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不从夫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傅沅带着怀青一路回了蕙兰院,万嬷嬷见着二人回来,忙叫人端了冰镇的梅子汤来:「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外头天热,姑娘一路回来头上都出了汗,喝碗梅子汤去去热吧。」 傅沅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梅子汤,几口便喝了下去,又叫人给怀青拿了一碗。 等到万嬷嬷出去传饭,怀青才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得罪过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问这话的时候,怀青的眼中带了几分担心和不安。 方才在园子里她一直提着心,不知道姑娘为何要躲着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后来见着那二公子和姑娘说话时的语气,心里便觉出几分古怪来。再想起那打碎的砚台,怀青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听着怀青这话,傅沅愣了一下,不知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 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怀青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等傅沅开口就出声道:「姑娘既得罪了他,往后还是离他远些。方才奴婢瞧着那二公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姑娘别被他欺负了才是。」 怀青说着,又想到自家姑娘头上戴着的那支羊脂玉水仙花簪子也被那人拿去了,更是担心起来:「姑娘的簪子也被那二公子拿去了,这可怎么好?那宋二公子,也太轻浮了一些。」 想着这些,怀青一时变了脸色:「都是奴婢不好,不该提议叫姑娘去逛花园子的。」 傅沅摇了摇头:「这事不怪你,他是世家公子,品性周正,想来不会做出那些事来的。」 对于那支簪子,傅沅虽也觉着有些不妥,却并不十分担心。「她」所了解的宋淮砚,性格虽叫人琢磨不透,又最是阴狠毒辣,可也是不屑于拿这种东西坏了她名声的。 怀青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心里很是怀疑,那宋二公子,若真是个品性周正的,怎么会这般轻浮拿了姑娘的簪子? 正说着,万嬷嬷就带了几个丫鬟鱼贯而入,将饭菜摆在桌上。 「姑娘这个时候回来定是饿了,快些用饭吧。」 听着万嬷嬷的话,傅沅便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因着是夏日,饭菜选的都是清淡可口的,冰水银耳、冬笋玉兰片、桂花鱼条、花香藕、姜汁白菜、龙井虾仁、清炒芦蒿、藤萝饼和什锦蜜汤,另有一碗米粒洁白米饭。 许是方才蹲了太久又被某人吓着了,傅沅这会儿真的有些饿了,便拿起筷子用了起来,一会儿功夫便吃完了一碗米饭,桌上的菜也动了不少。 万嬷嬷见着她胃口好,脸上便露出笑意来:「姑娘许是爱吃这些菜,等明儿再叫膳房的人照着单子做。」 傅沅听着万嬷嬷的话,不好意思笑了笑:「嬷嬷别在这陪着了,也去用膳吧。」 万嬷嬷抿嘴一笑,才要开口,就见着丫鬟碧竹从外头进来。 碧竹上前几步,走到傅沅跟前小声道:「姑娘,方才奴婢去膳房的时候正好见着五姑娘身边的丫鬟秋灵,不知怎么,肿了半边脸,眼睛也红红的。」 「秋灵?」傅沅对这个丫鬟并没有什么印象。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解释道:「姑娘不知道,这秋灵原先是在沉香院伺候的,后来才到了漪澜院。论体面,平日里比大丫鬟代梅还要强上几分。」 听着万嬷嬷这话,傅沅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若真是如此,这秋灵怎么会挨了打。除了傅珍这个主子外,还有哪个敢对她动手。 尤其这秋灵原先是伺候过黎氏的,自己母亲跟前儿用过的丫鬟,傅珍怎么会丝毫不顾黎氏的脸面,就打了她耳光。 「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是怎么回事?」 碧竹听着自家姑娘的话,便回道:「奴婢私下里打听过了,今个儿一上午五姑娘只去了太太的沉香院,听说回来就嫌秋灵倒的茶太热,扬手就打了一个耳光过去。不仅如此,还叫秋灵罚跪在院中,好些人都看到了。」 「说不准,是太太因着什么事情训斥了五姑娘,五姑娘又是那样的性子,心里不舒坦,就将火都撒在了秋灵的身上。」 「只是,这回奴婢倒也看不准了,五姑娘平日里便是骄纵些,也从没不顾太太的脸面发作起下头的丫鬟来。」 听出碧竹话中的意思,傅沅点了点头,思忖了片刻,才道:「先别去打听,看看太太知道了会怎么做。」 依着傅沅对傅珍的了解,她觉着傅珍这番举动都是故意的,并非没有考虑到黎氏这个母亲。 若真是这样,就是傅珍和黎氏因着什么事情生了嫌隙了。 正如傅沅所想,傅珍责罚了秋灵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黎氏的耳中。 黎氏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几分怒意来。 「秋灵在我跟前伺候了那么些年,最是稳重,她这是因着什么事情责罚了秋灵?」 回话的丫鬟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太太的脸色,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是,是因着秋灵姑娘给姑娘倒的茶热了些,姑娘才生了气。」 这话说出来,黎氏当即就愣住了,似乎也没想到面前的丫鬟竟会说出这个原因来,当即就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茶水四溅,碎裂的茶盏洒了一地。 「荒谬!」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见着自家太太动怒,全都变了脸色低下头去,生怕太太动怒,迁怒到自己头上。 陶嬷嬷在一旁,见着自家太太的脸色,使了个眼色叫回话的丫鬟退了下去,屋里子只剩下陶嬷嬷和黎氏两个人。 「太太宽心些,许是她们不知道那秋灵犯了什么错……」 陶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黎氏打断了:「便是秋灵真的犯了什么错,她也犯不着打她的脸,还将人罚跪在外头,她哪里还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黎氏对这个女儿本就不大亲近,加上她最是好脸面,便愈发生气起来。 见着自家太太这样生气,陶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才又劝道:「您就当五姑娘耍脾气,她还未及笄,说到底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太太叫她过来说说她就是了,别生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v第二章 陶嬷嬷宽慰了许久,才扶着黎氏坐了下来,又叫人将碎了一地的茶盏收拾干净,重新上了茶来。 黎氏喝了几口茶,才对着陶嬷嬷道:「你派人去叫她过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黎氏的话,陶嬷嬷点了点头,叫了个丫鬟去漪澜院传话了。 