ＊??＊??＊ 夕阳下，精疲力尽的「凛冬恶魔」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逃出城外之后，庆典便宣告结束。 在尾声之际，为了祈祷春天早日到来，便会鼓励参与庆典的人们尽可能享受当下的每一刻。 佐尔丹人生性就是注重当下，所以在严冬里尽情享乐的冬至祭很符合这里的人文风情。在季节性的庆典中，我觉得冬至祭最热闹欢腾。 「欸欸欸，听说贵族子弟都在那边跳舞呢。」 「真假？那我也去看看好了！」 「大家一起去啦，钓个金龟婿吧！」 三名年轻女性这么说著便跑走了。其中似乎也有已经在为未来做打算的佐尔丹人。 正当我想著这种事情时，亚兰朵菈菈拍了拍我的肩膀。 「雷德、莉特、露缇、媞瑟、忧忧先生，今天谢谢大家，我玩得非常开心。」 「嗯？你现在就要回旅馆了吗？」 「还没，只是想说回去前见个朋友。」 「朋友？那好吧。好久没和你一起逛庆典了，我也很开心。」 「我也很高兴能和亚兰朵菈菈聊这么多呢。不过关于雷德的事我还有很多想说的和想问的，下次就我们两人一起吃个午餐吧！」 「我还是勇者的时候并没有办法做这些事。能了解亚兰朵菈菈这么多我所不知道的一面真是太好了。」 「忧忧先生也说它很开心。当然我也是。」 亚兰朵菈菈扬起喜悦的笑容。 「嗯，我接下来会在佐尔丹住一段时间，下次再一起玩吧。」 说完，亚兰朵菈菈便依依不舍地几度回头挥手，与我们道别了。 ＊??＊??＊ 夕阳即将沉落。 佐尔丹的人们不断跳著舞，像是舍不得今天就要结束。 媞瑟把忧忧先生放在掌心上，目不转睛地看著它在指间爬来爬去。 纵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从表情和动作来看，媞瑟和忧忧先生也很享受祭典的气氛。 当我看著媞瑟他们时，有人拉了拉我的衣服。那个人是露缇。 「哥哥，今天谢谢你。」 露缇这么说完，脸上浮现笑容。 「我很开心。」 我摸了摸露缇的头，她则眯起眼睛接受我的抚摸。 「不过还有一件事没做呢。」 「咦？」 我牵起露缇的手，她的脸庞泛起淡淡红晕。 「一起跳舞吧？」 「我和哥哥？……可以吗？」 「兄妹一起跳舞哪会有什么问题。」 露缇转头看向莉特，莉特便笑著挥挥手鼓励她去。 「可是，我最后一次在冬至祭跳舞，已经是哥哥加入骑士团之前的事了。我跳得并不好喔。」 我拉起她的手作为回应。 「重点不是跳得好不好，而是要跳得开心。」 一般认为恶魔讨厌喜悦之情。当然，与魔王军交手过的我们知道那只是迷信。 然而就算是迷信，如果能成为我们现在享乐的理由，那就没必要否定它了。 「来吧。」 「……嗯。」 我伸出左手后，露缇看起来有些犹豫，但还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插图016） 佐尔丹的乐师们正演奏著轻快的春天乐曲。半妖精们用的木笛相传是木妖精过去所使用的竖笛，正确的名称没有流传下来，大家只管称作妖精竖笛。 木妖精们没什么做纪录的习惯，有许多未解之谜；不过根据人类留下的纪录，木妖精们会练习用笛音向恋人示爱。 半妖精们没有那样的习惯，纯粹当作乐器来吹奏优美的音色。 我和露缇配合竖笛和小提琴的旋律，跳著简单但快乐的舞步。 我们手牵著手不停跳舞。在夕阳的映照下，露缇的脸庞染上绯色，但是看起来相当愉快。 「这样没关系吗？」 「怎么了？」 「我变得这么幸福是能被容许的吗？」 「我容许你啊。你这一路为了无数人的幸福而受尽伤痛，现在也该轮到你获得幸福了吧？」 在跳舞的时候，露缇始终凝视著我。 我环抱住露缇的腰，抱起她旋转起来。 我一直都希望露缇能够得到幸福。 因为比起「勇者」，她更是我的妹妹。看到她作为「勇者」不断承受伤痛，让我的内心相当煎熬。 而且，没办法成为露缇的助力，我也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很不甘心。 「哥哥，谢──」 「谢谢你。」 「咦？」 我打断想要道谢的露缇。 「谢谢你找到了幸福。」 「啊，呜……」 在热泪盈眶的露缇陪伴下，我们兄妹一同度过庆典的尾声。 序章 王都的亚兰朵菈菈 挥别露缇、媞瑟和亚兰朵菈菈之后，我和莉特回到家里。 「冬至祭就这样结束了呢。」 莉特有些落寞地说道。 「明年还有呀。」 「明年也一起过吗？」 「一起过啊。」 「后年呢？」 「一起。」 「嘿嘿嘿。」 莉特喜孜孜地笑著，搂住了我的脖子。 然后她闭上眼睛，微微抬起下巴。 「嗯～」 这声音似乎在催促我。 内心为莉特的可爱举动感到心跳加速的同时，我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双唇分离后，莉特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忍住想要二话不说再多吻她几次的冲动，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礼物。」 「给我的？我可以打开吗？」 莉特退后一些以便接过盒子。 在看到内容物之后，她扬声叫道： 「项炼！而且这是钻石吧！」 放在盒子里的是钻石项炼。 炼子并非纯金打造，但这是以黄金为基底混合银和铜的玫瑰金。 如同其名，铜色闪耀出近似粉红色的光辉。 「炼子是请莫格利姆做的。」 「但这个钻石……」 「其实跟宝石兽交战的过程中，有颗宝石跑进了我的口袋。虽然其他宝石都变成铅块了，不过打倒宝石兽的时候，我和亚兰朵菈菈不是一起掉下悬崖了吗？所以这颗钻石就幸存了下来，没有变成铅。」 莉特拿起项炼。 「呃，那个，我曾经答应过总有一天要送你订婚戒指。现在做出这个就是我的极限了，但算是表明我的决心，之后一定会为你做出戒指的。」 「所以是订婚项炼吗？」 「嗯。」 莉特把项炼递给我。 难道她不喜欢吗？ 「帮我戴上。」 「啊，好，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我将项炼扣在莉特的颈后。 莉特的呼吸拂过我的脖子，让我内心充满害臊和怜爱之情。 「好看吗？」 「嗯，很适合你……真漂亮。」 「讨厌啦！」 莉特扑进我怀里，低著头像是想要遮住脸。 「雷德你很贼耶！」 「什么很贼……」 「嘴上说下次再送我戒指却还准备了这种礼物，太贼了！我最喜欢你了！」 莉特不断喊著「太贼了、太贼了」，并紧紧抱住我。 「让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这件事你得负责。」 「什么负责，你想让我怎么负责啊？」 莉特将嘴唇贴近我耳边。 「……明天一起赖床吧？」 她在我耳边细声说道，我身上顿时窜过一股令脑袋发麻的快感。 「我觉得你也满贼的喔。」 我不禁拥紧莉特感受著她的身体，打从心底感谢能和她共度这样的幸福日常。 ＊??＊??＊ 冬至祭结束当晚，佐尔丹港区── 喧闹的人群不是回家，就是找间酒馆享受庆典过后的时光。 「呼，和贵族吃顿饭真是拖得又臭又长。」 拄著拐杖走在夜路上的是「大魔导士」米丝托慕。 「不过，料理倒是很好吃。没想到当初小不隆咚的威尔小弟如今成为将军了啊。」 曾经大闹著要去王都加入巴哈姆特骑士团，让父母伤透脑筋的那个少年，现在是佐尔丹军的司令官。 那纤瘦的身体完全长成具有威严的中年男性体格，从前总爱模仿骑士使用武人的用字遣词，现在也澈底变成贵族的口吻了。 尽管如此，与她握过的那只手因为每天挥剑而变得厚实，那上面依稀残留著过去追梦少年说要成为骑士的影子。 「不过这趟旅途还真是愉快呢。最近很懒得外出走动，没想到偶尔来佐尔丹看看居然能有那种特别的际遇。」 然而──米丝托慕想到这里，用手扶著腰。 「痛痛痛……本来以为腰腿够硬朗，结果爬完山就开始腰痛。」 至于和宝石巨人以及祖各之间的交易，多亏有手腕高明的代理人帮忙处理，接下来只要她露个脸就大事底定了。 「戈德温小弟从以前就很机灵，倒是适合做这种工作。」 在夜风的吹拂下，米丝托慕往旅馆走去。 她之所以选择港区的旅馆而非中央区，是因为走在中央区街上会一直被叫住。 况且沉浸在往事的时候，边走边欣赏倒映于河面的月亮也不错。 米丝托慕在无人的街道上走了一会儿。 （有人在跟踪呢。） 差不多再走十分钟就抵达旅馆之际，米丝托慕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附近只有孤零零一户小民居。 从屋内没有亮光来看，居民应该是出门了。 米丝托慕悄悄结印。 将魔法保持在即将发动的状态，是米丝托慕最仰赖的拿手招数。 （对方也发现自己行迹败露了！这股杀气，那家伙打算杀我吗！） 米丝托慕隐居已久，万万没想到如今还会被盯上性命。 即使如此，她依旧是身经百战的老练冒险者。 她利用魔法保留对冲出来的歹徒发射强烈的闪光。 如果对方有使用夜视技能，这道闪光就会造成晕眩。 然而，歹徒毫不畏怯地举剑逼近而来！ （闭著眼睛！心眼技能吗！这家伙的实力非同小可啊！） 米丝托慕以左手结完印，释放出保持中的魔法。 「雷电之刃！」 米丝托慕手中出现一把长达三公尺的巨大闪电剑，贯穿了袭击过来的歹徒。 只见歹徒变成黑炭，嘶嘶地冒著烟倒下。 「我知道后面还有！」 她一边转身，一边用雷电之刃横扫从背后冲来的两个歹徒。 但雷电之刃挥空了。 （竟然能及时躲开吗！） 跳起来的歹徒从上空举剑朝米丝托慕挥落而下。 「魔力解放！」 米丝托慕这么一喊，雷电之刃便膨胀爆炸。 猛烈的闪电以雷电之刃为中心迸发出来破坏周遭。 正要一剑挥落的歹徒在极近距离下直接遭到爆开的闪电击中，倒在了地上。 米丝托慕的厉害之处，在于她控制魔力的方法丰富多样。 她单凭一招上级魔法可以发展出五花八门的效果，例如用于偷袭或牵制的魔法保留，以及对发动中的魔法解除控制来引爆能量的魔法解放等，并以此战胜无数对手。 「纵使上了年纪，但不愧是传说中的海贼。两个人就这样被干掉了啊。」 闪电的爆炸结束后，最后一人落地这么说道。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最后一名歹徒理应也被卷入了闪电的爆炸中，然而看起来却毫发无损。 额上沁出的汗水惹恼了米丝托慕，只是她连擦汗的空档都没有，一直举著拐杖。 （那个男人的表情还真是从容啊，看著就火大！但我的魔力还没恢复，已经用不了上级魔法了。这下该怎么办呢？） 她没在佐尔丹见过那个男人。他是加护等级很高的战士。 双方早已处在剑的攻击范围内，就算能使用上级魔法，这个距离对魔法师还是很不利。只见男人自认胜券在握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就在此时── 「荆棘捆缚！」 「什么！」 无数荆棘捆住了男人的身体。 「这人可是我的朋友。」 从暗处现身的亚兰朵菈菈这么说著，瞪著那个男人。 「……我可没听说还有你这样的家伙在啊。」 「你这么说也只会让我感到困扰而已。」 「确实啊！武技：火遁！」 火焰包覆住男人的身体，把荆棘焚烧殆尽。 「喝啊！」 随著一声吆喝，这次引发了火焰爆炸。 等爆炸散去，那个男人和倒下的歹徒们都消失不见了。 亚兰朵菈菈原本想追上那些歹徒，但现在米丝托慕更重要。 「没事吧？」 「竟然被你给救了啊。」 亚兰朵菈菈和米丝托慕警戒著周遭，不过歹徒们似乎已经远远逃走了。 「那些家伙是什么来历？」 「不晓得，我也是突然遭遇袭击，根本一头雾水。」 「没有任何头绪吗？」 「我虽然是佐尔丹前市长，但早就隐居了。现在才来取我的项上人头，又有什么意义呢？」 米丝托慕耸耸肩。 听到这番话，亚兰朵菈菈的秀眉抽动了一下。 「米丝托慕，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在找你。」 「找我？」 「话先说在前头，我把你当作朋友来看待。」 「这还真令人开心。」 「我想成为你的助力。毕竟之前给你添不少麻烦，还欠下了人情。」 「讲话真是兜兜绕绕的啊。所以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米丝托慕定定地盯著亚兰朵菈菈的眼睛。 亚兰朵菈菈没有移开视线，用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回看米丝托慕。 「你对付流星时施展的恶魔炽焰，是魔王军的上级恶魔才会使用的黑暗魔法。」 「……这个大陆上竟然有人知道那个魔法啊？」 「由于战争的缘故，现在跟上级恶魔交手过的人也愈来愈多了。」 「那我可得小心些才行了。」 米丝托慕泛起苦笑。 见状，亚兰朵菈菈正色问道： 「米丝托慕，你的来头不只是边境的英雄吧？」 「…………」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米丝托慕用手抵著下巴，静静地陷入沉思。 亚兰朵菈菈并未催促，只是等待米丝托慕对自己寄予信任。 不同于放下英雄身分过著慢生活的雷德等人，亚兰朵菈菈现在依然是个英雄。 为了雷德等人深爱的佐尔丹以及眼前这位谜团重重的新朋友，亚兰朵菈菈只身在一年当中最为漫长的冬夜展开了行动。 第一章 去订做戒指吧 15岁的秋天。 结束了骑士团任务的我返回了王都。 将在旅行中变得脏兮兮的衣物装备等物品交给从士后，我笔直地走在小巷子里。 接着，终于看到了坐落于王都寂静一隅的绿色森林。 不知是不是施加了轻度的妨碍认知系魔法，明明这座森林就在城墙内侧，却鲜为人知。 在这种地方开花店，然我很担心真的会有客人来吗。 在染上一丝秋色的树林中走一段路之后，我看到了一栋竖着烟囱的瓦房。 房子旁边还耸立着一颗巨大的榉树。 「雅兰朵拉拉，我可以进来吗」 我敲了敲门。 一道轻快的脚步声响起，玄关的门被打开了。 花儿的香气扑鼻而来。 「基甸！你回来啦！」 「是的，我刚刚完成任务回来」 雅兰朵拉拉工整的眉毛弯成了八字型。 「你这见外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您是王都的高等精灵们的咨询师，之前的无礼还请，呜」 雅兰朵拉拉抓住我的脸拉了起来。 「疼疼疼」 「在你8岁来王都时我们就认识了，现在根本不用在乎这些！我只是活得比其他高等精灵们久一些而已，并没有人类贵族那样的地位，下次再这么说话我可要生气了！」 「抱歉，我知道了啦！」 这不已经在生气了吗，我这么笑了她之后，雅兰朵拉拉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来，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嗯，麻烦你了」 雅兰朵拉拉走向了厨房。 我坐在椅子上环顾着店内。 「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好厉害啊」 我不禁这么说道 店里用透明的隔间分割出了很多小房间。 小房间里的花有春季的花，夏季的花，秋季的花，冬季的花，还有从来没见过的外国花……。 雅兰朵拉拉的花店绝说不上大，但若论品种丰富度的话恐怕没有哪家花店能够匹敌的。 我解下腰间的剑，放在了柜台里侧的篮子里。 我的剑刚刚好放进了篮子里，每次来我都放在这里。 「久等了」 雅兰朵拉拉端着盘子回来了。 我在椅子上坐下面向桌子。 雅兰朵拉拉端过来的料理，是她平时都会事先预制好的鸡肉和胡萝卜，竹笋以及豌豆角的杂烩。柔软的煎蛋。还有大米蘑菇粥。 虽然在老家那边没怎么吃过这种料理，不过来到王都之后雅兰朵拉拉经常做给我吃，现在一吃到这些就会感觉很安心。 「我开动了」 「请用」 我拿起勺子，吃起了雅兰朵拉拉做的饭。 「嗯」 吃了一口之后，终于有种任务完成了的实感。 之后我加快速度，不停地消灭着料理。 雅兰朵拉拉并没有料理技能。 所以与王都的大厨们比起来她做的饭并不是特别好吃。但是，我很喜欢雅兰朵拉拉做的饭。 离开王都完成任务之后，我一定会来找雅兰朵拉拉，然后让她给我做饭吃。 「再来一碗」 「饭还有很多要多吃点哦」 雅兰朵拉拉开心地笑着，接过了空掉的碗。 ☆☆ 「呼，吃饱了」 店内里侧的房间。 我坐在软乎乎的沙发上，沉浸在饱餐了一顿喜欢的饭菜之后的满足感之中。 旁边的房间传来了洗碗的声音。 因为请我吃了饭，所以我想碗至少得我来洗，但雅兰朵拉拉每次都拒绝了我。 「你每次在外面都那么努力。到这里来就应该好好被宠爱」 还小的时候对于这个说法我没什么意见，但到了15岁还在被宠爱就让我有点觉得不得劲。 虽然我也这么对她说过。 「15岁不也还是孩子吗」 被她认真地这么反驳了之后我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看向窗外，外面是一片让人不敢想象这是在王都里面的宁静的森林景色。 听着外面的鸟啼声，我的眼皮渐渐变得重了起来。 「明明放哨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困啊」 我打了个哈欠。 我忍不住轻轻眯起了眼睛。 接着便舒心地陷入了沉睡。 ☆☆ 睁开眼睛，窗户已经拉上了窗帘。 睡在沙发上的我身上盖着一条毛毯，旁边放着一盆散发着让人闻了心情会变得很平静的清爽花香的花。 「我睡了多久？」 看向身旁，雅兰朵拉拉正在我旁边发出寝息。 这毫无防备的睡颜，让我心跳加速了起来。 我连忙摇摇头驱赶着邪念。对15岁的少年来说，雅兰朵拉拉的距离感太危险了。 「嗯，你醒了？」 「嗯。抱歉，我睡着了」 「没事没事。这次的工作很累吧？」 「嗯，还行吧」 「不行哦，基甸有没有在说话我可是一清二楚」 真是赢不过她。 「我给你泡茶」 过了一会儿，雅兰朵拉拉为我泡了一杯温暖的香草茶。 茶的味道十分柔和，感觉紧张的内心渐渐放松了起来。 「部下被怪物打伤了。还是再也无法回前线的重伤」 「是什么怪物？」 「上级鸡蛇。根据事先得到的情报还以为只是普通的鸡蛇，我应该自己去收集情报的」 鸡蛇是一种宛如长着脚的大蛇一般的怪物。被它的眼睛看到的东西都会变成石头，光是碰到它的吐息肉体就会腐坏。 上级种是鸡蛇的上位种，拥有能够操纵被它石化的人的能力。 我们在和上级鸡蛇战斗的时候，遭到了被石化的冒险者们的偷袭，一名同伴的腿被砍伤了。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那是连回复魔法都处理不了的重伤。最后我们总算是打倒了鸡蛇，可他连路都没法走，没办法返回王都。所以便让他在距离最近的镇子的医院里接受治疗。 「拥有部下，就代表要对部下的未来负责。当然，怪物也是拼命想要活下去的，所以我知道我们肯定也会出现伤亡，可还是好难受啊」 一股温暖柔和的香气包裹住了我。 雅兰朵拉拉温柔地抱住了我。 「前不久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不知不觉就已经背负了许多东西了呢。你的成长既让人觉得可靠，又让人觉得寂寞」 「以前一起上街的时候好像还被人说成是母子来着」 「啊哈哈。现在就是姐弟了吧？」 「估计是」 「不过你的身高马上就会超过我了。人类的成长真是太快了。」 雅兰朵拉拉慢慢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但是，现在我还能像这样抱住你。这场艰难的战斗里你很努力了呢」 虽然像这样被当成小孩子来对待让我有些害羞……却让我心情舒畅。 我毫不抵抗地任由雅兰朵拉拉拥抱。 「就算你将来成长的比现在还要成熟，我没办法再像这样抱住你……但你要记住。无论何时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雅兰朵拉拉如此轻语道。 虽然她的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但在佐尔坦与她重逢之后我才知道，她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觉悟说出会站在我这边这句话的。 第二章 一起旅行的伙伴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海 录入：kid 撇除阿修罗恶魔此一例外，这世上所有生物都会在诞生时获得至高神戴密斯赐予的「加护」。 「加护」会赋予等级与技能的力量，让脆弱的人类得以在对抗巨人和怪兽等魔物时不会屈居下风。若是没有「加护」，人类恐怕早已灭绝于远古时期。 村子里的祭司对聚集在小教堂的孩子们如是说道。 有些孩子觉得枯坐半天很难受，不时戳戳旁边的孩子嬉闹玩耍。在这群孩子里，只有露缇和吉迪恩老实安分地坐在椅子上。 见状，祭司心里暗想：他们与其说很懂礼貌，不如说那异常成熟的举止反倒显得不自然。 「祭司大人！」 名叫塔普的少年举起手。他脸颊圆鼓鼓的，很讨人喜欢。 「为什么魔物也有『加护』呢？魔物不是坏蛋吗？」 魔物种类繁多，无法一概而论，但大部分魔物确实会危害到人类，很多残暴的魔物纯粹为杀而杀，并非为了进食。此外，就连根本是邪恶化身的恶魔都拥有「加护」。 如果这些恶者没有「加护」，人类和高等妖精等善良的种族一定会更壮大繁荣──任谁都曾经这么想过。 在这里讲述教义、拥有「祈祷师」加护的祭司，忆起自己儿时也在这座教堂对当时村里的祭司问过同一个问题。 「塔普弟弟，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我们的『加护』中。」 「在『加护』中？」 「『加护』要藉由杀死『加护』的持有者才能成长。然而，若这世上只有善人，我们又该去杀谁才好呢？神明希望我们对抗邪恶，活得更加正直，才会将『加护』也赋予邪恶的一方。」 听到祭司这番话，塔普理解过来似的连连点头。 坐在塔普隔壁的是接触到「战士」加护的早熟少年，之前就一直向周遭放话「我要去杀掉更多的魔物」。他的加护等级是3级，已经会拿著长枪与弓箭跟大人一起狩猎魔物了。 「请问……」 小小的问话声响起。即使环境再嘈杂，这道声音依旧强而有力地清晰传入众人耳中，同时有只小手举了起来。吵闹的孩子们也闭上嘴，乖巧地看向那名少女。 「露缇，有什么问题吗？」 祭司有些畏怯。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少女还是头一次发问。 「冲动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呃，喔，这个啊。这是个好问题。」 祭司抚胸松了口气。冲动的意义不言而喻，如同教他们一加一的算术题一样。祭司对露缇改观，认为这名奇特少女的内在思维出乎意料地正常。 「众所皆知，『加护』存在著冲动。以我的『祈祷师』举例，这个加护的冲动就是希望大家的心灵常保平静，用自身魔法去拯救受苦的人们。我之所以想成为祭司，也是多亏这个冲动的影响。」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冲动会让人排斥新想法而趋于保守，不过祭司心中暗道没必要把这一点也告诉他们。 「神明赐予我们的『加护』会带来强大的力量。但为了不让我们放纵地行使这股力量，便藉由冲动来引导我们走向正途。只要遵循冲动，心灵就会充满安宁。追求这份安宁而活，正是让人生过得快乐且不会误入歧途的秘诀。」 听到祭司这么说，接触到「战士」加护的少年跃跃欲试地握起拳头。 这名少年日后把自诩打架高手的同村少年们打得落花流水，成为全村最嚣张的小霸王，起因就是祭司这天所说的话。 祭司这席话，想必也对其他孩子的人生造成莫大的影响。 然而，露缇的表情依然冰冷如故。 ＊??＊??＊ 后来时光流逝…… 这是勇者露缇身边还只有吉迪恩一同作战时的事情。 成功带著村民避难以逃过魔王军的袭击之后，露缇在领主的宅邸休息。 忽然间，她感觉到一股令人厌憎的气息，便将手往旁边一伸，拔出吉迪恩给她的魔法剑。天花板出现了一只大蝙蝠。 她毫不犹豫地举剑指著蝙蝠。 只见蝙蝠扭起嘴角露出不可能出现在动物脸上的邪笑，轻盈地展翅飞了下来。 著地后，它变成介于双臂长著飞膜的蝙蝠与人类之间的怪物。那是变身动物的技能。不过，露缇并不是因为第一次见识到这招而感到惊讶。 「你是……人类？」 与露缇对峙的不是兽人，也不是恶魔。 而是拥有「刺客」加护的人类。 为了对抗魔王军而启程的露缇，今日第一次与人类为敌。 杀手用双手举著弯起不祥弧度的曲剑。 那是会让砍中时的痛觉加倍的凶残武器……但露缇只觉得看起来很难用。 看著持剑的露缇，杀手的表情因喜悦而扭曲。 「美丽的少女啊，你那双红眸想必在我的收藏品中也会显得格外有价值吧。」 露缇眼神冰冷地听著杀手自我陶醉的言论。 这个杀手之所以这副模样，应该是「刺客」冲动与他本身对工作讲求艺术性的性格结合在一起所导致的吧。 这个杀手以杀人为乐。必须在这里打倒他。 露缇举剑摆出架式，决心应战。 于是双方经过一番交战，最后露缇斩杀了杀手。 这天勇者加护升了一级，变成10级。 第三章 蕈菇森林的祖各族 冬至祭隔天── 我来到城门前的广场。昨天跟坦塔他们约好要去钓鱼。 「去钓鱼喽～！」 「喔──！」 我一吆喝，集合的伙伴们就举起钓竿回道。 成员有我、莉特、露缇、媞瑟，以及半妖精坦塔。 「奇怪？冈兹人呢？」 「冈兹舅舅好像昨天在庆典喝多了，现在还宿醉起不了床，说今天就不来了。」 「是那家伙自己说要钓鱼的耶。」 「他有吃雷德哥哥的药，可能中午就活过来了吧。」 真是的。 「那没办法了，就我们几个去吧。」 「嗯！」 坦塔开心地点点头。他应该是害怕钓鱼行程会因此而取消吧。我摸摸他的脑袋要他放心，坦塔便很痒似的笑了笑。 「这里还有大家的便当哟。」 莉特亮出手里的大篮子，里面装著各式各样的餐点。那些当然是我做的。 「那么今天要去哪里钓鱼呢？」 「去海边吧。我在想要不要租马。」 「这样的话，我和莉特用魔法召唤精灵兽就好了。」 「莉特也觉得这样就好吗？」 「可以呀！」 打定主意后，我们便穿过城门。上次出城的时候是要前往「世界尽头之壁」，不过这次只是去海边钓鱼而已。 来到郊外，莉特和露缇分别召唤两只精灵巨狼（spirit dire wolf）和精灵马骑（sprirt mount）。 莉特的精灵兽是和棕熊差不多大的巨狼。露缇的精灵兽则是毛色纯白亮丽的马匹，身上装备著马鞍和缰绳。 獠牙外露的巨狼一开始似乎把坦塔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适应过来，还抱住那毛茸茸的脖子。 巨狼叼住坦塔的衣服轻轻一甩，将坦塔丢到自己背上。 「好厉害！」 坦塔彷佛很喜欢巨狼，不断来回抚摸著它脖子上的毛发。 「坦塔要骑这只吗？那我跟你一起吧。」 我跳到坦塔背后坐下。 「没问题吗？马有马鞍，还是骑马比较好吧？」 「应该没问题啦。」 对于莉特的担心，巨狼哼叫一声，像是在说包在它身上。 巨狼的举止让坦塔很兴奋，他双眼灿亮地趴伏在巨狼的脖子上牢牢抱著。 ＊??＊??＊ 虽然统称为钓鱼，但细究起来很复杂。 目前已知的钓鱼相关技能有通用技能里的「捕鱼」和「垂钓」，再来就是「渔夫」和「钓客」等加护具备的固有技能「上级垂钓」这三种。 我把「捕鱼」升到了3级，这是因为3级的「捕鱼」会赋予「强化水中视野」的效果。顾名思义，这个效果可以无视水中的光折射或轻微混浊，获得清晰的视野。 用意应该是让人看出水中有多少鱼，藉此提高钓鱼效率吧。 通用技能「游泳」可以得到水中移动能力以及一定程度的战斗能力，但对视野没有帮助。此外，「游泳」的高阶版技能「水中战斗术」也会赋予「强化水中视野」的效果，大部分战士系加护都有这个技能，但由于被归类为固有技能，因此我没办法使用。 水中是极难战斗的地方。如果像陆地一样穿著铠甲，就会因为铠甲的重量导致身体施展不开，也没办法挥动武器。 拿剑的话，能在水中正常使出的招数大概只有突刺。避免在水中战斗才是上上策。 然而，有时候还是不得不在水中战斗。水中跟陆地一样栖息著无数魔物，渔业和水运也是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要走水路绕过「世界尽头之壁」之所以很困难，不只是因为佐尔丹以东的海域常有暴风雨肆虐，更大的原因在于那是超大型海底魔物的栖息地。 那些魔物被称为风暴诸王，有克拉肯、深海蛇、白鲸（greater white）和鲛蛸。 另外还有传说中的存在──利维坦恶魔的眷族，能变身成巨大海龙的海洋恶魔们。 遭遇超大型海底魔物时，要是敌人从船的正下方发动攻击，我们也没有对抗方法。这种情况下只能潜入海里，和敌人展开它们拿手的水中战斗。 因此，我学了「捕鱼」技能，在钓鱼方面也算在行。 「很好，又钓到一条了。」 我接二连三把钓到的鱼丢进装著海水的篮子里，现在有六条。 「唔哼哼。」 莉特不甘心地瞪著漂在海上的浮标。 呵呵呵，撇开技能不谈，光是杀气那么重，鱼就不敢靠过来了啦。 我们正在佐尔丹附近海边的栈桥上钓鱼。这里是搭乘小艇到沿海村落行商的商人们卸货的地方。要是用佐尔丹的港口就得付费，所以四处贩售日用品的商人们会选在这里把货物装进自己的小艇或搬上岸。 「还有啊，露缇。」 「什么事？」 「钓鱼并不是要你用鱼钩去射海里的鱼啊。」 露缇的钓鱼篮里已经装了三十条以上的鱼。 她钓鱼时不用鱼饵，而是把绑著钓线的鱼钩丢进海中，让鱼钩直接击中鱼的嘴巴再拉上岸。 虽然这种方法很乱来，但似乎连五十公尺以下的海底都涵盖在射程范围内，所以她的命中率是百发百中。然而，这绝对称不上是在钓鱼。 「可是这样钓得比较快呀。」 「是没错啦。」 露缇一脸疑惑地看著我。 毕竟她大概从来都没有钓过鱼吧。 「决定了，露缇。我来教你钓鱼吧。」 我站起身。 「休假日出来钓鱼并不是为了钓到鱼，而是要享受钓鱼的乐趣。」 「享受钓鱼的乐趣？」 我帮露缇的钓竿重新装上钓具。 鱼饵用的是蓝蠕虫，是一种长得像蚯蚓的虫子。鱼很喜欢吃这种饵，取得方式也不难，但好像有些人不想碰会不断扭动的蓝蠕虫。 我将钓线穿过浮标和铅锤，然后把蓝蠕虫串在鱼钩上。 「像这样把鱼饵串到鱼钩上，基本上牢牢串到底比较好。」 「嗯。」 「不需要把鱼钩拋得太远，拋到近处静静等鱼上钩就可以了。」 「是这样吗？」 「拋得太用力可能会导致鱼饵脱钩，而且我们要钓的鱼也没有多大。这里还有一种叫做线鳍鱼的鱼会巧妙地把鱼饵吃掉就走，一定要常常检查鱼饵还在不在。所以说，这次你把鱼钩拋得离自己近一点，悠闲地边确认浮标边钓鱼吧。」 「好费劲喔。」 「享受这段费劲的过程也是钓鱼的乐趣之一啊。」 露缇从我手中接过钓竿，把鱼钩丢进海里。 浮标漂浮在海浪上，海鸟发出啼叫飞过天空。 「天气真好呢。」 「嗯。」 佐尔丹冬天的海洋虽然很冷，但很美丽。 因为一到冬天，风从「世界尽头之壁」吹过大海时，海面的水会流向海岸，让深海的水浮上来。 就算没有技能，我也看得到在澄澈通透的湛蓝海水里游动的红背鱼。尽管我明白这其中的原理── 「好不可思议的景象啊。」 我看著大海这么说道。 身旁的露缇及不远处的莉特都认同地点点头。 「佐尔丹真是有趣。」 「就是说呀。」 说完，她们两人的嘴角都浮现恬静柔和的笑意。 ＊??＊??＊ 「差不多该吃午餐啦！」 「太好了！我的肚子早就饿了。」 我一喊，坦塔就第一个这么回答。 「真是的，完全追不上雷德耶。」 莉特噘著嘴说完，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露缇？」 原本正凝视著浮标的露缇恋恋不舍地将鱼钩拉回手边，然后放下了钓竿。 「很有趣。」 在那之后露缇只钓到两条鱼，以新手来说算很厉害了。 不过一般的钓鱼方式远比露缇原先的做法悠闲，我本来还担心她会不会觉得无聊，但看到她高兴的表情就放心了。 露缇一开始似乎还因为钓不到鱼而感到困惑，后来就慢慢理解了悠哉等待鱼上钩的乐趣。 从这一点来说，媞瑟也做得很好。她只钓到一条鱼，然而却是条连篮子都装不下的大鱼。 她毫不理会小鱼，一心只想钓到大鱼。 虽然乍看之下只是漫不经心地在钓鱼，但其实相当庄重严谨。 我们围绕著便当。 「今天吃什么呢？」 「种类很多喔。」 便当里装著三明治、番茄沙拉、欧姆蛋卷、烤牛肉片和煎肉饼，饮料则是牛奶。 「哇！色彩很缤纷耶。」 坦塔立刻举起叉子伸向烤牛肉片。 莉特先吃煎肉饼，露缇和媞瑟则是番茄沙拉。 「「「「好好吃喔！」」」」 四人齐声这么说道。 看到大家的表情，我也满足地笑了，觉得早起做便当的努力都有了回报。而就在便当几乎被扫光的时候── 「啊，你们看！是船耶！」 坦塔叫道。我也跟著他指的方向往大海看去。 那里有一艘悬挂两面四角帆的桨帆船，彷佛长了无数只脚似的有规律地划著船桨持续前进。 「那是军船吧。」 那不是佐尔丹的船。佐尔丹军队只有三艘悬挂三角帆的卡拉维尔帆船，照理说不可能会看错。 「……是维罗尼亚那边的船吗？」 我定睛观察后，发现三层船桨中，最上层的船桨比较少。那是维罗尼亚王国等南部桨帆船的特徵。 那艘船的甲板设计得比其他船还高，和敌方船只并行时可以从高处射箭攻击敌人。 维罗尼亚王国约在八十年前设计出这种军船，专门用来对付以白刃战为主的海贼。 但毕竟是旧型号的桨帆船了，据说维罗尼亚王国也正逐步汰换成大型帆船。 「不会是海贼吧？」 坦塔担心地问道。 「确实有可能是海贼，但这一带的海贼不会用那么大型的军船。」 而且达南在来到佐尔丹的路上似乎击沉了大量海贼船，现在佐尔丹航线上的海贼们应该都躲起来了。 「不过，桨帆船也不可能通过常有暴风雨的东方航线啊，他们来佐尔丹到底想做什么呢？」 看著在远方行驶的维罗尼亚军船，我心不在焉地拿著三明治猜想那艘船的目的。 ＊??＊??＊ 下午── 「该回去了吧。」 我看了看开始西斜的太阳说道。 「唔……也对，时间差不多了。」 「咦？再多待一下嘛！」 坦塔噘嘴说。 「可是考虑到交通时间，不趁现在走的话，半路就会天黑了哟。」 「……好啦，但下次还要来喔。」 「嗯，下次再大家一起来吧。」 莉特安慰著满脸遗憾的坦塔。 「露缇也同意吗？」 「嗯，钓鱼很好玩，我下次还想来。」 到头来，露缇的钓鱼成果比坦塔还要少。 不过，开始收拾工具的露缇看起来很舍不得走，我可以感受到她今天玩得很开心。 今天来钓鱼真是太好了。 ＊??＊??＊ 隔天早上，在露缇租下的宅邸── 露缇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醒来。 不管多晚睡或多早睡，都是同样的时间。 「今天也睡著了。」 露缇每天早上都会为晚上睡觉这个人性化的行为所感动，并双眼灿亮地看著从窗外洒进来的晨光。当然，能从露缇那双宛如深潭的眼眸中发现那抹光采的大概只有雷德和媞瑟而已。 她用水壶里的水漱口，然后喝了一杯水。 接著她脱掉衣服，用湿毛巾简单擦拭身体。 换完衣服后就是做个轻度运动。她倒立快速绕房间一圈。 再来用脚趾夹住天花板的梁柱，倒著在房内往返一遍。 最后是将球从窗户丢向院子里的树木再弹回手上的运动，她分别用双手双脚稍微做了一百次，确认身体能够随心所欲地活动后就结束了。 「嗯。」 露缇大致花了十五分钟做完以上的晨间热身运动。 速度实在惊人。 露缇之前都是靠「勇者」的力量让身体一直保持在最佳状态，不运动会导致身体变迟钝这件事以及做热身运动的行为都让她感到很新鲜。 她一滴汗都没流。脸颊之所以微微泛红，是因为她接下来要去雷德那里吃早餐。 庆幸的是，这些她本人认定只算轻度的运动，目前还没有被其他人撞见过。 ＊??＊??＊ 露缇和媞瑟沐浴著晨光走在佐尔丹平民区的街道上，朝雷德的店铺前进。 媞瑟的衣服下藏著短剑，算是一种杀手的习性。 露缇什么都没拿，剑放在雷德的店里。 倘若要去冒险，露缇会特地去一趟雷德的店拿剑。 虽然这显然是设法见雷德一面的笨拙藉口，不过雷德和媞瑟都抱著温柔宽厚的心看待这件事。 佐尔丹平民区今天有点喧闹。 居民聚集在井边或巷内，忧心忡忡地交头接耳讨论传闻。 （是在说昨天的船吗？） 媞瑟内心暗自嘀咕。昨天钓鱼时看到了一艘军船。 桨帆船绝对不可能熬得过暴风雨频起的东方航线。既然如此，那艘军船的目的地只会是佐尔丹了。 然而，军船千里迢迢来到佐尔丹究竟有何目的？ ＊??＊??＊ 「真好吃。」 「对呀。」 她们两人在雷德的店里吃完早餐后，接著前往北区的药草农园。 今天的早餐是用昨天钓到的鱼做成的，有包心菜番茄炖鱼、洋葱腌泡红肉鱼、清爽的柠檬水，以及松软的白面包。 露缇和媞瑟都很佩服雷德能够一大早就做出那么多种餐点。 再加上── 「这是露缇昨天钓到的鱼喔。」 一想到雷德边说边津津有味地享用番茄炖鱼的模样，露缇的嘴角便自然而然地上扬起来。 露缇等人的住处位于中央区的西南侧。这是为了方便露缇来回佐尔丹南侧平民区的雷德＆莉特药草店，媞瑟也可以在散步时顺便去西侧港区交界处的欧帕菈菈的黑轮摊吃竹轮。 虽然最重要的农园在比较遥远的北区，但她们两人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抵达农园后，她们巡视了一遍药草的情况。 露缇的药草农园分为一般农园和温室两区。 设在南侧的温室采用玻璃天花板，藉此提高室内温度。 「露缇大人，你看发芽了。」 「真的耶。」 小小的绿芽从土里探出头来了。 露缇和媞瑟注视著这株小绿芽，两人脸上都只有细微的情绪波动。 别人应该看不出她们此刻深深受到了感动。不过，这里并没有其他人，而她们的友谊也深厚到足以理解对方的心情。 「真是太好了呢。」 「嗯。」 她们露出只有彼此看得出来的笑容，开心地相视而笑。 ＊??＊??＊ 中午── 她们两人依照雷德的教学，动作轻柔地为药草浇上少许的水。 这个工作也大致完成了。 等到药草长出茂密绿叶的时候，大概就要忙著处理害虫和杂草了。 但根据雷德的说法，这些药草本来就是生长在山野中的植物，对害虫和杂草有很强的抗性。繁殖力强的药草甚至会顾虑到药草之间的环境，避免侵略其他药草的范围。 「今天做完这些就结束吧？」 「好呀。」 （插图006） 收拾工具后，两人讨论要不要休息吃午餐。 「不好意思！」 这时传来了一声大喊。 露缇她们循著声音看过去，发现冒险者公会的职员梅格莉雅正额头冒汗地呼喊。难道有冒险的委托吗？ 「露露小姐！我这边有件事想拜托你！」 露露是露缇在佐尔丹使用的假名。 虽说如此，露露作为假名实在太简略，因此她的全名取作露缇露露。 一般人喊她露露，亲近的人则是喊露缇。 这是因为对露缇而言，身为兄长的吉迪恩无论如何都必须喊她露缇。她认真地坚守著这条底线，即使是神明的要求也绝对不会退让。 不过，露缇这个名字在阿瓦隆尼亚王国并非相当罕见，也没有人会想到勇者竟然在佐尔丹。 媞瑟使用的假名是媞法乔森，至于媞瑟这个称呼就当作是一种昵称。 露缇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沙土后，朝脸色发白的梅格莉雅径直走去。 「怎么了？」 梅格莉雅绷紧苍白的脸庞回答露缇的问题。 「维罗尼亚的萨里乌斯王子搭军船来到佐尔丹了。」 「嗯。」 见到露缇冷静地点头，梅格莉雅反而吃了一惊。 「不愧是露露小姐，你已经知道了吗？」 「昨天有看到军船，但我不晓得来的是萨里乌斯王子……」 露缇从记忆中回想起跟萨里乌斯王子有关的事迹。 「说到萨里乌斯王子……我记得他是维罗尼亚国王的长子，不过是国王跟先王的第一公主所生的儿子，在第一公主失踪后，这位王子的继承权就落到了末席没错吧？」 「对，听说是这样。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梅格莉雅毕竟只是冒险者公会的职员，所以回得不是很有把握。 尽管维罗尼亚是泱泱大国，但她并不会连遥远国家的情况都掌握得很清楚。在佐尔丹不需要具备该国的相关知识……至少直到昨天为止都是如此。 「那么，那位王子提了什么要求呢？」 「他要我们交出佐尔丹及附近村落的教徒名簿。」 「教徒名簿……」 教徒名簿是圣方教会用来记录居民的出生、死亡、结婚、乔迁和所持加护等资料的册子，并以此为基准代替国王和领主向人民课徵人头税，然后收取部分税金作为国王和领主捐献给教会的款项。 教会为人民举办婚丧喜庆时必须用到教徒名簿。即使是对税金感到不满的居民，面对来收税的教会也只能乖乖缴税。 除了教徒名簿，有些领主还会另外制作一本用来记录土地面积和财产的册子。教徒名簿只管理人口，虽然可以用来处理按家庭人数课徵的人头税，但各种财产的税制皆不同，没办法一并处理。 圣方教会内部偶尔会传出应该改良教徒名簿的声音，然而教徒名簿的目的并不在于纳税，而是将教徒列成名单以协助推动信仰，所以目前没有更改内容的计画。 「教徒名簿是由教会负责管理的，毕竟上面有加护的资料。佐尔丹的圣方教会对萨里乌斯王子的要求感到非常愤慨。」 纵使会代为徵税，圣方教会的原则是面对国王也不会交出教徒名簿。萨里乌斯王子这次的要求，对教会而言足以称为暴行。 「维罗尼亚明明也有圣方教会，他还真敢提出这种强硬的要求啊。」 媞瑟走到露缇旁边说道。 从杀手公会的角度来看，圣方教会也是麻烦的对象。教会跨国布建的情报网对杀手造成了致命的阻碍。 「毕竟佐尔丹和维罗尼亚相隔遥远，他可能认为佐尔丹的抗议不会传到维罗尼亚本国吧。」 听到梅格莉雅这么说，媞瑟不解地倾著头。 教会统合了全民的信仰，不同于连齐心协力对抗魔王军都办不到的各国。 就算地点是在边境，教会有可能允许王子做出这种侵略领域的行为吗？ 媞瑟对此抱持疑问。 「对了，维罗尼亚王子要佐尔丹的教徒名簿做什么？」 「这个……他说在找人。」 「找人？什么样的人？」 「关于这一点……他说没必要告诉我们，只管交出教徒名簿就是。」 露缇的眉毛微微一动。 「原来如此，意思是要佐尔丹别多管闲事。」 「是的。」 「要是拒绝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只不过拒绝的话，他说船会暂时停留在佐尔丹海上，直到找到那个人为止。而且还说补给的问题他们会自行解决，不用我们费心。」 换句话说，他是在威胁佐尔丹若不交出教徒名簿，就要在近海从事海贼行为。 面对此等暴行，佐尔丹完全有正当理由宣战；然而…… 「不用说，佐尔丹的海军没办法与他们抗衡。」 佐尔丹的军船只有三艘小型帆船。那是两根船桅各挂有三角帆的卡拉维尔帆船，可乘载二十人。 在战斗力上，根本敌不过足以运载三百名士兵的维罗尼亚军用桨帆船。 更何况，就算打赢了，大国维罗尼亚王国和边境小城邦佐尔丹之间还是存在著令人不忍卒睹的国力差距。 虽然露缇并不觉得维罗尼亚会真的对相隔遥远的佐尔丹动武，但如果发生战争的话，佐尔丹绝对没有胜算。 即使向阿瓦隆尼亚王国等其他大国求援，那些国家也正忙于对抗魔王军，想必无暇出兵抵御维罗尼亚。 也就是说，佐尔丹目前只能吞下维罗尼亚的要求。 「噫！」 正看著露缇的梅格莉雅尖叫了一声。 露缇连忙让情绪平复下来。 「咦？啊，对、对不起。」 梅格莉雅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被一头巨大的怪物盯上。但在眨眼过后，站在面前的只有露缇露露和媞法乔森这两位可靠的b级冒险者而已。 梅格莉雅将手放在胸前按住狂躁的心跳，用力呼出一口气。 「…………」 露缇也很惊讶自己在听完梅格莉雅的话之后会这么不愉快。 她现在就想冲上维罗尼亚的军船，把整艘船斩成两半沉入海里。这就是露缇此刻的心情。 「所以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先冷静下来。露缇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道，同时问起冒险者公会的委托。 「我们想请露露小姐先来一趟佐尔丹的首脑会议。」 「要我参加？」 「就个人战力而言，现在佐尔丹最强的人是露露小姐。既然军队无法抗衡，佐尔丹就只能仰赖露露小姐这样的个人能力了……因此，我们希望露露小姐能参加决策会议提供一下意见。」 「好。」 露缇立即答道；而梅格莉雅露出惊讶的表情。 「非、非常谢谢你。其实很多冒险者不喜欢参加这种会议，我没想到你竟然一口就答应了。」 「这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露缇还是勇者的时候就经常参加军务会议，这次的会议对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看到露缇没什么紧张的模样，梅格莉雅产生了「真是不得了的强者」的敬意。 「地点呢？」 「在佐尔丹议会。」 「这样啊。会议现在是什么情况？」 「以席彦主教为中心的教会表示反对，冒险者公会的干部迦勒汀支持席彦主教的想法。卫兵队长摩恩也支持席彦主教，还说已经做好必要时不惜一战的觉悟。相对之下，特涅德市长与佐尔丹军领袖威廉将军这两位则表示开战是不切实际的做法。」 「席彦主教、公会干部迦勒汀与卫兵队长摩恩，他们三人都是前一代b级冒险者队伍的成员吧？」 「是的。或许因为他们都是英雄，才会抱持这样的意见吧。」 「谢谢，我先听听所有人的意见。走吧。」 露缇飒爽地迈步出发，而梅格莉雅跟在她后面，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对大国维罗尼亚的恐惧。 （这个人好不可思议啊。） 这位新的b级冒险者沉默寡言又缺乏表情，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她确实拥有高强的实力，遇到混乱的局面也能和搭档媞瑟一起奋勇向前，迅速解决事情。 相较于英雄莉特、亚尔贝和毕伊，她乍看之下虽然不太可靠，实力却比以往的b级冒险者还要深不可测。 不晓得为什么，梅格莉雅并不会觉得她怪异或可怕。看著她的身影，就会莫名产生一种……她一定会帮忙想办法的心情。 「这次的b级冒险者……露露小姐若是能一直留在佐尔丹就好了。」 梅格莉雅发现自己不小心轻声说出这句话，脸庞当即红了起来。 ＊??＊??＊ 佐尔丹议会位于中央区的中心。 佐尔丹市长特涅德、佐尔丹军将军威廉男爵、卫兵队长摩恩、冒险者公会长哈洛德及干部迦勒汀、圣方教会主教席彦，再加上各公会长和干部正集结于议会厅内。 「打扰了。」 梅格莉雅带著露缇和媞瑟走了进来。 看到她们后，掌控佐尔丹的首脑们之中有人皱起眉头。不过，这是因为露缇还穿著务农时的工作服。 威廉男爵毫不掩饰地对露缇等人投以轻蔑的眼神。露缇看起来并未放在心上，在梅格莉雅带到的座位上坐下。 「我是露缇露露，这位是媞法乔森，请多指教。那么情况如何？」 「露露小姐，欢迎你来。」 露缇仓促地打完招呼便问起情况，这让威廉男爵的脸色更加不悦；但特涅德市长制止了他，带著笑容回答露缇的问题。 「我们正讨论到佐尔丹该采取何种态度来面对维罗尼亚王国。」 「那么结论呢？」 「唉，这是个很大的难题啊。虽然国家基本上不得侵犯教会的领域，然而维罗尼亚王国似乎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某个人物。考虑到两国的友谊，协助他们这件事绝对称不上是个错误……」 「市长！」 打岔的是冒险者公会干部迦勒汀。 迦勒汀瞪著市长，那张本来就很适合当盗贼公会干部的可怕相貌变得更加扭曲。 「不说明理由就要我们交出教徒名簿完全是一种暴行。这可是表示他们瞧不起佐尔丹啊！」 几名与会成员在迦勒汀的气势下退缩了起来，特涅德却一派轻松的模样。反而是坐在迦勒汀旁边的冒险者公会长哈洛德冷汗直流。 「迦勒汀，面子保护得了国家吗？」 「不错。身为佐尔丹军部的领袖，我必须说一旦与维罗尼亚开战，佐尔丹绝无胜算。眼下光是一艘军船就难以应对了，再来一艘的话，我会建议佐尔丹应不战而降。」 市长和将军两人都以强硬的口吻反驳迦勒汀的意见。其他公会长和干部们也纷纷应声附和。 「但是，交出教徒名簿可是前所未闻的要求，教会不可能接受。我们应秉报圣地莱斯特沃尔大圣砦的教父克莱门斯圣座，请他发表声明谴责维罗尼亚。」 席彦主教的语气透露出不能退让的决心。特涅德市长眉间紧拢，深深叹了口气；但席彦主教的表情并未因为他的反应而动摇。也许是长相和善且性情温厚的缘故，席彦主教平时在众人的认知中就是一名宽大为怀的圣职者，所以他此刻一反平常的态度让佐尔丹的首脑们很不知所措。 （莱斯特沃尔啊？） 露缇感到有点怀念，她与昔日队友蒂奥德莱就是在圣地莱斯特沃尔大圣砦相识的。当时魔王军使计害露缇等人被当作投靠魔王军的异端分子而遭到追捕，导致他们不得不跟戴密斯教的僧侣们一战。 只有蒂奥德莱选择相信露缇等人，无视教父克莱门斯的命令站到他们那一边，也才因此揭穿枢机主教的阴谋，解决了那次的事件。 说起来，莱斯特沃尔的圣堂深处好像有一间谁都没有进去过的秘密神殿。 由于没有进去的必要，便搁著不管了──露缇就这样回想著在圣地发生的事情。 「正如以上所述，纵使对方是维罗尼亚王国，教会也不会把教徒名簿交出去。」 在露缇回忆莱斯特沃尔的经历之际，席彦主教说明教会独立于世俗权力之外，重申没有把教徒名簿交出去的打算。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露缇点点头。对立的状况很简单明瞭。 以特涅德市长为首的大半佐尔丹首脑们都认为应该交出教徒名簿。相对地，席彦主教与教会则坚守不能交出教徒名簿的原则，而冒险者公会的迦勒汀也支持这个做法。 卫兵队长在长官威廉将军面前的发言较不踊跃，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同样支持席彦主教。 佐尔丹首脑们对上圣方教会及前代b级冒险者队伍。 看来现况就是如此。 「情况我明白了。我也发表一下自己的想法吧。」 「噢噢，露露小姐，我一直很想听听你这位现任b级冒险者的意见。虽然你是冒险者，但当然没必要顾忌冒险者公会，我们会保障你的立场。」 「冒险者公会绝对不会这么做……」 公会长哈洛德皱纹明显的脸上沁出冷汗，摆了摆手否认。他似乎犯了胃痛，从怀里掏出药后，和著杯水吞了下去。 （啊，是哥哥的药。） 冒险者公会位于北区，身为公会长的哈洛德应该不会特地跑到南边的平民区买药。多半是跟雷德买进药品的医生开给他的。 不过，发现他有在服用雷德的药之后，露缇对这个没什么担当的公会长产生了些许好感。 「首先，我们情资不足。」 「情资？」 「第一个是对方的目的。他们在找谁？找那个人做什么？为什么要隐瞒？这些全都不晓得。」 「我们当然问过了，只是对方不说而已。」 听到威廉男爵这句话，后方的媞瑟皱起眉头。如果把不知道的理由归咎于对方不说就没事的话，这世上的外交官们大概可以多放不少假。 然而，在佐尔丹这么做并不会有问题。因为佐尔丹军的假想敌充其量只是几十人左右的盗贼或魔物罢了。 这就是佐尔丹军成立的目的，外交上的战争对威廉男爵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领域。 「我来调查。」 「你、你要调查？究竟要怎么做……」 「萨里乌斯王子认为只要拿到教徒名簿就能找到人。名簿上记载的有姓名、出生年月日、年龄、现居地、职业、父母姓名、加护，以及迁移日期；其中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可以造假，而且只靠这两项就能找到人的话，那就不需要用到教徒名簿了。现居地、职业和父母姓名也不是找人时必备的资讯。由此可见，他们只要看迁移日期和加护就能锁定目标。」 「原、原来如此。」 「另外就是，如果他们掌握的资讯精确到光凭迁移日期就能找到人，那也不需要教徒名簿，直接请政府把迁移纪录交给他们就可以了，远比跟教会为敌还要简单。也就是说，维罗尼亚那边只掌握到大概的迁移日期，加护才是关键所在。」 「不过，单凭加护就能锁定对象吗？相同的加护非常多，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教徒名簿上申报加护。」 对于威廉男爵的问题，露缇点了点头。 「正因如此，不知道内情的我们也有办法锁定目标。那个人的加护既不是好几十人都有的寻常加护，也不是『杀人魔（manyer）』或『开膛手（ripper）』这种难以申报的加护，而是稀有的高阶加护。例如『冠军』、『剑圣（sword saint）』、『大魔导士』、『教皇』、『十字军』……这些非常罕见，但可以毫不避讳地记载到教徒名簿上的加护。」 「有道理……！」 再把范围缩小到非佐尔丹出身的移民，就可以筛选出相当少数的名单。 「我还打算直接去见萨里乌斯王子，若能打听到零碎资讯也好……而且我怀疑萨里乌斯王子这次的动作是否真是维罗尼亚王国的意思。」 「怀疑？」 「维罗尼亚王国目前在阿瓦隆大陆是孤立的状态。就算是在任内让维罗尼亚晋升大国的葛杰李克王，也已经是年过九十的老国王了。由于国家对魔王军持中立态度而遭到孤立，贵族和国民都惶惶不安，要是再跟教会为敌，恐怕会引发大规模的暴动。他们来佐尔丹要找的那个人值得维罗尼亚这么做吗？不惜冒著庞大的风险，就连面对佐尔丹这种边境小国都不愿说明理由，这让我觉得事有蹊跷。」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古怪。」 不知不觉间，特涅德市长、威廉男爵及公会长们都静静地侧耳倾听露缇的发言。 露缇还只是一名少女，并不算能言善道。然而，她的发言是源自于长期对抗魔王军所累积下来的经验。不知道露缇真实身分的佐尔丹首脑们也从这席话中感受到她的可靠，不再对眼前这名少女的言论存疑。 明明平时的交际能力那么低落，到了这种场合却连发言也变得比谁都还要可靠。 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媞瑟如此感佩著。 「我想看萨里乌斯王子带来的亲笔信，确认上面是否有维罗尼亚王室的印章……」 「没有亲笔信。」 露缇停下动作。 「威廉男爵，没有亲笔信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萨里乌斯王子是口头索取教徒名簿的。啊，萨里乌斯王子确确实实是本人。我的一名部下原本是其他国家的冒险者，他以前见过萨里乌斯王子，我叫他确认过长相了，错不了的。」 露缇头一次看似伤脑筋地垂下眉梢。 接著，她思忖了一会儿。 「这一点我也会调查。十天后回报情况，这段期间请市长以正在说服教会为由争取时间。明天前我会将几件想通知教会的事列成清单，再麻烦席彦主教送过去。卫兵队要提高警戒，避免市民们惊慌或乱传消息。将军的骑兵要操练与待命并行，以便萨里乌斯王子袭击村庄时能立即带领村民避难。既然海路被封锁了，陆路贸易交易就变得更重要，各公会要主导公共设施的维护工作。」 「明、明白了。」 「这些事对我来说没问题！交给我吧！」 本来找不到突破口的会议因为露缇的这番话一口气运作了起来。只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公会长们就不再感到迷惘。 「哎呀，没想到露露小姐还有这方面的才能。像你这样的人才若是有朝一日成为佐尔丹的领导人，我也会觉得很放心。」 「没错，想加入军队的话随时告诉我，你一开始就能得到骑士侍从的待遇。我还可以出借兵力助你夺回被山丘巨人达塔克占领的领地，进而成为贵族。我会以监护人的身分认可你的爵位。」 特涅德市长和威廉男爵因为露缇的才能而心情大好。 然而── 「不需要，我有我的药草园。」 露缇表情冷淡地拒绝。 二人沉默了一瞬，随即笑了笑化解尴尬的气氛，最后只向露缇表示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联络他们。 ＊??＊??＊ 会议结束后，露缇和媞瑟离开了议会。 「那我们接下来要从哪个部分做起？」 露缇充满决心地回答媞瑟的问题。 「去补充哥哥养分。」 「啥？」 「太久没有谈这么多正事，哥哥养分不够了。」 媞瑟以为她在开玩笑，但露缇的表情很认真。 「说、说得也是，而且还得去拿剑才行嘛。」 对于露缇一本正经地说出「哥哥养分」这种话，媞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为了拯救陷入危机的佐尔丹，决定最优先要做的是让露缇补充哥哥养分，就这样迈步朝著雷德的店铺前进。 ＊??＊??＊ 「哦？还发生了那样的事啊？」 「嗯。」 我一边听露缇讲事情，一边把盛著番茄起司面的盘子放在桌上。 「抱歉都是用剩的东西。」 露缇和媞瑟是准备午休的时候被叫过去，所以还没吃午餐。 虽说露缇只要使用目前失效的加护技能，随时都能获得饥饿和疲劳的完全抗性，让肉体保持在最佳状态，但她现在都是放任肚子自然变饿。 吃完我用现成食材煮的面后，露缇满足地吁了一口气。 「哥哥做的料理总是这么好吃。」 看到露缇开心的模样，我也露出了笑容。 「我吃饱了。」 露缇把盘子清得一乾二净，连一丁点番茄都没剩下。 她用手帕擦著嘴巴周围，脸上隐约可见一丝幸福。 正当我准备收拾露缇和媞瑟的餐具时── 「餐具我来收拾就好。」 媞瑟轻轻制止我的手，自己动手开始收拾餐具。 「雷德先生和莉特小姐继续跟露缇大人谈事情吧。」 「好，谢谢你，媞瑟。」 「毕竟这次的事好像藏了些内情。」 说完，媞瑟就去洗餐具了。 这次的事确实有可能成为佐尔丹共和国建国以来最大的骚乱。 我希望能尽量和平解决，不要演变成那种剧烈冲突。 「哥哥怎么看？」 「这个嘛……我也赞成你的想法。既然没有任何正式的外交文件，萨里乌斯王子这次的动作恐怕不是出自维罗尼亚王国本国的命令。不过，阿瓦隆尼亚王国对佐尔丹共和国发布过独立与保护宣言，他们却以军舰进行胁迫式外交。虽然阿瓦隆尼亚王国忙于对抗魔王军，想必不会为了佐尔丹而对维罗尼亚王国宣战，但理应会造成外交问题。就算他是拥有王位继承权的王子，独断专行依然会带来相应的风险。」 「而且萨里乌斯王子的继承顺位很后面吧？」 莉特这么问，我便点头答道： 「对。纵使萨里乌斯王子是维罗尼亚国王的长子，在第一王妃米诗斐雅失踪之后，继承权就被调换了。第二王妃蕾诺儿的儿子伍兹克王子是第一顺位，其弟西尔维里奥王子是第二顺位，至于萨里乌斯王子则是第三顺位。 维罗尼亚王国的继承法规定继承权第一顺位者会继承一切权利，后续再行使新王的权限，将部分领地及财产分配给其他兄弟。对继承顺位下降的萨里乌斯王子来说，这次的动作搞不好会成为伍兹克王子继位时拒绝分财产给他的理由。」 「这可是……很致命的一点啊。不只是王子，连王子的拥护者都可能被清掉。」 「萨里乌斯王子在佐尔丹发现了让他愿意背负这种风险的价值吧。」 虽然可以做很多推测……不过我并没有和萨里乌斯王子直接见过面。 维罗尼亚王国。 从前是全世界都严加警戒的假想敌国，现在则是回避跟魔王军交战的墙头草国家。 我还在阿瓦隆尼亚王国的时候，接到的维罗尼亚王国相关情资总会夹带各种偏见。 「如果是哥哥的话，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想想喔。」 露缇向我徵求意见，于是我思索了一下才开口说： 「若能去维罗尼亚调查情势是最好……」 「开飞空艇往返应该只要半个月。」 「真厉害，竟然这么快啊！但开飞空艇太引人注目了。」 「嗯。」 海路单程大概就要花两个月以上的时间。 要是飞空艇能够量产，这个世界的样貌大概会有很大的转变吧。 「关于维罗尼亚的情势，只能请圣方教会分享他们掌握到的情资了。这件事可以交给席彦主教，佐尔丹这边就著手查出萨里乌斯王子在寻找的对象吧。」 「我已经请席彦主教从教徒名簿中查出拥有罕见加护的人物了。」 「教会那边就先这样，你们想讨论的是自己要做什么吧？」 「嗯。」 「在佐尔丹里面，有个人知道萨里乌斯王子在找谁。」 「有人知道？」 收拾完餐具回来的媞瑟眼睛微微瞪大地问道。 我笑著答说： 「就是萨里乌斯王子在找的当事人啊。」 「这么说也没错，可是……？」 「包括我们在内，佐尔丹没有人知道萨里乌斯王子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大家才会又是吃惊又是困惑，然后像这样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然而── 「不过知道萨里乌斯王子是来找自己的当事人就会有不同的反应。要嘛逃走，要嘛躲起来……」 「原来如此。」 露缇点点头。 「找出反应和其他人不同的人。」 「我的话就会这么做。」 「谢谢，哥哥果然很可靠。」 露缇从椅子上站起来探出身体，隔桌抱住我的脖子。 「不用我帮忙吗？」 「嗯，没关系。哥哥就好好享受自己的慢生活吧。」 放开我后，露缇拿起放在店里、剑身开著洞的哥布林大剑。 「因为这是我的慢生活。」 说完，露缇脸上泛起笑意。 ＊??＊??＊ 隔日早晨── 特涅德市长搭乘佐尔丹海军的帆船，前往萨里乌斯王子所在的军船。 佐尔丹海军……尽管是这么称呼，但船员都是平时在贸易船或渔船上工作的水手们，根本没什么像样的海战经验。 掌舵时为了相互配合所发出的吆喝声也因为不安而变小。 「这也没办法啊。」 特涅德市长拚命不让自己被那艘愈近愈有压迫感的巨大桨帆船给震慑住。 就连不太了解船的市长都是这副模样，具备专业知识的船员们当然更是惧怕不已。船员们很清楚，眼前这艘军船一旦起心动念，自己这群人就会像一根小树枝一样被轻松折断，毫无抵抗的余地。不过，如果维罗尼亚真的因为一时兴起而攻击的话，届时后悔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毕竟，这艘船上有人类最顶尖的「勇者」和「刺客」。 「两位愿意同行真是太让人放心了。」 市长对站在旁边的两名女性道谢。 「媞法，以及露……呃，应该叫白骑士，没错吧？」 「嗯。」 媞瑟和平常一样穿著藏有短剑和投掷小刀的轻装，只有露缇的打扮不同于以往。 她今天穿的是全身铠，还戴著罩住整张脸的头盔。 胸前还有狮子纹章。这是不侍奉于任何人，只追求自我锻炼和名誉的游侠骑士所使用的纹章。 （虽然我没去过维罗尼亚，但对方是大国的王族，可能在哪里看过我的长相。） 从启程之际，雷德怕露缇被魔王军盯上，一直极力避免露缇的脸被画下来，所以即使露缇是著名人物，却只有直接见过面的人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出于这个缘故，萨里乌斯王子知道露缇长相的可能性很低，不过慎重起见，露缇还是决定用盔甲把全身遮起来。 她们两人同行表面上是为了保护市长，真正的目的是想直接见到萨里乌斯王子，亲耳听他说话。 话虽如此，他们现在手上的情资还不足以跟王子交涉。因此，这一趟只是去确认对方的长相。露缇等人也不打算发言，单纯以护卫的身分陪同出席。 不久后，佐尔丹的小帆船和维罗尼亚的大军船靠拢在一起。 桨帆船特有的巨大船桨高高举到上方，彷佛就像无数断头台，为佐尔丹的船员们带来更大的压力。 船上放下梯子，市长、露缇、媞瑟及三名护卫士兵登上军船。 维罗尼亚的士兵们穿的是背心式锁子甲。 虽然是轻装，但穿重装的话，掉进海里时会无法游泳。 武器是长约七十公分的短弯刀以及剑格很宽的匕首，背上则挂著弓箭。 士兵们还多套了件皱巴巴的衬衫，避免海上日光把锁子甲晒到发烫。 媞瑟觉得他们的模样与其说是正规军，不如说更像海贼。 「嗨，亲爱的佐尔丹朋友，一天没见了呢。」 船舱里走出一名年纪看起来是三字头后半的男人，晒黑的脸上带著笑容。然而，露缇听说这位王子的实际年龄有五十岁左右。 「冬天站在甲板吹海风对身体不好，诸位里面请。」 在男人背后约三步距离的地方，站著一名绑著侧马尾的银发美女。她的耳朵很长，被眼罩覆盖的右眼有一道笔直的纵向刀疤。 「妖精海贼团的黎琳菈菈。」 媞瑟轻声说道。过去有个由高等妖精组成的罕见海贼团，恶名远播在外，其名为妖精海贼团。 他们比人类还要冷酷，而且经过多少岁月都不会老，世界各地都留下了这个恐怖名号与相关传说的纪录。 葛杰李克背叛前任维罗尼亚国王发动政变时，黎琳菈菈曾率领妖精海贼团协助他歼灭当时的维罗尼亚海军。战争结束后，黎琳菈菈和妖精海贼团要掌握溃散的军队简直易如反掌，因此在登基的葛杰李克麾下，这些长寿的高等妖精至今依然稳坐维罗尼亚的中枢地位。 （虽然可能是替身，但那道伤疤和传闻中的黎琳菈菈一样。也就是说，葛杰李克曾经的盟友……维罗尼亚王国的海军元帅特地来到佐尔丹了？） 媞瑟在市长特涅德耳边悄声提起黎琳菈菈的事情，而他听了脸色煞白。即使特涅德在佐尔丹以精明果敢著称，这次的事还是完全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 「放心。」 露缇隔著头盔对畏惧退缩的市长说： 「不管对方是谁，市长要做的事情都不会变。」 「也、也对。」 露缇的嗓音没有一丝动摇。这带给了市长勇气，让他重拾佐尔丹最高掌权者应有的态度。 佐尔丹共和国不过是开拓者在边境建立起来的城邦。然而，国家就是国家。纵使两国差距明显，他也没道理要对一个王子卑躬屈膝。 「那就麻烦带路了。」 尽管声音有些颤抖，市长特涅德还是笑吟吟地对黎琳菈菈这么表示。 ＊??＊??＊ 萨里乌斯王子、黎琳菈菈和特涅德市长分别在桌子两边坐下。 王子背后有两名高等妖精护卫。妖精那张精致的容貌遍布刀伤及烧伤的疤痕，有力地彰显出他们是闯过许多生死关头的老练海军。 「那么，这次带来的是好消息吗？」 王子语调和气，眼神却像是在看自己的家臣似的轻蔑傲慢。 市长不快地微微拢眉，但依旧保持著笑容。 「关于那件事，教会那边传来了强烈的反弹。毕竟是前所未闻的要求，希望您可以多多包涵。我们目前正在努力说服主教，若是能再多给一点时间，相信一定能给您满意的答覆。主教想必也认得清楚现实，或许只是认为自己必须做出抵抗的样子吧。 情况就是如此，并没有任何问题，只要给我们一点时间就能解决。对于维罗尼亚萨里乌斯王子的请求，我们佐尔丹高层当然乐意倾力相助。」 说完这番话后，市长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是因为他说到一半时，王子脸上的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静静盯著他的眼睛。 在压力之下急遽加快的心跳让市长感到胸口闷痛，但他咬紧嘴唇不甘示弱。 「原来如此，引起教会反弹了吗？」 「眼下正在说服他们。」 「所以这是你们想要时间的理由。」 王子用手指轻叩桌面，表情明显带著恼火之色；露缇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会引起反弹明明就在意料之中。对方是纯论规模可以说是阿瓦隆大陆最大势力的教会。萨里乌斯身为王子长年置身政坛，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这个动作应该只是在施压而已。） 露缇隔著头盔凝视著王子的脸庞。 （……搞不懂。） 她本来就不擅长这种事，没办法推测出别人在想什么。露缇为难地皱起眉头。 这是露缇在「勇者」加护的影响下，没能体会到一部分人类情感就长大成人所致，之前三番两次吓到媞瑟的时候也是如此，她严重缺乏与他人产生情感共鸣的经验；当然露缇的精神异于常人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更何况，露缇的眼中始终只有哥哥雷德一人，而需要洞悉人情世故的交涉相关事宜都是雷德在负责。直到最近为止，露缇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交际能力其实低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反正哥哥懂就好了。） 放弃当「勇者」展开在佐尔丹的生活之后，露缇虽然觉得有必要改善交际能力，却又甘于现状地认为雷德一定能懂自己，于是现在决定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媞瑟处理。 （是是是，我知道啦。） 媞瑟彷佛看透一切似的泛起苦笑，代替露缇观察起王子。 （他是感到著急了吧。） 理应占上风的王子，内心却充满著急。 看来这个人很懂得窝藏心思，现在也是用不快的神色营造出施压的感觉来充门面。虽然称不上谈判高手，但应该还是具备一般王族的谈判能力。媞瑟如此分析著。 （也就是说，王子那边在找的人真的意义重大，而且还有时间限制。） 凭这些情资对照雷德昨天说过的话，便能推论出不少事情。 剩下的就是去证实那些推测是否有误解之处…… （……唔！） 这时，媞瑟感到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黎琳菈菈用左眼静静瞪著媞瑟，那视线贯穿了她。 （突然就冲著我发出杀气了啊？不愧是当过海贼的人，不对，现在也是海贼吧。） 从黎琳菈菈的视线中感受到的杀意，媞瑟认为那与其说是锋利的宝剑，不如说是夺走无数人命的染血刀刃。 （不过，刚认识露缇大人的时候比这个可怕太多了。） 想起当时的情景，媞瑟不禁勾起嘴角；但她随即意识到这样很危险，便绷紧了神经。会谈似乎在这段时间内结束了。 无论王子再著急，他也不能在这里恫吓性地发动强权。因为教会的反弹是预料中的事，佐尔丹当局表示会尽力说服教会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插图007） 黎琳菈菈同意市长特涅德提出下次交涉需要两周缓冲的意见，王子纵使一脸不满也只能接受。 佐尔丹这边暂且如同露缇所想地获得了找人的缓冲时间。 从维罗尼亚的军船下来时，一道小小身影轻巧地跳到媞瑟背上。 「辛苦了。」 媞瑟慰劳著单独调查完船内的可靠小搭档。 忧忧先生轻轻挥动双手，彷佛在说：「小事一桩啦。」 ＊??＊??＊ 木板地被靴子踩得喀喀作响。 那是在船舱内来回踱步的高等妖精黎琳菈菈。 「那个小丫头是谁？」 黎琳菈菈是拥有「海贼」加护的天生海贼。 她在得到自己的船后成立妖精海贼团，活跃于弗兰伯格、维罗尼亚与阿瓦隆尼亚三王国，一路伴著血腥的传奇闯出名声。 历经征战锻炼起来的加护等级，她有自信在维罗尼亚王国仅次于海贼霸王葛杰李克之下。 黎琳菈菈的技能「强力印痕」会释放杀气使对方恐慌而失去正常判断力。 她原以为在佐尔丹这种边境角落，不可能有人的精神力抵挡得住这个技能…… 「那个小丫头中了我的技能不仅没事，竟然还笑了。」 刚才的视线较劲，只有双方的剑尖相互碰触的程度而已。 然而名义上是市长护卫的那名少女，漂亮地斩落了黎琳菈菈傲慢的一击。尽管是敌人，却令人不得不佩服──黎琳菈菈不甘心又感佩地叹了口气。 黎琳菈菈之所以同意佐尔丹提出需要缓冲期的提议，也是因为她明白了这里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好对付。她觉得有必要仔细调查佐尔丹的英雄们，并拟定对策。 「没有调查过这里的居民拥有什么样的财宝是我疏忽了。犯下这种失误简直是海贼之耻。」 黎琳菈菈扬起嘴角，露出最近都没出现过的狰狞笑容。 「正合我意。」 她低声撂下狠话，脑中浮现自己带来的部下和雇来的某个男人，重新计划要如何掠夺这个城市。 第四章 与亚兰朵菈菈重逢 与黎琳菈菈的会谈落幕后过了三天。 「我回来了。」 我去参加了商人公会的集会，刚回到雷德＆莉特药草店。 「欢迎回来。」 帮忙顾店的莉特笑著过来迎接我。 「听说贸易船全灭了。」 这里的意思并不是指贸易船遭到袭击。 而是黎琳菈菈的军船把贸易船吓得都不敢来佐尔丹了。 和佐尔丹之间的贸易本来就没有多大的赚头，通常都是由西往东沿路做生意的商人们把多余的商品集中拿到这里贩卖。这种生意不值得他们赌上性命也要做吧。 「不过佐尔丹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不是吗？」 莉特接过我的大衣，边整理边这么问道。 「嗯，顶多就是食物、盐、衣服和木柴之类的东西多少会有点短缺，还有专门卖给富人阶层的高级品进不了货，影响并不大……不过有一个问题。」 「问题？」 「首先，没办法取得海产了。」 那些敢一手拿著鱼叉对抗海洋魔物的勇敢渔夫们，面对需要抬头看的巨大军船会感到畏缩也无可奈何。 「鱼啊……雷德做的海鲜炖菜确实很好吃呢。要是再也吃不到了，也未免太让人难过了吧！」 莉特感到愤慨。 「然后，贸易船不来和没办法取得海产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就会产生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所谓的问题是……」 「油。」 「啊～的确是这样。」 莉特理解地点了点头。 「毕竟佐尔丹使用的油是进口的植物油和海鱼制成的鱼油嘛。」 佐尔丹会对外出口砂糖，橄榄油和菜籽油等植物油则采进口。 另外也会从海鱼身上萃取鱼油，但可能是因为鱼油带有腥味，佐尔丹城里的使用量很少，大部分都是周边村落在使用。 所以，鱼油的生产据点很小，库存也不多。 而进口的植物油也因为佐尔丹没有大型商船进出的缘故，即使进口次数频繁，也没有大量购置。 所以，植物油的库存也很少。 油的库存量少到一旦停止进口和生产就会立刻告罄。 在商人公会的集会上，这一点也被视为最要紧的问题。 商人们要求公会干部们研拟因应办法，但干部们也慨叹地表示只能先把油集中收购起来由公会统一管理，藉此控制流通量来延缓消耗的速度。 「物资不足可是会直接影响到士气的啊。」 「嗯，这个我明白。」 莉特经历过洛嘉维亚守城战。 她想必也切身体会到物资不足会让人们多么不安。 「而且雷德的料理也少不了油……这样下去，我的士气会先跌落谷底。」 莉特的表情愈来愈凝重……她在意的是这个吗？ 「不过，食用油确实是个大问题。难吃的饭菜会让人意识到日常离自己愈来愈远的事实。」 「用油当原料的肥皂也会断货！我可是要为了雷德保持光滑细致的肌肤耶！」 原来如此，这就很严重了。 「啊，雷德的表情认真起来了。」 「没有什么办法吗？」 我和莉特并肩而坐，一起陷入苦思。 「洛嘉维亚那边会用橄榄榨油就是了。」 「但佐尔丹周边没有橄榄。」 「也对。那走陆路运送呢？」 「油按重量计算的单价太便宜了，应该不可能走陆路运送。」 我们讨论来讨论去，一直想不到好主意。 「从魔物身上提取兽脂也不行啊……」 「毕竟现有战力都为了保护佐尔丹而忙得不可开交嘛。」 而且突然狩猎大量魔物也不太好。 特定魔物骤减之后，其他魔物的栖息地就会更接近人类的村庄，这有可能引来危险的强敌。 「唔，再想想吧……」 为了慢慢思考，我准备了茶和饼乾。 我们坐在一起啜饮著茶。 「真好喝。」 莉特呼出一口气。 「这个茶叶也是进口的吧？」 「我是用进口茶叶混了些山上采来的茶叶。」 「这个要是也喝不到很可惜耶，和甜饼乾明明这么搭！」 莉特惋惜似的不断抚摸著装了茶的杯子。 「砂糖有可能降价就是了。」 「只有糖而已……我觉得甜食一定要搭配不甜的饮料。」 她噘著嘴抱怨。 「雷德乾脆发表油的新配方算了！」 莉特自己说完，又一头磕在桌上补了句：「这太强人所难了吧……」 不过── 「……倒也不是没有。」 「有吗！」 莉特猛然从桌子上抬起头来。 「我家雷德到底有多万能呀？」 「呃，也算不上有啦。」 我挠挠头，对于让她抱有期待感到抱歉。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佐尔丹的砂糖不是用椰树的树液做的吗？」 「嗯，洛嘉维亚那边的原料是甜菜，所以我来这里听到树液能做成糖的时候还觉得很惊奇呢。」 「然后，椰子目前都是被生产砂糖的村子当食物，或者拿去做成渔网。」 「难道也可以当油的原料吗？」 「嗯。我想可以……应该吧。」 佐尔丹是开拓民建立的城市。 他们对椰树的用途并不是很了解，知道的相关知识似乎和中央的人差不多。 然而，根据南洋居民的说法，椰树是能够提供人类一切必需品的伟大树木。一棵椰树可以用来制造水、食物、布、绳索、船以及油……航海必备的物品全都有。 「我是这么听说的啦。」 「好厉害！既然知道就早点说嘛。」 「……抱歉让你期待了，我懂的就这些而已。我只知道椰子可以用来榨油，具体的工序和需要用到的材料就不清楚了。」 「唔，这样啊。」 莉特明白地点点头。 「所以说，我这次真的无能为力了。」 「那我去魔法师公会借一套炼金工具！」 「咦？」 「我家雷德果然很厉害嘛！」 莉特欣喜地鼓足了干劲。 「既然都知道这么多了，剩下就只有做实验了吧？还得多买点椰子回来才行呢。」 她握住我的手这么说道。 ……也对，不知道很正常，正因如此才要反覆尝试。 莉特总是可以引导著我前进。 「好，那就试试看吧。」 「嗯！」 莉特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 我则留下来继续顾店。 由于军船引发人心不安，直到昨天为止卖出了很多药；但可能是大家东西都买齐了，今天没什么客人。我就这样独自顾著店。 店内少了莉特之后很安静，显得有些冷清。 我试著思考各种从椰子萃取油的方法，却怎么也没办法集中精神。 「唔嗯……」 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承认了。 其实我并不是想要寻找油的精制方法，而是想要和莉特一起寻找油的精制方法。 「唔～简直就是过得太安逸了啊。」 我露出苦笑，不过作战和烦忧都是上头那些大人物的工作，我只是个药草店的老板而已，这部分我分得很清楚。 对现在的我而言，和莉特一起做事才是最重要的。 ＊??＊??＊ 「哎呀，真不愧是莉特小姐！引退后依然是佐尔丹的英雄哪！」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制油方法！游历世界累积起来的知识教人只能深感佩服啊！」 「请你务必注册商人公会！我们很需要你来当名誉顾问！」 商人们围绕在莉特身边，一个个都对她赞不绝口。 我则站在人群外鼓著掌。 我和莉特一起在工作室反覆做了两天的实验。 起初我们尝试像橄榄油一样直接榨油，但失败了。 究竟是要加热还是冰镇，要融化还是晾乾…… 几经烦恼后，我们决定「全部都尝试一遍」。莉特甚至使用了身体强化魔法「熊之力」，而我被她的斗志感染后也振奋起来，通宵埋头做了许多实验，这才终于完成了制油配方。 「将椰子果肉碾碎后加入少许焰草粉末装进桶子里静置一小时，接著把浮在表面上的半凝固物体放进锅子里加热，就会变成透明无色的油。最后再把剩下的残渣过滤掉……这个配方错不了，我们的炼金术师试做后也很成功。」 一名商人看著文件说道。 怠惰的佐尔丹公会之所以能够正常运作，应该就是因为有他这样态度认真又具有行动力的人在吧。 「只有制作焰草粉末的时候才要用到技能，油的精制本身谁都能做。如果使用的椰子是更适合用来制油的种类，说不定连焰草都不需要呢。」 「虽然细究配方很有意思，不过现在能实际做出椰子油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其中一个物资不足的问题啊。」 听到我的补充说明，商人钦佩地点点头，朝我伸出手。 「雷德先生，真的非常谢谢你。如今的佐尔丹能有你这样的人才在，对公会来说实在很值得庆幸。」 商人这么说完，露出了笑容。 ＊??＊??＊ 收在怀里的钱包好久没有这么暖呼呼又沉甸甸的，我笑嘻嘻地走在回店铺的路上。 不过，以公开需求量庞大的新商品配方而言，收取的报酬或许稍嫌少了些；但被阻断交易导致收入骤减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些商人。 反正油的生产和流通都全权交由他们负责，我收下这些钱就足够了。 顺带还能免缴五年的会费作为对商人公会的特别贡献奖励，跟公会借的开业资金也全部一笔勾销，简直想大呼万万岁。 「所以我很满足了，你别噘嘴不高兴啦。」 「哼～」 莉特一脸难以接受地赌著气。 「明明雷德这么厉害，他们却只顾著夸我……这我不能接受！」 「没关系啦，还是有懂的人在。」 「雷德应该再多向大家展现自己的厉害之处啊！」 「我姑且还是以低调生活为主啦。」 「可是！我就想和你一起接受大家的夸奖嘛！」 莉特会赌气就是因为这一点。 她觉得既然是两个人的功劳就该一起接受称赞，因而感到火大。 「我很开心看到大家这么尊敬莉特喔。」 「但我本来也想让大家知道雷德有多厉害嘛！」 「啊哈哈，抱歉啦。不过对我来说，只要你知道就够了。」 「唔……」 莉特用方巾遮住嘴巴，无言地瞪著我。 那张脸庞泛起淡淡的红晕。 「你又想用这种方式逗我开心来蒙混过关。」 莉特这么说著伸出右手，而我握住了它。 「这可是我的真心话喔。」 「我知道啦……真是的。」 莉特放弃似的笑了笑。 「那就再让我独自夸耀雷德一段时间吧。」 莉特自己这么说完就害羞起来，于是我们就这样手牵著手走回家。 ＊??＊??＊ 隔天，我和莉特在药草店忙到傍晚。 「今天早点打烊吧？」 等到上门的顾客变得稀稀落落的时候，我就对莉特这么提道。 「可以呀，你有其他要事吗？」 「我打算去找亚兰朵菈菈，跟她请教一下采椰子的建议。」 椰树至今在佐尔丹的主要用途都是将树液加工成砂糖，只有提供给村子里食用和需要加工成网子的时候才会采下相应数量的椰子。 然而，要制成油就必须大量采摘，采多少才不会造成椰树灭绝这种问题去请教植物专家亚兰朵菈菈绝不会有错。 「说起来，她一开始每天都会过来玩，却在冬至祭之后就没再来过了呢。」 「其实我对这件事也有点在意。以亚兰朵菈菈的个性来说，应该会连续好几天都过来玩才对。」 「那我们得赶紧把工作做完才行呢。」 说完，莉特迅速地清点起营业额。 她对这个工作已经驾轻就熟，可以放心交给她。 刚开店那阵子，莉特做事还没有这么俐落。 我们在夏天的尾声重逢，而现在冬至已过。 我和莉特都完全习惯药草店的工作。 「我这边好了。」 「我也快做完了。」 这样一来，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今天也辛苦了。」 「雷德也是。」 我和莉特用双手击掌后，抱在一起转圈圈。 今天就是想这么做。 「莉特要去吗？」 「我当然要去喽，亚兰朵菈菈是朋友嘛。那我去换衣服，你等一下喔。」 莉特说完笑了笑，接著便快步走向寝室。 ＊??＊??＊ 佐尔丹西侧港区── 对边境小国佐尔丹而言，这里是跟外国连结的唯一窗口。 「船好多喔。」 但并不是代表有很多船进港。 而是本该出海行商或捕鱼的船都还留在港口。 「贸易和捕捞海产果然都行不通啊。」 「毕竟佐尔丹是头一次遇到那种巨大的军船嘛。」 虽然从我们步行的地方看不到，不过只要搭船往河川的方向稍微前进一点，应该就能看到停在海上的维罗尼亚桨帆船。 尽管是八十年前设计的旧型船，却是现役的战舰，如今仍然以身经百战的海上强者之姿君临海战。 在佐尔丹航线上出没的小海贼船是用商船改造的，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虽说对方并没有宣战，但只要他们想的话，要捉拿佐尔丹的船只可说是易如反掌。那种大家伙停在海上会引起不安也是正常的。」 我们走了几步后，路边酒馆传出闲著没事做的船员们喝醉的歌声。 伴随著不断走音的难听背景音乐，我和莉特走在黄昏的道路上。 倒映著艳红夕阳的河川很漂亮，依然是一幅和平的景色。 亚兰朵菈菈住宿的旅馆就在船员们聚集的酒馆前方。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附近。」 我有点惊奇地说道。这片区域幽静得彷佛港区那片喧嚣是假的一样。 小河潺潺流过、树木随风摇曳，像是一座小小的公园；有三间旅馆座落在这里。 「那是精灵使专用的旅馆。」 莉特说道。 「毕竟加护能够感知海洋和风暴精灵的人，会成为船员也不稀奇。」 「我记得王都也有个私掠船的船长拥有『风暴德鲁伊』的加护。」 他是个身材纤瘦的文雅男子，感觉会说自己的兴趣是休假日去森林弹竖琴、与小鸟嬉戏之类的家伙。 然而，那个文雅男子却是私掠舰队的提督，率领著四十艘船的大舰队。 根据船员的说法，他在海上冷酷无情又残暴，是个会满不在乎地说出「人手不够了，你去附近城镇绑几个人回来」这种话的恶霸。 我和他几乎没有交集，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他残暴的一面在军中也被视为一个问题。 莉特的加护「精灵斥候」也可以使用精灵魔法，她正一脸舒适地眺望周围的景色。 这片区域会保留原始森林，是为了让精灵使的心灵感到平静祥和吧。 我们在树林中前进，打开宛如深山森林小屋的旅馆门扉。 ＊??＊??＊ 「亚兰朵菈菈不在呢。」 莉特说道。 我和莉特坐在树荫下吃著刚才从旅馆那里收到的苹果。 苹果清脆爽口，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竟然一句话都没对我们说就换了旅馆。」 亚兰朵菈菈人不在这里，据说冬至祭隔天就退房了。 旅馆老板娘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 「怎么办？」 莉特把吃剩下的苹果核丢进垃圾桶，然后对我这么问道。 「我想去找亚兰朵菈菈。」 我也丢掉苹果核答道。 亚兰朵菈菈一句话都没说就消失实在很奇怪。 「她该不会被卷进什么事件了吧？」 「我觉得应该不是。」 我思索了一下回道： 「要是被卷进了什么事件，她应该会跟我们说一声才对。」 「或许是来不及通知我们吧。」 「以亚兰朵菈菈的能力，就算没办法直接告诉我们，照理说也能留下一些讯息。」 亚兰朵菈菈的加护「木之歌者」可以跟植物沟通并加以操纵。 从周遭的树木到路边的不知名小草，一切都能成为亚兰朵菈菈传达讯息的手段。她具有这样的力量。 「我觉得亚兰朵菈菈是自己主动插手了什么事件。」 「自己主动插手？那也可以把换旅馆的事告诉我们呀。」 「唔……她在这方面的个性很麻烦。如果她是被卷进去的话，就会跟我们说她被卷进了事件但不用担心她……」 「那如果是自己主动插手呢？」 「主动插手的话，她就会独自默默解决掉那件事，不给我们添麻烦。」 「这样啊……」 莉特露出苦笑。 「我倒是希望她能跟我们商量呢。」 她这么嘀咕道。 「我也是相同的心情。总之就是因为这样，我打算去找她。暂且不论要不要帮忙，至少可以声援一下。」 「我懂她不想让朋友担心的心情，但我还是会感到担心啊。最重要的是，我也想见到她。」 「就是说啊，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不过，你有什么头绪吗？」 「唔……只能一个一个打听了。」 如果亚兰朵菈菈离开那间旅馆时刻意不留下痕迹的话，莉特施展「精灵斥候」的力量大概也无法追踪到她。 我的「引导者」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幸好亚兰朵菈菈来佐尔丹才没几天而已，交友圈应该很小。」 「说得对，我们可以从这方面著手。」 「那么……先去莫格利姆那里看看吧。」 我站起身，准备前往莫格利姆开在平民区的锻造店。 这时，有三个男人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嗯？」 我和一个男人对上视线。对方有著凶龙一般的眼神。 「你好。」 我打了个招呼，目光如龙的男人直勾勾地盯了我一下，接著稍微用眼神致意之后就走掉了。 他们好像要去我们刚离开的那间旅馆。 「莉特，我们在这里再休息一下吧。」 「可以啊……不过那些人是？」 男人们打开门走进旅馆。 「是高等级『刺客』加护的持有者。我想应该高于40级。」 「40级以上的『刺客』加护？这远远比亚尔贝和迦勒汀还要强耶！」 莉特压低嗓音惊呼道。 「那几个想必不是佐尔丹人吧，应该是从外地来的。」 「会是杀手公会的杀手吗？」 「听说杀手公会确实会网罗拥有『刺客』加护的人才，但不一定所有『刺客』都会加入。没办法断定他们的隶属组织。」 （插图008） 「这么说也对。不过……跟维罗尼亚的军船脱不了关系吧？」 「在资讯不足的情况下断定很危险，只是佐尔丹平时几乎不会有军舰来袭，又出现了高等级的『刺客』，这两者有关联的可能性更高。」 「再加上亚兰朵菈菈主动插手的问题，以及来到亚兰朵菈菈住宿处的『刺客』。」 「这一切可能都有关联。好啦，看来那些人并不是来旅馆作乱的……」 我观察了一下动静，旅馆里并没有发生争执，感觉很平稳地在交谈。我原本留下来是怕那些人会闹事，幸好只是白担心一场。 「他们好像要出来了。」 莉特小声说道，并对我伸出了手。 我握住她的手，跟她就这样手牵手走出这座小森林。 我们假装是来欣赏森林风景的情侣……不对，我们本来就是情侣，所以举止相当自然地离开了这里。 ＊??＊??＊ 虽然找那个「刺客」打听消息也是一个方法，但还没掌握好现状，这么做的风险太高了。还是先逐一去跟认识的人打听看看吧。 于是，我和莉特回到平民区后，打开了莫格利姆锻造店的门。 「噢，是雷德和莉特啊，欢迎光临。」 坐在柜台的莫格利姆看到我们，便晃著胡子笑了笑。 现在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不过莫格利姆的店在这个时间还是会受理研磨之类的保养工作。这间锻造店的顾客不只有冒险者和士兵，木匠和工艺师也经常在工作结束后把作业工具带过来。 「怎么啦，剑又断了吗？」 「讲这什么难听的话，我的剑又没有很常断掉！我是要问亚兰朵菈菈有没有来过你这里啦。」 「嗯？那个古怪妖精吗？」 莫格利姆牙齿外露，摆出嫌恶的表情。 原以为他们一起旅行过后关系应该变好了，不过看来妖精和矮人果然还是看彼此不顺眼。 「高等妖精怎么可能来俺这里啊！」 「矮人明明可以跟半妖精正常相处，遇到高等妖精就水火不容了啊。」 「那是因为半妖精不会态度傲慢惹人烦，也不会生起气来就不知分寸，跟人类没什么两样嘛。」 半妖精的性情确实跟人类无异。佐尔丹的妖精几乎都是半妖精，所以我从来没看过锻造店发生过什么冲突。 少数住在佐尔丹的高等妖精也不会特地来矮人开的锻造店吧。 像我的朋友冈兹虽然外表是俊美的妖精，但内在就是个普通大叔。 「这样啊，她没来过吗？」 「嗯，没来过……不过──」 莫格利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嘀咕道。 「戈德温那家伙说，他在冒险者公会跟亚兰朵菈菈还有米丝托慕谈过几句。」 「戈德温和米丝托慕？」 我本来打算接下来就要去找这两个亚兰朵菈菈为数不多认识的人，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听到他们的名字同时出现。 ＊??＊??＊ 「很好，你们明天可别睡过头了啊！」 「是！」 听到戈德温的话，三个看起来品行不怎么好的工人们都精神抖擞地点了点头。 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之际，戈德温朝我们走来。 「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不会，毕竟是我们在你工作的时候突然过来，别放在心上。」 「也对啦。」 戈德温丝毫没有歉意地笑了笑。 见状，我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来。 「已经准备好要做生意了吗？」 「对啊。」 这里是北区的仓库。 让戈德温忙到傍晚的，就是载满一袋袋玻璃的运货马车。 将佐尔丹、祖各聚落及宝石巨人串连起来的贸易路线即将开通。 「我本来还在担心维罗尼亚王国军船的事情会害你凑不齐护卫呢。」 「其实有一半以上说好会来帮忙的冒险者都跑了，我真的很慌张啊。后来去找了在盗贼公会坐冷板凳的老伙伴，这才总算凑齐了人手。」 「毕格霍克派的余党喔？那些人信得过吗？」 「虽然全是些没有仁义可言的混蛋，但只要给钱就不成问题。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在盗贼公会已经没有未来，还不如跟我一起做生意。」 不同于在公会当毕格霍克心腹的时候，戈德温现在看起来容光焕发。难道在盗贼公会做的工作一直令他饱受良心苛责……从他以前的个性来看，想必不可能吧。 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改变了他的价值观。 「那么戈德温，我们找你是要问亚兰朵菈菈和米丝托慕婆婆的事情。」 莉特说道。 「我们正在找亚兰朵菈菈。听说你在冒险者公会见过她们两人，能告诉我们详细情况吗？」 「这次换你们在找亚兰朵菈菈啊？跟之前那次反过来了耶。」 「亚兰朵菈菈一句话都没说就换了旅馆，我们觉得她可能跑去插手其他事件了。」 「虽然发生在佐尔丹的任何事件对那位亚兰朵菈菈来说大概都不是问题，但毕竟还有维罗尼亚的军船在啊。只不过我忙著准备做生意无法分神，对军船那件事也不太了解就是了。」 「露缇、媞瑟和忧忧先生已经在调查军船的事了。」 「既然有他们出马，那就不用担心啦！」 戈德温放心地笑道。 「你们想知道亚兰朵菈菈的事吧？其实我也只是在冒险者公会跟她稍微打了个照面而已。」 「说得详细一点。」 「我看到亚兰朵菈菈的时候……是冬至祭的隔天早上。虽说是在冒险者公会见到她，但并不是在冒险者聚集的大厅里。 我那天去公会是要讨论冒险者护卫的事情。在米丝托慕大师的介绍下，我直接和公会长哈洛德谈了这件工作。除了他之外，干部迦勒汀和卫兵队的副队长凯文也来了。为了我这桩生意出动这么多人，嘿嘿，很了不起吧？然后，因为这样呢，我们就去公会里侧的房间谈事情……不过，谈的内容几乎成一场空就是了。」 「你在那里见到了米丝托慕婆婆吗？」 听到我这么问，戈德温点点头。 「对啊，事情差不多谈妥的时候，有个职员匆匆跑进房间，报告说『米丝托慕大师来了』。我想那个职员本来只想告诉哈洛德和迦勒汀吧，但太过心急导致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然后他们两人就准备起身离席。」 「这也是早上的事吗？」 「对，是早上。虽然我没看时钟，但应该还不到十点啦。」 冬至祭隔天就是我们去钓鱼的那天。 我记得是在中午过后看到维罗尼亚的军船。 听说萨里乌斯王子是第二天才过来接触，但如果接获巨大军船驶近佐尔丹的通报，卫兵队和冒险者公会的高层理应会紧急召集人员。 如此一来，卫兵队根本没空商谈戈德温的生意，所以可以推论当时军船的事还没有传开。 「然后，要不是有米丝托慕大师，我也没这桩生意可做，按理来说我该向她道个谢才对，于是我就跟著离席了。结果在场其他人也一个个站起来说要去跟米丝托慕大师打招呼，迦勒汀那家伙还生气了。」 想起当时的情景，戈德温笑了出来。 「被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一瞪，卫兵队的副队长也像只猫一样缩了回去。我就趁机催哈洛德赶快走出房间，跟他们一起去见米丝托慕大师了。」 「原来如此。」 「看到亚兰朵菈菈也在真是吓了我一跳啊。在我被吓得有点退缩的时候，迦勒汀跑过来跟米丝托慕大师谈了两三句，然后他匆匆跟哈洛德打声招呼后，就跟她们两人一起出去了。」 「迦勒汀也一起走了吗？」 与其说跟冒险者公会有关……感觉更像跟迦勒汀个人有关。 「那接下来就去冒险者公会吧。」 「啊，等等。」 我听完之后准备起身，这时戈德温叫住了我。 「既然媞瑟和忧忧先生介入了维罗尼亚的事情，麻烦你帮我转达几句话。」 「怎么了吗？」 「去召集从前的伙伴时，我听到了不太妙的消息。」 「不太妙的消息？」 「对。听说佐尔丹高层中有部分人士主张应该接受维罗尼亚的要求，还招揽了曾经当过毕格霍克手下的盗贼们。」 「招揽盗贼啊？」 「虽然我觉得忧忧先生绝不可能被打倒啦，但保险起见还是帮我转达一下吧。」 看来戈德温很担心忧忧先生他们。 他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 佐尔丹北区是遍布农地的区块。 在佐尔丹之中，北区的面积最大，然而居民并不多。大部分土地都是种著一整片蔬菜和小麦的农园。露缇的药草农园也是租用北区的土地。 至于冒险者公会怎么会设立在北区，其中一个原因应该是很多委托都是要解决农场发生的问题吧。 佐尔丹的城墙只是徒具形式的围墙，轻轻松松就能爬上去，不时会有盯上农作物和居民本身的魔物或动物闯进来，所以为了能即刻解决这些问题，便把公会设立在这里。 不过，或许是暴风雨的灾害导致数量难以增加，佐尔丹周边魔物的加护等级一般都很低。 毕竟魔物的等级是透过弱肉强食的生存竞争来升级的。 天生具备强壮肉体或强大特殊能力的魔物会在成长过程中杀死大量生物，使加护等级提升。 若是在自然灾害导致生物数量减少的地区，要嘛出现足以战胜灾害的强悍个体，要嘛就像佐尔丹一样静待灾害过去，造就出自始至终都很和平的地区。 由于佐尔丹拥有安定的环境，冒险者公会之所以设立在北区，搞不好单纯是繁忙时节可以动员冒险者帮忙务农。 「这不是莉特小姐吗！好久不见呀！」 一看到莉特，坐在公会柜台的女性便激动地扬声说道。 「露易丝，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嗯！不过，莉特小姐引退后就没有人愿意接困难的委托了。毕伊先生常常搞失踪太折腾人了，然后露露小姐她们的主业是经营药草农园，不接长期委托。」 「抱歉啦。」 「啊，不会，我才该道歉，一不小心就发起牢骚了。毕竟有莉特小姐在的那段时期真的很不一样嘛。」 名叫露易丝的公会职员对莉特投以热情的视线。 看来她是英雄莉特的粉丝。 「啊，请问，莉特小姐今天来有什么贵事吗？」 大概是回过了神，露易丝红著脸询问我们的要事。 「我是来找迦勒汀的，他在公会吗？」 「不好意思，迦勒汀大人去教堂了。」 「教堂是指席彦主教那里吗？」 「是的。」 会是去商量萨里乌斯王子的事吗？ 不，比起这个……还有个可能性。我在莉特背后陷入思索时，露易丝用满怀期待的表情对莉特说： 「难道说，莉特小姐也是来接洽维罗尼亚军船的相关委托吗？」 「咦？没有啦，我只是在找一个朋友而已。」 「这样啊……如果英雄莉特愿意复出的话，那可就令人信心大增了。」 露易丝沮丧地垂下肩膀。 「对不起啦。不过，露缇需要帮手的时候，我和雷德都会帮忙。」 露易丝的表情瞬间开朗起来。 「太好了！其实我也觉得很不安。维罗尼亚国王是那个海贼霸王葛杰李克，他的恶名连佐尔丹都知道，一想到那艘船上的人有多可怕……可是，现在的b级冒险者有露露小姐她们、英雄莉特，以及迦勒汀大人他们的前代队伍！佐尔丹历代最强冒险者们都出动了！根本没有跨越不过的危机吧！」 看著愈说愈大声的露易丝，莉特露出有些害羞的模样。 「你说迦勒汀他们的前代队伍也在？」 我从后方问道。 「啊，是从我们这里抢走莉特小姐的雷德先生。」 「咦？喔，这真是不好意思……呃，迦勒汀他们也以冒险者的身分出动了吗？」 「是的，正是如此！公会的事都交由哈洛德会长负责了。其他还有席彦主教、摩恩队长，以及佐尔丹的守护者米丝托慕大师。前代b级队伍再次集结了！虽然这件事好像必须保密，但告诉莉特小姐应该没关系！」 「米丝托慕婆婆也在？」 据说米丝托慕婆婆和亚兰朵菈菈在一起。 尽管她已经因为高龄而引退，不过我和莉特都很清楚她的实力依然堪称佐尔丹最强的魔法师。 在佐尔丹面临危机之际，引退的英雄们挺身而出也很合理就是了。 「还是有点想不透耶。」 「就是说啊。」 我和莉特互看彼此这么说道。 ＊??＊??＊ 周遭完全暗了下来，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 我和莉特并肩走在中央区的道路上。 「关于米丝托慕婆婆为了佐尔丹复出的事情，你怎么看？」 「英雄要拯救国家的时候不该在私底下偷偷来。一定要举高剑、大声报上名号，光明正大地出击。就像露缇这次主掌议会一样，英雄要成为己方的支柱。没办法堂堂正正站出来的话，感觉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的确是这样没错。」 莉特点头同意我的看法。她也是挺身拯救自己国家的英雄，比我这个「引导者」更清楚自己尽到了哪些职责。 「话说回来……」 走在整修中的中央区道路上，我嘀咕了一句。 「像这样到处寻找什么的状况，让我想起了往事。」 「往事？」 「就是跟露缇一起旅行的时候。当时我也常常四处奔波，凭靠得来的消息不停在街上徘徊。」 虽说是勇者之旅，但并不尽然是光鲜亮丽的战记。 尤其是刚启程那阵子，自称是传说中的勇者通常只会得来讪笑。 因此，一开始的基本方针是藉由解决当地问题来换取实绩与信赖。况且魔王军的间谍部队也混在人群中，为了扰乱人类的团结而在暗中搞鬼。 我们队伍的专长是战斗，搜集情资时自然只能慢慢找人探听。 「在亚兰朵菈菈加入后，我们才比较像支传说中的勇者队伍，能透过植物一口气搜集情资，很多厉害的事都做得到了。」 「我记得你在洛嘉维亚也说过你们不擅长调查。」 那是我们和莉特他们分别调查山村时的事。 「真想再尝尝当时吃到的保久饼乾呢。」 「这样啊，那下次再做吧。」 莉特怀念地笑了笑。 「虽然莉特那时候让我们吃了不少苦……但洛嘉维亚已经算好了。毕竟你们认可露缇的实力，只是想靠自己保卫国家罢了。最一开始连阿瓦隆尼亚王国内的领主都以为露缇是欺骗国王的假勇者，相当露骨地表现出他们的厌恶。」 「哇……那还真是麻烦呢。」 「露缇明明是被迫成为勇者的，想帮助别人却又被对方怀疑是假勇者而拒绝，这真的让我很不甘心。」 回想当时的情景，我深有感触地说道： 「而且遭到恶言相向的露缇也很可怜。」 「并没有那样的事。」 「露缇！」 突然出现的露缇朝我怀里扑了过来。 我连忙接住她。 「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说我。哥哥那时候为我生气让我觉得很开心。那是一段宝贵的回忆。」 这么说完，露缇用力抱紧我。 「谢谢哥哥。」 她边说边在我怀中露出微笑。 「不客气。既然对你来说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我也觉得很开心。」 「那我就更开心了。」 露缇高兴地再次用力抱了我一下，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露缇怎么会来这里？」 「我在找摩恩。听说他在教会，我正要往那里去。」 「这样啊……我们正在找亚兰朵菈菈。」 「找亚兰朵菈菈？」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露缇。 「原来如此，所以哥哥你们才会在前往教堂的路上啊。」 「如果摩恩也在，就表示前代b级队伍如同传闻一样集结起来了吗？」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迦勒汀和摩恩都不在太奇怪了。」 「露缇说得对，而且他们都支持佐尔丹要反抗维罗尼亚。这两个当事人撇下率领组织的立场跑回去当冒险者，这种举动我也觉得很奇怪。」 「对了。」 莉特环视周遭后问： 「媞瑟没跟你一起吗？」 「嗯，我让媞瑟去盗贼公会了。维罗尼亚的间谍可能早就潜进佐尔丹了，所以请盗贼公会协助调查。另外也有叮嘱他们不要因为过度怀疑而伤害到不相干的人。」 「真不愧是露缇。」 「得到哥哥的夸奖了。」 看到露缇开心又羞涩的模样，我和莉特都扬起微笑。 在别人的眼中大概看不出她的表情变化吧。 然而，露缇看起来是发自内心地享受著这些获得解放的感情。 欢笑、害羞，偶尔生气，然后再次欢笑。 露缇愈来愈像个可爱的女孩子了。 ＊??＊??＊ 佐尔丹中央区的教堂── 穿过气派的拱门后，教会的神父正在里面讲述教义，鼓励那些感到不安的人们。 「这不是露露小姐和莉特小姐吗？雷德先生也来了呀。」 门口旁一名年纪尚轻的僧侣小声向我们打招呼。 「几位也是来向戴密斯大人献上祈祷的吗？」 「不是的，我们听说摩恩和迦勒汀在这里。」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请随我来吧。」 僧侣点头行礼后，便带我们走向左边的门。 莉特有些伤脑筋地苦笑起来。 「虽然这样对我们来说很方便，但不先传达一声就带我们过去没关系吗？」 「佐尔丹的教会似乎一向秉持来者不拒的原则，可能没有事先询问席彦主教或迦勒汀是否可以带人进去的习惯吧。要是害人家捱骂的话，我们帮忙缓颊就是。」 「嗯，说得也是。」 从祭坛所在的主殿走到中庭，接著再沿著廊道前进，我们便走进了一栋建筑物，里面设有僧侣们日常使用的小教堂、供住在教堂的僧侣们生活的宿舍以及会议室等办公的场所。 不同于大教堂是从中央聘请建筑师和工艺师，花掉佐尔丹人听了会吓晕的费用打造而成，这栋建筑物听说是冈兹的曾祖父设计的，在佐尔丹随处可见这种风格。 于会议室的隔壁再过去的房间。 为我们带路的年轻僧侣敲响厚重的橡木门。 「主教大人，露露小姐、莉特小姐及雷德先生来访。」 门内的气氛一下子躁动起来。 我们突然来访果然让他们很惊讶。 「……是莉特小姐他们吗？请进吧。」 门内传出说话声后，年轻僧侣用双手拉开门。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中间有一张朴素的圆桌。 周围摆著四把椅子，还有小祭坛和打坐专用的垫子。 壁架上排列著魔法药水，旁边则放著武器和保养工具。 眼角余光可瞥见门的内侧黏著铅板。 壁纸下面大概也一样吧。这是用来提防透视和远视之类的占术。 「原来如此，这里就是你们的据点吗？」 「对，没错。虽然很久没使用这里了，但每天都有打扫，看起来没什么灰尘吧？」 「的确是很乾净的房间，只是感觉夏天会很热。」 「哈哈哈！摩恩以前就很爱抱怨这一点呢。」 「别把我年少轻狂时的事情拿出来讲啦。」 经席彦主教这么一调侃，摩恩露出了苦笑。 在房里的是摩恩主教、冒险者公会干部迦勒汀和卫兵队长摩恩这三人。 尽管交谈时态度友善，他们三个对我们投来的视线却相当锐利。 房内因为不速之客的来访而飘荡著难以掩藏的危险氛围。 「那么我先退下了。」 年轻僧侣看似浑然未觉，只见他笑著弯腰行礼之后，便踏著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唉。」 席彦主教叹了口气。 「你不要对他生气。莉特和露缇在这种时候过来，他当然会认为我们也是你们叫来讨论事情的不是吗？」 「他的无知是我教导不周的责任。我会加以提点，不会骂他出气。」 席彦主教那张敦厚的脸庞浮现笑意。 「欢迎来到我们的老窝。很高兴当代的英雄们能光临这里。」 听到席彦主教的欢迎话语，莉特耸了耸肩。 「我们之间没必要试探来试探去的吧。我和你们都是佐尔丹的冒险者。」 「确实如你所说，我们都是怀著相同目标的同志。那么，你们今天有何贵事呢？」 「我是来找摩恩讨论卫兵队的配置和演习计画。」 露缇看著摩恩说道。 「啊，可是，这些事我已经交给副队长凯文负责了啊……」 「凯文还不行，知识和经验都不够。卫兵队应该由摩恩亲自指挥。」 「但凯文也做了十足的训练……」 「不够。」 露缇目不转睛地盯著摩恩。 摩恩受到威慑，表情出现了动摇。 「最重要的是，凯文对于佐尔丹陷入前所未有的状况你却不在现场而感到不安。而且所有卫兵都有相同的感受，士气明显很低迷。」 「唔、唔嗯……」 无法反驳的摩恩求助似的看向迦勒汀和席彦主教。 迦勒汀苦笑著点点头，同时开口说道： 「露露说得没错。虽然摩恩在我们里面年纪最小，但你和我不一样，卫兵队长是组织的领袖，也是守卫佐尔丹的核心人物。这次只能让你分头行动了。」 「什！慢著，迦勒汀！」 摩恩连忙抗议起来。 看到摩恩这副模样，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萨里乌斯王子在找的人就是米丝托慕婆婆吧？」 席彦主教等人的眼神骤变。 发现迦勒汀握紧拳头，莉特一条腿往后踏，摆出随时可以施展踢技的姿势。他的反应相当于承认了我的推测吧。 这次换摩恩叹了口气，然后抓住迦勒汀的手臂。 「先等一下，迦勒汀。你身为公会的干部，难道打算跟旗下的冒险者起争执吗？」 我们和摩恩的关系因为埃德弥的事而熟稔不少，所以他即使有所戒备，但并没有采取备战架式。 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手；他似乎是这么想的。 当然我也一样。 「为什么你会认为萨里乌斯王子在找的人是米丝托慕呢？」 席彦主教看著我的眼睛问道。 「摩恩不惜放弃职务也要回去当冒险者的理由，只能是家人或伙伴了吧。」 「原来如此。」 席彦主教认命似的笑了笑。 「雷德，我从迦勒汀、摩恩和米丝托慕那里耳闻过你的事迹。听说你的气场不会输给英雄莉特和露露，看来我也得认同这件事了。」 「呃，你们好像在戒备著什么，但我和莉特只是在找亚兰朵菈菈而已。」 「找亚兰朵菈菈小姐？」 「听你这说法，果然已经跟亚兰朵菈菈见过面了吧？」 「我们三人都是昨天才第一次和她交谈。原来如此，因为这个原因你们才会找到我们这里来啊。」 「我们本来不打算插手你们那边的问题……然而前阵子毕竟承蒙了米丝托慕婆婆的照顾。」 「你们去了一趟『世界尽头之壁』没错吧？真是的，回来之后我得知这件事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早早引退后一直很安分，没想到竟然参与了那么危险的旅行。应该找我这个老伙伴一起去才对啊。」 「米丝托慕从以前就是这样啊。」 听到席彦司教的这番牢骚，迦勒汀展颜一笑这么回道。 可以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对伙伴的强烈友爱之情。 亚兰朵菈菈一定也是在看到他们对米丝托慕的感情后产生了好感……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总之，至少我们是不会出卖米丝托慕婆婆的。」 「谢谢，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席彦主教看向迦勒汀和摩恩。 他们两人都点了点头。 「呼……」 最后我呼出一口气。 不用与这些既是米丝托慕婆婆的伙伴，又是长年守护著佐尔丹的英雄为敌真是太好了。我总算安下了一颗心。 ＊??＊??＊ 在亚尔贝来到佐尔丹之前。 数十年来，一直都是米丝托慕带领著唯一一支b级冒险者队伍解决佐尔丹的问题。 起初只有三人，后来摩恩加入才成为四人冒险者队伍。 「大魔导士」米丝托慕。 「战士」迦勒汀。 「僧侣」席彦。 「铠骑士」摩恩。 尤其米丝托慕婆婆拥有少见于佐尔丹的高阶加护，在佐尔丹受到广大人民的拥戴。 她在现役时代还被誉为「佐尔丹的守护者（guardian of zoltan）」米丝托慕。 顺带一提，迦勒汀是「哥布林的灾难」迦勒汀。 席彦主教是「神圣之壁」席彦。 而我们的卫兵队长摩恩则是「大铠甲」摩恩。 摩恩似乎到现在还是很在意这个没有气势的外号，一提起这件事就会痛心地抱怨连连。总而言之，他们都是佐尔丹的英雄。 不过，他们的队长米丝托慕婆婆完全没有成为冒险者前的相关逸闻。 其他成员的话，很多人都知道迦勒汀以前身材瘦弱、总是遭受欺负，但即使家境贫穷，他的父母却从来不曾让他捱饿；而摩恩是佐尔丹贵族的庶子，离家出走后才加入了卫兵队。 然而米丝托慕婆婆并没有这些过去。 从米丝托慕、迦勒汀与席彦这三人结成队伍的那一刻起，米丝托慕这个名字就突然出现在佐尔丹。 「五十一年前哥布林王穆尔加尔加掀起大动乱，当时的余党在四十五年前袭击过佐尔丹。穷途末路的佐尔丹忽然出现一名貌美的『大魔导士』，她将陷入混乱的佐尔丹居民集结起来，最后歼灭哥布林军的余党成为英雄。没有比这个更早的纪录和传闻了。」 「毕竟佐尔丹的风气就是不探究外来移民的过去嘛。应该也没什么人问及雷德先生你的过去吧？」 「确实如此。我现在也没有要探究米丝托慕婆婆的过去喔，我们的目的是找到亚兰朵菈菈……但露缇正在著手解决这次的事件，你们总该告诉她吧？」 「这一点我能理解。不过，虽说是伙伴……不，正因为是伙伴，我才不能自作主张地将她的过去告诉你们。」 「嗯，这个我也明白，所以希望你们可以先说出亚兰朵菈菈的去向。她和米丝托慕婆婆在一起吗？」 「对……本来我们该和米丝托慕同行以便保护她，但我们年纪都大了，没办法再为了伙伴而舍弃一切投入战斗……真的很感谢亚兰朵菈菈小姐。」 「亚兰朵菈菈去哪里了？」 席彦主教从房里的架子上拿出佐尔丹周边的地图。 地图在桌上摊开，画得比一般外头贩售的地图还要精准。 「亚兰朵菈菈小姐和米丝托慕在这座森林的一处聚落里。」 「森林啊？」 「据说米丝托慕先前遭遇杀手的袭击，危急之际亚兰朵菈菈小姐救了她。更详细的情况就请你们直接问亚兰朵菈菈小姐吧。」 「杀手吗？我知道了。主教，谢谢你信任我们。」 将米丝托慕婆婆逼到必须求援的对手……只能是港区遇到的那个「刺客」了吧。 「要去森林的话，这样吧，迦勒汀和摩恩似乎都不能离开佐尔丹，因此就由我来带路好了。」 露缇在我旁边点了点头。 「这是好主意。卫兵队没有摩恩就会失去向心力；冒险者公会的公会长哈洛德其实则是倾向屈从萨里乌斯王子的那一边。如果迦勒汀不在，他可能会改变公会的方针。」 听到露缇这番话，迦勒汀的表情不甘心似的扭曲起来。 无论是实绩还是能力，迦勒汀应该都在哈洛德之上。 然而，这里是佐尔丹。只要哈洛德不因年龄而退休，迦勒汀就当不上公会长。 「……露露说得没错。席彦，米丝托慕就拜托你了。」 「放心交给我吧。」 即使有了席彦主教的保证，迦勒汀和摩恩似乎还是很懊恼自己在伙伴身陷危机时没办法随心所欲地行动。 第五章 宝石巨人与宝石兽 四十五年前── 纵使煽动整个大陆的哥布林一齐暴动的伟大哥布林王穆尔加尔加遭到巴哈姆特骑士团讨伐，哥布林军的余党依旧在大陆上到处作乱。 与阿瓦隆尼亚王国军交战后落败的哥布林们接连逃窜至边境。 和平的佐尔丹也不例外，接二连三逃到这里的哥布林军残兵败将们化身山贼，让佐尔丹的治安沦为史上最差的惨况。 年轻的冒险者迦勒汀和席彦正在对抗十几只哥布林。 「喂，席彦！卫兵还没来吗！」 迦勒汀喊道。哥布林们拿著长枪、剑、弓，还穿著盔甲，实力明显与平时在佐尔丹遇到的哥布林不同。 哥布林们在数年间的战争与掠夺中提高了加护等级，连c级冒险者迦勒汀和席彦都被迫陷入苦战。 「噫哈──！」 哥布林们吼叫著发动袭击。迦勒汀挥动手中的战锤，敲碎了最先朝他扑过来的哥布林脑袋。 第二只哥布林则用戴著臂铠的左手揍过去，接著用战锤顶起第三只哥布林的下巴，再用左腋夹住第四只的长枪之后，迦勒汀终于停下动作。 一把哥布林长枪刺了过来，他的思绪有一瞬间因为恐惧死亡而冻结。 「次元瞬移！」 迦勒汀的身影一阵晃动后消失。 接著，他出现在后方约十公尺远的地方。 「随吾之真言前来吧！破邪显正的风刃！疾刃飓风！」 而后，席彦以魔法射出风刃，趁哥布林们畏惧时拉起迦勒汀的手。 「先撤退吧！」 「唔！」 这里的哥布林不过是一支部队。虽然总数不明，但有消息指出超过一百只──不该在这种时候拚命。 「这些家伙……竟敢把我们的国家──！」 这种危机与佐尔丹格格不入。佐尔丹应该是一个更和平、悠闲且无聊的地方才对。迦勒汀因愤怒而颤抖著。 然而，情况很绝望。对手虽说是余党，却是和中央的精锐走龙骑士们交手过的哥布林士兵，一直活在和平世界的佐尔丹士兵们根本敌不过。 见到佐尔丹当时的b级队伍败给哥布林、脑袋还被哥布林们挂起来当作战旗之际，佐尔丹或许就已经输了。 明明村落遇袭，佐尔丹军却不愿出城。大家都很害怕。 「迦勒汀，我们没有援军。」 「你说什么！纵使是精兵，但也就一百只左右而已啊！区区一百只哥布林就灭得了佐尔丹吗！」 「它们是在历史的中心奋战过来的真正恶徒。就凭我们这种连历史书的角落都不会提到的配角实在是……」 冒险者迦勒汀和席彦为了拯救遇袭的村落，凭著年轻人的一腔热血冲到城外，打算将村子的战士们集结起来，带著人们逃到渔村寻找安全的地方避难。 由于哥布林们没有船，只要逃到海上就安全了才对──这就是迦勒汀他们的计画。 但到最后，他们只救下两个村子。后来便遭到哥布林们阻挠，两人如今正在逃回来的路上。 然后── 「！！！」 席彦发出绝望的悲鸣；迦勒汀也怔怔地伫立在原地。 他们眼前是熊熊燃烧的村庄。那样的大火，足以烧尽他们两人拚命救回来的村民。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迦勒汀咆哮起来，握紧战锤冲了出去。 必须阻止迦勒汀才行。现在过去是自寻死路。 然而回过神时，席彦自己也冲了出去。面对逐渐逝去的无辜生命，席彦的「僧侣」加护促使他迈出了步伐。 于是，二人就这样前往死地。 迦勒汀和席彦为了能多救一个人而攻击那些哥布林，但很快就遭到它们重重包围。 「混帐！」 才刚脱离少年阶段的迦勒汀流下不甘心的泪水，怒目瞪著周围的哥布林。 但已经没有胜算了。这里的每只哥布林都跟迦勒汀他们一样强。 两人都做好觉悟，要死也得拉一个当垫背。 就在此时── 「极地之风啊，夺命寒气啊！狂风呼啸！冰雪风暴！」 猛烈的寒冰魔法将火焰连同哥布林们一起吹飞出去。 迦勒汀等人停下冲刺的脚步，没意会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急冻的暴风雪平息之后，两人终于看清楚来者的模样。 「给我上！」 她大喊道。多达二十名拿著短弯刀的强壮海贼们冲向了被冰魔法吹得东倒西歪的哥布林们。 一艘帆船停在沙岸，甲板上的海贼举弓接连射穿哥布林们。 挺身拯救佐尔丹脱离哥布林威胁的，是统率一群法外之徒的美女海贼。 哥布林们转眼间被斩杀殆尽，女海贼走向迦勒汀和席彦。 「你们是这里的冒险者吧！从身上的伤就看得出来你们是一路英勇奋战过来的！」 女海贼朝两人伸出手。 「我有和哥布林王的军队交手的经验！接下来只要兵力足够，我就绝不可能输给区区哥布林！」 「你说兵力！」 「带我去佐尔丹！由我来指挥！以我的船轩辕十四号起誓！我米丝托慕定将哥布林赶尽杀绝！」 米丝托慕脸上泛起海贼特有的狰狞笑容。 年轻的迦勒汀和席彦尽管困惑，仍深深为这名女海贼的美貌所著迷。 第六章 旅行结束与冬至祭开始 夜晚── 先前为雷德等人带路的年轻僧侣，快步走在中央区通往城门的道路上。 「呵呵！」 他之所以嘴角扬著笑意，是因为席彦主教表示住在佐尔丹外面的教会相关者家属可以暂时寄宿在教会里。 他的家人是附近小村落的佃农，从佐尔丹往海边走三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他现在正往家人们的住处前进。 尽管地主并不是什么坏人，但把收成的作物上缴给领主、地主及教会之后，家里就不剩任何东西了。地主准备给他们的房子后面有一小块田地，他的家人都是在那里种地瓜和豆子勉强过活。在这样的家庭中，作为次男诞生的他拥有「僧侣」的加护。 确定可以成为佐尔丹教会的圣职者那天，家人不知从哪儿变出他从未吃过的美味马铃薯炖绞肉、小麦咸饼和苹果酒，庆祝他即将展开新的旅程。 那天晚上，他的母亲略带歉意地将满是补丁、感觉很暖和的衬衣交给他。 「虽然不太好看，但也不能让身子著凉了。你就拿去当睡衣穿吧。」 他珍重地收下了那件衬衣，自那天以来，无论冬天再冷他都没有感冒过。 他梦想有朝一日能拥有自己的教会，让家人在那块土地上过著更轻松愉快的生活。 纵使那个梦想还很遥远……但这是他第一次将家人带进佐尔丹最气派豪华的大教堂，保护无可取代的他们。 他知道佐尔丹目前处于紧急状态，只是第一次能够实际为家人做点什么还是令他感到很开心。 脚尖踢飞一颗小石头，年轻僧侣回过神来。 往前一看，只见一个男人静静地坐在夜路的正中间。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个男人将巨大的斧头放在地上，目光炯炯地盯著僧侣看。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僧侣打算掉头走别条路。 然而，又冒出两个男人从背后靠近他。 僧侣陷入恐慌，拔腿逃进附近两道围墙中间的窄巷里。 「啊！」 他被撞倒在地上，窄巷那边也有个宽肩的壮汉。他对这个男人的长相有印象。 「你、你是盗贼公会的！」 席彦主教以前收留过一个从吃软饭的小混混那里逃过来的娼妇。 这男的就是当时的小混混。 虽然僧侣的生活和地下社会完全沾不上边，不过他听席彦主教说过这家伙是那个恐怖的毕格霍克的手下之一。 「那时候真是承蒙照顾了啊。」 男人一手拿著密密麻麻都是钉子的骇人棍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说是照顾，僧侣只是趁席彦主教拦住这男人时将女子带进教会里面而已。 看到那名女子身上的无数瘀青，他确实感到义愤填膺；但若问他有没有对这男人做过什么，他还真的没有。 不过对这男人而言，只要能出一口当时的怨气，拿什么当理由根本不重要。 「喂，先别杀他啊。我们还得利用他要胁主教呢。」 从后方走过来的一个男人说道。 那男人腰间挂著为了融入夜色而涂黑的盗贼剑。 「啧，我知道啦，别在那边指手画脚的。」 「嗄？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 「少自以为是啦，你是储备干部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啊！现在还不是跟我一样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说什么啊混帐！」 佩带剑的男人散发出杀气。 拿著棍棒的男人也不甘示弱，露出被蛀黑的牙齿瞪了回去。 然而── 「想杀的话之后来拜托我，两个我都杀掉。但现在不准违抗我的命令。」 斧头男不悦的嗓音一响起，他们两人登时沉默下来。 「当、当然不会违抗你啦。」 小混混们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胆怯。 这让年轻僧侣感到害怕，身体颤抖不止。 「不准杀他。不过先废掉他一条腿吧，要是跑了就麻烦了。」 斧头男站起身，缓缓朝他走近。 他手中的斧头太过巨大，实在不像人类挥得动的。 「噫！」 僧侣起身想要逃跑，却被棍棒男扫倒而再次摔跤。 「嘿嘿，这次断你一条腿就好。」 男人举起棍棒。僧侣还不习惯战斗。 他做出了这种情况下最不应该采取的行动，也就是怕得闭上双眼，变得毫无防备。 「啊？」 不过，有人从黑暗中抓住了那只高举的手。 ＊??＊??＊ 「你、你这家伙想干嘛啊！」 我抓著他的手臂一个扭转。 「痛死了！你这混蛋！」 棍棒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我把盗贼猛撞出去。 「该死！看我宰了你！」 我闪掉盗贼全力挥来的一拳，同时使劲往他的脸揍下去。 「噗嘎！」 盗贼的身体向后飞了出去。 流著鼻血倒地的盗贼没有再度爬起来的迹象。 「顺著这条巷子逃走就安全了。别回头，直直往前跑就对了。」 「好、好的！」 僧侣照我说的全速跑走。 他前脚离开，我后脚就从巷子里走出来。 「你、你是雷德！」 「真没想到盗贼会知道我的名字啊。」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是谁害我们要做这种烂工作……！」 盗贼们纷纷拔剑怒吼…… 「原来如此。」 我苦笑著低声说道。 拔出剑的盗贼们就这样定在了原地。 「我还想说对手的隐匿功夫也太厉害了吧。」 盗贼们彷佛断了线的人偶似的瘫倒在地。 他们身后有一道娇小的人影。 「这是我要说的，雷德先生。」 媞瑟一边检查盗贼们是否晕了过去，一边呈八字眉抗议道。 与席彦主教谈完之后，我离开教堂时察觉到有三名盗贼在看守。 想起戈德温的提醒，我让莉特她们先回去，自己躲起来观察动静。后来发现那三人开始跟踪从教会出来的年轻僧侣，我便也尾随在后。 「结果，我发现还有一个连我也都只能感知到气息的藏身高手，害我一直在小心警戒著。」 「我也是。想到有个摸不清底细的强敌在，还真是捏了把冷汗。」 我之所以在千钧一发之际才出手救僧侣，也是顾忌著这一点。 我和媞瑟互相警戒著对方而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只剩你还没解决了。」 剩下的敌人就是那个拿著巨斧的男人。 「你的斧头还真是大得夸张啊。」 男人手上斧头的斧刃跟成年人的身体一样大。总之就是一把巨斧。 「面对我还敢悠哉闲聊，乡下的冒险者真没危机意识。」 男人嘴角勾起冷笑说道。 「我叫血腥杰克，是杀手公会的杀手。」 「你是杀手公会的？」 明明是杀手却自报身分了啊。 我看向旁边的媞瑟，只见她露出嫌恶的眼神，像是看到了脏东西。 「这把斧头名为巨人斩杀者，是讨伐最强巨人种太阳巨人的英雄所持有的武器。」 明明是杀手却介绍起武器了啊。 我看向旁边的媞瑟，只见她露出鄙视的眼神，像是在说「这家伙没救了」。 「呃，媞瑟。你觉得他真的是杀手公会的成员吗？」 「这不需要多说吧。请雷德先生不要插手。」 「嗯，我是无所谓啦。」 相较于男人的巨人斩杀者，媞瑟的短剑只有六十公分长。 在别人眼里应该显得很靠不住吧。 然而，媞瑟现在身上散发著惊人的杀气。 可能是因为媞瑟长期接受隐藏杀气的杀手训练，即将跟她战斗的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杀气。 「怎么啦，小丫头？难道你打算跟我单挑吗？」 「没错。既然你说你是杀手公会的杀手，处理你就是我的工作。」 「是对杀手公会怀恨在心吗？咯咯，那真是太好了。我就喜欢杀你这种复仇者。」 这男的好像不断狂踩媞瑟的地雷。 他说得愈多，媞瑟的杀气就愈重。 唉，换作是我的话，遇到现在的媞瑟早就逃之夭夭了。 但这个男人还是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死到临头，就这样带著冷笑从怀里掏出药水喝了下去。 「哼！」 男人的肌肉膨胀起来。 「金刚之力！我的身体现在寄宿著金刚的力量啊！」 男人用双手握住巨人斩杀者，用力高举过顶。 原来如此，他是靠魔法药水增强体能来挥动那把巨斧啊。 「吓到了吧，小丫头！我的巨人斩杀者可不是用来虚张声势的！」 「不需要。」 「什么！」 媞瑟毫不畏惧那把高高扬起的巨人斩杀者，一口气凑近了男人。 「蠢货！看我把你砍成两半！」 男人笔直地挥下了巨人斩杀者。 地面被劈裂，发出轰然巨响。 但媞瑟并不在那里。 「杀手不需要这么招摇的武器，也不需要讲那么多废话。倒不如说，要从你身上找出类似杀手的特质还比较困难。」 在斧头挥下之前，媞瑟已经逼近至短剑的攻击范围中。 「杀手的武器是用来刺进胸口贯穿心脏的，只要做得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男人双膝跪倒在地时，脸上仍旧泛著冷笑。 他恐怕连自己死了都没察觉到吧。 ＊??＊??＊ 「对不起。」 媞瑟向我道歉。 「不用道歉啦，毕竟对方打算杀你啊。」 我们将善后工作交给了年轻僧侣带来的席彦主教和教会相关人员。 盗贼们虽然身受重伤，但性命无碍。 只有那个自称杀手的家伙另当别论。 我们并肩坐在路边的台阶吃著黑轮。 媞瑟傍晚去摊贩外带的黑轮很入味，好吃是好吃，但澈底冷掉后变得有点硬。 「既然搬出公会的名字，杀掉他就是我的工作。」 媞瑟在我旁边说道。 「这是杀手公会的规矩吗？」 「杀手公会的规定其实没有大家想得那么严格就是了。体系本身和冒险者公会似乎差不多，虽然采用完全录取制这点和冒险者公会不一样，但杀手依然有权决定要不要接工作。」 「所以不会被逼著接下不想做的杀人工作吗？」 「对。就算接下工作，如果觉得自己办不到也可以转给其他杀手。要是同伴暗杀失败被抓起来也会有人去营救，什么时候要引退也是自己决定。」 「记得阿瓦隆尼亚王都的监狱确实有杀手越狱。」 「虽然无法改变『刺客』加护赋予的职责，『刺客』们还是可以过得跟正常人一样。绝对不让杀手成为用完就丢的弃子，这就是杀手公会存在的理由。」 忧忧先生挨近媞瑟，用身体蹭了蹭她。 媞瑟眯起双眼，温柔地抚摸忧忧先生的肚子。 （插图009） 「公会宣称『不会有扰乱社会秩序的杀戮，暗杀也需要仁义与正义』，这种场面话也不过是为了避免遭到各国攻击的大义名分而已。」 「是这样吗？包含我所在的阿瓦隆尼亚王国在内，各国都很害怕杀手公会吧……」 「其实就只是形象策略罢了。」 媞瑟宛如揭开自身秘密的少女一般笑了笑，表情一如既往只有细微变化。 「『刺客』加护要在有利的状态下才能发挥力量，所以单纯遭到数量压制是没有胜算的。我们满脑子都只想著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安全无虞地生存下去。」 杀手是与社会律法相违背的存在。 但既然戴密斯神以加护的形式赋予杀手的职责，加护所寄宿的对象就会产生想要作为杀手活下去的冲动。 加护的冲动凌驾于人类制定出来的法律上。 因此，杀手们才会为了保护彼此而集结起来建立公会。 媞瑟是这么告诉我的。 尽管杀手公会是最大的杀手集团，在大陆坐拥一方势力，但其实还有其他规模较小的杀手集团。 阿瓦隆尼亚王国境内已知的杀手集团就是「毒蝎兄弟会」，过去还受到魔王军委托来袭击露缇。 这些组织和招揽杀手系加护的公会不同，他们是收养好控制的孤儿进行近乎洗脑的教育与训练，视情况把成员当作用完就丢的杀手来使用。 这种规模小的组织是为了暗杀工作而存在；作为最大组织的杀手公会则是为了杀手而存在。 「杀手公会和其他暗杀组织一直是处于敌对状态，两边在根本上的理念不同。」 「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这个缘故，公会规定必须杀掉冒充杀手公会名义的杀手──那种人会造成杀手公会的风评下降。此外……也不能放过那些脱离公会开始自己接工作的流浪刺客。」 「我也听过流浪刺客和公会之间的对立传闻。」 「只要不做暗杀工作的话，离开公会也没关系。毕竟公会的方针就是暗杀工作接与不接都是个人自由。但是，擅自接工作是不行的。」 「这也是当然的吧。」 公会的目的是为暗杀工作赋予大义名分，让他人认同杀手的存在，所以不可能会容许原本的公会成员私自进行暗杀工作。 「……媞瑟，你注意到什么了吗？」 看到媞瑟的模样，我这么问道。 她感觉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忧忧先生拍拍她的肩膀，媞瑟便呼出一口气。 「忧忧先生……你说得对，我知道了，这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 媞瑟用这句话当开场白，然后继续说下去。 「真正的杀手。我发现了从公会逃出来的流浪刺客潜伏在佐尔丹的痕迹。」 「真正的杀手吗？」 「是的。我现在是以露缇大人朋友的身分过生活，但唯独这件事我必须以杀手公会一员的身分去解决。」 「虽然我不确定是不是那些人，不过我也看到了三个拥有『刺客』加护的人。」 