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长女独步内宅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齐夫人赶到定国公府时,御史夫人们已经都聚到了怡安院来了。 他们在成安侯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来安抚苏箬芸。 严太医收到帖子后立刻就赶了过来,一看之下也是心中一惊,暗道成安侯用的力气可着实不小啊,虽然不至于真的把苏大小姐掐出个好歹来,但这嗓子只怕要难受几天了。 这个不用他说,在场的夫人们也知道了,因为苏箬芸说话时的声音已经嘶哑,时不时还因喉中不适而咳嗽几声。 齐夫人看着尤其心疼,坐在床边亲手给她喂药,柔声安抚了好一会儿才领着几位夫人到外间说话去了。 他们说了什么苏箬芸不得而知,不过最终的结果是齐夫人递了折子进了宫,临走前把自己的一个丫鬟留在了苏箬芸这里,给她看守院门。 其他几位夫人也暂时放下婚礼事宜,各自回府催着自家老爷上折子去了。 顺帝正在宫中看着从陵安郡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折子,眉头拧成一团,脸色十分难看。 就折子上所言,外面对于陵安知府马五德贪墨案的传言基本是真的,也就是说,他确实操之过急错判了这个案子。 他看着桌上的折子,心头憋闷不已,靠在椅背上独自生着闷气。 偏这时候成安侯在府中意图掐死苏大小姐的消息传了进来,本就在气头上的顺帝啪的一声把折子扔到了地上,当即命人宣成安侯进宫,在御书房内将其好一顿训斥,最终将他从户部调到了礼部,看似是平调,却离开了掌握实权的位置,与贬官无异。 据说若不是因为陵安郡贪墨案是实情,念在其功过相抵的份儿上,顺帝本是要将他的从成安侯贬为成安伯的。 「就这些?」 齐铮听着自己母亲的描述,皱着眉头问道。 齐夫人翻了个白眼:「那你还想怎样?杀了成安侯?他可是苏大小姐的父亲!他若死了苏大小姐是要守孝的!」 齐铮拧眉:「不是,我是说……她……苏大小姐她……怎么样了?」 虽然他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的确是有过直接冲过去杀了成安侯的冲动的,但那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回过神后就把这个念头压回去了,哪里会真的要了成安侯的命。 齐夫人见他关切的红着脸问苏箬芸的样子,轻笑几声道:「放心吧,已经找太医看过了,没什么事。我还留了个丫鬟在那儿,这几日就让她帮忙照看着,过些时候再回来。」 说完又怕齐铮近来再跟徐季安一起去找苏箬芸玩儿,转而叮嘱道:「你们最近没什么事也不要去打扰她,让她在府里好好歇几天。出了这样的事,就算身子没什么大碍,心里定然也是不好受的,你们且让她缓一缓。」 齐铮听了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点点头陪齐夫人用过晚膳之后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 夜幕时分,齐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难以入眠。 虽然齐夫人告诉他说苏箬芸没事,但是没有亲眼见到她的伤势,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个时辰,他最终还是一跃而起,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推开房门向成安侯府走去。 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过去也没什么用,苏箬芸一定已经睡了,他最多只能隔着院墙看上一眼。 可是哪怕只这么远远的一眼,哪怕只是能离她近一点儿,他也觉得比这么干躺在这里强。 齐铮心头一阵乱跳,脑子里还在犹豫,两只脚却已经不受控制的一步一步往床边挪去。心里想着反正她向来不是在意那些规矩的人,而自己大半夜的来看她本就已经不合适了,既然现在都已经进来了,还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心里想开了,脚步也就坚定起来,几步就走到了苏箬芸床边。 「给你……簪子。」 他伸手要把发簪还给她。 苏箬芸笑着准备接过,他却握着簪子躲了过去,突发奇想的道:「我给你簪上吧?」 簪上? 现在? 苏箬芸哑声失笑:「该睡觉了。」 没见她头上的首饰已经全都拆下去了吗?这个时候还戴什么簪子? 齐铮听到她的笑声却没像往常那般也跟着觉得开心,而是脸色一沉,将簪子放到一旁,直接坐到了床边,伸手就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的动作看似鲁莽,但其实很轻,只是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了下面的脖颈。 微弱的烛光下,几个青紫的印痕烙印在女孩子白皙娇嫩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齐铮牙关紧咬,眸光阴沉,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苏箬芸忙拉住他的手,道:「没事的,不疼。」 说话时嗓音却十分沙哑,完全不是她口中所说的没事的样子。 齐铮看着这伤痕,想起了之前在回燕山上那次,面对远处山丘上射来的箭矢,她不躲不避,迎面之上。 若说那次是突发状况,她一时怒急没有思虑周全才会如此行事,那这次呢?这次难道也是如此吗? 「为什么!」 齐铮咬牙怒视着她:「想打压成安侯有千万种方法,为什么非要用这种!」 她特意将婚期延后要解决成安侯,若说今日之事她自己事先没想到结果,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而他也太清楚她的能力,除非她自己有意如此,否则成安侯是绝不可能伤她到如此地步的! 明明做做样子就可以的事情,为了更加令人信服,为了让人更加同情,她就这般纵容别人伤害自己?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肩,眉眼间满是怒意。 「知道的,」苏箬芸尽量将声音放缓,让它听起来不那么沙哑,「我有分寸,你别担心。」 分寸?分寸?这就是她的分寸! 齐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生气过,猛地从床边站起来转过了身去。 v第二章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娘亲说让他和徐季安近来不要找她出去玩儿了,根本就不是什么怕她伤心难过想让她缓一缓,而是怕自己发现她脖子上的伤远比她说的要严重!怕自己知道了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苏箬芸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以为他是要走,忙伸手拉住了他:「阿铮!」 一声轻唤,盛怒中的少年脚步一顿,怔在原地。 她叫他阿铮? 像自己喜欢亲昵的叫她小满一样,她叫自己阿铮…… 齐铮心头狂跳,脸上有些发烫,刚刚的愤怒转眼间就已消失无踪,支支吾吾的道:「你……你把药放在哪儿了?我给你上药。」 原来不是要走。 苏箬芸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将他拉了回来:「小雅已经去拿了,还有内服的汤药她待会儿也会一并端来。」 齐铮皱眉,顺势坐回床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喝药?」 「那药有些安神助眠的作用,我怕喝了等不到你来就睡着了。」 女孩子歪着脑袋笑着作答。 齐铮闻言脸色更红,握住她的手下意识的又紧了紧,嘴角不经意的勾起露出一丝笑意,忽然有些庆幸这房中灯光昏暗,她应该看不出自己的窘迫。 「以后……别等这么晚,你睡你的,我……我在外面站一会儿自己就会回去了。」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这话听上去怎么好像自己以后还会半夜再过来似的。 他皱着眉头想要再解释一番,嘴巴张了半天却也不知该怎么说,倒引得床上的女孩子笑了起来,牵动了不舒服的嗓子,一阵轻咳。 「没事吧?疼不疼?」 齐铮忙又向前坐了一些,倾身过去轻拍她的背,侧面看去仿佛是把她揽在自己怀中一般。 苏箬芸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前,摇头道:「没事,不疼,就是有些痒痒。」 痒痒? 「那……要不要喝水?」 他说着就要去给她倒水,却被她扯住了衣襟没能起身。 「不用,我不渴。」 女孩子轻声说道,说话时稍稍抬起了头,温热的呼吸从他脖颈和下巴上扫过,一阵酥麻。 齐铮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现在的姿势亲密无比,脑袋里顿时像是放了一壶煮开的茶水,咕嘟咕嘟冒起了泡,热气几乎要从头顶喷出来。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看着娇娇软软的靠在怀中的人,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心跳,怕被贴在胸前的她听到。 可越是如此,胸口跳动的就越发厉害,连他自己都觉得能在这安静的房间中听到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想说点儿什么打破这份安静,想来想去最终开口道:「你……别难过。」 不要因为成安侯的举动而难过,不要因为有这样的父亲而难过。 怀中的女孩子原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他的衣襟,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稍停,旋即继续划拉着他的衣裳满不在乎的道:「我不难过啊,反正从来也没把他当做我父亲。」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语调也仍是那般云淡风轻,除了有些沙哑外似乎与平日里没有任何不同。 齐铮却从她那略一停顿的动作看出了她心中的在意,只觉得心疼无比,皱着眉头将面颊贴在她的头顶,另一手也伸到了她的背后,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轻声道:「也别逞强。」 苏箬芸的脊背一僵,鼻头竟莫名的一酸,有什么东西险些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她忙低下头去将脑袋埋在了齐铮怀里,两手从他身侧穿过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带着鼻音嗯了一声,之后便闷着头再也不肯说话。 齐铮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过,而且还是个女孩子,还是个……他喜欢的女孩子。 他整个人都几乎僵住,绷着肩一动都不敢动。 一碗药喝完,齐铮顺手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擦完才发现这正是自己之前一直藏着没有还给她的那条。 心中一惊,怕被她发现,忙借着转身放碗的动作又胡乱的塞了回去。 小雅拿来的托盘中除了这碗药之外还有一盒化瘀止痛的药膏,他放下药碗顺手拿了起来,坐回床边,道:「我给你上药。」 女孩子笑了笑,抬手将满头青丝全部撩到身后,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 烛光昏暗,却丝毫不影响他看到那娇嫩肌肤上的淤痕,眉头不禁再次皱起,用手指轻轻沾了一些药膏,往那淤青上涂去。 苏箬芸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领子较高,有一处淤痕刚好被衣领遮住一半,涂抹不到。 齐铮纠结的看了半晌,既不敢伸手去扯她的衣裳,也不好意思开口跟她说让她把领子往下放一点儿。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女孩子似乎反应了过来,自己伸手将衣领扯开了一些。 许是床边没有镜子,她不知该扯开多少才好,动作稍大,就露出了半截锁骨。 那软软的衣料贴在身上,似乎再稍稍往下滑一点儿就会露出圆润的肩。 齐铮脑子一热,再难集中精神专注于上药的动作,眼神总是不受控制的往那线条凌厉的锁骨上瞄。 他极力克制着纷飞的思绪,才管住了自己的手没有顺着她的脖颈探到锁骨,再顺着锁骨往下探寻。 好不容易上完药,苏箬芸没什么事,他倒是出了一身汗,紧张的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放才好。 苏箬芸拿出帕子仔细的给他擦去了手指上沾染的药膏,这才轻声道:「我要睡了。」 要睡了? 那……他岂不是该走了? 齐铮的情绪瞬间有些低落,却也找不出什么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谁知女孩子的下一句话却不是「你回去吧」,而是「你陪我好不好?」 齐铮瞬间脸如火烧,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鼻子里喷出来。 v第三章[09.11] 陪……陪她……睡觉? 这……不……不大好吧?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丝毫没有离开的动作,屁股像块儿石头似的稳稳的坐在床边,纠结着到底是陪她呢?还是陪她呢? 他坐在这里天人交战的时候,苏箬芸已经转身拿起了之前放在一旁话本,塞在了他手里。 「能不能念书给我听? 啊?念书?不是睡觉啊? 齐铮心中一阵尴尬,讪讪的笑了笑,道:「好啊。」 说完便把手里的词话本子翻开。 苏箬芸却不满他坐的这样远,伸手将他又拉到自己身旁,靠在了他的肩头:「借我靠一靠,不然躺下脖子上的药容易蹭掉。」 齐铮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下意识的又往里挪了挪让她更方便靠着自己。 拿着词话本子问过她之前看到哪里之后,他便低头轻声读了起来,低沉的声音经过房中昏暗烛火的晕染,显得格外好听。 他读的仔细认真,靠在她肩头的女孩子听的似乎也十分认真,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却不老实,指尖儿像猫儿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他的掌心。 齐铮被挠的满身都是火,哑着嗓子说了声「别闹」,可这不疼不痒的一句却依然阻止不了女孩子的小动作。 又被挠了几下之后,他索性一边单手翻着放在膝头的书,一边将跟她握在一起的手抽了出来,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肩头,心道这样你总挠不到了吧? 女孩子轻笑一声老实了下来,没一会儿却又开始伸手划拉他的衣襟,时不时的还在他胸前画圈儿玩儿。 齐铮忍了半晌,几乎要受不住低头去吻她的时候,放在他胸前的手却渐渐滑了下去,靠在他肩头的小脑袋也轻点了几下渐渐向下滑去。 他眼疾手快的将她扶在自己怀里,轻唤了声:「小满」,但除了绵长的呼吸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睡着了? 齐铮抿唇轻笑,没有立刻将她放下,而是就这样抱了她半晌,确认她彻底睡沉之后才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常年习武的人向来警觉,苏箬芸被他放下却也没有任何动静,可见是真的睡得很沉,或许跟那有安神助眠功效的汤药有关。 齐铮伸手将黏在她侧脸的一缕发丝轻轻抿到耳后,温热的手掌顿了顿,稍稍犹豫之后小心翼翼的贴上了她的面颊,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 女孩子的皮肤娇嫩柔软,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掐出水来,与他自己的完全不同。 他鬼使神差的又抚上了她的唇,用手指描摹她的唇形,只觉得这唇瓣柔软水润,让他忍不住想要按一按。 手比脑子更快的点在了她的唇瓣上,轻轻往下一压,又松开,看着那娇软的唇在自己指尖下迅速恢复了原状。 他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般,眸光晶亮,伸手又压了几下,那唇瓣便反复的被压下去又弹回来。 齐铮看着她任人摆布的样子无声轻笑,心想她若醒着,见他如此说不定张嘴就要咬过来了。 想到她的贝齿轻轻咬住自己指尖儿,舌尖儿抵着他指腹的样子,他只觉得身上一阵酥麻,下腹陡然窜起了一股欲火,燥热难耐,仿佛自己的手指此刻已经被她噙在了口中似的。 齐铮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手指不经意的滑到她唇缝之间,低声轻唤:「小满……」 沉睡的女孩子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安静乖巧。 他喉中咕哝一声,目光从苏箬芸红润的唇滑至紧闭的眼,又从长长的睫毛滑至小巧的耳垂。 莹白如玉的耳垂像颗珍珠,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齐铮想到自己刚刚想要叼住这颗珠子时却被人打断,若非如此,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品尝过这颗珠子的味道了。 真是有些……遗憾呢。 不过……应该是可以的吧? 小满刚刚其实也并没有拒绝,如果不是小雅忽然走了进来,她说不定……仍会纵容他的亲昵? 既然如此,那……自己现在亲一下应该也没事吧? 他脑子里思绪混乱,身体却已经诚实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俯身凑到了她耳边。 「小满……」 他再次低声轻喃:「让我……让我亲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不回答就当你答应了? 嘴唇再次触到娇软的耳垂儿,齐铮咕哝一声,张口轻轻咬住了它。 睡梦中的女孩子似乎是觉得痒痒,身子没有动,口中却发出一声轻哼。 这细弱蚊蝇的声音挠在齐铮心头,让他呼吸越发粗重,舌尖儿一卷就将那小巧的珍珠卷入了自己口中。 苏箬芸喝了鹤存安开的药,确实睡的很沉,但也并非全然没有知觉。 耳边的灼热和酥麻让她有些难耐,闭着眼想要伸手将他推开,好不容易费力抬起的手臂却被他压住,十指更是和她交缠着握在了一起,半点儿不给她挣扎的余地。 苏箬芸动弹不得,想躲躲不开,想迎合却又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难受的哼哼了几声。 这几声轻哼却让齐铮的呼吸更加急促,仅剩的几分理智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嘴唇离开那精致的耳珠,沿着她的面颊一路滑至唇角,毫不犹豫的印上了她的唇。 和上次在那幽暗走廊中仓促的碰触不同,这次他覆在她的唇上许久没有离开,从最初试探般的轻触,到后来食髓知味的吮吻,不断的流连辗转,似乎怎么也品尝不够。 苏箬芸被齐铮毫无章法的亲吻弄的难受,想要让他轻一点儿,可嘴唇才稍稍张开,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便本能般的将温软的舌挤了进来,动作更加粗鲁莽撞。 她几次试图摇头躲开,奈何连眼皮都沉重的睁不开,这几下轻微的近乎于无的动作自然更躲不过少年唇舌的追逐。 平日里害羞腼腆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的少年,此时却霸道的占领着她的唇舌不放,压在他身上胡乱的喘息亲吻。 在发现自己的躲避不过是徒劳之后,昏昏沉沉的苏箬芸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他在自己唇边胡作非为。 齐铮一手紧紧的和苏箬芸交缠在一起,另一手捧着她的面颊辗转亲吻,痴迷的品尝着她甜美的味道。 被压在身下的女孩儿曲线玲珑,他坚硬的胸膛和那温热的柔软贴在一起,脑中莫名的闪过她精致的锁骨,以及被衣衫半掩的香肩,捧着她面颊的手便着魔般的向下滑去。 v第四章[09.11] 指尖儿从她脸侧滑过,意图穿过修长的脖颈再往下探寻之时,却触到了清清凉凉的药膏,动作顿时一滞,辗转轻吮的唇瓣也停了下来。 消散的理智渐渐重新回到脑海中,齐铮稍稍抬头,看了看自己染上药膏的指尖儿,又看了看身下秀眉微蹙的女孩儿,哑然失笑。 他真是疯魔了,一碰到她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欲念,克制着胸腹间的那股邪火坐起了身,想要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好。 女孩儿的衣襟却因他刚刚的压迫而有些凌乱,原本就被扯开的衣领更是滑开了几分,露出了水绿色的亵衣,以及被其遮挡的山峦边缘。 齐铮脑中顿时又是一热,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忙伸手给她掩上,还将有些松动的衣带重新绑好,这才松了口气,满意的在她胸前拍了拍。 掌心的柔软让他有些懵怔,回过神后忙将手缩了回来,在昏暗的房中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还好她睡着了,不然一定又要笑他了。 他想象着她用眼尾扫过自己的模样,抿唇笑了笑,给她盖好被子之后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睡吧,小满。」 我的小满。 翌日清晨,苏箬芸醒来时床边早已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的轻抚嘴唇,想起昨晚迷蒙间压在身上的人,以及唇齿间传来的压迫感,无声轻笑。 她可还记得他不顾她的挣扎压着她不放呢,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这么霸道。 更衣时顺手换下昨晚的中衣,却发现衣裳的绳结方向与自己平日里系的不同,不禁再次轻笑。 可以啊,胆子挺大。 小雅将早膳端进房中时,她随口问了一句:「齐铮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 小雅嗤了一声:「哪是昨晚走的?分明今早才走好吗。」 苏箬芸执筷的手微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就听她继续说道:「他在你屋里呆了几个时辰,要不是眼看天要亮了再不走不行了,估计还要赖在这儿呢!」 苏箬芸听着唇角微勾,神情更加愉悦。 她身上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说明齐铮昨晚除了亲吻她之外没有再做其他的什么,那他就这样在床边看了她一整晚? 「真是个傻子。」 她浅笑着轻喃,低下头继续吃饭。 「可不就是个傻子,」小雅接道,「走前还跟我说什么‘记得每天按时给你家小姐上药,汤药也要盯着她喝了才行,她怕苦,送药的时候想着给她准备一颗蜜饯。’」 她绷着脸压低声音模仿齐铮跟自己说话的样子,把苏箬芸逗的笑出了声。 「你什么时候开始怕苦了?我怎么不知道?」 小雅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 苏箬芸抿唇轻笑:「他在的时候,我就怕苦啊。」 哎呦我的天…… 小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乎是觉得这屋太冷,摇着头龇牙咧嘴的走了出去。 …… 当晚,齐铮再次从墙头翻了进来,如昨日般亲自给苏箬芸抹了药膏又喂了药,还给她塞了一颗蜜饯在嘴里。 「怎么样?还苦不苦?」 他柔声问道。 苏箬芸含着蜜饯摇了摇头,靠在他肩头让他继续给自己读话本。 经过昨晚的亲密,齐铮虽然仍旧有些紧张,但胆子已经大了很多。 他轻咳一声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故作镇定的开始读起了话本,一字一句十分认真。 书卷翻过几页之后,女孩子果然再次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 齐铮将话本放到一旁,在苏箬芸彻底昏睡之前唤了一声:「小满。」 「嗯?」 苏箬芸眼皮已经开始沉重,细若蚊蝇的应了一声,就听少年喉结微动,捧着她的脸哑声问道:「……让我亲亲好不好?」 苏箬芸心中轻笑,这是因为平日里在她清醒的时候不敢问,所以想看看她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会不会答应吗? 她想说好啊,但不断蔓延的困倦让她难以发声,只能含混不清的又嗯了一声。 齐铮看着她半阖的眼,几乎是在她出声的瞬间吻住了她,炙热强硬,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按在她的脑后,似乎是想在她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将自己印入她的眼帘。 许是她刚刚吃过蜜饯的缘故,齐铮只觉得这唇舌比昨日还要甜美,愈发的让人沉醉。 意识越来越模糊,苏箬芸最后的记忆是被他拥吻着倒在了床上,紧接着一具沉重的身体便覆了上来,久久不肯离去。 …… 苏箬芸的药一共要喝三天,齐铮本以为自己至少可以来三次,但当他第三次翻过院墙,并没有遇到如前两日一般在这里等他的孙正海时,就知道这回怕是不大方便,便忙又顺着院墙翻了出去,在距离成安侯府不远的一颗大树上枯坐了一宿。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苏箬芸所处院子的位置,在这里一眼就能找到那个地方,眼巴巴的看着那里,心里莫名的有些空洞。 两晚,他不过拥着她过了两晚,就已经不习惯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往后这两个月可要怎么熬? 坐在树上的他并不知道,此时的苏箬芸也不大高兴,正在自己房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看着眼前的汤药半晌也没有喝。 「快喝吧,再不喝凉了。」 小雅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道。 苏箬芸沉着脸呼出一口气,端起碗来仰头一饮而尽,看也没看旁边摆着的那颗蜜饯。 v第五章[09.11] 小雅将碗收好,连着那颗蜜饯要一起端出去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我既然要成亲了,怎么也要挑些首饰才是,明日让汇满楼给我送些来。」 送首饰? 小雅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那……让谁来?」 苏箬芸挑眉:「我要最好的首饰,自然要让掌柜亲自送来。」 果然! 小雅心里为某人默哀一声,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 翌日,苏箬芸像往常一般用过早膳之后便去了外祖父蒋谭的院子。 她坐在院中陪蒋谭说话,蒋墨就在一旁打着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 儒雅的中年男子虽不是习武之人,但这套拳法也打的像模像样,不知不觉间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待他正要收拳之时,一个怡安院的小丫鬟跑来说要找大小姐。 苏箬芸转过了头,抬眸问道:「什么事?」 小丫鬟恭谨作答:「回大小姐,汇满楼给您送了首饰过来,等您去挑呢。」 院中的蒋墨闻言立刻扭头看了过来,心里咯噔一声,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好。 果然下一刻就听苏箬芸慢悠悠的说道:「我现在走不开,你让他们把东西送到这里来吧,我在这儿挑。」 蒋墨额头的汗越来越多,神色有些慌张。 汇满楼来送首饰,小满却特意让人送来这里,那来的一定是……木渔。 眼见小丫鬟应了一声福了一礼之后便要退下,他忙开口道:「小满,你若有事就先回去吧,父亲这里有我看着呢!」 「不必了,」苏箬芸浅笑着回道,「几件首饰而已,哪里挑都是一样的,我觉得……在这儿挺好。」 蒋墨还要再说什么,那小丫鬟却不敢违背苏箬芸的意思,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眼看着那小丫鬟离开,木渔只怕待会儿就要过来,蒋墨汗都来不及擦,匆忙说了句:「我回房看书去」,便转身跑进了屋子里。 片刻之后,木渔就来到了这里,低着头对苏箬芸施礼道:「苏大小姐,您要的首饰我送来了。」 苏箬芸点点头,对着蒋墨的房间抬了抬下巴:「你先拿去给我小舅舅看看,他眼光向来好,等他挑过了一圈儿我再挑,准出不了错。」 木渔点头应是,抬脚向房中走去。 躲在房中的蒋墨听到房门轻响,仰天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躲不过去。 「木掌柜。」 他站起身对走进来的女子点头施礼。 木渔款步走了过去,来到男子身边,勾唇轻笑:「三爷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应该的。」 应该? 木渔在桌边坐了下来,身子稍稍前倾,手指搭在他的肩头将他按回了椅子上:「那我上次问你的事,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答复了?」 蒋墨眸光微闪,低下头去不再看她:「木掌柜风华正茂,理应……」 「算了还是回头再说吧,」木渔忽然开口打断了他,转而说起了昨夜的事情,「你以后别大半夜的拎着灯笼瞎晃,扰了人家小鸳鸯的好事。瞧把箬芸气的,把我都喊来了。」 蒋墨闻言脸色一沉,眉头紧紧蹙起:「我这是为了小满好!哪有未婚男女深更半夜共处一室的!齐铮如今就这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等真成了亲还会对小满好吗?他若因此心中轻怠了小满,今后就不会把小满当回事!就会觉得小满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儿,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我看得出来,小满是真心喜欢他,若是将来真有那么一日,那她该怎么办?哭着跑回娘家吗?这成安侯府可有人能给她做主?」 他说得义愤填膺,显然对苏箬芸与齐铮夜半私会的事十分不满。 木渔认真的听着,却忽然从桌边站了起来,长腿一抬膝窝一弯,灵蛇般的手臂攀着他的脖颈,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三十岁的少妇身量高挑,如此一来便比坐着的蒋墨高出不少,胸前的丰盈几乎正对着他的面颊。 蒋墨一惊,想站站不起来,坐着却又坐不踏实,一时间连手都不知要往哪里放。 「小鱼,你……你起来。」 他惊慌失措的道。 木渔笑了笑,一手揽着他的脖颈一手抚着他的面颊,轻声道:「你会因为我这样就轻怠我吗?」 蒋墨不敢看他,闭着眼紧紧地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跨坐在他身上的女子却不肯就此放过,仍然坚持问道:「会不会?」 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肯罢休的架势。 蒋墨无法,只得答道:「不……不会。」 木渔笑了笑,道:「所以你看,是不是轻怠一个人,其实并不见得跟这些有关,很多时候不过是有些人为自己心中原本就有的轻怠找的借口罢了。」 她说完从蒋墨身上离开,背靠着桌案两手撑在桌边。 「箬芸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跟你所知的那些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不同,不要用看待常人的眼光去看待她,也不要因为你觉得这样对她好就去替她做决定,最起码也要事先问问她才对。」 「再说了,这件事你说的也不对。成安侯府现在可是箬芸当家,没有她的首肯,齐世子能进的来?」 「所以与其说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不如说是箬芸想让他来他才能来,箬芸想让他走他才能走。这么看来,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应该是他才对,你急什么?」 蒋墨觉得她起初说的还有几分道理,但后面越听就越觉得是歪理。 他想要反驳几句,又怕她再一言不合骑到自己身上来,只能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木渔见他虽然不说话,但脸上神情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便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也知道那个齐铮,一见到箬芸就胆小的像只兔子似的,看都不敢看她。」 v第六章[09.17] 「若是不让他现在找些机会练练胆子跟箬芸亲近一些,他婚后没准儿真像契书上写的那样五年不跟箬芸圆房,到时候若是因此让人以为他跟箬芸感情不睦,那岂不是……」 木渔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伸手将蒋墨因震惊而差点儿掉到地上的下巴扶了回去:「他给箬芸写契书的事情,你不知道啊?」 鬼才知道! 蒋墨气的额头上直冒烟。 「他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娶我们小满?若是如此直说就是!何苦平白耽误我们小满五年!」 五年!一个女孩子有几个年华正好的五年? 小满如今已经十七岁,五年后就二十二了!他是想把小满拖成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吗? 木渔看着他气恼的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 刚才个还怕齐铮半夜翻墙进来对苏箬芸做什么不轨之事呢,如今就为他写了不圆房的契书翻脸了,这都叫什么事儿? 她耐着性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蒋墨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低声嘟囔道:「小满怎么相中这么个傻子。」 木渔勾唇一笑,道:「用她的话说,这叫傻的可爱。」 饶是蒋墨已经三十余岁,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木渔将该说的都说了,从桌边站起身道:「好了,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摆摆手就向外走。 「小鱼!」 蒋墨想说什么,唤了她一声。 木渔却似乎并不想听,头也没回的道:「有事改天再说吧,我……」 「小鱼!」 身后的男子却扯住了她的衣袖,待她停下脚步之后才松开:「你年纪也不小了,趁现在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也好趁早……趁早生个孩子,将来承欢膝下,颐养天年……」 木渔一直背对着他没有转身,脊背僵硬挺直的站了许久,才轻笑一声回过了头。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蒋墨不语,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是不是?」 木渔执拗的继续问道,似乎必须要得到一个结果才肯死心。 低着头的男子握了握拳,最终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是。」 房中再次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木渔才点了点头:「好。」 说完扯下腰间的一块儿玉佩,放到了蒋墨手中:「既然如此,还你。」 脚步声响起,女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只余蒋墨一人在房中看着手里的玉佩发呆。 这是两年前他醉酒时塞给她的,后来他没好意思要回来,她也没有归还,就这样一直带在身上。 可是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带了。 …… 齐铮再次见到苏箬芸时,她脖子上的淤痕已经全部消散,嗓子也完全好了,听不出半点儿沙哑的声音。 「鹤大夫开的药很管用的。」 苏箬芸见他不放心的总在她脖子上来回打量,索性仰起头让他仔细看清楚,还拉着他的手贴了上去:「不信你摸摸看。」 齐铮脸上有些发烫,心想淤青散没散嗓子好没好之类的好像摸不出来吧? 但手还是顺势抚了上去,在她脖颈上轻轻摩挲。 「是不是好了?」 女孩子笑看着他,眉眼弯弯,红唇水润,比在幽暗的烛光下看着时更加动人。 齐铮想起她甜美的味道,心口噗通乱跳,忙闪躲着将目光挪开,捏了捏她的脸道:「是好了。」 这个动作刚一做完,自己先愣住了。 他想捏她的脸很久了,以前一直不敢,前几日趁她睡着时才大着胆子捏了捏,觉得软软的很好玩儿,没想到今日竟顺手就捏上去了。 苏箬芸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捏过脸,在他这个动作之后也是神情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齐铮原本十分紧张,但见她露出了这种前所未有的神情,又觉得很有意思,索性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一起捏了捏,道:「瘦了,回头多吃点儿好吃的补补。」 苏箬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他故意转移话题的做法也不拆穿,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待会儿去烤鱼吧,我好久没吃你烤的鱼了。」 齐铮钓鱼虽然比不过苏南,但烤鱼却堪称一绝,每次他们到湖边游玩时,总会钓几条鱼上来由他亲自来烤。 往常苏箬芸说什么他总是满口答应,这次却笑着摇了摇头,一边跟她一起往前走一边说道:「你嗓子才刚好,最近别吃这些烟熏火燎的东西了,吃点儿清淡的。」 苏箬芸撇嘴:「可我就想吃啊。」 「那……半个月以后?」 「半个月?太长了,三天。」 「不行,十天。」 「五天,不能再长了!」 「八天,」齐铮不容置疑的说道,说完又转头轻哄,「听话,把嗓子好好养养再吃,不然回头难受还得再吃药。」 苏箬芸不满的哦了一声,却也没再反驳,只是脸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齐铮莫名的喜欢她这种任性的模样,很想再捏捏她的脸。 v第七章[09.17] 念头刚刚闪过,女孩子似乎踩到了石子,脚下一崴身子便向旁边歪去。 他眼疾手快的跨出半步,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儿,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倾斜的身子往回一带,护在了自己怀里。 「小心。」 他拥着怀中的人低声说道。 苏箬芸皱眉嗯了一声,将脚边的一颗石子踢开,却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齐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白皙面庞,握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试探的说了一句:「走吧?」 女孩子点了点头,任由他揽着她的腰向前走去,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 揽着他的齐铮咧开嘴无声笑了笑,手上的力道下意识的又紧了几分,让她更加靠近自己。 远远坠在后面的小雅十分无语的翻着白眼撇了撇嘴。 某些人现在不仅怕苦,还眼瞎腿瘸,连路上的石子都看不见躲不过,真是欺负石头不会说话啊! 齐铮就这样揽着苏箬芸在一棵树下说话,两人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均是一阵轻笑,苏箬芸更是歪着身子靠在了他的肩膀。 他心头微痒,顺势将另一只手也环上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勾唇在她耳边继续低声说着什么,引得她又是一阵轻笑。 笑起来的女孩子肩膀微抖,柔弱无骨的小手搭在他的胸膛上,轻扯着他的衣襟,全然没有面对旁人时的冷漠疏离,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是亲近而又依赖的模样。 齐铮只觉得心头异常柔软,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见她仍旧笑着没有拒绝,跃跃欲试的想去亲吻那许久没有品尝过的柔唇。 急促的脚步声却在这时响起,他以为又是徐季安那个小鬼来打扰他的好事,不待来人靠近,就将箬芸紧紧按在怀里转过了身去,背着身子扭头怒视着来人,一副「这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的架势。 可来人却并非徐季安,而是已经被派去小竹楼做事的木莲。 「小姐,有急报。」 木莲看也没看他,直接对被他护在怀中的苏箬芸说道。 苏箬芸从齐铮胸前探出了头,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开自己。 齐铮这才回过神,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她,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的站在一旁。 苏箬芸见他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般闷着头自顾自的发着脾气,心下觉得好笑,伸手轻抚他的面颊,柔声道:「等我。」 低着头的少年这才眸光一亮,笑着按住她抚在自己面颊上的小手,轻轻蹭了蹭:「好。」 苏箬芸抿唇轻笑,抽出手跟木莲向远处走去,低声交谈起来。 待她再次回到那棵树下时,齐铮也正蹙眉听高诚说着什么,直到看到她走来,才点点头让高诚退了下去。 齐铮直觉的认为两人听到的应该是同一件事,想要问一问,却又怕涉及到汇满楼的规矩,她不便开口回答,便将这话又咽了回去。 谁知苏箬芸在高诚离开后却主动提起:「他是不是跟你说沧朔八公主半个月后要来京城的事?」 齐铮闻言点了点头:「是,你也收到消息了?」 他能收到消息是因为这件事已经报到了宫里,而定国公府总能第一时间得到宫中的消息。 苏箬芸能知道显然是有自己的渠道,而且这渠道丝毫不比他慢,看来汇满楼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若是放在以前,他只会觉得这是个威胁,但现在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疼。 一个女孩子,要经历多少苦难,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把汇满楼经营到如此地步? 他下意识的又拉住了苏箬芸的手,低声道:「据说沧朔的四王子巴图也要过来,只是他有些事暂时走不开,要晚些时候才能到,所以就让其妹八公主先行一步,来我大梁博览风景。」 苏箬芸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着他:「你信吗?」 齐铮看到她眼中的促狭,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梁,道:「鬼才信。」 沧朔的老汗王当初正值壮年便久病缠身,常年卧于病榻,不得不将王位让给了胞弟阿吉奈。 阿吉奈不仅能力出众,而且对老汗王十分忠心,承诺待哥哥的儿子长大后,就将王位还回去。 之后的这些年,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不仅一直着力于培养自己的侄子,而且前不久还公布了禅位的打算,只待巴图过完十六岁的成人礼,便正式禅位于他。 但阿吉奈自己虽然对老汗王忠心耿耿,却架不住他的孩子对王位产生了念想,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盼着巴图在成人礼之前赶紧死掉,这样他们就能顺理成章的继承王位了。 沧朔是个崇尚强者的国家,在没有登上王位之前,巴图纵然贵为王子,也未必就有多尊贵。 而他一旦登上王位,按照沧朔的规矩,弑杀君王是要遭到天主的惩罚的,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成为各个部落的敌人,到时候需要面对的就是整个族群了。 这些同为王子的年轻人哪里能等的到那个时候,于是早在阿吉奈有禅位的打算之时,就已经开始明里暗里的刺杀巴图。 巴图虽然有所防范,但有几次还是让人近了身,差点儿受伤。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要来大梁,与其说是仰慕大梁的国风,还不如说是来避难的。 他身为异国王子,大梁势必要尽地主之谊,且不能让他死在自家国内,不然谁知道沧朔会不会自己动手杀了人,事后又倒打一耙说是大梁的人干的? 「我觉得巴图其实已经进入大梁了,只是怕被人发现行踪,所以躲在暗处,想等到了京城附近,确定安全了再现身。」 「而他之所以这么确定大梁会保他,应该是提出了什么有利于我朝的条件,比如……边关那条一直没有打通的商路。」 齐铮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苏箬芸嗯了一声,道:「不仅如此,八公主其实也早已到京城了,现在路上的那个是假的。」 啊? 这个齐铮可完全没听说过,此刻听她提起不禁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知道?」 看她说的如此肯定,显然是有十分可靠的消息来源才是。 汇满楼的消息途径难道已经可怕到这般地步了吗? 「因为我见过她了啊,」苏箬芸笑道,「你也见过的,上次在汇满楼的那个异域女子就是她,沧朔八公主,其其格。」 v第八章[09.17] 噗…… 齐铮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那个女孩子,竟然就是沧朔的八公主? 「她怎么会在汇满楼?」 他脱口问道。 苏箬芸满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来看她姐姐啊,小雅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传闻中幼年早逝的沧朔六公主,热娜。」 齐铮被接二连三冒出的消息震惊的差点儿掉了下巴,呆看着苏箬芸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沧朔的六公主不是五岁那年就病逝了吗? 怎么……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小雅?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苏箬芸说道:「小雅的母亲是边城一户读书人家的女儿,家中惨遭洗劫,自己也被掳了卖到关外。」 「她途中想要逃跑,却又被抓了回去险些受辱,绝望之际想要自杀保住清白,被当时路过的沧朔汗王,也就是巴图的父亲救了下来。」 「这位汗王对她十分喜爱,珍之重之,呵护备至,甚至送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可惜她家中已无任何亲人,乡亲们也都因她被掳走过而对她指指点点。她受不了这种眼光,再次动了寻死的念头。老汗王不忍,便将她又接回了沧朔,留在身边亲自照料。」 「后来,两人终于走到一起,并育有一女,取名热娜,也就是现在的小雅。」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若有所思,齐铮却急于知道后面的事情,低声问道:「那小雅怎么会来到大梁?留在了你身边?」 按她所说,老汗王对小雅和小雅的母亲如此宠爱,又怎么会忍受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 苏箬芸这才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因为……老汗王实在是太宠爱他们了啊。宠爱到分不清轻重,脑子发热竟要将王位传给当时年仅五岁的小雅。」 正值壮年的老汗王当时因为一场重病瘫倒在床,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的他为了让心爱的姬妾和女儿在自己死后也能不受欺辱,叫来了自己的弟弟阿吉奈,意图传位给年幼的女儿,并让弟弟在旁辅佐。 沧朔历史上并非没有女王治国的先例,但那是因为当时的汗王无子,而这位女王也确实强悍勇猛聪颖无双。 可即便如此,她上位时也面对了无数的反对和质疑,更何况小雅这个年仅五岁的小娃娃。 先不说旁人,老汗王的王后就会第一个不答应,她可是有两个孩子的,一儿一女,就算是选女王,也该由她的孩子来做。 阿吉奈苦苦劝说,老汗王却固执己见,想背着王后和小雅的母亲将这件事定下来。 可他身边一直都有王后安插的人手,这件事刚一露出苗头,就已被王后知晓,当即去找了小雅的母亲,给了她两个选择:一,跟小雅一起去死。二,带着小雅离开。 「所以,她选择了第二个?」 「是,」苏箬芸点头,「她原本就只希望小雅能够平安快乐的度过一生,从未想过要她成为什么女王,自然选择了后者。」 于是母女二人回到大梁,隐姓埋名,过上了寻常人的生活,当地百姓都只当他们是一对儿逃难来的孤儿寡母,对她们也颇为照顾,日子虽然艰难,却也安稳。 可这安稳并不长久,因为老汗王得知他们离开之后大怒,不断的派人寻找。 王后担心他们真的被找到,届时老汗王仍不死心的想要小雅做女王,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对小雅母女痛下杀手。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小雅,当时她的母亲已经身受重伤,却死死的拽着莫叔的手不放,只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 「莫叔见小雅年纪与我相仿,有心让她给我做个伴儿,就把她带了回来,从那以后,小雅就一直留在我身边了。」 她说到这儿还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所以比起我来,小雅其实更听莫叔的话,莫叔说往东她绝不往西,莫叔说往南她绝不往北。」 莫叔让她给她作伴,她就数年如一日的陪着她。 陪她练功,陪她吃饭。 苏箬芸自幼习武时常受伤,她就努力研习药理减轻她的伤痛。 苏箬芸需要隐藏身份不能暴露自己,她就学习易容学习口技。 苏箬芸出门需要一个贴身丫鬟,她就二话不说去当她的丫鬟,从不因自己曾是公主而觉得别扭。 齐铮听了了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旧有些疑问。 「那她后来是怎么又被沧朔那边找到的?」 如若不然,那位八公主其其格又怎么会出现在汇满楼?还跟她们甚是熟稔的样子? 苏箬芸摇头道:「不是他们找到了我们,是我们找到了他们」 她说完这句齐铮隐隐有些心惊,一个被追杀的年幼公主,要怎样才能主动出击还让对方心生忌惮再也不敢动手?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 但是苏箬芸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也就知道这里面有些事不方便对他提起,便也没再多问。 「那么……这位八公主是打算跟她的兄长一样,等仪仗到了京城附近的时候,再跟队伍里的那个假公主换回来?」 「恩,」苏箬芸点头道,「她此次提前过来一是为了探望小雅,二是给她四哥探路,三嘛……应该真的就是想来玩儿玩儿。」 她说到这里还颇有些烦恼的摇了摇头:「其其格这丫头,当真是孩子心性,整日里就喜欢到处乱跑,片刻都闲不下来。」 齐铮听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对其其格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一点儿都不在意,反而比较在意她那个还未来京的四哥。 上次在汇满楼,小满夸他厉害,其其格就说她四哥也厉害。 之前不知道这个四哥是谁,如今知道就是沧朔的四王子巴图,心中莫名的有些不痛快。 小满跟其其格看上去很熟悉的样子,那……这个巴图跟她会不会也很熟悉? 「这巴图王子的性子如何?也跟他妹妹一样吗?」 他忽然问道,问完还解释了一句:「等他来了京城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势必要跟他打交道的,我早些知道也好看看该如何应对。」 「这个啊……」 苏箬芸的语调稍稍拉长,齐铮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下一刻就听她继续说道:「我也不大清楚,我只跟其其格比较熟悉,跟巴图没怎么打过交道,他长什么样我都记不大清楚了。」 v第九章[09.17] 记不清长什么样子,那就是完全不在意这个人,所以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齐铮心中一阵欢喜,咧着嘴道:「没事没事,那就等他来了再说,反正大家都不认识他,也不差我一个。」 苏箬芸心中笑出了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抬眸问道:「不然我帮你问问其其格?那是她的哥哥,她总该是知道的。」 「不用不用,」齐铮忙道,「她一个异域公主,知道我打听这个怕再误会什么,那就不好了。」 「倒也是。」 苏箬芸点头,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因为这个消息,今日的行程到底还是缩减了一些,又玩儿了一会儿之后众人便一同打道回府。 齐铮后来十分后悔这天这么早就回去了,没能跟苏箬芸多呆一会儿。 因为随着婚期的临近,御史夫人们越来越看不惯徐季安总拉着他和苏箬芸一起出门了,觉得顺帝未免太宠着瑄郡王,他自己年幼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却连带着连旁人家的规矩都不顾了。 她们心中觉得不妥,回家自然在自家老爷面前吹了阵耳旁风。 这一阵风转个弯儿就从御史这里吹到了顺帝面前,顺帝只好又把徐季安拎进了宫,耳提面命的教训了一番。 徐季安以为这是不让他见自己的姐姐了,张嘴就要嚎啕大哭,后听顺帝说只是让他最近两个月少与苏箬芸见面,且即便见面也不能带上齐铮,要换个人跟着才行,这才好受了些,乖乖巧巧的应下,缠着顺帝撒了会儿娇才从宫中离开。 如此一来,齐铮几乎再无机会和苏箬芸见面,即便趁着徐季安跟苏箬芸出门时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也碍于有旁人跟着,无法再像往常那样走近,更别说拉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说话。 这样的日子几乎将他逼疯,几次甚至忍不住想半夜再去翻成安侯府的墙头,却又因苏箬芸的伤势已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日子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一天天过去,沧朔八公主终于「抵京」,大梁朝廷盛情款待,将其在紧邻弥山的一处行宫安置了下来。 撤掉伪装恢复了公主装扮的其其格皱眉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满的道:「四哥你这是强人所难!苏姐姐就在京城,她若有心,我做任何事都瞒不过她!你让我这样帮你,她知道了我会挨揍的!」 「不会不会,」一身护卫打扮的少年靠在罗汉床上摆摆手道,「苏苏对你挺好的,从不动手打你,知道了最多来打我。」 「她不动手六姐会动手啊!到时候一个打你一个打我!咱俩谁都跑不了!」 巴图听着他的话咧着嘴龇了龇牙,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个女人一人一个拎着他和八妹痛打的样子。 「我这次可是带着沧朔王子的身份来的,他们……多少应该会给点儿面子吧?」 「呸!」 其其格啐了一口道:「苏姐姐生气起来管你是谁!以前还不是照样把你打得掉牙!」 「说了多少次了!我那是年纪小刚好换牙!不是她打掉的!」 