只一会儿功夫,就见着那丫鬟回来,却是回道:「回太太,奴婢去时五姑娘带着丫鬟代梅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了。」 那丫鬟说完,便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了。 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不喜欢五姑娘,而五姑娘性子傲些,平日里也不像其他姑娘一样巴结奉承老太太。 今个儿五姑娘前脚责罚了秋灵姑娘,后脚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不由得叫人多想几分。 黎氏听着那丫鬟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眼中亦是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来。 宁寿堂 周老太太看着跪在下头哭得双眼通红的傅珍,重重叹了口气。 因着黎氏的缘故,她对这个孙女儿一向不大喜欢。可再怎么说,她身上流着的都是傅家的血。 黎氏这个生母,着实过分了些。 「好了,你起来吧,哭有什么用。」周老太太看了跪在地上的傅珍一眼,又转头对着丫鬟若兰吩咐道:「你带着五姑娘去后头洗把脸,重新上个妆。」 若兰应了一声,上前对着傅珍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姑娘。」随后才扶着傅珍站起身来,朝里间走去了。 周老太太见着傅珍进了里间,才皱了皱眉,对着一旁的卫嬷嬷道:「这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 卫嬷嬷听着她的话,上前宽慰道:「五姑娘知道这个时候来求您庇护,便还是有自己的主意的。二太太不上心,您往后得空多指点五姑娘一些,想来五姑娘经此一事往后就懂事了。」 卫嬷嬷也没想到五姑娘今个儿会突然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刚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哭了起来,问起老太太当年黎氏生产的时候是不是伤了身子,因着这个缘故黎氏平日里才不像寻常的母亲一样对她亲近。 黎氏当年生产伤了身子的事情府里人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敢在五姑娘跟前儿嚼舌根,所以傅珍并不清楚。 如今骤然在窗外听到那些话,自然受不住,就哭着来了宁寿堂。与其说是诉说委屈,倒不如是求个靠山,叫老太太庇护她。 周老太太听着卫嬷嬷的话,却是半晌才开口道:「我这些年精神也不大好,哪里能亲自教导她。若是个孩子便罢了,她如今都十岁了,性子早就定了,骨子里和黎氏一样做事不管不顾,看着是厉害些,其实到头来害的都是自个儿。」 周老太太说的,是黎氏这些日子和傅呈修疏远起来,故意将谢氏的嫁妆夺了去,搬到了沉香院。不仅如此,还处处难为有孕的何姨娘。 卫嬷嬷听出周老太太话中的意思,明白老太太是不想庇护傅珍这个孙女儿,想了想,就开口道:「这都是想得到的,黎氏虽自幼养在太后宫中,可宫里头最不缺的便是皇子皇孙,太后哪能顾得上她一个外人。说是看重,不过是吃穿用度比照公主的份例罢了。实际上,真正照看黎氏的还不是身边那些个乳母和嬷嬷,那些人手段是有些,可若真计较起来,不过都是虚张声势,仗着身份和体面行事罢了。」 「您既然这么想,老奴倒也觉着,这样也好,任黎氏闹腾着吧。太后这些年身子也不大好,等到没了太后庇护,您便可借着这些年黎氏做的事情,叫她在佛堂里吃斋念佛去,也省得在跟前碍眼。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五姑娘性子不好,都是黎氏自己不上心,谁都怨不到您这个当祖母的身上。」 卫嬷嬷的话才刚说完,就见着若兰领着傅珍从内室走了出来,便止住了话语。 周老太太早已将卫嬷嬷的一番话听到了心里去,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来。 见着傅珍走到跟前,才开口道:「你且回去吧,这事情你心里觉着委屈,也要体谅你母亲才对。母女之间,哪里能真有什么仇怨,好好说开了才是。」 傅珍听着周老太太这话,脸色蓦地苍白起来,身子也微微颤抖着,眸子里全都是泪水,还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怨恨。 周老太太将她眼中的这抹怨恨看在眼中,心底最后的一丝不忍也没了。 这样一个孙女儿,哪里能比得上娅丫头,亏得还是正经嫡出,在她看来,还比不过蓉姨娘所生的三丫头去。 傅珍紧咬着嘴唇,好半天才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告退。」 从宁寿堂走出来的时候,傅珍的脸色苍白,背却挺得笔直。她心里从来都没有这样恨过,恨母亲,恨周老太太,恨所有将她推到这个境地的人。尤其,是傅沅。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她虽不得祖母喜欢,母亲也不大和她亲近,可她还是那个可以任性,可以想要什么都能和母亲说的傅珍。可自打傅沅回了府里,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不堪。 「姑娘。」丫鬟代梅跟着自家姑娘出来,满是担心道。 如今这个时候,她也慌了心神,不知该怎么办了。 姑娘责打了秋灵,惹得太太生气,这会儿老太太又不肯庇护姑娘,往后在府里的日子,姑娘该怎么过? 一想着这些,代梅后背就一阵发凉,不知道自己跟着姑娘还有没有出路。 傅珍转过头来,冷冷看了她一眼,叫代梅忍不住瑟缩一下,一句话都敢说了。 「陪我去看看母亲吧。」 「是。」代梅迟疑了一下,小声应了一声,就陪着自家姑娘回了沉香院。 只是,这个时候太太怕正在气头上,她不知道姑娘过去,会是个什么局面。 太太向来对姑娘这个女儿不大上心,未必能像寻常的母女一样,姑娘说几句好话就肯原谅了姑娘。 更何况,姑娘之前的做法,是毫不掩饰打了太太的脸面。 相较于代梅的忐忑和紧张,傅珍面上却是平静得很,没有人看到她眸子里有种嘲讽和不屑。 只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到了沉香院。 v第三章 门口的婆子见着傅珍进了院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来,忙挑起帘子进去通传了。 「太太,五姑娘来了。」 黎氏正坐在软榻上,拿着厚厚的账册看着,听着那婆子的话,面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不去讨好老太太,她来我这里做什么?」 陶嬷嬷最知黎氏的性子,听着这话,忙开口道:「太太,方才奴婢说的您都忘了。您就只当五姑娘是在耍性子,既然五姑娘肯来,就是来给您认错的。您可别难为五姑娘,叫府里的人看了笑话。」 黎氏叹了一口气,默认了那婆子将傅珍领了进来。 只是在看到傅珍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心里的那点儿火气又涌了上来,不等傅珍开口,就将她训斥了一番。 「你平日里任性胡来也罢了,今个儿竟打了秋灵落了我的脸面,叫满府的人都看着咱们二房的笑话,我这当母亲的是有哪一点儿对不住你了?」 傅珍站在那里,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面上露出一抹委屈来,低头好半天才哽咽道:「今个儿,我来给母亲请安,在外头听到了母亲和陶嬷嬷的话,这才去问祖母,是不是真是因着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的缘故,您才这般疏远我。」 傅珍说着,就抬起头来,眸子里全都是泪水,很是委屈道:「我就想知道,您是不是真的迁怒了我,再也不想管我了。」 代梅诧异于自家姑娘突然这个样子,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她来的路上还担心姑娘和太太起了争执,质问起太太说出那些话来,叫太太愈发厌了她。