「雷德先生你看到了『刺客』？可以告诉我详情吗？」 「只稍微看了几眼而已……」 我将在港区看到杀手的事告诉媞瑟。 「错不了的。那三个男人就是流浪刺客。」 媞瑟光凭我的描述就如此断定。 我提到的只有加护等级和长相而已，但媞瑟好像很肯定。 听到她的回答，我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认识那些流浪刺客吗？」 媞瑟的表情没有变化，倒是忧忧先生紧紧依偎著她，像是想要尽可能地与她共同分担情绪。 真是只温柔的蜘蛛。 「简单来说，他们算是我的师兄吧。」 媞瑟答道。 「我们在同一个师父底下学习。虽然关系并不亲近，但一起吃过同一锅炖菜。」 「所以是伙伴吗？」 「这跟冒险者不一样，还不到那种程度。要说是同为杀手公会的伙伴也没错，只是他们背著公会偷偷杀人的事情曝光后，这层关系也不存在了。」 「照你的说法来看，公会对杀手而言是很好的环境，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公会？」 「可能是因为无差别杀人比较合乎他们的性情吧。毕竟公会曾经拒绝过相当多的暗杀委托。」 杀手公会的杀手并不怎么忙。 公会似乎有在调整工作量，让加护的冲动能够获得满足就好……不过冲动不只会带来痛苦，也有愉悦。 希望能杀更多人的杀手大概对此感到不满吧。 「所以说，我必须杀掉那些流浪刺客。」 「……我来动手吧？」 我考虑一下后如此提议。 「咦？」 媞瑟惊讶地愣住。 「不能这样。雷德先生过的是慢生活，杀人工作可是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但你不想对认识的人动手吧？我选择过慢生活并不是因为我变成了不杀主义，只是不参与违背自己意愿的战斗而已。」 「……谢谢你的关心。该怎么说才好，真不愧是露缇大人的哥哥呢。不过我不要紧的。就算他们是我的师兄，就算我们同样对名为修行的苛刻训练怀恨在心，实际上关系一点都不亲近。」 媞瑟说完耸了耸肩。看来她真的不在意这个。 只要开关一打开，就不会对杀人这件事感到踌躇或怜悯。 媞瑟是杀手。 「他们应该由我来杀掉。」 媞瑟站起身，彷佛在说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回去吧。还有人在等我们。」 「说得也是……等一下。」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忍不住扬起嗓音。 「怎么了吗？」 「我还是想吃热腾腾的黑轮。回去前再去一趟欧帕菈菈的摊位吧。」 「好主意。」 我们并肩在月光洒落的夜路上迈步前进。 ＊??＊??＊ 三个小时后，佐尔丹中央区南侧街道── 挥别雷德后，媞瑟拎著装了黑轮的袋子独自漫步在夜路上。 忧忧先生揪著媞瑟的手臂，探头看袋子里的东西。 里面装著买给露缇的鸡肉丸、白萝卜、牛筋和鸡蛋。 没有竹轮是因为鱼涨价了。原料是鱼浆的竹轮也跟著涨价，像欧帕菈菈这样的黑轮小摊贩负担不起。 虽然她新增了鸡肉丸这种绞肉类菜色想取代竹轮，但味道还是差很多。 「哼，可恶的维罗尼亚王国，竟然这么邪恶……！」 最好吃的黑轮菜色非竹轮莫属是媞瑟一直以来坚守的信条，维罗尼亚军船在她眼中变成了无法饶恕的存在。 这几天下来，媞瑟执行的调查也已经步入收尾阶段。 尽管边境佐尔丹的资讯流通速度很慢，但还是有人从外地运送商品过来，例如冬至祭时的维罗尼亚船员等。 此外，媞瑟自己早在几个月前就从杀手公会那里掌握到一些消息。 （曾经在三王国的海域上兴风作浪的海贼王，如今也行将就木了啊。） 当然，身为维罗尼亚国王的葛杰李克王并没有在这个微妙时期表现出卧病在床的软弱面。他不仅会出席重要的典礼，也极尽所能维持国政的正常运作。 然而，不管他如何隐瞒，也无法改变自己将死的命运。身为杀手的媞瑟见证过各式各样的死亡，她从搜集来的情资敏感地察觉到葛杰李克王的死亡信号。 （差不多了吧。） 在距离露缇和媞瑟的住处还有数百公尺远的时候，媞瑟钻进行人稀少的小巷子里，左手还拎著黑轮袋子，就这样嗖地拔出藏在身上的短剑。 「被发现了啊。」 她背后的阴影处出现一名长耳男子。 那是当时站在萨里乌斯王子后面的高等妖精之一。 面对一触即发的气氛，高等妖精展现出激昂的斗志；相对之下，媞瑟只是暗自抱怨著才刚打完一场而已。 遗憾的是，媞瑟的表情变化太过细微，不足以传达出她的心情。 「看来你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啊。」 高等妖精右手握著名为三叉戟的三刃长枪，左手则是折叠起来的网子。 （这我也分辨得出来，他的加护是『角斗士』吧。） 媞瑟推测出对手的加护。擅长使用这种特殊武器组合的加护极为稀少。 「角斗士」是擅长在大众面前展开竞技对战的加护。当然，即使没有观众，大部分的战斗技能还是能正常使用。 高等妖精那端正的嘴型勾起扭曲的笑意。 「挺强的嘛。只不过我可不是来找你战斗的。」 「你有什么事？」 「你的同伴在我们手里。想要我们平安放人的话，就随我到我们船上吧。」 「…………」 听到高等妖精这么说，媞瑟思索了起来。 （说到同伴，那就是露缇大人了，但人类不可能抓得住露缇大人。如此一来，应该是指雷德先生和莉特小姐，不过要抓那两人的话，保守估计也得派十艘维罗尼亚军船才行……再来……只剩定居在家里的流浪猫了啊。该不会是那三个流浪刺客吧？不，这实在不可能吧。） 媞瑟感到困惑，和爬上肩膀的忧忧先生歪头觑著彼此。 「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啊。不过，我的加护拥有能够感知对手等级比自己高还是低的技能『强敌洞察』。你比39级的我还要强。在维罗尼亚比我强的人一只右手就数得出来，没想到这种边境会有你这样的英雄。」 媞瑟认为39级是相当高的等级，放在杀手公会也是高人一等的精锐，以骑士来说就是团长级别了。他自称是维罗尼亚王国第一流的战士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但依然不是媞瑟的对手就是了。 「所以我很清楚，你那个穿著铠甲的女同伴啊，真的是弱到一个不行。」 「？」 「装傻也没用，那家伙的等级比我低。当时站在我旁边的搭档拥有『奴隶猎人』的加护，技能是在面对比自己弱小的对手时会取得优势。他的加护等级跟我一样，你的同伴绝对没有胜算。」 「？？？」 「还想装糊涂啊？不过我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了，你是用面无表情来掩盖充满不安的内心吧。」 （面无表情是因为经过训练，至于充满内心的只有疑问而已。） 媞瑟愈来愈困惑了。 露缇的等级比媞瑟还要高，如今应该已经是人类之中最高的吧。 「角斗士」的「强敌洞察」怎么会判断露缇的等级很低？ （该不会是感知到「sin」的等级了吧？） 无论媞瑟还是莉特，当然连同雷德在内都没有感知别人加护的技能。雷德纯粹是凭藉知识来推测出对手的加护。 因此，他们并不知道对露缇使用感知加护的技能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看来「sin」是优先于高等级的「勇者」。虽然拥有「鉴定」技能的「贤者」和「圣者」应该不可能来到佐尔丹，但「异端审问官」和「魔女猎人」这些加护也拥有查明部分技能或等级的技能。要是露缇大人遇到这类加护持有者而被发现「sin」的异常就糟了。） 忧忧先生也神情凝重地蹦跳著。 这件事必须告诉露缇才行。 「喂，你从刚才开始就在发什么呆啊？你等级真的比我高吗？」 这人真没礼貌。媞瑟内心感到愤慨，只是不会表现在脸上，所以眼前这个高等妖精似乎愈来愈瞧不起她。 「算了。我的搭档应该马上就会带著你的同伴过来，在那之前你最好安分一点。」 「差点忘了。」 说起来这件事也很不妙。媞瑟终于把心思转到他身上。尽管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发现有人要自寻死路的时候，还是阻止一下比较好。 「我劝你还是趁现在赶快叫你搭档回来吧。」 「这是威胁吗？就算你打倒我，我搭档要做的事依旧不会变。你的同伴会被抓住，你若不肯顺从的话，她就会受到严刑拷打。维罗尼亚海军的拷问可是很恐怖的喔？再强壮的男人都会抽抽噎噎地哭得像个小孩一样，恳求快点给他个痛快。」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而且我的加护是『角斗士』。一对一的时候，像这样和对手面对面的情况下最能发挥出力量。你的加护八成是盗贼系吧？我就看你这份从容能维持多久。」 高等妖精露出贼笑，但媞瑟只是嘀咕著：「露缇大人个性变得比较圆滑了，应该不会二话不说就把人杀掉才对……」然后陷入了沉思。 见媞瑟对自己说的话都没什么反应，高等妖精逐渐烦躁起来。 「你这人是怎样？难道你持有的是『恶灵附身』或『双重人格』这种无法沟通的加护吗？」 高等妖精咂嘴一声，沉下腰摆出架式。 他原本不打算战斗，但无法沟通的加护持有者随时可能突然袭击过来，拿人质要胁恐怕也没有意义。 高等妖精将力量凝聚在抓著网子的那只手上，以便随时都能迎战目前还没表现出战意的媞瑟…… 「呜呃！」 就在这时，某种东西从天上急速俯冲下来，压垮了举著三叉戟的高等妖精。 「咦？」 就连媞瑟也停住思绪愣在原地。 眼前两名高等妖精呈现出从各方面来说都惨不忍睹的模样。他们还活著是因为加护等级很高，换成一般人早就死了。 「该不会……」 媞瑟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 距离露缇的住家还有数百公尺远。 （用丢的吗？从那里？） 又不是巨人，人类哪可能办得到这种事。媞瑟的理性和本能如此否定著…… （说起来，她好像丢过巨人的样子。） 媞瑟想起之前遭到无数山巨人袭击时，露缇似乎觉得很麻烦便收起了剑，然后接二连三地抓起冲过来的山巨人丢下悬崖。 最后变成四处逃窜的山巨人和露缇之间上演起赌上性命的捉迷藏，那副光景深深烙印在当时才刚加入队伍的媞瑟脑海中。 都能战胜山巨人的力量和重量了，把人类丢到数百公尺外大概也不是难事。 （而且还是瞄准才丢的。） 看著不断抽搐的高等妖精们，面无表情的媞瑟也不禁发出乾笑声。 （果真是个不得了的人。） ＊??＊??＊ 隔天── 「后来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听完媞瑟描述经过，我一边把早餐的冷面沙拉盛到盘子一边问道。 「露缇大人治好他们之后，把他们绑起来扔进空房间里了。」 「黑轮都冷掉了。」 露缇生气的点很奇怪。她眉毛微微抽动，拳头紧握在胸前，竭尽全力以她的方式向我传达那些人有多恶劣。 恶劣的程度只是话太多导致黑轮冷掉，这大概就是媞瑟说的「露缇大人的世界异于常人」吧。 不过这也是个人特色。倒不如说就是这样才可爱！ 「哦……」 也许是从表情察觉到我在想什么，媞瑟抿起嘴角，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 中午过后── 我、莉特、露缇、媞瑟、忧忧先生及席彦主教来到城门处。 我和莉特只管店里的事，不过露缇、媞瑟还有席彦主教一直在佐尔丹四处奔波。 昨晚那些小混混的目的是要威胁身为反抗派核心人物的席彦主教。 主犯是盗贼公会的干部之一。大概是找上了失去一切的毕格霍克余党加以煽动吧。 目前已经要求盗贼公会处理这次的事件，同时也请圣职者们做好自我防卫，尽量避免单独行动或晚上外出。本来还想请卫兵加强巡逻，只是卫兵也人手不足，没办法指望他们。 要维持城市治安的话，应该要委托冒险者公会的冒险者吧。 黎琳菈菈带来的高等妖精们也被摩恩关进卫兵队的监牢。这部分的事暂时还不会回报给佐尔丹高层。 先观望黎琳菈菈等人的动向，再决定如何处置他们。 商人公会那边要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 这次的事件中，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商人公会。 「真的是辛苦你了。」 「我很努力了。再多摸几下。」 露缇眯细眼睛，催促我多摸摸她的头。 以前旅行的时候，这种事都是我在处理的；不过露缇从早上开始就把这些问题一一处理完毕了。 看到妹妹的成长让我既开心又寂寞。这就是当哥哥的宿命吗？ 「虽然我很难过不能跟哥哥一起去……但佐尔丹就交给我吧。」 这几天来，露缇成为了佐尔丹的重要存在。 以往佐尔丹的高层有事时，比起我行我素的露缇，他们更常去拜托同样面无表情但容易相处的媞瑟；但这次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统率整顿陷入混乱的佐尔丹居民，完美地安排好自己和其他人的工作，一发现问题就马上解决。 「这些全都是哥哥教的。」 露缇得意洋洋地轻声说道。 能听到这句话，身为哥哥果然会感到很开心。 对露缇来说，勇者的旅程想必大多是难受的回忆，但我们一同度过的时光并非毫无意义。 从我身上学到各种骑士相关知识，并使其升华为自己的技能之后，我的妹妹可是完美无缺──撇开交际能力不谈──不过，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物。 总之，获得高层信赖且可以下达指示的露缇没有破绽。 因为这个缘故，露缇在佐尔丹要做的事非常多，比迦勒汀和摩恩还要忙，这次就只能留在佐尔丹了。 「对不起，这样感觉好像把麻烦事都丢给了露缇大人。」 媞瑟看起来很过意不去。 露缇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摇了摇头。 「你和米丝托慕婆婆的交情比我更好。既然得留一个下来，那就该是我。」 「露缇大人……」 我撤回露缇不擅长交际这句话。 与媞瑟的友谊让露缇逐渐往好的方向改变。 我对此感到非常开心。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正在检查走龙状态的席彦主教这么说道。 教会的四头走龙都照料得很好，褐色的鳞片散发著光泽。 「嘎呜。」 走龙用角轻轻戳了下我的头。 我的走龙有点不安。难道它个性比较敏感吗？ 我一边抚摸走龙的下巴让它安心，一边踩住脚蹬骑上去。 「嘎呜呜！」 看来即将可以尽情奔驰的期待感驱散了不安的心情。 走龙欢喜地发出吼叫。 ＊??＊??＊ 不巧的是，今天的天空乌云密布。 冬天的寒意使草原上的植物也黯然失色。 「啾噜噜……」 「你别那么不开心啦。」 走龙们没有在奔跑，而是悠闲地慢慢走著。 眼睁睁看著广阔的草原却不能奔跑似乎让走龙很不满，它晃动身体哼叫抗议。 我摸了摸角根附近安抚它。 「嘎呜～」 走龙的心情好像好了起来。 「米丝托慕和亚兰朵菈菈小姐暂住在佐尔丹居民也不晓得的避世村庄。我不想走得太急而引来注目。」 苦笑著观察走龙情况的席彦主教说道。 「不过，就算从佐尔丹用走的也花不到半天吧？」 「对，照这个速度应该再一小时就到了。」 人类的双腿在未经整修的草原上走不快，走龙就真的很强。它们无视泥泞的地面顺畅地前进著。 「莉特，有被跟踪的迹象吗？」 我这么一问，莉特的耳朵……不是人耳，而是从头上冒出来的狼耳动了动。她用鼻子低哼一声后点点头。 「嗯，放心吧！这里只有我们而已。」 莉特使用的魔法是「狼拟态」。 这个魔法是藉由变成狼的样貌来获得狼的敏锐感官能力。 拟态属于变身魔法的一种。让自己带有变身对象的外形特徵，藉此获得其一部分的能力。 变身魔法有力量、拟态、形态与化形这四种。 力量是获得变身对象一部分体能的魔法，施术者的外貌不会有任何变化，纯粹作为强化体能之用。「狼之力」可以获得狼的肌肉力量和爆发力，增强自身能力。 相对之下，拟态以上的魔法都会将自己的容姿变成该对象。 「狼形态」会变成二足步行的狼，介于人类和狼之间的形态。 「狼化身」会完全变成一匹狼。 至于「狼拟态」的效果…… 「哼哼」 在前方骑著走龙前进的莉特裙子下露出一条摇来晃去的狼尾巴，头上则是毛发浓密的狼耳。 拟态魔法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会出现变身对象的一部分特徵。 怎么说呢……很可爱。没来由地想摸摸她的头。 「嗯？」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莉特回头看我。不愧是狼的感官。我摆摆手表示没事，然后有点羞耻地从莉特身上移开视线。 「欸，雷德。」 「嗯？怎么了？」 莉特放慢走龙的速度凑近我。 「嘿！」 接著，她灵巧地站在走龙背上，用魔法长出的狼尾巴轻轻拍了拍我的脸。 「毛茸茸的。」 「对吧？」 莉特摆动狼耳笑了笑。 「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呢，这是我第一次变成狼。以前只用拟态魔法变过水獭和蝙蝠，还有一次驼鹿而已。」 有圆耳朵和细长尾巴的水獭莉特与小恶魔风的蝙蝠莉特，不管哪个我都想看。 再来是…… 「……驼鹿？」 「很耐寒喔，在雪山里行走也不会累，是因应洛嘉维亚气候的拟态。」 我忍不住想像了一下全身毛茸茸的莉特，但拟态的变化没有那么大吧。 「用驼鹿拟态变成驼鹿之后，呃，腿会变得很粗壮……我不想让你看到。」 她拒绝了。不过这是很棒的魔法，等生活恢复平静后多试几种看看吧。 ＊??＊??＊ 距离佐尔丹约三十公里处── 湿原中的这座森林蓊郁阴暗，泥泞土地上生长著无数细长扭曲的树木，以佐尔丹而言很罕见。 「感觉这里不是很适合人住耶。」 看著身下的走龙从淹过膝盖的湿泥中拔出腿，我不禁这么嘀咕道。 「我也这么认为。」 席彦主教回道。他的嗓音带著一丝歉意。 米丝托慕婆婆和亚兰朵菈菈藏身的避世村庄就在这座森林里。 既然称为村庄，应该有其他居民吧。 「噢！」 我挥剑砍掉突然从树上掉下来的小史莱姆。 小史莱姆不具备智慧，所以我想它并不是刻意发动突袭，只是待在树上的时候刚好发现下方有猎物就跳下来了吧…… 「不对，在上面。」 莉特摆动狼耳说道。下一瞬间，小史莱姆接二连三地掉落下来。 席彦主教动手结印。 「破邪显正的风刃！疾刃飓风！」 我们头上刮起了强劲的风势。 小史莱姆被风撕裂，尽数覆灭一空。 「糟了、糟了。」 树上传来低语声，只见类似蛙人的魔物们仓皇逃走。 那是名为固里帕的魔物。 它们擅长用手掌分泌的黏液来爬树，属于智慧较高的魔物，以懂得捡人类的武器来使用而闻名。 看来小史莱姆是那些家伙丢下来的。 应该是企图用小史莱姆吓唬我们，再趁机袭击过来吧。 「不追吗？」 我问席彦主教。 「不用，此行的目的不是讨伐魔物。」 有道理。 「有它们在，人们也不会接近这座森林。」 席彦主教脸上泛起隐晦的笑意。 「身为一名圣职者，是不该纵容魔物危害人类……」 「我懂了，抱歉问了怪问题。」 他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前方有避世村庄吧。 佐尔丹的居民都是从其他地方逃过来的人。 不探究移民的过去是佐尔丹的潜规则，但没想到那座避世村庄是连存在都不能让佐尔丹知道。再走五分钟就能抵达那个秘境了。 ＊??＊??＊ 一名老人坐在树根上。 「唉呀……这种地方竟然有迷路的孩子啊？」 那个老爷爷穿著熊皮，看起来像是猎人。他手里拄著拐杖，旁边放著一把弓，腰上佩带用鹿角削成的山刀，身上没有任何金属配件。 「戈梅兹先生，看你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我是席彦。」 「哦哦，是席彦先生啊。欢迎你来呀。」 名叫戈梅兹的老人皱起布满皱纹的脸笑了笑。 由于眼皮很厚，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但可以从缝隙中看见眼睛带有白浊。应该是重度白内障吧，一般来说不可能用得了弓箭。 「席彦先生，你似乎瘦了些啊，有好好吃饭吗？」 「哈哈！看来最近太过繁忙，疏于照顾身体了。」 「这可不行哪，人一定得好好吃饭才行。只要填饱肚皮，万事都好说嘛。哎呀，你换新的走龙了吗？」 「啊哈哈，其实走龙都是别人在照顾的。」 「怎么可以这样呢？」 戈梅兹回道。 「雷德，他……」 「是『风暴德鲁伊』加护的持有者吧。」 而且将近30级。如此高的等级足以匹敌王都的骑士了。 即使双目不能视，戈梅兹也能透过精灵的耳语来辨识事物。 「话说回来，你会带客人过来还真是稀奇呢。」 「他们是亚兰朵菈菈小姐的朋友，担心她才过来的。」 「我瞧瞧，嗯，看得到异样的颜色呢。真是了不起。」 「我叫雷德。这是我的搭档莉特，还有朋友媞瑟。」 「再加上一只小蜘蛛。」 听到戈梅兹这么说，媞瑟有些开心地微微一笑。 忧忧先生从媞瑟的包包里探出头，抬起右前脚打了个招呼。 「它叫忧忧先生。」 「忧忧……先生？」 「全名就是忧忧先生。」 「好怪的名字哪。不过听起来很顺耳。嗯，是个好名字。」 戈梅兹笑咪咪地站起身。 「走吧，我带你们去村子。」 「那就麻烦你了。」 戈梅兹拄著拐杖缓步前进。 我们跳下走龙，靴子踩著污泥跟上戈梅兹。 ＊??＊??＊ 森林里有一个村庄，成排的小屋潜藏于林木之间。 这里跟之前旅行时看到的祖各聚落不同，毕竟是给人类居住的村庄，小屋以木柱和土墙建造而成，是很常见的小村庄里的民居。 「哎呀，席彦先生，好久不见了呢。」 「有客人吗？之后跟我聊聊外头的事情吧。」 「老太婆，饭还没好吗？」 村人们亲切地向席彦主教打招呼，对我们这些客人很感兴趣。 「全都是老爷爷和老奶奶呢。」 媞瑟轻声说道。 村里还有一些屋子看起来有一阵子没使用了。 应该是因为这个村子没有在招揽新居民加入吧。 「而且所有人的加护等级都满高的。」 「你看得出来吗？」 「大致落在20到25级之间，相当于b级下位冒险者。虽然现在年事已高，大概发挥不出力量了……要是佐尔丹有这么多精锐，或许会写下不同的历史吧。」 但现状不是如此。 这些人在佐尔丹的话，想必能成为亚尔贝那样的英雄。 然而，他们静静地在这里隐世而居。 村子深处有一栋稍大一点的房子。 其他小屋使用的材料都是生长在湿原上的细长树木，只有这栋房子使用坚实的木材，盖得很气派。 地面似乎是铺上沙子和石头再以魔法固定住，房子应该已经在泥地上建成多年，却没有倾斜的迹象。 「大小姐！」 戈梅兹喊了一声。大小姐？ 「来了、来了，真是的！不要在年轻的朋友面前这样喊我啦！」 玄关的门开启，只见米丝托慕婆婆从里面走了出来。 以及── 「你们怎么追过来了呀～」 亚兰朵菈菈一脸伤脑筋的模样，但还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 「那么，你准备怎么辩解？」 「哎呀，要辩解的是你们吧？」 面对我的盘问，亚兰朵菈菈撇开了头。 「你们都已经远离战斗了，这种事交给亚兰朵菈菈姊姊就可以了。」 「什么亚兰朵菈菈姊姊。」 好久没听到这个自称了。 从初到王都的少年时期开始，我和亚兰朵菈菈就已经是朋友了，只要我想帮忙亚兰朵菈菈解决危险的难题时，她总是会用这种话来打发我。那段日子真令人怀念。 我是在刚加入骑士团的时候认识亚兰朵菈菈的，当时我九岁。 我那时候还小，在王都也没有认识的朋友，亚兰朵菈菈对我来说是少数可以放松聊天的对象。 哎，简单来说，亚兰朵菈菈在当时的我心中就像个大姊姊一样……大致上可以这么说吧。 不过，亚兰朵菈菈确实有一半是可靠的大姊姊；但另一半却是一不注意就会自己跑去插手大事件、让人头痛的大姊姊。 （插图010） 「总觉得你脑子里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 亚兰朵菈菈瞪著我。 「唉……好吧，我知道了。我的确该跟你们说一声才对。」 「这是当然的。如果你自己应付得来，我们顶多只会替你加油打气，除非你应付不来才会帮忙。要是我们反过来这么对你，你一定会大发雷霆。」 「说、说得也是，嗯，我会生气。不过莉特也这么觉得吗？」 「我？」 话锋突然一转，莉特被问个措手不及。 但她很快就答道： 「当然会生气啊。」 莉特的表情有点可怕。 亚兰朵菈菈对她来说也是重要的朋友，要是朋友没来找自己商量就消失，她也会和我一样生气。 「对不起。」 听到莉特的回答，亚兰朵菈菈似乎终于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唉呀，你们别这么斥责亚兰朵菈菈，错的是被那些人盯上的我。」 看到我和莉特在责备亚兰朵菈菈，端茶过来的米丝托慕婆婆为她袒护道。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们详细状况呢？」 等米丝托慕婆婆坐下，媞瑟便这么问道。 ＊??＊??＊ 「敌人不仅将米丝托慕婆婆逼到最后一步，还带著伤员从亚兰朵菈菈面前成功逃脱了吗？」 亚兰朵菈菈和米丝托慕婆婆告诉我们的事情经过如下： 冬至祭当晚，亚兰朵菈菈去找了米丝托慕婆婆。 原因有两个。 其一是米丝托慕婆婆会施展「恶魔炽焰」这件事。 魔王军的上级恶魔才会使用这种魔法，能将所有魔力化成火焰释放出去，其威力相当恐怖。一名魔法师只能施展一次这个魔法，具有在万军激斗的战场上分出胜负的关键效果。 魔王军在战场上发动这一招后，我方溃不成军，我们也身负重伤，被逼得差点全军覆没。 为什么米丝托慕婆婆会使用这个魔法？ 换作还在旅行的时候，我一定会调查这件事，但现在的我即使感到不寻常也不会追问多余的事。 然而，亚兰朵菈菈并不像我们一样想要过慢生活，她现在依然是英雄。她似乎是觉得米丝托慕婆婆有什么内情才会展开调查。 可能是因为一直保持警戒，亚兰朵菈菈比谁都还要快发现那些流浪刺客盯上了米丝托慕婆婆。 即使是本领高强的杀手，若事先不知情，绝不可能避开能够和植物沟通并加以操纵的「木之歌者」的监控。 这就是第二个原因。 冬至祭那天，亚兰朵菈菈一边和我们享受庆典，一边又操纵著植物警戒米丝托慕婆婆的周遭，然后在米丝托慕婆婆遭遇危机时赶了过去。 「不过，敌人比想像中还要棘手。」 亚兰朵菈菈皱眉。 「我本来以为米丝托慕多半可以反杀，所以发现落入下风时真的很著急。而且也没想到他们还能逃离我的魔法。」 「在那个当下萨里乌斯王子的军船也还没到啊。如果知道这不是边境佐尔丹的问题，而是大国维罗尼亚王国的问题，应该就可以预想到会出现高等级的加护持有者了吧……再来就是先找我商量之类的。」 「唔。」 亚兰朵菈菈一脸被戳到痛处的模样。 「我可以注意到加护等级的高低，何况两个人一起上就不会让那些杀手逃掉了。」 「那是因为……」 「再说一个人的话，就会因为要保护米丝托慕婆婆而抽不开身，没办法著手解决问题。你们躲在这里的期间也一直拿不定主意吧？」 「……嗯。我们确实在苦思下一步要怎么走。」 即使亚兰朵菈菈是能够与魔王军交锋的大英雄，她也只有一个身体而已。 「所以从下次开始，你至少先找我商量一下。你自己能解决的事我也不会干涉啦。我很高兴你这么重视我们的慢生活，但我不愿意看到你因此涉险。」 「真是任性的慢生活耶。」 「慢生活就是要任性啊。」 我们相视而笑。 下一刻── 「雷德。」 莉特伸出手臂从背后箝制住我。 「怎、怎么了？」 「两个人一起上是什么意思？」 「咦？啊……」 「你自己讲了那种话，却没有把我算进去吗？」 莉特的手臂更加使劲。 虽然现在能感觉到莉特的体温很令人幸福，不过她把力道控制在再用点力就会让我痛到想死的绝妙平衡上。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知道就好。」 刚才的确是我失言。米丝托慕婆婆看到我们的样子便笑了笑。 「真是支好队伍呢。」 「哈哈！对老年人来说太过耀眼了些。」 米丝托慕婆婆和席彦主教互相这么说道。 他们或许是想起了现役时代的自己。 ……好队伍吗？ 我被逐出了队伍，然后大家一度分崩离析。但现在的我们确实是一支好队伍吧。回过神之际，我也正愉快地笑著。 就在气氛和乐融融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巨响和喧闹声。 「出什么事了？我去看一下。」 席彦主教站起来走向外面。 「我也去看看。」 「雷德要去的话，我也去。」 我和莉特也站了起来。 「这里就拜托媞瑟和亚兰朵菈菈了。」 「好。」 心下隐隐感觉有股不安。 我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 走到外面，我和莉特就看到两头走龙正在作乱。 村里的老人们想尽办法要让它们冷静下来，但激动的走龙没有收敛的迹象。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教会的走龙。 席彦主教看到被教会驯养得乖巧听话的走龙出现异状，连忙跑了过去。 「……！不行，席彦主教！快离开！」 我大喊道。 因为我从走龙的红瞳中感受到了邪恶的智慧和恶意。 「它们不是走龙！」 只见走龙跳到空中，用脚爪袭击席彦主教。 席彦主教和米丝托慕婆婆一样，纵使年事已高，仍旧是一直守护著佐尔丹的英雄。他用左臂掩护要害，右手则迅速结印。 「唔！你们是什么人！疾刃飓风！」 暴风魔法吞没两头眼中充满恶意的走龙。 用左臂接住爪子的攻击并忍住疼痛集中精神咏唱魔法是极难的一件事。 不愧是佐尔丹的英雄；然而…… 「什么！」 席彦主教叫道。 走龙化为半龙半人的姿态，劈开风魔法往席彦主教直冲而去。魔法对他们没用！ 那两个敌人的实力在席彦主教之上。 「别想得逞！」 「啧！」 莉特丢出了投掷小刀。 由于她不是偷袭，而是大喊著丢出小刀，所以两只怪人轻轻松松就用爪子击落小刀。不过也因为这样，他们对席彦主教的攻击也延迟了一瞬。 很足够了！ 「喝啊啊！」 我施展「雷光迅步」一口气逼近，一剑砍向大吃一惊的怪人侧腹。 拥有走龙鳞片的怪人身体很结实，我的铜剑没有贯穿进去，只听到鳞片发出令人不快的破裂声。怪人脚一蹬地，轻盈地跳往后方隔开距离。 怪人的身姿扭曲起来，变回人类的模样。 随著变身，原本融进体内的衣服和剑都显露出来。 他们是我在港区见到的流浪刺客中的两个。 「被摆了一道啊。没想到竟然用『走龙化身』变成走龙，没有识破是我疏忽了。」 「不用在意。我们拥有扼杀自己心灵的技术，能够任由兽心控制身体。没有『贤者』的『鉴定』是看不出来的。」 虽然媞瑟说他们是师兄，但看来并不是同一种风格。 媞瑟是使用隐匿技术和剑的正统派；他们则是专挑效果近似魔法的「刺客」技能来战斗的类型吧。 流浪刺客们拔出短剑。 架式和媞瑟很像。战斗基础果然还是师出同门啊。 既然如此，用剑风格也有办法预测吗？ 我缓缓放低右手的剑，在警戒中采取下段姿势。 「你很强啊。」 流浪刺客这么说著，勾起阴险的笑容。 「我就喜欢杀强者。」 「是吗？」 席彦主教在我背后。 被抓伤的左臂流著血，但他的战意丝毫不减。 不过，对于已经不当冒险者的席彦主教来说，这个出血量很危险。 照理说应该立刻用魔法疗伤才对，只是席彦主教对我并不熟悉，没办法交给我防守而自己专心治疗。 「雷德，你防御到底就好，我马上施展辅助魔法……！」 席彦主教优先选择支援我。这是很正常的判断。 莉特到这里恐怕要十二秒。 在她抵达前，我必须一边保护席彦主教和村里老人们一边战斗。 十二秒很短，但足够他们挥剑杀人了。 我凝神留意对方的动作，等待他们露出破绽。 「那家伙让给你，后面那女的留给我杀吧。」 「先杀先赢啊。」 「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那女人的屁股和大腿触感意外舒服。我一定要杀了她。」 什么？ 原来如此，莉特骑的走龙是那家伙变的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是不是提到了我家莉特的屁股和大腿触感？ 一股怒火冲了上来。我一口气切换沉溺和平而变迟钝的大脑开关。 就算席彦主教在看也无所谓了。我举高剑，摆出充满攻击性的大上段姿势。 「唔……」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思维改变了，流浪刺客们露出警戒的模样。 但为时已晚。 铿──！ 剑与剑碰撞的金属音。流浪刺客看到我用一步缩近距离而吓了一跳，但还是迅速用剑进行防御。 「噫啊！」 流浪刺客发出惨叫声。 我在剑碰触的瞬间抽了回来，再往前踏一步往对手的剑内侧反砍回去。 剑刃穿过流浪刺客的防御，刺入他的肩头。 这是深入骨髓的重伤。 即使是经过锻炼的杀手也撑不住地倒下。 「啧！」 见到同伴倒下，流浪刺客仍然很冷静。 他当机立断地砍向背对著他的我。 我抽出剑，转身的瞬间往流浪刺客的拳头打下去。 有击碎骨头的感觉。流浪刺客的动作静止一瞬。 最后就是趁他疏于防御时追加一击。 「嘎呜……！」 另一人也倒下了。 「呼……」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一旦热血上头就很难平复下来。 「我听说过你很有实力，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高手。」 席彦主教呆愣在原地，连魔法都忘记施展。 糟糕，有点杀红眼了。 「雷德！」 莉特冲了过来。 「你没事吧！」 「嗯，没事。」 「太好了！看你发出杀气，我还以为遇到强敌了呢。」 看来害莉特担心了。她放心地笑了笑。 「先回米丝托慕婆婆那边去吧。这里只有两个流浪刺客，少了一人。」 这时传来了爆炸的巨响。 米丝托慕婆婆等人所在的房屋窗户喷出火焰。 房屋遭到火势包围，但有一个树木巨人不畏火地从屋子里爬了出来。 「那是亚兰朵菈菈的树人长老！」 树人长老将手伸向燃烧房子的火焰，火焰变成一团离开了房子。 最后一个流浪刺客就在那团火焰中。 「这次不会再让你逃掉了！」 坐在树人长老肩上的亚兰朵菈菈喊道。 她之所以脸上充满自信，是因为森林是她的战斗场域吧。 稍迟过后，米丝托慕婆婆也从屋子里飞奔出来。 她看起来没有被火烧伤，大概是用魔法保护了自己。 「这次我的魔力可是很充足！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出丑了！」 米丝托慕婆婆也撂下狠话，将拐杖对准敌人。 但流浪刺客的视线没有看向她们，而是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都被干掉了啊。」 看到倒在我背后的同伴，流浪刺客喃喃说道。 他并不焦躁，语气很平淡。 「你也很快就会跟他们作伴了！」 树人长老伸长右臂想抓住流浪刺客。 亚兰朵菈菈没有施展擅长的荆棘捆缚，应该是在提防火焰魔法吧。 就凭那个流浪刺客的火焰也不可能烧光巨大的树人长老。 「噢噢噢……！」 流浪刺客吼叫起来，猛力挥动双臂。 无数投掷小刀飞向树人长老。 不过，就算身上承受著投掷小刀的攻击，树人长老的动作依旧不见一丝衰弱。 「就这点雕虫小技！」 亚兰朵菈菈喊道： 「武技：连锁爆火遁！」 刺中树人长老的小刀接连爆炸。 「唔！」 巨大如树人长老也因为爆炸气浪和火焰而摇摇晃晃，亚兰朵菈菈被甩了下来，降落在地上。 尽管如此，她召唤的大精灵依然健在。 虽然受到了伤害，但不至于无法维持显形。 然而── 「糟了！」 流浪刺客不见踪影。 虽然是强劲的武技，流浪刺客自己可能也不觉得单凭那招就能打败亚兰朵菈菈吧。他甚至没有确认攻击是否有效就立即撤退了。 「不过这次看来是没有带走同伴的余裕。」 我背后的流浪刺客们仍躺在原地。 真可惜，如果他过来的话，我就能拦住了。 不管怎样，流浪刺客的气息已经消失。 要是露缇在场还能另当别论，只靠我们几人的话，即使可以一边调查痕迹一边追踪，大概也很难追上。 「咦，媞瑟呢？」 莉特问道。媞瑟确实不见了。 「该不会她自己追上去了吧！」 莉特连忙打算追上去，而我则制止了她。 「没用的，你追不上。」 「可是！」 「媞瑟没有留下让我们追踪的痕迹。这代表她一人就足够了吧。」 媞瑟是想要独自去做个了断。 ＊??＊??＊ 利用「走龙形态」变成半龙半人的最后一个流浪刺客──多罗格以惊人的速度穿梭于森林中。 即使如此，他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想来是因为有「刺客」的加护之力吧。魔法师同样可以变身，却做不到这一点。 因此，能够像这样追在他后面都得多亏地面泥泞，是走龙不擅长的地形环境。真幸运，一定要在这里了结他。 我叫做媞瑟迦兰德。 是露缇大人的好朋友，也是隶属杀手公会的杀手。 我在林木间奔驰，追赶著背叛公会的流浪刺客。 「啧！」 踩到腐坏的树根，多罗格的速度稍降了一些。 我立刻丢出投掷小刀。 只见多罗格身体一扭躲开了投掷小刀。果然被发现了啊。 不过，多罗格为了重整强行扭转的姿势，速度一举大幅下降。 「是媞瑟吗！」 多罗格看著已经进入交战距离的我说道：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啊！你是接了公会的委托要处理我吗！」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我并没有接到那种委托。我哪里想像得到多罗格这些放眼大陆也属顶尖的杀手竟然会来到佐尔丹这种地方。 但是，让他保持警戒比较方便我动手。 如我所料，多罗格似乎明白了不在这里打倒我就会一直被紧咬不放。 我和他一边在森林中奔驰，一边同时拔出剑来。 「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机会跟你战斗啊，媞瑟。虽然你是天才，不过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只会听从公会命令杀人的你，和随心所欲杀人的我之间所累积的历练有多么不同。」 「原来如此，你是累积了嘴上功夫的历练吗？」 「少胡扯了媞瑟！师父是很赞赏你，但实战是我更胜一筹！」 多罗格纵身一跃，瞪大双眼带著凶狠的表情朝我扑过来。 我也在同时跳了起来。 「暗杀之剑要让人感受到如同流星坠落一般的惊愕。」 「你离开了公会还是很忠于师父的教诲嘛。」 为了跳到彼此的头上，我们不断蹬著树木提升高度。 「「……！」」 我们都没有叫出声。口中发出不成声的吆喝后，我和多罗格在空中交错。 双方的剑都挥空了。 「有一套嘛，但我已经看穿了……没有下次了，媞瑟。」 降落在地面的多罗格笑著说道。我不发一语地举起剑。 「别挣扎了，终究是我更胜一筹……投降吧，媞瑟。成为我的伙伴，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什么？ 尽管没有影响到战意，这句话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听从公会的人生太无聊了，肆意杀戮可是很棒的喔，媞瑟。超越于善恶之外才是所谓的『刺客』。无论什么样的权威还是财富，到了『刺客』面前都毫无意义。在刺杀的瞬间，『刺客』就是神。」 我……傻眼了。 「多罗格。」 「想投降了吗？」 「只有三流货色才会在杀人的时候废话连篇。」 「是吗……那太遗憾了！」 多罗格再次纵身跃起，脸上带著胜券在握的笑容。 而我…… 「什、什么？」 我没有跳，在地面奔跑了起来。 多罗格虽然一副措手不及的模样，但还是挥下了剑。 来自上方的攻击很难应对。 这招剑术是创造位于高处的有利条件，将形势转为「刺客」加护的优势领域。 师父教导我们暗杀技术时，便传授了这个必胜模式。 然而，多罗格误解了师父的教诲。 他以为我也会跳起来，导致自己跳得过高。 多罗格刚才说看穿了我的招数，然而那是我故意使用他知道的招式，目的就是要让他看穿。 攻其不备才是暗杀之剑的本质。跳跃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而我挥剑就是一击必杀，不会让他有机会使用那个棘手的「武技：火遁」逃走。 第二次的交错。这次传来了命中的手感。 「嘎、哈……」 多罗格没能顺利著陆，「砰」的一声狠摔在地上。 他用双手撑起身体想站起来，但似乎使不上力气。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这是致命伤。」 我的剑穿过骨头缝隙直达内脏。 我走近流血呻吟的多罗格，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等、等一下。」 多罗格看著我说道： 「不要杀我……」 他在求饶。我不会看不起他，杀手当然也怕死。 但我不能放过玷污杀手公会名声的流浪刺客。 「我告诉你委托人是谁……拜托放过我吧。」 撤回前言，我看不起这家伙。 对委托人的身分保密是身为杀手必须坚守的底线。 为了随意杀人而离开公会的多罗格已经不是杀手，而是沦为了一个单纯为杀而杀的杀人魔。 （插图011） 「……雇用你的人是谁？」 我压下怒火问道。 暂且不谈我的心情，这个情报对雷德先生他们很重要。 然而，我却希望这只是多罗格为了让我掉以轻心而随口胡诌的谎。只是多罗格果真老老实实地供出了委托人的身分。 「是维罗尼亚王国的黎琳菈菈将军……她要我杀掉在佐尔丹的米诗斐雅……使用米丝托慕这个假名的米诗斐雅王妃。」 「委托人是黎琳菈菈将军。」 而米丝托慕婆婆的真正名字是米诗斐雅王妃。 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不过她应该就是几十年前失踪的葛杰李克王的第一王妃。那艘军船果然和多罗格还有米丝托慕婆婆都有关联吗？ 「原来如此，感谢你的情报。」 「那、那么！」 「嗯，我不杀你了。」 我叹了口气，转身背对多罗格。 明明是绝佳的机会，多罗格却没有作势要拿剑。 他一心为了活命而拿出治疗药水拚命地喝著。 多罗格咳嗽起来，发出把喝下的药水都吐出来的声音。 「我是不杀你了，但你身上的伤是致命伤。药水早就不管用了。」 「啊，嘎……慢著……眼前……变黑了……」 「失血会出现什么症状你应该很清楚吧？毕竟至今你见过很多次了。」 我不再回头看他，迈步走了起来。 多罗格很忠于「刺客」的冲动。 所以他才会脱离公会，去当一名可以尽情杀人的流浪刺客。 然而，多罗格却成了与理想中的杀手相差甚远的存在。 这让我感到匪夷所思。 ＊??＊??＊ 「媞瑟回来了！」 莉特松口气似的说道。 媞瑟平静地走过来，忧忧先生坐在她的肩膀上。 看来她顺利解决掉那个流浪刺客了。 「我回来了。」 「辛苦了。」 我把准备好的毛巾和水递给她。 「谢谢。」 纵使媞瑟是高等级的「刺客」，在森林中追击敌人并立刻展开战斗应该也会觉得疲惫。媞瑟慢慢地喝了口水，然后擦掉冒出的汗。 「雷德先生打倒的杀手呢？」 「他们都被绑起来丢进仓库了。」 「这样啊……」 「其他人那边我会去解释的，那些杀手就交给你处置了。」 「谢谢。」 媞瑟将手放在佩剑的剑柄上，徵求同意似的看向我，于是我点了点头。媞瑟举步朝仓库走去，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样。」 「嗯？」 「向雷德先生徵求同意的话，就会让你也背负起我的工作。」 什么啊，就这点小事。尽管我想这么说，但媞瑟的神情比想像中还要凝重。 「我陪你走到仓库吧。」 我请大家先回屋子，接著和媞瑟一起走了起来。 走到离大家够远的地方后，我开口说道： 「我原本也是军人，杀人的经验多得数不清。事到如今不需要那种顾虑。」 「是……」 媞瑟是在懊恼自己刚才向我确认是否可以处理掉那些流浪刺客，因为这样会变成是我决定要杀掉他们。 她似乎这么想著，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 「杀人这件事并不会让我感到后悔。我的加护就是这样，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只是，我总会忍不住期盼别人能给我杀人的理由。」 「毕竟杀手就是受人委托去杀人的工作嘛，这也没办法。」 「但我不太喜欢自己这一点。」 仓库的位置没有很远，我们很快就来到了门前。 「关于这些流浪刺客。」 媞瑟用耳语般的细小声音对我问道： 「他们很忠于『刺客』的冲动，应该远远比我还要忠实。但是，他们作为杀手既不纯粹也不完全，这是为什么呢？」 「道理很简单。」 我相当乾脆地回了这么一句，媞瑟有些惊讶地看著我。 「怎么说……？」 「他们单纯是顺从加护的冲动，而你是经过思考才当杀手的，仅此而已。」 「或许是这样吧。就算不顺从加护，我始终还是杀手。」 「嗯？」 「……雷德先生和露缇大人放弃当骑士和勇者，选择过自己的慢生活。而我虽然过著慢生活，但并没有放弃当杀手。」 「唔嗯。」 「这样的我今后还可以继续待在大家身边吗？我有时候会感到有点迷惘。」 说完，媞瑟垂下眼眸。 「这没什么关系吧？」 我语调轻松地答道： 「露缇和你在一起时很开心，你和露缇在一起时也很开心，所以你们才会在一起不是吗？」 「是的。露缇大人是个值得尊敬的对象，而且……」 「也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妹妹？」 「呵呵，是的，虽然很失礼，但我的确这么认为。她明明又强又聪明，但置之不理又很令人放不下心……我和她在一起非常快乐。」 「不过，能注意到露缇这些魅力的人可是很少的。谢谢你，媞瑟。」 「咦？啊，我自己也很乐意和露缇大人在一起。」 媞瑟害羞地脸颊微微泛红。我见状微微一笑。 「这样不就好了吗？就算你是杀手，与朋友在一起会感到快乐的心情还是不会变，对吧？」 「真的可以吗？」 「不需要为了我们而去否定身为杀手的自己。你以杀手的身分继续当露缇的朋友就可以了。重点只在于你是露缇的朋友。」 「唔……」 「我确实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你也有你自己想做的事。但一码归一码。我和露缇都是想和你交朋友才和你成为朋友的。」 「说得……也对。可能是太久没有从事杀手的工作，导致我开始胡思乱想了……非常谢谢你。」 「另外，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啦。」 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著媞瑟继续说道： 「我觉得你的生存之道并没有错。你就这样当一个过著慢生活的杀手也没什么不妥的吧？」 「过著慢生活的杀手，这个说法好奇怪喔。」 媞瑟笑了笑，然后敛起表情。 「那么，我去工作了。」 「嗯，去吧。」 尽管仓库里依旧一片寂静，随即有两股气息消失了。 ＊??＊??＊ 我和媞瑟回到米丝托慕婆婆的家之后，发现屋内果然留有烧焦的痕迹。 「对不起，直到被攻击之前我都没有察觉到他入侵到这里。」 媞瑟看起来感到很抱歉。 「不要紧，我们这边受到的损害也就我的房子和席彦受了点伤而已。」 席彦主教的伤口已经用恢复魔法愈合了，但年事已高再加上失血过多，现在正躺在床上休养。 「真要责怪谁的话，没注意到自家走龙被掉包的席彦才是错得最离谱的。别看他长得好像很聪明的样子，那家伙从以前就老是在关键时刻犯下失误。」 米丝托慕婆婆和我们讲了两个席彦主教犯错的故事。 趁著本人不在，米丝托慕婆婆自己说完又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我们也被逗得开心地笑著。 「哎呀，水差不多烧开了。我去准备茶水和糕点。」 「啊，我来帮忙。」 米丝托慕婆婆动作轻柔地制止了正要起身的媞瑟。 「不用了，客人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米丝托慕婆婆便走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她双手捧著托盘回来。 「来，请用。」 放在桌上的是兰姆酒的酒瓶和杯子。 不喝酒的媞瑟露出疑惑的表情。 「开玩笑的啦。」 米丝托慕婆婆脸上泛起恶作剧似的笑容。 接著，她把装著红茶的杯子放到我们面前。 红茶里加了几滴兰姆酒，茶面上还漂著一点点奶油。 「这是热奶油兰姆酒吗？」 「没错，你竟然知道呀？」 这是一种很适合冬天喝的热饮。以前在骑士团的时候，我从南方地区出身的同僚那边听来的。 「在维罗尼亚那边啊，水手们会把多出来的兰姆酒带回家，让母亲或妻子拿去做菜，或者像这样做成调酒。兰姆酒的味道也象徵著家庭团圆。」 「米丝托慕婆婆果然是维罗尼亚出身的吗？」 「嗯。」 咕嘟声响起，媞瑟一口气喝光热奶油兰姆酒后，呼出白色的气息。 「好好喝喔。」 「那真是太好了。」 米丝托慕婆婆高兴地笑了笑。 接著，媞瑟看著米丝托慕婆婆说道： 「和我战斗的那个流浪刺客，供出了雇他来杀你的委托人身分。」 「「你说什么？」」 我和米丝托慕婆婆大吃一惊，不禁齐声喊道。 「他们的委托人是维罗尼亚王国的海军元帅，也就是高等妖精黎琳菈菈将军。」 「这样啊，是黎琳菈菈那家伙吗？」 米丝托慕婆婆露出混著讶异与理解的复杂表情。 「还有……」 媞瑟看似在犹豫是否该说出来的样子继续说道： 「他还提到了米丝托慕婆婆的过去。」 听到媞瑟这么说，米丝托慕婆婆顿了顿后点点头。 「……事情都来到这一步了，再隐瞒下去的话，结果大概会变得更糟。我就向你们坦白吧。」 「谢谢。」 媞瑟松了口气似的回道。 媞瑟在我们之中和米丝托慕婆婆的关系最要好。 她应该是很两难地觉得不想瞒著我们，但也不能擅自揭露米丝托慕婆婆的过去。米丝托慕婆婆看到媞瑟的模样便露出温柔的笑容。 「虽然时间不长，却害一起旅行过的同伴担心了啊……不过，我绝对没有想骗你们的意思。对我而言，米丝托慕这个名字无庸置疑是本名。再说，我被人家用这个名字称呼的时间还更长呢。」 的确如此。 米丝托慕婆婆来到佐尔丹的时候是二十五以上不到三十的年纪。 她以米丝托慕这个身分在佐尔丹生活了四十年以上。 就算一开始是假名，如今也已经变成真名了。 总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吧。迎来作为雷德比作为吉迪恩活得更久的那一天。看著米丝托慕婆婆，我便觉得那一天的感觉一定很不错。 「那么，米丝托慕婆婆以前的名字是？」 听莉特这么问，米丝托慕婆婆点头答道： 「我的另一个名字是米诗斐雅渥夫维罗尼亚。是维罗尼亚国王葛杰李克的妻子，维罗尼亚王国第一王妃，记得还被称作葛杰李克海贼团二号舰船长『海贼公主』米诗斐雅。」 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料到。 失踪的王妃跑到逃亡者们流落而至的边境国家佐尔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就算有相关猜测，实际听到还是很吃惊。 看到我们的表情，米丝托慕婆婆感到有趣似的笑了一下。 「那么，该讲出多少呢？」 「全盘托出如何？」 亚兰朵菈菈对举棋不定的米丝托慕婆婆说道。 「亚兰朵菈菈已经听过内情了吗？」 「听了一些。其实跟我好像也不是毫无关联。」 「跟你有关？但你不认识还是米诗斐雅王妃的米丝托慕婆婆吧？」 认识的话，初次见面之际就会有所察觉了。 「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过，我认识葛杰李克和黎琳菈菈。」 「你认识他们？」 「说是认识，但不是友好的关系。我是在探险船上当航海士时认识黎琳菈菈的，当时我是航海士长。虽然海洋并不是我『木之歌者』的拿手领域，不过也算是德鲁伊系的加护，所以我看得见海洋精灵。」 「你竟然还当过航海士啊？」 「大海的冒险不是很令人向往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话说你真的做过各式各样的职业耶。」 「毕竟我活的时间更长一些呀！」 亚兰朵菈菈一脸得意地回道。 尽管我多少耳闻一点，不过她年轻时究竟经历过多少冒险啊？ 「然后，有一天我们在反攻袭击探险船海贼的时候，黎琳菈菈抢走一艘海贼船自己跑了。」 「这有什么原因吗？」 「当时各地掀起叛乱和革命，很多人都在战争中被抓起来卖掉当奴隶。高等妖精尤其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黎琳菈菈好像是对那些奴隶商人忍无可忍吧。她成为海贼船的船长后，一艘接一艘地不停袭击奴隶商船。 不过也因为这样，她不能卖掉抢来的奴隶，又不得不照顾他们，所以资金很快就不够用。她迫于无奈只好开始袭击普通商船，然后就一路沦落为善良的人也不放过的凶恶海贼。」 「哦～黎琳菈菈那家伙不太谈及自己的过去，原来这就是她成为海贼的原因啊？」 米丝托慕颇有兴味地说道。 「看到黎琳菈菈变成海贼四处作乱，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我也弄来一艘船，和黎琳菈菈的妖精海贼团打了起来！」 「在这时候用一战做个了断还真是很有你的作风呢。」 亚兰朵菈菈也有这样火爆的一面。嗯，我绝对不想和这个高等妖精为敌。 「那你也认识葛杰李克吗？」 「葛杰李克原本是一艘遭到黎琳菈菈袭击的奴隶船上的奴隶。不晓得为什么，她很中意葛杰李克。」 「他原本是奴隶啊？想必置身的环境很恶劣吧。」 「对呀，黎琳菈菈甚至写信跟我说她捡到的少年快死了，希望能暂时休战。我也于心不忍，还送了药给他们呢。」 也就是说，亚兰朵菈菈还是葛杰李克的救命恩人吗？ 「葛杰李克先是在黎琳菈菈的船上工作，后来以海贼的身分自立门户。我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会变成夺取一个国家的大海贼。 在葛杰李克崭露头角之前，我的故乡祈莱明王国遭到霜巨人们侵略，我就把船处理掉，组织佣兵回祈莱明支援了。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黎琳菈菈他们。」 「这、这次是率领佣兵打仗吗？虽然我作为骑士和勇者队友也有过不少经历，不过你年轻时未免过得太波澜万丈了吧。」 「嘿嘿嘿。」 亚兰朵菈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似乎以为我在夸奖她。 「总而言之呢，如果我当初打倒黎琳菈菈和葛杰李克的话，米丝托慕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我想我应该也有一点点责任在吧。」 「人生真是不可思议啊。明明已经活了一大把岁数，之后唯有平静地等待戴密斯神的宠召了，却又像这样和左右了我人生的家伙成为朋友。」 米丝托慕婆婆露出百感交集的微妙表情。 但我觉得其中最根本的感情，应该是感谢。 ＊??＊??＊ 「你们两个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接下来才是正题。」 听我这么说，莉特点点头。 「要问我被盯上的原因吧？」 米丝托慕婆婆说完，放下了空杯子。 「萨里乌斯王子在找的人就是米丝托慕婆婆你吧？」 「我没直接问过，只能推测就是了……不过多半是这样吧。」 米丝托慕婆婆耸了耸肩。 「为了佐尔丹著想，认命地去见他们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米丝托慕！」 亚兰朵菈菈语调严厉地责备道。 米丝托慕婆婆脸上浮现伤脑筋的笑容。 我思忖了一下回道： 「既然这样，为什么黎琳菈菈要取米丝托慕婆婆的性命呢？」 「就是说啊。」 莉特的脸色也很凝重。 「黎琳菈菈看起来是萨里乌斯王子的重臣。但是，他们的目的显然存在著矛盾。」 「对啊，萨里乌斯王子明明不惜对教会施压也要找到米丝托慕婆婆，那些流浪刺客们却知道米丝托慕婆婆的长相，也知道你人在哪里。」 我凝视著米丝托慕婆婆，观察她的表情。 米丝托慕婆婆看了看我的眼睛，然后叹了一口气。 「在说之前我先问一句，这次的事你们打算牵扯到什么地步？」 「米丝托慕婆婆是和我们一起去『世界尽头之壁』旅行过的朋友。如果你面临危险的话，我们很乐意倾力相助喔。」 「亚兰朵菈菈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呢。真是的，就那么一次冒险而已……不对，说起来冒险者就是这样吧。从现役引退太久了，很多事我都忘了。」 米丝托慕婆婆移开视线，轻笑著说道： 「那么，你们就陪我聊聊往事吧。」 尾声「一起赖床吧?」 五十年前，维罗尼亚王宫── 年轻时的米丝托慕──米诗斐雅公主身著美丽礼服，在大厅的中心翩翩起舞。她的舞伴是一名金发青年，穿著灿烂耀眼的贵族华服，温文尔雅的举止吸引了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 跳完一曲，青年在管家的呼唤下离开。 「哎呀，皇姊。」 另一名女子随即上前向米诗斐雅出声打招呼。 她和米诗斐雅长得很像，但眉目较为柔和。 相对于米诗斐雅那样享负盛名的美貌，她的美就像一朵人见人爱的小花。 「蕾诺儿。」 「彼特洛先生的舞技很棒吧？我和他跳舞的时候也觉得很愉快呢。」 「是啊。不过，个性是优柔寡断了些。彼特洛先生毕竟是维罗尼亚王室旁系成员，真希望他在其他贵族面前可以展现出更多威严。」 「皇姊直到现在还是没变呢。女性可是衬托男性的存在喔？」 「如果父王没有生下继承人，王位就会由彼特洛先生继承。现在维罗尼亚需要的是强大的君主。身为贤妻不就应该为此扶持、引导丈夫吗？」 「哇！竟然现在就在谈论丈夫会继位的事了！皇姊还真是野心勃勃呢。」 蕾诺儿稍微提高音量说道。周围的贵族纷纷往米诗斐雅侧目。 「哎呀，是我失礼了。」 蕾诺儿佯装无辜地道了歉。她的表情充满恶意地扭曲著。 「不愧是『大魔导士』大人呢，和我这种『斗士』就是不一样……不过，我很庆幸自己是『斗士』的加护哟。毕竟花儿是需要呵护的吧？『斗士』的固有技能是单纯的能力强化，冲动也很小，像这种能够让人专心保养身体的加护可不多呢。」 「比起需要呵护的花朵，我更想成为可以治病的药草。」 米诗斐雅坚定地回道。蕾诺儿用扇子掩嘴偷偷笑著。 「太了不起了。和皇姊聊天真是一件乐事。皇姊要是离开王宫的话，我可是会很寂寞呢。」 「我也想再多教你一些事啊。」 维罗尼亚国王站到台上，似乎有事情要宣布。 彼特洛站在他身边，周围的贵族们则献上了掌声。 「身为维罗尼亚的国王以及在场诸位的盟主，我很高兴能与大家一同庆祝这值得纪念的日子。」 掌声再次响起。米诗斐雅注视著台上，脸上浮现又是欣喜又是忧郁的复杂表情。 然而，这个表情在她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崩坏了。 「肩负著我深爱的维罗尼亚诸君，在今天这个场合，我希望你们能担任我的爱女蕾诺儿渥夫维罗尼亚与我亲爱的忠臣彼特洛渥夫札奇宣誓结婚的见证人。」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接著，人们困惑地交头接耳了起来。 「陛、陛下……是蕾诺儿殿下吗？不是米诗斐雅殿下？」 「是的。我并没有说错，正是蕾诺儿和彼特洛。」 米诗斐雅难以置信地盯著台上二人，看到彼特洛在台上展现天真无邪的笑容，她这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米诗斐雅脸色苍白地握紧双拳。 「此外……」 接著走上台的是欧思罗公爵，维罗尼亚的贵族们见状都别开了视线。 「我女儿米诗斐雅的才能，获……获得了、我、最为信赖的……欧思罗公爵的高度赞赏。」 维罗尼亚国王难掩不甘心，嗓音颤抖了起来。他的脸上沁出汗水，双目充血。 这张表情是他身为统治维罗尼亚王国的君王所能做的唯一抵抗。 国王不停称赞著欧思罗公爵。 最后他这么说道： 「我要将我的女儿米诗斐雅许配给欧思罗公爵，希望诸位能与我一同分享这份喜悦。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可、可是陛下，欧思罗公爵已有正室夫人了呀。」 一名老贵族战战兢兢地说道，周围的贵族也纷纷点头。 欧思罗公爵阴恻恻地笑著，代替维罗尼亚国王回答这个问题。他笑的时候还露出被蛀黑的牙齿。 「我会将米诗斐雅殿下纳为妾室。」 「岂、岂有此理！」 大概是忍无可忍了，老贵族喝斥： 「米诗斐雅殿下是维罗尼亚王室的第一公主啊！此、此等暴行，即使是公爵……」 「有什么问题吗？」 贵族们哑口无言。见到他们的反应，欧思罗公爵满意地点点头。 对于这种连藉口都不找的公爵，贵族们有股维罗尼亚王国气数将尽的预感。 尽管维罗尼亚王国现在是赫赫有名的大国，但短短五十年间就衰弱至此。舞会结束后，米诗斐雅无力地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这时蕾诺儿出现在她面前。 蕾诺儿面带笑容，眼中充满胜利的骄傲。 「恭喜订婚。祝你幸福喔……苦苦的药草小姐。」 ＊??＊??＊ 外头传来海鸥的叫声。 这里是船上的客舱。 米诗斐雅出嫁所使用的船是一艘单桅旧式帆船。欧思罗公爵的使者就用这么一艘简陋的船来迎接米诗斐雅公主。 船随著海浪的起伏发出嘎吱声，船舱微微晃动著。 米诗斐雅穿著昂贵的白礼服，悲伤地垂头坐在客舱内的椅子上。 到头来，她即使倾尽了一切，也没办法推翻即将被纳入欧思罗公爵后宫的屈辱。 如果这么做对维罗尼亚王国有帮助，米诗斐雅并不吝于牺牲自己。 然而，这桩婚事造成维罗尼亚王国威信扫地，只不过是向周边诸国说明维罗尼亚王国有多脆弱而已。 这个曾经匹敌阿瓦隆尼亚王国的大国已经快走到尽头，任谁一定都会这么想。米诗斐雅强忍著眼泪不哭，但若不咬紧嘴唇感觉情绪就会崩溃。 「拜托了……谁来救救我。」 米诗斐雅双眼泫然欲泣，当她轻声吐露出这句话之际，外面忽然一阵骚动。 男人们的怒吼响起，夹杂著金属碰撞声。 米诗斐雅察觉情况有异，便拿起斜靠在房间墙上的魔杖。 一会儿后，房门被粗鲁地打了开来。 「哦？」 出现的男人这么说道。 他脸上有无数伤疤，眸光锐利，表情洋溢著自信。 这个男人与米诗斐雅以往见过的维罗尼亚贵族们完全不同。 「这艘船上最值钱的财宝果然是你啊。」 「你这海贼想做什么！明知这艘船上有王族还敢这样作乱吗！」 「王族？哈！把公主卖给公爵当爱妾的王族有什么威势可言啊？」 海贼如此嘲笑著，米诗斐雅的脸庞因耻辱而涨红。 「住口！就算现在充满耻辱地趴在地上，我有朝一日必定夺回维罗尼亚王国！欧思罗公爵的家族实力雄厚，只要能博得他的欢心，让我的孩子继承他的几块领地……」 「凭妾室的身分不太可能吧？那老头只是个色鬼而已，并没有特别喜欢像你这样勇敢的女性。他感兴趣的……」 海贼走近米诗斐雅，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胸部。 「呀啊！」 米诗斐雅吃惊地用双手护住胸部。 「只是这个罢了。」 见米诗斐雅怒瞪过来，海贼轻轻吹了声口哨。 「你不想过著后宫生活吗？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喔。」 「我是公主，为这个王国而活，为这个王国而死，我就是为此而诞生的！」 「活得还真不自由啊。」 「区区海贼又怎会懂王族的生存之道！」 海贼勾起一抹坏笑。 「说得对，我对王族的这种生存之道很有兴趣。如何，不然你来教教我吧？」 「你在说什么……」 「你是我见过最棒的财宝，让给公爵那种货色实在太可惜了。」 「呀啊！」 「你就由我收下了。毕竟我是海贼嘛。」 「你、你这人！」 「放心，你不用放弃你的梦想……我会称王。」 「称王……？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的加护是『帝王』。这可是相传只有初代阿瓦隆尼亚国王才有的稀世加护。」 葛杰李克拉起米诗斐雅的手，打开了船舱的门。 迎面扑来一股海风的味道。 「我名叫葛杰李克！没有姓氏，也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模样，就只是葛杰李克！但我会成为维罗尼亚的国王！」 「咦？呃……」 「公主殿下！我要你成为我的左右手！指点我本人──海贼葛杰李克身为君王的生存之道！而我会为你重振维罗尼亚，壮大到无须再把那些混蛋贵族放在眼里的地步！」 海贼霸王葛杰李克──后来的维罗尼亚国王用力拉著米诗斐雅的手臂走了起来。虽然一开始脚步踉跄，米诗斐雅随即靠自己的双腿紧跟在葛杰李克后面。两人穿过狭窄船舱的门扉，走到宽阔的外头。 「帝王」的加护。根据纪录，仅初代阿瓦隆尼亚国王曾持有此加护。 论稀有度，恐怕在「勇者」之上。 传闻中，阿瓦隆尼亚人的祖先是遭到前代勇者之子统治的盖亚玻利斯王国放逐的贵族及其家臣。 当时他们被放逐到荒凉无比的边境地区，连一个村落都没有。 于是，他们召集人手，开拓未开垦的大地，时而对抗来袭的魔物，最后成为建立阿瓦隆尼亚王国的大英雄。 在这个人生取决于加护的世界，葛杰李克生来注定要称王。 ＊??＊??＊ 「每个人都有份，可别偷拿啊！」 「是，大小姐！」 从礼服换成轻便海贼服的米诗斐雅拿著魔杖向海贼们下达命令。她的魔杖不是以往用的那支，而是加工得又细又尖的金属杖，也可以当刺突剑用。她的腰间还佩带著收纳魔杖的护鞘。 海贼遵照米诗斐雅的命令，从敌船搬走掠夺品。 「你已经习惯做海贼这一行了嘛。」 葛杰李克身旁站著一名长耳朵的独眼高等妖精──黎琳菈菈。 「黎琳菈菈大人来了啊。」 「别叫什么大人，直呼黎琳菈菈就行了。」 似乎是受到两人的笑容感染，米诗斐雅晒黑的脸上也漾起笑意。 ＊??＊??＊ 暗黑大陆西岸港口── 葛杰李克等人袭击了这个住著大胡子矮人和獠牙兽人的港口。这里有形形色色阿瓦隆大陆看不到的武具、兵器及魔物。 像鞭子一样柔韧有弹性的薄刃刀剑、引爆炼金术炸药将船锚钉进去的锤子，以及将锁链安装在巨人头盖骨上的奇怪武器。 矮人的机械弓只须扣下扳机就能连射箭矢，朝海贼们袭击而去。 海贼们展开激战、四处奔走，然后扛著财宝掀起欢呼。 无数身影朝搭船逃往海上的葛杰李克跳了过来。 「右满舵！全速前进！」 葛杰李克喊道。 在空中飞舞的是风之四天王甘德鲁麾下的精锐飞龙骑兵。 「船长！我们好像不该对魔王军的物资出手啊！」 「蠢东西！身为海贼还怕魔王像话吗！」 他的背后传来强烈闪光和爆炸声。 「哇啊啊啊啊啊！」 海贼惨叫起来。船队中的一艘船遭到雷鸣缠绕的暴风枪贯穿，一分为二沉入海底。 「暴风枪！是谁干的！」 「是我。」 右手抓著闪电的白发风恶魔骑在飞龙上，居高临下地看著海贼们答道。 「那是和四天王甘德鲁同族的将军！连上级恶魔都来了吗！」 黎琳菈菈叫道。她在战火中失去自己的船后，便来到葛杰李克的船继续从事海贼的勾当。 恶魔再次变出巨大的暴风枪。 「这艘船还真是老旧啊，该不会是从博物馆里偷来的吧？住在荒野的放逐者吗……你们究竟是发了什么疯才敢来动我们的仓库？」 「少啰嗦！财宝摆在眼前却吓得逃走的家伙哪配当海贼啊！」 「凭这种船还敢自称海贼？愈来愈莫名其妙了。不过算了，反正你们横竖都得死在这里。」 「混、混帐！有种下来和我一决胜负啊！」 尽管葛杰李克叫骂著挥动军刀，但风恶魔毫不放在眼里地丢出了暴风枪。就在这一瞬间── 「操控之风！」 米诗斐雅结印发动魔法。包围著暴风枪的风不自然地扩散开来，往船帆凝聚成强力的顺风。 「什么！」 恶魔的表情首次出现变化。 暴风枪会追踪目标。面对这招必杀魔法，米诗斐雅以能够控制风的中级秘术魔法「操控之风」来对抗。 当然，即使控制住风也无法阻止暴风枪。不过，她可以操纵暴风枪所产生的风，使其化为船的推进力。 暴风枪一逼近，船便加速驶离。海贼船将暴风枪和恶魔一起甩在了后头。 「呀呼──！」 葛杰李克大声欢呼。然而，风力过强造成桅杆弯曲，嘎吱嘎吱地发出不祥的悲鸣。 「船长！再这样下去桅杆会断掉的！」 一名海贼一脸快哭地这么说道。葛杰李克却勾起嘴唇，朝桅杆踹了一脚。 他对脸色发白的海贼们付之一笑，然后大声嚷嚷： 「你可不准断掉啊！既然是我的船就给我展现出毅力！」 「太胡闹了吧。」 米诗斐雅傻眼地说道。 「胡闹不就是海贼每天的家常便饭吗！咯哈哈哈哈！」 「……说得也是。」 明明置身危机，米诗斐雅却也跟著葛杰李克笑了起来。 「本来是要你教我怎么当王的……没想到反倒是你先学会怎么当海贼了啊！」 「这全都要怪你啊，葛杰李克！……你可得负起责任喔。」 听到米诗斐雅这么说，葛杰李克咧开大嘴发笑。 后记 森林里的避世村庄，米丝托慕婆婆家中── 米丝托慕婆婆生动有趣地描述著她半辈子的经历。 「于是我们在暗黑大陆四处作乱，最后偷走魔王的船回到了维罗尼亚王国。」 「然后呢、然后呢！」 莉特催促著后续。 米丝托慕婆婆讲的是流放公主邂逅海贼的罗曼史，以及一路横越至暗黑大陆的冒险战记。 对于曾经是顽皮公主的莉特来说，这些故事一定很有趣吧。 「魔王的船用了阿瓦隆大陆没有的未知技术，是以蒸汽和魔法驱动的巨大钢铁战舰。带著这种玩意儿回来，欧思罗公爵早就不是对手。当时维罗尼亚王国正好因为哥布林王暴动而陷入混乱，我们便和他们协议可以作为私掠舰队维持治安，藉此换取葛杰李克的贵族地位。」 后来的历史我也知道。 葛杰李克掌控军队后发动政变，拿下了米丝托慕婆婆的父亲维罗尼亚国王。 「我现在偶尔还会梦到那些事。」 米丝托慕婆婆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 王座厅的门被海贼攻破。 「米诗斐雅！你身为公主竟要消灭王室吗！」 米诗斐雅站在葛杰李克身边，脸色平静地承受著父亲维罗尼亚国王的吶喊。 「父王，国家必须强大起来。任由欧思罗公爵那种贪图私欲的腐败贵族予取予求，连续战败导致损失大半领土，甚至连救助遭到哥布林王袭击的村庄都做不到……都陷入这种困境了，王宫里的王族还在为了自保而不停内斗，试图抓住虚幻不实的权力，这些人何来活下去的价值？」 「那你要我怎么做！国王这个名号不过是个空壳，我的手下只有连盗贼都打不过的贫弱王军和光明正大私吞国库的贵族啊！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还能做什么！」 「就因为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才是罪过！难道国王在这里感叹自身无能，就能拯救那些视王室为依靠的国民吗！」 面对米诗斐雅的谴责，维罗尼亚国王颓丧地垂下头。 「既然如此，你应该清楚要怎么做了吧？」 「是的。」 维罗尼亚国王看向葛杰李克──下一任维罗尼亚国王。 「葛杰李克，你和我不同，具备力量、智慧以及勇气。」 「…………」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千万别手下留情。」 「什么意思？」 「王族只要有一人苟活，必定会有人打著血统的名义与新的王室作对。既然你要继承王位，就绝不能手下留情。慈悲会引来复仇，宽容会埋下杀机，为君者就是如此。」 维罗尼亚国王拔剑抵在自己的喉头上。 「葛杰李克，你当真拥有『帝王』的加护吗？」 「对，是真的。」 「那么，这就是必然的结果了。真令人羡慕啊。你知道我的加护是什么吗？」 「不知道，米诗斐雅也说过她不知道。」 「毕竟不好声张出去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我的加护是『药师』。这本来就与君王的人生不相称……我其实并不想当王；在小小店铺卖药维生才是我所期望的生活。」 维罗尼亚国王落寞地笑了笑，然后闭上双眼，一口气将剑刺进喉咙。 亲信们悲痛惊叫。葛杰李克阖眸一会儿，对逝去的国王表示敬意之后，遵照他的训诫，毫不留情地歼灭了幸存的人们。 ＊??＊??＊ 「不过，我们没能杀掉蕾诺儿。」 「另一个维罗尼亚王妃蕾诺儿吗？」 我也认识蕾诺儿王妃。这唤起了我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雷德？」 「不，没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脸色沉了下来，莉特担心地问道。 我摇摇头，催促米丝托慕婆婆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信赖米丝托慕婆婆，不过现在没必要提起我见过蕾诺儿王妃的事吧。 「我的妹妹……蕾诺儿率先将自己的丈夫交给葛杰李克以示服从。若是在那个情况下杀了投降的贵族，剩下的贵族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既然投降没用，那就唯有抗战到底吧。纵使我们的兵力远远超过所有贵族，战争拖太久恐怕会有其他国家介入。我们希望尽早平息国内纷乱，只好将她送进修道院。」 米丝托慕婆婆露出苦笑。 「最妥善的法子应该是事后再把安分待在修道院的蕾诺儿暗杀掉吧。我太天真了，父王是对的。因为最终是我被赶了出去，而蕾诺儿坐上了葛杰李克王的王妃宝座。」 「可是！葛杰李克和米丝托慕婆婆之间除了利益关系也有爱情吧？葛杰李克不是爱著米丝托慕婆婆吗！」 莉特无法接受地抗议道。 米丝托慕婆婆摇了摇头。 「葛杰李克的加护是『帝王』，其职责就是称王。然而称王并不是终点，他必须一直当王才行……为此，我们需要继承葛杰李克与维罗尼亚王室血统的王子。这是用来证明葛杰李克虽然是从海贼发迹一路爬上王位，但只要继承他的权力，依然是正统的王室血脉。」 「那米丝托慕婆婆……」 「怀了三次都是死胎。那时候太煎熬了……我实在不敢正视不会哭的孩子。」 莉特脸上充满哀伤。 ……不对，等一下！我扬声说道： 「萨里乌斯王子不是米丝托慕婆婆的孩子吗？他的王位继承顺位之所以下降，是身为母亲的米丝托慕婆婆失踪所导致的吧？」 「……这就是如今将佐尔丹连累进来的原因，也是我和黎琳菈菈犯下的大罪。」 「难道说，萨里乌斯王子他……」 「对，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第三次死产的时候，黎琳菈菈不知从哪儿带来的孩子。那是发色和眸色都与葛杰李克相同的婴儿。」 萨里乌斯王子不是葛杰李克王的孩子。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颗足以轰动整个维罗尼亚王国的超大震撼弹。 「葛杰李克当时已经将蕾诺儿纳为侧妃了，毕竟无论如何都需要能够继承王室血脉的王子。如果蕾诺儿先怀孕的话，我和黎琳菈菈这些从海贼时期跟过来的派系就会陷入不利的情况。」 「所以黎琳菈菈背叛了葛杰李克是吧？」 亚兰朵菈菈一脸不悦地说道。 对高等妖精而言，背叛他人的信任是最可耻的行为。 亚兰朵菈菈似乎无法认同黎琳菈菈的做法。 「我们别无选择。」 「一段时间没见，黎琳菈菈好像忘记了自己是高等妖精呢。我果然该趁她还在当海贼的时候除掉她。」 亚兰朵菈菈不屑地啐道。 她看起来怒气冲冲。 「亚兰朵菈菈的心情我能理解啦……但你可不要直接杀进黎琳菈菈的船喔？」 「唔呣呣……」 听到我的忠告，亚兰朵菈菈双臂环胸发出沉吟声。 「真的啦，我求你了！」 看来她还满认真在考虑要去找黎琳菈菈……实在无法放心。 「我不能原谅葛杰李克王这个负心汉！」 这次换莉特发飙了。 「就算冲动再强烈，怎么会偏偏选中米丝托慕婆婆的仇敌啊！」 「莉特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啦，但你对米丝托慕婆婆这么说也无济于事啊。」 「换作是我的话，我心里只会有雷德一人呀。」 突然飞来这么一句，这次轮到我伤脑筋了。 「呃，咳咳，言归正传吧。」 「啊哈哈，也对，言归正传吧。」 米丝托慕婆婆看到我们的样子后笑了。 现在谈的理应是心酸的过往，米丝托慕婆婆脸上却没有一丝阴霾。 可能是待在佐尔丹的时光让维罗尼亚所发生的事都成了回忆吧。 「不过最关键的萨里乌斯王子和黎琳菈菈的立场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再来嘛……」 「找到顶替的王子后，照理说米丝托慕婆婆你们的立场就守住了；但你离开了维罗尼亚。」 「我不晓得蕾诺儿是从哪里刺探到消息的，她威胁我说萨里乌斯王子的事她都知道了。我当时也早就心力交瘁……最重要的是，我和黎琳菈菈被处刑可以当作无可奈何的结果，但萨里乌斯王子是无辜的。即使不能继承王位，我也希望那孩子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所以你答应了蕾诺儿的要求吗？」 「对，我没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维罗尼亚。如此一来，蕾诺儿就能从侧妃升格为正妃，继承王位的也会是她的孩子，事情就是这样。」 因为这个缘故，米丝托慕婆婆才会离开维罗尼亚，移居至佐尔丹。 她也是被放逐的人。 「原来如此，总算弄清楚整件事的全貌了。」 尽管我对米丝托慕婆婆的人生有一些想法，不过还是先回到当前的问题上吧。 萨里乌斯王子和维罗尼亚海军在找的人确实就是米丝托慕婆婆。 用教徒名簿查出大约四十五年前移居佐尔丹的「大魔导士」。米丝托慕婆婆的「大魔导士」是稀有的最高阶加护，佐尔丹就她一人而已。萨里乌斯王子的目的大概是找到米丝托慕婆婆，将她带回维罗尼亚好提升王位继承顺位吧。 虽然风险很大，但为了继承王位，萨里乌斯王子只能这么做。 「可是，萨里乌斯王子的部下黎琳菈菈应该另有目的。」 黎琳菈菈不希望米丝托慕婆婆回到维罗尼亚。 她想在萨里乌斯王子接触米丝托慕婆婆前除掉她。 「黎琳菈菈是不是怕米丝托慕婆婆回去之后，蕾诺儿王妃会揭穿萨里乌斯王子的真相呢？」 「我也这么觉得，但没有确切依据就是了。」 「要求教会提供教徒名簿，打算在掩人耳目的情况下找到失踪的王妃。这个做法乍看很有道理，但『大魔导士』米丝托慕婆婆在佐尔丹是风云人物，事先查一下应该很容易就找到了。」 莉特也点点头。 「的确。就算不跟人打听，光是查资料就能知道这些事了。」 「整理一下情况吧。王子得知米丝托慕婆婆可能在佐尔丹之后，命令黎琳菈菈找出米丝托慕婆婆，但黎琳菈菈慌了。因为米丝托慕婆婆是会给王子和黎琳菈菈招来杀身之祸的致命人物。」 因此，黎琳菈菈故意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她争取到时间，打算趁机利用流浪刺客解决掉米丝托慕婆婆。」 「这么一想，每一件事都说得通了呢。」 听完我的话，米丝托慕婆婆钦佩地摇了摇头。 「真是了不起啊。若你今后能留在佐尔丹，我也可以放心引退了。」 我不禁嘴角上扬。 露缇也被人这么说过。 总觉得我和露缇并肩而立了……有点不好意思。 「那么，关于接下来的事。」 「嗯。」 「把这些事回报给露缇后，我在这边的工作就结束了。」 我的工作并不是解决这起事件。后续交给露缇就没问题了吧。 「啊哈哈，原来如此，你的格局可比我还要大啊。」 说著，米丝托慕婆婆笑了起来。 「我是一个什么事都想自己解决的市长。有雷德你这样的人才，佐尔丹往后定会成为更好的国家。」 「我没打算当市长喔。」 「不当市长也没关系。只要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做好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好。大家都这么做的话，一切都会顺利起来的。虽然脑中明白这个道理，但我实在是太爱管闲事了啊。」 米丝托慕婆婆对于自己当市长的方针似乎有所反省。 「所以！你们继续保持这样就好，这么做就可以了。我很期待你们为佐尔丹创造的未来喔。」 米丝托慕婆婆心情极好地说道。 然而，我和莉特都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佐尔丹就算没有自己也不要紧……因此在最糟的情况下，米丝托慕婆婆打算主动去找黎琳菈菈。 「我不想这样。」 莉特小声对我说道。 「嗯，是啊。」 我也不带一丝犹豫地点头回道。我们的慢生活不能建立在米丝托慕婆婆为佐尔丹牺牲之上。 「那么米丝托慕婆婆的事就讨论到这里。接下来该完成我和莉特本来的目的了。」 重整心情后，我稍微提高音量说道。 「本来的目的？」 亚兰朵菈菈偏头不解。 因为发生太多事差点忘了……我们是来找亚兰朵菈菈请教椰子的采集方法的。 「其实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我将情况告诉亚兰朵菈菈。 米丝托慕婆婆脸上带著笑容，开心地听著我们的谈话。 ＊??＊??＊ 谈完事情后，我们各自去休息。 外头天色已经昏黄，我们打算今晚住下来，明天早上再回佐尔丹。 米丝托慕婆婆的家在打斗中被烧得到处焦迹斑斑，媞瑟和忧忧先生正在跟村里老人们一起帮忙打扫。 「蕾诺儿王妃啊……」 与莉特一起在客房休息的我这么嘀咕道。 「维罗尼亚王妃蕾诺儿吗？她有很多负面传闻耶。」 「她是维罗尼亚王国亲魔王军派的核心人物，还有阿瓦隆尼亚王国的贵族称她是人类公敌呢。」 「人类公敌啊……她是魔王军和维罗尼亚王国缔结中立互不侵犯条约的发起人，在我的国家也有很多人讨厌她。」 「在阿瓦隆尼亚王国那边是一致恶评。」 「不过实际上又是如何呢？啊，她是赶走米丝托慕婆婆的坏女人这点无庸置疑，我的意思是她到底有多坏。」 「唔……这个嘛。」 想起往事，我露出不快的表情。 「雷德，难道你见过蕾诺儿王妃吗？」 看到我的脸色，莉特似乎有所察觉地问道。 （插图012） 「嗯，当时我还没升格为骑士，还只是个从士。」 见过蕾诺儿王妃的外国人很少。 她不会出席外交场合，是个把重心放在和本国贵族往来的王妃。 如果说黎琳菈菈是海军之主，将蕾诺儿王妃形容为握有领地的封臣之主大概是最贴切的吧。 约莫六年前，我曾和老骑士上司一起前往维罗尼亚王国。 任务是外交与调查。 当时，两国间的纷争告一段落，关系正逐渐趋缓。 维罗尼亚王国的外交官也致力于和平共处，上司负责交涉，我则在这段期间调查并回报维罗尼亚的情况。 正当调查进展顺利之际，我偶然遇上了蕾诺儿王妃。 「蕾诺儿王妃的外貌是个娃娃般的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左右而已。」 「咦咦？王妃可是米丝托慕婆婆的妹妹耶！应该将近七十岁高龄了吧？」 「可能是用魔法和炼金术对身体动过许多手脚，让外貌永保年轻吧。听说她大肆滥用了昂贵的魔法材料。」 那个配方似乎是某个炼金术师一派传下来的秘方。这方面的知识我也不太清楚。 「蕾诺儿王妃隐瞒身分接近我，企图拉拢我加入维罗尼亚王国，而我当然拒绝了。只是……」 「只是？」 「这触怒了王妃。她表明身分后，派兵试图偷袭阿瓦隆尼亚王国，破坏了双方本来走向和睦的关系。」 「王妃只因为生气就推翻了外交关系吗！」 「而且我和上司骑士还遭到逮捕，差点就被处决了。」 「咦咦！把前来进行外交工作的骑士处决没问题吗！这可不是一点小纷争就能消停的耶！」 「情况很危急啊。如果我和上司死在那里可能会引发全面战争，所以我们拚了命地逃了出去。真的是吃了很大的苦头。」 「要是阿瓦隆尼亚和维罗尼亚爆发全面战争的话，魔王军来袭的时候，人类的王国或许转眼间就灭亡了。」 「我后来才知道，黎琳菈菈在快要越过国境的时候撤军了。不过，这件事似乎让蕾诺儿在国内散布流言说黎琳菈菈这个海军元帅年纪大了就开始胆小怕事，藉此强化自己的立场。」 「唔……真不晓得该说这位王妃是优秀还是愚蠢呢。」 莉特也是王族，还是军事王国洛嘉维亚公国的公主，周边诸国之间的问题她应该很了解。 正因如此，莉特明白战争是有分阶段的。她知道并不是打一场不触犯双方底线的战争就能了事。 蕾诺儿只因自己一时的歇斯底里就想要跨过那条底线，在莉特眼中应该是个陷国家于不利的愚蠢王妃吧。 「不过，幸好蕾诺儿王妃没有来佐尔丹。一来她知道我的身分，二来我也应付不来那个王妃。」 「雷德竟然也有应付不来的敌人呀。」 「当然有啦。但那时候的我还是个见习骑士……现在应该有些长进了吧。」 「之后再跟我详细说说你的那些事吧！」 「回去佐尔丹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说起来，我好像没怎么跟莉特提过自己当骑士时的故事，找机会慢慢讲给她听或许也不错。好了，我再去做一件事吧。 我拿起装著药品的提袋站起来。 「雷德，你要去哪里？」 「看到这里的村民后，我就有点在意。」 「喔，这样啊。毕竟这里是隐于世外的村庄嘛。」 莉特说完站起来，走到我旁边。 「那我接下来就是雷德医生的助手莉特喽。」 「哈哈！我可不是医生啊。」 「小细节就别管了啦！」 莉特打算陪我一起去。她朝我莞尔一笑。 看到这张可爱的表情，我也回以笑容。 ＊??＊??＊ 和媞瑟打声招呼后，我们离开了屋子。并肩走在村子里，我们听到夜鸟已经性急地啼叫起来。抵达目的地后，我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之前走在村里时看见的老婆婆。 「哎呀，你们不是大小姐的客人吗？好像发生了些骚乱，没事吧？」 「嗯，我们没事。先不说这个了，老婆婆，你是不是左眼视力不好？」 老婆婆摀住左眼苦笑起来。 「亏你看得出来呀。毕竟我年纪也到了。」 「我的本业是药草店老板，手边有治疗眼睛的药。」 「我很高兴你的心意，不过连大小姐的魔法都治不好这只眼睛啊。你只用药就治得好吗？」 「正因为是药才治得好。」 虽然用魔法治疗很方便，但魔法的效果在于去除病因。也就是说，尽管消灭了病原菌，却无法修复遭到病原菌侵蚀的内脏。 以前坦塔罹患白眼病时之所以那么紧急，也是因为治疗疾病造成的失明时，必须在除病之后使用再生魔法，而不是治愈魔法。只不过，懂得使用再生魔法的人少之又少。 「大魔导士」能够除病，但应该没办法使用再生魔法。 然而，药物就不同了。身体若是因病而恶化到功能不全的状态，以药草和「炼金术」做出来的药物虽说较为耗时，但可以将身体修复到一定程度。 「老婆婆你的眼睛应该是神经受到损伤。视野是不是变窄了？」 莉特从提袋里拿出装著药物的小瓶子。 我接过瓶子，递给老婆婆看。 「服用这个药就能改善一定程度的症状，也能延缓症状继续恶化。虽说没办法完全治好，不过可以维持正常人的视力十年左右。」 老婆婆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让你们站著说话太不好意思了，进来吧。」 老婆婆邀请我们进屋。 ＊??＊??＊ 「谢谢你们仔细的讲解，我就买了吧。」 听完药物的详细说明后，老婆婆点点头接过我递给她的药，然后给了我四十枚四分之一佩利银币。 「吃完的时候我会再带来的，需要的话就来买吧。」 「这可真是太感谢了。旅行商人不会来这里做生意，森林里弄不到的东西只能托大小姐去买回来呢。」 「这个村子没有医生吗？」 听莉特这么问，老婆婆摇了摇头。 「以前有个叫做路易的船医爷爷啦……不过现在大概已经重新投胎展开新的出海旅程了吧。」 「这样啊。」 「对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不能也给其他人看看病？这村里全是老头子和老太婆，大家的身体多少都有些毛病。」 「嗯，其实我接下来正要去呢。而且我今后打算每个月来卖药一次。」 「那看来还是叫大家来这里集合比较快。不过有些人下不了床，想麻烦你结束后去诊断一下。」 「好的，毕竟机会难得，我会给所有人看病的。」 后来我们为村民看病，不仅将手上的药卖出去，还接到了下次要带来的药品订单。 ＊??＊??＊ 由于还要去身体差到无法动弹的村民家里出诊，我们花了不少时间。 「幸好有莉特帮忙。虽然我懂相关知识，也有照顾伤患的经验，但处理老人家的身体问题还真是另有一番难度啊。」 「唔……我不过是按照雷德的吩咐在做事喔？毕竟我只懂一些冒险者该具备的急救知识而已。」 「多亏有助手在，我才能专心思考啊。莉特，谢谢你。」 「嘿嘿嘿。」 「辛苦归辛苦，我们也卖掉相当多的药。一间药草店包办一整个村子，就营业额来说可是不小的数目。」 这下得到大客户了，我和莉特都欣喜一笑。 「你还记得我一开始估算的营业额吗？」 一起走在路上时，莉特突然这么问道。 「当然记得啊，那天是在佐尔丹与莉特重逢的重要日子呢。」 「……雷德＆莉特药草店在那之后的营业额远远超出了我一开始的估算。雷德果然很厉害嘛。」 「没有啦，这要感谢莉特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啊。只有我一人不会这么顺利。」 这次也是，如果没有莉特在，我大概也不会想去解决佐尔丹供油不足的问题吧。 正因为有莉特在身旁引导，才有现在的我。 「雷德，谢谢你。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助力。」 「我总是在烦恼该怎么做才能报答你呢。」 「只要能继续当你的莉特，我就心满意足了。」 当我们轻声互诉这些话语、肩膀紧挨地走在一起时，便发现席彦主教正站在米丝托慕婆婆的家门前。 「辛苦你们了，雷德、莉特。」 「席彦主教。」 席彦主教露出和蔼的笑容迎接我们。 「你的伤已经不要紧了吗？」 「还是有点疲倦。看来不能像以前那样乱来了。」 席彦主教苦笑著。 「你们去为村里的大家看病了吧？真是帮大忙了。」 身为佐尔丹教会领袖的席彦主教，向只是开药店的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我大吃一惊，不知该回什么才好。 席彦主教抬起头，高兴地继续说道： 「考虑到米丝托慕的秘密，这个村子的存在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但对于曾经拯救过佐尔丹的这些英雄而言，在这里生活实在有诸多不便，我一直感到于心不安。真的很谢谢你们。」 「他们是和米丝托慕婆婆一起过来的维罗尼亚海贼吧？」 「对，他们是在暗处默默守护佐尔丹多年的英雄。」 所以是米丝托慕婆婆和葛杰李克一起当海贼时的伙伴吗？他们是为了无法再待在维罗尼亚的米丝托慕婆婆拋下一切追随至今的吧。 「米丝托慕婆婆很受到爱戴呢。」 「大家真的很崇拜她。听说米丝托慕曾经踹著葛杰李克和船员们的屁股，逼他们去打扫到处孳生不明霉菌、卫生环境恶劣的船只，还阅读各种资料学习长期出海的必备知识，也会和厨师一起下厨之类的，可谓是大显身手。那些人每次喝酒的时候都会说大小姐是最棒的船长。」 一想像住在宫廷的米诗斐雅公主在海上蜕变成现在的米丝托慕婆婆的过程，我便笑了出来。这想必经历了一连串的文化冲击吧。 「话说回来，我本来觉得自己的实力也算不错的了……但所谓的英雄，比想像中还要近在身边啊。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是在佐尔丹开了间小药店的老板，以及刚成为药草农民的妹妹而已。」 「这个问题很不识趣吧。是我失礼了。」 席彦主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然而，佐尔丹面临困境之际能有你们这些人在，这只能说是戴密斯大人的保佑了。必须致以感谢才行。」 戴密斯大人的保佑吗…… 若这是神明的旨意，那还真是别扭的神意啊。我暗自苦笑起来。但我很清楚，这并不是什么神的旨意。 我、露缇、莉特，还有媞瑟。 正因为集结了所有人的意志，才造就出今天。 特典 与雅兰朵拉拉两人 隔天── 我们离开了米丝托慕婆婆居住的村子。 由于少了三头走龙，剩下的那头就让席彦主教骑，而莉特召唤出精灵巨狼跟媞瑟一起骑，至于我则用跑的。 虽然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全速奔跑的模样，不过莉特施展「狼拟态」以狼的感官能力来警戒周遭，所以不用担心这一点。 我们在上午抵达佐尔丹，回家换下脏掉的衣服后去找露缇。 「哥哥，欢迎回来。」 不知为何，露缇坐在市长的椅子上。 真正的市长特涅德则坐在左边的秘书座位上，默默处理著文书工作。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很多事需要仰赖露露小姐的指示，就乾脆先让露露小姐处理完后我再做确认，这样比较方便。」 特涅德市长笑著说道。 「不过，不用连市长的座位都让出来吧？」 「这栋建筑是以市长座位为中心设计人流路线。虽然秘书座位和市长座位非常近，但我现在坐那里并不合理。」 市长整理文件后站起身。 「报告的内容我也可以听吗？不方便的话，我先离席一下。」 「我希望市长留在这里听报告。」 露缇叫住市长。 「这样啊，那我便同席吧。」 说完，市长坐了下来。 市长是为了方便露缇发挥而主动回避，但他看来并不是把事情都丢给露缇解决。 他不断在思考最妥善的方法，并在同时强化露缇的职务。 我对特涅德市长的评价大幅提高了。 市长作为政治家的能力绝对比不上萨里乌斯王子和黎琳菈菈。 然而，他能够坦然面对自己做不到的事，有自觉但又不会放弃思考。 如同庆幸这种局面下的佐尔丹有露缇，我认为由特涅德担任市长也是件幸运的事。 露缇似乎和我一样对市长抱持很好的评价。 纵使佐尔丹是缺乏军力和经济力的边境国家，这里依然有各种杰出人才。 「萨里乌斯王子寻找的人是米丝托慕婆婆……」 莉特正在向露缇和市长回报情况。 露缇脸色平静地点点头，市长则震惊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不停用手帕擦拭冒汗的额头。 市长果然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不过他还是听到了最后，没有逃避。 强大的人当然不会逃避。然而，市长只是边境的政治家。明明被卷入自己无从应付的斗争，却还是坚定不移地努力想对策。 佐尔丹是一座好城市，我再次体认到选择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哥哥觉得该怎么做？」 听完报告后，露缇这么问我。 「这个嘛……要保护佐尔丹和米丝托慕婆婆的话，我想还是去和黎琳菈菈交涉交涉比较好。」 「嗯，我也这么觉得。虽然黎琳菈菈的目的跟打算将米丝托慕婆婆带回维罗尼亚王国的王子背道而驰，但她的重点是不让萨里乌斯王子见到米丝托慕婆婆。」 「顺利的话，应该能在双方都没有损害的情况下达成交涉。」 「但我们不能立即行动。一旦发现秘密暴露，黎琳菈菈会转而铲除所有相关者。」 「这个可能性很高……所以暂时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失去了流浪刺客和部下，黎琳菈菈想必很著急。下次她也会主动出击。」 「想来就尽管放马过来，是这个意思对吧？」 莉特说道。 不要抗拒被攻击，要保持反击取胜的心态──这是剑术心得之一。 「米丝托慕婆婆的存在并不是佐尔丹的弱点，而是恰好相反。萨里乌斯王子和黎琳菈菈也受制于米丝托慕婆婆的存在。只要我们耐心等待，他们一定会露出破绽。」 「嗯，就这么办吧。」 露缇听到我这番话，为彼此想法相同而开心地点点头。 「……这样啊，不用将米丝托慕大师交出去了吗……太好了。」 听到露缇的结论，特涅德市长喃喃吐露道。 这句话充满了安心感，以及胜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喜悦。 这里果然是一座好城市。 ＊??＊??＊ 隔天早上，露缇慌忙跑来找我，说是有急事。 我立刻换好衣服，和她一起奔跑赶路。 我们前往的地方是露缇的药草农园。 「雷德先生。」 媞瑟在温室旁边朝我挥挥手，但看她的眼神就知道情况不乐观。我和露缇马上进入温室。 「哥哥，怎么办……」 露缇不安地揪著我的袖子。站在我身边的并不是曾经作为「勇者」、被迫拥有完美精神力的少女。 露缇如今是一个会自然而然地为眼前景象感到心痛的少女。 「唔嗯……」 我观察著软瘫在地上的灰色海星草嫩芽。 这里是露缇的药草农园中，用来培育灰色海星草的温室一角。 灰色海星草的芽很脆弱。本来根部必须牢牢扎入地面，让芽笔直地长出来才行。 但是，它现在枯萎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是霉菌。」 听到露缇的问题，我便用铲子挖起土壤给她们看。 仔细一看就能明白，地面以下数公分的土壤都变黄了。 「颜色变了。」 露缇和媞瑟凝神细看铲子里的土壤。 「这是冷霉菌，一种吸收周围热量作为营养的霉菌。」 「这个我在洞窟和遗迹里看过，但那些地方的更大片。」 「毕竟在冒险中会引起问题的只有大量繁殖的菌落嘛。」 冷霉菌是遍布大陆的霉菌之一。 这种特殊霉菌具有吸收周围热量进行繁殖的特性，以直径超过一公尺的菌落而言，侵入地盘半径十公尺的热源──多半是生物会被它们迅速吸走热量。 其威力相当惊人，加护等级较低的人类甚至会昏迷三十秒左右。 由于会感觉到强烈的寒气，大部分的情况下只要立刻离开、暖和身体就不会有事；若是处于出血导致体力下降的状态，便可能成为致命伤。 「在人类生活的地方通常不会长成太大的菌落，不过这种温暖的土壤里也会孳生出少数。」 就是这种冷霉菌让土壤温度下降，造成露缇的灰色海星草的芽变成这副模样。 「为什么会有冷霉菌……」 「本来就潜藏在土壤里了吧。冷霉菌一般在冬天期间的数量会减少到不构成妨碍的程度，我想是建立温室后它们便开始繁殖了。」 该说是不走运吗？ 不过，改变农地的利用方法时，本来就会遇到许多超乎预期的问题。 最初的第一年想必还会出现形形色色的问题。 「…………」 露缇难过地垂下头。 「好啦，幸亏露缇即早发现，现在还来得及处理。」 「处理？有办法救活吗？」 「是啊。虽然差点就来不及了。」 冷霉菌很麻烦，不过目前看起来并没有繁殖太多。而且相较于直接寄生在植物上引发问题的霉菌，只要消灭冷霉菌并提高土壤温度，作物就能恢复正常。 多亏这次露缇今早发现就马上告诉我，现在还来得及处理。 「事不宜迟，我去准备消灭冷霉菌的药。」 「嗯！」 药草农园交给媞瑟，我和露缇立即动身去买必需品。 ＊??＊??＊ 将药剂分几次溶入水中再洒进土里，然后检查土壤内的情况。 过程相当顺利。冷霉菌本来就不是生命力非常强的霉菌，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全部消灭了。 「明天确认土壤中没有残留的冷霉菌之后，要铺上网眼大一点的布藉此提升土壤的温度。」 「好。」 露缇在胸前握紧双拳答道。那张表情带著坚定的决心，她是真的很想拯救这些小小的药草嫩芽吧。 讽刺的是，露缇过去作为「勇者」时不会有这种感情。 「真亏你能注意到呢。」 「嗯。」 我作势要抚摸露缇的头。 「噢！」 但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我直到刚才还在做农活，手上沾满了泥土。可不能用这种脏手去碰露缇那头漂亮的蓝发。 「唔。」 露缇看到我停下手，便噘起了嘴巴。 接著，她将双手放在我的手上，拉起我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头顶。 「会弄脏耶。」 「没关系，等一下就要洗澡了。」 说完，露缇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彷佛在确认掌心的触感。 我不禁笑了笑。 「好吧。这次你很努力了，你永远都是我最自豪的妹妹。」 我这么说著，然后小心地抚摸她的头，以免弄得太脏。 「嗯，我是哥哥最自豪的妹妹。」 露缇嘴角微微上扬，欣喜地绽出笑容。 看到妹妹这么可爱的表情，我突然涌起一股想要紧抱住她的冲动，不过还是用力克制住了。 ＊??＊??＊ 离开温室后，照料完其他药草的媞瑟正坐在地上喂忧忧先生吃虫饵。 「辛苦了……已经没问题了吗？」 「嗯，毕竟发现得及时。有几株芽可能不行了，但大部分应该都能活下来。」 「太好了。」 媞瑟松了口气。 忧忧先生也感到安心似的摊开腿，全身无力地趴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我笑出了声。 「忧忧先生好像很在意自己没有发现冷霉菌在繁殖，说是明明只要走过土壤就会立刻发现这个问题。」 如同媞瑟所说，忧忧先生正垂著头，看起来有点难过。 「原来是这样，那以后也麻烦忧忧先生帮忙管理农园比较好吧。」 的确，应该没有农民能像忧忧先生这样贴身感受土壤的状况。 听我这么说，忧忧先生便站起来，像是在表明自己会加油似的举起前脚。 「雷德先生。」 媞瑟站起来，直勾勾地注视著我的眼睛。 「在认识你们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过著这种天天与土为伴的宁静生活。敌船就近在眼前，换作以前的我根本不会有做这种事的心情，搞不好会二话不说就去暗杀萨里乌斯王子。」 尽管语气半带玩笑，但媞瑟有心要做的话，这种事大概易如反掌吧。 媞瑟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内敛含蓄，只是稍微弯起了眼睛。 「我现在很快乐。」 「这样啊。」 见到那张平时只有细微情绪波动的脸上浮现温和笑意，我也跟著露出了笑容。 媞瑟也是重要的朋友。 ＊??＊??＊ 中午，我让莉特暂时顾店，自己去亚兰朵菈菈那里一趟。 「雷德！」 亚兰朵菈菈远远看到我便挥了挥手……才怪，她一直线地冲了过来。 「你来啦！」 她猛扑过来抱住我。 我一边扶住亚兰朵菈菈一边苦笑。 「啧！雷德这家伙……」 周遭的工人都在用可怕的眼神看我啊！ 你们误会了，和高等妖精成为朋友本来就会有过多的肢体接触，我们绝对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啦…… 我的心声没有传达给任何人，就这样消失在佐尔丹的天空之中。 好不容易拉开亚兰朵菈菈之后，我终于能环视周遭。 「椰树的情况怎么样？」 亚兰朵菈菈挺胸答道： 「放心吧，每棵树都精力充沛哟。采得到的椰子足以制作好几个月份的油。佐尔丹的大家虽然爱偷懒，但不会质疑我的指示，而且看来都有老实地照料椰树和遵照做法，所以这方面也没有问题！」 「太好了！亚兰朵菈菈，谢谢你！」 「不客气，我很高兴能帮上雷德的忙喔！」 关于用来制油的椰子要如何采摘及椰树的照料问题，亚兰朵菈菈的知识和技术果然比中央的植物学家还要丰富且正确。 她调查过要从哪棵树采下多少椰子，写成一份任何人都看得懂的计画表。 「呵呵呵！」 亚兰朵菈菈开心地笑著。 「这还是你第一次拋开战斗和冒险，只向我打听照料植物的问题哟。」 「毕竟我在来到佐尔丹之前，每天都过著打打杀杀的生活啊。」 「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我一直很想和你一起培育草木呢。」 亚兰朵菈菈环抱住我的脖子。 近在眼前的她凝视著我，然后微微一笑。 「等黎琳菈菈的事情解决后，我们一起种花吧。和你一起种的花一定会绽放得非常漂亮。」 说完，亚兰朵菈菈在我的脸颊上印下一吻，然后回到了工人们那里。 「种花啊……亚兰朵菈菈也爱上佐尔丹了吧。」 我笑看著她的背影。 ……四周的视线太可怕了，于是我决定去炼油厂。 说是炼油厂，其实就只是个遮阳棚罢了。 工人们正吹著风，发出「喀哩喀哩」的声响从椰子提炼出油。 由于配方是我研发出来的，所以巡视的时候也顺便对几个人提了些建议。 「看来这边也没什么大问题。」 巡视了一圈，大家都很认真在做事。 明明顶著寒冬的天空，他们却展现出不像佐尔丹人的拚劲。 「要是平时也这么认真……不，这样会喘不过气。」 「对啊，我也这么认为。」 传来一道赞同我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发现是之前在商人公会交谈过的商人。 他似乎是商人公会派来视察情况的。 「这边的生产作业才刚开始而已。大家在对工作感到新鲜的时候都会做得很认真，但过了一个月习惯后就会开始偷懒了吧。」 「哈哈！真令人伤脑筋……确实是佐尔丹的作风。」 我握住商人伸出来的手。 「已经上市试卖几十桶了，评价很不错。因为没有鱼油那种腥臭味，还有人希望今后也能从这里订购椰子油呢。」 「那真是太好了。」 「如此一来，即使与维罗尼亚之间的问题久悬不决也不用担心物资不足了吧。流通中断对商人而言是生死攸关的问题。不过，只要有商品可以卖就能解决了。」 「但收入还是会减少吧。」 「这部分会用公会的补助金来调整，尽可能避免走到停业那一步。」 明明在这次骚乱中的损失最为惨重，商人的表情却很愉快。 「这全都是雷德先生和莉特小姐的功劳，谢谢你们。」 商人单纯是将我当作佐尔丹的药店老板雷德表达感谢，而不是腰悬佩剑的吉迪恩。 我不由得感到非常开心。 ＊??＊??＊ 后来，我回到了店铺。 只剩零零散散的客人上门，我一边和他们闲聊，一边悠闲地卖著药。 尽管害怕维罗尼亚的军船，但也许该庆幸佐尔丹人「明天总会有办法」的怠惰性情，大家依旧过著正常的生活。 店铺在傍晚打烊，我们和过来的露缇、媞瑟及亚兰朵菈菈一起享用晚餐，在她们三人回去之后，我便和莉特一起泡澡洗身体。 悠哉地泡在浴缸里暖和身体，洗完澡后，我趁莉特整理头发时准备好热牛奶。 一如往常的幸福日常。 深夜，我在月光下保养剑。说是保养，我的铜剑没有钢剑那么容易生锈，所以平时用布擦一擦就足够了。 「明明是新买的却已经磨损了啊。」 在对付宝石兽和流浪刺客的过程中，我的剑受到不小的损伤。 最近战斗的对象都是连我也感到棘手的强敌。 而且骚乱尚未解决。 「不过，芯并没有歪掉。」 我想要再多犒劳一下这把剑，便准备了磨刀石和装著水的水桶。 然后用两块粗细不同的的磨刀石研磨剑刃。 媞瑟的短剑锋利到一触就能割开，但我的剑没有锋利到那种程度，稍微研磨一下就可以了。 花不了太多时间。 最后放进水里洗乾净，再用布仔细擦拭过后，我朝著月亮举起剑。 「你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用来和那些家伙战斗吧。」 被新手冒险者买走，用来对抗哥布林和小史莱姆，半年后被拿去折抵换成更好的剑；然后作为二手剑再度被新手冒险者买下，作为第一个搭档一起战斗……它本来是这样的剑才对。 我坐著挥一次剑。 发出了「咻」的破空声。 「我可没有主动去找战斗对象啊……但如果为了过著自由的慢生活而不能出手帮助有难的朋友，那也称不上自由了。虽然很抱歉，不过今后要继续麻烦你了。」 我向朦胧地反射著月光的铜剑说道。 「无妨。能在你自愿挺身而出的战斗中发挥力量，亦是身为剑的衷心盼望。」 这时传来了这样一道嗓音。我轻笑后回道： 「哦哦，究竟是谁在回答我呢？」 「呵～呵～呵～老身是寄宿在铜剑中的精灵。你珍惜这把剑的心意老身明白。你的妹妹及其挚友，还有佐尔丹的友人们，以及你的……所爱之人。若老身能用来守护他们的话，你大可尽情挥剑战斗。」 「非常感谢您，精灵大人。」 铜剑精灵再次「呵～呵～呵～」地笑了笑。 「此外，老身赠你一句话。」 「什么话？」 站在我背后自称是铜剑精灵的人猛然扑抱上来。 「你应该坦率面对自己对于所爱之人的欲求！」 莉特紧紧抱著我。 （插图013） 「什么欲求……嗯？触感好像和平时不一样耶？」 「嘿嘿嘿。」 总觉得，比平时还要轻柔松软…… 「你用了狼拟态吗！」 「答对喽～雷德，你一直很想摸摸看这个模样的我吧！说得再详细一点就是想亲热一番吧！」 莉特的头上长出毛茸茸的狼耳，裙子里则冒出蓬松的尾巴。 说起来，尾巴是怎么从内裤里跑出来的？ 化身系的魔法可以暂时将衣服融进体内；至于拟态系的话，我想衣服应该是维持原样吧…… 问这种问题当然很令人羞耻，但一旦在意起来就会盘绕在脑中挥之不去。 「要不要摸摸看呀？」 莉特露齿一笑，轻巧地钻进我的双膝之间。 「就、就算你要我摸……」 莉特轻轻晃动著尾巴，似乎对我的慌乱感到很享受。 这是怎样，今天的莉特还真是积极啊。 「雷德，你是不是心中有些烦恼？」 「……竟然被你看出来了啊。」 「狼莉特的鼻子可是很灵的喔。」 莉特又改变姿势，转身面对我。 她现在坐在我的双膝之间，用她的两个膝盖夹住我的腹部。 「虽然我无法回答你所烦恼的这个世界和加护之类的问题……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并没有做错。」 莉特将自己的额头与我的额头相抵，然后笑了笑。 「因为有雷德在，我才会这么幸福。所以雷德并没有错。」 「……这样啊，说得也对。」 我和莉特都过得很幸福。 无论过去的人生是何种样貌，只要我们现在能一直维持著幸福的生活，对我和莉特而言就是正解。 「所以说，你现在要多理睬人家一下！」 莉特在我的脸颊上……一反常态地用舌尖留下一吻。 我稍微吃了一惊。 「呃，那个……」 「来嘛、来嘛，你第一眼看到时就想摸摸看了吧？」 莉特微微低头，将抖动著狼耳的脑袋凑向我。 「你今天很主动耶。」 嘴上这么说，但现在这个状况让我觉得很幸福，对莉特怀抱的爱意几乎要令我失控，我只能拚命压下这股冲动。 我先是温柔地轻抚莉特的头，以免弄乱她的一头金色秀发。 然而，莉特看起来不太满意，于是我再稍微使劲……用和狗狗玩耍时的力道抚摸著她。莉特的尾巴摆荡得愈来愈激烈。 她眯起眼睛，嘴角抿成一条细线笑著。 狼拟态是用来战斗的魔法。 施术者会获得狼的感官能力和身体能力，藉此在战斗中取得优势。 流浪刺客也用过走龙的拟态魔法，大部分的魔法和技能都是为了战斗而存在。 而莉特使用狼拟态并不是为了得到狼的身体能力，而是想要得到帅气又可爱的外貌和性情，好让我打起精神来。 发明这个魔法的远古大魔法师大概也没料到会有这种用法吧。 我不由得开心起来。 总觉得莉特的这个模样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魔法。 或许是抚摸也渐渐无法让她感到满足了，莉特抱住我蹭了蹭我的脸颊。 怎么说好呢，坐著从正面拥抱彼此的话……这种距离感，或者应该说这种紧密感相当惊人，我不晓得要如何形容这种即将满溢出来的感情，总之就是很不得了。 无庸置疑的是，这一瞬间让我内心对于战斗的烦恼显得不太重要了。莉特得到狼的外观特徵后，体温似乎比平时略高。在冬天的夜晚，这种暖呼呼的温度令我非常舒服。 「你不摸摸看尾巴是怎么长出来的吗？」 莉特问完，轻轻甩起尾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摸了喔？」 「嘿嘿嘿，来吧！」 莉特往我靠得更近。 我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清楚看见从背部延伸至臀部的优美曲线，以及从裙子里跑出来不停晃动的狼尾。 虽然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不过尾巴抬这么高的话，感觉连内裤都能看到。 不行，尽管狼拟态是美妙的魔法，但还是别让她在别人面前使用好了。不过，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而已。 「放心吧，我有狼的耳朵和鼻子，有人接近的话立刻就会察觉到。」 莉特说完又吻了我的脸颊，而且还是好几下。 我情不自禁地抱紧她，她也用力回抱过来。 真是幸福的时光。 我将手伸向莉特的尾巴。 心跳开始加速。这条尾巴的根部模样就藏在裙子里。 究竟（啪！）尾巴（啪！）是以（啪！）什么样的形式（啪啪啪啪啪！）…… 「莉特。」 「怎、怎么啦？」 「你的尾巴摇得太厉害了，我没办法靠近啊。」 莉特正剧烈地甩动著她的尾巴，力道大得令人担心尾巴会不会断掉。 听到我这么说，莉特的脸庞通红不已。 「看什么啦～！」 她说出非常不讲理的一句话，把我推倒在地。 「明明都刻意不让你看到脸了，尾巴却还是会表现出心情，简直太吃亏了。」 莉特用她的脸不断蹭著我的脸颊和下巴并这么说道。 情绪好像也变得跟狼有点像了啊。 她今天比平时还要大胆积极也是魔法造成的吗？ 「跟你说喔。」 莉特停下动作。 她抬起原本埋在我胸口的脸庞，视线投向我。 我躺在地上，看到莉特趴在我胸口上面红耳赤地注视著我，不禁觉得这副模样实在太可爱，内心一阵动摇。 「到了明天，我大概会羞耻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吧。」 「……哦，确实可能会这样呢。」 「所以我呢……」 「嗯。」 「今天想连明天的份一起尽情腻在你身边。」 说著，莉特露出傻气的笑容。 她这副有些不同以往的模样让我内心动摇不止。我实在是…… 「有你陪在身边，我真的很幸福。」 我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现在的我就是动摇得如此厉害。 莉特嘴角上扬、漾起甜柔的笑容后，缓缓地大幅摇起尾巴。 「最喜欢你了。」 听到莉特的低喃，这次我终于不行了。 ……等等问她会不会猫拟态吧。 插图 隔天，窗外传来小鸟歌颂黎明的啼叫声。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莉特的睡颜。 全世界只有我能独占英雄莉特这张发著均匀呼吸声、毫无防备的睡颜。 我用还没清醒的脑袋想著这种事情，便有幸福感涌上心头，我将额头轻轻抵住莉特的额头。 涌现的幸福感化为恬静的感情，在胸腔扩散开来。 「嗯呵……」 莉特的嘴角浮现笑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感觉自己心中这份感情也传达给莉特，我不禁露出傻笑。幸好没有其他人看到。 再睡一下下吧。 昨天都那样了，今天一整天大概都没办法和莉特亲热了吧。 我闭上双眼。 阻断视觉后，透过肌肤似乎更能强烈地感受到莉特的存在。 我在清晨的浅眠中，享受著这份宁静的感觉。 随后，我再度沉入梦乡。 ＊??＊??＊ 「雷德。」 睡梦中，耳边传来一声低喃。 微微的酥痒感让我感到很舒服，于是我翻动一下身体。 这时，有股绵软的触感包裹住脑袋。 由于太过舒服，我为了寻求眼前这股温暖触感而伸出双臂抱过去，然后意识再度沉沦于睡眠之中。 「……再多赖床一下也没关系吧。」 远方似乎传来一道嗓音这么说著。 ＊??＊??＊ 店门响起「叩叩叩」的敲门声。 我和莉特同时睁开眼睛。 「早、早安」 「早安……」 我眼前是穿著睡衣的莉特丰满的胸部。 看来我好像不知不觉间把脸埋进她的柔软双峰睡著了。 莉特则环抱我的头，正抚摸著我的脖颈。 我们就这样互看著对方脸红起来。 「起、起床吧，应该是露缇她们来了！」 「也、也对，看来完全睡过头了！我这就去准备早餐！」 我连忙走出房间。 必须先开门让露缇她们进来才行。 「马上来！」 我边喊边走向店门。 「那么，今天也努力工作吧。」 自知嘴边还勾著淡淡笑意，我准备展开今天的生活。 ＊??＊??＊ 「好啦，短时间内可以做什么呢？」 我站在厨房环胸思考起来。 烤箱还没预热，烤面包太花时间了。而且也没有熬汤的闲工夫。 「嗯，我知道了。」 生火后，我拿出面包、洋葱、番茄、起司、火腿以及奶油。 我按照三明治的做法来切面包，再将番茄片、洋葱片、起司和火腿放上去。调味就用胡椒吧。 然后再按照三明治的做法将配料夹起来，放在奶油已经融化的平底锅上，并用小锅子压住面包。 煎面包的香气让刚起床的身体更饿了，不过还得再忍一下。 「差不多了吧。」 用菜刀将煎成黄褐色的面包斜切开后，热三明治就完成了。 切口处溢出了一些融化的起司。 「那剩下的也都煎一煎吧。」 为了还在饿肚子的大家，我迅速地制作著餐点。 「「「「我开动了！」」」」 围著桌子而坐的我、莉特、露缇和媞瑟这么说完，一起享用起热三明治。 忧忧先生则在抓来的飞蛾面前双手合十，表示「我开动了」。 真是只有礼貌的蜘蛛。 「啊呼～」 莉特将热三明治里的起司长长地拉了出来。 用热三明治把起司卷起来后，她又咬下一口。 真的是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媞瑟用餐刀切开热三明治，再用叉子叉著吃。 虽然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从吃的速度来看，应该很合她胃口。 露缇则来回看了看她们两人，歪起脑袋陷入迷惘的样子。 「露缇？」 「唔，哥哥，这个该怎么吃才好？」 「按你喜欢的方式吃就好，这样我就会很开心。」 「好。」 露缇目不转睛地凝视著热三明治。 「啊唔～」 她和莉特一样用手拿起来吃。 咬下热三明治的瞬间，露缇的表情绽放出光采。 ＊??＊??＊ 露缇、媞瑟及忧忧先生去药草农园，我和莉特则准备开店营业。 「…………」 从刚才开始，莉特就一直红著脸不说话。 我猜她是想起昨晚的种种了吧。 她不时朝我瞥来，用方巾遮著嘴巴扭动身子。 真可爱。 「对了，今天要去纽曼那边送药！我去准备要送的药，能麻烦你顾店一下吗？」 「嗯、嗯，交给我吧。我一个人反而才能从废柴状态恢复过来。」 「啊哈哈！我知道了……但在这之前──」 我跑向莉特，往她的脸颊吻了一下。 「呀噫！」 莉特平时完全招架得住这种小动作，今天却红著脸在害羞。 （插图014） 真的是可爱到不行。 「那这边就拜托你喽！」 「雷德很坏耶。」 看著躲到柜台后面的莉特，我往储藏库走去。 在储藏库里，我一手拿著笔记，将订购的药物装箱。 「这下克库叶没库存了啊……庭院里好像还有的样子。」 回来之后再想办法吧。 由于最近生意变好的缘故，药物的库存消耗得很快。 「最后是治疗污秽热的退烧药。很好，全都有了。」 我最后再重新检查一遍。没有出错。 「好，莉特！这边搞定了，我来帮你！」 「那就拜托你点一下找零的钱吧。」 「了解。」 虽然脸还是很红，莉特依然俐落地做著开店准备。 毕竟我们已经习惯像这样一起准备开店营业了。 忙碌的工作很快就结束，我们如同以往在同样的时间完成了开店准备。 「那么，今天也要──」 「一起加油～嘿嘿嘿。」 举起拳头这么说完，我们同时笑了出来。 每天都是如此。 ＊??＊??＊ 维罗尼亚军船其中一室── 从前率领著妖精海贼团受到各国忌惮的高等妖精黎琳菈菈，尽管在高等妖精中已经过了可以被称为年轻人的年纪，美貌却未曾减损半分；然而此刻她脸上正浮现著凝重的神色。 「部下被捕，杀手们也中断了联系。」 即使是黎琳菈菈也难以抑制内心的动摇。 黎琳菈菈派出的部下擅长双方人数都不多的战斗，在维罗尼亚算是这方面的顶尖强者，即使对上a级冒险者也不会逊色太多。 而那些杀手理应同样具有前段班的实力。被那么多高手盯上，就算是「大魔导士」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尽管遭到囚禁的两名部下安危令人担心，但是媞法和露露这两个冒险者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几天下来，她在佐尔丹搜集到有关媞法和露露这两名冒险者的资讯根本派不上半点用场。 （这座名叫佐尔丹的城市是怎么回事？） 要在短短几天内展开调查时，通常会从调查过该目标对象的人那里探听资讯。一般来说，要是出现了那么显眼的人物，一定会有人想查出他们的底细。 然而，黎琳菈菈的部下们却找不到调查过媞法的人。就连消息灵通的盗贼公会都不知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出于警戒而不肯透露消息。） 但是，黎琳菈菈不认为这个与阴谋扯不上关联的边境小国有办法佯装无知，让她为了保护树敌无数的葛杰李克王而招募来的谍报员们探查不到任何情报。 （那可是比他们自己还要强的外来者啊！难道他们都没有感觉到威胁吗？） 到头来，黎琳菈菈只知道她们两人是厉害的冒险者，过去的经历一概不明。 黎琳菈菈只能陷入苦恼。 「既然如此，关键就在那家伙身上了。」 佐尔丹里知晓那两人过去的恐怕只有他一人。 如果能在部下被捕之前掌握到这个消息，她就不会派人袭击自称白骑士的露露，而是去抓他当人质了。 「药店老板雷德。」 黎琳菈菈站起身，打开上锁的盒子，从里面取出高等妖精制造的绿钢手甲，上面发出淡淡的光辉。 「流淌在我体内的高等妖精尊贵血脉啊，赐力于我吧。」 剑术手甲──这是黎琳菈菈家族传承下来的魔法道具，妖精戴上后，祖先们习得的剑术便会寄宿在装备者身上，使其变成剑术高手。 不懂剑术的人戴上后也会变强，但若是由黎琳菈菈这种本身就是一流剑士且具备高等级加护的人戴上，实力便会超越一般高手，达到超人的境界。 黎琳菈菈又从盒子里拿出与平时使用的短弯刀不同的长剑。 剑鞘是白色的，点缀著灿亮的金色装饰。黎琳菈菈只不过稍一拔剑，蕴含的风魔法便迸发出来，拂动她的银发。 这也是祖先流传下来的魔法剑。相传是由高等妖精名匠搏命锻造而成，名为「妖精之悲叹（elven sorrow）」。 据说这把剑的力量太强，高等妖精名匠感叹这把剑恐将夺走无数性命，因而得名。 黎琳菈菈秘藏的魔法道具有两样。 「只能由我亲自出马了。」 身为白骑士露露的兄长，与媞法也交情深厚的药店老板雷德是d级冒险者。不过，有消息指出他隐瞒了自身实力，毫无疑问具有c级冒险者以上的实力。 不用说，其余部下也有能轻松抓住c级冒险者的强者……但黎琳菈菈决定将对手的预设威胁度拉到最大，出动她拥有的最强战力──亦即黎琳菈菈本人去把他抓过来。 （虽然他们似乎不打算老实交出教徒名簿……但还是必须趁他们改变主意之前除掉米诗斐雅才行。） 黎琳菈菈抱著隐晦决心，装备上两个魔法道具。 prologue 恶者的加护 在佐尔坦东侧的大山脉“世界尽头之壁”的对面，有一个在不断与暗黑大陆势力交战的战士之国，其名为翡翠王国。 诗人曰。 在翡翠王国的某位将军结束怪物狩猎之后。 将军在回去的路上来到一处修道院歇歇脚，年轻的修行僧为他端上了茶水。 第一杯茶的温度稍凉，第二杯茶温度正好，而第三杯茶则有些烫舌头。 将军喝完茶之后，对修行僧泡的茶大加赞赏并将其收为了部下。 ……这是一首通过无论什么样的温度都很美味的茶来表现东方的神秘的诗歌……诗人是这么解释的。 老实说我总感觉这是误传……总之，东方的茶由于其稀有性和独特性使得价格高昂，对此抱有野心的商人会不惜经过跨越了“世界尽头之壁”的危险交易路线前往极东地区经商。 ☆☆ 「而这个，就是翡翠王国的茶」 言毕，我把装着茶叶的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为什么佐尔坦会有翡翠王国的茶？」 莉特提出了情理之中的问题。 我一边解开袋子上的绳带一边答道。 「我刚到佐尔坦的时候接过一个委托。委托人是一个叫尼尔的男人……往好了说就是个梦想一夜暴富的商人」 「这算叫往好了说吗？」 「啊哈哈，然后他的委托内容就是希望我帮他调查从翡翠王国带来的茶叶树苗的栽培方法」 「可是，为什么他要找你这个冒险者询问栽培方法？」 「接受这个委托之前我刚好解决了一个我知道耕种方法的农作物的病害问题，他好想就是闻讯而来的」 「原来是这样，雷德懂得真多呢」 莉特不知为何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然后呢，因为我也不知道东方茶树的栽培方法所以一开始拒绝了他……但他说没钱聘请专家只能拜托我。我也有点感兴趣所以就决定帮他一把」 老实讲委托费很少，不过以此为契机也让我对关于植物学的知识进行了一次归纳整理。 就结果而言这是一份好差事。 「现在他的茶叶终于有了收成，然后就分了我一些」 莉特闻了闻茶叶的味道后，歪了歪脑袋。 「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听说东方的茶叶好像要中上好几年才能收获吧」 「……果然是这样吧？」 我苦笑起来。 尼尔那家伙告诉我树苗是他倾家荡产从来自东方的船员那里买来的……不过这么稀有的树苗商品是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让他买到的吧。 但是。 「尼尔笑着告诉我，不止香气，这个茶的味道也非常棒」 「那不管这个茶来自哪里，看来都是好茶呢！」 莉特开心地笑着，品味起茶叶的香气。 嗜好品对于生活来说并不是必须的。 但人依旧会交出自己赖以生存的粮食，去购买并非缺一不可的嗜好品。 这么做一定是为了能得到这样一段可以欢笑的时光吧。 「那就赶紧去泡茶吧」 「嗯！我很期待哦！」 我站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 一阵悄无声息地清爽香气随着白色的水蒸气飘散开来。 「这不是东方的茶呢」 「是呀」 这是与听说的东方茶不同的南国风的香气。 我们苦笑着拿起了茶杯。 「是一种和佐尔坦的绿茶不一样的爽口味道呢」 「嗯，也就是说这次雷德泡的茶也很好喝」 说完莉特用脖子上的红色围巾遮住嘴角笑了起来。 「我只是提供了一些建议而已，这些茶都是尼尔自己努力培育出来的」 尼尔那家伙只想着如何轻松赚钱。 听说在我来佐尔坦之前他也试过各种方法但都失败了。 「从这不是东方茶这一点来看尼尔这次的赚钱计划也是失败的」 「不过知道这不是东方茶的也就我们了吧」 「是啊。对了，以很熟悉商业的莉特来看，你觉得这能赚钱吗？」 「嗯，佐尔坦确实没有这种茶。味道和香气都有一股异国风情，应该会有不少人想买」 「那看来尼尔那家伙又可以笑着每天去努力照料茶树了」 如果能皆大欢喜，那么我们也会遵从边境佐尔坦心胸宽大的作风佯装不知。 因为这个茶的味道确实很棒。 我们带着笑容一起喝着茶，茶杯不一会儿就空掉了。 「茶叶好像可以泡3次，要续杯吗？」 「要！」 「明白」 看着莉特开心的表情，我也笑嘻嘻地走向了厨房。 ☆☆ 拿着托盘回来后，我发现莉特挪动了位置。 「快点快点！」 莉特从我的正面跑到了我旁边的位置。 「刚才是想一遍看着雷德一遍喝茶，第二杯我想坐在雷德旁边喝」 「这样啊」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突然想这样了。 我将倒好茶水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在莉特旁边坐下。 莉特立马便把身体凑了过来，与我肩靠肩拿起了茶杯。 「呼，第二杯也好好喝」 莉特的吐息吹拂着我的脸颊。 「诶嘿嘿，雷德脸红是因为喝了热茶的缘故吗？」 「可能吧」 我为了遮羞而笑了笑后，莉特便露出傻笑，往我这边蹭了过来。 看来她很享受我害羞的模样……明明自己脸也那么红。 「这个茶真的是好茶呢」 「嗯？有那么合你口味吗」 「因为，能和雷德一起喝这个茶让我觉得很幸福呀」 「啊哈哈，不过就算不喝这个茶，莉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啊」 「那就是有雷德的佐尔坦充满了幸福呢」 「确实……有莉特的佐尔坦也让我觉得充满了幸福啊」 说完我们互相用笑容掩饰起自己的害羞之情。 莉特那飘动的金发和天蓝色的眼睛是那么的美丽，让我觉得很幸福。 第二杯茶喝完后，我第三次站了起来。 「看来是可以泡三次了，第三杯呢？」 「差不多想吃点点心了呢」 「啊哈哈，我知道了」 也是，第三次配着曲奇吃感觉也不错。 「呜呼呼」 莉特露出了图谋不轨的表情。 明明喝的是一样的茶，但和莉特一起喝却总是不断有开心的惊喜，让我百惊不厌。 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嘴角在上扬，我走向了厨房。 果然帮尼尔是对的，这是个好茶。 ☆☆ 「这个曲奇好好吃！雷德也来吃一个，啊——」 配着茶一起吃的曲奇饼，今天也让我觉得比平时还要香甜美味。 第一章 维罗尼亚王国的桨帆船 洛嘉维亚山上一处隐密的小屋。 我双手拿著曲剑，心中充满绝望地与剪刀手恶魔进行对峙。 「咯哈哈！英雄莉特，你的伙伴可真薄情寡义啊。不过，人类在面对绝对的恐惧时本来就是依赖本能行动，而不是理性。像你这样为了浅薄的使命感和乡土爱这种无谓的事物舍命才不正常。」 就差一步了。我们原先在调查洛嘉维亚木材供给停滞的原因，后来发现是魔王军的恶魔袭击樵夫们的村子，抓走老人和小孩威胁那些樵夫们。我们追查到恶魔的栖息处，剩下要做的只有打倒这个元凶而已……如此问题也能迎刃而解才对。 然而，一看到对手是这头可怕的恶魔，我的伙伴们全都落荒而逃了，留我一人独自对抗这头像是童话故事中会从恶梦跑出来的畸形怪物。 公主即将沦为恶魔的饵食。她高声发出悲鸣求救，于是勇敢的青年骑士英姿飒爽地登场。 这是童话故事的常见情节。我也有股想要大叫求救的冲动，但不会这么做。因为我并不是需要保护的公主，而是守护这个国家的英雄……！ 「他们是考虑到你的处境啦，毕竟你和我的实力落差太大了嘛。要是我还带著同伴的话，你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这样太可怜了。」 「咯、咯哈哈！让你这种女人哭著求饶，对我来说才是能够满足渴望的美酒啊。平常应付那些樵夫无聊得很，这下终于找到乐子了。」 鲜红色的长舌头从恶魔口中窜了出来，宛如蛇一般扭动著。 我厌恶地皱起眉头。恶魔看到我的表情似乎涌起了嗜虐欲，更加丑陋地扭曲著脸庞笑了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 「求饶？该求饶的是你这头恶魔吧！」 我扬声大叫，鼓起差点退缩回去的勇气。 才不可能输！我可是英雄莉特！不仅是洛嘉维亚最强的冒险者，还是洛嘉维亚国王的女儿！ 我要守护这个国家！绝不让这种怪物得逞！ 「你真的很倔强耶。要是你有大声呼救，我们就能尽早赶过来了，差点就来迟一步了啊。」 就在这时候，我的背后传来了说话声。我认得这个声音。 「你来干嘛啦……吉迪恩。」 我拚命压下内心翻涌而上的喜悦，同时故作镇静地回道。 「还有勇者露缇！那可是我的猎物啊！」 从我背后走过来的是吉迪恩和勇者等人，我看到恶魔脸上浮现出焦躁的神情。 「猎物吗？」 吉迪恩那把闪烁著银辉的长剑为我带来了勇气。他与我并肩站立，一脸无所畏惧地笑著。 「我没有抢走你猎物的意思，不过这家伙长得活像只用两只脚走路的肥胖螯虾，你一个人搬起来应该很辛苦吧？」 「……这么说也对，一个人搬确实很累。我知道了啦。」 我配合吉迪恩改变站位。现在我心中已经没有绝望和恐惧了。 「……谢谢。」 「哎呀，还真难得呢。」 我说得很小声，吉迪恩却听得一清二楚的样子。我发觉自己脸红了……但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 ☆ 多亏有吉迪恩和勇者等人，剪刀手恶魔顺利讨伐成功。 