巴图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满脸不忿的看着自家妹妹。 其其格翻了个白眼儿,懒得再跟他争论这个话题。 「我不管,反正该帮的忙我都已经帮过了,剩下的你自己来。」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巴图忙起身跟了上去,软磨硬泡的又哀求起来。 沧朔公主来京,虽不至于让京城的世家贵族人仰马翻,但也着实给大家添了不少烦恼,因为这位公主当真是闲不下来,整日喜欢到处乱跑。 偏她身份特殊,无论是出于礼仪还是安全考虑,大梁朝廷都不可能让她自己独自出行。 宫中和她年纪相仿的公主共有四位,陪伴并招待她的任务自然也就落在了这四人头上。 苏箬芸知道之后面色稍沉,却也并未干涉,只道等巴图来京再说。 可是这日她正在房中看着账本,却忽然收到了汇满楼传来的消息,说是巴图已经抵京,就混于其其格的护卫之中。 收到消息的她手中一紧,登时将信纸捏出了褶皱。 「其其格今日和哪位公主在一起?去了哪里?」 她沉声问道。 小雅许久没有见她露出过这样凝重的表情,赶忙回道:「跟十二公主秦汐和靖康公主秦襄一起去弥山狩猎了。」 苏箬芸闻言猛地站起了身,一边换衣裳一边问道:「靖康怎么会跟着去狩猎?」 她连马都不会骑! 「是其其格把她叫上的,说是让她帮忙做个裁判,看她和秦汐到底谁更厉害。」 小雅边说边走到桌边看了一眼那已经被捏皱的信笺,见状也是大骇,赶忙转身出去让秋雁去喊莫叔,告诉他把马车备好,之后自己也回来换了衣裳,还带了一个大大的箱子,跟着苏箬芸一起急匆匆的出了门。 一刻钟之后,正思量着今晚要不要去成安侯府爬墙头的齐铮收到了一封信笺,看过之后噌的一下从罗汉床上翻了起来,抓起佩剑抬脚就走。 正要出门的他迎面遇到了一个少年,脚步一怔:「大哥?」 少年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看上去像个温文尔雅的佳公子,见到齐铮后也是微微有些吃惊,回过神后眉眼间漫上笑意,张口刚要说什么,手臂却直接被齐铮抓住,拉着他就往外走。 「诶?去哪儿啊?」 他忙问道。 齐铮却没工夫细说,只道:「有事要你帮忙。」 少年叹了口气,只得稳住有些踉跄的脚步,努力维持着一副斯文模样跟他向外走去。 …… 苏箬芸的马车一路疾驰出了京城,拐上了一条隐秘的小路。 路上早已有人牵着马在那里等候,两人当即弃车上马,直奔弥山而去。 此时的弥山上,秦汐和其其格正骑着马在山林间狼狈的穿梭,身边跟着两队侍卫,人数较多的那队大多是沧朔人,较少的则是大梁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多刺客?」 秦汐边跑边哭,脸上满是惊慌。 v第十章[09.17] 其其格心中本就焦躁,见她哭哭啼啼更是烦闷,理也不想理,只道:「你能不能跑快点儿?咱们早点儿出去报信靖康公主才能早点儿脱险!」 现在在周围围堵他们的这些刺客显然并不打算真的伤害他们,而是要堵住他们不让他们离开这里,那也就是说,他们是奔着其他人来的!那么此刻在另一边的秦襄和四哥更危险,大部分刺客肯定都聚集在了那边!而那些刺客才是真正有杀意的! 虽然刚刚已经让一个侍卫提前冲出去了,但谁知道他路上会不会再被拦截?能不能顺利下山? 所以,还是他们自己争取赶快摆脱这些人为妙! 秦汐闻言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却并未再哭出声来,闷着头一路策马狂奔。 虽然她知道今天这件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如果自己活着回去了,靖康却出了事,父皇势必会迁怒于她,问她为何只顾自己逃跑,却不管靖康,她可是靖康的姐姐! 两人在护卫的保护下一路左冲右突,虽并非完全被缠住,但到底还是影响了速度。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围堵他们的刺客却被豁开了一条口子,一队人马从这道口子里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苏箬芸与小雅,在身后跟着她们的则是木头和孙正海等人。 其其格见状眼中一亮,一夹马腹直接奔了过去:「六姐!苏……」 小雅猛地瞪了她一眼,她后半句赶忙拐了个弯儿,一句眼看要喊出口的「苏姐姐」就改成了「苏大小姐」。 苏箬芸无暇顾他,扫了一眼人群,直接问道:「靖康公主呢?」 「在那边!」 其其格抬手指了临近的一座山头。 「我们说好了打完的猎物全都带回去清点的,结果还没等回去就被人堵在这里了。」 苏箬芸眸光微沉,看着那座山头没有说话,手中缰绳一勒,调转马头就走。 孙正海和他带领的一干人等被留在了这里对付那些刺客,苏箬芸则带着小雅和木头消失在了山林中。 …… 秦襄面色惨白的躲在一簇草丛后,跟在她身边的是丫鬟春桃和一应侍卫,以及扮作沧朔护卫的巴图等人。 今日出现在弥山上的刺客全都是些亡命徒,下手既凶且狠,一个倒下了另一个扑上来,一副誓要将他们斩于此地的架势。 秦襄的护卫一开始还试图带着她强攻出去,发现事不可为之后就只有带着她到处躲避,意图拖到援兵到来。 可援兵来没来,他们却已经被发现了好几次,因此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当马蹄声再一次响起之时,几乎所有人都不对援兵抱有期望了,只想着如何才能多杀一个敌人,让秦襄能多安全一时。 巴图心中也是一沉,正准备压低声音对秦襄身边的护卫说让他们护着公主先走,就听到一阵忽高忽低的鸟鸣声传来。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猛地从草丛间站了起来,对着远处的来人挥了挥手。 大梁的侍卫见状也是一喜,以为是沧朔那边的人赶来了,谁知露头一看,却是两个女子和一名少年策马而来,打头的正是成安侯府的那位苏大小姐。 众人惊愕间他们已经来到近前,不待马匹停稳就纷纷下马。 「公主,你没事吧?」 苏箬芸直接走到秦襄身边,拉过她的手臂转了一圈儿,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没事,」秦襄好半晌才回过神,有些诧异的道,「你怎么会来?其他人呢?」 苏箬芸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说道:「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多说,这山上还有不少刺客再找你们。你换上我的衣裳,让木头带你出去。」 秦襄还没说话,她身边的一名侍卫已经率先开口:「不行!你们怎么能保证公主的安全!」 苏箬芸不耐的皱了皱眉,丝毫不想多费唇舌跟他解释。 木头此时已经上前一步,挥拳就像那名说话的侍卫打去。 侍卫伸手要拦,抬起的手还没碰到他,就已经被一拳打在了肩头,重重向后跌去。 那拳头迅疾如风,沉重如铁,这侍卫竟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就算他们刚刚几经疲战,被这般干脆利落的打倒也着实让人震惊。 苏箬芸仿若完全没看到这一幕般,转而对秦襄身边的春桃道:「你换上公主的衣裳,由小雅和一队侍卫带着在林中躲藏,吸引一些刺客的注意。」 春桃看了看秦襄,见她并未反对,便赶忙点了点头。 苏箬芸这才示意一干男子转过身去,让她们赶快将衣裳换好。 秦襄换好衣裳之后见木头将马匹牵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却被身后一只素手推住:「别怕,木头马术很好,绝对摔不到你。」 可自幼的恐惧还是让她两腿发软,几乎难以靠近这匹喷着热气的骏马。 苏箬芸的声音这时在耳边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骑马和死,你选一个。」 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跟秦襄这样说过话,她惊愕之余回头望去,苏箬芸却目光坚定,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失礼。 秦襄心中的恐惧被这惊愕掩去几分,硬着头皮踩上了马镫。 木头顺势一带,一把将她拉到了马背上。 若不是因为知道附近有刺客,秦襄真要尖叫出声了。 她面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抖着嘴皮转头想跟苏箬芸说些什么,却见她对自己笑了笑,就示意木头赶快带她离开。 木头当即一夹马腹,马儿前蹄一扬,踏着烟尘疾驰而去。 秦襄原以为苏箬芸会跟自己一起走,谁知等马儿狂奔起来才知道并非如此,有心想要扭过头去喊她,颠簸的马儿却让她惊恐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被称作木头的少年带着自己策马狂奔。 秦襄离开,小雅也带着春桃和一队侍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苏箬芸看着自己身边仅剩的两个大梁侍卫,又看了看巴图和他身旁的两个沧朔护卫,一言不发的转过头去,示意他们跟着自己继续躲藏在这里,为秦襄多分散一些刺客的注意。 巴图劫后余生,庆幸之余却也在心中哀嚎不已。 今日闯下如此大祸,看来回头真是少不了一顿臭揍了。 在再次被刺客发现藏身之处后,苏箬芸将身边的两个大梁侍卫也打发了出去,他们一个身形高大,一个个头稍矮,刚好可以再伪装成一路假冒的公主。 v第十一章[09.21] 两人走后,她身边只剩下巴图和那几个大梁护卫。 苏箬芸冷冷的瞥了巴图一眼,道:「靖康若是有事,你休想活着离开大梁。」 巴图打了个冷战,丝毫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这个女人向来是不屑于威胁别人的,她说到做到! 因为她疯起来不要命,为达目的舍生忘死不择手段。 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谁,她说杀就杀说砍就砍!绝不手软!大不了事后抵上自己的命。 巴图可不想让她给自己抵命,尴尬的笑了笑,正要说几句好听的套套近乎,她却已经自己一人孤身离开。 他抬脚想跟上,那女子却头也不回的甩了一句:「别跟着我,碍事。」 巴图心知以她的本事其实自己一人反而更容易隐匿行踪,带着旁人反倒碍手碍脚容易暴露,所以刚才才会借故把那两个大梁侍卫支开。 而自己现在正是那些刺客追杀的重点目标,跟着她只会让她更容易陷入危险,便也没有强求,任由她独自往山上走去。 …… 齐铮心急如焚的在山上找着苏箬芸的身影,还没找到她却遇到了巴图一行人。 巴图对苏箬芸选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君颇感兴趣,曾让其其格远远的给她指着看了一眼,因此是识得齐铮的面容的,见他来到这里赶忙招手喊道:「齐世子!」 齐铮原本就十分警觉的盯着山林中的草丛,此刻听到声响第一反应便是刺客,直到看到他们的衣饰,还听他们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握住剑柄的手这才稍稍松开。 眼前这三人虽都是沧朔护卫的打扮,但其中两人将那开口说话的少年紧紧护在中间,显然这位就是那个不靠谱的沧朔四王子了。 他正欲开口询问苏箬芸的下落,巴图却已经先一步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道:「你是来救苏苏的吧?」 苏苏? 齐铮脸色骤然一沉,原本松松的搭在剑柄上的手再次握紧。 巴图见他沉着脸不说话,想起苏苏这个名字怕是很少有人叫,他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是谁,忙又说道:「就是箬芸啊。」 箬芸? 齐铮脸色铁青,拇指将剑柄缓缓顶了出来,露出一截银亮的利刃,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砍过去。 巴图见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不说,却是有些着急,心道这京城的规矩难不成严苛到如此地步,未婚夫竟连自己将来妻子的闺名都不知道? 他见状只好又补了一句:「就是成安侯府的苏大小姐!」 说完抬手向山上一指:「她往那边儿去了。」 因这最后一句,齐铮强压下心中怒火,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巴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着头啧啧感叹:「真不愧是跟苏苏一家子的,说话行事简直一模一样!」 跟在一旁的一个沧朔护卫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他没说话啊」,结果换来了巴图的一记白眼。 …… 苏箬芸估摸着时辰,秦襄应该已经顺利离开,齐铮应该也已经带人来围剿刺客了。 那些刺客之前一心想要追杀秦襄和巴图,知道这两人一定会试图冲出重围往山下逃跑,所以他们势必也会往山下的方向去追。 而现在眼看杀不了这两人,他们也只有逃跑的份儿,就更不会往这山上来,那现在越靠近山顶的位置应该就是越安全的。 她走了一会儿果然没有再遇到任何刺客,心神刚刚放松一些,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她暗道一声倒霉,之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跳进了旁边的河水里,试图顺着水流逃走。 谁知刚刚鱼跃而起,还未落入水中,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疾呼:「小满!」 然而她跳的太快,这声音发出的也太晚,纵然她想收回动作也已经来不及,整个人噗通一声落进了河水里。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原本打算游往河中央的她直接又从水中冒了出来,游回了岸边,站在齐腰的河水中有些无语的看着齐铮。 齐铮见她冒出了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同样无语的看着她。 心中还因她骗自己说跟巴图不熟而余怒未消,但到底还是怕她在河水中着了凉,皱着眉头伸出手道:「上来。」 女孩子向前又走了两步,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任由他将自己拉了上去,直到彻底离开河边,才把手抽了出来拧干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夏季的衣衫本就轻薄,她出门前又特地换了一身便于行事的劲装,此刻从河水中出来,玲珑的身姿曲线毕露,随着抬起的胳膊更是展现出了曼妙的弧度。 齐铮忽然觉得有些口干,想多看几眼又不敢看,更怕待会儿有人找到他们时被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正想着怎么办才好时,抬手去拆发簪的女孩子却发出了一声闷哼。 「怎么了?」 他忙压下心中的旖念,担忧的问道。 苏箬芸皱着眉头揉了揉肩膀:「刚刚在林中躲刺客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 齐铮闻言眉头皱的更紧,恨不能立刻把她肩头的衣裳扒下来看一眼,女孩子却不甚在意的笑道:「没事,只是抬起来的时候有点儿疼。」 说着把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帮我把簪子取下来拧一拧头发,总这样湿着不好。」 齐铮哦了一声,要伸手时却又看到她紧贴在身上的衣物,想了想道:「这附近有个山洞,要不你去那里把湿衣服换下来吧,我把我的外衫给你穿。」 这样既不用担心她穿着湿衣服着凉,也不用担心她的身段儿给别人看了去。 苏箬芸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山上应该没什么危险了,现在去山洞里也不怕被刺客堵在里面出不来,遂点头道:「好啊。」 两人就这样走到了齐铮所说的那处山洞中。 齐铮在洞中铺了厚厚一层蒿草,又帮苏箬芸取下簪子拧了拧头发,这才脱下自己的外衫放到一旁,退到了山洞外面去。 洞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她在里面换衣裳,想到她之前出水时的身姿,脸上又是一阵发烫。 站了好一会儿,正想着高诚他们怎么还不来,就听山洞中的人唤了他一声:「阿铮。」 齐铮忙扭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v第十二章[09.21] 「再帮我擦一下头发好不好?还在滴水。」 齐铮哦了一声,心想她既叫自己进去,那定然是已经将衣裳换好了,便也没有多想。 洞中的女孩子果然已经将湿衣裳全部换了下来,就连鞋袜都脱在了一旁,莹白小巧的玉足露在草垛外,格外惹眼。 齐铮脑中又是一热,有些挪不开眼,喉中咕哝一声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拎起她的一件湿衣服用力拧干,这才给她细细擦起了头发。 苏箬芸乖巧的向他的方向靠了靠,让他手上的动作能更方便,齐铮边擦边问:「肩膀疼的厉害吗?」 「还好,」苏箬芸的回答和刚才如出一辙,「只是抬起来的时候有点儿疼。」 齐铮皱眉,又将手中的衣裳拧了几次,将她的头发大致擦干之后,才看着她的肩膀问道:「我给你揉揉?」 苏箬芸挑眉:「你会?」 「会啊,」齐铮点头道,「我虽然不像小雅那样精通药理,但基本的跌打损伤什么的还是懂一点儿的。」 苏箬芸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将衣领微微掀开,露出了左侧肩头。 齐铮原本只是打算隔着衣裳给她揉一揉,哪想到她直接把衣裳掀开了,吓得差点儿伸手去捂眼睛。 但手还没来得及抬起,苏箬芸肩头的那抹淤青痕迹就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片淤青看上去似乎并不严重,但印在白皙的肌肤上还是显得有些刺目。 齐铮眉头皱的死紧,伸手在她肩头轻轻揉捏了几下,确定骨头没出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在她肩头几处穴位间来回挪动。 女孩子起初眉头微蹙,随着他的动作却渐渐舒展,似乎十分舒服的样子,半眯着眼靠在了他的肩头。 齐铮看着她像只猫儿般懒懒的靠在自己身上,唇角微杨,另一只手顺势抚上她的背脊,将她轻轻拥在自己怀中。 伸出去的手却察觉到她的头发仍旧带有湿意,已将背上的衣裳都打湿了一些。 他拧着眉头看了看四周,最终似乎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将自己怀中的人稍稍推开,伸手去解自己身上仅剩的那件中衣。 苏箬芸不满的咕哝了一声,正要睁眼问问他为什么推开自己时,低沉的男声却带着一丝窘迫响起:「闭眼,不许看。」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箬芸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身前的男子。 只见他已将身上的中衣脱下,见她看过来之后脸色一红,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将那件衣裳叠成了几层,垫在她的后背,将湿发隔开。 苏箬芸一怔,旋即眉眼一软,如同当初两人夜半在怡安院私会时一般,伸手穿过他的腰侧,紧紧环住了他。 这一伸手将齐铮吓了一跳,一阵酥麻之感直接从尾椎窜到了头顶。 一是因为他现在上半身完全赤裸,二是因为苏箬芸此刻穿的是他的衣裳,宽大无比,胸前衣襟完全是靠她自己的两只手掩上的。 她现在如此这般松开手环住了他,两人之间几乎赤诚相见毫无阻隔,齐铮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柔软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香滑细腻的肌肤熨烫着他的心脏,让他登时涌出了两管儿鼻血…… 眼看着自己的鼻血滴到了苏箬芸肩头,齐铮慌乱的将她推开,随手扯过地上的一件衣裳胡乱擦拭。 岂料他的动作却让眼前的女孩子一怔,旋即大笑出声,宽大的衣襟下隐约露出一条沟壑,莹白的柔软像是躲在草丛中的兔子一般半遮半掩,随着她的笑声还在隐隐抖动。 齐铮以为她是笑话自己又流了鼻血,却见她目光一直盯在自己手上,忙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才发现,自己刚刚顺手抓过的竟是她的肚兜儿,小小一片水绿色的衣料被他握在手中,正是当初在怡安院中见她穿过的那件! 鼻血顿时涌的更凶,他慌乱的把肚兜丢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最终还是苏箬芸从自己脱下的衣裳中掏出了一方已经打湿的帕子,拧干后轻轻给他擦拭起来。 齐铮怕她抬手时牵动肩膀上的伤,忙自己伸手接了过来,用那帕子捂住了鼻端。 苏箬芸对他如此经不起撩拨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怕他这鼻血再流下去,便伸手掩住了自己的衣襟,免得再让他看到什么。 许是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实在丢脸,不想再这样面对面的呆在她面前,齐铮起身坐到了她身侧,一手捂着鼻子,一手隔着她的肩背伸过去继续给她揉捏左肩。 苏箬芸笑着靠在他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让他觉得那么尴尬。 但身边的少年却似乎没什么聊天儿的兴致,一直沉默的听,很少言语,直到她说起今日之事,才开口多问了几句。 「那些刺客原本应该是只想刺杀巴图的,之所以把靖康牵扯进来,应该是想破坏巴图与大梁的结盟吧?」 能杀了巴图最好,杀不掉的话若是能把大梁最受宠的公主杀掉,那也等于是断了巴图在大梁的后路,让他无法再得到大梁的庇护,这样再要动手就容易的多。 苏箬芸点了点头:「我之前就知道这些人在盯着其其格那边儿了,但是想着在巴图现身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动手,所以也就没有去管,谁知道……他竟然隐藏在护卫中间提前过来了。」 巴图之前一直没有被发现,说明他隐藏的很好,而如今既然被汇满楼发现了,那就难保不会被那些刺客也发现。 所以一听说秦襄今日跟着其其格一起来到了弥山,她立刻就赶过来了,因为如果她是刺客,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也还好她过来了,不然谁知道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 齐铮眉头微蹙,沉声道:「这个巴图如此胡乱行事,也不知到底是为人莽撞,还是艺高人胆大。」 「谁知道呢,」苏箬芸随意的说道,「其其格虽然性子跳脱,但行事还算沉稳,谁知她这四哥竟跟她如此不同。」 「她往日没跟你们提起过这个四哥吗?」 齐铮随口问道。 「没有啊,我们跟巴图又不熟,她提起来我们也不知道,她说这个做什么。」 「哦,」齐铮的声音有些沉冷,「我刚刚上山的时候遇到这位四王子了。」 苏箬芸的脊背微微一僵,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捏着她肩膀的齐铮察觉。 他低着头继续说道:「是他告诉我你在这边的。」 苏箬芸浅浅一笑,不甚在意的道:「我刚刚找靖康公主的时候碰到过他们,他们可能看到我往这个方向来了吧。」 齐铮嗯了一声:「是看见了,所以他告诉我……苏苏往那边儿去了。」 苏箬芸脊背再次一僵,一边咬牙在心里把巴图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暗忖齐铮这家伙竟然也会套自己的话了。 她讪讪的的笑了笑,道:「他自己自来熟瞎叫的,你别理他。」 自来熟? v第十三章[09.21] 齐铮眸光又是一沉:「你不是不认识他吗?怎么知道他自来熟?」 苏箬芸心头一滞,一时竟不知该说是齐铮忽然变聪明了还是自己在他面前变傻了。 齐铮却因她的心虚而越发生气,早已放下帕子的那只手捏起了她的下巴,半迫着她抬头看着自己。 「苏苏?箬芸?」 他勾唇笑道:「那小满呢?他是不是也曾叫过?」 少年脸上分明带着笑,但阴沉的眼眸中却看不到半分笑意,反而怒气腾腾。 苏箬芸忙道:「没有,除了外祖父和小舅舅,只有你这样叫过。」 只有你…… 这三个字似乎取悦了他,齐铮眼中怒意稍减,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真的?没再骗我?」 「没有,」苏箬芸的声音似乎有些急切,说话时温软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唇边,「之前也不是故意想瞒你的,只是不想让你为了那些无足轻重的人生气。」 无足轻重…… 齐铮轻笑一声,张口在她下唇咬了一下:「巧言令色,就知道哄我!」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脑中一懵,紧张不安时却见女孩子完全没有生气,反而眉眼含笑的道:「阿铮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只哄阿铮一人。」 女孩子声音轻软温言细语,娇柔的唇在眼前轻轻启合,说的又是如此缠绵动人的情话,齐铮呼吸骤然变得沉重,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冲动,咕哝一声吻了上去,彻底封住了她的唇。 四唇相接,少年扶在她下巴的手来到了她的腰侧,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亲吻她,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小心试探浅尝辄止,却不想甫一碰触就再也不想松手。 他太久没有跟她亲近过,太想念她唇瓣中的甜美,一发不可收拾的想要品尝个够,趁她喘息的时候侵占了她的舌,霸道而又蛮横的剥夺着她的呼吸。 苏箬芸被他粗暴的动作吻的喘不过气,伸出小手试图将他推开。 齐铮察觉到她的抗拒,稍稍离开她的唇瓣,喘息着抵着她的额头:「让我亲亲,小满,让我亲亲……」 苏箬芸之前一直用手掩着衣襟,刚刚为了推开他却不得不松开,两人紧贴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这一分开那衣襟便也跟着再次敞开。 齐铮陡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扫过了自己的胸膛,低头看去却是她一侧衣襟直接从肩膀滑落,露出了圆润的肩以及一片莹润的白。 他莫名的想起了家中的荷塘,其中有一片白莲,花瓣莹白,每片花叶的顶端却是淡淡的粉。 半掩在女孩子衣襟下的那片莹白就好像荷塘中初开的花苞,而刚刚扫过他胸前的就是那粉嫩的荷尖儿。 眼前的盛景让他眼中陡然一红,浑身的血液急促的向下腹窜去,再也顾不得询问征求她的意见,身子往前一倾,将她牢牢压在了厚厚的蒿草上。 苏箬芸好不容易喘上了一口气,正准备告诉他慢一些轻一些,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就已被重重的压了下去,旋即被再次封住了双唇,与此同时一只发烫的手掌也探进了她的衣襟,粗鲁而又急切的寻访起那娇嫩柔软的花苞。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苏箬芸唇间逸出一阵娇吟,齐铮仿佛受到了鼓舞般,越发狂乱起来。 苏箬芸心中轻叹一声,已经完全不指望他能慢慢来了,索性随了他去,任由他莽撞的在自己身上胡乱行事。 齐铮觉得身上的火一阵烫过一阵,无论怎么亲吻她都疏解不了,反而越来越热。 他一只手仍在那花苞上流连,一只手已经急切的去扯自己身下的裤子,仿佛多穿这一件都觉得奇热无比。 女孩子的手此时恰好从他手背滑过,轻轻软软的如羽毛轻拂。 他闷哼一声吻得更加炙热,身下的人却不知为何忽然一僵,下一刻猛地推开了他。 齐铮刚刚还跟那娇软的身躯贴在一起,转眼间却已经被推到了地上,山洞中的石子硌在身上隐隐发疼。 他半撑着身子有些茫然的看着蒿草上的女孩儿,女孩儿也正十分茫然的看着他,仿佛他是个陌生人一般。 这陌生的眼神让齐铮一个激灵,像是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女孩子衣襟半敞,隐隐露出的莹白上还有几处红痕,显然是自己刚刚的行径造成的。 他……他对她做了什么。 「小满……」 齐铮有些颤抖的起身想向她爬去,女孩子的身子却向后一缩,似乎在躲避什么。 这下意识的动作让齐铮呆在了原地,一阵钝痛从心底猛然袭来。 她在躲他。 她从来没有躲过他。 「小满,」齐铮的声音莫名的有些哽咽:「对不起小满,我……」 他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又有什么可解释,难道刚刚做出那些事的不是他吗? 是他仗着她答应了婚事就以为可以亲近她,是他见她乖顺就以为她不会拒绝,可事实呢?她虽不抗拒他的亲吻,却也不愿他做出更加亲密的举动,不愿像真正的夫妻般与他相处…… 这个念头几乎瞬间将齐铮压垮,之前冒出的那点儿「她或许也喜欢我」的想法瞬间消失无踪,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也会喜欢自己。 都是一厢情愿,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齐铮猛地起身跑了出去,似乎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刻都不想看到她脸上那陌生的神情。 苏箬芸直到他跑出去都没有回过神,脑子里不断浮现刚刚一闪而过的画面。 有人推了她。 是谁? 为什么要推她?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自己脑中的记忆不正常,她记得苏箬芸记得的一切,却也记得许多其他苏箬芸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野外的什么食物可以果腹,比如什么样的兵器杀伤力大,比如如何才能更有效的锻炼自己的身体,比如如何将各个家族的势力串联在一起。 这些都不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应该拥有的记忆,但她莫名的就是有,而且如同本能般烙印在心底。 v第十四章[09.21]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苏箬芸,可她不是苏箬芸又会是谁呢? 本以为回到成安侯府或许会想起什么,可是自始至终半点儿反应也没有,跟在平苑的时候毫无区别。 但就在刚刚,刚刚那一瞬间,一副画面却猛地跳进了脑海。 有人推了她,她确定,有人推了她! 为什么要推她呢? 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呢? 苏箬芸跌跌撞撞的从蒿草上站了起来,顾不得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的衣衫,赤脚在山洞中走了许多圈,几乎将这山洞每一处都摸了个遍,却没有看出任何与众不同之处。 从未有过的茫然无措陡然攀上她的心头,她克制不住的嘶喊了一声将地上的衣裳一脚踢开。 齐铮听着洞里的动静,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都怪你,都怪你! 若不是你,小满怎么会这样! 高诚等人找来时,齐铮并没有立刻把苏箬芸带出来,而是让他们找到莫安,将她的马车赶来之后才再次进入山洞之中。 「小满,刺客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他低着头对山洞中的人说道,然而洞中并没有人回答他。 他抬头看去,就见那女子正呆呆的坐在蒿草上,衣衫不整却也没心思整理,露在外面的双足足底沾满泥土,还有几粒小石子黏在上面。 「小满!」 齐铮惊呼一声冲了过去,发现她的脚上不光沾了泥,右脚拇指和周围还有一些轻微的擦伤,一看就是光着脚在地上踢过而造成的。 齐铮眼眶一红,抓起一旁的湿衣给她擦拭,边擦边道:「小满你别这样,你要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好了,别这样……别这样对待自己。」 苏箬芸却恍若一个失了魂的木偶般,任由他擦拭着,一动不动。 齐铮心痛的无以复加,想要抱抱她安抚她,又怕自己的动作再冲撞了她让她更加生气,只得低声说道:「你的马车就在外面,不过……小雅她们没跟来,我……我抱你出去吧。」 女孩子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试探着伸出手去,一手揽住了她的肩背,一手探过她的膝窝,见她没有反对,才稍稍用力将她横抱起来,向外走去。 洞外的人早已得了命令转过身去,唯有莫安始终盯着洞口,见到苏箬芸是被他抱着出来,身上穿的也不是来时的衣裳,眸光登时一沉,狠狠地瞪了齐铮一眼。 但苏箬芸安静的躺在齐铮怀中没有说话,他自然也就不会多说什么,瞪过一眼之后就掀开车帘让他们上去了。 齐铮此时一颗心都扑在苏箬芸身上,哪里注意的到旁人是什么神情,小心翼翼的将苏箬芸抱上了马车,将她安置在柔软的座榻上。 待他们上车之后,莫安抖了抖马缰吆喝一声,马儿哒哒向前驶去,缓缓离开了弥山。 这车是在上一驾马车被烧毁之后重又做的,与之前那架基本无异,连布置陈设也相差无几。 齐铮这是头一次坐上她的马车,却完全没有心思去看车中那让人惊叹的奢华布置,从上车之后就像苏箬芸一样沉默了起来,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苏箬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成安侯府的,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坐在床边,齐铮正低头从一个水盆中拧出一块儿帕子,仔细给她擦拭着脚心脚背。 「阿铮。」 她张口轻唤了一声。 少年却像受了惊吓般,猛地松开了她的脚,将帕子扔回到了水盆中,似乎生怕他为他刚刚的动作不高兴。 苏箬芸还想再说什么,齐铮却已经站起了身,道:「弥山刺客的事情还有些没查清,我……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阿铮!」 苏箬芸又唤了他一声,想要叫住他,少年却铁了心的要离开,应都没应一声就跑了出去。 苏箬芸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心知今日之事只怕是让他误会了什么,如今这般不明就里的跑出去,怕是要自己难过一会儿了。 离开成安侯府的齐铮靠在一面墙上,仰头看着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眼角微红。 他不想也不敢听她说话,怕她张口就说要退了这门亲事。 即便知道她恼了自己,知道她并不喜欢自己,他也仍旧不想放手。 他要她嫁给他,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想让她嫁给他。 就当是自私好了,反正,无论如何,他绝不放手。 …… 「脚下留情啊小雅!」 巴图惨叫一声,在院子里四处逃窜。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大胆,连大梁公主的主意都敢打!我要早知道的话……绝对会离公主们远点儿的!」 「呸!」 小雅啐了一口,一脚踹翻了挡在面前的一个木墩儿。 「说的义正言辞,还不是你自己先打了公主的主意,才把他们引来!」 「那不一样啊!」 巴图跳脚:「我打的可不是这个主意!我堂堂男子汉,怎么会对公主动粗呢!」 「我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小雅直接将刚刚被踹翻的木墩儿向他踢去,「总之是你添的麻烦!」 巴图被追的实在狼狈,心下也有些着恼,藏到一棵树后指着她道:「别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我只是不想跟女人动手罢了!」 哈…… 小雅轻笑一声,一把抓起了腰间的板斧:「那就不动手,直接动刀吧,正好让我看看你这些年长进了没。」 v第十五章[09.21] 眼看她举起了板斧,站在墙角看戏的众人纷纷变色。 完了,明天要重新种树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汇满楼后院儿响起刀斧碰撞之声,伴着这声音,院中所种树木纷纷倒地,待两人停手之时,竟无一颗完好。 掌柜木渔拿起了随时挂在腰间的小算盘,劈了啪啦一通敲:「千年槐树两株,百年香樟一株,还有……」 「这树哪有千年百年!」 巴图瘫坐在地上用刀鞘半撑着身子,瞪眼说道。 木渔微微一笑,道:「它们的名字叫千年百年」,说完继续敲起了算盘。 最后,巴图挨了一顿臭揍还赔了三千两银子才得以离开,这价钱据说还是看在熟人的份儿上给他打了个折。 小雅收起板斧沉着脸离开了汇满楼,回程途中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皱眉揉了揉鼻子,心中暗忖,定是那臭小子又在背后说她坏话! 殊不知,此时的定国公府正有人在问起她。 「眼睛大大的,小圆脸,明明是个女孩子但是力气却特别大。」 齐钰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齐铮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你说的是小雅吧?」 小雅? 齐钰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是哪个武将家的女儿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那一把板斧舞的虎虎生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拿的是把匕首。 「不是,」齐铮摇头道,「是小……苏大小姐的婢女,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 齐钰闻言眉头微蹙,神情似乎有些纠结:「婢女?」 这可有点儿难办了。 …… 弥山行刺一事让顺帝大为恼怒,皇家园林遭到入侵,而且还是在异国公主面前,甚至差点儿伤了他最宠爱的靖康!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道圣旨颁下,各个衙门立刻将此案作为首要任务开始调差。 后查出是因沧朔八公主其其格身边的几名护卫和一个丫鬟作了内应,才使得那些刺客对当日的行程和布防了如指掌,出入弥山如入无人之境。 这个结果虽然也不见得怎么好,但至少要比「所有问题都出在大梁身上」强多了。 顺帝安抚了其其格一番,让她不必自责,也不必担忧今后的安全,之后派了更多大梁侍卫守住了行宫,保护她的安全。 幽暗的牢房里,巴图一鞭一鞭抽打着这几个叛徒,眸中凶光毕露,没有半点儿之前与小雅打闹时的玩笑之色。 「五年!你们至少都在我和其其格身边留了五年!我千挑万选的才选了你们随行!结果呢!」 鞭子一下一下落在这几人身上,其中两个已经昏死过去,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苏箬芸等他打的差不多了才让人收回了那条鞭子,对他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你还是小看了那些身外之物对他们的影响,故而才会如此。说起来,还是你自己准备不足。」 巴图听着她的教训,闷着头嗯了一声:「我如果能打开边境那条商路,如果能更有钱一些,就……」 「巴图,」苏箬芸打断了他,沉声道,「我知道你急于施展拳脚,急于打通那条商路,但是……不要把主意打到靖康身上。」 巴图神色一僵,目光有些闪躲,并未明确回应她的话。 苏箬芸见他不回答,索性直接说道:「你想找哪个公主和亲都可以,除了靖康。」 其其格这些日子总是邀约几位公主出去玩儿,她起初以为她只是单纯的闲不住,但在得知巴图混在她的护卫中之后,就明白这肯定是巴图的意思,他一定是想要从中找一位公主和亲。 巴图眉头皱得更紧,神色有些不悦:「可靖康公主才是顺帝最宠爱的女儿,只有跟她和亲才能事半功倍,才能……」 「我说了,不可以。」 苏箬芸再次打断他的话,态度不容置疑。 巴图被信任的心腹背叛,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见她如此,胸中的不郁瞬间爆发了出来。 「凭什么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我是想通过靖康获取最大的利益没错,可我也是真心喜欢她!我娶了她一定会对她好!绝不会委屈她!这有什么不好!」 他最近将那几位适龄的公主全都见过了,十二公主骄矜而又任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另外两位公主则太过死板,活像是穿着华服的木偶。只有秦襄有意思,骄傲却不做作,眉眼灵动,说起话来也颇为风趣。 他之前其实已经远远的见过秦襄好几次了,只是没敢靠的太近,弥山狩猎那日才真正接近了一回而已。 既然是要和亲,他自然希望能选一个最好的,若这最好的还恰恰是自己喜欢的,那岂不更合适?为什么要直接放弃? 自从苏箬秋被禁足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跟苏箬芸说话,站在她身后的小雅眉头一竖,登时向前跨了几步,抬手就向巴图打去。 巴图不躲不避,竟也抬起手生生的挡住了这一下,手臂虽然稍稍往后一沉,但还是拦住了小雅这一击。 他转过头对苏箬芸道:「苏苏你总是这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许别人违逆你!谁反对就把谁打趴下!可你管你自己身边的人也就是了,管我做什么!」 苏箬芸还没说话,小雅就已经率先开口:「别自以为是了!谁稀罕管你!她管的是秦襄!」 说着又一拳向巴图砸去,巴图再次迎头拦下。 「秦襄要她管了吗?她问过秦襄的意思了吗?万一秦襄也愿意嫁给我呢?你们难不成还非要破坏这桩姻缘吗?」 「呸!」小雅再次啐了他一声,「她愿意嫁给你?做梦吧!她在大梁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跟你远嫁到沧朔!」 两人边说边打,巴图全然不像在汇满楼时那般到处躲避,绷着劲儿硬抗着她的拳脚。 「万事无绝对,万一……」 「好,」一旁的苏箬芸忽然开口,「如果你说的万一真的发生了,我可以不管。」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秦襄自己答应了嫁给他,她就不再过问。 v第十六章[09.26] 打在一起的两人纷纷停下了动作,小雅闻言退回到了她身后,巴图则还有些没回过神。 他刚刚……都胡说了些什么啊?秦襄怎么可能会自己心甘情愿的嫁到沧朔啊? 不过比起直接被苏箬芸一巴掌拍死,这样最起码还有点儿希望。 他故作镇定的梗着脖子道:「好啊,咱们走着瞧!」 「好,」苏箬芸再次点头,「不过有个前提,你不许逼迫她,不然……」 她的目光向他身下一瞟:「我收了你的子孙袋给她赔礼。」 巴图只觉得一阵凉风从自己裆下穿过,两腿陡然绷紧,头皮一阵发麻。 「你这么凶悍,真不知道齐世子怎么受得了你!」 他咬牙嘟囔了一句。 他不提齐铮还好,一提苏箬芸反倒想起了什么,沉声道:「跟你说最后一次,不要再叫我苏苏,尤其是当着齐铮的面。」 巴图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机密一般,眸中陡然一亮。 「你怕他?怕他不高兴?」 说完朗声大笑起来:「想不到你竟然也有怕的时候?这齐世子倒真是个奇人!」 苏箬芸脚步微动,向前迈了一步。 他以为她是要跟自己动手,忙伸手去挡,谁知对方却只是向外走去,要离开这座牢房而已。 巴图松了口气,刚刚把手放下,就听她在经过自己身边时说了一句:「我是怕你死的太惨。」 巴图一开始没太明白苏箬芸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几天后他就懂了。 因为他被齐铮约到了一个地方见面,结果说了没几句话,忽然就被人从身后套上了麻袋,紧接着就是一顿胖揍。 对方下手之狠,简直令人发指! 他好不容易把麻袋扯了下来,本以为齐铮这个时候一定已经跑了,谁知他竟还像刚才那般站在原地,绷着一张脸冷冰冰的看着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巴图怒道:「你打我做什么!」 齐铮面无表情:「我没打你。」 「你没打我那是谁打的我!」 「不知道,没看见。」 巴图气的差点儿吐血。 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齐铮又会是谁? 而且就算真的不是他,那刚刚给自己套上麻袋的人是从背后来的,他站在自己正对面,怎么可能没看见! 那个人一定是他的帮凶!且打完人就跑了! 巴图咬牙切齿,万万没想到素来以礼仪之邦着称的大梁竟会有如此蛮横无理厚颜无耻之辈! 偏他此时还没公布自己的身份,且脸上一直都有易容,只能吃个哑巴亏。 不然让大梁皇帝知道他已经偷偷摸摸跑了过来,而且前几天靖康公主遇袭的事情也与他有关,那他就惨了。 巴图鼻青脸肿的离开了小巷,发誓以后再也不单独跟齐铮见面了。 他来到大梁这么久,躲过了刺客躲过了叛徒,却没躲过苏箬芸的未婚夫齐铮!真是岂有此理! 赵焱见他走远,从角落里冒出来,挤眉弄眼的道:「诶,这人谁啊?怎么惹着你了?你为什么要打他?」 齐铮却只是闷头走路,一句话都不说,任凭赵焱怎么逗他,始终绷着脸沉默不语。 …… 八月十八,宜嫁娶、祭祀、祈福,忌行丧、安葬、纳采。 齐铮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在齐钰赵焱等人的陪伴下来到成安侯府迎亲。 唢呐声声,锣鼓喧天,尽管成安侯被贬官,苏箬芸的克亲之言也仍在流传,但定国公府丝毫没有怠慢这门亲事,将婚礼办的隆重而又热闹。 应付了几个挡在门前凑热闹的小辈,齐铮终于踏入了成安侯府的大门,在院中等着苏卓将他的新娘子背出来。 这段日子他没有再跟苏箬芸见过一次面,即便她派人送来消息,约他到汇满楼相见,他也以有事抽不开身为由而拒绝了。 他不是不想见她,而是害怕见她,害怕她对这门亲事露出一丁丁点儿的反悔之意,尽管知道即使她反悔了自己也绝不会答应。 也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答应,所以才更怕跟她见面,怕和她发生不可调和的争执。 好在终于等到了今日,他终于可以娶她为妻,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已经想好了,等待会儿把她带回了家,就对她坦白自己的心意,让她知道自己是真心喜欢她,而不是为了什么汇满楼。 怡安院中的热闹丝毫不比前院儿少,听说齐铮已经来到府中,众人纷纷笑着说姑爷来了,新娘子快把盖头盖上。 大红的喜帕从头顶落下,眼前除了一片红光再也看不到其。 出嫁的女儿要由自己的兄弟背上花轿,她被人牵着趴在了一个男子的背上,听到耳边的声音似乎短暂停顿了一下,旋即被更大声的笑闹掩盖了过去,所有人都在欢欢喜喜的说着吉祥话。 苏箬芸被人背着一路向前院儿走去,走到半路时却隐约察觉出有些不对头。 背着她的人虽然肩背宽阔,但脚步却有些虚浮,不过是走了一半的路程,就已经微微有些喘息。 成安侯府虽然不小,但在京城的众多府邸中却也不算大,从怡安院到前院儿的路程实际上并没有多远。 之前原本定好了是由苏卓来背她,可苏卓常年习武,断不会走了这么点儿路就气息不稳。 「……阿南?」 苏箬芸趴在少年的背上轻声唤道。 v第十七章[09.26] 背着她的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脚下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去。 苏箬芸知道这小半年来他的腿疾一直在好转,尤其是近几个月,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着自己在院子里走几圈儿了。 可这腿疾毕竟已经跟了他十年,并非一日两日就可以好起来的。鹤存安还一直告诉他要劳逸结合,不可一蹴而就,所以他虽然很想立刻恢复成和常人一样的样子,却也不敢真的练的太过,反而伤了根本。 可现在这个刚刚勉强可以自己走路的人,却背着她往前院儿走。 苏箬芸在他背上轻叹一声,道:「不要勉强。」 苏南笑了笑:「别太小看我了,这点儿路,没问题。」 苏箬芸便也不再说话,抿唇轻笑安安稳稳的趴在他的背后。 两人在一干人等的陪伴下走到前院儿时,原本热闹的院子和刚刚的怡安院一般,瞬间安静了一下,之后爆发出更为喧闹的声音。 成安侯府的苏大小姐被弃于祖祠十余载,回京后竟好命的嫁给了京城多少世家贵女都求而不得的梦中情人——定国公世子齐铮! 这个消息原本就已经是京城许多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如今更热门的消息立刻将之掩盖过去! 残废十余年的成安侯府二公子苏南竟然不残了!还亲自背着他的姐姐把她送上了花轿! 虽然在高氏死后不少人都已知道这位二公子的腿疾是被人陷害的,听说会有好转的可能。 但听说总归是听说,和亲眼所见可不同。 而且这好转到底是怎么个好转?好了多少?这些谁又知道? 一个残废的只能坐轮椅的人,可以借着拐杖站起来走几步也算好转,但这好转对于一个世家公子来说却没什么意义,和彻底残废也没有太大区别。 可显然现在的苏南绝不仅仅是好转了这么一点儿而已,他已经可以背着一个身量跟他差不多的人走路了!这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这就是正常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苏南的身上,到忽视了他背后的新娘。 成安侯看着少年虚浮却又坚定的步伐,视线落在他的腿上久久没有挪开。 一路跟着走来的苏箬笙更是早已哭红了眼,捂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免得给这婚礼添了晦气。 唯有齐铮从他们出现之后就一直看着少年背后的那抹红色身影,完全没注意到背她出来的人是谁。 此时他只知道自己终于娶到了心爱的姑娘,终于可以把她带回家了,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沉闷一扫而光,迫不及待的想给她冠上自己的姓氏,从此以后她便是齐苏氏。 轿帘轻轻掀起,苏箬芸低着头坐了进去,在一片热闹的送嫁声中离开了成安侯府。 苏南看着轿子渐行渐远,直到迎亲的队伍彻底转过了街角,再也看不到为止,才转身走了回去。 苏箬笙见状赶忙跟上,脸上犹自挂着泪痕:「二哥,你……你真的好了?」 「是啊,好了。」 苏南笑着挤了挤眼,在走过转角离开众人的视线时,却脚下一软向一旁跌去。 青禾眼疾手快的扶稳,这才避免他狼狈的摔到地上。 苏箬笙吓了一跳,忙凑了上来:「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吗?」 苏南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额头上满是虚汗:「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说着拍了拍青禾,示意他背自己回去,趴在他背上时还不忘调侃:「今日这一程就当是练过了,不用再去园子里瞎走了。」 …… 广和街一座茶楼的二层雅间,对街的窗户大开,能够清楚看清街上的情形。 程乾坐在一个蒲团上,懒散的靠在窗边,似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苏大小姐可真不愧是继承了外祖家的所有家业,这嫁妆一眼都看不到头啊。」 他所在的这座茶楼位于广和街比较靠中间的位置,眼看着迎亲队伍最前面的人马都已经拐了过去,二百六十台的嫁妆却仍旧从街尾源源不断的出现。 「不过也是,」他又继续说道,「她原本就受陛下赏识,还跟靖康公主交好,月余前又不顾危险的去弥山帮靖康公主和沧朔八公主引开了刺客,光陛下的赏赐和两位公主给的添箱就不少呢。」 「而且据说连沧朔的四王子来京后得知了此事,都特意送了许多东西给她做谢礼,那些东西应该也都在这嫁妆里吧?你说是不是?」 他靠着窗棂对对面的人抬了抬下巴,明明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却偏偏用询问的语气,似乎非要让对方回应他不可。 楚棠绷着脸坐在原地,脊背挺的僵直,眼中泛着血丝。 两个月前,楚家将她匆忙嫁给了程乾,任凭她怎么哭求,身为父亲的楚沅都没有心软。 为了避免她因不满这桩婚事而闹出什么事来,他甚至命人将她绑上,让一个丫鬟代替她上了花轿,直到到了奉恩伯府才换回来。 不仅如此,就连向来疼爱她和楚钧豪的楚夫人也被楚沅以病重为由关了起来,连她成亲都没有出现。 身为一个世家女,身负污名已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婚礼上没有母亲的出席更是让她万劫不复。 因为无论是谁都看得明白,楚家这根本就是嫌她丢脸,急于将她扫地出门。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楚家都不会出面给她撑腰。 一个没有娘家支持,又是暗中与程乾苟合之后才嫁进门的少奶奶,能在奉恩伯府站稳脚跟才怪。 果不其然,自从她嫁进门,奉恩伯府没有一个人待见她,婆婆小姑轮番磋磨她,就连府中下人也敢给她甩脸色。 以往那个容貌才色俱佳,被人捧在手心儿里宠着护着的娇娇女,转眼间仿佛老了十岁,面色蜡黄双目无神,瘦成了纸片儿人。 婆婆看到后非但不心疼,还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我们程家是亏了你的吃喝怎的?」 楚棠闭了闭眼,仿佛想将浮现在眼前的画面甩开,可坐在对面的程乾却忽然隔着桌子将她一把拉了过去,贴在她的耳朵说道:「怎么不看了?是受不了他们两人在一起吗?一个是你想嫁的,一个是你想害的,结果想嫁的没嫁成,想害的也没害成……哈哈哈……」 程乾说着大笑起来,在楚棠脸上捏了一把又将她推开。 「人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你看你这不就落到我手里了吗!」 他说着转了转手中杯盏,悠悠的哼着小调般唱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礼成。」 v第十八章[09.26] 伴随着司仪的唱喝之声,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 直到接过喜娘递来的秤杆,齐铮的神情还有些恍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娶到了她。 「世子爷,可以掀盖头了。」 有人在旁笑道。 齐铮这才回过神,紧张的捏了捏秤杆,缓缓的将盖头挑了起来。 盖头下的女子容貌娇妍,云鬓高挽,肌肤细如凝脂,红唇点绛如樱,清亮的双瞳映照着他的倒影,波光潋滟似水含情。 头顶那镶满红宝石的凤冠霞光璀璨,辉映满堂。大红的喜服用金线勾勒着象征琴瑟和鸣的鸾鸟与凤凰,首尾相连展翅欲飞。裙摆上缀满的牡丹更是栩栩如生,如沐春风般相互依偎次第盛开。 这是他亲手绘制的喜服图样,如今他心爱的女子穿着这衣裳和她步入了新房,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如愿以偿吧? 一个托盘被人呈了上来,上面摆了两只酒杯,酒杯尾端被一根红线连在一起,象征他们从此夫妻同体紧密相连。 新人饮过了合卺酒,房中再次响起一阵欢喜的喧闹声,同时有人推着他让他出去待客。 齐铮被人推着往外走了几步,目光却始终盯在苏箬芸身上。 他不想走,想就这样跟她呆在一起,可礼节却又不可废,外面还有很多宾客在等着他。 他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外退,退到门口时对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苏箬芸说了一句:「等我。」 好像怕待会儿回来她就不见了似的。 「新郎倌儿不舍得新娘子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推推搡搡的把他挤了出去。 定国公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齐夫人又是安亲王的外孙女,享郡主封邑,没有人敢真的在她儿子成亲的时候跑来闹洞房,所以大家只是凑个热闹来看看新娘子就走了。 房中除了苏箬芸以外只剩小雅和秋雁两个丫鬟,定国公府的丫鬟也在众人都离开之后退了出去,并没有留在这里,想来是齐铮特别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小雅看了看这房中的布置,从桌上顺手抓起一个杏子,咬了一口对苏箬芸道:「头上那玩意儿沉不沉?摘了吧。」 苏箬芸却摇头:「没事,不沉。」 小雅翻了个白眼儿没再说话,继续去啃她的杏子。 秋雁已经习惯了她们主仆间的样子,见怪不怪的抿唇笑了笑,道:「小姐你饿不饿?饿的话就先吃点儿点心水果垫垫肚子。」 这房中现在除了他们主仆没别人,倒也不用担心别人看见。 苏箬芸刚要说话,门口的帘子却被人掀开一角,一颗小小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探了进来,似乎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姐姐!」 