她怎么也没想到,姑娘竟会这般利用起太太的愧疚来。 说不上是质问,委屈却又是发自内心,连她这个外人听了心里都觉着难受,更别说是太太了。 她不着痕迹朝坐在软榻上的太太看去,见着太太眼中藏着一丝愧疚和难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心里便知道太太是不会再因着秋灵的事情责怪姑娘了。 陶嬷嬷挥了挥手,叫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 「姑娘错怪太太了,姑娘不过听了一句,哪里就能知道太太的心思。」 「这些年太太身子不大好,时常头疼睡不好觉。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又多,再加上蓉姨娘和何姨娘,太太这才对姑娘疏忽了几分。可吃穿用度,太太何曾短过姑娘,送去漪澜院的都是最好的。姑娘您好好想想,太太可有真的亏待过姑娘?」 听着陶嬷嬷的话,傅珍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黎氏面前:「母亲,是我不对,您原谅我这一回。」 傅珍将头埋在黎氏的膝盖上失声痛哭,哭的眼前直发黑,喉咙里打嗝,再也哭不出来了。 黎氏拍着傅珍的后背,也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只是因着这些年心里的生分,安慰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时候不早了,你送姑娘回去吧,看看她屋里缺什么,叫人拿过去。」 傅珍听后,身子微微僵了僵,眸子里满满都是讽刺。 到了这会儿,她都不能真心疼爱她,她心里最后的那一丝期待都没有了。 傅珍回去后便受了风寒,病了两日。 很快,就到了大姑娘傅娅进宫的日子 傅沅在香馥院见着傅珍的时候,总觉着这个五妹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眸子里虽含着笑,可整个人竟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傅沅在香馥院见着傅珍的时候,总觉着这个五妹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眸子里虽含着笑,可整个人竟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四姐姐。」见着傅沅和傅珺进来,傅珍微微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四姐姐。 傅沅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头那点儿诡异的感觉愈发多了起来。听怀青打听来的消息说,这两日黎氏叫人送了好些东西到漪澜院去,对傅珍这个女儿比之前上心了许多。而傅珍,也时常到沉香院去请安,至于那个丫鬟秋灵,听说是因着冲撞了傅珍,被黎氏叫了人牙子进来,发卖出去了,也不知卖到了何处。 回府这些日子,傅沅头一回见识到黎氏的狠辣。只是,黎氏这般做法,不知那些在沉香院伺候的人,会不会寒了心。 傅沅想着,便将视线转到了坐在梳妆台前的大姑娘傅娅身上。因着是侧妃,礼服已有定制,玫红大袖衣、霞帔,玫红罗长裙。这样的嫁衣落在傅沅眼中,不自觉对这大姐姐多了几分同情。 不等傅沅开口,傅娅就转过头来,对着她和一块儿过来的傅珺露出一个笑意来。 「我就说三妹和四妹一准儿一块儿过来。」 傅沅听着这话抿嘴一笑,叫了声大姐姐。 「四姐姐过来,怎么也不说几句道喜的话,今个儿可是大姐姐大喜的日子。」站在一旁的傅珍突然开口道。 傅珍的话叫傅沅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僵,下意识朝傅娅看去,而傅珺也带着几分责怪看向了傅珍,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正当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的请安声传入耳中。 「太太,三太太。」 「姑娘可收拾妥当了?」大太太张氏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随后就见着丫鬟挑起帘子,身着一身湖绿色绣牡丹花褙子的张氏缓步进来。 见着屋里头的傅珺、傅沅和傅珍,张氏露出笑意来,对着身旁的三太太卫氏道。 「我就说她们几个早就过来了。」 卫氏听着这话,抿嘴一笑:「可不是,都是一家子的姊妹,便是娅丫头到宫里去了,情分也变不了的。」 跟着卫氏进来的有六姑娘傅芸和二姑娘傅萱。 傅萱笑着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头放着东宫侧妃的头冠,众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去。 「母亲说要亲自给姐姐戴上这头冠。」傅萱笑着走上前来,将头冠放在了梳妆台上。 v第四章 头冠是七翟冠,前后饰珠牡丹花二朵、蕊头八个、翠叶三十六叶,两侧饰珠翠穰花鬓二朵,承以小连云六片,冠上有翠顶云一座,上饰珠九颗、珠翠云十一片,冠前部饰珠翠翟九个,其中大珠翟二,在最下方两侧,其上有小珠翟三、翠翟四,相间排列,皆口衔珠滴,冠底为翠口圈,缀金珠宝钿花,另有金簪一对。 好一会儿功夫,张氏才将这头冠给傅娅戴上。 张氏深深看了傅娅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 见着这情景,三太太卫氏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的人全都退了出来,眼底却是闪过一抹嘲讽来。 再好的头冠,也是东宫侧妃,这大姑娘嫁进东宫去,张氏怕是夜夜都睡不安稳了。 等到众人从屋里出来,张氏才重重叹了一口气,对着傅娅道:「我的儿,真是委屈你了,都是我不中用,护不住你。」 相比较张氏的失态,傅娅面色平静了许多,眼眶虽有些微红,却只开口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母亲不必自责。不是说那姜氏不得宠,女儿得母亲教导多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细心经营,嫁进东宫未必是件坏事。」 张氏没有想到女儿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竟愣住了,半天才开口道:「难为你能这么想。」 张氏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嘱咐道:「等进宫后,别的都在其次,最紧要的是能替太子诞下子嗣,这地位便稳固了。太子膝下,如今只景阳郡主一个,急需的便是子嗣。」 说完这话,张氏从袖中拿出一张方子,放到傅娅手中:「这方子是当年你外祖母无意中得来的,出自无尘大师,虽有助孕的功效,可药性极烈,你拿着,记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傅娅打开那方子,看过之后,点头应下了,却见着张氏面上有几分迟疑,想了想便开口道:「母亲可还有什么话要嘱咐女儿?」 张氏听了,摇了摇头:「也没有别的事了,我只是忍不住替你担心,怕你受了委屈。进了宫可不比在家里,凡事要忍着些,可也别一味地委屈了自己,皇后娘娘对你还是很看重的。」 傅娅听着这话,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听着这话,到底不由得红了眼眶,不知是感动于母亲的关心,还是同情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边傅沅她们从屋里退了出来,只过了一会儿,前院的闵嬷嬷就来回话,说是宾客们陆续都到了。 