被恶魔囚禁起来的人质也平安获释，樵夫们的村子恢复了安宁。遗憾的是，木材存货有一大半都落入魔王军手中，村子本身连冬天的薪柴都不够用，暂时还是没办法对外供应木材。不过，国民都很开心能够回到宁静的生活。 「唉……」 我待在洛嘉维亚城堡的个人房里叹了一口气。 咦，我为什么要叹气呢？ 连我自己都感到不解。尽管魔王军依然大摇大摆地在洛嘉维亚境内排兵布阵，但至少他们的其中一个计策失败，我们才刚取回优势而已。 「是累了吗……应该不是吧。」 我轻轻摆动双手，然而并没有比平常还要疲惫的感觉。 「？？？」 想不通的问题再想下去也没用。虽然觉得疑惑，但没有厌恶感，反而心中有股暖意流淌而过。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莉兹蕾特殿下，下午决定要举行军事会议，勇者大人似乎也会出席，请问您有什么打算？」 那是仆从的声音。我当然要参加了。 勇者队伍的队长自然是勇者露缇。不过，交涉之类的工作好像是吉迪恩在负责，会议上也通常都是那家伙在发言。不晓得吉迪恩这次会说什么呢？他提出的战术都满周密的，就连身为反勇者派的我也会差点忍不住赞同，真的是个难缠的家伙。 「唉……」 奇怪？我又叹气了。是因为开会的时候要面对难缠的吉迪恩吗？但我还是没有讨厌的感觉，反倒有些期待，一股雀跃涌上心头…… 「咦？奇怪，我难道是想到了吉迪恩才唉声叹气的吗？」 嗯？嗯嗯？ 我试著回想吉迪恩的脸庞。对抗剪刀手恶魔时，他与我并肩而立展现的表情…… 「唉……」 果然没错！呃……慢著，这份感情究竟是……咦？等等，不会吧？ 我在房内来回踱步，试图平复心情。然而，吉迪恩的脸庞和话语随著我的步伐接二连三地浮现于脑海，无法停下来。 最后我忍不住扑到床上，把通红的脸埋进枕头里不停踢动双脚。 吉迪恩确实很可靠，也擅长照料身边的人，而且是真的有心要拯救洛嘉维亚。虽然他是骑士，但不会像中央的贵族一样散发一股优越感，无论谈正事还是说笑时都让人觉得相处起来很愉快……我是这么认为的。再加上前阵子和剪刀手恶魔那一战，他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中拯救公主的骑士……在童话故事中，骑士后来和公主成为了一对恋人。 不不不不不！可别搞错了喔？我才没有想当那种女主角呢！ 「唔唔唔唔，这全都是吉迪恩的错啦。」 说完这句话，脑中便浮现出吉迪恩苦笑的表情……我就这样将脸埋在枕头里，更加用力地踢动起双脚。 第二章 打倒善良的高等精灵的方法 回过神时，我的身体正从空中坠落。 在一剎那的悬浮感过后，我后背向下地摔落在两公尺下方的雪地上。我保持倒地的姿势望向天空，狂乱呼啸的风雪立刻占据了整片视野。我很想就这样放弃，却还是咬著牙在雪中站起来。 这里是海拔高达五千公尺的八头岳（eight heads mountain）。 我是前佣兵恩力。 引退后，我在山脚下的村庄耕作小小的农园过生活。虽然没有现役时代那么威风，不过与挚爱的妻女一起度过的日子非常幸福，对我这种男人来说甚至是一种奢侈。 我将手放在眼前的山壁上，再次开始攀登。 山壁大约五公尺高，并不是越不过去的高度。 但是冷风和结冰的岩肌毫不留情地削减我的体力。纵使我拥有「战士」的加护，握力大得一使劲就能在岩石上留下手印，但是手臂却像是被冻得失去活力似的靠不住。 「啊！」 这次是从四公尺的高度坠落。摔到地面时可能会骨折，而这在雪山足以致命。我没有其他同伴，动弹不得之下只能乖乖等死。 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准备迎接撞击。 然而，冲击远比我想像中来得还快，而且还很轻微。 「咦？」 我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悬在半空中。 「没事吧？」 有人在说话。我抬头往天空的方向看过去。 理应被暴风雪所遮蔽的视野中，映出一双赤红眼眸。 「看来你没受伤呢。」 我对眼前这副景象感到难以置信，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 在那边的是一名穿著普通羊毛防寒衣的蓝发少女。我被她一手抓住，身体就这样垂挂在壁边。 我爬上山壁顶端后，双手撑在地面上喘出白色气息。 少女彷佛是迷路时无意间来到这里，四处张望后歪起脑袋。 「呼呼……谢谢你救了我。」 「嗯。」 「我叫恩力，你呢？」 「露缇。」 这个自称露缇的少女愈看愈古怪。在极度寒冷且空气稀薄的严苛环境下，她完全不见一丝疲惫，偶尔还会一脸麻烦地拍掉沾在衣服上的雪。我不禁有些恐惧，觉得自己搞不好遇到了恶名昭彰的「冬之魔女」。 「那我走了。」 她看起来并没有把我的反应放在心上，转身就走了。 「等一下！你也是来找山神的吗！」 「山神？」 不过，我察觉到她腰间有佩剑。那是收在剑鞘里的长剑，感觉要价不菲。 「这一带在山神的影响下并没有魔物出没，你却带著剑登山，这表示你也是来找山神的吧？」 「……可能是吧。」 她想了一下后点头答道。 「那我们要不要结伴去找？只要让我借用一下山神的秘宝就可以了。治好村子里的流行病后，你想怎么使用都行。」 「……这样啊。」 她脑袋微倾，接著伸手拉我起身。看来是接受了我的提议。 席卷全村的流行病破坏了我所拥有的小小幸福。村子基本上是自给自足，缺少的农作物几乎都是用山上砍来的薪柴跟旅行商人交换得来的。 只有这点经济规模的小村子买不起对抗流行病的药物，也请不起医生。我们连自己的身体是得了哪种病而死去都不晓得。 「话说，你对山神传说的了解有多少？」 「完全没听过。」 「是喔？很多人都听过山神吞掉秘宝的故事，但吞了什么秘宝就比较鲜为人知了……根据山脚村子的传说，希望的守护者维克堤大人锻造了一把圣剑，只要喝下剑身滴落的圣水，任何疾病都能立刻康复。」 「所以山神是吞掉了圣剑吧。」 「对，因为肚子里有圣剑，山神就长成了怪物，村里人是这么说的。」 我为了掩饰不安而不停说话，然而她始终都眼神冷淡地盯著前方走路。 不久之后，上坡变成了下坡。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了。然后…… 「这是！」 发现那道巨大的影子时，我起初怀疑自己眼花，接著埋怨命运的阻挠，最后大声咒骂了起来。 「混帐！这种怪物要怎么对付啊！」 山神的真面目是足足有一座城堡那么大的八头巨蛇──许德拉。 许德拉察觉到我们出现，便缓缓抬起体积堪比大象的八颗头颅，迅速地吐了一下鲜红如血的舌头。简直就像是闯入了神话中的世界……太令人震撼了。 我将箭矢搭在弓弦上射了出去。 箭矢精准地射中许德拉的眼睛。那头怪物痛得挣扎起来，一时地动山摇。 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但多少还是有效嘛！只要多射几箭的话，再巨大的怪物迟早也会有力竭的时候…… 然而，看到刺进眼睛的箭矢自动脱落后，我再次感到绝望……因为伤口愈合了。 「是再生能力……！」 半吊子的攻击起不了作用，必须使出一击致命的破坏力。但要在短时间内澈底杀死那么巨大的怪物是不可能的。 许德拉充满憎恨地伸头朝我袭击而来，跟人类被小虫子叮咬时的反应一样。它张开血盆大口，头颅逼近我眼前。 下一瞬间，巨大的头颅被斩飞了出去。 「啥？」 我和眼前的许德拉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呆愣地定在原地。 「没事吧？」 露缇维持著挥起剑的姿势，用不带感情的嗓音这么问我。 许德拉比我更快回神，其余头颅卷起雪浪朝露缇冲过去。但露缇每挥一次剑，许德拉就掉下一颗头颅。这是怎么回事？太扯了吧。 八颗头颅尽数斩下之际，山神已经不会动了。 ☆ ☆ 当我醒来时，听到了菜刀轻敲砧板的声音。妻子能够起身的话，看来病是好了，我不禁放心地吁了口气。 我回到村子后，喂妻子服下了圣剑滴落的圣水，确认她的病情安定下来便著手准备圣水发给全村，结果好像就晕倒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少女彷佛是山中的精灵，或者可能是维克堤大人派来的天使。她打倒山神后切下埋在尾巴里的圣剑，毫不惋惜地交给了我。 接著她用手碰触我的额头，一阵奇异的光芒包围住我，使得已经撑不下去的身体恢复足以下山的体力。 我对露缇这个名字有印象，但没想到就是她。 「……勇者大人，非常谢谢您。」 「勇者」露缇。拯救我的人一定是勇者吧。我用双手盖住事到如今才涌出泪水的眼眶，不断重复著感谢的话语。 ☆ ☆ 「算错路程导致食物到雪山就吃完了……这种事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露缇随意用竹签串起许德拉的肉在篝火上烤著。艾瑞斯被她两眼一瞪，畏畏缩缩地拚命找藉口辩解。 由于艾瑞斯的失误，大家不得不在这座没有魔物的雪山寻找魔物……幸好遇到了愿意带路的好心人。露缇小小地叹了口气。 露缇烤著传说怪物的肉块，没什么感触地把连盐都没撒的料理分给队友。 即使是这么简朴的料理，肚子饿到极点的队友们还是觉得「勇者」的料理非常美味。 幕间 45年前的青春 佐尔丹的东北方，大山脉「世界尽头之壁」山脚下有一片森林地带。 这里被视为佐尔丹周边格外危险的地区，没有冒险者公会的特别许可不得进入。 「那种地方有罕见的药草喔？」 莉特拿著冒险者公会刚发下来的许可证向我如此问道。 「有一种药草叫做密德利弗，用来治疗颤抖性热病很有效。」 颤抖性热病是夏末到仲冬流行的疾病。症状是达到四十度的高烧，以及成为病名由来的手脚痉挛。持续时间长达三周，「加护」比较弱的人有衰竭至死的可能。 麻烦的是，颤抖性热病的传染力很强，而传染的途径是空气。在发烧又手脚痉挛的情况下，不请看护就没办法生活，但看护被传染颤抖性热病也是常有的事。 在气温下降之后，这个流行病的传染力也会大幅变弱而停止扩散，算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吧。 「一般用的都是血针菇制成的药，只是今年大概没办法取得血针菇了。虽然要多费一点工夫，但我打算去采一些密德利弗回来。」 听到我这么说，莉特明白地点点头。 「毕竟被亚尔贝他们烧掉了嘛。」 尽管是为了打倒鴞熊，亚尔贝他们烧掉的是佐尔丹不可或缺的重要地带。不过亚尔贝八成没采过药草，可能不晓得这一点吧。 走路去世界尽头之壁有一小段距离。这次还有莉特在，我们可以租马悠闲地骑过去。 ……我本来是这么计划的。 「没有马了？」 「因为亚尔贝先生说他需要租走全部的马。」 出租马匹的店家这么说道。虽然我有预约，但店家似乎拗不过亚尔贝的强求。 「那、那个，其实还有一匹马，只是年纪有点老了。」 在我感到伤脑筋之际，老板连忙补充了这么一句。我回头一看，发现莉特正死死瞪著老板。这间店的老板平时经常接触冒险者，不过被英雄莉特瞪视还是很恐怖吧，他的膝盖微微打著颤。 「这样啊，那我们今天共乘一匹马去吧。」 「共乘？」 「现在没有穿著铠甲，也没有笨重的行装。两个人共乘一匹马没问题吧？」 原本眼神狠戾的莉特一下子就笑逐颜开。看来这个提议很得她的欢心。 老板也从莉特的瞪视中获得解放，于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 ☆ 树木随著接近世界尽头之壁而增加，佐尔丹湿地上的翠绿大草原逐渐转为森林。 佐尔丹东侧尽头是世界尽头之壁，所以一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只有马蹄踏过地面的声音和鸟鸣回荡于森林中。 「偶尔像这样悠闲地骑马也不错呢。」 我握著缰绳，而莉特则在我怀中开心地抚摸马的鬃毛。肤色健康的后颈和胸前隐约可见的沟壑曲线令人目眩神迷。 这匹马的年纪差不多等同人类的老爷爷，名字却叫做路奇（菜鸟）。 路奇那双宛如黑玻璃珠的眼瞳绽放著光采，好像对久违的远行感到很兴奋。 「真是匹好马。亚尔贝独独跳过这匹马也未免太没眼光了。」 「就是说啊。虽然有年纪了，但精力并没有衰退，还是很棒的马。」 尽管路奇不可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却似乎不可思议地理解了我们在称赞它，开心地用鼻子哼叫了一声。 「雷德，换我握缰绳吧。」 「可以啊，不过路还很长，要适可而止喔。」 我把缰绳递给莉特之后，她悄悄用方巾遮住了嘴巴。 然而我可以从背后清楚看见她嘴角扬起窃笑的模样。 「莉特，我再提醒一次……」 「你该提醒的对象是路奇，而不是我啦。要牢牢抓紧喽！」 莉特用夸张的语调说完，轻轻踢了踢马腹……这是示意路奇可以尽情奔跑的动作。 我连忙环抱住莉特的腹部，让彼此紧贴在一起。莉特的身体很柔软，还带著似有若无的馨香。 身体立刻因为惯性而猛地往后一仰。 路奇「噗噜噜」地发出欢快的嘶鸣声，在树林间穿梭奔驰。盎然绿意化为一道线，宛如流星般横飞而过。 马是聪明且共感能力强的动物。能被称为名驹的军马不只拥有优异的体能和不畏惧成排枪兵的勇气，还具备了和骑手共享情感的能力。 「路奇很开心嘛！」 莉特雀跃地朝路奇喊道，而路奇也看起来很快乐地回应她。 总觉得莉特现在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在我抱紧她之后，她的兴致好像愈来愈高昂了。 路奇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情绪，于是开心地又加快了速度。 照这个步调，再跑一阵子就得提前休息了。不过，比原定计画晚一点抵达也没关系。 ……下次换我坐前面好了。虽然抱著莉特的感觉很好，但我毕竟也想让莉特抱著我嘛。 ☆ ☆ 世界尽头之壁山脚的森林地带── 尽管历法上是秋天，位于南方的佐尔丹还是一片生机蓬勃的绿意。 「你看、你看，已经扎营完毕喽。」 说完，莉特朝我扑抱过来。我刚才去驱赶周围的魔物了。 「哦？不愧是莉特。很漂亮呢。」 莉特设置的简易帐篷相当美观，难以想像是单纯用布、细绳和树枝做成的。即使是我来，也没办法搭得这么好。 「很、很漂亮吗？」 「嗯？」 莉特不知为何红著脸，眼神游移不定。 「嗯，很漂亮啊。」 不管看几次，莉特搭的帐篷都非常完美。我点点头后，莉特就把额头抵在我胸前，藏起了自己的脸庞。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了，但反正这个举动很可爱，我便紧紧地抱住了她。 重整心情过后。 我和莉特在帐篷前坐下。 「我、我想想，那么明天正式开始采药草，今天只要确认如何分辨密德利弗就好了。」 「分辨方法？不能用技能来分辨吗？」 「嗯，听说这种药草是稀有种，靠通用技能辨识不出来。」 我在驱赶魔物的途中顺手采了些药草，这时便拿出来排成一列。 莉特靠过来观察药草，我们两人的肩膀紧密地贴在一起。 「所以这次要用眼睛来分辨啊。」 莉特那对秀眉的眉梢垂了下来，比较著这些药草的不同。 「我知道这是别种药草啦……」 她来回看著叶子呈现圆形和锯齿状的两种药草这么说道。 「嗯，锯齿状的是密德利弗没错。然后……」 我拿起另外两种药草。 「这两种药草则不是。这个的叶子比较没那么多锯齿状，而这个虽然很像，但茎太粗了。」 「呣呣呣，还满难的耶。」 莉特猛地将脸凑了过来。 在这个距离下，几乎要碰到彼此的脸颊。我看向身旁，莉特那张可爱的侧脸、令人想触碰的嘴唇与美丽的天蓝色眼眸就近在眼前。感觉肌肤似乎可以感受到她的体温。 「雷德？」 「呃，啊，抱歉。」 看来莉特发现我脸红了，她莞尔一笑后挽住我的手，将身子挨得更近。 「雷德你害羞了哟。」 不过，说出这句话的莉特自己也是满面通红，嘴角掩饰不住喜悦地扬了起来。 自从被赶出队伍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跟别人一起扎营过夜了。 虽然和当时完全不同，但是我非常珍惜这样的时光。 第三章 杀手公会与杀手 外头响著蝉鸣。 莉特的故乡洛嘉维亚应该已经迈入枫叶凋落的时节，但位于大陆东南部的佐尔丹还要经过好一段时日才会送走夏天。 说到落叶，刚加入骑士团的时候，我常被使唤去打扫训练所周遭的落叶。 不过，多亏那时候做过基层的工作，让我明白了光会骑马使剑还是有很多事是没办法解决的。 对于打算在佐尔丹展开慢生活的我来说，当时获得的经验到现在依然很有帮助。 「里面差不多就这样了吧。」 逐一擦拭药柜，最后用拖把清洁地板。 我用毛巾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探头往窗外一看，映入眼中的是蓝天白云。 「雷德～！」 外头传来清晰悦耳的嗓音，于是我也来到了店铺外面。 莉特的一头金发沐浴在夏日阳光下闪闪发亮，那双彷佛映照著天空的美丽蓝眸注视著我，然后露出了傻气的笑容。 「雷德雷德！」 「怎么啦？」 外面的打扫工作是交给莉特负责的，我环视周遭，发现几乎都打扫好了，只剩莉特所站的地方还没完成。 明明是顶著夏天的艳阳做事，效率却这么好。虽说莉特的加护等级很高，但稍微放慢步调打扫也不是什么问题。她的衣服被些许汗水沾湿了。 看来我事先准备好冰红茶等打扫完喝是正确的。我很期待跟莉特一起享用。 「雷德，你看那个。」 莉特指著头上的红树果。那是「熊苹果」吧。 阿瓦隆大陆很多地方都生长著那种红树果，「熊苹果」是佐尔丹的叫法。尽管跟苹果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植物，但由于不须经由人手也能结成饱满的果实，以前的人便猜想那是熊栽培起来的苹果。 在我出生的村子被称为「野橘子」，由来并不清楚。那种红树果到底哪里像橘子了？ 不过，要说酸味强的部分很像橘子，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没记错的话，洛嘉维亚那边是…… 「佐尔丹这里也有库玛鲁果耶。我小时候很常吃呢。」 莉特一脸怀念地说。没错、没错，那边就叫做库玛鲁果。 「我小时候也摘来吃过……你也吃过啊？」 「嗯，当然啦。很好吃嘛！」 村里的孩子们会摘来果腹……不过坦白说，库玛鲁果太酸了，并没有很好吃。 那不是公主会吃的东西吧？而且莉特也没有特别爱吃酸的…… 「好怀念哟。我记得自己常常摘庭园的库玛鲁果拿去给厨师呢。」 「原来是用来做菜啊。」 虽然我没有做过，但有些地区好像会把库玛鲁果做成果酱。佐尔丹应该也会榨汁加入料理中增添酸味。 「欸，雷德，你来这里一下。」 莉特说完，敲了敲地面。她的脸上泛起正在盘算著什么的笑容。 我顺从地走到莉特旁边。 「坐吧。」 我照她说的坐了下来。 「嘿……！」 柔软的大腿触感夹住我的两颊，也就是所谓的跨坐肩膀的姿势。 「好了，雷德，站起来吧。」 「喔，好。」 莉特好像并不在意，但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了起来。 及腰金发、天蓝色眼眸、与红色方巾相衬的美貌，以及丰满高挺的胸部，莉特身上的每个部位都很有魅力，不过我认为具有肉感又柔软的健美大腿也是莉特的优点之一。 其实，长著剑茧的手指和纤细骨感的脚踝也很迷人，我全都喜欢就是了。 「雷德～」 莉特就这样坐著揉了揉我定住不动的脑袋。 「你该不会是想说我太重了扛不起来吧！」 噢，糟糕。我抓住莉特的双膝站起身。 「你的话，要我扛一辈子都行。」 「什、什么一辈子啦……真是的。」 莉特对于肢体接触很积极，但我主动接近她就很容易害羞。「一辈子」这个字眼大概触动到她，只见她红著脸用方巾遮住扬起的嘴巴。 这样的举动也很可爱。 「……呼，那我开始摘了，你要站稳喔。」 「包在我身上吧。」 莉特朝头上的库玛鲁果猛地伸长了手。她自己也使劲绷紧大腿，避免失去平衡。 ……为什么莉特身上总是带著一股香味啊！ 「摘到了！」 莉特开心地嚷嚷起来，而我在她的大腿间一边听著，一边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就这样扛著莉特一辈子……这样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我可能热到脑袋有点发昏了。 ☆ ☆ 摘下库玛鲁果后，我们俐落地做完剩下的打扫工作，现在已经回到店里喝著冰红茶乘凉。 舒服的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过莉特的发丝。她举起杯子就口，白皙的喉咙咕嘟地响了一下。 「一般在洛嘉维亚会把库玛鲁果用在什么样的料理上啊？」 我好奇地问莉特。 「这个嘛……种类有很多耶，我自己是很喜欢淋在烤雉鸡上的酱汁啦。」 「哦？把库玛鲁果做成酱汁啊？」 味道类似于柑橘类的酱汁吗？ 好像满有意思的。 「好，我去买个东西。」 「买东西？那么我也一起去！不过你打算买什么啊？」 「我打算买雉鸡。」 「买雉鸡是要做我刚才提到的那道料理吗？」 莉特看到我点头虽然很高兴，却也充满疑惑。 「可是雷德你会做洛嘉维亚的料理吗？」 「我一个人是做不了的。」 「我、我的手艺可没有你那么好喔。」 说完，莉特用方巾遮住嘴巴，难为情地垂下头。我觉得莉特专门为我做的菜一定很好吃……但暂且不提这个。 「我和你一起做啊。我会多尝试不同的做法，让你比较一下口味和颜色。虽然大概很花时间，不过我们又没有其他紧急的事要处理，也不会因为拖到晚上而被荒野中的魔物袭击。」 我待在骑士团的时候学过高效率的烹饪方法，但现在没有追求效率的必要。我们有慢慢摸索的自由，享受下厨本身的乐趣。 「还是你想赶快吃饭？」 听到我这么问，莉特摇了摇头。 「没有，我想跟你一起下厨。」 「好，那就决定了。」 我们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冰红茶。 然后站起身，一起离开店铺前往市集。 在那之后过了三个小时。我们历经一番苦战，终于完成了料理。 现在我们两人所坐的餐桌上摆著白色的盘子，上面盛著淋了褐色酱汁的烤雉鸡和柔软的烫蔬菜。 莉特像是在王宫似的表现出讲究的餐桌礼仪，静静地用餐刀切下烤雉鸡，再用叉子送入口中。 「真好吃！跟我以前吃的一样，太完美了！」 一吃下去，莉特的优雅神态立刻消失，开心地笑了起来。 「雷德你快尝尝，这就是我的家乡味！」 莉特说完，叉起一块烤雉鸡递给我。 「啊～」 这个举动并不符合餐桌礼仪，但充满了她对我的亲昵之情。 如果说遵守礼仪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对方感到不愉快，那么我现在感到很幸福，就表示这个举动没什么问题吧。 我尽管有点害羞……但还是吃下了莉特递来的烤雉鸡。洛嘉维亚料理的味道稍微偏酸，不过非常美味。 幕间 流放王妃米斯菲亚的故事 冬天已经过了一半。 我走到外头打扫店门口准备开店。 「今天还真冷啊。」 早晨的清澈空气带著刺骨的寒意。 「差不多了。」 我拿著扫把将落叶等垃圾收拾乾净。 打扫完毕后，我朝冻得通红的指尖呼气。 指尖接触到白色气息，稍微恢复了一些温暖。 我收好扫把，边搓著指尖边回到店内。 「辛苦了！」 莉特朝我跑来，接著拉起我冰凉的手放到她的脸颊上。 「好冰喔～」 莉特这么说完，闭起双眼笑得很开心。 她的脸颊既柔腻又温暖。 「你很温暖耶。」 「那这么做应该会更温暖吧。」 柔软的手臂环抱住我的后背，她的身体更加紧密地贴了上来。 「嘿嘿嘿，很温暖吧！」 莉特说完露出了笑容，那张脸却羞得通红。 「对啊，你的身体很温暖。」 莉特真的很可爱。我也用力回抱住她。 我的脸也被外头的冷空气冻得冰凉，于是便埋进了莉特的脖子里。 莉特打了个震颤，大概是脖子接触到我冰凉的脸庞而吓了一跳。 金发摇曳起来，散发出淡淡甜香。 我喜欢这个香味。 「雷、雷德……你今天好像很主动耶。」 「因为你的身体很温暖啊。」 我偶尔也会想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在寒冬中变得冷硬的内心被莉特温暖融化了，我才能坦率一点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被冬季寒意冻僵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回温了。 ☆ ☆ 今天到中午还是很冷。 听说矿龙（mineral dragon）上午从气象台飞了过来，告知飘浮于空气中、肉眼看不见的冬日精灵停留在佐尔丹的上空。看来之前说今天会回暖的天气预报失准了。 佐尔丹也有提供资金和物资给老矿龙（ancient mineral dragon）符尤的气象台，所以出现突发性的气象变化时，矿龙就会飞到这个边境地区通知消息。 「连阿瓦隆大陆最厉害的自然学者们也说不准明天的天气啊……」 没想到凭龙的知识还是无法比其他人更快预测到明天的事情。这倒是还满有趣的。 「雷德，你怎么了？突然在那边偷笑。」 「唔，没有，稍微想了一下事情。」 「我知道了。」 莉特脚步急促地走回寝室。 「她是怎么了？」 寝室传来窸窣声响，不晓得莉特在做什么。 我微倾著头等莉特回来。 「准备ok！」 说完，莉特回来的时候抱著两个篮子。 里面装著我和她的替换衣物。 「你是想要工作结束后一起泡个澡吧？」 「咦？」 「这可是初级的推理喔，雷德。」 莉特用戏剧化的言行继续说： 「首先，你看向了窗外。看到外头寒风吹起的树叶，你搓了搓指尖后，露出彷佛看著远方的眼神开始思索事情。接著，你像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说句『连阿瓦隆大陆最厉害的自然学者们也说不准明天的天气啊』，然后就窃笑起来。由此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莉特竖起食指。 「你的下一句话一定是『好想在这样的冷天和莉特一起泡澡喔』，没错吧！」 虽然莉特的推理完全错误，不过…… 「好想在这样的冷天和莉特一起泡澡喔。」 既然她兜著圈子表达了想要一起泡澡的意思，我当然也很乐意。 也就是说，莉特的推理是正确的！ 嗯，尽管我也不禁怀疑起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但莉特洋洋自得的模样很可爱，所以就算了吧。 「今天提早一点打烊吧。」 因为莉特实在太可爱了，我回神时已经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 ☆ 傍晚过后，我和莉特提早打烊。 虽然上午有很多客人来买怀炉，但下午就没什么客人，提早打烊也没问题。 「嘻嘻，其实我在魔法师公会那边买到了很有趣的东西哟。」 我正在脱衣服准备泡澡，而莉特则「嘻嘻嘻」地边笑边从胸口取出某个东西。 她的胸部抖动了一下，我看了不禁有些害羞。 「锵锵！这是浴室版的幻影纸牌！」 莉特拿出来的是一套牌组。 没记错的话，那是因应抽出的卡片出现幻影的魔法道具吧。 「这套卡牌很棒喔，用覆盖的方式呈现出浴室的幻影，让人可以在家一边泡澡一边欣赏不同的浴室风情。制作者是『幻术士』韦贝洛尔，我想一定很逼真。」 韦贝洛尔是凯奎利这个小国的魔法师公会长，也是一名幻术的细腻度备受赞誉的「幻术士」。他用幻术制作的魔法道具在我的故乡阿瓦隆尼亚王国也受到很多人喜爱。 「竟然可以在佐尔丹买到啊。」 「我发现时也很惊讶呢。马上来试试吧！」 莉特洗牌后抽出了一张。 「我要抽到最强的皇帝牌或巨龙牌！听说会出现宫廷风大浴场或火龙山脉的秘汤风幻影喔！」 据说牌组型的魔法道具可以藉由赋予发动时的随机性来控制魔力消耗。随机幅度愈大、具有负面效果的卡牌愈多，就愈能以少量魔力来促使魔法道具发挥更强的效果。 虽然有点可怕，不过莉特现在使用的幻影牌组是只会创造出幻影的魔法道具，应该没有什么不该抽到的卡牌吧。 「抽到的卡牌是……」 卡牌上画著在天使面前牵著手的一对男女。那是恋人牌。 卡牌在莉特手中发出光芒。 并没有如同我们事前预期的那般出现覆盖整间浴室的幻影。 只有浸泡在浴池里的两道影子。 「哎呀呀。」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是我和莉特。 两人正一脸幸福地泡著澡。 「这、这是怎么回事？」 莉特困惑地确认著卡牌的图案。 「借我一下。」 我跟莉特借卡牌，接著确认上面的图案和魔法符文。 「哦，原来如此。这张卡牌的效果是创造出使用者们的心仪对象。」 「所、所以才会是我和雷德的幻影……」 我们对看一眼后…… 「「噗呵呵……啊哈哈哈！」」 彼此都捧腹大笑。 「真是的，我明明人就在这里还弄出什么幻影来啦！」 「这也没办法啊！我就很喜欢雷德嘛！而且你还不是现出了我的幻影！」 「没办法，我就很喜欢莉特嘛！」 这么说完，我们都脸红了。 莉特轻轻一跳，抱住了我的脖子。 浴巾滑落下来，莉特的肌肤紧贴著我的身体。 「抽到恋人牌不好吗？」 「不。」 我抱紧莉特的身体说道： 「即使早已明白彼此的心意，能够相互倾诉还是很好的一件事。」 我们相拥的模样，只有彼此的幻影看到。 幻影们维持我和莉特认为的理想表情静止不动，看著相拥的我们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第四章 各自的目的 佐尔丹，中午过后── 「雪下不停耶。」 莉特望著窗外说道。这天下起了异常的大雪。 店里也在中午左右就完全没有客人上门，我和莉特一直偎在火盆边望著窗外。 外头只听得到雪花徐徐飘落的细响。我闭上眼睛，委身于火盆的融融暖意与静谧的时光。 「嘿！」 忽然间，一阵冰凉的触感窜过我的侧腹。 看到我的身体震颤了一下，身为犯人的莉特脸上泛著贼笑。 「幸好这里是药草店才让你逃过一劫，换作是战场早就没命了喔。」 莉特从我的衬衫空隙伸进来的手挠抓了起来。 我忍不住大叫。 「啊哈哈！别抓了，很痒啦！」 「有什么关系嘛～」 明明刚才还装成那种难相处的冒险者前辈，现在又一边讲著恶德领主的台词一边挠抓我的腹部。 我抗议她的角色形象前后不一致，结果莉特就一脸得意地说出自己的设定是「难相处的冒险者前辈其实是恶德领主」。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一脸得意的莉特很可爱，所以就算了…… 我们就这样嬉闹了一阵子。 「话说回来，真的都没有客人耶。应该会有人不习惯走雪路而受伤吧？」 莉特大概是抓痒抓到满足了，态度安分地这么说道。虽然她还抱著我就是了。 唔嗯……决定了。 「今天就打烊吧。不过我要去一趟纽曼医生的诊疗所送药品。」 「现在？」 「医生的诊疗所跟我的店不一样，位于住宅区的中心。只要诊疗所的药品充足，要诊治伤患就不成问题才对。」 「我知道了，那你路上小心喔！」 我将药品装进提袋，穿上莉特递来的大衣。 一打开门，便看到佐尔丹不曾出现过的银色世界。我不禁回想起跟露缇他们一起冒险的时候…… ☆ ☆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辛苦你了！」 我送完药品回来后，莉特就迎上前来。 「来，给你。」 她将冒著热烟的杯子递给我，杯中传来一股生姜的香味。 「洛嘉维亚那边天冷时就会做这道家庭料理，喝了身子会很暖哟。」 这道汤品里有洋葱、生姜和培根碎块，相当简单朴实。 平时都是我在下厨，做菜给莉特吃对我来说是一种乐趣…… 不过，莉特这次做给我补身体的料理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对了，我已经做完打烊的工作了……接下来去泡澡吧！」 「泡澡吗……不错耶！」 「对吧！我去放洗澡水！」 莉特的表情绽放出光采，往浴室的方向跑走。 然而── 「雷德！」 这时传来莉特悲痛的叫声。 我连忙冲进浴室，而莉特指著水龙头叫道： 「水出不来！」 ……原来如此。 佐尔丹的水管是从河川引进生活用水，但并没有防寒措施。 「看来里面结冰了啊。」 「怎么会……」 莉特整个人无比消沉。嗯……我想想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 「莉特，你剩多少魔力？」 「我今天还没用过魔法喔。」 「好，那你等我一下。」 我再次穿上大衣，冲到外头把雪收集起来。 ☆ ☆ 黄昏早已过去，现在是夜晚了。我们还真的是花了不少时间准备洗澡水。 「「呼哈～」」 我和莉特同时放松地喟叹一声。 「竟然能够想到用魔法融化雪来泡澡，真不愧是雷德呢。」 「这都要多亏有莉特的魔法啊。我只是把雪搬进来而已。」 融化雪需要相当强的热力，而英雄级冒险者莉特的魔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过，你应该也累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肩膀当作奖励？」 「要这样说的话，雷德你更辛苦啦。该收下奖励的人是你才对。」 的确，在下雪天不断往外跑相当累人。 但是，能够像这样和莉特一起泡澡也算是一切辛苦都有了回报。 看著莉特感到幸福的模样，对我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话说莉特的胸部会浮在水面上啊。 而且她的身体也紧实有致，呈现出健康美。可爱与美丽兼具简直无敌了吧。 「你、你这么盯著我，会让我有点害羞啦。」 莉特红著脸笑了笑。 「抱、抱歉，忍不住就……」 「忍不住盯著看啊？哦……嘿嘿嘿。」 莉特高兴地露出腼腆的笑容。反倒是我不由得有些难为情。 「所、所以，莉特，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硬是拉回话题。 「咦？我说过该收下奖励的人是雷德才对耶！那……来吧！」 莉特说出自己的决心，然后稍微抬起下巴，闭上双眼将嘴唇凑向我。 心跳猛地加快……我轻轻搂过莉特的肩膀，让彼此的唇瓣交叠。 莉特的唇不仅柔软，还很温暖。 「嘿、嘿嘿嘿……」 唇瓣分离后，莉特看似再也压抑不住地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接著，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说莉特……刚才的吻要算谁的奖励啊？」 莉特的脸上浮现红晕，于是抱住我以便藏起自己的脸庞。 「不、不能都算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紧紧回抱住了莉特。 第五章 狼莉特与夜空的月亮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kid 货物帆船棕鴞号正在阿瓦隆大陆南部沿岸航行。 联合军在大陆西部和魔王军交战，这艘船理应要为联合军运送物资。 然而，这艘船不会完成那个任务。 全身插满箭矢、流血倒卧的船员尸体散落在甲板上。腰间垂著短弯刀的男人们，也正从船员尸体中搜刮值钱的物品。 棕鴞号周遭扬起海贼旗的桨帆船有三艘。 这艘船受到了袭击。 船长荷列斯男爵为了保护货物，拿起长剑挺身挡在袭击者们面前。 「混帐海贼！这些物资要供应给对抗魔王军的士兵们，你们竟然敢来抢，真是不知羞耻！」 听到他这番话，袭击者中的一个男人面露贼笑。 「哈！阿瓦隆尼亚王国的骑士果然厉害，连讲的话都不一样。这种时候应该要求我们放过你，饶你一条小命才对吧？」 「你们这些海贼没有半点尊严！就由我来制裁吧！把剑拔出来！」 荷列斯男爵激动地冲向海贼，这时海贼的背后射来无数箭矢。 荷列斯男爵全身中箭，一边喷血一边倒下。 「哼哼，这种状况怎么可能正正当当地跟你打呢？」 袭击者向前行进，踩过发出呻吟、正逐渐失去生命的荷列斯男爵。 「可、可恶的维罗尼亚……」 听见荷列斯男爵虚弱无力的声音，海贼笑出声来。 「如果我说是维罗尼亚派来的，困扰的只会是你们吧？毕竟你们还在跟魔王军战斗，不可能对维罗尼亚发起战争嘛！这场交易真是太轻松了。」 海贼说出这番话，想要看看荷列斯男爵会有什么反应，然而── 「唉呀，已经死啦？」 海贼彷佛觉得十分无趣而耸了耸肩。 「好了，兄弟们！快点把东西都搬过去！」 「好耶──！」 维罗尼亚王国雇用的海贼们接连搬走本应用来抵御魔王军以保护人民的物品。 对于维罗尼亚王国的海贼行为，联合军尽管增派军舰加以护卫，但他们面对的可是海军战力和造船技术都在阿瓦隆大陆居于顶点的国家。 牺牲的船只为数众多。 由于牺牲陆续增加，各国贵族与大司教对于维罗尼亚王国的义愤也是日渐增长。 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战争迟早会展开，军方上层也无计可施。 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不属于任何一国、只为世界而战的英雄。 这个世界需要「勇者」。 epilogue 莉琳拉拉的决心 佐尔丹平民区，雷德＆莉特药草店── 「唉呀，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我看著敲打窗户的雨水说出这样的话。 今天店里休息。我本来还跟莉特一起做了两人去野餐的准备，但雨下成这样，看来我们只能打消念头了。 「呣──」 莉特不甘心似的透过窗户仰望一片黑的天空。 「死心吧，莉特。我们赢不过天气。」 「要是我像亚兰朵菈菈那么会用魔法就好了！」 「亚兰朵菈菈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就使出操控天气的魔法喔。」 亚兰朵菈菈不喜欢对植物造成影响，所以不想随意操控天气。 艾瑞斯在某种程度上好像也能操控天气……但亚兰朵菈菈也曾跟艾瑞斯吵过架，叫他不要随便乱用魔法操控天气。 当时是我去劝架的……不过我真希望他们两个别再吵架。 他们两个吵架的规模十分夸张，连时常引起争端的达南都会觉得：「他们两个好歹顾虑一下四周的人吧！」而退避三舍。 「你的眉头好像皱起来了喔。」 莉特把手伸向我的脸，在我的太阳穴四周揉了揉，帮我按摩起来。 「放轻松、放轻松。」 「谢谢你，莉特。我已经没事喽。」 莉特「嘿嘿嘿」地笑了出来。 这也让我觉得：尽管经历过一段艰辛的旅程，只要能让她持续露出这张笑容，之前再怎么辛苦都不足挂齿。 莉特实在太惹人怜爱，让我涌起一种想用两手紧紧将她抱住的冲动。 于是，我紧紧地抱住她。 「哇！怎么突然这样？」 「我突然好想抱住莉特。」 莉特也像是在回应我一般，用双臂紧紧抱住我的身体。 我们就这样子听著雨声，互相抱紧对方一段时间。 「那我们今天找个地方逛逛吧。」 我们互相拥抱到有点出汗后，莉特这么一说。 「但雨看起来不会停喔？」 看向窗户便发觉雨势完全没有转小的迹象，还在一直下。 莉特双臂环胸，「呣──」的一声发出低吟。 虽然这没什么关联，但莉特两手环胸之后，胸部的存在感顿时变得十分突出。 「虽然一时想不到，可是要我因为下雨就放弃跟雷德约会，让我很不甘心！」 看来今天的莉特有著不想输的心情。 莉特一边在店里徘徊，一边深思著什么。 我面带微笑地看著她那样的行为，也一起思考要怎么跟莉特度过今天。我往窗外一看，便发觉有几个平民区的小孩在雨中边嬉闹边行走。 「对了。」 看著其中两个行走的小孩，我用一只手的拳头敲响另一只手的掌心。 「今天就一起散步吧。」 ＊??＊??＊ 诉说冬季即将结束的雨滴很冷，我们呼出来的白色气息消溶在雨水之中。 「应该只会再冷个几天吧。毕竟去年是开始下雨之后，气温就渐渐升高。」 「嗯。」 「这个怀炉也快要没办法再拿出来卖了啊。我们得想想适合春天的东西，当成新商品来卖才行。」 「嗯。」 莉特从刚才就一直红著脸，微微低著头。 她用方巾遮住笑颜逐开的小嘴，眼神三不五时就往我这边瞥一眼。 「不过，莉特有拿雨伞过来真是太好了。」 我这么对她说并笑了出来。 我跟莉特正在雨中散步。 我们俩都没有穿上用来挡雨的大衣，而是身穿平常的便服。 相对地，我的左手拿著一把很大的雨伞。 我们用来当作雨具的伞，跟一般的伞很不一样。 这把伞的伞布很耐用且涂上了蜡，基本上是贵族为了让侍者携带所使用。 「嗯，没想到雨伞竟然会有令人这么幸福的用法。」 莉特尽管害羞，还是看起来很高兴地轻声嘀咕。 我和莉特在同一把伞底下搂著双臂，身体靠在一起行走。 刚才看到在街上奔跑的小孩拿著很大的叶片遮雨，两人的身子还一起贴在叶子底下，于是我也想做做看类似的行为。 尽管如此── 这样走在路上的确有点难为情，但是我总觉得今天的莉特好像特别害羞。莉特没有主动向我搭话，就算我对她说话也没办法让对话持续下去。 不过她全身上下都散发著「好开心」的气息。 （插图008） 「啊──莉特，要不要找间店进去休息一下？」 「我还想要再跟你走一阵子。」 「知道了。」 她果然很喜欢这样撑著伞。 而我当然也很喜欢。 像这样走在寒冷的雨水中，我很明确地感受到莉特的温暖从相互碰触的身体传了过来。因为下的是倾盆大雨，我们的步伐自然走得很慢。 我们用差不多平常一半的速度，悠哉地走在习以为常的路上。 莉特把身体紧紧地靠在我身上。 「呵呵呵……好幸福喔，我真的好幸福。竟然能像这样跟雷德一起走在雨中，真的是幸福得不得了。啊啊，讨厌，雷德就是这种地方很狡猾。我好喜欢你。」 「唔！」 我原以为她害羞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忽然来一记猛攻。 这可是直捣要害的致命一击。 要不是莉特支撑著我，我应该膝盖一软就倒下去了。 原来如此，她是因为觉得很幸福才不太说话。 我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和她一起行走。光只是听著雨声，感受专属于我们两人的时光就足够了。 ＊??＊??＊ 隔天早上── 下到晚上的雨势已经停歇，美丽的蓝天一望无际。 我把店交给莉特，来到露缇的药草农园。 「呼。」 我用毛巾擦掉脖子上的汗水。 现在虽然是冬天，在玻璃外墙的温室里工作还是会流很多汗。 「哥哥，这边处理好喽。接下来要做什么好？」 看来露缇做完工作回来了。由于她的脸颊被泥土弄脏了，我便用毛巾帮她把脏污擦拭乾净。 「嗯。」 露缇眯起眼睛，看起来很开心地露出微笑。 「辛苦你了。再来就只剩这一区了吧。我想这样就可以完全去除冷霉菌了。」 「太好了。」 对于侵袭露缇农园的冷霉菌，处理到这里也告了一段落。 我也调查了土里的状况，土里已经没有肉眼可见的冷霉菌了。 枯萎的药草也都恢复精神，摇摆著绿色的新叶。 「好，那就把剩下的地方做完吧。」 「嗯，我从另一端开始做喔。」 「两个人一起做的话，大概还要十五分钟吧。」 「我会努力。」 露缇在胸前握紧双拳，一副充满干劲的模样往另一端跑去。 这举动不禁令人会心一笑。我也得好好努力才行。 ＊??＊??＊ 我们工作结束之后，来到温室外头。 「真冷耶。」 我随口说出这句话。尽管冬季短暂的佐尔丹冬至已经过了，走在外头还是感受得到寒意。 在温室里头工作到流汗，感觉就更冷了。 「哥哥，我家的浴池很豪华，天气冷的时候可以来我家玩喔。」 「浴池啊。」 我们一边聊著这些，一边走向农园旁边全新搭建的仓库。 这座仓库昨天才刚完成。里头除了设有架子的仓储间外，还有附暖炉的小厨房、休息区与洗手间。 「露缇大人、雷德先生，两位辛苦了。」 媞瑟正在里头处理文书工作。 「媞瑟也辛苦了。」 媞瑟站起身子，接著帮我们在杯子里注入放在暖炉上保温的热水。 「好温暖。」 露缇脸上浮现笑容。身体受寒的时候，喝个单纯的热水也满舒服的。 「冷霉菌的问题都处理完毕了吗？」 「对，已经没问题了。」 媞瑟安心似的笑了出来。 这时传来了几下敲门声。有门的仓储间和休息区之间并没有墙壁。 只要站起来就能马上走到门边。 「来了。」 我把门打开之后── 「哦，没想到这里头盖得挺漂亮的嘛。」 「米丝托慕婆婆。」 站在门外的是前佐尔丹市长，上一代b级冒险者。 同时也是过去的维罗尼亚王妃，「大魔导士」米丝托慕婆婆。 「可以叨扰你们吗？」 「请进。」 露缇在我身后回答。 我把米丝托慕婆婆带往椅子那边。 「我坐一下。唉，天气冷的时候腰就是没劲啊。」 「登上『世界尽头之壁』的人说出这种话，可没什么说服力喔。」 「那只是我想在年轻朋友面前表现得亮眼一点罢了。」 米丝托慕婆婆这么说并咯咯笑，然后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来自中央教会的联络到了喔。」 「还真快耶。虽然曾经听说战时体制下有加强联络网就是了。」 「似乎没有传到莱斯特沃尔大圣砦的克莱门斯教父那边。这是从阿瓦隆尼亚的教会捎来的。」 米丝托慕婆婆把已经开过的信封递给我。 我和露缇、媞瑟一起摊开信纸阅读内容。 「我看看……无法容许维罗尼亚王国的无法无天，那个国家又背叛了神，与魔王为伍，已经无福消受神的爱与救赎。我等枢机卿团身为神的忠实仆人，已经认定维罗尼亚国王葛杰李克是至高神戴密斯的敌人，并且会向克莱门斯教父如此进言。请安心等待。愿神的爱与你们同在……这样啊。」 「超乎预料。」 露缇一脸难色，我也不禁咬紧了牙根。 维罗尼亚王国的萨里乌斯王子以及高等妖精黎琳菈菈将军率领的桨帆船，现在仍然停泊在佐尔丹附近的外海。 我们把要来抓露缇的高等妖精刺客抓了起来，也对盯上米丝托慕婆婆的杀手们加以反击，本来以为对方会有什么动作，但目前仍处于胶著状态。 「尽管我期待教会能收集情报跟给予压力，不过由我方主动开战实在太过头。这可不是在佐尔丹打一打就能解决的事情。」 「说得没错。现在也还在跟魔王军交战，根本没有筹码来增加开战的对象。」 对于我和媞瑟所说的话，米丝托慕婆婆点点头。 「原来如此。我来佐尔丹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对中央的情况没有那么了解。不过从你们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行为果然也十分鲁莽呢。」 「太鲁莽了。我想这只是一部分的枢机卿太冲动，可是教会如果带起这样的势头，贵族跟民众也会失去理智。」 「还真麻烦呢。」 米丝托慕婆婆叹了一口气。 「只能让席彦司教跑一趟了。」 深思了一阵子的露缇如此断言。 「假如佐尔丹教会的当事人席彦司教去说服，枢机卿也会失去开战的理由。」 「席彦那家伙好像不喜欢离开佐尔丹，不过也只能请他帮忙了。」 「而且，与其要他去帮选择旁观的教会纾解压力，单纯让他去施加压力、令人不敢引起战争还比较有机会。」 露缇讲了这样的话，尽管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正面……她语调的微妙变化只有我跟媞瑟听得出来。 「的确，事情都是一体两面，端看怎么看待。」 米丝托慕婆婆点了好几次头。 「谢谢。你们真是厉害，来找你们谈果然是对的。」 向我们答谢之后，米丝托慕婆婆又从怀里拿出别样东西。 她放在桌上的是一本书。 「这是？」 「我在仓库里找了找，便发现以前的日志。因为想说你们对暗黑大陆应该会有兴趣，于是就拿过来了。」 「这是暗黑大陆的航海日志吗！」 「这是我受你们照顾的回礼，希望至少能帮你们打发时间。」 「这话太客气了！我对这本日志很有兴趣！」 「喜欢的话就太好了。那么，我就先跑一趟，去找席彦那家伙了。」 米丝托慕婆婆说完，便离开了仓库。 「好想看看内容喔，晚一点要不要一起看？」 「嗯，我要看……可是……」 露缇小声嘀咕。她聪颖的红色眼眸看向我，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应该要先清洁脏掉的身体才行。」 「嗯，确实被泥土弄脏了不少。」 「哥哥，我们先去洗澡吧。」 露缇的眼神无比认真。 ＊??＊??＊ 露缇居住的宅第设有浴场。 想当然耳，那个浴场很大，我家的浴室根本就比不上。 「哥哥，你可以先去洗喔。」 「不，露缇你先洗啦。不然一直都脏脏的，不太舒服吧？」 「我会洗比较久，所以哥哥先洗会比较有效率。」 「这样啊，我知道了。」 既然露缇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先进去洗吧。 我对露缇点头之后，便站起身前往浴场。 我脱下衣服打开门。 「哦，是岩浴池啊。」 露缇的住所原本是佐尔丹贵族的宅第。 佐尔丹的贵族都住在城镇里头，不会住在自己的领地……说是领地，其实也只是村子或聚落，或者差不多被未经处理的湿原所占满的小块土地。 贵族会麻烦亲戚或是雇用他人长驻领地代为管理，将营运领地的权限交托给管理人。我坐到椅子上之后，就用盆子装起瓶内储存的热水，把汗水跟泥巴冲掉。 接著用毛巾将肥皂搓出泡泡清洗身体。 「呼。」 清洗因工作而弄脏的身体实在很舒服。 「哼哼哼──」 我不禁哼起歌来。 喀啦！ 我听见拉门被打开的声音。 露缇站在门边一丝不挂，而且没有要遮掩身体的意思，就那样正大光明地现身。 「露、露缇，怎么了？」 「？」 对于慌张的我，露缇显得一脸疑惑。 「我有说过要洗澡啊。」 回想先前的对话之后，确实会发觉露缇从来没有说过我们要分开洗。 就在我烦恼时，露缇将热水从她头上冲下，随即抖动身体甩开水分。 她那样的动作让我联想到猫咪，令我不禁放松心情。 嗯──就这样一起洗澡的话好吗？没关系吧，毕竟我们是兄妹。 我停止烦恼、接受现况的时候，露缇对我说： 「哥哥。」 「怎么了？啊，要肥皂吗？」 「不是。」 露缇以蕴含强烈意志的红色眼眸注视著我。 怎、怎么回事？ 最近露缇也变得会好好传达自己的主张，让我感到很高兴；但今天的露缇和之前不太一样。 「哥哥。」 「嗯、嗯。」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泡澡的时候吗？」 「当然喽，那个时候的露缇很娇小呢。」 她说的是我们故乡村子里的大钟浴桶吧。 那本来是村子教会用过的大钟，坏掉之后就由村里的冶炼师修理，拿来当成共用浴场。说是这么说，但那个大钟的尺寸没办法让大人在里面好好放松，就成了专门给小孩泡的浴桶。 一般来说是家长会陪著去泡，不过小时候的露缇有著「勇者」加护的特异之处，家长也都觉得她令人不舒服，所以都是我抱著露缇去泡澡。 露缇会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享受泡澡呢。 那个时候的露缇也好可爱啊。当然啦，现在的样子最可爱。 「我来到佐尔丹，做了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会很任性吗？」 「这是好事哟。无论是谁，都有权利去实现自己想做的事、自己期望的事。露缇你想要像一般人一样生活也不算什么任性，只不过是小事一桩。你可以尽管多要求一点没关系。」 「这样啊……谢谢。还有，我想要再任性地要求一件事。」 在浴场里吗？ 「我以前个子很小，所以做得不好。不过我觉得现在可以好好地做到。」 这次换我搞不懂她想说什么了。 露缇突然把脸凑近到我面前，我的视野里尽是露缇红色的眼眸。 「现在的话，我就有办法好好地帮哥哥洗身体。」 「咦？」 「那时我不但没有力气，也不知道要怎样洗才会乾净。我只帮你洗过背后之类比较宽广的部分，完全不晓得要怎么洗。」 啊，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呢。 虽然那时都是我帮露缇洗身体，不过后来露缇会模仿我的动作，反过来想要帮我洗身体。 当时那种情况的确很难说她洗得很好。不过露缇用小小的手拚命努力帮我洗澡的模样很可爱，对于我充满艰辛的孩提时代来说，是很贵重的疗愈来源。 「所以我想要重新来过。」 原来露缇很在意当时没有好好帮我洗的事啊。 「我知道了。这样的话，那我就拜托你喽。」 「嗯，你面向那边。」 我如露缇所说，将背后朝向她。 露缇拿起海绵，从我背后开始刷洗。 「嗯……」 让别人帮忙洗身体，真的有种难以言喻的舒服感。 虽说露缇果然还是洗得不太拿手，仍然非常努力地洗到我的腋下还有指尖。 「唔呼。」 露缇的指头抚摸到我的侧腹时，我觉得痒痒的而不禁发出声来。 露缇有点慌张地放开手。 「会痒吗？」 「嗯，不过没关系。」 「唔。」 露缇凝视起自己的手，面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将海绵抵上自己的侧腹，好像在思考要怎么洗比较好的样子。这样的举动也很可爱。露缇确认了几次之后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到清洗我身体的流程上。 她平常的行为超乎常人，却也有著这种有点少根筋的一面，该说这种落差会让我当哥哥的心情有所波动吗。也就是说，她很可爱啦。 「呵、呵呵……」 「？」 看著忍不住笑出来的我，露缇或许以为我又觉得痒了，于是停下动作。 然而，她看到我的表情之后，应该也了解到我是因为高兴才忍不住笑出来。露缇的嘴角浮现笑意，用搓出泡泡的肥皂跟毛巾清洗我的身体。 身体洗好之后，我们进入浴池泡到肩膀高度的位置。露缇显得心荡神驰，并且叹了一口气。 阿瓦隆大陆的许多居民都很喜欢也很享受这一瞬间，而露缇也能理所当然地一起享受，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好温暖喔。」 「因为在泡澡啊。」 露缇住的宅第浴池很大，但我们还是肩并著肩坐在一起。 「我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机会像这样跟哥哥一起泡澡。」 露缇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微笑并这么说。 「你觉得佐尔丹的生活怎么样？」 「很幸福。」 露缇的声音很平稳。那是还在旅行的时候难以想像的语气。 「可以随时跟哥哥见面、可以在冷的时候说我觉得冷、可以泡澡温暖身子沉浸在好心情里头、可以吃到哥哥做的美味料理，还交到重要的朋友──非常温柔、强大又可靠的媞瑟和忧忧先生。只有在我要守护自己珍视的小小世界、在我以自己的意志战斗的时候才需要持剑。我努力的话就会像一般的冒险者一样受人感谢，无论是谁看到我都不会害怕。能在夜晚睡觉，早上跟著朝阳一起醒来，也能够流汗。而且啊，哥哥──」 露缇把脸凑近到我面前，她的红色眼眸泛起些许泪光。 「看到我的药草枯萎的时候啊，我好害怕。」 这么说完后，露缇的双眼就溢出泪水。 「这就是松了一口气的感情吧！」 出生时被夺走恐惧这种情感的露缇，深刻地体会到药草平安无事所带来的喜悦。她颤抖的声音确实包含了生动的情感。 「药草都没事真是太好了呢。」 「嗯！」 看见她这副表情，我不禁再次觉得：能够成为露缇的助力真是太好了。 ＊??＊??＊ 洗好澡之后，我在宅第大厅弄了两人份的咖啡牛奶。 在泡得比较浓的咖啡里头加入大量的砂糖。 然后再掺进牛奶就完成了。我喜欢的比例是牛奶四，咖啡糖浆一。 虽然简单但又甜又香醇，很好喝。尤其在出浴之后喝的话，应该是数一数二好喝的饮料了。 露缇喝下一口咖啡牛奶，接著目光炯炯地一口气喝掉一半。剩下那一半就像怕浪费似的，她一点一点地慢慢喝。这行为跟她小时候没两样。 「要再来一杯吗？」 「嗯。」 露缇取回手中的幸福，对于和她在一起的我来说也是幸福。 我们两人一边发出笑声，一边喝下咖啡牛奶。 「嗯，我补充到哥哥成分了。」 「哥哥成分？」 「让不再当『勇者』的我努力下去所需要的成分。和『勇者』不一样，不是不好的东西。」 虽然我听不太懂，既然能让露缇提起干劲，那么一定是好事吧。 「话说，关在这栋宅第地下的高等妖精们还是跟之前一样吗？」 「嗯。」 「我察觉到有人在调查我们的事，还以为他们会趁宅第没人的时候带回去呢。」 露缇也点点头。 「要是带得回去的话，带走也没关系就是了。」 如果有这种打算，对方也会采取什么动作吧。我们这边已经收集到需要的情报了，对方要是有什么行动倒是相当欢迎。 「还有啊，露缇住的宅第有其他男人在，总是让我静不下心。」 「……这样啊。」 露缇微微低头，嘴角带著笑意。 我被她取笑了。是因为刚才那样讲有点保护过头的关系吗？ 露缇收回放松的表情之后，接著继续说： 「不用担心。虽然还有教会失控这种令人不安的要素，但佐尔丹的状况并不差，我们在交涉上占的优势比较多。」 露缇不只战斗能力很强，判断力也相当出类拔萃。 她绝对不是单靠加护的力量与魔王军战斗。 所以我才能放心把这起事件交给露缇处理。 「露缇果然很可靠呢。」 「嗯，交给我吧。」 露缇同意我话语的模样，对我来说真的十分令人骄傲。 事件就交给露缇处理，而我就看看米丝托慕婆婆给我的航海日志吧。 葛杰李克和黎琳菈菈的海贼时代，以及在暗黑大陆的冒险。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次的事件上有所帮助，我对这本读物十分感兴趣。 ＊??＊??＊ 同一时刻，佐尔丹外海── 「小、小的认输！」 剑被打到地上的士兵忍不住叫出声来。 「哈哈哈，看来我的实力也变强了嘛？」 皮肤晒得黝黑的萨里乌斯王子露出白牙，得意洋洋地笑了出来。 萨里乌斯王子将他爱用的短弯刀搁在肩上环顾四周。 「陆地就在眼前却不能下船，真的让我越来越愤懑了啊！怎么样，还有其他人想练练身子吗？大闹一场的话，心情也会舒坦些喔。」 听了萨里乌斯王子这番话，士兵们开朗地笑出来，讨论要由谁来上场。 这时，一道澄澈的声音插了进来。 「接下来由我当你的对手吧。」 萨里乌斯王子的笑脸顿时僵住。 士兵们慌忙整队，以立正不动的姿势迎接戴有眼罩的单眼高等妖精。 「怎么，不继续闹了吗？」 「是、是的，小的知错！」 士兵们一边冒冷汗一边高声大喊。 「找他们来的人是我，你别对他们摆出那种可怕的表情。」 萨里乌斯王子耸肩说道。 高等妖精……黎琳菈菈瞪著王子并接著说： 「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敌人的地盘。」 「没人忘记啊，大家都是优秀的士兵。只要卫哨敲响钟声，所有人都会从醉意清醒过来，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敢在我的船上搞到烂醉的话，就等著被我打进海里……算了，那不重要。」 黎琳菈菈拔剑摆出架势。她拿出来的并不是短弯刀，而是样式古朴的长剑。 手上则穿戴著散发绿色光辉的手甲。 萨里乌斯王子看到黎琳菈菈的装备便皱起眉头。 「都是珍藏的兵器呢。」 「因为我有点想拿出真本事了。」 「哈哈……你果然在生气吗？」 王子绷著脸，同时持剑摆出架势。 两人对战时似乎都是使用著重实战的海贼剑术，而他们也符合这种剑术的作风，没有观察对手便立刻踏步挥剑。 铿──！ 尖锐的金属声响起，萨里乌斯王子的剑被击落而弹向一边。 就在王子没有站稳身子的时候，他脖子后方恰好被黎琳菈菈的长剑抵住。 「……呼，我投降。」 「训练不够，再去做防御训练左右各三千次。还有在旁边看的水兵，你们也跟著一起做。」 萨里乌斯王子和士兵们都发出惨叫。 黎琳菈菈虽是以萨里乌斯王子副官的身分乘上这艘船，但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握有主导权。 「唔嗯。」 黎琳菈菈望著开始训练的萨里乌斯王子等人，确认起装备的手感。 那是会将祖先们的剑术赋予自身的手甲「剑术手甲（gauntlets of swordsmanship）」以及蕴藏风魔法的长剑「妖精之悲叹（elven sorrow）」。 两者都是只有高等妖精才能使用的魔法兵器。 在这艘长久以来都由黎琳菈菈率领的精兵船上，能够赢过那群精兵的萨里乌斯王子也是足以称作剑术高手的剑士。 在这个佐尔丹有办法和萨里乌斯王子打得不相上下的剑士，大概除了雷德一行人以外再无他人。 不过对于身穿魔法兵器的黎琳菈菈来说，萨里乌斯王子的剑术一点效用也没有。 「尽管很久没用了，看来没有问题啊。」 她已经透过和萨里乌斯王子之间的模拟战确认了手感。 就算要立即上阵战斗，想必也没有问题。 使用这个装备的时候，黎琳菈菈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瞄准弱点，毫不留情。」 黎琳菈菈轻声嘀咕，离开仍在拚命训练的萨里乌斯王子等人左右。 后记 航海日志。米诗斐雅渥夫维罗尼亚记录。 五月十七日，暗黑大陆港城吉尔加兰。 我、葛杰李克与黎琳菈菈从大白天就在酒馆喝酒。 碗里盛的是以马奶为原料的酒。 「一开始还想说这酒喝起来跟小便一样，但是像这样喝了很多次之后啊，就会觉得其实还满好喝的嘛。」 我们在暗黑大陆持续著海贼行为，不过最后剩下来的葛杰李克的船只毁损得很严重，到了没有办法长程航海的地步，所以我们才会沦落在这种地方。 没有什么比失去船只的海贼更凄惨。 「我可是有计画的，所以才会来到这间酒馆……哦，说人人到！」 葛杰李克提高音量。 「锡桑丹！格夏斯勒！朱葛拉！」 现身的是三名阿修罗恶魔。 他们是和魔王撒旦率领的魔王军对立的反叛者──阿修罗恶魔之中的战士。 「看来你们挺顺利的嘛。」 锡桑丹面露贼笑。葛杰李克把酒倒进碗里，接著递给锡桑丹。 「先喝再说，这里可是酒馆。」 「这倒是。」 锡桑丹接下葛杰李克给他的碗后，便把白浊的马奶酒一口乾掉。 「这不是蒸馏酒啊？」 「啊？我可没说过有那种东西喔？」 「我看你被当成身无分文了吧。」 阿修罗恶魔们忍不住偷笑。葛杰李克看似不满地怒吼，呼唤店员过来。 「喂！你这家伙！我不是叫你把店里最好的酒拿来吗！」 「呃，那种酒也很好，有益身体健康。」 「你这浑球搞什么鬼！哪有人喝酒的时候还会考虑将来的事！」 葛杰李克大声地吵吵嚷嚷。 黎琳菈菈和锡桑丹看到他那副模样都笑出声来。 格夏斯勒和朱葛拉一边苦笑一边把暗黑大陆的金币拿给店员。 后来端上来的是透明无色的蒸馏酒，和酒一起端来的则是装了水的小壶子。 「搞什么啊，这样子不就分不出哪个才是酒了吗？」 葛杰李克这么说的同时把新上桌的酒倒满容器，接著一口气喝乾。 「！」 葛杰李克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看来那是一种很烈的酒。 他那副模样让朱葛拉不怀好意地窃笑。 「葛杰李克，这是要掺水喝的。」 格夏斯勒这么说之后，便把酒倒进碗里再掺水。 「啊！」 我惊讶地叫了出来。因为原本呈现透明无色的酒跟水混在一起之后，变成了白浊的液体。 「客人这么吃惊还真是令人高兴呢，请各位慢用。」 店员这么说并低头行礼后，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我也喝了一口看看。这种酒似乎也是马奶酒的一种，带有一点酸味。 虽是烈酒却很好喝。 「不过喝这种酒感觉会烧到喉咙啊，在喉咙不行之前先讲正事吧。」 「好啊。」 我们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于是接著谈下去。 「我确认过你们从魔王军那边抢来的武器了，数量很够。」 「既然如此──」 「我们也拿到了说好的东西。」 锡桑丹拿出平面图。 「这是魔王船文狄达特的所在地以及船坞的平面图。」 「这就是……」 「我的部下格夏斯勒和朱葛拉也会跟你们走，夺走魔王船之后，直接带去你们的大陆也没关系。只要你们的计画成功，对我们的战役也会有很大的影响，他们俩就随你们使唤吧。」 「这样真不错！手下有阿修罗的话，便能增加不少威信。」 格夏斯勒和朱葛拉看到葛杰李克悠悠哉哉的模样不禁面面相觑。 「阿修罗不怕死。但人类不一样吧？要去抢夺魔王船根本没有胜算，要停手就得趁现在喔。」 面对口气像在试探我们的朱葛拉，我把眼前的碗抓起来一口气喝乾，再把碗用力放回桌上。 「眼前有宝物还吓得逃跑的话，哪可能当上海贼啊！」 听到我说出这番话，葛杰李克「咯哈哈哈！」地拍膝大笑。 bw特典 雷德与莉特与三杯茶 中午过后，雷德＆莉特药草店── 「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和莉特如此互相打过招呼之后，雷德便拿著装有药物的背包出门了。 他这趟要为南沼区的一间诊所送药。 由于海路被黎琳菈菈的船所封锁，因此药物的流通也渐渐减少。 虽然状况还不严重，但药物的价格已经受到影响。对于收入并不富裕的诊所来说，这是攸关生死的问题。 这时有办法从山上收集到大量药草、价格也没有变动的雷德＆莉特药草店收到的订单就变多了。 尽管店里的营业额有所成长，雷德常常去送货的状况让莉特觉得有点寂寞。 啪叽。 「咦？」 声音是从雷德的茶杯发出来的。仔细一看便能注意到木制的茶杯出现了裂痕。 莉特想说那杯子根本没有掉在地上，而把雷德的茶杯拿到手上确认。 「明明连碰都没碰，竟然裂开了。」 茶杯上有道很大的龟裂，恐怕再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倒茶进去了。 「雷德。」 莉特脑海里浮现刚出门的雷德身影，同时皱起眉头。 然后她闭上眼睛。 「木质修复。」 莉特回想杯子原本的形状并结印施展魔法，接著她手上的茶杯就完全恢复原样。 「这样就好了！」 莉特带著好心情，为了洗杯子而一边哼歌一边前去厨房。 ＊??＊??＊ 外头十分温暖。今天早上本来还很冷，现在却像是春天一样的好天气。 我在没什么人烟的路上行进。 「啊，幸运草开花了。」 看到在路边绽放的小小白花，我感到怀念。 我小时候好像曾经为了露缇而做过花圈。 找个时间再做做看好了……以她现在的年纪，看到花圈可能不会感到高兴了吧？ 想著这种事情的时候，我偏离往常的道路，朝著残留在城里的森林前进。 我把手放到佩在腰际的铜剑剑柄上头确认手感。 虽说这座森林并不大，进入深处之后便十分安静，令人忘记这里还在佐尔丹里头。我把背在肩上的医药箱放到地上。 「好了……到这里就行了吧？」 我没有隐藏厌烦的情感，以带刺的语调这么说。 听到我说的话，戴著眼罩的高等妖精女性从树木的阴影处现身。 她的两手穿有散发美丽绿光的钢制手甲，腰际则佩戴具有妖精剑饰的长剑，而那把剑就收在有著镶金装饰的白鞘之中。 「你跟踪我有什么目的？我只是个卖药的而已喔。」 「一个卖药的怎么会察觉我隐藏气息在跟踪你，还想要一个人跑进森林里头来做个了结呢？」 「你明明就刻意露出破绽让我发觉，还敢这么说啊。」 我这番话让高等妖精对我投来锐利的目光。 「原来你敏锐到这种地步啊？」 我明确感受到混合了戒心与斗志，属于技艺高强的战士特有的压迫感。 「你就是黎琳菈菈吗？」 「天晓得。」 戴眼罩的高等妖精之中，能让我感受到压迫感的战士不可能还有别人，然而黎琳菈菈只是微微歪曲嘴角在那边装傻。我没想到黎琳菈菈会亲自出马。 她想必对自己的实力充满自信，而且也知道用上最强战力来痛击敌手，便能把损害压在最小程度。 「那我问你，说得出这些的你又是何方神圣呢？」 对于黎琳菈菈锐利的话语，我耸耸肩后回答： 「药店老板雷德，人畜无害的普通人。」 「哪有普通人会像你这样。」 「要当个普通人应该没什么条件吧？」 随口回应的同时，我们之间的距离一步接著一步缩短。 枝叶受风吹拂，林木彷佛在细声讨论到底是谁会赢一样地沙沙作响。 （插图009） 「那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你就老实点跟我走一趟吧，这样我就不会取你的命。」 「就算海贼说会留我一条命，我也不太可能相信啊。」 「我已经没在当海贼了。」 黎琳菈菈停下脚步。 「你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投降吗？」 「毕竟当哥哥的如果给妹妹添麻烦，就太难看了啊。」 「咻」的一声，掠起白色疾风。 黎琳菈菈的长剑连拔鞘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亮起白银剑身从我头上挥下。 我往她的右侧错开身子闪避。 一个转身，我朝黎琳菈菈的背后拔剑挥砍。然而，黎琳菈菈也在同一时间转身挥剑横扫。 发出「铿！」的一声巨响。 我看见黎琳菈菈的剑身浮现魔法图腾，便反射性地往后跳。 「你死定了！」 黎琳菈菈一副笃定自己赢定了的表情。 彷佛自剑身满溢而出的风化作刀刃朝我袭来。 那是利用风刃拋射斩击的魔法剑，用来劈砍躲过剑身的敌人！ 我立刻把身上穿的外套拋出去。 风刃把我的外套撕得四分五裂，不过撕裂强韧的布料也让风刃的威力减弱，接著便完全消失不见。 「我很喜欢这件呢。」 掉到地上的外套已经不能用了。 我看了一下铜剑，发觉剑身有著缺损和细小的裂痕。 看样子并没有将她的攻势完全化解掉，再继续抵挡下去可能会很危险。 看见我这副模样的黎琳菈菈显得惊讶。 「身手真厉害。虽然不知道你体内寄宿著什么样的『加护』，但你没使出任何武技或魔法，我也没感受到显眼的技能。这实在太诡异了，看来你的实力深不见底……不过，你我装备的性能可是天壤之别啊。」 装备的差距非常明显。再加上黎琳菈菈真不愧是传说中的海贼，她的剑术也远远超过我的想像……强大得甚至足以匹敌教我如何使剑的团长。 「哎，我可以不跟你打，交给那两个人就好，而且也可以逃到卫兵执勤处去。」 我以右手持剑摆出架势，让左脚微微后退。 「我并不是想要大显身手，也不是想要别人夸我，当然也没有憎恨你们这些危及佐尔丹和平的家伙。」 假如交给露缇和媞瑟，要打倒她想必会更加轻松。 我现在只是个药店老板，没有什么合理的原因要像目前这样应战。 「可是啊，该怎么说才好呢……把我自己可以解决的事情推给妹妹的话，实在很那个啊。」 「你在说什么鬼。」 我把意识转为集中在战斗上。发觉我的氛围有所转变，黎琳菈菈的表情也变了。 我一边摇晃著剑尖，一边找寻著机会。 黎琳菈菈没有打算等待，朝我这边缩短了距离。 这时，黎琳菈菈的脚踩到树根，视线一瞬间投向脚下。 「唔！」 我闭气并在脚下施力，一脚就逼近了黎琳菈菈。 她立刻抬起剑打算防御，不过── 「怎么会！」 黎琳菈菈的动作比刚才还要迟缓。 她浮现著急的神情，同时将视线凝聚在手上的手甲上。 「不可能，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左手的手甲有一道很大的伤痕。 第一次过招的时候，我向后跳的同时损伤了她的手甲。 那种魔法道具不是有著强化体能之类单纯的效果。它有著更复杂、更纤细的妖精魔法。纤细的魔法就怕受到损伤。 刻印其中的魔法被扰乱之后，手甲本身也变弱了。 然后，黎琳菈菈没有办法完成她认为做得到的动作，便产生了很大的破绽。黎琳菈菈费力地架起防御，抵挡我刺出去的剑。 剑被她的防御挡下并发出声响。 我在剑尖被挡下来的时候再往前踏出一步。 铜剑蛇行一般掠过黎琳菈菈的防御，命中了她的肩膀。 黎琳菈菈忍著痛楚，并以风刃与以牵制后拉开距离。 她肩上的伤口溢出血液。 「唔……」 右肩的伤很深。随著血液往右手臂流下，黎琳菈菈的右手应该会失去力气。 「还要打吗？」 「这国家真是太莫名其妙了，竟然有人比我还强？」 就算她会用回复系的魔法或技能，或者要喝治愈药水，我也不可能放过那种破绽。现在的距离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只要一露出破绽，就会立刻受到对手追击的状况。假如就这样僵持不动，黎琳菈菈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倒下。尽管如此，就算她要攻击，在惯用手受伤的状态下也没有任何胜算；如果她想逃跑，我也可以用「雷光迅步」追上并给予痛击。 目前的状况对我有利，然而…… 「到此为止了。」 这时传来了其他男人的声音。黎琳菈菈脸上浮现对胜利的确信。 现身的男人果然也是高等妖精，他右手拿著短弯刀，左手则按住流著眼泪、身体颤抖的女孩嘴巴。那个女生是平民区的居民。 「竟然抓了人质，还真像个海贼啊。」 「军人也会用上骯脏的手段，毕竟没有赢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嘛。好了，快把武器丢掉吧。」 「要是我说不呢？」 「这小鬼就会没命。」 虽然她是经过我身边就会来打招呼、很开朗的孩子，但她跟我的交集也就只有这样。即使要说我认识她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是随便找个方便抓的小孩来抓就对了。」 「但这对你这种人来说很有效果吧？」 黎琳菈菈按著伤口这么说。 「说得也没错啦。」 我这么说的同时，像拋射一般地扔掉了剑。 「什么！你这混帐！」 剑划出很大的弧线，朝著抓有人质的高等妖精飞了过去。 不过那把铜剑只是随著重力落下，可以用短弯刀轻松把它打下，不然单纯移动一步也能躲开。就算中招了，剑身不利的铜剑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然而，很少有人会忽视慢慢朝自己飞来的刀剑。 高等妖精的视线被我那把在空中飞舞的剑吸引了过去。 「『雷光迅步』。」 在他视线偏离的一瞬之间，我就像要绕过树木后方再转回来一般，跑向高等妖精的身边。 「咦？」 我比高等妖精的反应还快了一瞬，一拳打在高等妖精端正的脸上。 高等妖精身体向后仰而倒了下去。 我就这样直接接住我拋过来的铜剑，再朝惊讶的黎琳菈菈举剑展开突击。 跟那个无法及时反应的高等妖精不同，黎琳菈菈立刻摆出防御架势。不过，或许是因为她受伤的右手臂没办法灵活动作，行动速度比反应迟钝不少。 「唔！」 鲜血飞散，我的剑只比她的动作快了一点。身受重伤的黎琳菈菈以膝跪地倒下。 「呼。」 确认黎琳菈菈没有办法站起来之后，我把剑收回鞘中。 然后我用手背擦掉额头冒出的汗水，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做好紧急措施后，就把这两人交给露缇吧。要先处理好这两人才能再去送药了。 「呜、呜呜，雷德先生……」 不过当务之急是安慰这孩子啊。为了让这个女孩安心，我拍拍她的肩膀，对她露出笑容。 「已经没事了，可怕的人都被打倒喽。你很努力呢。」 「哇啊啊啊啊！」 她被不认识的人抓起来，什么都不了解就被当成人质，一定感到很害怕吧。 女孩抱住我的腰之后，便流下安心的泪水。 ＊??＊??＊ 「嘿咻。」 「船、船长！」 我把用绳子绑住的黎琳菈菈和她的一名手下运到露缇宅第的地下室。 之前就被关在里头的两名高等妖精一副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的表情，显得十分狼狈。 「唔……」 或许是恢复了意识，黎琳菈菈发出呻吟声。 「你醒了啊？我已经做过紧急措施，不过动作太大的话伤口会裂开喔。」 「你这家伙……想对我怎么样？」 「什么想对你怎么样……是你袭击我的吧？把你交给露缇她们之后，我的工作应该就结束了。」 我露出苦笑。这次是因为受到了袭击，我才被迫无奈应战罢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对于我平淡的反应，黎琳菈菈像是吓得失去战意一般目瞪口呆。 话虽如此，还好阿瓦隆尼亚王国和维罗尼亚王国在魔王军进攻前关系就很险恶，我的身分才没有众所皆知。 如果是在其他国家，由于我当骑士的时候曾经受召前去王宫典礼之类的场合，说不定一下子就会被认出来。 「喂，你这小子！好好治疗船长的伤啊！」 对于想著这些事情的我，被露缇她们抓住的高等妖精口出怨言。 或许是因为身子动起来的时候让伤口有点裂开，包扎在黎琳菈菈身上的绷带染上了血色。 「是你们自己袭击过来的，要人好好治疗可真是大牌啊。」 我用稍微带刺的口吻回应。 这次是因为我的实力比较强，事情才能够平安收尾，但她跟她的部下做的事情可是带有暴力的绑架行为。 「我已经擦药做过紧急措施了。而且凭藉高等妖精的生命力，还有那高等级的加护，想必连后遗症也不会有。」 「要怎么处置俘虏是有条约规定的吧！」 「这里不是阿瓦隆尼亚王国，而是佐尔丹共和国。就算是都市国家也是独立的国度，王国的条约在此并不适用。而且你们没发出宣战布告就来袭，别一脸高高在上地摆出军人架子。你们绑架未遂，可是要被当成犯人处置喔。」 「话、说是这么说没错……」 真是的。 「……你这家伙原本是军方人士？」 对于黎琳菈菈说的话，我不禁皱起一张脸。 糟了……她可真是敏锐。不过光靠这样应该猜不到我的真实身分就是了。 「是出过什么事，还是在权力斗争中落败的将校？你来维罗尼亚的话，我直接提拔你做将校也可以喔。」 「天晓得呢。」 我以这样的回应收尾，决定坐在地上等露缇过来。 过了一阵子之后，露缇、媞瑟与莉特三人来到这间地下室。 「嗯，莉特也来了啊。」 「我不喜欢只有我一个人被排除在外嘛。」 「我本来打算交给露缇之后就回去。」 「我希望哥哥也留在这儿，如果哥哥不觉得麻烦的话。」 「你看，露缇都这么说了。」 露缇对我这么说的话，我就难以拒绝了啊。 「我知道了，那我就在露缇后面待命，有状况的话再出手喽。」 「谢谢。」 露缇开心似的这么说。 看见她这种表情，就让我不禁有了「这样也行啦」的心情。 露缇的讯问很短暂。 她或许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能问出什么情资，知道黎琳菈菈没有回答问题的打算之后，她很快便中断了讯问。 「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交给佐尔丹政府如何？毕竟也问不出什么情资，可以当成外交筹码逼萨里乌斯王子让步之类的。」 莉特的提案符合她曾为王族一员的身分，想将俘虏当作外交筹码来运用。 「这样或许不错，毕竟我们也不能贸然出手。」 对手可是维罗尼亚王国的大人物。 要是对她施以超出必要的危害，说不定会让整个维罗尼亚王国海军都有所行动。 这时传来「叩叩叩」的声响。那是用敲门器在宅第的玄关敲门的声音。 「会是谁啊，我去看一下。」 我站起身子前往玄关。 「雷德，是我啦。」 把门打开之后，便看见亚兰朵菈菈站在那里。而且，在她身旁的是── 「米丝托慕婆婆！」 「啊、啊啊，不好意思，突然就来打扰。」 被黎琳菈菈盯上的目标──米丝托慕婆婆本人一脸别扭地站在那里。 「我就进来了喔。」 「亚兰朵菈菈，你等一下，现在气氛有点不好。」 「黎琳菈菈那家伙在里面吧？」 「你果然知道啊。」 「我可是所有草木的友人，别以为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我啊。」 大概是因为我跟黎琳菈菈在森林里对战过的关系吧。那技能还真方便。 这样我也能了解为什么达南会抱怨亚兰朵菈菈脱队很令人困扰了。 这么说来，不晓得在这次的骚动中，达南有没有好好休养呢？ 以他的个性看来，说不定会溜出医院赴身战场。 晚点得先跟他好好说说才行。 「话说回来，雷德！你怎么都没有通知我啊！」 「因为我要是跟亚兰朵菈菈你说了，感觉你就会来揍黎琳菈菈一顿啊。」 「没问题的，我会记得手下留情啦。」 「最好是没问题啦！禁止虐待俘虏！」 「咦～」 亚兰朵菈菈的嘴型横向拉长摆出抗议的表情。不过不行的事就是不行。 「算了，先别讲这个了。既然你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干嘛还把米丝托慕婆婆带过来啊？你也知道黎琳菈菈就是要夺走米丝托慕婆婆的性命吧？」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把她带过来解决两人之间麻烦的争执嘛。」 亚兰朵菈菈的决策力还是一如以往地强。 不过她想做的事情并不是每次都有办法顺利进展，总是会让待在她身边的人感到胆战心惊。 「米丝托慕婆婆你觉得怎么样？」 「我想想啊，假如要老实说出我的心情，我确实觉得很恐惧。」 米丝托慕婆婆让我看她的双手。有著皱纹的指尖微微地颤抖。 「五十年前的那一天，我觉得消声匿迹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对黎琳菈菈来说，我只是个什么也不说就逃跑，不负责任的王妃。真要说起来，黎琳菈菈把萨里乌斯带来的那一天如果我曾经拒绝，事情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了。」 「但那是因为……」 「我和黎琳菈菈其中一人做错了选择。可是啊，就算她现在想取走我的性命，我和黎琳菈菈以前仍是挚友。我会提起勇气，好好做个了结。」 「啪」的一声。 米丝托慕婆婆两手合十。 「雷德，让我一起进去吧。我会跟黎琳菈菈见上一面，虽然不知道最后是我会道歉还是她要道歉，无论如何我都得跟她见面才行。」 「……我知道了，既然这是米丝托慕婆婆自己的决定，我会尊重你。」 我让她们两人都入内。 然后，米丝托慕婆婆……不，是亚兰朵菈菈先进到屋里。 「好了，黎琳菈菈在哪里呢～」 ……我总觉得叫亚兰朵菈菈离开比较好。 ＊??＊??＊ 让米丝托慕婆婆和黎琳菈菈会面之前，先来整理一下目前的状况吧。 这次事件的起端，是维罗尼亚王国的萨里乌斯王子和黎琳菈菈要求教会交出佐尔丹的教徒名簿。 萨里乌斯王子要求教徒名簿的目的，是要找出自己失踪的母亲米诗斐雅王妃，也就是米丝托慕婆婆，以此来继承王位。 然而，萨里乌斯王子根本就不是米丝托慕婆婆的亲生儿子。 米丝托慕婆婆的孩子在生下来的时候便已死去，和她去世的胎儿交换的婴儿便是萨里乌斯王子。 蕾诺儿发觉这件事，米丝托慕婆婆因而受到威胁，于是离开了王宫。 也就是说，米丝托慕婆婆的存在何止不能让萨里乌斯王子登上王位，还会为他带来毁灭。 所以黎琳菈菈才打算在米丝托慕婆婆和萨里乌斯王子重逢之前，派出杀手取走她的性命。那就是冬至祭那天袭击米丝托慕婆婆的杀手真面目。 不过黎琳菈菈想必也没有预料到，边境居然会有前勇者在。 预料外的战力击退了杀手，终究导致黎琳菈菈也像这样被我们抓了起来。 这对黎琳菈菈和米丝托慕婆婆来说是睽违五十年的重逢……要是能够平安收尾的话就好了。 ＊??＊??＊ 「什么，你、你是亚兰朵菈菈？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看见用力打开地下室的门、气势十足登场的亚兰朵菈菈，黎琳菈菈便叫出声来。她们俩好像在黎琳菈菈当海贼之前就认识了。 「好久不见了呢，你这个浮萍妖精！」 「突然讲这个是怎样！你是来找我打架的吗！」 才刚开口，她们两人就互瞪对方。 「浮萍妖精？」 亚兰朵菈菈突然闯进来让莉特吓了一跳，也让她抱持疑问。 「啊～那是高等妖精骂人的话。对于以自己出生都市为傲的高等妖精而言，被人形容为没有根的浮萍，似乎是不敢说出自己的出身地、丢人现眼的家伙的意思。」 「……还是搞不懂耶。」 可是，被亚兰朵菈菈那么挑衅之后，黎琳菈菈生气到连旁观者都能明显察觉。 尽管我跟莉特听不太懂，不过对高等妖精来说，刚才的脏话似乎是讲了就准备要互殴的严重侮辱。 「你最好有脸说别人！根本不会有其他高等妖精像你这么奇怪吧！」 「可是我没有像你那样不知羞耻，从来没有背叛过重要的同伴喔！」 「唔，那是因为……不对，等一下，你说的背叛是指什么事情？」 「当然是你背叛葛杰李克的事情喽。」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黎琳菈菈大吼。和黎琳菈菈一样被抓的手下们被她突然怒气冲冲的模样吓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畏畏缩缩。 「因为我跟她说过了。」 米丝托慕婆婆一边这么说，一边走进室内。 「好久不见啊，黎琳菈菈。你和五十年前一样都没变呢。」 「什么，你该不会是……米诗斐雅吧？你老了不少，人类还真的是……很容易就衰老啊。」 黎琳菈菈以米丝托慕婆婆以前的名字称呼她。 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对黎琳菈菈来说，她现在也跟五十年前一样是米诗斐雅王妃。 「为什么，米诗斐雅？你为什么要逃跑？」 「你心知肚明吧？因为我输给了蕾诺儿啊。」 米丝托慕婆婆和黎琳菈菈面对面交谈。 黎琳菈菈怒瞪著米丝托慕婆婆，米丝托慕婆婆也以蕴含坚定意志的目光回望著黎琳菈菈。 「米诗斐雅，这种时候没必要再说别的了……你为什么有办法舍弃葛杰李克，为什么不肯相信他？有你在的话，葛杰李克一定也会认可萨里乌斯的啊！」 「我相信啊……可是最先背叛葛杰李克的明明就是我们两个！」 「那是因为……不，不是那样的。」 「黎琳菈菈，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来佐尔丹？」 「我是为了萨里乌斯。」 黎琳菈菈撂下这句话。这句话里头没有任何迷惘。 「你对萨里乌斯王子还真费精力啊。」 对于如此低语的我，黎琳菈菈投以尖锐的视线。 「米诗斐雅……你为什么要说出萨里乌斯的秘密？你应该很清楚这个秘密究竟有多么致命！」 「在这里的人们，都是我可以信赖的朋友喔。」 尽管米丝托慕婆婆这么回答，黎琳菈菈还是把拳头紧紧握得连手指都发白，颤抖了起来。 「要是有人泄露出去的话，萨里乌斯这辈子就毁了……！」 「就算争论揭穿秘密的责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米丝托慕婆婆摇了摇头，接著继续说： 「所以……你为了防止萨里乌斯和我接触，打算杀掉我。」 「哼，你说得没错。」 「对萨里乌斯透露我可能就在佐尔丹的人，想必是蕾诺儿派系的人马吧？」 「……对，我也疏忽了。没想到他们会使出这种手段。」 「毕竟蕾诺儿就是政治上的运筹帷幄最厉害了啊。」 「这我可是了解到厌恶的程度了啊。」 黎琳菈菈和米丝托慕婆婆同时显露苦笑。 「那么，直接当成米丝托慕婆婆已经去世，或是不知去向的话不就好了吗？」 听著她们的交谈，媞瑟说出单纯的疑问。对于她的疑问，黎琳菈菈摇摇头。 「就算我有办法蒙混过去，蕾诺儿应该也还是会派手下去抓米诗斐雅。我可不能留下这种把柄。」 「可是不论我生死与否，蕾诺儿的儿子伍兹克王子都会继承王位吧？她应该没必要刻意抓住这种把柄，会不会只是虚张声势，其实是要把你跟萨里乌斯支离王宫呢？」 听完黎琳菈菈那番话，米丝托慕婆婆这么回应。 「我的确也思考过这种可能性……然而葛杰李克还是有可能在临终的时候指名萨里乌斯继承王位才对。尽管在生前指名会遭到蕾诺儿阻挠，但临终的话语无论是谁也无法改变。」 「要改变继承顺位就得遵照正当手续，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一样。蕾诺儿一定会说遗言不够理智且不妥当，然后全盘推翻。更重要的是，你们应该想办法让萨里乌斯在伍兹克王子坐上王位之后还能保有势力，并且等待对手垮台的那一刻。」 她们俩以强烈的口气你来我往。看见她们那样的露缇点了点头。 「已经解决了。」 「「咦？」」 对于露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米丝托慕婆婆和黎琳菈菈都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晓得那番话的意义而看向露缇。 「既然两个人谈话中的目标一样，就代表没有问题了。」 露缇说著这样的话，脸上浮现满足似的笑容。 别人没办法体会她那张可爱的表情代表什么还真是可惜──我想著这种不符合现在这种场面的事情。 ＊??＊??＊ 黎琳菈菈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米丝托慕婆婆则不知道该怎么搭话才好。 露缇一点也不在乎她们两人，一副事态已经解决的态度，一派轻松地坐在椅子上。不过在场的人应该只有我跟媞瑟有办法察觉露缇正在放松就是了。 「啊，呃，说起来啊。」 于是，主持场面的工作不知为何就落到了我头上。 虽然我完全是维罗尼亚家庭骚动的局外人，但那两位当事人都不主动开口的话，我就只能这样了。 「我们的目的是保住米丝托慕婆婆的性命还有拒绝交出教徒名簿。我可以当成你已经接受这两点了吗？」 「……我本来就没打算让萨里乌斯拿到教徒名簿。至于米诗斐雅的事，就暂且先维持现况吧。」 「那真是帮了个忙。以佐尔丹的立场而言，这样就已经十全十美了。那么，接下来要解决你们那边的问题，也就是该怎么增强萨里乌斯王子在王宫里头的影响力。」 继承王位的问题处理好了的话，米丝托慕婆婆的存在无论对哪一方的阵营来说，利用价值都会变低。 不过以现实面来讲，我想萨里乌斯王子很难继承王位。 我对维罗尼亚王国的宫廷状况并不了解，没有办法说得很果断，但继承王位的次序是对手优先，政治影响力也是对手占上风，而且对方还有目前的王妃能当靠山，布局十分完善。 「不过以你的个性来看，历史悠久的贵族想必不会站在你这边吧？」 「我好歹也有可以代为交涉的人才！」 对于米丝托慕婆婆的指责，黎琳菈菈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并这么回应。 一开始还是我不带场子就难以让她们交谈的状况，但她们讲得越来越热烈，激动地议论起来，后来根本就不需要我讲些什么话了。 这个景象让我觉得，我好像看见了她们两人以前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就在议论还在持续著的时候，我听见远方传来了钟响。 「怎么了？」 这里是地下室，因此没有用加护强化知觉能力的话应该听不见声音。 然而，那声音让在场所有人一下子就听见了。 铿铿铿铿铿！ 钟声在城里响彻，声音大到连地下室都听得见。 这是发生紧急事态所发出的钟声。 「我来看看情况。」 亚兰朵菈菈拿出种子造出绿色藤蔓。 她打开入口的门，让藤蔓往外延伸出去。 「……啊！」 过了一阵子，亚兰朵菈菈发出讶异的声音。 「怎么了？」 「超乎我的预料，情况说不定很糟。」 亚兰朵菈菈的表情十分严肃。 「维罗尼亚兵占领了港区，有几名卫兵和居民被抓起来当成人质了。」 「怎么可能。」 在我惊讶之前，黎琳菈菈先大吼出声： 「你确定吗，亚兰朵菈菈！确定是萨里乌斯的军队占领的吗！」 「你很了解我的能力吧？我没说错喔。」 「不可能！萨里乌斯应该也很清楚不能出兵才对！」 萨里乌斯王子出兵了？ 如此一来，让席彦司教帮忙处理的教会问题就会在此时化为现实。如果对手不光只是威胁，而是占领他国领土的话，无论席彦司教怎么劝说，圣方教会都不会保持沉默。人类之间的战争会因此无法止歇。 露缇好不容易要在佐尔丹享受悠悠哉哉的慢生活，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样啊！ 「总之先去港区一趟吧。」 「也对，莉特说得没错。」 我靠到黎琳菈菈身边。 「……不可能，萨里乌斯到底怎么了？」 黎琳菈菈显得很憔悴。看到她这副模样，我有种预感般的感觉。 「哥哥。」 露缇也点点头。 她以勇者的身分在旅途中解决过各式各样的事件，而她藉此培养出来的洞察力想必感受到了什么。 「黎琳菈菈，你要一起去吗？」 「你说什么？」 「雷、雷德！」 黎琳菈菈一脸狐疑，米丝托慕婆婆也惊叫出声。 「黎琳菈菈的目的，一样也是要阻止维罗尼亚军吧？」 「……是啊，没错！我也求你让我过去，我愿意以高等妖精的血来发誓，绝对不会做什么小动作。我想趁事态还能弥补的时候，尽快阻止萨里乌斯王子。」 我将黎琳菈菈和她手下那些高等妖精的绳子解开。 「要走喽。」 「知道了。」 我们离开了这间宅第。 ＊??＊??＊ 我、露缇、莉特、媞瑟、忧忧先生、亚兰朵菈菈、米丝托慕婆婆、黎琳菈菈与黎琳菈菈手下的三名高等妖精──我们这些人急速前往港区。 城里充满四处逃窜的群众，但没看见有人受到战事波及而受伤。看来还没发生大规模战斗的样子。 跑了一阵子、到达港区的我们确实看到了飘扬的维罗尼亚旗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黎琳菈菈愕然地垂下肩头。 「现在佐尔丹周围的外在势力只有萨里乌斯王子的军队而已。」 尽管我这么说，黎琳菈菈依然只是低声呢喃著「不可能」。 「可是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烟尘，没有战争的味道。」 莉特指出这一点。 莉特在洛嘉维亚公国的战争中曾经看过无数次自己的故国受到战火灼烧的模样。 看在这样的莉特眼里，这个城镇里头并没有战斗的痕迹。 「的确，看在我眼里也一样。如果维罗尼亚军节节进逼，佐尔丹军应该会收到以市民的避难为优先，迅速撤退的指示才对。港区本来就是人口比较少的地方，说不定没有引发战斗和掠夺的情形。」 兵法的基础是在对方登陆前先防卫，不过要是引发战争的话，佐尔丹没有任何胜算，只能在尚未受害时先撤退，持续以外交手段奋斗……当然，这样的前提是露缇和媞瑟她们没有上场战斗。 「我从高处观望一下。」 媞瑟轻快地跑上附近仓库的墙壁，从屋顶上确认四周的状况。 「那里可以看见佐尔丹的军旗，佐尔丹将军威廉男爵的军旗也在。威廉男爵的走龙骑兵也都在骑乘状态下齐聚一堂……但在那样的城镇里头，就算聚集骑兵应该也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是没有实战经验的将军，当然不可能经历过城镇战。」 前去那里的话，应该能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对。 我们也到那边会合吧。 ＊??＊??＊ 佐尔丹港区容易受到暴风影响，建筑物也都是以会遭到破坏为前提，盖得不怎么牢固。威廉男爵所在的这间仓库也不是以砖块砌成而是木造，墙壁是一碰就会四分五裂的土墙。 瞭望天空，便会发觉不知不觉间已经乌云密布。 说不定会下雨啊。 总之就把该做的事先做好吧。我仰望站在我眼前，一副士兵外貌但只有一条手臂的魁梧男性。 「这里是威廉男爵的阵营，有话快说。」 「……你在搞什么啊，达南？」 「嘎哈哈，被你看穿啦。」 在佐尔丹军阵营入口站著的男人是「武斗家」达南。 虽然他用士兵头盔把脸遮住，仍然不可能藏得住这身肌肉与压迫感。 「因为外头好像在搞些什么有趣的事嘛。」 「所以呢？」 「我打算也进来掺一脚，以义勇兵的身分加入，正在站卫哨呢。」 「别让达南来站卫哨啦！」 我不禁喊出声来。 会这样子也是因为达南搞错了站卫哨的工作。 卫哨应该是有什么异常状况就要通知同伙的工作，可是达南把卫哨当成了可以比其他人更快找到敌人、率先战斗的工作。 「搞什么鬼啊，你们这次也要全部扛下来喔？你们几个最近好像都瞒著我做些令人开心的事情耶！让我也掺一脚啊！」 「……等你伤势好了再说吧。」 达南的伤还没痊愈。这种伤势如果是一般人，应该连走路都还很困难。 我说服达南回去医院休息，最后是露缇和他以拳约定，才好不容易把他这个伤患送回医院。 「真是的……」 不过也因为达南夹在中间，我们才能一路顺利地到达总指挥官威廉男爵的所在地，因此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我们进入威廉男爵所在的仓库后，便发觉威廉男爵在里头看著地图上为数众多、代表敌方兵力的棋子，而且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哦哦！那位就是黎琳菈菈阁下吗！」 威廉男爵一看见黎琳菈菈她们的身影便大声喊了出来。 「威廉男爵，你怎么会认识黎琳菈菈？」 「哪有什么认识不认识，占领港区的那些人就是要求我们归还身为俘虏的黎琳菈菈以及她的三名部下。他们还开出支付四万两千佩利的赎金、解放占领的港区和所有俘虏，以及追加支付八千佩利作为赔偿金的条件。」 「这、这可真是乱来。」 他们占领得很强势，条件倒是让步不少。 莫名给人一种不合逻辑的印象。 可是根据黎琳菈菈的说法，萨里乌斯王子想必不是一个无能的王族成员才对。 「我不晓得黎琳菈菈阁下到底是怎么被抓的，不过你们都把她带过来了，那就可以放心了。赶快派人过去传讯吧。不，由我们直接过去也可以。」 可以看得出来威廉男爵的表情明显松了一口气。 打不过的对手忽然占领城镇，自己也不知道对方说的俘虏是什么时候被抓的，看来让他伤透了脑筋。 「等一下，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先掌握情况……」 我忍不住插嘴，然而威廉男爵怒吼得喷出口水。 「我不知道你是哪位，但是你没有资格命令我！军队的指挥权可是在我身上！而且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忽然改变想法直接出兵！我们得尽早归还俘虏，让佐尔丹恢复和平才行！」 他的语气虽然强势，却是全心全意地表现懦弱。 我正感到困扰时，黎琳菈菈身后的莉特和米丝托慕婆婆把话接了下去。 「你冷静点，威廉男爵。黎琳菈菈还在我们手上，占上风的是我们这边喔。我们应该先掌握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出最佳选择才对喔。」 「威尔，这是佐尔丹前所未见的事态，你会这样也情有可原……不过你无所适从的话，整个佐尔丹军也一样会无所适从。」 「英雄莉特！米丝托慕大师也在！」 米丝托慕婆婆的身影让威廉男爵睁大眼睛、提高音量。 接著他就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双脚没力似的跪在地上。 「米丝托慕大师，我办不到……请您代替我指挥军队。这对我来说负担太大了。请您像以前拯救过佐尔丹那样，再一次拯救我们吧……」 「威尔，你这样不行，怎能依靠我这种老婆婆呢？现在已经是你们的时代了。」 中年男性向老妪求情。这个样子真的不能说有多好看。 不过威廉男爵麾下的骑士们尽管亲眼看见这副情景，也丝毫无轻视他的迹象。因为他们也是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目光看著米丝托慕婆婆。 我很了解这种景象。 这就是士兵们面对魔王军时陷入绝望，对露缇寻求救赎的景象。 英雄就是希望本身。露缇凝视著这样的情景稍微皱眉。 「要是你害怕的话，士兵们也会害怕。请你站起来吧，威尔。没事的，我很清楚你一直努力到现在。来，麻烦你告诉我们，就你所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 威廉男爵垂头丧气地开始把他知道的事情说给米丝托慕婆婆和莉特听。 说是这么说，不过威廉男爵光是让港区市民避难和召集兵力就已经疲于奔命，似乎没有掌握到绝大部分的情势。 我把探听事态的工作交给她们两人，自己则走向亚兰朵菈菈身旁的黎琳菈菈。 亚兰朵菈菈走到我身边咬耳朵说： 「雷德，黎琳菈菈的样子不太对劲。」 黎琳菈菈至今展现的模样都是高傲的高等妖精海贼；不过她现在跟之前可说是大不相同。 「又是我……又是我害的吗……」 黎琳菈菈脸上浮现的是后悔，以及绝望。 「我只是……想要成为那个人的助力而已。」 她脱口而出的苦恼低语真的很小声，不过我强化过的知觉技能听得十分清楚……她说的那个人指的会是谁呢？ 「威廉男爵好像也想把黎琳菈菈你们交回去。等事情谈完之后，应该会先去见萨里乌斯王子一面。」 我对黎琳菈菈和她手下那些高等妖精这么说。 高等妖精们安心似的点了点头，然后从黎琳菈菈的两侧扶持著她。 ＊??＊??＊ 港区一间以船长和航海士为客群，较为高级的旅店「顺风亭」。 这是以前露缇刚来佐尔丹的时候利用过的旅店，萨里乌斯王子占据了这个地方来使用。为我们带路的是皮肤晒得黝黑的维罗尼亚兵高等妖精。 「萨里乌斯殿下，小的把佐尔丹的使节带来了。」 士兵这么说并敲了敲门。 以王子身边的士兵来说这样的态度有点粗鲁，不过那名士兵毫无松懈地一直注意著我们的动向，而且还保持可以随时应战的架势，看得出来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士兵。 和高等妖精之国祈莱明出身、在都市里历经磨练的高等妖精不同，他的举止有著在大海与军队的世界中锻炼出来的敏锐和危险。 「让他们进来。」 门内传来男人的声音。我往露缇和媞瑟她们那边一看，便发觉两人都点了点头。 露缇她们以前见过萨里乌斯王子，那就是萨里乌斯王子的声音没错。 士兵把门打开。 坐在里头的男人穿戴的装备跟士兵没差多少……不过每一项都刻有维罗尼亚王家的纹章，以及象徵魔法物品的符文。 萨里乌斯王子的年龄应该将近五十岁，然而他的面容十分年轻，看起来顶多只有三十几岁。 「黎琳菈菈平安无事啊。」 萨里乌斯王子看了黎琳菈菈的样子这么说，接著对我们露出白齿而笑。那张笑容与其说是表达友好，更应该说是显露威吓的狰狞脸孔，是刻意展现给即将对战的对手看的表情。 嗯……王子的那张脸……就在我有所疑问的这一瞬间── 啪！ 室内响起剧烈的声响。这是只在一瞬间发生的事。 「为、为什么？」 萨里乌斯王子按著脸颊呆愣在原地。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副无法压抑怒气的模样、气喘吁吁的黎琳菈菈。 黎琳菈菈冲过去甩了萨里乌斯王子一个耳光。 「要问为什么的是我才对！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行为！」 就站在我们身边的黎琳菈菈的手下们以及守卫萨里乌斯王子的士兵们，都被突如其来的发展吓得一动也不动。 当然，露缇有察觉到黎琳菈菈冲出去，假如有心确实可以阻止她。不过露缇选择默默观望黎琳菈菈的行为。 亚兰朵菈菈对我投来询问该怎么行动的视线。我微微摇头，告诉她我打算就这样继续观察情况。 亚兰朵菈菈尽管露出看起来很担心的神情，还是点头同意了。 「这事要是被蕾诺儿知道，你就完了！你这个笨蛋……你应该没有蠢到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才对！」 黎琳菈菈的声音在颤抖。 她的声音听起来混合著各种难以抑制的情感，靠著愤怒好不容易才稳住一个方向。萨里乌斯王子紧咬牙根，一语不发地垂头丧气，然而…… 「因为你被抓了啊。」 他像是竭尽全力挤出这句话似的回覆。 「那又怎样！为王者要有舍弃部下的决心，这我应该教过你才对！」 「要我舍弃你的话……我就算不当上王也可以！而且我根本就不想当！你明明也知道吧！」 这句话的声音相当大。 外头的士兵们想必也都听见了吧，外面传来士兵们有所动摇而骚动的声音。 我不知道黎琳菈菈此时的表情该用什么话来形容才好。 既像是情绪激动，也像是已经绝望，又像是在哭泣……看起来也好像正在笑。好像要把内心撕裂一般，复杂的情感在黎琳菈菈心中打转。 室内恢复一片寂静。维罗尼亚兵不知如何是好，不安似的环顾周围好几次。 在这种情况下，我移动至在我们后方笔直地凝视萨里乌斯王子的面容、愣在原地的米丝托慕婆婆身边。 （插图010） 「觉得很像吗？」 对于我的这句话，米丝托慕婆婆吓得肩头轻颤一下。 「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之前就想过这种可能性……黎琳菈菈是海贼，她应该不会为维罗尼亚王国行事，而是为了葛杰李克行动……既然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为萨里乌斯王子献身到这种地步呢？」 「真的很像！他很像那个人，像葛杰李克年轻时的样子！可是葛杰李克和萨里乌斯应该没有血缘关系才对！」 米丝托慕婆婆这么低语，身子不禁打颤。 果然是这样啊，萨里乌斯王子是葛杰李克王的亲儿子。 而且…… 「黎琳菈菈，难不成……萨里乌斯王子是你的──」 米丝托慕婆婆以发颤的手指摀住差点要大叫出声的嘴巴压抑著感情。 这到底是为谁投注的爱与恶意，到底是谁背叛、是谁牺牲，后果又到底是由谁来承担呢？ 萨里乌斯王子并不是看起来很年轻，而是刻意展现比实际年龄还老的面容。 萨里乌斯王子脸上化的些微妆容，并不是要让他的面貌更亮丽。 只要卸了妆，他想必会展现别人看了说是青年也不为过的年轻面容吧。如果是还没满五十岁的年龄，以她们的种族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雷德……萨里乌斯王子他是──」 我同意莉特的话并这么回答： 「没错，萨里乌斯王子是高等妖精中的半人类……他的父亲是葛杰李克，母亲则是……黎琳菈菈。」 正因为这世界受加护所支配，人们才会在加护以外的血统寻求权力后盾。 只要拥有强大的加护，无论是谁都能无条件地让别人屈服。正因为加护有著这样的特性，人们才不会信赖加护。 就算是拥有「帝王」加护且让维罗尼亚再次成长为大国的葛杰李克王，也还是一直被人们视为海贼出身的三流之辈。 要是认可了葛杰李克王，以后说不定就会有拥有「帝王」加护的山贼、强盗、纵火犯，或是各式各样的人来破坏自己和亲友生活的世界与规范，以新一任支配者的身分来统治天下。 我觉得这个世界王族们的行为举止，正好就象徵加护这种存在的矛盾。身为洛嘉维亚公国公主的莉特，说不定在他们的命运里看见了曾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未来。 彷佛要确认她现在跟我在一起一样，莉特紧紧握住我的手。 而我也回握莉特的手来回应她。 漫画第一卷附录 无赖莉特脸红着笑了 我的名字是萨里乌斯渥夫维罗尼亚。 葛杰李克王和米诗斐雅王妃的儿子，也就是维罗尼亚王国的王子。 我几乎没有关于母亲大人的记忆。 我只隐隐约约记得，在我玩耍的时候，好像有一名文静的女性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著我。 每次听闻母亲大人还是海贼时与父亲大人一起袭击王都时的故事，常常令我感到十分困惑。因为那和我印象中的母亲大人不太一样。 维罗尼亚的贵族不会让父母亲手养育孩子。 所以存在我少年时代回忆当中的人，是单眼的高等妖精将军黎琳菈菈。 「萨里乌斯，你在做什么？」 黎琳菈菈向我搭话的时候，总是先讲这句话。 无论我当下在做什么，就算在玩一眼就看得出内容的游戏也一样，黎琳菈菈每次都会用这句话打开话题。 黎琳菈菈即使成为贵族，也还是跟海贼时期一样戴著黑色眼罩遮住一边的眼睛。就算身穿豪华的贵族洋装，腰际也总是佩戴很有海贼调性、不符礼节的短弯刀。尽管黎琳菈菈理所当然似的被周遭视为异物而受到排斥，我还是很喜欢和她见面的时光。 黎琳菈菈对我述说的并不是高雅的贵族和骑士的故事，而是令人内心雀跃、和大海有关的故事。 我因为什么地方都没办法去而觉得无聊，她却偷偷把我带到她的船上，告诉我大海的颜色与味道。 和叫做阿尔哈森的辉龙（radiant dragon）一同冒险时，我才知道母亲大人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当时是场王子与龙对抗森林的邪恶魔女，没有多特别的冒险……但那场冒险本身跟这件事并没有关系，因此我就省略吧。 重要的是，那时我把黎琳菈菈房里的一套手甲带了出去。 那是使用了净面钢的一项极品，在当时还小的我手上紧密地贴合，就像魔法物品会有的特性。 尽管我当时还是个孩子，戴上那只手甲后却能像身经百战的战士一样自在地挥剑，和森林里的怪物战斗。 而且在我打倒魔女时……魔女看见我的手甲，嘴巴扭曲地笑了出来……她在断气前告诉我，那是名为剑术手甲的魔法道具，只有高等妖精才能使用。 我当时受到很大的打击。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不是高等妖精。 也就是说，他们两位都不是我真正的亲人。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名高等妖精的身影窜过我的脑海。 察觉到这点之后，疑惑很快就变成了确信。与其这么说，或许更该形容成「一开始就该物归原主的东西，终于回到了该回去的地方」吧。 而且魔女的那番话，也说明了我为什么会衰老得那么迟缓。以人类来说，我的外貌真的没什么改变。 我的母亲就是黎琳菈菈。 权力斗争的日子没办法令我内心安定，但我知道黎琳菈菈（母亲）一直都在为我而奋斗，这点让我很开心。 我明明遭到母亲大人舍弃，父亲大人也宣告我没办法继承任何东西，可是母亲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一直都在守护著我。 我想对她说谢谢。我想对她说我爱她。 我想要像对待母亲一样，好好对待我的亲生母亲。 我的愿望，就只有这个。 父亲大人病倒了，母亲和我的战斗也即将结束。如同一开始就知道的一样，以我们落败的结果收尾。就在这时，蕾诺儿派系的某个贵族接近我……还把母亲大人所在地的情资带了过来。 我知道这是陷阱，不过我脑中浮现了别的想法。 我想说，如果母亲大人表明我并不是她的儿子，我们说不定就可以放弃父亲大人还有王国了。 这样一来，我和母亲或许就可以像以前的母亲大人那样舍弃维罗尼亚王国去很远的地方，如同单纯的母子一般生活。 父亲大人驾崩，我又没有办法继承王位的话，维罗尼亚对母亲来说应该不再是束缚了才对。 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不想再次失去母亲。 ＊??＊??＊ 「因为我不想再次失去母亲。」 萨里乌斯王子说完话后叹了很长一口气。他放在桌上的手或许因为紧张而出汗，现在的他目光低垂，一动也不动。 我把打败黎琳菈菈的时候拿走的净面钢手甲拿出来放在桌上。 「拿回去吧。」 磨得很亮的手甲上反射出黎琳菈菈、萨里乌斯王子，以及隔了一小段距离的米丝托慕婆婆的脸庞。 他们三人一直保持沉默，只有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黎琳菈菈。」 代替沉默的三人，亚兰朵菈菈开口说： 「接下来换你喽。为什么萨里乌斯会是你儿子？」 亚兰朵菈菈的目光中带著不安。 「没有其他的办法……侵蚀葛杰李克和米诗斐雅身体的是『埋伏绝种之毒』。」 「埋伏绝种之毒？」 亚兰朵菈菈看向我这边。 我想起以前在王立图书馆禁书库读过的恶魔学书籍内容。 「我记得那应该是适量地持续服用一个月上下的话，就会让人的体质变成会产生毒素的恶魔毒药。」 「你还真是博学多闻。我可是让学者前去调查，才第一次知道有那种毒药。」 「……原来如此。『埋伏绝种之毒』啊，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知道毒药的性质之后，我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雷德，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到我的表情，亚兰朵菈菈这么说。 「『埋伏绝种之毒』是居住在暗黑大陆的恶魔毒药，特徵是毒素会传染他人。」 「传染？」 「那种毒药只是一种化合物，但真的很像传染病，要是让其他人摄取了化为毒物的人的体液，毒素就会传到别人身上。」 「说到摄取体液的话──」 「嗯，虽然有很多方式……但他们的状况是传宗接代吧。」 「这样的话……！」 亚兰朵菈菈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错，蕾诺儿自己服下毒药，传染给了葛杰李克。然后透过葛杰李克，也传染给了米诗斐雅。蕾诺儿的执念连高等妖精都骗过了。」 「这样的话，米丝托慕婆婆会产下死胎是因为──！」 「赤子无法承受化为毒物的血液，『埋伏绝种』这种名字就是源自于这种特性吧。让俘虏化为毒物再放出去，就能破坏群体间传宗接代的能力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能生下萨里乌斯王子？他不是葛杰李克的孩子吗？」 黎琳菈菈像是要逃避同族的目光一般低头答道： 「亚兰朵菈菈，你也很清楚我们高等妖精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就算是人类赤子必死无疑的毒素，和高等妖精生下的半人类仍有可能幸存。要让葛杰李克留下子嗣……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然后黎琳菈菈和葛杰李克发生了关系。 葛杰李克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萨里乌斯王子的事情。 葛杰李克是盗走国家的伟大海贼。 然而在得到王位之后，葛杰李克感受不到自己的意志。 葛杰李克或许也是受到想要守护王位的「帝王」冲动所摆布，没办法自由自在生活的一个可怜老人。临死的时候，海贼之王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 「黎琳菈菈，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要诚挚地给我回答。」 亚兰朵菈菈笔直地瞪视著黎琳菈菈并这么说。 「什么事？」 「你心里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吗？你会背叛米诗斐雅这个朋友，就只是为了守住葛杰李克的王位还有你们的立场吗？」 「本来……应该是那样的。」 黎琳菈菈戴著眼罩的表情变得扭曲。 「可是我萌生了爱情。我爱上了葛杰李克，爱上了萨里乌斯。我不禁觉得背叛其他的一切也没关系。我心里确实……有别的想法啊，亚兰朵菈菈。看见萨里乌斯的脸蛋的时候，我打从心底觉得高兴。」 「这样啊。」 亚兰朵菈菈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下这几个字，就闭上眼睛一语不发。 高等妖精这种种族不太能相信其他种族。 不过只要真正建立过信赖关系，她们就绝对不会背叛。 当然会有受到对方背叛而失望的情形，但她们不会自己主动背叛友情。 对高等妖精来说，那种出自人类价值观的行为，是她们难以想像的邪恶举止。 亚兰朵菈菈以前会生气到去挑战放逐我的艾瑞斯，就是因为在高等妖精的价值观里头艾瑞斯的行为不可饶恕。 「母亲，母亲大人。」 接著打破沉默的是萨里乌斯王子。 黎琳菈菈和米丝托慕婆婆两人抬起脸来看著萨里乌斯王子。 「无论过程如何……就算我即将迎来的只有毁灭，能够称呼母亲为母亲，我还是很开心。而且能遇上我以为再也没办法见面的母亲大人，我也感到很开心。我想……至少要让你们知道我的这些想法。」 萨里乌斯王子的脸上没有恶意或后悔的情感。 他的表情很纯粹，看得出来有继承到高等妖精爽朗的特性。 「我们先离开吧。」 「嗯。」 露缇对我的话语表达同意。接下来就是他们三个的问题了。 尽管应该还要再花上一段时间，不过我相信他们假如愿意慢慢讨论，事情一定能够解决。 我拉起愣在原地的亚兰朵菈菈的手走出房间。 ＊??＊??＊ 我们留下那三人在房内，移动到了隔壁的房间。 「亚兰朵菈菈，真亏你能忍住。」 我这么说完之后，亚兰朵菈菈就像要把心中所有情感全部吐露出来一般，叹了很长一口气。 「因为我看过许多人类，现在能理解世上也有那样的价值观和迷惘。」 对于高等妖精来说，黎琳菈菈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背叛。 考量到亚兰朵菈菈个性强势，她发觉到事实的时候就算把黎琳菈菈揍倒也不足为奇。事实上，聆听来龙去脉的时候，亚兰朵菈菈的表情也很可怕。 「跟我比起来，黎琳菈菈远远还要更像人类。」 「人类？」 「嗯，人类。高等妖精们厌恶、害怕心爱的人类。虽然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个秘密，但是高等妖精之间有一句格言，那就是一生至少会爱上人类一次。」 「原来有这种格言啊？」 「人类的寿命对我们来说很短暂，短暂得要是别开目光的话，没过多久就会消失。可是人类在那么短的时间，就能完成我们需要花费大把时间才能够得到的事物。那样的光辉让我们著迷。不过那是我们得不到的事物，因为我们是高等妖精。无论我们有多爱人类，高等妖精还是会以自己身为高等妖精为荣。」 或许是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平息了怒火，亚兰朵菈菈的表情变得沉稳平静。 「上一次见到黎琳菈菈应该是六十八年前了吧。在这段期间，我所认识的黎琳菈菈似乎变成了另一个黎琳菈菈。」 「变成了人类的高等妖精吗？」 「我想她就是经历了那么激烈的一段恋情吧。甚至能让她忘记自己身为高等妖精，轰轰烈烈的一段恋情。」 「而她的对象是葛杰李克。」 「嗯。」 亚兰朵菈菈感受到的情感是怎么样的呢？ 她看见黎琳菈菈现在的样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哎，不过啊，雷德。」 「嗯？」 「和你相遇的我啊，可是比黎琳菈菈幸福许多喔。」 亚兰朵菈菈的个性就是会直率地说出这种话。 「啊，喔，嗯，这样啊。」 「哈哈哈，雷德还真容易害羞呢。」 亚兰朵菈菈似乎也能接受她和黎琳菈菈之间的争执了。 她们两人互为死对头的关系，或许是因为双方都是高等妖精才能够成立吧。 所以，对亚兰朵菈菈来说，不是高等妖精的黎琳菈菈已经不是相同价值观之下的竞争对手了。亚兰朵菈菈看著我的脸且露出笑容，表情中似乎带著一丝寂寞。 ＊??＊??＊ 和亚兰朵菈菈谈完之后，我便前去别的房间。 一打开门，便发现之前被抓到露缇宅第里头的那些高等妖精在那里。 「没想到竟然有那种秘密。」 「呜呜，船长。真是太好了啊。」 「谁快借我一条手帕，我止不住眼泪和鼻水啊。」 那三位高等妖精都哭得泪流不止。 我拿他们没办法，于是把手帕借给他们。 「话说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们。」 要等他们哭完，我想应该得等到天黑，所以我强硬地推展话题。 「蕾诺儿的儿子，伍兹克王子和西尔维里奥王子的加护是什么？」 「「「咦？」」」 高等妖精们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听说他们两人都是『斗士（warrior）』。」 「有看过他们使用技能吗？」 高等妖精们面面相觑。 「是没看过，不过『斗士』的固有技能是强化能力，因此并不引人注目。」 「体能是真的很强喔。据说比摔角的话，就连王宫里都无人能敌。」 「我认识的人也曾去比过一次摔角，对方说王子的力量跟技艺都很厉害。」 「可是你们没看过，也没听说王子曾经用过技能吧？」 「对、对……」 我那些话让高等妖精觉得困惑。 对高等妖精们道谢之后，我便回到莉特等著我的房间。 「雷德，看你一脸难色，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看到我回到房里的表情，莉特说道。 我对莉特说明我感受到的疑惑。 「西尔维里奥王子和伍兹克王子是从哪里来的？」 「黎琳菈菈说过蕾诺儿手上或许有解毒剂。」 「归根究柢，蕾诺儿到底是从哪里拿到『埋伏绝种之毒』的？」 「米诗斐雅和蕾诺儿的父亲，上一代的维罗尼亚国王拥有『药师』加护，所以有可能是先王收集的药物之一？」 「假如是一般的毒药，这点或许还有可能。可是被拿去使用的是暗黑大陆的毒药，就连高等妖精都没办法解毒。就算因为蕾诺儿是王族成员，我也不觉得她在阿瓦隆大陆有什么门路能弄到这么稀有的毒药。因此是某个人经由暗黑大陆为蕾诺儿准备了毒药跟计画。」 我也曾在书上读过「埋伏绝种之毒」的资讯。 被这种毒药改变的体质要复原回来照理来说并不容易。 藉由「勇者」的「治愈之手」所造成的奇迹就另当别论，但那不可能用魔法或药物达到迅速痊愈的效果。 如果服下毒药的是蕾诺儿，而且是她用身体的毒素来污染葛杰李克的话，就不只有蕾诺儿需要解毒，连葛杰李克身上的毒也需要治疗。 如果有打算治疗葛杰李克的话，就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而且这种治疗不可能瞒过葛杰李克和黎琳菈菈。 「所以当时不可能已经解毒了。」 「嗯……这样的话，会不会是用别的孩子调包了？」 「这样也很奇怪。」 「……毕竟有两个人呢。」 虽然黎琳菈菈没有掌握半点情报也很奇怪，但更奇妙的部分在于王子是兄弟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偷换王子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这种行为要是从某个地方泄露出去，一定会招致蕾诺儿的灭亡。 所以，为了把风险压到最低，照理来说换掉的王子应该只会有一人吧？ 明明就没有必要，正常状况下应该不可能再冒一次险。 「当然，假如没有走漏风声的风险，对蕾诺儿王妃而言王子是越多越好。我想黎琳菈菈会觉得有连高等妖精都做不出来的解毒剂，就是因为王子应该是葛杰李克的亲生孩子，这样才说得通。」 然而，据我所知根本就没有什么解毒剂。 「也就是说，第二个儿子──西尔维里奥王子对蕾诺儿而言并不是什么风险。」 蕾诺儿有著绝对不会曝光的自信。 「……如果我的预料没错，蕾诺儿是最可怕的怪物。」 在葛杰李克故事里登场的人物之中，刚好有两个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那就是阿修罗恶魔格夏斯勒和朱葛拉。 他们成为葛杰李克的部下，来到这个阿瓦隆大陆。 「我曾经见过格夏斯勒。」 「格夏斯勒是米丝托慕婆婆航海日志里头写到的阿修罗恶魔？」 「对，我和蕾诺儿相遇的时候，他以护卫身分一同前来。」 「阿修罗恶魔投靠到蕾诺儿派系了啊。」 「应该不太一样，格夏斯勒他们就是蕾诺儿派系的人。」 「这是说……」 我想到化身为毕伊的锡桑丹的模样。 佐尔丹人并没有发现毕伊是阿修罗恶魔，我也是光用看的根本分不出来。因为毕伊的样貌十分完美，跟人类一模一样。 毕伊头发长了就会剪掉，指甲也变得跟人类一样。 既然如此，化为赤子的阿修罗恶魔不就会像人类一般成长吗？ 「可是她有办法为了野心做到那种地步吗？」 蕾诺儿。 我认识她。 她是当时还是少年的我，遇过最可怕的女性。 那已经是超过六年前的事了…… 漫画第二卷附录 桑拿雪耻战 六年前── 我身为巴哈姆特骑士团的从士实行过各式各样的任务。 「弗罗列斯先生，已经看得见城堡了喔。」 我在林木间的道路乘著走龙（riding drake）前进，在看见终于出现在视野里的城墙后这么说。 在我身旁骑著走龙的老骑士弗罗列斯先生是我的上司。 「终于可以在一张不错的床上休息了哪。」 弗罗列斯先生摸著腰，看似悠闲地笑了出来。 我们接下来要去敌方阵地。 那是处于纷争状态的维罗尼亚王国领地中的城堡。 我这次的任务是担任缔结友好关系的外交官，同时也要调查友好关系是否为真，有著谍报员的身分。望著散发庄严氛围的城堡，我没办法令握有缰绳的手停止冒汗。 尽管我之前如此紧张，但双方已经有共识要建立友好的关系。 虽然还有细节需要交涉，不过途中没有什么争执，交涉过程也一直都很冷静。 「……呼。」 现在是休息时间。 我在城堡中步行，同时探查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徵兆。 目前没看见什么不自然的迹象。 这座城堡是纷争的要地，但军力只有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也很难伪装友好关系并施以奇袭吧。这样子任务就达成了一半。 我原路折返，回去弗罗列斯先生等待著我的房间。 就在我走在中庭旁边的走廊上时── 「嗯，有人在啊。」 有一名少女坐在中庭里头。 看她年纪应该十几快二十岁……嗯？ 外表看起来是名少女，却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对劲。 这样的困惑令我停下脚步。 「哎呀，您好。」 注意到我的少女以贵族大小姐的礼节向我打招呼。 这时忽视她的话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外交问题哪。 我也以贵族的方式向她打招呼，而这让我觉得有点别扭。 「您好，这位美丽的人儿。我是阿瓦隆尼亚王国巴哈姆特骑士团的从士，名叫吉迪恩莱格纳索。」 「原来您是阿瓦隆尼亚王国的从士阁下啊。」 从士阁下吗…… 所谓的从士，说穿了就只是随侍骑士身边见习的人。 像她那样的贵族时常瞧不起我这种身分，不过窥探她的表情之后，我发觉她带著柔和的笑容凝视著我。这让我的内心难以平静。 有种不能不去理会她的情绪。 假如这发生在我多累积一点经验之后，就会知道这代表我直觉地感受到眼前的女性是名危险的对手…… 不过当时我还是个少年，觉得会有那种情绪是因为看到了一名美丽的女性，于是把那种直觉当成多余的感情推到内心角落。 「我的名字叫做诺艾儿。」 「您是诺艾儿大人啊。能像这样知晓您的名字，真是备感荣幸。」 「吉迪恩阁下如此年轻，却有独当一面的样子了呢。」 自称诺艾儿的少女以算计过的举止笑了出来。 我只想著要尽早离开这个地方，赶快回去找弗罗列斯先生。 诺艾儿……这名字是假名。 她真正的名字是蕾诺儿渥夫维罗尼亚。 少女的外貌也只不过是用炼金术的秘药假造出来，能让所有维罗尼亚贵族都心生畏惧的女强人。这就是我和蕾诺儿王妃首次相遇的那一天。 ＊??＊??＊ 诺艾儿自称是附近领主的女儿。 似乎是因为发生了纷争，诺艾儿父亲领地的防御又较为薄弱，才会让她从领地移动到固若金汤的这座城堡。 「您请看看，这是向日葵农园。在这一带可是众所皆知，很有名的地点喔。」 诺艾儿以雀跃的声音说道。 现在的她穿著容易行动的骑马装，骑著马儿缓缓行进。 在她身旁的我则是骑乘走龙比邻前进。 虽然走龙和马很难和平相处，但诺艾儿骑的马匹训练得很好，就算走龙接近也能维持平静。 那或许是作为军马受过高阶训练的马匹吧。 「真美呢。」 我看向随著风儿摇曳的向日葵花田这么说。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但诺艾儿似乎很中意我，这几天她都像这样带著我游览城堡周围。 好像是因为维罗尼亚那边强烈要求，连弗罗列斯先生也没办法拒绝的样子。 的确，事实上交涉进行得很顺利，我就算留在城堡里头也没事做…… 但他们该不会发觉我在城堡里头进行调查了吧？ 为了阻止我的行动，才要求我陪伴诺艾儿？ 「吉迪恩阁下。」 诺艾儿向我搭话。 她轻轻拉起缰绳，让马匹停下脚步。 我也让走龙停下，把脸转向她。 「比起这样赏花，您更喜欢上沙场战斗，让加护成长的时光吗？」 那么，要怎么回答才能让这位大小姐有好心情呢？ 我本来打算回个中听的答案……但我忽然觉得，诺艾儿的目光漾著刻意表现出来、惹人怜爱的笑意，而且还让我感受到彷佛要深入我的内心、宛如强烈情感一般的意志。于是我打消那样回答的念头。 「我也很喜欢赏花喔。假如一直持续战斗下去，总觉得就会忘记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 「为了什么而战，不是加护会告诉您的事情吗？」 「我觉得自己战斗的理由要由自己来决定。加护只是理由之一，至于是否要接受那种理由，则应该由自己做出决断。」 「哦……您虽然年轻，却十分成熟呢。」 诺艾儿摆出一张完美的淑女表情。但她的目光并不是这么回事。 她窥视我内心的那对眼眸蕴含著猛烈的热情。 我为此戒备的同时，尽管我之前一直觉得诺艾儿是个很会假笑的麻烦贵族，却也对她产生了一点兴趣。 「诺艾儿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您问我吗？」 「像这样子赏花还有战斗，您喜欢哪一项呢？」 诺艾儿笑了出来。 那又是经过算计，刻意摆出来的完美笑容。 「我喜欢像这样子赏花。」 「这样啊。」 我后来没有继续说下去，将视线转回向日葵花田那边。 随著风儿摇曳的向日葵确实很美丽。 我从六岁开始就为了尽可能变强而一直战斗。 为了总有一天能成为露缇踏上旅途的助力。 我故乡的村子里虽然没有向日葵开花，但我还是回想起和露缇一起看过、花朵绽放的春季景色。我总有一天要再回到那个山丘…… 「唔。」 我感觉到了杀气，于是把手放到剑柄上加以戒备。 「吉迪恩阁下？」 发觉我的样貌有变，诺艾儿不安似的呼唤我的名字。 「有敌人，诺艾儿大人请到我身后。」 「……好的！」 诺艾儿要让马匹动作的那一瞬间，「咻」的一声传来破风声响。 「！」 我拔剑打落飞过来的箭矢。 「数量有……十八人吗。」 远处的树上有三名射手，乘马奔驰的有十五人。 「还有马可以骑，这些贼人可真是豪华啊。」 看著手持长枪突击过来的对手，我思考著该怎么应战。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一般来说他们的计谋应该是把这个地区的贵族诺艾儿掳走，以此要求赎金……要一边保护诺艾儿一边战斗应该不太容易。 既然如此，就只能由我主动进攻了！ 「诺艾儿大人，请您在这儿稍等。」 我让走龙奔驰起来。 看见我笔直冲向十五把长枪，那些贼人惊讶地叫了出来。 「年轻人！难道你自暴自弃了吗！」 只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长枪似乎有所犹豫地摇动。 不过他们马上又把长枪举好，冲向我的势头有如怒涛。 我背后感受到的视线应该是诺艾儿的吧。我的走龙达到了最高速度。 眼前有长枪逼近。 剎那间，我用脚跟踢了踢走龙的肚子当作信号。 「嘎呜！」 随著短促的叫声，走龙展开小小的翅膀，跳到了长枪上方。 「什么！」 我看见下方的贼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走龙跟马不一样，会跳起来喔！」 一名贼人被走龙的脚踩碎，我的剑砍下两个人的头。 我已经越过长枪的攻击范围，拉近到能以剑应战的距离。 陷入混战的话，树上那些人就会害怕射到同伙而没办法加以掩护。 我接二连三对陷入混乱的贼人挥剑。 ＊??＊??＊ 「呼啊、呼啊……呼。」 我真的累了。那些贼人都是实力不错的骑兵。 假如一开始的奇袭没有成功，大概没办法毫发无伤地取胜吧。 「吉迪恩阁下，您没事吧？」 诺艾儿下马向我这里靠近。 我也从走龙上下来。 「嗯，我没事。」 「您真厉害，我还以为陷入穷途末路了呢。」 「虽然还在见习，但我也是一名骑士，不会被贼人取得优势。」 「您真是的。」 诺艾儿的表情散发光采。