徐季安看到坐在床边的女子,眸中一亮,压着嗓子欢喜的叫了一声,直接跑进来扑进了苏箬芸怀里。 苏箬芸伸手接住他,他抬起头眨着眼睛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道:「姐姐别声张,我偷偷跑来的,别人不知道,要是让他们发现的话就该把我赶出去了!」 苏箬芸轻笑,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 定国公府守卫森严,就算今日因为她和齐铮大婚的缘故人员往来繁杂,也绝不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可以偷偷摸摸跑来跑去的,更何况还是跑进他们的婚房。 所以徐季安能来,定然是齐铮默许的,大概是怕她自己在房中呆着无趣吧。 「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年幼的孩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言,抚着她的裙子说道。 苏箬芸歪了歪头,故意逗他:「平常不漂亮吗?」 「平常也漂亮!」 徐季安忙道:「只是今天更漂亮!这身裙子真好看!还有这个发冠!有好多宝石啊。」 苏箬芸闻言眯着眼笑:「这是齐世子亲手画的,我让人照着他画的样子做出来的。」 啊? 小孩子伸向凤冠的手停了下来,脸色一僵,旋即撇嘴道:「画的也不怎么样吗,主要是姐姐戴着才好看!换别人戴肯定不好看!」 苏箬芸闻言大笑,让小雅端了点心来给他吃。 徐季安手脚并用的要爬到她旁边坐下,秋雁见状忙要阻拦,谁知还不等她开口,徐季安已经哎呦一声把放到床上的膝盖又挪了下来。 「这下面放了什么啊,怎么这么硌得慌?」 他说着将被单掀起来看了一眼,只见下面放了许多红枣花生桂圆,零零散散撒的到处都是。 「谁收拾的床铺!怎么把吃的都洒到这儿来了!」 徐季安气鼓鼓的叉着腰说道:「姐姐你才刚嫁进来,这府中下人就敢如此怠慢你!一定是齐铮那个坏人不看重你,所以才让下人也跟着这么没规矩!」 说完仍旧不放弃的继续劝说苏箬芸:「姐姐你不如还是跟我回去嫁给我吧!我府上肯定没人敢这么对你!」 小雅咬着杏子乐不可支,秋雁则强忍着笑意将这其中的缘由对徐季安说了,徐季安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既然是为了给我生小妹妹,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还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苏箬芸的胳膊:「姐姐你忍一忍。」 小雅笑的差点儿把杏核咽了下去,秋雁则忍得辛苦,眼角已经泛起泪光。 床上实在硌得慌,徐季安不想坐,索性直接爬到了苏箬芸腿上。 秋雁觉得不妥,想说几句,但见小雅没吭声,苏箬芸更是满脸宠溺的纵容着,还伸手拦住了徐季安的肩膀防止他掉下去,便也没有多嘴。 今日是大小姐的大喜之日,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这些小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于是齐铮好不容易应付了外面的宾客之后,回到屋里看到的就是徐季安坐在苏箬芸腿上,就着她的手吧唧吧唧的吃着点心,一张小脸上满是笑意,边吃还边说着什么,手上时不时在空中比划几下。 齐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眸光一沉,几步走了进去,直接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从苏箬芸怀中揪了出来。 「阿铮……」 v第十九章[09.26] 苏箬芸伸手想护,齐铮却不容分说的直接把徐季安夹在了自己腋下,大步向外走去,任凭他如何拳打脚踢的也不放手,直接将他丢出了门外。 徐季安又羞又气,在外面哭闹了好一阵儿,最终还是被人带走了。 秋雁对齐铮并不了解,被这一幕吓的不知如何是好,以为这位新姑爷是真的恼了他们小姐,正想上前帮着解释几句,却见他已经心疼的看着苏箬芸头顶的凤冠道:「这么沉,怎么还不摘下来?」 说着伸手亲自给她摘下了沉重的凤冠。 苏箬芸任由他在自己头顶动作,低着头有些无奈的道:「安儿还小呢。」 齐铮提起他就不高兴,皱着眉头嘟囔:「都快六岁了,哪里还小?别人家孩子这个年纪谁还往母亲和姐姐们身上爬?」 何况你也不是他姐姐。 最后一句他在自己心里念叨着,没有真的说出来,怕苏箬芸听了会不高兴。 苏箬芸见自己越说他反而越生气,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问他:「喝了多少酒?吃过东西没?」 齐铮心中那点儿怨气瞬间消散,觉得这就像是丈夫出门应酬回到家中时妻子的关切体贴,笑了笑,将凤冠放到一旁,道:「急着回来,没喝多少。」 说完听到房中的小雅噗嗤笑了一声,苏箬芸眼中也闪过一抹狡黠,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忙着转移话题:「你呢?你吃过没?」 「没有,」苏箬芸摇头,「在等你。」 等你。 简单的两个字,齐铮眉眼变得似乎比房中的烛火还亮,忙吩咐秋雁去传膳。 秋雁离开,小雅也跟着走了出去,房中仅余他们二人。 齐铮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最终还是苏箬芸先走了过来,伸手亲自为他宽衣,一边解着他的衣带一边说道:「净房里备了热水,去洗洗吧。」 她一路坐着花轿过来,之后就一直在房中休息,齐铮却是顶着太阳绕城转了一大圈儿,回来后又应酬宾客,出了一身汗不说,身上还一股子酒气。 齐铮看着女孩子细白的指尖在他身前滑过,心头觉得痒痒的,在她低头时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发髻上轻啄了一下。 直到女孩子将他身上的大红喜服脱下来挂到了一旁,他才恋恋不舍的向净房走去。 苏箬芸见他走了几步,却又转回了身,有些不解。 少年却大步又走了回来,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等我。」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说这句话,苏箬芸笑了笑,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齐铮的手却仍旧没有松开,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后才忽然俯身在她唇边啄了一下,之后转过身逃也似的跑开了,迈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苏箬芸看着垂下的帘子,伸手抚了抚嘴唇,无声轻笑:这个傻子。 齐铮回到内室时,桌案上已经摆好了几碟饭菜,苏箬芸正坐在桌边等他。 他见她身上还穿着那身大红喜服,眸光不禁一沉。 因为是假夫妻,所以她不愿在他面前更衣吗? 可是……可是她刚刚还亲手为他宽衣呢!而且之前在成安侯府……她都是直接穿着中衣见他的。 果然还是上次在山洞中的举动吓到她了吧…… 齐铮闷头走了过去,眉头拧在一起。 「那……吃饭吧。」 他坐到桌边说道。 苏箬芸哦了一声,却并未拿起筷子,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齐铮被她看的莫名心虚,捏着筷子的手都不知道该抬起还是放下,半晌终是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箬芸秀眉微蹙,神情有些不满:「没有。」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衣裳:「不好看吗?」 「好看啊,」齐铮认真的点头:「很好看!」 这是他亲手画的,又是穿在她的身上,怎么会不好看! 女孩子却似乎不信,再次哦了一声,转过头去一言不发的扒拉碗里的饭粒。 齐铮一脸莫名,只得也低头吃起了饭,边吃边想她为什么生气。 想了许久才脑中一闪,恍然大悟。 难不成她把这衣裳穿了这么久,就是想让自己好好看一看? 他之前在成安侯府接到她之后,她就穿着这身喜服直接进花轿了。 下了花轿又只是拜了个天地就被送入洞房,然后自己就离开去外面待客,刚刚才回来。 认真说起来,这中间他确实是没什么时间好好看看她穿着喜服的模样。 所以……她一直不摘凤冠不脱喜服,就是等着自己回来能再好好看一看? 齐铮心头一阵荡漾,觉得这副场景虽然陌生却也有些熟悉。 赵焱以前跟他说过,他家里有个年幼的妹妹就总是这样,换了自己喜欢的新衣裳新首饰之后,总喜欢在他们这些兄长面前晃一晃,就等他们夸一句漂亮。 有一次他实在是没注意到,结果被甩了好几天的脸色,还是其他兄弟提醒他之后才反应过来,忙又买了几朵漂亮的珠花陪了个不是才算完。 他跟齐铮抱怨的时候还羡慕齐铮家里没有姐妹,不用跟这些娇娇气气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的女孩子打交道。 齐铮曾经也这么觉得,可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 他看着苏箬芸自顾自埋头扒饭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可爱,那张卸了妆的素雅脸庞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几个字:我生气但是我不说。 看惯了她平日里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样子,这种私下里任性骄纵发脾气的模样反而更让他欢喜,因为这是她不露于人前的另一面,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齐铮强忍着笑意凑过去说道:「真的很好看!我只是怕这凤冠霞帔太沉了,你穿着会不舒服。」 v第二十章[09.26] 女孩子执筷的手这才顿了顿,歪着脑袋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真的!你脱了也好看!」 齐铮脱口而出,说完立刻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恨不能抬手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我……我是说,你把这衣裳脱下来也好看!」 啊呸呸呸!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就是……就是把它脱下来挂在一边儿,不用非穿在身上!」 他张口结舌的解释着,脸上一阵阵的发烫。 女孩子的眉眼却在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中渐渐弯了起来,唇角微勾:「好。」 说完便放下筷子站起了身,向衣架旁走去,边走边转过头轻轻吐出两个字:「帮我。」 齐铮胸口一颤,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捏着袖子紧张的走了过去。 成亲的喜服大多样式繁琐,里里外外好几件,男子的如是,女子的就更不必说。 眼前的女孩子面对着他张开双臂,他紧张的吞咽一声,将手伸向她的腰带。 不是未曾见过她只着一件单薄中衣的样子,但亲手为她除去外面这些衣裳还是头一回。 好在面前的女孩子低着头并没有看他,他指尖儿虽然微颤,但到底还是将几件衣裳顺利脱了下来。 「好看吗?」 待最后一件衣裳也被脱下,身上之余一件中衣时,苏箬芸抬眸问道。 齐铮看着她玲珑的身段儿,目光停在隆起的山峦上挪不开眼。 之前在山洞中他一时冲动探入了她的衣襟,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细滑柔软的触感。 「好看……」 他喃喃道,说完回过神,忙又补了一句:「我是说那衣服!」 苏箬芸闻言挑眉:「那我呢?」 你? 「你……更好看……」 女孩子被他的言语取悦,笑的眉眼弯弯。 齐铮看着她白皙的面庞,想起自己早前的决定,犹豫片刻后鼓足勇气道:「小满,我……我有话跟你说!」 苏箬芸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不减:「好啊,你说。」 齐铮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腰间那块儿带了十六年的麒麟玉佩取了下来。 「这个……送你!」 这块儿玉佩象征着什么,旁人可能不清楚,苏箬芸却是心知肚明。 她看着少年紧张不安的举着玉佩,心头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为什么要送给我?这玉佩对你不是……」 她故作不知的伸手接过,想要逼少年坦诚对自己的心意。 玉佩落入掌心的瞬间,一个名字却骤然滑入脑海。 前一刻笑意还挂在脸上,下一刻泪水却已夺眶而出。 齐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立刻伸手捧住她的面颊。 「小满你怎么了?怎么……怎么哭了?」 他一边紧张的唤着她,一边给她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然而女孩子口中喃喃唤出的一个名字,却让他瞬间怔在原地。 「秦锋……」 苏箬芸毫无意识的唤着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每一声都仿佛一把刀子,狠狠地戳进了齐铮心口。 秦锋是谁? 她为什么要叫他?又为什么会为他哭? 她从来没有哭过,现在却因为这个人……哭了? 戳进心口的刀子仿佛又被人横拉了一道,伤口撕裂开来,鲜血汩汩涌出,奔流不止。 「小满……」 他捧着苏箬芸面颊的手稍稍收紧,张口所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已拼尽全力。 「秦锋是谁?」 告诉我,秦锋是谁。 女孩子却满目茫然的看着他,唇间许久才吐出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心中无知无觉,眼泪却不由自主的往外冒。 这个名字应该很重要,可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重要。 齐铮捧在她脸上的手渐渐松开,眸中的光彩一点儿一点儿消失,最终变成一片暗沉。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好,你……早点儿休息。」 v第二十一章[10.01] 他说着转身向外走去,脚步沉重的像是坠着千斤的顽石。 苏箬芸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他,他却史无前例的挣脱开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若说刚刚那个名字让她惶然无知,此刻却是毫无疑问的痛感向心头袭来。 「阿铮!」 苏箬芸扬声唤道,眼中泪水越发汹涌,然而即便如此,少年离开的背影也未曾停留半分。 高诚看着眼前的麒麟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世子爷新婚之夜不在洞房好好待着,竟然跑出来拿出麒麟玉让他们去查一个人。 可是……根本就不用查啊! 「真的没有叫秦锋的人,」高诚肯定的说道,「世子夫人身边的人之前已经查过两回了,连姓秦的都没有,就更不用说叫秦锋的了。」 如果说第一次可能还有遗漏,第二次世子爷用了麒麟玉,是万万不可能出差错的,不然血麒麟那些人真是白混了。 可这话却并未让齐铮的脸色有丝毫好转,反而阴沉的像是暴风雨的前夜。 「我让你们再去查,听不懂吗?」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身边的人没有,就查跟她见过面的!她见过的人没有,就查她身边那些人认识的!总之去给我查!」 少年声嘶力竭的怒吼,眼中爬满了血丝。 高诚自幼就跟着他,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一时间吓得两腿有些发软,忙点了点头捧着麒麟玉战战兢兢的跑出去了。 这厢的动静虽然大,但却隐秘,可即便如此,他新婚之夜独自跑到书房去睡的消息还是传到了齐夫人的耳朵里。 齐夫人一惊,披上衣服就跑了过去,当得知他是有些紧急的公务要处理,气的三两脚踹了过去。 「再急能比得过陪新娘子急?洞房花烛夜你就把她自己扔在房里,让她今后怎么在府里立足?那些个下人惯会看人脸色,你如此这般,不是当着下人的面打她的脸吗?」 齐铮出来时心灰意冷,并未考虑到这些,此刻听到这其中弯弯绕绕的道理,最终还是一步一蹭的回到了内室。 房中红烛高燃,苏箬芸正双目无神的呆坐在床头,听到帘子响动,抬起头来看到离开的人去而复返,眼中这才恢复一丝光亮。 「阿铮……」 她坐直身子看向他。 齐铮却并未应她,缓步走到床边,抱起一床被子一个枕头,绕过屏风放到了窗边的罗汉床上,裹着被子蜷了进去。 苏箬芸隔着镂空的屏风看着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又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麒麟玉佩沉默不语。 红烛时不时发出几声噼啪声,爆出几朵烛花,两人就这样隔着一道屏风,各有所思。 齐铮背对着苏箬芸的方向躺在床上,许久都没有睡着。 这罗汉床上没有褥子,虽然他把被子裹在了身上,但还是觉得不舒服。 心底本就因为忽然冒出的「秦锋」这个名字而气闷不已,这不舒服的床榻更是让他烦躁。 他想过很多次与苏箬芸成婚后会是什么样子,却唯独没想过会这样子。 此时他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写那一纸契书?若是什么都不写,直接将她强娶过来又如何? 反正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她走,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既然如此,多此一举的写那玩意儿做什么? 想到这儿他蹭的一下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他若是没记错,那契书上写的是不圆房,可没写不同床!那自己为什么要窝在这窄小的罗汉床上? 这么一想越发的觉得理直气壮,觉得自己就应该跟她躺在一张床上才是! 齐铮翻身就从床上走了下来,光着脚就向屏风另一侧的床榻走去。 谁知这几步走得太急,绕过屏风时不小心直接撞了上去。 镂空雕花屏风被撞的歪歪斜斜晃了几下,底座又绊主了他的脚。 他身子往前一倒,反应十分迅速的以手臂撑住了自己的身体没让自己趴下去,奈何晃动的屏风哗啦一声倒了下来,正砸在他的后背,将他直接压趴在了地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眼之间,苏箬芸从床上跳下来时他已经被压在了屏风下面。 「阿铮!」 她边喊边用力将屏风抬起。 齐铮咬着牙忍着背上的疼痛爬了起来,院中这时响起下人焦急的询问声:「世子爷,世子夫人,你们没事吧?」 刚刚那屏风倒地的动静实在太大,惊动了他们,有几人急的差点儿忍不住冲进来。 「没事!」 齐铮忙扬声喊道。 新婚之夜,自己跟新娘分床而睡也就罢了,若还让人看到他被屏风给压趴下了,那也太丢人了! 屏风重新竖了起来,苏箬芸担忧的看着他的肩背:「真的没事?」 刚刚那一下砸的可不轻。 齐铮摇头:「没事。」 「我看看。」 她说着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齐铮忙抓住她的手腕儿:「不用!」 苏箬芸眉头一蹙,沉着脸抬头看着他。 v第二十二章[10.01] 这眼神他很熟悉,之前在弥山狩猎时他为她挡了一箭,后来她要脱他的衣裳给他上药,他拦着不让,然后她就露出了这副神情。 齐铮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衣裳被人刷的一下脱了下来,胸膛和肩背上陡然一凉,他这才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对。 之前在生气的不是自己吗?怎么现在反过来了?就因为她瞪了自己一眼? 这……凭什么啊! 一只温热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脊背,苏箬芸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他身后,抚着他背上的淤青:「磕成这样还说没事。」 说着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只小盒子,将齐铮按到床边坐下,指尖儿挑出一些浅褐色的药膏,轻轻地给他涂抹到后背的伤处。 齐铮觉得自己不该像个木偶一样任她摆布,可身体却又似乎很喜欢她这样小心翼翼给自己上药的感觉,尽管心底对自己说了无数遍快起来,但屁股始终牢牢的坐在床边。 女孩子的指尖温热柔软,上药的动作十分轻柔,似乎是怕弄疼了他一般。 他的脊背起初还有些僵硬,渐渐就在这轻柔的动作中放松下来,低着头任由她将那清凉的药膏涂抹在自己肩背上。 「阿铮。」 就在他完全放松,几乎要忘了今日的不愉快时,身后的人忽然轻唤了一声,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有话想跟你说…… 这句话多熟悉。 刚刚是自己有话想跟她说,结果还没说出来,她就脱口喊出了别人的名字。 如今是她有话想对自己说?可她要说什么呢?说那个秦锋?还是说要跟他和离? 齐铮的脊背再次绷紧,蹭的一下从床边站了起来:「我不想听!」 身后的女孩子却忽然拦腰将他抱住,侧脸贴在他没有上药的那侧肩背上,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站起,就被她又抱了回去。 换作往常他定然高兴还来不及,此时却只想让她放手。 可还未来得及张口,就听她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小舅舅和莫叔他们。除了你,我也实在不知道还可以跟谁说。」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惶然无助,齐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感到有温热的泪水贴着他的脊背滑落。 蒋墨和莫安是跟她最亲近的人,也是自幼就陪伴她的人,有什么事是连他们都不可以说的吗? 那……应该是非常重要而又隐秘的吧? 齐铮犹豫间没有再试图挣脱,身后的人就这样趴在她背上,将这些年的困惑一一道来。 从最初在平苑清醒,到后来如何一手创建了汇满楼。 从幼时异于常人的记忆,到脑海里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本能。 「这完全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应该拥有的,而我也确定在抵达平苑之前,我也确实并没有这些异常。也就是说,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齐铮听的云里雾里,转过身来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在那个时候忽然跑进了你的脑子里?」 苏箬芸摇头:「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或许……正好反过来,是我的记忆忽然出现在了苏箬芸的脑子里。」 齐铮眉头一皱:「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 苏箬芸睫毛微颤,两手有些紧张的捏在一起。 「区别就是,我可能……根本就不是苏箬芸。」 「不可能!」 齐铮差点儿从床上蹦了起来:「你是不是后悔跟我成亲了,所以就说自己不是苏箬芸?是不是因为婚书和契书上写的都是这个名字,所以就想说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人好赖账?我告诉你!你休想!跟我拜堂成亲的人是你,你换八百个名字我也不会放你走!」 苏箬芸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待听完他这一长串的话,懵怔片刻,心中原本的紧张惶然忽然消散,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在他面前是那么的多余。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抚他的面颊。 「你怎么……这么可爱。」 说着坐直了身子,纤长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吻住了他的唇。 齐铮前一刻还怒气冲天,这一刻就彻底傻眼。 她……她亲他? 主动!亲他! 为……为什么? 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齐铮还没回过神,一条香软的小舌已经滑了进来,带着她特有的甜美香气,熏得人陶陶欲醉。 他曾经尝过她的味道,但那时她意识模糊尚不清醒,都是他趁她睡着时偷偷的一亲芳泽。 可现在…… 齐整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顾不得什么她是她还是不是她,一把将她拥进了自己怀里,按着她的后脑勺在她唇畔辗转流连。 作者有话要说:  接正文: 少年的亲吻一如既往的霸道鲁莽,比之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箬芸片刻之后就已有些难以呼吸,环在他脖颈上的手搭上他的肩,想要将他推开。 此时的齐铮却哪里容得她拒绝,喉中不满的咕哝一声,身子往前一倾将她压在了自己和床榻之间。 谁知这个动作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当即疼的龇着牙嘶了一声。 苏箬芸见状忙扶上他的肩头:「没事吧?」 女孩子说话时面色潮红,嘴唇水润,气息还有些不稳,胸前隆起的山峦随着喘息上下起伏。 v第二十三章[10.01] 齐铮看的出神,哪还想得起肩上的疼痛,迫不及待的低头想再次覆上她的唇。 苏箬芸却在这时偏头躲开,两手用力的撑着他的肩。 「你肩上有伤,我们改日在……圆房。」 圆房? 齐铮眸中闪过一阵灼热的光,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这两个字。 她答应和他圆房了,她愿意和他圆房! 不能等,不能等!谁知道等一等她是不是就后悔了? 「不要改日,小满,」齐铮呼吸急促,不断的追寻她闪躲的唇,「我现在就要!现在!」 他说着抬起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毫不犹豫的覆了上去。 好甜,好软,好香…… 他沉浸在这香甜中不可自拔,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拉扯她的衣襟。 女孩子的手这时却从后背攀上了他的肩头,在靠近他受伤的部位用力一按。 「唔……」 齐铮痛呼一声,疼的再次离开她的唇瓣皱起了眉。 苏箬芸趁机顺势翻身直接将他压在了身下,跨坐在他身上牢牢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说了改日就改日,你肩上的伤比你想的厉害,已经有些肿起来了。」 齐铮被她折磨的简直要疯了,尤其是她此刻衣衫微乱,这个姿势又恰好将那山峦间的沟壑露在了他眼前,他甚至隐约能看到那亭亭玉立的荷尖儿,偏偏被她用巧劲儿压着,一侧肩背受伤又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亲近不得,整个人都几乎疯魔。 「小满……求你了小满,我……我好难受,你放开我好不好,我想你……我想你小满!」 平日里那般腼腆害羞的人,此时却似带着哭腔一般说着这些露骨的话,挣扎着想要抱住她亲吻她。 苏箬芸哭笑不得的轻叹一口气,俯身凑到他耳边, 「你别动,我来。」 这声音恍若魔咒,让急切的少年安静下来,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旋即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似期盼又似不安。 他喘息着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不知道她说的「我来」是什么意思。 正犹豫着想伸手握住她的腰肢,肩侧和腰腹间却被用力按了几下,整个上半身陡然一麻,抬起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齐铮猛地睁大了眼,怒目而视:「你骗人!」 苏箬芸轻笑,将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轻声低语:「骗你什么了?」 「你……」 你说你来的,怎么……怎么就这么个来法? 齐铮气的不知说什么好,女孩子的一只玉手偏偏还若有似无的在他胸膛轻划,不断的撩拨着他。 他的呼吸随着她的动作越发沉重,在那指尖儿扫过胸前某处凸起时不可抑制的发出一声低吟。 「小满……」 他从唇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颤抖而不自知。 女孩子在他耳边发出一声轻笑,柔软的唇从他耳畔扫过,沿着脖颈和肩头一路下滑,来到胸膛,贝齿轻启,忽而轻轻咬住了一颗茱萸。 「唔……」 齐铮浑身一抖,发出一声让自己都难以启齿的声音。 他是个大男人,竟被一个弱女子压在身下如此对待。 不,小满不是弱女子,可是……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明明应该是他把她压在下面才对!怎么就成了……就成了…… 齐铮觉得身上热得像火炉,知道自己此刻一定面色绯红,十分丢脸。 他闭上眼不敢去看埋头在自己身前的苏箬芸,仿佛不看就不知道此刻是个什么情景一般。 可是当那柔软的小手探入他中裤边缘时,他还是陡然间睁圆了双眼。 「小满,你别……别……」 话音未落,柔软的指尖儿和自己的滚烫触在了一起,齐铮咬着牙发出一声闷哼,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脸上红的滴血。 「小满……」 全身的血液奔腾着向下腹涌去,原本就已撑起的地方此刻更是肿胀不堪。 女孩子的小手几乎握不住他,却一边吻着他的唇一边努力讨好。 齐铮想让她停下来,又怕她真的停下来,整个人在这种纠结中不停的颤抖,脑海中渐渐一片迷茫,只知道仰起头不断的汲取她口中的香甜,不断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小满,小满……」 不知过了多久,被那小手握住的灼热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齐铮颤抖着闷哼一声咬住了她的唇,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克制住不发出声音。 粗重的呼吸渐渐平复,胸膛虽然仍旧上上下下的不断起伏,但胸口剧烈的跳动总算是平息了一些。 齐铮仰面躺在床上,脑子里一阵放空,迷蒙的眼中似含着水光,像个受了欺负却又不知该去何处诉说委屈的懵懂少年,呆呆的躺在那里出神。 苏箬芸缓缓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在他唇边浅吻轻啄,低声询问:「还难受吗?」 女孩子的声音让失神的少年清醒了几分,脸上陡然又爬上一抹红晕,梗着脖子扭过了头,口中似乎发出一声轻哼。 苏箬芸轻笑,起身从床边走了下去,让人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院中的下人听到这声音均是有些不解,惯常叫水的不都应该是男方吗?怎么到他们这儿却是世子夫人叫的水?真是奇怪…… v第二十四章[10.01] 水声响起,苏箬芸拿起毛巾要给齐铮清理腿间的污浊。 齐铮缩着腿想要往后躲,奈何身上仍旧没什么力气,根本躲不过。 他羞的面色赤红,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用,小满你把水放在那里就好,我……我待会儿自己来。」 苏箬芸笑了笑,没有理会他,伸手直接褪下了他的裤子。 齐铮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腿瞬间绷得笔直。 他刚刚才被她摸了一遍,现在又……被她看光了! 真是……丢人! 温热的毛巾覆了上来,齐铮身子一颤,声音沙哑:「真的不用,小满你……你别这样。」 苏箬芸恍若未闻,动作轻柔的给他擦净了身子,让人将水端下去后又躺回了他身边。 他刚刚拿了一床被子到罗汉床上,现在这里就只有一条被子,两人在被子下紧紧挨在一起,没有任何距离。 女孩子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他胸前轻划。 齐铮不满的皱眉嘟囔了一声,费力的动了动手指,调动上半身能用到的所有力气,抬起了一只手臂,压住了她作乱的小手:「别闹。」 苏箬芸哦了一声,乖乖的收起指尖儿,任由他握着自己,同时又向他身边挪了挪,脸庞贴上他的肩膀。 女孩子的面颊柔软娇嫩,齐铮觉得肩头微热,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他喜欢她这样乖乖巧巧的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强悍,像只跑累了的小猫,蜷在主人身边安稳休息。 身下某处又有复燃的趋势,他喉中咕哝一声,拇指轻轻摩挲苏箬芸放在他胸前的玉手。 刚刚就是这只调皮的小手,胆大的探到他身下对他为所欲为。 齐铮虽然喜欢她跟自己亲近,但想起刚刚那副样子还是觉得有些羞耻,遂赶忙转移了注意力。 「小满,你为什么说……是你的记忆跑到了苏箬芸脑子里?」 她愿意跟自己亲近,愿意跟自己圆房,那这些话应该就不是为了离开他而编的谎话,而是真的。 苏箬芸眸光微沉,面颊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 「以前我一直分不清楚,直到上次在山洞里,我才确定下来了。」 山洞? 齐铮陡然竖起了耳朵。 上次他在山洞中亲近她,结果被她推开了,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为什么……那次确定了?」 「因为那天……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应该说是……一个画面。」 齐铮蹙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看到有人推了我一把,虽然很模糊,看不清脸也看不清手,但我敢肯定,一定有人推了我一把!而且我确定被推的是我,而不是苏箬芸,所以……我或许,根本不是她。」 齐铮闻言眉头皱得更紧:「那个人推你做什么?」 苏箬芸挑眉,稍稍撑起身子看着他:「你信我?不觉得奇怪?不觉得……我不正常?」 仰面躺着的少年目光有些闪躲,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一句:「你是我的妻,我自然信你。」 可这天下夫妻之间心有隔阂不信任彼此的不知凡几,哪里是真的成了夫妻就都能全然相信对方的? 他这般无条件的相信她,说白了还是信她这个人。 因为在意她喜欢她,所以相信她接受她。 苏箬芸心中一软,低下头去覆上了他的唇。 没有浓烈炙热的情欲,没有刻意为之的挑逗,只有缱绻的温柔和无尽的缠绵。 齐铮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忽然吻住了自己,但这不妨碍他满心欢喜的品尝她的清甜。 他闭上眼顺应着自己的本能跟她亲吻,轻吮她娇软水润的唇瓣,舌尖儿时不时扫过她的柔唇,无比享受的体会她双唇的柔软。 呼吸还是不可避免的沉重起来,他探寻着想去寻找她唇齿间的香舌,对方却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开。 齐铮不满的睁开了眼,女孩子却只是笑了笑,在他唇边浅啄了一下就再次躺回了他身边。 「这些年我一直想寻找这些记忆的来源,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些生存的本领与其说是记忆倒不如说是本能,可这些本能究竟是怎么来的,我全然不知。」 「我回到京城的原因之一其实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谁知道在成安侯府什么都没想起来,反倒是那天在山洞中和你……的时候想起来了。」 她中间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来的那几个字却让齐铮脸上一红,小腹再次绷紧。 苏箬芸并未注意到这些,仍在继续说着:「还有就是刚才你送我玉佩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就忽然想起了‘秦锋’这个名字。」 「我也不直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他,起初我以为是跟那块儿玉佩有关,可这玉佩我之前也拿过,你刚刚离开之后我也一直拿着,却没有任何反应……」 齐铮一直认真的听着,虽然极力克制着告诉自己不要多嘴,但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想没想起来……秦锋到底是谁?」 「没有,」苏箬芸摇头,「应该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吧?父亲或者兄长也说不定?」 齐铮因她前半句话心中一沉,转眼间又因这后半句高兴起来,完全忽略了如果是父兄的话她应该是直接称呼对方为父亲或是哥哥,怎么会直呼这个名字? 「那……你那天在……在弥山忽然推开我,不是因为讨厌我?」 他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把山洞两个字换成了弥山。 讨厌? 苏箬芸失笑:「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 喜欢……你。 v第二十五章[10.01] 世界仿佛一瞬间静止,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空白,齐铮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跟着消失了。 他猛地翻身压在了苏箬芸身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可以动了。 「再说一遍,小满。」 齐铮定定的看着她,好像在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把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苏箬芸轻笑,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我喜欢你,阿铮,很喜欢。」 似乎有一朵璀璨烟花在眼前炸裂,齐铮胸腹间烫的都在隐隐发抖,他克制不住的低头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此刻的欢喜。 他的小满,他喜欢的小满,竟然也喜欢他!天下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他吻的炙热而又激烈,苏箬芸怕他激动之下再牵动肩上的淤伤,伸手想要将她推开。 齐铮却在这时主动离开了她的唇,眸光晶亮的看着她。 「小满!我也喜欢你!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我一开始就想娶你!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汇满楼!我写那纸契书只是想先把你骗来,等你嫁给我了再好好对你让你明白我的心意!不过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觉得我说的都是假的!我……我当时那是实在没办法了,一想到你可能会嫁给程乾我就觉得自己要疯了!我想让你做我的妻,想让你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我受不你嫁给别人,谁娶了你我就想杀了谁!我知道这样不对,也知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骗你都是不应该的,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你信我!」 少年认真而又炙热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意,似乎想一口气将之前藏于心中不敢诉之于口的话全部说出来。 苏箬芸看着他急切而又认真的模样,眉眼间尽是笑意。 「我知道,傻子,我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那些不敢告诉别人的事才敢跟你说。」 「因为无论在小舅舅还是莫叔他们眼里,我都是苏箬芸。他们之所以牵挂我效忠我,都是因为我是苏箬芸。如果我不是……或许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又道:「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解释我是如何来的,真正的苏箬芸又去了哪里……」 「只有你,阿铮,」她说着捧起了他的脸,「只有你不在乎我是谁,只有你无论我是谁都不会离开我,所以这些话我也只对你说。」 齐铮心中仅余的那点儿担心终于全部消散,唇角高高的牵起,低头吧唧一声在女孩子的嘴角亲了一下。 「小满真好!我的小满真好!」 他说着不停地在她脸上亲吻,像个孩子般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这亲吻到最后渐渐变了味道,覆上她的唇流连不去,吮着她的唇瓣沉沉喘息。 苏箬芸感到少年刚刚已经纾解过的地方再次隆起,顶在她两腿之间滚滚发烫。 她无奈的轻叹一声,在他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前将他推开。 「今日真的不行,待明日让大夫给你看过之后,若没什么事我们再继续,好不好?」 齐铮想说不好,但眼珠骨碌碌一转,想到什么,转而说道:「那……你把那张契书撕了好不好?」 那上面不仅写了不圆房,还写了她五年之后可以凭此跟他和离! 苏箬芸哦了一声,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好啊。」 齐铮咧嘴一笑,再次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一下,翻身下来躺到她身旁,侧着身子紧紧的抱住她,柔声道:「睡吧。」 苏箬芸轻笑,在他怀中闭上了眼,任由他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 她原以为这个姿势可能会睡不踏实,但是这一晚她却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似乎是知道身边有了依靠,再也不用提防会有什么变故发生,整颗心都安稳了下来,没有任何忧虑。 翌日清晨,当她醒来时齐铮早已睁开了眼,正躺在枕头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乎就在等她醒来的这一刻。 苏箬芸笑了笑,正想要说什么,少年已经吻了过来,在她唇畔停留辗转片刻,道:「早,小满。」 「早,阿铮。」 苏箬芸笑着蜷到了他怀里,面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齐铮心满意足的抱着她,闻着她的发香,只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能这样看着她醒来。 苏箬芸由着他抱了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手臂道:「该起来了,今天还要认亲呢。」 齐铮哦了一声,松开手坐起身,手臂撑着床板时肩上传来一阵疼痛,没忍住嘶了一声。 苏箬芸忙起身看了一眼,昨日烛火下看着就有些肿起的后肩今日更甚。 「我待会儿让人去成安侯府传话,等认完了亲让鹤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用,」齐铮笑道,「这么点儿小伤哪里用得着惊扰鹤大夫,让府里的大夫给看看就是了。」 他知道鹤存安并不是苏箬芸的部下,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答应留在京城帮她给苏南治腿而已。 治腿之外的事情劳烦他一次就等于欠他一个人情,他并不想让苏箬芸因为这点事就欠别人什么。 苏箬芸不置可否,起身准备更衣,掀开被子时将一方白色的方巾带了起来。 那方巾上有几点血迹,苏箬芸看着一愣。 齐铮见状忙将那方巾抓了过去,神情有些尴尬。 他昨晚在手腕上划了个小口子,染了几滴血在上面,想这样把今天验喜帕的环节蒙混过关。 结果弄完了顺手丢在一边忘了收起来,被她看个正着。 苏箬芸笑了笑:「你不必如此的,就说我昨晚身子不适没有圆房好了,没事的。」 齐铮却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不行不行。」 他娘说新婚之夜把她自己一个人丢在房里不好,那没有圆房的话肯定也不好,到时候下人会看轻她的。 苏箬芸失笑:「可是……你这样也瞒不过去啊。」 瞒不过去? v第二十六章[10.10] 「为什么?」 不就是要验血吗?难道这血还有什么区别? 苏箬芸看他一脸懵懂的样子,笑着趴在他的肩头,将他身下的被子也掀了起来。 齐铮昨晚被她整个扒光,此刻被子被掀开,只觉得身下一凉,下意识的伸手想挡住两腿之间不让她看见。 苏箬芸轻笑着将那帕子搭在了他用手挡住的地方,俯身凑到他耳边:「因为……还少点儿东西。」 齐铮陡然间明白了什么,心跳的厉害,想起她昨晚那样对待自己,放在腿间的手赶忙抽了出来,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儿。 「不许再点我穴道!」 说完脸色一红,心中暗恼。 不是应该就不让她在那样为所欲为的吗?怎么就变成了不能点他穴道了? 说得好像……好像自己很想似的…… 女孩子轻笑出声,在他唇边轻啄几下:「好,不过你受伤的这边肩膀不能乱动。」 齐铮唔了一声,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腰:「我……我就抱着,不乱动。」 说着似乎是怕她拒绝,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苏箬芸笑着回应他,手指从帕子下面钻了进去。 齐铮觉得身下某处被温热的手掌包裹,呼吸骤然变得沉重,唇上不禁加重了力道,狠狠地吮着她的唇。 柔软的小手肆意撩拨着他,他抑制不住的喘息低吟,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迷蒙中看到女孩子清亮的眼神,齐铮忽然觉得有些不甘。 凭什么自己这样沉醉,她却总是这般清醒?这不公平…… 他咬着她的唇将一只手探入了她的衣摆,钻进贴身的亵衣,沿着细滑的腰肢往上攀援,拢住了一朵渴望已久的花苞。 这花苞一如既往的娇嫩柔软,荷尖儿在他掌心中缓缓绽放。 齐铮听到她唇中发出一声嘤咛,不禁勾唇轻笑,手上的力道忽轻忽重,又忽而拢住忽而松开,还时不时并拢指尖,在那娇软的荷尖儿上一阵掐弄。 女孩子唇间溢出一阵娇吟,手上的动作也因此慢了下来。 齐铮喉中嘟哝一声,埋首在她颈侧低声轻语:「小满,别停……」 苏箬芸轻哼一声,如他所愿的继续动作起来。齐铮喘息着在她颈侧亲吻舔舐,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在她颈侧和锁骨周围留下一串痕迹。 当他终于再次纾解出来时,女孩子也彻底软在他身上,有气无力的靠在他怀里。 齐铮在她唇边浅吻轻啄,掩在她衣衫下的手仍旧没有抽出来,恋恋不舍的轻轻揉弄着,享受的听着她唇边偶尔溢出的轻哼。 当他终于再次纾解出来时,女孩子也彻底软在他身上,有气无力的靠在他怀里。 齐铮在她唇边浅吻轻啄,掩在她衣衫下的手仍旧没有抽出来,享受的听着她唇边偶尔溢出的轻哼。 这样的她真是乖巧可爱,让他忍不住想好好的欺负一下。 特别是她的小手此刻还软软的搭在他的腿间,帕子在刚刚的动作中已经松松垮垮的偏在了一边遮挡不严,露出的一角画面格外香艳。 他眸光微热,手掌稍稍收紧,门外这时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敲门声。 「世子爷,世子夫人,该起了。」 秋雁的声音隔着门扇传来。 齐铮眉头一蹙,觉得十分扫兴,怀中的女子却陡然清醒,撑着身子要离开他的怀抱。 「再抱一会儿。」 他不满的说道,环着她的手臂稍稍用力,拢着那花苞的手掌也跟着收紧。 苏箬芸笑着轻轻推他:「今日要认亲,我昨晚跟秋雁叮嘱过的,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叫醒我。」 齐铮皱眉:「晚点去也没事,咱们府上人不多,那些规矩都是讲给外人听的,自己家里人不看重这个。」 说到这里心中隐隐有些高兴,他喜欢跟小满说话的时候用「咱们」这个词,小满终于也是他的家人了。 「那也不行,」苏箬芸摇头,「我才嫁进来第一日,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不能太晚了。」 齐铮拧不过她,只好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她,用腿上的帕子草草帮她擦了擦手,又黏在她身后跟她一起去了净房。 他原本是想跟她一起沐浴,结果刚刚露出这个意图就被她三两脚踢出来了,说是一起洗的话这个澡就洗不完了,今日干脆也不用去认亲了。 齐铮不满地哼哼着走了出来,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生着闷气。 直到她出来又由着他抱着亲了亲,才将这股气消了下去。 …… 认亲的环节并不复杂,齐夫人原本就对她十分满意,在验过帕子的妇人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之后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险些没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她家阿铮可以人道,可以为齐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了,她心中的石头也总算是放下了! 果然让他选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是对的!看看这小两口含情脉脉的样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安心的! 新媳妇给长辈敬过茶,接过长辈的礼物后又送上了亲手缝制的鞋袜等物,认亲环节也就算过去了。 齐钰虽是庶出,但在府中地位却不低,齐夫人很疼爱他,齐铮也敬重他,所以带着苏箬芸给他也敬了杯茶,只是没行跪礼而已。 齐钰笑着接过,同样送上了礼物,行事做派沉稳老练,通体气质温文尔雅,完全看不出是庶出的孩子。 苏箬芸原本并没有太注意他,但是往来间发现他眼角余光总是不经意的扫在她身后的小雅身上,这才暗中留意了一些。 用过早膳,陪着长辈们聊了会儿天,一对儿新人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v第二十七章[10.10] 齐铮叫来了府里的大夫给他看肩上的伤,大夫看过后皱着眉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休养几天就好了,不过最近要注意别做太剧烈的运动,校场上的操练什么的可以停一停,等好了再说。我这里有一盒药,世子爷先拿着涂抹几天,等……」 大夫将药递给他时陡然看到他阴沉的脸色,吓得连后面的话都忘了说。 「几天是几天?」 齐铮绷着脸沉声问道。 大夫舌头有些发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就黑了脸,小心翼翼的道:「怎么也要……三五天吧。」 三五天? 齐铮脸色黑如锅底,差点儿忍不住直接把他踹出去。 苏箬芸笑着让小雅给大夫拿了一个封红,把他送了出去。 大夫深深的松了口气,背着药箱三两步跑远了。 齐铮本就气闷,见苏箬芸还勾唇在笑,越发生气,用没有受伤的那侧手臂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了自己腿上。 「我没事,一点儿都不疼,今晚就可以!」 苏箬芸笑的花枝乱颤,揽着他的脖子问他:「可以什么?」 齐铮面色一红,凑过去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闷声道:「你知道的。」 说着一只手掌又跃跃欲试的往她衣摆里钻。 苏箬芸笑着躲避,齐铮嘟囔着去追寻,两人笑闹间外面传来消息,鹤存安到了。 齐铮没想到她还是把鹤大夫找了过来,心中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还是泛起一阵暖意,吻了一下她的唇放开了她。 鹤存安看过他肩头的伤,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嘟囔:「现在什么小伤小病都让我看了,回头是不是擦破个皮,被蚊子咬了个包,也要来找我?」 说着手上用力一按。 齐铮不妨他忽然来这么一手,双眼陡然睁大,咬着牙发出一声闷哼。 该死的!这是大夫还是杀手? 鹤存安手上动作却没停,不断的揉捏按压。 齐铮额头渗出层层冷汗,直被他捏的觉得这边肩膀都要废掉,身后的人才终于停了下来,十分随意的拍了拍手道:「没事了,晚上就好了。」 晚上? 他喘着气趴在桌上,要死不活的问道:「是今天晚上就好了?还是要过了晚上才能好?」 鹤存安皱眉嘶了一声:「要是过了晚上才能好我就跟你说明早才会好了!晚上就是晚上!你怎么听不懂话呢!」 说着又看了看苏箬芸,想说你这么个人精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傻子? 但话到嘴边看到她清冷的眼神,还是咂了咂嘴把这话又咽了回去。 管你们是人精配傻子还是傻子配人精,反正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他背着药箱自顾自的离开了,房中的齐铮在桌上又趴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咧着嘴傻笑着看着苏箬芸。 苏箬芸看他下巴还垫在桌上,傻憨憨的看着自己,不由也是一阵轻笑,起身一边给他穿衣一边问道:「疼不疼?」 疼!当然疼!这鹤大夫下手太狠了! 不过相比起要等三五天才能和她圆房,这点儿疼真的不算什么,所以他笑着摇头:「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苏箬芸无奈失笑:「傻子。」 …… 当晚,苏箬芸在房中等了很久才见齐铮从净房走了出来。 少年神情有些紧张,捏着袖子低着头走到床边,身上隐隐散发着一丝清冽的淡香。 所以……在净房呆了这么久,是在沐浴焚香吗? 苏箬芸觉得有些好笑,又怕自己笑出声会让他羞恼,只得强忍着这笑意。 奈何忍得实在辛苦,肩膀忍不住微微发抖。 齐铮果然还是察觉,面色一红,支支吾吾的道:「不……不准笑!」 苏箬芸点头想说好,谁知一张口却溢出一阵轻笑。 齐铮大窘,气鼓鼓的将她推倒在了床榻上,长腿一跨压了上去,张嘴就在她唇边咬了一下:「让你笑!」 苏箬芸笑意仍旧不减,只是顺势攀上了他的脖颈,边笑边道:「我的阿铮真可爱。」 她已经不止一次用这个词来形容他,齐铮虽然说不上讨厌,但也没有多喜欢,毕竟他是个男人,这个词……更像是形容孩子的!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孩子,他低头在她唇边狠狠的吻了起来。 女孩子樱唇柔软,在他霸道的亲吻中越发红润,轻启的贝齿像在邀请他肆意闯入。 齐铮从昨晚到今天亲吻了她很多次,告别了最初的生涩,熟门熟路的去探寻她的香舌。 唇齿交缠,灵舌共舞,两人的呼吸都在这亲吻中沉重起来。 苏箬芸揽在他脖颈上的手渐渐收紧,齐铮也急不可耐的去拉扯她的衣襟。 他已经不满足于从衣摆下伸进去暗寻她的美好,他想要亲眼看看,看他的小满是如何在他掌下绽放。 嘴唇一路沿着她光洁的下巴滑了下来,在白皙的脖颈上停留片刻,留下了殷红的痕迹,随后又继续向下,痴迷的啮咬她的锁骨。在娇嫩的肌肤上留下几个浅浅牙印。 他急切的想要再往下亲吻,那只拉扯衣襟的手却忙中出乱,反将绳结系死,半天都毫无进展。 气急败坏的少年用力一扯,索性三两下直接将她的衣裳撕开,露出了里面仅余的一件水红色肚兜。 v第二十八章[10.10] 苏箬芸担心他心急之下将这肚兜也蛮力的撕扯下去,自己抬手解开了脖颈和后背上的带子,勾唇笑看着他。 齐铮颤抖着伸出手去,将这薄薄的一片衣料从她身上扯了下来,其后掩藏的盛景突如其来的在眼前展开。