卫氏推门进去,不一会儿功夫,就见着张氏从屋里出来。 「你们进去陪你大姐姐说说话吧,往后再想亲近,怕也不能了。」 「是。」看着大伯母和三婶母出了香馥院,傅沅她们才又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见着傅娅眼睛红红的,便知她是哭过了,二姑娘傅萱为了缓和气氛,说笑了几句,也逗得傅娅笑了出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才刚转过头去,就见着大伯母张氏领着几位夫人和姑娘从外头走了进来。 众人全都站起身来,各自见礼后,才坐了下来。 因着几位夫人的到来,屋子里顿时热闹了许多,傅沅听着张氏和几位夫人说话,听了一会儿,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傅珺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对着她道:「听说淮安侯府的老夫人来了,这会儿在老太太院里,我陪妹妹过去请个安吧,正好将这边的情形和祖母说说。」 傅沅听着这话,点了点头,便趁着没人注意从屋里走了出来。 出了香馥院,脑子里便清净了许多,傅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倒惹得傅珺抿嘴一笑。 「大姐姐出嫁,四妹倒提着心,怪不得姨娘常和我说四妹的性子和当年的夫人一个样,都是心善的。」 傅沅听着这话一愣,转头朝傅珺看了过去,不知她怎么突然就提起母亲来。 傅珺见着她诧异,上前拉着她的胳膊道:「四妹别多心,我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你听听方才五妹那些话,可不是戳人心窝子。我这些日子,是愈发瞧不透她了。」 「妹妹可知道,那秋灵好好的,怎么突然被发卖出去了?」 提起这事来,傅沅只摇了摇头:「不是因着她伺候的不好,得罪了五妹妹吗?」 傅珺听了,嗤笑一声,开口道:「这话妹妹怕也不信,那秋灵原先是沉香院伺候的,行事稳重,哪能伺候得不好。不过是五妹在太太跟前儿说秋灵那丫头从中挑唆她和太太,太太才生了气,叫了人牙子进来,将人卖到那烟花之地去了。」 听着傅珺的话,傅沅挑了挑眉:「那秋灵是太太安排过去伺候五妹的,太太怎么会信?」 她的话才刚说完,就明白过来,黎氏这是想和傅珍这个女儿亲近,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一个丫鬟而已,再看重能比得上她和傅珍的母女情分? 见着傅沅明白过来,傅珺才笑道:「所以啊,咱们都别小瞧了五妹妹,她狠起来,可是不顾姐妹情分的。等过了今个儿,这府里嫡出的姑娘只有她和四妹你了。」 听出傅珺话中的意思,傅沅点了点头,脑中不自觉闪现出了方才见着傅珍的时候,她眼底的那抹阴郁来。 两人说着,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 到傍晚的时候,宫里礼部安排的迎亲队伍才来了宣宁侯府。因着是纳侧妃,太子并未亲迎。吹吹打打的声音传入府中,街道两旁都站满了人,大家都忍不住议论着,有人羡慕,有人同情。 「这大姑娘嫁进东宫,就是皇家的媳妇了,真真是好命。」 「好命什么?宫里头还有太子妃呢,她一个正经嫡出的姑娘,为人妾室,哪里好了?」 「怎么没见着太子?」 「纳侧妃而已,礼部的人来就行了,太子怎么会亲迎。」 傅沅在人群里听着这声音,见着宫中的嬷嬷扶着身着嫁衣的大姑娘傅娅上了花轿,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远去了,才回过头来对着身旁的怀青道:「咱们回去吧。」 「是。」怀青应了一声,就随着自家姑娘进了大门,才到了垂花门处,正好撞见和郑国公夫人一块儿出来的崔贞。 不等傅沅上前,崔贞就笑着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对着母亲郑氏道:「这就是女儿说的沅妹妹,之前一直养在陈老夫人身边的,母亲也是见过的。」 对着崔贞突然的亲近,傅沅很是不自在,不着痕迹将手挣脱出来,对着郑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子,开口道:「方才听丫鬟说外祖母这会儿还在宁寿堂陪着祖母说话,您若没别的吩咐,我就先过去了。」 v第五章 面对傅沅毫不掩饰的疏远,崔贞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而郑氏,则是带着几分诧异看了崔贞一眼,微微一笑,对着傅沅点了点头。 见着傅沅进了垂花门,郑氏才带着几分不满瞪了崔贞一眼,沉声道:「你是越来越糊涂了,那日在南阳王府叫人看了笑话还不够?我看,这门亲事不结也罢,你也好好收收心。」 听着郑氏的话,崔贞面色一变,忙上前挽着郑氏的胳膊道:「父亲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再说当年若不是他出手救了女儿,您也见不到女儿了。」 「女儿对他,很是喜欢,相信日后嫁过去,也能像您和父亲一样举案齐眉,和和美美」 郑氏到底最疼这个女儿,听着这话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佯装生气道:「这么大了,一点儿都不知羞。叫人听见了,还当咱们郑国公府不会教女儿。」 崔贞不好意思低下了头,郑氏眼中却是露出一抹不快来,和淮安侯府的这门亲事老爷虽中意,可她心里到底不怎么喜欢。 那淮安侯府老夫人倒是不错,只那大太太寇氏,看着就不是个和善的,精明太过,成日里想着算计人。贞儿若是嫁过去,即便有郑国公府撑腰,怕也和寇氏处不来。 再说,前年二皇子妃病逝了,前几日宫里头传出话来太后要替二皇子选个继妃,贞儿若是能当上这继妃,总比嫁到谢家要贵重。 她可知道,这些年太后不喜皇后,也不喜太子,心里眼里有的只有贤妃所出的二皇子一个。 如今二皇子进了户部,前些时候又被派到扬州查办盐商之事,风光比起太子也差不了多少。 傅沅便领着怀青进了垂花门,才刚进去,就听丫鬟怀青道:「这崔家大姑娘只和姑娘见过几面,怎么奴婢觉着她对姑娘怀着敌意,便是装着亲近,也是怪怪的叫人不自在。难不成,是因着表少爷的缘故?」 怀青说着,不自觉朝自家姑娘看去,看清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便愈发肯定了,心中不免替自家姑娘不平起来。 表少爷和姑娘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便是表少爷喜欢自家姑娘,姑娘也没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来。反倒是崔家大姑娘,还没定亲,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表少爷,没得叫人觉着不尊重。 很快,傅沅和怀青就进了宁寿堂的院子。 因着今个儿是傅娅的喜事,宁寿堂也细细装点了一番,丫鬟婆子穿的衣裳也透着几分喜气。 见着傅沅进了院子,门口的丫鬟忙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姑娘。」 傅沅叫她起来,开口问道:「各家夫人可都走了?」 那丫鬟听着傅沅的话,点了点头,回道:「女眷们陆续离开了,只淮安侯府的老夫人在,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在屋里陪着说话。姑娘等会儿,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傅沅听着,点了点头,叫她进去了。 很快,那丫鬟就从屋里出来,对着傅沅道:「姑娘请。」说着便打起帘子,领着傅沅走了进去。 屋子里老太太和陈老夫人坐在软榻上,下头黎氏、卫氏陪着说话,谢琦则是规规矩矩站在陈老夫人跟前,听着长辈们说话。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 「快起来,我还要叫人过去叫你呢,可巧你就过来了。」