她的笑容很美……但目光果然不太一样。 诺艾儿的手里拿著丝质手绢，靠近我被贼人的血喷脏的脸庞。 我尽可能不对她失礼，委婉地阻止她。 「这样会弄脏。」 「手绢本来就是会弄脏的东西啊。」 她露出看似困扰的表情。不管谁看见她这样，八成都会说她很可爱吧。 不过问题是目光，那对有如火焰一般的目光。 被她那样的目光凝视，我就觉得背脊发冷，比我跟那些贼人搏命对战的时候还要寒冷许多。 「你还真不给面子，接受女性的好意也是骑士的职责之一喔。」 「非常抱歉，但现在还是尽快回到城堡吧，说不定还有其他贼人埋伏。」 「呵呵，说得也是呢。可是啊，有吉迪恩阁下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倒是很害怕呢……要是您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就是阿瓦隆尼亚的责任了。」 「你真的很不给面子呢。」 看起来有点闹脾气……完美的少女举止。 我停下脚步，以左手示意诺艾儿退后。 「吉迪恩阁下？」 「有别人在。」 不是「有人过来」而是「有人在这儿」。 一直到接近了我才发觉。我立刻拔剑摆起架势。 「你小子真厉害。」 树木的影子摇曳，出现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美男子散发威严的气息，而且他的手臂不是一对，而是有六条。 「阿修罗恶魔！」 恶魔只会拥有种族共通的加护，而阿修罗恶魔在恶魔之中也是异质般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加护的种族就是阿修罗恶魔。 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 阿修罗恶魔的两条手臂缓缓举起斩马刀。 「……格夏斯勒！」 诺艾儿大喊。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小子。」 阿修罗恶魔一边大声发笑，一边把刀收起来。然后他把每一只手都打开，让我们知道他手上没有武器。 「这一点都不好笑。」 「非常抱歉，诺艾儿大人。这小子的身手比我想像中还要好，让我忍不住想跟他过个几招。」 格夏斯勒靠近我伸出右手。 「你打得很棒。」 「……谢谢夸奖。」 虽然有点犹豫，我还是握住了格夏斯勒的右手。 恶魔的大手手掌上有手持刀剑所形成的厚茧，能知道那是经年累月的锻炼所留下的痕迹。 「我是诺艾儿大人雇来当护卫的。」 「阿修罗恶魔当护卫？」 「这个大陆也有人把下级恶魔雇来当佣兵吧？我差不多就是那样。」 的确有人会雇用身为优异的步兵，也能担任小队指挥官的战士恶魔；以及用身体冲撞就能破坏搭得不够好的城门的巨体恶魔。 可是，由于帮助恶魔会被教会盯上，因此这并不是维罗尼亚王国这种大国应该有的行径。 「哎，我的事不重要啦。」 「……既然有正式聘用的护卫，话就好说了。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唔嗯，你什么都不打算问吗？」 格夏斯勒虽然在笑，我却没做任何反应，跳到了走龙上头。 「吉迪恩阁下，请您等等！」 「我先一步回城堡里向城主报告此事。」 尽管诺艾儿急忙留住我，我还是低头向她行礼，然后离开了现场。 ＊??＊??＊ 袭击事件后来全数交给维罗尼亚方面处理了。 虽说好像还是不晓得袭击者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我这个外人并不应该插嘴。到头来没找到主谋，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在那之后我也时常被诺艾儿叫出去，陪她散步或是用餐。 「这也会在明天结束啊。」 我在客房床铺上躺著，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结束所有交涉，阿瓦隆亚王国的我方代表弗罗列斯先生和维罗尼亚王国的代表，也就是城主昂特尼乌斯，一同在外交文书上签了名字。 接下来会有晚上的祝贺会，明天早上我跟弗罗列斯先生就会返回王都。 这份工作也会在那一刻结束。我的背脊忽然窜过一阵寒意。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拿起放在床边的剑。 「等一下，我不是来跟你打的。」 「格夏斯勒！」 明明连门都没开，房里的阴暗处却站著巨大的身影。 「看来现在不是我该问你怎么进来的好时机啊。」 「没错，事情十万火急，我才会来找你帮忙。」 「是诺艾儿大人的事情吗？」 「对，没时间了，我就长话短说。」 格夏斯勒从阴暗处走出来。 「诺艾儿大人被绑架了，我希望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被绑架了？你跟在身边还会被绑架？」 「是我疏忽了。」 「……事情这样的话，你只要拜托城主帮忙就好了吧？应该没理由找我这种外人帮忙才对。」 「就说是我疏忽了！」 格夏斯勒咬紧的牙齿磨出「叽叽叽」的声音。 「难不成幕后黑手是城主？」 「没错。要是我跟在身边，不管来几个人我都能守住。可是身为恶魔的我没办法一直守在身边，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对方得手。城主指派的护卫背叛了我们。」 格夏斯勒说，城主雇用佣兵来绑人勒索赎金，而且打算在交付赎金的时候把诺艾儿跟佣兵一起杀掉。 看来我被卷入维罗尼亚王国内的阴谋里了。 「诺艾儿大人果然不是地方领主的女儿吧？」 「我什么都没办法说。那么，你会帮我们吗？这座城堡里头能跟那位大人站在同一方的人类就只有你了。」 「……这次应该不会再骗我了吧？」 我瞪著格夏斯勒这么说。 上次袭击我和诺艾儿的那些人，应该是诺艾儿自己透过格夏斯勒雇来的佣兵。 对于年纪上还是个少年的我，他们有一点点犹豫是否要大开杀戒。 尽管是要绑架贵族的法外亡徒，却还有著理性。 「在阿瓦隆尼亚的人担任护卫的时候被抓走，阿瓦隆尼亚可就面子扫地了。」 「真厉害，你说得没错。当时好像是想要推翻交涉中的一个项目吧。」 「假如我倒下了，你应该会拯救诺艾儿大人，还会顺便封住佣兵的嘴──手法跟城主一样啊。」 格夏斯勒点头肯定了我的疑惑。 「那么，这次的骚动不一样吗？」 「不一样。之前的事也跟城主无关。城主后来知道那件事似乎还很生气。」 「诺艾儿大人受到排挤了吗？」 「是同伙很多，敌人也很多的状况。」 格夏斯勒摇摇头，转身背向我。 「既然你都看透到这种地步，代表我白来一趟了。」 「白来一趟？」 「你没理由去拯救曾经对你设局的女人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 「只能我一个人去救她了。不好意思浪费了你的时间啊。城主说不定会让你们变成代罪羔羊，趁现在做个不在场证明吧，最好也向你的上司报告一下。」 留下这句话之后，格夏斯勒就一个人离开房间了。 ＊??＊??＊ 隔天，邻近的森林── 被绳子绑住的屈辱让诺艾儿忘却扮演少女的演技，使她的憎恶显露在外。 以那样的诺艾儿为中心，维罗尼亚兵和佣兵们相互对峙。 「嘿嘿，有准备说好的金额吧？」 对佣兵来说这份工作很轻松。 因为他们对峙的敌手，其实就是幕后黑手。 虽然有一半的金额会被对方拿走，剩下的钱也足以让这些佣兵玩上一整年。然而，由于有许多十字弓同时朝向自己，使得佣兵们的笑容僵住了。 「跟、跟说好的不一样！」 出身农村、想要开创新事业而成为佣兵的他们并不晓得贵族有多么阴险。 城主冷淡的目光里头没有半点背叛他人的罪恶感，佣兵们看见那样的目光之后，想必也理解了对方的价值观和自己相差甚远。 「噫！」 佣兵们慌慌张张试图逃跑的时候，只有诺艾儿没有别开目光，狠狠地瞪著城主。 然后，十字弓的扳机被扣下了。 「『雷光迅步』。」 我冲到诺艾儿的身前之后，就把城堡里借来的长方形巨盾插在地面上摆正。箭矢都刺到了盾牌上。 「吉迪恩阁下！」 「抓住我！」 我从腰包拿出三根发烟棒，敲打地上弄断它们。 黑烟遮蔽了视野。 「什么？是阿瓦隆尼亚王国的从士吗！可恶，别让他跑了！杀过去！」 为了阻止我们逃跑，第二发十字弓如字面所示在黑烟中盲目乱射，同时维罗尼亚士兵们也拔剑向我们袭击而来。 「格夏斯勒！接下来交给你了！」 「没问题。」 格夏斯勒以野兽般的速度从我的头顶跳过去。 「一边守护那位大人一边打的话对我不利，不过能自由战斗就轻松了。」 「是、是格夏斯勒──！」 维罗尼亚兵的惨叫声隔著烟雾传了过来。 我让盾牌维持插在地上的状态，直接抱起诺艾儿跑进森林之中。 「你们这些佣兵！别愣在那里，不想死的话就快点逃吧！」 听见我的叫喊，回过神来的佣兵们也跑了起来。 这样子能有一点声东击西的效果就好了。 ＊??＊??＊ 我潜进森林里，跑到事先令其待命的走龙身边。 「呼──」 我放下诺艾儿，想办法让空气进入快要受不了的肺而反覆呼吸。 尽管「雷光迅步」很方便，但非常消耗体力。 这个技能只是让移动速度变快，并不会改变在同样距离下全力奔跑所需的体力。没有搭配其他技能来辅助的话，就会产生问题。 「吉迪恩阁下。」 就在我的呼吸趋于平稳时，诺艾儿不再扮演一名少女，而是以她原本冰冷的口气这么说。 「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要救我？你已经察觉之前那次袭击的事了吧？」 「嗯，那当然。」 「那你为什么还这样？对你而言，我应该是要夺走你性命的敌人吧？」 「说得也是呢。」 「……既然如此，你的加护是有帮助他人的冲动吗？」 帮助他人的冲动吗……我想起露缇的面容，因而令我感到心痛。 这个任务结束之后，我就休假去见露缇一面吧。 「不，我并没有那种冲动。」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呢？」 问我为什么的话……我想想啊。 「我并不是对你怀有好感，但你死了的话我应该会睡不好吧。」 「……就因为这样？」 「对，就因为这样。」 诺艾儿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她打从心底觉得莫名其妙的神态。 她那种发自内心的情感让我有种一如所料的感觉，我就不禁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你只是因为你会睡不好，便赌上了性命来救我呢。」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呵、呵呵，你还真是一名十分任性的少年。」 糟了，惹她生气了吗？ 与我的不安正巧相反，诺艾儿看起来很开心地笑了出来。她牵起我的手，并且亲吻我的手背。 她看见有所动摇的我的反应之后又笑了出来，然后轻盈地骑上走龙。 「那么，吉迪恩阁下。接下来有什么计画呢？」 「和弗罗列斯先生会合，前往南方要塞。」 「这样也好，那里有维罗尼亚王家直辖军，想必会很安全。昂特尼乌斯城主应该也没办法在光天化日之下和王家为敌。」 「不过我很担心格夏斯勒。」 「……不要紧，很难想像他那样的战士会落败。」 诺艾儿会担心格夏斯勒的安危令人十分意外。 事后回想起来，那大概是因为格夏斯勒会化身为王子，要是他在那个时候死了就大事不妙了吧。 ＊??＊??＊ 后来我们顺利摆脱追兵，成功往南方要塞脱逃。 格夏斯勒也晚我们一步，在两天后的晚上若无其事地回来。 见到我之后，露出獠牙的阿修罗恶魔面容扭曲地露出笑容。 「干得不错啊，小子。」 他这样夸奖了我。 没想到会有受阿修罗恶魔夸奖的一天，当骑士还真是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体验。 我向弗罗列斯先生说出这件事之后，他对我说：「一般来说不会有这种状况。」而露出苦笑。 昂特尼乌斯城主的城堡现在被维罗尼亚王国军所包围。 他应该迟早会投降……不过那已经是跟我们无关的战斗了。 维罗尼亚王宫对我和弗罗列斯先生颁发了感谢状和勋章。 因为这是别国的勋章，并不会换来爵位或是奖赏，但对于今后的外交来说应该会成为不错的媒介。事件收尾之后再来回顾，就觉得拯救诺艾儿的行动应该也有帮上阿瓦隆尼亚王国……我那时是这么想的。 「诺艾儿大人请您过去。」 我真的在做回去王都的准备时，有维罗尼亚兵来传唤我。 后来诺艾儿就没有像之前那样带我到处跑。 顶多只有晚餐的时候会和她会面。 「是要跟我道别吗？」 我跟随士兵的带领，前往诺艾儿等待我的房间。 这房间是我第一次进去。 「吉迪恩。」 门打开之后，便看见整齐列队的士兵们排出一条通道，通道末端是诺艾儿躺在豪华沙发上的身姿。这些士兵都全副武装。 待在这里的是维罗尼亚王室直辖军。 他们恭敬地侍奉著诺艾儿。 也有士兵绕到我背后，而门被关了起来。 「你终于过来了。」 「……我之前就觉得您不是地方领主的女儿，不过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想当然耳，诺艾儿是假名。」 诺艾儿站起身。由于她站在高一阶的地方，因此呈现出居高临下俯视我的状态。 「我是蕾诺儿渥夫维罗尼亚，维罗尼亚王国的王妃。」 「王妃……！」 「吉迪恩，我很中意你。」 「那……小人真是备感荣幸，王妃大人。」 诺艾儿……不对，蕾诺儿一步又一步地向我走近。 她的步伐充满著自信和妖艳，已经没有饰演少女的演技。 「吉迪恩。」 蕾诺儿淫靡地笑著。 「你啊，就成为我的人吧。」 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她中意我的事看来是真的。 「可是小人是阿瓦隆尼亚王国的骑士。」 「把骑士团和故乡都舍弃吧。我要你把举剑的理由、身为骑士的理由、活著的理由，还有死去的理由，全部都奉献给我。相对地，我会爱著你。无论是财富、名声，还是权力，我全部都会给你。我要你在我死去之前无时无刻不爱我，永永远远地守护我，成为我的幸福。」 我……没有别开目光，而是看著蕾诺儿的眼睛回答： 「王妃大人，请恕小人婉拒您的心意。」 「……你不喜欢我的姿色吗？」 「没这回事，您的样貌十分美丽。不，与其说是容貌，更不如说是您那双宛若烈火的眼眸对小人而言非常具有魅力。」 「这样子啊！」 「可是，小人已经有提剑的理由，已经有该赌上我性命的对象。要是失去了那些，小人便没有战斗的理由。」 我是为了露缇才想要变强，就是为了这个才会成为骑士。 无论是财富、权力，还是王妃的爱，和露缇相比的话一点价值都没有。 「王妃大人，请恕小人婉拒。」 我再一次谢罪。蕾诺儿彷佛早就料到事情会演变至此，沉稳地笑了出来。 「真是可惜。不过呢，你那颗超越了加护的心，可是令我觉得惹人怜爱。这应该是必然的结果吧。我知道了，吉迪恩。」 「太好了，若您答应的话……」 「把吉迪恩抓起来。要是胆敢抵抗，杀了他也无所谓。」 「什！」 周围的维罗尼亚士兵一同拔剑。 然而我的腰边没有佩剑。我并没有在别国城堡内自由携剑的权利。 「吉迪恩，你救了我的命，我打从心底感谢你为我赌上性命、挺身奋战。可是，就算我感谢你，还是不能容许没有顺从我意志的事物。对于你的好意，我就用恶意来回报吧……真令人难过呢。」 「请、请您稍等！小人虽是从士，但也是以阿瓦隆尼亚王国外交官的身分在此，此次到访是为友好关系展开交涉！若您斩了小人，想必会让他人认为友好关系就此决裂！战火好不容易就要熄灭，您还要让新的战争因小人而起吗！」 「没错。如果是要杀死不肯爱我的你，无论流下多少鲜血我都不介意。」 「怎么会……」 蕾诺儿的目光没有半点犹豫，当时还是少年的我陷入了混乱。 （插图011） 我第一次遇上无法理解的人类之恶。 ＊??＊??＊ 我和弗罗列斯先生被抓起来，禁闭在牢狱之中。 「对不起。」 我向弗罗列斯先生道歉。 这个时候的我，还有著帮助别人就应该会得到对方感谢的单纯想法。 弗罗列斯先生露出笑容，用他大大的手抚摸我的头。 「这还真是惨烈的一场背叛啊。没想到维罗尼亚王妃这么难以捉摸。」 「……是的。」 「不过你不用在意，也不要反省。你的战斗之中有著骑士精神。骑士道是要用来展现自己的信念，不是用来要求别人的东西。」 「可是──」 「别因为这样就垂头丧气。如果你今后也觉得应该为了正当的事物而战，就毫无顾虑地奋战吧。」 「……我会努力。」 「那么，接下来要来想想该怎么离开这里了吧。我们要是被杀了，阿瓦隆尼亚和维罗尼亚就会全面开战。」 这时，门扉响起了「喀唰」的声音。 「唔？」 我和弗罗列斯先生保持警戒靠近门扉。 「哟，这可真惨啊。」 「格夏斯勒！」 阿修罗恶魔格夏斯勒从门上的窥视口看著我们。 伴随门扉摩擦的「叽叽」声响，格夏斯勒把门打了开来。 他的手上拿著我和弗罗列斯先生的剑。 「你要帮助我们吗？」 「蕾诺儿大人的个性虽然那样，但我可是满感谢你的。」 「所以你才会把钥匙跟剑拿过来吗？」 格夏斯勒耸了耸肩。 「毕竟我可没收到不能帮你们的命令。不过，我不能跟蕾诺儿大人的士兵战斗，最多只能帮到这里，而且我也没办法再帮你们第二次了。」 「没关系，这样已经很够了，谢谢。」 我接下他拿来的剑。 「吉迪恩，总有一天我想跟你打一场。可以的话，你可别死啊。」 在阿修罗恶魔的目送之下，我们脱离了牢狱。 「骑士道不一定会得到回报，但有时候也会发生这种事。」 逃跑的途中，弗罗列斯先生这么说并笑了出来。 后来我们遭遇许多危险，好不容易才跨越维罗尼亚王国国界平安逃向远方，然后顺利回国避免了战争。 而且回到王都的我也获授骑士官阶，正式成为了一名骑士。 插图 港区得到解放后过了五天，佐尔丹平民区── 我背著装满许多橘子的箱子走在路上。 「雷德哥哥，你怎么了？带著这么多橘子，是要做果酱吗？」 或许是刚吃完午饭吧，坦塔看起来心情不错。 「不是啦，你知道晚一点有萨里乌斯王子一行人跟佐尔丹高层的餐会吗？」 「嗯，是今天下午开始吧？一定是米丝托慕婆婆跟露缇小姐她们圆满促成的吧！」 萨里乌斯王子他们还有切身的问题需要处理，不过教徒名簿、港区受袭，还有现为佐尔丹居民的米丝托慕婆婆的性命，这些攸关佐尔丹的问题都先得到了解决。 对于袭击港区的事情，萨里乌斯王子依约支付了赔偿金，同时也撤回拿取教徒名簿的要求。 佐尔丹方面也为了让大国的王子保持体面，提出了补给物资、允许海军进入港区等些微让步，今天下午会举办的仪式还有餐会也兼具正式签署相关条约的作用。 「然后呢，一般海军会有立食餐会，跟萨里乌斯王子他们的会场不一样，我是在搬海军餐会要用的橘子。」 「为什么雷德哥哥要搬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其实我得做几道菜给他们。」 「是这样喔！」 我一边苦笑一边感到疑惑。 我可是药草店老板而非厨师。 「不过雷德哥哥做的菜很好吃，大家一定会很高兴哟！」 「是这样就好喽。」 尽管坦塔天真无邪的笑容带来疗愈，但我即将踏入为那么多人做菜的未知领域，没有办法掩藏不安。 肚子好痛。 要说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状况……就需要把时间稍微往前拉。 ＊??＊??＊ 将黎琳菈菈等人送还萨里乌斯王子的那一天── 在那之后，米丝托慕婆婆、萨里乌斯王子与黎琳菈菈三人留在房里，我们下楼前往维罗尼亚海军们待著的旅店大厅。 士兵们似乎会在这里轮流用餐，他们喝著汤、吃著面包。 「话说回来，肚子饿了呢。」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 我离开店里为纽曼的诊所送药是在吃午饭之前，途中和黎琳菈菈打了一场，后来把她带去露缇的宅第，也找来了米丝托慕婆婆她们，接著萨里乌斯王子展开攻势，我们又带著黎琳菈菈她们来到这里。今天一整天真的很忙，明天我想悠闲地度过。 「喔，你们饿了吗？」 士兵……一名男性向我搭话，他看起来应该是高等妖精中的半人类。 男性的耳朵末端有点尖锐，除此之外和一般人没有差别。他身体的特徵也几乎都跟人类一样。 给人的印象差不多就是曾祖父母那一代有人是高等妖精的感觉吧。 长时间受到日晒的粗糙肤质明显是行船人的特徵，但他的脸上没有胡须，眼形的清爽氛围也和他的外貌不太相衬，令人感受到高等妖精的氛围。 这名男性在我们回到大厅的时候，还把我们当成抓住黎琳菈菈的敌手，看著我们的目光带有敌意。然而同样曾为俘虏的黎琳菈菈部下们说明我们已经和解之后，他的态度转为充满善意。 「这样的话，要不要喝这个？」 那名男性这么说完，指著桌上的汤品。 那应该是维罗尼亚海军的料理。我以前也是一名军人，还满好奇味道怎么样。 「嗯，那我可以喝一点吗？」 「那有什么问题。」 看来这名男性是一位下士。他对部下们大声下令之后，没刮胡子的士兵们便马上把符合人数的汤品和面包端过来。 汤里有一点浊白，不过透明到能够看见盘底。 气味……几乎没有。 汤里浮著猪肉还有切得不整齐的葱和红萝卜。 猪肉切得很厚，有些地方还是红色的。 「…………」 这该不会是── 我用汤匙舀了一点汤含进嘴里后，发觉这只是盐水。 吃吃看里面的料之后，也发觉火候都没有深入食材，咬到里头的感觉不只是硬，甚至还是冷的。也就是说── 「好难吃。」 在我身旁用餐的露缇直接明瞭地这么说。 尽管面无表情，但她眉毛微妙地呈现八字型，似乎是真心觉得难吃。听到她那么说，男性下士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出来。 「听到没，克尔特！果然很难吃嘛！」 「不好意思，我没有料理技能。」 名为克尔特的士兵笑著说。 与其说没有技能，我觉得他连烹饪的基本知识都没有。 「我是厨兵，在船上也负责煮菜。」 克尔特看似难为情地搔搔头。不是吧，这不管怎么说都很奇怪。 「我顺便问一下，你做菜的经验怎么样？」 「我从军之后才第一次做菜。」 「……有人教你怎么做菜吗？」 「没人教我怎么做菜，但有人教我怎么管理库存跟防止船员偷吃东西。」 「是啊。克尔特不会做菜，但他可是『狙击手』。他看守的本事很厉害喔。」 「谢谢说明。」 那方面的确也很重要……可是── 「好吧。」 我站起身来。 「由我来做菜吧。」 「什么？」 「身为佐尔丹的市民，我没办法接受你们来到佐尔丹之后，竟然用佐尔丹的食材做出这样的料理。」 「哦、哦哦？」 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没办法空腹忍受难吃的东西啦。 我不容分说便往厨房移动，没理会勉强跟著我走且显得困惑的克尔特，迅速开始做起准备。 肚子已经饿一阵子，这次就不弄那些做起来很花时间的菜式。 「我要煮的一样是猪肉蔬菜汤。」 红萝卜不削皮切成小块。根茎类就是靠近皮的地方最好吃。 葱的切法是葱白斜切成薄片，葱绿则切成末。 然后把奶油分切成大块，放在锅子里头融化。 接著把蔬菜放进去确实炒过一轮。炒过之后，就可以防止蔬菜在煮汤的时候散掉，也不会让食材本身的美味跟营养素渗出去。 猪肉切成薄片铺在蔬菜上面。 水加到差不多蔬菜一半的量。现在还没开始煮汤。 等到里头的水煮沸之后，就盖起来闷个七分钟左右。这样处理的话，就会比熬汤更快煮透，也不会让蔬菜的甜味流失。 接下来加水跟盐巴煮到沸腾。一边品尝味道，一边加入盐巴、胡椒以及一点小罐子里的鱼粉让味道融合在一起。 最后再加上切碎的香芹来点缀，让它稀稀零零地浮在汤上就完成了。 「好了。」 盛到器皿里后，蔬菜的香气便飘散开来。 「也、也分给我一点吧。」 「可以喔，我做了差不多二十碗。」 克尔特从我手上把碗接过去后，便当场喝了一口。 「好喝！」 军舰上的生活严苛到一般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也因为如此，靠港时如果让士兵全数下地就会有人逃跑。 大部分状况，以适合管理的人数为单位轮流下地休假，其他多数士兵则都在船舰上生活。 船长要是没有善待士兵，甚至会有好几年都下不了船的情况。 也就是说，就连船只靠港停泊的时候，他们大致上也都在船上吃东西……吃那么难吃的东西。 「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了。你是『厨师』吗？」 「不，我的料理技能只有一般的等级1，就只是这样而已喔。」 「等级1就可以做得这么好吃啊！」 「技能虽然有帮助，但重点还是要先打好烹饪基础。」 备料的意义、调味料的原则，还有一边想像会做出怎样的味道一边烹饪的行为。 就只是这么单纯，但这世上的人会把任何事物的源头都当成加护或技能，基础很容易受到轻视。 就算没有打好基础，只要提高等级就能水到渠成的现实状况也助长了轻视基本功的风潮。 不过能够水到渠成的话，底子没打好或许也没关系就是了。 然而，如果照这种想法把没有技能当成不会做菜的理由还视为理所当然，就是一种问题了吧。 「原来如此，做菜是要一边想这些事情一边做的呢。」 我教导克尔特基本的烹饪方式和调味料的用法后，他感到很感激似的不停点头。 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比较有礼貌。 「那么，你来帮我把菜端过去吧。」 结果我很认真地煮了船舶航行中应该也有办法做的几道菜色，有面包粥、嫩烤鱼乾，还有感觉跟啤酒很搭、咸味比较重的马铃薯泥等。明明我还饿著肚子。 这些多做的菜色也有让克尔特帮忙，不过面包粥、嫩烤鱼乾跟马铃薯泥都是简单的菜色就是了。 「是！」 克尔特像在面对上官一样对我敬礼之后，便拿起碗盘迅速地把菜分给大家。 虽然没办法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吃得够，但这些菜足够让一大群人吃了。 尽管我应该没有情分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但听见另一个房间传来的欢声，我对于自己嘴角上扬一事深有自觉。 看来那些菜受到了好评。 「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料理啦！」 直到不久前都还是敌人的维罗尼亚兵包围住我，给予我夸张的称赞。 「重点是这些好吃的小菜都是克尔特这小子做的，真是太厉害了！」 马铃薯泥这种菜无论是谁都做得出来……这种想法也只有知道烹饪基础的人才想得到。就像没拿过剑的人就算挥剑也没办法好好地劈砍，没有碰过锅子的人就没办法顺利把肉煮好。 而且，失败的时候还会把没有技能当成原因而接受现况，只要做得出还有办法入口的东西，就会当成是没技能的状态下所能达到的极限。 「真的耶，这很好吃。」 「就说了吧，我的雷德很厉害哟。」 「没错、没错，我哥哥很厉害。」 萨里乌斯王子等人不知何时下来大厅，莉特和露缇也不知道为什么并肩而站还起挺胸膛。 「唔嗯～我也一直觉得料理的部分一定要想办法改善才行，毕竟黎琳菈菈对这方面一点也不在意嘛。」 萨里乌斯王子这么低语的时候点了好几次头。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深刻觉得事态好像会变得很麻烦。 ＊??＊??＊ 然后回到现在，维罗尼亚军立食餐会会场。 骚动过后，米丝托慕婆婆和特涅德市长竟然特地来到我店里，委托我打理以士兵为对象的立食餐会。 「老师！今天请您多关照了！」 维罗尼亚军的厨兵克尔特两眼闪闪发亮地向我打招呼。 虽然我说交给拥有「厨师」加护的人比较好，但萨里乌斯王子和黎琳菈菈似乎说过非我不可。 而且叫我来似乎也有教克尔特做菜的目的在。 不过酬劳其实很好，好到我店里平时的营业额根本不算什么的地步。 「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摆摊，我卖黑轮真的卖得很值得！」 卷起袖子的人是黑轮摊老板娘欧帕菈菈。 「不，我是真的需要你帮忙啦。」 我这么说。欧帕菈菈是我觉得不安之后请来助我一臂之力的帮手。 「不过，今天的主角毕竟是雷德老兄嘛。我只是配角，你才是会让人『筋筋』乐道的对象！」 欧帕菈菈这么说完，就满脸骄傲地开始处理牛筋。 这是怎样？是黑轮笑话吗？ 「总之，毕竟都拿了那么多酬劳，只能尽全力来做了。」 我拿出爱用的菜刀穿上围裙。 「说起来，雷德的菜刀不是铜制的呢。」 「我也没办法啊。」 「没办法个头啦。剑应该比较重要吧？」 欧帕菈菈感到有趣地笑了出来。 确实我用来保命的武器是铜剑，但拿来做菜的菜刀原料却是钢铁。被人这么一说，倒也觉得不可思议。 「雷德。」 听见呼唤我的声音而回过头后，便看见莉特和露缇。 「我也准备好当助手了喔。」 「我会努力。」 莉特穿著红色围裙，露缇则是穿上画有圆形猫脸的围裙。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人右手都拿著汤勺。 「想说这样比较有做菜的感觉。」 莉特一边用方巾遮住嘴巴，一边「嘿嘿嘿」地笑出声。 她们两人虽然很可爱，却都不擅长做菜。 一想到拥有超越常人的体能和精灵魔法的力量在做菜面前派不上用场，就会觉得烹饪很深奥。 好了，也该开始准备来做菜啦。 我把带来的食材排在桌上。 「我会像平常那样以黑轮为主，雷德老兄你打算怎么做？」 欧帕菈菈这样说。 欧帕菈菈平时就拉著摊位应对接二连三到来的客人，对她来说帮人数一百出头的士兵准备立食餐会应该不算什么。 欧帕菈菈跟我说话的时候手也没有停下来，俐落地备著料。她一如以往的态度真的十分可靠。 「我打算做洋葱汤、莴苣沙拉跟番茄起司沙拉，再加上蒜香牛排、炸薯条，甜点则是蓝莓塔跟卡士达海绵蛋糕。」 「你做满多种的耶。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我不是一个人，没问题的。」 莉特跟露缇在另一边分担备料工作，会帮忙把蔬菜去皮并切成一份份。 「可是她们俩没有料理技能吧？」 欧帕菈菈对我这么说。 在这个世界，一群人一起做菜的行为并不是简单的作业。 毕竟厨师持有的加护所带来的技能会影响端出来的成果。 所以，烹饪基本上是以一道菜为单位来分担作业。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就没办法维持料理的品质。 「没问题，她们俩都是很可靠的伙伴。」 我已经掌握好在这次的菜色上技能会派上用场的时机。 只要知道哪些该拜托人帮忙、哪些该自己做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雷德！皮都去掉了喔！」 「牛排的肉都切好分好了。」 而且，就算没有料理技能，她们俩的身体能力还是出类拔萃。 理解该做什么之后，进行单调工作的速度想必就跟一流厨师不相上下。 「好，那么接下来……」 看见莉特跟露缇依照我的指示一步步完成备料的模样，连手艺高超的欧帕菈菈也停下做菜的动作哑然无声。 我转头看向欧帕菈菈并面露贼笑。 「就说很可靠了吧？」 「你们这些家伙真的很厉害耶。」 欧帕菈菈就像投降一般举起双手。 ＊??＊??＊ 桌上排著许多摆在大盘子上的菜色。 补菜的部分好像是欧帕菈菈跟其他厨师会做，我的工作在餐会开始时就结束了。之后只要像现在这样，一边吃著欧帕菈菈的黑轮一边观望维罗尼亚兵的反应就好。 「这牛排超好吃的耶。跟在船上吃到的肉完全不一样。」 「应该是酱料不同吧。而且这小小的蒜片还会提味。」 「洋葱汤的味道也不错呢。」 「有白色的起司跟红色的番茄，再加上绿色的香芹，色彩很丰富，光用看的就觉得很美味。当然，喝起来也真的很棒。」 大家的评价都很高。无论是哪个维罗尼亚兵，日晒过的脸上都浮现开心的笑容。 「是水嫩水嫩的蔬菜耶！好猛喔！」 「是有煮熟的肉！」 ……虽然觉得他们会高兴只是因为评价基准很低，菜很好吃这点应该是不变的。 「有味道耶！太猛了吧──！」 听见一名士兵感动至极地大声喊出这么一句话，我就真的忍不住抱头苦思了。 「哈哈，不好意思啊。他也没有什么恶意啦。」 「萨里乌斯王子。」 我转过头去便看见萨里乌斯王子在笑，手上还拿著装有牛排跟炸薯条的盘子。 「你不是应该在议会那边参加外交餐会吗？」 「那边的事情交给黎琳菈菈应付了喔。大家很想听听传说中的妖精海贼团船长的故事，还特地配上乐团配乐让她说呢。那么厉害的黎琳菈菈竟然会害羞地找米丝托慕求救，那景象可真是有趣。」 「那可真是不得了呢。」 「所以我就说要来看一下士兵们的状况，就这样溜过来喽。不过，我也是真的想吃吃看你让士兵们赞不绝口的料理啦。」 「没有好到符合王族成员胃口的地步喔。」 「你可真谦虚。洛嘉维亚的公主对你的料理不是也很赞赏吗？」 这些料理也算是那位公主做的啊。他想必没办法料想得那么远吧。 这让我莫名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就请慢用了。」 「我就不客气啦。」 萨里乌斯王子吃了一口牛排，露出有点讶异的表情之后一下子就吃光了。 他的吃相有点粗鲁却还是感受得到气质，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是王族的一员，还是因为流著高等妖精的血呢？ 「真好吃耶。好吃到我都想把你拉来当我们船上的厨师了。」 「请恕我拒绝。」 萨里乌斯王子开口大笑。他身上的礼服并没有穿戴整齐。 尽管好看，但贵族看了应该会皱眉头吧。 「嗯，你很在意这个？」 萨里乌斯王子或许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于是把自己的衣服拉好。 「礼服穿起来很不舒服，我忍不住。」 「王宫里不是常常有机会穿吗？」 「我从以前就喜欢容易行动的衣服。黎琳菈菈……母亲常常因为这样而骂我喔。」 萨里乌斯王子这么说之后，脸上浮现有些难为情的笑容。 「我这种个性可能像父亲大人吧，父亲大人也常常给侍从添麻烦。」 「像令尊啊。」 拥有「帝王」加护的海贼葛杰李克。 既是英雄，也是让许多人的人生一团乱的始作俑者。 「你们人真不错。」 「啊？」 「我讲到父亲大人的事情时，你们的表情就会有一点变化。是为了我们才露出沉重的表情吗？」 「嗯，我们是有一点想法。」 「父亲大人的加护具有极大的力量，因此也是无可奈何。」 然而我的家人也有寄宿著「勇者」的露缇。 露缇就算被那么强烈的冲动束缚，也一直想要做自己。 所以我对于「因为是『帝王』所以无可奈何」就这样看开的态度有所不满。 看著这样的我，萨里乌斯王子眯起眼睛。 「我们都知道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毕竟对佐尔丹来说，那是前所未见的大骚动啊。」 「可是你却像这样尽心尽力地为我们做菜。佐尔丹的人们也是。如果是在其他国家，做了这么多暴行的人就算道了歉也很难令人接受。我本来想说应该会有一两位市民拿石头来丢我们呢。」 「要是有引发战事的话，或许现在就不会这么安稳了吧。」 「我是在充满阴谋诡计的维罗尼亚王宫里头长大，那种纯朴对我来说十分耀眼……听说佐尔丹是靠年资与辈分来决定掌权者，这是真的吗？」 「对。」 萨里乌斯王子讶异地「哦哦」了一声。 「要是我的国家也是这样的话，继承问题那些应该就能轻松解决了吧。」 「要是维罗尼亚那样的大国采取那种方式，马上就会出事情喔。」 「是吗？搞不好会意外地很顺利喔？最高地位只需要装饰品就行了，让国家运作的可是人喔。」 「身为『帝王』儿子的你竟然会这么说啊？」 「毕竟我的加护不是『帝王』，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射手（archer）』罢了。负责当射手的我如果当王不是很奇怪吗？」 「王子你不是刚刚才说过吗？」 「……我说了什么啊？」 「你说让国家运作的是人，并不是加护。」 萨里乌斯王子呆愣了一会儿之后露出苦笑。 「真是伤脑筋耶。我真的想把你挖角过来了。」 「我会拒绝就是了。」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不，想这些也太不识相了。」 萨里乌斯王子叫住走过他附近的服务生，把用完餐的盘子递给他。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剩下的调停应该不到半个月就会全部结束吧。我们会派遣使者前去维罗尼亚，但我们应该不会回去，而是栖身在某个国家吧。」 「你打算开战吗？」 「我虽然曾经想过舍弃一切逃去东方……不过我没办法忍受自己的国家在父亲大人死后变成魔王军的属国。既然我身上流著父亲大人的血，应该就会以解放维罗尼亚的理由开战吧。」 我露出微笑和萨里乌斯王子握手。 「祝你旗开得胜。」 「谢谢，纯粹帮人加油打气的话语听起来真不错呢。」 他想必会面临要与祖国为敌的艰辛战争吧。 然而今天这一瞬间的萨里乌斯王子脸上的笑容十分清爽。 ＊??＊??＊ 佐尔丹往西方约一千五百公里── 海上的钢铁军舰一边喷出黑烟一边前进。 船舱里头有一名看起来顶多十几岁的少女穿著洋装坐在沙发上。 她正是蕾诺儿渥夫维罗尼亚。 身为维罗尼亚王国王妃，在葛杰李克的性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现在，就算说她是维罗尼亚权力最大的人也不为过。 「如何？萨里乌斯行动了吗？」 听见蕾诺儿如同铃铛转动般的嗓音，呈现禅坐姿势的两名王子睁开眼睛。 两名王子都是身高接近两公尺的美男子。 伍兹克和西尔维里奥两名王子缓缓睁开眼睛，对著扮演他们母亲的蕾诺儿露出白牙而笑。 「母亲大人，萨里乌斯终于袭击佐尔丹了。」 「这样啊，他干得不错。」 蕾诺儿用扇子遮掩她歪曲的嘴角，优雅地笑了出来。 当然，蕾诺儿并不是妖精。她的年龄早已超过六十，照理来说应该已经迈入老年。 蕾诺儿使用各种药品和魔法来维持她肉体的年轻。那是投入了她的肉体就算想捧也捧不完的黄金，藉此打造出来的东西。 不过，这里所指的「肉体」只限于外表。即使拥有炼金术和魔法的力量，也没人知道延长性命的方法。假如知道了方法，想必就不会发生什么继承人的问题了吧。 蕾诺儿也像其他人一样衰老。 「如此一来，黎琳菈菈、萨里乌斯还有皇姊都完蛋了呢。」 她有了讨伐黎琳菈菈他们的开战理由。 而且她还有这艘魔王船文狄达特，以及趁黎琳菈菈离开的时候剥夺指挥权，藉此得手八艘最新、最好的盖伦帆船。不愿服从的船员们已经都被赶下船了，现在行船的是一群佣兵。 这支舰队能够轻松毁灭佐尔丹这种程度的国家。 「可是母亲大人有必要亲自前往现场吗？」 西尔维里奥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 和米诗斐雅不同，蕾诺儿并没有战斗技能。不仅没有指挥军队的技能，也无法操控船只或是预测天气。 蕾诺儿就算在这里也派不上任何用场。不过她摇了摇头。 「我对于健康也很在意，因为我想要活得比皇姊还久。皇姊过著失意的人生，我则过著幸福的人生。这样的时间越长越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杀死皇姊。」 蕾诺儿摸了摸自己的侧腹。 「我似乎得了肝病。现今虽以药物抑制，不过葛杰李克死了以后就轮到我了吧。」 「唔嗯。」 无论是人、妖精，还是恶魔，终将难逃一死。不死的阿修罗并不会那样。 「所以我在死去之前，一定要亲眼目睹皇姊痛苦而死的模样。」 蕾诺儿的眼眸现在也燃烧著对亲生姊姊的憎恶。 正是因为知晓自己的死期，蕾诺儿的内心才满溢著生命力。 「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有趣。」 「说得没错。」 人类很有趣。 所以他们两人才选择留在维罗尼亚，花费漫长岁月来夺取国家的方法。 拥有「帝王」这种稀有加护，顺从加护的欲求成为王者的葛杰李克。 拥有「海贼」加护，本应顺著天职一直当个海贼，却为了葛杰李克当上将军的黎琳菈菈。 尽管拥有「大魔导士」这种强大的加护，却逃出故国的米诗斐雅。 以及拥有斗士这种平凡的加护，却能以谋略玩弄三名英雄，正打算取得最后胜利的蕾诺儿。 「如果没有看到结局就说不过去了。」 「对啊。我现在很期待，想看看母亲大人会怎么死。」 阿修罗恶魔简直就像在谈论很期待的戏剧一般，嘲笑著蕾诺儿等人的人生。 ＊??＊??＊ 半个月后，佐尔丹港区── 佐尔丹的港口并不是临海，而是靠著河川的小规模港口。 小型货船可以入港靠近港区延伸出去的码头；不过大型船舶或者运送几百名军人的军用船就没办法进入河川，只能停泊在外海。 海上有著许多小型舢舨船载运物资，从河口前往黎琳菈菈浮载于远处外海的军用桨帆船。 「看来挺辛苦的呢。」 「虽然每次都得这样，但这种工作可是很费力的啊。像这样从外头看，就很佩服他们这样都还有办法作业。」 对于我说的话，黎琳菈菈如此回答。 从维罗尼亚航行至佐尔丹的桨帆船在回途启程之前需要再整备一轮。 「话说你本来应该去帮忙在那边指挥得额头冒汗的萨里乌斯王子，为什么会在这里悠悠哉哉地钓鱼啊？」 黎琳菈菈远离看似忙碌地工作著的维罗尼亚兵，在港区的角落垂下钓线，悠闲地……与其说是悠闲，不如说是发著呆垂钓。 「我已经把作为船长的知识全数教会萨里乌斯了。就算是从现在开始起步，他也有办法成为名留青史的大海贼。不会有问题的。」 「王子去当海贼吗？跟葛杰李克相反呢。」 「哈哈，相反吗？这倒没错。」 「那么，把话题拉回来，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有气无力？」 黎琳菈菈缓缓转向我这边。 黎琳菈菈的眼罩遮住一只眼睛上的巨大伤痕，她的面容本应有著不小的魄力，现在却露出没有气力的表情。 和现在的黎琳菈菈相比，在煮黑轮的欧帕菈菈还比较有魄力。 「你是为了说这些才特地来找我的吗？」 「算是吧。」 「爱管闲事的家伙。」 她毫不掩藏地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 「真要说起来，雷德。你有脸讲别人吗？」 「你这么说还真失礼耶。」 「像你这样的男人，怎么有办法摆出那么镇定的表情？英雄不是就该追逐未完的梦想，无论何时都带著一张好像丝线绷紧一般的表情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把备用的钓线跟钓钩分给我吧。」 「这是无妨，不过我没有备用的钓竿喔。」 我在黎琳菈菈身边坐下之后，把入鞘的铜剑整个拿下来，在剑鞘前端空出来的洞口绑上钓线和钓钩。 「很方便吧？」 「不，看起来会用得很不顺手。」 「或许不适合用来钓鱼，不过像这样悠闲地望著河川打发时间可是绰绰有余。」 「人类寿命明明很短，却还做著这种事情，真是难以理解。」 黎琳菈菈耸了耸肩。我苦笑一下，指著黎琳菈菈的钓线前端说： 「你都这么说了，那么鱼饵被吃掉之后还一直垂著钓线的你又该怎么说？」 「什么？」 黎琳菈菈拉起钓竿之后，便看见已经没有鱼饵的钓钩摇来摇去。 她皱起一张脸，拿了一条新蚯蚓当饵刺在钓钩上。 「传说中的海贼竟然会白白让钓饵被鱼吃掉。」 「觉得每个海贼都很会钓鱼可是一种偏见喔。」 黎琳菈菈的钓钩落入河面发出「啪咚」的声响。 钓钩在河里缓缓摇来晃去。 我们并肩而坐，手上拿著一直没有东西上勾的钓竿，呆愣地望著河川。 （插图012） 后来，黎琳菈菈终于轻声低语说： 「如果我在那个时候就讲明一切，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呢？」 「那个时候，指的是米丝托慕婆婆离开维罗尼亚之前吗？」 「我讲清楚的话，说不定米诗斐雅就会接受萨里乌斯，蕾诺儿的阴谋也不会成功。事到如今我还是会不禁思考，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一切都会发展得很顺利。」 「你的意思是，你为今后跟王子一起对抗维罗尼亚王国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感到不安吗？」 「就是这样。虽然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说我们应该逃避……可是一想到可能又会因此后悔，我就一直没有办法好好直视将来。」 「就算米丝托慕婆婆能够接受，也不能笃定五十年前的米诗斐雅小姐就一定有办法接受吧？」 现在的米丝托慕婆婆距离当时的绝望已经度过十分漫长的时间。 她来到佐尔丹这里改名米丝托慕，过了一大段身边都是伙伴的时光。 如果对当时被逼得穷途末路的米丝托慕婆婆说出真相，要她把黎琳菈菈跟葛杰李克的儿子视如己出来养育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办法接受呢？ 「就我来看，我觉得那时候的米丝托慕婆婆和你之间产生致命性决裂的可能性也相当高。」 「……是这样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葛杰李克王才是问题。」 「你说葛杰李克？」 「葛杰李克是『帝王』。因为那种加护很罕见，资讯很少所以我也不确定，但是四十年前的他恐怕没办法接受萨里乌斯王子。」 「你根本就没见过葛杰李克，怎么有办法说得这么肯定？」 「那个时候需要的是流著王家血液的继承人，而不是葛杰李克的血脉。葛杰李克要是知道萨里乌斯王子的出身，就一定会以蕾诺儿的孩子为优先。」 黎琳菈菈皱起眉头瞪著我。 「要是他能抑制加护的冲动，就不会跟蕾诺儿发生关系了吧？」 黎琳菈菈面露愤怒的神情，但她并没有反驳我。 我稍微叹了一口气，尽可能用比较乐观的口吻接著说： 「总之就是这样，就算对过去后悔也于事无补。假如没有尽全力还能另当别论，但你一直都做出当下觉得最好的选择吧？既然如此，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意思是说正确不正确，只有戴密斯神才会知晓吗……你说得对啊。」 黎琳菈菈迅速把钓竿拉起来。 她钓起来的鲫鱼奋力扭动身子。 「我先钓到了呢。」 「还能说出这种无关紧要的话，就代表你已经没事了吧。」 真受不了。 「雷德，你其实──」 黎琳菈菈凝视我的脸如此低语。 「嗯？」 「该不会是仙灵（fay）或是别的生物，其实年纪比我还大？」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啊。」 「呵呵，我只是开玩笑。」 黎琳菈菈开心似的笑著。仅仅半个月前，我们都还是互相搏命的敌手，但她的态度并不会让人那么觉得。 高等妖精知道对方可以信赖之后态度就会转变。 看来我已经跨过让黎琳菈菈信赖的那条界线了。 「萨里乌斯好像也挺中意你的……你意下如何？我们是遇上了暴风雨、载浮载沉的船只，可是在撑过暴风雨之后，财宝跟名声都唾手可得。如果是你的话，连公国的王座想必都有办法拿到手……要不要来我船上？」 「我就不了，我喜欢佐尔丹这里的生活。」 「居然秒答，还真可惜……哦，你的钓竿也钓到东西喽。」 「嗯，好像钓到一条大尾的……唔，好重。」 绑在我剑鞘上的钓线拉得很紧。 剑鞘没有弹性，没办法缓和钓线承受的冲击，假如鱼儿粗鲁地挣扎，钓线应该会马上断掉。需要配合鱼的动作来操纵钓竿……不，我现在的状况是要好好操纵剑鞘。 「就说你该用一把正统的钓竿！」 我心里有点同意黎琳菈菈那番话的时候，就看见河里有个蓝色的影子。 嗯──那是…… 「……不对，呃，这是──」 我双手用力使劲拉起来之后── 「登登～」 抓著钓线浮出水面的，是摆著某种姿势、表情没什么起伏的少女。 「什，你是！」 身经百战的黎琳菈菈也一副打从心底震惊的模样，嘴巴一张一合。 不过这样也对啦，没有操船技能的话游泳过来会比较快。 「需要毛巾吗？」 「不用。」 对于我的话，少女摇摇头。 看见黎琳菈菈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满足的蓝发少女……就是我的妹妹露缇。从河里上岸之后，露缇就吸进一口气，一下子全身蓄力。 砰！ 随著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水气化为微细的蒸气吹散。 「这样就好了。」 露缇确认衣服跟身体完全乾燥之后，便走向停止思考的黎琳菈菈。 「维罗尼亚的舰队来了。指挥官是蕾诺儿王妃，距离抵达佐尔丹差不多还有十六个小时。」 她表情淡然地这么告诉我们。 ＊??＊??＊ 我一个人在港边钓鱼。 露缇跟黎琳菈菈应该去佐尔丹议会露脸了。 往河川一看，便发觉黎琳菈菈的船只正迅速准备出港。 既然舰队是经由蕾诺儿的指示而来，其目的应该跟佐尔丹本身没有关联。 黎琳菈菈他们应该也没打算以佐尔丹为据点抗战，而且就算那么做也没有胜算。 既然如此，黎琳菈菈他们应该只能远离佐尔丹，逃去某个地方吧。 「是蕾诺儿啊……」 我想起以前救过一命、对我表达爱意，而且还企图杀死我的那名女性的面容。 「嘿咻。」 我拉起绑了钓线的剑鞘之后，便发现有一条小鱼咬在钓钩上。 「这种钓竿偶尔也钓得到鱼啊……看来这可以用来煮汤。」 像我这样子打发时间，还真不像是维罗尼亚舰队逼近的时候该做的事情。 不过── 「蕾诺儿看见我的话，应该一眼就会看穿我的真实身分吧。」 就像蕾诺儿对米丝托慕婆婆来说是米诗斐雅这个身分的敌人，对我而言蕾诺儿也会是吉迪恩这个身分的敌人。 那是我无论怎么摆脱、无论多么想要摆脱都挥之不去的过往，曾经让我忧郁了好一阵子。 「雷德。」 莉特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回过头去，发觉莉特两手捧著冒出白色热气的杯子站在那边。 「如何，有钓到东西吗？」 「只有钓到一条小鱼。」 莉特坐到我身边，把杯子递过来。 她递给我的是可可牛奶。 那杯可可牛奶经过莉特的魔法加温，喝进我在冬季河畔垂钓的身体之后，有一种在我体内缓缓扩散开来的感觉。 「好喝吗？」 「嗯，很好喝耶。」 「不错吧，我一直在练习喔。」 「练习？」 「雷德泡给我的茶跟热可可都很好喝，不过就算是雷德，有时候也会想喝别人泡给你的饮料吧？为了能够在那种时候泡给雷德喝，我练习了一阵子。」 我又喝了一口可可牛奶。 有著温和的甜味，还有彷佛包覆我受寒身体的暖意。 「好喝。」 我觉得嘴边僵住的表情肌好像松弛了下来。 我和莉特并肩而座，望著河川以及黎琳菈菈位于遥远地方的船只。 「雷德。」 「怎么了？」 「你之前曾经说过吧，说慢生活不是用来束缚生活方式。」 「锡桑丹那个时候吗？」 「这次换我来说喔。我们的慢生活，并不是要忍耐什么东西的生活。我们应该要以我们的步调来度过最快乐，而且没有后悔的人生才对吧？」 莉特的肩膀碰上我的肩膀。 她天蓝色的眼眸凝视著我的眼睛，可爱的嘴巴温柔地笑著。 「假如要担心以后的事情，就等事情发生的时候再担心。如果战火追上我们，要挺身应战也行、觉得麻烦想要逃跑也行，即使不去理会也没关系。最重要的应该是去做当下想要做的事情，不要因为任何束缚而在人生中留下悔恨。」 「……莉特你说得没错。」 我把钓钩拉出河面，把钩子上的鱼饵抽下来，放到河川里头。 鱼饵还在钓钩上的时候看都不看一眼的鱼儿一下子就把鱼饵吃掉了。 那条鱼可真聪明。 「而且啊──」 莉特一边站起身子一边说： 「蕾诺儿的行为让我很生气。我觉得不能直接打她一拳的话还挺可惜的！竟敢诱惑我的雷德，怎么可以坏到那种地步呢！」 「哈哈哈。」 我想起还在勇者队伍里的时候，独自一人望著地图思考作战的情形。 我已经没有那个时候拥有的许多魔法道具，也没有「勇者的伙伴」这样的头衔。 现在我的手上只有便宜的铜剑、愿意依偎在我身边的恋人、我心爱的妹妹，还有可以信赖的伙伴。 什么嘛，现在的状况明明就比较可靠。 朝向佐尔丹议会所在的中央区，我和莉特并肩向前迈步。 我们前往官署、抵达了议会。卫兵没有跟我们起争执，我们很顺利地进去里头。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这里可是有英雄莉特在。 「雷德先生，你和亚尔贝战斗的时候我有看见。有机会的话还请教我剑术。」 「哎呀？」 一名年轻卫兵对我敬礼。 「大家都很了解你有多棒喔。」 莉特这么说，看起来很开心地笑著。 ＊??＊??＊ 佐尔丹议会议事堂── 我们步行的走廊地板铺著毛皮绒毯。 往年会用到这个房间，顶多就是用来决定台风灾害的复兴预算。 今年冬至祭结束后却每天都有人在使用这间房。 连清理的时间都没有而留在绒毯上的无数鞋印，彷佛表现出这个国家的混乱。 走在这样的廊道上，我和莉特朝著会议室前进。 「雷德先生、莉特小姐。」 媞瑟注意到我们而前来搭话。 看来媞瑟刚才在房门附近跟乘坐在她手背上的忧忧先生玩耍。 「两位也过来了呢。」 「现在是会议休息时间吗？」 「是的。因为大家一直你瞪我、我瞪你，打算先冷静一下再继续。」 「会议进展得不太顺利吗？老实说我满意外的。」 虽说是会议，佐尔丹这边能做的顶多就是让萨里乌斯王子他们从佐尔丹离港吧。至于萨里乌斯王子那边，应该也不会傻到说出要守在佐尔丹这边抗战才对。 佐尔丹位于出海口再进来一点的位置，蕾诺儿的大舰应该无法入侵，然而就算那样，只要让士兵登陆压制就行了。 佐尔丹的城墙很容易就能越过，想必也没办法期待有多好的防御效果。 而且海战高手黎琳菈菈的部下们就算在陆地上战斗也没有办法发挥实力。 就算在佐尔丹迎击，也只会因为数量差距而全军覆没。 所以对萨里乌斯王子来说，应该也想要尽早离开佐尔丹，逃离蕾诺儿他们……不然就是要在海上战斗了。 「我觉得无论是佐尔丹还是萨里乌斯王子，应该都会觉得让萨里乌斯王子从佐尔丹离港才是正确的做法。」 「是的，一开始本来以这个方向整理出结论，可是……」 媞瑟的嘴型有点歪曲，觉得伤脑筋而耸了耸肩。 我和莉特搞不懂是什么状况而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问题了吗？」 「要说问题……也算是问题吧。」 莉特的疑问让媞瑟稍微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会议进行得很顺利。萨里乌斯王子会离开佐尔丹，佐尔丹也会尽全力帮忙处理剩下的补给物资。之后佐尔丹没办法庇护萨里乌斯王子，而如果维罗尼亚舰队要求提供情资或者补给，佐尔丹也没办法拒绝──内容就是这样。」 「还满妥当的啊。」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问题发生在会议迟到的米丝托慕婆婆赶到之后。」 「米丝托慕婆婆？难不成米丝托慕婆婆为了保护萨里乌斯王子跟黎琳菈菈，要求佐尔丹也澈底抗战……不对，米丝托慕婆婆的个性不可能会那样。」 「是的，当然不是那样。米丝托慕婆婆看了议事录之后，采取全数同意的态度。」 「后来才出问题吗？」 「米丝托慕婆婆说要和萨里乌斯王子一起离开佐尔丹。」 「……原来如此。」 的确，她就算说出这种话也不奇怪。 「那么佐尔丹方面的反应呢？米丝托慕婆婆是受人景仰的佐尔丹英雄，所以大家反对她离开吗？」 「一开始就有反对声浪，后来米丝托慕婆婆就对与会人员表明了自己的出身。」 「她说出自己是维罗尼亚的王妃了啊。」 「这样一来，佐尔丹方面也只能认同米丝托慕婆婆该陪萨里乌斯王子离开了。」 「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可是……」 这时走廊另一端的某段阶梯传来了喀喀锵锵，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不晓得。」 媞瑟也在意是什么情况，于是将视线转往声音来源。 金属声随著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发声者向上走完阶梯之后，终于在走廊上现身。 「喔喔，雷德跟英雄莉特！你们也来了啊！」 如此喊著这句话的人是特涅德市长。 他的身后聚集了佐尔丹的大人物。 然而这可是我跟莉特都没有见过的大阵仗。 「维罗尼亚王国不算什么！现在就是展现佐尔丹荣耀的时刻！」 肥胖的贵族举起拳头大喊。 随著他的动作，又响起了金属的摩擦声。 那群人的年龄层都在中年后半，其中甚至有超过七十岁的老人，不过每个人身上都穿著盔甲，露出血气方刚的表情在走廊上行进。 他们的腰际配戴闪闪发亮的全新佩剑。 「特涅德市长，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隐瞒疑惑地提出询问。市长整张脸都充满勇敢的笑容。 「佐尔丹要和无法无天的蕾诺儿王妃交战啊！」 原来如此，这就是起争执的理由啊。 不过我真没想到处事谨慎的特涅德市长会这么行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别的房间听见骚动、来到走廊上的米丝托慕婆婆大喊。 米丝托慕婆婆身后有著跟我们一样露出惊讶表情的萨里乌斯王子和黎琳菈菈。 「我们当然──」 威廉男爵代替特涅德市长答话。 威廉男爵中年发福的身体披著盔甲，持续受著一定程度锻炼的姿态散发出威严。 「能够为了守护敬爱的一名佐尔丹市民而战。」 米丝托慕婆婆承受著威廉男爵笔直凝视的目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地愣在原地。 ＊??＊??＊ 会议室── 我和莉特也加入会议，大家再次开始讨论。 「奇怪？露缇和亚兰朵菈菈不在吗？」 「米丝托慕婆婆过来、会议暂停之后，她们马上就去为开战做准备了。」 「做准备？」 「她们说要一起去米丝托慕婆婆的秘密聚落，把这里交给了我。」 露缇应该是觉得与其在没有进展的会议上浪费时间，不如善用有限的时间才采取行动的吧。 「不过还真是意外。」 「是啊，没想到佐尔丹会为了米丝托慕婆婆一人跟维罗尼亚王国这种大国开战。」 怠惰之地佐尔丹。 东部和北部被「世界尽头之壁」阻挡，既是暴风雨会通过的地方，也因为广阔的湿原而难以开拓新的聚落。 水源丰富，对于会长出农作物的土壤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收获足量的农作物。然而由于暴风雨肆虐而常常一无所获，讨厌自然和努力的怠惰个性就成了佐尔丹的特徵。 做事随便，明天能做的事今天就不会做。佐尔丹人就是这样。 「你们为了我一个人，就要让佐尔丹暴露在战火之中？该对佐尔丹人负起的责任怎么办！」 「既然这样，也问一问佐尔丹市民就好了。如果有人想逃跑我们不会阻止；不过我们佐尔丹军有著拚上性命守护市民的觉悟。」 「您对魔法师公会有恩，现在就是展现我们研究真正价值的时候。」 「米丝托慕大师对冒险者们来说确确实实是英雄。听说您打算和萨里乌斯王子一同对抗维罗尼亚，就有许多人志愿一起战斗。」 「盗贼公会与你的关系虽然不太亲近，但我们这种黑社会的居民也一样很尊敬你。我们也会帮忙缓和城里的混乱。」 最后是特涅德市长点头，把话接下去： 「每一位市民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而我们是基于自己的责任而想要守护您。房子或许会烧掉吧，不过重新盖就好了。佐尔丹已经习惯失去了。然而，佐尔丹也知道有些事物只要失去一次，就再也拿不回来。」 特涅德的话语中没有迷惘。怠惰之地佐尔丹。 「对啊，是这样没错。」 「嗯，是这样没错呢。」 看著他们的模样，我跟莉特都点头赞同。 我跟莉特在这个城镇生活了好一阵子。 平民区怠惰且做事随便的居民们，也在我们眼前展现过许多次为同伴付出的情谊。 我们也看见在毕格霍克事件之后，处事随意的佐尔丹人没有把差点就要暴动的南沼区居民视为危险分子，而是像以往那样悠悠哉哉地跟他们相处。 「佐尔丹就是这样的地方啊。」 我说的话让莉特笑了出来。 「洛嘉维亚的公主或许会说要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实在荒谬，可是佐尔丹的莉特会为他们的悠哉引以为傲。」 看见我们窃窃私语地交谈，黎琳菈菈跑了过来。 「你们在偷偷摸摸讲什么东西啊，快阻止这些人！可不能让他们被卷进毫无胜算的战争！」 「给佐尔丹添了这么多麻烦还说这种话，海贼还真的都只顾著自己耶。」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 「抱歉、抱歉，不，我是真的觉得抱歉，但我跟莉特也有一样的心情。」 我对莉特使了一个眼色之后，莉特就绷紧表情，带著身为英雄莉特而满溢自信的表情走近桌子。 「对手是大国维罗尼亚王国，就算在一千年后的史书想必也会留名，稀世的大恶女蕾诺儿王妃。她率领的八艘船只是最先进的盖伦帆船，还有葛杰李克从暗黑大陆带回来的魔王船文狄达特。与之相对，我们这里有萨里乌斯王子的一艘旧式军舰，以及佐尔丹的三艘卡拉维尔帆船。佐尔丹的城墙能够轻易越过，要是对方从河川入侵的话没有东西可以阻挡他们，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了。状况差不多就这样？」 威廉男爵等人的表情显得阴郁。莉特无惧地笑了出来。 「状况确认完毕，接下来只要取胜就好了呢。」 为什么莉特会被称作英雄莉特呢？ 原因一定是她有著这份充满自信的声音和笑容吧。 如果是莉特，无论是什么样的绝望都能打破──莉特的声音与笑容有著令人如此相信的力量。 「尽管佐尔丹的悠哉也令人骄傲，但我是觉得莉特令我引以为傲。」 我用没人能听得见的声音低语后，为了找出致胜的方法而走到莉特身边。 ＊??＊??＊ 「这场战争的用意或许不是保护佐尔丹，因此就算有人逃跑我也不会追究。不过，这场战争要守护的对象是保护了佐尔丹的英雄。」 威廉男爵紧握拳头如此演说。 在威廉男爵身前，有著佩带些微弯曲的军刀且身穿骑兵用轻型铠甲的佐尔丹走龙骑士、以锁子甲加上斧枪与十字弓作为武装的卫兵、腰际佩上细剑有所装饰的贵族、装备没有一致性的冒险者、黑色大衣内侧隐约露出利剑的盗贼，以及拿著简朴长枪与木制盾牌的佐尔丹市民们组成的义勇兵。 「米丝托慕大师移居佐尔丹的时候是在四十五年前。哥布林王的残党让佐尔丹陷入危机的时候，她和散发著光芒的帆船轩辕十四号一同现身。当时的我只是不懂事的孩子，不过我还记得米丝托慕大师救过人们所发出的欢声。」 聚集在这里的人们之中，知道当时状况的年长者都倒抽一口气。 米丝托慕婆婆的过去原本要保密，不过佐尔丹军务的高层直接打破了这个原则。 佐尔丹人们也理解到，与正要袭击佐尔丹的维罗尼亚王国之间所确立的冲突，起因就是身为佐尔丹英雄的米丝托慕婆婆的过去。 好奇著佐尔丹人到底会有怎样的反应，我跟媞瑟在角落观望那些人的样子。 「唔、喔喔！终于可以对米丝托慕大师报恩了哪！」 资深的冒险者大喊。 「米丝托慕大师的敌人对我来说也是敌人！要把对方打个落花流水！」 那些人，尤其是四十五年前就已届懂事年纪的佐尔丹人勇敢地发出吶喊，然后看起来很开心似的笑了出来。 明明想要回报救了自己的几位恩人，却为了不让维罗尼亚得知米丝托慕婆婆的事情，有不成文的规定使得至今一直没有留下正确的纪录。 就算面临即将上战场的状况，这四十五年间一直忍著不说的称赞也化作笑容满溢出来了吧。 「这城镇真的很不错呢。」 「是啊。」 我跟媞瑟也像这样互相表达同意。 这时有一道人影朝这样的我们跑了过来。 「喔喔，媞法阁下、雷德，你们在这里啊。」 「特涅德市长。」 结果特涅德市长把穿不习惯的盔甲脱了下来，改成在方便行动的锁子甲外头套上一件绣有佐尔丹共和国国章刺绣的罩衫。 似乎是金属铠甲太重了。 「不愧是英雄莉特，靠那个作战的话一定会胜利。」 特涅德市长得意洋洋地这么说。 莉特提议的作战是水上战。 不过我方迎击时不会离开河川。 当然，佐尔丹的小船想必敌不过维罗尼亚的军舰。 然而，巨大的魔王船和盖伦帆船舰队也都没办法航进浅水河川。 如果敌方乘上用来登陆的小船，就算是佐尔丹的船只也能占上风。 问题在于敌方成功自海岸登陆的状况。 「竟然要将我方主战力的卡拉维尔帆船用作火船，真是大胆的战法啊。」 莉特的作战重点，是在卡拉维尔帆船上堆积炼金油跟柴火，当成撞击敌船的火船来利用，使对方加以戒备。倘若是卡拉维尔帆船的积载量，想必有能让盖伦帆船沉没的破坏力。 要是对方企图采取自海岸登陆攻打佐尔丹的行动，我们就趁隙让船撞过去引爆。只要有火船在，维罗尼亚军也没有办法随意让士兵下船。 跟维罗尼亚王国相比，佐尔丹共和国完全就是一点实力都没有的小国。 这场战争对维罗尼亚来说是不可能落败，只会得胜的一战。 因此，维罗尼亚该想的不是能不能赢，而是要用什么方式来赢才会有最好的结果。既然蕾诺儿没有运用黎琳菈菈旗下的海军而是召集佣兵，那就更是如此。佣兵对于一定会赢的战斗，可是会珍惜性命。 简单来说，维罗尼亚不能损失任何一艘军舰，一定要完美地取胜才行。 如果胜利条件一样，对我们来说就是没有胜算的一战。不过胜利条件不同的话，我们就有机会取胜。 「这是摸透对手心理的优异作战。不过真是太糟蹋了，怎么能让英雄莉特当药店老板的妻子呢……啊，我这句话失言了啊。」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特涅德市长便慌慌张张地收回他的话。 「可是，市长。我本来以为你一定很讨厌米丝托慕婆婆呢。」 「的确，会让人这么想也是无可奈何。说老实话，我认为米丝托慕大师以一名政治家做出那种决定，绝对不是能够褒扬的行为。」 特涅德市长老实地承认。 「以一名英雄的力量来统治的国家很脆弱，这种做法大概不能说是要让国家自立自强。守护国家不该倚靠少数力量，而是要靠全体国民才对。而这是我的理念。」 「加护并不平等，所以由优异的少数来支配乃理所当然。明明这才是一般的想法，你的想法可真有趣呢。」 「就算是英雄也有享受平凡幸福的权利，你说是吧？唉，不过我会这么说……」 讲到这里，特涅德市长暂且停顿了一下。 「两位口风很紧，所以我想讲个明白。」 「有什么内情吗？」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这对我来说可是大事，嗯，对，还有战争开始的话，我说不定也会死去。若是留下一件难为情的事情，之后也能当成笑话来看待吧。」 「总觉得你有讲跟没讲差不多耶。」 「哈哈哈，雷德先生，看见你和英雄莉特，我又有跟之前一样的想法。」 「我跟莉特？」 「如果米丝托慕小姐肩上的重担能够早点去除的话……她说不定就会接受我的求婚了吧。」 「咦，市长对米丝托慕婆婆求婚？」 「是我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当时的米丝托慕大师虽然已过妙龄，仍然是名充满魅力的女性。现在也很有魅力就是了。不过，我当时只是商人公会里头一个算钱的小伙子，或许是我单纯配不上英雄而已。」 特涅德市长难为情似的笑了出来。 在阿瓦隆大陆东方远处的边境佐尔丹。 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都是不会被记录在史书里的小国。 不过就算是这里也有人生活，有各式各样的人生。 所以像这样选择挺身奋战，一定也不是什么奇特的事情。 ＊??＊??＊ 「仓库里面有投石机喔！是四十五前的！」 「那玩意儿能动吗？」 佐尔丹这边正在进行准备。 港区和城墙排列著持弓或标枪的士兵与民兵们。 河流上除了有三艘佐尔丹军的卡拉维尔帆船，还有搭载士兵的商用小型船舶在上头展开船阵。 最令人惊讶的大概就是黎琳菈菈的桨帆船也都驶进河里了吧。 虽说那是吃水较浅的桨帆船，要把那么巨大的船只驶进河里，想必也要黎琳菈菈的技术才办得到。 「这样一来，我觉得要把维罗尼亚军驱逐走也不是不可能。」 媞瑟看著持续准备的佐尔丹人这么说。 的确，我也觉得状况看起来并不差…… 「还有什么担心的地方吗？我知道双方战力有差距，不过目前说是最好的状况也不为过。」 媞瑟看见我阴郁的脸色提出疑问。不，这方面确实就如媞瑟所说的没错。 「只是啊，莉特的作战内容虽然很完美，却常常有无法顺利进行的状况。」 尽管会出事都是没人预料得到的意外所造成，不是莉特的作战有问题，还是不免令人担忧。 洛嘉维亚的战事也是，她一脸得意地讲出「我有个好主意！」的作战每次都不太顺利，常常要靠我们来救场…… 「那也不是莉特小姐不好。那种事情，想必不会在这一次的战斗中发生吧。」 「也对，是我想太多了吧。」 我和媞瑟相视而笑。没错，那不代表这次也会有那种意外。 虽然不代表会发生，不过我们应该还是要讨论好备案，嗯。 「我们去看看露缇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吧。」 「好的，去看一下吧。」 露缇去米丝托慕婆婆的部下们所居住的森林，我和媞瑟决定去确认她的状况。 ＊??＊??＊ 隔天── 朝阳离开水平线的时候，佐尔丹人在轮流小睡片刻途中迎来早晨。 「英雄莉特。」 「威廉男爵，怎么了吗？」 「b级冒险者露露与媞法、高等妖精亚兰朵菈菈、米丝托慕大师，还有药店老板雷德这五个人似乎不在。」 「雷德他们似乎另外编队分头行动了。」 「分头行动？」 「我也没有细问，不过他们说过战斗开始时会跟我们会合。」 「这样啊。我不太清楚状况，但总指挥官有掌握到的话就没关系。」 在这场战事中，位居总指挥官身分的是佐尔丹军高层的将军威廉男爵。 然而实际指挥所有军力的责任交到了英雄莉特手上。也就是说，佐尔丹军高层的威廉男爵被纳入了莉特的指挥之下。 威廉男爵是没有实战经验的将军，可是就算如此，也很难这么乾脆地把自己的权限交托给冒险者。一般来说会拉不下面子，或是因为战后的责任归属问题，而让他难以交出指挥权。 威廉男爵等人能够下定如此决心，让莉特打从心底讶异且钦佩。 就像莉特当时在洛嘉维亚公国否定了勇者一样，这是十分有勇气的行为。威廉男爵和莉特一起乘上积载炸药的卡拉维尔帆船。 「这艘船有英雄莉特和佐尔丹最强的走龙骑士们。剩下的两艘船上，一艘载有冒险者公会干部迦勒汀和其他冒险者，另一艘是萨里乌斯王子和他麾下的水兵。有这样的阵仗就能安心了。」 除此之外，十艘商用帆船上也搭载许多士兵和冒险者，准备迎战蕾诺儿的维罗尼亚军，难以想像这会是出自佐尔丹的庞大军势。威廉男爵情绪激昂，彷佛自己成了将要赴身战场对抗魔王军的骑士。 「威廉男爵，身为指挥官的你怎么可以忘记现实状况呢？敌人可是比我们强大数十倍。不久之前你们还在害怕黎琳菈菈光是一艘军舰就能压制佐尔丹吧？这次要来的可是最先进的八艘军舰，还有维罗尼亚王国的王牌魔王船。」 「这、这么说是没错。」 威廉男爵露出好像被泼了冷水一样的表情困惑起来。 莉特直到刚才都还在四处奔走鼓舞士兵们，说是这样的军势一定可以取胜。 「我会鼓舞你们，是要让你们镇定下来。要不然……接下来目睹跟现实之间的落差，会让士兵们内心动摇喔。」 威廉男爵「咕嘟」一声吞下一口口水。莉特的手指向大海。 看起来很远的海洋上出现一道很大的影子。 因为还有一段距离，士兵们没办法体会那道影子到底有多大。 但他们应该马上就会明白。 「虽然之前已经听说过……可是居然有这么大！」 只有莉特一人由于那艘船庄严的样貌而惊讶起来。 她从米丝托慕那里听说过魔王船文狄达特的外貌。 不过听别人讲跟像这样实际用自己的眼睛来看，两者之间的魄力完全不一样。 全长一百二十公尺的超大船身。 随行在周边、全长四十公尺的盖伦帆船舰队看起来甚至像小船。 文狄达特的烟囱喷出黑烟，巨大的外轮一边搅动海水一边靠近佐尔丹。以煤为动力的钢铁明轮船，是以不存在于阿瓦隆大陆、未知的工学技术打造而成。那就是魔王船文狄达特。 「喂、喂，那艘船是怎样，在冒烟耶。」 「那真的是船吗？比贵族的宅第还要大。」 「中央原来有那种东西啊？」 随著文狄达特越来越近，有越来越多的佐尔丹士兵内心出现动摇。 「莉、莉特阁下！」 威廉男爵一边发抖一边看向莉特。 文狄达特和盖伦帆船舰队马上就会抵达河口附近了吧。 「威廉男爵，士兵们都在看你。位居上位者无论面对多么绝望的状况，都必须抬头挺胸。」 「我、我也知道自己很不像样……可是，我没办法停止颤抖。」 威廉男爵眼眶泛泪，同时用力拍打自己的大腿。 即使如此，他的双腿还是不停发抖。 「就算这样──」 莉特看著威廉男爵露出微笑。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觉得你很胆小。你把一切交给了我。你不是自诩办得到，结果在紧要关头失败；而是拥有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委托他人的勇气。」 莉特举起右手。 「就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有办法颠覆这种状况。」 莉特将意识朝向周遭的风。 「风之精灵啊，引领我们迈向胜利！操控之风！」 缓缓吹拂在河上，令人舒服的风势静止了。 「好了，船员们紧紧抓住帆索！」 莉特大喊。 下一瞬间强烈的顺风吹来，推进佐尔丹的船只。 「有风！」 操船的人们急忙操作船帆。 莉特看见每艘船都已经镇定下来之后，便提高嗓门说： 「水上战是在河川上、顺风的一方占有优势！」 莉特宏亮的声音传达出去。 不过她的大嗓门并不会令人听了不舒服，而是拥有好像会让人听得入迷一般的奇妙音色。 「巨大的船很可怕？看都没看过的大舰队很恐怖？确实在大海上遇到这样的情形，一定没有办法承受吧。不过这里是佐尔丹，根本没有能够容纳那种巨大船舶的港口，而这点你们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吧？那些船没有半艘可以抵达佐尔丹。我们要对抗的，都只是从那艘船上下来的小船而已。无论是风，还是河川，甚至是我们居住的佐尔丹，都会妨碍对手的行动，站在我们这边！」 「我们……能赢吗？」 某个人如此低语。尽管那声音很小，莉特还是听见了。 「问能不能赢？」 莉特说到这里停顿，缓缓环视凝视著自己的士兵们。 对于她这样的动作，在这一段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没办法从莉特身上移开。 他们迫切地期待莉特的下一句话。 英雄莉特── 洛嘉维亚公国会有人不去理会国王选定的皇太子，推举她当下一任的女王，不单只是因为她的加护十分强大。 「这是当然！我赌上我自己英雄莉特的名号！这场战斗并不是要让大家拥有守护米丝托慕婆婆而丧命的藉口。而是要好好守住米丝托慕婆婆，让佐尔丹驱逐大国维罗尼亚王国的事迹流传后世！」 （插图013） 在一片寂静之中有人吶喊： 「赢得胜利！」 就像要回应这声吶喊一般，莉特让更强劲的风势吹拂起来。 风儿带著莉特的声音，让所有士兵都能清楚听见。 「我们要大获全胜！」 莉特的话语打动了士兵们的内心。 「赢得胜利！赢得胜利！赢得胜利！」 大家相互吶喊、相互鼓舞，士气无穷尽地高涨。 超越了加护，天生就具有作为公主的魅力。 人们感受到的，是跟随英雄莉特就能顺顺利利的安心感。 「赢得胜利！」 看见在莉特身后跟著士兵们一起大喊的威廉男爵，莉特露出苦笑。 她这么做，想必会有更多人问她要不要再当一阵子冒险者吧。 （只要能跟雷德平静地生活，对我来说就很足够了。） 不过，正是因为拥有这样的领袖魅力，莉特才能在洛嘉维亚公国与雷德互为对等同伴地肩并肩奋战。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离开故乡，并且和心爱的雷德重逢。 因此莉特不会否定自己的能力。 人生真是不可思议──莉特在心里如此低语。 「我要尽快解决，然后回到雷德跟我的家里去。」 莉特于左右执起爱用的两把曲剑，瞪著维罗尼亚的舰队说出这句话。 prologue 即便如此世界仍旧需要勇者 维罗尼亚王国引以为傲、最先进的盖伦帆船悠然逼近进入临战态势的佐尔丹。 巨大军舰在出海口附近成群列队。 三根船桅展开无数船帆，能够面对风势采取复杂的动作。 甲板上有一百人以上的武装佣兵蠢蠢欲动，也排列著大型弩炮和登陆用的小船。 至于船队中央，则有阿瓦隆大陆那些最先进的盖伦帆船都会为之逊色、巨大无比的钢铁船舶坐镇。 「我、我们要跟那种东西战斗吗？」 威廉男爵以颤抖的声音低声说。 他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海战的基础就是要依靠船舶的高度。 取得制高点的一方能在利用弓箭等武器的射击战占上风；若要闯到对方船上，也是位置较高的一方比较有利。 要是就这样正面对战，佐尔丹一下子就会全军覆没。 「果然很怪。」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莉特抱持著不一样的情感。 「那确实是足以毁灭一个国家的舰队，不过要攻打佐尔丹的话，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到这种地步。要动员那种程度的船队、那么多的人员，到底要花上多少费用？」 虽说战争取胜很重要，以最小的代价来取胜也同等重要。曾为军国公主的莉特对这点十分了解。 狮子就算要狩猎兔子也会使出全力，不过这样的做法在战争中并不正确。配合对手将被害与费用尽可能压低，并且派出百分之百能够取胜的兵力才是最佳战法。 就这点来看，蕾诺儿的舰队除了过头还是过头。 眼前的大舰队看在莉特眼里，与其说是身分、地位、权力都远远居上的王者举止，还更像是失去理性而歇斯底里地胡乱挥拳。 这时魔王船甲板上有了动静。 「那是蕾诺儿王妃，还有伍兹克王子和西尔维里奥王子吧。」 有三个人影站在甲板上。 蕾诺儿如同人偶般纤细、好像会坏掉一样，有著少女的外貌。站在她两旁的，则是有著貌似神话英雄雕像的两名美男子。 莉特一行人与蕾诺儿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莉特经过加护强化的视觉能够清楚看见蕾诺儿和两名王子。 两名王子正在用双手结印。 莉特将左手的曲剑刺上甲板，摆出随时能用魔法应对的架势。 王子们发动魔法，在空中映照出巨大的蕾诺儿虚像。 「亲爱的佐尔丹共和国人民啊。」 如同铃铛转动般悦耳，却多少令人觉得像是人工制造、不太自然的声音响起。 「我是蕾诺儿渥夫维罗尼亚，维罗尼亚王国第二王妃。今天是代替伟大的维罗尼亚国王葛杰李克陛下前来此地。」 蕾诺儿的虚像说著这样的话，而在可爱之中……渗出恶意并露出微笑。 「我们是来拯救各位的。我们知道萨里乌斯的兵力未经国王许可，便攻击了你们的小小国度。我们是来讨伐愚蠢的王子一行人，以及玷污维罗尼亚王国名声的非法之徒，还请各位放心。」 浮在空中的蕾诺儿虚像说著这样的话，看向黎琳菈菈的船。 蕾诺儿的虚像单纯只是投影，她并不是透过那个虚像来观察事物。 不过那眼神确确实实地俯视黎琳菈菈的船，使得虚像看起来就像实像一般。 「她还真是习惯呢。」 莉特说道。 站在甲板上的蕾诺儿本尊正看著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方向。 那样的举动源自于让虚像有所动作的训练。 蕾诺儿没有理会莉特的警戒，接著继续说： 「我们过来是为了拯救佐尔丹。亲爱的各位人民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会带来恐惧，也不会带来流血。我们是来帮助各位的。」 「竟然说要帮助！」 有人如此大喊。 蕾诺儿巨大的眼睛悠然转往传出那句话的方向。 「是的，这事十分简单。对佐尔丹而言，只要告诉我们有害的存在位在哪里就行，只需要这样而已。所以，还请各位交出萨里乌斯、黎琳菈菈；还有自称米丝托慕，骗了各位的女性……我的皇姊米诗斐雅王妃。」 蕾诺儿的虚像居高临下地俯视佐尔丹的军势并这么说。 莉特判断对方八成不留交涉余地，正打算采取行动，却被威廉男爵伸手制止。 中年将军向前踏出步伐后，瞪著位于上空的蕾诺儿虚像回答： 「我拒绝。」 就这样一句话。响彻战场的那句话，声音强而有力。 就像莉特的演说一样，那句话有著英雄持有的力量。 「没有半点交涉余地。被你称作米诗斐雅王妃的人可是我们的米丝托慕大师，你那种要我们背叛她、要我们让她绝望的计谋才是无比丑恶。我们虽然是个小国，但可做不出那种出卖朋友、对仇敌阿谀奉承，不知羞耻的行为。拔出你腰际的剑吧，维罗尼亚的恶女……放马过来，由我们来当你的对手！」 尽管只有一瞬间，以虚像扩大的蕾诺儿面容确实显得胆怯。 面对大国的王妃，尽管只有短暂的时间，边境的中年将军气魄占了上风。 「那就没办法了。轻视伟大的维罗尼亚王国的罪行、区区小国却敢开口要我拔剑的傲慢罪行，以及对皇姊而言最珍视的事物的罪行。呵呵呵，要是我把这个国家燃烧殆尽，把各位的头颅排在灰烬上头的话，不知道皇姊会不会因此绝望呢？」 蕾诺儿的面容丑陋地笑了出来。她连心中燃烧的憎恶都丝毫不隐藏了。 「要我拔剑？面对各位这种程度的东西，根本就没有那种必要。我只需要开口命令就行。光是如此，各位就会毫无意义地死去，只会有这样的后果。」 蕾诺儿的虚像第一次笔直地面朝前方，看向什么都没有的遥远景色。 这是因为站在船上的蕾诺儿本尊看了佐尔丹。 「把他们全部杀掉。」 小船从船舰上接二连三地下水，上头搭载著佣兵们。 皮肤晒得黝黑、身材精壮的佣兵们往佐尔丹划起小船。 「该、该怎么办，莉特阁下。我不禁怒火中烧，说了那样的话。」 事到如今才在害怕的威廉男爵身子不停地颤抖。 他的样子看起来或许很不中用，然而…… 「你们觉得呢？」 莉特询问周围的骑士们。骑士们面露笑容回答： 「将军！请您放心，我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以身为佐尔丹的骑士为傲。」 「虽然身为伙伴的走龙不在，待在不习惯的船上也令人不安，但将军的话语消除了我们的迷惘。」 「我们是以威廉将军阁下为傲的佐尔丹骑士。能在这么大的舞台上与阁下一同战斗，如此荣誉想必连我去年过世的叔父都会羡慕不已。」 骑士们朝威廉男爵举剑。 「还请您下令！」 威廉男爵感动至极地湿了眼眶，轻咳一声清嗓子打算下令。 「啊，指挥权不在我手上，已经交给莉特阁下了。」 结果，他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讲出这句话。骑士们的脸上浮现笑容。 莉特也点点头，觉得这样的倾向很不错。 「那么，威廉男爵。可以麻烦你把剑借给我一下吗？」 「是，那当然，没问题。」 莉特收下威廉男爵的剑并且笔直地举向空中。 「药店莉特借用此剑代替率领佐尔丹军的威廉将军对佐尔丹的英雄们发布命令！」 莉特将剑笔直地朝向蕾诺儿的舰队。 「如同计画，在黎琳菈菈的军舰所在的线上展开防卫线，不要让敌方舰队靠近。都听清楚了吧！好……佐尔丹全军前进！」 魔王船维持在后方，登陆用的小船从出海口逆流航进河川。 综观阿瓦隆大陆的历史，大舰队之间的激战可是多不胜数。然而这场战事并没有那样的规模。 暂居后方的大型船舰甚至没有做出即时回避的准备，船帆没有展开，开战的也都只是小船。不过这可是佐尔丹建国以来前所未见的大型海战。 黎琳菈菈在桨帆船上看著佐尔丹军的模样叹出一口气。 「真是的，这明明是场佐尔丹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战争，他们却这样赌上性命来帮我们……！你们听好！千万不能让佐尔丹人遇害！我们已经欠下非常大的人情，就算奉上装满整船的财宝也还不清！要是再继续亏欠下去，就算搜集全世界的财宝也不够！」 「遵命！」 一齐释放的箭矢对蕾诺儿的登陆部队倾注而下。 佣兵们受到贯穿、发出惨叫，激烈地挣扎。由于小船翻覆，于是佣兵们慌忙抓住底部朝天的船。 佐尔丹先取得优势，正式开战了。 「这样行不通！退后、退后！」 黎琳菈菈的船朝海面倾注箭矢，使得蕾诺儿麾下乘著小船的佣兵们忍耐不住而向后退去。 长了一些白发的佣兵队长看见此景，便指示自己指挥的船队，要他们迂回前进。 「简直就像要塞一样啊。要对抗那种对手根本就不成买卖，交给其他人去就好。」 然而等待著他们的是两手持著曲剑的英雄莉特。 黑影轻盈地跃上天空，随著冲击降落在佣兵们的小船上。 「什、什么？竟然是女人！」 纵使惊讶，佣兵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刺出长久使用的剑。 他们和佐尔丹的冒险者们果然不在一个水准上。 尽管处于混乱状态，训练和经验还是能让这些精兵反射性地应战。 不过── 「喝啊！」 莉特大声吶喊的同时，双手的曲剑就如暴风雨一般四处发威。 佣兵的剑什么也没砍中，保护自身的盾牌也被越过，曲剑的大型刀刃触及其身。 不仅攻击没有命中，连防御也没有办法，佣兵们转眼间就被砍得倒下。 压制了小船的莉特并没有歇息，而是再次跳跃。 「噫！」 在她毁掉三艘小船的兵力时，佣兵们开始争先恐后地跳海逃跑。 「嗯，用钱找来的佣兵就是这样呢。」 尽管佣兵们会为了信用赌上生命，忠诚心却没有高到能在明知会死的状况下战斗。 「走龙骑士们也成功扰乱企图从海边登陆的部队。看来佣兵们也觉得接连应战很麻烦，不想要由登陆战转为攻城战，而是想要突破河川，从城墙的内侧登陆。」 莉特一边确认状况一边嘀咕说： 「蕾诺儿的佣兵们动作逐渐变得迟钝。他们本来以为可以轻松得胜，事态却出乎意料地令人爱惜性命了呢。」 ＊??＊??＊ 「这样的话，再推一把就行了。」 蒙面的萨里乌斯指示部下们向前进。 萨里乌斯王子操纵的卡拉维尔帆船乘著莉特引起的顺风以及河川的水流，以滑行般的速度突击盖伦帆船的侧腹。 盖伦帆船朝逼近过来的卡拉维尔帆船放出既没有规律又不密集的箭矢。 而且他们让小船和士兵下水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似乎没有把小型的卡拉维尔帆船判定为敌人。 「哼，外行人。」 萨里乌斯这么说并笑出来之后，便对部下们打了个暗号。 萨里乌斯一行人一跳上系在帆船后的小船，便立刻把绳子砍断。 他们尽全力远离顺风笔直前行的卡拉维尔帆船。 当对方发觉萨里乌斯要让船撞上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时机很完美。就在帆船即将撞上去的一瞬间，卡拉维尔帆船随著轰然巨响而爆炸。 盖伦帆船甲板上的佣兵们被轰飞，空了一个洞的船舶大幅度倾斜并逐渐沉没。 「竟、竟然在船上堆炸药！扬起船帆！采取避碰操作！」 「要下水的士兵暂缓行动！需要留下兵力守住主船！」 剩下的七艘盖伦帆船急忙扬起船帆。 不过他们受到逆风吹袭，巨大的盖伦帆船没有规律地各自移动。 「喂！别过来啊，会撞船的！」 「你们才要让开！我们动不了啊！」 「什么！我们也没法操控……！」 两艘盖伦帆船撞在一起。船身大幅摇晃，也有士兵从甲板上跌落。 其他几艘船也仍然无法好好操纵船帆，陷入无法控船的窘境。 看见他们那副德行，黎琳菈菈笑了出来。 「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明知最先进的盖伦帆船会被你盗走，却还是将其留在维罗尼亚？那的确是阿瓦隆大陆最强的新型船舶。不过啊，要完美操纵那种船，半吊子的训练并不足以应对。对于只懂得操船皮毛的佣兵来说，负担太重了啊。」 本应从盖伦帆船下来的增援没了，海上的佣兵们士气越来越低落。 不足挂齿的边境小国佐尔丹的人民远比他们想像得还要难以应付。 英雄莉特自然不用说，佐尔丹的士兵们也勇敢地奋战。 佣兵们理解到，要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进攻，会为自身带来强烈的损害。 他们渐渐不喜欢接近敌方，也开始出现从射程外的距离射箭、装作在战斗的人。 既然引起了这样的状况，很快就会发生佣兵们接二连三逃跑，让战线崩溃的结果。 在战线崩溃之前下令撤退，先让佣兵们集合一次才是上策。 莉特已经确信佐尔丹先赢下了第一回合。 （这样蕾诺儿会不会稍微露出后悔般的表情呢？） 莉特看著毫无动静镇坐于舰队中央的魔王船。 站在甲板上的蕾诺儿似乎在与两名王子谈论什么事情。 「……她在笑。」 莉特看见蕾诺儿娇小的脸蛋开心似的笑著。 她忍著不让自己因为不祥的预感而不安，摆出架势让自己能应对任何发展。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算是英雄莉特也只能在原地目瞪口呆。 「不可能……！」 莉特不禁如此叫喊。 两名王子在甲板上结印，两人周围还坐著五名维罗尼亚的魔法师像王子那样集中精神。这七个人到底在做什么，看在没有魔法知识的人眼里也是一目了然。 「魔王船……漂浮了起来！」 虽说是漂浮，但也不是离开水面飞在空中。 然而钢铁船文狄达特却在不可能航行进去的河川上开始前进。 想必是王子等人的魔法把船抬起来，使得本来应该触底搁浅的巨大船舶得以在河川里头前进。文狄达特可是全长超过一百公尺的钢铁船。 就算用上七个人的力量，用魔法把那种船舶举高照理来说不可能。就连人类最强的魔法师「贤者」艾瑞斯都未必能做到。 「阿修罗恶魔的魔法。」 莉特握紧曲剑的剑柄这么说。 那是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 位于战场上所有的人类、妖精，甚至连蕾诺儿的佣兵们都停止战斗，呆愣地凝视著魔王船。 「不妙！」 最先回过神来的人是莉特。她马上回到自己的卡拉维尔帆船上并且大喊： 「威廉男爵！快让这艘船撞上去！要是那玩意儿到了佐尔丹，我们就输了！」 「知、知道了！」 莉特的船张开船帆迎风吹拂向前航行。 「……！」 忽然，莉特从船上跳了出去。 她用曲剑将飞过来的一支箭击落。而这引起了剧烈的爆炸，发出轰隆声响。 「莉特阁下！」 威廉男爵急忙让船停下。 莉特由于爆炸而被吹向后方，不过还是平安降落在甲板上。 然而，她受到爆炸的波及而受了伤。 「那艘船上有高等级的『魔弓师』！刚才用箭矢把火球术射了过来！」 「从、从那种距离使出火球术？竟然有那样的加护！」 魔王船的甲板上有个男猎人，他手持有身高那么长的巨弓，戴著缝有龙眼珠的帽子。他的脸上露出贼笑，居高临下地望著莉特他们。 这艘堆积了炸药的船要是被火焰魔法击中，想必会立刻引起大爆炸。尽管莉特身手了得，在这样的距离也很难迎战拥有「魔弓师」加护的人。 再加上，甲板上的佣兵们射出的箭矢就像暴风雨般来袭。 就算不是拥有专门射击的加护，守护那艘船的佣兵们也都是蕾诺儿能够依赖、千锤百炼的菁英，对于英雄莉特来说并不是能够轻易突破的状况。 「该、该怎么办，莉特阁下！」 威廉男爵发出惨叫。 「……雷德。」 莉特如此嘀咕后露出微笑。 没问题的，我还有雷德他们在。 还有那里的菁英佣兵们根本就比不上，在这个佐尔丹过著慢生活的一众世界最强英雄在。 所以莉特并没有陷入绝望。 ＊??＊??＊ 蕾诺儿居高临下，满足似的看著海面上的虾兵蟹将。 醉迷于勇气，在没有胜算的战争中逐梦的人知晓现实因而绝望的样子无论看几次都令人愉悦。 那个嚣张的高等妖精海贼黎琳菈菈一脸拚命地吶喊要人应战，但也因为她很优秀，进而理解到己方将会败北，在脸上显露出绝望。 「判断失误了呢。」 蕾诺儿望著黎琳菈菈的模样这么说。 黎琳菈菈想必是因为得到了佐尔丹的援助，觉得占了地利吧。 然而，在出海口被封锁的状态下，黎琳菈菈位于河上的船已经无路可逃。 她们已经落入了蕾诺儿的手中。再来只要轻巧地在手指头上施力，一切就结束了。 「不过我还不会杀你，你就放心吧……要杀你也是在皇姊面前杀。我会先花上好几天来拷问你。等到皇姊哭著乞求我放过你，拚命求我杀了她之后，我就会践踏她的愿望，把你杀掉。」 蕾诺儿的目光熊熊燃烧。 确定人生最后的野心将会达成，蕾诺儿终于放声大笑。 「这就是你落败的原因，蕾诺儿。」 「皇姊！」 蕾诺儿回过头去。那是她不可能听见的声音。 不过，或许是姊妹间扭曲的牵绊，让她听见了不可能听见的声音也说不定。 蕾诺儿看见一艘随著水柱出现的船。 她认识那艘彷佛要以劈开海面的速度笔直前进的老旧船舶。 「那是皇姊的轩辕十四号？怎么会！这不可能！」 莉特看见那幅情景转为笑脸，然后大声喊道： 「雷德！」 「抱歉！让你久等了！」 站在甲板上的是雷德、媞瑟、亚兰朵菈菈，以及── 「蕾诺儿！出其不意地加以袭击，可是我海贼公主米诗斐雅的拿手绝活！」 「皇姊！」 米丝托慕婆婆居高临下地俯视蕾诺儿。 蕾诺儿虽然反瞪回去，但她看见忽然进入她视野的面容，表情出现了变化。 「……怎么会！那是吉迪恩！」 「母亲大人！快抓住我们，船会撞上的。」 「来人啊！把那东西抓起来！让他在我眼前跪下！」 「母亲大人真是听不懂人话！」 伍兹克王子抓住蕾诺儿的手。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雷德等人搭乘的轩辕十四号猛然撞上魔王船。 剧烈冲击就连英雄级的佣兵都难以承受，他们光是抓住船边让自己不要从甲板落下就已拚尽全力。 而且，为了抬高魔王船而集中精神的魔法师们根本无从招架。 他们察觉受袭的时候就已经被拋到空中，留下蕾诺儿和两名王子落入海里。 魔法崩毁，魔王船削过河床、前进一小段距离后便搁浅了。 可怕的魔王船已经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雷德一行人跳到魔王船上。看见姿态狼狈的蕾诺儿，我像是觉得傻眼一般地低语： 「唉……让一名既不是军人又是生手的王妃来指挥，就是败因了吧。」 蕾诺儿打算出奇招让对手的内心失去希望。 原来如此，这的确很有蕾诺儿的风格。不过战场上的正道就是要让自己理所当然地能够获胜，并且就此得胜。 有风险的奇招并不是战力占有优势的一方该使出的计策。 蕾诺儿让难得拥有的压倒性战力一点一滴地消失了。 ＊??＊??＊ 把时间往前拉，来到维罗尼亚和佐尔丹的战争开始之前。 在露缇和亚兰朵菈菈之后，我和媞瑟，以及米丝托慕婆婆前往秘密住所。 「您知道露缇大人在想些什么吗？」 被媞瑟这么一问，我稍微思考一下之后看向米丝托慕婆婆。 「应该是去保养船舶了吧。」 「……我以前那艘船，轩辕十四号确实在附近的隐密海湾里头。虽然里头的家具都拿去聚落了，但船本身还能用。话说回来，你竟然知道我的船还在，真是有一套呢。」 「聚落里有些物品会让人觉得是从船上拿下来的，不过房屋并不是船只解体后的废料所搭成。既然如此，我就觉得船只应该还在。」 「露缇大人是不是也察觉到了呢？」 「那当然。」 既然我发觉了，露缇也一定有所察觉。 露缇她很优秀。 「既然这样，我们就别去聚落了，直接去船那边吧。米丝托慕婆婆，能不能麻烦您带路呢？」 「我知道了，跟我来吧。」 我们顺著媞瑟的提议变更路径，前去船只所在的海湾。 一如预料，那里有几名来自聚落的老人正做著出港准备。 「大小姐！」 其中一名老人看见米丝托慕婆婆后喊道。米丝托慕婆婆挥手回应： 「露缇跟亚兰朵菈菈在吗？」 「嗯，蓝发小妹妹和高等妖精她们在这里。」 我们很快就找到露缇和亚兰朵菈菈。 她们俩似乎是一边看著地图一边拟定作战。 「哥哥。」 我一过去，露缇就很开心似的露出微笑。 「是不是让你们等得有点久了？」 「不，没关系，我们在想要怎么闯进魔王船。」 露缇她们在看佐尔丹周遭的地图。 她指著佐尔丹小河湾的一个位置。 「把船藏在这边。」 「确实从海上前往佐尔丹，这边应该会成为死角。不过从这里到敌方船只还有一段距离喔，要是被盖伦帆船阻挡的话，就没办法抵达魔王船了。」 露缇对我的话语表达同意。 「嗯。我会从这边开始运送。」 「运送是什么意思？」 「用手推。」 露缇举起双手，面无表情地弯曲双臂摆出自己很壮的姿势。 不过露缇的威力是「勇者」加护所赋予的能力，她的手臂是很符合一名少女，只有肌肉的纤细手臂。 真可爱。 「交给我吧。」 听到露缇这番话，米丝托慕婆婆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样子看向我。 「如果是露缇就办得到。」 「……看来不是在开玩笑呢，知道了，我就相信你们。」 「一举定胜负。我们必须以偷袭的方式登上魔王船。只要能登上对方的船，船的性能就无所谓了。」 露缇这么说，然后牵起我的手。 「哥哥……希望你能帮我。」 我笑著回答： 「我当然会帮你啊。一起战斗吧。」 露缇紧紧握住我的手。 「谢谢。」 她这么说并笑了出来。 ＊??＊??＊ 露缇以在海面上发动的圣灵魔法盾作为踏脚石，对船全力使出擒抱。 「我马上追上去。」 露缇这句话一瞬间就被留在后头，船只以极快的速度在海上奔驰。 米丝托慕婆婆不用多说，就连媞瑟和亚兰朵菈菈都因过于强烈的冲击而发出惨叫。 真不愧是露缇。不愧是我妹妹。哥哥很骄傲。 轩辕十四号冲过一片混乱的盖伦帆船，撞上魔王船的船尾使其无法航行。 我们在魔王船的甲板著地之后，立刻朝向蕾诺儿所在的船头跑过去。 「阻止他们！」 蕾诺儿的佣兵听见西尔维里奥王子的指示后马上有所反应。 阻挡我们的是「英雄」、「剑鬼」与「符文骑士」。 高阶加护的大集合，蕾诺儿拥有的一众菁英佣兵。 其中格外显眼的是「魔弓师」，他戴著缝有龙眼珠的帽子。 「是熟面孔呢，巴哈姆特骑士团的吉迪恩。」 「既然会这么说，你应该是弗兰伯格的杀龙者弗利德吧。」 「魔弓师」拉紧弓对准我。 「我还想说这种乡下地方的小角色没什么好猎的，没想到会出现这么棒的对手！这样才好，你才有资格当我的猎物！」 「魔弓师」一边结印一边以独特的射法放出箭矢。 「避开也必死无疑的魔弹！看你要被贯穿而死，还是要被波及而死！选一个吧！」 那是注入了重力球魔法的箭矢。 的确，就算躲过了，那还是有让半径十公尺范围灰飞烟灭的威力。 既然如此，只要这样就行了。 「什么！」 我用左手抓住「魔弓师」的箭。魔弹的发动条件是箭矢要命中。 像这样让它无法命中任何地方的话，魔法就不会发动，进而消灭。 「你的技能太依靠魔法了，重要的射箭技巧只有这种程度的话可派不上用场。」 「可恶！」 「魔弓师」想要射出第二支箭，不过我用「雷光迅步」即时拉近距离。 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就放弃弓箭而拔剑应对。 不过他的剑技只能辅助而已，我的剑术可没有钝到会被他挡下来。 「呀啊！」 我的剑刺穿「魔弓师」，使他流血并当场倒下。 「弗利德被打倒了！」 一名佣兵如此叫喊。尽管只有一瞬间，但他们对眼前的媞瑟等人丧失了注意力。 那一瞬间还不及一秒，不过光是这样便已足够。 媞瑟挥剑，亚兰朵菈菈挥下手杖。 连发出叫声的机会都没有，拥有强大加护的佣兵们便喷血倒下。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太强了吧！」 菁英佣兵们的表情浮现困惑与恐惧。 「敌人的动作变迟钝了，就这样直接突破。」 「了解！」 我们跑过甲板。 「米丝托慕婆婆，麻烦阻止侧面的敌人。」 「包在我身上！灰烬风暴！」 具腐蚀性的灰之风暴袭击佣兵们。 我们在畏怯的一众佣兵之中砍杀而进，毫无停滞地跑过一百二十公尺长的甲板。 「蕾诺儿！」 米丝托慕婆婆大喊。 她的视线前方是有著少女外貌的蕾诺儿。 受到两名有如神话战士雕像般勇猛的王子守护，蕾诺儿看著米丝托慕婆婆……还有我。我们终于来到了蕾诺儿的身边。 ＊??＊??＊ 魔王船文狄达特。 以未知技术打造，会喷出蒸汽的钢铁船。它在佐尔丹的河床触底搁浅，可以说已经失去了作为一条船的机能。 在它的船头，伍兹克王子和西尔维里奥王子双手持起斩马刀摆出架势。 「大剑二刀流啊。」 一般来说那并不是可以单手挥舞的武器，不过两名王子用粗壮的手臂握起来之后，就会觉得能挥舞是理所当然的事。 蕾诺儿悠然站在他们身后说： 「皇姊，在我死前还能够像这样重逢，真是令人高兴呢。」 「不过对我来说，你可是我舍弃的过去呢。没想到你到现在还对我这么执著。」 「我就是不喜欢忍耐。」 「真是的！你到底像谁啊！」 杀气强烈到好像即将开战，但两人之间有王子们挡著。 必须先打倒那两个人才行。 我往右边移动一步时，蕾诺儿的目光捕捉到了我。 「还有，吉迪恩。我真没想到还能跟你再见上一面。」 「我可是不想再见到你啊。」 「明明就有一位这么迷恋你的女性，你这句话还真是残忍。」 「说错了吧，你应该想杀了我才对。」 「没错，我就是非常迷恋你，并且想要杀死你，两者想法都出自于我。我这次不会让你逃跑，一定会杀了你。」 「……我真的不想再碰上你。」 看见我的表情扭曲，蕾诺儿看起来很开心地笑了出来。 我仍是少年时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不过我跟以前的我不一样了。 「母亲大人，请您退下。该是我们兄弟出场的时候。」 西尔维里奥王子为保护蕾诺儿而站好位置，然后── 「吉迪恩，能再见到你真是令人高兴。」 伍兹克王子往我这边靠近，并且开心似的露出狰狞的笑容这么说。 我把剑身举至上段跑向伍兹克王子，一口气拉近距离。 伍兹克王子将斩马刀摆成十字，挡下我的一击。 「铿──」的一声，发出尖锐的声响。 「母亲大人！我们要暂时休息一阵子！直到战斗结束为止，请您原谅我们不当您的儿子！」 「真没办法。不过看见你们变身的人必须全部消失才行喔？就算是在这种边境，让你们的真实身分曝光也还是太早了。」 「我们知道了。幸好这里是船上，应该有办法不放过半个佣兵，全数杀光。」 伍兹克王子和西尔维里奥王子的身形膨胀变大。 抵挡两把斩马刀的我头上又有四把刀刃袭来。 「喝！」 面对倾注而来的斩击，我放声吆喝之后抵挡斩击，并且把剑朝向大幅敞开双臂、王子露出獠牙的脸刺去。不过我这一击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伍兹克王子躲开了。 在反击的刀刃挥来之前，我翻身拉开距离。 这个时候，西尔维里奥王子和伍兹克王子的样貌已经变成了拥有六条手臂的阿修罗恶魔。 「你变强了啊，吉迪恩。能像这样跟你对打，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格夏斯勒！」 阿修罗恶魔开心似的晃晃肩膀。 「恶、恶魔啊──！」 背后传来惨叫。 蕾诺儿的佣兵们看见变成阿修罗恶魔的王子，深怕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惨事。 「这样子背后就容易应付了啊。」 大多数佣兵都失去战意，焦急地后退。 我本来预计要在紧要关头挡下后方的兵势，不过现在看来只需要专注在阿修罗恶魔与蕾诺儿他们三个人身上就可以了。 确认状况之后，我重新把剑握好。 「雷德！」 「没问题的。」 对于亚兰朵菈菈担心似的声音，我笑著回答。我的手臂正一滴滴落下血液。 这只是擦过皮肤的轻伤，不过差点就成了重伤。 「格夏斯勒，没想到你竟然会是下一任维罗尼亚国王啊……那时候我可是连想都没想过。」 「人生充满惊奇。就算活了几千年，我的人生也不曾感到无聊。毕竟现在也像这样，我又一次遇见先前没能到手的喜悦。」 两名王子的真面目。 吃下蕾诺儿产为死胎的孩子，夺去其面容的阿修罗恶魔。 他们是以前和米丝托慕婆婆并肩作战的格夏斯勒与朱葛拉。 六条手臂各自握著一把斩马刀，他们的站姿和我们以前对战过的锡桑丹不一样，给人一种强壮战士的印象。 我可以靠知识和经验来推测对手的加护和等级再战斗。 因为能在知晓对方能力的状况下战斗，就算是「引导者」这种弱小的加护也能拚得平分秋色。 然而，阿修罗恶魔是唯一没有加护的种族。 和魔王军的战斗也是，阿修罗恶魔变多之后我的战斗方式就有所限制。 「格夏斯勒……你也很强啊，有赢过锡桑丹的长处，却没有任何地方输给他。既然你作为王子而生，应该和大型战役无缘才是？」 我的话语让曾为伍兹克王子的格夏斯勒笑著回答： 「我们跟不杀死别人就没办法成长的人类不一样。」 「……你说什么？」 「身为王子的日子带来了许多成果。能与这个大陆修习武艺的人或思想家交谈，尽情地运动。有时会与地位崇高的人一同饮下美酒、饱尝美食，以及拥抱美女。有时会与平民一同耕田，把草根煮来吃，一手拿著便宜的酒来歌唱。每一种经验都是在阿修罗格舍德拉难以获得的。」 「这样就能让你变强吗？」 「与你相遇，也成为了我的力量喔。强大的年轻人应有的模样也是我难以学习到的事物。学习会带来喜悦，喜悦就是力量。」 格夏斯勒持刀的架势带有压迫感。 远离战斗竟然还能变强── 「阿修罗恶魔的性质还真奇特。」 「看在我们眼里，这个世界受到加护支配的生物还比较像异形就是了。」 格夏斯勒说了一些话，而且那对这个世界来说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不过我现在把那些话排除在我的意识之外。我先呼出一口气，把力气灌注在握著剑柄的手上，然后拔剑。 比我记忆中的格夏斯勒还要快，而且还要敏锐。 我打算持剑摆出架势的时候，有一股魔力从我背后迸发。 「唔。」 站在蕾诺儿身前的朱葛拉迅速挡住蕾诺儿。 「红莲风暴，展现我的愤怒吧！烈焰风暴！」 猛烈的火焰包覆蕾诺儿他们。 不过朱葛拉的刀刃砍掉米丝托慕婆婆的魔法，那团火焰并没有烧到蕾诺儿。 「这是怎么回事，蕾诺儿！」 米丝托慕婆婆大声问道： 「为什么王子们会变成格夏斯勒和朱葛拉！」 米丝托慕婆婆也亲眼目睹王子们的真实身分就是阿修罗恶魔，理解到为什么服下「埋伏绝种之毒」的蕾诺儿会育有两名王子。 两名阿修罗恶魔在火焰中相互对视。 「好久不见，米诗斐雅大人。和您一同航海的时光十分美好。」 「许久不见了，米诗斐雅大人。与您一同夺取国家的往事也十分美好。」 两名阿修罗恶魔露出牙齿，以可怕的面容爽快地笑出声。 「为什么……」 「我们现在是蕾诺儿大人这边的人了。」 仅仅说出这句话，阿修罗恶魔便稍微低头行礼，然后闭上嘴巴。这样的态度或许是要我们跟蕾诺儿谈话吧。 从他们的样子完全感受不到恶意，只是单纯表现出与怀念的朋友相遇时的笑容。 他们明明就欺骗了曾为盟友的葛杰李克，还招致了米丝托慕婆婆的毁灭…… 我再一次体会到阿修罗恶魔和人类有著不同的价值观。 「你在生什么气呢，皇姊？」 蕾诺儿天真无邪的少女脸蛋浮现充满恶意的笑容。 「蕾诺儿！我能理解你恨我，也能理解你憎恨葛杰李克和黎琳菈菈……可是，你是维罗尼亚的王族吧？你这样亲手断绝了维罗尼亚王家的血脉啊！」 「是没错，所以呢？」 「什……」 「要再补充说明的话，我还打算在葛杰李克王死后，把维罗尼亚王国交给这两名阿修罗，也就是魔王军。」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什么意思？」 「你一直执著于维罗尼亚的王妃宝座，难道那不是要让自己的孩子坐上王位才这么做的吗……？」 「呵呵……皇姊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呢。真的是不折不扣的滥好人。」 耳边传来「啪咻」的细微声响。 我挥动铜剑，击落蕾诺儿左袖发射出来的小飞镖。 虽然没有多大的威力，但那上头应该涂有毒药。 「吉迪恩，你觉得那种又老又呆的女人比我还要好吗？」 「蕾诺儿。」 我呼唤她的名字之后，蕾诺儿就停止发笑然后看著我。 「蕾诺儿，你整个人就是权力欲望的团块。不过你看起来就像没打算用到手的欲望来成就任何事物。」 「那当然。我是王妃，政治这种事情由我以外的人去处理就好。」 「就算是这样，你连私利私欲都没有。为了维持你那副身躯，我无法想像你到底用魔法和炼金术把你的身体摆弄到什么地步。可是，那种痛苦应该并不一般……那一切都是为了维持你连爱都没有爱过的葛杰李克的宠爱，也就是为了不失去权力。你那样的执念令我心里发寒。」 「呵呵呵。」 「虽说是为了邪恶的目的，但你那份精力已经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领域，这点我就老实地称赞你吧。」 「居然能得到你的称赞，我感到非常高兴。」 「可是之后呢？你付出那么多努力、斗争还有痛苦，最后到底得到了什么？不是为了让谁继承权力，也不是为了搜括金银财宝来享受饱食，而且也不是为了王家血脉。」 「对，每个都不是。」 「这也不是加护的冲动。你的加护是斗士，加护在你身上寻求的应该是其他许许多多的事物。」 「想当然耳，这是我自己的意志，我不会归因于加护之类的原因。」 「你到底得到了什么？你即将燃烧殆尽的人生到底会留下什么？」 蕾诺儿看著我，然后仰天笑了出来。 她那样的笑意，和先前就算含有恶意却也保持高雅的笑容不同。 蕾诺儿彷佛快要撕裂嘴巴一样张口露出牙齿笑著。 「哈哈哈哈……真是的，我本来还好奇你会说什么呢。」 「…………」 「得到的事物、留下的东西……我的人生才不需要那种玩意儿。我在这世上活著的理由就只属于我自己。我死去之后会留下什么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吧？我只是自己想那么做才会放逐皇姊。要把国家交给阿修罗，也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做。你会为了早餐要先吃苹果还是先吃葡萄，就个别思考理由吗？想必不会吧？就算人民会痛苦、国家会灭亡，这些也都与我无关。我的人生一直都是我心里想怎么做，然后带来相应的结果，就只是这样而已。」 蕾诺儿毫无顾虑地这么说。而这就是蕾诺儿的本质。 蕾诺儿觉得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都没有价值。 她的一切作为都源自于自己的思想，不会顾虑到头来谁会死去、什么会被摧毁。 「蕾诺儿！」 米丝托慕婆婆吶喊。她瞪著蕾诺儿，同时举起手杖。 「你生气了吗，皇姊？是啊，想必是那样吧，你想必很生气吧。毕竟皇姊能够一身清白地离开国家，也是因为我再怎么邪恶都还是王族。王族就是要有国家存在才会成立，不会有想要自己毁掉国家的蠢蛋。」 「对，我是这么想的。我败给了你，失去了一切。不过我相信葛杰李克与王国会留存下来。」 「那种事情明明就与我无关，你却还是对毁掉自己的人苦苦哀求，那副情景相当令人愉悦哪。」 「真是空虚的人生呢！」 「我人生的价值只有我能决定，就算世间万物都憎恨我，只要我觉得幸福的话，那就是幸福了。在这里杀死皇姊之后，我也会以圆满大结局迎接人生的终点！」 米丝托慕婆婆结印，蕾诺儿只是命令阿修罗恶魔发动攻击。 「吉迪恩，蕾诺儿大人果然很美呢。」 「所以你才背叛葛杰李克跟米丝托慕婆婆吗！」 「哼，一决胜负吧，吉迪恩！」 格夏斯勒的六条手臂送出暴风般的连击。 少年时期的我应该会无计可施，不过我和露缇一同旅行的时候学会了对抗阿修罗恶魔的战法。 战斗的诀窍是不要因为害怕对方的攻势就专注于防守。 毕竟是用一把剑挑战六把刀，要是接连承受每一刀的话，理所当然会占下风。 所以要展开攻击。 对于我的反击，格夏斯勒一边后移身子一边用刀化解。 姿势变动之后，格夏斯勒的三条右臂没办法马上施加攻击。 我知道攻击会被他挡住，不过我一剑就能让对方动上多条手臂，战况也会逐渐对我有利。 「厉害！你到底累积了多少经验啊！」 格夏斯勒如此叫喊。代替回答，我再加上一记像是由下往上捞一样的攻击。 格夏斯勒的刀刃弹了开来。 致胜的机会！ 「我拿下了！」 我大声吆喝，刺出去的剑贯穿格夏斯勒的身体。 「唔、嘎……这种灼烧一般的痛处与悔恨……也是不错的经验……啊啊……这是如我预料爽快的一剑。」 我把剑从格夏斯勒身上拔出来，他的身体倒了下去。 我的剑刃确实贯穿了他的心脏，而那是致命伤。 「格夏斯勒，我可没有享受战斗的余裕啊。你明明就没有加护，到头来都在享受生死斗。」 对于我的低语，倒下的格夏斯勒并没有回答。 朱葛拉那边则是在跟亚兰朵菈菈与媞瑟战斗。 「哦哦！」 能够跟媞瑟与亚兰朵菈菈抗衡的朱葛拉也是强大的战士。 的确是有能够放话杀死船上所有菁英佣兵的实力。 我也得过去帮忙才行！不过，米丝托慕婆婆的魔法在我行动之前便已完成。 「漆黑之血，毁灭之言，贯穿乐园的上帝之枪！末日之刻降临！恶魔炽焰！」 米丝托慕婆婆的手杖放出漆黑火焰。 那是在对抗宝石兽时使用过，米丝托慕婆婆解放所有魔力的大绝招。 「是上级恶魔的秘术吗！」 朱葛拉一边叫喊一边让刀刃交错，同时展开魔力障壁。 「我在暗黑大陆当海贼可不是当好玩的！」 漆黑火焰包覆住蕾诺儿他们，卷起黑色漩涡要将他们烧成灰烬。 就算是强大的阿修罗恶魔，用障壁来守护自身也很勉强。他的动作停止了。 「不愧是米诗斐雅大人！不过我可是打倒许多恶魔的阿修罗战士！我也懂得该用什么招数来挡下恶魔秘术！」 朱葛拉的剑刃放出闪电。 两股力量相互抗衡，使得甲板上窜出无数龟裂。 「这样真的难以靠近！」 媞瑟一边闪避迸发的火焰与闪电这么说。最强级别魔法的剧烈冲突，有著就算是我们也无法接近的强大威力。这个时候，后方出现巨大的水柱。 「怎、怎么回事？」 接近水柱的盖伦帆船上载运的佣兵们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也有想要调查原因而窥向海面的佣兵。 「噫、唔哇啊啊啊啊啊！」 不过他们马上就连调查原因的余裕也没有，巨大的盖伦帆船裂成了两半。 在佣兵们的惨叫之中，传来了我们熟知的声音。 「嗯，这样就比较好跑了。」 娇小的身影在散布水面的船身残骸上跳跃，以惊人的势头冲向魔王船。 「那是什么不合常理的家伙！」 朱葛拉惊讶地叫出声来。娇小的身影跳到魔王船甲板上。 「噫！」 想要逃离阿修罗恶魔而集聚在后方的菁英佣兵们，看见出现的少女身影之后终于失去了冷静。 站在那里的只是一名少女。 就是因为这样，眼前发生的奇景才可怕。 既然向前向后都没地方可逃，那就只能跳下船了。 佣兵们扔掉高价的魔法装备，争先恐后地从船上跳下去。 对那样的佣兵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少女……露缇看向位于船头的我们这边。 「不能动的话刚好。」 露缇在甲板上笔直奔跑，没有人能够拦下她。 根本就不可能拦住。 因为这可是人族最强勇者的全力奔驰，根本不可能有人挡得下来。 然后露缇毫无迷惘地冲进恶魔炽焰之中。 「怎、怎么可能！竟然冲进这股魔力奔流！」 露缇把一般人光是触碰就会被轰飞的热能劈开，脸色丝毫不变地挥剑。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胜负已定。 （插图014） 「……这就是勇者露缇啊，力量真是强大。」 露缇的剑把朱葛拉的身体砍成两截。 「蕾诺儿呢？」 这火焰就连阿修罗恶魔都难以承受。 只是「斗士」的蕾诺儿不可能有办法承担。 不过蕾诺儿还是一样笑著。 她举到头上的左手握著深红色宝石，米丝托慕婆婆的火焰被吸进那颗宝石之中。 「这就是维罗尼亚王家相传的秘宝，『贤者』莉莉丝的心石（heart stone）。这颗宝石能够吸收任何魔法，并且反射回去！」 「『贤者』莉莉丝！是上一代勇者伙伴的遗产吗！」 蕾诺儿将宝石朝向我们。 「接下来就还给你！你就为自己身为『大魔导士』而后悔，给我去死吧！」 必杀之火朝向我们释放……然而── 「呀！」 蕾诺儿发出惨叫。 「所以……这个人是蕾诺儿？」 露缇的剑贯穿「贤者」莉莉丝的心石，也顺势贯穿了蕾诺儿的左手。 维罗尼亚的秘宝碎成了好几块。 「唔，勇者露缇……！」 不仅失去魔王船、佣兵、阿修罗恶魔，甚至连维罗尼亚的秘宝都没了，看来蕾诺儿已经无计可施。 蕾诺儿终究还是用右手拿著的纤细正装剑摆出架势，亲手对露缇挥剑。 那一击十分优雅，是如同教科书范本的一击。 然而那和阿修罗恶魔先前的攻击相比，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一击。 「咦？」 不过，那迟缓的一击并没有命中露缇。 尽管蕾诺儿的剑掠过露缇的肌肤，却没办法在露缇经过「勇者」强化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 露缇不禁后退，以难以置信的表情凝视著蕾诺儿。 「呵呵……怎么了，勇者露缇？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 「哥、哥哥！蕾诺儿的加护等级是多少！」 露缇的气势被蕾诺儿压过。 媞瑟和亚兰朵菈菈好像也察觉到，因此惊讶地停止动作。 我像要保护露缇一般地站著，同时回答露缇的疑问。 「是的，没错。她跟我之前遇见她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蕾诺儿的加护是『斗士』，而且她的加护等级是1……尽管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蕾诺儿自己却连一个人都没有杀过。」 这个世界无处不是战场。 为了让自己的加护有所成长，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会相互杀戮。 蕾诺儿很邪恶。 无论是人类立下的律法、君王立下的律法，还是神明立下的律法，她想必都不会有所顾虑。 然而，她的那双手，还有她的加护，至今依然纯洁无垢。 露缇会有所退却，正是因为蕾诺儿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价值观之外。 ＊??＊??＊ 这个世界以加护为中心而运作。 会在历史留名的英雄与恶党，也都是锻炼著加护、以加护的力量成就伟业。 其中也有抵抗加护的冲动，拥有「厨师」加护却以大剑士身分留名的人；或是明明拥有「剑圣」加护，却以牧场主人的身分过著平稳生活的人。 不过，无论要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加护的恩惠都不可或缺。 那位「厨师」活用掌控各种刀刃的技能，还有看透要怎么切才能以高效率来解体的技能，并且携带不同形状的七把菜刀，配合对手来分别使用。 那名「剑圣」似乎天生就是瞎子，不过可以用心眼技能追赶家畜，好像也比兽医还更能参透家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尽管个性敦厚且不喜战斗，但如果出现了想要袭击家畜的怪兽或野兽，「剑圣」就会马上冲去应战。 就算不是以加护所寻求的方式生活，那两位也都受到了加护的恩惠。藉由提高加护等级，「厨师」以大剑士的名号受人赞赏，「剑圣」则以牧场主人的身分受人景仰。 「如此这般，正义的冒险者们把邪恶王妃逼上了绝路。」 蕾诺儿以铃铛般的美妙嗓音这么说。 「为什么？」 对于露缇的话语，蕾诺儿显得疑惑。 「我的等级很不正常吗？」 「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办法逃避战斗。无论是面包师傅的女儿还是裁缝师傅的女儿，只要得到了加护就必须战斗。神就是把世界打造成这种样子。」 「或许神明有要求我们顺应那样的规则吧，不过我的主人就是我自己。我要依靠的是我自己，而不是什么神……我的人生根本不需要什么加护。」 蕾诺儿的话语中没有迷惘。 没有半点迷惘，并且否定著加护。而且她否定的并不是加护的冲动所强迫的生活方式，而是否定加护本身。 露缇的人生虽然被加护弄得一团乱，但她同时也获得了加护的恩惠。 这场战争中她会有超人般的活跃，正是因为拥有加护的力量。 现在也是，露缇如果有那个意思，想必转眼间就能杀死蕾诺儿。 不过她办不到。 挡在露缇面前的，是否定了露缇一直烦恼的加护，并且将「帝王」葛杰李克与「大魔导士」米丝托慕的人生弄得一团乱，还与魔王军联手要把人类逼进绝路的大恶女。 与加护带来的强大有著不同的性质，蕾诺儿自身的强大令露缇陷入困惑。 「露缇，由我来吧。」 「哥哥。」 「露缇不需要去砍不想砍的东西。」 我像要保护露缇一般和蕾诺儿对峙，提剑摆出架势。 「吉迪恩，你要来当我的对手吗？」 我朝为许多人施加不幸、纯洁的恶女踏出一步。 「对手是你的话，我这样的人应该一瞬间就会被杀掉吧。」 「嗯，或许吧。」 「呵呵呵，你要杀死我这么娇弱的对手吗？」 圣方教会在教义上并不赞许与加护等级低于自己的对手战斗的行为。 因为就算杀死加护等级比自己低的对手，加护等级也几乎不会成长。 对手是等级1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以加护来比较的话，那可以说是既无力又无害。 「可是啊，蕾诺儿。你很强喔。」 「……我很强吗？」 「对，你很强，比我以前对抗过的那些怪物都还要强。那是跟加护不一样，本质性的强大；同时也拥有要是在这里让你逃走，一定会让我们毁灭的可怕。无论落入什么状况……就算是换成我就要默默死在路边的状况，你一定也会爬起来找我们吧。」 我看著蕾诺儿的目光，持剑摆出架势。 蕾诺儿就像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那样展露微笑。 「你说过我的眼睛很有魅力呢。我也是喜欢你在那个时候蕴含著强烈意志的眼眸。可是，我们重逢之后，你的眼眸看起来失去了那个时候的光采……这让我感到很失望。不过那份光采应该确实存在过吧，我先前就是深深地迷恋那对眼眸。啊啊，人生真是太美妙了。」 应该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吧。为了斩杀蕾诺儿，我向前踏出一步。 「等一下。」 有人抓住我的手臂。 「米丝托慕婆婆。」 「接下来是我的战斗。」 米丝托慕婆婆使出恶魔炽焰后用尽魔力，脸上明显展露疲惫。 她必须整个人攀附手杖，才有办法勉强站起身子。既然魔力用完，自然就没办法使用魔法。 就算蕾诺儿的加护等级是1，现在的米丝托慕婆婆应该也难以应付才对。 「我也有要跟蕾诺儿战斗的理由。」 「看来是这样呢。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过往，但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米丝托慕婆婆，这次希望你能交给我处理。」 「不好意思，我可是早了你一步啊，雷德。我是维罗尼亚王妃米诗斐雅，同时也是佐尔丹市长米丝托慕。」 「……可是──」 「雷德、露缇、媞瑟、亚兰朵菈菈。谢谢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不过接下来要由我来做个了断。」 米丝托慕婆婆抓住我手臂那只手的力气，有一种随时会消失的感觉……不过，她的目光仍然留有英雄之力。 「我知道了。」 我退后一步。 亚兰朵菈菈和媞瑟担心似的看著米丝托慕婆婆，不过米丝托慕婆婆笑著卷起袖子。 「一起跟我冒险过的你们应该也很清楚我的强韧吧？」 「米丝托慕婆婆真的很顽固喔……请收下这个。」 媞瑟将拿在右手的短剑交给她。 「只用手杖的话想必很辛苦。」 「嗯，虽然外表普通，但这是把好剑……谢谢你，我就收下了。」 这时媞瑟的包包里头也轻巧跳出一个小小身影。 「哎呀，忧忧先生也要帮我加油打气吗？」 忧忧先生举起前脚表现出当然要帮忙的态度，在米丝托慕婆婆的右手绕了一圈。 「用丝线把我的手跟剑绑住了啊？谢谢你啊。这样子就算我没了力气，剑也不会掉下去呢。」 忧忧先生拍了拍米丝托慕婆婆的肩膀之后，就回到包包里了。 「这人还真教人伤脑筋耶。」 亚兰朵菈菈露出苦笑。她的表情并没有把担忧完全隐藏起来。 「亚兰朵菈菈，这跟和你战斗的时候比起来，可轻松多了。」 「你一定要赢喔。」 对于亚兰朵菈菈的加油打气，米丝托慕婆婆笑著点头。 最后向她搭话的人是露缇。 「我来战斗的话每个人都不会受伤，一定会赢。」 露缇的目光笔直凝视米丝托慕婆婆这么说。 米丝托慕婆婆温柔抚摸露缇的头发并回答： 「可是你会受伤。」 露缇顿时感到惊讶，同时低下头去。 「谢谢你。像你这么体贴的孩子能来到佐尔丹，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米丝托慕婆婆拥抱露缇之后，看著我这么说： 「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我点头之后，她就安心似的眯起眼睛背对我们。 然后她笔直迈步向前，走向蕾诺儿所在的地方。 「让你久等了呢。」 「我真的等了很久。跟伙伴们的道别都说够了吗？」 「你才是呢，没有要留话给谁吗？葛杰李克呢？」 「一句话也没有。因为我死了之后，别人会怎么想我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样啊，你的人生孤伶伶的呢。」 两人持剑准备应战。 蕾诺儿以昂贵的正装剑摆出架势。 米丝托慕婆婆则举著朴素的短剑。 然而武器的品质与外观不同，米丝托慕婆婆的短剑远远强过蕾诺儿的正装剑。 「蕾诺儿，最后就让我说这么一句话吧。」 「说什么？」 「我输给了你。我有许许多多的事物被夺走了。爱情、国家、孩子……真的失去了许多东西。」 「你打算为了那些东西来复仇吗？呵呵，那也没关系啊。不过，就算我死了，你失去的人生也回不来……胜负早就已成定局喽，皇姊。是我赢了！」 「不，蕾诺儿。我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战。」 「那你是为了什么而战？」 米丝托慕婆婆深深吸一口气。 「我很幸福！」 米丝托慕婆婆用让人觉得整个佐尔丹说不定都听得见的大嗓门如此吶喊。 她的脸上带著充满光辉的笑容。 「我和心爱的人相遇，并且一同旅行过！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身边都有许多伙伴！我爱过故国维罗尼亚！带领差点就要毁灭的维罗尼亚重振为强国！我爱著佐尔丹这个国家！为了这个国家随便、怠惰、和平，以及是我喜欢的人们的笑声，我能够付出我的人生！而且特涅德也完全继承我！刚遇见他的时候还是那么不可靠的孩子，但他现在是位比我优秀又勇敢的市长！没有比这些事情还要更令人高兴的了！我的人生很精采！我很幸福！」 我听见了欢声。佐尔丹的人们正为米丝托慕婆婆发出声援。 蕾诺儿以哑口无言的表情凝视米丝托慕婆婆。 「与你战斗的并不是维罗尼亚的米诗斐雅，是佐尔丹的米丝托慕！蕾诺儿，你现在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威胁佐尔丹的敌人罢了！」 「皇姊……你真的，直到最后一刻都是令人不快的人呢。」 「好了，决战时刻已到。乞求神的慈悲吧！」 「我拒绝，我不会向神祈祷。」 她们两人同时跳了出去。 蕾诺儿优雅地刺出一剑，米丝托慕婆婆则从正面挡了下来。 剑刃相互击打，火花四散。 「米丝托慕婆婆！」 露缇大声叫喊。 她的话语中明确地流露出感情。 米丝托慕婆婆或许是魔力用尽而过于疲惫、膝盖无力，使她一下子站不稳身子。 蕾诺儿立刻朝米丝托慕婆婆的胸口刺下既纤细又锐利的正装剑。 米丝托慕婆婆用左手手杖抵挡蕾诺儿的剑，并且以仍然没站稳的姿态对蕾诺儿的腿用剑横扫。 蕾诺儿千钧一发地避开。 她被砍掉的裙角随风飘舞。 「皇姊，你的脚步站不稳了。」 「你才是，呼吸已经乱了喔。」 她们两人的剑再次相互交错。 一次又一次地，剑刃相互敲响。 与蕾诺儿的性格相反，她的剑法直率，一心一意地笔直突刺，没有任何迷惘。 没有使出奇特的招数，却有能将对手确实逼入绝境的坚韧。 不过，蕾诺儿的动作也逐渐变得紊乱。 「是内脏疾病啊……」 看著蕾诺儿的动作，我低声说道。蕾诺儿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了。 只不过是一分钟上下的对打，就已经让蕾诺儿的身体无法承受战斗，发出了抗议。 「……差不多该做个了结了！」 蕾诺儿尖锐地喊叫出声后，便用力踏出一步释出刺击。 她想必是判断再继续打下去的话呼吸会撑不住，才会这样子攻击吧。 米丝托慕婆婆既没有闪躲也没有承接，就像在等待那一击一般向前冲了出去。 蕾诺儿的剑尖稍微划开米丝托慕婆婆的肩膀，鲜血顿时飞溅。 不过那不是致命伤。 大幅迈步的米丝托慕婆婆进入蕾诺儿怀中，拉近彼此的距离── 然后用剑突刺蕾诺儿毫无防备的身体。 每个人都认为胜负已定。 「皇姊，最后就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你吧……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蕾诺儿捉住米丝托慕婆婆的手臂。 「啊……！」 我不禁发出声音。 下一瞬间，米丝托慕婆婆的腿就被扫离地面，身体轻巧地浮在半空中。 「唔、啊！」 米丝托慕婆婆背后落地，用力砸在坚硬的甲板上。 原来蕾诺儿不只学了剑术，还学会了格斗术吗？ 不妙！米丝托慕婆婆没能采取受身姿势！ 「那应该是致命伤才对啊！」 亚兰朵菈菈大喊。 无论是染红的洋装，还是嘴角流出来的血液，都应该代表对她造成了致命伤才对。 不过，她恐怕是为了忍受疾病而服用了大量的止痛秘药吧。 大量到足以令她在短时间内忘记自己的身体受到了致命伤。 「米丝托慕婆婆！」 情况不利！ 面对把剑挥高的蕾诺儿，我忍不住跳过去想要助阵。 蕾诺儿笑了出来。 「吉迪恩。」 蕾诺儿以掺杂血液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之后，对米丝托慕婆婆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对我挥剑。 铜剑发出黯淡的光芒。 蕾诺儿的剑飞到空中，刺向甲板。 「呵、呵呵……」 我的剑深深刺进蕾诺儿的身体。 「……我的人生没有留下任何悔恨。」 「难不成你过来是为了被我砍杀？」 「我终于得到你了。这个瞬间，你的思考全都被我占据了。」 蕾诺儿的胸口溢出血液。 我的剑仍然刺在她的身体里头，她就这样子步履蹒跚地向后退，抓住了船缘。 （插图015） 「而且我会在得到你的状态下了结一生。」 蕾诺儿将背脊靠在船边，抬头仰望天空。 「我得到了一切，一直到最后都成功地如我所愿。我已经……尽情地作为我自己而存在。我没有成为我以外的任何人。想必没有其他人能赢得这么精采而离去吧。」 「……这样子结束真的好吗？」 「呵、呵呵……对，我很满足啊。好了，恶女要退场了，快喝采吧。我的邪恶和我的罪行都只属于我。不用向神辩解，而且也没有半点要由我来偿还给神的东西。我会以身为邪恶为傲，然后就此消逝。永别了，吉迪恩……愿你的人生拥有自由。」 蕾诺儿的身体在空中舞动。洋装随风飘摆，王妃从船上坠落。 我马上跑过去，探出身子向下看。 水花溅起，蕾诺儿的身体沉向河底。 「…………」 我静静地别开目光。 不知道这是用魔法把身体固定为少女外貌，导致骨骼和肌肉脆弱所造成的必然后果，还是神的愤怒所造成……看来蕾诺儿死去的时候没办法维持美貌。 外表变得像是砸碎的宝石一般，蕾诺儿的身子躺在河底。 不过她的眼睛在碎裂的前一刻仍散发出强烈光辉……甚至到了令人不禁觉得美丽的程度。 「她死了喔。」 我回过身子这么告诉大家。 「这样啊，结束了呢。」 米丝托慕婆婆受到亚兰朵菈菈的搀扶站起身。 