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这样的她会是什么样子,但当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比自己想象中更美丽万分。 他怔怔的看着那两朵白皙娇嫩的花苞,鼻尖呼吸凝滞,下意识的伸手拢住了它们,拇指在粉嫩的荷尖儿上轻轻摩挲。 女孩子娇吟一声,身子微微弓起,两朵花苞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与他的手掌更为契合。 齐铮喉中一阵干涩,下意识的低下头去,张口噙住了一侧粉嫩。 香软甜美的感觉在口中不断散开,脑海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余这美妙的清甜在不断放大,放大,放大…… 齐铮觉得自己彻底疯掉了,再也顾不得起初想的要慢慢收拾她让她好看的想法,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她!现在就要! 身前的少年忽然疯狂起来,苏箬芸始料未及,恍惚间还未回过神,就觉得身下陡然一凉。 她睁开眼有些莫名的看着他,就见他双目有些赤红,直着身子跨坐在她身上,伸手胡乱的在拉扯自己的衣裳,三两下就脱了个精光,不待她反应就重重的压了下来,某处灼热在她身下胡乱的顶撞起来。 苏箬芸有些哭笑不得,一边说着「阿铮你慢些」,一边伸手抵着他的肩想要将他稍稍推开。 少年却一把将她的双臂拉起越过头顶,单手按住她的两只手腕儿不让她动弹,身下继续用力冲撞着。 许是半晌难入其门,他心中焦急难耐,额头的汗水渐渐涌了上来,握在她身前揉弄花苞的手探到她身下,和膝盖一起强迫她将腿分开。 苏箬芸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原想再等一等,谁知他忽然如此动作,一时挣脱不开,竟被他生生撞了进来。 撕裂的痛楚从身下传来,她咬着牙脸色有些惨白:「阿铮,你先等一等,我……」 嘴唇被霸道而又强势的吻封住,疼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堵了回去。 齐铮现在几乎已经不会思考,他只知道难受,好难受。 身下被紧紧地包裹着,绞的他肿痛不堪,进退不得。 女孩子的身体似乎是在排斥他,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想占有她,皱着眉头狠狠的往前一冲。 有什么阻碍被他强势的冲破,他心知这是自己终于得到她的证明,满心尽是欢喜,肆意的挞伐起来,赤裸的胸膛与她紧紧相贴,滚烫的炙热深埋在她体内,不断的在花径间来回探索,口中喃喃低语:「你是我的了,小满……你是我的了,是我的,是我的……」 房中响起男女粗重的喘息声,身体不断碰撞相接的起伏声,以及烛火爆出烛花时微不可察的哔啵声。 初尝人事的少年终究抵不住身下传来的酥麻紧致之感,没过多久便低吼一声发泄出来,颤抖着趴在女孩子的身上。 苏箬芸躺在他身下无力喘息,这次的体验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好,不过好在倒也没有真的伤到她。 齐铮压在她身上默默地躺着,身下仍然不肯抽身离去,就这样缱绻的亲吻她的脖颈和锁骨,手掌在她身上各处来回轻抚,似赏玩自己最喜爱的瓷器,小心翼翼爱不释手。 「小满,你真软……」 他一边心满意足的把玩着自己最喜爱的娇嫩花苞,一边由衷的赞叹。 说完又怕她觉得自己是在说什么淫靡之言,忙又解释道:「我是说……你跟我真不一样,我以前没跟女孩子接触过,以为所有人都是像我一样硬邦邦的,然后……然后认识了你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你……这么软。」 刚刚那个狂暴的像头野兽的少年转眼间又恢复了这副懵懂的模样,偏偏说这话时身下还埋在她体内不肯出来。 苏箬芸觉得有些无语,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先起来吧,你太沉了。」 齐铮哦了一声,却不舍得松手,想了想索性直接抱着她转了个身,让她躺在自己身上。 「这样就不沉了。」 他笑着说道。 苏箬芸无奈的轻叹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乖巧的趴在他身上任由他抱着。 齐铮的手在她腰侧轻轻抚摸,顺着那绵延的曲线一路向后攀去,来到挺翘的臀,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般,不轻不重的捏了几下。 他刚刚一直压在她身上,没有注意到原来这里也这般柔软,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某处原本就还挺立的地方在花径中再次肿胀起来。 苏箬芸知道只一次他肯定不够,也没有打算拒绝,少年难耐的动作却在抚摸到她背上某处时停了下来,身子陡然一僵,一翻身将她背朝上放在了床榻上。 女孩子背上的肌肤亦是白皙细腻,但一条五寸有余的疤痕却如蜈蚣般横亘其上。 这疤痕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尽管一看便知曾经精心将养过,并不像寻常人所受的刀剑伤般十分突兀。但呈现在这白皙的背上,还是显得狰狞而又刺目。 齐铮额头青筋隐隐浮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抚了上去,咬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箬芸不甚在意的说道:「几年前的旧伤,早就好了,没事的。」 旧伤? 他当然知道是旧伤!他问的是这伤怎么来的! 齐铮心中怒火中烧,却知道她这是不想让他担心。尽管还是想问,却也不愿她再想起曾经那些不好的回忆,最终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只是从她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轻声低语:「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再也不会了。」 苏箬芸眸光微软,含笑嗯了一声:「有阿铮保护我,我肯定不会再受伤了。」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带着故意哄他的轻柔语调,让齐铮心中的怒意渐渐消散,低下头去轻吻她的耳垂,脖颈,肩背,最后来到那处刺目的疤痕。 温热的唇舌在这处疤痕上不断流连,一只宽厚的手掌则沿着她背上的曲线滑至挺翘的臀间,探寻他刚刚才抽离不久的花径。 身下的灼热早已在难耐的叫嚣,齐铮试探着用另一只手揽着身下女子的腰肢,将她的身子稍稍向上提起。 苏箬芸配合的撑起了身,齐铮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身下的灼热顺着仍旧湿滑的道路蹭了过去。 许是他的唇舌在那疤痕上流连了太久,趴跪在床榻上的女子忽然转头问道:「阿铮,这疤痕是不是很丑?」 齐铮一怔,旋即失笑。 一个当初连毒箭差点儿射到脸上都不在意的人,现在竟在意起了这处旧伤的美丑? 是因为在意他这个人,所以担心他会嫌弃吗? v第二十九章[10.10] 「不丑,」齐铮笑着说道,「我的小满这么漂亮,怎么会丑。」 说着又去亲吻她那处疤痕。 苏箬芸笑的眉眼弯弯,轻声道:「傻子。」 「那你喜不喜欢这个傻子?」 齐铮俯身贴在她的背上低声问道。 「喜欢,很喜欢……」 女孩子的回答让齐铮脑中又是一热,已经抵在入口的灼热猛地撞了进去。 「我也喜欢你,小满……好喜欢……」 灯烛高燃,床榻上衣衫散乱,锦被也早已被蹬到一边。 两具赤裸的人影紧紧交缠,与之前单方面的横冲直撞相比更多了几分缠绵。 齐铮从身下人的喘息娇吟中听出她的畅然,终于懵懂的知道该如何取悦讨好,欣欣然的拥着她一起攀上了巅峰,细心的给她擦拭清洗,相拥而眠。 苏箬芸知道只一次他肯定不够,也没有打算拒绝,少年难耐的动作却在抚摸到她背上某处时停了下来,身子陡然一僵,一翻身将她背朝上放在了床榻上。 女孩子背上的肌肤亦是白皙细腻,但一条五寸有余的疤痕却如蜈蚣般横亘其上。 这疤痕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尽管一看便知曾经精心将养过,并不像寻常人所受的刀剑伤般十分突兀。但呈现在这白皙的背上,还是显得狰狞而又刺目。 齐铮额头青筋隐隐浮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抚了上去,咬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箬芸不甚在意的说道:「几年前的旧伤,早就好了,没事的。」 旧伤? 他当然知道是旧伤!他问的是这伤怎么来的! 齐铮心中怒火中烧,却知道她这是不想让他担心。尽管还是想问,却也不愿她再想起曾经那些不好的回忆,最终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只是从她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轻声低语:「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再也不会了。」 苏箬芸眸光微软,含笑嗯了一声:「有阿铮保护我,我肯定不会再受伤了。」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带着故意哄他的轻柔语调,让齐铮心中的怒意渐渐消散,低下头去轻吻她的耳垂,脖颈,肩背,最后来到那处刺目的疤痕。 八月虽已入秋,但白日的天气依旧炎热。 齐铮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整日跟苏箬芸黏在一起,苏箬芸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府里的下人起初还对这个曾被成安侯府遗弃过的世子夫人多少有些观望的态度,没过两日就再也不敢有轻视的心思,各个恨不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生怕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世子夫人觉得不舒服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他们世子爷像极了国公爷,宠妻无度。 作为定国公府的下人,他们心里十分清楚,面对这样的状况,宁可得罪了国公爷和世子爷,也千万别得罪夫人和世子夫人! 「诶,你说,要是夫人和世子夫人不对付了,会怎么样?」 一个下人突发奇想的说道。 到时候国公爷跟世子爷会不会打起来? 被问的人愣了愣,旋即啪的拍了他一巴掌。 「不要命了你!这话也敢乱说!让人知道了不撕烂你的嘴!」 那人笑了笑,道:「这不是就咱们两个吗,我就随口问问又没当真。」 「随口问问也不行!再说了你这话不是白问吗?世子夫人嫁进来以后,夫人整日笑的都合不拢嘴,他们怎么会不对付?」 婆婆亲切媳妇孝顺,两人好的像是忘年交,全然不像别人家的婆媳之间诸多矛盾。 「那也不一定啊,」起先说话的那人道,「这只是刚进门而已,我听好多人说,新媳妇刚进门的时候都跟婆婆处的不错,但日子长了就……」 「啊呸!」 身旁的人啐了他一口:「这话你以后要说就跟别人说去!可别再跟我说了!我可不想好端端的丢了差事!」 说着大步离去,再也不理会身后的人。 那人看着他的背影同样啐了一口,揣着袖子道:「怂的你!」 …… 在正院儿用过晚膳走回自己的院子,齐铮一路都有些不大高兴。 待关上房门周围没有了外人,苏箬芸抚着他的肩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齐铮拦腰把她抱住,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里,闷声道,「就是有些……有些……嫉妒。」 嫉妒? 苏箬芸不解:「嫉妒什么?」 「你这些天都没有单独陪我吃过饭,而且……一去了正院儿就只顾着跟娘说话,都不理我。」 噗嗤…… 苏箬芸忍不住低笑出声。 齐铮也知道自己这嫉妒来的实在是莫名其妙,被她笑的有些羞恼,张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下:「不准笑!」 「是我不好,」苏箬芸果然收敛了笑意,拍抚着他的脊背说道,「以前在平苑的时候,小舅舅并不经常过来,外祖父神智又不大清醒,莫叔又坚持自己是奴仆不肯上桌,所以只有小雅陪我吃饭。我不知道原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也可以这么开心,所以有些高兴过头了。」 齐铮身子一僵,心头有些闷窒,忽然觉得自己的行径十分自私。 「对不起小满,我……」 「跟你没关系,」苏箬芸伸手掩住了他的唇,「我的过去无论是喜是悲,都不是你造成的,不要因此觉得对不起。」 v第三十章[10.10] 「阿铮,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一切,我现在所拥有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曾经的预期,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她由衷的说着心底的话,齐铮却觉得心头一阵酸涩。 他的小满对自己将来的生活要求是有多低,才会对现在所得到的一切感到如此满足? 齐铮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今后的每一天都会有人陪你吃饭,你想去正院儿吃咱们就去正院儿吃,你想在这里吃咱们就在这里吃。你想去散步咱们就去花园儿散步,你要是觉得花园儿小了咱们就到外面去,反正不管去哪儿我都可以陪你去。而且以后咱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等孩子长大了还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在湖边烤鱼。」 他说着从她肩上直起了身,捧着她的脸道:「还有汇满楼,你以前是怎样经营的以后也还随你,不必因为成了亲就有所顾忌,那是你的产业也是你的依靠,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苏箬芸挑眉:「不再想着把汇满楼除之而后快了?」 齐铮微窘,心知自己以前一心想要铲除汇满楼的事情定然瞒不过她,尴尬的笑了两声道:「以前那不是……不认识你吗。」 说着又开始转移话题:「对了!那张契书呢?你答应过我把它撕掉的!」 他这几天整天粘着苏箬芸,心情极好,完全把这件事给忘掉了。 苏箬芸耸了耸肩:「不能撕了。」 「为什么!」 齐铮陡然瞪圆了双眼。 「因为早就烧掉了啊,」苏箬芸笑道,「我拿着玩儿了两天,玩儿腻了就给烧了。」 玩儿腻了就烧了? 自己专程写来骗她嫁给自己的契书……她根本就没当真,转眼就给烧了! 齐铮心中千回百转,许多原本断断续续的事情渐渐串联在一起,支支吾吾的道:「你……你故意说给我听的是不是?说什么嫁给程乾没什么不好,是……故意的?」 「是啊,」苏箬芸坦然的点头,指尖儿在他胸前轻划,「不然你这个傻子还要等多久才敢说出口?」 「那……你一开始说你要成亲了,说的也是……嫁给我?」 「不然呢?还会有谁?」 苏箬芸的手从他胸前攀上她的肩头,又环住他的脖颈。 齐铮心口跳如擂鼓,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知道以她的心性,当初那些话虽是为了激他而刻意说的,但她也绝对做好了真的那么做的打算。 她就是这样,心中期盼最好的,却也时刻准备迎接最差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能接受。 所以……那也是她曾做过的最差的打算之一。 齐铮对这样的她感到心疼而又无奈,与此同时更多的则是欢喜,巨大的要溢出胸膛的欢喜。 在他想娶她的时候她也想嫁给他,而他们最终也确实走到了一起。 虽然自己总是被戏弄,但他却甘之如饴。 他咧着嘴大笑着将苏箬芸抱起来转了两圈儿,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两下,又抱着她向床边走去,边走边道:「戏弄我这么久!看我怎么收拾你!」 床幔被一只大手急切的放了下去,几件衣裳从床边滑落下来,烛火映照下只见两个人影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女孩子的腿被少年握着盘上了自己的腰肢,让她与自己贴合的更为紧密,平日里腼腆的不敢直抒的情意,此刻变成露骨的绵绵细语。 「小满,我早就想这么对你……」 「小满,我梦到过你好多次……」 「你比梦里还要好看,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 苏箬芸在他的情话中飘上云端,渐渐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或许男人在这方面总有过人的天赋,前几日还懵懂的少年转眼间变得无比老练。 她后来已经有些睁不开眼,迷蒙中只能无力的轻喃:「阿铮不要了,我好累。」 身上的人柔声哄劝,从她身后轻缓而又坚定的滑入:「小满,乖,最后一次,一次就好……」 苏箬芸想要摇头,身子却跟着他的动作颠簸起来,唇间逸出支离破碎的轻喘,被他紧紧地拥抱着再次共赴云端。 「再睡会儿吧。」 齐铮拥着仍旧睡眼朦胧的苏箬芸,轻拍着她的肩背说道:「我让人去跟娘说一声,今日就不过去用早膳了。」 他知道自己昨晚闹得很了,她今早怕是会很累。 苏箬芸唔了一声,没有反对,缩着身子往他怀里蹭了蹭。 食髓知味的少年昨晚折腾了她大半夜,她确实是累得不想动弹了。 女孩子娇娇软软的身体和自己紧贴在一起,娇嫩的荷尖儿扫过自己的胸膛,齐铮清晨原本就已挺立的地方再次叫嚣起来,却怕这动静惊扰了她,忙拱着身子往后挪了挪。 偏偏又不舍得放开她柔软的身子,就这样躺在床上撅着屁股抱着她,姿势实在是有些难以拿捏。 「朝中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关于巴图的。」 苏箬芸虽然疲累,但规律的作息时间还是让她渐渐清醒过来,躺在齐铮怀中问道。 齐铮不喜欢她问别的男人,尤其不喜欢大清早第一句就是问别的男人,闻言脸色一黑,撇过头去不想说话。 苏箬芸轻笑,抚着他的胸膛说道:「我是担心靖康被他惹恼了。」 朝中现在人人皆知沧朔四王子有与本朝结亲的意图,顺帝原本也有这个打算,所以并为反对。 谁知这巴图却吃了熊心豹子胆,觊觎本朝最受宠爱的靖康公主秦襄! 区区蛮夷之地的一个年幼王子,竟然凭着几个自以为不错的条件换取靖康公主去和亲!我呸! 这是朝中大部分人的想法,而这些人之所以这样想,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么看重秦襄,不过是因为知道顺帝珍视她,不会愿意她去和亲罢了。 v第三十一章[10.19] 而另一部分性格刚直的,则认为无论哪个公主都一样,巴图若是没有要求那随便给他一个就是,他若提出来了那把靖康公主嫁过去也未尝不可。 既然都是为国牺牲,那靖康公主有什么不愿意?又凭什么不愿意?难道因为陛下宠爱她,她就可以肆意骄纵了吗? 恰恰相反,正因为她已经得到并享受了比其他公主更多的宠爱,此刻才更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来回报陛下不是吗? 这是这些自称直臣之人的想法。 苏箬芸本以为巴图会暗中跟顺帝协商,能娶到靖康最好,实在娶不到也就算了,未曾想他却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他想娶的是靖康公主。 如此一来,靖康的处境就变得十分艰难。 就算她这次在顺帝的坚持下留了下来,最终由别的公主出面和亲,今后她也多多少少会面对别人的指点,被人说成是个只顾自己享乐而不顾江山社稷的公主。 「是我小看了巴图,才让他给靖康添了这么多麻烦。」 苏箬芸轻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 齐铮虽然不想提起这个人,但是也不想看她为靖康担心,转过头来抚着她的脊背说道:「你放心吧,最近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陛下心疼靖康,不会把她远嫁到沧朔的。」 「要不是因为他之前已经答应了巴图来京,怕巴图这个时候在大梁出了什么意外说不清楚的话,估计早就把他踹回边境了。」 「至于那些所谓的直臣,你也不是不知道,其实无论是谁嫁过去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表现自己的刚直不阿罢了,」 苏箬芸听了轻笑:「那些直臣若是听了你这么说,只怕气的胡子都歪了。」 齐铮笑着将脸贴在她的头顶,低声道:「我管他们气不气歪呢,只要小满高兴就行。」 …… 「世子爷,您的合合酥。」 面容朴实的中年男人紧张的在自己的褂子上擦了擦手,这才将用油纸包好的酥饼递了过去。 齐铮伸手接过,让高诚付了钱,自己则邀功一般的将这酥饼转手递给苏箬芸。 「这个据说很好吃,我以前也没吃过,你尝尝。」 「是啊是啊,」中年男人身后的女子赶忙说道,「我们家的合合酥不仅味道好,而且大家都说吃过它之后就能和和美美吉祥如意。吵架的夫妻吃过后就和好了,关系不好的婆媳吃过之后也能相处和睦!好些人都……」 「胡说些什么!」 中年男人见她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越说越不靠谱,忙虎着脸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这齐世子和他的夫人一看就十分恩爱,在他们面前说什么吵架的夫妻,关系不好的婆媳,这不是咒人家呢吗! 女子不懂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说话,认为好不容易有贵人光临他们这小小的铺子,正应该好好的夸夸自家的酥饼,给贵人留下个印象才是,遂不顾男子的阻拦继续说道:「总之就是寓意很好!吃过之后就能顺顺遂遂和和美美啦!」 苏箬芸低头看着手中的酥饼,眸光轻软。 原来是为了这个寓意才特地带她来吃的啊…… 她浅笑着伸手捏起一个,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点了点头:「不错。」 齐铮心情大好,咧嘴一笑,摆了摆手让高诚赏了那对儿夫妻一颗银锭子。 中年男子接过银子有些傻眼,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都没回过神来,还是他身边的女子用胳膊拐了他一下,挑眉道:「你看!你还不让我说!这些贵人最喜欢听这些好听的了!说出来让他们高兴了打赏几块儿银子,不比你干做那几个饼子强!」 说罢一把抓过银锭子扭身就往里走去。 …… 「齐世子和世子夫人真是恩爱啊。」 离酥饼铺子不远的一座酒楼的二层雅间儿中,两个女子相对而坐。 她们一个是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一个是挽着妇人髻的年轻少妇。 少女看着窗外远去的齐铮等人的背影,脸上满脸向往。 少妇的神情则晦涩不明,端着手里的茶杯道:「也不一定吧。」 「为什么不一定?」 那少女转过头问道,一双眸子清亮水润波光潋滟,肌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俊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娇艳无比,正应了那句「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是个姿容婉丽的美人儿坯子。 楚棠看了她一眼,笑道:「表妹可知道他们刚刚去的那家铺子是卖什么的?」 「不是酥饼吗?」 顾琴看着那家铺子的幌子说道。 「是酥饼,而且是寓意很好的酥饼。据说吵过架的夫妻吃过后就能和好了,关系不好的婆媳吃过之后也能相处和睦……」 楚棠说着抿了口茶,唇角微勾。 这话最早是因为几次巧合而传出来的,那开铺子的男人的媳妇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之后逢人便说自家的酥饼能让夫妻和美,婆媳和睦之类的,还给这酥饼改了名字叫「合合酥」。 这酥饼确实因此卖的稍微好了些,却也并未真的带来多大的利润。 因为买了他们家的酥饼就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夫妻不睦,婆媳不和。 穷苦人家无所谓,只要这酥饼卖的便宜,照样还会光顾,甚至媳妇跟相公或是婆婆吵了架之后真的会来买了图个吉利。 但稍微有些脸面的人家就不会如此了,哪怕以前觉得这酥饼味道还不错,以后都不会再吃,因为怕传出不好的流言。 故而这酥饼一直不愠不火,既不会卖不出去让店家饿死,却也不会卖的多好让他们发财。 顾琴闻言眸光微闪,沉默片刻后犹豫着说道:「可我看齐世子不像是跟世子夫人吵过架的样子啊,不然怎么总是带着世子夫人出来玩儿?」 她最近才来到京城,客居在奉恩伯府。 初来京城她很想到处逛逛,但表姑每日有很多庶务要处理,表哥们又都是男子,不便经常陪在她身边,至于几位表姐…… 顾琴捏了捏帕子,神色晦暗。 v第三十二章[10.19]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更何况她跟奉恩伯府隔了不止一个「表」字。 她出身低微,又是府里的庶女,奉恩伯府的表姐们根本不屑与她为伍,即便跟她同样是庶女的表姐妹都不愿跟她一起玩儿,好像很看不上她的样子,所以最终是表姑派了二表嫂陪她。 这几天二表嫂带她逛了很多地方,好几次都遇到了齐世子跟他的夫人。 两人言行间似乎十分恩爱,齐世子更是片刻不离世子夫人的身边,连眼神都几乎黏在她身上。 可是她仔细看过,那世子夫人也不是什么绝色嘛,还没有自己长得好看呢,怎么就能嫁了这么好的夫君? 顾琴想着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面颊。 楚棠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不甚在意的说道:「许是世子夫人跟齐夫人相处的不好,所以齐世子带她出来散心吧?或者正是因为两人吵了架,所以这几日才特地带她出来哄她开心?谁知道呢。」 顾琴听着楚棠的话,眸中闪过一抹热切,看着窗外那已经消失在街角的人影,忽然推开自己面前的碗碟说道:「二表嫂,我吃饱了,咱们接着出去逛逛吧。」 楚棠哦了一声,道:「好,那走吧。」 起身时小腿却不小心磕在了椅子上,当即疼的弯下腰去。 「二表嫂你没事吧?」 顾琴惊呼一声忙伸手扶住了她。 楚棠满脸痛楚,皱着眉道:「好疼……」 「这……这可怎么办?」 顾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待会儿回府找个大夫来看看就好了。」 楚棠稍稍起身撑着桌子,有些歉疚的道:「只是今日怕是不能继续陪你逛街了,你想去哪儿我改日再陪你去吧?」 顾琴闻言啊了一声,精致的小脸垮了下来:「可我还想去挑些首饰呢……」 说着眼珠一转,笑道:「不然我自己去吧,我买完东西就回去,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可以吗?你才来京城不久,要是……」 「哎呀可以的!」 顾琴拉着她的胳膊笑道:「二表嫂你已经带我在京城逛了几天了,我对这附近虽然不熟悉但是也不至于不认识路,我买完了很快就回去,你放心吧!」 楚棠似乎有些为难,但看着她一脸期待雀跃的神情还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快回,可别耽搁太久。」 「好!二表嫂放心吧!」 顾琴说着先将她送上了马车,待她走远了才向齐铮等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 「小姐,咱们这样……行不行啊?」 丫鬟翠珠战战兢兢的走在顾琴身后,神情紧张。 「怎么不行!」 顾琴美眸一瞪,有些恼怒的看着自己的丫头。 「爹爹把我送来京城,不就是想让我结一门好亲事,将来可以成为府里的助力吗?」 不然为什么府中这么多姐妹,却单单把她送来?还不是因为她容貌过人! 他们顾家家小式微,就算是嫡女送来京城,也不会被人高看一眼。 与其如此,还不如送个长相好的庶女过来,说不定还能凭着张脸入了哪个贵人的眼。 翠珠心道:可老爷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嫁给奉恩伯世子啊,毕竟两家是表亲,接触起来要容易的多,而且若是真的能亲上加亲,将来说起话来也更容易些。 可这些她却不方便直接对顾琴说,只好皱着眉头提醒她:「定国公世子已经成亲了,就算您……真的被他相中了,那也是去做妾,将来会被主母欺负的。」 顾琴闻言转过头来轻嗤一声,冷笑着看着她:「做妾怎么了?你看不起做妾的?别忘了,我就是妾生的!」 翠竹吓得两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去,忙胡乱的摆着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小姐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是说以您的条件,其实完全可以做正妻的!没必要……没必要这样。」 顾琴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道:「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来哄我,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以我的身份,除非是在那乡下的小门小户,不然谁会愿意娶我做正妻?」 「京城这些高门大户最是要脸面,他们或许会允许自己的儿子纳一个容貌好的女子回去做妾,却绝不会仅仅因为一个女子容貌好就同意她做的正妻,不然传出去岂不是要说他们的儿子沉迷女色?」 娶一个空有容貌而无法带来任何助力,甚至还会有辱门风的女子,搁谁谁也不乐意! 她虽然对自己的容貌自负,但也没到认为自己可以把京城的贵公子迷得神魂颠倒非她不娶,愿意为了她与家族相争的地步。 不过……若只是做妾,她相信会不愿意的人应该也很少。 就像他爹,虽然对她的嫡母十分敬重,可这些年不还是照样纳了好几房妾室,对她姨娘尤其宠爱? 而且就在她来京之前,姨娘告诉她说因为嫡母唯一的儿子身子不好,她爹已经打算让跟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来继承家业了! 可见即使是做妾也不一定就没有出头的一天,万一那齐世子的夫人不好生养呢?那自己若是真的得了他的宠爱,将来她的孩子说不定就能继承定国公的爵位了! 翠珠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越发着急,犹豫着将老爷的意思稍微提点了几句:「别人家或许不愿意您做正妻,可奉恩伯府不见得就不愿意啊。咱们两家是表亲,说不定……」 「什么表亲!」 说起这个顾琴就来气,狠狠地瞪了翠珠一眼。 「他们若真是把我当表亲,表姑怎么会只见了我一次就不理会我了?还有那几个庶出的表姐!要不是表姑暗中纵容,她们怎敢这样轻慢我?」 翠珠只是个丫鬟,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只知道执行老爷的命令,并不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傻眼,很是惊惶的样子。 「怎……怎么会?程夫人不是因为府中庶务太忙,所以才……」 v第三十三章[10.19] 「庶务再忙能忙到连见我的工夫都没有?忙到跟我说句话的空闲都没有?她哪里是忙!分明是看出了我爹的意图,忙着跟我划清界限呢!不然表哥们怎么都只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还不是她怕谁真的相中了我,所以特地叮嘱过的!」 竟然……如此? 翠珠满脸的不可置信,半晌都没回过味儿来,支支吾吾的道:「可是……可是她不是派了二少奶奶陪您吗?而且二少奶奶也十分尽心!」 若非程夫人叮嘱,二少奶奶一个刚嫁进门没多久的新媳妇,怎么会对小姐这么好? 顾琴嗤了一声:「她当然对我尽心,因为觉得我跟她同病相怜啊。」 同病相怜? 那也就是说……二少奶奶在府里也不受重视,所以才会被打发来陪小姐?而她觉得小姐跟她处境相似,所以才对小姐格外的好? 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真的假的? 眼看着已经到了汇满楼前,顾琴懒得在跟她多说,直接道:「你就别管了,我心里自有打算,爹爹不就是想我找个好人家将来能帮上他吗?定国公府难道不比奉恩伯府强?」 说着抬脚就走了进去,翠珠只得赶忙跟上。 …… 两人走进汇满楼,发现这里的客人很少,只有零零散散几人在看着什么,而这其中并没有齐铮和苏箬芸的身影。 顾琴蹙眉,她之前明明亲眼看到人走进来的,怎么现在却找不见人影? 这时有小厮上前殷勤的问道:「这位小姐想挑点儿什么?古玩字画珠宝首饰还是绫罗绸缎?是随处看看还是给您准备雅间?」 雅间? 顾琴抬眸向楼上看了一眼,果然发现有不少或开或关的门窗,看来齐世子是带着夫人到雅间去了。 「随便挑几样首饰罢了,就不用准备雅间了。」 她神情有些桀骜的对小厮说道。 小厮诶了一声,将她们领到了摆放首饰的柜台,道了声:「您随意挑选,挑好了告诉我们一声就行」,之后便退了下去。 顾琴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这些首饰,谁知这一眼却差点儿挪不开眼。 只见各种金玉宝石打造的头面首饰摆在眼前,每一种的数量虽然都不多,却比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款都要好看。 这……这简直是天下所有女人的梦想! 原本只是打算做做样子的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手指了几样问了价钱。 结果这一问却吓到了自己,强忍着才没有变了脸色。 随便一样首饰都要好几百两,就算是那些玉石值钱,也不至于贵成这样吧?她是不是进了一家黑店? 顾琴捏着帕子笑了笑,说自己再看看,手心却一直在出汗。 …… 此时的齐铮正在汇满楼的后院儿,抱着苏箬芸躺在床上,一边冲锋陷阵一边粗重的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说着那些平常不敢说的肉麻的情话。 苏箬芸原本只是来这里见一个人说一些事情,谁知说完就被齐铮抱在怀里欺负起来。 中途又说怕她在那桌子上不舒服,抱着她穿过那条幽暗的走廊,来到了她以前住过的这间闺房,压在了床榻上。 苏箬芸哭笑不得,一边感慨他现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强,一边佩服他的精力也真是旺盛,明明昨晚又闹了她很久的,却像是怎么也不够似的又折腾起来。 直到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终于停了下来,拥着苏箬芸缱绻的亲吻,又披上衣裳去叫人打了水进来,亲自给她擦拭清洗干净,才揽着她的腰向外走去。 顾琴此时的脸色已经有些发僵,尽管极力克制着,额头上却还是忍不住出了一层虚汗。 「小姐,真的不能再买了!」 相比起她的故作镇定,翠珠则已经掩饰不住,快要哭出来了。 她们在这里呆的太久了,起先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随便看看,但时间一长难免引来了小厮诧异的眼光。 小姐好面子,又不愿还没等到齐世子就离去,便随手挑了一样,挑完说还要再接着看看。 谁知左等右等齐世子还是没有出来,她便只好接着挑,眼下已经挑了一千多两的东西了,而且还是挑的相对便宜的! 他们顾家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来京前老爷只给了小姐二百两银子。 原本她们吃喝都在奉恩伯府,平日里买什么东西奉恩伯府也都帮着付了账,并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这二百两其实完全够用了。 可现在……好几个二百两都搭进去了! 「小姐,再这样下去程夫人要不高兴了!」 翠珠带着哭腔低声说道。 这些东西她们根本买不起,势必要送到奉恩伯府去由程夫人来付账。 小姐不过是个客居的表姑娘,就算是程夫人看重她也不会喜欢她这种做法,更何况听她说程夫人根本就不喜欢她! 顾琴心中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像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却不见得什么时候都有。 难得此时她身边没有外人跟着,齐世子又刚好进了这家人少的铺子里,她就算稍有失礼之处也不会被太多人看到,等将来真的成了齐世子的妾室也就不会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这样她今后的路才能走得长远。 所以,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等到齐世子!一定要让他注意到自己才行! 反正表姑也不喜欢她,估计过些日子就会把她打发回去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赌一把!赌她能在离开京城之前给自己找条好出路! 「买了就买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她转头瞪了翠珠一眼,压着嗓子说道:「东西送过去了表姑难道还能再退回来不成!」 她堂堂伯爵夫人可丢不起那个人! 翠珠仍旧犹疑,结结巴巴的道:「可是……可是这实在……」 v第三十四章[10.19] 「闭嘴!」 顾琴不想再听她说话,低声喝道。 翠珠泫然欲泣,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不敢再开口,只能抿着嘴低下了头。 就在主仆二人等的越发心慌时,二楼一间一直紧闭着的房门终于打开,两道人影并肩走了出来,正是齐铮与苏箬芸二人。 齐铮满脸餍足,大手在袖袍的遮掩下握着苏箬芸的手,一边看着她红润的唇一边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苏箬芸眉眼一弯,露出一抹笑意,扭头嗔了他一眼,发髻上一支镶着祖母绿的赤金步摇轻声作响。 那支步摇在她来的时候还没有,此刻却插在了头上,定然是刚刚才买的! 顾琴看着这一幕心头直跳,不由咋舌。 那步摇她刚才也看到过,还问了一下价钱,要六百多两,简直贵的吓人,齐世子却如此大手笔的说买就买了。 可这东西虽然好看,但实际上并不实用,因为那步摇的流苏坠子上缀满的也是祖母绿,极为贵重却也甚是娇弱,行动间珠子来回碰撞,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擦痕或是裂痕,甚至可能直接碰碎。 这样的东西要么用作传家宝来压箱底,要么每逢贵重的场合才戴上一两次,平日里戴着根本就是糟践东西,在她看来只有那些有钱闲的没处使的人才会买了它然后整日戴在头上。 现在看来,齐世子就是这样的人,而他买了这步摇则是给他夫人戴的! 若是这钱也能花在自己身上,这步摇也能戴在自己头上,那该多好…… 可顾琴不知道的是,苏箬芸往日根本就不戴步摇,只戴简单的玉簪。 因为步摇这种东西走动起来甩来甩去会发出响动,在需要隐藏声音的时候是个很大的忌讳,她并不喜欢这种会给自己带来不便的首饰。 这支步摇不过是齐铮刚才来到汇满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觉得样式很好看,顺手戴在她头上看着玩儿的。 后来他把她按到桌上欺负的时候,这步摇随着他的动作在苏箬芸头顶来回晃动,让他觉得十分有趣,这才坚持要她戴着不同意摘下来。 这完全是他在做某些事时的恶趣味,却被顾琴认为是大手笔的慷慨。 顾琴因为他这慷慨的行事作风而感到十分高兴,刚刚还有些忐忑的心情瞬间平复了下来,让翠珠去对汇满楼的小厮说,她们要再去雅间儿坐会儿好好挑些东西。 翠珠见终于等到了齐世子,深深的松了口气,忙按照她说的做了,立刻便有小厮前来带着她们向二楼走去。 顾琴换上一副娇俏的笑脸,一边低头跟翠珠说着话,一边往楼上走去,像个刚刚买到了心仪首饰的单纯少女,声音清脆细软,又透着几分活泼灵动,眼角眉梢都是年轻的女孩子特有的俏丽模样,纤长如扇的睫毛下一对儿翦水秋瞳更是波光潋滟,每一个眼神都脉脉含情。 这是她对镜练习过很多次的样子,也是她自己最为自信的样子,多少男子见到她这个模样都迈不开步,眼睛紧紧的盯在她身上挪不开眼。 通往二楼的楼梯虽然并不狭窄,却也没有宽到可以让四五个人并行的地步。 因为她们先迈上了台阶,走到这边的齐铮和苏箬芸就停了下来,站在楼梯口等着她们先过去。 顾琴一边轻声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两人,在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娇呼一声,脚下一崴,身子自然而然的向齐铮的方向倒去。 这个距离这个姿势,她刚好能跌进齐铮怀里。 就算齐铮因为他的夫人在身边而不好直接抱住她,也多少会扶她一把,这样她就能恰到好处的在他面前露上一面。 她相信,只要有这一面,一定能让齐世子记住她! 眼看着就要撞到男子的胸膛上,顾琴已经准备好满面娇羞的闭上眼,却听那男子喊了声「小满小心」,之后护着他身边的女子身形如风的后退了半步,然后抬脚就向她肩头踹了过来。 「啊!!!」 若说刚刚「不慎」跌倒时的娇呼是带着酥媚的刻意为之,现在这因为惊慌恐惧而发出的刺破喉咙的尖叫就真的是发自肺腑了。 原本向左前方跌去的顾琴因为这一脚而直接向后栽去,连带着想要拉住她的翠珠一起滚下了楼梯。 身体在向下滚落的过程中发出砰砰几声闷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脑袋也在滚落的过程中磕在了楼梯的棱角上,尖锐的疼痛瞬间从额头传来。 汇满楼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唯有齐铮看也不看躺在楼下痛呼的人,满脸紧张的盯着苏箬芸,关切而又焦急的问道:「小满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苏箬芸刚刚站在他的右侧,而顾琴是从他左侧撞过来的,根本就没碰到她,她哪里会有什么事。 但此时她还是歪了歪脑袋,故意皱着眉头道:「脚疼。」 她说这话时唇边还带着笑意,显然是说着玩儿的,齐铮却完全当真,铁青着脸瞪了下面磕得头破血流的顾琴一眼,转头对自己身边的高诚说道:「去打听打听这是谁家府上的人!若是不会走路就关在府里看好了别随便放出来!省的自己走不稳还伤到别人!」 苏箬芸于普通人而言只是成安侯府的大小姐,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但他却知道她同时还是汇满楼的东家,做下过许多大事也有许多的仇人。 刚刚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她的仇家寻上了门,所以才会猛地一脚踹出去。 若不是在最后关头看出那女子当真不会武艺,赶忙收回了一些力道,不然顾琴一定是直接从楼梯上飞下却又的!被踢到的肩膀肯定也废了,小命估计都要去掉半条! 顾琴躺在地上满脑子嗡嗡直响,额头的疼痛让她根本听不清上面的人在说什么。 她下意识的半撑着身子摸了摸头上的伤口,触手所及是满手殷红的鲜血。 所有的疼痛在这一刻似乎全部消失,瞬间涌进她脑海里的只有一个想法! 她破相了…… 她破相了! 「啊!!!」 顾琴发出比刚刚被踢下来时还要刺耳的尖叫,捂着脑袋上的伤口泪水汹涌而下。 齐铮嫌恶的瞥了她一眼,道:「吵死了!扔出去!」 高诚会意,立刻摆手示意站在楼下的几个随侍,让他们把顾琴和翠珠一起丢了出去。 汇满楼前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街上的行人看到几个随侍打扮的男子砰通砰通的扔了两个人出来,吓得慌忙躲避,生怕殃及自己。 待看清这两人竟都是女子,喧哗声骤然而起。 谁家的家仆竟如此无礼,对两个弱女子也下如此狠手? v第三十五章[10.19] 「是定国公府的下人。」 「是齐世子身边的人!」 有眼尖的人压低声音说道。 听到定国公府和齐世子的名号,刚刚还认为这些家仆无礼的人纷纷皱起了眉。 定国公府地位显赫,府上的人却从不因此桀骜自负欺压百姓。 不仅齐夫人在京城颇有贤名,齐世子也向来为人低调从不曾传出什么劣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如此动怒,对两个女子也毫不留情? 众人正喧闹时,就见一队人马护着齐铮走了出来。 他面色阴沉眉峰似刀,怀中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 因被人围挡着,那女子的脸看的并不真切,但这还是不妨碍众人一眼认出她正是刚刚与齐铮新婚不久的妻子,成安侯府的苏大小姐。 齐铮将苏箬芸抱上马车,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打道回府。 汇满楼门口只剩被扔出来的顾琴和翠珠两人,围观的众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纷纷猜测起事情的原委来,一时间竟比她们刚被丢出来时还要热闹。 清醒过来的翠珠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将只顾哭喊的顾琴硬拉了起来,如过街老鼠般弓着身子低着头,躲躲闪闪的向奉恩伯府走去。 不多时,几句流言在汇满楼外传开,被聚集在这里的人向更远处传去。 「那女子仗着自己容貌娇艳,想装作不小心摔倒跌到齐世子怀里去,好勾引齐世子!结果却不小心撞到了世子夫人,害世子夫人崴了脚!」 「不是不是!是齐世子看穿了她的意图,往一旁闪躲的时候不小心自己把世子夫人撞到了,所以世子夫人才崴了脚!」 「那还不一样?反正都是因为她!」 「对!都是因为她,世子夫人才崴了脚,听说还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来!」 「难怪齐世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传言在流转中渐渐丰满,一个详尽而又生动的「事实」就这样被打造出来,如一把锋利的剑,将顾琴的声誉斩断又砍碎,一辈子都拼凑不起来。 「没成?」 楚棠听到下人的回禀,在马车中陡然坐直了身子。 「怎么可能没成?她不是最擅长勾引男人吗?」 当初顾琴刚来的时候,在正院儿跟府里的几位爷不过是打个招呼说了几句话,就让好几双眼睛滴溜溜的盯在了她身上,一言一行尽是小妾出生的姨娘教出的媚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又或是专门养出来勾搭富商或是官宦人家的瘦马。 若不是程夫人管得严,只怕早有人寻了机会跟她暗通款曲了。 这样一个魅惑人心的祸害,程夫人定然过些日子就会把她打发回去。 楚棠却觉得这顾琴确实生了一张让男人见之不忘的脸,不好好利用一下实在浪费了,所以就想把她用在齐铮和苏箬芸身上。 来给楚棠报信的丫鬟跑出了一身汗,此时却是擦也不敢擦,急忙忙的说道:「奴婢亲眼看见的,表小姐不知怎么惹了齐世子生气,被齐世子的人直接从汇满楼里扔出来了,好像还受了伤!」 扔出来? 楚棠下意识的掩住了唇。 若只是将人轰出来,说不定还是不好当着苏箬芸的面对顾琴表现出兴趣,所以故意为之。 但直接将人扔出来……那就是一定没兴趣了! 「走!回府!」 楚棠赶忙说道。 顾琴是跟着她出来的,小大小闹的受些委屈倒没什么,反正奉恩伯府也不会为她撑腰,程夫人知道了大不了说她这个做嫂嫂的没照顾好她,黑着脸说几句难听的话罢了。 可若是顾琴不止自己受了委屈,还牵连到奉恩伯府的脸面,那怕是就没这么好解决了。 那丫鬟显然也知道轻重缓急,点了点头放下帘子就让车夫立刻赶车。 楚棠在车里紧紧地捏着帕子,一边在心里骂顾琴没用,白生了那么一副好相貌,一边想着程夫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帕子都几乎扯烂,却发觉马车一直停在原地没有动,不禁皱着眉头沉了脸。 「不是说了快回府吗!还等什么!」 她厉声喝道。 然而车外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她心头一紧,刷的一下将车帘掀起,却见赶车的车夫早已不见,刚才来给她回话的丫鬟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让她心中恨极,却又从未正面见过的女子,如今的定国公世子夫人——苏箬芸。 苏箬芸站在不远处对她微微一笑,低声道:「程二太太。」 这一声程二太太让楚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紧张的几乎忘了呼吸。 自己与这位苏大小姐并不相熟,她怎么张口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楚棠再次捏紧帕子,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一个身手矫健的丫鬟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忽然就窜上马车,二话不说直接用她自己手里的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又掏出一条绳索将她两手反绑在了身后。 楚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已经再也发不出声音。 直到此时她才觉得十分惊恐,瞪圆了眼睛看向苏箬芸,额头上冒出层层细汗。 苏箬芸仍旧站在原地笑看着她,声音轻柔的像是在自家府邸招待来访的女眷。 「程二太太好心给我送了份新婚贺礼,礼尚往来,我自然也该回报一二。」 她说着摆了摆手,让人将一蒙眼醉汉带了上来。 那醉汉被人一只手提着走向马车,嘭嗵一声直接扔到了车上,半个身子都压在楚棠身上。 v第三十六章[10.30] 楚棠心中大骇,下意识的挣扎摇头,口中发出含混的呜呜声,本就瞪得滚圆的双眼此时更是连眼珠子都几乎要掉出来,眼中写满了惊惧。 车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关上,车厢里转眼就只剩她与那醉汉两人。 她死命的蹬着双腿试图挣扎逃脱,被反绑的双手以及醉汉沉重的身子却都让她挣脱不得。 反而是她的动作越发刺激了压在身上的人,醉汉感觉到有娇软的身体被自己压在身下,呜噜两声下意识的嘿嘿笑了起来,一边醉醺醺的去拉扯自己眼上的黑布,一边含糊不清的喊着美人儿。 楚棠涕泗俱下,扭着身子退到了角落里,身后却是坚硬的车壁,退无可退。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间时常出现在她噩梦中的木屋,看到程乾满脸讥讽的把她压在身下,无情的贯穿了她。 而如今身上这人却是连程乾都不如,不过是个不知从哪条巷子里找来的流浪汉,醉醺醺的满是酒气,一张口便是一股浓烈的恶臭。 她此刻恨不能自己直接昏死过去,偏偏意识却又十分清醒,不仅能听到醉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能听到车外苏箬芸的说话声。 「程二太太现在可知道,收到别人强行塞来的不合心意的礼物是什么感觉?」 楚棠在车内泪流满面,想要用脑袋去撞那车身发出声响,却被醉汉胡乱的拉了过去要扯她的裤子。 「虽然我家阿铮对你送的礼没什么兴趣,不过我还是很生气,比你想往我身边塞个男人还要生气。」 尽管楚棠极力的并拢双腿,裤子却还是被人扯了下去,醉汉嘿嘿的笑着将自己的裤子也半褪了下去。 「所以我觉得不如这样,今后你往阿铮身边送几个女人,我就往你身边送几个男人,如何?」 两腿被强行分开,噩梦再次袭来,异物陡然冲了进来。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反正你给我送礼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一双粗糙的手从楚棠的衣摆下伸了进去,将她抓的生疼,手掌上粗粝肮脏的厚茧几乎搓破她的肌肤。 车外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楚棠被堵住的口中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嘶喊,因为哭得太过用力,脖颈以及额头上满是凸起的青筋,爬满血丝的双眼最终紧紧地闭上,再也不愿看到眼前的任何场景,无论是这车,还是压在身上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当马车终于不再晃动,醉汉也颤抖着趴在她身上不再动弹,才有人打开车门,将那瘫软的男人拉了下去,并扯出她口中的帕子,解开了她手腕儿上的绳索。 双手获得自由的瞬间,楚棠猛地睁开眼尖叫一声扑了过去,似乎要与来人同归于尽一般。 易过容的木莲直接一掌拍在她的额头,啪的一声把她拍了回去,不屑的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楚棠的后脑勺砰地一声撞在了车座上,眼前一阵眩晕,再回过神时车上已经空无一人,只余她自己仍旧衣衫不整的躺在这里。 她瑟缩着蜷起了身子,抱膝痛哭,心中满是恨意。 原本以为之前陷害自己,让自己不得不委身于程乾的人是齐铮,今日听那苏箬芸的一番话,却知竟是她所为!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歹毒的女子却能得到这样的好姻缘!老天真是瞎了眼! 楚棠咬着牙自己穿上了衣裳,又含着泪红着眼清理了车上的痕迹,心中下定决心,定要找机会让齐铮知道他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子! 哪怕是豁出自己的一切,也要把苏箬芸一起拉进地狱! 她正咬牙切齿之时,车外却再次走来一人,正是平日里总跟在齐铮身后,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高诚。 楚棠见状心中大喜,只以为是苏箬芸刚刚的行踪露出了痕迹,高诚是寻着这踪迹找来的。 「高护卫,高护卫!」 她红着眼眶跑下马车迎了上去:「带我去见你家世子,我有话……」 一只手忽然向她颈间某处劈了一下,楚棠喉中发出一声沙哑的痛呼,身子一歪向后倒去。 她捂着脖子一阵呛咳,直咳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就见高诚俯身将一块儿汗巾塞进了她嘴里,之后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我家世子觉得世子夫人身为女子难免心软,所以让我来善一下后,好让程二太太今后能在家中好好休养,免得再出门到处折腾。」 说着抱拳道了声「得罪了」,便抬脚向楚棠的小腿踩去。 这一脚踩的楚棠闷哼一声就彻底晕死了过去,估计不止能休养一阵,怕是休养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了。 …… 尽管苏箬芸一再的说自己的脚真的没什么事,但齐铮还是坚持将她从马车上抱回了院子。 一路上的丫鬟小厮们忙不迭的低头避开,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早已提前派人去成安侯府将鹤存安请了过来,鹤存安给苏箬芸看过之后却是气的跳脚,差点儿把房顶掀了,直道:「这好端端的既没擦破皮也没被蚊子咬个包,找我来做什么?专门把平安脉的吗?」 齐铮也不生气,知道苏箬芸是真的没事才放下心来,好言好语的将气歪了胡子的鹤存安送了出去。 苏箬芸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他轻笑:「说了没事了,你非不信。」 当然不能信,齐铮心道。 他与苏箬芸成亲后曾跟蒋墨深聊过几次,还特地问了关于她背后那伤痕的事。 蒋墨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包括她当初如何强忍着疼痛面色如常的与他说话嬉笑。 齐铮相信只要她想忍就一定能忍得住,所以从她口中说出的没事或许就是有事,在大夫没看过之前他都不能放心。 「小满,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处理些事,待会儿回来陪你用晚膳。」 齐铮抚着苏箬芸的发髻说道。 苏箬芸点头,乖巧的靠在了引枕上:「你去吧,我等你。」 齐铮心头微暖,俯身在她唇边辗转片刻,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刚刚苏箬芸坚持要把事情解决了再回来,让人去查的时候顺着楚棠这条线索查出了定国公府有人将他们这些天的行踪透露了出去。 虽然他们的行踪原本也并没有刻意保密的意思,但府中下人将自家主子的消息当做赚钱的渠道私下贩卖,仍旧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行为,他必须去处理。 苏箬芸从最初接到关于齐铮身上那枚玉佩的生意时,就知道定国公府有些不安分的下人。 但她那时是个外人,不好说什么。现在也才嫁给齐铮没多久,不好一上来就惩治这些人,弄得好像自己之前一直在监视着齐家似的。 v第三十七章[10.30] 今日借着顾琴和楚棠的事把定国公府这些该清理的人清一清,倒也挺好。 