老太太说着,转头对着陈老夫人道:「沅丫头和她大姐姐处的好,只可惜娅儿进了东宫,往后姐妹间要再见面就不那么方便了。」 陈老夫人听着,开口宽慰了几句,才笑着朝傅沅看了过来。 傅沅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外祖母,给黎氏和卫氏请了按,又和谢琦互相见了礼,这才走到老太太跟前去。 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问了几句,只碍着老太太和几位太太都在,没有细问,又说起了别的话来。 说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对着傅沅道:「你陪你表妹去你屋里说话吧,别拘在这里不自在。」 傅沅听着应了声是,对着老太太、外祖母福了福身子,才和谢琦从屋里出来。 出了宁寿堂,谢琦好半天都不说话,只是面上欲言又止,叫人不注意都难。 傅沅见着她这样,只抿嘴一笑,道:「妹妹有什么话就说吧,憋着不难受?」 自打上回在南阳王府谢琦帮她说话后,两人就亲近了许多,傅沅能感觉到这个表妹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对她好像真的亲近了几分。 听傅沅这么问,谢琦愣了一下,随后才松了口气,道:「哪里能不难受,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表姐说。」 在傅沅的注视下,谢琦终于开口道:「前些日子我去泊墨院找哥哥拿一本书,哥哥当时不在,我就不小心看了他书桌上的画,有好几幅画着的都是表姐。」 傅沅听着,面色变了变,不等她开口,谢琦便拉着她的袖子道:「我不是要替哥哥说话,只是觉着哥哥对表姐你真的是很好,表姐若能嫁给哥哥,我头一个高兴的。」 害怕傅沅不信,谢琦急忙又添了句:「表姐你信我,我真的不是说假话,也不是因着不喜欢崔家大姑娘才说这些话。只是觉着,表姐若能当我的嫂嫂,真的是一件好事。」 傅沅看了她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是不管你信不信,都要说我和表哥只是一起长大的兄妹情分,不可能有什么心思的。表哥那里,你若能劝,便也劝劝。」 听着傅沅的话,谢琦嗯了一声,半天才又开口道:「母亲中意崔姐姐,哥哥不愿意,说什么都不松口,前些日子母亲好像因着这个,打了哥哥一个耳光,我去给母亲请安,正好见着哥哥从屋里出来。哥哥面色平静,还和我说了几句话,我就更难受了。」 「真不知道,母亲和哥哥什么时候能和之前一样。」 傅沅听完这些,才明白过来谢琦的烦心事到底是什么,只是事关大舅母和表哥,她最是不好说什么。 谢琦像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说完这话,又开口道:「我说这些不是想表姐如何,只是想找个人说出心里话,不然都要憋出病来了,表姐只当我没说过就好了。」 傅沅看着谢琦,心里微微有些发堵,只将话题转移开来,问起了表姐谢茹的事情来。 「听说表姐和建安伯家的二公子定亲了?」傅沅知道这事,还是从大伯母的嘴里。 那日她和傅珺在香馥院陪着大姐姐说话,大伯母正巧过来,闲聊之时,听说了这个消息。 听傅沅问起这事儿,谢琦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祖母说等明年开春儿的时候成亲最好不过。听说那建安伯家的二公子品性端正,书读的也好,如今19岁已经考中了举人。」谢琦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庶出的身份了。不过,那二公子也是自幼养在建安伯夫人跟前,倒和大姐姐一个样,大姐姐对这亲事满意的很,这些日子都在屋里绣嫁衣呢。」 v第六章 傅沅莞尔一笑,还未说话,就见着不远处兄长陪着一个人朝她们这边走来。 看着身影,傅沅认出那人正是几日没见的宋淮砚。 傅沅面色变了变,却是没敢逃走或是怎么样,经过上回的事情她反思了自己的举动,宋淮砚并不知道她梦中的那些事,她刻意的躲避只会叫他起了疑心,引起他的注意来,反倒不好。 傅沅正想着,傅询和宋淮砚已经走到了二人跟前。 「哥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傅沅福了福身子,才开口问道。 不等傅询开口,一旁的宋淮砚就出声解释道:「上回赏花宴府里老夫人送了祖母一颗极品血灵芝,祖母用过之后身子好了许多,特意派我过来给老夫人道谢,顺便送上回礼。」 傅沅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就见着兄长带着几分揣测的目光看过来,一时便有些心虚,强自镇定道:「我和表妹到蕙兰院坐坐。」 傅询嗯了一声,待傅沅和谢琦离开,却是转头对着宋淮砚道:「你平日里最不爱和小姑娘说话,怎么今个儿转了性子?」 「我只一个妹妹,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我只一个妹妹,你可别打她的主意。」说这话的时候,傅询的眼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宋淮砚却只勾了勾唇角,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若真舍不得,就不该说这话,这些年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 傅询被他的话一堵,半天才开口道:「你还是先考虑自己的处境吧,不是说王妃要将自己的侄女许了你?」 提起这事儿来,傅询言语间带了几分少见的戏谑。 宋淮砚失笑,摇头道:「总要能活着进了王府才是,不然就只是一句空话。」 傅询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抬脚进了垂花门。 宋淮砚摸了摸下巴,收起眼中的寒意,恢复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跟着走了进去。 周老太太正和陈老夫人说着话,听着外头有丫鬟回禀说是三少爷带着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前来请安,一时竟愣住了。脑子里只闪过那日在南阳王府上房时的那一幕,这宋二公子,留给老太太的印象可不怎么好,那般作态,浑然就是一个面狠心冷,且丝毫不顾孝道不顾兄弟情分的人。 周老太太只愣了一下,就露出几分笑意来,对着那丫鬟道:「快请进来。」说着,又转头对着陈老夫人道:「今个儿王妃派人送了贺礼来,哪想这会儿府里二公子竟也来了。」 陈老夫人笑了笑,看出老太太脸上的那抹不自在,心里也很是有几分感慨。 也是,任谁见了那日南阳王府的那一幕,对这宋二公子怕都没什么好感。只是,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王爷对这小儿子疼的厉害,府里哪个都比不过。 要不是这样,怎么会养成那般的性子来。 众人心中各有心思,视线朝门口看去,很快就见着三少爷傅询和宋淮砚一起从门外走了进来。 宋淮砚身着一身宝蓝底绣紫金色团花直裰,发上束着玉冠,冠髻上簪着一支羊脂玉簪子,眉眼含笑,周身上下都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又贵气逼人的感觉。 「孙儿给祖母请安。」 「子越见过老夫人。」宋淮砚字子越,乃是皇上亲取,这也是为何陆王妃对着小儿子存着忌惮的缘故。 这些年,陆王妃愈发和这儿子离了心,可顾忌着宫中的皇上,还有王爷对宋淮砚的看重,便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周老太太眼中难掩异色,忙抬手叫宋淮砚起来。 「快别多礼,老王妃身子可好些了?」周老太太问起了老王妃的病情来。 宋淮砚点头道:「劳您挂心,祖母用了您送的血灵芝入药,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所以借着府里大姑娘成亲,特意叫我过来道谢。」 