「真是的，我失败了啊……还真是难看呢。」 「活下来的可是你喔。」 亚兰朵菈菈所说的话让米丝托慕婆婆摇摇头。 「虽然赢了战斗，但这种情况论输赢的话应该是我输了呢。」 米丝托慕婆婆后来没有再说下去，默默地闭上眼睛。 我环视战场。 「看来战争也结束了呢。」 莉特发出胜利的吶喊，对维罗尼亚军宣告蕾诺儿已然落败的事实。 就算失去了蕾诺儿与魔王船，战力仍然是维罗尼亚军更胜一筹…… 「把船开回去！敌人现在不会来到海上了！」 「指挥官已经杀死了！有了这艘盖伦帆船，就不需要什么酬劳啦！」 「既然王妃死了，我们也回不了维罗尼亚！还是尽快走人吧！」 维罗尼亚军的士气已经完全崩溃。 根本没有人想要为王妃报仇，有人逃到船上，有人登陆之后直接跑得远远的，也有人投降后丢掉武器。 「真不愧是莉特。」 这对佐尔丹军来说明明是第一次战争，损伤却很轻微。 不习惯战斗的士兵们很漂亮地守住国家。 「哥哥，对不起。」 「露缇也辛苦了。蕾诺儿是很棘手的敌人，会陷入苦战也是理所当然。」 「嗯……她很强。」 露缇抱住我之后，就「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气。 第一章 今天下雨，明天洗澡 佐尔丹共和国建国以来的第一场战争。 从将军威廉男爵的宣战布告到战争终结为止差不多过了半天多一些，精确来说是四小时十七分。 假如从持续和魔王军展开炽烈战争的各国角度来看，这场战事说不定是场让人觉得算不上战争的小规模战斗。 不过对当事人来说，那肯定是场光辉荣耀的胜仗，想必是会在佐尔丹这个国家的历史上永久留存的日子。 换句话说，大家打算办一场战胜纪念祭。明明不久前才盛大举办过冬至祭。 尽管与维罗尼亚之间的事情已经结束，特涅德市长仍为了准备庆典而十分忙碌。 这一年下来有规模仅次于收获祭的冬至祭，第一次碰上的外交问题与战争，然后是战胜纪念祭。 无论内外都认为是边境的佐尔丹，过著没人预料得到的匆忙日子。 战争过后第三天。 我和莉特回到一起坐在药店收银台的日常生活。 「都结束了之后，就会觉得那场骚动转眼即逝呢。」 「应该是因为与之前毕格霍克的骚动相比，这次黎琳菈菈跟蕾诺儿王妃她们没多少时间的关系吧。」 我们在这里过著慢生活，外界却带来大陆历史中心的维罗尼亚王国继承问题。佐尔丹只是偶然被卷进纷争，以阿瓦隆尼亚大陆史来看果然也只是配角，骚动是以蕾诺儿王妃和米丝托慕婆婆的战斗为中心。 不过我觉得佐尔丹维持这样就好。 「战后处理也是一下子就结束了呢。遭到俘虏的维罗尼亚佣兵也几乎无条件就释放了啊。」 「毕竟佣兵当作俘虏也没办法拿到赎金，而且大家都说不希望把他们卖给奴隶商人啊。我也不想那样，所以非常赞成放他们走。」 「就算从萨里乌斯王子船上收到的赔偿金十分足够，但佐尔丹人还真是悠哉……都是好人呢。」 「就是这点很棒啊。」 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可说是平稳得不太寻常。 「不好意思。」 这时门铃响起，有客人进入店内。 「「欢迎光临。」」 我跟莉特齐声欢迎客人。 这样的情形让我深刻感受到我们已经回到原本的日常生活。 ＊??＊??＊ 到了中午，我把做好的菜放进餐盒里头。 「好，完成了。」 我看著不错的成果，带著满足这么说。这时，我察觉背后有人偷偷靠近。 「今天做的菜看起来也很好吃呢。」 莉特把脸搭在我的肩膀上，从后头抱上来的同时这么说。 「露缇今天也会为雷德做的便当感到很高兴吧。」 我刚才在做要带去露缇那边的便当。 里头有夹著香肠与生菜的热狗堡，还有欧姆蛋和沙拉。 欧姆蛋上画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对今天做的菜很有自信。眼里浮现露缇高兴的表情，让我脸上浮现笑容。 「话说回来，露缇在那之后就很忙的样子呢。」 「……是啊。」 露缇是佐尔丹唯一一支b级队伍的队长。 在这次的骚动中，她以天生的领袖魅力很快就成为佐尔丹高层能够依靠的存在。她目前也在议会工作，预计工作到萨里乌斯王子等人离开佐尔丹。 对于当时大展身手的莉特，好像也有人来提议要她回去当冒险者，然而要她回去当冒险者的声量并没有以前那么大，或许是因为有露缇和媞瑟两人在就让人觉得安心了也说不定。 不过，要莉特加入议会的提议好像比当冒险者的提议还要多就是了。 「我坚持拒绝！我没有考虑过雷德＆莉特药草店的莉特以外的人生！」 她直截了当地这么拒绝。 就是因为有露缇、莉特与媞瑟在，我才能隐藏活跃这样安稳度日。对于这点，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们。 「露缇好不容易才从『勇者』当中解放，开始度过慢生活，却又这样被卷进了骚动中心呢。」 不知道露缇是怎么想的。 这部分我有点担心。 「那我去一下就回来喔。」 「嗯，路上小心喔。」 在莉特的目送之下，我走向露缇所在的中央区议会。 ＊??＊??＊ 佐尔丹的城里充满活力。 有大白天就在喝酒，互相搭肩唱歌的盗贼与卫兵。 有正在贩卖战利品武器防具的商人。 还有一手拿矛讲著英勇事迹的冒险者。 那名冒险者受到众人喝采，看起来很欢愉的样子。 「喂，走龙骑士跟萨里乌斯王子的海兵好像在那边一起喝酒喔！」 「真的假的，去看看吧！」 不过有人这么大喊之后，原本聚在冒险者四周的人群一下子就散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冒险者垂头丧气，看见此景的商人忍不住大笑出声。 盗贼和卫兵跑到冒险者身边，把刚才喝的酒瓶递给他。 冒险者一口气把拿到的酒瓶喝乾，然后大笑出声。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冒险者如此大喊。我也这么觉得。 我看了一下一起搭肩唱歌的三个人，也受到他们的影响而笑了出来。 城里到处都是人群。 人群的中心都是为了守护佐尔丹而奋战的英雄们。 那跟加护的种类或等级无关。 他们面对的是无法匹敌的强大敌手，却没有因此逃跑，而是留下来保护心爱的人们。那些人确确实实是值得赞扬的英雄。 所以会有像那样被女性团团包围的男人，也能令人接受── 「咦，达南？」 被女性包围而走在路上的人，是疗养中的「武斗家」达南。 「喔，雷德！」 达南用他那一如以往的坚实面容对我打招呼。 「达南，这是什么情形？」 「伤者外出的时候就是会有护理师跟著啊。」 原来如此，是护理师啊。不过这也── 「看你们好像关系满好的样子。」 护理师们黏著达南的程度超出照护需求。 「对啊，她们这些人可是我的战友。」 「战友？……我都劝你劝成那样了，你该不会还跑去战斗吧？」 「不是、不是。」 达南摇了摇头。 「毕竟都讲好了，我才不会打破约定。」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很厉害喔！」 抱住达南左手臂的护理师两眼发光。 「很厉害的意思是……？」 「他可是优秀到连资深护理师都会吓一跳的护理师呢！」 什么？ 「你是说，达南是护理师？」 「对啊。虽然我真的不该战斗，但要我不动我也会感到很不爽，所以我就去帮忙护理工作了。」 「竟然说要你不动你也会感到很不爽……」 这男人真的是天生就打从骨子里无法过慢生活的男人呢。 看见我露出苦笑，达南张大嘴巴笑了出来。 其他护理师一边靠著达南一边接著说： 「无论患者多么魁梧，就算穿著盔甲他都有办法轻松搬运，受伤与骨折的紧急措施也是一下子就能解决，而且他完全不会出现疲态，就算我们快要撑不下去了，他也一直都笑容满面。明明达南先生全身上下应该都很痛才对。」 不，我想他大概是久违地能够到处乱跑，才因为解放感而露出笑容而已。 「而且啊，达南先生就算面对让人不忍直视的重伤患者，也会跟对方说没事，鼓励对方。无论多么痛苦，达南先生都没有移开目光。」 ……的确，达南他是这种人没错。 在没办法令人放心的勇者队伍中，达南是个无比直率的男人。 「也有不少患者就是因为有达南先生才能得救喔。就算没有身赴战场，达南先生也是疗养所的英雄。」 「这样讲就不对了吧？」 原本笑著的达南表情变得正经，否定了护理师所说的话。 「达南先生？」 「你们还有医生，每个人都是拚死地努力著吧？明明是这样却只有我是英雄，这怎么说得过去？不只我一个人，当时在场的人全部都是英雄才对吧？」 「达南先生……！」 达南这番话并不是有什么目的而说出口，他应该只是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讲出来而已。不过，达南光从外表来看就散发英雄气场，他认定护理师同样也是英雄之后，就让护理师们开心似的目光灿灿。 说起来，达南这家伙受到这么多女性包围却没有半点动摇，还满厉害的呢。 「雷德。」 达南一边用左手抚摸额头一边点头说： 「我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战斗，不过满有趣的哪。」 「你是指护理的工作？」 「是啊。跟杀人比起来，让人活下去又有不同的深奥之处喔。」 达南看起来很开心，好像真的很开心地笑了出来。 「穷极武道真的是看不见终点的道路哪，我能生为『武斗家』真是太好了。」 达南和他的加护真的很搭调。 ＊??＊??＊ 露缇以一如以往的表情在议会里接连处理好各项工作。 佐尔丹的官僚们尽管忙得东奔西走，却还是对她工作的模样投以尊敬的眼神。 「对于逃走的那些维罗尼亚佣兵，就让我们释放的佣兵们组织警备队来应付。用归还装备作为报酬的话，他们就不会拒绝。」 「赔偿金的分配就照原定计画。要是有人抱怨，就让抱怨的人去威廉男爵那边。」 真不愧是露缇，内政指挥能力也很完美。 「这个案子用你的方式来处理没有问题。交给你处理是正确的，接下来也请你继续帮忙。」 跟米丝托慕婆婆不一样，她的方针看来不是让优秀的自己揽下所有工作，而是把别人能处理的工作交给其他人做。 这种做法乍看容易，但也要有失败得靠自己来补救的心理准备。 她跟我一起旅行的时候，战斗外的事务大多由我负责……不过露缇从「勇者」的冲动解放之后，以前那种会压迫他人、令人服从的特殊气质，就逐渐变成能够令人信赖的领袖资质。 假如露缇有那个意思，一定能成为优秀的政治家吧。 「哥哥。」 当一名男性出去、换我进入房内后，露缇的嘴型就以只有我分辨得出来的幅度露出笑意，看起来很开心地笑了出来。 「辛苦了，我今天也有带便当给你喔。」 「谢谢，我最喜欢哥哥的便当了。」 露缇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她一直维持一样的姿势，所以身体变得很僵硬。 就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对露缇而言也是曾经失去的事物。 我心中对露缇这样的变化觉得高兴，并且移动到露缇身边。 「刚才你说对赔偿金不满的人就交给威廉男爵去说服，这样的判断我也觉得很好。要是面对在最前线战斗的威廉男爵，想必没什么人敢要求更多钱吧。」 「嗯，我想说如果是哥哥的话应该会这么想。」 「这、这样啊。」 在露缇的心里，刚才似乎也是在跟我讨论的样子。 尽管这让我有点害臊，不过露缇现在似乎也还是很依赖我，令我感到很高兴。 「呵呵。」 露缇露出微笑。 「怎么了？」 「哥哥看起来好像很高兴，所以我也很高兴。」 露缇说出这句话的表情真的非常可爱。 这时，外头传来了「唰──」的声音。 「下雨了啊。」 我看向窗外，便发觉忽然下雨了。 「不知道是不是阵雨呢。」 露缇也看向窗户。原本在外头行走的人们急急忙忙跑进屋檐下。 天空不知不觉间被厚实的雨云所笼罩。 「……不知道农园会不会怎样。」 听著不小的雨声，露缇悄悄说出这句话。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耳里。 无论有多么强大的才能，露缇真正想做的事情果然还是药草农园。 ＊??＊??＊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雷德。」 莉特迎接回到店里的我。 我脱下被雨打湿的外套。 「来。」 莉特把我的外套拿走，递给我一条柔软的毛巾。 拿来擦拭被雨淋湿的脸还满舒服的。 「谢谢，这雨下得有够突然的啊。」 「嗯，我也是匆忙把还晾在外的衣物拿进来呢。」 莉特这么说完便笑了出来。 我跟莉特刚重逢不久的时候，她还会害羞得不希望内衣裤一起洗；但现在我们俩的衣服跟内衣裤都是全部一起洗、一起晾。 当然，即使是现在，我们在床上互相看见对方只穿内衣裤的模样还是会感到害羞，但衣服一起洗已经是我们俩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嗯，弄得稍微有点晚了呢。我现在开始煮午饭喔。」 「嗯……」 莉特一直盯著我的脸看。 「欸，雷德。」 「怎么了？」 「要不要偶尔到外面吃？我也想吃吃看雷德做的便当。」 莉特这么说完对我露出微笑。 到外面去？在这大雨中？ 「你觉得呢？」 「可是外头在下雨喔。」 「雨势变小满多了吧？这应该是像平常一样的阵雨，午饭煮好的时候我觉得会变成毛毛雨，或者就直接停了。说不定还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呢。」 「嗯……说得也是。好，既然莉特想要的话，今天的午饭就来个小小的野餐吧。」 听到我的回应，莉特开心似的笑了出来。 「我们再撑伞走在一起吧！」 我想起肩并著肩、在一把伞下散步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于是有点害羞起来。 ＊??＊??＊ 从雷德＆莉特药草店走二十分钟的路。 就像莉特预料得一样，雨差不多都停了。 虽然觉得就算不撑伞也没关系，不过没有肩并肩的藉口令人感到很落寞，结果我们还是把伞撑到了最后一刻。 「到喽──」 莉特雀跃的嗓音在湿濡的树木间响起。 我跟莉特坐在小小的山丘上。 在这里可以一览无遗佐尔丹……其实没办法，不过眺望得到的景致还是很不赖。 阴天的城镇风景也是别有风味，满不错的。 「哦，这一带之前都没来过呢。」 我环顾四周并这么说。阔叶树森林不可思议地很温暖，是个十分安稳的地方。 我把便当拿出来。 虽然雨已经停了，不过为了预防忽然又下起雨的状况，我在篮子上撑好伞放著。 「我开动了～！」 莉特的脸上挂满笑容，大口咬下我做的三明治。 「真好吃！」 「哈哈哈，太好了。」 看见莉特吃得津津有味，我的嘴角也不禁缓和下来，显露笑意。 「那我也来吃吧。」 我也拿起跟莉特吃的馅料一样的三明治。 夹著水嫩的红番茄、脆口的生菜，还有炒蛋的三明治口感不错，让我也觉得自己真的做得满好吃的。 镀锡铁材质的午餐盒里头装的是培根蕈菇炖菜。 在冬天的屋外吃著温热的炖菜，总觉得吃起来比平常还要美味。 「偶尔来这种地方吃饭也挺不错的吧？」 「是啊，也会觉得餐点很好吃。」 「不过雷德做的菜一直都很好吃就是了。」 莉特也把炖菜吃得津津有味。 「嗯～！这个也非常好吃。」 我们就这样度过了快乐的用餐时间。 ＊??＊??＊ 「呼，满足了、满足了。」 莉特把空了的便当盒放到身前，满足似的叹了一口气。 「真幸福呢。」 「哈哈哈。」 莉特看起来很幸福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幸福。 我一边清理便当，一边俯视城镇。 尽管是习以为常的街景，从山丘上眺望又有不同的新鲜感，让人看了很开心。 「这个地方不错吧？」 莉特看著我眺望城镇的侧脸这么说。 「嗯，是个非常棒的地方。」 我之前都不知道附近就有这么让人舒适的地方。 「我可是调查了不少想跟雷德一起去的景点呢！」 莉特挺起胸膛这么说。她的动作很可爱，让我又笑了出来。 「既然是这样，你应该也有找到其他地方吧？」 「嗯，有很多喔～」 「那还真令人期待。我之后会再做便当，我们就一起去，把所有地点都走遍吧。只要跟莉特在一起，不管出门几次都会很开心。」 「太好了！」 后来我们俩相视而笑。 我总觉得在这段小型野餐的期间，我跟莉特好像一直都在笑。 「「啊！」」 我跟莉特同时发出声音。 雨云散了开来，云朵之间看得见蓝天。 洒落的光线照在被雨水淋湿的佐尔丹，显得闪闪发亮。 天空的蔚蓝逐渐扩展开来，彷佛在把雨云推走一样。 这样的光景是无论什么城镇都看得见、平凡无奇的景色。 不过，这幅美丽的景色是我们所居住的城镇。 我喜欢上了这个景色，喜欢到无论是大地裂谷还是天空之城，或者在冒险中看见的其他绝景都比不上。 「这个景色啊──」 莉特维持温柔的微笑表情开口说： 「是雷德跟露缇守护的景色喔。所以，我觉得露缇并不在意雷德想的那些事情。」 「哈哈哈……你察觉到了啊？」 「嘿嘿嘿，我每天对雷德朝思暮想可不是随便想想的呢。」 就像莉特说得一样，我有点烦恼露缇的事。 「露缇不当『勇者』来到佐尔丹之后，马上就发生了这次的事件。那简直就像是追逐露缇而来……虽然对中央而言只不过是王族的家族纷争，对佐尔丹来说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空前大事件。」 「我也没想过会在佐尔丹负责指挥军队。」 「莉特当指挥官的样子满帅气的啊。」 莉特的战斗有著引人瞩目的华美。 那跟单纯的强大不一样，她挥刀的身姿能够把勇气带给伙伴们。 假如没有作战老是会莫名不顺的属性，她或许会是个一流的指挥官。 「呣，你刚才想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或许是发觉我的表情有些微的变化，莉特嘟起嘴巴抱住我。 她就维持抱住我的姿势，用力以自己的额头挤向我的脸颊……有点痛呢。 所以我也紧紧抱住莉特，让自己的脸移到莉特的肩膀上。 我们脸颊与脸颊相靠在一块儿，就这样互相抱紧对方一段时间。 「我接续刚才说的话喔。」 莉特在我耳边温柔地细语。 「你下次邀露缇一起来这里吃便当看看吧。」 「跟露缇一起？」 「对。雷德与露缇，就兄妹两人。这样的话，就能解决雷德的烦恼了喔。」 「是这样吗？」 「嗯，没问题的。露缇一定也会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片景色。」 「……嗯，说得也是。」 我们放开抱住对方的手臂相互凝视。 莉特瞳孔的颜色，是云朵间显露的那片美丽天空的色彩。 「谢谢你，莉特。」 「嘿嘿嘿，不客气。」 我现在看著的，并不是为佐尔丹带来勇气的英雄公主的笑容。 那是莉特只会对我展现，面对情人的笑容。 「哈哈……我又受到你鼓励了。要是没有跟莉特在一起，我大概撑不下去吧。」 「我也是没有雷德在的话就不行……我们一样呢！」 我们两人的笑声消溶在雨势歇止的佐尔丹城镇。 ＊??＊??＊ 晚上，我确认完药物的库存，回到起居室。 「辛苦了。」 莉特这么说来迎接我，递给我一杯冒著白色热气的热牛奶。 「谢谢。」 热牛奶里头加了蜂蜜。 「我模仿雷德的作法试试看，你觉得如何？」 「嗯，很好喝喔。」 我本来想说些更顺耳好听的话，不过一想像莉特为了我而学我泡蜂蜜牛奶的模样，我太过开心而没办法把想法好好化作语言。 「太好了。」 看见莉特露出笑脸的喜悦模样，我更高兴了。 为了掩饰我上扬的嘴角，我再喝了一口蜂蜜牛奶。 这时传来了几下敲门声。 「嗯，是客人吗？」 「营业时间早就过了耶。」 莉特往玄关方向走去。到底会是谁呢？ 「亚兰朵菈菈、媞瑟、忧忧先生！」 原来如此，是媞瑟他们来了啊。 「还有萨里乌斯王子与黎琳菈菈。」 「什么？」 我不禁喊出声来。我慌张地前往店铺。 「我们来玩喽。」 「晚安，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 亚兰朵菈菈和媞瑟对我们打了招呼。而且在她们的身后── 「晚安，雷德。今晚月色很不错喔。」 「我们来叨扰喽。你们真的是开药店的啊。」 萨里乌斯王子和黎琳菈菈一派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 「你们两位怎么会过来？」 「没什么，只是想在回去前再吃一次雷德你做的菜。」 萨里乌斯王子这么说完拋了个媚眼。 「说要回去也就是……」 「差不多再两三天吧。我们打算在补给结束那天出港。」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搁浅的魔王船？」 「没办法处理。我们没办法带回去，就赠与佐尔丹喽。里头应该有各种物资，装甲应该也可以当作铁材来利用。」 萨里乌斯王子耸了耸肩。 那艘钢铁船曾是海贼霸者葛杰李克的力量象徵，如今它已经完成它的任务。 「这样就好。那艘船是父亲大人的船。如果要开始新生活，我就该用自己的船启程才对。」 「这样啊。」 「先别说这些了，你们俩别老是站著说话。」 黎琳菈菈在一旁举起袋子，让我看看里头有什么。 「又带了很多东西过来呢。」 里头装满了蔬菜、豆类、肉类，还有鱼类等各式各样的食材。 「你就尽管用吧。」 「有鸡蛇肉跟女王洋葱。哦，还有米啊。」 米在佐尔丹很少见。 佐尔丹水源丰富，气候也让人觉得应该很适合种稻，不过阿瓦隆尼亚王国的居民所开拓的这个地区没有培育稻作的知识。 这些米应该也是进口的吧。 「对了，有这个的话，可以煮看看之前只做过一次的那道菜。」 「哦，那还真令人期待。」 黎琳菈菈嘴型歪曲笑了出来。糟糕，我看到罕见的食材就忍不住这样。 「我的厨艺可没有好到可以对大国的王族或将军展现啊。」 不过嘛，他们可是特地要来吃我做的菜，当成待在佐尔丹的最后一段回忆。 而且想到黎琳菈菈船上大厨那令人遗憾的厨艺，我做的菜应该也还过得去吧。 「就说了没问题的。雷德做的菜很好吃，而且能够挂保证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莉特本人。」 莉特就这样自信满满地抬头挺胸。 「我知道了。既然莉特都这么说了，我可不能退缩啊。」 「你们俩感情真的很好呢。」 萨里乌斯王子对我们投以温暖的目光。莉特的脸庞顿时红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在自己家里吧，我也一不小心就以平时跟莉特相处的感觉回话了。 总觉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重复「糟糕」、「一不小心」之类的词语哪。 我八成也是因为战斗结束之后就松懈了许多吧。 跟我们不一样，萨里乌斯王子和黎琳菈菈虽然是以放松的样子笑出来，却仍然能让人窥见尚未完全松懈的战士界线。 不过啊，我们保持这样就好了。 因为能像这样变得有点脱线，就是我在佐尔丹得到的幸福。 ＊??＊??＊ 好了。 米需要先煮吧。尽管我知道要怎么煮……不过书上说用新鲜的水来煮会比较好吃，就去井里提一些新的水过来吧。 正当我打算出去外头时，忧忧先生脚步轻快地跳了出来。 「哦，怎么了？」 忧忧先生敞开两只前脚挡住我的去路。到底是怎么了？ 「我把水提过来了。」 「媞瑟。」 从忧忧先生身后进入厨房的，是双手各提一桶水，头上也顶著一桶水的媞瑟。 「说到米的话就非我莫属。」 把水放下来的媞瑟一脸正经地这么说。 这女孩忽然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看见我疑惑的模样，忧忧先生快速地摇了摇头。 「的确就像忧忧先生说得一样呢。我就照顺序说明吧。」 「麻烦了。」 「我喜欢吃黑轮。」 「这我知道。」 「有一种黑轮料叫做麻糬福袋。」 「我是有听说过啦，但我也没有吃过就是了。」 「在南洋地区煮的黑轮里头，那是很一般的料。嗯，也就是说，喜欢黑轮的我对于麻糬福袋也很熟悉。」 「嗯嗯嗯。」 「而且麻糬是用米做成的，要叫我米至尊媞瑟也可以喔。」 「喔、喔喔。」 总觉得今天的媞瑟莫名地情绪高涨啊。 「这么多的米应该没办法一次用完吧。米在煮熟之后会膨胀很多，所以没有问题。多的分量就做成麻糬，拿到欧帕菈菈小姐那边去吧。」 「啊──媞瑟……虽然我对米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我记得一般的米好像没有办法做成麻糬的样子。」 「……唔嗯。」 媞瑟紧紧盯著我的脸。 「解散。」 「咦──」 因为媞瑟一脸正经地说著这样的话，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忧忧先生也晃著身体，好像在笑的样子。 「我开玩笑的。」 媞瑟表情不变地这么说，洗了洗手之后站到我身旁。 「那要做什么菜呢？」 「我想说要做做看以前有人教我的亲子盖饭。」 「在这种时候要做罕见的菜色，雷德先生还真是积极呢。」 「要是试了味道觉得不行的话，我就会把肉烤一烤端上桌喔。」 「不愧是雷德先生。那就不要顾虑太多，来做做看那个叫做亲子盖饭？的菜色吧。我要怎么帮忙才好呢？」 「你要帮忙吗？在起居室里头等我也可以喔？」 「其实我在前阵子的战斗中等级提高了，料理技能提升了1。」 媞瑟的等级虽然比露缇和达南低，却比莉特还高，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高等级。 她待在佐尔丹的这段期间，想必没有办法再提高等级了吧。 「把机会那么难得的1点用在料理技能上好吗？」 「雷德先生做的菜非常好吃。我也想要变得像雷德先生那样，能够做出美味好吃的料理。」 忧忧先生也举起手向上挥动，为我们加油打气。 「忧忧先生最近也提高等级，得到了料理技能喔。」 「咦，真的吗？」 我发出惊呼。当我看向忧忧先生，便发觉他举起右前脚表示肯定。 无论是谁都能取得通用技能的「料理」。 就连忧忧先生拥有的「斗士」加护也可以取得。 尽管如此，即使忧忧先生是只很聪明的蜘蛛，我也没想过他竟然可以提高料理技能。他大概是史上第一个取得料理技能的蜘蛛吧？ 「我想说总有一天要跟忧忧先生一起为蜘蛛写烹饪书。」 「书。」 媞瑟哼出两下鼻息，在我的身旁并肩而站。 「那我该做什么才好？」 「我想想喔，那就麻烦你备料吧。这段时间我就来煮煮看米。」 我们分工烹调料理。 「帮我把鸡蛇腿肉切成一口大小。」 「包在我身上，我很擅长切东西。」 媞瑟很有自信地这么说。 我们都沉默了一阵子，暂时专注在做菜上。 「我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人生。」 「嗯。」 媞瑟的目光没有从手上移开，低语说出这句话。 「我跟『刺客』加护很搭调，有著当杀手的才华。我以此为傲。」 「嗯，我觉得就像你说得一样。我没看过像媞瑟你这么强的杀手。」 「那样的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要为异国王族做菜。」 「虽说有变装成厨师的杀手，但好像没有真的会做菜的杀手呢。」 假如是宫廷厨师，料理技能应该会超乎常人许多，加护也很有可能是「厨师」之类的专业性质。 就算是变装高手，也没办法模仿别人的加护。 「人生真的很难以预料呢。」 媞瑟一边排著切好的肉一边笑。 「我很开心。嗯，人生很开心。」 「嗯，我也这么觉得。」 我们相视而笑，然后把心思专注在做菜上。 ＊??＊??＊ 这个世界无处不是战场。 我们围著桌子用餐的时候，佣兵们夺走的其中一艘盖伦帆船受到克拉肯袭击，乘在上头的佣兵们一个不剩地被吃掉了。 同时，在遥远的西方战场上，巴哈姆特骑士团率领的联合军与水之四天王亚托拉率领的魔王军经历三天三夜的激战，正要分出胜负。 那些战事，全部都是这间小店的起居室里头没办法得知的世界所发生的事情。 我会听说世界的何处发生了什么战斗，也是在十分遥远的将来，而不是今天。 「「「我要开动了。」」」 我、莉特与媞瑟同时发声。 「为赋与今日粮食的戴密斯神致上谢意。」 「我要开动了。」 黎琳菈菈快速地低语祈祷一般的话语，萨里乌斯王子则是模仿我们的动作而说了一样的话。 「虽然我曾经吃过米饭，不过这料理还真奇特耶。」 「这好像叫做亲子盖饭。我想应该有把以前吃过的味道重现个八九成……不过我当时吃的是鸡肉，不是鸡蛇肉就是了。」 「原来如此，因为使用了蛋跟鸡肉，所以才叫做亲子盖饭啊？」 萨里乌斯王子点了点头。 「不过这用的是鸡蛇的肉吧？这样就不能叫做亲子了。」 黎琳菈菈一边笑一边吐槽。 「第一只鸡蛇好像就是鸡生出来的喔，这样应该也算是亲子吧？」 莉特说道。 「说得也对。根据生物学者吉坎博士所撰写的《魔物博物志》，似乎有著『要小心，鸡蛇是诞生于雄鸡，也就是年轻的公鸡所生下的蛋。那只雄鸡七岁，它的蛋由蟾蜍孵了九年。所以不能让雄鸡与蟾蜍聚在一起』的说法。」 媞瑟如此补充。萨里乌斯王子扭了一下脖子。 「从他说公鸡生蛋的时候就不合理了吧？而且居然说蟾蜍花了九年来孵蛋？这不就代表不可能发生的意思吗？」 萨里乌斯王子的这番话让我笑著点头。 「说不定是这样呢。不过现在对鸡施加特殊的魔法的话，好像就会产生鸡蛇喔。想必也是因为有人在养殖鸡蛇，所以鸡蛇肉才会比其他怪物的肉还要容易取得……不过鸡蛇养殖业是每年都会有人身亡的危险工作就是了。」 鸡蛇好像不会亲近人类。 对于鸡蛇而言，饲主甚至连喂食的人都不是，顶多觉得是食物把食物拿给它吧。 「也就是说，你这次煮的蛋是亲，肉是子啊？」 黎琳菈菈像是觉得有趣地看著亲子盖饭，然后用汤匙一次舀起蛋跟肉吃下。 「真好吃。」 太好了，看来对于活了许久的高等妖精来说也很合胃口。 「跟以前吃过的亲子盖饭好像有点不一样，不过还是好吃。」 「原来你吃过啊？」 「应该是六十年前吧。味道的记忆也忘得差不多了，但品尝之后就会想起来呢。」 「人类也是有什么契机的话，就会意外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喔。」 「对人类来说，六十年明明就很长吧……那么，今天的这个味道，就算你们不在了我应该也还会记得。」 后来黎琳菈菈停下用餐的动作。 「雷德、莉特、媞瑟，还有亚兰朵菈菈姑且也是。」 「怎么了？」 黎琳菈菈维持坐姿，深深地低下头去。她绑成一束的银色头发随之摇晃。 「我真的受了你们很多关照，这份恩情我绝对不会忘记。等到王位继承的问题解决之后，我再重新向你们道谢。」 原来如此……她是为了说这个才过来的啊？明明是个海贼却很重情义。 「我是『姑且也是』？」 「对，因为帮助朋友对高等妖精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啊。」 「你还真敢说，只有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才说是朋友。」 亚兰朵菈菈露出苦笑然后挥挥手。 「不过你说得没错，你有困难我会帮你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不用向我道谢也行。」 「我就觉得你会这么说。那么，雷德。我该怎么做才能报答你们？」 黎琳菈菈看著我这么说。 「就算说要答谢我们，维罗尼亚离佐尔丹很遥远吧？对抗魔王军的战争现在仍在持续，也不可能让你这个海军元帅离开岗位。」 「有恩必报就是妖精海贼团的作风。」 「萨里乌斯王子坐上王位之后，维罗尼亚也会加入阿瓦隆大陆联合军吧？对于同为阿瓦隆大陆居民的我们来说，这样就够了。」 「我们当然打算废弃与魔王军之间的互不侵犯条约。况且如此明言的话，为了坐上王位而能够获得阿瓦隆尼亚王国的支援嘛。我们欠的人情如果加入联合军就能一笔勾销，那可真是十分值得的一笔交易。」 萨里乌斯王子也对黎琳菈菈的话语表示同意。 「会有这样的结果都是雷德你们的功劳。你们的奋战对人类来说是很大的助力，我觉得这是值得领取奖赏的功绩喔。」 「我们只是想要守护我们居住的小小地区而已喔。那并不是什么需要横跨大陆来回报的功劳。」 「可是……」 「而且我想要的事物已经都到手了。」 我瞥了一下身旁。 莉特露出好像很幸福的表情，吃著我做的亲子盖饭。 黎琳菈菈答谢的时候她当然停下了动作，不过知道对话还要谈一阵子之后，她就一副跟她无关的模样继续用餐。 「因为冷掉的话就太可惜了嘛。」 察觉我视线的莉特露出满脸笑意地这么说。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是一名公主吧，她能毫不顾虑萨里乌斯王子也挺厉害的。 「也对，如果要答谢的话，就先专注在特地烹调的料理上头吧。」 「原来如此，我这样确实是失礼了，这件事就谈到这里吧。要是让这道料理最美味的瞬间溜走的话，我可回不了维罗尼亚。」 就这样，我们花了一段时间专心品尝罕见的菜肴。 ＊??＊??＊ 两天后。 佐尔丹港区码头── 虽说佐尔丹北部与东部都有巨大山脉阻挡，看向大海的话便有一片似是无限延展的蓝色天空。今天吹著不符合冬季的温暖强风。 「嗯，这风不错。」 黎琳菈菈说。 「蕾诺儿王妃与两名阿修罗恶魔都已消逝，我们有十足的胜算……不过，顺从蕾诺儿的那些贵族事到如今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听我们的话。他们想必会提拔嫁去他国的王家血脉，主张复兴旧王吧。」 「战斗才正要开始啊。」 「我们要动身的这一天吹的是顺风。对行船人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吉兆了。」 黎琳菈菈看起来很开心。 今天是黎琳菈菈与萨里乌斯王子自佐尔丹踏上旅途的日子。 补给已经结束，最后剩下的船员们也在佐尔丹人不舍离别的欢声下前往浮在海上的桨帆船。 或许是因为听不惯其他国家的人们给予这么多欢声，行事有如海贼的士兵们有人害羞、有人含著眼泪，也有人好像很珍惜一般地拥著收到的手帕。 黎琳菈菈看见部下们这样便露出了苦笑，不过她没戴眼罩的左眼透露出十分温柔的目光。 「这是个好城镇，我绝对不会忘记……要过得好喔。」 看见本来在跟市长等人谈话的萨里乌斯王子乘上船，黎琳菈菈也跟我们道别，然后移动。 若要跟黎琳菈菈他们再次见面，至少也得等到对抗魔王军的战争结束才行吧。 也有可能以后都再也见不到面了。毕竟佐尔丹可是边境。 「这样就好了吗？」 「嗯，这样子就好了喔。」 我回过头去，便发觉亚兰朵菈菈与拄著手杖的米丝托慕婆婆以安稳的表情这么说。 「现在不去维罗尼亚的话，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葛杰李克了喔。」 「这我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们相遇，然后分别……那是很久以前就已经结束的故事。这次的事件并不是要清算我与蕾诺儿的过去，而是为了萨里乌斯王子还有佐尔丹的未来而战。」 「确实说不定是这样。亚兰朵菈菈不跟黎琳菈菈打个招呼没关系吗？」 「嗯，我跟黎琳菈菈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毕竟高等妖精的寿命比起人类稍微长了一点。」 「……这样啊。」 船只逐渐远去。就算现在大喊，他们大概也听不见了吧。 米丝托慕婆婆「呼」的一声叹了一口气。 「我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呢。总觉得涌起了一股结束的实感哪。」 米丝托慕婆婆的嗓音有著好像很高兴，又好像很寂寞的音色。 「接下来就是当个能在踏出第一步的冒险者背后悄悄地推上一把、加以引导的老婆婆，在佐尔丹这里生活了吧。队伍也正式解散，把b级的头衔退回去，当个d级的冒险者好了。」 「救国英雄要变成d级冒险者吗？」 「不然b级冒险者混在新人之中，感觉会很惹人厌嘛。」 「这倒是啊。」 米丝托慕婆婆耸了耸肩。 「啊──还有啊，我总觉得蕾诺儿他们好像讲过一些跟你们的过去有关的事。」 「……嗯。」 米丝托慕婆婆笑了出来。 「我上了年纪又有点重听，所以什么都没听到喔。」 「这样啊……谢谢。」 「别这样，我没做什么需要道谢的事。如果要这么说的话……」 然后她微微低下头去，接著抬起脸来笔直凝视我的眼睛。 「谢谢你，雷德。多亏了你们，佐尔丹才会得救。」 「我们只是不想失去自己居住的城镇，也不想失去触手可及的朋友们罢了，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说得也是。不过佐尔丹是个小国，这样就足够了……」 米丝托慕婆婆脸上露出笑容，她的那张脸好像比我们初次相遇时还要衰老少许。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米丝托慕婆婆对我这么说。 萨里乌斯王子与黎琳菈菈离开佐尔丹的这天，米丝托慕婆婆正式向公会提出解散队伍的申请。 d级冒险者「隐士」米丝托慕。 她不会再跟大规模的事件有所关联，不过能看见她阻止瞧不起哥布林之类的魔物而想要动身冒险的新人，还有她在新人们的第一场冒险中帮忙的模样。 她平静的晚年生活看起来很幸福，会让人觉得那样子的生活也不赖。 尽管也有些事物发生改变，但我们逐渐回到奋力守下的往常中── 与莉特、露缇一起回到日常生活。 ＊??＊??＊ 隶属阿瓦隆尼亚王国军的货物帆船灰鹫号── 在响起雷鸣的雨势中，船员们急忙奔走准备战斗。 「把弩炮排好！」 作为护卫随行的船只已经受到包围而没办法行动。 落入敌人手中应该只是迟早的问题。 剩余的战力只有这艘船，不过由于物资满载，这艘灰鹫号的战斗能力和逼近的海贼船相比并不高。 「可恶的维罗尼亚！」 身为船长、隶属巴哈姆特骑士团的骑士──贾密男爵对著敌船大喊。 海贼利用阿瓦隆尼亚王国对于开战有所犹豫的情形展开掠夺。 不过物资没有顺利运往前线，维罗尼亚雇用海贼的情报也在联合军各国首脑群之间传开。 「那些浑球，他们的目的是要跟我们引发战争吗！」 维罗尼亚国内还有不少贵族觉得应该要加入联合军。 不过联合国要是先发出宣战布告，维罗尼亚想必也只能站在魔王军那边。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今天就更不可以输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得成功脱逃！」 弩炮放出钢铁箭矢。 然而对手可是前海贼的私掠船，他们打起海战可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只要黎琳拉拉被排除，他们就能执掌维罗尼亚海军。 阿瓦隆尼亚王国军的水兵们接二连三发射弩炮，不过敌方巧妙地操纵船身，避开了有效攻击。 「可恶……！快点拔剑！要打近身战了！」 维罗尼亚的各个船只已经来到眼前。 但是打起近身战的话，战力较弱的己方没有取胜的机会。 就在这时── 「船长！后方有船过来了！」 「什么！」 船员的报告让贾密男爵急忙看向船后。 他看得出来雨势的另一头有一道巨大的影子逐渐接近。 「那是维罗尼亚的桨帆船？到底是什么时候绕过去的！」 退路被堵住了。 贾密男爵持剑的手发起抖来，他咬紧了牙根。 已经回天乏术了。 然而，桨帆船的速度并没有减慢，通过了贾密男爵搭乘的帆船侧边。 「我们是维罗尼亚王国海军！现在开始要讨伐那群海贼！」 站在船头的是戴著眼罩的高等妖精。 桨帆船坚固的撞角刺进维罗尼亚海贼船的船头侧面。 破裂的声响传出，海贼船逐渐歪向一边。 「搞、搞什么啊！为什么同伙会袭击我们！」 海贼们感到既惊吓又混乱。 袭击过来的桨帆船扬著维罗尼亚王国的纹章。 乘在船上的是维罗尼亚海军元帅黎琳菈菈。 海贼们还搞不懂发生什么事就被抓起来，一下子就投降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贾密男爵也一样陷入了混乱。 这时一名伴随护卫的男性从桨帆船上轻巧地跳到灰鹫号的甲板上。 皮肤晒得黝黑的男人露出白牙笑了出来。 「你们没事太好了，我是维罗尼亚王国的萨里乌斯王子。」 「竟然是维罗尼亚的王子！不、不好意思，失礼了。我是阿瓦隆尼亚王国巴哈姆特骑士团的巴卡斯贾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样的地方遇见王子，让您见到丑态真的十分抱歉。」 「你是贾密阁下啊。能像这样在宽阔的海上和伟大的巴哈姆特骑士团的骑士一同战斗，我感到很高兴。」 「是、是。」 贾密男爵心里仍然一团乱。 袭击自己和同伙的应该是维罗尼亚雇用的海贼才对。 然而在绝境中出手拯救的也是维罗尼亚王国的海军和王子。 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贾密男爵与阿瓦隆尼亚的士兵们都很困惑，并且保持著警戒。 看见他们那样，王子开口说： 「我的维罗尼亚与阁下的阿瓦隆尼亚王国之间确实不是同盟关系。可是，现在人类正与魔王这种最大的威胁战斗。这艘船的物资，是要运给为人类战斗的士兵们吧？」 「对、对，您说得没错。」 「既然如此，出手相助才是正道。」 「……这是王子您个人的判断吗？」 「总有一天会是整个维罗尼亚王国的意思。贾密男爵啊，希望你回到王都之后能传达：我拿到王冠的那一刻，维罗尼亚王国必定会加入联合军。」 贾密男爵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过萨里乌斯王子的表情充满自信，让人不觉得那是谎言。 贾密男爵感觉自己心里充满希望。 这一天迎来了改变人类结局的转机。 维罗尼亚王国原本应该是帮助魔王军。 该国的王子萨里乌斯渥夫维罗尼亚却明言要加入联合军。 人类终于要团结一心，对魔王军的侵略展开反击。 这样一来魔王军也会退却，需要重新构筑前线吧。 想必也会有许多受到占领的土地和国家得到解放。 贾密男爵的船只后来平安抵达目的地的联合军据点。 靠著送到的物资，有许多饥饿的士兵与受伤的士兵获救。 而且不只是贾密男爵的船只，从南方绕行的运送船也不再需要烦恼来自维罗尼亚王国的袭击。对抗魔王军的战争逐渐迈向崭新的局面。 ＊??＊??＊ 「「欢迎光临。」」 位于佐尔丹平民区的雷德＆莉特药草店。 进入店门后，就会有两人开朗的声音迎接。 在这间店里头，整理过的药物排列在感觉不错的柜子里，也有一张尺寸虽小却描绘了美丽风景的水彩画作为装饰。 如果拿药过来的话，店主雷德想必会非常详细地加以说明。 如果有在寻找的药，莉特想必一下子就会找出来。 买了药之后悄悄窥视店里的话，想必能看见他们俩开心似的分享喜悦的模样。暂且不论决定世界结局的故事，雷德与莉特今天也过著幸福的慢生活。 幕间 米斯菲亚的航海日志 圣地莱斯特沃尔大圣砦── 整座山化为堡垒圣都，是对于邪恶永不退缩的象徵。 过去勇者露缇遇上「十字军」蒂奥德莱的地方。 在神确实存在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宗教──圣方教会的总部。 那就是这个莱斯特沃尔大圣砦。 在圣地一角铺有高价纺织品的房间墙上挂著一幅图画，画中描绘上一代勇者与魔王战斗的场面。其房间里有两个男人在对话。 「我的报告到这里结束。」 这么说的人是佐尔丹的席彦司教。 他报告的对象是身高约莫超过两公尺的魁梧男人。 刘布枢机卿那张大脸浮现看似敦厚的笑容，同时把报告书放到桌上，然后看向席彦司教。 「我知道了，看来事情平安解决了，令人非常高兴。那就撤回对维罗尼亚王国的宣战布告吧。」 「谢谢您！」 席彦司教真心松了一口气──避免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战争。 席彦司教达成对于边境的圣职者而言实在过于沉重的责务。 「不过，你来到这里显得十分憔悴哪。考量到司教达成的责务，会这样或许也是莫可奈何……不过在这个状态下旅行回到佐尔丹想必会很艰辛，还是在莱斯特沃尔疗养一阵子比较好。」 「刘布猊下，非常感谢您的关心。可是我想尽早回去佐尔丹，帮助因为战争而不安的信徒们。」 「你真是司教中的典范，让你待在边境真是太可惜了。我知道了，那你明天就踏上旅途应该比较好吧。我马上帮你安排旅行所需要的物资。」 「对我这样的小人物耗费这么多心力，我打从心底感谢您。」 席彦司教深深地低头行礼，然后离开了房间。 「啧！」 枢机卿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粗暴地打开抽屉后，拿出一根维罗尼亚产的雪茄点了起来。 「呼──」 刘布枢机卿身型魁梧，甚至有人谣传他家谱中的某一段混入了巨人的血脉。 枢机卿的大嘴吐出大量的烟，其烟雾足以让房里的空气污染成白色。 「明明只差一步了。」 与维罗尼亚王国之间的战争被化解了。 就算是拥有绝大权力的刘布枢机卿，失去开战的理由就不能要求进行侵略战争。正当枢机卿露出极度不快的表情吸著雪茄时，房内响起了敲门声。 「刘布先生。」 「啊啊，梵少年。我等你很久了，快进来吧。」 进入房里的是差不多年过十五的少年。 以青色为基础色调的铠甲上，刻有红色的勇者纹章。 佩在腰际的剑是勇者应当持有的降魔圣剑的复制品。 虽然是复制品，那也是用教会保管的英雄之剑熔铸而成的最新人造圣剑。少年的姿态和墙上画中的上一代勇者外貌十分相似。 「与维罗尼亚王国之间的战争被化解了，作为勇者的旅途要延期了。」 枢机卿把吸到一半的雪茄按在烟灰缸上这么说。 「这样啊！」 「你看起来挺高兴的呢。」 「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人与人之间不用流血就能解决问题是一件好事。」 少年慌张地阐明想法。 枢机卿对于少年的纯朴露出苦笑。 不过他就是得这样才行。因为勇者不能沾上污秽。 「这是当然。虽然勇者踏上旅途的计画泡汤令人困扰，但就像你说得一样，这对人类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是的！」 少年点了点头说： 「在魔王军这种邪恶面前，人类之间的战争是难以忍受的怠惰。」 「战争是怠惰吗？」 「对，是怠惰，而且怠惰就是罪恶。人类的生命应该只花费在与魔王的战斗上，其他活法或死法都是怠惰，既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因为那就是戴密斯神的旨意啊！」 少年带著澄净的眼神这么吶喊。 （插图016） 枢机卿看起来很满足似的点点头。 「勇者就该这样。」 勇者梵── 刘布枢机卿发现的另一名勇者。 梵是一名虔诚的教徒。 他毫不质疑教会的话语，只要是为了实行至高神戴密斯的教诲，就能够消耗自己与他人的性命。 看见少年闪耀的目光，枢机卿便觉得自己捡到了很棒的人才，在心中暗自窃笑。 「那个，刘布先生。」 「怎么了？」 「既然没有了与维罗尼亚之间的战争，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先前往对抗魔王军的前线，尽好勇者的职责。」 「不可以那么著急。你需要先累积实力，得到配得上勇者名号的力量。圣典里头也写到，让加护等级提高是胜过一切的善行吧？」 「……是的。」 「尽管我之前觉得，比起抵御恶魔，对抗维罗尼亚王国的士兵们比较适合提高加护等级就是了。」 枢机卿原本计划让梵在对抗维罗尼亚王国的战争中率领教会的圣堂骑士们大展身手，藉此提高加护等级并光辉荣耀地宣扬自己勇者的身分。 「不过这想必也是戴密斯神的旨意吧。」 看著表情看似不安的少年，枢机卿的大脸浮现笑意。 「虽说如此，你还是先停止对抗怪物、提高加护等级的修练吧。我为你准备了新的计画。」 「有新的计画吗！」 「这次维罗尼亚的纷争也为我们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机会。这一定是来自戴密斯神的天启。」 「天启……那么，我到底该做什么才好？」 枢机卿从抽屉里拿出地图摊开。 「目的地是这里。」 「这里是……佐尔丹？」 「没错，佐尔丹共和国。是和维罗尼亚战争过的边境小国。」 「不过这里跟对抗魔王军的前线是反方向。」 「维罗尼亚国王从暗黑大陆带回来的魔王船文狄达特号可是在这里搁浅了喔。」 「魔王船！是刘布先生说过，靠煤炭来行驶的船只吗！」 对于未知的技术，少年眼神发亮。 「没错。你要取得魔王船，让它成为勇者船。钢铁战舰想必会给士兵们带来莫大的勇气。」 「可是搁浅的船该怎么处理？」 「为了这个，我们要打倒南方丛林中的比蒙，拿到比蒙戒指。不过在那之前，为了在丛林中行进，我们得先找到带路的仙灵才行。你就先前往能收集情资的交易都市圣安里克吧。」 枢机卿对少年说明冒险的概要。 没有看过的土地还有令人雀跃的冒险预感令少年散发出闪亮的光采。 「太棒了！真令人期待！」 「你能这么勇敢真是太好了。不过，我之前随你同行的部下们应该没办法承受这次的冒险。」 「要跟大家在这里道别了啊……」 为了累积勇者梵的加护等级，枢机卿安排了下属中顶级的「神圣骑士」与「高等祭司」……不过她们之中已经出现了三名牺牲者。 梵要在短期间内面对高等级的怪物。不过刘布就算身为枢机卿，要是再继续失去教会的兵力，毕竟还是会危害到自己的立场。 所以枢机卿才雇用了佣兵。 枢机卿「喀啷喀啷」地敲响铃声。 紧接著就有一名女骑士进来。 她虽然留著一头滑顺的黑发，面容却被面具给隐藏了起来。 「梵勇者阁下，我叫爱丝葛菈妲。我是会在你的冒险中同行的流浪骑士，希望你能叫我爱丝妲。」 听见爱丝妲的名字，梵惊讶地提高音量。 「爱丝妲！难道你就是击退水之四天王亚托拉的那位覆面骑士爱丝妲大人吗！」 在对抗魔王军的战争中，突然加入战局的覆面骑士爱丝葛菈妲。 虽然是身分不明的佣兵，却在集合全大陆英雄的战场上有著顶尖的表现，是令曾为总大将的魔王军四天王亚托拉身受重伤、将其逼退的英雄。 尽管听说全世界的君主都想要招揽她，但她拒绝了一切邀约，以一介佣兵的身分持续战斗。 「敬称就不必了，我只是个没有主人的骑士……话说回来，梵阁下难不成是弗兰伯格王国出身？」 「你知道我吗！是的，我就是弗兰伯格王国的第八王子梵渥夫弗兰伯格。」 弗兰伯格王国位于大陆西岸，是最先受到魔王军毁灭的国家。梵正是该国最后的遗族，因为在国外的修道院进修才得以逃过一劫。 「亡国王子成为勇者，而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神的慈爱就连我这个圣职者也感到很惊讶。」 枢机卿站起身子。 「好了，开始冒险的准备吧。勇者、骑士，以及僧侣……和上一代勇者的旅程一样是三个人。」 「僧侣？」 「我当然也会同行。」 枢机卿这么说并笑了出来。 「刘布先生也要同行吗！」 「哈哈，我以前也以异端审问官的身分对抗过许多的邪恶，一定能为勇者派上用场的吧。」 「您说这话太客气了！刘布先生能一起来让我感到非常放心！」 勇者梵牵起刘布枢机卿与骑士爱丝妲的手，天真无邪地笑了出来。 毫不怀疑神的正义的亡国勇者、燃烧著野心与盲信的枢机卿。 在那两人面前隐藏表情的覆面骑士。 （哎呀呀，这下可麻烦了。） 在面具之下，爱丝妲的内心困扰至极。 ＊??＊??＊ 爱丝妲独自一人通过坡度倾斜的小路回到旅店。 建在斜面上的小型旅店乍看不太乾净，却是异端审问官认可的高阶人士住所，施有强大的抗魔法对策。 这是一般人不晓得的场所，不过在这里长大的爱丝妲却十分清楚。 爱丝妲对冷淡的店主打了声招呼后便回到房间。 「欢迎你回来，爱丝妲。那么，枢机卿的动向如何？」 在房里等著她的是义手剑士── 「英雄」亚尔贝。 「情资内容果然没错。枢机卿拥有勇者，正打算前去佐尔丹。」 「那么……」 爱丝妲两臂环胸，眉头紧锁。 「假如梵大人遇上露缇大人，事情想必会一发不可收拾。为了他们好，应该要避开那种状况。」 「说得也是呢。」 「亚尔贝，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比我们早一步前往佐尔丹？我希望你能先把这些事告诉雷德大人。假如名目是要护卫返国的席彦司教，你就算个别行动应该也不会让人怀疑。我就依照原本的计画，与梵大人一同行动。」 「我知道了。」 亚尔贝点点头。接著他提出一个问题： 「勇者梵是真正的『勇者』吗？」 「不晓得。我没有像艾瑞斯大人那样的『鉴定』技能，也没有雷德大人那种超人般的洞察力与知识。」 雷德光是看动作就能说中对手的加护和等级，但那是别人不可能达成的技艺。 「可是……他很强。」 「看在爱丝妲小姐眼里也很强吗？」 「怪不得那个刘布枢机卿能把他捧成『勇者』。我也稍微跟他过招过……他讨伐过大型龙种的事情应该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他应该早就是英雄级别的人物了吧？为什么不去对抗魔王军的战场上战斗呢？」 「枢机卿似乎为了提高加护等级而让勇者进行战斗。毕竟在对抗魔王军的战场上不晓得会出现什么样的对手。」 「……该怎么说，那跟我想像的英雄并不一样。」 「枢机卿的目的并不是援助『勇者』来拯救世界，而是对拯救过世界的『勇者』提供援助的实绩。也是有他不是为拯救世界做出最好的决定，而是为勇者的胜利做出最好的决定这种思考方式。」 「就是所谓塑造出来的英雄吗？」 「不过梵被认为是『勇者』也只过了半年，以修行期间来说可说十分短暂喔……就算跟露缇大人相比，成长速度也是梵比较快。」 露缇是在对抗魔王军的战斗中提高加护等级，梵则是为了提高加护等级而让人准备最适合的冒险。两者虽然没办法单纯地比较……然而梵的成长速度还是不正常。 「我遇见露缇大人的时候，她的强大便已趋于完美；不过勇者梵都已经那么强了，他的精神与技术却都还在发展阶段──将来的成就令人畏惧。」 两人现在对战的话，爱丝妲八成会获胜……然而── 「总有一天我会被他追过，仅凭我无法取得胜利。与他直接过招之后，我有这样的预感。」 「这么说，他果然是『勇者』吧？」 「不过他在精神层面与露缇大人完全不同。露缇大人有著与人类隔绝的部分，但梵的思想是很常见的那种戴密斯狂热信徒……这部分让我感到不安。」 虽然爱丝妲与拥有「勇者」加护的露缇旅行过好一阵子，但她对「勇者」加护一点也不了解。 「在目前的纪录与传说中应该没发生过有两名『勇者』的情形。假如『勇者』们相遇，不知道事情会变得怎么样。」 如果可以，希望能让露缇内心安稳地过著生活。 爱丝妲如此祈愿，然而…… 「光是祈愿的话，戴密斯神并不会把力量借给我们。既然这样，我们就只能付诸行动了。」 「说得也是。虽然只有微薄之力，但我会尽力帮忙。」 「谢谢你，亚尔贝。有你在真是帮了大忙。」 勇者梵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抵达佐尔丹，不过他总有一天会抵达。 因为在这个无处不是战场的世界，现在也仍然需要「勇者」。 第二章 与莉琳拉拉的对决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某a（lkid：涟漪） 凡事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人，都会经历战斗。 因为想让加护成长就必须要通过战斗来杀死敌人。 当然的，战斗自然也要拼上自己的性命。既然想要杀死对方那会被对方杀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如何能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战斗中安全获得胜利。这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人们所追求的命题。 建立在佐尔坦中央区东侧的斗技场。唯一的回答就是这座设施了。 斗技场是拿来给冒险者与被抓起来的怪物战斗用的设施。为了能在参加者遇到危险时将其救出，这里也安排有战士们常驻，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安全练级。 佐尔坦的斗技场只是在地面上铺上沙土再围上木制围栏而成，不过它的职责和其他斗技场并无区别。 又因为在斗技场的战斗可以当做节目来观赏，所以可以减轻斗技场的经费，如果人气很高的话甚至还可以反过来赚钱。 而如果出现了这种大人气的人物……也就是明星的话，那么观众们自然也会这么想。 到底哪边更强呢？ 在佐尔坦斗技场的前设立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明天对战的赛事安排。 这次b级冒险者阿尔贝尔的队伍里有两人参加……分别是头上缠着头带的战士与带着三角帽的女魔法师，这支最近初露头角的新人队伍的战斗已经成为了话题。 不过我今天的工作并不是参加斗技场。 「慈悲药水和治疗药水……各三十瓶一瓶不少」 我把放在货车上装在箱子里的药水交付给了负责管理斗技场的大叔。 治疗药水是用来治疗伤势的药，而慈悲药水是用来涂抹在武器上不让对方受伤只会造成疼痛感的药。每样都是人们在斗技场里战斗时需要用到的药。 这些药水需要向里面注入魔法，不会魔法的我是没办法独自制作的。 所以虽然订单很多，但七成的货款都让我给了帮忙制作药水的魔术师公会了。虽然有些可惜，不过因为这是笔大生意所以利润依旧很丰厚。 如果用增量药水的话还可以再轻松不少……不过被莉特阻止了，所以我只能老实的努力手动去调制这六十瓶药水。 「辛苦你了。嗯，都是质量上乘的药水呢」 工作人员看着装着液体的瓶子点了点头。 「光是看的就能看出来吗？」 「毕竟做这份工作已经见过太多这两种药水了啊。唯独这两种药水我能看出来质量如何」 判断药水质量的好坏得需要有『炼金术师』之类的加护的技能才行……就算不用技能也能判断吗。 「你的水平不错嘛。下次也拜托了」 大叔这么说着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 「哎，那个人原来还有这种专长呀」 莉特一边吃着腌泡的小扁豆与洋葱一边兴致勃勃地听着我说话。 桌上的盘子里乘着用辣椒调味口味有些偏辣的培根汤以及软乎乎的白面包。 这些是今天的午饭。 「说起来，莉特你没参加过佐尔坦的斗技场吧」 莉特在罗加维亚隐瞒了公主的身份参加了斗技场，并以最强王者的身份称霸了那里。 「因为这里没有让我觉得很有趣想要与其一战的人呀」 毕竟面对能和魔王军抗衡的英雄莉特，佐尔坦的冒险者根本不是对手呢。 「而且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其他事？」 莉特把脸凑到了我跟前。 看到我吓了一跳，她咧嘴一笑。 「我来到了雷德的身边呀」 我清楚自己的心跳速度快了一倍。 为了遮掩这个事实，我把视线从莉特那天蓝色的眼睛上移开，看向了摆在药架上的绿色药草。 似乎觉得我的这个行为很可爱，莉特露出了开心地微笑。 「不过说起这件事，如果雷德参加斗技场的话我马上就能发现的说。而且参加斗技场的话也能马上就赚够开药店的资金不是吗？」 「我不能太引人注目啊。如果成为明星选手的话，就不能过上这种平静的生活了」 虽然佐尔坦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对斗技场热衷到如此地步。阿尔贝尔似乎对斗技场也没兴趣所以没有参加。现在佐尔坦斗技场的王者，『重武器师』大锤的伏尔加是c级冒险者。 以伏尔加的实力来说，不说莉特跟阿尔贝尔相比应该也差得多。斗技场的明星并不一定会是城里最强的冒险者。 如果我也适当地放放水去参加斗技场的话或许能更加轻松地赚钱……不过面对全力以赴的对手却放水实在是让我很不舒服。 「这点我也懂」 我的话让莉特嗯嗯地点了点头。 「虽然为了客人炒热战斗气氛也很重要，但果然还是只有全力以赴地战斗之后让大家都兴奋起来才是最开心的呢」 即便隐瞒了公主的身份，莉特在罗加维亚依旧是人气爆棚的冒险者。不单是消灭怪物的实绩，通过在斗技场的大肆活跃令许多人看到她那华丽的战斗身姿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虽然因此使得在罗加维亚支持英雄莉特的人比支持勇者露媞的人还多，让我们吃尽了苦头就是了……。 不过一想到正是那些苦头造就了我们现在的二人时光，就一点也不觉得讨厌了。那些在罗加维亚遇到的困难现在甚至变成了美好的回忆。 「虽然被无赖莉特添了不少麻烦呢」 由于勇者露媞的活跃令罗加维亚的舆论开始向依靠勇者的方向倾斜，然后莉特便强硬地向我们发来了要求在斗技场直接一决雌雄的挑战书。那个时候为了想出可以和平收场的方法可真是想破了我的头皮。 现在我都还记得当时我以露媞非常强为由制止莉特时，被她用非常凶的眼神瞪着的事。 「不过就算和露媞打了一场也完全不肯死心的毅力真是有一股十足的英雄又无赖的莉特的风范呢」 「无赖？什么意思？」 「诶，啊不是……」 不好。一不小心说出口了。 我支支吾吾地转过了身去。现在应该暂时撤退。 「太可疑了！」 莉特扑向我的后背，双臂环过我的脖子用力勒住了我。 「无赖莉特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这么称呼我的吗！？」 「不，不是的，那，那个」 「老实回答我！」 莉特用力勒住了我的脖子。紧紧贴在我脸上的莉特的脸蛋又软又暖和。 背上还有一股莉特那对充满魅力的胸部压在上面被压得变形的触感。 这分不清是难受还是快乐的处境，让我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慌张。 不过视线稍稍后移，就能看到从背后抱住我，虽然嘴上喊着「快点招了！」但脸却因为害羞变得通红的莉特。 莉特本来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女孩。 这个表情非常可爱，让我心中开心的感情更胜一筹。 「真是的，人家明明在生气，雷德笑得太过分了！」 莉特虽然这么说着发起飙来，但我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收不起来。溢出的感情化作笑容让我收都收不住。 不过莉特也一直笑得合不拢嘴，这算是彼此彼此吧？ 第三章 被揭露的秘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某a（lkid：涟漪） 事情的起因发生在那天我和莉特以及半精灵娜欧三人一起去桑拿房送香囊的时候。 我感受着敷在脸上的冰毛巾的冰凉和后脑勺莉特大腿柔软的触感，冷却着蒸昏的脑袋。 「雷德，不要紧吗？」 眼前是莉特浮现担心之色的天蓝色眼眸。 不知是不是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缘故，这让我一不小心看得入迷起来。 「雷德？」 「啊，嗯，没事」 我慌忙回过神回答道。 能够从放在我脸旁的莉特的双手那里感受到一股像是很舒适的风一般的感觉。她这是在用精灵魔法给我治疗吧。 如果没有莉特的精灵魔法，说不定现在正在让她给我做膝枕的处境又会让我脸颊发热，在桑拿室外面蒸昏头。 「唉，竟然突然就倒下了，真不像话呢」 「竟然和冈兹那家伙一起倒下，难得对你刮目相看一次啊」 娜欧和这家桑拿店的店长泽弗正在笑话我。 虽然嘴巴很毒，不过二人的笑容上透露着对于在桑拿房里倒下的朋友平安无事的安心感。 「抱歉害你们担心了。没想到竟然会蒸昏头，真是太丢脸了」 「不过刚好最近差点就觉得雷德该不会是个狠角色了啊。你倒得正好」 「喂给我慢着，什么叫我倒得正好啊」 「因为得知我们认识的雷德和现在的你没什么区别，让我们放心了啊」 泽弗和娜欧说完笑了起来。看着他们的笑容我也一起笑了出来。 只有莉特自己不满地撅起了嘴。 「唔——，雷德就是很厉害呀」 她这么嘟囔道。 因为有莉特的魔法在，没过几分钟我就恢复了过来。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莉特用双手按住了想要起身的我的脑袋。 「还不能起来，你的身体还在发烫呢」 她似乎通过精灵调查了我的身体情况。 不过，我想之所以还在发烫多半是因为让莉特做膝枕令我害羞起来的缘故吧。 「呜嘻嘻，真的是纯情呢」 娜欧也会用一些精灵魔法所以她好像也知道我的情况，那张精灵的秀丽容貌上露出了下流的笑容。 「雷德长得也不赖，感觉不会没女人缘啊」 「没那个缘分啊」 来佐尔坦之前，我的人生一直都把保护露媞放在第一位。为了能够在露媞以勇者的身份启程之前尽量变得更强而拼命努力，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其他事。 「可是啊，之前在你住的大杂院里不是有个叫莉萨的女孩住在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吗？」 「是啊，她经常分我晚饭吃呢」 「那孩子可是喜欢你哟」 「真的吗？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啊」 「真是块木头。你刚搬到平民区的时候还天天阴着个脸，大家都在讨论呢。虽然当得知你只是个不起眼的d级冒险者后基本上都不再关心了」 竟然擅自对人家抱有好意又擅自幻灭吗。平民区的女性真是可怕。 「嘿」 说话的途中，莉特突然用双手捂住了我的脸。就好像不想让别人看到一样。 大概……这算是莉特小小的嫉妒心吧。这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真希望这份开心让我再冲昏头。 「莉特」 「啊，抱歉雷德，弄痛你了？」 「没有，下次就咱们两个去蒸一次包间桑拿吧。我想挽回一下这次的失败」 我一不小心做出了这样的提议。 ☆☆ 因此，今天我和莉特来莉特住的宅子里蒸起了桑拿。 本来是想租用面向家庭的桑拿包间的，不过莉特说来这边更轻松。 这里本应是私人用的桑拿，但设备明显比泽弗的公共桑拿还要齐全。 「呼，好热呀」 莉特用毛巾擦去了额头上的汗。 设置在中央的金属笼里放入了大量用来加热的石头。从没看到火炉看来，里面应该是放了类似于火龙石那种可以发热的魔石吧。虽然使用魔石维护起来更方便，但魔石可是一块就能顶泽弗的桑拿的三年营业额的高级货。 不愧是佐尔坦第一的冒险者。 「啊哈哈，真的好热呢」 从刚才开始莉特就一直在喊热，用手给自己扇着风。 至于我嘛……。 「讨厌！雷德脸又变得那么红，要是快不行了记得说哦」 「我没事。只是」 我斜视着莉特的模样。 现在她身上只盖着一条毛巾。 今天她没有把毛巾裹在身上，而是拿在手里挡在了身子前面。 所以从肌肉锻炼地恰到好处的健康背部延伸至圆润臀部的线条，紧致又充满弹性的大腿以及从毛巾的缝隙中袒露出来的丰满胸部都映入了我的眼帘。不知是不是桑拿的关系令莉特的脸颊有些发红显得十分美艳。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用手捂着嘴，不要紧吗？」 因为莉特太过可爱，让我嘴角上扬起来。 不好，这害得莉特露出了担心的表情。今天可是来挽回上次蒸桑拿时的失态的，得拿出气势来。 利用通过与魔王军浴血奋战锻炼出来的胆量，我强行定住了自己的表情。绷紧表情之后，心情也自然平静了下来。 「我没事。只是看莉特有些看入迷了」 因为心情平静所以可以没羞没臊地说出这种话。 虽然感觉会说出这种话就代表已经被蒸昏头就是了！ 「啊呜」 我的话让莉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莉特？」 莉特一言不发，像猫一样迅速地跳到了我的背后。 接着她环过手臂从背后抱住了我，把自己的额头低在了我的背上。 「你，你怎么了？」 「雷德，我呢，能和你像这样坦诚相对虽然很开心，但也很害羞。所以如果被你这么夸奖的话，会害羞到心脏都快要爆炸的」 通过身体相触碰的部分能感觉到莉特在颤抖。 可我现在也在被莉特抱着，身体只隔着比布做的衣服防御力还低的毛巾紧贴在一起。 每当莉特放在我腹部的白皙手指有所动作，后背上窜起来的鸡皮疙瘩和心里涌现出来的感情就让我不能自已。 结果，直到差点蒸昏头为止，我们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头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我们便慌忙离开了桑拿室。 然后我们冲了个冷水澡，一口气喝光了准备好的水。冰凉的水充分渗透进了浑身是汗的身体。 「「噗哈」」 我和莉特同时放下杯子后，因为自己这狼狈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来二人独处的桑拿，对于恋爱经验全无的我们来说好像还太早了。 不过。 「下次再来雪耻吧」 言毕，莉特害羞却又开心地笑了出来。 与在拼上性命的战斗中失败不同，今天的失败让我们非常开心。 一边感受着淋漓大汗之后的清爽感，我在心里这么想到。 幕间 少年与毒妇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是伊斯卡君哦 睁开眼睛后，映入眼帘的是肮脏发黑的天花板。 我按住疼痛的脑袋，撑起身体环顾周遭。 挂在房内墙上的兔子水彩画正对着我，似乎是这间酒馆的前任老板画的。 【对了，我又醉的一塌糊涂了】 我掬起水桶的水洗了把脸。 【哈哈……真是没出息的表情啊】 看到自己映在水面上的脸，我如此自嘲。 被赶出队伍后，我一直都是这副德性。 【你醒啦？】 我来到大厅后，酒馆老板娘看到我就露出傻眼般的神色。 【早安……】 【已经中午了啦!】 老板娘一边这么说，一边帮我倒了杯水。 我仰头一口气喝光这杯水，便感觉干渴的身体得到了滋润。 【真好喝】 【自掏腰包买的酒就喝的那么嫌弃，实在是有够浪费的】 我无以反驳。 这时，酒馆的门【砰】的一声，有点粗暴地被打了开来。 【不好意思，还不到营业时……什么嘛，原来是莱修啊】 【给我酒……有多少给多少】 【看你表情这么难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在别人眼中，我的表情也是那样吗？ 莱修垂着头嘟嘟囔囔地答道： 【队长把我赶出队伍了】 听说他是拥有【火术士】加护的c级冒险者。 他的队伍被誉为未来的英雄，是优秀的新生队伍，队长也受到了【圣骑士】这个加护的眷顾。 【我们没有完成讨伐山贼的委托】 莱修一口气干掉葡萄酒。 【一直以来都是我先发动火焰魔法，队友们再展开突击，靠这个战术一路赢过来的。但是，火焰对这次的敌人起不了作用】 【所以是引以为傲的魔法失效，而你们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这样】 【我是听说过前阵子的委托失败了……但怎么可以把责任都推给莱修一人呢!】 【我当然很不甘心啊……但魔法派不上用场毕竟是事实】 【其他人怎么说？】 【我没见到队长以外的队友……如果见到的话，他们应该会挽留我。不过，那单纯只是不想抛弃队友而已，并不是正确的判断】 听到莱修这么说，我不由得点了点头。 我非常懂他的心情…… 然而，我脑中浮现一个疑问。 【他们已经找到其他魔法师来顶替你了吗？】 【当我们意志消沉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旅行中的〖贤者〗】 【你说〖贤者〗？】 我忍不住扬起嗓子喊到。 听说【贤者】是一位妙龄女子。 她在莱修等人因为讨伐山贼失败而灰心丧志之际出现，并主动提议要加入队伍。 【雷德先生，请等一下】 我和莱修正走在前往山贼大本营的山路上。 【你说我的……我以前的队友有危险是真的吗？】 【因为太巧了】 【可是她确实是〖贤者〗啊。我也曾看过她分别施展秘术和法术】 【我猜那个〖贤者〗是假的，她实际上是山贼们的手下】 【咦咦!】 【……不过，毕竟他们把你赶走了，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我肯定是要去的啊!】 说得如此坚定的他看起来光彩照人，于是我专心地迈步往前走去。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踏进山贼大本营之后，我没看到身受重伤又被绳索绑起来的冒险者们。 在场的还有率领山贼的魔法师，而自称是【贤者】的女子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他旁边。 【竟然察觉到我的计谋，可惜为时已晚】 魔法师笑着，这家伙果然是…… 【你是傀儡师恶魔吧？】 那个魔法师是恶魔。 大概是部队在露缇的大显神威之下遭到消灭，身为残兵败卒的他便沦为山贼。 他的特征在于拥有创造人偶的技能，而人偶要利用人类这个材料才能发动魔法。 之所以能打着【贤者】的名称来鱼目混珠，应该是使用了【魔法师】和【僧侣】这两种材料吧。 【莱修!按照原定计划!】 【真的要那样做是吧!我、我明白了!】 我拔剑冲出去，莱修则是结印发动魔法。 恶魔嘲弄地笑了笑，接着操纵起人偶。 【我的人偶啊，烧尽一起!】 先对自己人施展火抗性魔法，再以火焰魔法连同自己人一并攻击。 这是对付火术士的常见战术……然而—— 【这、这是烟!】 莱修发动的只是变出烟雾的魔法。 视野遭到烟雾遮挡，看不清我们的身影，因此人偶的火球歪掉后爆炸了。 【切!就凭这种烟雾……】 【休想再次施展魔法!】 烟雾缭绕中，我飞跃山贼们的头上，举起剑挥砍下去。感觉到了击中的的手感! 初级魔法所变出的烟雾很快就消散。 陷入了混乱的山贼们看到的是倒下的恶魔，以及名副其实像断了线的人偶一般瘫坐在地上的【贤者】。 【有人要帮他报仇吗？】 我一脚踩住恶魔，向山贼们这么问道。 山贼们立刻弃械投降。 队长恢复意识后，双手伏地向莱修道歉。 【队长!你用不着这样啦……】 【一切都是我判断失误所致。队伍没完成委托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我这个队长做的太失败了】 队长后悔得流下了眼泪。 【我一直都想着必须迎合期待。结果连要怎么赢得胜利都不知道，还信了假贤者所说的话】 我和莱修同样是被赶出了队伍，但两人背后的原因并不同。 他们是出于责任感而赶走莱修，受到周围期待的他们在陷入了第一次挫折时，眼前刚好出现了解决办法。虽说是队长，但他仍旧是尚未成熟的英雄候补军。 【莱修，就算你觉得我很自私也没办法……但是你能不能再回到队伍里来呢？我们一直很依赖你的魔法威力。我都忘了有效运用魔法的责任也在负责指挥的队长身上】 看来他连被驱逐出去的下场也和我截然不同。 而我依然在酒馆买醉。 【为什么你又回来了啊……他们不是有邀请你担任队长吗？】 老板娘笑着。 【我告诉他们，让一个根本没摸清底细的人担任队长就是他们不成熟的地方】 【这样讲反而更令人尊敬了啦。你这个人就是掩饰不了骨子里善良的一面呢】 她朝着我哈哈大笑。 【……我已经打算隐退，不会再和任何人组队】 我用力灌下一杯酒。 【这酒好像比昨天的好喝了一点】 【是一样的酒啦!不过，既然你不想冒险的话，干脆去佐尔丹看看如何？】 【说到佐尔丹，记得是最靠东的国家吧？】 【没错、没错，最边边的国家。我老爸就是佐尔丹出身的，他总抱怨那是怠情者的国度，但每每说起佐尔丹都笑的非常开心呢】 佐尔丹啊……或许是不错的去处。 【我考虑看看】 老板娘往玻璃杯倒酒，然后拿了起来。 【那么，为那群家伙还有你的新旅程干杯】 【……干杯】 莱修与队友走在成为英雄的路上，我则是与冒险者背道而驰。 对于这件事，我内心还是有些许的落寞。 ☆☆☆☆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 老板娘讲雷德离开的房间打扫完毕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决定写信给住在佐尔丹的堂姐妹梅格莉雅。 （转载者注：梅格莉雅是在小说第一卷中同亚尔贝一起出现的冒险者公会的职员，对雷德一直照顾有加） 【……事情就是这样，虽然他个性有点怪，但确实是个好人。如果你遇到他，记得多加照顾……不过，梅格莉雅好像忙着支援莉特那个厉害的冒险者，大概不太能估计到他吧】 写完信，老板娘附上一张雷德的肖像画。她的画技是模仿父亲学起来的，把雷德的特征画的仔细入微。 至于莉特发现这张肖像画时，则是相隔有点久远的后话了。 第四章 佐尔坦丢脸的英雄们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kid 佐尔丹共和国── 自阿瓦隆尼亚王国国境东边出发，经由大道不断向东前进，就能来到前人未至的大山脉「世界尽头之壁」、暴风雨，以及南洋这个大型怪物的巢穴所包围的死胡同。 在神明肯定战事、战争绵延不绝的这个世界，佐尔丹并没有战略上的价值，不曾被卷入重大战役，因此十分和平。 若要提及这个国家在「勇者」的故事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就是遭到放逐的王妃米诗斐雅渥夫维罗尼亚隐居在那块土地上。 就只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维罗尼亚王宫── 在王座所在的厅堂，勇者露缇面对王太后蕾诺儿渥夫维罗尼亚以及当上维罗尼亚国王的伍兹克。 「就算你是勇者，持剑闯进王座厅堂也是不容饶恕的事。」 蕾诺儿王太后的戒指上镶有色彩艳红的红宝石，她将佩戴著戒指的手指指向露缇一行人。 用宝石装饰衰老的身体，面容扭曲的恶女姿态就如同传说中的魔女。 坐在王座上的伍兹克国王则脸上浮现窃笑。 站在他四周的维罗尼亚骑士们拔剑，以散发杀气的目光瞪著露缇一行人。 那股杀气让「贤者」艾瑞斯与「刺客」媞瑟稍微退却，「武器大师」基法王子像要保护他们俩一般架起盾牌。 「木之歌者」亚兰朵菈菈没有看向骑士，眼光瞪著坐镇在王座上的伍兹克与他身旁的蕾诺儿。 失去吉迪恩之后，亚兰朵菈菈对于魔王军的憎恶剧烈得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丝毫不会消减。 「蕾诺儿王太后，我们是为了导正你的错误而来。」 勇者露缇用那双无论面对什么处境都不会动摇的红色眼眸紧紧盯著蕾诺儿说。 蕾诺儿当然怒不可遏地鬼吼鬼叫。尽管如此，露缇的目光还是没有改变。 这时，背后的门扉发出声音而敞开。 「住嘴，蕾诺儿。」 随著锐利的声音，在士兵陪同下走进来的是壮年的萨里乌斯王子、带著眼罩的高等妖精黎琳菈菈将军，以及── 「皇、皇姊！你不是死了吗！」 露缇一行人用飞空艇载来的米诗斐雅就站在那边。 「哼，我就是为了这一天才活到现在。」 「你说为了这一天！」 「终止你恶行的这一天啊！『勇者』啊，现在正是揭露真相的时候！」 露缇从怀里拿出老旧的银镜。 「拉拉爱尔之镜，映出潜藏的邪恶吧！」 露缇将那面镜子对著伍兹克国王。 「啊！」 原本一派轻松笑著的伍兹克国王一看见镜子就急忙把脸遮住。 然而已经太迟了。 映照在镜子上的，是头上长角的恶魔样貌。 「唔、唔哇啊啊啊！」 伍兹克国王的身体冒泡、膨胀，外貌变为拥有扭曲犄角的恶魔。 「契约恶魔！」 艾瑞斯看见恶魔的真面目如此叫喊。 伍兹克国王的真面目是契约恶魔。 「噫、噫噫噫噫！」 蕾诺儿发出惨叫声。 本应是自己独子的伍兹克化为恶魔，看见此景的蕾诺儿晕厥过去。 「可恶的勇者！竟然揭穿我的真面目！」 「契约恶魔！你欺骗了蕾诺儿王太后，想要夺下维罗尼亚王国对吧！」 「说我欺骗未免太难听了。我只不过是实现那女人的心愿而已，我的体内也确实留有伍兹克国王的魂魄。不过他丝毫无法动弹就是了。」 契约恶魔这么说并笑了出来，然后狠狠地瞪向勇者。 「不过这也都被你这混帐搞砸了。身为契约恶魔，没有比这更令人耻辱的了！就让你们瞧瞧，人称实力足以匹敌四天王的我生气起来有多么可怕！」 「他要攻过来了！米诗斐雅小姐，快退下！」 露缇举起降魔圣剑，伙伴们组起阵式。 迸发的魔力所产生的火焰缠绕全身，契约恶魔袭向勇者一行人。 ＊??＊??＊ 这场战斗十分激烈。 勇者露缇收剑入鞘之后，便来到蕾诺儿身边。 蕾诺儿仍然倒在地上，同时一直哭泣。 「蕾诺儿王太后。」 「……是。」 「恶魔已经逝去。」 「谢谢，看来我并没有成为毁灭国家的愚妃呢。」 「你的下场会由维罗尼亚的法律来审判。」 「想必会受到绞刑吧，我会乐于接受。毕竟我犯下了那么严重的罪行……杀了我心爱的儿子。」 露缇露出看似悲伤的表情。 「勇者居然会为我这种愚蠢的人感到悲伤呢。」 「你为你的恶行感到后悔。」 「……我被野心支配，还失去了心爱的人。勇者露缇，请你把我的故事告诉所有人，告诉他们这就是背叛全人类的人的结局。」 「蕾诺儿王太后……」 「还有这个。」 蕾诺儿递了一把钥匙给露缇。 「这是？」 「先王从暗黑大陆夺来的魔王船文狄达特的操纵钥匙。船上还有前往暗黑大陆的航海图。」 「！」 「飞空艇没办法越过魔王造出来的暴风雨。不过乘著文狄达特行进，应该就能抵达暗黑大陆才对。」 「……谢谢你，蕾诺儿王太后。」 「勇者啊，请你一定要拯救世……界！」 下一瞬间，蕾诺儿拔出佩在腰间的细剑，突刺勇者的胸口。 喷血的勇者表情没有改变，然后世界失去了色彩，静止不动。 蕾诺儿衰老的身体变成与丧命时一样的少女样貌，虚弱的目光变回蕴含活力、如同烈火的眼神。 「让我看这个是想表达什么啊？意思是说，这样才是正确的人生吗？」 蕾诺儿仰望天空，便看见天上有著无尽光辉。 光亮之中存在什么物体，以人类的眼睛无法看出来。 「戴密斯。」 蕾诺儿感受到自己的眼睛遭受光辉灼烧，但她仍然瞪著至高神并叫喊。 维罗尼亚王宫消失，出现在原处的是一条路径。 蕾诺儿一个人站在那条路上与神对峙。 看见那道光辉的人会抱持畏敬之心。 那会引发膝盖跪地、额贴地面，想要顺从对方的感情。 「受到恶魔欺骗、勇者拯救，改过自新而内心安稳地遭受处刑才是我的人生，这样子才是幸福的结局──祢想这么说吗？没用的。我对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后悔。」 然而蕾诺儿并没有屈服。 不停违抗世界的那股精神力，就算面对神明也不会屈从。 「真是浪费时间。对我而言不需要救赎也不需要慈悲，我甚至觉得那种东西很骯脏。无论是要让我转生为蝼蚁，还是要让我下地狱，都随便祢处置吧。」 蕾诺儿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下一瞬间── 「我心爱的孩子啊。」 戴密斯发话了。 蕾诺儿的双耳破裂，血液迸发而出。 就算所有人类同时叫喊也不可能造成同样的效果。 戴密斯的声音实在过于强大，人类没有办法直接聆听。 可是就算鼓膜破裂，神的声音还是清楚地传达给蕾诺儿。 尽管眼睛充血、咬紧牙根忍耐，蕾诺儿的膝盖还是没有弯曲。 戴密斯继续说： 「我惹人怜爱的孩子啊，你走错了道路。」 「不，我一点错也没有。我不是说过我毫不后悔了吗？」 「愚昧的孩子啊，持续徒劳旅程的孩子啊。尽管如此，我还是爱著你。」 神的声音满溢著无穷尽的慈爱。 然而，蕾诺儿展露出冷笑。 「原来祢爱著我啊。不愧是神明，真是温柔呢。不过我并不爱祢。」 蕾诺儿的意志没有折服。 就算面对的是神，会让自身存在因此烧成灰烬，她也不会扭曲自己的生存方式。 若去否定尽情作为恶女生活至今的过程，蕾诺儿就不再是蕾诺儿了。 如果要接受戴密斯让她看见的，那个自称蕾诺儿却弱小得依靠勇者的存在，那还不如下地狱承受永恒的痛苦折磨──蕾诺儿是这么想的。 「不对。」 神明加以否定。 蕾诺儿心想祂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著自己步行的一条路，蕾诺儿不禁产生疑问。 「戴密斯，祢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这条路要走到哪里才会分歧？」 在蕾诺儿目光所及的范围中，就只有一条路而已。 要是有地狱的话，这条路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分歧。 「蕾诺儿，聪颖的孩子啊。你所想的事情并没有错。」 「……难不成──」 「我的孩子们无论如何生活，走上的道路都不会改变。」 「地狱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吧？」 「这条路会让你转生为一只獾。这也是早已注定的事情。」 「这样的话，人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无论善行与恶状都顺从祢加护的人们，活到现在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 「不，我的孩子。人们的生命不会是没有意义的。我想要救助我所有的孩子。我爱著你啊，我的孩子。我打从心底爱著你。」 蕾诺儿的外形逐渐崩解。 她逐渐归返为没有意识也没有记忆的纯粹灵魂。 尽管如此，蕾诺儿还是以残存的智力持续考察这一瞬间所发生的事。 到了最后── 「所以是『勇者』啊。」 蕾诺儿导出一个答案。 「我的孩子啊，我祝福你。假如你作为『勇者』而生，一定能得到救赎吧。就只有这点令我非常遗憾。等到你成为『勇者』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我再和你好好说吧。」 蕾诺儿连嘴巴、说出的话语，还有智力都一点也不剩。 她灵魂的形体一点一滴消逝的同时，直到最后一瞬间都还持续瞪著神明。 「再见了，我心爱的孩子啊。我和伴随你身边的加护一样，一直都爱著你。」 戴密斯环顾无止尽扩展的世界。 那里有无穷尽的灵魂持续漂流。 在那之中，有一个特别的魂魄。 然而那个魂魄所散发的光辉和神所寻求的不一样。 神担心那个魂魄不会如祂的意。 所以，「勇者」走上歧路的时候，神就稍微触碰了一下世界。 戴密斯看见另外一个魂魄成长且散发光辉，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 神的爱倾注于阿瓦隆尼亚王国南部的某间修道院。 有一名少年跪在那间修道院的祭坛前方，默默地献上祈祷。 他是由于魔王军而失去故国、家人遭到杀害，变得无依无靠的亡国王子。 尽管如此，弗兰伯格国王的么儿梵渥夫弗兰伯格没有被憎恶冲昏头，而是平心静气地祈祷著。 （戴密斯神，请您接受我的献身。我会遵照您的旨意，活出该有的样子。） 祈祷并不是去要求对方，而是奉献己身。 梵把修道士告诉他的这句话视为座右铭。他并没有对神要求任何回报，只是遵从神的教诲，一直奉献著自己的人生。 想必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引发奇迹。 某一天，梵成为了「勇者」。 加护是神所赐予之物，就如字面所示，是神的庇佑。 所以梵尽管十分讶异，却没有任何迷惘。 他会遵照戴密斯神的旨意，活出该有的样子。 为了好好地担任一名「勇者」，梵开始行动。 首先要让教会认同他是「勇者」。 梵以圣地莱斯特沃尔大圣砦为目标，离开修道院并踏上旅程。 「勇者」梵的冒险开始了。 第五章 无垢的毒妇 我和莉特在城镇外郊的林木间并肩行走。 春天温煦的阳光从树叶间隙落下，风也挟带著花香吹拂而来。 看见愉快微笑的莉特，我的脸颊也不禁松缓下来。 真是和平的时光。 「我们摘了好多苹果呢！」 莉特看起来很高兴地说。 她两手抱著的篮子里装了在森林里采集的棕苹果。 苹果通常都在由秋入冬的时期结果，不过棕苹果在春天成熟。 其实各种苹果相似的只有外观与味道，以植物分类来说是完全不同的品种。不过以前的人看见这种结果季节与其他品种不同的红色果实，就觉得是「贪吃的仙灵小棕仙为了不让苹果在冬季结果而骗了苹果树」，取了「棕苹果」这样的名字。 棕苹果的味道比苹果甜一点点，可以直接吃、做成果酱，或者酿成苹果酒，是佐尔丹平民区熟知的春季食材。 「洛嘉维亚没有棕苹果，所以我很期待喔！」 莉特窥视篮子里的棕苹果并笑了出来。 这样我就得做出配得上她期待的菜色才行……我思考著利用棕苹果入菜的餐点。 有苹果派、苹果浓汤，应该也可以做搭配苹果酱汁的肉类料理吧。 ＊??＊??＊ 建国以来首场战争结束后的佐尔丹取回原本的立场，也就是无趣的边境。 战争刚结束的时候，商人们的贸易船舶频繁地出现于港口；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热络，就像以往一样，顶多只有定期船会来。 因为战胜而洋洋得意的市民们也随著季节入春、工作变多而静下心来，一脸嫌弃地开始工作，或者偷懒懈怠。 现在也看得见有个男人坐在未经耕作的农田前方，一口一口地吸著菸草。 他应该是觉得今天来到田边就算工作结束，明天才要认真工作吧。 我没有在吸菸，不过看他吸得很幸福的样子，让我涌起了一点兴趣。 不过……我看向身边的莉特。 「那个人在偷懒耶，真有佐尔丹的调调。」 莉特这么说并点了点头。 想到我跟莉特生活在一起，而且总有一天会生下我们俩的孩子的话，我果然还是不能吸菸哪。 「只要莉特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你、你怎么突然讲这个啊。」 莉特既惊讶又害羞。 「雷德有时候真的会忽然讲些奇怪的话耶……不过我也一样，有雷德在身边就很幸福喔。」 莉特用围绕在脖子上的方巾遮掩上扬的嘴角并这么回覆我。 佐尔丹流淌著和平又幸福的时光。 ＊??＊??＊ 隔天── 我带著装满棕苹果果酱的瓶子，前去露缇的药草农园。 「雷德哥哥！」 「坦塔。」 半妖精少年坦塔卸下肩上的大背包，然后对我挥挥手。 那是木工道具吗？ 「早安，雷德哥哥！」 「早，你现在要去冈兹那里吗？」 坦塔露出白牙笑了出来。 「是啊！我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在冈兹那边工作！」 「终于到了这一天啊。恭喜你，坦塔。」 「嘿嘿，谢了！」 去年春天，坦塔罹患白眼病，处于极有可能失明的状态。 被逐出勇者队伍、想在佐尔丹这个边境过起慢生活的我，那一天久违地拿出真本事，打算拯救坦塔。 我运用「雷光迅步」在夜晚的街道上奔驰，在亚尔贝与鴞熊的战斗所引起的山林大火中收集特效药的材料──血针菇。 真的差一点儿就要来不及了。要是坦塔晚了一天才罹患白眼病，或者冈兹找了别人而不是要我去采集药草的话，血针菇就会全部烧光，使得坦塔永远失明吧。 「那我先走了，雷德哥哥！不能在外面偷懒太久喔！」 「哈哈哈，你真严厉耶。不过我早就打算悠悠哉哉地过日子了啦。」 「真是的，雷德哥哥也是个如假包换的佐尔丹人了呢！」 坦塔用力挥挥手，然后便跑走了。 「这样啊，坦塔也要开始工作了啊。」 小孩会在年长者别开目光的时候迅速成长。 坦塔稍微长高了。 从那少年的面容中，可以隐约窥见半妖精成人男性会展现的英勇气质。 他把装有许多道具的背包背在肩上，以轻快的步伐跑著。 一想到我就是因为那天待在这个城镇，才有办法遇见今天的坦塔，不知怎么地就让我现在感到很骄傲。 我觉得坦塔能够得救真是太好了。 回想起来，就是因为拯救坦塔拿到的报酬让我拥有朝思暮想的店铺，才能从那一天起开始我真正的慢生活。 ＊??＊??＊ 露缇的药草农园── 「看起来好好吃。」 「是苹果果酱啊，真令人期待。」 露缇和媞瑟望著瓶子里的红色果酱说。 「能让你们高兴真是太好了。」 「哥哥做的菜很好吃，所以送给我们当作礼物会感到高兴很理所当然……今天要开果酱派对。」 尽管表情只有些微波动，不过她们俩都开心地喧闹起来。 虽然她们是人类最强的前勇者与世界最顶尖的杀手，同时也是吃到甜食就会开心的少女。 （插图007） 「药草也长得满好的呢。」 我环视露缇的农园这么说。 「嗯，我有照哥哥教我的好好努力。」 「差不多该认真建立贩卖管道了呢。」 「贩卖管道。」 露缇的药草农园摇曳著各种春季药草。 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收成了吧。 「第一个销路就是我的店铺吧。收成之后我会来采买喔。」 「……嗯。」 露缇再次开心似的露出微笑。 不过看在我眼里，她现在的表情展露的情感和以往的开心并不一样。 那一定出自于成就感吧。 并不是作为勇者，而是单纯以露缇的身分，以自己期望的工作来维生。 也就是说露缇可以做自己，以原原本本的自己过完接下来的人生。 「也去找商人公会、佐尔丹的诊所，还有会经过村子的行商谈谈看吧。」 「嗯……哥哥也会陪我一起去吗？」 「会，毕竟我是商人公会的会员……也是在佐尔丹这里过著慢生活的前辈啊。」 「哥哥前辈。」 露缇看起来觉得很有意思地这么说。 「哥哥前辈……这讲法真不错。」 那种说法好像有什么地方触动了露缇的心弦，促使她重复说了好几次。 「对了。」 露缇忽然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 她一下子转了个方向，改成面对媞瑟那边。 「怎、怎么了，露缇大人？」 「媞瑟。」 「是。」 「谢谢你。都是因为有你陪我，才会这么顺利。」 媞瑟霎时间感到很惊讶，随后便笑了出来。 「嗯，能和露缇大人一起照顾这座农园，我也很开心喔。」 「嗯，很开心。」 两人之间没有争战，露缇和媞瑟度过和平的时光。 ＊??＊??＊ 接下来顺便多绕去一个地方吧。 我前往位于中央区的医院。 「那位先生吗？他应该在公园里头运动。」 我对柜台的护理师道谢之后，移动到医院附近的公园。 中央区的公园和平民区里头的森林不一样，有好好地经过修整与维护。 佐尔丹人不会觉得公园本来就该这样，能偷懒就偷懒才是佐尔丹人的本性。这座公园会维护得很好其实出自于管理人的热情，因为他的兴趣就是修整与维护公园。 孩子们在公园里头玩著鬼抓人，地面上没有会让孩子受伤的大石头。 佐尔丹就是以这种少数的热情撑起来的。 「找到了。」 「武斗家」达南在公园里头没人待著的矮树丛那边。 知晓他平时热烈的性格就难以相信他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平静，而他正以轻松自在的动作锻炼招数。 「你看起来状态挺好的呢。」 「是啊。」 达南的动作没有中断并且加速。 他踏稳地面踩出声音，同时刺出左拳。 就算知道那拳打不到我，还是令我背脊发寒。 「差不多能使出八成功力吧。不过呢，之后一边打一边恢复就行了。」 「刚才那样还不是全力啊？」 这位武斗家真是强得可怕。 「达南，我做了棕苹果果酱，要不要为医院的供餐加点好料？」 「哦哦，那可真是感谢。毕竟你做的料理都很好吃嘛。」 达南看起来很高兴地这么说。 「想到没多久后就吃不到，就觉得可惜呢。」 「这样啊，你差不多要离开佐尔丹了吧？」 对抗阿修罗恶魔锡桑丹时所受的重伤也痊愈了，达南没有理由再留在佐尔丹。 「真令人寂寞呢。」 「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把魔王军那些家伙杀个爽快。」 达南毫不犹疑地这么说。他应该是真的无法理解慢生活这种生活方式的类型吧。 我苦笑的同时，觉得达南那样的生活方式也很美好。 「我已经决定要和莉特在这里经营药店。」 「真是可惜。」 达南没办法理解慢生活。 然而，他是可以认同「世上有著自己无法理解的价值观」的男人。 「那我把魔王做掉之后会再来玩，到时候你要请客喔。」 「好，我会让你喝到佐尔丹最美味的酒。」 「嘎哈哈……唔嗯。」 这时达南的表情变得很正经。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既然有什么最美味的酒，离开佐尔丹之前没有跟你喝上几杯的话，就会让人很在意啊。」 「说得也是。那就庆祝你出院来喝几杯吧。」 「哦，你说话要算话喔！我住院的时候可是一直节制，现在很会喝喔！」 「……我手头没有像以前那样宽裕，喝到后面的时候麻烦你喝普通的酒就好。」 「嘎哈哈，真不像个男人！」 达南用力拍了拍我的背。 这样很痛，拜托别拍了啦。 「还有一件事。」 「什么，还有啊？」 「对，跟你道别之前一定要做好这事情。」 「……什么事？」 「吉迪恩，再跟我过招一次。」 达南目光笔直地注视我并这么说。 ＊??＊??＊ 「所以你答应了？」 「对。」 莉特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一边觉得莉特可爱的惊讶模样引人发笑，一边为留下来顾店的她泡茶，把茶放到桌上。 「来，请用。」 「谢谢。」 虽然效果不像以技能制作的药物那样具戏剧性，但这茶里头添加了能够平定心神的香草。 莉特「呼」的一声叹气，放松双肩的力道。 「雷德为我泡的茶总是很好喝呢。」 「因为里头蕴含爱情啊。」 自己说出这种话导致自己害羞。 稍微换个讲法应该会比较好吧。 「不过真没想到达南跟雷德要过招呢。」 「毕竟他都说离开佐尔丹之前一定要完成这件事，还特别拜托我嘛。这点小事就如他所愿吧……因为达南是我们的伙伴。」 「雷德你没有勉强自己的话就没关系……可是你会赢吗？」 「武斗家」达南。 在勇者队伍中，要是问我除了露缇以外谁是最强的人，我应该会说是达南吧。 达南靠他自己一个人就压制住那个阿修罗恶魔锡桑丹。就算没有艾瑞斯插手，他应该也能得胜才对。 假如问我、蒂奥德莱、媞瑟与艾瑞斯做不做得到一样的事，答案是不可能。 在遗迹对战的那个锡桑丹就是那么强。 「论输赢的话，我没胜算啊。」 「嗯～想想也是……」 「不过我跟达南过招并不是为了杀死对方，也不是要竞争。目的不在输赢，而是在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在受到加护支配的这个世界里，相互残杀有如家常便饭。 除了尚未触及加护的幼儿以外，从未杀戮过的人几乎不存在。 木匠冈兹、家具工匠史托姆桑达、纽曼医生，还有黑轮摊的欧帕菈菈……就连那些安稳过著每一天的人们，都会杀死怪物来提高加护等级。 我觉得正是因为如此，单纯的过招才十分重要。 不杀就不会提高加护等级，过招不会对加护有任何影响。 有许多战士觉得：有闲工夫进行没意义的战斗，不如去狩猎怪物来提高加护等级。 「战斗技术并不是为了加护而存在。」 「这点我也明白喔。师父的口头禅就是剑中蕴含哲学。」 莉特的师父──洛嘉维亚公国近卫兵队队长盖乌斯。 在军事大国洛嘉维亚公国菁英云集的近卫兵队中身任队长，也是在莉特小时候就负责教育她的重臣。 他的剑术想必也相当出类拔萃吧。 「我也想跟盖乌斯先生过招一次看看呢。」 「嗯……这样的话，要不要跟我过招？」 莉特把身子探过来，让她的脸靠近我的脸庞。 美丽的天蓝色眼瞳近在咫尺，让我不禁为之心动。 「跟莉、莉特？」 「仔细想想，我根本就不曾跟雷德过招嘛！」 「确实。」 「你曾经跟其他同伴过招过吧？」 「我不曾跟专精魔法的艾瑞斯还有我离队后加入的媞瑟过招过……但是跟其他人倒是有过呢。」 「既然这样，就跟我过几招嘛！」 「呃，可是啊……」 我「嗯──」地低吟一声。 一般来说，过招都会用上慈悯魔法或是魔法药水。 那是为了在不伤及对手的状况下捕捉对手的魔法，如果施加在武器或自己的肉体上就没办法伤害生物。在这种效果下就算用上武器也可以毫无顾虑地全力战斗。 然而就算不会伤到对方，痛楚还是会袭向对手。如果受到的是会致人于死的攻击，还会痛得让人晕厥过去。 身体虚弱的人甚至有可能会休克而死。 就算不会令人受伤，但我有办法对莉特挥出会造成那种痛楚的剑刃吗？ 「不，我没办法吧。」 「咦～」 莉特噘起嘴巴抗议，不过办不到的事就是办不到。 「会让莉特痛苦的话，我就没办法挥剑。」 「嗯～你这么说的话，我应该也很难动手吧。感觉不管怎么样都会有所犹豫。」 「如果我们都还是骑士吉迪恩、英雄莉特的话，应该就有办法全力战斗了吧。」 「现在的我们没办法啊……」 我们相视露出苦笑。 住在佐尔丹的雷德与莉特并不是战士，而是随处可见的和平且幸福的情侣。 ＊??＊??＊ 虽说如此，要跟那位有如武术化身一般的达南过招，我不能什么准备都不做。 我站在家中的院子里以铜剑摆起架势。 假想达南的身影使出几招剑术，进一步淬炼我的动作。 「喝啊啊啊！」 我随著吆喝声提高剑速。 在极限速度下咬紧牙根挥得更快，快到超越意识显现的速度。 「……唔！」 我在挥到底的时候停下剑刃。 汗水一下子悉数喷发，打算冷却发热的身体。 「……退步了啊。」 远离战斗、没有好好每天锻炼的话，技术当然会变得迟钝。 「保持现状说不定会让达南大失所望啊。」 我果然不想那样。 我含下一口水壶里头的水，慢慢地喝下去。 「还剩几天……只能锻炼一番了。」 我再次架起铜剑施展招式。 ＊??＊??＊ 隔天早上── 「早安啊，雷德！」 店门敞开，如同铃铛滚动般的开朗美声传了进来。 「亚兰朵菈菈，早安。」 进入店里的是高等妖精亚兰朵菈菈。 她笔直地朝我这里走来。 「怎、怎么了？」 「森林里的树木跟我说了哟！听说你要跟达南战斗？」 「不愧是『木之歌者』，都瞒不过你呢。」 亚兰朵菈菈有操纵植物的力量。 假如有什么事要隐瞒她，就必须不让任何植物看见才行。 不过我没打算隐瞒要跟达南过招的事就是了。 「这样的话，就轮到我出马啦。」 「咦？」 亚兰朵菈菈抓住我的肩膀，以闪闪发亮的目光看著我。 「做好跟达南过招的准备、找回战斗的直觉，最好的方法就是跟我特训哟！」 「咦……是这样吗？」 「不管怎么想都是吧！」 我身旁的莉特缓缓地把如此断言的亚兰朵菈菈从我身边拉开。 「可是亚兰朵菈菈的『木之歌者』主要是运用精灵魔法吧？」 莉特的话语让亚兰朵菈菈发出窃笑。 「呵呵，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某个武术流派的鼻祖呢。」 「武术流派？不是吧，就算你再怎么长寿也不会……」 莉特会怀疑也不是没道理。 从亚兰朵菈菈平时的行为举止看来，根本就不会把她联想成大陆中流传的一大武术流派鼻祖吧。 「不过这是真的喔。亚兰朵菈菈是莲华流棒术的创始人。」 「咦咦咦！我也知道那个流派！」 莉特惊讶地看著亚兰朵菈菈的脸庞。 似乎看不出亚兰朵菈菈温柔笑著的面容有武术家的一面。 她还是一脸「这是开玩笑吧？」的表情。 可是这是真的。 莲华流是有公开武术典籍而广为流传的流派。 包括冒险者与村庄义警在内，在这片大陆的各国当中受到广大的庶民族群利用。如果把支派也算在内，就算说是最多人学习的武术流派想必也不为过。 只要准备一根木棍便能运用的方便性，还有双手持棍的技法可以应用在双手剑与长枪的特点，使得这种流派也被军队用于基础训练。 其武术理念是让任何人都能够变强，不像达南那样是以自身成为最强为目标。 这便是亚兰朵菈菈的武术。 「哇～真令人惊讶。」 坐到椅子上的莉特一副打从心底吃惊的模样。 「原来亚兰朵菈菈很有名啊。」 「除此之外还有统御海军、建立佣兵团拯救故国、撰写药草学书籍等，亚兰朵菈菈真的拥有许多成就呢。」 我的话语让亚兰朵菈菈得意地挺胸。 「我只是把我想做的事情全都做一遍，而且有一点点容易全心投入。」 「你只是有点投入就能达成几项名留青史的伟业，这样还用『一点点』来形容的话，不就让其他全心投入的人没台阶下了吗？」 「哈哈哈……我们言归正传。在跟达南过招之前，你就跟我一起特训吧！」 亚兰朵菈菈光是靠兴趣就能成为武术流派的鼻祖，这样的她当然也很喜欢特训。 「特训啊……确实，要找回战斗直觉的话，跟强大的对手一起特训是最好的。应该没有人比亚兰朵菈菈更适合一起练吧。」 和达南过招时，想必会是没有魔法也没有射击战，由剑与拳头构成的一场战斗。 「呣──我也要跟雷德特训！」 莉特噘起嘴巴说。 「虽然我没办法跟雷德对打，但我可以给予战斗上的建议，或者帮忙擦汗等各式各样的事！」 「嗯，莉特在我身边的话，我当然会更安心喔。就算是严苛的特训，跟喜欢的人一起度过的话就能乐在其中。」 「对吧！那就这么决定喽！嘿嘿嘿。」 看见莉特开心笑出来的模样，我也觉得很欣慰。 「嗯嗯，我就觉得莉特会这么说。」 亚兰朵菈菈一脸满足地点头，同时接著继续说： 「所以，关于这次的特训，我打算在佐尔丹外头的一座森林里头露营集训。」 「露营集训啊？让我回想起骑士团时期的野营训练呢。」 「现在的雷德需要精神面的砥砺。要找回在和平的日子中退步的技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达成，不过你内心应该还是获得了跟吉迪恩时期不一样的强大才对。」 「说得也是。我有许多东西是成为雷德之后才得到的……说起来，格夏斯勒也曾说过呢。」 与蕾诺儿王妃之间的骚动中，和我战斗过的阿修罗恶魔格夏斯勒。 尽管那家伙作为人类王子度过一段安稳的日子，他仍然变得更为强大。 「就算变回还是吉迪恩的我，我也没办法赢过达南。既然如此，那就把目标放在雷德的强大，以此来特训吧。」 「没错、没错，就是要乐观向前看！」 只能透过杀死对手来进一步成长的加护，决定了在这个世界上的强大程度。 达南在我以往见过的许多战士之中，是最受到自身加护所爱，同时也爱著自身加护的男人。 「武斗家」这种加护平凡无奇，他的实力却能压过其他武斗家系高阶加护持有者，想必正是因为他和他的加护十分搭配。 「武斗家」的理想形式就是达南这个男人。 至于要挑战那样的达南的我，加护是「引导者」。 这是除了一开始就很强以外没有任何长处的加护。既没有固有技能，跟我也不投缘，可说没有什么用途。 可是莉特对我说过，我以「引导者」身分走过的人生不会没有价值。 与我为敌的格夏斯勒对我说过的话，以及我最心爱的人──莉特对我说过的话。 他们都希望我不是认同加护，而是认同我这个人本身的强大。 「回想起来，来到佐尔丹之后体验了各种事情呢。」 我现在也完全无法预见自己有办法赢过达南。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以生活在佐尔丹的雷德这个身分，试著使出相应的力量与那位最强的「武斗家」拚搏。 ＊??＊??＊ 两天后的早上── 我在店铺入口垂下「本日休业」的牌子。 然后我贴了一张告示。 「『本店休业三天』，这样就好了。」 「我这边也准备好喽。」 莉特将帐蓬等物品收进道具箱后说。 「在佐尔丹可以随意打烊还真不错呢。」 「毕竟大家一般都会以『因为今天春季的气候很好，没心情工作所以休息』之类的理由打烊嘛。」 「在其他城镇的话，感觉会被人抱怨；不过佐尔丹人会觉得没心情工作是无可奈何的事，一笑置之……尽管我一开始很困惑，但现在也已经完全习惯了喔。」 我们高声大笑之后，前往与亚兰朵菈菈约好的会合地点。 「雷德！」 亚兰朵菈菈已经抵达约好会合的广场。 「我们已经稍微提早一点时间出门了，不过亚兰朵菈菈你来得更早啊。」 「嗯，我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等了。」 「咦？」 我不禁回问她，不过亚兰朵菈菈的口气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以高等妖精的感觉来说，难道等一晚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因为我真的很期待今天嘛。」 亚兰朵菈菈这么说，看起来很开心地笑了出来。 后来马上又有两个人影来到广场。 「哥哥。」 「雷德先生、莉特小姐、亚兰朵菈菈小姐，早安。」 「早啊，露缇、媞瑟。」 她们是身穿野外用装扮的露缇与媞瑟。 露缇小跑步地来到我身边。 「哥哥，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们也才刚到。」 「唔呼～」 露缇满足似的点点头。 看来露缇想要跟我有这样的对话，才刻意抓在我抵达后的下一刻过来。 她是看了小说之类的东西吗？ 而且，她能以秒为单位来预测我的行动── 这么思念著哥哥真的好可爱！ 媞瑟又以「咦～」这种微妙的表情看著我，不过露缇很可爱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所以一点问题也没有。 「与哥哥的特训，真令人期待。」 露缇与媞瑟也会同行参加这次的特训。 毕竟是离开佐尔丹三天的特训，我不希望把露缇排除在外。 「竟然想跟露缇大人做战斗训练……雷德先生真是有勇气呢。」 媞瑟十分佩服我。 露缇是最强人类，就算不使用魔法或者「sin」的技能，单以剑术就拥有远远超过我的实力想必是事实。 「不过教导露缇剑术的人可是我喔？师父和徒弟一起训练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没错。哥哥是我的师父，我会很强都是因为有哥哥。」 露缇抬头挺胸，表现得比我还要得意。 「雷德先生与露缇大人的剑术确实有类似的地方，但是术理差距挺大的呢。」 「毕竟露缇是天才嘛。她有把我教她的巴哈姆特骑士团流剑术融会贯通，改变为自己的剑法。」 教导露缇剑术的时光，我现在仍旧历历在目。 理应没有拿过剑的露缇接二连三地吸收我的教诲。 身为巴哈姆特骑士团副团长，我教导过许多骑士剑术，可是从未遇过领悟力像露缇那么好的学生。 光只是教她一次就能学会基础，教她两次的话就会举一反三。 教她第三次的话，她反而会指出我技术上有什么问题点。 我在对抗魔王军的战斗开始后才教导露缇剑术，不过在艾瑞斯加入伙伴行列、众人离开王都的时候，露缇已经成长为就算开一间剑术道场也不会劣于他人的高手。 「我与哥哥之间的回忆，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举每一动我都记得。所以哥哥教我的事情特别容易理解。」 露缇又得意地挺起胸膛。 真可爱。 然后媞瑟的嘴型再次横向拉长，摆出「咦～」这样的表情。 「啊，最后一个人好像也到喽。」 莉特对感情融洽地聊著天的我们搭话。 转过头去，便发觉一位右边袖子飘曳，远观也能看出其身躯经过千锤百炼的魁梧男人朝我们走来。 「哟。」 那个男人……达南面露窃笑。 「没想到达南这个要过招的对手也要跟著一起特训呢。」 莉特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这么说。 在这次特训的最后一天，我跟达南会在这座森林里过招。 的确，为了与达南比拚，我才进行特训，找达南一起过来说不定有点奇怪。 不过我跟达南过招的目的并不是要超越对手来取胜。 「早安，达南。还有恭喜你出院。」 「谢啦。你要特训还真是不错。我住在医院里那么久身手都钝了，恰巧需要好好锻练一番。」 达南看起来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似的露出白牙而笑。 亚兰朵菈菈也喜欢特训，不过在我们之中最喜欢特训这种概念的人当然还是达南。 对于整个人就是武术化身的他来说，特训是用来变得更强的手段，同时也是最棒的娱乐。 他这个男人会做出「累得半死就特训来打起精神」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既然大家都到了，我们就出发吧。」 亚兰朵菈菈看著我们的模样，很开心地笑了出来。 ＊??＊??＊ 离开佐尔丹的城门，我们在大道上行进。 佐尔丹周围扩展开来的绿色草原上，有著由于春天的好天气而绽放，色彩缤纷的小小花朵。 尽管不像经过品种改良的观赏用花卉有著大片花瓣，但我觉得草原上绽放的花朵沐浴在阳光下，让朝露发亮的模样充满活力，显得十分美丽。 「亚兰朵菈菈已经帮我们找好特训地点了吧？」 莉特的这番话让走在最前面的亚兰朵菈菈点点头。 「没错，再稍微走一下就会抵达的森林里头有个很舒适的地方。那里有条小河，附近的树木也不太密集，用来活动筋骨最适合了。」 「会不会也很适合吃便当啊？」 「那当然！那里也非常适合野餐喔！」 特训地点是亚兰朵菈菈推荐我们的地方。 我们一旦要认真特训，就会想避开有其他人在的地方。 前勇者队伍的特训景象对一般人来说刺激太大了。 「嗯，不仅离每个村庄都很远，而且里头还有森林女王，知道那座森林的人都不敢靠近喔。」 「森林女王？」 「你们到了就知道喽。抵达之后去问个好吧。」 亚兰朵菈菈以享受小秘密一般的语调说。 森林女王？ 如果有凶恶的怪物，公会应该会释出讨伐委托，但我没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也就是说那并不是会加害于人的存在吧。 会不会类似之前遇过的温蒂妮那种仙灵呢？ 「虽然也有不好相处的地方，但她基本上是个好孩子，就当成小小的娱乐吧。」 「那我就好好期待喽。」 过著慢生活却有些许刺激。 我享受久违的小旅行。 ＊??＊??＊ 我们在流淌于森林中的小河旁边搭帐篷。 「哼哼──」 莉特在帐篷支架上把布拉开的时候哼著歌。 她心情很好呢。 「好，这里弄完了。」 「我这边也ok喽。」 我们看著刚搭好、最多可以容纳十人的大型帐篷，沉浸在成就感中。 「有必要搭这么大的帐篷吗？」 「媞瑟、达南，看来你们也搜集好柴火了呢。」 「是啊，如你所见。」 媞瑟背著的袋子里装满木材，达南则以左手食指指尖顶著高达三公尺的柴火高塔……而且都没用绳子绑住。 「这种特训可以锻炼平衡感与施力，还不错吧？而且掉到地上的话就要收集散落一地的柴火，然后再搭起来喔。这可是很需要集中力的。」 「……真有达南的风格呢。」 「是啊。」 结束漫长的住院生活，达南或许也有点浮躁了吧。 他的举动比以往更诡异一点。 「哥哥。」 「啊，露……缇。」 站在一边的是露缇。 她双手的每根手指都顶著跟达南一样高的柴火。 合计数量是达南的十倍。 「你看，我也可以。」 我已经无法理解是什么样的力学原理，才能让柴火保持高塔的形状而不会崩塌。 「露缇真厉害耶。」 「嗯哼！」 露缇仍然让大量的柴火高塔保持奇迹性的平衡，灵巧地表达她的喜悦。 「不愧是勇者大人……不对，现在不是勇者大人了啊。真不愧是露缇呢。」 达南感叹而笑。 「好，那我再去搜集点柴火！」 「不不不，你们已经搜集太多了啦！」 我急忙阻止打算再去搜集柴火的达南。 ＊??＊??＊ 「好了，帐篷也搭好了，差不多该吃中饭了吧。」 帐篷、以不会熄灭的火力微微燃烧的篝火、放锅子的铁环，以及装了水的桶子。 旁边有小河的流水，所以不用担心水源。 食材大概有三天份。 有肉、蔬菜与蛋等各种材料。 我会说大概三天，是因为其中一餐打算钓河里的鱼来盐烤。 不过那个明天再弄也没关系吧。 「如此这般，特训的第一餐是吃便当。」 「「哦哦！」」 莉特与露缇发出欢喜的声音。 「雷德做的便当啊？应该也有我的份吧？」 「那当然。」 「那可真令人期待！」 我在地上铺上布，在布上排好便当盒。 「今天的菜色是面包、香肠、葡萄乾红萝卜沙拉、火烤鲜虾、香煎鸭肉，还有甜点巧克力蛋糕。」 「还真豪华耶。既然能煮得这么丰盛，旅行的时候怎么不弄这些？」 「别强人所难了。因为是过半天就要吃的便当，才有办法做出这些菜色喔。」 而且我做菜的手艺比旅行的时候还要好上许多。 那时在野外没有什么材料，还有必须把烹调时间压到最短的条件，目的是在种种限制之下尽可能做出好吃的菜色。 现在的目的则是花上许多时间，也要做出会让莉特与露缇说出好吃的菜。边境的物流交易并不繁盛，不过佐尔丹水源丰沛，也有海洋、河流与高山，食材相当丰富。 假如在佐尔丹河床触底的魔王船文狄达特那种船也能被人类制造出来，以致于能在全世界的海洋安全航行的话，佐尔丹或许也会繁荣起来吧？ 不过那是遥远将来的事情，现在的我就算想那些也无济于事。 「这个沙拉好好吃！」 「真好奇虾子上抹的酱料是什么，风味挺不错的呢。」 「哥哥做的菜一直都很好吃，不过这个便当更加美味。」 「这面包用了椰子油吧？跟平常吃的不太一样，是会让人开心的风味呢。」 莉特、媞瑟、露缇与亚兰朵菈菈各自对我做的菜赞不绝口。 看见她们吃得很开心的模样，做出这些菜的我也高兴起来。 「好久没有像这样齐聚勇者队伍了哪。」 达南啃咬香肠，像是很感慨一般地说出这样的话。 「艾瑞斯和蒂奥德莱不在就是了。」 「毕竟艾瑞斯死了嘛……话说你看报纸了吗？」 「嗯，我看了。」 一对一打倒魔王军水之四天王亚托拉，使其重伤撤退的神秘佣兵爱丝葛菈妲。 「那是蒂奥德莱吧。」 「达南你也那么想啊？」 资讯传播到佐尔丹这个边境的速度很慢。 前天报纸上刊载的那场战事，好像是两个月前的冬天发生的事情。 覆面骑士爱丝葛菈妲。 使用长枪与法术，不知来历且充满谜团的女骑士。 「我不觉得这片大陆上还有其他能打倒四天王的战士。如果有那么厉害的长枪手，早就出现在更久之前的战场上了。」 「要是有那样的战士，我应该也会去试著招揽看看吧。」 「能打倒四天王的战士要是成为伙伴，旅途应该也会轻松一点吧。」 「是啊，毕竟我们旅途的目标一直都是要打一场前所未见的胜仗嘛。」 「一开始对战的土之四天王戴思蒙德真的不好应付啊。我们好像落到得逃跑好几次的下场吧？」 「总共逃了三次。第四次对战的时候，我们让周遭的土壤全数结冻，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倒。」 「取回遭到魔王军占领的国家、打倒魔王军四天王、找出传说中的圣剑，全部都是我们最先达成的。」 我们的旅途经常遇上前人未曾经历的战斗。 要打赢没人能赢过的对手、探索没人调查过的遗迹、拿到没人拿过的秘宝…… 「以后应该会有所变化，不过现在能跟四天王拚搏的除了露缇以外，顶多就是我和蒂奥德莱了吧。」 「我待在骑士团的时候也看过几名各国的英雄，不过现在的达南还有蒂奥德莱可是相当出类拔萃喔。而且爱丝葛菈妲带在身边的从者好像是右手臂装载义手的剑士，那应该是亚尔贝吧。」 「原来是他啊。说起来我还没好好答谢他救了我的事情。」 「他是在你输给锡桑丹与艾瑞斯，差点死去的时候救了你吗？」 「那时在场的人全都比亚尔贝强上许多。可是他没有逃跑，还打算救我。明明实力不怎么样，精神力倒是挺强的。」 在佐尔丹这里与亚尔贝战斗，也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啊…… 与附在毕格霍克身上的契约恶魔联手，心怀阴谋的亚尔贝或许在遇见蒂奥德莱之后变了一个人吧。 「不，不只那样喔。」 「嗯？」 达南看见我的表情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亚尔贝以前如何，不过我听说他在遇见蒂奥德莱之前输给你，也是让他变了一个人的原因。」 「……或许是吧。」 「胜利会成为向前迈进的力量，败北会成为找出新道路的力量。」 「达南会说出这样的话还真稀奇耶。」 「我本来可是道场主人喔？总是要会几句教导别人的话嘛。」 达南高声大笑。 然后他把香煎鸭肉放进嘴里。 「果然好吃！」 「谢谢夸奖。」 我也吃起沙拉。酸味调得很棒，连我都佩服自己做得出这么好的沙拉。 「离开佐尔丹之后，我打算先以蒂奥德莱所在的地方为目标迈进。」 达南这么说后握紧拳头。 「我还没有思考之后到底要干嘛，毕竟我不太懂打倒眼前的敌人以外的事情。如果她要给水之四天王最后一击，我便会乐于与她一起行动。」 「有达南这样的实力的话，不管去哪里都能大展身手喔。」 人族最强的武斗家。 不对，在露缇变回普通少女的现在，人类最强的战士就是达南了吧。 在边境佐尔丹过著慢生活的我不晓得他该去哪个战场，不过他不管去哪里都会成为最强战力。 拥有随处可见的「武斗家」加护却大展身手的姿态，一定会为许许多多的人们带来勇气吧。 「喂，达南！我都还没吃耶，你想把香煎鸭肉全都吃掉吗！」 「啥？这当然是先抢先赢啊！」 亚兰朵菈菈与达南展开一场有点幼稚，争夺最后一块鸭肉的大比拚。 然而有一支叉子以闪光般的速度掠走鸭肉。 「好吃。」 「「露缇！」」 亚兰朵菈菈与达南愣了一下之后相视而笑。 ＊??＊??＊ 结束快乐的午餐时光、洗好便当盒后，亚兰朵菈菈带领我们前往森林深处。 「森林女王就在前面喔，先问个好的话就可以避免无谓的纷争。不管要做什么，好好通知一下都很重要。」 「森林女王啊……」 像这样走在森林里头就会觉得不太对劲。 「欸，雷德。这座森林没什么大型动物或怪物呢。」 「你也察觉到了啊？」 「嗯，虽然不是完全没有……」 和莉特说得一样，这座森林虽然有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却几乎看不见狼或怪物。 尽管亚兰朵菈菈带领我们开出一条路，但这座森林并没有野生动物会出没的兽径。 或许是没有会把杂草踩平、踩硬的大型动物吧。 「而且植物满多的呢。」 「是啊，生态系与佐尔丹的其他森林有点不一样。」 当然，气候条件与其他森林相同。 也就是说── 「这是森林女王的力量导致的吗？」 「呵呵，你们马上就会知道喽。」 亚兰朵菈菈看起来很开心。 「忧忧先生？你感受到什么了吗？」 媞瑟在后头低语。 乘在媞瑟肩上的忧忧先生慌忙地窥探四周，轻快地跳来跳去。 「看起来好像不是很严重……」 「不过忧忧先生都说有什么东西了，应该真的有什么不寻常吧。」 忧忧先生是只很可靠的蜘蛛。 「应该差不多快要到了。我们不出手的话，对方也不会袭击过来，大家千万不能攻击喔。」 「知道了。」 我们跟在亚兰朵菈菈的后头穿过树丛。 然后看见的是── 「「「嗡！」」」 伴随著无数振翅声响，有好几只全长接近中型犬的巨大蜜蜂飞来飞去。 「原来是巨蜂啊！」 巨蜂是一般蜜蜂的同类，也是大型虫类怪物。 根据品种的不同，大型虫类怪物有可能生长得无比巨大。 以蜘蛛为例，有像小型犬那么大的巨蜘蛛，也有比大象还要巨大的高康大蜘蛛，种类繁多。 食龙螳螂（drake eater mantis）、巨神百足（titan centipede）、破坏甲虫（destroyer beetle）这些有名的大型虫尽管只有「斗士」这种最低阶的加护，却只因为巨大就留下不亚于龙种与巨人种的骇人灾害纪录，在这片大陆占有的地位是最难以应付的怪物。 「真的不可以出手喔。」 亚兰朵菈菈再次提醒我们。 现在在场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当然不会被发出振翅声飞行的巨大蜜蜂吓得陷入恐慌。 「总觉得很有春天的感觉呢。」 「膨膨的好可爱。」 媞瑟与露缇也愉快地观察著轻飘飘飞行的巨蜂。 「能不能请它们分点蜂蜜给我们呢？」 莉特好像想著能不能拿到甜品。的确，有这么大的蜜蜂的话，说不定可以分给我们一整壶左右的蜂蜜吧。 不过前提是需要能跟昆虫沟通的技能或魔法就是了。 「莉特的精灵魔法有能够与昆虫对话的法术吗？」 莉特摇摇头。 「没有喔，毕竟我只会用控制四属的精灵魔法。」 「没问题，我会那种魔法，由我来问问看能不能分到一些吧。」 「太好了。」 亚兰朵菈菈那么说之后，莉特便开心似的笑出来。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 我们来到巨大蜂巢的前方。 「森林女王就在里面喔。」 「你指的果然是巨蜂中的女王蜂啊。」 「我还是第一次进入蜂巢耶。」 「我也是第一次啊。」 我是以骑士身分，莉特则是以洛嘉维亚英雄的身分经历过许多冒险，不过从来没有进入过尺寸大得能让人类进去的蜂巢。 我们攀爬著具特徵的正六角形房间。 「要是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头，感觉每天都能好好地运动。」 「不不不。」 对于达南所说的话，我摇头苦笑。 这是为飞在天上的蜜蜂做出来的巢穴。 理所当然不会有阶梯或梯子，必须从一间房跳到另一间房，垂直地前往女王的房间才行。 如果进来的人不是我们，要登上去就会很麻烦。 带头跳跃的亚兰朵菈菈跳进特别大的一个房间。 「在那里啊。」 我们也跟在她后头。 「……唔，还真大耶。」 等在房里的森林女王远比我想像中得还要巨大。 如果是一般的蜜蜂，女王蜂只会大上一圈，外表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不过森林女王的体长差不多有四公尺。 它搁在地上的腹部带有棕色横条纹，身上覆盖著令人联想到盔甲的外壳。现在它正以圆滚滚的黑眼睛居高临下地俯瞰我们。 巨蜂以花蜜为食，应该没办法长得那么巨大，然而女王竟然可以大成这种地步。 「它特别地巨大喔。就连只是比人类活得久一点的我，也没有看过像它那么大的巨蜂女王呢。」 亚兰朵菈菈这么说的同时走近到女王蜂身边。 「女王好。」 随著外壳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响，女王蜂将它的脸靠近亚兰朵菈菈。 我听见莉特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不过应该不会有事吧。我放轻松观察在极近距离下看见的巨蜂女王外貌。 就算在王都的动物园里头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能够看见平常没机会看到的东西也是旅行的醍醐味。 「是的，已经对森林的草木灌注活力喽。我们就待在小河旁边，没有要妨害你们的意思。」 亚兰朵菈菈的手伸出绿色藤蔓，触碰女王蜂的触角。 她好像是藉由这个方式来进行沟通。 忧忧先生也歪著头抚摸自己的头部，是不是在想像触角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媞瑟看著那样的忧忧先生，会心一笑地眯起眼睛。 「还有，要分给我们一点蜂蜜喔。」 亚兰朵菈菈像在小声唱歌一般对女王蜂诉说。 「真有趣耶。」 达南开口说： 「跟你们一块儿旅行总是会遇上有趣的事情。有好几次的冒险都是前所未见、前所未闻。」 「是啊。」 「……我都很开心喔。」 「是啊，旅途中并不是只有不好的事……我也很开心喔。」 「嘿嘿。」 听见我的回应，达南高兴似的笑了出来。 ＊??＊??＊ 和森林女王打完招呼后，我们回到搭好帐篷的小河边。 「好了，终于要开始特训啦。」 达南转起手臂，看起来干劲十足。 「总之先练习空挥怎么样？」 我这么说之后，大家都点了点头。 「就顺便当成暖身，挥个一万次，做个三轮吧。」 「也好，一开始就先这样吧。」 我们互相拉开距离架起武器。 「大家各自维持自己的步调就可以了，不过开头的第一下就一起来吧。」 所有人都停在基本架势的动作。 「好……一──！」 我随著吆喝声挥剑。 周遭也同时发出各自的武器划过空气的声音。 维持著第一下空挥结束的姿势，久违地与英雄们一起训练的感觉彷佛将我的心志磨炼得更加敏锐。 莉特的剑法带有引人瞩目的华美。每一个动作都相当美丽，而且每一击都有如流水一般连续不断。在那之中并不只有强劲，还感受得到会让观者看得入迷的英雄品格。 露缇的剑法完美无缺。准确又强力，完全无可挑剔。这世上想必没有站在她面前还能招架的存在吧。 媞瑟的剑法惊人。尽管只是空挥，视线与脚步中仍然编入了无数的假动作，而且她挥出去的位置一定是要害，是用来杀人的剑法。 亚兰朵菈菈的杖法已经登峰造极。花费漫长时光淬炼而成的技术蕴含其中。 然后，达南的拳便是武道，其中蕴含了武术这种概念的一切内容。里头有著相信自己无论遇上什么障碍都能单靠武道来跨越的信念。 达南相信他只要把自身的武道淬炼提升，就能赢下与魔王军之间的战争。 他相信武道，对于常人会一笑置之的梦想深信不疑。 正因为如此，达南才会是人族最强的武斗家。 大概过了一小时后── 一万次乘以三组的空挥结束，我们坐下来喝水。 「吉迪恩果然厉害啊。」 达南忽然这么说。 「这里没有其他人，不叫你雷德，叫原本的名字也没关系吧？」 「是没关系啦……」 「吉迪恩的剑中看得到敌人。」 「敌人？」 「对。看你空挥，就知道你那一击砍了什么样的对手。」 「毕竟我是一边设想情况一边空挥的啊。」 「对手长什么样子、穿著什么样的武装，是人类、妖精、怪物还是恶魔……尽管都是从中段砍去，就连我都可以清楚看见每次被砍的敌人都不一样。我是说你的术理就是扎实到这种地步。」 受到有如武术化身的男人夸赞，让人并不讨厌。 「这样啊。」 「真期待跟你过招的那一刻哪。」 达南说出这种话的表情很纯真，他真心期待的心情传递了过来。 ＊??＊??＊ 后来我们也持续特训，迎接夜晚、晚餐吃了培根汤与沾了蜂蜜的面包之后── 我一个人用河水清洗被汗水与土弄脏的身体，坐下来眺望晚上的森林。 还在旅行的时候在外野营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晚上的森林也是司空见惯的景色，不过我和莉特开始过慢生活之后就不太有机会看见这种风景。 巨蜂赶走吃草的大型草食动物，没有东西能吃的肉食动物也就不在这一带，使得这座森林的夜晚十分宁静。 我在尽是野鸟、小动物与昆虫的森林里头，思考著特训后将会进行、与达南过招的事情。 「雷德。」 有声音传来。 「莉特，怎么了？」 我转过身去便看见莉特站在那里。 「雷德过了好一阵子都没回来，我想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洗好身体之后，就在这边看著这片景色。」 「原来是这样啊……我可以在你旁边一起看吗？」 「嗯，可以啊。」 「太好了。」 莉特坐在我身边。 「这个地方的气氛真不错，不愧是亚兰朵菈菈找到的森林。」 「是啊。明明就在特训，却不会被人类或怪物打扰。骑士团也一样，虽然基本功会在嘈杂的训练所锻炼，不过高阶的训练就会到远离人烟的地方进行。」 「哦，洛嘉维亚的武斗家或剑豪也都固定会在雪山里头独自特训，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地方的做法都差不多。」 「有可能喔。」 我们肩并肩眺望夜晚的森林。 光虫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在河上摇摇晃晃地飞舞。 「欸，雷德。要不要我帮你按摩！」 「咦，怎么这么突然？」 「你很久没有尽全力活动身子了吧？假如跟达南过招的时候肌肉酸痛，不就会很遗憾吗？」 「嗯，说得也是……那我可以麻烦你吗？」 「嗯！」 莉特连铺在地上的毛巾都准备好了。 我可以在不弄脏身体的状态下趴在地上。 不愧是莉特。 「那我就失礼喽。」 莉特轻巧地跨坐在我身上。 「我要开始喽～」 莉特的手指触碰我的背。 我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一下。 莉特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嘻嘻笑。 「那么……唔嗯、唔嗯。」 莉特用手掌按著我的背部，小小声地说著一些话。 「感觉还满正式的呢。」 「嘿嘿嘿，其实我希望能帮上雷德的忙，来这里之前研究了一下。」 当过冒险者的经历应该让她的人体知识比一般人还要丰富，所以她才有办法学会按摩技术吧。 而且以双剑战斗的莉特运用指尖的技术也相当出类拔萃。 「应该是……从这边按吧。」 莉特以温柔的手势揉起我的身体，好让我放松。 