「直接把之前查出来的名单给他不就好了,省得他一个个去审问,多麻烦。」 小满一边啃着梨子一边说道。 苏箬芸将身上的衣裳解开,褪下了外衫,随手搭在一旁:「我家阿铮又不是那无能之辈,什么都要我做好了交到他手上才行。」 她知道齐铮并不会误解她在监视齐家,但也不想他认为在她眼里他一无是处,什么事情都需要她出手帮忙。 上次弥山刺客的事情就已经让他自责许久,认为是他自己消息太过闭塞,才会让她身处险境。 但若非小雅与沧朔有着那般不同寻常的关系,她又怎么会关注那些事情。 汇满楼纵然眼线遍布,却也没有敏锐到能将所有消息都提前探知的地步。 若真是如此,那与未卜先知也没什么区别了。 小雅耸了耸肩,觉得她很无聊的样子,走出去让人给她打水去了。 …… 因为打了满满两桶热水的缘故,净房里有些氤氲的水汽。 苏箬芸泡在浴桶里,头发全部披散在桶外,整个人靠在桶上放松的闭着眼睛。 陈郡的盐井生意已经拿下,四娘前些日子刚刚报来了捷迅,说是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又将有一比丰厚的收入入帐。 常州那边既然自己今后不打算回去了,有些生意也可以适当的放一放了,没必要一直抓在手里。 还有大梁与沧朔的那条商路,估计最晚明年就会打通,那自己现在就应该准备起来了,把握了先机也就能把握更多的利益…… 苏箬芸胡乱却又清晰的在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能够毫无阻碍的进入这间屋子,还走到这么近的地方才被自己发现的,除了齐铮不会再有别人。 她笑着睁开了眼,同时口中柔声说道:「怎么这么快就……」 男子阴沉的面色让她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心头一紧,两手往前一伸抓住了桶沿,身子也跟着贴了过去,从靠在桶壁的姿势变成了跪坐在浴桶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有些紧张的问道。 齐铮看着她露在水面上的圆润肩头,白皙的肌肤因泡在热水里而隐隐有些泛红,乌黑的长发随着刚刚的动作漂上了水面,在水波中轻柔晃动。 他脸色依旧铁青,握紧的拳却缓缓松开,伸手就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苏箬芸见状一楞,下意识的又往后一退,回到了刚刚靠在桶壁上的姿势,但神情却再也不见之前的放松,整个身子都紧紧的绷起。 「我洗好了!你慢慢洗。」 她说着猛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带起一阵哗啦的水声。 纤腿还没来得及迈出去,一只有力的手掌却紧紧按住了她的肩头。 苏箬芸侧身借着巧劲儿错开,齐铮的另一只手却追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儿,同时长腿一抬,转眼就挤进了浴桶之中。 「阿铮你怎么了?」 挤进了两个人的浴桶空间狭小,苏箬芸挣脱不得,反被齐铮抱在怀里一同沉入水中,细长的腿被他握着缠在了自己的腰上。 齐铮一边用身体压着她不让她挣脱,一边扯下最后一件贴身的中衣扔了出去,腾出手后一手困住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 「你当初抢我的玉佩,是想要做什么?」 他绷着脸紧紧地盯着苏箬芸的眼睛。 苏箬芸心头一噎,向来沉着冷静从不见一丝慌乱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 「你想把它给谁?」 齐铮打断她继续问道。 苏箬芸两眼望天,暗恼自己刚刚怎么没想起这件事情。 她尴尬的神情让齐铮更为恼火,低头凑过去在她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下。 「你还想给为夫做媒?嗯?」 「没有,」苏箬芸吃痛,向后闪躲,「我那时候……不是还不认识你吗。」 「所以?就想把我打发给别人?」 他将她再次拉了回来,一只手紧紧地按住她的后背,不再给她闪躲的机会。 苏箬芸心知躲不过去,索性主动伸手拥住了他,在他耳边似撒娇般的轻喃:「我知道阿铮不会真的因为一块儿玉佩就娶谁为妻的,也就那些傻子才信。」 女子娇软的身体与自己紧紧相贴,细滑的柔软在胸前轻轻扫过,齐铮闷哼一声,明知她是故意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却还是忍不住心生旖旎。 他强自克制着心头的欲念,哑声道:「我娶不娶是一回事,你明知那玉佩的意义却还想把它抢去交给别人是另一回事,休想糊弄过去!」 「可我们也正是因此结缘的不是吗?」 苏箬芸贴着他的耳畔柔声笑道:「若不是因为这单生意,我跟阿铮说不定就不认识了,又怎么会走到一起?」 她说话时还在他怀里微不可察的蹭了蹭,最后又轻轻含住了他的耳垂,在他耳边柔声道:「阿铮,抱我去床上好不好……」 齐铮喉中咕哝一声,眼中蒙上一层水色,声音低哑:「好。」 苏箬芸的身子被他稍稍抱起,心中刚刚松了口气,男子滚烫的唇却毫无征兆的噙住了她一侧娇软,轻轻啮咬舔吮。 「唔……」 v第三十八章[10.30] 她身子一颤,两手紧紧抓在了齐铮肩头。 「阿铮,你……」 齐铮喘息着放开了在他舌尖儿绽放的红樱,勾唇轻笑:「等水凉了,我们就去床上。」 说着再次袭向了另一侧,待她彻底软在他怀里再也无力挣扎的时候,才惩罚般的狠狠挤进了那香滑的窄道,握着她的腰在水中征战驰骋。 苏箬芸之前也曾被他缠着在净房里亲热过一番,那时便知他在这种环境下更加容易冲动,闹得她浑身骨头都好像散了架,直到第二日还有些酸痛,所以从那之后无论他如何央求,也不再答应他在净房亲近的想法,甚至连跟他共浴的时候都很少。 今日被他抓住以前的把柄,怕是一时半刻都不得善了,只得认命的闭上了眼,随着他在水波中起伏喘息。 日头西落,齐铮餍足后传了晚膳,苏箬芸却已累的什么都不想吃,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理也不理他。 齐铮知道自己刚刚闹得很了,此时也是有些后悔,把她抱到怀里柔声哄着:「是我不好,小满你别生气,我保证今晚再也不闹你了,好不好?」 苏箬芸气结,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今晚再也不闹了?难道他之前还打算吃完饭继续的吗? 齐铮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要生气也先吃完饭在生气,不然没力气。」 苏箬芸差点儿没忍住翻个白眼儿,这个榆木疙瘩除了在做那种事的时候会胡言乱语的说一堆乱七八糟的情话,平时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 「我明天要去千清湖钓鱼。」 苏箬芸闷声说道。 齐铮闻言立刻点头:「好啊,正好我们可以在附近的果园里摘些葡萄,听说那边的葡萄很好吃,最近正是适合采摘的时候。」 苏箬芸嗯了一声,又道:「带上安儿。」 齐铮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脸上转眼就阴云密布,黑如锅底。 他在成亲之后曾经入过一次宫,向顺帝进言,说徐季安年纪已经不小,京城世家子弟如他一般年纪的都已开始进学,他也应当如此才是。 顺帝沉吟片刻,略作犹豫后还是接纳了他的提议,让徐季安入宫与宫中年幼的皇子一起进学,每隔五日才能休息一日。 徐季安因此每日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会被接到宫里去,傍晚时分才能回来,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肆意玩耍,自然也就不能再整日跟在苏箬芸身后,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跑来找她。 而齐铮则总是在他入宫进学的时候带苏箬芸出门,等他休沐的时候就跟苏箬芸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徐季安曾经来找过他们两次,门房的人得了齐铮的令,两次都告诉他苏箬芸已经出门了,去的地方还很远。 徐季安傻傻的按照门房说的地方跑了过去,结果两次都跑了个空。 头一次他还以为是自己去晚了错过了,第二次就发觉自己可能是被骗了,回来后在定国公府门外哭了好久。 苏箬芸知道的时候已经入夜,徐季安早已哭累了被人抱了回去,她就算想把他接进府里安抚一番也已经来不及。 齐铮好不容易才甩开那个小滑头过了段安生日子,根本不想在新婚燕尔的时候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又像个跟屁虫一样黏在苏箬芸身后,所以听到她这个要求顿时就沉下了脸。 可他心中虽然不愿意,却也不想直接违逆了苏箬芸,惹得她不高兴,便试探着说道:「瑄郡王近来才刚刚开始进学,怕正是忙碌的时候,不然咱们过些日子再带他一起出门吧,免得耽误了他的课业。」 苏箬芸哦了一声,眸光微敛,倒也没有反驳。 齐铮以为她答应了,心中一喜,便要抱她去桌边吃饭。 苏箬芸这个时候却再次摇了摇头,道:「真的累了,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齐铮身子一僵,哪里还不明白,她这根本就不是答应了,而是他不答应带上徐季安她就不肯吃饭。 他轻叹一声无奈的抵着她的额头:「好,我明日一早就让人去瑄郡王府找他,带上他一起去,好不好?」 苏箬芸这才笑着点了点头,从他怀中起身自己向桌边走去。 齐铮看着她的背影,忽而上前两步从身后再次环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的脖颈,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有些无力的道:「小满,我真是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苏箬芸挑眉,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适才刚刚换过被褥的床榻,意有所指的道:「你刚才不是还很有办法吗?」 抱着她的男子一怔,旋即失笑,蹭了蹭她的面颊,无奈的吐出两个字:「你啊……」 秋日的清晨天气微凉,齐铮的一个随侍昨晚得了他的命令,让他今天一早就去瑄郡王府传话,问瑄郡王要不要一起去千清湖钓鱼,若是去的话就早做准备,辰时三刻来与他们会合,以免耽误了行程。 随侍打着哈欠从角门儿走了出去,刚一出门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吓得当即往后一跳,伸手就要去摸腰间的佩刀,摸到腰际才想起自己是要去报信的,根本没带刀! 好在那身影他此时也已看清,不是什么刺客杀手,而是瑄郡王府的一个护卫,平日里经常跟在瑄郡王身边,之前他们一起出门时还打过交道,私下里还曾一起喝过酒。 「刘兄弟,」那人三两步就走到随侍面前,神情有些焦急,「世子夫人可在府中?」 「在啊,」姓刘的随侍点了点头,「我们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今日要去千清湖钓鱼,特地让我去你们府上报信,问问瑄郡王要不要一起去呢。」 说着又有些好奇的道:「这大清早你怎么……」 那护卫却是眼中一亮,直接拉着他就向定国公府的侧门走去,打断了他的话。 「我家郡王爷大清早天不亮就来门口守着了,坐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来,我们怎么劝他他都不听,这都已经坐了小半个时辰了。」 「现在时候尚早,我们也不好贸然敲门惊扰了贵府,只能分出几个人在几处角门守着,盼着有人进出的时候能给世子夫人捎个信儿,告诉她一声,看能不能让郡王爷进去稍坐片刻,只要见上她一面就好。」 「如今既然碰上了你,你快去把这消息去告诉他,不然他还不知还要坐到什么时候呢!」 随侍听了也是吓了一跳,眼下这天气已经入秋,白日虽然和暖,但早晚却已有了凉意,清晨的地上还有露水,瑄郡王若是在他们定国公府门口坐久了冻出病来,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他随那护卫走到侧门,果然见到一团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背上虽然披了下人给他搭上的披风,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让人觉得十分萧索。 「郡王爷!」 那护卫拉着随侍几步走了过去,低声道:「这是齐世子身边的随侍,他来请您今日跟齐世子和齐世子夫人一起去千清湖钓鱼的。」 一直一动不动的徐季安终于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抬头看了那随侍一眼:「谁让你来的?」 随侍忙道:「我们世子爷。」 徐季安小小的脸盘上眸光一沉,咬牙吐出两个字:「骗子。」 v第三十九章[10.30] 说完继续低头坐在那里,再也不理会他,仍凭他说什么都不肯相信。 随侍无法,只好劝他先去门房等着,说自己回去找世子夫人的人来跟他说。 徐季安却倔强的坐在那里不肯挪窝,似乎生怕自己进了门房之后齐铮就会趁他不注意把苏箬芸带走。 随侍只得赶忙又跑回府,让人将这个消息传给了齐铮。 彼时齐铮刚刚睁开眼没多久,把还在熟睡的苏箬芸抱进了怀里,在她面颊上蹭了蹭。 有时苏箬芸睡得浅,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会轻哼两声转过身来抱住他。 他知道这是她的纵容,会缱绻的去吻她的唇,翻过身去压着她娇软的身子要她一回。 有时她睡得香甜,不耐他的讨要,会皱着眉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全然不理会。 他知道这是她的拒绝,只能无奈的轻抚她的肩背,将自己晨起的欲念强压下去。 今日苏箬芸显然心情不错,睡眼惺忪的窝在他怀里,嘟囔一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齐铮眉眼间漾起一阵笑意,抬起她一条腿放在自己胯上,随后身子一翻,将她压在身下缱绻亲吻。 喘息声渐起,他熟门熟路的找到那让自己心驰神往的入口,正准备挺身而入时,门外却想起小雅急促的敲门声,说是有急事要通禀。 齐铮面色一沉,眸光似刀,心中咒骂一声,想趁苏箬芸还没回过神时沉下身去。 苏箬芸的眼神却转眼间已恢复一片清明,不容置疑的推开了他,将他已经寻到入口的炙热拒之门外。 「小雅说有急事一定是有急事。」 她边说边坐起了身,走下床去扯过衣架上的衣裳三两下就穿好。 齐铮一脸欲求不满的坐在床上看着她,身下某处未能纾解的地方还昂扬的挺立着。 苏箬芸笑着走了过去,扶着他的后颈将他按向自己,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同时指尖儿在那处轻轻一弹,勾唇笑道:「乖,改日补偿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齐铮回过神的时候房中除了他自己哪里还有别人。 一抹红晕后知后觉的从脸颊漫上耳根,最终烧红了全脸,让他的脑子都跟着滚烫起来。 她……她那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动作吗? 竟然……竟然这般调戏自己!还弹了他的……他的…… 齐铮脸上发烫,下意识的伸手扇了扇风,身下某处却随着这动作晃荡了几下。 这几下让他又想起她刚刚的动作,当时这处似乎也是这般晃荡了几下…… 该死! 齐铮翻身栽倒在床上,红着脸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臭小满!改日一定要让她好看!让她知道到底谁才是男人! 他心中暗暗赌咒,却没想到今早这一次错失良机,之后好几日都没能尝到肉滋味,还差点儿因他最讨厌的那个小鬼而被赶去书房睡。 …… 直到小雅亲自来接,徐季安才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定国公府。 年幼的孩子乖巧的跟在小雅身边,一路都低着头没有说话,让小雅都觉得有些诧异。 苏箬芸接到消息后就去了前厅等着,见到他时微微一笑,心知他受了委屈,八成又要哭着扑进自己怀里。 可向来将所有喜怒都摆在脸上的孩子见到她后却仍旧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虽然眼眶克制不住的红了起来,却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情绪,捏着袖子翕翕的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姐姐。」 小孩子声音微颤,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苏箬芸有些哭笑不得,走过去半蹲在他身前,柔声道:「安儿生气了?」 徐季安一惊,赶忙胡乱的摇头摆手:「没有没有,安儿没有生气,安儿不会生姐姐的气的。安儿有好好读书写字,有乖乖听先生的话,也没有逃学,今天因为是休沐所以才过来的!安儿每天都很乖,饭也有好好吃,觉也有好好睡,姐姐教的箭术也有好好练习,一点儿都没偷懒的!还有还有,先生说我的大字写的很好,我还带了一张过来给姐姐看。」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这些话,神情忐忑不安,似乎生怕苏箬芸不信,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已经有些皱巴巴的纸。 写满了大字的纸被叠的四四方方,还未打开就能从纸背上看到淋漓的墨迹。 他红着眼眶把纸抖开,小小的手指指着上面的字道:「我特地问了先生苏字怎么写,姐姐你看我写的好不好?」 苏箬芸看着满满一纸的「苏」字,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皱着眉头将他用力抱进了自己怀里。 徐季安愣了愣,眼睛眨了几下之后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流了出来,扔掉手里的纸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嚎啕大哭:「安儿会听话,姐姐别丢下安儿……安儿会听话,会……会听话……」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哽咽不止,肩膀不停的抽动,鼻涕眼泪一起蹭在了苏箬芸身上。 苏箬芸轻拍他的脊背,眼眶竟也隐隐有些泛红,低声道:「是姐姐不好,是姐姐的错。」 她总以为小孩子的委屈不算什么委屈,却忘了对这些孩子而言,这些委屈便是天大的委屈,便已经是足以让他们恐惧的一切。 徐季安在她怀里边哭边摇头,想说什么却完全说不出来,强烈的情绪起伏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连呼吸都因此变得有些困难。 齐铮还没踏进房门就先听到一阵哭嚎,神色忍不住就有些不耐,心道这臭小鬼果然又跑来哭诉委屈了。 他绷着脸走了进去,一眼看见苏箬芸半跪在地上抱着徐季安,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哭泣的徐季安眼角余光看到了他,忽然松开抱着苏箬芸的手,从她怀里跑了出来。 齐铮面色稍霁,心中一句「算你小子有眼色」还没说完,就见那又矮又小的一团人影朝自己冲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拳就是一通乱打。 齐铮常年习武,能与他匹敌的人本就不多,自然不会真的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打到。 他伸手按着徐季安的脑袋不让他靠近自己,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发什么疯?」 小孩子却像头小牛一样疯狂的往前冲,尽管脑袋被他按住靠近不得,两只泛红的眼睛却还是恨恨的瞪着他,短小的胳膊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口中含糊不清发出啊啊的嘶喊,一副无论如何也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v第四十章[10.30] 齐铮心中不耐,直想把他拎起来狠狠的揍一顿,苏箬芸却已经先一步将人拉了回去再次抱在怀里,一边桎梏着他的双臂不让他动弹,一边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是姐姐的错,都是姐姐不好,安儿别哭了,不然一会儿嗓子疼,乖。」 齐铮看的两眼冒火,怒气噌的一下窜了上来,上前两步就想将徐季安从她怀里拎出来。 苏箬芸却抱着徐季安直接转了个身躲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便继续安抚起怀中的小人儿。 她平日里偶尔也会似娇似嗔的瞪齐铮一眼,但那都是夫妻间嬉闹时的小动作,并不是真的生气。 可刚刚那一眼他却十分确定,苏箬芸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 从相识到成亲,她从来没有真的为别人的什么事而跟他生过气,如今却因为这个臭小鬼跟他发脾气了? 就为了这个小鬼? 齐铮怒火中烧,看向徐季安的眼神越发不善,偏偏苏箬芸现在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再去惹怒她,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徐季安趴在她怀里哭成泪人儿。 直到哭得没了力气,徐季安才渐渐安静下来,泪水仍旧不停地流,肩膀也仍在微微的抽动,但哭声却小了许多,抽噎着坐在苏箬芸腿上,时不时地吸一下鼻涕。 苏箬芸见他终于平复了一些,这才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柔声问道:「安儿还没吃早饭吧?我让人做些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徐季安挂着眼泪乖巧的点了点头,哭过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姐姐能陪我一起吃吗?」 「好啊,」苏箬芸笑道,「安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告诉厨房让他们给你加上。」 徐季安赶忙摇头:「安儿不挑食,安儿什么都吃!」 一副生怕自己挑食会惹她不高兴的样子。 苏箬芸眸光微黯,面上却是不显,笑着低头蹭了蹭他的面颊:「好,那就让他们随便做一些,你随便吃点儿垫垫肚子。」 她叫来小雅低声吩咐了下去,让人将原本要摆在内院的早膳挪到前厅来。 小雅出去没多久,外面传来丫鬟的通禀,说是齐夫人过来了。 瑄郡王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到底也是顺帝亲封的王爷,定国公一早就去上朝了,齐夫人身为定国公府的女主人,听到消息自然免不了要见一见,尽一尽该尽的礼数。 她在外命妇中品级不低,瑄郡王又是忽然造访的来客,按理说应该让人领着他去见她才是,但她听说瑄郡王在前厅把房顶都快哭塌了,估计他也没什么工夫去见她,便自己过来了。 徐季安一听齐夫人来了,扭着身子从苏箬芸腿上爬了下来,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吸着鼻子憋回了还要往外涌的眼泪,小手努力扯平自己衣服上的褶子,乖巧的站在了苏箬芸身边,像个白嫩的瓷娃娃。 齐夫人在弥山狩猎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徐季安,对他的印象除了「甚得陛下宠爱」之外,就只有「自家儿子不太喜欢他」这点了。 一个被骄纵宠溺又不被她儿子所喜欢的孩子,她下意识的觉得应该是个乖张任性,并不讨喜的家伙,所以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哭闹不休的任性小王爷。 谁知一进门,看见的却是个努力擦去了脸上泪痕,乖巧的站在苏箬芸身边,尽量维持自己仪态得体的玉面娃娃。 她看着这小小的一团人影,心中就不自觉的一软,按规矩行了礼,笑看着他。 徐季安像个小大人儿似的有模有样的回了礼,并拱着手认真而又诚恳的说道:「小王冒昧登门造访,若有叨扰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小小的孩子刚刚才哭过,眼眶和鼻头都还有些泛红,脸上的泪痕虽然努力擦过,却难免还是有些痕迹,声音也因为哭过而瓮声瓮气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齐夫人见状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瑄郡王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一直在旁沉着脸的齐铮闻言瞪了徐季安一眼,已经做好准备听他跟自己的母亲告状。 谁知徐季安却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摇头:「没有,齐夫人误会了,小王刚刚进门的时候被风沙迷了眼睛,所以才会如此。」 齐夫人失笑,她刚刚来的时候外面一丝风都没有,他又怎么会被风沙迷了眼? 这孩子倒是挺有意思,跟她想象中的十分不一样。 苏箬芸将徐季安还没有用早饭的事情说了,并告诉齐夫人他们邀请了徐季安一同用饭,问齐夫人要不要也一起。 齐夫人原本就喜欢一家人一起吃饭,此刻见到徐季安又觉得他十分可爱,自然是欣然应允。 等着丫鬟摆饭的工夫,她看到掉在地上的那张写满大字的纸,捡起来看了看,俯身凑到徐季安跟前问道:「这是瑄郡王写的?」 徐季安点头,腼腆的道:「写的不好,让夫人见笑了。」 齐夫人却觉得他这副努力做出大人姿态的样子有趣极了,抚着他的发髻道:「怎么会,写的很好啊!我家阿铮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写的都没你好。」 一直努力做出镇定模样的孩子眸中陡然一亮,并不反感她摸着自己头顶的动作,抬起头来眨着眼睛看着她,语气中不知是期盼还是疑惑:「真的吗?」 齐夫人笑着点头:「当然是……」 「假的!」 齐铮忽然出声打断,瞪着徐季安道:「我三岁时候写的字都比你好看!」 徐季安瞪眼,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看着他,却因齐夫人在旁而忍着没有发作。 齐夫人看他这副明明生气却又强忍着的样子,差点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毫不犹豫的在他面前拆自己家儿子的台。 「你听他胡说呢!他三岁的时候还光着屁股爬房梁呢,哪会写什么字!」 齐铮面色瞬间黑如锅底,瞪着眼睛看着自家母亲,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娘!」 她怎么能在小满和这个臭小鬼面前这样拆自己的台呢? 徐季安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是被人知道了糗事而恼羞成怒,仰着小小的下巴不冷不热的说道:「本王三岁的时候都已经不穿开裆裤了。」 噗嗤…… 房中两个女人没忍住同时发出一阵笑声,被徐季安洋洋得意的口气逗得不行。 这笑声让齐铮越发觉得羞恼,梗着脖子对徐季安道:「她不过是说着哄你玩儿的,你也信!」 「怎么就是说着玩儿的了?」 齐夫人嗔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徐季安:「他自幼就顽皮,没事就喜欢爬上爬下舞刀弄棒,到了三岁启蒙的时候,不愿意跟着西席先生读书,自己偷偷爬到房梁上藏了起来,害的我们一通好找。」 「后来有人在房梁上找到了他,他爹把他拎下来狠狠揍了一顿,他虽然开始读书了,却不喜欢写字,说是既费时又费事,宁愿去蹲几个时辰的马步也不愿意拿笔,所以到现在字都写得不好。」 「娘!」 v第四十一章[11.08] 齐铮又急又气,看到苏箬芸那有些戏谑的眼神,脸上隐隐发烫。 「我的字怎么就不好了,就算比不上那些书法大家,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手吧!」 「是是是,拿得出手,」齐夫人道,「也就是个中下的水平,反正还有那些下下的给你垫底呢。」 齐铮气的火冒三丈,偏偏说这话的又是他自己的母亲,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徐季安尽管努力在齐夫人面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到底还是年纪小,眼中的幸灾乐祸暴露无遗,甚至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 齐夫人看着觉得有趣,竟让人去库房开了她的箱子,取了齐铮小时候临的字帖来给他看。 其中真有他六岁时写的大字,笔画歪歪斜斜,字迹忽大忽小,简直惨不忍睹。 徐季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咯咯几声笑出了声,把自己写的大字放在旁边作对比。 几人就这样一边吃饭一边笑话着齐铮的字迹,全然不把就坐在一旁的本人放在眼里。 齐铮自始至终黑着脸,连饭都没吃几口。 徐季安却是跟齐夫人混了个熟,乖巧可爱的模样甚得齐夫人欢心,到最后被她抱着坐在了自己腿上,一边跟他说着齐铮小时候那些丢人的「趣闻」,一边亲自给他喂饭,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有说有笑十分亲昵。 待用完早膳,出门的时辰已经比原定的晚了许久,好在千清湖离的并不是很远,秋日的天气也不像往常那般炎热,即使出门晚了些,也不至于被晒得太厉害。 齐夫人拉着徐季安的手将他送到了垂花门,直到马车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边走边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也这般可爱的孙子? 想着想着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阿铮跟箬芸这才成亲不到一个月,哪有这么快,自己真是之前担心阿铮的子嗣问题担心了太久,有些魔怔了。 …… 秋高气爽,千清湖边更是清凉宜人。 今日除了徐季安之外,蒋墨与苏南带着蒋谭也一起过来了。 徐季安仿佛忘了之前的不开心,一时围着苏箬芸跑跑跳跳,一时又跑到苏南身边去跟他学习怎么钓鱼。 苏箬芸看着徐季安站在湖边的小小背影,眸光微敛,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齐铮则趁他没黏在苏箬芸身边的时候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道:「小满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手上看上去没用什么力,但实际握得很紧,似乎生怕她把手抽回去一般。 苏箬芸却是无奈的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与其说是生你的气,不如说是生我自己的气。」 齐铮背后的那些小动作她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比如他明明可以昨天晚上就让人去瑄郡王府传话,却硬是拖到了今天早上。 这样一来若是徐季安贪睡的话,或许就会选择不去。 当然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可哪怕晚一点儿报信能让他手忙脚乱的收拾一阵,齐铮心里也能稍稍解气。 苏箬芸觉得无论头天晚上还是第二天早上去报信都没有太大区别,就也没有反对,权当自己不知道,随了他去。 却不想徐季安为了见到她,竟然一大早天不亮就等在了定国公府门口,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在齐铮和徐季安两个人之间选择了前者,纵容了他的行为,忽视了徐季安的感受,所以才会导致这个结果。 她觉得自己跟齐铮刚刚新婚不久,不愿违背他的意思让他不开心,所以选择了暂时将徐季安放在一边。 而年幼的孩子却是如此敏感而又脆弱,不过是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她,心中的恐惧就无限放大,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又怕她真的将自己抛弃,又怕闯进去会打扰她惹她厌烦,所以紧张不安的守在门口,好不容易见到她之后也是小心翼翼的讨好,生怕她会不高兴。 若是自己中间哪怕抽空见他一次,哪怕让人传个口信过去,他或许都不会如此惶恐不安。 可她没有,她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和快乐中,忘了对于这个小家伙而言,自己就是他的全部。 「小满你别这么说,」齐铮蹙眉道,「你本来也没有像亲姐姐一般照顾他的义务,再说他这不是也没什么事吗?你又何须自责……」 没事吗? 苏箬芸仍旧看着徐季安的背影。 往常受了这样的委屈,一定会粘着她一整天不放吧?这会儿却笑嘻嘻的跑去钓鱼了,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可若真的是想要学钓鱼,眼睛又为什么时不时的往这边瞟?好像怕她会偷偷跑掉似的。 不一样了,还是不一样了。 肆无忌惮的孩子变得有所顾忌,可见心中终究还是留下了些许阴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苏箬芸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知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于徐季安本身而言,知道这世上不可能事事顺心自然是件好事,因为他早晚要知道这些。 可是从她的私心来讲,若这真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倒希望他一辈子都可以不懂这些,一辈子都能事事顺心。 想到这里苏箬芸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做了个决定:将来如果她和齐铮有了孩子,还是把这孩子扔给齐铮带吧,她觉得如果自己带的话……一定会把他宠坏的。 「姐姐喜欢他什么?」 湖边的徐季安时不时朝苏箬芸的方向瞄一眼,见她低头与齐铮说话,神态淡然眉眼柔和,对齐铮亲昵的举动也毫无反感,口中不禁喃喃一句。 苏哥哥告诉他说姐姐是因为喜欢坏人才跟坏人成亲的,让他在姐姐新婚的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去打扰,给他们一段独处的时间。 他不信,可是苏哥哥是姐姐的弟弟,亲弟弟,他说的一定是对的,所以他乖乖的去上学,乖乖的读书写字,等到休沐的时候才去见姐姐。 坏人跟姐姐独处五天,他才去见姐姐一天,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可是坏人却霸占着姐姐不放,连这一天都不想给他! 正注视着水面的苏南闻言笑了笑,轻声道:「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要喜欢?」 徐季安完全不明白。 v第四十二章[11.08] 苏南想了想,道:「你喜欢吃鱼,那你为什么喜欢吃鱼?」 「因为好吃啊。」 「那你为什么觉得好吃?」 「因为……因为鱼就是好吃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小声嘀咕,说完自己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 苏南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喜欢吃猪头肉,你不喜欢,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不好吃,而且猪头好丑。 徐季安腹诽,但并没有说出声来。 苏南似知他所想般接着说道:「甲之蜜糖,乙之炮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徐季安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又看向和苏箬芸不知说着什么的齐铮,觉得这就是他眼里的猪头肉,又肥又腻还很丑。 她又看了看温顺的站在齐铮身旁的苏箬芸,小小的眉头紧紧地蹙起,不明白这么好的姐姐为什么会喜欢这盘猪头肉。 苏南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无奈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喜欢钓鱼,却不喜欢吃鱼,但也没有因此就不让你吃鱼对不对?」 徐季安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闻声回过头来,下意识的接了一句:「我不喜欢吃猪头肉,也没有不让苏哥哥你吃啊。」 苏南点头,将视线从水面上移开,对他眨了眨眼:「你不喜欢吃我喜欢的猪头肉,我不喜欢吃你喜欢的鱼,可我还是很喜欢你啊,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嗯嗯!」 徐季安用力的点头,点完头又不解的问了一句:「苏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吃鱼啊?」 苏南虽然不大喜欢吃鱼,但却经常帮徐季安剔鱼刺,动作十分熟练,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不爱吃鱼的人。 苏南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徐季安懂没懂他的意思,不会真的以为他是想说什么鱼和猪头肉吧? 「我经常钓鱼,就经常吃鱼,吃多了腻了,自然就不喜欢了。」 他随口答道。 徐季安了然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眼中一亮,再看向苏箬芸时神情就多了几分期盼,少了几分忧愁。 姐姐天天吃猪肉头,也总有吃腻的一天吧? 这么想着,他心中就多了几分安然,唇角的笑意终于真实了几分。 苏南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完全被曲解了,还当他终于想通了,认认真真的教起了他如何钓鱼。 一行人正玩儿的开心,忽见几个人影远远的走了过来,正是齐钰与赵焱带着各自的小厮。 「大哥,你怎么来了?」 齐铮松开苏箬芸的手走了过去。 齐钰还未答话,赵焱先凑了上来,指了指自己道:「请你加一个‘们’好吗?是我们来了!」 齐铮理都懒的理他,仍旧看着他身后的齐钰。 齐钰笑着将赵焱推开,道:「原本约了赵二公子出来喝酒,他听说你们今日来千清湖钓鱼了,说只我们两个人喝酒没意思,不如带上几壶好酒来你们这儿凑个热闹,蹭几条烤鱼吃,只是不知……方不方便?」 他这话问的虽然是齐铮,但怕有所不便的自然是苏箬芸,毕竟她是这里唯一的女眷。 齐铮笑道:「都是自家人,又有长辈在,有什么不方便。」 蒋墨与蒋谭是苏箬芸的外家,且一个是小舅舅,一个是外祖父,自然都是长辈。 齐钰闻言也就不与他客气,让人将带来的酒壶摆在了湖边已经安置好的方几上,又和赵焱一起去与蒋墨苏南等人打了招呼,即便面对痴傻的蒋谭,也没有丝毫不敬,谨守规矩的行了礼。 苏箬芸看着两人的背影,秀眉微蹙,半晌才转过头又看了看站在远处低着头自顾自的踢草玩儿的小雅。 「怎么了?」 齐铮见她皱起了眉头,赶忙问道。 苏箬芸这才回过头,幽幽的说了一句:「赵焱真傻啊。」 啊? 齐铮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赵焱却已经跟蒋墨等人打过招呼又跑了回来,还拉着一脸无奈的齐钰。 「嫂子。」 赵焱笑呵呵的看向苏箬芸。 他比齐铮年岁小,两人又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喊他一声嫂子也是合情合理。 「我听说你身边这个丫鬟武艺高强,一把板斧尤其舞的虎虎生风!把弥山上的刺客杀的片甲不留!我那天去的太晚了没看见,今日才听齐大哥提起,实在是好奇,不知你能不能允许她跟我过两招?我好看看齐大哥是否言过其实。」 苏箬芸还未说话,齐铮的眉头却已皱起。 靖康公主在弥山遇刺的事情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大哥之前都对此事都从未提起过,怎么今日忽然跟赵焱提起来了? 小雅的身份旁人不知,齐铮却是知道的,哪有让一个公主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拿起斧头喊打喊杀的。 何况他认识小满这么久,小雅从一开始就跟在她身边,却也从未见她用过一次板斧,可见除非事出紧急,小雅轻易是不会碰板斧。 他不愿苏箬芸为难,直接代为拒绝道:「你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姑娘比,害不害臊啊?」 赵焱却瞪眼道:「齐大哥说她很厉害的!一把板斧拿在手里像是拿着把软剑一样,转眼间就砍杀了四五个刺客,等闲人怕是都近不了她的身!我这个武状元也不行!我这不是……不服气吗!」 说他打不过齐铮就算了,竟然说他连个姑娘都打不过!也太小看他了! 齐铮还要再说什么,齐钰却已面带愧色的说道:「在下着实佩服小雅姑娘的胆色和武艺,所以随口提起了几句,谁知这家伙竟记上了,听说你们今日来到这里游玩,二话不说拉了我就过来。」 「择日不如撞日吗」,赵焱嘿嘿笑道,「嫂子和小雅姑娘平日里要么在府里要么在街上,难得来了这么个人少的地方,我在这里向小雅姑娘讨教几招,赢了输了都没外人看去,也不丢脸。」 v第四十三章[11.08] 话虽这么说,但脸上却一点儿看不出觉得自己会输的样子。 苏箬芸先是看了齐钰一眼,之后才有些不解的对赵焱说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呢?」 她说的一本正经,赵焱一时间竟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直到看到她身边的齐铮露出戏谑的表情,才知道她这是逗自己玩儿呢,当即指着远处那一堆还没烤的食材说道:「今日我若是输了,所有的东西都由我来烤!你们只要负责吃就好了!」 说完又加了一句:「包括小雅姑娘!」 他一个世家弟子,反而伺候一个小丫鬟,这也算是不小的赌注了。 但站在苏箬芸身后的小雅却翻着白眼儿撇了撇嘴:谁知道你烤的好不好吃啊。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焱与苏箬芸身上,她的小动作没人看见,除了一直看着她的方向的齐钰。 齐钰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般的插嘴道:「既然赵公子给出了彩头,那我也要跟点儿才是。」 说着让身后的小厮拿出了两个柑橘,道:「从同僚那里得了几个还没上市的柑橘,不多,其余的都留在府里孝敬夫人和国公爷了,今日出门只带了两个,原想跟赵公子一起分食了尝尝鲜,谁知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他就把我拉过来了。既如此,现在谁赢了这柑橘就给谁吧。」 如今还不是吃柑橘的时候,市面上柑橘都没得卖,能得到几个已属不易。 可即便如此,堂堂定国公府的长子拿出这么两个玩意儿来做彩头,也实在有些……丢人。 齐铮看向齐钰的眼神越发不解,不明白他今日抽了哪门子疯。 况且小雅根本就没答应跟赵焱比试,他这个样子倒像是在一旁煽风点火似的,这可不像他大哥平日里的作风。 但苏箬芸见到之后却是轻笑出声,摇着头将身后的小雅让了出来:「你自己随意吧。」 小雅在看到那两个柑橘的时候眸光微微亮了亮,原本的不屑也少了几分,此时闻言走了出来,对赵焱伸了伸手,道:「赵公子请。」 赵焱挑眉:「姑娘的板斧呢?」 小雅扯了扯嘴角:「随便过几招就可以了。」 不然我怕失手打死你。 赵焱却是义正言辞:「我以男儿身向姑娘请战已是不妥,姑娘若不用兵器,倒显得我恃强凌弱了。」 「赵公子多心了。」 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 「可是……」 「开始吧!」 小雅心系那两个柑橘,不耐在与他讨价还价,直接说了一句算是打过招呼,伸手就像赵焱袭去。 赵焱没想到她说开始就开始,且一开始就拳风狠戾。 他想说小雅偷袭,偏偏人家出招前又打了招呼,这说法似乎并不成立。 远处的蒋墨苏南等人并不知道他们是在切磋比试,还以为两边打起来了,吓了一跳,赶忙围了过来,待知道缘由后才松了口气,颇有些看热闹的样子围在周围。 赵焱起初几招接的颇为狼狈,觉得小雅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但两人过了数十招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不仅出招速度极快,且力道奇大,尽管看上去他们是打了个平手,但自己每接她一招就仿佛被锤子用力砸了一下,长此以往势必落败。 赵焱这才信了齐钰的话,这丫鬟怕是真的用重斧以一人之力砍杀了四五个刺客。 思及此,原本还打算让一让对方的念头彻底打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战,拿出了平日对齐铮时的本事去对付她。 可尽管如此,却仍旧没能占了上风,不过是跟小雅打个平手而已。 苏箬芸好整以暇的看着没有说话,倒是齐钰似乎觉得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道:「赵二公子,小雅姑娘,我看你们两个谁也不比谁差,今日的比试不如就算了吧。待会儿烤肉由我来烤,这柑橘你们俩一人一个。」 小雅起初没什么反应,待他说完最后一句时招式却忽然凌厉起来。 赵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已经嘭嗵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刚刚跟他过招的人拱手说了句承让,之后毫不客气的从齐钰身边的小厮手里拿走了柑橘。 赵焱这才知道,原来她刚刚根本就没用全力,她一旦用了全力,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 苏箬芸看着呆坐在地上的齐铮,正想着他会不会觉得丢了面子记恨小雅,就见他忽然一脸兴奋的爬了起来,看着小雅却指着齐铮道:「你再跟他打一次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得过他!」 小雅理也不理,将手中柑橘递了一个给苏箬芸。 苏箬芸笑着摇头:「你自己吃吧。」 小雅听了也不客气,当真就收了回去自己低头吃了起来,仿佛递给她的那个动作只是客套一下而已。 赵焱还在跳脚喊着让她跟齐铮也比一次,小雅一边剥着橘子皮一边摇头:「不打,打不过。」 她打不过苏箬芸,齐铮能跟苏箬芸打个平手,那她自然也就打不过齐铮,费那个力气干嘛? 再说打赢了也没有橘子吃。 赵焱在旁皱眉道:「你都没打怎么就知道打不过?试一试呗,说不定你就赢了呢。」 齐钰见小雅已经露出不耐的表情,忙又出来打圆场:「赵公子,阿铮是主,小雅是仆,你这不是为难她吗?」 一脸激动的赵焱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挠了挠头:「也是啊……」 他并不是喜欢强求别人的人,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被规劝两句自然也就不再提了。 倒是齐钰说完之后又看向小雅,笑容温润的问道:「这柑橘可还甜?」 小雅吃的心满意足,含着橘子点头嗯了一声,齐钰的眉眼笑意更浓,点了点头:「那就好。」 苏箬芸看着齐钰毫不掩饰的笑意,又转头看向身边的齐铮。 齐铮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以为她要说什么,却见她只是看着自己,始终闭口不言。 v第四十四章[11.08] 直到他被看的心里发毛,苏箬芸才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向湖边走去。 这个傻子连对自己的感情都后知后觉,对别人的估计更看不出来了,指望着他看明白,还是算了吧。 齐铮见她摇头叹息着走向湖边,心中不解,但还是三两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直玩儿到申时才往回走,徐季安跟着苏箬芸上了她的马车,靠坐在她身旁听她轻言细语的说话。 「你年纪小,五日一休沐太累了,今后可以三两日休息一次,陛下若是问起,就说身子不舒服好了。」 徐季安连连点头,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鼓着腮帮子道:「陛下知道我生病一定会派太医来看的,到时候就瞒不住了……而且若是称病的话,我就只能在家里歇着,不能来找姐姐玩儿了……」 那休沐还有什么意思? 苏箬芸却笑着轻抚他的头:「所以我说你年纪小啊。小孩子顽劣,淘气贪玩儿乃是人之常情,陛下即便知道你是装病,最多也就说你几句罢了,你撒个娇耍个赖哄一哄也就好了,他不会真生气的。」 徐季安虽然觉得这样好像不对,但想到如此一来就能时常和苏箬芸出来玩儿了,还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不过先生教的功课你还是要好好学,」苏箬芸正色道,「无论你哪天想要休息,都要提前将先生第二天要讲的内容学好,有什么不会的就去请教你苏哥哥,不能等下次再去上课的时候就跟不上功课,不然的话以后即便是休沐我也不会带你出去玩儿,让你自己在家里温习功课。」 徐季安听了赶忙摇头:「我不要五日一休沐,我……我会跟着先生好好学习的,不会耽误功课!」 苏箬芸眉眼含笑,又叮嘱他要学会藏拙,不要抢了几位皇子的风头。 徐季安年纪小,不明白为什么又要好好学习又偏要表现出自己很笨的样子,但也知道苏箬芸绝对不会害他,遂也不多问,但凡她所说全部一一答应了。 马车里的人轻声低语,骑着马走在车前的齐钰和赵焱也都没有闲着,仍在说着小雅的事,无非是她如何武艺高超,出招速度如何之快,角度如何刁钻等等。 当然,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赵焱在说,齐钰抿唇笑着在旁默默听着,时不时应上几句。 「你说她和阿铮要是打起来,到底谁能赢啊?」 赵焱仍旧在纠结这个问题。 「你可别再动这个心思了,」齐钰笑着说道,「主仆有别,更何况小雅姑娘是你嫂子的丫鬟,还不是阿铮自己的,你可别让他们为难。」 「我知道,」赵焱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低声嘟囔,「这要是阿铮的丫鬟的话我就直接管他要过来了。」 说到这儿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眼中燃起一簇火苗。 「诶!齐大哥!你说我要是向嫂子求了她来做妾室怎么样?」 眸光温润的齐钰脸色瞬间一僵,扯着嘴角佯装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你可别胡来,让赵大人知道了把你从家里打出来信不信?」 赵家是书香世家,赵焱的父亲赵珂本就反对他习武,为此父子俩不知吵过多少架,直到赵焱如约考中了武状元,赵大人不好出尔反尔再继续反对下去,两人的关系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如今赵焱还未成亲,就想先纳妾,传出去不仅丢了赵家的脸,而且但凡是个讲些规矩的人家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赵珂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赵焱却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我可以先把她收做通房,等成了亲再抬成姨娘啊,这样以后就每天都有人陪我练武了!」 他身边现在一个通房都没有,母亲还曾担心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这时候他主动提出收个丫鬟进房,母亲是绝对不会反对的,父亲那里也不会说什么。 赵焱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点着头喃喃自语:「小雅是自幼跟嫂子一起长大的,关系非同一般,我若只让她做个通房嫂子一定不愿意,得让阿铮帮我做个保,让嫂子相信我以后一定会把她抬成姨娘才行。」 他说着扯着缰绳就放慢了速度,想等马车驶近的时候把齐铮叫下来。 谁知乖顺的马儿却不知受了什么惊,忽然嘶鸣一声,扬蹄就朝前奔去。 他的随侍见状吓了一跳,忙也打马追了上去,边追边心惊胆战的喊着:「二少爷,小心啊二少爷!」 听到动静的齐铮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蹙眉问道:「怎么了?」 齐钰耸肩,神色淡淡:「谁知道,可能赵二公子骑术不佳吧。」 考中了武状元的人骑术不佳?这简直是个笑话。 齐铮示意两个随侍跟上去看看,免得出了什么事,之后就把帘子放下没再说什么。 这里还是山路,道路平坦,周围也没什么人,最多是马儿带着赵焱跑远些,不会真的出什么大事。 而赵焱也确实只是被受惊的马匹驮着跑了一段就勒紧缰绳迫使马匹停了下来,不过如此一来就和齐铮一行人的路线错开了一些,绕回去时也只顾着念叨自己今日运气真是不好,忘了要找齐铮作保,让小雅给他做妾陪他练武的事情了。 …… 华灯初上,夜风微凉,苏箬芸和齐铮在正院儿陪着齐沛和齐夫人一起用过晚饭才回来。 席间齐夫人难免问起了徐季安,对这个孩子似乎颇为喜欢,还感慨一句要是自己也能有个这样乖巧听话的孙子就好了。 这话原本是暗示小两口赶紧要个孩子,齐铮却因此而黑了脸,半晌都没有说话。 苏箬芸今早为徐季安生了他的气,白日在外游玩时也都将精力放在了那个小鬼的身上,对他不冷不热的,回程的马车上更是一路都在陪徐季安说话,一直将他送到瑄郡王府门前才回来。 他原本就看徐季安不顺眼,此时自然更不顺眼,想到自己今后的孩子会像他一样……那简直就是个噩梦!他才不要! 「小满,还在生气吗?」 回房洗漱一番,他将坐在床头的苏箬芸抱进了怀里,低声问道。 苏箬芸摇头,放下手中的书册,靠在他的肩膀。 「安儿年纪小,身边的亲人又全都不在了,你平日里让着他一些,不要总和他计较,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齐铮揽在她腰际的手微微一僵,知道她的乖顺都是为了给徐季安求情,心中更加不喜,却一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在惹了她生气,只能闷头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苏箬芸自然能感觉出来他心中的不甘愿,抬起头来笑着抚上他的面颊:「你这个样子,我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办?也不让他留在我身边吗?」 「那怎么一样!」 齐铮立刻说道:「那是我们自己的孩子!」 说完怕苏箬芸不高兴,赶忙又接着道:「小满,我知道你心疼他没了父母亲人,把他当成自己亲弟弟一样对待。可是无论你心里跟他多亲近,他也不是你真正的弟弟。他这样动不动就拉着你的手抱着你的腿,外人会怎么看?」 「如今他年纪小,又正得圣眷,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可以后呢?等他再大一些,不往多了说,就七八岁,八九岁的时候,再这样整日黏在你身边,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还不知要传出什么样的闲言碎语。」 「即便是你的亲弟弟到了年纪也要明白什么叫男女有别,更何况他跟你其实根本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换做旁人大不了你认个义弟好歹全了姐弟的名分,可瑄郡王是陛下钦封的王爷,认什么样的干亲连他自己都做不了主,更何况你我?」 v第四十五章[11.08]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堆,苏箬芸安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完才缓缓点了点头。 齐铮以为她听进去了,正要咧开嘴角就听她冒出一句:「说白了你还是为他总是拉着我抱着我而不高兴。」 刚刚漫上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一本正经的说道:「即便是我们自己的儿子,到了这个年纪我也不会允许他这样没规矩的!」 说得好像自己之所以生气完全是因为徐季安不懂规矩,而不是他拈酸吃醋。 苏箬芸心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认真考虑了他的话,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以后会注意一些。」 