宋淮砚说着,将手中的檀木盒子里递上前去:「这是太医院配制的几味丸药,祖母叫我送过来。」 卫嬷嬷上前将那檀木盒子拿过去,递到周老太太手中,周老太太将那檀木盒子打开,见着里头放着六个雕着木兰花的玉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上头拿小楷刻字,分别是:香薷丸、栀子金花丸、九制大黄丸、太和丸、云林润身丸和参苓白术丸。 这些药丸出自太医院,都是颇为难得的,便是宣宁侯府也很难弄到。 「替我谢过老王妃。」 周老太太和宋淮砚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吩咐傅询好生待客,别怠慢了。 傅询恭敬地应下,和宋淮砚告退出去。 黎氏目光微闪,不等她开口,陈老夫人便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时候不早了,我到沅丫头的蕙兰院坐坐,就告辞了。」 周老太太笑着吩咐一旁的大丫鬟青馥道:「你陪老夫人过去,正好今个儿卫嬷嬷做了沅丫头爱吃的莲子糕,你也一并带过去。」 青馥应下,扶着陈老夫人出了宁寿堂。 周老太太放下手中已经凉了的茶盏,看了一眼坐在下头的黎氏和卫氏。 「折腾了一天我也有些乏了,都各自回去吧。」 「是。」听着周老太太的话,黎氏和卫氏才站起身来,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周老太太这才对着一旁的卫嬷嬷道:「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是那颗血灵芝恰好送对了,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意思。」 卫嬷嬷思忖了片刻,才道:「老奴觉着,老王妃挑大姑娘出嫁的这一日送上回礼,是给外头那些看咱们宣宁侯府笑话的人看的。自然,也是您送了一颗极品血灵芝的缘故。」 「看来,老王妃的身子的确是大好了。」不然,也不会特意叫府里二公子送了回礼来。 v第七章[11.02] 周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 如今的南阳王爷是皇上的堂兄,这些年荣宠不衰,很得皇上倚重。而老王妃更是和当今太后是手帕交,一起长大的情分。即便是这些年,老王妃身子不大好,不能常进宫,太后也时常赏下东西来。 这回太后去寺庙上香,回来时仪驾还在南阳王府停了一宿,特意探望老王妃,可见太后对老王妃的情分。 倘若娅丫头能得老王妃庇护一二,往后在宫里,也能好过上几分。 「你去看看大太太那边忙完了没,若是完了就叫她过来一趟。」 「是。」卫嬷嬷应了一声,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蕙兰院 谢琦目光紧紧盯着傅沅,眉眼间带着几分揣测和纠结,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方才那个人,可是南阳王府的世子?」 听着这话,傅沅诧异了一下,摇头道:「不是,他是王爷的小儿子。」见着谢琦带着几分揣测的目光,傅沅又添了一句:「上回去南阳王府赏花,在上房你不也见过了吗?」 谢琦听着这话,不免有些尴尬,讪讪笑了笑:「那时都吓住了,我都不敢看,所以也没看清那宋二公子的长相。」 「不过表姐这会儿说起来,我听声音倒是很像。」 「表姐之前可认识他?」 傅沅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就将那日去书房找傅询却是不小心碰到了宋淮砚的事情说了出来,对着谢琦道:「当时我就吓住了,也觉着出丑了,幸好这个时候哥哥进来了替我解了围。」 这事情已经回禀了祖母,所以傅沅也不会想要瞒着,因为一个谎言,日后不知道要用多少谎言来圆它。倒不如刚开始,就说清楚,不叫人起了疑心。 谢琦听罢,深有感悟地点了点头。 「要是换了我,也要吓傻了。」谢琦说着,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外头丫鬟惜蕊端了一盆花进来,那花开得极好,花型呈筒状,花小而多,花冠白色至淡蓝紫色,一眼看去,就叫人移不开眼了。 傅沅前世见过,这花因花柱从密集丛生,小花探出,在整体上的花形给人一种朦胧如雾般的感觉而得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夕雾。 「这是哪里来的?」傅沅开口问道。 惜蕊听了,笑着上前答道:「今个儿大姑娘出嫁,各家的夫人太太送了贺礼来,里头就有好些盆栽花卉,大太太说是太多花,花房的人照顾不过来,就叫人送给府里几位姑娘。姑娘得的这盆叫做夕雾,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呢。」 「您闻闻,这花香淡雅,真是好闻极了。」 一旁的谢琦也起了兴致,将那夕雾拿到手中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花真是好看的紧,若不是大太太叫人送来的,我就求表姐将这花送给我了。」 傅沅抿嘴一笑,还未说话,就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丫鬟青馥陪着外祖母陈老夫人走了进来。 傅沅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外祖母。」 陈老太太笑着点头,又对着一旁的谢琦笑了笑:「你表姐回了府里,你们感情倒是更好了。」 谢琦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笑了笑,心里终于明白了兄长所说的那些话。 原来,她的心思祖母都是知道的,只是觉着心中有些亏欠,才从没训斥过她。 幸好,她真的决定改正了,而没在嫉妒的路上越走越远,失了本性,叫兄长也厌恶了她。 傅沅扶着陈老夫人坐下,陈老夫人见着桌上的那盆开得正好的夕雾,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花是哪来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谢琦就将花的来历告诉了陈老夫人。 「孙女儿还说若不是大太太送来的,就忍不住要和表姐开口讨要呢。」 陈老夫人笑着拿起桌上的夕雾看了会儿,转头对着傅沅道:「这花是个稀罕物,我瞧着喜欢,不如就叫我拿回府里吧,你可舍得?」 傅沅一听这话就笑了:「外祖母这是打趣我,不过一盆花,孙女儿有什么不舍得。这屋里您还看中了什么,孙女儿亲自替您送过去。」 谢琦听傅沅这么一说,扑哧一声笑起来,说道:「表姐说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淮安侯府有多穷呢。」 一时,屋子里的人全都笑了出来。 等送走了祖母,傅沅却是沉思起来,一盆夕雾,祖母要去做什么。 祖母因着喜欢才要过去,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除非,这夕雾对她不好。 沉香院 黎氏听说陈老夫人回府的时候将那盆夕雾一同带走了,当即就变了脸色。 陶嬷嬷见着自家太太脸上的神色,挥了挥手,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遣了出去。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老奴去打听过了,陈老夫人只是觉着那夕雾少见,瞧着喜欢才带回了府里,谁能想到,竟会这么凑巧。」 说这话的时候,陶嬷嬷语气中带了几分安抚之意,她也不知自家太太是怎么将那盆夕雾弄到大姑娘出嫁的贺礼中的,又如何能叫大太太将这盆夕雾给了四姑娘。 更没想到的是,这盆夕雾可巧被陈老夫人带回了淮安侯府。 v第八章[11.02] 自家太太便是再有什么算计,如今也落得一场空,只能是白忙活一场了。 那夕雾的土壤中加了寒冰散,遇着盛开的海棠花,便成了一种慢性的毒药。接触的人不出六个月,身子就会一日不如一日,更厉害的是,大夫诊治只以为是受了风寒,寒气侵体,才托着许久都不好。