「目的是要让血液循环变好，所以不能太用力。」 「嗯……」 「觉得如何？」 「嗯，非常舒服喔。」 莉特的按摩真的很舒服。 虽然技术也很好，重点是我好像感觉得到：莉特她想要慰劳我身体的爱情经由手指传了过来。 我不只身体放松，连内心的紧张也得到缓解，完完全全委身于莉特。 （插图008） 「你觉得有办法赢过达南吗？」 莉特对闭上眼睛、全身放松力气的我说。 「达南果然很厉害呢。像这样一起特训，就能切身理解到他的强大。」 「是啊。不把露缇算在内的话，达南应该是目前人类当中最厉害的强者吧。」 「他就是武术的化身。」 「可是你还是要跟他过招吧？」 「那当然，毕竟他是我的伙伴。」 达南这男人没有办法理解慢生活。 他现在想必还是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和露缇会选择在佐尔丹生活吧。 既然如此，我就只能透过战斗把我选择的人生传达给他了。 这是为了能够以伙伴的身分相互接受，并且好好地说一声「再会」。 ＊??＊??＊ 两天后，太阳开始下山时── 我与达南面对面摆起架势。 无论是我的剑还是达南的拳头，都涂上了慈悯药水。 藉由这种方式，就算武器命中对方也不会令人受伤，只会给予痛楚。 然而，要是达南认真打出的拳头扎扎实实地打中我，光是痛楚便能令我晕厥吧。 「呼……」 我呼出气息，提高我五感的敏锐程度。 「…………」 达南的脸上没有笑意。 那单纯就是全心全意面对战斗的战士表情。 「那么──」 站在中央的露缇举高右手。 感觉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时候，能够阻止我们俩对战的人就只有露缇。 「不管结果怎样，两边都不要怀恨在心。」 这么说之后，她依序对我们使了个眼色。 我和达南都点了点头一次。 「嗯……开始。」 露缇挥下右手的同时，达南蹬向地面。 他一脚就缩短我俩之间本来有五公尺以上的距离。 「雷德……！」 我听见莉特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然而── 「啧！」 达南的身体向右错开。 我的剑朝著达南原本的位置向上挥砍。 「武技：狂乱魔脚！」 他从闪避的姿势使出后旋踢。 由于武技的动作固定，一般来说得先回到通用的准备姿势才能施展；不过达南为了在任何姿势下都能使出武技，钻研了各种动作。 达南明明头脑简单，论武时却能以理性钻研。 与达南交谈、第一次听见他那高阶武术理论的时候，他给人的印象就与平时的言行差距甚大，令人讶异。 假如我不晓得达南的武术，应该就躲不过刚才那一脚了吧。 「唔！」 我的剑击中达南的腿。 尽管他武技带有的气保护了他，我的剑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先命中第一击的人是我。 「哦哦哦哦！」 达南的连击朝我袭来。 每一下连击都带有必杀的威力。 要是被击中一发，对战就结束了。 「真厉害，为什么他能躲过那种攻势？」 观战的亚兰朵菈菈十分讶异。 对于达南的连击，我用剑架开、后仰身子、往后跳、错开身子，也使出其余各种防御技术，持续地闪躲。 「……就是现在！」 就像要填补连击的空隙一般，我的剑朝达南的胸口刺出去。 「！」 我的剑被弹到空中。 糟了！ 「喔啦！」 瞄准失去武器的我，达南的左手臂呼啸而来。 「武技：破碎拳！」 达南的武技向我逼近。 我没有闪躲，而是抓住达南的左手臂，利用他武技的来势把他往后拋飞。 达南的身体在半空中飞舞，不过他在空中重新调整好姿势，著地时并没有倒下。 我被弹飞的那把剑落在达南身旁，插在地面上。 「…………」 达南瞥了一下我的剑之后，便慢慢走过去拿了起来。 「果然只是把普通的铜剑啊。」 达南把剑丢向我这边。 我用右手接住拋飞过来的剑，重新摆好架势。 「我明明就比你强大许多，招式却都被你看穿，你的剑还碰到了我。」 原本摆出战斗神情的达南面容放松，然后笑了出来。 「真有趣啊，吉迪恩。你果然很有趣。」 「……假如是你，应该已经知道要怎么打才会赢了吧？」 「算是吧。你能够撇开我的攻击，是因为事先料到我会发出什么样的攻击。」 「是啊。」 达南的拳头比我的防御还要快。 要是看见达南的动作再架起防御，根本就来不及。 不过，无论是多么快的招式，只要能抢先对方一步行动，要防御就很容易。 对手可是在那段旅途中一同奋战的达南。为了能在旅途中战到最后一刻，伙伴们的能力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也有办法理解对方打算做什么、理解他们内心的思维是如何运作。 「既然如此，我只要用平常不会用的招式来跟你对打就能赢──稍微手下留情一下就好。」 「说得也是，假如你没有使出全力，我就没办法预料你的招式……所以，你要放水了吗？」 「不，我才不会那么做。我们不是要相互厮杀，只是过个几招罢了。我会以我能使出的最强实力与你战斗──不这样做就没有意义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嘿嘿！」 达南就是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他才是我在旅途中投以信赖，并且心怀尊敬的人族最强武斗家达南。 「准备接招吧，吉迪恩！既然你都看穿了我的全力，我就让你看看超越了全心全力的我！」 「哈哈，你这人真是热血到不行耶！」 「尊敬的对手对我的武道理解到这种地步，而且还要跟我对打啊！这样还热血不起来的话，我就不是我了！」 「来吧，达南！我要以我的人生，好好地跟你的武道交锋！」 达南奔跑起来。 我摆出防御架势，凝视达南的动作。 敏锐至极的精神预见了达南可能会使出的无数种招式。 随著达南越来越靠近，无数的可能性逐渐收束为一种。 上段直拳后使出「武技：斧蹴」，之后再加上震脚，使出极近距离的中段攻击。 若要应对，便要以前倾姿势闪避、使出中段踢、一边向后跳一边用剑攻击他的脚，让震脚使不出来。削弱达南攻击的势头之后，再向上劈斩加以反击。 「……！」 达南以丝毫之差闪过我向上的劈斩。 尽管我想进一步追击，但我要是在这时踏出一步，中招的便会是我。 我们静止须臾，然后像是弹射开来一般互相拉开距离。 ＊??＊??＊ 回过神来，我发觉自己被埋在河边的碎石中。 「呼……」 开始过招三小时又二十七分之后。 中间完全没有休息，只是持续一直战斗……后来达南的拳头命中我并将我轰飞，使我落败。 「痛痛痛……直接命中的话，我果然承受不了啊。」 要是没有慈悯药水，我早就死了。 达南果然很厉害。 「吉迪恩。」 达南将粗糙的大手伸到我面前。 「谢啦，我打得很开心。」 「嗯，我也很久没觉得战斗令人愉快了。」 我握住达南的手。 他把我的身体拉起来，并且露出白牙而笑。 「你果然很强啊，吉迪恩。」 「我们的加护等级差距也不小，但我应该没有让你失望吧。」 「那还用说。从我第一次遇到你到今天，你一直都是我少数尊敬的一个男人。」 我的脚还在发抖。 惨到需要搭著达南的肩膀才有办法行走。 「我啊──」 让我搭肩的达南仍然面向前方然后说： 「不太懂什么是慢生活。」 「我想也是。」 「所以我才想像这样子跟你过招，因为我这个人只会战斗。」 「那你明白什么是慢生活了吗？」 「不，现在还是一点也不懂。」 达南笑了出来。 「可是啊，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弱才不继续战斗。」 「…………」 「知道这点就够了。你仍然是我尊敬的男人，只是选择走不同的路。」 「一开始并不是那样喔。我以前就只是为了能够成为露缇的助力而活，所以刚来到佐尔丹的时候，真的就是一个弱小的人类。」 「哈哈，太好了。要是看到你那副德行，我说不定会直接杀了你呢。」 「达南果然很可怕啊！」 这家伙的口气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既然能让那么惨不忍睹的你变回我尊敬的男人，慢生活应该也是一种强大吧。」 达南试著以他自身的价值观来理解我的经历。 「这样的话，佐尔丹这地方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这样啊。」 「吉迪恩。」 「怎么了？」 「你就顺著你的意思活下去吧。既然在这里过慢生活就是你的强大，你就该搏上性命幸福地生活。」 「搏上性命幸福地生活是什么意思啦。」 「魔王军的事就交给我来应付吧。我会用惨揍你一拳的这条左手把魔王军打个全军覆没。」 「……谢谢你，达南。」 「不用跟我道谢。我就是随时随地都想战斗，所以会去应战，只懂得这种生活方式的一个人……我以这样的自己为傲。」 「说得也是，我也一直很尊敬达南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的强大。」 「嘿嘿……」 「哈哈哈……」 我们就这样互相搭肩，让笑声在宁静的森林中回荡。 ＊??＊??＊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与达南过招完之后，我们走在返回佐尔丹的归途上。 「达南，你没事吧？」 「当然，今天是最棒的一天了。」 达南会步履蹒跚是因为跟我战斗之后，露缇对他说接下来要跟她过招。 露缇一副要为哥哥报仇的态度而充满干劲，达南也因为能跟最强的人过招而跃跃欲试……然后他就真的被轰飞了。 「怎么说呢，我再次切身体会到雷德你的厉害了。毕竟你跟露缇特训的时候能打模拟战啊。」 「我跟露缇的模拟战是为了确认招数，并不是以打倒对手为目的嘛。」 「就算是这样，你也很厉害……可恶，到底要怎么打才能赢啊？」 达南一脸认真地思考著赢过露缇的方法。 把露缇当成对手，还去探讨取胜方法的人大概只有达南了吧。 「等我把魔王做掉之后，我会再来挑战你喔。」 「嗯，可以啊。」 露缇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露缇对达南没有半点兴趣，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露缇的嘴角微微地绽放开来，显露出微微的笑意。 这种情形对我来说也十分令人高兴。 「嗯。」 这时，露缇好像察觉到什么东西似的看向北方。 「哥哥，村子受到袭击了。」 「什么？」 看向露缇手指的方向，便能看见远处升起了烟。 「雷德和露缇先过去，我们会跟著赶上！」 莉特对我和露缇施展顺风魔法并如此叫喊。 「收到！要冲喽，露缇！」 「嗯。」 我用快速技能专精：「雷光迅步」一口气加速。 露缇也叠加提高速度的魔法，跟在我身后奔跑。 我们两兄妹几分钟就冲进在远方看见的村子。 「哥哥，是哥布林。」 露缇说。 袭击村子的是哥布林集团。 「数量有点多，是从外头流浪过来的集团吗？」 数量有三十只以上。 不仅以人类制作的武器武装自身，甚至还用上了装有燃油的火焰瓶。 「应该是某个地方的领主雇来当佣兵训练……结果无法控制它们，所以把它们赶出来了吧。」 「添麻烦。」 「是啊，真的是在添麻烦。」 我与露缇朝向哥布林群的背后展开强袭。 「什么！」 哥布林们以哥布林口音很重的共通语叫喊。 它们虽然以长枪应战，与我跟达南过招的情形相比，它们的身手实在太迟钝了。 我们跑过哥布林群体之间，让它们在无法好好反击的状态下全军覆没。 「再来是深入村子里的那些家伙……啊，看来它们已经被打倒了呢。」 村子里似乎也有实力不错的战士。 现在已经没有战斗的气息了。 「真令人意外耶。」 看见在村子里战斗的两人面容，我不禁说出这样的话。 其中一人是为了维罗尼亚王国那档事前去莱斯特沃尔大圣砦，佐尔丹圣方教会位阶最高的席彦主教。 至于另外一人，则是以左手挥剑，面容凛然的青年。 「亚尔贝。」 「许久不见，雷德先生。」 以前那种傲慢且不带从容的表情已然消逝，谦虚且专注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 「冠军」亚尔贝利兰德。 曾为佐尔丹英雄的人就站在那里。 ＊??＊??＊ 「多谢你们帮忙。」 席彦主教对我们道谢。 「哥布林的数量很多，仅仅靠我们两人即使不会败阵，想必也没办法顺利避免村里受害。」 「我们也只是刚好经过附近而已，单纯是运气不错。」 我们在村子里的广场与亚尔贝他们交谈。 哥布林全数遭到讨伐，尽管村里有两座建筑物起火受害，人们都没有遭到波及。 好像还有几个人受了点伤，不过席彦主教已经为他们治疗了。 这个村子没有士兵常驻，遇上那种规模的哥布林袭击却能在这点程度的损害下撑下来，可说十分幸运。 「我们正要从莱斯特沃尔返回佐尔丹，却看见哥布林往这里过来……这想必也是神明慈悲为怀。」 席彦主教摆出手势对神明致谢。 对话由亚尔贝接著说： 「我们比哥布林先一步跑到村里，守护村民的同时一边战斗，而你们就在中途赶过来了。」 亚尔贝的语气很温和。 这和他以前带刺冒犯人的口气判若两人。 「我的伙伴也马上就会到。达南说他想要向亚尔贝你道谢喔。」 「达南先生要向我道谢？」 亚尔贝显得讶异，脸也红了起来。 「那可真是荣幸呢。」 知晓亚尔贝以前样子的人要是看见现在的他，想必会很惊讶吧。 「席彦主教。」 露缇说： 「麻烦你告诉我跟教会交涉得如何了。」 「好，现在正好可以说呢。我们到那边谈一下吧。」 「哥哥。」 「啊，没关系，我也在跟亚尔贝聊天。」 露缇和席彦主教一起前往村长的家。 席彦主教交涉的内容是要让教会别用武力制裁的方式来处理与维罗尼亚王国之间的问题。从他的样子看来，应该是交涉成功了。 「雷德先生。」 「亚尔贝你称呼我的时候加上『先生』，还真是让我不习惯啊。」 我第一次跟亚尔贝交谈的时候，他还对我抱怨说要称呼他「亚尔贝先生」呢。 现在就觉得那件事还满令人怀念的。 「哈哈哈，毕竟那时我真的作梦都想不到我憧憬的英雄竟然会来到佐尔丹啊。」 「不过亚尔贝你应该跟蒂奥德莱一起对抗著魔王军才对，为什么会和席彦主教一起前往佐尔丹？」 「护卫席彦主教也是理由之一，但我其实有事想要通知露缇小姐与雷德先生……蒂奥德莱小姐要来佐尔丹了。」 「你说蒂奥德莱？」 「对……我是为了在蒂奥德莱小姐抵达佐尔丹前，把状况告诉你们才过来的。」 亚尔贝一脸严肃地这么说。 蒂奥德莱要来佐尔丹？ 为了与达南分别而过招的这一天，竟然会听到蒂奥德莱要来佐尔丹的消息…… 缘分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 回到佐尔丹的我们与席彦主教分别，前往露缇居住的宅第。 房里有我、露缇、莉特、亚兰朵菈菈、媞瑟、达南以及亚尔贝，我们围著桌子。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和亚尔贝再会。」 达南开心地笑了出来。 另一头的亚尔贝不晓得达南为什么高兴而感到困惑。 「毕竟那个时候我没空好好向你道谢啊。」 达南站起身子之后便深深地鞠躬。 「谢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达、达南先生，你不用对我这种人……！」 「要是没有你在的话，我早就死了。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达南的态度让亚尔贝焦急、混乱了起来。 达南在「人类」这广大的范畴之内也是顶尖的英雄。 对于憧憬英雄的亚尔贝来说，位于顶点的英雄将自己视为救命恩人感谢，甚至还对自己低头的状况，想必需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令他理解。 然而，达南是无论感谢还是愤怒都会在想到的时候直接传达给对方的那种人。 这跟对方是强是弱没有关联。 达南打从心底赞赏、感谢著亚尔贝。 「好，我道谢完了。」 传达完自己的心情之后，达南一脸满足地坐回椅子上。 看著那样的达南，亚尔贝好像完全吓得目瞪口呆。 我不禁笑了出来。 「咳咳。」 像是要重振精神一般，亚尔贝咳了一声清喉咙后开始说： 「我会回到佐尔丹，是因为有人要我传话给雷德先生与露缇小姐。」 「传话？蒂奥德莱要你传话吗？」 听到我说的话，亚尔贝点了点头。 「对，不过她现在化名为爱丝葛菈妲。」 覆面佣兵爱丝妲的真面目果然就是蒂奥德莱。 「你们好像不太惊讶的样子呢。」 「看了报纸之后，我们想说能如此大展身手的人就只有蒂奥德莱了。」 「不愧是各位。」 「所以，蒂奥德莱……不，爱丝葛菈妲说了什么？」 「…………」 「怎么了？」 「呃，我有点烦恼该怎么说明才好。」 亚尔贝眉间皱起，好像在烦恼的样子。 「情况很复杂吗？」 「……是的，我也很担忧自己到底掌握到什么程度。」 「那你就先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吧，之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问你。」 我对亚尔贝说出我在骑士团时，对不太会报告的部下施教时的话语。 「我知道了……」 亚尔贝先中断话语，同时吸了口气。 「新的『勇者』出现了，他的名字叫做梵渥夫弗兰伯格。新『勇者』为了取得魔王船文狄达特，目前正在前往佐尔丹这里。」 明明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问清楚，我们却无法立即理解亚尔贝说的话，只能沉默不语。 第六章 然后世界又多少和平了一些 交易都市拉克的港边酒馆「金鹿皮亭」── 行船人与冒险者喧闹的店内，有一名少年坐在中央。 他的腰际佩有勇者之剑──降魔圣剑的复制品，身上穿的铠甲胸部刻有红色的勇者纹章。 少年开心地东张西望，环顾酒馆里的喧嚣。 「还真是热闹耶，离开修道院之后我惊讶了好几次。」 「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呢！」 本应该独自一人的少年身上发出高亢的女性嗓音。 仔细一看，便发觉有个小小的人影坐在少年身穿的胸甲上。 「欸，梵。今天该不会是人类的节庆吧？」 小小的人影这么说后，便从梵的胸口轻盈地飞了起来。 那个人影其实是仙灵。 「菈本妲，出来外面的话很危险喔。」 「谢谢关心！不过梵会保护我吧？」 「当然，我会尽我的全力来保护你喔。」 「讨厌啦～」 害臊得脸颊泛红、身体扭来扭去的她名叫菈本妲。 仙灵菈本妲原本住在丛林里头，她会加入梵的队伍是要带领梵一行人前往守护森林秘宝的比蒙所在地。而一行人在得到秘宝之后，她也想要继续与梵一同旅行，于是便成为了真正的伙伴。 「因为菈本妲也是一起为正义而战的伙伴。能够打倒邪恶魔兽比蒙，也是因为菈本妲告诉我们比蒙的弱点。」 「呵呵呵，只要是为了梵，我什么都愿意做。」 菈本妲降落到梵的肩膀上后，就用她小小的唇瓣亲吻梵的脸颊。 梵显露情窦初开的少年表情，脸颊泛红。 看见梵有这样的反应，菈本妲就越发高兴地抱住梵的脸颊。 这个时候，传来了「喀啷」这种很大的声响。 「混帐，你从刚才就一直窃笑什么东西！」 伴随著怒吼声，男人站起身来。 那是一名身穿毛皮衣物，留著浓密落腮胡的男人。 醉酒的男人威吓著身穿的皮甲染成灰色的男人。 尽管落腮胡男对自己发怒，身穿皮甲的男人嘴上还是呈现窃笑的神情。 酒馆常常会出现这种吵架场面，周围那些粗野的行船人也期待著即将引发的骚动而出声助兴。 「有种就给我张嘴！说几句话来听听啊！」 落腮胡男一把揪住皮甲男的前襟。 「这、这、这样就是正当防卫了。」 「啊……」 发出肉被撕裂的声音，深红色的血液弄脏地板。 原本嘈杂的行船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皮甲男的手上握著细小却锐利的短刀。 「我、我、我拥有『杀人魔（manyer）』的加护，需、需、需要偶尔杀人才能压抑。」 然后皮甲男环顾四周。 「有、有、有谁是这家伙的朋友吗？能、能、能不能为他报仇，来袭击我呢？」 皮甲男的神情十分扭曲，展露著笑意。 「『杀人魔』啊？」 梵从椅子上站起身。 「梵，你要去制裁他吗？」 「嗯。」 下一瞬间── 「咦？」 皮甲男由于视野绕了一大圈而感到惊讶，发出傻里傻气的声音。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已经没办法再发出声音了。 后来他看见地板逐渐逼近眼前，便发觉自己的头已经被砍下来，然后就死了。 「邪恶已然离去。」 梵一边收剑一边低语。 （插图009） 身为「勇者」排除邪恶乃理所当然。梵对于自己杀掉的对象连看都不看一眼，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噫噫噫噫！」 酒馆的客人们发出惨叫声逃到店外。 店老板也无法为此咎责，在柜台里头瑟瑟发抖。 梵望著这样的情形点了点头。 「太可怜了，看来他们真的很怕『杀人魔』呢。」 「嗯嗯。」 「既然会这样，我在吵架开始的瞬间就把他杀掉，应该会更好吧。」 「的确！就如同梵说得一样！」 在转为一片宁静的酒馆中，梵与菈本妲开心地继续吃吃喝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爱丝妲小姐！刘布先生！」 进入店里的覆面骑士大喊，她身后的巨汉则一脸安稳的表情。 与前去搜集情报而另外行动的两人会合，令梵开心地笑了出来。 那两人是覆面骑士爱丝葛菈妲与刘布枢机卿。 加上仙灵菈本妲与梵，这四个人凑成了梵目前的队伍。 「居然有两个人死了，希望你跟我们说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爱丝妲的嗓音中明显带著责备梵的情感。 「梵只是把『杀人魔』解决掉了而已喔。」 菈本妲声中带刺。菈本妲倾慕的对象只有梵，与爱丝妲、刘布两人并不亲近。 「没错，就如同菈本妲所说的，『杀人魔』杀了人，所以我把他杀了。」 「……为什么『杀人魔』杀了那个男人？」 「什么？」 爱丝妲的问题令梵感到困惑。 「这点很重要吗？」 「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场战斗、知晓杀意的缘由很重要吧？而且那种程度的对手，你不用杀戮，直接压制他应该很轻而易举才对。」 「说得也是呢。」 「既然如此，先把他抓起来、问清楚状况之后，再判断要把他交给卫兵还是直接杀掉，应该比较好才对。」 梵惊讶地睁大双眼看著爱丝妲后开口说： 「为什么你有办法这么想？他可是『杀人魔』耶。」 「可是待在这里的是人。人并不是单靠加护冲动而生，人类有著自身的意志。你不应该忘记这种事。」 「嗯……」 为了理解爱丝妲说的话，梵陷入沉思。 然后── 「原来如此，爱丝妲小姐你搞错了呢。」 「什么？」 「啊，不是，我想说的并不是爱丝妲小姐你错了还怎么样喔。」 梵以毫无恶意的神情笑了出来。 「我并不是憎恨杀了人的他，也不是想要保护自己，更不是要预防他接下来还会不会杀掉其他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他的加护是戴密斯神赐予的吧？所以他会杀人就是神明赐给他的职责。他的行为之中并没有任何罪过与恶意。」 「…………」 「『勇者』的剑用在私欲上便是不善。我的战斗不论何时都是为了戴密斯神而奉献，并不会因为杀害无罪之人的『杀人魔』令人憎恶这种私欲而挥剑。」 「那你为什么杀他？」 「『杀人魔』这种加护的职责，是为了被其他人讨伐才存在的吧？所以，我是为了完成他的职责才杀掉他的。他也是戴密斯神忠诚的仆人，杀掉他时我感受到我的『勇者』加护成长，正代表他忠实地遵守加护带来的职责，我怎么可能憎恨他呢？」 梵将两手交握，以不带污浊的澄澈表情祈祷： 「我爱著你的人生，为你祝福。你能以『杀人魔』的身分来到我身边真的做得很好。藉由你的人生得到成长的我的『勇者』加护一定会拯救这个世界吧。」 「……梵，你这个人──」 爱丝妲的话语被刘布枢机卿的大手打断。 「『勇者』就该这样。」 「对吧，真不愧是梵！」 刘布与菈本妲肯定著「勇者」梵，对他加以赞赏。 「毕竟我只是个还没对抗过魔王军，才刚起步的『勇者』……『勇者』露缇她所体现的信仰之路一定比我杰出许多吧。」 梵露出害羞的笑容，微微低下头。 很有少年味道的那种举动让菈本妲与刘布都笑了。 只有爱丝妲一个人没有发笑，垂落著肩头。 （露缇与梵同样是『勇者』，展现的态度却能有这么大的差异啊……」 「勇者」梵在混杂著血液、肠子、酒与料理气味的酒馆里开心地笑著。 爱丝妲在面具之下皱著眉头，又一次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她跟他们两人一同旅行之后，到底叹过多少气。 epilogue 来开始勇者的冒险吧 佐尔丹，露缇的宅第── 我、莉特、露缇、媞瑟、亚兰朵菈菈、达南以及亚尔贝聚在一起吃早餐。 「雷德做的菜真的很好吃耶！」 「嗯，哥哥做的菜一直都很好吃。」 达南与露缇把料理塞满嘴巴，开心地咀嚼著。 我想露缇平时用餐的模样应该更高雅一些，然而她似乎被达南传染了。 不过现在全心全意享受餐点的露缇也非常可爱。 露缇还是「勇者」的时候，只有在跟掌权者交涉的时候才会进食。 成长后的「勇者」加护会带来各种抗性。假如只是没有饮水与食物的情况，「勇者」是不可以倒下的。 「勇者」露缇的身体一直都保持在最佳状态。就算有办法吃东西，食物的营养成分也不会影响身体。 露缇曾经说过，她当时的感觉经常就像在吃饱的状态下进食。就算尝得出味道，也不会牵动觉得好吃的情感，或者想要吃东西的欲望。 现在则经由诞生在露缇身上的「sin」这种加护力量，使得夺走她那些人性的抗性失去效果。 可是……「sin」的技能实在太适合让露缇自「勇者」加护当中解脱了。能让自己的技能失去效用的加护，简直可以说是「露缇想要从『勇者』加护中得到解脱」的愿望具体地显现出来了。 加护是至高神戴密斯所赐予的东西，其中没有人类心愿介入的余地……至少就目前留下的纪录看来，这种说法并没有错。 露缇的「sin」恐怕不是神所赐予，而是露缇自身所产生的加护。 那是可以将这个世界「所有人类一出生就会由神明赋予名为『加护』的职责」这种规则连根推翻的力量。 「我吃饱了。」 用餐完毕很有礼仪地用餐巾擦拭嘴巴的露缇看起来只像个平凡的少女。 露缇身上寄宿的加护偏离了世界的规则，没想到世界上还史无前例地出现了第二位「勇者」。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无论将来会怎样，我站在露缇这边这点不会改变。 「既然都吃完早餐了──」 我环视一次周围的伙伴们，然后继续说： 「就来谈谈『勇者』的事情吧。」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绷紧神情，同时点了点头。 「亚尔贝，请让我再确认一次。」 「是。」 「圣方教会认同勇者梵就是『勇者』吧？」 「是的。刘布枢机卿是他的监护人，『圣者』加护持有者也对他施展过『鉴定』，而且还受到了克莱门斯教父的认可。」 「连圣方教会的高层都认同了啊……既然如此，应该至少有让教会相信他就是勇者的理由吧？」 「是的。虽然露缇小姐是不属于任何组织的勇者，不过梵似乎是以圣方教会祭司的身分得到认可，并以隶属教会的勇者身分来行动。」 「教会的勇者啊……」 我把这句话说出口，脑里涌现不安。 在「体现正义的勇者在此」这种大义名目之下，无论是什么样的非法行为都会被正当化。尤其圣方教会是大陆最大的组织，要是教会失控的话就没人能阻止了。 ……不，现在就算去在意这种事情也无可奈何。脱离勇者旅途的我想必没资格批评这种事。 「梵是弗兰伯格国王的么儿。听说他是在阿瓦隆尼亚王国领内的修道院当修道士时，被刘布枢机卿发现的。」 「被枢机卿发现啊……既然拥有『勇者』加护，怎么不叫他去跟魔王军战斗呢？假如多了一个『勇者』，就可以同时攻略两个据点，作战方式也可以有更多变化吧？」 达南不满地开口说。 「我们几个前去莱斯特沃尔大圣砦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与蒂奥德莱相遇也是在那个时候，真是令人怀念。」 露缇怀念似的这么说，然后继续接著说： 「如果那时教会就已经察觉到梵的存在，应该会对『勇者有两个人』这种异常事态产生什么反应才对……不过当时没有看见那种徵兆。」 「我也这么觉得。就像露缇说得一样，当时教会应该不知道勇者梵的事情吧。」 也就是说，露缇奋战的那段期间，勇者梵在远离战火的土地过著和平的日子。 「可是啊，这么想的话就跟亚尔贝告诉我们的梵的性格搭不起来了呀。」 我感到困惑。 据亚尔贝所言，梵的性格是「忠实的信徒」，听起来不会让人觉得他讨厌「勇者」的职责。 如果梵真的是「勇者」，他跟被卷入战火之中、只能应战而踏上旅程的露缇应该不一样。我觉得他应该在魔王军登陆的时间点就开始行动，这样子才比较自然。 当然，我没有直接与勇者梵碰过面，因此没办法说得很笃定…… 「唉，现在就算想那些事情也没意义吧？」 达南打断我的思考。 「问题在于那个勇者梵要来佐尔丹吧？」 「你说得没错，问题在这里呢。」 莉特也表示同意。 「露缇没继续担任勇者的事情，教会掌握到什么程度了？」 经亚兰朵菈菈一问，亚尔贝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是完全不知情……毕竟勇者战事的资讯，本来就只有参与战事的时候会传开。」 「也对，谣传的假资讯也很多，能正确掌握勇者行踪的人就只有当事人与身边的人了吧。」 「不过再过半年，我想应该就会有人察觉异状。」 「就算被人发觉，最先想到的可能性也是勇者尚未得志就在途中倒下了吧。」 以个人的力量转战各地，颠覆大陆规模的战局。 虽说加护的种类与等级能让个人战斗能力大幅改变，以常理来思考的话仍是不可能达成的作战。 光只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还不够。 就算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也还是不够。 面对毁灭世界的庞大军势，仅以一个人的力量来取胜……这就是勇者所必须具备的强大。 「就算勇者在途中倒下，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人觉得奇怪。所以我在造访各国的时候，也对那些国王要求过『我们不在之后，不要以勇者还在为前提来行动』。」 「雷德在洛嘉维亚也曾经这么说过呢。你说勇者不在之后，我们必须要有能力靠自己来应战。」 莉特以怀念当时一般的表情露出微笑。 「也因为如此，我才觉得露缇只要一直待在佐尔丹这里就不会出问题……可是新的勇者要来佐尔丹的话，状况就不一样了。」 勇者梵加上刘布枢机卿。 「刘布枢机卿应该知道露缇与我的长相。我虽然没跟他说过话，但曾在莱斯特沃尔碰过面。」 刘布枢机卿是个身高超过两公尺三十公分的巨汉，在教会干部群中也特别显眼。 虽说每个枢机卿看起来个性都相当强烈…… 「要是碰面的话，事情就不妙了吧。」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既然如此──」 亚兰朵菈菈举手发言。 我也示意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雷德、莉特和露缇要不要延长休假？在远离佐尔丹的村子里悠悠哉哉地待著，直到勇者梵一行人达成目的。」 「悠悠哉哉啊……唔嗯……」 「雷德的店铺和露缇的药草农园会由我和媞瑟来照顾，你们就当作放一段长假，好好享受吧。」 的确，梵只要不跟我们碰面就行，因此这应该是最安全的方法。梵的目的是触底的魔王船文狄达特，回收船只之后应该马上就会离开佐尔丹了吧。 毕竟佐尔丹这里是没有任何战略价值的边境，勇者没有理由待在这里。 「既然这样，那我也留在佐尔丹吧。」 「达南也要留下？可是刘布枢机卿应该看过达南的长相喔。」 「我当然没打算要见他啦，可是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真的假的，达南的预感很准耶。」 我摆出一张苦瓜脸，达南见状便笑了。 「总之，有我、亚兰朵菈菈和媞瑟三个人在的话，大部分的对手应该都有办法应付。而且就算跟他们碰面，我身上也有被勇者队伍赶出去的理由，很有说服力啊。」 这么说的达南拍了拍自己的右肩。 失去惯用手的「武斗家」……以此作为离开战线的理由确实非常简单明瞭。 「不过现在的达南比以前的达南还要强。」 看著轻声说出这么一句话的露缇，达南惊讶地张口，然后便笑出声来。 ＊??＊??＊ 隔天傍晚── 从佐尔丹往河川上游前进一天，用距离来算大概是四十公里。 位于溪谷的村落名字叫做圣杜兰特村。 据说那里是在佐尔丹开拓时代大展身手、有如英雄一般的伐木汉子──杜兰特逝世的地方。 他并不是战争英雄，而是接连伐木运来佐尔丹，以此拯救受到山丘巨人袭击，因而失去房屋与柴火的开拓民，让大家撑过冬季严寒的大力士伐木英雄。 这种行径隐约带有佐尔丹的风格，令人对他抱持好感。 「嗯～是个宁静的地方呢。」 沿著河边的道路，我们可以看到圣杜兰特村。 也看得见坡度不太陡峭的山坡斜面盖有梯田以及木造的房屋。 「听说是建立在溪谷间的村子，我本来还以为是个更像秘境的地方呢。」 「在夏季期间，喜欢旅行的贵族好像会把那里当成避暑地的样子。虽然的确是远离佐尔丹的乡下地方，但好像整备得满完善的。」 能在与英雄有渊源的地方度过夏季，感觉确实像是贵族们会喜欢的土地。 这边离佐尔丹有段距离，行商人也鲜少会经过这片土地，不过或许是因为贵族们把各式各样的物品带了过来，使得适合这个村子的形容词不是偏僻，而是静谧了吧。 「哥哥你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呢。」 「毕竟要去采药草的话不会来这边，是去平常那座山啊。」 我们在长有杂草的道路上行进。 映入眼帘的村子用来应对怪物的栅栏相较之下还满有模有样的，或许是有贵族加以援助吧。 「哎呀，你们是旅行者吗？」 有个村子里的男人矗立在栅栏入口的瞭望台上。 「对，我们想在这边待一阵子。」 「会在这个时期来这里旅行还真稀奇。旅舍应该还没准备好，但你们应该有办法住下来吧。」 听这男人的口气，就知道他很习惯应对旅行者。 「要去旅舍的话该怎么走？」 「广场的酒馆姑且附有旅舍，但只能租借到马厩的一个角落和一条毛毯而已。」 我还是骑士的时候曾经住过那样的地方……不过这样就太糟蹋难得的休假了。 「哈哈哈，既然如此，比起去住旅舍，你们不如沿路走到广场，然后顺著看板的指示前进，去租个度假屋好了。度假屋由拉里爷爷负责管理，你们去跟他谈谈看吧。」 「度假屋啊……听起来不错耶。谢谢你。」 「放好行李之后，当成打发时间也行，我建议你们去广场的杂货店看看有什么东西比较好喔。毕竟这里能弄到的东西很有限。」 「原来如此，我们晚点会去看看。」 「那就祝各位在这里过得愉快。」 男人笑著让我们进入村子。 ＊??＊??＊ 「好棒喔，这里有铺碎石耶！」 莉特开心地说。 这种规模的村子路面居然不是只把泥土压平、压硬，而是有好好铺设的路面，情况十分罕见。 「这么说来，我也没有来过这种像是观光区的村子呢。」 「与魔王军的战斗中，这种地方并不会是关键。」 露缇也对我说的话点头表达同意并如此回覆。 「我也一样。虽然曾经去过洛嘉维亚的朝拜圣地那种大规模的名胜，不过这种地方还是第一次来！」 「我们明明经历过数不清的冒险，没想到会在这么近的地方有全新的体验。」 「真有趣呢！」 我们以开朗的声音笑出来。 呈现圆形且铺有碎石的广场中央有肩负斧头的英雄杜兰特的石像，它带著英勇的神情矗立在那边。 他是个全身都覆盖著肌肉的超级壮汉。虽然不是由大理石而是普通的自然石雕刻而成，不过作工十分精细。 能够表现出这种肌肉的石匠功夫真是了得。 「你们看！这边的板子上刻有说明喔！」 「我看看喔。」 英雄杜兰特（姓氏不详）。 运送数不清的圆木，拯救无家可归的人们、暴露在冰寒中的人们，以及畏惧著怪兽的人们。 这一切全倚靠那满溢而出的肌肉。 终极壮汉。肌肉很美。 「原来石匠很爱肌肉啊……怪不得肌肉表现得很有魄力……」 「艺术就是靠热情呢。」 莉特从各种角度眺望石像，然后「嗯嗯嗯」地点了点头。 因为她是公主，所以也很懂艺术吧。真不愧是莉特。 「不过我比较喜欢雷德那样的肌肉比例耶。」 「唔！」 看见我冷不防发出怪声的样子，莉特便窃笑出声。 真是拿她没辙！ ＊??＊??＊ 这个村子不是有一间大型旅舍，而是把没人用的住家拿来当成借宿用的度假屋。 佐尔丹的贵族或者富裕的商人似乎会带佣人来这里居住，悠闲度日。 「这种时期有旅行者过来还真是稀奇哪。这是房间的钥匙。」 我从拉里先生手上接下一串黄铜制的钥匙。 这里好像是由拉里先生与他太太负责管理的。 观光业似乎也是村里工作退休的人二度就业的职场。 村子基本上采自给自足，也经由观光业丰富了福利建设与基础建设。 让村子变成现在这个形式的人不知道是之前的哪一代村长，不过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也有可能是受过经济教育的贵族或者商人出手帮忙的呢。」 「有可能喔。无论如何，多亏了他们，看来我们可以享受一段舒适的长假。」 「结束在森林里的露营特训之后，接下来在度假屋优雅地休假……尽是一些有趣的事情。」 虽然也有勇者梵这个不安要素……但现在就尽情享乐吧。 我们从管理员小屋往更深处走，抵达由绿意丰沛的林木所环绕的度假屋。 「哦，还挺不错的嘛。」 莉特看起来很高兴地说。 「不知道里头怎么样呢。」 我插入钥匙，打开度假屋的门。 尽管里头没有高价物品，但有实用的家俱、烹饪器具，以及让人感受到暖意的木制摆饰。 装潢方面不仅没有为王都贵族建设的高级旅店那种复杂的作工，窗户位置之类的设计都是以便于使用为原则，让人看了就觉得愉快，散发著开朗的氛围。 「这个地方真棒。」 露缇进入玄关大厅之后，便到处跑来跑去，四处观看房间。 「寝室有三间，有洗手间、浴池、厨房、饭厅与客厅，放置清扫用具的仓库在这边……啊，院子里还有野外饭厅。」 「里头还满宽阔的呢。」 「我想其中一间寝室是给佣人使用的。有跟厨房连接在一起，后面还有水缸与洗衣处喔。」 「唔嗯～该怎么分配呢？难得有三个房间，那就一人用一间吗？」 「「不要。」」 莉特与露缇异口同声地立刻回答。 就这样，尽管有三间房间，我们还是决定睡在同一间寝室里头。 ＊??＊??＊ 租借完度假屋，放好行李之后的我们回到村子广场。 这是为了要去看看之前听人提过的杂货店。 「欢迎光临，就在等你们来哟。」 杂货店里有个年约六十的女性迎接我们。 我们住在度假屋的事情好像已经传遍了，她并没有因为有人忽然造访而惊讶，而是笑盈盈地接待我们。 放在店里桌上的篮子装有以蔬菜为主的食材，置于墙边的双层柜则放著蜡烛、肥皂、锅子与平底锅等物品。 此外，墙上最显眼的地方则摆上了秘银制的热压三明治机。那是不会让食材沾黏的好东西。 「我们村子里没有肉，假如不嫌弃的话，倒是有河鱼的鱼乾。」 「河鱼的鱼乾啊……感觉满好吃的，就买一些吧。」 我也买了一些其他食材。 蔬菜种类真的不多，不过每一种都长得很好，我等不及要拿来烹调了。 「欸，要不要也买个蜡烛？」 莉特望著杂货说。 「蜡烛？需要灯光的话，道具箱里头有喔。」 「可是用蜡烛平淡的光源来度过晚上，不是也别有一番风情吗？」 「你这样说确实也没错。好，那就买吧。」 虽说必要的杂货我都带来了，使用这村子里制作的东西也不错。 「蜡烛有两种耶？」 「一种适合实用，另一种则是鉴赏用的喔。」 店里的女性对我们如此说明。 「那就都买下来吧。」 鉴赏用蜡烛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真令人期待。 「谢谢惠顾啊。」 笑盈盈的店老板目送我们离去，我们后来便回到度假屋。 抵达度假屋时附近一带已经天黑，天上看得见星星和月亮。 我们马上把买来的蜡烛装到烛台上。 「用一根鉴赏用的蜡烛试试看吧。」 我用火点燃蜡烛。 「好特别喔，火焰是紫色的耶！」 莉特与露缇眼神发亮地看蜡烛看得入迷。 「唔嗯，不知道混了什么东西在里面，真有趣。」 「可是一点都不亮耶。」 「这就是在黑暗中点起来，专门拿来欣赏的吧。」 我笑著吹熄紫色火焰后，就装上一般的蜡烛用火点燃。 「嗯～没有味道呢。」 「看来这蜡烛并不是用兽脂制成的。」 「明明是远离城镇的小村落，却在许多地方都挺周全的呢。」 莉特为此感到佩服。 「看来这次休假会过得很有趣！」 看见莉特一脸开心的模样，我也随著她一起笑了出来。 ＊??＊??＊ 「那么，晚饭该做什么好呢？」 我站在度假屋的厨房里头，面对杂货店买来的食材与家里带来的调味料思考。 有红点鲑与鳟鱼等各种河鱼的鱼乾…… 「今天就用香鱼乾还有番茄吧。」 我拿起自己的菜刀开始烹饪。 「首先从附餐开始做吧。」 热烤马铃薯是把马铃薯切一切，再盖上起司放进烤箱。 蔬菜汤则用橄榄油先炒过蔬菜，再放到锅子里面炖煮。 附餐用可以一次把所有人的分量都做好的菜色比较好。 那么来做主菜吧。 橄榄油平均散布在平底锅里，然后将切好的蒜头丢进去炒。 接著把香鱼乾放进去煎……香鱼美味的香气刺激著胃。 「嗯～好香喔！」 「令人雀跃。」 待在饭厅里头的莉特与露缇满心期待。 为了饿著肚子等待我做的料理的她们俩，我得做出好吃的菜色才行。 我重新下定决心，同时把事先处理过的番茄放进锅中。 用盐巴调味，上盖闷煎。 等到煮到恰到好处时拿掉盖子，再加上一小撮香草粉末就完成了。 「番茄蒸香鱼做好喽。」 先把香鱼拿起来装盘之后，将剩下的汤状番茄从上面淋下去。 经由番茄的水分来闷煎香鱼乾，煎好的鱼肉变得饱满软嫩。 看见用番茄的红色点缀的香鱼，连我都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唔嗯，也加上绿色的香芹吧。 「好，来把剩下的分量做完吧。」 我一边回想莉特与露缇的神情，一边继续完成料理。 ＊??＊??＊ 饭厅桌上摆著我做好的菜色。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莉特与露缇精神充沛地这么说之后，便开始用起餐来。 「「好好吃！」」 她们俩看起来很幸福地吃著我做的菜。 「松软滑嫩。」 吃下香鱼的露缇眼神看起来闪闪发亮。 看见她那个样子，我也跟著一起高兴起来，觉得今天也有做菜真是太好了。 那么我也来吃吧……嗯，煮得很好吃呢。 晚餐时间大家都持续带著笑容，安稳地享用了餐点。 真是幸福的时光。 吃完晚餐之后，我们移动到庭院感受夜风，悠悠哉哉地度过。 「回程的时候要不要多买一点这个蜡烛回去？」 莉特看著放在桌子烛台上微微摇曳的紫色火焰说。 这烛光不足以照亮夜色……可是光芒十分奇幻，也很美丽。 「说得也是，勇者梵离开佐尔丹之后，也想让媞瑟和亚兰朵菈菈看看呢。」 「忧忧先生应该也会很高兴。」 露缇思念待在佐尔丹的朋友，安稳地露出笑容。 「勇者梵啊……」 「蒂奥德莱……不，她现在叫做爱丝妲呢。根据爱丝妲的预想，他们会在一周内抵达佐尔丹吧？」 我点头回应莉特的话。 「抵达之后就会去回收文狄达特吧。如果是勇者与枢机卿的命令，佐尔丹当局也无法拒绝，追根究柢来说佐尔丹根本就没有足以处理那艘船的技术人员。」 「虽然不晓得他们要怎么移动那么大的船舶，但有比蒙戒指的话应该一下子就能解决吧？」 「比蒙戒指是『少女搬运了巨人所住的大宅』这个传说里头出现的魔法道具，根据传说内容，那戒指好像施有同时增加体力与搬运能力的魔法。提高体力之后让搬运能力变成几十倍，就有办法运送重量极大的物体。」 「可是光靠这样，就能搬运那艘巨大的船吗？那可没有巨人大宅那么简单喔。」 「他们大概打算使用魔法共同化munal magic）的灵药（elixir）吧。那是能够将施加于自身的魔法力量暂时分给他人的灵药。他们应该打算分享比蒙戒指的力量，把船运到海上。」 「如果能复制传说级魔法道具的效果，那就是等级5的灵药了吧？居然要大量使用？就算是洛嘉维亚的国库也撑不住啊。」 「这种作战要是没有大陆最大的组织──教会全面支援，大概就做不成吧。」 为了露缇，我曾用自己积攒的财产来旅行，不过教会的财力当然远远超过我们。 「他们要早点达成目的离开佐尔丹这点倒是令人感谢。」 露缇说。 「是啊。要是他们毫无计画，来到佐尔丹才烦恼要怎么搬运的话，我们也会很困扰。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我也知道『勇者』冲动有多么严厉。比起顺从教会的旨意，应该是教会得顺从『勇者』的正义才对。」 这点应该确实就如同露缇所说的才对。 「所以，我现在想要好好享受这段时间。」 「说得也是，那我就来弄个蜂蜜牛奶吧。前阵子拿到的巨蜂蜂蜜还有剩喔。」 「好耶。」 只要不会发生什么事，能够持续这段安稳就好。 我们一边这么想，一边享受宁静的夜晚。 ＊??＊??＊ 同一时间，阿瓦隆尼亚大陆南部的岛屿── 没有任何青草生长、无比荒芜的那座岛上，栖息著黑暗四龙的其中一种──盐龙（salt dragon）的群体。 那里以前是仙灵们所居住、绽放著许多花朵而有如乐园一般的岛屿；不过在前任魔王的时代遭受来自暗黑大陆的盐龙们侵略，就变成现在这种荒芜的岛屿了。 「盐龙是司掌停滞与破坏的龙，吹息会让所有物体生锈，还会用盐污染土壤、破坏文明。它们憎恨所有发展，光只是繁荣就会使其燃起憎恶之火，是十分邪恶的龙。」 刘布以符合圣职人员形象的措辞这么说。 「是，盐龙是顺从魔王的黑暗之龙，也就是『勇者』的敌人对吧！」 「没错、没错，邪恶之徒全～部都是梵的敌人，把它们都杀掉吧！」 梵因「勇者」的敌人眼神发亮，仙灵菈本妲又对这样的梵心生陶醉且加以肯定。 「我们的目的是要回收位于佐尔丹的魔王船吧？我对于我们像这样绕路过来有什么意义抱持疑问。」 爱丝妲提出这趟旅程中不晓得已经问过几次的问题。 「因为那里有邪恶。」 然后梵每次都像这样立刻回答。 「可是这里的龙并没有与附近的村落或者城镇敌对。它们是不靠近岛屿近海便不会袭来的对手，有必要由我们上岸加以讨伐吗？」 「没什么关系吧，爱丝妲？这次的对手可说十分适合让梵来提升加护等级。而且，据说这里有被盐龙夺走的仙灵秘宝啊，拿到秘宝的话并没有损失吧？」 刘布嘴上浮现令人不太舒服、像是贪婪一样的笑容。 「对于那个传说我也抱持疑问。虽说有仙灵秘宝，但在受到盐龙侵略之前完全没有留下相关的故事吧？受到侵略之后，才忽然出现的仙灵秘宝……仙灵王之盾。那有可能并不是仙灵的秘宝，而是盐龙带过来的秘宝。」 「哎，也有可能是那样吧。」 对于爱丝妲所说的话，刘布一副懒得应付的态度并如此回答。 「没问题的。」 梵开朗地说： 「打倒怪物得到秘宝是正确的行为。教会的经典上也是这么写的。」 看见梵不带恶意的笑容，爱丝妲便放弃反驳了。 就如同梵所说，打倒怪物拿取财宝在戴密斯神的教诲当中也是正确的作为。 「可是轻率地随意制造敌人可是会让人在日后后悔。我们必须专注在应当优先达成的目的。」 「不对，不是那样的喔，爱丝妲小姐。『勇者』就是要把所有邪恶根绝。我一直都是这世上所有邪恶的敌人。」 「……知道了。假如这是你身为勇者应当有的态度的话，那我也就不该再继续说下去了吧。」 虽说方向和露缇不同，梵的心中仍有身为勇者该有的态度和所作所为。 （真没想到……要当个引导者竟然会这么艰难……不禁让人觉得，要是能与吉迪恩大人谈谈就好了。） 不对，会戴上面具正是为了隐藏真实身分。 事到如今根本就不可能与吉迪恩大人见面还怎样。 爱丝妲如此改变念头，如同以往站上队伍的前卫位置。 梵一行人抵达佐尔丹是在这之后过了九天的事情。 ＊??＊??＊ 圣杜兰特村，中午── 我们滞留在这个村子后的第十天。 「已经第十天了。悠悠哉哉确实不错啦，可是都没听到什么消息呢。」 莉特坐在椅子上，边喝饮料边说。 她身上穿的并不是平时那套服装，而是比基尼与短裤，脚上则穿著凉鞋，打扮得很清凉。 那不管怎么看都是夏季装扮，但现在是春天。 「毕竟今天还满热的嘛。」 莉特这么说并笑了出来。 真伤脑筋……老实说，她胸部的沟还有大腿都太亮眼了，让我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不过我不讨厌这样就是了。 「嘿嘿嘿，雷德明明也可以换掉平常这套衣服，穿上裸露更多肌肤的服装呀。」 「这件衬衫夏凉冬暖，穿起来很棒喔。」 「噗──噗──」 看著发出嘘声的莉特，我露出苦笑。虽然这样很可爱啦。 「哥哥。」 「哦，露缇也换好衣服了……吗……」 「嗯，换好了。」 露缇身上穿的并不是平常那套衣服。 「我借了哥哥的衬衫来穿。夏凉冬暖，穿起来很棒。」 心情很好的露缇穿著我的衬衫。 由于尺寸不合，因此很宽松。 而且…… 「为什么下面没穿啊？」 「我平常穿的都是一件式的连身衣物，没有下半身能穿的服装。」 露缇穿在我的衬衫下的衣物只有内衣裤而已。 这真的不能让其他男人看见。要是被人看见的话，我说不定会毫不犹豫地拔剑。 「原来还有这招啊！」 莉特不知为何大喊。 由于我没办法穿她们俩的衣服，要是连莉特都穿了我的衬衫的话，我就没有能穿的衣服了。 「哥哥的衬衫……呵呵。」 不过露缇看起来很开心，应该没关系吧。 「话说回来，媞瑟他们那边不知道怎样了呢？」 「之前曾经说过爱丝妲推测勇者一行人会在一周后抵达佐尔丹，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吧？」 「该怎么办？要我过去确认吗？如果是我的话，长相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不，我们就相信大家，乖乖待在这里吧。梵一行人并不是要来搜索露缇，直到最后一刻之前，都应该避免在这个村子与佐尔丹之间往返。」 「的确，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他们会联络我们吧。」 「毕竟对方是『勇者』，不会做坏事，我们等他们离去就好。」 我这么说，然后坐到椅子上。 「我也来喝点东西吧。」 我把瓶子里的果汁倒进杯子。 琥珀色的苹果汁。 这是以酿造苹果酒的程序做出来的饮品，不过还没有发酵得很充分，所以几乎没有酒精成分。 由于甜味很重，掺水再喝的话口感会变得刚刚好。 「那我们下午要做什么呢？」 「要不要就这样在院子里看书？」 「我想去森林散步。」 莉特与露缇各自说出自己的愿望。 「既然这样……就两个都做。」 时间还挺充裕的，想做的事情就全部做完吧。 ＊??＊??＊ 佐尔丹港区── 大白天就在喝酒的外国船员们在大声唱歌。 他们运来大量的木材，以及搭乘的帆船本身。 与维罗尼亚之间的战争中有民用船舶破损，大量的木材是用来修理或者另行打造那些船舶。 而这些船员所搭乘的，是两条船桅上有三角形船帆随风拍动的卡拉维尔帆船，将会成为佐尔丹军旗下的新船。 虽说是二手船舶，仍然是速度比以前的军船还要快的新型船舶。 这艘船将作为佐尔丹军的旗舰，改名为佐尔丹荣光号。 尽管已经有使用过的痕迹，仍旧是新型船舶。 威廉将军非常高兴，计划之后要举办典礼来庆祝。 船员们还留在佐尔丹玩乐，也是因为他们受邀参加该场典礼，可以免费吃吃喝喝的缘故。 像这样比平时略微吵闹的港区码头上，有著小小的人影与更小的身影并肩而坐。 「真和平呢。」 戴著兜帽的少女……媞瑟一边垂钓一边低语。 媞瑟身旁的忧忧先生自己准备的钓线也正垂落在海中。 「……他们一直没过来呢。」 媞瑟他们的目的是找出勇者梵。 为了因应从陆路来的状况，城门那边有达南与亚尔贝看守。 「会不会是途中绕路了啊？」 对于媞瑟说的话，忧忧先生歪著头，好像在讲「天晓得？」的样子。 下一瞬间，忧忧先生像是吓了一跳一样动著它的腿。 忧忧先生垂至水面的钓线受到剧烈的拉扯。 它迅速用两条前脚抓住钓线，抖动其圆滚滚的身体使劲地拉。 「加油，忧忧先生！」 就像在回应媞瑟一般，忧忧先生与拉得十分紧绷的钓线对战著。 水面起泡，十分巨大的身影（与忧忧先生相比）就如同逆鳞遭到触碰的龙一般狂乱地动著。 忧忧先生动起脚来左右来回跑动，控制著钓线使其不被扯断。 白热化的战斗令媞瑟倒抽一口气。 「这是会名留青史的战斗……！」 原本还以为这场战斗会永远持续下去……但水面身影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 像是觉得机不可失，忧忧先生使出全力踏稳脚步。 随著物体冲出水面的巨大声响，庞大的身影被拉到码头上。 「忧忧先生！别大意了！」 媞瑟严厉地发出警告。 忧忧先生很快便拉开距离。 凶暴的刀刃挥落在忧忧先生刚才站著的地方。 「那是……国王蟹！」 螃蟹之王──国王蟹。 只要把腿张开，身长会超过一公尺的巨大甲壳类。 长在甲壳上的尖刺外形凶暴，令人联想到邪恶骑士的甲冑。 其别名叫做帝王蟹。 「为什么国王蟹会在这种地方出现！明明不会栖息在佐尔丹近海才对！」 国王蟹的黑色眼珠什么也不透露。 它只是随著不屈服的决心举起巨钳，打算斩杀眼前的敌人。 与之对峙的忧忧先生是跳蛛的一种。 它以跳跃躲过国王蟹挥下来的蟹钳，打算从对方头上施以一击。 （！） 国王蟹左方的蟹钳挡下忧忧先生的一击，在它圆圆的肚子划上一道伤口。 忧忧先生的脑海里想起小动物界中知名的拳法沟鼠「啾周龙（拥有『武斗家』加护）」的格言。 ──「螃蟹的钳子有两个。」 这句格言实在太关键了。 国王蟹想要施予最后一击而再次用右边的蟹钳追击……不过它将左钳举到头上戒备著跳跃。 那模样简直就像举著剑与盾牌的骑士，是无人能敌的架势。 不过忧忧先生的跳跃并不是跳到头上。 而是如同爬过地面一般的低空跳跃。 那是忧忧先生将能够跳上身长几十倍距离的腿力用于前进，进而产生忧忧先生风格的雷光迅步。 钻进国王蟹怀中的忧忧先生直接进一步向上跳跃。 「必杀！升蜘蛛拳（spider punch）！」 忧忧先生没办法说话，所以媞瑟代替它喊出必杀技的名称。 虽然是临时想到的招式名，不过名字很帅，媞瑟感到十分满足。 将忧忧先生的跳跃力凝聚于前脚一处的一击。 其威力足以击碎国王蟹腹部的甲壳。 承受如此冲击，即使强如国王蟹也口吐泡沫，跌出声响并倒地。 著地的忧忧先生帅气地举起两条前脚，摆出胜利姿势。 「好厉害、好厉害！」 媞瑟拍了拍手。 「今天晚上就吃螃蟹火锅吧。」 媞瑟很开心，不过忧忧先生没办法吃螃蟹锅，所以它摇摇头，再次把钓线垂落于水面继续钓鱼。 忧忧先生眺望水面的同时瞥了一下媞瑟。 「你说什么？『那媞瑟有钓到什么吗？』……唔呣呣。」 媞瑟钓鱼时只会瞄准大尾的猎物。 钓不到的时候就算坐一整天都钓不到。 对于媞瑟来说垂钓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受到在她身旁钓到大只猎物的忧忧先生激发，她觉得不甘心。 「你看好喽，我等一下就会钓到很厉害的东西。」 彷佛要安慰这么说的媞瑟一般，忧忧先生缓缓摆动它的脚。 媞瑟看见它那样做又「唔呣呣」地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们俩今天也相处融洽。 「嗯。」 媞瑟察觉到什么，于是看向河川远处。 （单桅纵装型的快速帆船，而且那是教会的旗帜……看来他们终于到了呢。） 媞瑟持续垂钓，在心中如此低语。 她使了一个眼色后，忧忧先生便立刻移动，打算把情报传给亚兰朵菈菈他们。 「好。」 媞瑟轻轻挥动钓竿，鱼饵就从鱼勾上掉下来。 这样一来就不会被鱼儿上勾拉走注意力了。 今天的任务是传达勇者梵一行人抵达一事，还有记住他们的脸和声音。 媞瑟当然不会刻意接触，也不会跟踪他们。 （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所谓的另一名「勇者」。） 先入为主的观念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媞瑟作为一名杀手学到过这样的教诲，不过露缇的身影无论如何就是会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 「船竟然开不进去，真是寒酸的港口。」 刘布枢机卿一边从登陆用的小船下来一边抱怨。 「刘布先生。」 「抱歉、抱歉。」 被梵投以责备一般的视线后，刘布把手放在后脑勺上并道了歉。 「呵！」 看见他们俩这样，爱丝妲笑了出来。 「怎么了吗？」 梵的话语让爱丝妲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伙伴也说过同样的话。」 「爱丝妲小姐曾经来过佐尔丹吗？」 「只是短暂停留一阵子。所以你们就算要我做观光导览，我也办不到喔。」 「哈哈，我们又不是来观光的……爱丝妲小姐的伙伴啊，那个人也是英雄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吧。」 「真想见他一面呢。」 「这点恐怕办不到。」 「说得也是，我们的目的是讨伐魔王，不能毫无意义地绕远路呢。」 「不，那家伙已经死了，所以没办法见面。」 梵吃惊地倒抽一口气。 「对不起，让你想起伙伴去世的事。」 「别在意。是我自己想起来的。」 「没错、没错！梵一点错也没有！一定是爱丝妲太会抱怨，让那个人压力太大死掉的啦！」 「喂，菈本妲！」 梵叱责坐在他肩上的菈本妲，不过菈本妲对爱丝妲轻蔑地吐了吐舌头后，就逃进梵的口袋里头。 「总之快找个旅店住下来吧，我不太习惯坐船旅行。」 刘布枢机卿一副想要赶快休息的样子这么说。 「刘布真是没用耶～在船上吐了好几次！」 「我现在没力气跟你在那边七嘴八舌，你就乖乖跟梵一起玩吧。」 「太好了～有枢机卿大人的认可！」 菈本妲抱住梵的侧脸，用她的脸颊摩擦来摩擦去。 梵则看起来很害羞。 「爱丝妲知道哪里有不错的旅店吗？」 对于菈本妲的问题，爱丝妲「嗯」的一声做出深思的举止。 「佐尔丹是由城镇中枢的中央区、农地与冒险者公会所在的北区、职人与商人居住的南区、我们目前所在的港区，还有贫民街南沼区所构成的。品质较佳的旅店应该在中央区或北区，但考量到我们的目的，在港区这里留宿想必比较有效率。毕竟要移动那玩意儿，还得召集人力才行啊。」 爱丝妲转身看向背后的河川，远望在河床触底的黑铁船说。 「那已经不是魔王船，从今天开始就是勇者船了。」 这么说的梵眼里充满少年应有的好奇心以及满满的希望，同时看向文狄达特。 自远处观察著他们的媞瑟心中十分惊讶。 （那就是勇者梵？居然那么富有感情地笑著，跟露缇大人完全不一样。） 尽管不晓得理由，但是梵这样的情形莫名地让媞瑟感到担忧。 ＊??＊??＊ 傍晚，圣杜兰特村── 我们三个人玩著叫做飞龙竞速的桌游。 「我对哥哥的龙押十枚硬币。」 「噫，我这一轮要是跑完的话，就是露缇得胜了吗？」 「这战略真大胆呢。可是露缇在这里失去十枚的话，会很难熬吧？」 「剩下的硬币全部都要押在自己的龙上。」 「我想想……原来如此。这样子要是我跑完的话，露缇就会险胜了啊。可是这样一来，为了让莉特的龙在下一轮取胜，我就一定要行动。这样会变成二对一喔，你没问题吗？这下子要是莉特的龙取胜，露缇就会破产哟。」 「放马过来，我相信我的龙。」 「哦哦～这一轮就是决战了呢！」 我们围著盘面握起骰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心游乐。 真是开心的一段时光。 叩叩。 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是管理人吗？」 莉特站起身子前往玄关。 「不是管理人，是朋友。」 露缇说。 「朋友？」 莉特疑惑地打开门。 在门外的是…… 「忧忧先生！」 乘著鸽子的忧忧先生举起右前脚问好。 没想到会是忧忧先生过来传讯。 「真的是一只规格很高的蜘蛛耶。」 就连莉特都很惊讶的样子。 莉特带忧忧先生和鸽子进来。 忧忧先生用前脚对地面敲了两下。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要对鸽子答谢吧。」 我没有能够和蜘蛛交谈的技能，不过现在从这只聪明蜘蛛的举动中，能够隐约看出它想表达什么。 我把鸽子应该有办法吃的豆子放到盘子上递出去。 这时忧忧先生抓了一只虫子，当作自己的食物。 「不好意思喔，没有准备忧忧先生吃的东西。」 忧忧先生抖动身体，示意我不要在意。 然后它举起第五条腿，末端有一张小小的纸条绑在上头。 「是媞瑟捎来的消息吗？」 我把纸条拿下来摊开。 「勇者来访，目前没有问题啊……」 能够绑在忧忧先生脚上的小纸条写著这句话。 「这样暂时没办法回佐尔丹了呢。」 「勇者梵要是能尽快取走文狄达特的话就好了。」 「与佐尔丹当局交涉需要几天，搬运作业就要看比蒙戒指的力量和灵药的数量而定了吧？」 我看向外头发觉天色已经变得相当暗。 「你今天要住在这边吗？」 询问忧忧先生之后，它便点点头。 「那么也得准备鸽子的睡床才行呢。」 「咕噗～？」 「我记得……」 我从行李中拿出一个调合用的土盘给它看。 「睡这个的话，身体刚好可以窝在里面吧？」 「咕噗～！」 嗯嗯，看来它还满中意的。 在没人使用的寝室中放好盘子之后，鸽子就全身坐在里头休息。 以这么小的身躯就能飞上四十公里的路程，不免让人觉得鸟类很厉害。 「那么……」 勇者梵抵达佐尔丹。 对于会演变成什么样的事态，我感到很担忧。 「可是没有我们能做的事情吧？」 我和露缇的目的是不要和勇者梵一行人碰头。 信赖媞瑟他们，依照计画在这里悠哉度日就是最好的选择吧。 既然如此，心怀担忧与紧张过日子就不值得。 「好，总之就继续玩飞龙竞速吧。」 我再次拿起骰子面向盘面。 盘面上有用两条前脚举起骰子的忧忧先生在等著。 「咦？忧忧先生也要玩吗？」 真的是一只规格很高的蜘蛛。 ＊??＊??＊ 隔天── 吃完早餐，目送忧忧先生与鸽子离开，开始崭新的一天。 今天曾谈到想在村子里头散步逛逛，我们三人便走在村子的碎石路上。 山坡斜面上开垦著梯田，我们一边望著在田里摇曳、仍然青绿的小麦，一边在路上行进。 另外还看见在田里洒水的村民身影。 「看来是用输水道从山上引水的样子。应该是因为水源丰沛，才让村子里头也很漂亮吧。」 远离城镇的村子常常有基础建设不够完善、由于尘埃与垃圾而弄得脏兮兮的状况，不过这村子的道路与建筑物都整备得很好。 拥有不用担心生活用水的环境看来相当加分。 「来避暑的贵族不知道都会去哪里玩耶？」 莉特说。 「应该是在度假屋悠闲地读书、用餐，或是去河边玩之类的吧？村子这一带好像没有可以带著猎犬去打猎的地方。」 「嗯，没什么大型动物的气息。」 这个村子平常似乎没有吃肉类料理的习惯。 或许是因为有河鱼、鸡蛋与农耕马的马奶，所以健康方面没什么问题的关系吧。 看起来没什么匮乏的感觉。 「不过对我们来说，一直吃鱼会有点腻呢。」 「要不要去打猎，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动物或者怪物？」 「要做到那种地步的话还挺麻烦的。」 「的确是。」 就在我们一边聊著这些一边行走的时候── 「好痛！」 田里头传来惨叫。 「怎么回事？」 我们决定去传出惨叫声的田里看看。 「啊啊……痛痛痛……」 小麦田里头传出呻吟声。 「没事吧？」 「啊、啊啊……」 「我要进去田里喽！」 发声通知之后，我进入小麦田里。 我一边留意不要把小麦踩坏，一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后来发现一名年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女性倒在地上。 「唔唔……」 我蹲下来确认女性的样貌。 「腰部撞伤……应该是倒下来的时候造成的吧。有办法说话吗？」 「这、这里……」 女性按著侧腹，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回答。 「莉特，帮我用魔法减轻她的痛楚。」 「知道了！水之精灵啊，用澄澈的流水拭去痛苦吧。」 这里是靠近河川，水源丰沛的土地。 想必与水之精灵的魔法十分搭配。 女性本来脸色发青，现在看起来好像舒服了点。 「这村子有医生吗？」 女性摇摇头。 「我稍微看诊一下喔。」 我摸起那名女性的肚子。 「有哪里比较痛的话请跟我说。」 见女性点头，我便触碰几个地方观察她的反应。 「啊，痛、痛痛痛痛痛！」 「最痛的地方是右下腹部啊？痛觉的分布……原来如此。」 使用急救专精技能「临场神医」得到的结果，急救过程需要用到的药只有止痛药。 如果病因是细菌一类导致的感染症，或者源自摄取过的毒物的话，得到的结果应该是把病因排出体外，或者缓和毒素的药物才对。 而且这也不是内脏有所损伤的病例。如果是那样的话，得到的结果应该就是堵住伤口的药水。 「这是内脏的炎症……恐怕是阑尾炎啊。」 我继续对女性问诊，确认她从早上就觉得想吐、曾经呕吐过，也有疼痛的感觉，我便确定她确实得了阑尾炎。 会倒下来好像不只是因为疼痛，而是晕眩才倒下的。 「阑尾炎的话，我手边的魔法药水应该能够治疗……」 若是用上高价的魔法药水，即使是炎症也有办法缓和。 可是单只治疗炎症的话，大概还是会复发吧。 这次是刚好有我们在，但在离佐尔丹很远的这个村子里头，要是她再次发炎到这种程度的话，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总之先把她送回家吧。」 我和露缇以不会压迫腹部的方式扶起女性后，就把她送至附近的住家。 「我还是先问一下，这个村子里头有没有人有办法动外科手术？」 「外、外科手术？」 女性光是要理解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花上一小段时间。 「如果是把疣割掉的话，有个老爷爷技术很好……」 「这怎么说都没办法用割疣的方式来处理啊。」 那么接下来……虽然我不是医生，不过懂得把肉切开来，去除刺入身体的箭尖，也会缝合破裂的肠子。我身为骑士受过的教育也包括这方面的知识与技术。 我手边有麻醉药与止血剂，而且身边也有能够使用治疗魔法的莉特与露缇。 已经做好可以动手术的事前准备了。 「我叫雷德，请问你的名字是？」 「凯特……」 「好，凯特小姐。我是在佐尔丹开药店的人。你的盲肠……位于腹部的内脏一部分生病了。」 「内、内脏！」 名叫凯特的女性脸色发青。 「我、我、我已经没救了吗……？」 「不，你没事，这有办法治疗。」 「可、可是我的母亲和奶奶都是因为肚子痛就晕倒去世的呀……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会不会也像她们那样。」 唔嗯，她的家族说不定很容易患上阑尾炎。 「我说过可以治疗了吧？方法有两种。」 「两种？」 「一种是使用治愈病症的魔法药水。」 「魔法药水！啊，要多少……」 凯特听见魔法药水这个词之后不禁想要坐起身子，但因为痛楚而停下动作。 「我、我没钱可以买下那么贵的东西啊……」 治愈病症的魔法药水行情价是六百佩利。 那种药水里头灌有提高自我治愈能力对抗病症的魔法，但无法奏效的病症也很多，有著高价却不可靠的评价……不过对于非外伤且非感染症的病症有出众的效果。 由能够诊断病症的人来使用，确实就得用上价值六百佩利的魔法药水。 不过我有用增量药水来增量，实质上是一百二十佩利就是了。 尽管如此，对于生活在远离城镇的村子这种狭小经济圈里头的村民来说，无论如何都是没办法马上支付的金额。 「虽然价格也是一回事，不过就算使用魔法药水治好目前的状态，将来还是有可能会复发。」 「复发是指肚子又会像这样很痛，然后晕倒吗！」 「对。」 凯特因绝望而脸色昏暗。 「所以还有一种治疗方式。靠那种方法的话，就不会用到高价的魔法药水，以后也不会复发。」 「那不就只能选那种方法了吗！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用手术切除生病的内脏。」 「你说切除……要怎么做……」 「先用麻醉消除痛楚，然后用消毒过的刀子切开腹部，把那个部位切掉。缝合之后涂上药草静养一天后拆线，再涂上药草静养个半天以后就能够行动了。」 就算听了我的说明，凯特还是显得相当畏惧。 这个村子连医生都没有，我跟她讲什么手术想必让她感到很害怕吧。 「没、没办法啦。假如你对我做那种事情，我会死掉。」 「就是为了不让你死才要动手术。」 虽说如此，我们几个是她没见过的外人，要她相信我们、接受手术想必太勉强。 「先请你的家人过来，之后再讨论也不迟吧？」 ＊??＊??＊ 两个小时后，凯特小姐的家── 「那么，先把这个药锭配水喝掉。」 我把麻醉药递给她，要她服下。 「十分钟后躺到床上再服下一颗，那样的话你应该会觉得昏昏沉沉，不过直接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嗯、嗯……」 受到双亲与丈夫的说服，她决定要接受手术了。 我本来担心他们会不会不相信我这个外人所说的话，不过这里本来就是贵族旅行者会造访的村子，村民都觉得外面来的人拥有丰富的知识，似乎是这样子的认知让事态往好的方向推展。 「好了。」 看到麻醉在凯特身上起作用，我用酒精擦拭小刀。 「雷德不只熟知药学，也有作为医生的扎实知识呢。我在当冒险者的时候也曾经学过缝合的方法，但没办法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帮忙而站在我身边的莉特说。 顺带一提，我现在用的小刀是莉特的个人物品，似乎是从位在洛嘉维亚的古代妖精遗迹中拿到的东西。以未知金属打制成的那把刀，比钢刀还要锐利坚硬。 「哈哈，毕竟军医的技术也相当参差不齐啊。我们没办法带著巴哈姆特骑士团的军医四处跑，就找了其他部队的人来当军医……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可怕啊。」 「哦，例如说有什么样的军医呢？」 「有个军医拥有『僧侣』加护，一天最多可以使用四次回复魔法，不过除此之外他连止血的方法都不晓得，就算面对伤者也要先对神明祈祷个好一阵子才会进行急救处理，是个很糟糕的昏庸军医。在那种状况下，大家当然会很认真地听医术讲习。」 「哇啊，那还真是过得很惨呢。」 看到莉特苦笑之后，我站到凯特身旁。 那么差不多该开始了。 再次确认放在台子上的道具都齐全了之后，我开始进行手术。 『跟杀人比起来，让人活下去又有不同的深奥之处。』 这是达南说过的话。 我历经数不清的战斗，知道皮肤与肉该怎么切开。 我知道内脏的位置在哪儿，知道刀刃要如何穿刺才能贯穿内脏、杀死对手。 现在这些经验都成了让这名女性活下去的力量。 「那么，莉特、露缇。麻烦你们帮忙了。」 我觉得点点头的她们俩很可靠的同时，用刀子抵上凯特的腹部。 ＊??＊??＊ 「非常感谢你，雷德先生！」 凯特的家人们握起我的手，向我答谢。 这件事也在村民间传开，大家好像都知道我是救了凯特的药商。 支付给我的银币虽然很少，但我们也拿到许多新鲜蔬菜、鸡蛋、鸡肉、马奶、苹果酒和麦芽酒等在地酒。 此外，今后每天也都会有刚出炉的面包与刚收采的蔬菜送到我们那边。 待在这个村子的期间，应该不用愁没东西吃了。 「我一直以为我会死于跟母亲同样的病……想说那就是神明赋予我的命运，早早就放弃了……」 「那并不是命运，只是可以治疗的疾病而已。」 如果是在佐尔丹，应该也可以得到治疗。 并不是经由特别的加护所带来的奇迹，而是由人类亲手克服的疾病。 「那个，雷德先生……为什么你要为素未谋面的我做到这种地步？」 凯特对我发问。 「虽然我一点也不晓得医生是怎么弄的，但是要把肚子切开，把不好的东西割掉一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吧……」 唔嗯……即使对我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我只是刚好经过，也刚好知道怎么治疗而已喔。」 「雷德先生真是个好人呢……虽然你说这不是命运，可是能够遇到雷德先生，真的就是神明带来的恩赐。」 凯特与村民们以单纯的信仰心对神献上感谢的祈愿。 由于在我身后的露缇心情有点不好，我就摸摸她的头安抚她。 「那我明天再来拆线。觉得有什么异状的话就叫人来找我吧，我会在度假屋。」 这趟散步变得很辛苦，不过能平安结束真是太好了。 我们回到度假屋稍作休息。 「那我去洗衣服喽。」 莉特顾虑到我并这么说。 「谢谢，真是帮了大忙。我很久没做那种事，感觉有点劳神。」 「没关系、没关系，你就放松休息吧。雷德今天也很帅气喔！」 莉特拿著手术时沾到血液的衣服前往盥洗室。 尽管身为公主，不过她也熟知清洗衣物的方法。 不管怎么说，洗衣服对冒险者来说都是必要的技能。 无论是冒险还是战斗，都有数不清的情况会弄脏衣物。 不管是以华丽剑技引人瞩目的自大冒险者，或是以可怕容貌挥舞大剑、面容狰狞的冒险者，晚上的时候都会拿起洗衣板和肥皂，弯腰驼背地搓洗衣物。 我们也一样。在旅行途中无论是达南、蒂奥德莱还是艾瑞斯，大家都需要洗衣服。在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冒险背后，有那种很居家的日常生活。 「我也洗过很多次衣服，学会了洗衣服的诀窍。」 「那时露缇的衣服一直都很乾净呢。谢谢，你很靠得住喔。」 当时那支队伍里的成员都意外地很擅长那类的事情呢。 「哥哥。」 「嗯，怎么了？」 「辛苦了。」 露缇走到坐在椅子上的我身边之后，把手放在我头上。 「很棒、很棒。」 露缇一边这么说，一边抚摸我的头。 「谢谢，不过我做的并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就是了。」 并不是免费帮助人，而是确实拿到了酬劳。 能够拿到杂货店买不到的鸡肉令人高兴。 数量好像很少，就珍惜地使用吧。 用鸡骨来熬汤好像也不错呢。 为露缇和莉特做菜是我现在的兴趣，而我也想在这里尝试烹调各种菜色。 以金额价值看来那或许是很便宜的酬劳，不过在远离佐尔丹的这座村子里头，比起拿到许多银币，能够拿到让这段休假开心的酬劳更有价值。 所以我也不是毫无私心地去帮助别人。 「而且啊，说真话我是因为很闲，才会觉得乾脆连手术都自己来好了。平常我只会做急救，然后建议他们去佐尔丹治疗而已喔。」 「我觉得哥哥很棒，所以才夸奖哥哥。哥哥不用在意，让我抚摸你的头就好。」 露缇没有退让，仍然摸著我的头并说著「好棒、好棒」。 我拿露缇没办法，就顺著她的意闭上眼睛。 我应该真的累了吧。 等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睡著了。 （插图010） ＊??＊??＊ 我作了梦。 看见衣服沾满泥巴，幼小的露缇被妈妈骂了。 身为「勇者」的露缇没办法对陷入困扰的他人坐视不管。 那件脏掉的衣服想必也是帮助了谁之后造成的结果吧。 想到这一点，我就没办法忍受露缇在那边被责骂这种不讲理的情形。 我站到妈妈面前，对妈妈的每一句话都举出理论加以否定。 我跟她说露缇做了正确的事，所以她被骂是很奇怪的事情。 妈妈后来终于放弃……表情痛苦地离去。 妈妈也知道露缇不是因为嬉戏才弄得那么脏。 她会骂露缇，想必是不希望露缇牺牲自己去帮助他人吧。假如露缇一直以那种方式生活下去，总有一天会后悔。 妈妈身上仅有平凡无奇的加护。对她而言，那种道理是比孩子多活了一大段人生的双亲应该教导孩子的事。 然而露缇是「勇者」，即使要牺牲自己，她也不能不去帮助别人。 所以这都是无可奈何，就连妈妈疏远露缇也是无可奈何的…… 「哥哥。」 露缇看著我的脸。 我放松紧绷的脸笑出来，抚摸露缇的头。 「你很努力呢，做得很棒喔。」 「我是『勇者』，所以一点都不棒喔？」 「或许是吧，不过我觉得露缇很棒，所以才会像这样摸你的头。露缇你不用在意，只要让我称赞你就好喽。」 「……我知道了。」 我抚摸幼小露缇的头。 她紧紧揪住衣角，然后低著头。 真令人怀念，这是我小时候的记忆。 那天还很幼小的露缇，现在会称赞我并抚摸我的头。 露缇这样子的成长令人开心。 她真的成长成一个独当一面的女孩子了…… 希望露缇今后的人生也一定要洋溢著幸福。 我在朦胧的意识中如此祈愿。 ＊??＊??＊ 隔天中午── 术后的拆线结束后，我又拿到了一些食材，回到度假屋里头。 「好啦，来做午饭吧。」 我已经决定好今天午餐的菜色了。 我把收到的鸡肉与事先备好的蔬菜下锅炒，然后把水加到锅子里头。 今天的午餐来自英雄杜兰特的故乡，据说是这个村子世代都会食用的乡土料理。 「然后，把我收到的这个粉末加进去熬煮，再把这些跟其他辛香料一起炒过的面粉加到锅子里就可以了吧。」 既然会加面粉，应该会变成浓稠的汤品吧？ 我根据人家教我的分量加入辛香料与面粉。 「变成很猛的颜色了哟。」 汤的颜色是毫无透明感的棕色。 「连气味都很有刺激性耶。」 到了这种地步还真的让我有点不安。 「唔呣呣。」 烹调未知的料理就是场冒险。 既不晓得完成时会是什么样的味道，说到底就连好不好吃都没办法保证。 没办法判断以正确步骤做出来的菜到底正不正确，简直就像一手拿著不知是真是假的藏宝图就出海航行一样令人不安。 「哦，那就是所谓的咖哩吗？」 莉特与露缇一边抱起我的背，一边窥探锅子里头。 「真独特。」 露缇好像很感兴趣地凝视著煮得滚沸、叫做咖哩的料理。 没错，今天的午餐就是咖哩。 「不知道有没有问题耶。保险起见，我还做了鸡肉沙拉就是了。」 「没问题啦，就算不好吃也会留下深刻的回忆呀！」 「这么说也没错啦。」 「试毒就交给我，我会恢复『勇者』的抗性来看看这能不能吃。」 「没想到会有露缇为我做的菜试毒的一天啊。」 「明明旅行的时候也可以让我这么做，但是哥哥很顽固。」 旅行的时候我只会使用我确定安全的食材。 要是因为吃入的东西导致战斗能力降低，因此输给魔王军，那可一点都不好笑。 身为负责做饭的人，那是一定要避开的事态。 所以在旅行期间，我并不会像这样用不知道原物料是什么的辛香料来做菜。 「令人雀跃。」 露缇雀跃得甚至把心情诉诸成语言，使得气氛缓和下来，我则等待这道咖哩完成。 后来又等了三十分钟。 结束最后一道手续后，咖哩终于完成了。 「唔、唔唔嗯。」 尽管我煮过许多菜色，这次这道菜真的包含许多未知数。 「试毒与品尝。」 露缇面对我张开嘴巴。 「啊～」 「嗯，不好吃的话要直接说喔。」 我稍微冷却一下用汤匙舀起来的咖哩，再递到露缇嘴里。 露缇一口把咖哩吃下去。 「……怎么样？」 「会辣……不过很好吃。」 「这、这样啊，那我放心了。」 我也吃了一口看看。 那个粉末好像掺了辣椒与胡椒。 会辣的原因是那两项材料吧。 不过，这不只有辣味，还有各种辛香料混合而成的独特风味。 「除此之外好像还用了四种左右的辛香料。」 「我也要尝尝看！」 「当然可以呀。」 我打算把汤匙交给她，不过── 「啊～」 莉特也张开嘴巴等著。 「你要记得吹凉喔。」 「好好好，我知道啦。」 我一边苦笑，一边照著莉特的吩咐让她品尝。 莉特有时候会变得很爱撒娇呢。 「我品尝看看喔……唔嗯、唔嗯……啊～我喜欢这个滋味！」 莉特好像很喜欢这道菜色，想要再吃一口而把嘴巴张开。 「好了、好了，接下来就好好盛到盘子里头再吃吧。」 「好～」 「外头天气也不错，机会难得，我们就到院子里头吃吧。」 「赞成！」 我把这道叫做咖哩鸡的料理和鸡肉沙拉，还有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排列在屋外饭厅的餐桌上。 我们望著绿意盎然的春季山景，吃起带有辣味的棕色咖哩。 「这个咖哩可以配面包或面条一起吃吧？」 「我今天有准备面包喔。」 「我尝尝看……嗯，很搭喔！」 莉特用餐的速度快了起来。 看来她很喜欢这一餐。 「在杜兰特的故乡好像是跟米饭一起吃，不过这里没有米饭，有点可惜呢。」 「如果要吃到百分百重现的杜兰特咖哩，就只能等到佐尔丹的交易品有卖米饭的时候呢。」 「希望总有一天能吃到耶～」 我也同意莉特说的话。 「在这个村子里头好像也是有事庆祝的时候才会吃的料理，不过必要的食材全部都能在村子里头收获。等我们弄到米饭之后，再来这里一趟吧。」 「好耶！」 「哇～」 莉特与露缇举起双手表达喜悦。 若是作为勇者来冒险，便不可能来到这个乡下村落。 在这里吃到的料理十分美味，我们开心地笑著，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 ＊??＊??＊ 佐尔丹，位于中央区的某间餐厅大厅── 为了欢迎勇者梵、刘布枢机卿，以及击退水之四天王的爱丝葛菈妲的来访，里头正举办著立食餐会。 「没想到会有在佐尔丹这个小地方迎接勇者大人与枢机卿阁下的这一天。而且，覆面骑士爱丝葛菈妲阁下的活跃也在这个边境传开了。这场小小的欢迎会若能成为各位冒险回忆的一部分，对我们来说将是无上的喜悦。」 特涅德市长这么说并举起杯子。 周围的佐尔丹贵族们也像他那样举起杯子。 「乾杯。」 伴随著举至半空的杯子，众人发出欢声。 传说中的勇者造访佐尔丹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向往中央繁华世界的佐尔丹贵族们内心会感到飘飘然也是在所难免吧。 「唔呵呵，我在船上的时候很不舒服，没办法好好享受，不过今天就来好好地吃一顿吧。」 刘布枢机卿那张大脸没气质地显露贼笑，把手伸向眼前的菜肴与酒。 「而且都献上美食与美酒了，再来就是美女……我已经跟懂行道的贵族提过了，所以应该会把女人弄来才对，唔呵呵。」 刘布伴随勇者旅行的期间过著禁欲的生活，一想到可以宣泄他压抑许久的欲望，他的面容就越来越不堪入目，贼笑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明显。 （真是庸俗啊……） 看见刘布那低俗的样貌，爱丝妲在心中苦笑。 如果她还是蒂奥德莱，就会骂刘布说：「圣职者怎么可以这副德行！」不过…… （要离开莱斯特沃尔大圣砦陪伴勇者旅行，那样庸俗的人或许比较好应付。） 与雷德等人一同旅行过的经验，让爱丝妲拥有了柔软的价值观。 （不过，问题在于另一边吧。） 爱丝妲看往另一个方向，稍微叹了一口气。 本应位居餐会中心的人物──勇者梵毫不掩饰他不高兴的神情，面对向他问好的贵族也一直摆出爱理不理的态度。 「喂，梵。」 爱丝妲看不下去，便对梵搭话。 「什么事啊，爱丝妲小姐？」 「我们去外头聊几句吧。」 「不错耶！我也正好想要去外头透透气！」 梵充满精神地回覆……声音大得连周遭的人都听得见。 爱丝妲将手指按在自己的额头上低吟一声。 修道院应该有教他待人接物的礼节才对……但梵的态度真的太糟糕了。 爱丝妲与梵移动至没有其他人的二楼露台。 「呼……我说啊，梵。虽然我不会要求你态度要好一点，但你能不能尽力隐藏自己的心情不好？」 「这是一如以往的问答呢！」 梵的表情从待在餐会里头的不悦神态转为看起来很开心的神情。 「听我抱怨有那么令你高兴吗？」 「这是当然的啊。对我这个还没独当一面的『勇者』来说，与加护等级很高的『十字军』爱丝妲小姐谈话能让我学到许多事物。」 爱丝妲察觉到那番话并不是场面话而是出自真心，便绷起了面容。 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梵从来没有因为爱丝妲的话语改变过自己的想法。 爱丝妲甚至觉得与梵交谈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爱丝妲很感慨，因为她越来越没有办法理解梵这个人。 不过她现在并不是为了思考这种事才把梵带到外头。 「……梵，他们是之后要帮忙搬运文狄达特的人，你对他们要再多尊重一点。」 「你说尊重吗？」 「没错，就是尊重。他们可是为了你这个勇者的到来而举办了今天的餐会喔。我不会要你像维罗尼亚贵族那样摆出八面玲珑的笑脸把整个会场走过一轮，但你至少不要摆出不高兴的表情。」 「嗯～归根究柢，为什么『勇者』一来就要举办餐会？」 「你问为什么……以餐会的形式来表现对勇者的憧憬还有对勇者的职务表达感谢，难道真的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很不可思议啊。『勇者』会拯救人们是因为神明让世界这么运作，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憧憬跟感谢吧？这种餐会一点意义也没有。」 「就算对你来说是那样，但是对其他人而言并不是。勇者不是应该赋予人们面对邪恶的勇气吗？」 爱丝妲并不觉得梵会全盘接受她所说的话。 然而，「勇者」加护会赋予人们勇气的说法，应该与教会的解释一致才对。爱丝妲打算以这个角度传达她自己的想法。 可是，梵却以目瞪口呆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对，不是那样喔。」 「什么？但你应该曾经读过教会的论点才对，那可是清楚地叙述『勇者』的责任之一就是赋予人们挺身一战的勇气。『勇者』也有必须引导他人奔赴战场的时候，因此需要理解、尊重人心，还得为自己的行动负起责任才对。」 「我当然曾经读过对加护加以解释的论点。所以那代表『勇者』出现的时候，人们自己鼓起勇气一起应战就是理所当然的义务吧。」 「啥……？」 梵的话语中没有多余的感情，就只是那么纯粹。 「『勇者』出现的话，人们就得一起战斗到死去才行。那就是神赐予人类的命运，所以鼓起勇气战斗是理所当然，拿出勇气以后受死也是理所当然。没必要感谢也没必要憧憬，在这之中应当怀有的，就只有对戴密斯神的信仰而已。」 「……你的意思是，要为了『勇者』而战的人们去死，而且对于这种情况你也不带有任何感情？」 「是的，殉教是信仰，而感情并不纯粹。」 在眼前说著话且一同旅行的少年，距离自己实在太遥远了。 爱丝妲没办法让自己不去这么想。 ＊??＊??＊ 两天后，圣杜兰特村── 「早安！」 玄关传来村里的少年开朗的声音。 我把门打开之后便看见外头站著一名少年。他拿著的篮子里头装有蔬菜、蛋，还有鱼乾。 「谢谢。」 我对少年答谢之后，给他一枚铜币当作小费，然后接下篮子。 「非常谢谢你，雷德先生！我明天还会再来！」 精神饱满地离去的少年背影让我的心情很神清气爽，而我也把食材收纳至厨房旁边的储藏库。 看来今天也会过得很惬意。 我们吃完早餐后，决定在中午之前都要在村子外郊散步。 从度假屋往山地走，沉浸在春季的原野之中。 吹起风的时候便会飘来花香，如此舒适的环境让我不禁眯起眼睛。 「这村子真不错呢。」 莉特笑著这么说。 「是啊，这村子真不错。」 我也笑著回应她。 露缇发觉有蜜蜂停在花朵上，便蹲下来观察。 「膨膨的。」 看见花粉沾到身上而显得膨膨的蜜蜂在飞，露缇便开心似的如此低语。 「蜜蜂就是那样子代替无法行动的花朵来运送花粉。虽然花蜜和花粉对蜜蜂来说都是食物，但对于花朵来说，为了能够授粉，蜜蜂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这个村子里的蔬菜也是因为有蜜蜂在运送花粉才得以长大喔。」 「蜜蜂明明是为了自己和伙伴的巢穴而行动，却也会为花朵或我们带来好处，好厉害喔。」 露缇凝视著逐渐飞走的蜜蜂背影。 看在身为「勇者」、过往必须为了他人而活的露缇眼里，蜜蜂的生活方式很特别也说不定。 而在这个时候── 「全体！举起长枪！」 我听见了吆喝声。 「一──！二──！三──！」 接著传来几个人同时喊叫的声音。 这是……训练的声音吧。 往吆喝声传来的方向过去后，有孩子们聚在留有采伐痕迹的广场训练操持长枪。 「是战斗训练啊。」 村子周遭没人居住的地方不只有动物，当然还有怪物栖息。 尽管这一带似乎没有强大的怪物栖息，不过能够守护远离佐尔丹的这个村子的人，就只有住在这个村子里头的人们。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景象。说到底，住在这个世界的人们本来就会为了让加护成长而学会战斗技术。无论是哪个村子，都会在孩子还小的时候教导运用武器的基本功。 我的情况是该接受战斗训练的时候就已经一个人跑到森林里打倒过怪物，所以没有接受战斗训练。 「那是莲华流吧。」 年长的孩童在读的是亚兰朵菈菈所撰写的莲华流棒术教则的抄本……里头节录了将棍棒当作长枪操控的技术。 读著已经相当破旧、页面有许多摩擦与脱落的那个抄本，孩子们正在学习操持长枪的基本技术。 「啊！早上那个孩子也在呢！」 正在训练的孩子们里头也有早上带来食材的少年。 他拿著没有特别装饰，对孩子来说有点过大的长枪空挥练习，使出突刺与挥落等基本招式。 「让人会心一笑呢。」 莉特看著孩子们的模样说。 与其说是挥舞长枪，绝大多数的孩子都是被长枪带著走的感觉，不过他们拚上全力训练著的模样的确令人会心一笑。 我们坐在树荫下，稍作休息顺便观察他们训练的情形。 之前与达南他们一起空挥训练的事情，现在莫名地令人觉得怀念。 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却觉得跟我们现在看著的平和光景是不同的世界。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空挥一百次之后，孩子们把长枪放至地面，坐到了地上。 「累死我了～」 「手臂好痛～」 说著这样的话，同时和身旁的孩子互击手臂的他们看起来还很有精神。 「啊，是雷德先生！」 那名少年注意到我。 「你说的雷德先生，是从佐尔丹来的那位医生吗！」 理应很累的孩子们站起身来，一齐跑向我们。 真的很有精神耶。 「你们好。我不是医生，是药商喔。」 「你好！不过爸爸说雷德先生是佐尔丹很厉害的医生喔！」 「我爸爸也这么说！」 「是很厉害的顶尖医生吧！」 孩子们兴奋地喧闹起来。 比起我讲的话，或许父母说的话更有渲染力吧。 莉特和露缇好像觉得很有趣一般在我身后笑著。 「好了、好了，你们不用继续训练吗？」 「啊，要继续才行！」 孩子们前去拿取长枪，特地跑回来我们这边，在我们眼前再次开始训练。 就像要对我炫技一般，展现著平时锻炼的招式。 由于那样的孩子们实在太可爱…… 「握法改成这样会比较好喔。」 「嗯！」 「作为轴心的腿没站稳喔，要更注意重心。」 「像这样吗！」 「向上挥的幅度再低一点也没关系。长枪长度很长，所以不用大幅向上挥也会有很强的威力。」 「知道了！」 不知不觉间，无论是我、莉特还是露缇，都不禁参加起孩子们的训练。 「你的基本功已经练得很好，开始学『剑斗士（diator）』使用长枪的技巧会比较好吧。」 「咦咦，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加护！」 看见孩子为此惊讶，我就像展现了戏法一样感到开心。 「因为我学了很多东西啊。」 「真是厉害。假如我也在佐尔丹学习，能有办法变得像你一样吗？」 「假如努力学习许多知识的话或许可以，可是这样就会跟爸爸妈妈分开了喔？」 「嗯──我不想要那样……还是算了吧！」 孩子这么说，看似害羞地笑了出来。 「要是我不在了，照顾田地的人手就会不够了嘛。」 虽然在掩饰自己的害羞，但这孩子其实满可靠的。 他持长枪的右手上长的茧并不是战斗训练所造成，而是农具摩擦出来的。 想必是每天都在帮忙割草之类的工作吧。 「剑斗士」加护在加护等级10的时候会有一段难熬的时期，但成长到超越那个阶段的话，就是能够成为一流冒险者的强大加护。 若要以英雄为目标，该用怎样的顺序来取得技能就很重要。 不过，这名少年的目标并不是专注于战斗、让加护等级大幅度成长的人生。 「技能的部分，先把『武器熟练：长枪』、『洞察』与『化解』各自练到等级1，再将『体力强化』与『耐久强化』都练到等级3应该会比较好。后面如果能拿到『武技：冲击剑』，应该就不会输给这一带的怪物了。」 「这样啊！村子里头没人有办法教我『剑斗士』加护的事情呢！」 「好好喔，也教我一下嘛！」 「我也要！我也要！」 「知道了、知道了。照顺序来喔。」 「太好了～」 其他孩子们拥有的加护，是世间一般常见的「斗士」、「战士」、「魔法能手」以及「僧侣」。 其中也有一些孩子尚未接触加护，对于那样的孩子我就教导他们技能取得方法的通用道理。 「雷德先生好厉害～！」 偶尔像这样教导孩子们也挺令人开心的呢。 面对会老实表现喜悦与不甘的孩子们，莉特与露缇也乐在其中。 像这样陪孩子们互动的时候── 「喂～」 传来了呼唤孩子们的声音。 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后，便看见原本在村子入口看守的男人正往我们这里走来。 「好像有人在村外发现食人魔之子。预防万一，你们赶快回家去！」 「食人魔之子！」 孩子们吓得纷纷发出骚动。 「好了，别在那边闹，快回去、快回去！」 「好～谢谢雷德先生教我们这么多东西！」 「再见喽～！」 「掰掰～！」 孩子们充满精神地道别之后便跑走了。 「哈哈，看来孩子们跟各位打成一片了呢。」 「看见他们在训练之后，自然而然就这样了……我们很开心喔。」 「偶尔照顾孩子也挺快乐的。」 「每天照顾会很累人吗？」 「我家小鬼今年五岁，他真的是太有精神了，我的体能根本跟不上他啊。」 男人这么说并笑了出来。 从他的笑容当中，可以看出他是打从心底爱著自己的孩子。 「话说回来……有食人魔之子出现吗？」 「是啊，伐木的基尼说他看到了。虽然基尼是会把枯叶看成哥布林的那种人……但还是小心为上。」 食人魔之子是被视为食人魔亚种的怪物，体格比食人魔娇小，身长大概两公尺。尽管肌肉发达而拥有比人类强大的肉体，但智商较低且不会使用武技或道具。 也有人说那种怪物是人类与食人魔的后裔，不过人类与食人魔之间产下孩子的纪录并不存在。食人魔之子这种名字应该也是依照它们的外表所取的吧。 目前一般的学说认为那种种族与人类无关，是食人魔的亚种怪物。 「这村子常常有食人魔之子出现吗？」 「偶尔会有。它们平常不会来村子这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在人数稀少的情况下步行很危险……六年前发生过郊外有户人家一家都被吃掉的事情。」 「那还满可怕的耶。」 「雷德先生最好也回到度假屋比较好，村子里的年轻人会负责巡逻。」 食人魔之子并不是很强大的怪物，就算是佐尔丹的冒险者队伍，也是只要有c级以上便能放心托付的对手。 如果这里是佐尔丹的话，我就会交给别人，自己过上慢生活……不过村里的义警队并不是专业的战士，只是几名自愿者聚集在一起而已。 「要不要我去调查看看？」 「咦？不、不行，怎么可以让身为旅行者的雷德先生去做那种事……」 「调查的部分只有今天才会做，如果发现到什么就交给你们处理。在村外散步顺便调查一下也不坏。」 「说是散步顺便，可是说不定有食人魔之子在耶？」 「别看我这样，我对自己的实力可是挺有自信的。」 「嗯──」 他两手环胸烦恼著。 「没问题。」 露缇把手举高站到我前方。 她的手里握著细小的树枝。 「你看好了。」 「喔、喔？」 露缇忽然停止呼吸，然后用力挥下树枝。 「咦？」 男人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不过男人背后传来「咚隆──」的一声巨响，使他急忙转身。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背后的大树被劈成两半倒了下去。 露缇让剑气流进细小的树枝之中，再把斩击拋射出去。 如果用的是剑的话，应该有剑士能做到一样的事，不过能用没有刀刃的细小树枝使出这种招数的，大概只有露缇了吧。 「我们很强。」 「我、我理解了。」 对于露缇说的话，男人的喉咙发出「咕嘟」声响，连续点头好几次。 后记 我们先回度假屋一趟，吃完简单的午餐、换上野外用的服装之后，便前往村外。 来到围住村子的栅栏外在林木底下的草木上行走，确实是有点不好走的散步。 在藤蔓、树根与腐叶土所覆盖的松软地面上行走需要一点诀窍。 「因为最近都悠闲度日，像这样走在有冒险氛围的路上还满令人开心的呢。」 莉特的「精灵斥候」是擅长在这种森林里头活动的加护。 我们这次让莉特打头阵，寻找食人魔之子的踪迹。 「目前看来没有踪迹呢。」 「说不定是那个人看错了……抱歉啊，我不禁想要多管闲事。」 「没关系、没关系。如果是看错食人魔之子那种东西，就再好不过了。」 莉特以开朗的嗓音这么说。 露缇也点头表达同意。 「莉特说得没错，而且像这样跟哥哥一起走路也很开心。」 露缇注意不弄破蜘蛛网，歪斜著身体说。 「明明身体很小，却能结出这么大的网。」 以「勇者」身分旅行的时候，露缇会毫不在意地去除蜘蛛网；不过她现在似乎对森林里栖息的无数生物抱持著兴趣。 就像要取回以前被强制拯救世界而褪色的时光，露缇的现在鲜明地闪闪发亮。 这时，莉特突然停下脚步。 「雷德。」 「嗯，发现什么了吗？」 我靠近莉特的身边。 「看看这个。」 「唔嗯，是足迹啊……看来那个人没有看错呢。」 「嗯，我想这应该是食人魔之子的足迹……可是──」 莉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继续说： 「这是有意消除足迹的痕迹呢。」 「对，不会有错。食人魔之子移动时会一边消除足迹一边移动。」 这代表它们采取行动是为了不让对手察觉。 冒险者在侦察怪物巢穴时，也常常会一边消除痕迹一边行动，避免被怪物察觉。 「可是一般的食人魔之子不会做出这种行为吧？」 「是啊。食人魔之子的智商连拿棍棒当武器挥舞都无法理解，我不觉得它们有办法隐藏足迹。」 看来交由我们调查是正确的选择。 「我们就拿出一点本事，好好调查吧。」 「了解！」 「好～」 接下来我们决定认真调查。 我们提高速度，一口气调查村子的四周。 接著，便发觉有很大的范围都有食人魔之子想要消除踪迹的痕迹。 「刚好有一只食人魔之子有消除足迹的习惯」这种可能性就这样被排除了。 「以这感觉看来，应该至少有三十只吧。」 情况比预想得还要严重。 一般来说，食人魔之子决定要袭击人类聚落之后便会立刻行动，因为它们不会思考对方到底有多少战力。 然而这些食人魔之子面对那个小小村落，居然会慎重地加以侦察。 它们不是一般的食人魔之子。 我们决定先回村子一趟。 「雷德先生！」 全副武装的村民们在村子里头待命。 由于防卫方面没有仰赖佐尔丹的卫兵而是自给自足，危机感还满够的呢。 「状况有变，把村里的人都集合起来，一起找个地方避难比较好。」 「咦咦！」 村民们以困惑的表情面面相觑。 跟他们说一直都很和平的村子有危机逼近，毕竟很难取信于人，他们会感到困惑也是在所难免。 那么，该怎么说明才能让他们理解目前状况很危险呢…… 然而，村里的人并不像我担忧的那样，而是同意我说的话并且回答：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把大家集合起来。由于没有屋子可以让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会变成要让大家聚集在广场周边的房屋，这样子可以吗？」 「都在广场的话，用喊的就能知道各自的状况。只要处在有事的时候能让其他人马上察觉的距离就可以了。」 「好，你们几个！要到处叫人喽！」 「「「是！」」」 他们马上就照我说的展开行动。 避难顺利地进行，广场四周的建筑物持有人也二话不说就把房屋借给其他村民。 就算是在顶著勇者头衔与魔王军战斗的时候，也很难在还没发生任何损害的状况下让大家一下子就相信我们所说的话。 这样一来，看来有办法在人员损害为零的状况下解决一切。 我对村子里的人说明状况，拟定守护村子的作战。 「我想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还是要有农作物或家畜会受害的心理准备，把村民的性命摆在第一优先。」 「知道啦，大家都没死就是最好的了。」 「食人魔之子就由我和莉特找出住处再加以讨伐，这里会由我妹妹留下来护卫，希望你们不要担心。」 「如果是那位用小树枝砍树的女孩就令人放心了，真的非常感谢……雷德先生与莉特小姐也请务必小心。」 「没事的，交给我们吧。」 我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 ＊??＊??＊ 我跟莉特再次来到村子外头。 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 天色忽然变得阴暗，雨势慢慢地越下越大。 「忽然下雨了呢……山上的天气还真容易变耶。」 「还好现在不是冬天。」 我和莉特戴上大衣兜帽抵挡雨势。 「是这里呢。」 找到踪迹的是莉特。 多亏有莉特在，我们没有迷路地在森林里头前进。 「不过它们消除足迹踪影的技术还满不错的。如果这里不是森林，说不定就追不上他们了。」 「这些食人魔之子居然能让莉特说到这种地步……看来不能大意啊。」 照理来说我们不可能输给区区食人魔之子，不过怪物身上也有加护，可以藉由杀死其他对象获得成长。 怪物很少带著强大的加护诞生于世，不过也有极少数的例外。 我也曾经讨伐过嘴里衔剑，四处作乱且蕴含「武器大师」加护的霜狼。 「毕竟还有『勇者』梵的事情要顾，希望能在这里做个了结啊。假如我们没办法处理，就要联络佐尔丹那边了吧。那样的话，无法坐视他人有难的『勇者』就有可能会来到这个村子。」 「那样就不太好了呢，我们得靠自己处理才行。」 莉特碰触佩在腰间的曲剑剑柄。 那是配上狮鹫兽羽毛装饰，莉特惯用的曲剑。 虽说不是沉眠在遗迹里头那种传说中的魔法剑，但也是军事大国洛嘉维亚的技术所锻造出来的名剑。 因为有莉特在，无论前方有什么样的强敌，我都能放心把背后交给她。 「在这里喔。」 「知道了。」 随著莉特的带领，我们前往森林的更深处。 「话说回来──」 边注视地面边行走的莉特嘀咕似的说： 「村里的人们都很配合，真是帮了大忙呢。」 「的确，他们相信我们这些外部人士的话而跑去避难真的是太好了。就算强如露缇，要一个人守护整个村子也很困难。虽然露缇不可能会败阵，假如距离她很远的地方同时受到袭击，说不定就会有人受害。」 露缇就算是最强的人，也单纯只是一个人类。她没办法守住自己不在的地方。 不过要立刻决定离开家里和田地而跑去避难，是很有勇气的行为。 这座村子的村民都是有勇气之人。 「这也都是因为雷德救了凯特小姐喔。」 莉特这么说并笑了出来，然后接著继续说： 「或许只是碰巧而已，但也是因为那件事才让大家都相信雷德，有了那份信赖才能不牺牲任何人就解决事态。要去打倒食人魔之子的是雷德与我的剑，不过拯救了这个村子的是药商雷德的温柔喔。」 莉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我受到他人信赖的事情在她心中就像她自己的事情一样，她也为此感到开心。 ……对我来说也一样。莉特为我开心，就是最令我开心的事情。 我已经不再当骑士了……可是，单单对莉特而言，我希望自己是一个能够让她引以为傲的恋人。 后来我们没有再继续交谈，专心搜索。 前进一阵子之后，便发觉风向变了。 「原来如此。」 应该是因为地形的关系吧。 这一带森林吹起的风不会扑向村子那边。 就是这阵风隐藏住食人魔之子刺鼻的野兽臭味。 「很近呢。」 「是啊。」 我拔剑加强警戒。 「它们是拥有智慧找出这种地方隐藏行踪的家伙。」 「越来越不像食人魔之子了呢，说不定是从『世界尽头之壁』下来的。」 莉特的神情变得英气凛然。那是英雄莉特的面容。 这副表情也是莉特非常有魅力的神貌之一。 「呵呵，虽说我也很喜欢雷德悠闲放假的面容，不过雷德像现在这样准备战斗的帅气容颜我也很喜欢喔。」 「我刚才也在思考一样的事情。」 这时，我感觉到前方有股气息。 我们停止交谈，彼此点了点头，然后只用手势来沟通。 从林木之间窥视，便看见食人魔之子们在森林里的树荫下躲雨的身影。 ……看来有两种食人魔之子。 一种是普通的食人魔之子，是在佐尔丹周围的山地也会看到的那类。 另一种是整体上虽有食人魔之子的特徵，头部却庞大到不平衡的地步，而且右手臂的肌肉异常发达。 那会是突变种吗？ 我想观察一下它们拥有什么样的加护……可是── 「……看不出来呢。」 或许是因为它们是突变种，没办法看动作归纳出具有什么样的加护。 看起来像「战士」、像「妖术师（sorcerer）」，也像「祈祷师（adept）」。 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虽然相当令人不快，但也只能保持警戒战斗了吧。 ……好。 我对莉特打了一个暗号的同时冲了出去。 用「雷光迅步」一口气逼近，赏突变种的食人魔之子一剑。 「唔哦！」 食人魔之子庞大的身躯倒了下去。 「看来可以顺利打倒啊。」 至少它的反应速度与持久力不足以应对我这一击。 「咕喔喔喔喔！」 高声咆哮的食人魔之子们的动作明显有所区别。 一般种仍然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不知所措，挥动双臂向我袭来。 「这种就很符合一般情况了呢！」 接著跳过来的莉特从食人魔之子的背后砍杀，将对手甩开。 食人魔之子们越来越混乱，就胡乱挥动手臂形成同伴互殴的惨状。 然而── 「果然不好应付啊。」 突变种群体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虽说只是单纯的横阵，仍旧组成阵形观察著我和莉特。 这是不会在食人魔之子身上看见的行动。 「而且它们手上还有武器！」 莉特大喊。 突变种异常发达的右手握著发出奇妙光泽的金属块。 「那是古代妖精遗迹里头的齿轮零件！」 「这代表它们几个去过古代妖精的遗迹吗！」 突变种当成棍棒握著的东西是守护古代妖精遗迹的齿轮零件。 「小心点，莉特！」 「嗯！它们散发出令人讨厌的压力！」 可是一直等下去，不知道它们会怎么对付我们。 我持起铜剑一口气跑过去。 突变种挥下粗壮的右手。 「嘎啊啊！」 「居然！」 突变种的一击不是要打我的头，而是瞄准了剑。 我把剑身放低避开预料外的攻击，砍向对手大腿内侧并拉开距离。 「叽叽叽……！」 脚被砍到的痛楚使得突变种发出愤怒的声音，但它没有轻率地跳过来，而是保持距离等待我的空隙。 刚才那动作很单纯，不过明显是以对手的武器为目标，要让武器无法发挥作用……那不是单纯诉诸力量的蛮力，而是伴随著技巧的武术。 「雷德！」 莉特发出警告我的叫喊。 眼前的突变种左手正在结印。 「是魔法吗！」 我为了抵御魔法而打算劈砍过去时，其他一般种食人魔之子们从左右袭来。 虽然要把它们砍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然而这样就会让魔法得以发动。 「睡眠！」 不懂人类语言的怪物口中说出魔法的名称，睡眠魔法在我四周发出光芒。 突变种表情扭曲并笑了出来。 然而我没有陷入睡眠，把突变种的大脸砍成两半。 （插图011） 「魔法的强度很普通，不到威胁我和莉特的程度。」 武术和魔法都令人惊讶，但是都不强。 可是我总觉得从一招一式里头感受到的加护等级与突变种本身的强度并不一致。 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晚一点再来探讨吧。虽然很奇妙，不过并不是打不倒的对手！莉特，配合我一下！」 「嗯！」 我与莉特携手合作，接二连三击败食人魔之子。 ＊??＊??＊ 「咕嘎啊啊啊啊！」 食人魔之子抖动手臂，放出「武技：连续剑」。 这个基本招式能在片刻间施加两次攻击，是个多种状况下都很活跃的强大武技。 不过它们的武器与那种武技不搭。并非设计为武器的齿轮零件没办法让攻击速度完全发挥。 食人魔之子的连续剑成了单纯胡乱挥动的杂乱攻击。 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两道攻击，用剑贯穿食人魔之子的脖子。 「嘎……！」 把剑拔出来之后，血喷了出来。 食人魔之子丢掉武器，摆出像是用双手抓搔脖子的动作之后便倒了下去。 「呼，这样就打完了吧。」 「辛苦了～」 虽说没有到陷入苦战的地步，但它们真的是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对手。 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原因，就是它们没有加护所造成的个体差异。 不知道来历的同一项加护，寄宿在这里的所有突变种身上。 简直就像整个种族都只拥有一种加护的恶魔种。 莉特还没收起曲剑，四处巡视有没有食人魔之子在装死。 这段时间，我就去调查最后打倒的那只突变种食人魔之子的尸体。 「果然是山上古代妖精遗迹里头的零件啊。」 我拿起那些突变种挥舞的武器。 一般人看来没办法运用那极为沉重的速成棍棒。 「这些家伙曾经进入古代妖精的遗迹吗？入口的升降机被露缇破坏了，一般的怪物应该进不去才对，难不成有别的入口？」 我一直没有去那个遗迹。 要是有时间的话，是不是应该久违地去调查一番呢…… 「嗯，这是什么啊？」 突变种的尸体有著奇妙的部分。 脖子上有像是刺青一样的图腾。 不过这跟刺青不同，是以未知的涂料形成的。 「是古代妖精的文字吗？」 有两行字写在那上面。 我看不懂写著什么意思……不过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过这种文字。 「雷德！其他突变种的脖子上也有一样的图案喔！」 「全部都有吗……嗯──我好像快想起来在哪里看过了……」 「我好像也在哪里看过第一行……」 「莉特也曾经看过吗？」 「我几乎没有学过古代妖精文字，所以我想应该不是在书本之类的地方看过。」 「嗯……」 我们两人看著文字，同时把头歪向一边。 「想不起来耶。没办法，就先抄到纸上回村子里吧。我想应该没有其他群体在行动，但今天至少还是要警戒一个晚上。不过我们都收拾成这样了，就算真有残党也会吓得逃跑吧。」 「唔呣呣，到底是在哪里看过啊？」 我带著仍在设法回想、眉毛歪成八字形而呻吟著的莉特回到村子里头。 可是，勇者梵明明就在佐尔丹，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尽管应该只是凑巧，我总觉得这起事件有某种捉弄人的意图…… 「戴密斯。」 我以小得没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呢喃神的名讳。 ＊??＊??＊ 隔天早上── 回到村子后，我们从晚上看守到天亮，不过没有任何袭击。 应该可以当成食人魔之子们的威胁已经结束了。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村里的人们以言语表达对我们的热烈感谢，还说要在两天后为我们举办一场宴会。 「不仅救了凯特的性命，还从逼近村子的危机当中拯救我们，雷德先生你们真的是全村的恩人！」 村长婆婆这么说，不停地对我们每一个人道谢。 「这小小的村子里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献给各位，但各位留在村子里的时候如果需要什么东西，都请尽管开口。」 「谢谢，不过我们已经拿到很多东西了，还请不要操心。」 村里的人们说是谢礼，把自己家里做的东西拿过来给我们。 食材、调味料、酒、油、蜡烛、肥皂、各种小东西、衣服、麻绳、治肩颈僵硬的软膏、不求人、孩子们写在一起的感想文…… 看来度假屋那里的小仓库会塞得满满的。 然后，我们终于回到度假屋。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莉特与露缇这么说完进入屋内。 原本打算稍微散个步，没想到这趟散步变得这么漫长。 「嗯～还满开心的。」 莉特用力伸了个懒腰。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总之先洗澡！不仅散了步，还跟孩子们一起训练、在森林里头到处走、与食人魔之子战斗、保持清醒看守到早上……身体都黏答答的！」 「确实有点脏了呢。换上野外用服装是正确的决定。」 如果是面对一般的食人魔之子，就能够不沾到溅回的血而将它们击倒；但这次的突变种意外地没那么好应付，让我身上沾到了一些它们飞溅的血。 真想赶快去泡个澡。 「不过这里没有像佐尔丹那样的自来水，要从井里打水上来装满才行。」 这里原本就是设计给贵族来作客的地方，从井里打水把浴池装满的粗活应该都是交由佣人来做。 要提高水温，也得在外头的锅炉放进柴火调节温度才行。 因为那样做很麻烦，来到这里之后才一直没有泡澡……不过今天就是想要舒畅地沉浸在浴池里。 「那么，我就再工作一下吧。我会去准备洗澡水，你们俩先在这边放松休息。」 我这么说并打算前去水井，然而…… 「不行。」 露缇抓住我的衣角。 「哥哥努力付出了很多，今天一定要放轻松才行。」 「嗯，不会，就像露缇你知道得一样，我有耐久技能专精的『完全疲劳抗性』，所以肉体并不会觉得疲累。虽然身体脏兮兮的很不舒服，熬夜也让脑袋有点沉重，但我们应该都有同样的感受。」 「问题不是哥哥不会累。」 她的表情看来很严肃。 露缇紧盯著我的脸继续把话说下去： 「哥哥很努力，所以我想要慰劳哥哥。」 露缇这么说，然后拉了拉衣角。 「哥哥要休息。」 「……我知道了。谢谢你，露缇。」 「不会，哥哥你辛苦了。」 露缇露出微笑，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哥哥无论何时都很帅气。」 说完这句话之后，露缇就去做泡澡的事前准备。 「你看起来很高兴呢，雷德。」 这么说的莉特也看起来很开心地笑著。 「当然高兴啊。有那么体贴的妹妹，我是个很幸福的哥哥喔。」 「呵呵，说得对……自『勇者』解脱的露缇真的变成了体贴的孩子。这有点讽刺呢，比起戴密斯神强制她担任『勇者』的时候，现在的她远远更像个『勇者』，是个温柔体贴的孩子。」 「是啊……毕竟以前的露缇只是被迫当一个『勇者』，行为举止当中没有露缇她自己的意志。我想所谓的勇气与温柔并不是加护所赋予的事物，而是要从自己的内心当中产生的才对。」 露缇变得越来越有魅力。 看著一天天成长的露缇，我真的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我觉得露缇能从「勇者」当中解脱真的太好了。 「那么，露缇在准备洗澡水的时候，我们也得换掉衣服才行。」 「的确，穿著被血弄脏的衣服在度假屋里头走来走去，到时候会很难打扫呢。」 我看著自己脏掉的衣服皱起一张脸。 竟然会脏成这副德行，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够啊。 「呃，莉特！你怎么突然就脱起衣服啊！」 我抬起视线便看见眼前的莉特脱著衣服，打算脱得只剩内衣裤。 「没啊，不是说要把脏衣服换掉吗？雷德你也快点脱啦。」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也要有心理准备啊……！」 「不是早就看惯了？」 莉特这么说并笑了出来……不过就连她都红起脸来了。 「好了、好了，衣服要泡到洗衣桶里头，雷德你也快点脱吧！都是因为你在那边害羞，害我也跟著害羞起来了啦！」 身上只有内衣裤的她两手扠腰说。 莉特的胸部真的很大呢…… 「不然我来帮你脱好了？」 她应该是打算扮演妖艳的女生才这么说的吧，却因为害羞而使得音调变尖……变成只有可爱了。 多亏看见了这样的莉特，我才能取回冷静。 「没关系，我现在就脱。」 我也脱得只剩一条内裤。 「……莉特。」 莉特用两手遮住眼睛，「呣──」地低吟一声。 「人家也是需要心理准备的。」 「明明就是你叫我脱的。」 真是的，莉特就是这样才可爱。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起初莉特叫我「不要笑～」，不过她好像也忍不住的样子，就跟著一起笑了出来。 与莉特一同欢笑，让我切身体会到战事已经结束，回到和平的时光（慢生活）。 莉特跟露缇能待在我的身边真的太好了。 我们笑了一阵子之后── 「呼，那就把衣服拿到洗衣桶那边吧。」 我们终于要把衣服放到洗衣桶里面了。 洗衣桶也在水井旁边吗…… 我把放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这时，有一张小纸条掉了下来。 「啊，差点就忘了。」 「什么？」 「就是那个啊，我把食人魔之子脖子上写的两行古代妖精文字抄下来了。」 「喔，那个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的文字！」 莉特保持只穿著内衣裤的模样，靠近我的同时窥视纸条。 尽管我们在佐尔丹一直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嗯──果然在哪里看过呢。」 莉特看似焦躁地说。 「莉特只对第一行，我则是对两行字都有印象……」 「唔呣呣。」 我们一边思考一边前往水井。 对了，也问问看露缇好了。 「露缇，我有件事情想问……」 「哥哥，怎么了？」 正从水井打水上来的露缇……身上已经只剩内衣裤了。 由于她在操作水井的绳子，就呈现把圆润的屁股挺出来一般的姿势。只穿内衣裤从各方面来看都满危险的。 「呃……」 「一如预料，我就觉得哥哥已经把衣服脱掉了。」 露缇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是她在贼笑时会展现出来的表情。 「洗衣桶里头已经装好水了，接下来只要放进去就好。」 「喔、喔喔……不愧是露缇，是我引以为傲的妹妹。」 「嘿嘿！」 尽管有一点狼狈，我和莉特还是把衣服放进洗衣桶。 露缇的衣服也特意摺叠在洗衣桶旁边，所以就一起放进去。露缇的衣服摸起来，手感还挺不错的呢。 「所以，哥哥想问什么？」 「喔喔，就是这个。」 我把纸条递给她。 「这是食人魔之子脖子上写的古代妖精文字，我总觉得曾经在哪里看过。露缇你有印象吗？」 「嗯，我记得第一行。」 露缇很乾脆地点了点头。 「和哥哥一起度过的回忆我全都记在脑里。这跟在『世界尽头之壁』对战过的宝石兽身上刻有的古代妖精文字其中一段相同。」 「宝石兽！这样啊，原来是那个时候！」 外貌有如巨龟，会吸收魔法的可怕怪物。 颠覆这世上一个人只会有一项加护的大原则，由古代妖精制造，蕴含无数加护的异样存在。 那是强如露缇也陷入苦战的强敌。 在那甲壳上刻有的文字，与这纸条的第一行一致。 「这是什么意思？代表宝石兽和那些突变种食人魔之子有什么关联吗？」 莉特一脸惊讶地说。 「……我理出一点头绪了。我没办法归纳出那些食人魔之子有什么加护，但它们如果像宝石兽那样获得多项加护的话，就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了。」 看起来像「战士」，也像「妖术师」，又像是「祈祷师」，感觉很不寻常。 它们的一举一动都让我觉得加护等级很低，而且还有不相称的奇妙强大。 「如果是同时寄宿三种加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古代妖精为什么要制造出食人魔之子这种怪物？」 「……虽然只是我的猜想……」 我在这时先把话停下来，触及自己体内的「引导者」加护。 我的加护等级很高，如果只是打倒佐尔丹周边的怪物，就不太有机会提高等级。 「尽管如此，面对那种程度的对手却能感受到加护成长。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打倒一只那种食人魔之子加护能成长的幅度，如同打倒与它体内加护数量一样多的敌人。」 「该不会那就是古代妖精的目的？」 「嗯，我想有可能是为了要让它们作为能让加护成长的猎物，才会制造出寄宿了多项加护的食人魔之子。」 食人魔之子被视为食人魔与人类之间生下来的后裔。 然而，食人魔与人类之间没办法生下小孩──用一般的方式没办法。 「说到这里就已经不是预想，而是幻想的范畴了……食人魔之子这种种族，说不定是古代妖精以我们不晓得的古代技术制造出来，专门用来提高加护等级的怪物。」 「……虽然古代妖精充满谜团，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让人讨厌了呢。」 「这么说起来……古代妖精遗迹到处都是让人觉得居心叵测的陷阱呢。」 「没错！」 莉特或许也有在古代妖精遗迹里头吃过苦头的经验吧，她点了好几次头。 她的举止很可爱，让我稍微笑了出来。 这一瞬间，记忆中的一块拼图完美地补上了缺口。 「对啊，就是古代妖精的遗迹！」 「怎、怎么了，突然叫出来。」 「就是第二行文字啊！我想起来是在哪里看过了！」 我想起来自己在古代妖精遗迹里看过！ 「这文字就在那座山的遗迹深处！」 「是我调查过的遗迹呢。」 露缇饶富兴致似的说。 我在恶魔加护事件中与锡桑丹一战的那个遗迹里看过这种文字。 「是勇者管理局。」 「勇者管理局？」 「木妖精的黏土板和这种古代妖精的文字放在一起，黏土板上写的文字标注著勇者管理局。」 「管理『勇者』的局处……？」 露缇一脸困惑的样子。 最了解「勇者」力量的强大，还有其冲动之严苛的人想必就是露缇了。 她也知道若要加以管理会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那些食人魔之子说不定是为了勇者管理局而制造出来的怪物。 虽说能思考的方向应该还有很多…… 「啊～爽快多了。」 我停止思考笑著这么说。 「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让我一直很在意，这下子就能带著好心情去泡澡了。」 「……说得也是，现在重要的是泡澡。」 再怎么思考下去也无可奈何。 在勇者梵离开佐尔丹之前都是我们的休假时光。 等到状况安定下来以后，为了满足好奇心要前去调查也可以，不过那并不是现在该思考的事情。 「水量这样就够了，我马上就会把水烧热，稍等一下喔。」 没错，最优先的事项就是先泡个澡，让自己清爽一下。 ＊??＊??＊ 从浴池中起来，我把蛋煮熟，做了简单的鸡蛋三明治。 饮品是用佐尔丹带过来的茶叶泡的红茶。 毕竟一夜没睡，用完餐之后我就来睡个午觉吧。 「不错耶，三个人并排在一起，好好地睡一觉吧。」 「哥哥睡中间。」 泡完澡身体暖了起来，弥漫著悠悠哉哉的气息。 要是现在睡一觉的话，应该会很舒服吧。 「和魔王军战斗的时候，雷德几乎都没有睡呢。」 莉特以温柔的神情说。 「连续战斗三天左右，睡三小时之后就起来马上移动到下个地方。你这样还能无动于衷让我觉得很厉害，同时也很担心你那样会不会倒下去。」 「在洛嘉维亚的时候，你常常骂我：『没有你出场的分，你就乖乖地在房间里头睡觉！』还被你扔毛巾呢。」 「唔唔，现在回想起来好难为情喔。那个时候的我就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直率，对不起喔。」 「莉特为我担忧的心情有传达给我喔。谢谢你。」 「唔唔……嘿嘿嘿。」 莉特脸颊泛红并笑了出来。 这时露缇突然身体一震。 「忧忧先生来了。」 露缇站起来把窗户打开。 小小的身影轻盈地降落在我们的度假屋里头。 「欢迎你来，忧忧先生。」 乘在鸽子上的忧忧先生举起前脚打招呼。 「是媞瑟捎来的消息。」 露缇把绑在忧忧先生腿上的纸条拿下来递给我。 不知道是什么消息？我阅读写在纸条上头的文字。 「唔嗯、唔嗯，看来勇者梵成功把魔王船运到海上了。」 「他真的能搬运那么巨大的东西啊！」 莉特惊异地提高音量。 虽然我觉得有比蒙戒指与灵药应该就做得到…… 「知道他们真的办得到还是会令人惊讶呢。」 「嗯，很厉害。那东西连我都搬不动。」 露缇也这么说，佩服似的点点头。 「这样一来，这段休假也很快就要结束了吧？回收魔王船以后，他们应该就没有留在佐尔丹的理由了。」 莉特觉得有点可惜地说。 「不，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咦？」 「看来他们离开之前，要去讨伐山丘巨人达塔克的样子。」 「为什么？」 莉特不晓得其中的意义，瞪大了眼睛。 达塔克是与伙伴山丘巨人一同占据佐尔丹部分领土的怪物。 虽然有「打倒那群巨人夺回领地的人，就能够以贵族身分徵收受巨人占领的土地成为领主」的奖赏，然而打倒巨人一事一直都被放置不管。 纵使其中一个原因是佐尔丹的冒险者不足以应付那些巨人，不过原本住在那里的人们被赶走之后，巨人们并没有扩大破坏范围，而是以夺下来的城堡当作据点，乖乖地待在那里。 以佐尔丹人怠惰的性格来说，他们的思考方向就是：没有进一步损害的话，与其拿回领土，不如放著不管比较好。 再说那个地方离佐尔丹有段距离，就算能拿到遭到巨人占领、一片荒芜而没人居住的土地也没什么用。 「为什么路过的『勇者』会特地去打倒边境的啰喽级怪物呢？」 「『勇者』无法对困扰的人坐视不管……可是，佐尔丹人并不觉得困扰。」 莉特的问题让原本是勇者的露缇觉得疑惑。 因为我们在这个村子打倒食人魔之子的事情，就是一种「变化」。 在以前没有怪物的地方出现新的怪物。 这样的「变化」有可能会带来很大的损害。 所谓优秀冒险者的调查就是要察觉这种「变化」，然后防患于未然。 可是，关于达塔克的事情，我想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的报告。 嗯──我不晓得理由。 「媞瑟送来的纸条上没有写什么吗？」 「没有写到讨伐的理由呢。不过媞瑟好像会同行，帮他们带路。」 「媞瑟居然会！」 媞瑟的举动还满大胆的。 不过媞瑟是佐尔丹最厉害的冒险者，被选为与勇者队伍同行的冒险者是再自然不过的发展。 勇者梵的队伍与媞瑟之间应该只有爱丝妲是熟人，媞瑟作为杀手的面貌与名声应该是连枢机卿都不晓得的资讯。 「大胆，不过很有效。真不愧是媞瑟。」 露缇佩服挚友的行动并夸奖她。 「……可是令人担心。」 「是啊。虽然不知梵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和『勇者』一起行动会伴随著危险。」 如果梵把媞瑟当成敌人就麻烦了。 尽管媞瑟以战斗能力来说是人类最顶尖的其中一人，不过要面对以前的露缇那种压倒性的「勇者」之力，纵使是媞瑟，也有可能没办法逃过一劫。 真是让人担忧。 「可是我们出马的话会搞砸一切，现在没有我们能做的事情。」 「我知道。」 露缇焦躁地摇摇头。 「忧忧先生。」 露缇注视著忧忧先生，接著继续说： 「如果你觉得媞瑟陷入危险的话，就来我这边。就算对方是教会和『勇者』，我也不容许他们伤害我的挚友。」 对于露缇毫无迷惘的话语，忧忧先生高兴地跳起来回应她。 漫画第三卷附录 难喝的酒与离开的原因 佐尔丹平民区与港区边界的一条路── 傍晚的这个时间，商人、职人与劳工等许许多多的人，工作结束后去购物、前去以庶民为客群的酒馆，或者回自己的家，在路上交错而行。 想当然耳，若要与王都的喧嚣相比，这里的人群没办法说熙熙攘攘，不过仍是佐尔丹最嘈杂的一条路。 这条道路的正中央站著一名身穿铠甲、腰间有佩剑的少年。 尽管他非常地碍事，却是居民没什么印象的外地人，而且他身上还穿有武装，因此没有半个人敢责怪他。少年并不在意别人觉得他碍事的目光，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 「好。」 少年……梵举起手上拿著的盾牌。 从盐龙的栖息地拿到的秘宝──仙灵王之盾。 这面传说中的盾牌上头施有各种魔法，而其中一种是暗示念话（send suggestion）的魔法。 其魔法效果是以心电感应的方式让低强度的精神操纵魔法在大范围起作用。 那并不是支配对手心灵的强力魔法，没办法改变他人的意志。举例来说，那没有办法强迫别人自杀，或是强迫别人爱上自己不爱的人。 顶多能做到暗示（suggestion）。 单纯只是让对方心中产生「这么做的话还不错吧？」这种思考的魔法。 如果暗示的内容马上可以判断为做不到，精神操纵也会立即消逝。 然而因为是低强度的精神操纵，有著支配（dominate）等高强度精神操纵达不到的好处。 精神操纵魔法容易受到抵抗，而且效果时间极短。 高等级魔法的支配也一样，面对相同强度以上的对象便没有效果。就算对手中了这种魔法，效果也会在一分钟以内结束，用途有限。 至于低强度的精神操纵魔法，其魔法本身一样容易受到抵抗，效果时间一样短暂；不过因为精神操纵的幅度很小，暗示内容如果很普通，便不会让中招的人发觉自己的精神遭人操控。 既然没有发觉到精神受到操纵，就不会去抵抗，就算魔法的效果结束，也会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判断而行动。 「尽管爱丝妲小姐对我说千万不能使用，可是既然有这么棒的效果，不去用它才奇怪吧。」 梵在这面盾牌上感受到了可能性。 异端分子全部都很不幸。 然后这里拥有把他们带回信仰之路、拯救他们的力量。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去用它呢？ 爱丝妲说过，用魔法引发的信仰心并没有价值，不过对神祈祷的心绪不可能会有价值上的差别。 这就跟异端审问官以鞭笞带出信仰心一样。 言语、痛楚、魔法……人的意志在神的慈爱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世间万物只要顺从神慈爱的证明，也就是顺从加护而生就行了。 梵启动仙灵王之盾。 暗示的内容是「鼓起勇气，与勇者一同对战魔王军吧」。 明明遥远的彼方有人在奋战，自己怎么可以在这里和平地过日子呢？ 应该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才对。 对于这样的人，仙灵王之盾会赋予他们遵从信仰的勇气。 「勇者」加护是拥有拯救世界职责的加护。 为了拯救世界，人们奔赴战场、消耗性命，创造神所期望的世界。 啊啊，这世界真是太美妙了。 梵维持举起盾牌的姿势，打算喊出暗示的话语： 「鼓起勇气，与勇者一同对战魔王军吧！」 人们转向大声叫喊的梵。 仙灵王之盾发出光辉。 「荆棘捆缚！」 然而魔法还没发动，无数的藤蔓便袭向梵。 「！」 梵的身体被绑住，魔法没有成功发动。 「『勇者』梵，你使出这招未免太过分了吧？」 「是谁！」 出现在人群之中的，是持有手杖的女性高等妖精。 （插图012） 「是住在佐尔丹的高等妖精哟。」 亚兰朵菈菈无惧地笑著与「勇者」对峙。 「无论哪个国家，对国民施以精神操纵的魔法都是重罪，你不可能不晓得吧？」 「神的律法比人类法律优先。