虽然齐铮所言大部分是出于私心,但说的却也没错。 这个世道讲究男女大防,她与徐季安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年纪相差看似不小实际上却也没有多大,等徐季安再长大一些,难免就会落人口实。 「真的?」 经过刚刚的反复,齐铮此时对她这话将信将疑。 「真的」,苏箬芸点头,又问道:「那你说的呢?是真的假的?」 我说的? 齐铮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哪句。 「即便是我们自己的儿子,到了这个年纪也不许他拉着我抱着我吗?」 苏箬芸在他怀里笑看着他。 齐铮想说那是自然,但看着她白皙温润的面颊,红润带笑的嘴唇,心头一阵微痒,忽然想起今早没有尽兴的事情,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贴着她的面颊说道:「等咱们有个儿子,你不就知道了。」 说完翻身将她压在了床榻上,温热的手掌从衣摆下探了进去。 这种事他向来是有些急切的,加之早上没能成事,此刻自然更为心急,亲吻一番半褪了她的衣衫就想进去。 门外却再次响起小雅的声音,伴着比早上更为急促的敲门声。 「少夫人,有急事。」 急事急事又是急事! 齐铮眼见苏箬芸再次推开她穿好衣裳走了出去,气的差点儿把床帐扯烂。 当得知小雅说的急事又与徐季安有关,更是恨不能立刻把那个小鬼拎过来揍一顿。 但这回别说是揍徐季安一顿了,他现在就是要把他拎过来都不行,因为徐季安病了,且病的不轻,惊动了宫里,已经准备就寝的顺帝当即派了两名太医过来。 「……回去之后就发起了高烧,糊里糊涂的一直喊着姐姐,药也喂不进去,不是呛出来了就是吐出来了,皇帝的意思是想看看世子爷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能不能过去看看,好歹想办法把药喂了。」 小雅将来传话的人所说的内容转述了一遍。 顺帝言语中说是问的齐铮,实际上是想让齐铮带苏箬芸过去,因为谁都知道对徐季安而言现在谁才是他的姐姐。 苏箬芸二话不说转身回房换了出门的衣裳,齐铮得知详情后也立刻跟了上去。 马车在夜色中一路疾驰驶向瑄郡王府,早有等候在门口的下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散发着浓烈药香的房间中,小小的孩童穿着单薄的中衣,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小脸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因为体内滚烫的温度而变得沉闷粗重,口中时不时低低的喊一声「姐姐」。 有丫鬟拧了帕子搭在他的额头,但这对于他烫手的体温而言也起不到太大的缓解作用。 「他怎么样?」 对两位太医行过礼之后,苏箬芸坐在床边询问徐季安的病情。 「突感风寒,又不好好休息,在外面玩儿了一天,回来后还不及时请医,故而才会如此严重。」 太医张德皱眉说道。 苏箬芸闻言心中一沉,知道这突感风寒怕就是今早坐在定国公府门前受了凉才造成的。 但回来后不及时请医又是为什么? 她下意识的看向一直跪在一旁的小厮月川。 月川今年十二岁,是宫里派来专门贴身照顾徐季安的,徐季安的生活起居几乎全部由他负责。 他跪在那里原本就已十分心慌,此时见苏箬芸看过来,差点儿没忍住哭了出来,哆哆嗦嗦的道:「郡王爷在千清湖的时候一直有说有笑蹦蹦跳跳的,奴婢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舒服。直到从世子夫人您的马车上下来,回到府里关上了门,他才站在原地好久都没动弹。」 「奴婢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您的车上忘了拿了,他却说是累了走不动了,让我背他回屋。」 「奴婢真当他是累了,赶紧将他背了回来,扶他在床上歇了,谁知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他还没起来,眼看着饭菜就要凉了,我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问了一句,却发现郡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发起了烧,人都有些迷糊了。」 「我……我急得不行要去请大夫,他却迷迷糊糊的拉着我不让我去,一直念叨着什么‘不能让姐姐担心’。可奴婢哪还顾得上这些,想着陛下曾经说过,郡王爷不比常人,身边没有父母亲人,有什么事也没个人替他做主,若真有什么急事就直接报到宫里,到时候自有陛下帮他解决,我这才赶紧让人把消息传进宫里去了。」 他说的又快又急,苏箬芸从话中也听出来,徐季安在千清湖时其实就已经身体不适,却一直忍着什么都没说,直到回了瑄郡王府关上了门才露出疲态。 她就知道……果然还是不同了。 若是以前,他定然早就黏在她怀里跟他说着自己怎么怎么不舒服,让她给他喂水帮他擦汗。 可现在他却忍隐不发,生怕成了她的累赘让她不喜。 一个人只有在害怕失去,在有了后顾之忧的时候,才会变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苏箬芸皱着眉头轻抚孩子的面颊,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太医端了药递过来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将徐季安小小的身子扶了起来,打算给他喂药。 调羹在褐色的药汁中轻轻搅了几下,舀起一勺递到孩子的嘴边时,外面传来小雅的声音:「少夫人,鹤大夫到了。」 苏箬芸手中动作一顿,当即将调羹放回了碗中,又将碗放到了一旁,没有再给徐季安喂药的打算,对着门外道:「请他进来。」 两名太医脸色顿时一黑,看向苏箬芸的眼光不再和善。 他们已经来了这里,这定国公世子夫人竟还请了别的大夫来? v第四十六章[11.18] 请了也就请了,权当是他们为了自己安心,可是听说那大夫过来时这位世子夫人竟然连药都不给瑄郡王喂了,这是看不起他们的医术,反而相信她自己请来的那个大夫吗? 真是荒谬! 真是耻辱! 简直不知所谓! 若不是顺帝亲自叮嘱了他们来给瑄郡王看诊,只怕此时他们已经甩袖走人了! 两位太医的脸色很差,撩起帘子走进来的鹤存安脸色则更差。 换谁在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的时候被人叫起来心情也不会好,更何况是拒绝出诊后被人硬扛了过来! 鹤存安此时恨不能拿银针扎死几个人才好,见到站在床边的两位太医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都堵在这儿干吗?不知道发烧的病患需要透气吗?你们站在这儿是想憋死他是不是?」 两位太医气的胡子差点儿歪了,纷纷回过头来瞪眼看向来人。 却见这人长相端方淳厚,偏偏脸上神情与这长相颇为不符,口中说出的话更是能把活人气死把死人气活。 一位太医张口就想斥责几句,张德在瞪过鹤存安一眼之后却把眼睛瞪得更圆,下巴也差点儿掉了下来,不可置信喊了一声:「师……师叔?」 想斥责鹤存安的那位太医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他:「你叫他什么?」 张德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磕磕巴巴的道:「蒋大人,这位是……是我的师叔啊!常州赫赫有名的鹤大夫,传说中的鹤医仙!」 这回不止是他,这位蒋太医的下巴也差点儿掉了下来。 他与张德是同僚,对彼此的底细十分清楚。 张德之所以能进入太医院,全因他拜在了常州百草庐门下,师承百草庐大名鼎鼎的卢胜南卢大夫。 卢大夫医术高超,为人亲和,有医圣之称。 而他最小的师弟跟他却恰恰相反,为人刁钻刻薄,看诊全看心情,轻易不会出手。 可偏偏这位小师弟的医术却是极高,是百草庐中唯一一个可以与卢大夫比肩的人,出手几乎从无败绩。 渐渐地或许是因为物以稀为贵,不经常给人看诊的这位小师弟后来反而名头比卢大夫还大,被人称为医仙。 而这个人就是眼前的鹤存安,他的名字也因此传遍医界,行医之人没几个不知道他。 这就是鹤医仙啊…… 蒋大夫缓缓点头。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果然够刁钻,够刻薄!那想来医术也如传闻一般厉害吧? 两人几乎是以崇拜痴迷的眼光看着他,鹤存安却对张德刚刚的话感到不满,一边给徐季安把脉一边问道:「什么叫传说中的鹤医仙?现实中我就不是医仙了吗?我当不起这两个字吗?」 「怎么会怎么会!」 「当得起当得起!」 两人忙说道。 鹤存安这才撇了撇嘴,颇有些长辈教训小辈的样子:「这还差不多。」 苏箬芸不耐他与那两个太医贫嘴,冷言问道:「怎么样了?」 鹤存安想顶她几句,见她绷着个脸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知道她现在心情很不好,终究是把嘴边的冷嘲热讽咽了回去,放下徐季安的左手,又将右手抓了过来,老老实实的给他把起脉来。 待两个手都把完,他才将放在一旁的那碗药拿了起来,端到鼻尖儿闻了闻。 张德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像个做完功课等着先生点评的学生。 刚刚这副药是他配的,虽然心中有把握,但此时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不错,对症。」 鹤存安简单的说了这么几个字,就把药又放了回去。 张德闻言深深地松了口气,同时心中还有些莫名的欢喜,像是得到了巨大的认可般,笑着对身旁的同僚点了点头。 蒋大夫见状也是笑容满面,这方子虽然主要是张德配的,但却是他们两人商讨过的,认可了他认可过的方子,那不也是间接的认可了他? 苏箬芸没工夫注意他们的反应,在鹤存安说对症之后就准备拿起碗继续给徐季安喂药。 鹤存安却拦住了他,把药箱打开取出一排金针说道:「等会儿再喂,我先给他扎几针。」 扎针? 张德与蒋大夫眼中顿时一亮,心中激动却又有些不安。 每个大夫都有些自己的看家本事,这些本事又多是不外传的。 鹤存安不是太医院的大夫,不像他们经常要一起施针问药,想藏也藏不住,想避也避不开。 若是他开口赶他们出去,他们还真不好死皮赖脸的站在这里。 好在鹤存安似乎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拿起针就就开始在徐季安身上寻找穴位,轻拢慢捻的扎了起来。 换作往常他们早已经自己自觉的回避了,此时却彼此对视一眼,在对方脸上看到一抹尴尬后,厚着脸皮伸长脖子向床边张望。 细细的长针扎在身上,昏沉的徐季安闷哼了一声,细弱蚊蝇的喊了一声:「疼……」 醒了!醒了! 张德与蒋大夫的脖子伸的更长,哪还顾得上什么失不失礼,只想看看传说中的鹤医仙展露了什么样的神技。 徐季安蹙着眉头又喊了几声疼,小小的身子开始挣扎起来,眼角似有泪珠滚落。 「按住他。」 v第四十七章[11.18] 鹤存安沉声说道。 两位太医大喜,摩拳擦掌的走了过去,还未伸手却察觉到一道寒凉的目光看向自己,抬头望去就见苏箬芸正目光沉冷的坐在床边,看着他们的眼睛眸光似刀。 两人尴尬的站在原地,轻咳一声退了下去。 苏箬芸按着徐季安的肩,低声道:「安儿别怕,忍一忍,待会儿就不疼了。」 轻柔的声音传来,徐季安被扎了几针已经有了几分模糊的意识,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就看见熟悉的面孔贴在眼前。 「姐姐……」 他喃喃低语,眼睛因为发烧而肿胀难受。 「我在,」苏箬芸扶着他的肩道,「你病了,姐姐请了大夫来给你看病,大夫现在在给你施针,可能会有点儿疼。」 徐季安想点头,但是脑袋实在太沉了,脖子也很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我不怕疼,姐姐我不怕疼……」 他声音低低的说道,刚说完就觉得身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忍不住哆嗦一下闷哼了一声。 「恩,我知道。」 苏箬芸轻抚他的头顶:「安儿是男子汉,安儿不怕疼。」 徐季安忍着疼痛嗯了一声,跟着重复:「安儿是男子汉,安儿不怕疼……」 说完真的就没再挣扎,任由鹤存安的金针扎的更深,即使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没再哼一声。 待所有金针拔出,鹤存安才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小伙子不错,可以喝药了。」 苏箬芸扶着他坐了起来,将药碗端到他唇边,低声轻笑:「这大夫古怪得很,要得他一句夸奖可不容易。」 「嘿!什么叫古怪?」 鹤存安满脸不服。 徐季安也跟着笑起来,虽然没有力气发不出什么声音,但嘴角却咧开,笑着将苏箬芸手里的药三两口喝了下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喝的是蜜糖。 自有小丫鬟将空碗接了过去,鹤存安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抬手提笔又写了一张药方,直接丢给了张德。 「等烧退了以后就换这张方子。」 说完就开始低头收拾自己的药箱。 张德忙不迭的接过,丝毫不觉得自己受了怠慢,拿着房子跟蒋太医一起看了半晌,不住的赞叹:「妙啊,真是妙啊!」 他与鹤存安虽然都是出身百草庐,但因为鹤存安性子古怪跟同门师兄弟也不大来往,所以对他也是多闻其名不见其实,今日不仅得见其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还亲眼看到了他开的药方,竟莫名生出了一种不枉此生之感。 蒋太医将药方拿在手里看了许久,也敢感慨连连,谁知正看的认真,张德却将方子又一把抢了回去,嘿嘿笑道:「我去帮师叔抓药,抓药!」 说完把方子收起来转身就走,生怕他要抢走的样子。 蒋大夫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什么时候你堂堂太医院医正需要自己去抓药了? 不过若是自己得了这样一张方子,估计也要当传家宝般供起来,遂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也打了个招呼转身退了出去。 …… 经过一番折腾,外面已是宵禁,瑄郡王府的管家将鹤存安与两位太医分别安置在了两个院子,谁知张德和蒋太医却吵着也要住到鹤存安的院子里去。 管家无法,只得应了他们,岂料鹤存安却不乐意了,三两句将他们呵斥了出来,他们也不敢生气,反倒陪着笑脸老老实实的回了之前的院子。 徐季安的房间中,苏箬芸留了下来亲自照料徐季安,齐铮自然也就留了下来,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陪着他们。 「姐姐我没事,你去睡吧。」 徐季安喝完药明明已经困的睁不开眼,却还是撑着眼皮对苏箬芸说道。 苏箬芸摇头:「你今晚离不开人,我在这儿陪你。」 徐季安心中欢喜,却又知道这样不对,摇了摇头道:「有下人会照顾我的,姐姐去休息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是一副恋恋不舍的神情,露在锦被外的一截小手悄悄抓着她的裙子,舍不得松开。 苏箬芸想了想,道:「那安儿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徐季安哦了一声,觉得这样也好,遂笑了笑闭上了眼,在她的拍抚中沉沉睡去。 齐铮自来到瑄郡王府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苏箬芸陪在徐季安身侧,几次想要上前帮忙却都被当做空气般忽视了过去。 早上知道徐季安在门外坐了小半个时辰的时候苏箬芸就跟他生气了,此时小家伙儿又因此发了高烧,她自然更加生气,从收到消息后就再也没理过他。 齐铮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看着苏箬芸又是抱着徐季安喂药,又是陪着他睡觉,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直到听到孩子沉沉的呼吸声,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小满你去睡吧,我陪着他好了。」 说完又怕苏箬芸误会,忙又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真的!」 苏箬芸却仍旧摇头,坚持自己陪着徐季安。 这孩子看似睡得沉,其实隔一会儿就会想起什么般忽然睁开眼,看到她还在身边才咧嘴笑笑继续睡过去。 他想让她陪他,她知道。 齐铮无法,只好也陪他一起守在床边,一整晚都沉默不言。 清晨的微光从窗外洒了进来,铺在没有放下床幔的大床上,一阵淡淡的金辉。 徐季安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用银线勾勒着莲花图样的帷帐,舒展的花瓣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身上压着两条沉沉的手臂,一条纤细的直接搭在他的身上,另一条粗壮的搭在这条手臂上,手掌覆在另一只纤巧如玉的手掌上。 他昨晚烧的迷迷糊糊,却还是记得在最难受的时候姐姐来了,姐姐陪着他扎针吃药,还哄他睡觉。 v第四十八章[11.18] 徐季安下意识的偏过头去,果然看到熟悉的面孔双眼轻阖,似乎还在睡着。 而另一边不出所料,是他最讨厌的齐铮。 他被两人夹在中间,一左一右的护着,恍惚间似乎想起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画面,左边是爹爹,右边是娘亲。 这一刻心头有些异样的感觉,让他就这样睁着眼睛躺着,竟也没有推开齐铮的手。 两个大人其实早就已经醒了,只是苏箬芸怕吵醒了徐季安,齐铮又怕吵醒了苏箬芸,所以一直没动。 此刻见他醒来,双目渐渐清明,似乎没有了睡意,苏箬芸才动了动胳膊,轻声道:「安儿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齐铮这才装作也刚刚睡醒的样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没有不舒服」,徐季安看着苏箬芸,声音软软的说道,「就是没什么力气。」 发过烧之后容易虚脱,此时感到无力也是正常,苏箬芸点点头放下心来,但还是让人去叫鹤存安过来再给他看看。 鹤存安看过之后说已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让他先用早膳,吃过饭后歇会儿在喝药。 因为徐季安的身体尚且虚弱,早饭直接就摆在了内室的罗汉床上,三人坐在床上围着炕桌,苏箬芸与徐季安坐在一起,齐铮独自坐在另一边。 炕桌上几碗白粥和几样简单的小菜,并不丰盛却胜在精致,正适合刚刚退了烧的徐季安。 苏箬芸一边给徐季安夹菜一边劝他多喝半碗粥,齐铮闷头看着,犹豫半晌后终究也夹起了一根瓜条,动作有些僵硬的放到了徐季安碗里,之后就埋下头去继续吃饭。 徐季安愣了愣,看了那瓜条半晌,最终还是夹起来吃了下去,并没有挑出来。 坐在对面的齐铮看似一直在专注的喝自己的粥,眼角余光却始终在瞄着这边,见状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这才把半天都没喝多少的粥喝了下去。 用过早膳,宫里又派了人过来问话,得知徐季安病情好转,留下顺帝御赐的补品等物,转述了顺帝对徐季安的关怀和叮嘱,这才回宫去了。 来传话的内侍走了没多久,齐夫人又亲自过来了。 得知徐季安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昨天早上在他们府前坐了小半个时辰,她狠狠地把齐铮数落了一顿,又给徐季安留下了齐沛的一张名帖,道:「以后想过来玩儿的时候就直接把这帖子拿给门房的下人看,他们没人敢拦你。」 徐季安并不知道齐沛的名帖有多么难得,只知道有了这个帖子之后自己以后就随时可以去找姐姐了,笑的十分开心,坐在床上恭恭敬敬的给齐夫人行了礼。 齐夫人知道他病还没好,稍坐片刻说了几句话便回去了。 苏箬芸要起身送她,她没有答应,让她好生照顾徐季安,由下人送她出去就行。 最终是齐铮将她送了出去,待他们走了,徐季安才小声问道:「姐姐,昨晚你和……他,一直都守着我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齐铮,这也是他头一次提起齐铮时没有说是「坏人」。 苏箬芸点头:「是啊,我们都在。」 徐季安哦了一声就不再提起这个话题,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帖子,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的病情既已没有大碍,苏箬芸身为女子就不方便一直住在这里了,但还是答应白天会陪着他,等晚上再离开。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几人刚刚用完午膳准备歇息时,宫中忽然传出了一条惊人的消息,顺帝终于决定了与沧朔和亲的人选,而这个人正是靖康公主秦襄。 「怎么可能!」 齐铮看着来传话的随侍,脸上满是震惊。 「是真的!世子爷!宫里宫外都已经传遍了,据说圣上已经在拟旨了,最晚三五天也就会有明确的旨意传下来了。」 没有顺帝的允许,消息不可能传出的如此迅速,既然如此,说明顺帝也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没有转圜的余地。 齐铮看了一眼始终没有说话的苏箬芸,见她神情与平日虽然没什么区别,但握着杯子的手却攥的死紧,就知道她心中一定是在生气。 他赶忙将那杯子抢了过来,免得她一个用力捏碎了伤到了手。 「小满你先别急,我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问清楚了再回来告诉你。」 他沉声安抚道。 徐季安虽然并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扯了扯苏箬芸的袖子道:「姐姐,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吧,我这里已经没事了。」 苏箬芸看了他一眼,心中思量一番,最终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很急,姐姐要先去处理一下,明早再来看你,今天就让齐世子陪着你,好不好?」 啊? 她话音方落,齐铮与徐季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一种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怎么?你不愿意?」 这话也不知到底是在问谁。 一大一小两人忙同时点头:「愿意愿意。」 只要你高兴,什么都愿意。 苏箬芸这才抚着徐季安的头顶道:「乖。」 又叮嘱了一番诸如「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晚上早点儿休息」的话之后,她才坐上马车疾驰而去,留下徐季安与齐铮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发誓!」 巴图一边狼狈的闪躲一边以手指天:「我真的没逼她!是她自己答应了的!不信你们去问她!」 「问她?这有什么可问!」 小雅一脚又踹断了一棵刚刚移来没多久的小树苗,神情讥讽。 「沧朔内乱不休国弱地贫,皇城还没有靖康公主的封地陈郡繁华,你这个王子能不能顺顺利利的活过十六岁的成人礼都尚未可知,有什么条件能让她青眼有加?难道就凭你这张放人堆儿里都不见得能让人认出来的脸?」 「六妹!」 巴图躲到了另一棵粗壮的大树后,虽然仍旧没有跟她动手,但神情却已有些气恼,说话时用了很久都不曾对小雅用过的称呼。 v第四十九章[11.18] 「你怎么说我都行,但怎么能这么说沧朔?别忘了那好歹是你的母国!」 「母国?」 小雅冷笑:「将我赶出国境,亲手杀了我的娘亲,追杀我至大梁都不肯放过的母国?我呸!」 「你……」 巴图被她噎的不知如何反驳,半晌才嘟囔一句:「说好了不再提过去那些事的……」 「也说好了恩怨两清!」 小雅厉声道。 过去的仇怨不再提,过去的恩情自然也不再有,她不再是那个被沧朔汗王捧在手心儿里的六公主,沧朔也永远都不再是她赖以生存的家。 曾经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在一次次的无情追杀中,在母亲痛苦的倒在血泊中的时候,就彻底消失了。 甚至连过去的名字,都早已被她抛弃了。 巴图无语,只得把话题再次拉回来:「反正我没逼迫秦襄,是她自己愿意嫁给我的。」 「你放……」 「小雅,」坐在廊下一直没有出声的苏箬芸忽然开口,「我有话问他。」 小雅没有回头,但还是瞪了巴图一眼退到了一旁。 巴图这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从树后站了出来。 「之前顺帝一直不同意把秦襄嫁给你,为什么现在会忽然同意了?」 苏箬芸神情无波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看我态度真诚,被我打动了?」 巴图一脸茫然的猜测。 这回答没有换来苏箬芸的任何回应,只有冷漠的眼神和让人胆寒的沉默。 他知道她越是生气越是如此,心中不禁又急又恼。 「我真的不知道!虽然我从一开始就属意秦襄,但顺帝却一直不肯答应,而且态度十分坚决。昨天的时候我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在离开大梁之前把这件事办妥,谁知道今天就接到宫里的消息,说是你们大梁的皇帝同意了。我心里也纳闷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我总不好跑去问你们的皇帝为什么同意吧?到时候他还以为我后悔了不想娶秦襄呢!」 苏箬芸在他说话时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直到他说完才再次开口:「你有没有私下见过秦襄?见她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巴图听她的语气明明是询问,但那样子却像是肯定自己在私下见过秦襄一样,心里就有些不高兴:「我倒是想私底下见她,可她是你们大梁的公主,岂是我一个异国王子想见就见的?我曾经在宴会上让人给她传过消息约她见面想跟她说几句话,可她连理都没理我,我传出去的消息像石沉大海一样,连个回音都没有,更别说见到人了!」 「……那你就没直接跟她说过话?」 「说过啊,」巴图道,「我让人给她递了两次消息她都不理我,后来我索性就直接把她拦下来了,告诉她我是真心想娶她,可她还是没理我,就睁着那两只圆滚滚亮晶晶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言,结果她看完就走了,一个字都没说。」 他巴图长这么大,也不是没被爱慕他的女子盯着看过,但那些女子要么胆大的说些表白之言,要么胆小的红着脸掩面而逃,可没有一个像秦襄这样,把他看毛了之后抬脚就走了的。 他的侍卫当时还曾为他打抱不平,觉得这靖康公主太傲气了些。 他心里想的却是「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果然与众不同」。 苏箬芸沉默的听着,眸光低垂似在想着什么,过了半晌才又问了一句:「她没有拒绝你?」 拒绝? 「这还不算拒绝?非得要像……那样才算吗。」 他中间稍微停顿了一下,眼角余光瞄向小雅的方向,言中指代的是谁自然不言而明。 小雅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苏箬芸则在沉默之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巴图一脸莫名,小雅也是眉头微蹙,不解的看着她。 苏箬芸却似乎并不想解释什么,站起身来对巴图道:「她若真的嫁给了你,除非四十无子,否则你终身不得纳妾,不然你纳一个我杀一个,绝不手软。」 巴图心中更加莫名,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不反对她嫁给我了?」 虽然他们之前就说好,若是秦襄自愿嫁给他,她就不再插手此事,但现在连他都不确定秦襄是不是真的自愿,怎么她却像是已经确定了似的? 苏箬芸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虽不愿对未满十四岁的孩子动手,但你若敢私下宠幸哪个女子让其有孕,我也不介意改一改这个规矩。所以,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你千万小心别让我知道秦襄以外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巴图原本也没打算纳妾,听了这番话倒也没觉得受到了威胁什么的,只是奇怪苏箬芸怎么没有像小雅那样质问他,反而像是已经做好了秦襄会嫁给他的准备似的。 但是他确定,在自己来之前,她的态度跟小雅都是一样的,怎么现在问了自己几句话之后就变了呢? 可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苏箬芸就已经起身走回了屋子里,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他也只好一脸茫然的离开,暗中又开始打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顺帝忽然同意了这门婚事。 …… 「就这么让他走了?」 小雅跟进房中问道。 苏箬芸背靠引枕坐在罗汉床上,指尖儿在炕桌上轻点,发出哒哒的轻响,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样子。 「我又错了。」 沉默半晌后她忽然说道。 小雅闻言挑眉:「错了什么?」 苏箬芸再次陷入沉默,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那股烦躁,沉声道:「我只考虑了事,没有考虑人。以秦襄的性格,怕是不会愿意别人替她和亲。」 小雅眉头拧得更紧:「你是说……她真的是自愿的?」 「谈不上自愿,不过是被逼无奈。有时候一个人太有担当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v第五十章[11.18] 她最后一句与其说是对这件事的解释,倒不如说是无力的感慨。 小雅听了心中了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巴图只想随便找个人和亲,秦襄自然不会上赶着要自己去,只会听从顺帝的安排。顺帝让她去她便去,不让她去她便继续做她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公主,今后仔细挑选一个合适的驸马共度余生。 但巴图点名想要她和亲,若是最终这个人选不是她而是别人,那那个人就是代替她前往,成了她的替代品。 她不愿意去沧朔,却也不愿意别人替她承担她该承担的东西,所以即使心中不愿,她也不会拒绝。 之前顺帝一直不同意她去和亲,怕都是顺帝自己的意思,而非秦襄本人的意愿。 而今日顺帝忽然同意了,怕也并非是心血来潮才做出的决定,应该是秦襄一直在说服他,而他今日才终于下定决心。 苏箬芸的目光隔着窗扇飘向皇宫的方向,心中喃喃:秦襄啊……真是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 「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 德妃看着神情淡然的坐在罗汉床上的秦襄,眼中尽是心痛之色。 她膝下无子,在秦襄的母亲还是荣妃的时候就与之交好,对秦襄也是真心疼爱。 得知秦襄真的说服了顺帝让她去和亲,她又急又气,嘴边起了一串燎泡。 可是再急又有什么用?君无戏言,顺帝既然已经把话放了出去,就万没有再更改的道理。 她想到这儿眼里就泛起泪光,拉着秦襄的手久久不能放开,又转过头去斥责已经身为皇后的罗氏:「她是你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你怎么就舍得!」 「德妃娘娘,」秦襄忙道,「您别怪母后,她也舍不得的。」 「舍不得还不拦着你!」 德妃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那巴图不就是想要个公主跟他和亲吗?谁去不一样?十二跟你年纪相当,又同是嫡出,且还是先皇后所出!说起来身份比你还尊贵些,让她去和亲不是更给沧朔脸面?你又何苦去出这个头!」 由于顺帝想要与巴图合作,所以并不反对和亲之事。 他原本只打算嫁一个庶出的公主给巴图,可谁知他却点名想要秦襄。 顺帝以为他是看重秦襄嫡出的身份,思量一番后打算将先皇后所出的十二公主秦汐嫁给他。 秦汐与秦襄年纪相仿,生母又是顺帝的原配,若真的论起身份尊贵,秦襄反而低她一头。 可是当他隐隐透露出这个意思之后,第一个反对的竟然是秦襄! 秦襄找到顺帝,说她自己愿意嫁,不用让十二姐代替她。 顺帝起初没有答应,但被她一再的劝说之后,最终还是做出了现在的决定。 「那怎么就是代替?」 德妃红着眼眶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让十二去和亲有什么不对?她难道还敢说半个不字?」 秦汐当然不敢说不,也没有权利说不,但最终这个「不」字还是说了出来,只是不是从她口中,而是从秦襄口中说出来的。 「不是她不愿,」秦襄将自己对顺帝说的话对德妃又说了一遍,「是我不愿。」 「既然大梁与沧朔和亲势在必行,沧朔四王子又指明希望这个人选能够是我,那为什么还要换别人?」 「为什么就不能换别人!」 德妃叱道:「那个巴图以为他是谁?凭什么他说选谁就选谁?什么时候我大梁的公主任他挑选了?沧朔虽然国土广袤,但国力却远不如我大梁,他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德妃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清楚,巴图之所以敢直接点名道姓的说出自己心中所选,定然是因为他跟顺帝达成了某些协定,而这个协定于顺帝来说能够获取足够的利益的,这些利益让他愿意付出一个嫡出的公主,所以他之前才会决定派秦汐去和亲。 秦襄笑着反握住她的手,道:「娘娘,大梁与沧朔之所以和亲,是为了让两国联系的更为紧密。沧朔四王子若是没有要求,自然由父王随意指定一位姐妹嫁给他就是了。但既然他提出了要求,而恰好我们又可以满足,那为什么不答应呢?和亲和亲,既然是亲事,那就是喜事。既然是喜事,自然是顺心意才好,所以父皇答应他的要求让我去和亲,并不是由着他挑三拣四,而是为了让这件事更加顺利,让沧朔看到我们的诚意罢了。」 「更何况您也说了,十二姐的身份比我更为尊贵,沧朔国力远不如我大梁,又凭什么娶到十二姐这般尊贵的女子?所以,我去正合适。这样既表现了我们的诚意,又不降我们的威势,不堕了我大梁的脸面。」 德妃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眼眶更红了,抽出手来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说,转头又瞪了在旁沉默不语的皇后一眼:「都是你教出的好女儿!」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直到出了宫殿才忍不住哽咽出声,疾步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她有心再埋怨秦襄几句,但说到最后却实在说不下去了。 要去和亲的是靖康,最难过的肯定也是靖康,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急红了眼反而还要她来安慰,实在是不应该。 可是……她是真的舍不得啊! 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就被派去和亲了呢! …… 「是啊,都是我教出的好女儿……」 德妃走后,一直没有出声的皇后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低声喃喃。 秦襄眼眶微红,拉了她的手道:「母后,您别瞎想。」 皇后转过头来看着她,伸手抚上她的面颊,脸上那副淡然镇定的表情终究还是寸寸撕裂。 「你一个女孩子家,学学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也就是了,我教你那些家国大义做什么?」 她的神情似乎有些茫然,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滑落,根本听不进秦襄在说什么。 「以前我总想着……你要明是非辨黑白通晓事理,可现在我只想你做个普普通通的公主,哪怕是骄纵任性一些……哪怕是软弱胆怯一些……也好过……」 「母后!」 秦襄扑进她怀里打断了她:「母后,自幼您就跟我说,我是大梁的公主,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我享受了大梁的俸禄就要对得起这个身份担得起这份责任,就算不能为家国分忧,也不能给父皇和大梁添乱。如今我不仅没有添乱,还能为父皇分忧,这是好事,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 「我不高兴,我不高兴……」 v第五十一章[11.25] 皇后的眼眶更红,手臂颤颤的环住了她,像幼时那般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湘儿,我后悔啊……我好悔啊……我若不教你这些,说不定就不会有今日之事……沧朔太远了,真的太远了……」 这些日子秦襄一直在劝顺帝让她去和亲,身为皇后的高氏心中知道这么做是对的,但她却无法跟女儿站在一起去劝说顺帝。 因为她是皇后,却也是一个母亲,她知道身为皇后应该怎么做,却无法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真的这样去做,所以她只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秦襄一次次说服顺帝让她远嫁,眼睁睁的看着顺帝思量再三终究还是答应了她。 身为皇后她可以接受这个结果,身为母亲她却无法接受。 她的女儿既骄傲又耿直,若是在那边受了欺负可怎么办?谁给她撑腰?谁给她做主?谁能帮她出主意?谁又能跑回娘家帮她报信搬救兵? 皇后的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心口像是撕裂般的疼痛。 秦襄靠在她怀里,眼中亦有泪光,却始终强忍着没有落下。 「母后,孩儿从不后悔跟您学了这些,孩儿一直以您为荣,也希望您能以孩儿为荣。我此去沧朔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今后不能在您膝下尽孝了,您自己在京城一定要多保重,注意身体,记得时常给我写信,让人多给我送些好吃的过去。」 她最后一句说的俏皮,皇后却知道她是故意说笑逗她开心,泪水越发汹涌。 …… 「我才不去!」 秦汐将面前的食盒推开,满脸抗拒。 桌上放着的食盒里装了几样点心,却都不是她爱吃的,而是秦襄爱吃的,太子秦沐和九皇子秦束正在劝说她去给秦襄道谢。 「我又没求她帮忙!而且那个沧朔王子看上的本来就是她嘛!让她去和亲也是理所当然啊,我为什么要给她道谢……」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可见心里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在理。 靖康有多受宠大梁人人皆知,而她为什么受宠同样也是人人皆知,因为她在八岁那年救了顺帝的命。 就冲这一点,顺帝想要把她留在大梁就没人能说什么。 那些御史和大臣们看着闹得凶,但又有谁会真的为了由哪位公主去和亲而跟顺帝叫板?只要最后有一位公主去了,把和亲这件事办妥了,他们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顶多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耿志刚正偶尔想起时提几句罢了。 相比起远嫁沧朔,怎么看都是被御史骂几句要好些吧?反正不痛不痒也不会掉块儿肉。 秦束见她这个样子就有些头疼,绷着脸道:「若是婚姻大事都只凭男方看上了谁就让谁嫁,那还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那巴图看上了谁,最终的人选还不是父皇来定?若非靖康一直劝阻,今日朝堂上宣布的人就是你了!」 「那还不是因为父皇偏心!」 说起这个秦汐就真的有些生气,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同样都是他的女儿,他不舍得靖康就舍得我吗?明明对方都指明要靖康和亲了,他却把我推了出去!这算什么?欺负我没有母亲吗?」 「住口!」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太子秦沐冷声喝道:「什么叫没有母亲?皇后娘娘难道不是你的母亲,你这话是不承认她的身份?还是不认可父皇的旨意?」 如今的皇后高氏也是由顺帝亲自册封的,不承认她岂不就是不认可顺帝的决定? 秦汐身子一抖,缩了缩脖子声音再次低了下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一样……」 生母和继母,怎么能一样。 「这不一样难道是皇后娘娘的错?是靖康的错?」 秦束的声音依旧沉冷:「这些年皇后娘娘可曾亏待过你?你和靖康争执的时候她可曾偏袒过靖康?」 秦汐闻言越发不敢说话了,也因她确实无话可说。 她与皇后虽然不算亲近,但皇后却待她一直不错,甚至比顺帝还要好些。 因为顺帝宠爱靖康,故而时常偏袒靖康,但皇后却从来不会,只要确定是靖康犯了错,她一定会惩罚靖康。 当然,如果她们两人都有错,她就会两个一起罚,也不会因为她不是亲生的而有所顾忌,秦汐也因此对这个「母后」颇为敬畏。 秦沐身为太子,对自己的要求向来十分严格,对秦汐这个亲妹妹的要求也比对其他姐妹更为严苛一些,见她仍旧低着头不愿去向秦襄道谢,继续斥道:「你与靖康同是父皇的女儿,同是我大梁的公主,既然如此,那么父皇让你们谁去和亲都是理所应当,你们都不能有半分怨言。父皇原定的人选是你,是因为靖康一再劝说才最终换成了她,那就毫无疑问的是她代替了你才使你能够留下来。你身为姐姐,这时候难道不该去给她道个谢?」 秦汐心中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但她跟秦襄较劲较惯了,让她拎着秦襄最喜欢的点心去给她道谢,她怎么都觉得低不下这个头。 「大不了我自己去和亲好了,省的你们一个个的都觉得她好都护着她,反倒觉得我处处不是。」 她心有不甘的小声嘟囔。 九皇子秦束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就见秦沐的脸色更沉,声音也越发严厉起来。 「你自己去和亲?好啊,我这就去向父皇禀明了你的意愿。反正最终的圣旨还没下来,临时再换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汐一听当场红了眼,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太子哥哥!」 她刚刚那话不过是因为知道顺帝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轻易更改,所以才随口一说。 但若是身为太子的秦沐强烈要求让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去的话,还真没准儿临时再换个人。 毕竟就像他所说的,正式的圣旨还没下来。 秦汐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秦沐却丝毫不为所动,口中继续冷声道:「你若真的愿意和亲,之前靖康劝说父皇的时候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现在靖康终于把父皇说服了,父皇决定让她去和亲了,你倒是敢说这样的话了?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心中那点儿小心思被人当面拆穿,秦汐面色涨红,眼中泛起水光,起身跺脚怒道:「不就是给靖康道谢吗!我去就是了!」 说完抹着眼泪抬脚就跑了出去。 贴身伺候的宫女见状忙匆匆向秦沐秦束行了个礼,告罪一声拎着食盒追了上去。 秦束看着远处消失的背影,轻叹一声:「四哥,汐儿就是嘴硬了些,心里还是分得清是非曲直的,你何苦让她这样难堪。」 秦沐的脸色仍旧十分不好,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神色间除了气恼外更多了几分愧疚,喃喃道:「我气她,也气我自己。靖康劝说父皇的时候,我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 同样都是他的妹妹,但他到底还是心疼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要多些,所以他和秦汐一样,之前对这件事一直保持着沉默。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听到秦汐说出那些话时他才更加生气。 v第五十二章[11.25] 秦束闻言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 说起来,他也跟四哥和十二妹一样。 「你也跟去看看吧,」秦沐转头对他说道,「汐儿是去道谢的,你盯着点儿她,别让她反倒气着靖康。」 秦束心中觉得不会,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去看看。」 说完向秦汐离开的方向走去。 …… 秦汐气冲冲的一路跑了出来,待真的靠近了秦襄的寝宫时,脚步反倒慢了下来,神情有些紧张。 拎着食盒的宫女追上了她,许是不愿在人前显示出自己胆怯的一面,她梗着脖子仰起头走了进去。 「喏,点心,都是你爱吃的。」 秦汐让宫女将食盒放到了桌上。 秦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吃的意思,秦汐这才注意到她眼眶泛红,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原本还有些僵硬的声音顿时委顿了下去,她低着头在旁坐了下来,抠着手指道:「我……我是来给你道谢的,我知道父皇原本是想要让我去和亲的……」 她原以为这些话会很难说出口,但真的说出来时似乎又觉得没什么,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秦襄仍旧没有看她,但也并未沉默的不理她。 「你不用谢我,巴图选中的本来就是我,由我去和亲也是理所应当。」 那倒也是。 秦汐下意识的就想接这么一句,好在及时把这话咽了回去。 「你……别太难过了,那巴图既然点名想要你和亲,说明他还是……挺……挺喜欢你的,你嫁过去他也不见得就会对你不好,只是沧朔离大梁有些远而已。不过你毕竟是大梁的公主,父皇又很疼你,想来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你若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到时候……」 「咳!」 殿中响起几声轻咳,秦汐蹙眉看去,就见秦襄身边的宫女春桃正拧着眉头看着她,神情颇有些不满。 换做平常她定会生气,觉得秦襄身边的一个小宫女都敢给她甩脸色,但现在她却不这么觉得,反而因此停下了话端,有些拘谨的坐在椅子上,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 好在秦襄似乎并不在意,主动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 这一声谢谢让高傲的秦汐头一次有些明白了什么叫无地自容,指甲在掌心抠出了几个印子,想要说些什么,偏偏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又怕自己再说错话,更加不敢轻易开口。 片刻后,终究还是秦襄率先打破了沉默。 「以后我不在大梁,麻烦你们多照顾一下母后,就当是帮我……尽一尽孝。」 「那是自然,」秦汐点头道,「她也是我们的母后。」 说完这句房中再次陷入沉默,好在不多时便有宫女来报,说是定国公夫人携世子夫人齐苏氏入宫觐见,定国公夫人已经去了皇后处,世子夫人则正往这边过来。 秦汐闻言有些诧异,但又庆幸终于有个借口可以离开,忙站起身道:「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襄点了点头,让人将她送了出去。不多时,苏箬芸便在宫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你来的到真快。」 她抬起头笑着说道。 宫中的消息才传出去没多久,定国公夫人就递了折子说是想要想带着刚嫁进家门没多久的儿媳来给皇后请安。 这样的情况一般皇后都会改日再定个时间让外命妇入宫,但因知道秦襄与苏箬芸交好,齐夫人入宫的主要目的怕是为了让苏箬芸见见秦襄,所以她当时就同意了,让人直接给定国公府传话,告诉他们即刻便可入宫。 毕竟秦襄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嫁,她觉得能让她在离开之前多见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苏箬芸给秦襄见过了礼,在刚刚秦汐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真的想好了?」 她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开门见山的问道。 秦襄笑了笑,故作轻松的回答:「早就想好了啊。」 苏箬芸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觉得有些刺目。 「不要勉强自己,现在还有办法让沧朔四王子改变主意,不一定非要……」 「我真的想好了!」 秦襄肯定的道:「我是大梁的公主,此去既是为了大梁也是为了父皇,是尽忠亦是尽孝,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目光坚定,放在膝头的手却在隐隐发抖。 苏箬芸轻叹一声:「还为了皇后娘娘,是不是?」 秦襄神情一怔,旋即眼中泛起水光。 她迅速的低下头去掩盖自己的情绪,肩膀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起来。 皇后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再也没有别的孩子。 如今的太子是已故先皇后的嫡子,聪慧机敏,三年前便开始随顺帝入朝听政,如无意外,待顺帝驾鹤西去之后,势必会由他荣登大宝,继承大梁的皇位。 秦汐是太子的亲妹妹,若是由她去和亲,将来太子登基,即便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定然也会有根刺。 这根刺会让他时时刻刻想起,原本巴图选择和亲的人选是秦襄,只因秦襄备受顺帝宠爱,所以才换成了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秦汐。 届时他即便不会亏待秦襄和皇后,怕是对她们也不会多么亲厚。 而皇后本就不是太子的生母,若再与他有了隔阂,晚年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但现在秦襄主动劝说顺帝让她去和亲,太子便会记住她的人情,将来势必也不会亏待皇后。 v第五十三章[11.25] 苏箬芸看着她微抖的肩膀,眉头轻蹙:「皇后娘娘不见得就愿意你为她如此,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低着头的秦襄却再次抬起头来,声音哽咽却又坚定:「不,我不后悔!」 她是大梁的公主,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过去这些年父皇纵容了她这么久,她见过别人没见过的大好河山,看过别人没看过的美丽风景,她得到的已经比其他任何一位公主都要多,那现在比别的公主多付出一些又有什么? 她并非心甘情愿,却也绝不后悔。 苏箬芸见她神情坚定,知道已无转圜余地,索性也不再提更换和亲人选的事,转而说道:「明日开始跟我学骑马吧?」 她话锋变得太快,秦襄刚刚还沉浸在即将去往异国的决然里,一时间没回过神。 「什么?」 「明日开始跟我学骑马。」 不再是询问,而是肯定,仿佛没有给她多余的选择,她只能答应。 秦襄恍惚间没有注意到她语气中的微小变化,只是眉头依然微蹙,神情不解:「为什么?」 苏箬芸沉声道:「沧朔近几十年虽然受我大梁影响多建城郭,但国土中占绝大多数的还是草原,且他们那里民风彪悍,女子也多骑马射箭,你若不会骑马,到了那边难免要被人看轻。」 秦襄闻言神色有些不虞,苏箬芸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继续道:「你是我大梁的公主,按理说完全没有去迎合他们的必要,但是靖康……沧朔真的太远了。」 沧朔真的太远了…… 这句话听着十分熟悉,就在不久前,秦襄刚听她的母亲抱着她低声哭泣,说沧朔真的太远了……太远了…… 远到让在意她的人都不能放心程度。 「可是……我害怕……」 幼时险些被马蹄踩踏的经历虽然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但留在心底的恐惧却从未消失,甚至日渐深刻。 「连去沧朔你都不怕,难道还害怕骑马吗?」 苏箬芸话音微挑,有些俏皮的说道。 秦襄一怔,旋即眉眼一弯:「也是,反正上次在弥山也骑过一次了,好像也没什么。」 「就是。」 苏箬芸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 秦襄蹙眉,往后躲了一下,嘟着嘴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别这样摸我的头。」 苏箬芸愣了一下,轻笑出声:「抱歉,跟瑄郡王在一起呆久了,习惯了。」 提起瑄郡王,秦襄想起他昨日好像生病了,还惊动了宫里,便询问了起来,两人的话题从沉重的和亲转到徐季安的病情,又说到他平日里是如何调皮,气氛竟渐渐轻松起来。 …… 离开皇宫,苏箬芸跟齐夫人打了个招呼就去了汇满楼。 她交代了很多事情,让人将现有的所有关于沧朔的消息全都整理了出来,之后带着这些东西回了定国公府,直到翌日清晨才再次来到瑄郡王府。 她来的很早,王府的下人刚刚开始洒扫,见到她纷纷施礼避让。 正院里一片安静,守在门口的下人告诉她郡王爷和齐世子还没醒,要不要现在去叫醒他们? 苏箬芸说了声不必,就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她脚步很轻,但门轴转动的声音却不小,以齐铮的警醒,听到这声音肯定已经醒了。 但他走到床边时两人却都还闭着眼,徐季安是真的还睡着,齐铮自然是在装睡。 苏箬芸也不拆穿,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两个原本水火不容的人,此时看上去倒也格外和谐,没有平日里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齐铮闭眼装了太久,觉得身体都有些僵硬了,才做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翻了个身,看到她时似乎有些诧异,想坐起来却被她按住。 「别吵醒了安儿。」 齐铮动作一滞,眉宇间染上一抹不悦,虽然没有再起身,但心中却似乎觉得委屈,伸手环住了她的腰,上半身往过靠了靠,贴在她腿边不说话。 苏箬芸没有挣脱,却也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只是任由他抱着,目光却一直放在徐季安身上,直到他睡醒,才拉开了齐铮的手,将徐季安扶了起来。 徐季安没想到昨天苏箬芸会离开那么久,直到晚上都没有再回来。 临睡前他跟齐铮大眼对小眼的看了半天,最终谁也没理谁闷不啃声的各自躺下睡了。 本以为在这个坏人身边会睡不踏实,谁知道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姐姐怎么还不回来,竟然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现在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他喃喃的唤了一声「姐姐」,整个人就扑到了苏箬芸怀里。 洗漱更衣吃饭喝药,太医又来看了一次诊,接连夸了几次鹤存安的医术,直到苏箬芸问他徐季安的病情到底如何了,才想起对病患的病情做出交代。 不出所料,来势汹汹的病情在妥善的诊治后得到有效的缓解,如鹤存安所言一般,休息几日就好了。 苏箬芸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门,徐季安眼中一亮,却听太医斟酌一番后小心翼翼的道:「还是在府中歇息两日之后再说。」 