等到吃了好些药下去,人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黎氏听着陶嬷嬷的话,没好气哼了一声,冷声道:「她倒是好命,连这都逃过了。」 陶嬷嬷才上前道:「太太,还有一事老奴不知该不该说。」 黎氏看了陶嬷嬷一眼,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来,开口道:「说吧,你跟着我这些年,没什么不该说。」 陶嬷嬷听了,这才凑到黎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黎氏听了,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来,半晌才开口道:「可是当真?」 「太太放心,出不了错的,是老太太房里的菱月碰巧见着的,当时虽然三少爷也在,可瞧着那情景,总觉着哪里不对。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怕是早就见过咱们家四姑娘。」 陶嬷嬷说的有意,黎氏更是听了进去,眼中闪过一抹算计来。 黎氏勾了勾嘴角,道:「她倒是和她娘一样,专会使出狐媚的手段来招惹男人,我看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骨子里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陶嬷嬷听了,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老奴说这些是想劝太太一句,太太与其留四姑娘在府里看着不顺眼,心里也憋屈,倒不如将四姑娘嫁出去,不在眼前了可不省心了。」 陶嬷嬷的话叫黎氏一时愣住了,眼中带着几分震惊,她没想到陶嬷嬷竟是打着这样的念头。 她只想着借着这事情坏了傅沅的名声,叫她丢尽了脸面,失了老爷和老太太的疼爱。 「怎么突然想叫她嫁出去了?」黎氏看了陶嬷嬷一眼,沉声道。 「太太您想想,四姑娘如今也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可不是到了定亲的时候。您便是想难为她,以老太太和老爷对她的看重,又能留几年。左右都要嫁出去,倒不如早些嫁人,您还能清净些。」 「再说,没她在府里碍眼,老爷也未必会存心挑太太的错处。四姑娘没回府之前,老爷虽不常来,可哪里有闹到这么僵。老奴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最妥当了。您还年轻,好好的调养身子,不怕将来不能给老爷生个儿子。老奴伺候了您这些年,知道这段日子和老爷僵持着,您心里也不好受。」 黎氏思索了片刻,挑了挑眉,开口道:「我费心将她嫁到南阳王府去,真真是如了她的意。」 南阳王府是什么门第,傅沅若是嫁过去,身份地位更是高出许多来。她这个当嫡母的,是傻了才这样想。 即便是要将她嫁出去,也不该这样的门第。 陶嬷嬷伺候了黎氏多年,哪里能不明白黎氏的心思,听着这话当下就抿嘴一笑,出声道:「太太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在王府的处境可不怎么好。陆王妃对这儿子,真真像个仇人一样。便是老王妃,对这孙儿心里也存了芥蒂。」 「您不知道,上回老太太去南阳王府赏花,可巧遇着一件事。」 陶嬷嬷说着,就将她打听到的事情细细说给了黎氏听。 「当时当着一屋子的女眷,老王妃就丝毫不给他脸面,说他不顾孝道不敬兄长,您想想,倘若四姑娘嫁过去,处境会是什么样。老奴说句不好听的,怕是比在东宫当侧妃的大姑娘都要难上几分。」 「至于南阳王府门第高,这也是件好事,您想将四姑娘嫁到王府去,老爷心里会记着您的好的。」 「等到四姑娘嫁出去,您再腾出手来收拾蓉姨娘和何姨娘,可不是省事了许多。」 陶嬷嬷说完,就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太太脸上的神色。 这些日子她绞尽脑汁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扭转二房如今的局面。想来想去,知道自己劝不动太太拿四姑娘将亲生的女儿疼爱,便是太太应下了,四姑娘也毕竟不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所谓人心隔肚皮,即便太太放低了身段,四姑娘也未必会承这个情。 因着听菱月说了这事儿,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个念头来。 黎氏被陶嬷嬷的话说的动了心思,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自言自语道:「这主意倒是不错。」 这边傅沅并不知自己正被陶嬷嬷和黎氏算计着,只琢磨着那盆夕雾的事情。 只是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最后想着等下一回去淮安侯府,再去问外祖母。 怀青端着茶盏从门外进来,叫了声姑娘,傅沅这才回过神来。 「姑娘喝杯茶润润嗓子吧。」怀青说着,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了自家姑娘手中。 傅沅接过茶盏,放到嘴边轻轻抿了几口,才又搁在了面前的小方桌上,神色间露出几分疲惫来。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的神色,小声劝道:「姑娘累了一日,不如躺下来歇会儿,等晚饭的时候奴婢再叫您。」 傅沅也有些累了,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在软榻上躺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等到醒过来的时候,竟见着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傅沅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面前坐着的正是兄长傅询。 见着傅沅睁开眼睛,傅询才合上手中的书,放在桌上,视线落到傅沅的身上:「醒了?」 傅沅诧异了一下,这下是全醒了,坐起身来有些不解道:「哥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傅询听着这话,温声道:「看你累了,想叫你多睡会儿。」 傅沅总觉着哥哥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依旧带了几分探究,好像好将她看穿似得,这种感觉让她不自觉有些心虚。 她能猜出,哥哥是为何过来,多半还是因着宋淮砚的缘故。 傅沅正想着,耳边就传来傅询略显沙哑的声音:「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那次在书房,你和宋淮砚可还见过?」 傅询问的直白,眼睛又一动不动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一样,傅沅自认没那本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撒谎,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v第九章[11.02] 「后来他送了一块端砚作赔礼,这事情我和祖母说了。」 傅询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傅沅迟疑了一下,才又将那日在花园里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就低下头去,不敢看傅询这个兄长了。 傅询看着自家妹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就说,那日好端端的宋淮砚怎么想起喝酒来,原来竟是因着沅儿的缘故。 