没有任何人事物优先于信仰。」 「你这『勇者』实在太夸张了。虽然我也不是会守法的类型，仍然没办法成为像你这样的恶徒啊。」 「你防碍了『勇者』，还把『勇者』称作恶徒……也就是以行善之名伪装自身的邪恶呢。」 「虽说我对信仰并不是很虔诚……可是被你说成那样就令人有点感慨了。」 「我是勇者梵，讨伐邪恶之人！」 梵的身体涌入力量。 「绑住你身体的是荆棘藤蔓，硬要动的话可是会遍体鳞伤喔！」 「咕唔唔唔！」 梵的表情苦闷地扭曲。 发觉他并不像露缇那样拥有痛苦抗性后，亚兰朵菈菈安心了一点……然而── 「喝啊啊！」 尽管皮肤撕裂、喷出血液也不在乎，梵扯断藤蔓。 「呀啊啊啊！」 那副惨状让四周的人们纷纷逃开。 梵纵然全身上下都在流血，仍然没有改变符合「勇者」那充满希望的笑容，将剑拔了出来。 「好了，『勇者』要讨伐邪恶啦！」 「…………」 亚兰朵菈菈绷紧表情举起手杖。 眼前的人就算还不成熟，依然还是「勇者」。 （要来了……！） 亚兰朵菈菈反射性地架起防御。 梵的圣剑被弹开了。 （这股剑压！） 梵的剑已经是超一流的英雄级。 亚兰朵菈菈理解到自己「已经够警戒了」的认知还很天真。 没拿出真本事赌上性命战斗的话，自己就会输！ 「野草锐刺！」 亚兰朵菈菈使出魔法中的小伎俩，让地面长出如刀刃般锐利的叶片植物。 不过在激烈的刀光剑影之中，于原本无法发动魔法的时机使出的小伎俩也有可能成为决定性的一击。 「唔！」 梵的腿在铠甲缝细间被砍裂。 亚兰朵菈菈的力量所强化的叶片之刃在梵的腿上划下伤及肌肉的伤口。 亚兰朵菈菈趁隙拉开距离，打算使出她最强的召唤魔法──召唤「巨木大精灵（暴君精灵）」。 然而── 铿──！ 亚兰朵菈菈的手杖被弹飞。 梵就算腿被切砍也毫不在意，他刚才向前踏步，用剑向上挥砍。 （糟了！） 亚兰朵菈菈的防御崩解。 梵朝向亚兰朵菈菈毫无防备的脖子，就要将剑挥落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梵的剑突然变得沉重。 「干得好啊，蜘蛛！」 随著宏亮的叫喊，巨大的身影跳了过来。 「武技：彗星坠坏脚！」 以箭矢般的速度飞跃天空，压上所有体重的飞踢。 梵反射性地用盾牌保护身子，但他的身体连同举起来的盾牌一起被轰飞了。 男人在空中敏捷地翻身并且著地。 「真危险、真危险。」 「达南！」 「一个人来当『勇者』的对手很难撑吧，我来帮你。」 达南露出凶狠的笑容，以左拳摆起架势。 「他很难应付喔，我还怕自己被打败。」 「看了就知道。」 达南保持警戒地说。 梵依然拖著满是血液的身体，直接站起来持剑摆起架势。 「他为什么不治疗啊？既然是『勇者』，应该具有『治愈之手』吧？」 「天晓得。」 「就算拥有超人般的体能，皮肤裂成那样应该还是很痛。」 全身浴血的梵脸上仍然带著笑容。 「强大的邪恶有两人！不过我是『勇者』，不会屈服于邪恶！」 梵大喊。 「原来如此，支撑那家伙的是对于自身加护的信念啊。」 达南呼出气息、压低重心。 「他应该没遇过挫折吧，所以才会作梦都没想到自己的信念有问题。既然如此，只能痛扁他一顿，给他点颜色瞧瞧了……治好你的手段会很激烈喔，『勇者』大人！」 「戴密斯神啊，请您守望『勇者』的战斗！」 达南与梵同时奔跑起来。 「武技：猛虎王爪！」 「武技：圣刃（holy de）！」 达南使出的是跳过对手攻击，同时使出武术的武技。 梵则使出以神圣剑气增强锋利程度，增大攻击范围的强化武技。 梵的剑挥空，达南的拳头则被盾牌挡下。 「我来援助！」 亚兰朵菈菈促使棘刺状的种子如同箭矢一般射过去。 假如梵用盾牌防御亚兰朵菈菈的魔法，达南的一击应该就可以打倒梵。 然而梵并没有保护身体不受亚兰朵菈菈的魔法攻击。 尽管棘刺穿进左眼也不在乎，梵毫无畏惧地砍向达南。 「哈，你选错战术了吧！」 达南的拳头朝向毁了一只眼睛而抓不到细微距离感的梵准备发招。 梵的身体折成v字形。 「嘎……哈……虽然很痛……『勇者』不会挫败……『治愈之手专精：反转』。」 梵的身体忽然发出强光。 「什……」 「达南！」 达南全身喷血。他按住左眼，像是被弹开一般地向后退。 「我第一次对战像你们这么强的对手！你们够格担任『勇者』的敌人！」 梵看起来很高兴地这么说。他的身体一点伤痕都没有。 「我立刻帮你治疗！」 亚兰朵菈菈的精灵魔法治疗著达南的伤势。 「……你做了什么？」 「真厉害，我刚才明明很痛，对你却没什么效果。」 「是把伤势转移过来了吗……还真不像勇者的招数啊。」 「哈哈哈，像你这样的邪恶根本不可能对『勇者』有丝毫的理解吧？这是『勇者』才会拥有的固有技能『治愈之手』，其专精技能就是刚才的『反转』。」 「你说『反转』？」 「既然『治愈之手』是以自己体内的魔力或生命力对人加以治疗，那么它的极致就是自在地分配魔力或生命力。『反转』是藉由触及自身伤势对象的生命力来再生的技能。由于『治愈之手』不是攻击技能而是再生技能，因此会在对方的身体上赋予绝对无法抵抗的伤害。」 「这样子哪里像勇者了。」 「依靠这个技能，无论陷入什么样的逆境我都可以扭转战局！无论邪恶多么强大，『勇者』都绝对不会挫败！」 「你把自己的痛苦强塞给别人，还说你绝对不会挫败？」 达南吐出嘴里的血。 他的伤口已经藉由亚兰朵菈菈的治愈魔法堵住了。 「不行啊。虽然我很笨，但我至少还是知道你这家伙并不是勇者。」 「伟大的戴密斯神认定我就是『勇者』。你所说的话，内容否定了神的话语。没有行为比这件事还要更异端，身为『勇者』绝不能容许这种邪恶！」 梵再次提剑奔驰起来。 亚兰朵菈菈举起手杖，同时对达南叫喊： 「身为『武斗家』的你不适合对付梵的技能！换我来打！」 「嗄？你是要本大爷为了那种东西退下吗？开什么玩笑！」 达南与亚兰朵菈菈并肩迎击。 就在这时，天色暗了下来。 「怎么了？」 龙的咆哮震慑佐尔丹。 达南、亚兰朵菈菈与梵都停止战斗并且仰望天空。 「唔！不妙！快召唤个什么出来！」 达南叫喊。 亚兰朵菈菈已经准备好发动召唤魔法了。 「不用你说！回应我的呼唤吧！巨木大精灵！」 地面崩裂，巨木大精灵现身。 巨木大精灵立刻大幅度地展开身子，挡下自空中扑向佐尔丹城镇的火焰。 「那是盐龙吗……！」 沐浴在盐龙发出的腐蚀性吹息中，巨木大精灵逐渐崩解。 盐龙是停滞与破坏之龙，会腐蚀植物与金属并加以破坏。 天空有几十只盐龙拍打翅膀，用混浊珍珠一般的眼睛瞪向地面。 「我操纵植物的力量不适合对付盐龙啊……！」 「这里要对战勇者已经很忙了，别来碍事！」 达南对突然闯入的盐龙吼叫。 不过那群盐龙连看都不看达南一眼，而是瞪著勇者梵。 「杀戮我们的同胞，盗取秘宝之人！是时候让你尝尝我们的愤怒与复仇了！」 「……这群邪恶的龙！要来把我的盾牌拿回去吗！」 梵触摸左手的盾牌说。 盐龙龇牙裂嘴地狂啸： 「那是我们的东西！你这盗贼！」 盐龙们的嘴里再次烧起火焰。 达南扭曲著表情大喊： 「可恶！凭藉我的武技没办法阻止所有吹息！亚兰朵菈菈，抱歉了，再帮我点忙！你用精灵挡下来的期间，我会把它们全数解决掉！」 「知道了！」 就在亚兰朵菈菈打算再次召唤巨木大精灵时── 「纳命来！」 梵起身跳来，瞄向亚兰朵菈菈的脖子挥下剑。 「你个混帐──！」 伴随著愤怒的巨吼，达南的左手弹飞了梵的身体。 第二只巨木大精灵为了守护佐尔丹而站起身来，全身沐浴在腐蚀之火当中并且加以抵抗。 「真可惜呢。」 梵依然在笑。 「『勇者』不是不会舍弃人民吗！」 「这也是戴密斯神的旨意。神的慈爱也会灌注给异端分子……假如那群盐龙破坏这个国家，怠惰的佐尔丹人也会想要赴身与魔王军一战吧？邪恶的怪物也是为了神而存在，没错，就跟圣典写得一样！我是『勇者』，就算面对异端分子也不会舍弃，我会拯救所有人！」 「别跟我说那些不明所以的话，你这低俗的王八蛋！我就从你开始杀！」 达南一脸愤怒地将拳头对准梵。 空中有几十头龙，城里的人们因为恐惧而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龙也是勇者梵带来的吧……真是有够烦。） 亚兰朵菈菈也极为愤怒，甚至涌起了杀意，不过她同时也理解到目前的情势非常地恶劣。 （我与盐龙的腐蚀之力属性相克，达南不适合对上勇者梵的技能……明明知道这点，我们却被逼著对付打起来会占下风的对手！） 巨木大精灵的身体遭到盐侵蚀而逐渐变色。 倘若有哪一发轰进城镇，不知道会造成多么大的损害！ 横跨大范围的破坏能力，正是盐龙会被称为杀害文明之龙并受到畏惧的理由。 「雷德……」 亚兰朵菈菈不禁低喃他的名字。 「抱歉，让你久等了。」 「咦！」 「『雷光迅步』。」 铜剑的光辉冲过佐尔丹的道路。 「什！」 突然闯来的人发出锐利的一击，梵用盾牌接了下来。 那人的左手伸向梵的盾牌内侧。 「好痛！」 梵的表情些微地扭曲。 他的左手臂迸发出鲜血。 「一直没还给莉特的小刀派上用场了。」 突然闯来的人……雷德左手握著的小型刀具割开梵的手臂。 「你干嘛啊！」 伤势并不深。 梵判断用「反转」造成的伤害反转效果并不大，打算用剑反击…… 不过他的盾牌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扯了一下。 「啊！」 梵惊讶地叫出声来。 刚才对他手臂施予的一击割断了盾牌的绑绳。 迅速到身为一流剑士的梵都没有发觉。 梵慌张地想要抓住盾牌，但是为时已晚。 「太好了！时机很完美！」 就像要回应雷德的话语般，乘在雷德背上的忧忧先生一副欢喜的模样飞跳起来。 盾牌脱离梵的手臂，被拉到雷德那边。 雷德迅速抓起盾牌后，就用刚拿到的盾牌化解梵想要取回盾牌而砍过来的一击。 「要是用我的剑来挡，剑应该会直接折断吧。」 这一击非常厉害。 不过是施力过猛的一击。 全力使出的一击受到阻挡，梵的姿势大幅度地崩解。 「还没结束！」 梵大喊，以左手碰触地面，采取护身姿势的同时砍向雷德。 「不见了！」 然而雷德已经不在那里了。 梵站起身时，雷德运用「雷光迅步」的身影已经跑到他的剑无法触及的地方。 ＊??＊??＊ 「呼。」 我脱离佐尔丹，在北方大道上站著不动。 我会在这里是因为在圣杜兰特看见怪物自西边奔逃后，就一直警戒著西边天空。 然后我看见盐龙们从西边飞来，便使用「雷光迅步」急忙回到佐尔丹。 我望著拿到手的仙灵王之盾。 要说盐龙会有什么需要来到佐尔丹的理由，八成只能说勇者梵拿走对它们来说很重要的物品……稍微调查一下盾牌之后，我就确信这盾牌果然不是什么仙灵王之盾。 只要望向天空，便能发觉原本在佐尔丹上空的盐龙们往我这边飞来。 它们的目的是要取回这面盾牌，会这样很正常。这下佐尔丹就不会受到损害了。 比盐龙慢了一步，勇者梵在大道上奔跑。 「真快耶，他会用提高速度的魔法吗？」 能看见达南与亚兰朵菈菈在他后头追赶。 「盐龙与勇者梵都离开佐尔丹，这都是多亏了忧忧先生的帮忙。」 忧忧先生目前在我的腰包里头避难。 把来自媞瑟的联络传给亚兰朵菈菈与达南之后，忧忧先生在它的小动物朋友们身上配置蜘蛛丝留下记号，让我在抵达佐尔丹之后马上就能前往达南他们战斗的地方。 它甚至还跟跑过来的我会合，没有事前讨论就配合我的作战抢夺盾牌。 忧忧先生果然很可靠。 「好，忧忧先生都这么努力了，我也得好好回报才行哪。」 龙的咆哮声响起。 盐龙降落在我眼前。 「人类，那是我们的秘宝，快还来。」 「当然没问题。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会来这里。」 我把手上的盾牌交给盐龙。 「这并不是仙灵做出来的东西，而是用暗黑大陆的技术制成的。这应该原本就是你们的东西吧？」 「……没错，这是上一代魔王交由我们保管的物品。」 「魔王之盾。」 盐龙取走魔王之盾后，便闭上眼睛一会儿。 「为了终有一天能迎来魔王大人降临的日子，我们守护著这面盾牌……那就是我们的盟约。」 盐龙们展开翅膀飞向天空。 「感谢你啊，人类。」 盐龙们一边发声咆啸，一边飞往西方天空。 它们马上就离开真是太好了。 虽然我本来就预料到暗黑四龙之一的盐龙主要的目的并不是要为同伙报仇、与勇者梵战斗……它们一如预料地撤退还是让我感到放心。 「那么，就剩下勇者了啊。」 我持剑摆出架式。 勇者划破空气跳了过来。 「武技：圣刃！」 光刃挥了下来。 我退开身体闪避之后，光刃就刨开大马路留下黑色伤痕。 明明横向挥砍就可以，但他毫不在乎地伤及道路。 看来他根本没考量到有可能会造成这里用路人的困扰。 「以勇者来说，这样不及格呢。」 「你也是异端分子吗！」 梵打算用挥落的剑再次朝我砍来，然而── 「就是这里。」 我的剑压制住梵的剑。 梵手持的降魔圣剑复制品看来远远强过我的铜剑。 他那么厉害的剑士用如此强大的剑挥下来的一击，就算是我也难以化解。 然而，如果是静止状态的圣剑，就连这把铜剑都可以压制。 「可、可恶，快拿开！」 尽管梵想要脱离两把剑紧紧贴在一起的状态，我的剑却像吸上去一样与梵的剑同时移动。 不管那把剑有多锐利，没办法挥动的话，再锋利都无用武之地。 「只要我没有主动攻击让你受伤，你就没办法使出杀手锏『反转』吧？」 「居然可以这样防守！」 「看你加护等级好像满高的，但剑术训练得还不够啊。」 「人类想出来的剑术，比起戴密斯神赐予的加护之力根本就微不足道！」 「啊～你是会往那种方向思考的类型啊？就是这样才会傻呼呼地远离同伴，被引诱到城镇外头呢。」 「不能用剑的话，我还有魔法！」 梵打算结印的瞬间，我以剑施力让他的姿势崩解。 「啊！」 结印失败，魔法没能发出来。 「在这种距离下，你可别以为有办法使出魔法。」 「你这样争取时间到底想干嘛！『勇者』即使战斗一整晚，也依然不累不喘！」 我并没有打算花费那么多时间，只要能挡下他一分钟就足够了。 「久等了，哥哥。」 梵的背后有一名少女……也就是露缇。 「是谁！」 「我的名字不足挂齿，希望你明天就忘了我。」 响起空气破裂「砰」的一声。 露缇的拳头用力打在梵的脸上。 （插图013） 「啊嘎！」 他的身体被轰飞。 我听见一次又一次的巨响。 梵的身体撞断树木、凿过地面，最后在远处扬起尘烟、停了下来。 「唔哇。」 我不禁这么叫喊一声。 承受那么强大的威力，就算拥有「勇者」的加护应该也没办法再战斗了吧。 「梵的伙伴马上就会赶来，在长相被看见之前尽早离开吧。」 「知道了。」 露缇望向梵倒在远方的身影。 「如果我是梵，就不会继续留在佐尔丹。」 「是啊，魔王船已经回收，魔王之盾也被龙带走，留在佐尔丹并没有意义。『勇者』的目的就是打倒魔王。」 那应该是最好的判断吧。 「勇者」需要在许多场合赌上性命战斗，正因为如此，他需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能毫无意义地让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中。 正因为「勇者」的存在能够赋予人们勇气，「勇者」的死也会让人们失去勇气。 「可是……」 藉由持剑交锋与些许交谈，我总觉得我了解到梵是个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大概会留在佐尔丹吧……我如此确信。 序章 神如是说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kid 踏过众多士兵的尸骸、遇上无数差点死亡的惨境，历经千辛万苦才从魔王军手上取回的国家，由于土之四天王戴思蒙德加入战局，又在一个晚上就被夺走。 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只有勇者露缇没有低头，笔直地向前迈进。 「哥哥，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拿回来？」 勇者如此询问在她身边前进的骑士。 她并没有和低下头来的士兵一同叹息，也没有鼓励他们向前进。 勇者仅仅为了拯救而行动。 其姿态不屈不挠。勇者不会停下脚步。 所以人们才会寻求勇者。 尽管依旧深陷艰困的环境之中，脑袋无法继续思考，内心情感也破碎不堪，人们还是会相信，只要持续追逐那小小的背影，世界终究会得到救赎。 勇者不会迷惘。 而且也不该迷惘。 既然世间所有生物都会获取加护，勇者在自己生命耗尽的那一瞬间到来前，无论遭受多么惨痛的背叛，还是手脚被谁扯断，或者失去了重要的人……都绝对不能迷惘。 「对，那就是我的职责。」 新「勇者」梵听了勇者露缇的故事，内心深深地为那种职责感动。 「戴密斯神。感谢祢赐予我的试炼。请祢对我的身体、我的生命，还有与我并肩而行的伙伴们……」 梵打从心底如此祈愿： 「请祢在我的一切腐朽殆尽的那一刻来临前，对成为『勇者』的我赋予试炼。」 魔王船文狄达特的船长室中── 「勇者」梵在上一代魔王曾经待过的这间房内，跪在带来的祭坛前方，对戴密斯神献上虔诚的祈愿。 而在房间外头，则传来船员们的歌声，那是为了被怪物杀害而死去的同伴们所唱的安魂曲。 歌声由于泪水而沙哑，露缇如果在场想必也会感到悲伤……可是梵一点感觉也没有，就连死去的船员名字都不记得。 因为勇者不会迷惘。 第一章 将慢生活传达出去吧 「勇者」梵与伙伴们前去南洋提高加护等级后过了三天。 店门随着喀啷声打开。 「「欢迎光临！」」 我跟莉特异口同声喊道。 「嗨，雷德！」 「什么啊，之前那个高等妖精姊姊不在喔？」 进来的两人是半妖精木匠冈兹，还有混血半兽人家具工匠史托姆桑达。 「雷德不在的时候药物有变少，现在倒是补得很齐了嘛。」 冈兹望着药物柜这么说。 「我昨天有山上采药喔。不过有些药草在调合前必须先风干，如果要像以前那样应有尽有的话，还得花上几天就是了。」 「哦，才刚收假，你就这么勤奋工作啊？如果是我的话，就会随随便便地摸鱼个三天了呢。」 冈兹一边拿起治宿醉的药，一边「嘎哈哈」地大笑。 一旁的史托桑对那样的冈兹翻了个白眼，同样拿起了治宿醉的药说道： 「果然还是雷德的药最有效了。这样就不用担心明天以后的酒局啦。」 史托桑虽然对冈兹翻白眼，但他也讲着没有多高尚的理由并笑出来。 我以温暖的目光看了那样的他们俩，后来别开了视线。 「说起来，『勇者』会来佐尔丹真是吓了我一跳……虽然那家伙糟到不行。」 冈兹在挑选几份感冒药和消毒药的同时这么说。 史托桑也说：「就是啊。」点了点头。他手上拿了三袋药草饼干。 亚兰朵菈菈虽然熟悉药草的功用，但要运用技能将药草调合成药物，就需要其他知识了。 有一部分也归功于我之前有过不少事迹，我和莉特经营的药店现在才会有许多人前来造访。 结束圣杜兰特村的假期后，我和莉特回到店铺，看见的是因为药物卖得很好，而空空如也的柜子。 抽屉里也塞满了售罄药物的订单。 卖得很好和接到订单的品项都是便宜且没有急用的药物。 尽管如此，得知有这么多人需要我和莉特的店制作的药物，还是让我十分高兴。 「对了，雷德明天要不要一起来喝酒啊？」 冈兹把手上的药放上柜台并这么说。 「就是收假的酒局啦。」 「哦──这样不错耶，来跟我们说说你们在旅游地点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史托桑也把身子探过来附和。 要不是现在情势特殊，我就会随口回他们说要参加酒局…… 「抱歉啊，之后有机会再说吧。下次我会邀你们喝一杯的。」 「嗯，这样啊，那我就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喽。」 冈兹很干脆地这么说，没有继续纠缠。 佐尔丹人发现对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时候，就不会进一步深入。 史托桑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不过冈兹摆起手势制止了他，然后笑着这么说： 「那么，你跟莉特小姐的假期过得如何啊？」 虽说不会深入他人的私事，但佐尔丹平民区居民仍然有着喜欢闲言闲语的特质。 冈兹五官端整的妖精面容浮现下流的贼笑。 史托桑也在他身后两手环胸显露贼笑。 真受不了…… 「这方面嘛，下次一起喝酒的时候我再讲到葡萄变成酒为止吧。」 「哈哈哈，真是令人期待。」 佐尔丹今天也很和平。 ＊??＊??＊ 佐尔丹平民区，纽曼诊所。 「啊，雷德先生！好久不见──！」 原本在柜台坐着看书的护理师少女艾蕾诺雅，一看见我的脸就露出了人见人爱的笑容。 「你好。」 「旅游结束了啊？有带伴手礼吗！」 「有一些河鱼的鱼干。」 「什么嘛──医生应该会喜欢啦，但我比较喜欢甜食唉。」 「就知道你会这么讲，所以我还有带一瓶苹果汁。」 「太好了！」 艾蕾诺雅嘻嘻笑着。 「我们住在村子里的时候有喝过，味道真的不错喔。」 「真令人期待，我晚点再跟医生一起喝吧。」 艾蕾诺雅将内含瓶装苹果汁和鱼干的包裹收到柜台下的篮子里。 这间诊所不需用钱支付医药费，就算用物品来支付也没关系。篮子里还有肉、蔬菜，以及钉子堆、金属饰品等平民区制作的各种物品。 「医生如果能稍微挑选一下什么东西该收就好了呢。」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艾蕾诺雅耸耸肩笑了笑。 「像这个木雕人偶一定不够抵诊疗费，但医生每次都会说这样就可以了。」 「毕竟大家都很依赖纽曼医生啊。」 「就算是这样……」 「啊哈哈，没关系的。」 尽管平稳却很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嘟起嘴巴的艾蕾诺雅要说的话。 「我诊所的收益很够，不会让人饿死的。而且啊，那个金属饰品，应该可以卖出比诊疗费还高的价钱吧？」 「医生你老是这样！」 看见艾蕾诺雅反驳的模样，身穿白大褂的纽曼便大笑出声。 「别担心，要是我跟你真的很饿，平民区的各位很乐意请我们吃饭。大家遇到困难就由我来帮忙，而我遇上困难时大家也会来帮我。这里是个很棒的城镇啊。」 「这么说是没错……！」 「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毕竟我得跟雷德拿药才行。」 纽曼拍了拍手，打断这个话题。 艾蕾诺雅叹了一口气，不过在她拿医生没辙的表情当中，也藏有一丝开心的笑容，而她就这样返回了工作岗位。 虽说艾蕾诺雅平时的工作态度不太认真，但她十分尊敬纽曼作为一名医师的原则。 「好啦，许久不见了，雷德。」 「不好意思，我放假给你添麻烦了。」 「别说什么添麻烦，在佐尔丹这里，药师和医师都是想休息就会好好休息的。」 「纽曼医生不是几乎都没在休息吗？」 「我喜欢医生这个工作。」 在大多数居民都很懒散的佐尔丹当中，纽曼可是异于他人地勤奋。 尽管如此，他并不顽固，不仅会和冈兹他们一起过夜生活，虽说酒量不好，但也会喝酒喝得津津有味。 这样的人品会受到平民区居民爱戴也是理所当然。 要是年龄、资历的顺位排到纽曼，他说不定会代表平民区进入佐尔丹议会呢。 「……嗯，看来和我订购的一样，药物全都凑齐了呢。去年不够的血针菇今年应该不用担心了。」 「今年药草都长得很好。而且还有我妹妹的药草农园，存货很充足。」 「真可靠啊。」 确认完药物后，纽曼便请我喝了杯咖啡。 这状况有点罕见。 「就算要讲场面话，佐尔丹的咖啡也算不上高级品，不过我挺喜欢这个味道。」 「是啊，既朴素，风味也不错。」 我们享受随着白色热气飘起的香味，并且喝下佐尔丹的咖啡。 「……关于『勇者』梵的事情啊。」 纽曼望着在杯子里头摇动的咖啡而这么说： 「雷德，你觉得他是正牌的『勇者』吗？」 「圣方教会的刘布枢机卿是他的监护人，克莱门斯教父也正式认可他了。既然这样就应该有经过多人『鉴定』，如果只是冒名的『勇者』，想必撑不到现在。」 「唔嗯……」 「勇者」梵侮蔑了佐尔丹。 而且他还把盐龙（salt dragon）引了过来，差一点就对佐尔丹造成毁灭性的损害。 受人追究时，梵也毫不隐瞒自己的作为，光明正大地这么说明： 『让城镇烧个精光的话，佐尔丹的人们应该就会去对抗魔王军了。』 梵是不是没有办法想像，听见这番话的人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由于有枢机卿这个后盾，梵并不会直接受到迫害，但佐尔丹人就不太会想帮梵做什么事。 这种状况也只能说是理所当然的后果。 站在梵的立场，幸运的是佐尔丹军有从国外购买二手帆船，借此补充在对抗维罗尼亚王国的海战中失去的船只，而运来那些二手船的外国船员就待在佐尔丹的港口。 要让蒸汽驱动的巨大魔王船文狄达特航行，所需船员似乎比一般大型帆船少……虽说我不晓得具体人数，但要使那么巨大的船舶动起来，应该还是需要几十人吧。 将港区中等待下一条船到来、喝得烂醉的外国船员聚集起来之后，才有办法让魔王船航向南洋。 「也因为这样，港区的每一间旅店都安安静静的呢。」 「来我这里的患者曾抱怨礼仪很差的客人太多，所以这样子刚刚好啊……我只跟你说啊，跟我抱怨的人可是旅店老板。」 纽曼耸了耸肩。 「不过那些船员可是和刘布枢机卿上了同一条船，没碰上惨况就谢天谢地了。」 「……纽曼医生，难不成你以前有见过刘布枢机卿？」 纽曼把杯子放到桌上之后，便叹了一口气。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看在枢机卿的眼里，当时的我想必也只是路边的小碎石……那个时候，刘布枢机卿还只是个年轻的异端审问官。」 刘布当上枢机卿之前的职业是异端审问官。 他以异端审问官身分四处活跃的时候，我才刚加入巴哈姆特骑士团，从未与他有所关联。 所以我不晓得他是怎样的一位异端审问官。 「我想想啊……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很好说话的异端审问官吧。」 「很好说话的异端审问官……是吗？」 看了纽曼的表情，就知道他那番话并不是在称赞刘布。 原来如此。 「他那样子应该过着不错的生活吧。」 「哈哈哈……」 看来刘布是会利用权力收受贿赂的那种异端审问官。 与不带恶意却自以为是，进而让人受苦的异端审问官相比，刘布或许还算好了…… 「教我医术的师父十分贫穷……他的原则是『把病治好最重要，医疗费日后再给也没关系』。」 「纽曼医生会有那样的作风，也是受到那名医师的影响吧。」 「我反而是以前一直看师父辛苦治病，现在才会确实地收下医疗费呢。师父老是拿豆子汤当作午餐，不过那对当时的我来说真的是难以下咽。和那时相比啊，现在的我可是有办法随时随地吃我喜欢吃的东西了。」 说完这句话，纽曼的神情就变得险恶。 「师父很穷，所以他根本没东西可以拿给刘布异端审问官。而且师父的个性又不懂变通，他是会说出『如果有钱拿去贿赂，还不如拿去治疗疾病』这种话的人。」 「所以他就被盯上了？」 「对……师父实际上是在免费医病，其他医师就把他视为眼中钉。他们贿赂了刘布，要刘布放逐师父。」 「放逐……」 「刘布捏造出莫须有的罪名，说师父不收医疗费还在经营诊所，是因为私底下有在制作毒品。他还说那是违背『医师』加护的行为，需要加以导正，就把师父给带走了……那一幕现在仍然清楚地烙印在我的记忆当中。」 「刘布对他做了什么？」 「师父的双手被砍断，理由是要让他无法再制作药物。」 「……真残忍啊。」 「刘布说那样就可以让师父遵循『医师』加护的职务，专心治疗他人了。但我看见师父变成那副模样，当下真的很难受。」 「那么，那位医师后来怎样了呢？」 「我隔天去诊所的时候，师父已经离开城镇了。桌上还留下了笔迹潦草至极的医术书……八成是用嘴巴叼着笔写出来的吧。真令人伤脑筋，尽管我一直在担心师父，但师父真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医师』啊。」 我第一次听纽曼述说自己的过往。 ……他不想讲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知道师父他现在过得怎样，要是还活着就好了……老实说，我后来会流浪来佐尔丹这里，也是想说师父会不会也来了这个边境。可是很遗憾地，他没有在这里。」 说到这里之后，纽曼喝下一口咖啡，紧绷的嘴角也放松了下来。 「不知不觉就讲了一大段，但我担心的是眼下的状况。」 「刘布枢机卿和『勇者』梵的事情啊。」 「刘布这个男人会为了金钱而将无罪的人塑造为罪人。我没办法相信那种男人会为了世界和勇者牺牲奉献。」 纽曼心里或许是在想，以前曾经毁过恩师的刘布，说不定正在破坏佐尔丹这个地方的安稳生活。 的确有可能会演变成那种情形。 刘布应该没有半点想要毁灭佐尔丹的想法，可是听媞瑟的说法，刘布好像觉得梵无论在佐尔丹这里经历怎样的失败都可以累积经验。 毕竟刘布枢机卿可是圣方教会这个大陆最大组织的最高干部之一，边境小国无论落入怎样的下场，对他而言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 真是令人不爽。 「我只是个城镇里的小医生，那天只能从异端审问官的身边逃走，不过雷德你应该跟我不一样吧？」 「……是啊，我确实对自己的身手有点自信，身边也有可靠的伙伴……而且我不像纽曼医生你那样拥有拯救病人的力量，所以不一样呢。」 「……既然如此，我就以一名医师的身分，尽我所能地付出吧。」 「嗯，我也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谢谢你，雷德。看来我刚才真的是懦弱起来了呢。」 纽曼这么说并笑了出来。 他原本紧绷的内心好像放松了下来。 我也笑着回覆他： 「还有啊，我有可爱的情人在身边，纽曼医生却还是单身，这点也不一样吧。」 「哈哈哈……雷德你真会说话啊……我能不能揍你一拳？」 我们两人有说有笑，这样的对话很有佐尔丹午后的风格。 总有一天，我也想和教导纽曼医术的那名医师见上一面──我心里这么想。 ＊??＊??＊ 我和说自己肚子痛的患者擦身而过，离开了诊所。 在竖立于路边的灰木上，白色花朵已经开始凋零。 草木逐渐从春季的颜色转变为夏季色彩。 距离夏天到来还有一小段时间，不过今年或许会比以往还要炎热。 如果是那样，佐尔丹的人们应该都会懒懒散散的吧。 「有四个急件要送！」 「是！」 染坊老板和他的孩子大声喊叫。 十四岁上下的少年背着大箱子，踩着不太稳的脚步跑了出去。 这些人们住在佐尔丹的时间比我还要久。 想必是预料到今年夏天根本就不会有心情工作了吧。 总觉得大家想趁现在多工作一点而十分卖力。 「要在这个月之内达到加护等级四！」 「「喔喔──！」」 三人组冒险者一边提振精神一边步行。 嗯，是「斗士（warrior）」、「僧侣（cleric）」、「职人」组成的队伍啊。 应该是有其他本业的兼职冒险者吧。 他们身穿整修过的旧铠甲，洋洋得意地前去城外狩猎怪物。飞龙来袭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真不知道他们这样算是强健还是悠哉。 「佐尔丹就是这点好吧。」 我小声地如此低语。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有人这样回覆我。 「亚兰朵菈菈。」 「午安啊，雷德！我正好想找你聊一聊呢！」 笑容如花的高等妖精──亚兰朵菈菈就站在那里。 ＊??＊??＊ 黄昏时，在雷德＆莉特药草店。 「谢谢惠顾。」 目送最后一位客人后，我把店门关上。 「卖了不少啊～」 今天早上才补充过不少，不过药柜又变得空荡荡了。 今天就熬夜准备药物吧。 明天还得去一趟露缇的药草农园呢。 「嗯，来吧。我的农园很有精神，能帮上哥哥的忙。」 露缇在我的身旁，学我双手抱胸并点点头这么说。 「既然都决定好明天要做什么了……」 我转向背后。 「就来报告收集到的情资，商讨勇者应变对策吧。」 现在在我店里的有我、莉特、露缇…… 「好啊──来想一想该怎样把那个勇者小子轰走吧！」 「我们是要在不引战的状态下将他赶出佐尔丹才对吧。」 「无论如何，他都是很难应付的对手。」 还有达南、亚兰朵菈菈、媞瑟。 与曾为勇者的露缇一同奋战过的伙伴们齐聚一堂。 「侦测魔法。」 亚兰朵菈菈的魔法扩展至周遭。 「没人偷看也没人偷听喔。」 「也没有不用魔法就躲藏起来的人。」 媞瑟接着这么说。 想必没有任何人可以同时瞒过亚兰朵菈菈的魔法，以及媞瑟的感知能力吧。 ＊??＊??＊ 我家的起居室── 六名英雄坐在以蜡烛火光照亮的房内。 「首先是最后确认。除了『勇者』梵一行人以外，佐尔丹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会援助『勇者』梵的教会军势了吧？」 「嗯，确实没有。」 亚兰朵菈菈如此回答。 其他同伴也点点头。 「刘布枢机卿似乎是认为，只要有他自己手边以及取自于教会的资金，就能够让佐尔丹圣方教会和冒险者成为他的棋子了。」 「我有去调查所有旅店，没有发现跟他们一伙的旅行者。」 媞瑟和露缇这么说。 「假如真的有那种人存在的话，我和亚兰朵菈菈在对打的时候，应该早就露面了才对啊。」 「我也有去找冒险者打听消息。募集文狄达特船员的时候，一开始的要求是要c级以上，但他们后来发觉这样子没什么人应征，好像就把条件下修到d级冒险者了。」 达南和莉特也如此回答。 「假如有其他人手可用，就没必要那么拼命地雇用冒险者了。」 既然这样应该就不会有错。 「只需要注意梵那伙人的话，就比较好应付了呢。」 「毕竟教会的菁英不容忽视啊。」 教会是阿瓦隆大陆最大的组织，自然也聚集了优秀人才。 就像蒂奥德莱，她成为我们的伙伴之前，也曾在教会担任指导枪术的代理师傅，而她那时也不是教会最强的战力。 虽说蒂奥德莱在对抗魔王军的战斗中有所成长，现在的她应该无人能敌，但教会可不是能够等闲视之的对手。 「刘布枢机卿大概打算独占勇者的功劳吧。」 「无论如何，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我也同意莉特所说的话。 「那么，该注意的就是『勇者』梵的伙伴了。」 「就先以蒂奥德莱……不，爱丝妲给我们的情资作为基础，来整理一下目前已知的事项吧。」 莉特把三张纸放在桌上。 各张纸上分别记载了梵队伍成员的名字、肖像画、经历。 「顺带一提，肖像画是我画的。」 媞瑟挺起小小的胸脯这么说道。她肩上的忧忧先生也很得意的样子。 那确实画得很好。媞瑟会做温泉评论，也会创作书籍，真的具备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特技。 多亏媞瑟，我心中对于杀手的印象大大地改变了。 我妹妹的挚友很有趣，个性也充满魅力。 「首先是『勇者』梵渥夫弗兰伯格。」 莉特的手指凛然地指向一张纸，那张纸上画有表情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年。 「受到魔王军毁灭的弗兰伯格王国王族的最后幸存者。王位继承顺位较低，自小就被寄养在阿瓦隆尼亚王国的修道院。弗兰伯格王大概是想让儿子成为圣职人员，借此强化与教会之间的联系吧。梵也因为这样幸运地躲过了战火。」 「原来是在修道院长大的啊，看来对俗世不太熟悉。」 修道院。 圣方教会这个巨大组织，必须和俗世的权力有着密切来往。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度过只遵循神之律法的生活，无论是多么虔诚的圣职人员，都会需要为了凡人的律法而让自己暂时违背神的律法。 若要将神的教诲说明给世人理解，光是朗诵神的律法也不会得到人们的支持。必须了解世人如何生活、想像世人期盼什么，并且思考该怎么做才能传递神的教诲。 神的话语会因此变作圣职人员所思考的、为世人着想的话语……至少有一批圣职人员是这么想的。那种人所建立的就是修道院。 修道院并没有开放给一般教徒。 不会受到俗世的诱惑，也不会为了世人而远离神明。 修道院设立的目的，就是打造只为神而生的居所。 在修道院生活的圣职人员称作修道士，他们心中只想着如何体现神的律法，单纯为此而活。 不过就连那样的修道院，在设立后经过长久的岁月，现在也和教会的权力斗争有所关联。 「梵所具有的信仰之心，想必是自小在修道院生活培养出来的吧。弗兰伯格的上级贵族有一种『养育自己的孩子很羞耻』的思想。将养育孩子的事情全数交给育儿与教育的专家，就是文武之国弗兰伯格的作风了。」 「既然这样，那个国家的贵族不就会常有家族成员间的争斗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也没有在弗兰伯格生活过，没有能对别国习俗说三道四的知识啊。」 「如果是我的话，会想要靠自己好好地养育孩子！」 「这点我跟你有一样的想法喔。」 「耶嘿嘿……」 莉特松开脖子上的方巾，遮住嘴巴。 （插图008） 洛嘉维亚公国的莉特公主有在笑出来的时候遮住嘴巴的习惯。 她这样的小动作也很可爱。 「咳。」 亚兰朵菈菈很刻意似的清喉咙。 真不应该，我们讲着讲着就扯开话题了。 莉特红着一张脸，把话题拉回和梵有关的事情。 「……关于梵的经历，我们知道的太少了。他被弗兰伯格王室送至阿瓦隆尼亚的修道院，就在那里成长，并且在仅仅几个月前的冬天声称自己是『勇者』，出现在莱斯特沃尔大圣砦。」 「他是在那时遇见了刘布枢机卿吗？」 「对，梵虽然被守门人赶走，但好像还是露宿在外，连续好几天都待在门前喔。刘布枢机卿看不惯那种状况，就把梵唤进门内，听取梵的说明，进而察觉他确实具有『勇者』的加护。」 「只有『枢机卿（cardinal）』加护的持有者能成为枢机卿，『枢机卿』没有『贤者』或『圣者』那样看透加护的『鉴定』技能。只是交谈，真的有办法确定梵就是『勇者』吗？」 我说的话让莉特两手环胸，深入思考。 「『勇者』以前只是一种传说，不晓得是否真实存在，不过在目睹『勇者』露缇这个确实存在的人物之后，说不定真有办法辨认出来。」 「唔嗯……」 刘布最后或许有找圣地中拥有「鉴定」技能的「圣者」加以调查，可是就我对刘布的印象来看，我不觉得他是那种会听信少年无凭无据的说词，进而打算证明少年确实是「勇者」的那种人。 「得到教会认可之后，梵就一直狩猎怪物提高加护等级啊。」 达南望着梵经历中的最后一段这么说。 「提高加护等级的途中失去了不少的伙伴呢。」 「就是刘布从教会张罗的那些战士吧。这就代表，那小子早就对伙伴死去的状况习以为常了。」 「『勇者』加护应该会让他没办法舍弃伙伴才对吧？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死者的状况呢？」 亚兰朵菈菈好像觉得很困惑。 「这就是先后顺序的问题了。」 我回答亚兰朵菈菈的疑问并这么说道。 「先后顺序？」 「对。比方说，露缇上过许多次战场，但她从来没有因为士兵遭到杀害就被牵制住，因而无法战斗吧？」 「这倒是。」 「只要能够理性地认为那是『勇者』尽责拯救世界时所需的牺牲，就不会引发冲动。毕竟每死一名士兵就无法行动的话，根本就没办法拯救世界啊。」 「可是梵的伙伴只是一般的怪物猎手耶？」 「梵心里认为就算只是狩猎怪物，自己的同伴也有死去的必要。只要打从心底觉得让『勇者』成长比同伴的性命还重要，『勇者』加护应该就会允许他舍弃同伴。」 「我无法接受！」 「对加护了解得愈深入，就愈会发现许多难以接受的事实喔。」 我露出苦笑。 加护是神创造出来的东西。 就算以人类律法来看会无法接受，神的律法仍会主张加护是正确的……不过我们是人类。 「真是让人愈来愈不爽了。」 达南握紧拳头而震怒。 他那张因愤怒而鼓起血管的面容，具有一般冒险者光是目睹就会吓晕的魄力。 「那种混帐怎么可以当『勇者』！」 「那是神选出来的，而且加护的职务与实际情况相斥也是常有的事。」 「可是他好死不死是『勇者』啊！」 我有点意外。 达南以前明明说过，他是因为要在最短时间内打倒魔王，才会成为露缇的伙伴。 可是，我从达南刚才的话语中感受到，他对于「勇者」这种存在怀有强烈的情感。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得冷静点。」 亚兰朵菈菈训了一下达南。 不过，她那番话也透露出她对于达南所说的话深感认同。 亚兰朵菈菈先前一直否定「勇者」这种让个人背负世界命运的系统，而她有着和达南一样的想法…… 看见我的表情，媞瑟露出了微笑。 「那段时期的露缇大人应该没有顾虑到我们，但我们可是一直看着露缇大人的身影。就是因为那样的身影让我们涌起深刻的情感，我们才有办法在打倒魔王军拯救世界的绝望旅途中一直撑下去。」 「……这样啊。」 讨厌「勇者」的露缇面露复杂的神情，不过那并非只有负面感情而已。 总有一天，那段旅程也会变成美好的回忆吧。 我心里希望会那样。 「……关于梵的事情差不多就这样了吧。该怎么说呢……能探讨的内容不多耶。」 莉特面有难色地这么说道。 「如果要批判梵的思想，倒是有满多东西可以讲的，可是单纯探讨梵这个人的话，就真的没什么好说。他真的太耿直了，构成梵这个人的要素很少。」 「梵的世界很狭隘。」 露缇以冷淡的嗓音这么说： 「梵的世界只有梵和神明而已……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也没有心爱的人。」 「世界很狭隘啊。」 露缇的说法应该没错。 不过梵的强大就源自于那个狭隘的世界，这点也是事实。 「正是因为梵的世界很狭隘，他才不会怀疑基于信仰的自身价值观，也因此不会迷惘、不会屈服。毕竟梵的世界不会理睬其他人的欲求，其中也没有任何事物会否定梵的价值观。」 梵具有被露缇揍了之后，陷入半死不活的状态还能笑着要打倒露缇的精神特质。 而且，他要打倒露缇的理由单纯是为了让自己的「勇者」有所成长。 完全不合理的「信仰」逻辑。 在我们这群人当中，没有人能够做出推翻那种坚定信仰的神学争论。 「在我们之中，只有蒂奥德莱没有远离教会呢。」 「明明就是神选出来的『勇者』队伍。」 不过我们也因为这个原因，在蒂奥德莱成为伙伴的莱斯特沃尔大圣砦那场战斗中不受信赖，费了很大一番工夫就是了。 「如此这般，我们就照一开始拟定的目标，去对付刘布和菈本妲吧。」 「我同意。」 虽说我身为「引导者」，不会对「勇者」梵的作风和态度毫无意见，但现在不是思考那些事的时候。 假如有什么契机的话倒是另一回事……但现在就专注在伙伴们上头吧。 「既然这样，重点就是刘布枢机卿和仙灵菈本妲了吧。」 剩下另外两张纸。 上面画有眼神看似轻视他人而发笑的壮年男性，以及露出开朗笑容，却以冷漠目光观察四周的仙灵面孔。 「说是这么说，几乎没有半点有关仙灵菈本妲经历的资料。毕竟她是生活在人类社会外的仙灵，除了爱丝妲的所见所闻之外，连一点传闻也没有。」 「真要说起来，能在佐尔丹打听到的情资很有限啦，毕竟也没人会旅行到这里。」 「我有利用飞空艇去外面的国家收集情资，不过就算有人知道『勇者』梵的事情，关于梵的同伴菈本妲，人们顶多只知道她是跟在梵身边的仙灵而已，没有其他资讯。」 媞瑟这么说。 我们有委托能够操纵飞空艇的媞瑟，去其他国家收集情资。 快速帆船一般要航行一周的距离，靠飞空艇前往就能在一天内解决。 那就像魔王船文狄达特一样，上一代魔王的遗产具有可怕的力量。 我可不想把飞空艇让给现在的「勇者」梵啊。 「可是菈本妲厉害到连爱丝妲都想避免和她战斗……把她当成最高阶的大仙子（arch fay）应该比较妥当。」 达南这话十分严肃。 「据爱丝妲的说法，菈本妲是对梵一见钟情而背叛仙灵同伴，将丛林中的秘宝──比蒙戒指拿走了的样子。」 「强烈的盲目恋情啊。」 莉特阖起嘴巴深思。 「我想要跟达南一起尝试找菈本妲交涉。」 「跟我一起？」 听见莉特所说的话，达南感到惊讶。 「不行吗？」 「没啦，我这个人除了威胁以外不懂得怎么交涉，应该要交给你们……」 达南的视线移向我这边。 他露出不懂莉特有什么意图的表情。 「我也觉得可以交给莉特和达南。」 「是这样吗？」 「达南没办法交涉，而且也在莱斯特沃尔与刘布枢机卿见过面。假如菈本妲袭击过来，我希望达南能守着莉特撤退。」 「什么啊，原来是要当护卫。既然这样就交给我吧！」 只是这样，达南便释怀并大笑出声。 「可是我们对于菈本妲这个对手没有什么已知的情资，交涉会有胜算吗？」 媞瑟说的话让莉特摇头。 「没有半点能让我们觉得有胜算的资讯。首先要在交涉途中，打探出菈本妲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我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有头绪？」 「因为我也在谈恋爱，就这点而言，我应该很适合去理解菈本妲。」 莉特脸蛋有点泛红地如此断言。 「就是这样了，要说我们当中谁有可能成功，也就只有莉特而已。」 我这么说并做个总结。 「那么，接下来是刘布。」 我拿起剩下的一张纸。 「他的经历可是充实到用口头说明会很麻烦……寄宿在他体内的是『枢机卿』加护。职涯很典型，以前是做尽不法行为的异端审问官，后来被选为枢机卿。」 「他就叫刘布？没有姓氏？」 「他好像没有姓氏的样子。出身是阿瓦隆尼亚王国西部，似乎生于负责照顾马匹的家庭。」 「不是圣职人员或者贵族的家境呢。」 「他好像是单纯依靠『枢机卿』加护进入教会后才出人头地，异端审问官时期收贿累积的资金，应该也都是为了成为枢机卿而准备的。他会变成一名做尽坏事的异端审问官，说不定是因为老家没办法给予他金钱上的援助。」 他或许是为了理想才会染脏双手，可是…… 「不过，那家伙现在一定也很贪求金银财宝。」 亚兰朵菈菈这么说。 就我调查到的情资来看，他在枢机卿时期也曾在一些场合展现出贪婪。 「想必是目的和手段对调了吧，银币的光辉就是有着那种魔力。」 然后他就成为了一名贪得无厌的枢机卿啊。 「不过，那么浅显易懂的个性就有很多机会让我们趁虚而入。」 自私自利正是最容易理解的行动原理。 「好，刘布就交给我去应付吧。」 「雷德你要应付？可是刘布不是看过雷德的长相吗？」 以前旅行的时候，我、露缇、达南在圣地战斗时有被刘布看过长相。 而且媞瑟也在讨伐山丘巨人达塔克时和他们同行，毕竟她是这城镇唯一的b级冒险者队伍。 要是梵那伙人对媞瑟起疑的话，想必会自然而然地追查到她的搭档，也就是露缇那边。 我不想派出媞瑟。 「我有变装技能。刘布应该没有看穿物理性变装的能力，八成不会出事。」 「也对。那我就一起去辅助雷德吧。」 亚兰朵菈菈强而有力地这么说。 刘布没有看过亚兰朵菈菈的长相。 她有时候会很耿直，但也具有该留一手的时候能藏起底牌的交涉能力。 「好，菈本妲交给莉特和达南，刘布就交给我和亚兰朵菈菈来应付。假如我们碰上非战不可的状况，就由露缇和媞瑟来帮忙，让我们能够顺利逃脱。」 「知道了。」 「没有什么职业比杀手更擅长逃跑了，包在我身上。」 忧忧先生也强而有力地蹦跳起来。 「大家都把这三人的情资背起来了吧？那从今天开始到梵那伙人从南洋回来之前，我们要做好交涉的准备！」 伙伴们一起点头。 感受到他们有多么可靠的同时，我站起了身子。 「那就来弄晚餐吧。」 「就在等这一刻！」 随着莉特开心的嗓音，还有听见她那样就笑出来的伙伴们的声音，今天的讨论就此结束。 ＊??＊??＊ 隔天── 我造访了露缇的药草农园。 「欢迎光临，哥哥。」 露缇带着看似欣喜的神情迎接我。 虽说露缇有先来我家吃早餐，后来我们也一起走回这座药草农园……但她一看见药草农园就先小跑步前去农园，才会变成这种情形。 真是可爱。 「哥哥，你昨天制药弄到很晚才睡吧？告诉我需要的种类和数量，我就会帮你准备喔。」 「我想想啊……那今天就交给露缇好了。」 「嗯，交给我吧。」 露缇干劲十足地握紧双拳。 虽说我以前受过一晚不睡也没什么影响的训练……但我现在没必要像以前那样只靠自己努力。 我把写上所需药草的笔记递给了露缇。 「了解。」 露缇在额头前方伸直手指并如此回答。 拿起道具的露缇得意洋洋地前去药草田。 她身穿平凡的乡下少女那种适合下田工作的朴素衣装，这样子的外观充满和平氛围，也正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景象。 我一定要守护好这个景象才行。 「雷德先生。」 媞瑟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回过头去，便看见媞瑟拿着冒出白色热气的杯子。 「应该会需要花一些时间，还是到小屋里头等待吧。」 我和媞瑟一起进入建在农园旁边的小屋。 小屋里头的事务所用品比我以前过来的时候更多了。 「除了雷德先生以外，想要向我们购买药草的客户也变多了。」 维罗尼亚王国那件事让露缇的名字在佐尔丹众所皆知。 露缇的药草农园还没有什么实绩，不过打响名声之后，也会有人想要和她们交易看看吧。 「尽管如此，这农园只有我和露缇大人两人打理，没办法接下那么多订单。」 「雇人帮忙的话可以让规模更大喔？」 「不必那样，一开始我就和露缇大人讨论过，我们并不是想靠这座药草农园赚大钱，是要用来过幸福的生活。」 媞瑟露出安稳的微笑，喝下杯中的红茶。 我也喝下一口。 有加苹果果酱的红茶很合我的胃口。 「我目前能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媞瑟忽然这么说道。 她想必是在讲梵的事情。 「可是……我果然还是一名杀手。我没自信能靠杀人以外的方式解决。我不禁会思考这样子是否真的没有问题，在『勇者』梵回来前，这段时间会不会还有什么能做的……心里有这样的担忧。」 「原来如此，像这样悠悠哉哉地喝茶，会让媞瑟担忧啊。」 「是的。」 虽然时间短暂，但媞瑟有和梵那伙人一同行动，在极近距离看过他们的战斗。 「与其说『勇者』梵强大，我感受到的其实是可怕。我体内的『刺客』告诉我，那东西很难杀掉。那种感受比第一次看见达南大人和蒂奥德莱大人的时候还要强烈。」 「既然你这个人类最顶尖的杀手都有那种感受，那想必不会有错。梵应该真的拥有足以立志拯救世界的强大。」 「雷德先生也有和梵持剑交锋过吧？那时觉得如何呢？」 我触碰腰际的铜剑剑柄，开始思考。 当时我的战斗只是在露缇抵达前拖延时间。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打倒梵，也很清楚梵应该不会撤退。 当时是在有利于我方的状况下战斗。 「我想想，那的确是『勇者』加护的战斗方式……和露缇的『勇者』作风大不相同就是了。」 「作风不同啊。」 「『勇者』能够取得的技能十分丰富，不过观察他的战斗方式和技能，就能得知他想要成为什么样的『勇者』。」 露缇的状况是，我有对她的技能成长方向提出建议，所以她也具备了我心目中的「勇者」露缇该有的作风。 那就是不会输的「勇者」。无论今后会和多么可怕的对手战斗……更高阶的战士、无数的军队、巨大的怪物、暗藏恶意的阴谋、无法目视的疫病和诅咒、自然灾害……被强迫去救人的「勇者」，必须去对抗世上所有的障碍。 就算「勇者」是最强的加护，想必也有无法取胜的战斗。 所以她必须成为不会输的「勇者」。 我给了她「就算没有赢，也不要以落败的结果告终」的建议。 「我认识露缇大人的时候她已经比任何人都还要强大，但她也不是靠自己一个人变强的啊。」 「不过露缇就算没有『勇者』加护，也是个剑术天才呢。」 「那应该是因为，教她剑术的人是雷德先生喔。」 「因为是我？」 媞瑟轻笑了一声。 「受到珍视的人教导，拼劲就会很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说起来的确是有这方面的要素。」 徒弟和导师搭不搭很重要。 「那么，就雷德先生的眼光来看，『勇者』梵的作风是怎样的呢？」 「他是无敌的勇者。」 「无敌？」 媞瑟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拥有隐藏表情的技术，现在这种表情代表她十分惊讶。 「梵的『勇者』并没有敌手。」 「居然连雷德先生都说到这种地步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讲得不太好啊。 为了说明，我把话继续讲下去： 「梵的目标是成为一定会胜利的『勇者』。他的技能以耐久力为重，而且还可以用『治愈之手』的专精技能『反转』，将伤害转移给别人。那的确是强大的招式搭配……但他并没有设想任何敌手。梵会使出最强的攻击，无论对手怎么攻打他，他都会赢。」 「原来如此……这样我理解了。在梵的剑法当中，只有『自己使出最强的招数就会获胜』这样的原则呢。」 为了不输给任何对手，露缇有设想各式各样的敌人。相对地，梵则是追求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都能用同一招取胜的强大。 两者的原则相像，执行方向却正好相反。 「那是拥有高阶加护或者某项技艺特别高强的加护的人会有的想法。既然他有『勇者』这种最强加护，会有那样的作风我是能够理解……但如果是我，就不会选择那种作风了。」 「我也不会呢。作为杀手，观察事物比什么都更重要。虽说我也有必定能取胜的剑法，但如果只靠那么一招，总有一天一定会被人击杀。原来如此，梵的世界很狭隘。」 梵的世界很狭隘。 这一点就决定了梵这个「勇者」的作风。 「我是不晓得梵是否能对抗魔王军到最后一刻，可是现在的梵绝对赢不了露缇。如果打倒梵就能解决一切，事情就简单了。」 「因为梵虽然依赖着『勇者』的力量，但露缇大人是更胜一筹的『勇者』。」 「没错。」 在露缇被人盯上的现况下我还有办法这么镇定，也正是因为我如此确信。 「可是露缇的强大没有办法让梵的内心屈服。因为梵的剑法没有敌手。」 「意思是他不知道自己绝对没办法赢吧。」 「很难说他那样算不算是『勇者』呢……那或许是面对无法取胜的对手，仍然能不屈不挠奋战的勇气吧。」 「找寻能够取胜的方法并且取胜，才算是『勇者』吧？」 我耸了耸肩。 「我跟梵对战后感受到的差不多就这样，能作为参考吗？」 「我想想……我应该理解梵到底是哪里让我觉得可怕了。只不过，我还没办法好好地用言语说明。」 「对手可是『勇者』，可以确定的是他和我们之前应付过的任何敌人都不一样。」 说完这句，我为了让媞瑟安心而露出笑容。 「不过啊，我们现在的行动目的是不要和梵战斗。要是过于警戒，因而忽略眼下的日常生活，不就很可惜吗？」 这时门扉应声开启。 「哥哥，药草这样就齐了。」 「辛苦你了，我看一下。」 「嗯，给你看。」 露缇递出来的篮子里头整齐地塞满了我需要的各种药草。 这样子看下去，哪一种药草有多少数量就一目了然。 真不愧是露缇。 「谢谢，我拜托你的都有凑齐喔。」 「嗯。」 露缇得意地微笑。 真是可爱。 「这样店里的存货就够了。毕竟现在情况特殊，我想避免去山上采药草啊。」 「我有帮上哥哥的忙吗？」 「当然有，你帮了很大的忙喔，露缇。」 「嗯呵呵。」 看见露缇似乎很开心的笑脸，我也开心了起来。 抚摸露缇的头之后，她就紧紧地抱住我的身体。 （插图009） 「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明明还是早上，露缇却满怀幸福似的这么说。 ＊??＊??＊ 回到店里后就得开始进行调合药物的作业。 我把柜台交给莉特负责，在工作室费力调合药物。 「用于药草饼干的补药这样就可以了。熬煮过的药草就取走上清液的部分，跟这边的抹料混合……」 我并没有让调合速度变快的技能。 所以，作业快慢端看我怎么有效率地利用时间。 我把排在桌上的沙漏倒过来放，在熬煮和蒸馏作业的途中，也同步进行磨碎或混合药草的作业。 磨碎之后当成抹料、用水熬煮成溶液，或是蒸馏成浓缩精华……药草的用法有很多种。 「增加柴火来提高火力，啊──这锅底的焦痕很严重，该拿去给人修一修了。」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将装有蒸馏精华的烧瓶拿下来，放进装了水的桶子冷却。 「现在真的很少有这么忙碌的作业了啊。」 虽说我还是骑士的时候，会以秒为单位来推动作战…… 「不过偶尔像这样忙于工作也挺不错的。」 这对于开心的慢生活也是一种良好的刺激。 「……可是真的好热。」 毕竟是在狭窄的工作室里点了几炉火，会热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为了不让汗水滴进药中，我用布把脸包住，但反而更热了。 「莫名有种我很认真工作的感觉呢。」 不知其所以然的自我满足让我心情变好的时候，我将锅子离火。 接下来的作业是等待锅子里的物品自然冷却。 「该休息啦，没想到会弄到有点超过午餐时间。」 我站起身子伸个懒腰。 嘴里自然发出「嗯──」这样的声音。 「辛苦了！」 莉特的声音传了过来。 「要吃午餐了吧？我有做菜喔，快过来吧！」 「莉特你有下厨？」 「嗯！」 我去洗手间洗好手，回到起居室之后，便看见桌上摆放着莉特所做的料理。 荷包蛋配香肠、香煎番茄与蘑菇、炖番茄蚕豆、面包配果酱，以及莴苣起司沙拉。 还有樱桃和苹果当甜点。 「看起来好好吃。」 「我和雷德不一样，只会做简单的菜色……可是我灌、灌注其中的心意应该不输给雷德喔！」 「做了这么多种类很足够了，我们快点吃吧。」 「嗯！」 莉特做的是一些简单的菜。做菜的工法愈繁复，料理技能的影响就会愈大，所以有时候反而是步骤较少的菜色会比较好吃。 果酱和沙拉酱都是我之前做好的，至于炖番茄蚕豆用到的酱汁，则是用我今天早上煮过的汤来调味。 面包是从面包店出炉的。而作为甜点的水果只有切过而已，料理技能并不会影响到滋味。 荷包蛋、香肠、香煎番茄与蘑菇这几道菜色都是直接煮熟，并且用盐巴调味。 「好吃。」 我吃下一口后说了这样的话。 真不愧是莉特。 她冷静地看待加护赋予她的料理技能的极限，选择了符合自己能力又能做得最好的菜色。 我从这些简单又美味的菜色中所感受到的，是莉特真心想要让我吃到美味餐点的情意。 就如莉特所说，这些菜都充满着莉特对我的感情。 所以才会这么美味。 ＊??＊??＊ 「来，盘子给你。」 「谢谢！」 在厨房里── 我和莉特肩并肩地清洗着餐具。 我用椰子纤维制成的刷子清洗餐盘，莉特再用布把它们擦干净，放回餐具柜中。 为了更容易去除污垢而泡在装满水的桶子内的餐具逐渐减少…… 「这是最后一个了。」 「既然都最后了，就特别用心地擦亮吧！」 莉特手上的盘子摩擦出「啾啾」的声响。 「好了，完美无缺！」 莉特开心似的笑着。 站在那样的莉特身边的我，当然也开心地笑了出来。 「辛苦你了，莉特。」 「辛苦你了，雷德。」 处理完餐具的我们两个这么说完并击掌。 然后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在对方的脸颊上亲吻一下，再返回工作岗位。 我再次前往工作室。 「哼哼──」 我不禁哼起歌来。 这代表我心情也有变好。 「也来制作泰坦蟹甲壳的粉末和灼热石的粉末吧。」 虽说两者都是稀有材料，但要做出一帖药的话只需要用到几公克的量而已。 尽管先以材料的形式保存，粉末不够用的时候，再拿一个指甲尖大小的碎片来磨也来得及，不过现在时间充裕，先磨成粉也没关系。 我把磨出来的粉末重新装到瓶子里，再收进柜子里头。 与此同时，我也将熬煮多时的溶液与其他药草混合，并且加入蜂蜜做成药丸。 最后将做好的药物分成小份量，作业就结束了。 「呼，这样子库存就都补好了……真是费了不少工夫。」 看见摆满药物的柜子，我对于自己的努力自吹自擂。 往窗外一看，便发觉已经是黄昏时刻。 「刚好赶上打烊时间啊。去莉特那里看看好了。」 我换掉脏衣服之后，前去店面。 「谢谢惠顾──！」 结果刚好碰上顾客买完药，莉特对顾客背影送别的状况。 店里还有两名顾客，似乎正在选药的样子。 「啊，雷德！调合作业结束了？」 「嗯，处理得十分完善。」 「太好了，辛苦你啦！」 莉特的肩头颤抖了一下。 她肯定是想来抱我，但因为有客人在就硬是忍耐。 由于我也感受到了那种欲望，所以一定不会有错。 「耶嘿嘿，离打烊应该还有三十分钟左右吧，要怎么度过呢？雷德去休息也没关系的。」 「不，我要和莉特一起工作喔。」 「这样啊，耶嘿嘿。」 我又站到莉特的身旁。 我们俩在柜台肩并肩，一下子数钱、一下子包药给顾客，或者说明药物功效。 虽说休息一下是不错，像这样和莉特一起工作也很棒。 只要莉特像这样待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会时时刻刻都觉得现在这一瞬间的人生很美好吧。 「「谢谢惠顾──！」」 即将打烊的一刻。 我们目送最后的顾客。 那名冒险者是过来买明天冒险时要用的药物，他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说着：「要是没有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办。」并且向我和莉特道谢。 「药卖了很多！饼干今天也有卖完！嗯──有一种努力工作过的成就感！」 「我们没有推出什么新商品之类的，顾客却变多了呢。」 「这代表雷德＆莉特药草店的名声更好了喔，就算没有特别的商品，觉得药物就是该来这里买的顾客还是有变多，真令人开心呢！」 「是啊，这间店的招牌……雷德＆莉特药草店留在各式各样的人的记忆当中，真的会让人很开心。」 单纯当药商的雷德和莉特，在佐尔丹这个地方找到了归宿，并且快乐地生活着。 「好了，来收工吧！」 「嗯！」 把柜台交给莉特之后，我拿起扫帚走出店外。 在门口挂上「已打烊」的牌子。 「好喽。」 我忽然看向上方。 店门口的门扉上方有着写上「雷德＆莉特药草店」的招牌。 「……唔嗯。」 我先回到店里头。 「怎么了？」 莉特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没啦，就突然有点想把招牌清理干净。」 我拿出洗手间里头的毛巾和水桶，以及置物间里的梯子，再次前去招牌前方。 首先要先干擦。 用干毛巾把积在招牌上的尘埃擦下来。 「不知不觉间变得挺有威严的啊。」 原本还亮晶晶的全新招牌像这样一直挂着，就随着日积月累让脏污变得很显眼。 这简直就像在诉说这间店走过的历史一般。我有一点点陷入感伤之中，并且持续清理招牌。 干擦结束后，用桶子里的水洗过毛巾，然后换成湿擦。 后来整个变干净的招牌，和全新的时候相比又有一种不同的风情。 我从梯子下来后望过去，就深深觉得当初真是让人帮我做了一个很不错的招牌。 ＊??＊??＊ 晚上── 我把店门锁上后回了头。 「那我走喽，莉特。」 「嗯，路上小心。我也要走了。」 「好，你路上也小心。」 我们两人在月光下如此交谈后，微微笑了出来。 然后我们各自往不同方向踏出脚步。 我是去收集能够用来说服刘布枢机卿的情资。莉特也差不多，是去收集菈本妲的相关情报。 关于菈本妲，可以说几乎没有资讯……我不晓得到底该怎么说服她，所以就交给莉特处理。 我只要做我做得到的事情就好。 我的目的地是位于中央区的佐尔丹圣方教会。 用敲门器敲击门扉之后，里头就传出声音。 「你很准时呢。」 我听见以缓慢步伐靠近门扉的声响。 门打开后，便看见身穿居家服的席彦主教站在里头，他带有皱纹的脸庞浮现了笑容。 「佐尔丹人的时间观念很松散，你这么准时过来让我不禁吓了一跳。」 「哈哈，席彦主教不也是佐尔丹人吗？」 「我有在中央的教会留学过。要是有睡过头的行为，负责教学的助理祭司可是会十分严厉地惩处我们。」 「在教会居于人下也挺辛苦的啊。」 「雷德先生看起来也有在居于人下的时期，经历过辛劳的工作吧。」 哎呀。 「哈哈，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要打探雷德先生的过往。」 席彦主教这么说并笑了出来。 「进来吧，我们站在这里讲这些话的时候，水好像烧开了。其实你来得太准时，我连茶水都还没准备好呢。」 「这真是太感谢了。白天虽然暖和了许多，晚上还是有点冷啊。」 我进入教会里头，席彦主教带我去他的房间。 我和他面对面坐下来。 「好了，你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吧。」 「……就是刘布枢机卿的事情。」 席彦主教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并且点头。 「果然如此啊。」 「为了不让教会以军力介入佐尔丹和维罗尼亚之间的战争，我们有请席彦主教去交涉，听说你在那边有跟刘布枢机卿谈过话。」 「对，刘布猊下是主战派的，也有积极地推动军事介入。我必须搬出能让猊下接受的理由。」 「你觉得他怎样？」 「嗯……毕竟我是边境的圣职人员，很久没有到外头去，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也不太有自信了……如果你想听我这样的人对他有什么印象，我是可以说说。」 「我想要听听看。」 「刘布猊下给我的印象是很好说话的人。」 连席彦主教也觉得他很好说话啊。 「由于我听说猊下是主战派，原本以为是一位很严厉的人而有所戒备……然而实际会面时，猊下脸上带着一张笑容，也很稳重地聆听我的意见。」 「……你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圣职人员吗？」 「我认为是一位对于利益十分敏感的人。」 刘布应该是在那个时候理解到主张继续战争的坏处，因而收手的吧。 交涉的方向果然要抓在「让他理解到留在佐尔丹不会有好处」呢。 「只是……」 看见我在深思的席彦主教带着锐利的目光……那并非圣职人员，而是一名冒险者的目光，并对我说道： 「以前教导过我、现在已退休的助理祭司告诫我『千万不能信赖刘布猊下』。」 「千万不能信赖……是吗？」 「对，他说刘布猊下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他人。虽说没有留下正式纪录，但猊下似乎曾将十分照顾教会，可以说是教会养父的先生检举为异端分子，并处以死刑。」 「没有留下纪录？」 「当时的枢机卿应该有牵涉其中吧，想必有一场教会内的权力斗争。」 「所以就选择能为自己带来好处的人，舍弃了照顾过自己的人吗？」 真不愧是「勇者」梵的同伙，刘布这个人本身也是一名很难应付的人物。 义理人情与他相距甚远，而他也有违背约定的可能性。 而且他以梵为优先，很有可能不会在意佐尔丹将遭受多么大的损害。 交涉材料应该得聚焦在刘布的利益得失上头吧。 就算是这样，说服他应该还是比说服梵容易成功…… ＊??＊??＊ 三天后的傍晚── 请莉特处理店面打烊的作业后，我跨上露缇唤来的精灵马骑（sprirt mount），在远离佐尔丹街道的草原上奔驰。 「好久没这样了啊。」 「我是第一次。」 我们在草原上前进，进入森林。 周遭微微地弥漫雾气，不过我们继续往前进之后，便听见了小河的流水声。 「上次来的时候感觉不是这样……我们去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看吧。」 「了解。」 露缇拉动缰绳改变方向，在森林中行进。 前进一阵子之后，我们便来到了没有雾气、排列着蕈菇房屋的聚落。 「仙灵聚落。」 露缇环顾四周。 这是我和莉特以前来过的地方。 「我跟哥哥一起过来了。」 露缇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雷德！」 仙灵们聚集到我们周遭。 「真亏你们能来！」 「好久不见了耶。」 「好久不见？」 仙灵们歪歪头后，好像觉得很有趣地笑了出来。 「呵呵，我们没有在意时间流逝，无论是几分钟还是几百年后都会这么说的。」 一位身体有如清澈的水的美丽女性出来迎接我们。 她那一丝不挂的姿态，就像绘画里才会出现的完美美女。 「欢迎来到我的小小水洼！」 水之大仙子温蒂妮── 以前受过诅咒的仙灵们看来满有精神。 ＊??＊??＊ 「来，这是你委托的东西。」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一边接下皮袋一边道谢。 「不会，你是我们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朋友。这点小东西随时都能两手奉上。」 温蒂妮这么说并露出微笑。 其实我也应该送个礼物给她，但没办法马上准备什么东西，让我有点遗憾。 等梵的事情处理得告一段落，我再带个什么东西过来吧。 我这么思考的时候，身旁的露缇东看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露缇对温蒂妮这么说。 「什么都没有发生喔，这是要让水和昨天有一样的流动所做的准备。」 「『勇者』？仙灵？」 露缇的话语让温蒂妮惊讶地以手捂嘴。 「你还真清楚呢，是仙灵喔。」 「是菈本妲吗？」 「她好像是这么自称的呢。」 温蒂妮原本带有笑容的脸蛋转为一脸正经。 居然能让大仙子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是十分可怕的存在喔。千万不能靠近。」 「我们没办法坐视不管，目前就是为了将那伙人引导到佐尔丹外头而行动。」 「这样啊……那你们在她面前务必得保持警戒，因为没有比她更随心所欲、更喜欢破坏的仙灵了。」 温蒂妮以前陷入诅咒而衰弱时都还十分开朗，既然连她都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事态可说是十分严重。 「先别提这些了。」 温蒂妮眨了个眼之后，又转变为看起来很开心的笑容。 「雷德的妹妹难得来这里一趟，一定要更开心地踏上归途才可以呀！」 仙灵们在露缇四周绕来绕去地飞行。 「来吧，露缇！要不要喝茶吃饼干？」 「还是要一起跳舞呢？」 「不不不，我们一起散步吧！」 看见热情的仙灵们，露缇有点讶异。 「哥哥也一起玩吧。」 露缇握起我的手这么说，并且笑了出来。 我们在仙灵聚落度过十分开心的一段时光，到了深夜才偷偷地攀上佐尔丹的城墙回家。 莉特会不会生气了啊…… 然而── 「哥哥，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既然露缇都开心地这么说了，不管怎样都没关系了吧。 ＊??＊??＊ 又过了三天。 在晚上的后院里── 「哥哥，准备好了吗？」 「嗯，随时都可以开始。」 我持起铜剑摆出架势。 作为我对手的露缇则是拿着一根木棍。 木棍长度和露缇以前持有的「降魔圣剑」以及梵持有的复制品一样。 我接下来要和露缇一起做战斗训练。 「要上喽。」 露缇将手上的木棍举至中段位置摆出架势。 这一瞬间，露缇身上便释放出强烈无比的压迫感。 人类最强的少女。 一般来说，无论是谁都不会想面对这种压迫感吧。 「喝！」 发出声音的一瞬间，露缇的身影就从视野当中消失。 「呀！」 露缇只是笔直奔驰，向我砍过来而已。 可是露缇由静止转为动态的速度实在太快，我的眼睛没办法认知到她的动作。 啪铿──！ 我的铜剑弹开露缇的棍子。 身影是看不见，但我知道她攻过来的时机。 「不愧是哥哥，我要持续进攻喽。」 棍子很快地移动。 「铿铿铿铿」这样的金属声响起了许多次。 由于打过来的只是一根棍子，我还有办法化解攻势，要是我对上的是圣剑，我这把剑早就已经折断了吧。 虽说铜剑有它的极限在…… 「喝啊！」 「……就是现在！」 躲掉以我脖子为目标的一击，我在露缇棍子挥到底、动作静止的一刹那用铜剑压住她的棍子。 可是，铜剑碰触棍子的一瞬间，露缇的手臂就从视野当中消失，棍子也悄悄地搁在我的脖子上。 「没辙啦。」 我全身放松力气并且投降。 「呼。」 我稍作休息就冒出汗水，全身上下的肌肉开始酸痛。 「痛痛痛……」 我用魔法药水提高体能，并且用上骑士时期的训练中学会的特殊呼吸法，才好不容易能拼得不相上下啊…… 「你还好吧？」 露缇的手温柔地碰触我，发出光辉。 这招是「治愈之手」，损伤的肌肉马上就得到疗愈。 「谢谢你，露缇。」 「不客气。」 我用了所有的增益效果才勉强能应付……露缇真的很强。 「好厉害──！」 莉特拿着毛巾跑到我身边来。 「和露缇对打还能撑到这种地步的人，没有别人了喔。」 「但这并非实战的形式就是了。」 这场训练的形式是露缇不能后退、只能持续用棍子进攻，而我得挡下她的攻势。 由于露缇只能打过来，她的攻击变化就会受到限制。 「尽管如此，要是露缇手上拿的是剑，我的铜剑老早就碎裂了。」 我将铜剑举至月光下。 剑刃有受到棍棒击打的痕迹。 「这是没有化解攻势，直接承受攻击的地方吧。」 承受攻击和化解攻势的防御时机不同。 运用铜剑这种脆弱的武器时，对上强力武器就不能正面接下攻击，必须化解对手的攻势，将攻击过来的力道向外撇开。 如果化解攻势的时机抓得很完美……比如说，凭我眼前的露缇的实力，以她手上那根很细的木棍也能挡下巨人使出的一击。 「可是……对方或许不是我用比较弱的武器就能应付的对手吧。」 尽管我以慢生活为目标，却还是要在手碰得到剑的地方才能入睡，无法忘记不停战斗的日子。我会一直使用铜剑的理由，也就是要反抗那样的自己。 这方面因为露缇从「勇者」当中得到解脱，我也有好好整理内心的思绪，现在就算身边没有剑我也可以睡得很沉。 目前还会使用铜剑，是因为我没必要购买昂贵的剑，还有自然而然地对铜剑产生了深厚感情。 但要应付勇者和勇者的伙伴们，拿这把铜剑就觉得不太安心。 「不过，目前也没有要对战的打算就是了。」 「就算这样还是有备无患，没错吧？」 「是啊。」 我会和露缇训练正是因为如此。 我们进行的是不幸和「勇者」梵的队伍打起来时，能够平安脱逃的防御训练。 「那么，再麻烦你来一次了，露缇。」 「知道了。」 现在这场训练可是用上了对我来说满昂贵的魔法药水。 在生效时间结束前得训练好几次才行。 我和露缇的特训后来持续了一小时左右。 尽管我拥有疲劳抗性，一个小时持续承受露缇的攻击还是会身心疲惫。 假如对手不是露缇，或许我早就哀声叹气了吧。 虽然训练结束时我已经精疲力尽…… 「轮到我了呢！」 这次是没拿武器、赤手空拳的莉特摆起了架势。 在目前这种疲惫不堪的状态下，进一步被逼至绝路之后，便会开拓新的境界……这种说法只会是表面话，其实是我跟露缇训练过后，也想要跟莉特训练一下而已。 「那我一开始会使出上段踢起始的三连击，比较细节的部分就自由发挥。」 「知道了。」 我和莉特的训练方式是包含自由发挥的套招对练。 这是先宣告要使出什么攻击，两边再相互以攻击和防御的招式对打的体术训练。 「哥哥加油──」 露缇一边喝着苹果汁，一边将手帕绑在刚才用过的棍子上，当成旗子挥动来为我加油。 「……哒啊！」 莉特抬腿攻击。 这是从远距离发出的上段踢。 我向后跳躲开之后，她就翻转身子使出第二击。 接着是在两脚离地的状态下，用双手撑向地面，并且从我头上压下来的第三击。 这十分华丽的踢腿攻击，就连正在防御的我都看得有点入迷了。 或许是因为莉特是二刀流剑士，使用的体术以踢腿招式为主。 要是她全力踢下去，会有让一般战士脖子折断的威力，但这次只是训练，她就没有用那么多力气。 由于我没有适用于空手搏斗的技能，假如这是实战，我的手臂接下莉特的踢腿后很有可能骨折。所以就算是训练我也不承受踢腿，用闪躲的方式应对。 「上下连击之后使出后旋踢！」 莉特接二连三地使出招式。 尽管我一一防御，但体术并不是我的专精领域。 我没能全数防御，被击中了好几下。 「不过……！」 「啊！」 我挡下莉特的踢腿后，趁她动作停止的一瞬间抓住她。 虽说技术体系不同，但剑术的套路对抗体术也很有效。 莉特想要把腿甩开而打算继续出招，但我抢先一步扫起她的腿。 莉特两腿都离开地面，姿势整个不稳。 「哎呀。」 在莉特倒地之前，我先抱住她的身体。 「耶嘿嘿，不愧是雷德。」 「但我已经中招好几下，如果是实战的话，那些伤害想必会让我的动作迟钝不少。赢的人是莉特才对喔。」 「是这样吗？不过啊，套招练习也没在分输赢的吧。」 「这么讲也对啦。」 讲了这些话的我们都笑了出来。 这与其说是训练，感觉更像是一起运动。 没有要打倒对手的念头，单纯以招式好坏来比个高下的对决，具有与战斗不同的趣味。 「我也想试试看。」 「那我们三个就轮流来对练吧。」 「我在洛嘉维亚的竞技场都是单方面被露缇压制，不过要比招式的话，我应该还是有机会取胜！」 「我的格斗术是哥哥教我的……仔仔细细地教。所以比招式我也不会输。」 莉特和露缇看似开心地彼此对峙。 我对剑术有自信，但对体术就没那么有信心了……所以露缇那么看得起我，让我有点伤脑筋。 莉特和露缇不晓得我这小小的烦恼，两人开心似的对战着。 她们以前应该没办法这样吧。 以前的露缇攻击时就算没有要打倒对方的念头，还是拥有光是对峙就能让对手喘不过气的「勇者」力量。 虽说她现在带着打倒对手的念头使出攻击，仍然会让人感受到庞大的压力，但如果像目前这样没有要打倒对手，单以招式本身来决定高下的话，就也能跟我以外的人做训练了。 看着露缇开心似的表情，我心中涌起想要守护现在这种日常生活（慢生活）的决心。 怎么可以让什么新勇者扰乱我们的日常生活（慢生活）呢。 「接下来换我跟露缇了。」 「嗯，阔步后的中段、瞄准下巴的踢腿、攻击脖子的贯手、正中线三连击、扫腿、倒地后追击。」 「……好、好喔，来吧。」 虽说教导露缇体术的人是我，但我不记得有教过她这种连续攻势。 ……面对「勇者」果然还是不要空手挑战好了。 ＊??＊??＊ 在结束特训，露缇回去住处的深夜── 满溢出浴缸的洗澡水流过地板。 「「呼哈。」」 由于十分舒服而使得身体颤动的同时，我和莉特也发出声音。 「这洗澡水真不错──」 莉特放松所有力气并这么说道。 我打从心底同意，泡在洗澡水里头真的很舒适。 「身体活动到极限后再泡澡真的是太幸福了。」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肌肉酸痛耶。」 「和达南过招后最近都常常活动身子，看来是不太会肌肉痛吧。」 「真可惜，我本来想说要互相按摩呢。」 莉特轻笑一声并牵起了我的手。 像这样子两人进入一个浴缸，也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我捏我捏。」 莉特嬉闹地讲出这样的话语，并且按摩起我的手。 「没办法喽，我就按按这只手来忍耐一下。」 虽然莉特她这么说……可是我── 「也、也不过就是按个摩啊，想按的时候我们互相按一按也没关系吧？肌肉酸痛是其次，主要是按起来很舒服。」 不禁这么说道。 「耶嘿嘿。」 莉特好像很高兴般的脸红，笑了出来。 「说得也是，晚点出浴之后我们就互相按摩吧。」 我觉得脸有点变热，应该是泡澡所造成的吧。 「好、好啊。」 由于内心动摇，我的语气变得有点懦弱。 我的修行还不够。 「什么修行啊。」 莉特噗嗤一声后大声地笑了出来。 「我在你身上，还有你在我身上，应该早就没有还没碰过的部位了吧……」 莉特的话语又让我内心动摇得更严重。 看见我困扰的样子，莉特好像还满开心的。 ……莉特的脸也有点泛红，这会是泡澡所造成的吗？ 「只有雷德你一个人而已哟──你是唯一碰过我这种地方的男人。」 莉特这么说的同时，捧起了看起来十分柔软的硕大胸部。 然后她脸上浮现好像在恶作剧一般的贼笑。 「可是，这里之类的地方说不定没有碰过呢。」 「呀嗯！」 我用手指戳了戳莉特的胸部。 莉特好像觉得很痒似的扭动身子。 我可不是没有成长喔，现在做出这种行为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你真是的！前阵子明明就有碰过那里！」 莉特边说边抱上我的身体。 洗澡水溢出浴缸，发出「啪唰」的声音。 「我好像没碰过雷德这里耶。」 莉特这么说，吻了一下我脖子上的伤疤。 「你明明每天都有碰耶。」 「耶嘿嘿，我喜欢雷德的这里呀。」 洗澡水溅来溅去的声音响起。 尽管处在温热的洗澡水当中，透过相互接触的肌肤传来的莉特体温，还是比什么都还要火热。 我紧紧地抱住莉特之后，她的眼睛就凝视起我的眼睛，我的嘴唇也感受到了柔软的触感。 「最喜欢你了。」 红着一张脸微笑并这么说的莉特十分美丽。 ＊??＊??＊ 寝室── 我用手臂抱着莉特，并且望着浮在窗外的月亮。 「今天晚上的月色很美呢。」 莉特似乎很舒适地闭上双眼。 我轻轻地抚摸她有点出汗的肩膀。 「呵呵。」 仍然闭着眼睛的莉特很幸福似的笑了出来。 这里有着无法取代的幸福。 「……他们是不是差不多要回来了啊？」 莉特睁开眼睛这么说……她是在说梵那伙人的事情吧。 聪颖的光辉回到她先前还有些松懈的眼瞳当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活力送进原本还很散漫的脑袋里头。 「他们是去提高加护等级，不知道要提高多少才会满意……但如果和蒂奥德莱说过的时间一样，那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吧。」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做足力所能及的事情呢？」 「有喔，我们都尽力去做了。」 虽说能做的事情有限，但我们应该有做到目前能力范围内最万全的准备。 「一起加油喽。」 「嗯。」 我们面对勇者与教会这种正义势力，到底是为何而战呢？ 今天得以确认到我们战斗的原因。 就算对手是拯救世界的加护，我也不会迷惘。 我们的幸福可是比「勇者」的职务重要许多。 我和莉特抱在一起，放松身心而缓缓地入睡。 后来，「勇者」回到了佐尔丹。 幕间 勇者讨伐邪恶 由于魔王船文狄达特体积庞大，没办法进入港口位置比河口更里面一些的佐尔丹。 「勇者」梵从文狄达特下船，搭上小帆船进入佐尔丹的港口。 「船员们不下来没关系吗？」 梵一边跳上码头一边这么问道。 「船员这种人是下地后马上就会逃跑的胆小鬼呢，尽可能让他们待在船上不要下来，是航海的诀窍。」 刘布摆出一副博学的表情并这么说道。 但因为晕船的关系，他的脸色并没有很好。 「虽然不会让所有人都休息，但一般来说会让船员轮流下船休假就是了。」 戴着面具的爱丝妲看似疲累地移动到码头上。 「行李就由我搬下来吧。」 爱丝妲的从者亚尔贝灵巧地运用右手义肢，将勇者一行人的行李从船上运下来。 呆呆看着那幅情景的小小身影正坐在梵的肩膀上。 「嗯……」 「嗯？怎么了？」 「人类真是无法依靠的生物呢……不过啊，梵当然跟其他人不一样！」 菈本妲一边亲吻梵的脸颊一边乱动。 「勇者」梵队伍的所有成员，都回到了佐尔丹的城镇里头。 「佐尔丹南洋是个不错的地方呢，由于人类不太会过去，所以有许多加护等级很高的怪物。」 梵一脸满足地笑着。 由于他有用「治愈之手」治疗过，身上没有伤痕之类的，但铠甲上就留下了修理损伤的痕迹。 「我确实比以前更强了，好想要快点确认我现在的力量对于『勇者』的敌人管不管用啊！」 「你这次会赢的！因为我也会跟你一起奋战啊！」 梵和菈本妲兴致勃勃。 然而爱丝妲、亚尔贝还有刘布都是一脸难色。 「刘布枢机卿。」 爱丝妲以冷淡的嗓音向刘布发问： 「我们有必要在这种地方让『勇者』的性命面临危险吗？」 「……区区边境的战士也奈何不了他吧。」 「你是真心这么想吗？当时梵可是身受濒死的重伤，你也看见了吧？你觉得我们有办法做到一样的事？」 「……嗯，说得对，我是有所担忧。可是实际上我也怀疑这个边境是否真有那么高强的战士。」 「梵被轰飞、完全落败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爱丝妲，我以雇主的身分命令你。」 「唔嗯。」 「找出打倒梵的少女的真面目。在收集到相关情报之前我会压制住梵，让他不要急于行动。」 「我并不擅长收集情报，处于不晓得长相的情形下也不确定能探听到什么地步……不过在这队伍中，我最适合去打探吧。我知道了，我会和亚尔贝一起去调查。」 「麻烦你动作快。」 面具底下的爱丝妲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梵突袭露缇的可能性变低了，接下来就要找雷德他们讨论之后再行动了。） 爱丝妲已经无法单靠言语来阻止梵。 （我这样真是没用，到头来还是得拜托雷德他们才行。） 面具底下的视线向下垂并自嘲……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下一瞬间，爱丝妲就已经面向前方，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动。 ＊??＊??＊ （唔嗯……） 在离港口很远的地方── 变装过的我扮成摊商，暗中观察梵一行人。 我看出「勇者」梵的加护等级比起跟我战斗的时候高出了十三等。 在这么短的期间内，一般不会有这种幅度的成长。 他想必是不分昼夜、整天都在对抗自己勉强能打赢的怪物吧。 海上那艘魔王船弥漫着暗沉的绝望氛围，是因为有船员受害了吗？ 虽说不是只有梵那个人会以目中无人的态度对待船员……但那艘船转战世界各地的时候，到底是否能维持船员的士气呢？ 是说由我来想那种事情也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也更需要注意的，是在梵的肩上乱动的仙灵菈本妲。 媞瑟在我所在地对面的另一侧观察梵一行人，而菈本妲的注意力也有一瞬间转向媞瑟所在的方向。 菈本妲看穿了媞瑟这个人类最顶尖的杀手藏住身影的招数。 就连魔王军的上级恶魔，都无法用一般五感加以探知打算隐藏身姿的媞瑟。 媞瑟之前观察梵一行人的行径时，应该没被菈本妲察觉过。如果梵那伙人当时就有在提防媞瑟，在媞瑟陪同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就会采取什么动作了。 既然如此就可以猜想，要具备「突破人类最顶尖杀手的隐匿能力」的能力，前提就是对方必须是先前见过一次面的对象。 想必是记住了人类无法感知的某种要素，并且察觉到对方就在范围内吧。 那能力可真是麻烦。 问题在于那种能力的范围有多大，但那个码头距离媞瑟的位置有三百公尺。 ……范围至少有三百公尺。把那段距离当成感知距离就太乐观了。 就像在佐尔丹遇见的大仙子温蒂妮能够透过河川看见我的动作一样，设想菈本妲也有超远距离的感知能力应该会比较好。 她或许也有提防爱丝妲和亚尔贝的行动，别让他们和媞瑟见面比较好吧。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仙灵？ 虽说我不是仙灵专家，但我应该从书中学到与绝大部分仙灵相关的知识了。 尽管关于仙灵还是有许多人类不理解的地方，我也不能说是知晓和仙灵有关的一切……可是那家伙跟单纯只是我没看过的仙灵不一样，有着异常诡异的氛围。 外表和比较普遍的仙灵皮克希很像，但那种相似度看起来像是刻意模仿。 我直觉地认为，那个外貌并不是她本来的外观。 「不知道莉特会不会出事啊。」 莉特的存在即将被那样的菈本妲铭记，让我有点担忧。 ＊??＊??＊ 隔天傍晚。 在佐尔丹郊外── 莉特和达南把大衣的兜帽拉到盖住眼睛的高度，走在路上。 尽管他们在道路上明目张胆地行走，两人的身影却没有进入任何人的视野当中。 两人没有发出声响也不带半点气息地行走，一般人就算看见了也没办法注意、意识到他们两人的存在。 勉强能感觉到两人气息的人，只有在咖啡厅室外座位吃着牛排的冒险者公会干部迦勒汀。 看见莉特身影的迦勒汀停下用餐的动作，思考了一下子。 然而迦勒汀没有多加在意，选择了继续用餐。 迦勒汀觉得，英雄莉特不会毫无理由地采取那样的行动，会那样子想必和现在让佐尔丹引起一阵骚动的「勇者」梵的问题有关。 既然如此交给她处理就好了，不晓得内情的自己可不能擅自行动，导致打乱英雄莉特的计画。 迦勒汀十分信赖莉特等人，信赖到能够将佐尔丹的命运托付给他们。 「倒一下葡萄酒。」 「好的──」 迦勒汀发声之后，开朗的女侍就拿来了红色的葡萄酒。 听着红酒倒进杯子的声音，迦勒汀决定在莉特他们需要自己出马之前忘记他们的事。 莉特和达南进入小巷弄。 在那里的是…… 「刻意隐藏气息在我们周围绕来绕去是怎样，要挑衅是不是？」 两手环胸等待着莉特他们的小小仙灵。 达南发出了「哦」的一声。 「一如我们的预料啊。」 「既然是认为自己很强的非人种族，会这样是当然的吧。」 莉特在黑色兜帽下露出贼笑。 要如何才能让菈本妲离开梵的身边原本是个问题，不过莉特看准了「菈本妲瞧不起梵以外的人」这点而加以利用。 要是有人在周遭偷偷摸摸地观察自己，自己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 如果是莉特，想必会小心提防并且调查对方是什么人。 不过这种情况对于瞧不起人类的菈本妲而言，就和烦人的虫子飞来飞去一样。 她想要把虫子赶走，觉得麻烦就把虫子拍碎。她会毫不犹豫地采取那样的行动。 「我先说清楚啊，我的心情现在有点差，把虫子拍烂的话，说不定心情会变好一点点。」 菈本妲的口气并不是在试探对手。 她只是单纯地说出自己的情感而已。 就算在现在这一瞬间，菈本妲危害莉特他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也对，现在梵不在，你就可以使出真本事了吧。」 然而莉特一点也不畏惧地如此回话。 「你说什么？」 「我是『精灵斥候』，具有使唤精灵的力量……我看得出来，你那个小小的身体只不过是本质的影子罢了。」 「哦……」 菈本妲的表情变了。 「你的本质是巨大且暴戾的力量……性质上会受人恐惧呢。」 「你再说下去的话我会杀了你。」 菈本妲周遭的空气扭曲了。 「喂喂喂，这压迫感跟龙王差不多了啊。」 达南为了保护莉特而打算挺身向前站。 莉特用手制止他，继续和菈本妲交谈。 「话说我还有疑问。」 「什么啊？」 莉特有特别留意，这场会面一定得是双方交流，不能只是单方面的谈话。 毕竟对方可是一发怒就会毫不犹疑地杀死人类，连律法这种共同遵守的规定都会违背的非人生物。 ……这不就跟勇者十分相似吗？莉特这么想并在心里头苦笑。 「你这位轻视人类的强者，为什么会隐藏自己的本质，装成一个小小的仙灵呢？」 「…………」 「既然没有在人类身上感受到价值，那就应该不会在乎自己是否受人畏惧，可是你却极力隐藏自己的力量。」 菈本妲身上散发出杀气，但她还没有怒不可遏。 （插图010） 她就像在催促莉特继续说下去一般，眼睛狠狠地瞪着莉特。 「你会这么做是因为你爱上梵了。」 莉特以十分响亮的声音，清楚地这么说： 「你知道自己的样貌对人类来说很可怕，是为了要让梵爱上你，才会变成符合人类心中所想的仙灵外貌吧。」 这时响起空气爆开的「砰」的一声。 「她要出招了！」 达南叫喊的同时，蓝色的闪光撕裂了小巷弄。 路面和壁面都留下了烧焦的痕迹。 「这是雷光魔法吗？可是威力还真强啊。」 「看来是很适合运用雷击的仙灵呢。」 达南和莉特跑到墙上躲开电击。 「你们就是前阵子袭击梵的人吧？」 「喂，别讲得好像那家伙是受害者啊。」 达南以充满怒意的话语回覆，和莉特一起跳回小巷弄的地上。 「还不都是因为那家伙想要洗脑佐尔丹的人们，才会演变成战斗的。」 「梵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正确的喔。」 「啥？」 菈本妲的态度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摆出了真心那么想的神情。 莉特让自己的心态紧绷起来。 「你的名字叫菈本妲没错吧？」 「你明明就是来调查我的，别问你已经心知肚明的事。」 菈本妲的体内正迸发出魔力。 达南提防即将再度袭来的攻势，再次摆起架势戒备。 然而莉特只是毫不畏惧地大喊： 「菈本妲！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对你想说的话没半点兴趣，你就被压碎而死去吧。」 感受到上空有着强烈的压迫感，达南摆出准备动作，打算抱起莉特跑向菈本妲。 然而── 「因为我也在谈恋爱，我想跟你谈谈关于恋爱的事！」 「咦？」 莉特的喊叫让菈本妲停下了动作。 （先突破了第一道关卡……） 菈本妲没有将莉特视为不足挂齿的人类，认为莉特是一个「个体」而引起了兴趣。 这样子终于能把菈本妲带到谈判桌上了。 感受到聚集于上空的风之精灵们散去，莉特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 （接下来就没有预先计画，只能边谈边想了。） 莉特和达南来到梵一行人留宿的旅店一楼的酒馆。 「那个男人就是你的恋爱对象？」 菈本妲指向达南并这么说。 莉特笑着摇摇头。 「不是，我的情人是在这个城镇一起做药商的人。」 「我只是个护卫而已。我会去隔壁桌喝酒，你们两个就随意聊吧。」 「我就觉得是这样，你这家伙一副没机会谈恋爱的长相。」 「什么嘛，你明明就很清楚。」 达南这么说并笑出来之后，便坐到了椅子上。 「喂，小姐，给我来点啤酒和串烤。」 「好的──」 梵一行人留宿的旅店并不高档，是比较可以放松的旅店。 端出来的餐点也都和平民区的菜色一样，并非中央区常见的那些仿造王都菜肴的料理。 虽说莉特对于这点有点感到意外，但她现在决定先专注在菈本妲身上。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莉特。」 「嗯──莉特啊……」 菈本妲毫无顾虑地仔细打量莉特。 （她问了我的名字，这代表她有兴趣跟我交谈了呢。） 莉特一边看着菈本妲的眼睛，一边思考该如何组织话语。 （……不对。） 看着菈本妲的眼睛，莉特改变了想法。 （那小小仙灵的样貌是伪装，本质是比起人类古老许多的强大存在。要是讲了有漏洞的假话应该会被拆穿……） 莉特笔直地目视菈本妲的眼瞳，并且开口： 「莉特只是我的小名，我的全名是莉兹蕾特渥夫洛嘉维亚。我是距离这里十分遥远的北方国度洛嘉维亚公国的公主。」 达南的眉头稍微动了一下。 （达南应该没想到我会直接讲明自己的出身吧，毕竟菈本妲是敌人……但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不过达南的动摇十分细微，如果不是身为伙伴的莉特便无法发觉。 达南的视线仍然对着店员正端过来的装有啤酒的木制大酒杯。 菈本妲向莉特探出身子。 「原来你是公主啊，我有在人类的故事中读过。那你的对象是王子还是骑士？还是和平民私奔了？」 「对方是其他国家的骑士……像你说的一样，我现在已经舍弃王族的待遇，和他在这个城镇以平民的身分过生活。」 「只要是为了爱情，果然就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呢！」 菈本妲开心似的这么说。 「菈本妲也是这样吗？」 对于莉特的问题，菈本妲没有半点犹疑地点头。 「对，这是当然！我也是为了爱情，就算要牺牲我与梵以外的任何事物，都在所不惜！」 她们俩都在谈恋爱，想法却截然不同。 虽说没有用上剑或魔法，但这也是以言语进行的战斗。 面对程度远远高于自己的战士时，假动作便无法奏效。同样的道理，面对菈本妲就无法说谎或含糊其词。 「唉唉唉，你的情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菈本妲如此询问莉特。 莉特开心地笑着开口： 「温柔、凛然、帅气、可爱、笑容很棒。我贴近他身子的时候他会害羞、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我很喜欢他这样的反应。还有，无论是他一脸认真处理复杂工作的样子，还是表情松懈悠哉工作的样子，我也都很喜欢。」 「你说的都是喜欢的部分呢。那他有让你讨厌的部分吗？」 菈本妲的目光好像在判断价值一般。 她的目光蕴含着「要是回答得不好，这场交涉便有可能破局」的危险性。 然而莉特没有半点迷惘地回覆： 「不会讨厌，我喜欢雷德的一切。」 「可是他也有缺点吧？」 「是没错，我的雷德也有缺点……可是包含缺点在内，我还是喜欢他的一切。我想要跟雷德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就算变成了老爷爷跟老婆婆，我也想要陪伴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这样子的回答你能接受吗？」 菈本妲专注地凝视莉特之后，她小小的脸蛋浮现满意的笑容： 「嗯，及格了！我就听你说说看吧！」 然后菈本妲就举起手来叫喊： 「蜂蜜酒（mead）和沙拉！要两人份！」 菈本妲用她的小手拍拍桌子催促上菜。 尽管这种态度算是没礼仪的客人，但她的外貌是小小的仙灵，看在他人眼里想必是令人会心一笑的景象。 店里的顾客传出满满的欢笑。 不过莉特的内心可是比持剑的时候更加炽热，同时也十分冷静。 （胜利条件是──让她为了梵选择不和露缇战斗，并离开佐尔丹。） 莉特必须以她自己的恋情，与菈本妲的恋情对战才行。 ＊??＊??＊ 仙灵谈恋爱时不会移情别恋。 「人类的恋爱故事明明就很美妙，可是为什么真正的人类无法为恋情而活呢？」 菈本妲边拍动仙灵翅膀边这么说。她坐在桌子上，用自制的小小杯子将装在深盘中的蜂蜜酒舀起来喝。 莉特虽然也有喝蜂蜜酒，但她为了预防酒精使她的判断力变迟钝，就以缓慢的步调饮酒。 「既然爱上了一个人，就应该时时刻刻待在对方身边。你也一样，根本不用在意那个妹妹，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啊。」 「说得也是，雷德他们离开洛嘉维亚踏上旅程之后，我的确哭了出来，也有好几个晚上都在懊悔，心里想着『我好想跟他们一起旅行』。」 「没错吧！」 莉特虽然没说露缇就是勇者，不过莉特和雷德在洛嘉维亚一同战斗后分别、后来在佐尔丹这个地方重逢开店，以及两人目前住在一起的事情都让菈本妲知道了。 菈本妲对莉特的说话内容很感兴趣，有时候会催促她继续讲，有时也会说出自己的感想。 「恋爱可是比什么都还要幸福！所以爱上了一个人之后，不管怎样都应该以恋情为优先喔。朋友和故乡的人们、对自己付出爱情的家人，还有恋爱对象以外的人幸不幸福都不重要，就算对方是恋爱对象的妹妹，还是自己爱上那男人的心绪最为重要。为了这种感情，这世界就算毁了也没关系。这样子才是真正的恋爱喔。」 菈本妲滔滔不绝。 莉特在谈话的过程中，逐渐掌握到了菈本妲这个仙灵，到底是在「勇者」身上寻求些什么。 感觉再多聊一些，就能理解菈本妲的思考逻辑了…… 「可是啊，我觉得要是没有那个时候的分别，我和他之间就不可能演变成现在的关系了。」 「嗯～？」 「那时的雷德，还有那时的我，都没有像我们现在这样的余裕。所以，就算我跟当时的雷德在一起，一定也没办法谈一场像现在这么满足的恋爱。」 莉特笃定地这么说。 然后她观察着菈本妲的表情。 菈本妲和莉特都是在谈恋爱的女性，两者确实有着相近的部分。 不过莉特感觉到，她们俩的思考逻辑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菈本妲摆出了不满的表情，然后转变为似乎想到了答案般的神情。 「我懂了，这代表你在洛嘉维亚的时候还没有爱上他！」 菈本妲的话语也很肯定。 「是这样吗？我在洛嘉维亚的时候也很喜欢雷德。」 「可是你喜欢现在的雷德吧？」 「是啊。」 「既然这样，不就代表你不喜欢以前的雷德？」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莉特隐藏有点被惹毛的情绪，并且对菈本妲如此询问。 「毕竟以前的雷德和现在的雷德不一样，你爱着现在的雷德，就代表没有爱上以前的雷德啊。」 「应该可以说我也喜欢以前的雷德，但是我们在佐尔丹这里，成长到更加喜欢对方了吧？」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世上没有会成长的恋情。恋爱是美丽、幸福，并且完美无缺的。从爱上一个人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必须有『要是世上没有时间流逝，能够永远维持这一瞬间的话该有多好』的想法。不会令人那么想的恋情就不是恋情了。」 菈本妲这么说。她的口气像是在叙述无庸置疑的事实。 「…………」 莉特并不那么想。 而且，莉特直觉地感受到菈本妲和她之间的这种不同之处，正是菈本妲的本质。 「菈本妲，你希望梵不会改变吗？」 「这当然，因为我喜欢梵啊。」 因为喜欢梵，就希望梵一直是她喜欢的样子，不希望梵改变。 菈本妲对「勇者」追求的是这个。 只要仍旧依循「勇者」的冲动，「勇者」梵就会永远都是「勇者」梵。 （这样我就能理解爱丝妲说过的菈本妲言行举止了。菈本妲会肯定梵的所作所为，否定爱丝妲所说的话。会有那种态度的原因是菈本妲喜欢现在的梵……所以她不希望梵有所成长……可是她那样只是把自己的爱强压在梵的身上。） 莉特为眼前这仙灵的恋情感到难过。 菈本妲肯定梵的一切，无论梵做什么她都会去帮忙。 只要是为了梵，菈本妲恐怕也会乐意舍弃性命。她就连濒死的那一刻，都会因为自己能成为梵的助力而感到喜悦吧。 那样的恋情无止尽地专一，却只是单方面的思绪──莉特心里这么想。 那并不是单相思。 菈本妲的恋情当中并没有恋爱对象。 她的恋情里只有自己的理想，她并不是喜欢梵这个人，喜欢的是「菈本妲喜欢上的那个梵」这样的形式。 那种好感的一切要素，都只是在她的内心当中所做的结论。 「再来一杯蜂蜜酒！」 菈本妲将莉特的恋爱故事当成下酒菜，看似开心地喝着蜂蜜酒。 莉特看着那样的菈本妲而开了口： 「可是我祝福着我的恋情，因为我非常地幸福。」 「幸福？」 菈本妲拿起蜂蜜酒的手停止动作，回望莉特。 「既然恋爱会让人幸福，现在在谈恋爱的你会幸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可是，你说我没有在谈恋爱的时期，也就是在洛嘉维亚和雷德一起度过的时光，也让我打从心底觉得十分幸福喔。」 「但你刚才不是说你烦恼了很久，也哭了很多次吗？」 「洛嘉维亚那时的恋情有令我难受、痛苦的事，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段时光是无可替代的回忆……那是会让我觉得十分怜惜的幸福记忆喔！」 「真是有听没有懂耶。」 菈本妲摆出一副毫不关心的态度并耸耸肩。 她肯定不打算理解莉特的恋情。 （不过我也没被她拒于门外，就算无法一举取胜，应该也铺好后路了吧。） 莉特接下来就是要在最后传达她的目的。 「我问你喔，菈本妲。」 「什么？」 「梵他是『勇者』，今后仍会持续对抗可怕的敌人吧？」 「你说得没错！他那样很帅吧！」 「可是，魔王军里头也有强大无比的敌人。就算他是『勇者』也未必能赢。」 「这也是当然的吧。」 菈本妲没有面露惊讶神色，接受了莉特所说的话。 虽说这在莉特的意料之中，但她看见菈本妲这种态度，就有点难说出下一句话。 「……『勇者』不会感受到恐惧，也不会抛弃受苦受难的人。所以，面对无法取胜的战斗时可能会错失逃跑的时机。上一代『勇者』的传说中，也有错判撤退时机而使得『勇者』陷入危机、失去伙伴的场面。」 「的确，梵也有那样的特质。」 「上一代『勇者』是因为伙伴进言建议撤退，才避开了那种危机……不过进言的那名伙伴则是殿后而战死了。」 上一代「勇者」没有留下纪录，只有传说。口耳相传的故事也不知道有多少真实性。在「勇者」露缇出现之前，甚至有人觉得「勇者」加护只是童话故事，并不存在于现实当中。 然而，对于这段失去伙伴的故事，只要有看过现在的「勇者」梵，应该就会觉得有可能实际发生。就如莉特所想，菈本妲点头同意。 「如果是菈本妲的话，会怎么办呢？虽然梵主张要战斗，却没有胜算。你会宁可否定梵的意志，也要救助梵吗？」 菈本妲专注地凝视莉特的眼眸后，笑着摇头。 「在那样的状况下……我会为梵的战斗加油打气。」 「可是梵说不定会死喔。」 「因为我爱着梵，所以『梵维持着梵的本质』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梵因为这样而丧命……」 「你会怎么做？」 菈本妲敞开双手，展现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那我也会一起去死！直到死去的瞬间都还深爱着梵，这种故事可以说再幸福也不过了吧！」 「你会这么想啊。」 目前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吧。 莉特决定传达最后的一句话。 「菈本妲，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拜托我？不行不行，梵以外的人类委托什么我都听不进去的。」 「我理解，不过我认为这也是为梵着想。」 「哦──这样啊，跟你聊天是有点有趣。那我最后就听你说说看。」 菈本妲把杯子放到桌上，看向莉特。 笑容从菈本妲的脸上消失了。 隔壁桌的达南进入临战状态。 莉特没有改变态度，对着菈本妲回答： 「希望你能劝梵直接离开佐尔丹。」 「…………」 「梵打算对抗的少女十分强大，就算是梵也有可能落败而死去。」 这番话并不会惹怒菈本妲。 因为「勇者」梵是否最强，对菈本妲而言并不重要。 就如莉特所想，菈本妲仍旧默默地听她说话。 「……可是为这场战斗拼上性命并没有意义，就算赢了也只会让加护等级成长而已。如果只是这样，对抗其他怪物或者魔王军也一样吧。」 「的确如你所说呢。」 菈本妲点头。 然而── 「这我当然要拒绝。」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呵呵，太好了！毕竟我心里在想，假如莉特你有那么一点点退缩的态度，我干脆就杀了你！」 若要探讨利害，菈本妲也知道莉特所说的是正确的。 然而菈本妲的目的是爱着目前的梵，就算梵陷入危险，她也不可能去采取会改变梵意志的行动。 （目前就先这样，她并不是聊一次就能说服的对象。没有陷入敌对关系，能够将我的思绪传达给她就足够了。） 就算是无法一次收拾的巨大魔兽，战斗好几次、累积伤害的话，总有一天还是能够打倒。 「那么，在我们分别前来一下吧。」 莉特举起手持的杯子。 「这我知道，是人类的奇怪礼仪吧！不过那不是在喝酒前做的吗？」 菈本妲也相应举起小小的杯子。 「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像这样和平地聊天，干杯。」 「这明明就不是什么约定也不是在祈祷，真奇怪呢，干杯。」 两人把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干后，便离开了位子。 ＊??＊??＊ 佐尔丹。 位于北区的走龙（riding drake）竞速场── 这里有举行运用走龙的竞速赛事，也有针对这种赛事的赌局。 在场上奔跑的并不是养育来竞速的走龙，而是骑士们所拥有的军用、搬货用等等用于其他作业的那些走龙。它们并没有受过针对竞速的调教。 因此，就算走龙在竞速途中因心情不好而没有跑到终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会有人策划这种周末举办的竞速赛事，其实是为了尽量减少十分昂贵的走龙饲育费，便举办竞速赛收集资金，并当作奖金来分配。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背景，明明有在赌博，这里的观众却都悠悠哉哉地观看赛事。 就算看见公认有夺冠机会的走龙途中停下脚步、骑手急忙挥动鞭子的模样，大家也只会发出笑声而已，没有人会因为买下的走龙券换不到钱而生气。 只有一名外地人不是那样…… 「开什么玩笑！这根本就是做假！把钱还我！」 握紧走龙券，大声吼叫的人是刘布。 我看见他那样，觉得他是个令人困扰的赌客，同时也有一点放心。 刘布是个庸俗的人。 比盲信教义的信徒更容易应付。 「话说，雷德，我们该在什么时候向他搭话？」 站在我身旁的亚兰朵菈菈这么说道。 我们的目的是说服刘布。 虽说他在我们视线前方展现着不符合圣职人员的丑态，不过对他本人来说应该是在远离中央的佐尔丹放飞自我了吧。 也就是说，那就是他的真性情。 「焦躁的时候会比较没有判断力，我们现在就去接触他吧。」 「好喔。」 变装过的我和亚兰朵菈菈靠近刘布。 没有运用魔法力量的变装应该不会被刘布看穿才对。 「刘布猊下。」 我搭话之后刘布便转过身来，以亢奋且有点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我们。 「你们是干嘛的？我今天休假！有事的话明天再来找我！」 听他讲了我才知道原来勇者队伍可以休假。我不禁想要苦笑，但还是忍住了。 ……不对，难道是觉得没休假很正常的我有问题吗？ 以后还是别再思考这个问题了。 「猊下，其实我们有件一定要请您听听的事情。」 我用的是以前变装过的盗贼韦伯利的声音。 这是刘布不可能有印象的声音，正牌的韦伯利也在监狱中，所以不用担心被揭穿。 「有事要跟我说？但我没事找你们！」 无处宣泄闷气的刘布为了要预测下一场赛事的结果，打算前去正在待机中的走龙们附近。 虽说他应该不缺钱，但他或许很喜欢「手上的钱增加」的情况吧。 比起当圣职人员，他这种志向更像是领主或商人。 「别这么说嘛。」 「太缠人了！」 刘布「咚！」地一下推开我的身体。 我没做抵抗而倒在地上。 「哼！」 刘布居高临下地对我使了个眼色之后，便冷笑一声而离去。 「雷德，你还好吧？」 「这当然。」 根本就不可能受伤。 我站起身子，等待片刻后便追在刘布后头。 「唔，现在每一只龙看起来都很没用……！」 刘布看着在竞赛待机处走路暖身的走龙，碎碎念着这样的话。 看透专门调教来竞速的走龙优劣，还有分辨一般走龙是否有适合竞速的性质，两者所需要的知识与感受力并不相同。 「猊下，我推荐五号喔。」 我一边靠近刘布，一边指向打着大哈欠的走龙并这么说。 「又是你啊。」 刘布虽然瞪了我一下，但还是看向我指的走龙。 「它看在我眼里倒是太胖了。」 「不能用竞速用走龙的基准来看喔。那头走龙个性认真又有体力，在骑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分配步调的这场赛事当中，那头走龙的素养最好。」 「唔嗯……」 听了我说的话，刘布就紧紧地盯着走龙。 「你不下注吗？」 「我当然已经下注了。」 我从怀里拿出走龙券。 「嗯……我就信你一次吧。」 刘布去买走龙券了。 看见这种情形，亚兰朵菈菈就偷偷跟我咬耳朵： 「雷德，这样没问题吗？要是没有成功的话，就没有交涉的机会喽。」 「我可是巴哈姆特骑士团副团长喔。对于观察走龙的眼力我可是有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你就放心看着吧。」 我充满自信地这么说道。 我并没有说谎，那真的是这场赛事最有机会夺冠的一头走龙。 不过，「在那头走龙头上有着满脸自信的忧忧先生」的资讯，就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了。 那头走龙是忧忧先生的朋友。 ＊??＊??＊ 「哎呀，赢了不少、赢了不少。」 刘布心情很好。 走在我和亚兰朵菈菈身后的刘布没有戒备我们，老老实实地跟了过来。 「胜利的美酒可是要好好享受，要是带我去脏兮兮的店里，我会对你们施以拔指甲的拷问喔。」 这么说的刘布笑了出来。 看来他是在开玩笑。 我就先摆出迎和他的笑容吧。 「……我们到了，猊下。」 走了一阵子后，抵达的是莉特住过的宅第。 「嗯？这简直就像贵族的宅第啊，在这种地方有酒吧吗？」 「是的，也有准备特别的上好美酒。」 「哦？」 本来以为还需要多讲一些话才能得到刘布的信赖，但他很干脆地走过宅第的门口，进入室内。 「……他可真有自信。」 既然没有戒备，就代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有信心能应付吧。 乍看之下他手上是没有武器，但我知道他怀里有道具盒。 「勇者」队伍不可能很弱。 我绷紧精神，跟在刘布后头。 ＊??＊??＊ 「什么啊，是你来倒酒喔？」 站在宅第内吧台的是亚兰朵菈菈，她已经换上纤细贴身的酒保服装。 「她可是酒类专家。」 我坐在刘布身旁并这么说。 亚兰朵菈菈露出微笑行礼。 她以前率领过武装商船队。 虽说当时的目的是狩猎海贼，但就如同商船队这个名称，运送商品做买卖才是他们的本业。 她好像是在那个时期累积了经验，变得对酒类很熟悉。 「哼，总之你就先端来最好的酒吧。」 刘布看似不满地皱起一张脸之后，如此放话。 宅第里已经备好在佐尔丹弄到的高级葡萄酒、白兰地、威士忌等人们常喝的酒。 不过会准备那些只是预防刘布指定酒的种类。 我们的王牌并不是那些。 「那么，这款红酒如何呢。」 「嗯？什么，竟然拿出不是瓶装的红酒……」 看见从皮袋倒进杯子的红色葡萄酒，刘布的脸大幅度地皱了起来。 葡萄酒倒出来之后马上就会氧化，使得味道变差。 从桶子里倒出来的葡萄酒要立刻装进瓶子、用软木塞封起来可是常识。 「香气似乎不错，但管理这么随便的葡萄酒不可能合我的胃口。」 刘布尽管态度很差却仍然坐在位子上，想必是因为倒出来的葡萄酒中，飘出了一流的香气。 他用手指夹起玻璃酒杯，拿起来确认酒的色调。 「颜色不错，原来如此，外观看起来可以匹敌高级葡萄酒。」 然后刘布一口喝干杯里的酒。 「呣、呣呣……」 刘布的动作停了下来。 亚兰朵菈菈露出「进展得很顺利」的微笑。 「没想到，这种边境竟然会有这么好喝的葡萄酒！」 刘布没打算隐藏他讶异的神情，直接确认杯中残留的香气。 「第一印象是既朴素又复杂，确实具有强烈果实味也十分香醇，嗯……酒味和酸味取得了绝佳的平衡，虽然偏甜却有着清爽的尾韵。能够清楚感受到酒精的存在，口感就如同上等丝绸一般。重点是余韵强烈的感觉，简直像是高雅的贵妃忽然宽衣解带，奔放地在森林里跑来跑去的野性韵味！这葡萄酒太美妙了！」 刘布突然讲了一堆有的没的。 我有听说他很爱喝昂贵的葡萄酒，把仙灵葡萄酒带来果然是正确决定。 我事先从温蒂妮那边收下的就是这款葡萄酒。 我想说这是在教会活动的刘布没喝过的酒，看来一如我的预想，成功地让刘布吃了一惊。 「那第二杯再请猊下搭配鱼肉料理。」 随着这句话放到刘布面前的是黑轮。 那是今天早上拜托欧帕菈菈做的。 「这是鱼肉料理？」 刘布狐疑地看着竹轮与鳕宝。 「这是把鱼肉磨碎做成的。」 「唔嗯。」 刘布带着怀疑的眼光吃下竹轮。 「呣呣！」 他的眼睛睁大了。 「这跟葡萄酒也很搭喔。」 受到亚兰朵菈菈的催促，刘布这次在吞下竹轮的嘴里含一口葡萄酒。 （插图011） 「呵呵，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一直来到教会外头。在莱斯特沃尔内侧可是没办法尝到这样的美酒、美食的。」 刘布满意地点头后，咬下了白萝卜。 「这颜色很深的汤头与葡萄酒搭起来还挺有意思的。虽说同乡的葡萄酒和料理很搭的状况十分常见，原来如此啊，就算是这么罕见的料理也能跟葡萄酒如此搭配。嗯嗯，这我非得认可才行了……竟然能满足我这样的人。」 刘布心情很好地享受着葡萄酒和料理。 仙灵葡萄酒与未知的料理甚至让刘布感动了起来。 感动会令人失去平常心，如果有酒精的加乘就更不用说了。 不能让他醉到不省人事，维持在容易导引他想法的状态是最好的。 我看着刘布的模样，并且和亚兰朵菈菈一起劝酒，让他喝到恰恰好的程度。 应该差不多了…… 把刘布带到莉特的这座宅第，用酒水和料理让他失去平常心，而且刘布不知道我们的真面目，我却知晓他的事情。 在许多利于我方的条件成立后，再开始交涉。 这是没有特殊技能或魔法的我的做事方式。反过来说，我不这么做就会失败。 ……以前我想获得在佐尔丹贩卖麻醉药的许可，却偷懒没做事前调查而果不其然地碰壁，到头来还是靠莉特帮忙才解决呢。 「刘布猊下，请问您满不满意？」 「这可真是不错，那我就先回去了。」 「在您酒醒之前，先在这儿休息一下会比较好吧。」 我边这么说边把装了水的杯子递给刘布。 「哼，酒醒就太可惜了。」 刘布不想喝水，而是催我们倒酒。 由于仙灵葡萄酒已经喝完了，现在给他喝的是佐尔丹这里能弄到的高级葡萄酒。 「呼，天国就在这里啊。」 刘布这么说道，并且摇晃玻璃杯里头的红色葡萄酒。 刚才那句是不该从圣职人员口中说出的问题言论吧？ 「怎么了？你是怀疑我这个圣方教会枢机卿所说的话？无礼的家伙，戴密斯神可是造出了葡萄酒。既然如此，我在酒里找到神的国度，又怎么会有问题呢。」 虽然这话乱七八糟，但他的口吻蕴含会让人把他那番话当作事实的自信与态度。 这就是在大陆最大组织的权力斗争中赢到最后的男人的气场吗？ 「边喝酒边听也没关系。我们有件事一定要请猊下耳闻。」 「没关系没关系，作为美酒和美食的回礼，我就准你说话。」 刘布后仰上身这么说。 「是关于猊下监护的『勇者』梵的事情。」 刘布似乎早就预料到会谈这个，他脸色毫无变化地推托其词： 「他是总有一天会拯救世界的『勇者』。就算造成一些麻烦，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布挥挥手并如此回答。 看来他很了解自己会受人恳求「麻烦处理一下『勇者』梵的事情」。这想必不是第一次了吧。 既然每个佐尔丹人心里都很排斥「勇者」梵，当然也会有人挺身抗议。 要抗议的话会害怕直接对梵诉说，因此去找监护人刘布讲话是很合逻辑的想法。 可是，佐尔丹的和平对刘布来说没有价值。 因为这个边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没办法损害到刘布的实绩。 就刘布的价值观来看，他想必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佐尔丹，并以他和「勇者」梵的经历与关系为优先。 「所以，你们这不错的款待虽然令我赞赏，但我可没办法回应你们的要求。」 刘布这么说并打算站起身子。 「还请您稍等。我们想通知您的是『勇者』打算打倒的对手所具备的危险性。」 「你说什么？」 我的话语让刘布停下了动作。 突然有来历不明的人讲出这样的话，他肯定会认为这种话没有听进耳里的价值。 不过仙灵葡萄酒所带来的感动，甚至会让刘布这种自私自利的人，都想为对方所带来的感动回应些什么。 而且我们并不是会有重大判断失误的无能人士，这应该也是让他有意听我们讲话的原因。 「好吧，虽然不能给你们什么承诺，但我至少可以听一听你们想讲什么。」 刘布坐回位子上，我将新的葡萄酒倒进玻璃杯，并且开始述说： 「我们想说的是打倒过『勇者』梵的存在。」 「唔，听起来好像你们认识那个人，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一周的时间，对于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了好几种模式。 和露缇直接产生连结的话会很危险。虽说没多少人见过认真打斗的露缇，但她的强大可是众所皆知，大家都知道她正是佐尔丹最强的冒险者。 他应该不会觉得边境的b级冒险者居然强大到那种地步…… 所以，我就扯上对于打倒「勇者」会更有说服力的某种存在。 「那是古代妖精遗产。」 「啥？」 刘布摆出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并这么说道： 「说什么蠢话？讲到古代妖精遗产，就是那些齿轮机械装置。但打倒梵的应该是一名人类少女。」 「光用说的可能很难让您相信，还请您随我过来。」 站起身子的我瞄了一下倒过酒的玻璃杯。 「哼……」 刘布将杯子里的红酒一口气喝干，然后顺着我的带领前往地下。 他的脚步有点不稳。 ＊??＊??＊ 莉特宅第的地下仓库── 「由于死后经过了一点时间……味道不好闻还请您谅解。」 「死后？有什么尸体在这里吗？」 我打开通往仓库里小房间的门。 「这不是餐后该闻的味道呢。」 门里飘出来的臭味让刘布皱起一张脸。 「我们有做过防腐处理就是了。」 我打开房里没有装饰的大型棺材盖子。 「……是食人魔之子啊，可是这体格真奇怪。」 「这是食人魔之子的突变种。」 棺材里头的是我和莉特在圣杜兰特村对战过的食人魔之子。 「请您看看脖子的这个部分。」 我让他观看食人魔之子脖子上像是刺青的文字。 「古代妖精文字啊……是你刺上去的吗？」 「怎么会呢，这是它生前，而且是成长前就有的字。」 「确实……」 「食人魔之子这种怪物十分凶暴，趁它活着的时候刺上刺青想必十分艰难。而且仔细调查过后，便发觉这并不是刺青，而是以未知技术着色至皮肤深层所造成的。」 「未知技术……难不成你想说这就是古代妖精遗产？」 「是的，佐尔丹西北的山中有座古代妖精遗迹。据我推测，这恐怕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若要以谎言使人信服，就需要尽可能包含更多真相。 将改变的部分压到最少，减少与真实状况的矛盾。 如果世上存在与真相没有半点矛盾的谎言，那种谎言就绝对不会被拆穿。 「怎么可能……可是在我眼前的这玩意儿是……」 刘布连尸臭都不在意，专注地调查着尸体。 那个食人魔之子确实是古代妖精遗产。 刘布专心调查得愈深入，我所说的话可信度就愈高。 「这的确是古代妖精文字，而且这有着与一般食人魔之子不同的特征。」 对于这次的骚动，刘布当然也会怀有疑问。 能够将那个「勇者」梵逼至重伤濒死的存在，究竟为何会在佐尔丹这个边境？ 既然有这种存在，为什么不去外头大展身手？ 从加护的运作方式来看，强大的加护具有重要职务。 如果是足以打倒「勇者」的加护，那就该在中央有着既显眼又出众的活跃表现。 对于这种疑问，只要提出「古代妖精遗产」这种答案，就连千锤百炼的枢机卿也只会觉得「这说不定是真的」。 「可是袭击梵的应该是人类才对……」 「是的，这个食人魔之子只不过是古代妖精遗产的其中一种，就算本地的冒险者认为是强敌，也不会是『勇者』的对手吧。」 「那就代表还有别的吗？」 「是的，那就是打倒『勇者』的人……您有没有读过蕾诺儿王妃与佐尔丹之间的战争报告书呢？」 「我有收到报告，详细内容还不清楚。」 我想也是。佐尔丹这个边境发生的事情几乎不会流传到中央。 中央那边收到的详细报告应该只有席彦主教提出的那部分，但他在我们和蕾诺儿战斗前便离开了佐尔丹。 「这是在佐尔丹整理过的报告书。」 我把一捆纸递给刘布。 「这是盗贼公会的报告书吗？」 刘布开始读起报告书。 虽说格式上是盗贼公会的报告书，不过内容是我为了给刘布看而写下的。 内容没有造假，但我有隐藏对我们不利的事实，并且把不重要的事情写得很夸大，用来误导刘布。 「将巨大盖轮帆船砍成两半？」 「那艘船应该还沉没在海里，需要去看看吗？」 「……不，没必要。」 他没有怀疑，这样很好。 「我以为是维罗尼亚王国的黎琳菈菈将军大展身手才胜利的。」 「就算是传说中的妖精海贼团船长，也不可能用一艘旧式桨帆船就拿下胜仗。决定胜负的是突然出现的人型生物的力量。」 「真是了不起。」 露缇在那场海战的活跃。 我、媞瑟、莉特活跃的部分在报告书当中写得比实情收敛许多，露缇的部分应该就更加突出了。 看见刘布紧绷的表情，我就确定我已经把「那是足以打倒『勇者』的危险存在」这种认知植入了他的脑袋里头。 「可是，这怪物到底为什么会介入对抗维罗尼亚的海战？」 「虽说我不可能了解古代妖精遗产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单纯猜测的话倒是可以说说。」 「你就说吧。」 「据我们所知，古代妖精遗产有所行动且有留下纪录的有三次。」 「三次吗？」 「是的，一次是与『勇者』梵战斗，一次是对抗维罗尼亚的海战。」 「那剩下的一次是什么时候？」 「五十多年前，哥布林王穆尔加尔加的残党袭击佐尔丹的时候。」 这时就混入谎言。 刘布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五十年前佐尔丹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也很难去调查。 他能知道的事实，只有战力贫乏的佐尔丹曾击退过哥布林王穆尔加尔加的残党。 实际上是因为有米丝托慕婆婆和仰慕她的船员们大展身手才能击退，不过这事不需要让刘布知道。 「佐尔丹是个和平的土地，阻止了哥布林群的侵略后，直到最近都没有发生什么重大事件。」 「也就是说，佐尔丹陷入危机的时候，会受到古代妖精遗产的守护吗？」 「严格来说不太一样，我们该着眼的是这个城镇最近发生的大事件──恶魔加护事件当中，古代妖精遗产实际上并没有行动。」 恶魔加护事件的结果造成契约恶魔接触露缇，露缇才会来到佐尔丹，所以恶魔加护事件与露缇无关是理所当然的…… 「我注意到其他事件与恶魔加护事件有所不同。」 「我才不晓得这鬼边境的事情，别卖关子了，快给我说结论。」 「我的意思是，恶魔加护事件是由于政变危及佐尔丹共和国这个国家组织，可是其他三起事件都是强大武力危及佐尔丹这个土地。和『勇者』梵战斗的时候恐怕也不是因为『勇者』而出动，而是因为盐龙群的袭击而行动，进而将眼前『勇者』梵这个威胁驱除。」 「原来如此，古代妖精的时代不可能有佐尔丹这个国家，所以它们是被做出来守护这个土地的存在啊。」 刘布摆出一副释怀的态度并点了头。 很好很好。 「不过它们对于迫近佐尔丹的武力而言，想必会是强大的战力……假如魔王军来到了佐尔丹，应该会出来应战。」 「那样的可能性很高吧……也就是说，你们为了人类着想，希望梵从这场战斗当中抽身。」 「是的，刘布猊下您是为了让『勇者』梵强大到足以对抗魔王军，才会在这里做准备，但您应该也不需要为了做准备就让尊贵之人身陷危险。而且，『勇者』去世自然不用说，古代妖精遗产死去也会是人类势力的一大损失。」 刘布没有让梵去对抗魔王军，就是为了防止梵在累积足够的力量之前就丧命。 既然如此，刘布应该也知道我提出的意见对他来说最有利益。 问题就在于他到底会不会相信我了，我已经为了取信于他而使出所有手段。 「叫什么名字？」 「您问我吗？我叫韦伯利。」 我报上我以前变装过的毕格霍克手下的名字。 比起从零创造一个人，以某个人为范本的话比较不会有破绽。 「你所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会对梵进言，说他应该就这样直接离开佐尔丹。」 太好了！ 我跟亚兰朵菈菈使了个「事情很顺利」的眼色。 可是刘布的样子有点奇怪。 「怎么了，猊下？」 「我会进言……是会进言没错──」 刘布露出好像非常烦恼的神情，摇了摇头。 「最近，梵也不太听从我所说的话了……」 「梵不是教会的『勇者』吗？」 「他是，他的确是……可是比起凡人，梵应该更近似至高神戴密斯吧。」 「可是能够阻止梵的人只有猊下了。」 「是啊……我会对他说说看。要是有什么关于古代妖精遗产的新资讯，再跟我说一声。你们知道我留宿的旅店在哪吧？」 「是的，要是有什么新资讯，就会立刻传达给猊下知道。」 「嗯，交给你们了。」 刘布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态度，简直就像在命令手下。 这场交涉，一如计画地顺利进行了啊。 第二章 长假 隔天，亚兰朵菈菈留宿的旅店房间── 「这几天的成果差不多是这样。」 听了我和莉特的报告后，伙伴们点了头。 聚在这里的成员有八个人，分别是我、莉特、露缇、媞瑟、亚兰朵菈菈、达南、爱丝妲，以及亚尔贝。 「古代妖精遗产啊。」 戴面具的爱丝妲似是觉得有趣地笑着。 她的表情比以前露脸时丰富了许多。 「你还真是想了个破天荒的理由呢，刘布信以为真、拼命说服梵的样子可说是杰作啊。」 「雷德先生的话术真是令我吃惊，居然有办法让那位刘布枢机卿相信那些没根据的假话。」 亚尔贝这么说并佩服着我。 「刘布和我主张要离开佐尔丹，但梵和菈本妲十分顽固，硬是要留下来搜索露缇。不过菈本妲单纯是肯定梵的意见，梵他自己应该也还没找到和露缇战斗的意义。」 「到目前为止的行动都一如预料啊。」 我说服刘布之后，刘布就不会帮梵寻找露缇。 只要刘布这个教会掌权者不帮忙，就没有人会协助佐尔丹人厌恶的梵，他只能靠自己直接去找露缇了。 我们目前的计画就是，在像这样拖延时间的过程中，让莉特去说服菈本妲。 「虽说我跟菈本妲交涉的感觉并不坏，但她专一的爱意十分难应付呢。」 「刘布那边应该只要保持联系就没问题了，接下来就专注于攻略菈本妲，还有处理梵的问题吧。」 「菈本妲那边我还有胜算，但梵的意志怎么样呢？」 对于莉特的疑问，爱丝妲摇头回答： 「和露缇战斗过后，梵的样子实在不太寻常。如果是以前的梵，刘布把话讲得那么重应该就会乖乖听话。」 「是因为『勇者』执着于杀死露缇吗？」 达南如此低语。 嗯？ 「『勇者』的冲动会让人行于正道，我能理解他内心充满了『遵从神的教诲而行于正道』的冲动。可是『打倒露缇来提高加护等级』这件事，有办法让他感受到那么强烈的冲动吗？」 「提高加护等级」就是创造出加护的神之教诲，重视这件事情属于「勇者」正道的范畴。 不过为了提高加护等级，要找的对手未必得是露缇。就像梵在南洋提高过加护等级一样，只要和拥有加护的强大敌手对战，就能提高加护等级。 「天晓得呢，谁知道别人的加护会怎样啊。」 达南似乎没有打算深入思考，他用力拍打膝盖，如此低语： 「没法战斗让我压力愈来愈大！」 「要战斗的时候达南就是我们的王牌了，在那之前就先忍耐一下。」 既然不能让露缇战斗，我们的最强战力就是达南了。 能够独自阻止梵的人就只有达南而已。 「是这样吗？不过就那种货色，雷德你应该也有办法处理吧？」 「别说傻话了啦，梵可是同时面对达南和亚兰朵菈菈，还能打得不相上下喔。」 「要不是有盐龙阻挠，我早就在那时杀掉他了。」 达南后悔似的这么说道。 如果把梵杀掉可是会让局面变得十分麻烦，真希望达南别那么冲动。 「……虽说『勇者』是人类的希望，但现在的梵看起来实在不是那么一回事。」 爱丝妲开了口： 「我是不会因为他是『勇者』就强迫他去拯救世界，可是他的力量既然造成他人困扰，我们是否能够开导他呢？这会不会是以前组成勇者队伍踏上旅程的我们，才能做得到的？」 「说得也是啊……无论如何，问题就一个个解决吧，目前该做的是找菈本妲交涉。这部分会以莉特为主轴，就麻烦大家援助她了。」 「嗯，就靠大家帮忙喽。」 听了我说的话之后，莉特笑着回应。 「我没事可做。」 看着这样的我们，露缇嘟起嘴巴。 由于我们最想避免的就是露缇身分败露，所以我们就让露缇待机，将她当成其他人陷入即将丧命的状况时，才会出动的最后手段。 当然，我们的行动原则就是要避免进入那种状况，也希望露缇没有必要出动。 「明明大家都在努力。」 看见露缇生闷气的样子，我们都笑了出来。 「露缇还有守护日常生活这项工作，我跟莉特、媞瑟不在的期间，药店和药草农园就交给你照顾喽。」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事。」 露缇恍然大悟似的睁大眼睛，表情转为笑容。 「店里的事就交给我，药放在什么地方、有什么效用我都记起来了。」 「交给你喽。」 「嗯。」 