虽然鹤存安的医术真可谓是药到病除,但瑄郡王毕竟身份不一般,年纪又小,加上如今天气渐凉,还是保险一些的好。 送走了太医,徐季安垮着小脸扯了扯苏箬芸的袖子:「姐姐,你是不是又要出去啊?」 他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却十分敏感,听到苏箬芸那一问就知道她应该是有事,本可以带上他,但却因他的病情而不能。 苏箬芸抚着他的头将自己要教秦襄骑马的事对他说了,徐季安一听是骑马,而自己却不能去,小脸儿垮的更厉害了。 直到苏箬芸告诉他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帮她一起去教秦襄,他的心情这才好转,已经开始想着自己要如何为人师表了。 …… 暮色四合,齐铮陪了徐季安两天,此时他的病情已经好转,他自然也不会再在瑄郡王府停留,傍晚就回到了定国公府。 v第五十四章[11.25] 他本想着如何在睡前缓解一下气氛,是聊一聊靖康公主和亲的事?还是问问她今天教公主骑马顺不顺利? 结果等他从净房出来,看到被放到罗汉床上的那床被褥,不禁有些傻眼。 他思前想后的考虑了半天,结果人家压根儿就没想给他缓解气氛的机会。 「小满……」 他看向坐在床上看着手中一摞书信的苏箬芸,想要说些什么。 苏箬芸低头将书信翻了一页,头也不抬的说道:「罗汉床或者书房,你自己选一个。」 我都不想选! 可齐铮认识她这么久,对她的脾气还是颇为了解的,她大部分时候看似严肃但都很好说话,但真的认真起来却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没用。 比如现在,就是后者。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床上去?」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问道。 「安儿的病彻底好了的时候。」 彻底好了? 按太医的意思还有两天? 还好并不算很久…… 齐铮哦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躺到了罗汉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窸窸窣窣的翻纸声才停了下来,房中的灯被吹灭,齐铮仰躺在床上半夜无眠。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现在成亲不到一个月,就已经不习惯身旁没有她的温度了。 齐铮转过头去隔着镂空的屏风看向床上的人影,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觉得不安。 明明距离很近,却又仿佛觉得很远,好像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看着她,一直看着,在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却无论如何都抓不到。 这念头来得莫名其妙,他想克制却又死活都压不下去,混乱中忽然起身从床上翻了下来,越过屏风站到了床边。 苏箬芸自然听到了动静,还以为他会不管不顾的压下来,谁知都已经做好了推开他的准备,他却仿佛入定了一般,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才缓缓地弯腰坐到脚踏上,一只手从被子下面小心翼翼的伸了进去,却并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只是捏住她一片衣角,紧紧地攥着,默默地趴在床边看着她。 苏箬芸本不想理会,却见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就打算这样在床边坐一整晚了。 她轻叹一声,低声道:「去睡吧。」 齐铮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仍旧趴在床边不动。 苏箬芸闭上眼想就这样不管他,过了小半个时辰,却听床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齐铮竟真的就这样坐在脚踏上睡着了。 心中终究还是不忍,她皱眉向床的内侧挪了挪,将床边空了出来。 手中的衣角忽然不见,已经睡去的齐铮猛然惊醒过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听夜色中传来沉沉一声:「上来睡吧。」 齐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蹬掉鞋子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熟悉的温度终于又回到怀中,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心满意足的再次睡了过去。 苏箬芸诧异他躺上来之后竟只是抱着她就没了动静,但也庆幸还好他没闹着要折腾她,也闭上眼沉沉睡去。 …… 秦襄的婚期最终定在了来年的二月初六,也就是巴图的成人礼之后的第三天。 顺帝这样安排的用意很明显,巴图首先要保证自己能继承沧朔的王位,才能娶到他的女儿,否则他能把女儿送过去,也能把女儿接回来。 秦襄是大梁的公主,即便是这门亲事不成,也不会因为什么名声问题而嫁不出去,顺帝随时能给她找一个更好的驸马。 二月初六看似还有半年的时间,但路上就要走三个多月,也就是说送亲的队伍最晚十月底就要出发。 如今眼看着已经是九月,满打满算秦襄也只能在京城再呆一个多月的时间,宫里因此忙的不可开交,光是准备嫁妆就已经让人焦头烂额。 寻常人家的女儿在出嫁前势必要关在内宅不能出来,不是绣嫁衣就是跟着主母学习如何打理中馈。 好在秦襄是公主,身份贵重,既不用自己绣嫁衣也不用学习管理内宅,要学的只有骑马和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王后。 她每日上半天跟苏箬芸一起学骑马,下半天就在宫里跟皇后学习打理六宫事宜,日子倒也过得充实,将远嫁的愁绪消散了不少。 大梁朝廷的婚假一般在半个月左右,齐铮之前软磨硬泡的让顺帝准了他一个月的假,谁知歇完之后顺帝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给秦襄送嫁。 送亲的队伍要走三个多月才能抵达沧朔,就算回程要比去的时候快一些,来回也要半年的时间,那他岂不是半年不能回家?半年见不到小满? 齐铮很久都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倒是苏箬芸接受的十分坦然,且还觉得这个安排不错的样子。 「靖康此去途中必定凶险,有你护送我也能放心些。」 她如是说道。 齐铮被她这句话堵得一口气憋在心里提不上来,黑着脸把她按倒在了床上。 许是知道他对于半年见不到她的事情耿耿于怀,对他的索求她也越发纵容起来,任由他把自己压在床榻上胡作非为,配合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喘息。 齐铮自然能感觉到她的配合,心中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闲暇时将大梁边境的舆图拿出来研究了一番,圈出了几个地方,又对着黄历仔细的算了算日子。 苏箬芸来到书房时看到的就是桌上摆着的舆图,和他在纸上写的几个地名以及时间。 她指着那几个地名说道:「你也觉得他们会在这里动手?」 「恩,」齐铮伸手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手指在舆图上轻划,「送亲队伍人数众多,装备精良,沿途又多有当地官兵护送,若是真的有人想要对公主动手,势必只能等到靠近边境的时候。」 「沧朔如今是巴图的堂叔主事,老汗王虽然身子极差,却一直吊着一口气没死。那几位年少的王子能调动的人马有限,不能也不敢跟送亲队伍正面交锋,那就只能另辟蹊径,利用一些地势暗中偷袭,而途中适合偷袭的地方就只有这几处。」 确定了危险的地段,按照行程估算好可能遇袭的时间,有备无患之下势必不会让人得逞。 v第五十五章[11.25] 齐铮跟苏箬芸说这些,主要还是为了让她放心。 毕竟路上书信来往不便,不说清楚难免她这几个月提心吊胆。 苏箬芸笑着点头,靠在他怀中道:「边境固然危险,但沧朔境内说不定更不安全,到了那边也要小心,不可放松警惕。」 「恩,我知道,」齐铮捏着她的手指轻轻把玩,「我手头现在没有沧朔的舆图,已经让高诚他们想办法去弄一份了,等弄到手了再仔细看看,一定会把公主平安送过去的。」 「舆图啊……」 苏箬芸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我那里有,待会儿让小雅给你拿来。」 齐铮知道她作为汇满楼的东家,有各式各样的信息来源,却没想到她连沧朔的舆图都会有。 不过一想到小雅就是沧朔的六公主,倒也觉得这没什么了,顺嘴问了一句:「那舆图画的精准吗?」 苏箬芸轻笑,眉头微挑:「肯定比高诚给你找来的精准。」 她眉眼流转的样子让齐铮心头微痒,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道:「小满,后天能不能让别人去教靖康公主骑马?我想带你去趟弥山。」 弥山? 「去那里干吗?」 苏箬芸问道。 齐铮眸光闪烁,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没什么,就是……想带你去散散心。」 苏箬芸本想拒绝,但想到他之后要离京半年,终究还是没忍心,点了点头道:「好,那我明天跟靖康说一声。」 齐铮松了口气,微红的耳根不再那么发烫,笑着在她唇边轻啄了几下,搂着她的手臂月收越紧。 离秦襄出阁的日子越来越近,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定国公府,苏箬芸正指挥着几个小丫头给齐铮收拾行礼,小雅忽然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秋日晴朗高阔的天空中没有几朵云彩,碧蓝的仿佛整匹没有花色的绸缎。 苏箬芸抬头看了看天,神色未变,眸中却露出了多年不见的嗜血的微光。 「很久没有碰上胆子这么大的人了……」 她对着天空喃喃低语,声音轻柔,小雅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苏箬芸让秋雁盯着小丫头继续收拾东西,自己则换了身衣裳跟小雅一起向外走去。 汇满楼,木渔沉着脸等在后院儿,见到她之后立刻紧闭门窗,将几张纸递了过来。 纸不多,薄薄几张,但上面的消息却是无比的残酷血腥。 「四娘呢?」 她迅速的看完了纸上的内容,抬头问道。 「在后面的暗房休息,」木渔脸色十分不好,眸光沉重,「她伤得很重,左腿废了,右手被剑划伤,剑上有毒,发现的不及时,所以……也只能废了。」 房中一时安静无声,只有苏箬芸手中的纸发出了几声轻响,是她用力时纸页摩擦的沙沙声。 她再次低下头,将那几张纸翻过几页,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丁万山……我记得他还有一双妻儿?」 「是,」木渔答道,「他的妻子生了孩子后身体就不大好了,儿子今年三岁,倒是活泼可爱。听说……就是因为他的妻儿被人拿捏在了手里,所以他才把咱们的消息卖出去了。」 苏箬芸点头:「既然这对妻儿是他的累赘,会拖累他行事,那还是咱们帮他看着好了。」 木渔了然:「我待会儿就传令下去,让人把她的妻儿带回和善堂。」 和善堂是专门供养孤儿寡母的,没了丈夫的女子,没了爹娘的孩子,都会在这里受到妥善的照顾。 但这也意味着,丁万山必须死。 谁知木渔说完之后,苏箬芸却摇了摇头:「不,不用送他们去和善堂,在陈郡找个地方看押起来就行了。」 木渔蹙眉,有些不解,就见苏箬芸斜睨了她一眼,道:「和善堂虽然名为和善堂,却不是真正的善堂。若是这回我收了丁万山的妻儿进去,是不是以后每个人都不用担心自己的身后事,都觉得即使自己死了家眷也可以得到照顾?就都可以毫无顾忌的背叛我?把我的消息出卖给别人?」 她轻笑一声,这笑意却十分冷冽,唇边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木渔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毕竟他们这次损失太大了,瞥开四娘不说,还有负责盐井的那三十多个部下,以及盐井上的那些工人,里里外外近百条人命…… 他们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在遇到过这样惨重的损失了,因为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挑衅过他们了。 不,这不是挑衅,是挑战。 苏箬芸的指尖儿在纸面上轻划,指甲将其中一个商贾的名字划出了深深的印子。 木渔看着那个名字冷声嗤笑:「赏他一口饭吃,还真以为自己有多能耐了。」 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因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记得给别人留口饭吃,不至于让人饿死,对他们群起而攻之。 早些年有人不知道他们还留了一手,曾经想过要打压他们,但最终都反被他们给打压下去了,要么损失惨重,要么直接消失,渐渐的那些经商之人都知道了「叶姑娘」这个称号,凡是涉及到「叶姑娘」的人和事,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躲不过避不开的只要踏踏实实的不自己作妖,倒也能安安稳稳的混口饭吃。 陈郡的盐井生意明明白白的挂了「叶姑娘」的名号,却还被人惦记并且抢了过去,这位被人称为「顾老爷」的商贾,倒也真是有胆。 苏箬芸将纸放到桌上,沉声道:「收拾东西,我过几日启程去陈郡。」 木渔一惊:「你都成亲了,怎么还到处乱跑?」 陈郡不是京郊,快马加鞭当日即返。去那里的话就算再快也要耽搁月余,苏箬芸现在已经嫁为人妻,再不是曾经那个被弃于祖祠无人理会的弃女,又岂能丢下夫君公婆说走就走? 「没关系,靖康公主送亲的队伍会途径陈郡,我跟他们一起。」 这也可以? 木渔瞪眼,心中还是觉得不妥。 v第五十六章[12.05] 「其实你不用亲自去,我把凉州的人手调过去些就是了,正好凉州那边儿的生意停了不少,好些人现在都正愁手痒无事可做呢。」 苏箬芸嗯了一声:「他们要调过去,我自己也要去一趟。」 木渔无奈,叹气劝道:「箬芸,你已经成亲了,有些规矩可以改一改了。」 之前每一次,凡汇满楼损失三十人以上,她势必亲临,为逝去的那些人报仇。 这次「顾老爷」不惜代价杀了他们三十几个人,很明显是从丁万山那里知道了这个规矩,想将她本人引过去,力求一击击杀,然后夺下她手头其他的产业。 苏箬芸去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无可厚非,但她现在已为人妇,有自己的家庭,若还这般任性为之,谁知会不会和公婆心生隔阂。 木渔跟了她很多年,十分清楚她清冷的外表下有多在意那些被她当做「亲人」的人,而定国公府那几位现在显然已经是她的亲人了。 苏箬芸在她的劝说中已经站起了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你只管让人收拾东西就是,我自有办法。」 …… 「你要跟我一起去沧朔?」 齐铮听到这个消息一脸震惊。 「恩。」 苏箬芸点了点头,将陈郡发生的事直言不讳的对他说了。 「所以……你是要去处理这件事情?」 「对,到时候我会跟着送亲的队伍一起走,等到了陈郡会找个借口逗留一段时间,处理完了这件事再去追你们,一定会赶在你们走出边境之前赶到的。」 齐铮见她将路上的安排都已经定好了,根本不是再跟他商量的样子,完全就是做完了决定通知他一下,心中有些不满。 「你明知这一路都不会安全,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吗?」 还是说我答不答应你都一定要去?而我的想法对你来说也不重要? 苏箬芸在黑暗中稍稍撑起身看向她,眸光清亮,带着一丝戏谑:「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我们不用分开半年了啊,高兴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指尖儿在他衣襟上微挑,顺着缝隙攀进他的胸膛。 齐铮呼吸一紧,抓住她那只作乱的手。 「你……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苏箬芸轻笑,一条纤长的玉腿在锦被下跨到他的身上,身子也随之翻了上去,骑在他的身上。 被子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开来,秋日的夜晚有些寒凉,齐铮却非但不觉得冷,还觉得身上有些发烫。 苏箬芸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没有继续动作,另一只手却扯开了他的裤腰带,指尖儿将那根绳子绕来绕去,偶尔还蹭到那被撩拨的撑起的地方。 「阿铮说的不是这个吗?」 她坐在他身上呵气如兰:「可我看你书房里的那本书……说的好像就是这个。」 齐铮身子陡然一僵,在夜色里鼓着眼睛看着她。 徐季安那个小家伙不知从哪儿听说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他不好去催苏箬芸,就总跑来问齐铮,问他怎么还没给他生个小妹妹出来。 他一开始还回他几句,后来被问得实在烦了,就懒得搭理他。 谁知这家伙竟趁出去玩儿的时候跟赵焱他们抱怨,说他成亲都这么久了还没给他生出小妹妹!是不是根本生不出来! 赵焱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后来偷偷塞了一个木匣子给徐季安,告诉他说是里面有本《生子秘籍》,把这个给了齐世子,齐世子就能生出小妹妹了,还千叮万嘱告诉他不能偷看,不然就不灵了。 徐季安信以为真,转手就把这木匣子郑重其事的交给了齐铮,认真严肃的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学,争取早日给他生个妹妹出来。 齐铮一脸莫名的接过来,拿出来一看当场就红了脸。 虽然明知这是赵焱故意整他,但他还是把这本书收起来了,偷偷地藏在了书房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可到底什么时候……被小满发现了? 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脸色,但滚烫的身体还是能让人猜出他此刻一定脸红了。 苏箬芸勾唇轻笑,褪下他的衣衫,坐在他身上的身子不轻不重的往下压了压:「阿铮不喜欢?阿铮舍得和我分开?」 夜色迷人眼,伴着她的话音她自己的衣衫也轻轻滑落,露出姣好的身段,瓷白的肌肤。 半敞的衣襟下再也没有任何衣物,显然是从净房出来时就没有穿。 这是刻意的勾引,是露骨的引诱,齐铮心里明明十分清楚,却还是忍不住上钩。 他神情有些恍惚的伸手握住那令他爱不释手的白荷,轻轻拧了拧那粉嫩的荷尖儿,在女子的嘤咛声中握着她的腰猝不及防的向上挺身。 「你想送靖康去沧朔?」 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箬芸。 「是,」苏箬芸点头道,「靖康公主此去沧朔路途遥远,我想着若是我能陪她一起去,她路上好歹也有个伴儿,可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儿,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不行。」 皇后果断的摇头拒绝:「本宫知道你和靖康情同姐妹,可也不能因此就耽误你自己的日子。你才刚嫁进定国公府没多久,正是应该孝敬公公婆婆的时候。去沧朔送亲的队伍来回一趟至少半年,怎么能……」 「我公公婆婆已经答应了,」苏箬芸打断道,「我是和世子一起先去跟他们商量过,在他们同意之后才来找您的。」 皇后闻言更为诧异,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哪有儿媳刚刚嫁进婆家两个月就离家半年的? 定国公会怎么想?齐夫人会怎么想?他们就算嘴上答应了,心里也必定不痛快吧? v第五十七章[12.05] 「您放心吧,」苏箬芸继续说道,「公公婆婆都是开明的人,知道我们的打算之后都很赞同,况且这次又有世子跟随在侧,他们也很放心。」 皇后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齐世子与苏大小姐刚刚成亲两个月,转眼却要分别半年,以他那比他爹还出名的宠妻的名声,怕是不会舍得,所以才要把苏大小姐带上吧? 定国公和齐夫人怕也是因为这个才会答应,不过这前提也要是苏大小姐自己愿意去才行。 皇后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感慨,心道她的女儿果然没看错人,交到了这样好的朋友。 沧朔离京城那么远,换作旁人可不见得愿意跑这一趟。 「其实你真的不必如此,」皇后拉着她的手说道,「靖康知道了怕是也不会同意。」 「就是因为她不会同意,所以我才先来找了您啊。」 苏箬芸笑道。 皇后一怔,旋即失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倒是清楚她的脾气!」 说完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但彼此心中都十分清楚,这就是说定了,十月底由苏箬芸一起陪同秦襄前往沧朔。 …… 十月二十八,入冬的京城天气寒凉,说话时口中呵出白色的雾气。 这样冷的天气按说街上应该十分冷清才是,但此时的京城却是万人空巷,几乎所有能出门的人全都聚集在了街上。 因为今日,是大梁最受宠爱的靖康公主出阁的日子,没有什么都阻挡民众们观礼的热情。 根据钦天监算出的吉时,送亲的队伍巳时从宫中出发,浩浩荡荡的人马沿着京城逛了整整一圈儿,才由城门驶出,向沧朔的方向走去。 高高的城楼上,皇后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眼眶泛红,袖袍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甲嵌入掌心。 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了她,或许今生都无法再相见。 顺帝叹息一声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开口劝慰一番,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心头亦是一阵难言的苦涩,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马车上,秦襄靠在苏箬芸的肩头,泪流满面,精致的妆容花成一片。 苏箬芸知道任何安慰的话在这个时候都起不到作用,索性什么也不说,任由她无声流泪,直到哭累了为止。 「我是不是很没用?」 秦襄坐直身子,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苏箬芸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润润干哑的嗓喉咙。 秦襄喝了几口,将杯子放了回去,哽咽道:「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出嫁了,却还哭成这样,不是没用是什么?」 「要是这么说的话,大部分出嫁的女子好像都没用?因为她们离开娘家的时候都会哭。」 「那不一样,」秦襄瓮声道,「她们就算哭也肯定没我哭得厉害,毕竟她们以后还可以回去,可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说着鼻头一酸,眼中又泛起水光。 苏箬芸看着她,想了想,道:「可是就算没哭,也不一定就不丢人吧?」 秦襄吸着鼻子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不解。 苏箬芸继续说道:「我出嫁的时候就没有哭,因为我的娘家基本等于没有,即便想哭也没什么可哭的……似乎这样才更丢人?」 被弃于祖祠十一载,生父迫于无奈才将她接了回来,回到成安侯府后却仍旧被厌弃,这样的娘家似乎确实跟没有一样。 而秦襄虽然今后都难以再回到京城,但好歹知道大梁还有人牵挂着她,知道有人永远站在她的背后支持着她,不像苏箬芸孑然一身,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么一想,她那点儿伤心似乎的确不算什么。 秦襄再次擦了擦眼眶,端正坐好,肃容道:「以后我不在大梁,你记得多进宫帮我看看我母后,陪她说说话,不要让她太伤心了。」 这既是让苏箬芸帮她多多宽慰皇后,亦有让皇后给她撑腰的意思,苏箬芸心中明白,浅笑道:「不用你说我也会常去的,安儿那个家伙实在太顽皮了,我还指望皇后娘娘能多帮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呢,免得陛下气坏了责罚他。」 徐季安自从上次病了一场之后,似乎「病」上了瘾,隔三差五的就喊着头疼脑热不去上学。 顺帝起初还以为是真的,十分紧张,结果往复几次之后,太医隐晦的透露出徐季安其实是在装病,顺帝气的当时就让人把他直接拎到了宫里,好好教训了一番。 徐季安非常认真的承认了错误,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结果没几天就又「病」了。 靖康想起自己的父皇提起那个混世小魔王时那副气恼而又无奈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心中的苦涩也少了一些,嗔怪起苏箬芸来,说她未免也太娇惯徐季安了。 苏箬芸却笑着说道:「他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不惯着他谁惯着他?他好歹也叫我一声姐姐。」 「可你毕竟不是他真正的姐姐啊,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秦襄随口问道。 苏箬芸唇边笑容微凝,神思有些飘远。 「或许是我知道那种失去亲人的绝望,也知道再次拥有亲人的希望吧……靖康,安儿跟我很像。」 秦襄怔了怔,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歉疚的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好的事了。」 「不好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苏箬芸笑道,「我现在很好,也希望安儿能很好。」 「嗯,有你在,他一定会好的!」 秦襄肯定的说道。 「七小姐,你不能进去。」 靖康公主离开京城的第二天,街上的人们仍在谈论着昨日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典礼,津津乐道。 成安侯府,已经出嫁的苏箬笙听说了一些消息,急匆匆从夫家赶了回来,找到了苏南。 v第五十八章[12.05] 两人正在房中说话,就听外面传来苏箬秋的吵闹声,以及下人的阻拦声。 苏箬秋之前被苏卓下令关进了她自己的院子,即便高氏过世都没有放出来,直到苏箬芸出嫁,才总算是解了她的禁足。 被关了整整五个月的她出来时面色苍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的没有一点儿精神。 她那五个月虽然只能困在院子里,但外面的消息却并没人刻意瞒着她,所以她全都知道。 包括高姨娘死了,成安侯被贬了官,而苏箬芸却顺利的嫁入了豪门。 苏箬芸出嫁那天,她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听着街上传来的唢呐声,站在墙角下瑟瑟发抖。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自从她回来以后,家里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虽然苏卓没有仔细告诉苏箬秋高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没有说成安侯为什么被贬官,但是苏箬秋知道,这一切一定都和她那个大姐有关! 她心里恨极了苏箬芸,同时却又怕极了她,所以即便是猜到了真相,也不敢再向从前那般叫嚷着要去找她算账了。 可是她怕苏箬芸,却不代表她也怕别人!比如这个瘫了十几年,险些就真成了残废的二哥苏南! 「我让你们让开听见没有!」 她红着眼怒斥眼前的下人,因为消瘦而变得尖尖的下巴让脸上神情显得更为凌厉。 可如今的成安侯府却不再是从前那个成安侯府了,府中的下人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惟高氏之命是从,自然对她这个高氏的女儿也不会再像往常那般忌惮纵容。 更何况高氏已经死了,就算还有点儿余威,随着她的死也全都消失了。 「七小姐,世子爷正跟三姑奶奶说话呢,您有什么事还是待会儿再说吧,等三姑奶奶走了,小的让人去叫您。」 「呸!」 苏箬秋瞪眼啐了一声:「他算哪门子世子?世子该是我四哥才对!是他抢了我四哥的位置!」 原本还好言相劝的下人一听这话,神情冷了几分,唇边挂上一抹讥笑:「七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侯爷亲自向宫里递了折子为二少爷请封,圣上不日就会颁下旨意,您这话若传了出去,怕是对四少爷不大好啊。」 「你……」 苏箬秋气的指尖儿发抖,指着他道:「滚……滚!我要去找苏南理论!我要让他把四哥的东西还给他!!」 房中的苏箬笙眉头紧蹙,圆润的脸庞上神情有些厌烦。 「七妹怎么还是这样?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二哥就算跟她不是一母同胞,却也是府里正正经经的少爷,且还是嫡出,她竟然就这样在下人面前直呼其名。 他们兄妹几个虽然向来算不上和睦,但以前最基本的礼数还是有的,怎么现在却…… 「她最后一点儿期盼都没有了,不急眼才怪。」 苏南嗤笑一声,摆摆手让人将她放了进来。 苏箬秋气势汹汹的冲进房中,看也不看坐在一旁的苏箬笙,直接对苏南说道:「你凭什么做世子!你凭什么抢我四哥的位置!」 苏南歪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七妹这话说的,我是府中唯一的嫡子,继承世子之位还用凭什么吗?这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啊。」 「才不是!」 苏箬秋声音尖锐:「你残废了那么多年,爹爹早就放弃你了!一直被当做世子培养的是我四哥!你就算现在好了,也没有我四哥厉害!凭什么因为你能站起来了就把世子之位给你!这不公平!」 不公平? 哈…… 苏南张嘴刚要说什么,苏箬笙就已经听不下去了,站起身道:「二哥为什么险些残废?父亲为什么要放弃嫡子而培养庶子?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姨娘!若非她多年陷害,二哥怎至于此!」 苏箬秋愣了愣,旋即眼眶一红:「他自己身子不好,两岁还站不稳,三岁才学会走路,我娘不让大夫给他好好看病的确有错,可后来也是因为他自己身子太差才会瘫在椅子上的!现在我娘都已经死了,难道还不够弥补那点儿错误的吗?你们竟然连个死人都不放过!」 「我呸!」 向来温良贤淑恪守规矩的苏箬笙忍不住啐了一口。 「不让大夫好好给二哥看病?你从哪儿听来的这屁话!若不是你姨娘让大夫给二哥下黑手,二哥早就已经好了!又怎么会做了这么多年的轮椅!」 苏箬秋这回彻底怔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四哥给她解释娘的死因的时候,说是因为娘犯了错,买通了大夫不好好给二哥看病,她以为这话就是字面里的意思,就是消极怠工不当回事。 难道说……还不止这些? 「不……不可能,」苏箬秋不过稍稍想了一下,便断然摇头,「我娘不会这么做的,你们污蔑她!」 她说着把矛头指向了苏南:「是你!一定是你!大姐给你治好了腿,你觉得自己可以继承爵位了,但是也知道自己一无是处扳不倒四哥,所以就栽赃陷害我娘,让爹爹误会她也误会四哥!」 她声嘶力竭,整个人都似疯癫了一般。 苏南原本还想告诉她,看在四弟的份儿上,只要她老老实实的不闹腾,等她出阁的时候他好歹不会克扣她那份儿嫁妆。 但现在这话他也懒得说了,直接摆手让人将苏箬秋拖出去。 苏箬秋挣扎着,神色狰狞,言语恶毒的诅咒他:「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的腿残了这么多年,就算治好了也一定还会出问题!你将来还是会变成废人!还是要在轮椅上坐一辈子!」 苏南眸光一沉,正要让人堵住她的嘴,一个人影却猛的冲了过去,左右开弓啪啪两声抽在了苏箬秋的脸上。 这两个耳光打的结结实实声音清亮,让房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箬秋被打的发髻散乱,发簪歪在了一旁。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尖叫一声之后抬手就向苏箬笙脸上抓去。 「你敢打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苏箬笙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下人回过神也赶忙抓住苏箬秋的胳膊拦住了她。 v第五十九章[12.05] 可饶是如此,苏箬笙的下巴还是被挠出了一条浅浅的印子,后退时还不小心跌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三妹!」 苏南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他说和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苏箬笙腹部却传来一阵疼痛,咬着嘴唇深吸了两口气都没缓过来。 「二哥,我……我肚子疼。」 她皱着眉头颤声说道。 苏南看她捂着小腹,神情痛苦,片刻功夫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忙高声喊着让人去把鹤大夫请来。 鹤存安赶到时,苏箬秋已经被带了下去,苏箬笙则被安置在一张罗汉床上,脸色十分不好,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鹤存安难得的没有多话,直接伸手给她搭脉,半晌才把手收回来,啧啧两声:「难怪那丫头不让我跟着她去沧朔,非要我留下来照顾你们,有你们这样的姐弟,她想不操心怕是也难。」 苏箬笙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听到这番话越发慌乱起来。 苏南亦是如此,忙问道:「鹤大夫,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这样吓唬我们。」 「吓唬?」 鹤存安瞪他一眼:「她如今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要不是老夫在这儿,半个时辰后保准她见红,不信咱们试试?」 心中的想法被确认,苏箬笙心中的喜悦却全部被担忧所掩盖,红着眼眶声音发抖的问道:「鹤大夫,您帮帮我,我……我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求您,求您帮帮我……」 鹤存安最是见不得女人的眼泪,眼看她眼中要掉金豆子,嘶的一声往后倒退一步。 「我说你别动不动就哭好不好?你好歹也是那丫头的妹妹,怎么跟她半点儿不像?她当初受了伤半身都是血,差点儿死过去了都没掉一滴眼泪。」 苏南从不知道苏箬芸曾经受过伤,心中微震,此时却又顾不上,拧眉道:「鹤大夫,您就先别说这些了,快给我三妹看看吧!」 鹤存安不耐的从药箱里取出金针,在苏箬笙身上扎了下去,又转身写了一张方子给苏南,让他找人去煎药,一刻钟之后才将刚刚扎在苏箬笙身上的那些针拔了下来,淡淡道:「好了,三日内不要下床走动,让你夫家派几个得力的妈妈过来照顾。」 说完收拾药箱就要离开。 苏箬笙还想再问些什么,苏南却对她摇了摇头,亲自把鹤存安送了出去。 他跟这个性格古怪的大夫已经打了半年多的交道,对他的脾性甚为了解。 只要鹤大夫说好了没问题了,那就一定是好了没问题了,再问只会让他厌烦。 苏箬笙无法,只能踏踏实实在成安侯府歇了三日,三日后才坐着软轿回了夫家。 也正是在她回去的那天,成安侯给苏南请封世子的折子批了下来,苏南正式成为了成安侯世子,成为了成安侯府的继承人。 但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折子批下来的同时,成安后便向顺帝提出了辞官,第二日就坐上一驾马车离京了。 苏南送走了成安侯,回到府中时眉头依然皱在一起。 父亲现在虽然只是在礼部挂了个闲职,但也没有这样说走就走的道理。 他能走的这样干脆,一定是之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陛下那里也一定提前打过招呼了。 是什么事让他事先非要瞒着家里人,直到要走了才告诉他们呢?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正准备放下不想了,却见一个小厮满脸惊慌的跑了进来。 「世子爷,世子爷!不好了!蒋老先生不见了,听说是被侯爷带走了!」 噗…… 苏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难怪要瞒着他们啊…… 真狠! 「侯爷,送亲的队伍人马众多,走不了多快,咱们抓紧赶路的话三五日应该就能追上了。」 跟着成安侯一起出来的一名随侍看着刚刚出城没多久就放慢速度缓缓而行的马车,意有所指的说道。 马车里传来老者的吵闹声,蒋谭刚刚睡醒,醒了以后吵吵嚷嚷的闹着要找小满。 成安侯坐在他身边,隔着帘子对外面的人说道:「不必太快,慢慢追就是了。」 说完拿着勺子继续给蒋谭喂粥,边喂边轻声哄劝:「小满有事出去了,很久都回不来,我现在正要带你去找她,不过你要好好吃饭,不然她知道了要不高兴。」 老者像个孩子般拉长了脸,但还是勉强把他喂过来的粥喝了。 直到蒋谭喝完粥,行路的速度才又快了些,一行人马朝着苏箬芸的方向追去。 …… 陈郡梁安,一座五进的宅院建在城东,占地极广。 其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碧水青池美不胜收。 离过年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普通老百姓家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户人家却已经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起来了。 去年刚刚刷过的墙壁又重新粉刷了一遍,象征着脸面的黑漆大门自然也不例外,被刷的崭新簇亮,门上的铜环似新换过一般,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抬头往上望去,一块儿黑亮的匾额上两个雄浑有力的大字:顾宅。 梁安首富顾家,即便在整个陈郡也是排得上号的富户,财力雄厚可见一斑。 顾家虽然宅院很大,人口也很多,但实际上真正算得上直系的却很少,满打满算不过三四十人,可能这跟他们之前一直过的是刀尖儿上添血的日子有关。 三十年前的顾家还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匪帮,匪帮头目就是顾家当时的家主。 这位家主眼光长远,跟当时的知府搭上了关系,专门帮这位知府处理一些他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还从他手里揽了些与官府有关的生意去做,赚来的钱自己也不多留,大部分都给了那位知府。 长此以往,顾家在明面上渐渐由匪帮变成了商户,经营各种生意,一边买通官府,一边继续做着原来匪帮才能做的事。 v第六十章[12.05] 官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数十年下来,顾家竟成了梁安的地头蛇,黑白两道通吃,生意越做越大,背景也越来越深。 这位家主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只剩下次子和幼子。 他最终将家业交到了次子顾通的手里。 顾通年逾四十,虽然曾经有过不少孩子,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两个。 好在活下来的这两个都是儿子,将来倒也不愁没人继承家业。 此时二十岁的庶长子顾浩珉正在他的房里,面色凝重的跟他说着什么。 「还是查不到,一点儿关于叶姑娘的风声都没有。」 顾通听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太惊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叶姑娘的生意遍布大梁各地,说不定她此时并不在附近,没有消息倒也正常,用不着太着急。」 顾浩珉心中觉得不然,面上却不好直接反驳,低头思索着什么。 此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门外走来,容貌与顾通有七八分相似,身量不高,气势却很足。 少年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衫,前襟处却染着血,颜色深谙。 顾通眸光一凝,紧张的问道:「受伤了?」 「没有,爹,」顾浩轩沉声答道,向站在一旁的顾浩珉点了点头,转而继续对顾通说道,「咱们的人一直没查到叶姑娘的消息,我有些不放心,刚刚又去审问了一下那个叫丁万山的人。」 「哦?」 顾通放下杯盏,颇感兴趣的样子:「审出什么了吗?」 「嗯,审出来了。」 顾浩轩的神色亦是有些凝重:「他不知道叶姑娘具体在什么位置,我就问他叶姑娘平时经常呆在哪些地方,他也说不知道。不过他说,叶姑娘虽然行踪诡异难觅踪迹,但现在应该离陈郡不远。」 「为什么?」 顾通诧异。 这个叫丁万山的人早就被他们抓来了,起初什么都不肯说,直到他们以他的妻儿相逼,他才终于开了口,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包括负责景锡盐井的都有哪些人,盐井周围的人马分布,以及伤亡超过三十,叶姑娘必定亲临的规矩等等。 顾通相信,在妻儿被困又受尽极刑的情况下,丁万山一定已经将能说的全都说了,那么儿子现在打听出的,就确实不是丁万山知道的,而是他猜出来的。 可他为什么会这样猜? 顾浩轩染血的衣袍尚未换下,这让他十三岁的脸庞丝毫看不出稚嫩之感。 「丁万山说叶姑娘这几个月渐渐撤掉了凉州灞州的一些生意和人马,但是靠近京城和陈郡等地的生意却多了起来,所以若是他没有猜错,叶姑娘应该是打算将重点放在这些地方了。」 「一个人无论如何手眼通天,能力到底有限,她的生意纵然遍布大梁,却也不可能把每一处的每一件事都处理好,尤其是离得越远的地方就越难以掌控。」 「以前这些年,叶姑娘的生意做的虽然多,但确实是一直都以凉州灞州为重。现在她转而经营京城和陈郡附近的生意,很有可能是因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这附近停留,而这边的人手并不充足,所以才停了凉州灞州一部分生意。」 顾通听了他的话,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不覆之前的轻松。 「也就是说,很可能叶姑娘早就已经在这附近了?甚至可能已经来到梁安了,但是咱们却不知道?」 「那到应该不至于,」顾浩轩道,「叶姑娘一介女子,对手又是咱们顾家,要来的话势必会带不少人马。如今大梁与沧朔和亲,陈郡是靖康公主的封地,公主送亲的队伍来日会特地绕路途径陈郡。」 「虽然他们不会来到梁安,但是官府最近也会严查来往人员。要想带着大队人马不露马脚的暗中行事,怕是不太容易。」 「要说她进入陈郡了或许还有可能,但是肯定还没来到梁安,毕竟这里是咱们顾家的地方,不是她说藏就能藏起来的。」 顾通闻言神色稍霁,转头对沉默不言的顾浩珉道:「再多安排些人手仔细盘查,务必要在那位叶姑娘进城前查到她的行踪!」 顾浩珉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点头道:「是。」 顾通说完便又询问起两兄弟手头的生意。 最近他们顾家的生意处处受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但是顾通并不是十分在意,因为这在他看来十分的滑稽可笑。 他想过这位叶姑娘可能会用各种手段打压他们顾家,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拿钱砸。 她不知道从哪儿查到那些跟顾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凡是从顾家进货的,只要他们手里有同样的东西,就半价卖给人家。 「也不知道她亏了多少银子了?」 顾通嗤笑,神情不屑。 「少说也有上万两了吧?」 顾浩珉粗略的估算了一下。 「应该不止,」顾浩轩说道,「除了梁安以外,梁安外面那些生意,只要他们确定是咱们顾家的,也都是这样做的。」 顾通一听,看似赞叹实则嘲讽的说道:「叶姑娘家财万贯财大气粗,区区几万两银子对她而言算什么。」 「几万两自然不算什么,只是不知道等时间长了,十几万两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她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顾浩珉唇边也挂起一抹讥讽的笑。 于他们顾家而言,叶姑娘的这番作为对他们而言固然是有损失的,但这损失绝对没有她自己的厉害。 「所以……现在就看谁耗得起吧。」 顾通怡然自得的端起茶杯。 杯沿靠近嘴边,尚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见身材瘦高的管家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老……老爷!不好了!」 顾通手上动作一顿,抬头道:「怎么了?」 v第六十一章[12.12] 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喘着粗气道:「外面好些铺子里的管事同时来报,说是原本给咱们供货的那些人忽然间都不给货了!宁愿赔钱也不给!」 「什么?」 顾通将茶杯重重的磕到了桌子上:「让他们进来,给我说清楚!」 十几名管事被人领了进来,站在房里挤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顾通没听完就明白过来,这一定又是那个叶姑娘的手笔!她一边断了他的客源,一边又断了他的货源,让他顾家夹在中间,想买买不着,想卖卖不出去,最终只能把东西砸在自己手里,然后改弦易辙另起炉灶。 要针对这么多铺子做这种事,按理说动静一定会很大,势必瞒不住,而只要有两三家铺子发生了同样的事,顾家就一定会开始惊醒做出相应的对策。 可是这次十几家铺子同时出现一样的问题,连时辰都差不多,可见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这安排一方面是彰显自己的实力,一方面是讽刺顾家的不自量力。 顾通仿佛看到一个女子高高在上的站在他面前,看到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一如刚刚的自己。 这感觉可着实算不上好,他气的脑子一热就想跟这从未见过面的女子争一争高低,你断我货源我就从别处去买,实在买不到我就加价,你二两银子的东西可以一两银子卖出去,我自然也可以一两银子的东西二两银子买进来!我就不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可他毕竟活了四十多年,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真的乱了方寸,顺了口气让管事们想退了出去,这才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 「这个小贱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叶姑娘就是要拿钱砸死他,宁可自己亏钱也要砸。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寻常人不愿用这样的招数,但是叶姑娘不在意,因为她有钱,只要能看见顾家吃亏,她自己亏多少钱她都不在意。 「爹,您不用太担心,她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这样一直耗着。」 顾浩珉劝慰道。 「她当然不会一直耗着!」 顾通瞪着眼睛神情恼怒:「她就是在扔钱玩儿!她就是要我陪着她一起玩儿!可我凭什么陪她玩儿!她有钱愿意扔那是她的事儿!我他娘的不愿意!」 顾浩珉站的近,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却也不敢伸手去擦,只能低着头不再说话,但脸上的脸色却十分阴沉。 一旁的顾浩轩想了想,道:「爹,这个叶姑娘如此动怒,说白了还是因为景锡盐井被抢一事,可见这盐井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现在这盐井在咱们手里,既然咱们的生意暂时被她压住了,那不如就把腾出来的人和物都投到盐井上去吧,也不用正面跟她计较,她总有自己玩儿累的那天。等到了那天,咱们的盐井已经开始挣钱,且挣的远比现在亏的多,而她亏的那些却再也找不回来了,里外里还是咱们赚了。」 景锡的盐矿是几个月前刚刚发现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发现的时候竟然没有传出消息来。 等到大家都知道的时候,这片地方已经被叶姑娘占了。 有「叶姑娘」的名号在那儿挂着,就算有人惦记,但最终也都放弃了,唯有顾通知道后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势在必得。 顾家不仅仅在梁安是地头蛇,在周围的几个乡镇亦是如此。 景锡与梁安离得很近,同样被画做了顾家的地盘,如今自家地盘上出了盐矿,却被别人给占了,顾通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对「叶姑娘」的称号早有耳闻,在没有冲突的前提下也愿意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个叶姑娘如今抢东西都抢到他头上来了,他自然要抢回来,而且还要让她好好的长长记性,知道知道规矩。 可是当她知道叶姑娘的生意亦是收入不菲的时候,就决定不用让她长记性了,直接全部收入囊中好了。 顾通自然知道顾浩轩所说的方法是最好的,让那叶姑娘自己玩儿去,他们不奉陪了,正好将铺子里腾出的人力物力全部用来经营盐井,毕竟这个盐井经营好了,能让他们再挣回至少半个顾家的身家。 可是这盐井本来就已经是他们顾家的了,原本即便不舍弃这些铺子,也可以挣到这么多钱,现在为了避开这个叶姑娘,要舍弃一部分生意,他还是觉得自己亏了,好像自己被逼的让步了一样。 「爹,这不是舍弃,只是暂时避其锋芒罢了,」顾浩轩道,「反正叶姑娘的就是咱们的,既然如此,现在吃些亏又有什么?」 顾通闻言眼中一亮,之前的那点儿犹豫终于消失不见,笑着点头道:「二郎说的是,叶姑娘的就是咱们的,现在跟她较近只会让双方都继续亏下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着便让他着手安排盐井事宜,顾浩珉则负责处理那些已经被盯上的铺子,把人和物都今早调到盐井去,方便顾浩轩行事。 兄弟二人领命而去,前后脚离开了正院,顾浩珉的眉头却一直紧蹙,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跟在身后的小厮心中本就有些愤愤不平,此时觑着他的脸色,以为他亦是如此,大着胆子说道:「大少爷,老爷也实在太偏心了些。您拼着性命危险把盐井抢了过来,结果现在到手了就交给二少爷负责了,这不是……」 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他心中虽然这么想着,但到底还是没敢把这话直接说出来,毕竟顾老爷怎么说都是顾浩珉的亲爹。 顾浩珉的思绪被打乱,闻言笑了笑,低声道:「我知道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心里向着我,不过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让人听去了对你不好。」 小厮皱着眉头嘟囔着还想再说什么,却听他继续说道:「而且我现在想的也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顾浩珉抬起头看向南方的天空,那边是景锡的方向,亦是盐井所在的地方。 他看着那个方向喃喃低语:「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小厮随口问道。 顾浩珉蹙眉:「我觉得……叶姑娘好像是故意诱导我们把人力物力都投到盐井去似的。」 「啊?」 小厮一听有些傻眼。 虽然他并不明白顾浩珉为什么这么说,但他一直对顾浩珉的每一个判断与决定都深信不疑,所以也相信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若真是如此,那咱们岂不是中了叶姑娘的圈套?大少爷您刚刚怎么不告诉老爷一声给他提个醒呢?」 「提醒?」 顾浩珉自嘲的摇了摇头:「你觉得他会信吗?」 ……不会! v第六十二章[12.12] 小厮顿时垂头丧气。 「那……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叶姑娘的奸计得逞?」 「我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并不确定,」顾浩珉笑道,「而且就算真是如此,叶姑娘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盐井那么重要,二弟又被派到了那边,父亲一定会把最精锐的人马调过去的。」 小厮哦了一声,肩膀垮了下去,心中越发为他觉得不值起来。 大少爷为顾家出力的时候,二少爷毛还没长齐呢。 可是不管大少爷做了多少事,老爷都更喜欢二少爷一些,只因二少爷是嫡出。 他不明白什么时候商贾之家也这么在意嫡庶了?何况顾家还是半个匪帮? 顾浩珉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神色平静淡然,袖中的手却渐渐握紧。 反正盐井现在已经不归他管了,所有的好处也都与他无关,那么所有的坏处……就也都和他没关系了吧? …… 顾通决定将十几间铺子的人力物力都投入盐井的第二天,顾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丁万山及其家眷被人救走了! 就在他顾家的宅院里,在他顾通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救走了! 「饭桶!废物!」 顾通气的砸碎了杯盏又掀翻了桌子,指着一众下人骂的口水四溅。 「三个大活人!其中两个还是半残!你们竟然也能把人放跑了!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老爷,不是小的们无能,实在是……实在是对手太凶残了!」 凶残? 顾老爷险些气笑了。 「我顾家往上数三代都是亡命之徒!你跟我说他们凶残?到底是他们太凶残,还是你们不够凶残!」 刚才说话的那人姓刘,是顾家匪帮中的一个小首领,闻言脸色涨红,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老爷,您不知道,来抢人的贼人中竟还有江湖闻名的快刀手江一统,这……这不是咱们够狠就能对付的了的人。」 江一统的名字并不叫江一统,但他本名叫什么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只知道这个人曾经十分狂妄的说要凭着自己的一手快刀一统江湖,人们因此给他取了个诨号:一统。 许多人曾笑话过他,觉得他是话本子看多了,得了癔症。 还有人去挑战过他,结果大部分都被他杀了,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也都废了。 从此以后笑话他的人少了,忌惮他的人多了。 不过江一统最终也没能一统江湖,因为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终究是势单力薄,怎么可能称霸江湖。 他自己或许也发现这点了,几年前开始不再放言要一统江湖了,转而做起了买卖。 这买卖当然不是普通的买卖,而是收钱帮人救人或者杀人或者护镖,每一次都价值不菲,据说最多的时候有人出价三万两请他保命。 顾通也没想到会听人提起这个名号,不由的愣了愣,回过神后更为恼怒,一脚踢在了那首领的肩头。 「你少在这儿糊弄我!你手底下三十好几个人,难道还牵制不住他一个?他就算再怎么厉害,难道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没有三头六臂,可是其他那几个人也都不弱啊! 首领心中想到。 不是他们不够凶残,不是他们不肯豁出命去拼杀,实在是对方真的太厉害了,明明只有七八个人,却各个可以以一当十。 他心中叫苦不迭,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怕是再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反倒会被顾通认为是在找借口,索性忍着肩上的疼痛闭口不言。 一旁的管家适时劝道:「老爷,那丁万山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左右也没什么用了,您就当他已经死了,别再为他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 「呸!」 顾通转头啐了他一口:「三个大活人从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了,这是什么?这是打我的脸!是打顾家的脸!传出去我顾家还如何在梁安立足!如何在陈郡立足!」 他说完又把管家一通臭骂,因为丁万山三人是从顾宅被人偷偷带走的,若不是清早刚好有个下人值完了夜,想趁回屋睡觉之前把丁万山的媳妇拉出来爽快一把,恐怕到现在他们连人已经跑了都不知道。 管家负责整个顾宅的内务事宜,自然责无旁贷。 而且据说那下人发现丁家母子跑了的时候他们的被窝还是暖的,可见刚刚跑了没多久,顾通当即命人去追,结果确实追到了,只是没想到,追到了竟然还是把人放跑了!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生气的原因。 他骂过之后将人都轰了出去,只留了顾浩珉在房中。 顾浩轩昨日就启程前往景锡了,此时并不在这里。 「这件事你怎么看?那叶姑娘会不会已经来到陈郡了?」 顾通灌了几口茶沉着脸问道。 顾浩珉想了想,道:「不一定,这次来的只有七八个人,应该只是为了营救丁万山而来,或许就是上次在景锡盐井上逃走的人也说不定。」 「二弟昨天有几句话说的不错,叶姑娘想要与咱们顾家抗衡,势必要调动大批人马。咱们上次抢夺盐井,明里暗里一共动用了数百人,现在布置在盐井上的人也不少。她若想把盐井抢回去,至少也要带同样的人马才行。」 「如今官府为了靖康公主的婚事在各地严查,再加上咱们分散在各处的眼线,没道理这么大的动静还察觉不到。」 七八个人想要隐匿行踪不是难事,但几百人就难以做到了。 顾通强自按下心中的愤怒,沉思一番点了点头,但面色始终还是有些不虞。 「我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丫头的能耐!」 他咬着牙愤愤的道。 顾浩珉笑了笑:「她就是有通天的能耐,在您面前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不然怎么在别的地方顺风顺水,到了您的地界儿就吃了大亏呢。」 顾通哼了一声:「那是她以前碰上的都是些小角色,要么是商,要么是匪,可我们顾家不同,我们亦是商,亦是匪,而且……我们还有官!」 v第六十三章[12.12] 「大人您看,这叶姑娘也实在太嚣张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闯入我顾家劫人,传出去岂不让人以为咱们梁安治安混乱,盗匪猖獗?这不仅是打了我顾家的脸,更是打了大人您的脸,打了知府大人的……」 「行了!」 县令董丘拧着眉头打断:「有事就说事,没扯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 管家忙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眼角飞快的睃了一眼坐在董丘下手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姓顾名进,是县衙的主簿。 顾进始终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在管家看向他的时候向帘子后面被遮挡的地方抬了抬下巴。 管家会意,忙收起刚刚那副哭诉委屈的嘴脸,神情恭谨的将贼人如何闯进顾家把丁家三人劫跑的事又说了一遍。 县令听完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思量一番后说道:「这三个家仆着实过分,与家主商量脱离奴藉不成竟私自逃跑,本官这就下令缉捕,你且回去报与你家老爷,让他安心在家等着,有了消息本官立刻派人去通知他。」 说完端起茶杯就要送客。 往常这个时候管家定然规规矩矩的起身离开,但现在听了县令的话却是一脸茫然,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磕磕巴巴的道:「大人,那三个人……不是我们顾家的家仆啊,而且他们也不是自己私逃的,而是……」 县令眉头再次拧紧,哐当一声把杯盏磕在了桌上,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家仆私逃,难道是我梁安治安混乱,匪盗猖獗,以至贼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闯入你顾宅,劫持良民不成?」 他特别强调了良民两个字,言辞激烈浓眉倒竖,吓得管家一个哆嗦,忙又看了看一旁顾进的脸色。 顾进微不可查的对他摇了摇头,他这才慌乱点头应是,道这就回去禀报老爷。 「等等!」 县令在他转身之际又将他叫住。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那十几间铺子的事我会派人找叶姑娘的人问一问,提点提点。不过最终结果如何并不敢保证,毕竟人家也没有哄抬物价逃避赋税,抓不到什么实际的把柄。」 管家闻言大喜,县太爷这意思是要为他们做主啊! 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位于九流之末的商人。 只要有县太爷的一句话,那叶姑娘势必要收敛许多。 今日来县衙这一趟总算没白跑,管家点头哈腰的笑着告退了。 县令满脸不耐的看着他被衙役带了下去,这才转头对顾进说道:「这件事既然是顾家的事,不如就由你亲自跑一趟吧,你们好歹都姓顾,倒也算是本家。」 顾进忙站起身拱手道:「大人说笑了,天下姓顾之人数不胜数,若都只因同姓之因就攀亲带故,那下官的本家未免也太多了些。」 县令对他的表现似乎十分满意,摆了摆手道:「我也没有旁的意思,这件事既然交给了你,你只管放开手去办就是了,不必多想。」 顾进应诺,领命而去。 待他离开,县领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衣裳,正了正官帽,向帘幕后面走去。 …… 「大人,下官这样处置可还合适?」 县令恭谨的站在房中,对面前的两名男子躬身施礼。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年近五十,正是管家刚刚提到的知府大人,赵观。 他下首的男子比他年轻许多,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面白无须,垂着头似要睡着了一般。 在知府大人面前做出这样的行径是十分无理的,但县令并不敢张口斥责,甚至在跟知府说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觑着这人的脸色。 因为前些日子知府与这人来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让这人坐主位。 而且也正是经过这人授意,知府才让他纵容顾家抢了叶姑娘的盐井,所以顾家那次的行动才会如此顺利。 这一切都说明这人的地位比知府还要高,只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想透露身份罢了。 知府坐在椅子上,对县令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顾家这些年也越发嚣张了,不能太纵着他们,不然保不齐成为下一个叶姑娘。」 下首的男子忽然轻笑了一声,半阖的眼缓缓睁开,幽幽地道:「还差得远。」 知府讪讪,摸了摸鼻梁:「是,叶姑娘年纪轻轻就已挣下如此家业,顾通活了一辈子也不过如此,说起来还是叶姑娘更厉害些。」 男子摇了摇头,指尖儿轻晃,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了似乎也没什么用,最终只道:「你们,不懂。」 顾通再怎么猖狂,也不过是个盘踞在梁安的地头蛇,他的生意虽然看上去也是遍布大江南北,但到底还是能力有限,真正赚钱的其实不多。 可叶姑娘…… 男子勾唇笑了笑,眸中竟隐隐有些钦佩。 这个女子,说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偏偏知道她真正实力的人少之又少,即便知道也没有证据,不能证明那些生意都是属于她的,正如他自己一般。 若是可以不做对手,将这个女子留在身边一定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可惜他几次有意无意的漏出口风,对方都丝毫不为所动,到现在他连这叶姑娘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可惜,真是可惜,闹到现在这种地步实非他所愿啊。 「二爷,那依您看,顾家这件事……」 「这件事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被称为二爷的男子挑眉:「你刚刚不是已经让那管家回去了,也让那主簿出面调解了?」 后面这句是直接对县令说的。 县令忙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管了。」 v第六十四章[12.12] 男子说着起身向外走去,知府忙也起身跟上。 县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多话,从后门将两人送了出去。 出了门的男子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向身旁的知府问道:「那个姓顾的主簿跟顾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二爷,据说是顾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穷困潦倒,当初连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没有。顾通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这人的消息,楞是跟他攀上了关系,给他凑了盘缠,助他谋得了一官半职。」 男子了然的点了点头:「这顾家的家主也有点儿意思,身上的脏污还没洗干净呢,就急着想往官家混了?」 「可不是吗,」知府一副很是头疼的模样,「这顾家仗着自己有钱,又有着股狠劲儿,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想,这些年没少给我们添乱。」 男子哈哈的笑了,抬手按住了他的肩:「区区商户,还是匪盗出身,连乡绅都算不上,却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做,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胆子?」 知府眸光一凝,额头上冷汗如瀑,心头隐隐发颤,只觉得按在肩头的那只手重如千斤。 男子笑了笑,在他肩头轻拍了两下,这才将手收了回去。 「赵大人放心,我既然亲自来见你,那就是把你当做自己人,自己人自然不会去揭自己人的短,你说对吧?」 知府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勉强笑了笑:「二爷说的极是。」 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就奉劝大人一句。那个顾主簿既然与顾家有关,大人和县令还是尽早与其撇清关系才是,不然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怕是出不清楚啊。」 知府一愣,旋即心头又是一颤,总觉得自己掉进了什么不得了的陷阱。 「那二爷您的意思是……」 「杀了他。」 男子干脆利落的说道。 知府两腿一软,险些大头朝下栽倒在地上。 「荣……二爷,顾主簿官职虽小,却好歹也是正经的官身,且还是文官,这……这怕是,不大妥当吧?」 「原本是不大妥当,」男子敛眸肃容,声音沉稳如钟,「不过现在妥当了。顾家抢了叶姑娘的生意,杀了叶姑娘的亲信。叶姑娘一怒之下灭了顾家满门,杀了与顾家亲近的顾主簿。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合情合理,最终赵大人查明真相,缉拿元凶,叶姑娘被捕归案,以身伏法,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不不不,一点儿都不欢喜! 知府面色发白,嘴皮发抖。 他当初怎么就信了这位爷的话,以为他只是看叶姑娘不顺眼,想借着盐井的事给叶姑娘一些教训,但自己又不方便出面,所以才来找他帮忙。 结果他不仅帮了忙,还亲自出面笼络了顾家,纵容了顾家行凶!现在可真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二爷,明年春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岁考了,下官任职的辖区内若是出了这种灭门的惨案,那……那可就……」 「可就太好了!」 男子恢复了淡淡的笑容,转头看着知府说道:「常州凉州的两桩灭门惨案一直悬而未决,赵大人以一己之力破解三案,为我大梁除去这等凶恶之徒,明年的岁考势必评为优等,官升两级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知府被这一连串的话冲的脑袋发蒙,隐约似乎听见了两桩灭门惨案什么的,但最终停留在脑海里的却只有那四个字:入阁拜相! 这几个字可以说是所有官员的梦想,他早些年也曾盼过,但随着年岁渐长,渐渐地就把这个念头放下了。 毕竟他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既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又没有靠得住的人能在京城为他谋划,想在有生之年进入内阁几乎是一纸空谈。 知府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字,但还是用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颤声问道:「那两桩案子……真的是叶姑娘做的?」 男子笑看着他:「是不是她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你能由此得到什么。」 「……可是,可若不是她做的,那……那今后被人发现了……」 「谁会发现?难不成之前犯案的人会自己跳出来,承认那两件案子是他们做的?」 这两桩灭门惨案发生这么久都没能侦破,可见犯案之人有心隐藏身份,听说有人给他们顶罪,只怕高兴都来不及。 「可万一……万一有人再次犯案呢?那岂不是……」 「自然是叶氏余党作孽,与大人何干?」 能做下灭门惨案的,一定人数众多,有些漏网之鱼没能缉捕归案也属正常,这些漏网之鱼事后再次集结犯案自然也很正常。 知府脑中混沌减消,眼中一片坚定清明,对男子拱了拱手道:「多谢二爷指点迷津。」 男子再次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温和:「那也得是赵大人担得起这份指点。」 两人说着走到了一座隐蔽的庭院,商议着日后的行事,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顾主簿竟然没等到他们动手,当天就死了。 「从叶姑娘的铺子里离开往县衙走的时候,就在大街上,一箭穿心,但是却查不到凶手的任何行踪。」 下人低声说着打探来的消息,神色凝重。 弓弩并不是容易藏起来的东西,在大街上用这种凶器杀人,事后还能全身而退,实力可见一斑。 中年男子眸光微敛,半晌才无奈的笑了笑:「我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了,看来还是了解的不够,她比我想象的胆子还要大。」 知府此刻可顾不上去钦佩别人,神色慌张的问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男子正要说话,就听又有下人来报,说是顾家的人急红了眼,跑到县衙闹事去了。 「没用的废物!」 面对顾家的事,男子显然没有对「叶姑娘」的耐心,皱着眉头嫌恶的轻叱:「人家不过小试牛刀就让他们如此慌乱,顾家也就这点儿能耐了。」 小试牛刀? 知府下意识的吞咽一声。 一个商户,杀了一个文官,这还只是小试牛刀? 「阿嚏。」 v第六十五章[12.12] 徐季安坐在房顶上打了个喷嚏,皱着眉头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子,从京城遥望西方低沉的天空。 「也不知道姐姐走到哪儿了……」 他瓮声瓮气的低声嘟囔。 「安儿,你快下来。」 被下人叫来的苏南抬着头对他喊道,神情不悦。 徐季安哦了一声,垮着小脸从房顶爬了下来,结果脚丫子刚挨着地,身子还没站稳,脑袋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我大姐走前跟你说的什么?你怎么答应她的?这才几天就开始上房揭瓦了?」 苏南没好气的喝道。 徐季安抱着头满脸委屈:「我想看看姐姐走到哪儿了嘛……」 苏南语噎,轻叹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她已经走远了,你看不到的。」 即便是爬到京城最高的山上,也看不到了。 徐季安闻言情绪更为低落,亮黑的眼珠蒙上一层水汽。 「姐姐会回来的吧?」 他扯着苏南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南点头:「那是自然,她答应了你会回来就一定会会回来的,她向来说话算话。怎么,你不信她?」 「不是不是,」徐季安赶忙摇头,「我……我就是想她了。」 说着抬头又要跟苏南说那几句这几天一直在说的话,但是还未开口就被打断了。 「你休想,」苏南板着脸拒绝,「你答应了她好好留在京城,我也答应了她好好地照看你,绝不会带你去找她的。」 徐季安肩膀垮了下去,撇着嘴嘟囔:「你还答应了姐姐好好照顾蒋老先生呢。」 苏南脊背一僵,脸色铁青。 因为苏箬芸今年不会在京城过年,所以蒋墨也决定离开京城回乡祭祖。 路上来回颠簸带着蒋老先生不大方便,他便将木头留了下来照看蒋老先生。 苏南怕蒋墨自己上路没人照顾,便主动担下了照顾蒋老先生的责任,让木头跟着蒋墨一起回乡。 苏箬芸考虑了一下,答应了,离京之前一再叮嘱他好好照顾蒋老先生,结果她前脚刚走,成安侯后脚就背着他带着蒋老先生追上去了。 苏南因为这件事没少郁闷,听徐季安提起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我爹是长辈,他偷偷把蒋老先生带走,事先又得了皇上的准许,我不能说什么。但是……你要是敢偷偷跑出去……」 他哼哼两声,冷眼看着他:「我就按大姐走前说的,让皇上把你抓回去,关在宫里直到她回来为止!」 徐季安猛地抬起头,气呼呼的绷着小脸,鼓着腮帮子看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还是姐姐好!苏哥哥一点儿都不温柔!」 说完擦着鼻涕转身就跑了,留下苏南站在原地满脸凌乱。 这话又不是他说的,怎么原本出了这个主意的成了好人,自己传个话反倒成了恶人了?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就算不温柔又怎么样?有错吗? 苏南郁闷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半路收到下人带来的消息:成安侯带着蒋谭抄近路去追赶送亲的队伍了,虽然速度依旧不快,但应该能在送亲队伍抵达陈郡前与之汇合。 苏南将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便转手把信递给了青禾,对来人道:「我知道了,让青石继续跟着,不把人跟丢了就行。」 下人领命而去,青禾把信纸叠起来收入袖中,随口说道:「世子爷既然这么不放心,何不派人跟大姑奶奶说一声,让她直接派人截住侯爷,把蒋老先生送回来?」 在他看来嫁入了定国公府的大姑奶奶比侯爷要厉害多了,大姑奶奶要做的事侯爷没一次能拦住的,那她要把蒋老先生送回来,侯爷也一定没办法。 苏南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他与父亲虽然算不上亲近,但多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知道他对蒋老先生并没有恶意。 不仅没有恶意,而且对蒋老先生的事他都十分上心,也十分纵容,似乎想要补偿什么一般。 蒋老先生每每听他喊岳父就会情绪激动脾气暴躁,他便从此改口不再喊这个称呼。 蒋老先生喜欢闵先生的字画,他就把家里珍藏的唯一一幅真迹送给他,还不惜重金四处搜寻其他的真迹。 所以这次,蒋老先生喊着要见小满,他就带他去找他的小满。 毕竟这次不像以前,即便当天见不到,隔个三五日也总能见到。 这次至少半年,蒋老先生都将见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小满。 苏南自然可以给苏箬芸送信,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但是就像青禾说的,她一定会派人半路拦截,把蒋老先生送回来。 届时双方的人马对峙,只怕又是一场人仰马翻。 但是她现在若不知道,等父亲带着蒋老先生追上她的时候,说不定看在蒋老先生的份儿上她会心软呢? 成安侯毕竟是苏南的亲生父亲,就算这些年对苏南没有尽到什么做父亲的责任,苏南对他亦曾失望怨愤,但到底还是有几分父子情份在中间,他下意识的希望成安侯跟苏箬芸的关系能够缓解一些,虽然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希望。 因为成安侯虽然对蒋老先生很好,但对苏箬芸却依然冷若冰霜,苏箬芸对他亦是如此。 苏南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未必不能缓和。 但是他此时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成为他今生最后悔的一件事。 …… 送亲的队伍绵延而行,齐铮骑着马走在队伍中,抿着嘴沉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心情不好,别来烦我」的气息。 有好心的将官来询问高诚:齐世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v第六十六章[12.19] 高诚只能尴尬的扯着嘴角胡诌一通,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你们我家世子爷是因为见不着世子夫人所以不高兴吧?到时候你们岂不是要说我们世子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虽然他也觉得的确是有点儿这么个意思吧。 其实齐铮这些日子倒也不是完全见不到苏箬芸,只是这送亲之路跟他想的多少还是有点儿差距。 比如苏箬芸整日跟秦襄坐在一架马车里几乎不怎么出来,比如她晚上也大多是跟秦襄挤在一起,即便不跟秦襄在一起也是住在自己的帐篷里几乎都不露面。 齐铮倒不是奢望她能跟自己一起住,只是没想到明明两人同行,竟然还会像陌路一般,见个面都难。 偏偏自己因为见不到她难受得紧,她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每天该干嘛干嘛,开开心心的坐在马车里跟靖康公主聊天说话下棋喝茶,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一般。 齐铮每每听到车中传出的欢声笑语,就觉得心头像是堵了块儿石头,这石头越堵越多,他的脸色也就越来越黑。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直到这天晚上高诚忽然递给他一张小纸条,说是刚才世子夫人身边的人偷偷塞给他的。 齐铮赶忙将纸条打开,上面不过两行小字,一眼就看完了。 但只这一眼,他的脸上就漫上了一团红霞,目光闪烁的轻咳了一声,低着头对高诚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高诚一脸莫名退了出去,刚刚离开没多久却又被叫了回来,再进入帐篷时里面已经一片凌乱,到处都是胡乱翻出来的衣衫。 「那个……帮我挑件衣裳。」 齐铮绷着脸说道。 高诚一愣,旋即大概猜出之前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心中忍不住感慨自家世子夫人真是大胆,竟敢约世子爷出去夜半私会。 这大冬天的天干物燥,加上世子爷这几天又一直憋着口气,那绝对是一点就着啊,他们不会真的打算在外面做点儿什么吧…… 想到这儿高诚也忍不住红了脸,低着头翻翻找找最终还是挑出了一件玄青色的衣裳递了过去。 齐铮皱眉:「太暗了吧。」 高诚无语:大半夜的你不穿件儿暗的难道还要披上黄金铠甲出去亮瞎人眼?世子爷你自从成亲之后脑子就跑不见了! 齐铮最终还是在夜半子时穿着这件衣裳来到了月影湖畔的大榕树边,因为天气寒冷外面还披了件同色的斗篷,在黑暗中仿佛与树影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树下还站了个人。 他稍微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不远处传来极轻的簌簌声,有人踩着枯草一路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送亲队伍中普通将士的衣裳,外面套着一件软甲,看上去像是巡夜的兵丁。 齐铮心中一喜,快步迎了上去,那人也同样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前时却被他一把抱起,在原地转了两圈儿。 苏箬芸笑着揽着他的肩,脚尖儿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放我下来。」 齐铮应声将她放下,但两只手却说什么也不肯松开,环在她的腰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仿佛要把这些日子少看的那些都补回来。 苏箬芸看着他在夜色中清亮闪耀的双眸,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面颊,踮起脚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 这一下却像是落在稻草上的火星,将齐铮瞬间点燃,眸光一暗低头便要去追寻她的唇瓣。 苏箬芸轻笑,伸手挡住他的嘴唇,指了指树影的方向:「去那边。」 齐铮怔怔的看了她半晌,才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拉着她向树下走去。 夜色沉沉,树影深深,两人在树影下拥在一起。 苏箬芸靠在齐铮胸前,一边随意的划拉着他的衣襟,一边轻声说道:「阿铮,过几日到了陈郡陶德镇那边,我就打算跟你们分开了。」 齐铮揽着她的手臂一僵,脸颊埋到她的脖颈里,声音沉沉:「这么早?再一起走一段不好吗?出事的盐井不是在景锡吗?离陶德还有一段距离呢。」 男人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苏箬芸颈侧,酥酥麻麻。 她动了动脖子,一只手轻抚他的后颈:「离景锡太近了的话容易被发现,走到陶德就可以了。」 齐铮皱着眉头不满的嘟囔了一声,抱着她的手收的更紧。 苏箬芸笑了笑,低低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阿铮,我冷。」 齐铮这才回过神,想起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裳和软甲就出来了,而自己刚刚竟然没想起这回事。 他懊恼的暗骂了自己一声,忙要解下斗篷给她披上,女子却伸手拦住,直接将他的斗篷抻开,把自己裹了进去:「这样就好了。」 齐铮失笑,伸手将斗篷裹的更严,防止冷风吹着了她,两人也因为这样的姿势而靠的更近,拥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接正文: 冬日的夜又沉又冷,或许正是因为周围太冷了,所以靠在一起的人对彼此身上的温度感觉的更为清晰。 齐铮有些失神的去亲吻苏箬芸的脖颈,恍惚间却觉得一阵凉意袭向了他的小腹。 一只小手不知何时探入了他的裤腰,指尖儿上犹自带着一丝寒气,沿着他的小腹一路下滑。 齐铮整个身子瞬间绷紧,声音轻颤:「小满……」 苏箬芸不明所以的抬头,清亮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无辜:「怎么了?」 说话时小手却直接向下,握住了他。 齐铮闷哼一声,眸光一沉,猛地转身将她抵在了树干上。 这棵大榕树不知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多少年,树干粗壮,挡住两人的身影绰绰有余。 榕树下齐铮粗重的喘息着,被苏箬芸眼中的戏谑弄的有些生气。 苏箬芸笑得越发肆意,一边轻轻抚弄着他一边问道:「阿铮不喜欢?那我……」 话音未落,原本就与她紧紧拥在一起的男子贴得更紧,似乎生怕她把手抽走一般。 苏箬芸轻笑出声,齐铮看着她得意的模样,羞恼的低头封住了她的唇,一只大手在斗篷下飞快的解开了软甲上的绳索,又三两下解开她的衣带,迫不及待的伸了进去。 她的身子一如既往的柔软,在冬夜中带着诱惑人心的温暖,让他深陷。 他终于不再满足于她纤细柔软的手掌,将她的手抽了出来,急切的半褪下她的裤子,想要冲锋陷阵。 v第六十七章[12.19] 身前的女子却在这时半推开他,将下半身的衣物全部除去,露出光洁的腿。 齐铮的眼神变得更加灼热,眉头却下意识的蹙起:「会不会冷?」 「会,」苏箬芸轻笑,抬起一条腿勾住了他,「所以阿铮你要抱紧我啊。」 齐铮眸光一凝,一手拢着斗篷,一手托起她的臀,将她压在树干上狠狠地冲撞起来。 压抑的喘息声中嘀嗒几声轻响,树干上曾被刀斧划过的伤口似渗出了痛苦的汁液,缓缓流入地面。 夜色苍茫月落星沉,拥在一起的人影模糊不清,似乎只是一对儿少年夫妻在寒夜中裹着同一件斗篷相互依偎取暖。 但斗篷起伏的波澜和周围散落的衣物却显示着这处地方正经历一场化不开的浓情,只是借着夜色掩映无人看清而已。 远处的高诚背对着榕树的方向,一脸尴尬,身旁不远处是比他还尴尬的木莲。 「那个……今天月色不错啊。」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高诚掩饰般的开口说道。 木莲看了一眼阴沉的连颗星星都看不见的天空,轻咳了一声:「……还好。」 高诚清了清嗓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实在找不到话题,只能在心中不断的咆哮着: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自己绝对不跟来了!他以后还怎么见人?还怎么出现在木姑娘面前? 没法儿活了!真是没法儿活了! 树下的齐铮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趁着苏箬芸平复的时候拥着她娇软的身子,咬着她白嫩如珍珠的耳垂:「小满,明晚也出来好不好?」 苏箬芸摇头,声音慵懒:「总是出来会被发现的。」 「哪有总是?明明才出来过这一次,」齐铮皱眉嘟囔,「那后天?」 苏箬芸想了想:「到时候看情况吧,能出来我就告诉你。」 说完怕他觉得自己是在敷衍,忙又补了一句:「我保证在到陶德之前再出来一次,好不好?」 齐铮轻叹一声,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吻了吻她的唇轻轻转过她的肩:「转过身去,乖。」 苏箬芸在斗篷里背靠着他,被他再次压在了树干上,眉头轻蹙:「阿铮,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 身后的人覆了上来,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辗转亲吻:「我尽快。」 斗篷再次翻起波澜,远处并肩站立的两个人影欲哭无泪,脚底枯萎的草皮都被碾秃了两圈儿。 梁安顾宅,下人小心翼翼的行走其间,在正院伺候的人尤其谨慎。 顾通这些日子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往年当土匪时的暴戾性子又上来了,发落了不少下人。 此时他正坐在房中沉着脸看着站在面前的管事,眉眼间满是戾气。 「人都抓回来没有?」 他沉声问道。 管事战战兢兢的回答:「抓……抓回来了,大部分都抓回来了。」 「大部分?」 顾通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那就是说还有一部分人没抓回来了?」 管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老爷,这次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们也不是集中了往一处跑,逃出盐井后就都分散开了。咱们的人追出去,盐井上剩下的劳工一看有机可乘,就也跟着跑了!」 「二少爷觉得这样不行,就让盐井上剩下的管事和家丁都不许再离开半步,把剩下的劳工看紧了,然后通知老郭那边派人去追已经跑了的那些。这一来二去耽误了些时间,所以就……」 「所以你是说,这是二少爷的错喽?」 顾通又是接连几掌拍在了桌上,双目圆瞪眼如铜铃。 「不是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管事想要解释,偏偏舌头打结,支支吾吾越说越不利索。 「滚!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把剩下的人抓回来!我们顾家丢不起这个人!」 顾通怒吼一句,将管事喝退下去。 管事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庆幸自己捡回条命,没被老爷当场杀了。 而顾通在他身后则一把将杯盏摔了个粉碎,背着手在房中走来走去。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他踢翻了一个摆放着宝蓝色花觚的高几,怒声说道。 「自从碰上这个姓叶的,干什么都不顺!」 铺子亏了,顾主簿死了,盐井上的劳力跑了! 就没有一件事顺心的! 「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她是不是有病!」 他转身瞪着站在房中的顾浩珉,神情凶狠,眼中浮起红丝:「那些劳工不过是最普通的劳力!她给人家一个月的工钱快赶上大户人家那些丫头的月例了!你说她这是做生意呢还是做善事呢?她想行善积德就去给庙里捐香油钱啊!给这些劳工这么高的工钱做什么?她知不知道这是乱了规矩!乱了规矩!」 景锡盐井被顾家抢去之后,前前后后闹过几次劳工逃跑的事情,原因都是因为顾家给的工钱比叶姑娘给的少,而且少了很多。 但是因为顾家强势,敢跑的人一旦被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甚至有人被打死打残,官府也没人来管,所以想跑的人虽然多,但敢跑的还是少数。 可前两天这些劳工又闹了起来,说是到了每个月结工钱的时候了,顾家就算给的少,也总应该按时把工钱给他们结了。 顾家对待这些底层的劳工向来苛刻,工钱能拖就拖能少就少,经常是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才结一次钱,结钱的时候还找各种理由扣掉一部分,劳工拿到手里的就少之又少。 但这个时候他们之前的活儿都已经干了,就算不满也只能拿着钱走人,没办法把之前的工钱拿回来,更没办法把自己之前已经付出的劳动收回来,顾家因此自然又能节省一笔。 他们原本打算也按照以往的规矩这样对待盐矿上的劳工,只是没想到这里的劳力却不好糊弄,吵着闹着非要结清上个月的工钱才肯继续干活儿。 v第六十八章[12.19] 顾家二少爷顾浩轩年纪小,从小接触的又都是顾家那一套规矩,从来不把这些劳工放在眼里,觉得他们如同猪狗一般,就是用来使唤的,不听话只要打一顿杀几个就老实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这些在他眼中的猪狗竟然不听话到如此地步,撞翻了家丁掀翻了栅栏逃跑了! 他惊怒之下没有在最初控制好局势,导致跑出去的人越来越多,但他好歹也被顾老爷亲自教导了这么多年,很快就冷静下来,做出了妥善的安排,将损失减小到了最低。 可即便如此,还是损失了! 这是他的奇耻大辱,也是顾家的奇耻大辱! 向来说一不二连官府都卖几分面子的顾家,竟然连最底层的普通劳力都管不住了,让人闹了事不说,还放跑了不少人,这事若传了出去,他们今后还如何约束那些下人?是不是谁都敢来挑战一下他们顾家的威严? 顾通思及此处,面色涨红,额头青筋浮动,胸腹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 顾浩珉已经不再负责盐井事宜,自然也不太想搭话,但顾通跟他说话他也不好像根儿木头似的戳在这里不动,思量一番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二弟处理的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虽然还是有些损失,但毕竟不大。」 「而那些劳力之所以闹事,无非是因为觉得工钱发的不及时,既然如此,那咱们把工钱发了就是,暂时将他们安抚下来,等……」 顾通竖着眉头打断:「安抚?什么时候一群劳力也需要安抚了?在那姓叶的手里老老实实的人,到了咱们顾家手里就不断闹事,闹到最后竟然还需要去安抚!这岂不是变相的承认咱们不如那姓叶的,对她服了软?」 顾浩珉料到他不会轻易答应,沉声劝道:「爹,二弟说过,叶姑娘的就是咱们的。但是反过来,咱们的可不是叶姑娘的。如今盐井是咱们顾家的,每一日亏损的都是咱们自己的钱,为了跟叶姑娘置气而让自己吃亏,这实在是有些划不来。」 「而且二弟年幼,这又是他第一次独挑大梁负责这么大的生意,三叔和几位堂兄弟,还有您手底下的那几个部下全都看着呢。若是一再出事并亏损的话,只怕于二弟不利。」 「再说那些劳力向来好糊弄,咱们这次按时给了,下次拖个三五天,再下次拖个十天半个月,下下次拖个一两个月,慢慢的也就把他们的习惯改回来了。这些人既然在咱们手里,那最终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顾浩轩是顾通的软肋,他闻言果然冷静了几分,凶狠的神情也略有缓和。 他坐在椅子上扶额沉默,似乎在仔细思考,想了许久之后终是对顾浩珉摆了摆手,让他先退下去,说自己还要再考虑一下。 顾浩珉依言退下,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小厮在旁蹙眉:「大少爷,二少爷把差事办砸了对您来说不是好事吗?您怎么还帮着他出主意给他善后啊?」 顾浩珉笑了笑:「我不出主意,父亲也会自己想办法给他善后的,既然如此,这个主意不如我来出。」 小厮想了想觉得也是,只能不满的撇撇嘴不再说话。 …… 「不好意思,耽误你的行程了。」 陶德镇,苏箬芸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两颊却泛着异样的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不匀。 秦襄关切的看着她,却因随行嬷嬷的阻拦不能靠的太近,免得被过了病气。 「你别这么说,」她自责的道,「若不是为了陪我去沧朔,你也不会生病了。」 随行的太医给苏箬芸看过诊,说她是路上染了风寒,突发高热。 这样的病症不适合继续赶路,一是怕病情传染,二是她的病症也的确有些严重,连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都会觉得头晕恶心,如此一来就完全没办法跟着上路,只能停下来静养休息。 秦襄已经为她特地逗留了一天,不可能再继续停留,今日说什么也要继续赶路了。 苏箬芸虚弱笑了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就先咳了几声。 秦襄忙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先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对守在门外的齐铮道:「离启程还有两刻钟,你进去好好陪陪她吧。」 齐铮依旨负责护送她去沧朔,即便是苏箬芸生病,也不能因此就离开队伍。 他点了点头,目送秦襄离开之后走入房中。 苏箬芸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仍旧苍白,但看上去并不像刚才那么虚弱。 齐铮却并没有因此就放心一些,沉着脸看着她,神情颇有些不满。 「非要弄成这样才行吗?若是真的病了怎么办?」 「不会的」,苏箬芸拉着他的手说道,「鹤大夫亲自给的药,没问题的。」 齐铮对这个说法却更为不满:「是药三分毒,谁能保证完全没有问题?而且……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咱们两个的将来考虑考虑吧?万一……万一你肚子里已经有了咱们的孩子怎么办……」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去耳根微红。 苏箬芸轻笑:「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快。」 「怎么就不可能了?」 齐铮抬起头梗着脖子反驳:「咱们都成亲两个多月了,说不定……说不定就有了呢。」 苏箬芸被他认真的神情逗得再次笑了起来,俯身过去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齐铮耳根的红晕漫上了脸颊,神情有些尴尬:「那……那你这时候更应该好好保重身体啊,女人这几天……不是都……都更虚弱一些吗。」 苏箬芸笑得眯起了眼,揽着他的脖子靠上他的肩头:「好,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用这种药了。」 齐铮嗯了一声,伸手环住她的腰:「这才对,什么盐井,什么顾家,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苏箬芸笑着点头,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说着话,直到门外响起小雅的敲门声,催促他说公主马上就要启程了,他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 「好好照顾自己,若是事情太麻烦不好处理的话就先不要管,回头回了京城我帮你解决。」 「嗯,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齐铮点头,又问她:「你留下的这六十几个人够不够用?不如我再……」 「不用,他们尽够了。」 苏箬芸笑着打断:「这都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人马,别说六十几个,留六个也足够护我周全了。」 这次送亲的队伍共计八千余众,离京前齐铮详细的对顺帝说了在途中哪些地方可能会遇袭,为保靖康公主安全,顺帝命他将麒麟卫带上。 麒麟卫共计三百余人,齐铮以京城亦需要他们守护为由,只带了一百人。 顺帝问他会不会太少了,他故作认真的考虑一番后建议可以让蒋家的家丁随行,这样既不用动用太多麒麟卫,又能保证公主的安全。 蒋家的家丁顺帝是有印象的,因为上次秦襄在弥山遇袭,苏箬芸就是带着蒋家的二十几个家丁赶了过去,并且杀了不少刺客。 v第六十九章[12.19] 这些人十分彪悍英勇,顺帝还曾动过招揽他们的意图。 后来听说他们大多是蒋墨行商时招揽的江湖客,觉得这样的人江湖气太重了,认了蒋家为主之后怕也不会那么轻易转投他人,这才作罢。 但是这些人若能跟着送亲的队伍走上一遭,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一来他们确实骁勇,二来苏箬芸这次也会跟着送亲的队伍随行,有了主子约束,他们定然老实本分,也定然会拼尽全力,毕竟靖康的安危跟他们的主子紧密相连。 事情就这样说定,苏箬芸以蒋墨的名义召集了这六十人。 蒋墨为了应和她,做出一副自己极尽所能也只能找来这么多人,且已经把所有人都交给了她的样子,回乡「祭祖」时都只带了木头一人上路,免得顺帝对他们的势力起疑。 这次苏箬芸「生病」,秦襄自然不可能把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便提出分出一部分人留下来,等她病好之后在护送她上路。 她起初本想多留下一些人,但是苏箬芸不肯,最终还是只把他们蒋家自己的「家丁」留了下来,也就是这六十人。 齐铮并非怀疑这些人的实力,但涉及到苏箬芸,他总是不免担心几分,却也知道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她决定好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他拧着眉头站起身来,转身前再次抱紧了她:「要听话,不要逞强。」 「好。」 苏箬芸眉眼温润,目光柔和,抬起头在他唇边轻轻一吻:「去吧。」 齐铮又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直到小雅再次催促,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等房门被小雅从里面关上,再也看不到其中人影,才不得不转过头大步而去。 而就在刚刚房门关闭的瞬间,坐在床边的苏箬芸身子一歪,险些从床上跌落下来。 小雅眼疾手快的奔过去将她扶稳,让她靠坐在床头,想要说些什么,又怕齐铮还没有走远,被他听到动静恐怕不好,便只得沉默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皱着眉头沉着脸倒出两粒药丸,递到苏箬芸嘴边,亲手喂她吃了下去。 苏箬芸吃过药丸,脸色稍有缓解,靠在床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小雅冷笑:「装啊,怎么不接着装了?」 鹤存安给的药虽然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那些症状都是真的,不然怎么能瞒得过随行的太医。 苏箬芸不想让齐铮知道这些,所以刚刚勉力撑着跟他说笑了两刻钟,此刻已经是浑身脱力,说话都觉得费力气。 她摇了摇头,不想跟小雅争辩什么,躺下去闭上了眼睛:「两个时辰后叫醒我。」 小雅哼了一声,将药瓶收了起来,转身退出去继续守在门外。 休息了半日,将陶德镇的事宜安排好,苏箬芸便带着小雅偷偷离开了这里。 两骑快马直奔景锡,在一间客栈安顿了下来。 客栈不大,她们进入后院儿根本无人知晓。 掌柜是自己人,一早接到消息就已等候在此,待苏箬芸坐下之后笑着将手中抱了许久的木盒递了过去。 「什么?」 苏箬芸接过,顺口问道。 掌柜笑得眉眼眯起,神色有些得意:「听说小姐您要过来,我和蓉娘特地寻了这么个物件儿送给您,作为您大婚的礼物。」 苏箬芸在他说话的工夫已经打开了木盒,见里面摆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比她车中的任何一颗都要大。 「嚯,曹叔!你这手笔可够大的!」 小雅看到那颗珠子有些吃惊:「这么大的珠子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曹兴嘿嘿的笑,两手习惯性的拢在袖中,全然一副小客栈里穷酸掌柜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拿得出这样贵重的礼物的人。 「前阵子碰巧得来的,知道小姐要过来,就拿出来做个顺水人情。」 他笑着道。 苏箬芸伸手抚上那颗珠子,幽幽开口:「听说前段时间有人盗了关外的前朝古墓,里面珍宝无数,这夜明珠该不会……」 她话没说完,曹兴的神情却随着她看过来的目光一僵,赶忙摆手解释:「小姐您别误会,我们只是凑巧得来的!那坟可不是我们挖的!」 小雅啊了一声:「那这么说,这珠子真的是那古墓里的陪葬喽?」 说完又哈哈大笑:「曹叔你竟然把别人的陪葬拿给箬芸做她的新婚礼物?你是怎么想出这个点子的?」 曹兴老脸一红,脸上一阵尴尬:「我……我就是觉得这东西好,小姐刚巧又喜欢,所以就……」 他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头上包着头巾,身上穿着靛蓝色的袄子,相貌普通,看到苏箬芸手中的夜明珠后又看了看曹兴的脸色,心中顿时了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对苏箬芸说道:「小姐您别放在心上,这死老头子不会说话,我先前叮嘱过他,让他就说这珠子是随便送给您把玩的,可他非要说成是送您的大婚礼物,拦都拦不住!」 苏箬芸摇头轻笑:「没关系,我很喜欢。不过大婚的礼物你们之前不是已经送过了吗?为什么又送一回?」 「那怎么一样!」 曹兴一本正经的道:「之前的东西是以蒋家的名义送的,又不是以我们的名义送的……而且因为怕惹人生疑,都不敢送的太贵重了。这次好不容易赶上您亲自过来,我们自然要亲手再送上一份才是!」 苏箬芸恍然,点了点头,眸光微敛,嗒的一声将装着夜明珠的盒子轻轻盖上,神情却有些凝重:「我倒是自己宁愿不用跑这一趟。」 随着这句话,房中的气氛也有些沉闷起来。 若不是因为景锡这次一下子死了三十几个人,她也不会特地赶过来。 这样说起来,这趟行程确实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几人埋头说起了正经事,在房中聊了足足一个时辰,曹氏夫妻才起身离去。 …… 「还是没有消息吗?」 顾通问向房中的下人,神情间难掩焦躁。 下人紧张的答道:「没有。因为靖康公主的仪仗进入陈郡,所以各地官兵都对来往行人及商队盘查的紧,但是……完全没有叶姑娘的动静。」 v第七十章[12.19] 哗啦一声,顾通再次将手边的高几推翻,茶杯跌碎,茶水洒了一地。 「都这么久了!那姓叶的怎么可能还没来?你们一个个的什么都查不到,难道她是入天遁地了不成?!」 下人原本就知道来传这话没什么好下场,也不敢解释,只能低着头不说话,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触怒了他。 顾通烦躁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半晌才停下来,又问:「最近难道就没什么可疑的人马往来?没有大队人马走动的迹象?」 下人摇头:「官府为防有人在靖康公主经过陈郡的时候闹事,对沿途各地的往来商队进行了各种限制。商队为了避开风头,最近都不怎么往这边走,实在避不开的也都尽量减少人马,最多不过二三十人,免得被盘查扣留。这些人也都没有往梁安景锡靠近的意向,更没有聚集在一起的意向,且都是来去匆匆,并未停留。」 顾通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抬脚又踢翻了一把圈椅。 圈椅歪倒险些砸在下人身上,下人心头一颤,想起什么忙又说道:「对了,有一队人马倒是没走,在陶德镇那边停了下来,一共有六十多人。不过……不过那是靖康公主送亲队伍中的一位女眷生病了,公主让她暂时留在那里休养,等病好了再上路,所以留下了一部分人保护她。」 顾通原本正认真的听着他说话,听到前面时还正了正神色,冷不防又听到后面这些,气的抓起一个空茶杯就砸了过去:「那你还跟我说个屁!姓叶的难不成还能混在公主的队伍里!」 下人被砸的头破血流,捂着伤口直抽气。 「滚出去!别弄脏了我的地!」 顾通没好气的吼道。 下人赶忙起身退了出去,脚步踉跄神情慌乱,犹如身后有猛兽追赶。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顾通已经不记得自己最近骂了多少次这样的话了,可是骂了半天既没有用也不解气,反倒弄得自己肝火大旺,食不下咽寝不安枕。 「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叫丁万山的难不成是骗我们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亡者超过三十叶姑娘就亲自前往报仇的规矩?」 他问向如同背景般一直站在房中沉默不语的顾浩珉。 顾浩珉摇头道:「不应该,他的家小当时都在咱们手里,所说的其他消息也都属实,那么这条应该也不假。」 「那她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出现?」 「……或许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吧,毕竟这次想对她动手的人不止咱们。官府那边对她的态度转变她多少应该能看出一些,在没有准备充分之前,不亲自现身倒也正常。」 顾家这次之所以能顺利抢到盐井,多亏了官府暗中支持。 他们起初以为这是自己一直勤于打点,而且打点的比叶姑娘多的缘故。 可是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这其中除此以外竟然还有别的原因。 据说梁安来了一位大人物,这位大人物跟叶姑娘有些小过节,不屑也不便亲自动手对付她,于是在听说顾家想要抢占叶姑娘的盐井后,就叮嘱知府给他们行了一些便利。 说起这个,顾通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他坐回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问道:「你说,知府大人上面那人到底是谁?竟能让赵大人对他言听计从?」 顾浩珉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心中轻叹一声,由衷的劝道:「爹,有些事情咱们还是不知道的为好,知道了或许并没有什么好处。」 顾通最是看不惯他这副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样子,觉得这样的性子难成大事。 原本还想多跟他聊几句的他顿觉扫兴,皱着眉头有些嫌恶的摆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有空时候多盯着点儿那个叶贱人的事。」 顾浩珉微怔,咬了咬牙,低声应诺,垂首告退,离开时宽大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 被人当了筏子都不知道,还妄想通过赵大人攀上那个更厉害的大人物,父亲真是老糊涂了! 那人比知府大人还要位高权重,叶姑娘一介商户能够惹上这样的人,还让这人对她不便动手,这就说明这位叶姑娘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的多!甚至可能比他们顾家还要厉害! 偏偏父亲不把叶姑娘放在眼里,觉得一个女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足为惧,眼前的事情还没解决好,就急着想搭上那位大人物的船,进一步扩大顾家的势力。 殊不知他其实早已被人拉在船上了,只不过这是艘贼船而已! 顾浩珉气的克制不住情绪,一拳砸在了树上。 身后的小厮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忙上前要查看他手上有没有受伤。 顾浩珉摇头,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手再次收入袖中,看着前路低声喃喃:「山雨欲来,我也该为自己做点儿打算了。」 …… 此时,一座偏僻却阔朗的宅院里,知府赵观与白面男子坐在一起,讨论的是同样的话题。 「怎么还不出现呢……」 赵观皱着眉头说道。 白面男子认真的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舆图,神情严肃:「的确不应该。」 这么久了,就算再慢也该有点儿动静了,可是无论明里暗里,确实半点儿风声都没有。 他不相信是自己的人无能,什么都查不到,却也不相信「叶姑娘」会因为知道有人暗中介入就忍气吞声,不来报仇。 唯一的解释似乎只有她暂时还没到,所以才会一直没有消息。 可这跟她以往的行事风格又不大符合,往常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早该到了才是。 「到底怎么回事呢……」 男子对着舆图喃喃自语,白皙的面孔有些阴沉,眉头渐渐蹙起。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长女独步内宅》卷一 作者:无霜 02、《长女独步内宅》卷二 作者:无霜 03、《长女独步内宅》卷三 作者:无霜 04、《长女独步内宅》卷四 作者:无霜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