毕竟前阵子休长假确实有造成顾客不便，我不希望店里有阵子没人顾。 有露缇在真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等一下。」 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亚兰朵菈菈发出尖锐的声音。 「梵一行人行动了！」 亚兰朵菈菈能运用内心与植物相通的能力来感知事物。 只要是已经长期生活过，并且掌握有什么植物生长的土地，她那种遍布大范围的感知能力就会远远强过一般魔法或技能的感知。 「似乎正朝这里过来！」 「我们被菈本妲的能力探查到了吗？」 肯定是先前察觉到隐身的媞瑟的能力……下次和他们接触就是在我这间雷德＆莉特药草店了。 我一脸严肃地指示大家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 店门上头的铃铛响起喀啷声响。 脚步声有两人，气息有三个人。 「欢迎光临。」 站在柜台的莉特发话了。 「莉特。」 这是菈本妲的声音。 「你好，菈本妲，还有梵先生、刘布先生，欢迎光临。」 「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魁梧男人，还有爱丝妲、亚尔贝，以及媞瑟都来这了吧？」 「…………」 「你想装作不知道吗？」 「不是，我只是不晓得你怎么会知道，所以还满惊讶的。对，的确如你所说，大家都来了喔。」 「看吧，就跟我说的一样！」 菈本妲挺起小小的胸膛，好像在耍威风一样。 「爱丝妲和莉特有所关联！她早就背叛我们了！」 「呣呣呣。」 刘布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的样子。 「所谓的背叛，可是陷害伙伴的行为喔。爱丝妲有做出那种事吗？」 「她不是瞒着我们偷偷行动了吗！」 「嗯，这种事情也不适合在店里面讲……好吧，爱丝妲在里面的房间，要不我们去里面直接聊聊？」 莉特一副毫无动摇的样子，并说出这种话。 她的态度让菈本妲有点怯场，似乎也让刘布产生了安心感。 可是梵── 「哦，有各式各样的药耶……啊，买这个药回去吧。」 他只是天真无邪地望着罗列在柜子里头的药物。 随着莉特的带领，梵一行人来到了起居室。 在室内的是爱丝妲、亚尔贝、媞瑟，以及刚进来的莉特和梵一行人。 「魁梧的那个呢？」 「呵……让他和刘布枢机卿同席的话这里就太过狭窄，所以请他去别的房间了。」 爱丝妲这么说并看向梵。 「我是有准备好要说明，不过梵好像不觉得我有背叛你们的样子呢。」 梵露出疑惑的神色。 「其实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但你接下来要对我们说明吧？等我们确定你是叛徒之后，再把你当成叛徒来敌对也不迟啊。」 梵发出无忧无虑的笑声。 他的个性比以前更不像一般人了。 「好了，爱丝妲！你就招了吧，说『我背叛了我们，在这里被梵杀掉也是理所当然的』！」 「别在我们店里做那么可怕的事啊。」 「不行，因为梵绝对是正确的，所以梵想要砍人的时候直接砍下去就行了！没人有权利阻挠！」 「真是令人困扰的仙灵呢。」 莉特露出苦笑。 「不会演变成那种状况的。」 爱丝妲代替莉特把话说下去： 「真没想到我会被当成叛徒。刘布枢机卿不是托我去调查梵敌人的真实身分吗？为了深入调查，我和熟知敌人资讯的人接触，也是理所当然的行为。」 「熟知？」 「这方面的事情刘布应该也已经知道了。那些盗贼就是这位莉特的手下。」 「你说什么？」 对于刘布的发问，莉特依然维持从容的表情回答： 「我是在城镇活跃过的冒险者。他们是我毁掉的盗贼公会里某个干部派阀的人。」 这是预先想好的谎言。 莉特没有停顿，很流畅地继续说下去： 「我们当然也有试着和爱丝妲接触。而且，就像刘布猊下一样，关于梵没有必要与古代妖精遗产战斗这点，爱丝妲也接受了。」 「呣呣呣。」 「爱丝妲是为了梵的利益而行动，刘布猊下应该也已经理解『避免和古代妖精遗产对战』这个结论的合理性吧？」 「嗯，是啊……」 刘布带着困扰的表情回答。 菈本妲说不出半句话而咬紧牙根。 ……好了，露缇和亚兰朵菈菈已经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吧。 至少是到了我的能力没办法触及她们气息的距离。 时机应该差不多了。 ＊??＊??＊ 「喂，雷德，这样真的好吗？」 在我身边的达南小声这么说。 我跟达南一起躲在工作室里头。 我和达南是在这里听声音，掌握梵一行人的状况。 「我本来想说要再观察一下莉特和菈本妲交涉后造成怎样的后果，不过对方都过来了，我们这时出招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 「也是，他们应该满惊讶的吧。摆出假动作再趁对手露出空隙的时候一拳轰下去，的确是令人爽快的一瞬间啊。」 达南以武术比喻现在的状况并笑出来。 「那我们过去吧。」 「好。」 我和达南没有发出声响，从藏身的房里出去。 起居室里头的菈本妲以尖锐的声音说三道四，而莉特也巧妙地用言语闪避。 「有谁在吗？」 我听见梵看着比较里面的一道门并讲出来的这句话。 「是那个魁梧的男人吧，搞什么，结果还不是出来了！」 菈本妲在桌上暴躁地恣意乱动。 「……刘布猊下或许知道他的身分吧。」 莉特的嗓音带有些许紧张的情绪。 明明有我和达南两个人在，莉特却只说了「他」。这想必蕴含着她对我再三确认「是不是真的要这样进行」的意味吧。 不过，既然对手是「勇者」，我就该下定决心。 「……好吧。」 莉特小声地这么说之后，便以锐利的视线看向梵。 「我来介绍先前和菈本妲说过的我的情人。雷德，进来吧。」 我把门打开。 「你就是夺走我盾牌的剑士！」 梵把手放到剑上。 然而，彷佛要制止他动作一般的喊叫响彻室内。 「怎么可能！吉迪恩和达南为什么在这里！」 刘布惊愕的模样甚至让梵和菈本妲都停下了动作。 「吉迪恩和达南……难道是勇者露缇队伍里的？」 「没错！那两个人正是在莱斯特沃尔大圣砦伴随勇者露缇的战士！」 梵之前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都没半点兴趣，可是到了现在，他也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我们两人出现的场面上。 这样的话，爱丝妲、媞瑟、莉特三者之间有所关联的事，就能被模糊焦点了吧。 梵重视的是体现「勇者」之道，对于这样的他来说，曾为「勇者」伙伴的我和达南的存在，应该是唯一有价值去影响他的思想的存在。 「为什么……勇者露缇的伙伴会在这里？」 听了梵的疑问，我和达南面面相觑。 「就如你所见。」 达南举起右手臂。 他把袖子卷起来，露出手肘以下已经消失的手臂。 「我大意了。」 「怎么会……」 刘布说不出话来。 身为枢机卿的刘布，以前应该在莱斯特沃尔大圣砦那场战斗中，亲眼目睹过达南的强大。 「不过这样子你们就可以知道在古代妖精遗产出现之前，和梵战斗的到底是什么人了吧？」 「意思是『勇者』露缇的伙伴，至少可以和梵拼个不相上下吗……」 「我积极地想要交换资讯的理由就在这里。身为对抗魔王军的人，对他们保持敬意是理所当然。」 「我知道他们驻留在这个城镇，身为这个城镇的冒险者，会仰赖他们再正常也不过了。」 爱丝妲和媞瑟理直气壮地这么说。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梵老实地接受她们所说的话。 很好，以后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联络爱丝妲和媞瑟了。 就把问题一个个解决吧。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勇者露缇的伙伴为什么会攻击我呢？」 梵摆出一副真的什么都不清楚的态度，说了这样的话。 达南的额头因为愤怒而鼓起青筋。 不妙！ 我在达南爆发之前急忙继续说明： 「那是因为你当时打算危害人们。」 「危害？」 「勇者战斗的理由，就是去拯救受苦的人们。虽说我们脱离了勇者队伍，还是会想要防止这个城镇的人们受难。」 「那是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想要从迷惘中拯救大家，让大家采取顺从加护教诲的生活方式，才那么做的。」 「这就是你身为勇者的作风吗？可是我们的露缇并不是那样。」 「……『勇者』露缇。」 「内心受到魔法操控、亲朋好友遭到杀害，还有失去故乡，这些都是『勇者』该拯救之人的苦难，绝对不是『勇者』该制造出来的状况。」 梵摆出无法接受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睛。 「我是『勇者』。我的『勇者』冲动告诉我，我的行动是正确的。」 「不过我是『引导者』。分配在我身上的是世上唯一能够引导『勇者』的职务，而这也是神所赋予的。」 「……这……」 梵第一次语塞。 他的目光有一瞬间显露迷惘。 梵认为信仰与加护绝对不能违背……对他而言，我这个身为「引导者」的存在正是天敌。 「引导者」是唯一一种为了影响「勇者」而创造出来的加护。 这就是我想要像现在这样，在梵面前公开我身分的最大原因。 我觉得，如果这世上有人可以说服梵的话，人选就只有我而已了。 「梵，我觉得我一定得跟你谈谈才行。」 「…………」 梵在迷惘。 体现「勇者」之道就是梵一切决断的依据，所以梵也没办法否定职务为「影响『勇者』」的我所说的话。 然而，这时有个小小的身影挡在梵和我之间。 「你别迷惑梵了！梵无论何时都是正确的喔！」 挺身出来阻挡的是菈本妲。 「菈本妲。」 「莉特，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挠我的恋情喔！」 莉特和菈本妲相互对峙。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觉得菈本妲比起瞪着我们的时候，看向莉特的目光少了一些敌意。 「嗯，我也没有打算阻挠你的恋情……只是想要介绍给你认识。」 「…………」 莉特的表情变了，她露出安稳的笑容。 「他就是我的情人。」 「……这样啊。」 「菈本妲。」 「什么啦。」 「我跟雷德一起在佐尔丹相处的日常生活就是我的恋情喔，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来阻挠。」 「……！」 菈本妲明显地动摇了。 菈本妲和梵在不同层面上拥有强烈的价值观。 无论对菈本妲说出多少用理论加以武装的话语，想必都没有办法颠覆她心中的价值观。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唯一可以让菈本妲听进耳里的话，那就只有同样是恋情的内容了吧。 「我们双方今天能够互相认识，对于梵而言、对于你而言、对于刘布猊下而言，还有对于我们而言，都是很有意义的一段邂逅……今天就此打住如何呢？」 「…………」 菈本妲的目光依旧瞪着莉特，不过她就这样子直接移动到梵的肩膀上。 「哦？」 菈本妲退让的举动似乎让刘布吃了一惊。 「该说不愧是勇者的伙伴吗……那我们就当作过几天会再找个机会好好聊聊，这样子可以吧？」 「嗯，对我们双方来说，在心烦意乱的状态下谈话也不好吧？」 「说得对……梵少年你也赞同吧？」 「……是。」 梵以无精打采的声音回以同意之后，好像在深思着什么。 ＊??＊??＊ 梵一行人回去后。 在雷德＆莉特药草店起居室── 「让他们回去真的好吗？趁梵心里一团乱的时候，我们直接继续追击的话，说不定有办法哄骗他喔。」 对于媞瑟的问题，我摇头回答： 「的确有机会让梵暂时同意我们的言论，可是他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梵心中叫做「信仰」的价值观不会偏移。 我们该做的不是虚张声势，而是交涉。 如果我们没有找到以梵信仰的角度出发也能让他接受的答案，他就不可能放弃寻找露缇吧。 「真的有那种答案吗？」 「这就看我们的努力了……」 我满早就觉得，只要搬出「引导者」加护，梵就很有可能会听我们说话。没有打从一开始就那么做，是因为我没有找到能让梵听了之后就改变想法的话语。 「我们看起来就像先预测到了梵那伙人好几步后的行动，完全把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交涉术就是要让人有这种感觉啊。」 我笑着回答。实际上，与当时摆出的态度不同，我并没有那么地从容。 菈本妲拥有的感知能力造成我们这些伙伴无法相互合作，这真的对我们很不利。 虽说我尝试在远离中央区的店里聚集伙伴，但就连这里都在菈本妲的感知范围内。 这样的话，就算当下能隐藏我和达南的真面目来瞒混过去，以后也很难直接见面交换资讯了吧。 为了让菈本妲不会觉得我们几个相互接触很不自然，就只能在那时公开我和达南的真实身分了。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没必要憨直到告诉对方我们现在很困扰。摆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表情比较好……啊──有够紧张的。」 「辛苦你了，刚才那样很帅喔。」 我坐到椅子上放松所有力气之后，莉特就端茶过来。 「来，这是特别准备的茶。」 「嗯，香气真棒。」 茶叶本身就很不错，而且除此之外，看来还加了一汤匙左右的蜂蜜酒啊。 我想起之前和莉特两人一起喝着蜂蜜酒的时候，内心得到安宁。 「目前状况是有改善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被媞瑟这么一问，我把杯子放到桌上后开始深思。 「我想想啊……我果然还是想从说服菈本妲开始进行。要以援助莉特为主。」 「不用理会梵吗？」 「梵那边我当然会处理……但我们能交涉的次数有限。」 梵会迷惘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能够影响「勇者」的「引导者」加护。 不过，只要跟梵谈个三次，他想必也会在自己心中决定一个答案。「勇者」受到偷袭般的冲击而产生迷惘之后，不可能耗上很长的时间才重新振作起来。 「这次是第一次，也就是说能交涉的次数只剩两次了吧……那么，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还真是没办法立刻想到啊。」 「雷德先生会采取这种走一步算一步的方式，代表目前状况真的很难应付吗？」 「我是希望能够说服菈本妲，看能不能产生一些良好的变化……不过我也会再花点时间想想看喔。」 我再次喝起杯里的茶。 听了我说的话，达南叹气并且搔了搔后脑勺。 「唉，真是有够麻烦，真希望来个揍飞一下就能解决的敌人啊。」 「这没办法像对抗魔王军那时那样处理啦……不过我的心情跟你差不多就是了。」 达南和亚兰朵菈菈互相朝对方这么说并苦笑着。 的确，我也开始想念靠战斗就能解决的那种单纯事物了。 第三章 一切皆是为了加护 人生当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就算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缘由，并非神明的区区人类也不可能事先将那种缘由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到底想说什么呢……其实就是出事了。 「在各位忙碌的时候前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梵那伙人来我的店里后过了五天── 今天来到店里的是，在冒险者公会负责柜台业务的梅格莉雅小姐。 身穿冒险者公会制服的她一脸愧疚地低着头。 在场的人有我、莉特、媞瑟、达南，还有亚兰朵菈菈这五个人。 露缇正在药草农园里工作。 「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委托露缇小姐和媞瑟小姐才行……有人发现海岸有一群海惧妖……」 「……没办法放着不管呢。」 海惧妖……「自大海前来者」。 大致上来说，海惧妖的外形近似戴帽子的人类男性，不过看起来像头的部位只是拟态，真正的脸位于肚子。 它会以与生俱来的能力释放恐惧气场干涉目标的心智，还可以夺走陷入恐惧的对象生命力，进而强化自身能力。 如果没有能够抵抗恐惧气场的力量，讨伐难度就会大幅提高。此外，号召弱小冒险者以数量取胜的方式也非常危险。 毕竟那可是称作低阶杀手的一种怪物。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海惧妖是会危害人类聚落的种类。 海惧妖是床边妖怪的亚种，是会吃儿童的怪物。 尽管不是会掠夺或毁灭村庄的那种怪物，却会锁定儿童并且抓起来吃掉。 其中没有半点逻辑性。 就算以生物学的角度，去分析它们为什么一定要吃人类儿童，也是十分困难。 不过事实上，海惧妖就是会张开位于腹部的巨大漆黑嘴巴，并单纯锁定人类儿童。 彷佛是从恶意当中诞生，只为了让人类受苦而存在的怪物。 尽管如此，只要派出c级中阶冒险者就能够打倒了…… 「因为人都不在，没有可以马上行动的冒险者啊。」 会造成现在这种状况，就和梵的行动有着意想不到的关联。 梵为了搬移触底的魔王船，便大量雇用劳工并且砸大钱当作工资。 他这样的行为让景气变好，收入大增的各种组织也打算趁这个机会花钱解决先前放置不理的问题，就大方地委托冒险者去处理。 酬劳优异的委托令人眼前一亮，使得佐尔丹优秀的冒险者们全都接下委托、离开了佐尔丹。 另外，梵在南洋把位于食物链最高阶的大型怪物全数打倒后，造成了怪物大迁徙，结果使海惧妖从近海移动到沿岸了吧。 我想梵应该没有这样子的意图……但这个世界就是会发生这种事。 「我们知道一定要有人接受委托去处理。」 问题是该让谁去。 当然，如果从我的伙伴里头找人，随便挑一个人都可以单独解决。 可是现在有梵的事要处理，我不希望任何人离开佐尔丹。 我和莉特需要分别找梵和菈本妲交涉。 要探查梵那伙人的状况，亚兰朵菈菈操纵植物的力量就不可或缺。 媞瑟要准备非战不可时的避难路线，而且她也有和爱丝妲联络。 达南是我们的最强战力，现在虽然没他的事，但我希望他能保持可以随时出动的状态。 而露缇现在出去就太招摇了，不能派她过去。露缇被梵那伙人发现就等同于最惨的情境。 既然如此…… 我瞄了一下乘在媞瑟肩上的小小身影。 忧忧先生好像在说交给它没问题一样，跳了起来。 「不不不，这样还是不太行吧……」 忧忧先生是很可靠的蜘蛛，面对海惧妖的恐怖气场应该也能无动于衷，只是一只海惧妖就会让c级冒险者难以应付，忧忧先生只身对付一群海惧妖应该还是很危险。 不过它可是忧忧先生啊…… 「如果是哥布林群体那种程度还说得过去，但就算是忧忧先生，也应付不来海惧妖喔。」 媞瑟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忧忧先生沮丧了起来。 ……如果是哥布林群体那种程度，忧忧先生就有办法打倒吗？ 「果然还是只能由我尽可能迅速讨伐了吧。」 媞瑟这么说道。 虽然仍会令人担忧，但在我们和梵之间的关系比较稳定的现况下，交给媞瑟处理还是第二好的选择吧。 「……不对。」 我在脑里思索我忽然想到的事情。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行？ 「我想让我、莉特、达南这三个人来接受委托。」 「英雄莉特会接受委托吗？」 「对，这次有点状况，就特别接受。」 「十分感谢！太好了，这样就能放心了！」 梅格莉雅小姐显露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并笑出来，然后很礼貌地道别后，便回去了。 「两位，不好意思由我替你们下决定，但你们可以帮个忙吗？」 「当然好，虽然对手只是小角色，但能大闹一场也不错。」 「我也没关系……可是梵他们的事情怎么办？」 莉特会有这种疑问是理所当然。 我呼吸一下之后就开始解释： 「其实，我打算找梵一起去讨伐怪物。」 「「「「咦咦咦！」」」」 所有人都不禁叫出声来。 「真的假的，要跟那家伙一起战斗喔？」 「可以找梵交涉的次数只剩两次了吧，这时跟他见面没问题吗？」 「而且比起救人，梵应该会以打倒怪物提高加护等级为优先，我很担心会引发什么问题。」 达南、亚兰朵菈菈、媞瑟看来都很担忧会不会出事。 「莉特你怎么想？」 我向莉特询问意见。 「这个嘛……」 深思了一阵子的莉特带着认真的表情回答： 「在那之后我每天都有跟菈本妲聊天，但我觉得需要某种契机才能更进一步……我想说，与其对她诉说更多的话语，让她看看我跟雷德的作风，或许能够更加打动她的内心。」 「你觉得，菈本妲会同意让梵跟我们一起去讨伐海惧妖吗？」 「我认为只要梵说想去，菈本妲就会同意，而且也不会妨碍我们讨伐。」 「不过她会阻挠我和梵交谈吧。」 「嗯，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承诺不要打扰雷德跟梵交谈，但我跟她的关系还没进展到那种地步。」 「没办法，梵虽然很难处理，但菈本妲难以应付的程度也不输他。包含这方面在内，这场冒险应该没办法解决什么问题，但也只能试试看了。」 既然想不到能用什么话语说服梵，那就只好改变环境让他露出空隙了。 结果又是临机应变的交涉方式啊。 「既然实际在交涉的雷德和莉特都觉得没问题，那我也不会反对。而且要带我一起去也是预防万一吧？虽然跟梵那家伙并肩作战让我很不舒服，但我会忍耐的。」 达南这么说，一脸自信地笑出来。 达南一直都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是什么。 我们能提出这么大胆的交涉方式，也是因为最强武斗家达南站在我们这边。 「对抗怪物的时候也会需要你戒备梵，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 好，对手可是危险的怪物，尽早行动吧。 ＊??＊??＊ 两小时后。 在前往南方的道路── 「让路！让路！」 手持缰绳的马夫吆喝声很有气势，可是拉着货车的驴子却一点也不急的样子，悠悠哉哉地在狭窄的街道上行走。 货车上面乘载着海水鱼与椰子。 这条路是将海岸的渔村与佐尔丹连接起来的道路。 与通往大陆中央的西方道路不同，路面既狭窄又没有好好铺设。 当然，这并不是石板路面，只是铺上碎石的道路。 「真是的，居然为那种东西让道，你可真是个滥好人呢！」 梵避开货车而移动到路边的时候踩到了水洼，使得鞋子沾满泥巴。看见梵的鞋子变成那样，菈本妲就大肆发怒。 可是，要人让路与要货车让路相比，想必是货车让路会比较麻烦。 这并不是滥好人，只能说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不过对菈本妲讲这些，她也一定没有办法接受就是了。 「再一下子就到了，差不多该进入备战状态。」 「什么时候开打都没关系，因为『勇者』随时随地都准备好要应战。」 听了我说的话，梵以开朗的语调如此回答。 虽说并不像是即将上战场的态度，但「勇者」梵就是这样。 对梵而言，不需要特别切换心态就能战斗，战斗就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的确，加护不会依据日常与非日常来切换冲动，他这样或许正是神所追求的模样……不过我喜欢没在战斗的时候会变得有点不拘小节的露缇。 那是并非完美「勇者」的露缇展现个人性格的部分。 就算是还没从「勇者」当中解脱的时候，露缇也还是露缇她自己。 可是梵现在有展现出自我吗？ 百分之百顺从「勇者」冲动的勇者。 照理来说，如果具有不会反抗冲动的人格，强烈的冲动应该就不会对人格产生影响……可是我不太认识梵这个人，也没办法得知梵在接触加护前是什么样的个性。 「看见了。」 梵这么说。 黑色的影子在海岸成群结队地步行。 弯曲着高挑的身体、好像拖着腿步行一般的样貌令人觉得诡异。 「是海惧妖群。」 「那么，我跟雷德在前方战斗就可以了吧。」 「对，莉特和菈本妲用魔法支援，达南就把打算脱逃的海惧妖解决掉。就算只有一只逃掉也很麻烦。」 「我还想尽情地大闹一场呢。不过都这么分配了，就包在我身上吧。」 只要交给达南，就不必担心漏杀任何目标。我们只需要专注于攻向我们的敌人，其他的交给达南应该就行了。 我必须在讨伐怪物的同时，也对梵的价值观结实地施以一击才行。 达南虽然是梵、菈本妲与我们敌对时的必要战力，但也是让我能够倾力与梵交涉的人选。 我放心地拔出剑来。 「为什么是铜剑？」 梵看着我的剑这么说。 梵的剑是露缇以前持有的降魔圣剑的仿制品。 那是最近锻造出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宝剑，不过锋利程度可不输古时锻造的魔法之剑。 我的铜剑根本就比不上它。 「离开队伍的时候，装备全部都还回去了。从拯救世界的战斗中脱身的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可是就算没为拯救世界而战，我们每个人只要活着就必须战斗吧？」 「是啊，所以我才像这样拿着铜剑。」 「唔嗯……」 梵露出好像有听懂又好像没听懂的表情。 不同于爱丝妲跟他之间的问答，我对他讲的是「勇者」以外的加护体现方式。 梵对于自己的加护抱持绝对的自信，但他对于其他人的加护应该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他就是十分重视「顺从加护」的信仰，才没办法对他人基于加护的行动加以断言。 所以我觉得与其跟他谈论「勇者」，谈论「引导者」会更有效果。 「好，我会从右侧进攻，梵就麻烦从左侧过去。」 「是！」 我们一口气冲出去之后，就从左右两侧向海惧妖群突进。 「哇哈哈哈哈哈。」 海惧妖发出近似人类笑声的声响。 那诡异的声音就算没有魔法效果，也会让全身只有战斗装备的村人觉得很可怕吧。 而且恐惧还会为海惧妖带来力量。 「身为『勇者』的梵不会畏惧，所以这方面可以放心啊。」 海惧妖智力比动物高，但没有聪明到跟人类一样的程度。 至于它们的战斗，一般来说也不会采取高阶战术…… 「幻痛。」 「畏惧之环。」 「惊悚。」 会对心智产生作用的魔法接连发动。 海惧妖的特征是非常容易产生具有「妖术师（sorcerer）」加护的个体。三只海惧妖会有一只是「妖术师」，操控各式各样的魔法。 它们会学习对心智产生作用的魔法，尤其爱好令人产生恐惧与痛楚的那些。 ……据说它们没在战斗的时候，也会对抓到的孩子们使出那样的魔法。 根据怪物学者的说法，因为恐惧和痛楚而哭叫的儿童，会让海惧妖更有食欲。 居住于这个世界的怪物当中，也存在着无论如何都只能去讨伐，无法与人类共存的恶意。 「春之精灵啊，吹响融雪的号角吧！解冻号角！」 莉特的精灵魔法让号角声在战场上响起。 这是提高士气的魔法，也是面对恐惧的反击手段。 对于将恐惧化为能源的海惧妖而言，这反而会让它们退缩。 「幻痛的效果还在，不过这点程度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 「这种魔法对『勇者』不管用！」 那是以虚幻的痛楚阻碍对手动作的魔法技俩。 身上会窜过针刺般的痛楚，但不会造成实际伤害。 「「喝啊啊！」」 「哇哈、哈哈、哇哈哈！」 海惧妖群在发出诡异笑声的同时倒了下去。 「虽然这种敌人不算什么……但『勇者』还是会讨伐邪恶！」 真不愧是「勇者」啊。 以钩爪袭来的海惧妖群接二连三被梵斩杀而倒地。 瞄准对手要害，正确无比的一击。 那是「暴击强化」的技能和「上级武器熟练」的技能吧。 就算对手是异形怪物也能用技能看出其要害部位，再以能够正确挥动武器的技能来挥剑。既迅速且准确，力量也强大。 可是其中没有意志。 梵的剑法给我一种「只是重复使出固定动作」的印象。 尽管他十分执着地四处挥动杀生之剑，「打算斩杀对手」的心思却没有寄托在那把剑上。 「原来如此啊。」 这世上好像也有称作「无我之剑」的境地，但他的状况应该不是那样。 该称作机械之剑，不对，加护之剑比较贴切吗？ 「哇哈哈哈。」 「哎呀，我可不能被抓到！」 我在闪躲钩爪的同时挥剑反击，斩杀海惧妖。 紧接着挥砍背后的对手，再撇开跨过伙伴尸身向我跳来的海惧妖钩爪，借此闪躲攻击，并趁它姿势不稳时加以斩击。 至于梵那边，唔嗯…… 我摆起剑身位于下段的架势，冲了过去。 「……！」 梵的左手臂被海惧妖咬住了。 可是梵脸上仍是战斗表情，就这样把剑插进海惧妖身体。 致命伤。 只是，要把插进去的剑拔出来的时候会造成些许空隙。 敌人众多时，插得那么深就是下下策了。 一群海惧妖冲向停下动作的梵，我也跳过去接连斩杀其中三只海惧妖。 「吉迪恩先生，我没问题的。」 「你的战斗风格是以利用『治愈之手』为前提吧，可是你这种战法到底是不做防御还是无法防御？」 「我只是无论何时都全力奋战而已！」 面对过来包围我们的海惧妖，我们两个背对背地迎击。 「面对比你差劲的对手，不要采取那种以负伤为前提的作法！」 我们两人手上的剑发出亮光，让沙岸染上海惧妖的血。 「对抗邪恶的时候不会放水，这就是『勇者』的战斗方式！」 「放水是要让自己比较轻松，依据对手不同来改变战术并不是在放水。」 原本为数众多的海惧妖也只剩下差不多十只。 「你斩杀了几只？」 「咦？」 「你连打倒了多少对手都不晓得啊。」 「为什么需要在意那种事情？」 梵一副不得要领的态度并歪了歪头。 「『勇者』该做的是打倒邪恶，无论数量是一个、一万个，还是难以计量，我该做的就只有持续战斗。」 「梵，你可真弱啊。」 （插图012） 「尽管我并没有在追求强大，不过『勇者』可是神所赋予的最强职务，我是有打算提高加护等级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喔。」 「一开始在这边的海惧妖有四十五只。我二十四只、梵十七只、达南两只、莉特一只。」 「……这又怎样？」 梵打倒了最后剩下的那一只海惧妖。 这样子讨伐就结束了吧。 「如果有人打倒的敌人数量较多，就能推算出那个人达成了战斗中的重要职务。梵你身为拥有超强力量的『勇者』，打倒海惧妖的速度却比我还要慢。」 「那是因为……」 「既然『勇者』是特别的加护，这种状况就非得改善才行。」 梵或许是想不到能怎么对我回嘴，他收剑后一直闭着嘴巴。 爱丝妲应该没对他讲过这种话吧。 对爱丝妲而言，「勇者」这种存在太特别了。 这或许是因为她只有看过成长后的露缇。 可是我也熟知露缇还没有得到力量的那段日子。 露缇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就变强，她也是不断努力才变强的。 就这点来看，完全仰赖加护力量的梵比露缇还要弱小……对敌人不屑一顾，只是一股脑地将自己的剑加诸在敌人身上的剑术十分脆弱。 梵是以「治愈之手」这种「勇者」专用的技能弥补这样的弱势才能战斗，但他一遇上「治愈之手」无法应付的状况就完蛋了。 不过就算直接把这些话讲给梵听，把加护当成不可动摇的信仰的他想必也听不进去。梵认为加护带给他的强大就是一切，如果因此败阵也是神的旨意。 所以，我才让他跟我比较。 「『引导者』是引导『勇者』的加护。在超越我的一切之前，『勇者』可以说是尚未完善……我是这么想的，梵你又怎么想呢？」 「……嗯，或许正如吉迪恩先生所说。」 正是因为他认为加护不可动摇，使他没办法否定「勇者」与「引导者」的关联。 梵久违地，不，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回顾自己的战斗。 「梵！」 哎呀，有人来碍事了。 飞至梵脸颊边的菈本妲狠狠地瞪我。 那目光充满杀气，好像真的要杀死我一样。要是莉特她不在这，我跟菈本妲说不定早就打起来了。 「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 我耸耸肩笑出来。 如果我讲的是思想，菈本妲应该会气冲冲地否定我，但她可没办法否定事实。 这个叫做菈本妲的仙灵比我们想得更加聪颖。 菈本妲其实也觉得梵的战法不好，我看了她的目光就发觉她有这样的想法。 她是在知道梵弱点的前提上，认为梵保持原本的样子就好。 要是跟这种无论什么都予以肯定的情人一起相处，感觉会让自己变成废人啊。 「怎样啦！」 「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话说回来，菈本妲你没什么在援助我们耶。」 「我明明就有！」 菈本妲有使出以风力辅助行动的「顺风」，和用窜过地面的冲击绊倒对手的「雷踏」等魔法来援助梵。 不过每一招都是初阶的下级魔法，不会让人联想到连达南和莉特都会戒备的「妖术师」所使出的魔法。 「菈本妲使用魔法的时机抓得很好，真的帮上我很多忙。」 「呀～谢谢你，梵！」 菈本妲以她小小的唇瓣亲吻梵的脸颊。 菈本妲的仙灵性质应该是偏向破坏。所以她擅长的魔法也不是援助用，而是将能量轰在对手身上的那类破坏魔法。 她或许是不想让梵看见她那么做的样子吧。 由于她有对莉特、达南用过魔法，应该并非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很强大。 恐怕是因为用了破坏魔法就会变回原本的自己，无法维持小小仙灵的样貌。 关于梵和菈本妲，目前能知道的差不多就这些了吧。 接下来我想跟莉特谈谈，拟定今后的计画了。 可是这个时候，一直看着沙滩的莉特大喊出声： 「雷德！还有存活的海惧妖！」 「你说什么！」 我和梵跑向莉特身边。 「你发现什么了吗？」 「你看得懂这足迹吗？」 「在被踩坏的痕迹下，有着稍早留下的足迹啊。」 「嗯，只有这个足迹有走去前面并且折返。」 「如果是这前面，走一小段的地方有个渔村啊。」 「也就是说，有一只跑去渔村了？可是有折返的话代表回来了吧？」 对于梵说的话，莉特表达同意： 「对，有一只去了渔村，然后回到群体中呼唤同伴，打算再去一次村子喔。」 「为了抓取儿童。」 梵的表情产生了变化……他怒不可遏。 「而且，恐怕有一个儿童已经被抓。看见这种状况，其他的海惧妖一定也往村子过去了。」 「那我们得快点过去救人！」 梵认为人的存亡也都是神的旨意，这样的他认为唯一该庇护的对象就是儿童。 世上所有的生物都该顺从加护的职务而生，而后死去。 可是绝大多数的儿童都还没有接触到加护。 如果没有意会到自己的职务便无法遵照信仰而生，所以儿童一定要得到庇护。这是教会的基本教义之一。 而且无论是谁杀害了儿童，都不会让自己的加护得到成长。就理论上来看，既然「为了让加护成长就必须相互残杀」是神的教诲，杀死不会让加护成长的儿童就是世上最邪恶的作为了。 虽说这点其实没有直接写在经典上，但每位神学者对于「不该杀害触及加护前的儿童」这种解释都有共识。 教会有在世界各地营运孤儿院，也正是因为遵循教义。 因此，对梵来说儿童也是该庇护的对象。 「是啊，我也想立刻行动……你有办法追踪足迹吗？」 我询问梵。 「……我没办法。」 梵的语气有所动摇。 会这样是因为他学会的都是增强战斗能力的技能吧。 既然他遵循「勇者」的职务，以及「依靠战斗让加护成长就是善事」这种教会的教诲，只学习那类技能也是必然的方针。 「我知道了，就由莉特和我来追踪吧。」 「嗯……」 「做勇者的别露出那种表情。」 我拍拍垂头丧气的梵的背后并笑了出来。 「勇者无论何时都是希望象征。所以你现在只需要为我和莉特能够追踪足迹的事实开心就好，接下来的事情等结束后再想吧。」 「说得也是。」 梵并没有多少像这次一样当个冒险者的经验。 也有可能是缺乏冒险者经验这点，将梵塑造成纯粹又扭曲的「勇者」了吧。 「……这也令人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呢。」 「咦？」 「不，什么事都没有。」 我总觉得「勇者」冲动与梵这个人的人格形成有着不太相称的地方。 我从露缇小时候就看着她这个「勇者」的成长。露缇她温柔可爱、人见人爱的人格当然不是单靠「勇者」冲动就能形成，可是在这样的前提上，「勇者」是否会培养出梵这样的人格还是让我抱持疑问。 「我说啊，梵。」 菈本妲拉着梵的耳朵。 「怎么了，菈本妲？」 「只要找到跟那些家伙形状一样的生物就行了吧？」 「你是说海惧妖？」 「嗯，我可以找出来喔。」 「真的吗！」 「这是当然，我不可能对梵说谎的！」 菈本妲目光发亮地这么说。 能够帮上梵的忙似乎让她很高兴。 或许是莉特在刚才的战斗中持续给予有效援助，使得菈本妲累积不少挫折感吧。 「真是厉害，居然能够找到位于远方的海惧妖啊。」 「呵呵，只要是这阵风能吹到的地方，有什么生物我都会知道喔。」 菈本妲得意地这么说。 原来如此，是运用风吹的感知能力啊。 既然她用了「形状一样」这样的表现方式，应该是她可以大略区分人类和海惧妖等生物，只是要再分出个体差异的话就需要实际见过面，把形状记起来才行。 ……有大仙子级的仙灵当伙伴真是太犯规了。如果我们的旅途中也有这样的伙伴，应该会得到非常多的帮助吧。 「那么，梵……还有其他那些人！跟我来！」 「嗯，我们尽快去救人吧！」 梵跑在飞于空中的菈本妲后头。 我们也晚一步追逐勇者的背影，迈开步伐奔跑。 「唉，雷德。」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达南靠近我，小声地向我搭话。 「这样子你也掌握到菈本妲的能力，应该会有办法应付了吧。」 「算是吧。」 「你到底有计划到什么地步啊？很猛耶，让我想起你还是吉迪恩的时期了。」 「……这种事情我希望发生这么一次就好喽。」 虽说我不太想再进行这种好像在慢慢削弱心智的交涉…… 不过，对于被海惧妖抓走的儿童，我当然要尽全力去营救。我也有事先跟莉特提过早就有儿童被抓走的可能性，请她去调查足迹。 不过利用早就有儿童被抓走的可能性来规划该如何交涉，对于现在身为雷德的我来说，心情实在是很不舒服。 「事情结束后，我们俩就放轻松泡个澡吧。」 「莉特……说得也是，我有点想悠哉一下。」 为了守护我们的日常生活（慢生活），就再努力一下吧。 ＊??＊??＊ 我觉得儿童还活着的可能性为五成。 海惧妖不会马上吃掉儿童，而是将恐惧的感情榨得一干二净再吃掉。 「咿唔咿唔……」 受海水侵蚀凿出的洞窟里头，儿童沙哑的嗓音混在海浪声当中传了出来。 虽说那是小到一般人耳朵听不见的声音，不过在这里的可是千锤百炼的英雄们。 我打算让大家随着我的信号一起攻进去，而我向梵一看── 「梵……！」 就发觉梵并没有等我打信号，自顾自地冲了出去。 他把剑拔出来，跑向黑暗之中。 「那家伙没有『暗视』的技能吧！菈本妲！」 「我知道啦！别命令我！」 菈本妲立刻结印。 「磷火！」 亮度和灯笼差不多的光球追逐梵飞过去。 我们也跟在后头奔跑。 「哇哈哈哈。」 海惧妖有两只。 一只正打算跳向梵，一只位于岩石阴影处。如果是平常的梵应该会发觉到，但身处一片黑暗且欠缺冷静的状况，让他看漏了敌人。 梵的剑将第一只海惧妖斩成两段。 面对满是空隙的梵，最后一只海惧妖想要将尖牙插进他的背部。 「哇、哈……？」 「梵！不是跟你说过，面对杂鱼不要采取以负伤为前提的战法了吗！」 我抛出去的铜剑贯穿海惧妖的身体。 「哇哈哈……」 留下诡异的笑声，海惧妖的身体倒了下去。 「可恶！」 梵持剑插进它身躯，了结它的性命。 「小孩子要不要紧？」 「在这里！」 梵跑至倒下的女孩子身边。 「太惨了……！」 女孩被魔法灯光照亮，莉特看见她的状态便倒抽一口气。 那个女孩的肉体和心智都受到了残忍的折磨。 精神面的冲击甚至让她没办法认知到我们的出现。 她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嘴里只漏出「咿唔咿唔」这种好像很痛苦的呼吸声。 「应该能让她保住一条命，但用我的魔法没办法令她康复……」 莉特痛苦似的这么说道。 「没问题的，有梵在。」 梵把剑放下之后，将右手按在少女额头上。 「『治愈之手』！」 梵的身体发出激烈的强光。 同样的技能也会依据使用者而有所不同。 露缇的「治愈之手」是如同陪伴身边的安稳光辉，不过梵的「治愈之手」是让生命力奋起的强烈光辉。 「啊、啊……」 伤势痊愈的女孩子嘴里发出了声音。 「呜啊啊啊啊啊嗯！」 那个女孩彷佛将之前忘记的眼泪全都哭出来一般，往梵的怀里抱过去。 梵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的样子，只是接纳抱住他的女孩，就像父母会对哭泣的孩子所做的一样，抚摸着她的背。 ＊??＊??＊ 「真的非常感谢！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你们才好……！」 女孩的双亲不停地向我们道谢。 「没关系，其实是公会委托我们去讨伐怪物。救人也是我们的工作内容。」 我一边安抚她的双亲，一边侧眼观察梵的表情。 「『勇者』帮助他人是理所当然的，没必要感谢我喔。」 「啊啊，勇者大人……！戴密斯神啊，感谢您将勇者大人派来我们身边！」 梵还是老样子冷淡以对。 尽管如此，他那种冰冷的态度看起来像是希望孩子双亲别太顾虑，所以也让双亲感激的程度更为提升。 「勇者大人。」 声音还有点沙哑的女孩子看着梵说道： 「谢谢。」 「……嗯。」 梵好不容易才挤出回应，他的表情看在我的眼里比先前都更像一个人类。 ＊??＊??＊ 隔天。 位于港区的餐厅── 「那个梵居然……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 爱丝妲吃着墨鱼面的时候深有感慨地这么说道。 虽然这不怎么重要，但她还是蒂奥德莱的时候，给人一种绝对不会吃墨鱼面的印象。 不，这只是我自己的偏见。 「嗯，这真好吃。」 爱丝妲这么说的同时，也毫迈地吃下用叉子卷起来的面条。 坐她旁边的亚尔贝也津津有味地吃着。 「可惜莉特没来，这里的面食可是一绝。」 「莉特跟达南一起去找菈本妲交涉了。」 「雷德可以跟梵顺利交谈很厉害，不过莉特能跟菈本妲交涉也真是了不起。」 「她好像是把恋爱这个共通点当成立足点，借此推展交涉的样子。菈本妲前阵子看见我跟莉特相互配合的状况，好像有点在意自己对梵的援助没有做得很好，这就变成现在的交涉要点了。」 梵与菈本妲的瓶颈都在于价值观太狭隘。 梵只专注于加护，菈本妲则只专注于恋爱。 没办法在专注的事物以外找到价值──该怎么处理他们那种心胸狭隘的观点，就是我们要克服的问题。 「真的不太顺利啊。」 放下叉子的爱丝妲随口低语了一句。 「嗯？你是指什么？」 「是说我自己的事，旅途中我跟梵、菈本妲交谈的机会明明就非常多，却没有办法对他们的想法造成影响。雷德你们在这么短的期间达成我做不到的事，我当然会失去自信啊。」 爱丝妲的口气有点自嘲。 以前一同旅行的时候我没发觉到，不过爱丝妲会有将不满的情绪累积在心里，并且认为那都是自己不够好的倾向。 比如说以前没办法成为露缇的助力，或是队伍即将分崩离析的时候没办法挽救，她好像都认为是自己能力不够，因而钻牛角尖了许久的样子。 作为一名武者或圣职人员，基本上都很优秀的她，或许有着无论什么事情都该靠自己解决的想法吧。 我想说一些能够安慰她的话，可是……嗯── 「不过现在能有这样的状况，都是多亏有爱丝妲小姐喔。」 旁边的亚尔贝比我抢先一步，说了这样的话。 「是这样子吗？」 「是啊，正是因为爱丝妲小姐先派我过来，趁早告诉雷德先生他们梵要过来的事，才有办法营造出现在的状况。所以我觉得，爱丝妲小姐你可以为自己的功绩更骄傲一些。」 「唔、嗯，既然亚尔贝都这么说了……或许就是这样吧。」 「爱丝妲小姐做不到的事情也有雷德先生他们应对，这与我们先前讨论时设想的最惨状况相比，可说是相差甚远，就算说是十分良好的状况也不为过。」 哦，讲得很好耶，亚尔贝。 「这、这样啊……」 「是的，所以爱丝妲小姐要更有自信。就算戴上面具隐藏功绩，爱丝妲小姐到底是多么努力地走到现在，我还是全部都知道的。」 亚尔贝憧憬英雄的个性，会像这样子产生效果啊。 「你们真是对好搭档。」 我不禁这么说。 爱丝妲的脸颊红了起来。 「别、别说傻话了！不、不是的，我刚才的意思不是说亚尔贝不配当我的搭档，等一下，亚尔贝，你别摆出那种表情啊。」 这真是会令人火烧心的对话啊。 「这种话你可没资格对我说喔，雷德！」 我不知道为什么被骂了。 「……可是仔细想想也没错。」 亚尔贝一脸难色地说： 「如果恋爱是交涉的关键，对爱丝妲小姐来说应该挺困难的。」 「……呣，不对吧，其实我也行啊。」 「看在爱丝妲小姐这么厉害的人眼里，一般男人应该就像木头人，而且为了引导勇者，应该也忙到没时间去思考恋爱感情的事。这样子根本就拿菈本妲没办法啊。」 这个家伙……没想到习得了感情迟钝的属性，甚至还有在重要关头踩到地雷的属性啊！ 唉，爱丝妲有点沮丧了。 「……我们言归正传，认真聊吧。」 「好的。」 爱丝妲的嗓音明显变得沉闷，但亚尔贝似乎没有发觉到这点。 「看来前景堪虑啊，加油吧。」 「你真啰嗦，这事解决之后你得陪我谈谈。」 之前真没想到能跟爱丝妲聊这种话。 我莫名地觉得挺开心，就笑出声来了。 「真是的，另外，关于佐尔丹冒险者不足这点──」 爱丝妲眉毛变成八字形，对我的笑声提出抗议……不过她的嘴角看来是有点开心的样子，并且将对话方向拉回原本的主题。 「佐尔丹冒险者不足的状况，说是亚尔贝会来处理？」 「对。」 经我一问，爱丝妲点了头。 「可是亚尔贝离开这里没关系吗？你好像有帮爱丝妲去各地处理事情呢。」 「我也不是只有在办她委托我的事情喔。我很了解佐尔丹冒险者们的情形，也有适当地帮公会分配委托，让事务进展得更顺利。如果有什么无论如何分配都无法解决的事，才会由我出马解决。」 「哦，没想到冒险者公会会接受你耶。」 「的确，让曾经背叛佐尔丹的我管事，应该让他们十分气愤……但他们不想让『勇者』梵帮忙的心绪看来是更加强烈。」 「他真的被讨厌了呢。」 「再怎么说，虽然他打算用仙灵王之盾操作心智的事情没被发现，但他侮辱了市长等人，还把龙叫过来的事情可是众所皆知了啊。」 亚尔贝耸了耸肩。 「他们是觉得与其再找梵帮忙，还不如找我去帮忙喽。而且找我也不用花钱。」 亚尔贝在恶魔加护事件的罪行得到特赦的条件，就是以服务教会的方式来赎罪。这样的他除了收取捐赠以外，禁止以任何方式赚钱。 「而且那起事件确实和我有关……所以能像现在这样帮上佐尔丹的忙，让我很开心。」 毕格霍克和亚尔贝引发的恶魔加护事件。 他们两人在移民们的贫民区──南沼区煽动暴动，打算以政变来掌握佐尔丹。 亚尔贝想让佐尔丹成为军事国家，并且变成勇者的伙伴。 没想到他现在的行动目标，反而是从勇者手中守护佐尔丹。 人生当中还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如此一来，比较急迫的委托也会去他那边吧，我们就能专注在梵的事情上了。」 「真是帮了大忙，这次虽然巧妙利用了委托……但我希望你们知道，还能跟梵交涉的次数只剩下一次。」 「听你的说法，讨伐海惧妖时令他十分动摇，但这样还是只能再谈一次吗？」 「他心中的信仰还是坚定不移，重点是，他以经典为基础的理论相当优秀。那种理论能够建立圣方教会这种跨越国家的阿瓦隆大陆最大组织，真的不容小觑。」 有史以来，为了封住反抗教会权威的各种异端神学者的嘴，许许多多的神学者便不停加强那方面的理论。 再加上梵身为勇者的精神力，修道院让梵根深柢固的信仰理论一定能让梵重新振作起来。 我们必须在下一次的交涉做个了结才行。 「说是这么说，但我们也不能把时间拖得太长啊。」 如果以攻城战来比喻，就是我们即将要攻下城池。 但我们的补给也已经到了极限。 要是下一波攻势失败，受到反击的话，我们就会被逼至必死无疑的状况。 「啊──真是讨厌，有够剥削心智耶。」 「还在旅行的时候这不是家常便饭吗？」 爱丝妲这么说。 输了就完蛋了。 与魔王军之间的战斗，绝大多数都是这种状况。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的有够拼啊。」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也有许多感到绝望的时刻。 洛嘉维亚公国的战斗也是，通过幻惑森林，发觉前方有魔王军在的时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听莉特说过，你当时带着充满自信的目光说了『做不到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来鼓励她。」 「我的意思是我对声东击西会成功很有自信，要是在那个时候直说可能会死，也只会让莉特……还有艾瑞斯很痛苦吧？」 「……也对。」 听见艾瑞斯的名字，爱丝妲微微地把头转向一边，转换了话题： 「我会像之前那样，跟刘布一起去说服梵。梵还是老样子，但我觉得菈本妲最近比较不会反驳我们了。或许是莉特跟她交涉了好几天，使得她内心动摇了吧。」 「如果连菈本妲都转移到说服梵的一方，就能看见胜算了啊。」 「雷德你打算在那个时候追击吗？」 「对，那是最好的状况……可是──」 「可是什么？」 「人生当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 「……的确。」 至少要做好准备。 为了守护我们的日常生活（慢生活）而准备。 ＊??＊??＊ 「欢迎回来，哥哥。」 回到店里头后，站在柜台里的露缇便出来迎接我。 「我回来了，露缇。莉特还没回来吗？」 「还没。」 柜子里的药很充足啊。 毕竟前阵子才补过货，应该可以撑上一阵子。 「我接下来会待在店里头，露缇你呢？要回药草农园那里吗？」 「不必，那边的工作上午就处理完了。」 「这样啊，那我也得为露缇做一份晚餐喽。」 「太好了──」 露缇两手高举表达喜悦。 她那样的姿态让我心灵祥和的同时，我也站到她的身边。 「我们一起顾店吧。」 「嗯。」 我们在柜台里肩并肩，顾着这间店。 今天顾客很少，顶多偶尔接应一下来买药的散客。 「你听我说啊，雷德！我们受到亚尔贝的指名喽！」 「虽说那是我们平常不会接的委托，但他说只要有耐毒药水，靠我们也能应付。」 d级冒险者队伍这么说，意气扬扬地买了药。 后来也有几名冒险者造访雷德＆莉特药草店。 「雷德！给我一瓶治愈药水！」 「我要雷电附魔油！」 「给我三个硷瓶，这样子好像就可以轻松打倒拟龙史莱姆了。」 看来亚尔贝有确实对他指名的冒险者给予建议。能够卖出冒险用的高价药水，对店里的营利也有很大的贡献。 他果然本来就有成为佐尔丹英雄的潜能呢。 虽说亚尔贝对于现在的自己好像很满足……但我也想看看亚尔贝以佐尔丹英雄的身分抬头挺胸的样子。 「「谢谢惠顾。」」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下班回程来买药的客人也离开了，距离打烊前还有一点可以放松的时间。 「趁现在打扫一下好了。」 我打算去准备拖把而离开柜台。 「哥哥。」 露缇叫住我。 「怎么了？」 「……你还好吧？」 露缇担心似的看着我的脸。 「啊哈哈，露缇你看得出来啊。」 「嗯，哥哥你十分疲累。」 梵是个强敌。 不只是力量强大，他身为教会「勇者」的立场也是无可比拟地麻烦。 「打扫。」 「嗯，啊，我现在要开始做。」 「不，我们一起打扫吧。」 露缇这么说，从里面的房间拿出清扫用具。 「两个人做比较快，也很开心。」 「你说得对。」 我们两人一起开始打扫。 「打扫的基础是从上往下。」 我和露缇由上往下把灰尘擦下来。 「你也很习惯打扫店铺了啊。」 「因为我有帮忙哥哥很多次了。」 在药草农园成形之前，露缇一直都有在冬季期间帮忙店里的工作。 由于她那时有把药商的工作记起来，所以我可以放心让她一个人顾店，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增进清扫的效率。 把灰尘拍下来之后就是扫地了。 用扫把将垃圾扫进畚箕里头。 「我去提水。」 「那我去倒垃圾喽。」 我们分工合作推进清扫作业。 最后用拖把湿拖一遍就结束了。 「变得亮晶晶了。」 「两个人一起做就能很快解决，也比较仔细呢。」 结果到打烊时间前都没有顾客来。 偶尔这样子也不错吧。 毕竟我能像这样和露缇一起度过安稳的时光。 「我回来了──」 「嗨，我来吃饭喽。」 莉特和达南回来了。 今天晚餐是四个人吃啊。 「那么，今天就来做有点奢华的菜色吧。」 「咦，要做什么菜！」 莉特开心似的这么说。 「奶油煎骰子牛和干贝、番茄起司沙拉、奶油浓汤，再加上苹果塔作为甜点。」 「哇，今天吃得好丰盛！可是现在才开始弄那些菜应该很累人吧？」 都还没开始准备，现在才开始处理的话或许真有点累人。 「我也来帮忙，备料的话我也做得到。」 「嗯，我当然也会帮忙！我会用魔法先预热烤箱的。」 「那么，我就去采购不够的材料吧。」 露缇、莉特、达南都说要帮我忙。 「大家都知道雷德喜欢为我们下厨，但我们偶尔也想扶持一下疲累的雷德喔。」 「谢谢你们，我很高兴。」 我笑着答谢大家后，大家也笑了出来。 是啊，今天也是既开心又幸福的一天。 ＊??＊??＊ 隔天，佐尔丹冒险者公会── 「孩子从昨天就不知去向。」 亚尔贝一边读着左手拿着的委托书一边深思。 「资讯本身不多，但没有危险怪物存在的征兆。不知道是在森林里迷路，还是被哥布林带走了……我想这应该是交给d级冒险者就能处理的委托。」 亚尔贝看着地图，确认委托人所居住的村子资讯。 「河口那边的农村啊，是为海边渔村供给小麦等农作物的村子呢……问题是，这位置跟前阵子海惧妖群出现的地方没有离很远啊。」 虽说雷德一行人应该有将海惧妖全数打倒，但也不能断定没有漏网之鱼。 如果对手是海惧妖，派遣半吊子的冒险者只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尽管如此，只有这点报酬的委托，也没办法找身手高强的冒险者过去。」 亚尔贝现在设想的是最惨的状况。 目前村子还没受到危害，委托人是一名父亲。 报酬只有农村一般家庭能拿出的额度。 这样能雇用的只有在d级当中比较低阶的冒险者，或是没有组队的独行冒险者。 「……只能由我亲自出马了啊。」 亚尔贝觉得自己直接过去解决是最安全的方式，并且立刻开始行动。 ＊??＊??＊ 亚尔贝的样貌和以前很有英雄风格的姿态很不一样。 现在他身上的铠甲没有多余装饰，重视实用性。 佩剑是没有多加装饰的一把名剑，同时也是失去右手并装上义手的他能够运用的单手剑。 他的义手乍看之下不像人工制造，作工十分精巧，优秀得甚至可以抓握物体，不过没有办法持剑挥斩。 与达南那种武术怪物不同，亚尔贝现在无法使出两手健全时的那种剑术。 尽管如此，他和爱丝妲一同旅行、战斗而存活至今的经历，也让他的加护等级提高，维持着不输以往的战斗能力。 「是一对食人魔啊。」 他在森林里对峙的是两只食人魔。 其粗壮的手臂直接握住树干当成棍棒来使用。 「哼。」 亚尔贝以左手拔剑。 「这种货色根本不必我出马啊。」 「咕喔喔喔！」 亚尔贝单手持剑一口气拉近距离后，食人魔便发出愤怒的咆哮，向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个子挥下棍棒。 这个小个子的头盖骨本该遭到击碎，脑浆洒得到处都是而倒在地上，然而他却再次提高速度，潜进食人魔战斗距离的内侧。 「咕哦？」 另一只食人魔急忙挥动棍棒。 「太慢了！」 亚尔贝身影消失，划过半空的棍棒剧烈地打上食人魔同伙。 其中一只的胸口受到食人魔的力量殴打而脚步不稳，另一只则是因为殴打伙伴而内心动摇。 亚尔贝的剑就在这时挥动两次。 「「咕喔喔喔喔！」」 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食人魔们倒下断气，亚尔贝把剑上沾染的血擦掉。 「那么，该去找小孩子了。」 亚尔贝收剑环顾四周。 气息位于有点远的地方。 亚尔贝维持随时可以拔剑的心态，并且前往气息的所在地。 「吼──！」 随着高亢的声音，长着蝴蝶翅膀的小龙（dragon）从草丛中飞向亚尔贝。 「唔！」 亚尔贝反射性地把它打到地上。 「啾呜呜呜……」 「啊，不好意思，我太习惯了。」 亚尔贝急忙照护在地上眼冒金星的仙子龙。 「珂尔克露露！」 女孩子从草丛里头冲出来。 「我没事……」 虽说脚步仍然不稳，但仙子龙以四条腿站起来了。 然后它就像要守护那女孩子一般，以它的小小身体挡在亚尔贝面前。 「不，等一下，我是受那孩子父母委托来找她的冒险者。」 「妈妈她……！」 亚尔贝急忙说明。 「可是现在的森林很危险！」 仙子龙圆滚滚的眼睛动来动去观察周遭。 那可爱的小动作让亚尔贝不禁轻笑。 「没事的，食人魔已经被我打倒了。」 「打倒了！」 仙子龙一跃而上，飞在空中绕圈圈。 亚尔贝由于事态没有落入他担忧的状况而安心下来。 「看见有食人魔在森林里的踪迹时我可是很着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食人魔并不是海惧妖那种强大怪物。 就算不靠亚尔贝出马，靠身手不错的d级冒险者队伍应该也能妥善应付。 可是食人魔和海惧妖不一样，并不会等一阵子才吃掉孩童。 如果在食人魔出现的森林里有人行踪不明，大多是已经死亡的人。 「是你帮了她吧。」 亚尔贝看着仙子龙并这么说。 明明有食人魔在，尚未触及加护的年幼女孩却能平安无事，想必是这只小小的仙子龙让女孩子躲过食人魔。 仙子龙尽管娇小仍是一种仙灵，能够使用幻术。幻术对于头脑不好的食人魔十分有效，就算是这个力量不怎么强大的仙灵，一定也能守护那女孩。 ……可是受到食人魔袭击的话，这小小的仙灵八成会被轻易杀掉。亚尔贝觉得这小小的仙子龙的勇气十分耀眼。 「对啊！是珂尔克露露帮了我喔！」 女孩子大声地这么说道。 仙子龙急忙飞至少女嘴边堵住她的嘴。 「嘘──嘘──！」 看见那副模样，亚尔贝便笑了出来。 「已经没有食人魔了，大声讲也没关系的。」 「不对！」 然而仙子龙拼命摇头。 「森林里还有可怕的东西！大家都很害怕！」 「什么？」 仙子龙的态度让亚尔贝感觉到一股异常。 他全身上下冒出冷汗。 身为冒险者的直觉，让他直接感受到自己已经陷入死地。 「在这里。」 有声音传来了。 强大的压迫感自亚尔贝背后袭来。 亚尔贝把手放到剑柄上，慢慢地转过身去。 「……勇者大人。」 在那里的是「勇者」梵，以及仙灵菈本妲。 「亚尔贝，你救了小孩啊。」 梵的表情是开朗的笑容。 可是他的嗓音充满了会让听者恐惧的杀气。 （怎么会？这就是「勇者」梵？为什么会有彷佛受到龙瞪视一般的恶寒？） 亚尔贝先前有和爱丝妲一同乘上魔王船。 尽管他本来就觉得梵是个残暴的勇者，但他本来没有「只是对峙都很令人害怕」的想法。 这简直像是…… （如同第一次见到露缇小姐那般……这压迫感就跟吞噬恶魔加护前的「勇者」露缇小姐一样。） 以前与契约恶魔同行的亚尔贝，曾经窥见「勇者」露缇的样貌。 露缇隔天就利用飞空艇抛下蒂奥德莱等人，亚尔贝则是作为搜寻露缇的魔法触媒，和艾瑞斯以及蒂奥德莱一同追寻露缇，不过露缇那一天的模样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亚尔贝的脑海当中。 能够轻易斩杀自己的存在就位于眼前的恐惧感。 如果「勇者」打算杀死自己，自己想必无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乖乖地被杀掉。 侵袭亚尔贝的，是无法为自己的生命决定任何事情的恐惧感。 「亚尔贝，孩子有受伤吗？」 「……没有。」 亚尔贝晚了一瞬间才回答。 察觉到恐惧使他的思考变得迟钝。 亚尔贝从心里拼命找出勇气，留意要自己别放弃思考。 「那真是太好了。」 「是，接下来只要把孩子送回村里就可以了。」 亚尔贝在心中细语：「这样子应该就结束了。」 就算勇者大人比平时还要可怕，也不需要多做无谓的战斗。 本应是这样的。 「我接下来要带这个孩子去村子里，勇者大人要怎么办呢？」 对于亚尔贝的问题，梵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却仍然散发强烈杀气并如此回答： 「在那之前，得先把造成这种状况的邪恶源头杀掉。」 「对对对，梵是来解决邪恶的。」 「您是说源头……？」 心中涌起的不安化为汗水，从亚尔贝脸颊上流下来。 亚尔贝内心一隅想着「这真是令人讨厌的汗水啊」。 「就是那边那个仙灵，把孩子带到森林里头的就是它吧。」 梵一派自然地用剑指向前方，剑尖指着的是那只仙子龙。 「对不起、对不起……」 仙子龙看似悲伤地低头道歉。 「等一下，是我不好，请你不要骂珂尔克露露！」 女孩子袒护仙子龙。 虽说这景象令人会心一笑，但亚尔贝十分理解现在的情况很紧迫。 这可不是那种责骂一下就能收尾的小事。梵打算杀死那只仙子龙。 「您说得是，我想应该是那只仙子龙把女孩找到森林里头来的。可是，仙子龙只是想和女孩一同嬉戏，应该没有要危害她才对。证据就是，那只仙子龙采取的行动是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保护这女孩不受危险的食人魔伤害。」 亚尔贝压抑恐惧，对梵说明。 为什么这个女孩会跑到危险的森林里头来？ 食人魔没办法做出引诱女孩子到森林里头这种机灵的行为。 带女孩出来的想必是这只仙子龙。这点亚尔贝也心知肚明。 仙灵带小孩子出去玩这种事情是偶尔会听说的骚动。 在修道院受过高阶教育的梵，理所当然地会知道有那样的纪录。 然而── 「它让孩子陷入危险状况是无庸置疑的事实，邪恶就该遭受毁灭。」 梵如此放话后持剑摆起架势。 （这到底是怎样……） 亚尔贝尽管受到想要逃离现场的情感侵袭，还是观察着梵的态势。 那并不是以前那个以信仰为中心的「勇者」，不是盲信教义且保有无法动摇的强大力量的梵。 现在的梵摇摆不定，并不稳定。 这带来的是另一种恐惧。 这次是人类最强加护「勇者」诉诸感情而恣意妄为，令人难以承受的恐惧。 「勇、勇者大人，请您冷静下来！仙子龙并非仇视人类的邪恶怪物。它和菈本妲同样是仙灵，是很友善的种族！」 「什么鬼啊，你是拿我当借口来求饶吗？」 （插图013） 亚尔贝对菈本妲投以恳求般的视线，但菈本妲只是觉得很有趣似的笑着，没有打算仲裁。 她看来并不想帮助同为仙灵的仙子龙。 「亚尔贝，我会再等十秒，你快让开，待在那里的话会被波及的。」 梵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嗓音这么说道。 亚尔贝理解没有交涉余地。 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因为恐惧而磨出声响。 然后，亚尔贝喊叫道： 「快逃！这里由我挡下！」 「不可能的！人类先生你会死的！」 「别管了，快逃啊啊啊！」 听见亚尔贝拼命大喊，仙子龙使出全力脱逃。 「真是搞不懂耶，你明明怕到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梵看着亚尔贝并这么说道。 亚尔贝对于连战斗准备都没有做好的自己感到惊愕，同时慢慢地拔出剑来。 「勇者大人，请您将那把剑收起来……那个仙灵只是想跟孩子嬉戏而已。」 「就算没有恶意，邪恶也不该被容许喔。」 亚尔贝拼命思考。 虽然说要挡下来，可是面对勇者有办法争取到时间吗？ 没有办法。 亚尔贝现在的状况是，就算使出他这辈子的全部功力，也未必能接下梵的一剑。 根本就不足以帮仙子龙争取逃脱的时间。 「勇者大人，能不能至少等到刘布猊下和爱丝妲小姐过来？听取伙伴们的意见后再决定应该也不迟啊。」 剩下的手段只有靠对话争取时间了。 「那个仙灵和亚尔贝认识吗？」 然而，梵并没有回答亚尔贝的话语。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梵正产生着巨大的变化。 可是对亚尔贝而言，除了以对话拖延时间以外没有别的手段。 「不，我们是第一次在这里相会。」 别停止交谈，应该还有什么能说的才对。 「村里有关于仙灵的传言，可是我以前觉得佐尔丹这里没有仙灵，所以像这样子直接目睹之前，我都还是半信半疑。仙灵好像厌恶『世界尽头之壁』的样子。」 「…………」 亚尔贝拼命说明，但梵没有展现出半点兴趣。 「亚尔贝，你是不是有什么潜能，其实有自信打倒我呢？」 两人之间说的话接不起来。 可是不能就这样停止交谈。 「……没有，我并不是像各位那样的英雄。」 「可是你的加护是『冠军』。」 「我跟加护并不怎么相称……没有办法成为英雄。」 「那你为什么打算在这时赴死？」 差不多到最后关头了。 亚尔贝心中涌起对死亡的恐惧，因而产生呕吐感。 「哈、哈哈……说得也是呢。我现在怕得想要吐出来了。」 「我想也是，让你站在这里的并不是加护。想必也不是你跟那个仙灵之间的友情，你应该不是感受不到恐惧，也不是想要自杀的样子。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呢？ 亚尔贝对自己的内心发问。 而他早就有答案了。 「……因为我是勇者的伙伴。」 「什么意思？」 「我就算不是英雄也是勇者的伙伴，没办法坐视无罪的性命受到剥夺。要是我在这里逃跑，就不够格当勇者的伙伴了……现在能够战斗的就只有我而已，所以我必须要在这里奋战才行。」 听见亚尔贝这番话，梵第一次扭曲了表情。 「这种心情是怎么回事，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啊。」 梵视线低垂，握着剑的手也在发抖。 「我不清楚，但我心里的念头好像想要把你杀掉。」 梵看向亚尔贝。 他并不是看着「冠军」这种加护，而是看着叫做亚尔贝的人类，将他视为敌人，为了把他杀掉而展开行动。 「武技：圣刃（holy de）！」 他挥下来的一击蕴含可怕的威力，却是笔直的单调一击。 「武技：甲防一太刀！」 那是采取防御接下对手的剑，再以身体冲撞将对手轰飞的武技。 亚尔贝的剑虽然朴素，但也是爱丝妲所选的名剑。 就连巨人的一击也能挡下。 那把剑被勇者的武技击碎。 「唔！」 亚尔贝感受到侧腹的强烈痛楚。 虽然有采取防御而避开了要害，但那是剑刃触及内脏的致命伤。 这不会让人立即死亡。虽说不借用魔法力量处理的话，终究会因为大量出血而死，可是他目前还活着。 「唔喔喔喔喔！」 亚尔贝全力吼叫，冲撞梵的身体。 亚尔贝知道他的力量根本推不动梵。 所以梵也干脆不闪躲。 「什……！」 梵不禁叫出声音。 因为亚尔贝下一步的行动出乎他的意料。 亚尔贝只是缠住梵的身体而已。 他并不是在擒拿对手之后攻其下盘，也没有要废掉对手关节以封锁其动作。亚尔贝只是将自己的双手在梵背后紧紧扣住，一脸拼命地缠着梵不放。 「你想做什么！」 「这样子的话，勇者大人就没办法追上那只仙子龙！」 「唔！」 梵想要把亚尔贝扯开，便使劲拉起他的身体。 「唔唔唔唔唔！」 「你这家伙！」 靠梵的力量也没办法让亚尔贝的身体离开。 亚尔贝不只运用双手，还咬住了梵铠甲的边缘，尽管嘴里流出红色血液，还是用全身抵抗「勇者」的力量。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答案刚才已经听过了。 因为亚尔贝是勇者的伙伴。 梵高举他的剑。 「唔咕唔唔！」 亚尔贝的的口中不禁发出叫声。 梵的圣剑深深地插进亚尔贝的背部。 「滚开。」 就算这样，亚尔贝还是不放开。 「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 连续好几次，梵接连不断地、不停地把剑插下去。 灼热的痛楚与死亡的冰冷让亚尔贝意识模糊。 可是他紧紧擒住梵的双手没有放开。 勇者和自己有着绝对性的实力差距，若要阻止勇者便只有这个办法。 （只要我这双手没放开……我就还能战斗。） 亚尔贝是勇者的伙伴。 所以他能战斗。 「我可是『勇者』啊！明明是这样，你为什么要为区区一只仙灵这么做！」 亚尔贝想要回答，但他已经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所说的勇者并不是指现在的你。） 亚尔贝忍耐痛楚的同时在心中这么想。 （爱丝妲小姐所找寻、想要引导的勇者，总有一天会出现的真正勇者……既然爱丝妲小姐是勇者的伙伴，在她身边的我也得是够格当勇者伙伴的男人才行吧？） 这份心情已经无法传递出去，但应该可以贯彻到最后。 亚尔贝为了尽量多争取一秒的时间，持续向死亡抵抗。 「该死！」 梵出生到现在，嘴里第一次冒出骂人的话。 对于能够将各种不合理，都当成神的旨意接受的梵而言，这就是他的落败。 这样的事实让梵的内心更加混乱。 「梵！」 菈本妲叫喊着，但梵的意识只有放在亚尔贝身上。 所以理所当然地…… 「啊……」 爱丝妲的长枪贯穿了梵的脖子。 「你这场仗打得很漂亮。」 爱丝妲抱起亚尔贝的身体，如此低语。 亚尔贝的双手放松力气，爱丝妲就这样抱着亚尔贝，拉开与梵之间的距离。 爱丝妲温柔地让亚尔贝躺在地上后，就集中她所有的魔力来结印。 「再生（regenerate）。」 那是和「治愈之手」同性质的上级法术魔法。 一般治愈魔法无法遍及的致命伤逐渐被堵住。 「亚尔贝，能够邂逅你这样的人，令我打从心底感到光荣。」 爱丝妲进一步结印，召唤出精灵龙（spirit drake）。 「咕噜噜噜。」 精灵龙灵巧地用牙齿衔起亚尔贝和站着不动的女孩子，让他们乘到它的背上。 「小妹妹。」 爱丝妲对那名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停止思考，连逃跑都没办法做到而在原地哭泣的女孩发声。 「你可不可以帮我顾一下他？他是我很珍视的人。」 「……嗯。」 女孩边哭边点头。 因为她理解到，眼前这位应该非常强大的成年女性，正在拜托还是孩子的她。 虽说泪水与呜咽都没有停下，那个女孩还是觉得自己必须遵循她的嘱咐。 「谢谢你，交给你喽。」 精灵龙飞走了。 同一时刻，用「治愈之手」堵住伤口的梵也站了起来。 「爱丝妲小姐。」 刚站起来的梵茫茫然的。 「是因为仙灵把小孩子带到森林里来，我才会打算杀掉那个仙灵。」 「梵。」 爱丝妲的长枪逼近梵的眼前。 「唔！」 铿──！ 剑刃擦出声响，火花四散。 「爱丝妲……小姐。」 「梵，你以为我很冷静吗？」 爱丝妲的一击带有杀意。 这个事实又让梵受到冲击。 「我可是气炸了喔。」 爱丝妲熟练的枪术没有任何保留，她使出全力，为了杀死梵而准确地发挥浑身解数。 「爱丝妲小姐！」 爱丝妲行事的方向与刘布枢机卿不同，可是单就把梵培育为勇者这点来看，她是真心想要协助梵……梵心里也尊敬着爱丝妲。 那样的爱丝妲变成了敌人。 梵事到如今才回想起来，自己没有任何一次听从爱丝妲的话语。 他的心中第一次出现某种沉重的东西。 「不安？身为『勇者』的我会不安？」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梵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 不该迷惘的「勇者」不禁迷惘了。 「梵！你怎么了！」 与「勇者」平常的战法不同，态度消极的剑。 原本仰赖「治愈之手」而不怕自己受伤的梵，已经由于迷惘而畏怯得不复存在。 「看来你状况不好啊，但我可不会放过你。」 爱丝妲也知道要是在这里把梵杀掉，就会引发很大的问题。 尽管她心里了解，却无法止住杀意。 这么强烈的感情对爱丝妲而言也是第一次的经验。 不过，尽管情感狂野且不受控，长枪的技法仍然发挥得淋漓尽致。 冷静地、纯粹地，为了杀死对手而挥动长枪。 「勇者」屈服于现在的爱丝妲之下。 （我明明自认是「勇者」的伙伴，结果事与愿违，似乎命中注定成为「勇者」的敌人啊。） 旋转过的长枪尖端由下往上挥，斩开了梵的身体。 「咕啊！」 鲜血飞散的梵脚步不稳地往后退。 「结束了。」 爱丝妲的长枪瞄准梵的心脏。 「给我离开梵！」 随着菈本妲的叫喊，闪电向爱丝妲倾注而下。 「哦。」 爱丝妲把长枪插在地面上并且结起防御之印。 闪电打完之后，爱丝妲毫发无伤地站着。 「居然用长枪当避雷针分散闪电！明明气坏了却很嚣张嘛！」 「说这种话的你又怎样呢，你不是在梵面前不会使出真本事吗？」 「啰嗦！我老早就很讨厌你了！」 「要用魔法比拼吗？也好。」 爱丝妲正在维持精灵龙的存在，因而无法使出召唤魔法。 可是精神状态对魔法会有很大的影响。爱丝妲确信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可以使出「贤者」艾瑞斯那种层级的攻击魔法。 「干涸腐朽吧！毁灭之风（haboob）！」 「神圣的光辉啊，汝之名为死亡，将成为讨伐我的敌人，所无从闪避的刀刃！神圣之死（the death）！」 菈本妲发动撕开肉体的沙暴魔法，爱丝妲则是发动强力的死亡魔法。 红色沙尘与白色死亡相撞，向四周散布破坏。 两者皆是平常不会用到的破坏与死亡的魔法。 而且爱丝妲维持魔法的同时，还以右手摆出持枪的架势。 菈本妲也在使用与魔法不同的招数，她打算发挥自己原本的力量，而将精灵呼唤过来。 「我到底……想怎么做？我体内的『勇者』啊，告诉我吧。」 看见那幅情景的梵开始自问自答。 打倒爱丝妲。守护菈本妲。阻止这场战斗。把两边都杀掉。 梵体内的「勇者」借由「只要战斗就好」的冲动告诉梵这些答案。 战斗？为了什么？为了谁？ 这里没有任何人事物需要「勇者」。 可是「勇者」非得战斗才行。 必须战斗、让加护成长、对抗更强大的邪恶。然后死去。 看着爱丝妲和菈本妲的战斗……使得梵发觉了── 「我知道了。」 梵持剑站起身来。 「我知道了，我是……在生气啊。」 梵也不晓得原因，不过自从在海边对抗海惧妖的那一天开始── 他就一直在生气。 既然自己察觉到了，接下来只要爆发出来就好。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大吼的梵冲向爱丝妲。 「来了吗！」 爱丝妲用右手的长枪撇开梵的剑。 「菈本妲！配合我！」 「梵？我知道了！」 梵以前也有和伙伴联手出击过。 可是梵在这时才第一次和伙伴相互配合地应战。 他抓准菈本妲以魔法制造出来的空档加以进攻，或者在菈本妲准备发动魔法时予以援助。 梵在这场战斗中有了大幅度的成长。 「这就是『勇者』吗……不过那又如何！」 爱丝妲丝毫不退让，撑过了两人的联手攻击。 「别以为急就章的合作对我会管用！」 两方都互不退让的战斗持续着。 树木被劈倒，森林里的动物和怪物们逃窜。 大陆最强大的力量剧烈冲撞，佐尔丹的大地发出惨叫。 就在这时── 「到此为止了。」 水之壁面挡在两方之间。 水流重击大地的声响使得三人退向后方，防止自己被卷进突如其来的攻势。 「温蒂妮……！」 菈本妲瞪向空中大喊。 在她的视线前方，肌肤清透如水的女性……水之大仙子温蒂妮正俯视三人。 「冷静点了吗？」 温蒂妮如此诉说。 梵和菈本妲虽然瞪向温蒂妮…… 「嗯，我镇定下来了。」 爱丝妲呼出一口气，垂下长枪。 「爱丝妲小姐！」 梵对爱丝妲放弃战斗的举动发出责备的话语。 还想继续战斗──梵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战斗已经结束了……你们好好看看。」 爱丝妲垂头丧气地这么说。 看向周遭，便会发觉只剩下破坏得惨不忍睹的森林。 「我身为此地生者的代表，不允许你们在这里战斗。」 温蒂妮如此放话。 「哈！不过是个水之大仙子，有什么本事挡在我面前啊！」 菈本妲飞向上空，与温蒂妮互相对峙。 「就因为温蒂妮是始原眷属？竟敢这么嚣张！」 「说起来你可是破灭真祖，态度嚣张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呢。可是你这种货色居然想把自己伪装成那种可爱的样貌，这可真是饶富趣味呢。」 「你这家伙……！」 「哎呀，糟蹋了可爱的脸蛋。你就那么怕怜爱的梵知道你的本性？」 「我要杀了你！」 就在菈本妲打算发动魔法的一瞬间── 「咦？」 菈本妲的身体被标枪（javelin）贯穿了。 「嘎、啊……！」 「菈本妲！」 梵接住坠落的菈本妲。 「不过如此……」 「是啊，只是身体被击碎，你不会死去吧。可是，那样的话你就没办法维持可爱的容貌了。」 「……！」 菈本妲两眼充血，打算再次使出魔法…… 「嘎！」 包覆菈本妲他们的风之结界遭到穿透，再次飞来的标枪将菈本妲连着梵的手心一同贯穿。 「这是……那家伙吗？」 梵直觉地猜到了。 这就是那个时候，让梵落败的那名少女所造成的。 梵受到了天启，得知打倒那人便是身为「勇者」的自己的职务。 感受不到气息……想必对方隐藏气息的能力也很高强。 不过从标枪的方向来看，可以知道对方就在这视线的前方。 想要战斗……！ 「梵……！」 在梵的手心当中，倒在梵与自己的血液里头的菈本妲痛苦似的喘气。梵的视线垂向菈本妲，感受着她的体温，然后缓缓地开了口： 「我知道了，现在就先退开。」 梵收剑并这么说。 第四章 好意与恶意 黄昏，仙灵聚落── 亚尔贝在仙灵的床上上安稳地睡着。 「嗯，身体的伤势都痊愈了。爱丝妲的魔法确实有遍及伤口深处喔。」 我诊察过亚尔贝身体，对看似担忧的爱丝妲这么说道。 「雷德，可是他为什么没有醒过来啊？」 「接下来就是气力的问题了。亚尔贝跟梵的战斗很壮烈吧？他可是把气力绞尽得超过极限了，还需要一点时间休息。」 「这样啊，没事就好。」 爱丝妲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也真亏露缇你能发觉。」 「嗯。」 这次梵的行动相当突然。 没有任何前兆，梵与菈本妲就一起开始行动。 监视梵行动的亚兰朵菈菈，也因为梵并没有要找我们或者去露缇那里的迹象，就只是加以戒备，没有实际去应对。 就算知道梵去了城外，也只有向爱丝妲报告而已。在那一刻并没有看出梵的状态不正常。 然后爱丝妲追在梵的后头，就引起了那场战斗。 只有露缇一个人好像有感受到梵的行动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她独自跟踪梵，与保护了仙子龙珂尔克露露的温蒂妮会合，以援助温蒂妮的形式成功逼梵撤退。 后来，温蒂妮与露缇在仙灵聚落保护亚尔贝，爱丝妲先回佐尔丹向我们说明状况，然后我、莉特、媞瑟、达南、亚兰朵菈菈等全都移动到了这个仙灵聚落。 在这间房里的只有我、露缇、爱丝妲、亚尔贝，其他同伴都在聚落周围帮忙戒备。 「没有任何铁证，只是直觉。」 露缇会独自行动，或许是因为有什么只有「勇者」感受得到的特性，而她下意识以直觉的形式感受到了吧。 「露缇的行动是正确的啊。」 「是啊，我也觉得要是没有露缇在的话，不知道事情会变得怎样。」 这房间的主人──温蒂妮这么说并笑了出来。 「因为我只能在不露面、不使出『勇者』魔法的状态下攻击，有温蒂妮在帮了很大的忙。」 「呵呵，这就是我们的联手出击了呢。」 温蒂妮开心似的一下握起露缇的手，一下又抚摸她的手。 露缇则是露出有点厌烦的表情。 「那个……」 「嗯？」 有声音传来。 小龙的脸往房里窥探。 「珂尔克露露。」 「冒险者先生要不要紧？」 「那个戴面具的大姊姊有治疗他所以没事，他只是累了在睡觉而已喔。」 为了让看似担忧的珂尔克露露打起精神，我开朗地回答。 「珂尔克露露，来到你的英雄身边吧。」 温蒂妮挥手呼唤后，珂尔克露露便拍动蝴蝶翅膀，降落到亚尔贝的枕边。 「谢谢你，冒险者先生，谢谢你。」 珂尔克露露的头靠在亚尔贝脸颊上，不停向他道谢。 这个小小性命能得到拯救，无庸置疑是亚尔贝的功绩。 「我早就知道亚尔贝是一名英雄了。」 亚尔贝还是佐尔丹b级冒险者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具有成为英雄所需的资质。 他的资质以这样的方式开花结果，令我觉得高兴。 「没错，亚尔贝是英雄……可是我……」 「爱丝妲？」 爱丝妲小声地如此低语之后，就脚步不稳地走出了房间。 ……跟着她出去稍微聊一聊吧。 ＊??＊??＊ 「爱丝妲。」 爱丝妲在隔壁房间望着窗外。 以水膜成形的窗户外侧，仙灵们正在莉特四周绕圈圈飞行嬉戏。 仔细一看，飞来飞去的仙子龙背上乘着忧忧先生。 忧忧先生把小树枝当成长矛举起，还戴着胡桃壳当作头盔，摆出帅气俐落的神色……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仙灵骑士。 「呵呵，真是有趣的蜘蛛。以前的我也没有好好地把忧忧先生看进眼里。」 爱丝妲微笑着这么说道： 「以前看不见的事物，我现在看得十分清晰。」 「这是件好事吧。」 「……我也这样觉得。可是我今天，出生至今第一次愤怒得什么都不顾。」 爱丝妲痛苦似的继续说下去： 「我也有想过亚尔贝可能会跟梵打起来。治疗亚尔贝、叱责梵，然后踏上归途。我本来打算采取那种行动……可是我看见伤势严重得超乎我预料的亚尔贝……看见差点就要死去的他，我就……」 「没办法阻止自己吗？」 「我变得很害怕。」 爱丝妲移动至窗外看不见她的位置，拿掉遮住脸的面具。 她的眼睛有流过泪水的痕迹。 「我很害怕会失去亚尔贝，现在也是光用想的就好像胸口要撕裂了一样。这可是以前为了让露缇继续当『勇者』，甚至打算要杀掉你的我啊……那种变化比什么都还要可怕。」 「很可怕吗？」 「是啊，害怕自己是否总有一天又会犯错，这次也犯了无可挽回的过错……」 「那你有办法忘记你对亚尔贝的情感吗？」 我这句话让爱丝妲肩头颤抖。 「……如果是雷德，你会怎样？」 「如果是我，会觉得『怎么可能忘记对莉特的情感』……嗯，这是理所当然。」 我笑了出来。 「不可能会忘记，这份情感比什么都还要有价值。就算会思考该怎么面对这份情感，也不可能有办法忘记。」 「这样啊……说得也是。」 没有迷惘的回答。 爱丝妲的脸颊放松，绽放出笑容。 「我也不太可能忘记。」 「这样很好啊！这份情感跟加护没有半点关系，一定是从我们内心所涌出的感情才对。」 「跟加护无关的感情啊……呵呵，都是因为跟雷德你们相遇，害我完全变成一个不良圣职人员了。」 「刘布枢机卿不是也很好女色吗？」 「别把我跟那家伙相提并论！」 我们高声笑了出来。 「……话说回来。」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而这么说。 「嗯，怎么了，雷德？」 「我们两个的初恋都来得很晚啊。」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你说得太对了。」 「什么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外头的仙灵们对还在笑的我们俩感到了好奇，因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集合到窗边。 乘在仙子龙背上的忧忧先生，看着仍然在笑的爱丝妲而开心似的跳了起来。 ＊??＊??＊ 佐尔丹中央区的旅店── 刘布焦躁地在房间里头没意义地徘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勇者到底变成什么德行了？」 听说梵袭击亚尔贝、落入与爱丝妲战斗的状况，就连刘布都讶异地说不出话。 等待「勇者」成长，与教会的战力一同以万全态势对抗魔王军并取得胜利── 刘布真正的目的在于打倒魔王之后。 坐上教父之位，并成为教会里手中权力最大的人，同时也是这片大陆上所有生者的顶点。 教父是由枢机卿们实施选举来决定。后盾单薄的刘布就现况来看无望成为教父，但他如果加入打倒魔王的勇者队伍，情势便会不同。 届时想必无人能够阻止刘布成为神的代理人。 ……是在什么时候做错了？ 「可是现在还有办法修正。」 就算落入必须舍弃爱丝妲的最惨状况，只要还有「勇者」就能扳回劣势。 「对了，不如让那个达南跟吉迪恩加入我的队伍？虽然他们现在都是没能陪同『勇者』征战的废柴，目前先当伙伴应该也很够了。」 刘布对于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满足。 这时刘布房间的门响起了敲门声。 「刘布先生。」 「是梵啊，怎么了？」 「我有事想要通知你。」 「通知？」 刘布心中产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不安，并且把门打开。 门外的是准备好踏上旅途的梵和菈本妲。 「梵少年，你这身行头到底……」 「刘布先生，我决定要离开佐尔丹了。」 「哦，哦哦！你终于理解了吗！」 刘布笑着点头。 「真是贤明的判断，需要多少能够提高加护等级的敌人，我都可以帮你找到。失去爱丝妲虽然遗憾，但我对替代人选已经有头绪了，我来处理就好。」 刘布心情很好地这么说。 不过梵对刘布所说的话没有反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接下来要去温蒂妮的住所。」 「什么？」 「我会在那里杀掉所有的仙灵。爱丝妲小姐和吉迪恩先生也在那里，所以也要全部杀光。」 「梵……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样的话古代妖精遗产一定也会出现，我要把她杀掉。如果没有出现的话，我就把佐尔丹破坏到她出现为止。杀了古代妖精遗产之后，我就会离开佐尔丹。」 「梵少年，你冷静点！你可是『勇者』啊！」 刘布急忙阐述「勇者」之道。 可是梵给予刘布的答案是── 「啊……」 刘布感觉到腹部发热。 视线向下移之后，他便看见自己染红了的衣服。 「啊，梵……为什么……」 刘布身体摇曳，撞出巨大声响并倒在地上。 梵的手上握着刘布给予他的圣剑仿制品。 其剑刃上头不停滴落刘布红色的血液，啪哒、啪哒地滴在地上。 「刘布先生，我已经感受不到『勇者』的冲动了。加护没有在教导我身为一名『勇者』到底该怎么做了。」 倒在血泊当中的刘布挤出最后的力气，看了梵的面容。 他的表情十分空洞。 刘布不禁理解到，他早就错过了还能修正的时机。 「所以我要实行『勇者』最后期望的事物……杀死那名少女……还有杀死阻挠我的一切邪恶。」 刘布已经无法回答了。 梵一直盯着刘布愈来愈大滩的血液。 菈本妲悄悄地贴到梵的脸颊上。 「梵……我一直都是站在梵这边的喔。」 照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梵这个人会陷入毁灭。 尽管如此，菈本妲还是决定要肯定梵。 因为菈本妲相信这就是恋爱。 ＊??＊??＊ 一小时后，仙灵聚落── 除了仍在睡觉的亚尔贝，所有人集合在一起商讨今后的事。 「梵会过来。」 听我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地点了头。 「这里有展开温蒂妮的结界，但梵和菈本妲想必能够突破。」 「是啊，菈本妲是比我高阶的仙灵喔。」 「比水之大仙子更高阶的仙灵……」 温蒂妮司掌构成世界的四大属性之一的水。 若以加护等级比较，应该仍有比温蒂妮还要强大的人物，可是若要说到有哪些仙灵会比温蒂妮还要高阶，能够想到的只有一小部分。 「我说啊，温蒂妮小姐。」 「怎么了？」 莉特举起手对温蒂妮发问： 「菈本妲的真面目说穿了是什么来头？」 经莉特这么一问，温蒂妮摆出有些许烦恼的肢体动作。 「我想说那孩子沉默不语，由我说出真面目好像也不太好，可是现在不是顾虑这个的时候吧……嗯，我就回答你吧。」 菈本妲的真面目……我和莉特不由得探出身子。 「她的真面目，就是灾害。」 「灾害？」 「菈本妲真正的名字是灾害大仙子（arch fay）计都。绝大多数的仙灵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具有养育动植物生命的性质。可是菈本妲是属于纯粹的破坏和力量的存在。」 灾害大仙子计都？ 这种仙灵连我也没听过。 「灾害大仙子计都在这颗星球诞生的时候，就作为灾难在这世上大肆作乱了喔。可是后来建立高度文明的龙与古代妖精歼灭了计都，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在木妖精的时代，她就已经在丛林深处安静地生活着，也没有再对任何人展现那种力量。」 「所以才会连王都的图书馆都没有任何纪录啊。」 那已经连传说都不是，是神话级的存在了。 传说勇者与神话仙灵。 「真的假的，原来她是那么有趣的家伙哟？」 达南十分雀跃地说出这种话。 这可是让我愈来愈忧郁唉。 「……这事就先放到一边。」 媞瑟看向我而开了口： 「考量到梵与菈本妲会袭击过来……我们该怎么做？」 「……这次是与梵第三次交涉，也就是决战。」 「你还说交涉……梵先生可是要来杀掉温蒂妮小姐跟各位喔！我觉得根本没有交涉的余地！」 「的确是这样，会演变成战斗……」 这时我看向达南和爱丝妲。 我想起跟他们相遇时的状况。 「无论是达南还是爱丝妲，成为伙伴前都跟我打过一场啊。」 两人吃了一惊，然后或许是想起过往的战斗就笑了出来。 「莉特也跟露缇在竞技场打过呢。」 「是有这回事啦，但我单方面地输掉就是了……」 跟达南对上是在格斗大赛。 为了找出潜伏在城镇里的恶魔，我便参加大赛，也让露缇她们在那段期间调查领主的城堡以及城镇的重要据点。 那时的决赛对手是达南，而决赛后和达南一同对抗恶魔，就是我们俩成为伙伴的契机。 和爱丝妲则是在莱斯特沃尔大圣砦相遇。 将勇者露缇视作威胁的魔王军操控教会的枢机卿，嫁祸露缇为诈称勇者的异端分子，打算处以死刑。 身为教会的圣堂骑士，负责指导的爱丝妲当时站在教会那边，挡在我们的面前。 可是透过战斗，爱丝妲确信露缇正是「勇者」，于是不去理会教会的命令，并来协助我们。 「……听了你们之间这么丰富的过往，我总觉得，当初我只是想给露缇的队伍一点颜色瞧瞧就跑去竞技场打架，那样子还满像个小角色的。」 「不是像小角色，是真的就是个小角色。」 「呜啊──」 露缇不留情地指出这点，让莉特受到伤害而趴倒下去。 「呜呜，太狠了啦。」 「这是回应你那天对我说的有的没的。」 「你这样讲的话我就无话可说了。」 莉特和露缇一起笑了出来。 当时对打过的她们俩现在也成了可以像这样随意交谈、一同欢笑的关系。 「难不成，你想说梵也是打过一仗之后就能互相理解的人？」 媞瑟的嗓音听起来有斥责般的意味。 「如果雷德先生你是这么想的，那你真的太乐观了。」 「确实，如果是以前的梵，对打过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可是面对现在的梵，我们就有胜算。」 「你说胜算？我只觉得他已经失控了。」 「没错，就是失控，不会迷惘的『勇者』陷入了迷惘。」 梵秉持「对加护的信仰」这种正义而引发了各种问题，而他为了打倒没伤害任何人的弱小仙灵而去攻击身为伙伴的亚尔贝，悖离了「勇者」的职务。 现在的梵，甚至抛开了神所追求的「勇者」职务。 「他的迷惘就是这么严重。现在我的话能传进他的耳里，能够改变他那种极端的思考逻辑。」 「可是……」 「我相信雷德喔。」 「如果失败的话我会帮忙挽救。所以希望你能相信哥哥。」 经莉特与露缇这么一说，媞瑟轻笑一声，露出微笑。 「说得也是，既然信赖雷德先生的两位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相信他了……那么，雷德先生，具体来说你打算怎么战斗呢？」 「这部分，我有件事想要拜托大家。」 「好啊，如果是我做得到的，我什么都做！」 「我会跟梵一对一做个了结。所以希望你们在菈本妲打算插手的时候阻止她。」 「居然要一对一？就算是雷德你啊，这也太勉强了吧。」 「梵很强，但胜负没有绝对，所以说我未必一定能赢……但我会赢的。」 「雷德讲这种话的时候，事情都会进行得很顺利呢。」 莉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菈本妲就交给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阻止她。」 「嗯，交给你们了。」 好了，准备最后决战！ ＊??＊??＊ 黑色且厚实的云层包覆天空。 「消散吧。」 菈本妲浮现凶暴的笑容并这么说道。 温蒂妮居住的湖水周遭，受到无数的闪电、龙卷风、沙暴袭击。 守护湖水的雾气结界一瞬间就散开。那股能量奔流就是强力无比到这种地步。 释放出来的魔力强大到让菈本妲身体窜起无数裂痕。 不过这并不是让菈本妲陷入痛苦折磨。 她打算扯断束缚她本质的锁链。 暴风止歇，尘土散去。 「……哼，前阵子那个人在这啊。」 显现出来的是彷佛什么都没发生、没受到任何损害的湖水。 露缇的圣灵魔法盾阻挡了菈本妲的破坏魔法。 我、莉特、媞瑟、达南、亚兰朵菈菈、爱丝妲、露缇这七个人站在聚落前方瞪视梵。 「终于见面了。」 看见露缇的梵开心似的笑了。 「绕了一大段远路，搞得我什么都不清楚了……可是杀死你之后，我一定能恢复为『勇者』。」 「…………」 露缇以冷淡的视线回应梵的话语。 她看来没有打算交谈。 「我可是『勇者』……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梵对露缇寻求她的话语。 这是以前的梵不太可能做出来的举动。 「梵。」 对他搭话的不是露缇而是我。 「吉迪恩先生，我终于也了解喽。」 「…………」 「她就是『勇者』露缇吧！」 梵大喊出声。 他终于来到勇者露缇的身边了。 「这就是戴密斯神赋予我们的命运啊！这代表我要成为真正的『勇者』，就得把过时的『勇者』打倒才行！我会继承勇者露缇积累的力量，『勇者』梵会拯救这个世界！」 梵亢奋了起来。 可是……那只是很空虚的激情。 我步行靠近梵。 「梵，用自己的意志说话。」 「吉迪恩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会讲那些话，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硬要为眼前的事物赋予意义。你无论身为『勇者』、身为圣职人员，还是身为梵这个人，都一样地无助。」 「没这回事！」 「当然有！想要证据，就问问你体内的『勇者』在说什么吧！」 「说要打倒露缇！」 「你根本没感受到那种冲动吧！」 梵持剑摆出架势。 惊人的杀意对我释放。 「我就作为『引导者』，让你从迷惘当中走出来。」 我并没有因为那股杀意改变表情，直接这样放话。 「就是跟吉迪恩先生说过话，我才会变成这样。」 「这样啊。」 「迷惘真的很痛苦，就像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一样。」 「是啊。」 「……所以我跟吉迪恩先生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要在这里杀掉你，从这阵痛苦当中解放。」 「梵，你是在狭隘的世界生活至今的。那是没有迷惘的信仰世界。可是啊，人类只要活着就难免会迷惘……既然你是勇者，就别逃避迷惘的痛苦。」 「……！」 「你以为我们跟魔王军战斗时就没有迷惘过？迷惘太多次了啊，不晓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正不正确，不晓得是否该相信当下的判断，一次又一次地迷惘，有时也会后悔得紧抓胸口……就算是这样，勇者也不该为迷惘逃避。」 「可是勇者露缇应该没有迷惘过才对！」 「露缇也有迷惘、也有痛苦过啊……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因迷惘而逃避，所以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勇者露缇才会没有迷惘。」 「我不相信！既然是『勇者』就不会迷惘！那就是神赋予我们的职务！」 「不是那样的，跟露缇一同战斗的人们能找到希望，并不是因为露缇的加护是『勇者』，而是因为她没有逃避她的迷惘！」 「没有逃避？」 「无论多痛苦都不会逃避，并以自己的意志向前迈进，这种行为被人称作勇气。」 梵的脸上明显地展现愤怒的神情。 「勇气？『勇者』对于恐惧有完全的抗性……这样不就够了吗！」 我脱下外套，将收在外套内侧的第二把铜剑抛向梵。 「你这是什么意思？」 「梵，我跟你单挑。拿起那把剑吧。」 「这是便宜的铜剑呢。」 「这场战斗是『勇者』与『引导者』──两个加护的战斗。我们以对等的条件一战吧。这样的话，梵你的迷惘应该也会消逝。」 「……这样子，要是『勇者』获胜，就代表我已经不需要什么『引导者』了。」 我敞开双臂，让梵看见我身上没有半点魔法装备。 「我知道了。」 梵丢下了圣剑。 然后他脱下防具，魔法戒指与护符也全数卸除。 「这样就对等了。」 梵捡起我给他的铜剑，摆出备战动作。 「好。」 我也拔出腰际的铜剑摆起架势来回应他。 「梵！你可不能被骗！」 菈本妲忍不住大喊出声。 「你给我退下，菈本妲。」 「莉特！」 莉特刺出曲剑牵制菈本妲。 「别阻挠我！不然我杀了你！」 「你才别去阻挠他们俩的战斗，他们可是说过要一对一做个了结喔。我们并没有妨碍他们的权利。」 「啰嗦！啰嗦！阻碍我恋情的人，最好全部死光光！」 菈本妲整张脸从她瞪大的眼睛开始出现裂痕。 原本压抑在内侧的巨大存在满溢出来的情况，就连位置离得很远的我也察觉得到。 不过莉特她没有退开半步。 「我也一样，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的恋情。无论对手是神话中的仙灵，还是魔王，就算是天神，只要来阻挠我跟雷德的恋情，我都会像这样用剑回击！」 莉特气焰高涨地放话。 她原本就是会翻出城墙、想去当冒险者的野丫头公主。 莉特那凛然的姿态，又让我再度觉得她充满魅力。 我信赖莉特和其他伙伴，把心思集中在梵身上。 「决胜负了，梵。」 「分出胜负的方式……应该不是挥剑停在对手要害边缘，然后要对方认输吧？」 「这是当然，我们两人都要认真拼到无法动弹，假如对手的剑刃停在要害边缘，反过来趁隙斩杀就行了。」 「太好了！」 先行动的是梵。 「不宣泄这股怒火的话，我可停不下来！」 梵的身体从视野当中消失。 是武技吗！ 「飞燕缩！」 梵瞬间缩短与我之间的距离，并且把剑挥落。 铜剑剑刃擦出声响，我化解了梵的一击。 「武技：圣刃！」 在双剑交碰的情况下，梵的剑受到光芒包覆。 他是想用蕴含武技的一击，把我的铜剑破坏掉吗？ 「喝啊啊！」 「不过你踩得太进来了！」 我将梵的剑撇向左侧。 他的剑操之过急。 想要劈斩的意识太强烈，没有把剑制住的力道。 「唔！」 梵的肩膀被我的剑斩开。 红色血液飞散，梵的表情瞬时扭曲。 那个位置原本该有铠甲守护肩膀，但现在是没穿铠甲在战斗。 虽说战况不同时也需要改变使剑的手法，但梵没办法做出这种应对。 「梵的防守很弱啊。」 我攻击的是原本该有铠甲保护的部分。 梵原本就会采取轻视防御的战法，对他而言，无铠甲状态下的防御方式是未知的领域。 他的剑术完全仰赖加护赋予的技能，并不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剑术。 「咕啊！」 梵的身体被鲜血染红。我的剑好几次地斩裂梵的皮肤。 不过他没有倒下。 「勇者」不会因为这样就挫败。 「审判雷光！」 居然在这种距离下用魔法！ 「唔咕唔唔唔！」 我身体受到电击灼烧的同时，为了不让意识远去而把剑刺出去。 「啊唔！」 得手了！ 我的剑贯穿了梵发动魔法而变得毫无防备的右肩。 剑刃切裂肌肉，深入到触及骨骼。 「唔啊啊……！」 梵的表情扭曲。 他的右手臂已经动不了了。 我很想追击…… 「呼、呼……」 但我也因为勇者的魔法而受到严重伤害。 两腿不听使唤，单膝跪地。 我好不容易在单膝跪地时直接往上砍，可是梵这时已经退到战斗距离外了。 「不能让你逃掉！」 我现在的状态下要是被他拉开距离，遭受魔法连击就不妙了！ 我以发抖的腿使劲，以「雷光迅步」追上去。 梵应该也到了极限，下一击就会决出胜负。 「住手────！」 菈本妲全力吼叫。 她身体喷出的黑色雾气凝聚成如同巨人的形状。 「给我离梵远一点────！」 黑雾之手朝我逼近。 不过我的心绪都集中在梵身上。 「不会让你碍事！」 「你别想通过这里。」 莉特和露缇斩裂了菈本妲的手臂。 莉特她们一定会帮忙阻止菈本妲。 「喝啊啊啊！」 我发出尖锐的吆喝声，同时挥下手中的剑。 「……武技。」 梵睁大的眼睛看向我。 梵左手握着的铜剑发出「嗡」的异常振动声。 不妙！ 「大旋风！」 时机上两者会相碰！ 我把剑挥下去就会造成梵的致命伤，可是梵的武技会贯穿我的身体！ 「勇者」舍命的必杀一击……唔！ 「喔喔喔！」 我把原本要挥落的剑拉了回来，配合斩击轨道做出防御。 铜剑碎裂，我的身体喷出血来。 「雷德！」 莉特叫喊的声音听起来很远。 折断的剑刃掉在脚边敲出声响。 「是我赢了────！」 梵如此大喊。 我的胸口喷出血液，身体急遽地散失气力。 我听见菈本妲开口大笑的声音。 「你要怎么办啊，莉特！不去帮忙的话，你的情人就会死掉喔！」 「雷德。」 我知道莉特看了我。 「加油啊！别输给他，雷德！」 她如此叫喊。 我感受到热血回归我的体内。 可是这个时候，丢弃铜剑的梵左手已经摸上我的手臂。 「这样就结束了，『治愈之手专精：反转』！」 将自己的伤势全数转移到对手身上，借此完全康复。这就是梵的杀手锏。 这是无论身处何种逆境都能扭转局势，体现了梵心目中「勇者」姿态的必胜招式。 梵的身体由于「勇者」加护的力量而发出光辉。 「我赢了！」 他脸上显现赢家的得意神情。 然而── 「我就在等这一刻。」 我的身体也释出「治愈之手」的光辉，抹消梵的光辉。 「技能抵销？」 技能抵销指的是让同样的技能相碰，使技能无效的技术。 尽管如此，实战中其实很少有机会能用到。 因为相互抵销的一定得是同一个加护的技能。 也就是说，「魔法师」的火球术无法抵销「贤者」的火球术。 这是在加护的动态成为物理现象前，加以抵销的技术。 「我有事先找露缇给我灌注『治愈之手』的力量。」 能够抵销的机会只有一次。 可是那一次机会，必须是让梵的必胜技法崩解的一次。 确信自己已经取胜的梵早已把剑丢弃，连保护自身的心思都没有了。 「是我赢了！」 我朝向满身空隙的梵，挥落折断的铜剑。 那把剑深深陷入梵的身体后停了下来。 「嘎……啊……」 致命伤。 伤口喷出血液，梵的身体倒了下去。 「……这场胜负不是只靠『勇者』与『引导者』来决定的吗？」 「那种话当然只是诡辩啊。而且我们用的虽然都是铜剑，不过我跟你不一样，这把剑我用得很习惯了。没穿铠甲的战斗也是我比较熟悉。打从一开始我们两人就不对等，这一切都是我为了赢过你而安排的。」 「可恶……太卑鄙了……」 「梵，你从根基的地方就搞错了。你就是因为心里在想我是『引导者』才怎样、你是『勇者』才怎样，所以才会输掉。」 「……我听不懂啊。」 「这是雷德与梵，人与人之间的战斗。加护只不过是我们的一部分，你就是不了解这点，光注意加护才会落到这种下场。」 「……可恶、可恶、可恶。」 梵的嘴里冒出这些话。 「梵，你的迷惘散去了吗？」 （插图014） 「……啥？」 「让你迷惘的源头就是那份情感。」 「你是在对我这股怒火说三道四吗？」 「愤怒只是结果，并不是原因。我在说的，是你对我感到愤怒的理由喔。」 「……我……」 「很不服气吧？」 「……！」 梵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一脸愕然地睁大眼睛，我看得出来他在得到答案之后，原本拒绝失去意识的气力便逐渐减少。 「虽说契机应该是『引导者』与『勇者』的职务关系，可是在海边对战海惧妖的时候，我让你感受到了落败感。让你觉得靠你一个人没办法救出孩子。让你觉得来自孩子的称赞，不应该是对着你说的……那一瞬间，你的心里头产生了『不服气』的情感。」 可是梵以前并不晓得所谓不服气的感情。 对于在宁静封闭的世界当中，凭借信仰而生的梵而言，如同烈火的情感是未知的体验。 梵无法接受不晓得的事物，使得那份不服气成为无法消去的痛楚，在心里头持续闷烧……然后爆发出来。 「不服……气……？」 「你就在睡梦中好好思考吧……等你醒过来之后我再跟你聊聊。」 梵的全身贴上地面，应该是失去意识了吧。 「呼唔……」 我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啊──好痛，好像要死了一样……跟『勇者』对打有够累人。」 流着血的伤口阵阵刺痛。 那招舍身的「大旋风」真的很不妙。 梵的剑如果不是铜剑，我大概早就死了吧。 「勇者」果然很强，我营造出这么多有利的状况还只是勉强打赢。 「哥哥！」 「雷德！」 我知道露缇和莉特正跑向我这边来。 先前有说过之后该怎么行动，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她们吧。 「梵，所谓的骑士是会做些很狡猾的事情喔。」 我对倒下的梵笑着这么说： 「其实这场战斗打成平手了喔，只是我在倒下之前撑的时间比较久而已。」 这场战斗我设了许多局，不过最大的诡辩其实是我把平手的战局，弄得像是我赢了一样吧。 说实话……这种对战我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感受到意识由于失血而远去的同时，我想着这样的事情。 第五章 勇者的试炼 「这里是……」 睁开眼睛的梵看见的是描绘出美丽曲线的天花板。 「……！」 梵最先发觉的是自己躺在床上的身体被绑了起来。 手指也确实地受到固定，让他也没办法结印使出魔法。 「梵！」 小小的身影依附到梵的脸颊上。 「菈本妲……」 菈本妲的双臂也被细绳绑住了。 她没办法像平时那样拥抱梵，所以用自己的小小脸颊摩擦梵的脸颊，对于梵平安无事感到欣喜。 脸颊感受到菈本妲体温的热度，让梵心里觉得很舒服。 以前明明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你醒过来了啊。」 梵抬起脸来后，便看见拿着木制托盘的亚尔贝站在那里。 「这是水和止痛药。」 放在枕边的托盘上放有杯子与药粉。 「别那么小气，让他使用『治愈之手』啦！要是留下伤痕的话你怎么赔得起！」 「就算你这么说，假如他康复后又起来作乱不就很麻烦吗？」 不去理会生气又聒噪的菈本妲，亚尔贝以熟练的动作让梵服药。 「以爱丝妲小姐的从者身分上战场的时候，我就把照护伤者的方式全都记在脑海里了。」 「谢谢。」 梵道谢的时候，与亚尔贝对上视线就颤抖了肩头。 亚尔贝看见梵那样的反应而露出微笑。 「你觉得对我过意不去呢。」 「……你不恨我吗？」 「一点也不。」 亚尔贝的表情十分清爽。 「可是你当时很痛吧？」 「当然啊，痛得要死呢。」 亚尔贝苦笑出声。 然后他站起身子，打算离开房间而往外走，却在房门前转过身。 「不过赢家是我喔。」 看见梵哑口无言，亚尔贝低头行礼后便直接走出房间。 「那家伙是怎样啦！」 菈本妲暴怒。 梵静静地深思。 「……亚尔贝的行为是正确的。要是亚尔贝没有阻止我的行为，我就不再是『勇者』了……明明是这样的。」 梵将自己的情感说出口： 「不服气？我是因为输了而不服气吗？」 「梵……」 看着以前从未见过、露出困惑表情的梵，菈本妲担忧似的叫起他的名字。 ＊??＊??＊ 「你很乖耶，真是令人钦佩。」 「这绳子是怎样啦！为什么用我的力量也完全弄不断！」 菈本妲看着我的脸，聒噪地吼来吼去。 「这是远古时代的木妖精魔法师为了绑住北海魔鲸（bakekujira）而做出来的绳索，不会那么容易就断掉的。」 「居然有这种东西，也太狡猾了吧！」 菈本妲跟莉特她们战斗时虽然可怕，但她现在维持着天真的仙灵样貌与性格。 想必是因为她理解梵不会有危险了吧。 这样子应该就没问题。 「所以说，菈本妲，我有事要跟梵谈一谈，你先去其他房间等一下。」 「啥！」 「为了让梵的迷惘终结，我们需要两人独处交谈。」 「唔唔……」 菈本妲瞥了一下梵的面容。 她看见梵点头后，便「唉～」这样叹出一口气。 「知道了啦……可是你敢让梵受伤的话，我一定会要你好看喔。」 「我们都充分战斗过了吧。」 菈本妲维持着被绑住的状态，轻轻一跃跳到床下，狠狠地瞪我一眼之后，就大摇大摆地往外行走。 「强势得好像没有被绑起来一样啊。」 我佩服着菈本妲大摇大摆的姿态，并且关上房门。 「好了。」 我在梵的床边放了张椅子，坐到上头。 「你心情如何？」 「……不太好。」 梵的语气带刺……蕴含情感。 这是个好征兆。 「是啊，输给不想输的对手以后，心情会很差。」 「赢家竟然说这种话啊。」 我笑出声来。 梵好像也受到我的影响而微微一笑。 「吉迪恩先生太卑鄙了。」 「毕竟我无论如何都想赢啊。」 「……我想再跟你打一次。」 「我们这次碰巧都活了下来，但战斗根本没什么第二次机会吧。」 「……你这句话，只是为了避免跟我战斗所找的借口吧。」 「你很懂嘛。」 梵这次是明确地笑出声了。 「以前明明都不会觉得不服气，我是不是没资格当『勇者』了呢？」 「你的冲动怎样了？」 「……醒来的时候就恢复了。所以我已经不会产生想破坏这个聚落的心情。」 之前大概是愤怒的感情让加护的冲动停止运作了吧。 一般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不过我知道有露缇这样的前例。 「既然这样，你就是『勇者』了吧？只要加护仍然寄宿于你的生命，神明赋予的职务便不会消失，这就是教会的教诲。」 梵摆出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 让人不禁认为梵不配当「勇者」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遵循教会教诲的他自己。 不过，他那样的特质正代表他是勇者。 「梵，勇者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想要成为』勇者的人，才能成为勇者。」 「想要成为勇者的人？」 这是阿修罗恶魔锡桑丹说过的话。 虽然借用敌人所说的话很不是滋味，但初代勇者是阿修罗恶魔。 同族的锡桑丹知晓真正的勇者。 「并不是因为『勇者』加护寄宿体内才让人成为勇者。对于『该怎么做才能成为勇者』这个问题，不仅要用自己的脑袋思考，有时也要采纳他人的意见。尽管会有无数次的迷惘，仍然想要当个勇者并且有心前进的人，就是名副其实的勇者了。」 「既然这样，我该怎么做……」 「我知道梵缺少的是什么喔。」 「咦……？」 「是导师。」 梵呆愣了。 这答案应该出乎他的意料吧。 「梵的目光一直都只注意信仰，作为一个人，该了解的知识并不够。」 「作为一个人该了解的知识……」 「优异的剑法当中蕴含哲学，可是你的剑并没有那种东西。哲学是作为一个人增进许多见闻、感受许多事物，并且不停思考之后所培育出来的。」 「培育哲学？」 「梵的世界太狭隘了，所以剑虽然锐利却很肤浅……就是因为这样才输给我。」 「……肤浅。」 「只是把自己的强大押在剑上，套路一成不变。对手如果有准备好回击用的招数，就能轻易击溃你的剑法。」 「呣。」 梵露出符合一名少年的表情，看得出心情并不好。 （插图015） 那是以往态度超然的梵没有展现过的，十分平凡的表情。 梵失去身为「勇者」的纯粹的话，应该会暂时性地变弱。 可是，作为一个人累积了经验的梵，会比现在还要更强。 到了那个时候，梵想必会成为像露缇那样的最强勇者。 「下次你就多试着相信爱丝妲所说的话吧。而且也不要只会讲勇者相关的事，你可以跟她聊看看各种领域、各式各样的事情。爱丝妲曾去各种国家旅行，她见识过其他人都没有见过的景色。虽然长枪与剑有差别，但你还是可以参考参考的。」 「爱丝妲小姐……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旅行。」 「梵打算当个勇者的话，她想必会再陪你一同旅行的。因为爱丝妲是引导勇者的人。」 「爱丝妲小姐是引导勇者的人？」 「你必须要有不是出自加护，而是真心想要成为勇者的意志。要不然，谁会想跟你这种要人费心的勇者一同旅行啊。」 「……说得可真狠啊，不过实际上就是这样子吧。」 梵静静地深思了一阵子。 「吉迪恩先生……你是否不会跟我一起来啊。」 「我是露缇的引导者，没打算跟其他勇者旅行。」 「我想也是。」 梵看似遗憾地摇头。 ……勇者啊。 我现在也很迷惘，不晓得接下来要讲的话到底该不该说出来。 如果只是要梵离开佐尔丹，那我就不需要踩得更深入。 有爱丝妲在的话，只要梵愿意把她说的话听进去，梵应该就会被引导为一名不错的勇者。 只是……我没办法摆脱「对于今后要作为勇者奋战的梵而言，我这样子是否不太诚实」的想法。 「梵，我虽然没有办法离开佐尔丹……但要不要一起来一段短程冒险？」 「冒险？」 「调查古代妖精遗迹。」 「古代妖精不是为了隐藏露缇小姐才撒的谎吗？」 「为了让谎言令人相信，就需要尽可能以真相来掩饰与巩固。守护佐尔丹的古代妖精遗产是骗人的，不过的确有个古代妖精遗迹。」 「那遗迹到底有什么？」 「不晓得。」 「咦？」 梵目瞪口呆了。 梵以前只有经历过别人事前调查过的冒险旅程。 为了提高加护等级而对抗能够打倒的敌人，寻找早就知道存在于秘境中的魔法道具。 梵的冒险就是那样。 「不过这次不一样。就是因为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才要去调查。」 「嗯～」 「而且那也不是跟我们一点关联都没有，那个古代妖精遗迹跟勇者有关。」 「古代妖精遗迹跟勇者有关？」 「梵你没拿到勇者之证吧？」 「你是说阿瓦隆尼亚王都附近的古代妖精遗迹里头封印的秘宝吧。可是那不是被露缇小姐拿走了吗？」 「对，她拿走了……我有看见传说中封印了勇者之证的机械，将勇者之证传递给露缇的过程。」 「看见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勇者之证是被制作出来的。露缇手上拿到的勇者之证，并不是上一代勇者带回来的秘宝，也不是写在其他勇者传说当中的护符。那个遗迹制作了全新的勇者之证给予露缇。」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 梵受到了打击。 上一代勇者的传说中也有描述到，能够强化「勇者」加护的秘宝。 听到有人讲说那其实是古代妖精遗迹所制作出来的量产品，会无言以对也是正常的吧。 「所以说，古代妖精与勇者之间的关联相当密切。」 「……这次的遗迹也有什么东西吗？」 我呼吸一口气之后，把话说下去： 「那个遗迹里头有著名为『勇者管理局』的区块。」 「勇者……管理局？」 梵会疑惑也是理所当然。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们就是要去调查这个。我觉得，古代妖精们应该已经找到了答案，他们知道『勇者』是什么，也知道加护到底是什么。」 「……答案。」 梵今后应该会赌上性命，为了这个世界而对抗魔王军。 我不会陪他踏上那样的旅程，但我希望他那段旅途不会让他有任何的悔恨。 所以，我继续说下去： 「梵……你的『勇者』并不是天生就拥有的吧？」 「唔！」 梵讶异地看着我的面容。 他眼里浮现了应该早就被『勇者』压抑的恐惧神色。 「你怎么会知道……」 「看见你体现『勇者』的方式，我就有这种想法了。」 梵很纯粹。 就算他是在修道院这种狭隘的世界生长至今，也不太可能会有那种极端纯粹的性格。 当然，他应该本来就有虔诚殉道者类型的个性。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作为「勇者」也太单纯了。 「既然梵你纯粹到那种地步，在魔王军出现的时候……不，只要这个世界有人陷入纷扰，你触及加护的那一天没有冲出修道院就很奇怪。因为封闭的修道院世界不需要『勇者』。」 「这……」 「可是，就算你的故乡因为魔王军而毁灭，你还是没有行动。这是为什么呢？」 梵低下头去。 我尽力让自己语气平稳地把话说下去： 「只要去思考那方面的可能性，就能够推测出刘布会相信你的理由。」 那个自私自利的刘布枢机卿，面对忽然出现、一名叫作梵的默默无闻少年，到底为什么会相信他就是「勇者」呢？ 「刘布以前就认识你了吧？你原本拥有的加护是『枢机卿』。」 「吉迪恩先生真是厉害……」 身为弗兰伯格王国王子的梵会被送至别国──阿瓦隆尼亚王国的修道院的理由。 「我在四岁时就触及加护了。」 「这还真早，应该是你跟加护十分搭配的关系吧。」 能当上圣方教会枢机卿的人，只有体内宿有「枢机卿」加护的人。 所以弗兰伯格王才被唤去距离莱斯特沃尔大圣砦较近的阿瓦隆尼亚王国修道院。 「刘布枢机卿知道你将来有机会成为枢机卿。他打的如意算盘应该是把你拉拢至自己的派阀之类的吧。」 「嗯，成为『勇者』之前，我有跟刘布先生见过两次面。所以我才觉得，跟他谈谈的话他可能会相信我。」 「『枢机卿』与『勇者』完全不同。原本应该是『枢机卿』的你，只要使出『枢机卿』不该用的技能，就算不用『鉴定』也能知道你很特别。」 加护有了变化。 这样的奇迹让刘布相信梵就是「勇者」。 「这就让先前一直具有圣职人员职务的你，必须迅速地改变价值观。所以你才会成为盲信信仰与冲动的勇者。」 梵正是因为一直以来都遵循信仰而生，才会在神的奇迹降临己身时感受到无上的喜悦，同时也受到强烈的困惑侵袭。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必须切割先前作为「枢机卿」生活的人生，并且踏上完全不同、身为「勇者」的崭新人生。 「我不晓得古代妖精遗迹会有什么东西。但我很确定那个遗迹跟『勇者』有所关联。」 「『勇者』是神创造的加护。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别的意义了……」 「可是初代勇者是阿修罗恶魔。」 「……怎么可能有这回事！再怎么说阿修罗恶魔都没有加护啊！」 梵摇头并这么说。 「但我是说真的。」 「我不懂……明明就有神存在，神不可能会出错的啊。」 我对陷入混乱的梵温柔地搭话： 「我没有要强迫你，只是在这里有机会找到何谓『勇者』的答案，我觉得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很不诚实，所以才跟你讲这些。」 看见梵不安地紧咬嘴唇，我有点心痛……这样的少年居然要扛起世界的命运啊。 不过梵跟露缇不同，他是自己选择要战斗的。 我不能否定他这样的意志。 只要梵打算当个勇者，我就只需要为他加油打气。应该这样才行。 「……我也想要知道『勇者』到底是什么，想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样啊，那就决定好喽。」 我解开了束缚梵的绳索。 梵将自己的右手按上胸口，使用了「治愈之手」。 「总之啊，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看得太重喔。」 「都跟我讲了这些，要我不看得太重不太可能啦。」 「梵就是梵。无论你是『枢机卿』还是『勇者』，这点都不会改变。只要不忘记这件事，你就不会有问题的。还有，野营时我也会顺便教你剑术的基础。」 「剑术……那可真是令人期待。」 梵的神情已经没有作为「勇者」让人们受苦至今的那种纯粹。 看来「勇者」梵的威胁已经消逝，这样就达成目的了。 我希望梵他会从盲信「勇者」之道的人，转变为一名想要好好当个勇者的人。 也希望他的人生当中没有悔恨。 所以，我决定再插手一下「勇者」梵的故事。 下一个目的地是勇者管理局。 尾声 引导勇者之人 血液在地面上扩展开来。躺在地上的梵感受到体温流失，冰冷的死亡逐渐逼近。与此同时，他思考著刚才发生的事情。 「勇者」梵败北了，而且是澈澈底底地落败。 （这没关系。「勇者」的职务是与邪恶战斗，取胜并不是目的。） 梵很了解，为了取胜而努力正是神所期望的行为。 至今发生过的历史也有许多善之加护输给恶之加护的事例。 戴密斯神乃全知全能，因此「勇者」胜过「魔王」不可能是神的目的。 如果神是这么期望的，那么「勇者」就必须取胜才对。 「梵────！」 远处传来叫喊声。 「啊啊，竟然这么残忍！别死啊，梵！」 「我要施展再生魔法喽！」 梵注意到那是菈本妲与刘布的声音。 不过那种小事现在一点都不重要。 （我只是要尽好「勇者」的职务，那就是我的信仰。可是该怎么解释这种状况呢，这可是个问题。） 刘布的魔法使得梵骨头碎裂的手臂有办法动作。 梵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随著温热的触感，手指一点一滴地没入脸中，到了不太自然的程度。 梵就像旁观者一般思考著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治愈之手』。」 梵的身体散发光辉，原本逼近死亡的身躯逐渐再生。 「梵！」 菈本妲抱上坐起身来的梵的脖子。 「你还好吧？很痛对不对？对不起喔，以后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然而梵并没有回应菈本妲的话语，也没有把视线转向她。 他痊愈的眼睛闪闪发亮，面向天空笑了出来。 「啊啊，这就是我的职责呢！」 「梵……？」 「我要杀死那个蓝色头发的女生。当杀了那个女生、经由她的人生培育而成的加护纳入我『勇者』加护的那一刻，我就会成为『真正的勇者』！」 「梵少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刘布感到困惑。不过梵看都不看他尊敬的枢机卿一眼。 「我的主已然降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梵高声大笑的身影让刘布感到畏惧并退却。 「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真不愧是梵！我会为梵加油打气喔！」 菈本妲还是一如以往地黏在梵的身边。 对于伙伴们那样的举动，梵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露出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似的表情持续地笑著。 ＊　　　　＊　　　　＊ 佐尔丹── 莉特拥有的宅第。 回到佐尔丹的我们决定先在莉特的宅第集合。 「我来晚了。」 爱丝妲开门进来。 「尽管之前已经听说过了，不过你真的戴上面具了呢。」 「很适合我吧？」 看见爱丝妲在开玩笑，我和莉特都吓到僵住了。 或许是我们这种反应很好笑吧，爱丝妲露出白牙爽朗地笑了出来。 「喂喂喂，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吧？」 达南心情很差的模样说。 这跟他们以前的立场相反了呢。 「抱歉，我也是许久没跟你们碰面，觉得很开心啊。」 聚集在这个房间里头的有我、莉特、露缇、达南、亚兰朵菈菈、媞瑟、亚尔贝以及爱丝妲，总共八人。 爱丝妲望著房里的大家开心地说。 「好了，毕竟我也没办法久留，就切入正题吧。」 爱丝妲也坐到椅子上。 「梵的伤势透过刘布枢机卿的法术与梵自己的『治愈之手』已经完全康复了，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的内心也没有屈服吗？」 对于达南的问题，爱丝妲点了点头说： 「对，『勇者』不会恐惧。」 「但他总会感到挫折吧？我就是看他一副没遇过挫折的模样，才觉得痛扁他一顿应该会有点用。」 「……梵根本就不觉得他遇上了挫折。」 「明明都输得那么凄惨了？」 「梵当时在笑喔。」 「可恶！让人越来越不爽了！」 达南相碰拳头并喊道： 「马上去重打一场！只要我把那个臭小鬼杀掉，事情就解决了！」 「冷静点，对方可是教会的『勇者』喔。假如他死在佐尔丹，就会有一大群教会的人前来调查。」 「真是麻烦死了！」 听到我说的话，达南以可怕的表情忍著怒火。 「那么梵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询问爱丝妲。 「他好像认定打倒露缇就是『勇者』的使命。」 什么？ 「他的目标是露缇吗？」 我的内心一下子燃起火焰。 「哦，雷德也想跟他干架一场了吗！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杀掉勇者吧！」 达南一脸高兴地这么说。 确实，假如梵有危害露缇的打算，即使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对他拔剑。 「冷静点，雷德！」 莉特急忙制止我。 不行，我这样子有点失去理智了。 「雷德还是老样子呢。」 爱丝妲有点傻眼地低喃。 呣呣呣…… 「虽然你应该会担忧，不过至少可以放心一个星期。」 「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提高加护等级，梵决定去狩猎南洋的怪物，同时也会进行文狄达特的调整与试航。」 「南洋啊？如果想在邻近佐尔丹的地方与等级强大的怪物战斗，出海的确是最快的途径。」 「明天就会出航，我和亚尔贝也会与梵同行。」 「这样好吗？」 「在对手身边安插我方的人，对我们这边会比较有利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别担心，我们再怎样也不会跟梵战斗。只会去面对那个不及格的勇者而已。」 不及格的勇者啊…… 可是梵的信仰与相信加护的意志很强烈。 「要下手也不该针对梵，而是先应付他的同伙吧。」 大家都同意我说的话。 「爱丝妲，关于刘布枢机卿与仙灵菈本妲，你对他们有多少了解？」 「刘布枢机卿的目的是利用梵拯救世界，并且纳入自己的功绩。」 「这样的话跟露缇战斗就是绕远路，而且问题在于风险很大。针对这点去进攻的话，说不定可以说服他。」 比起会为了信仰赴死的勇者，贪婪的枢机卿应该更容易使唤吧。 「菈本妲并没有思想，她只是爱著梵，为了梵而行动。」 「既然如此，让她理解到梵会有生命危险，应该也有可能说服她。」 倘若能够以「若要守护心爱的人该怎么做」这样的角度让她接受，她说不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先说服梵的伙伴们。然后大家一起让梵成为为人们奋斗的『勇者』，而不是为戴密斯神奉献的『勇者』。目前的方针就是这样了吧。」 「既然如此，还没有采取敌对行为的我，以及长相尚未被看过的莉特小姐就很重要了呢。」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媞瑟说。 我的内心有些许动摇。 「没问题啦，我也是曾经被称作英雄莉特的冒险者啊。」 「可是这次的对手是『勇者』，还有他的伙伴……很难对付喔。」 「你是在为我担心吧？可是啊，雷德。就像雷德会为我担心一样，我也很担心雷德和露缇喔！我也想要成为你们的助力。」 「……也对。抱歉，我刚才的判断太不冷静了。」 「没关系。虽然我喜欢以前的你，不过我也超级喜欢现在很温柔的你喔。」 莉特这么说并笑了出来。 明明是在这种状况下，莉特的笑容依旧很美，让我不禁怦然心动。 「看来你们俩的关系进展得更深了呢。」 爱丝妲笑著说。 「抱歉，明明在讨论很重要的事，我不自觉就……」 「不会，别在意。恋爱是件好事。」 对于爱丝妲的态度，达南的面容不知何时从不爽的表情转为惊讶的神情。 「露缇、吉迪恩、媞瑟、莉特和蒂奥德莱，你们都变了啊。没变的就只有我和亚兰朵菈菈而已吗？」 「哎呀，现在的我也是过著慢生活的和平高等妖精喔。」 「喂，我可是看到你前阵子变装参加了佐尔丹竞技场喔。你不是没用武器也不用魔法，赤手空拳就把竞技场第三名的操枪能手打得落花流水吗？你就是有办法让和平与斗争同时存在的类型，根本一点也没变吧？」 「啊，原来你看到啦。」 亚兰朵菈菈害臊似的别开目光。 这个高等妖精真的做了很多不同的事情耶。 「不过改变也并非不好的事。」 达南的表情忽然变得相当认真。 「这次的战斗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把对手杀死就收尾吧？而是该追求与以前的我们不一样的强大。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就像达南说得一样，这会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战斗。 「我们以前的战斗是为了让露缇从『勇者』的加护中获得解放……这次的战斗则是反过来，要引导梵成为真正的勇者，让他了解勇者该有的处世态度。」 尽管不跟「勇者」梵扯上关系就能解决问题的话最好……看来我没办法避免与新一代的「勇者」对决。 「引导者」与「勇者」。 与其说是命运的安排，这会不会也是戴密斯神的意志所造成的呢──我感觉到这样的不安。 就算是这样，我要做的事情也不会变。 「这次……一定要赢！」 「「「好！」」」 我出声发愿后，大家都以强而有力的吆喝声予以回应。 真是令人放心的一群伙伴。 ＊　　　　＊　　　　＊ 傍晚，佐尔丹── 雷德＆莉特药草店。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和莉特久违地回到我们的家。 「亚兰朵菈菈帮我们顾店，店里就真的一点灰尘也没有耶。」 「毕竟亚兰朵菈菈很爱乾净啊。」 「不知道销售额怎么样呢？你觉得亚兰朵菈菈知道帐簿怎么写吗？啊～可是之前在忙梵的事情，说不定她没有写到帐簿上呢！」 「亚兰朵菈菈以前可是开花店的喔，她也知道帐簿怎么写啦。」 「对喔！啊，店里的药少了满多的呢。亚兰朵菈菈对药草很熟，但她没有炼金术技能，做得出来的药物很有限，这也没办法吧。」 莉特一脸兴奋的模样，开心地调查店里头的情况。 看见她那个样子，我莫名地涌起一股幸福的情绪。 「虽然在圣杜兰特村放假也很快乐，果然还是我们的家会让人静下心呢。」 「嗯！因为这里是我和雷德的归宿啊！」 我将莉特拥进怀里。 莉特绕到我背后的手臂也紧紧抱住我的身体。 这样的佐尔丹是我想要守护的世界。 就算「勇者」加护再次阻挡我们，就算那是神的意志所驱使，我都绝对不会退让。 感受著柔软又温暖的莉特，我如此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