傅询微微挑了挑眉,对着傅沅道:「往后见了他你不必躲,他这人是但凡起了心思,就很难甩开。」 傅沅听着傅询的话,一时竟愣住了,呆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傅询见着她呆愣的样子,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几分宠溺道:「傻丫头,叫人惦记了都不知道。」 短短一句话,就叫傅沅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等她开口,傅询就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交给我,便是他有心思,也要过了我这一关才行。」 傅沅听着这话,还未明白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听着傅询对着一旁的丫鬟怀青吩咐道:「去传饭吧,你家姑娘该饿了。」 说着,对着傅沅温声道:「前院还有些事情,等过两日再来看你。」 傅沅点了点头,就见着傅询转身朝外头走去。 「姑娘,三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怀青走上前来,带着几分不解道。 自打傅娅嫁进东宫后,老太太好几晚都睡不安稳,气色也大不如前,不得已请了大夫进府诊脉。 大夫诊脉后,说老太太是忧虑过度,伤了心神,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叫人每日伺候着老太太喝下。虽然见好了些,老太太的精神却是大不如前。 所以,一连几日,傅沅她们早上去宁寿堂,都是在门外请安之后,便离开了。 这一日才出了宁寿堂的院子,傅沅就碰着了前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何姨娘。 何姨娘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行动间早有几分不便,陪她过来的是原先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丫鬟语桃。 见着傅沅,何姨娘才要福身,就被傅沅拦住了。 「姨娘有着身孕,不必多礼。」 何姨娘笑着站起身来,对着傅沅道:「老太太今日可好些了?」 傅沅点了点头:「听伺候的丫鬟说,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只是还没有什么精神。」 何姨娘听着这话,眉宇间露出几分担心来,见着傅沅看过来的目光,不好意思笑了笑:「多谢姑娘,妾身先进去了。」 傅沅点了点头,便带着丫鬟怀青离开了。 看着傅沅离开,何姨娘才对身旁的丫鬟语桃道:「咱们也进去吧。」 语桃应了一声,随着何姨娘进了宁寿堂,也只在门口请安后,便回了清月轩。 怀青陪着自家姑娘出来,忍不住道:「奴婢瞧着,如今的何姨娘倒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变得奴婢都不敢认了。」 听着怀青的话,傅沅莞尔一笑:「都是一个人,不过是处境变了,叫人看着也不一样了。」傅沅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她也是个聪明的,听说天天早晚都要来给祖母请安。」 「可不是,说起奉承老太太来,如今何姨娘可是府里头一个。」怀青说着,忍不住抿嘴一笑,心里倒真有几分佩服这何姨娘。 两人一路说着回了蕙兰院,用了早膳便去了沉香院给黎氏请安。 傅沅进去的时候,沉香院一如往日的安静,廊下的丫鬟婆子都规规矩矩立在那里,并不敢随意说笑。 见着傅沅进来,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裳的小丫头便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给姑娘请安。」 「太太可起来了?」 听傅沅这么问,那丫鬟点了点头,道:「三姑娘、五姑娘和蓉姨娘在屋里陪着太太说话,姑娘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见着傅沅点头,那丫鬟便挑起帘子走了进去,很快,就从屋里出来:「姑娘请。」 傅沅进去的时候,就见着黎氏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蓉姨娘手里拿着一把桃木梳子,替黎氏梳着头。傅珍则是站在一旁,不知和黎氏说着什么,眉眼间都是笑意。而傅娅,则是静静站在一旁,也插不上话去。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给太太请安。」 黎氏听着请安声,从镜子里看了傅沅一眼,开口道:「起来吧。」 「是。」傅沅直起身来,等着蓉姨娘给黎氏梳好了头,这才移步到软榻前,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她心中很是有几分疑惑,黎氏向来不待见她,平日里更不爱留她在屋里,今个儿是怎么了? 才刚坐下,丫鬟翠夏便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一打开盖子,便茶香四溢,弥漫开来。 黎氏喝了几口茶,才看了坐在那里的傅沅和傅珺一眼,开口道:「如今你大姐姐嫁进东宫了,你二姐姐的亲事去年也定下了,只碍着曹家老夫人病逝,要守一年的孝才能嫁过去。府里几个姑娘,到年龄的就剩下你们两个了。」 黎氏的话音刚落,傅珺便顿时变了脸色。傅沅眸子里也是闪过一抹诧异来,只是并不怎么担心。 有老太太、父亲和祖母在,黎氏便是想算计她的亲事,也是不大可能如愿的。 黎氏看了二人一眼,轻笑一声,对着傅珺道:「前年我给你相看的李家二公子你瞧着不好,我便没难为你,叫你嫁过去,省的你心里不痛快,嫁过去也受了委屈。」 v第十章[11.02] 「这回却是永嘉伯府的夫人相中了你,想将你许配给府里二公子。说起来,你也要叫他一声表哥。」 黎氏一番话,立时就叫傅珺愣住了,就连蓉姨娘也愣在了那里。 那永嘉伯府的当家夫人,可是大太太张氏的庶妹,张氏和这庶妹关系并不好,所以两家也不大往来。 怎么好端端的,那永嘉伯府的夫人却是相中了珺儿来。 蓉姨娘心中一急,便道:「妾身倒不知,那永嘉伯府还有个二公子,不知今年多大了,可考中了秀才?」 傅珺是蓉姨娘亲生的女儿,她的亲事蓉姨娘自然最是上心。 以蓉姨娘对黎氏的了解,黎氏对珺儿是安不了好心的。 黎氏听着这话,却是一点儿都不动怒,反而笑了一声,道:「你放心,比珺丫头小了一岁,人却是一表人才,前年就考中了秀才。他是永嘉伯夫人的亲子,若真论起来,是珺丫头高攀了。」 黎氏意味深长道,全然没见着她说出这话后,傅珺略显几分苍白的脸色来。 不等蓉姨娘再开口,黎氏就说道:「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永嘉伯府二公子是个好的,珺丫头若再不点头,我这当嫡母也拉不下脸来给她找别的人家了。」 蓉姨娘张了张嘴,看着黎氏的脸色,到底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只是,坐了一会儿,就借口要照顾澄哥儿,起身告退。 黎氏心中了然,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傅珺,吩咐道:「这里也没别的事了,也陪着你姨娘一起回去吧。」 傅珺站起身来,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就跟着蓉姨娘走了出去。 傅珍瞧着三姐姐那强自镇定的样子,心里只觉着解气。 这些年,她装得一副嫡女的样子,就连老太太都喜欢她几分,可亲事还不是要母亲来左右。 难不成,她一个庶出的姑娘,还能嫁到公门侯府去?那永嘉伯府已经是很好的去处了。 等到傅珺离开,屋里子就留下了傅沅、傅珍、黎氏还有伺候在跟前的陶嬷嬷。 傅沅喝了几口茶,才听黎氏道:「怎么不替你三姐姐问问?」 听着黎氏的话,傅沅才抬起头来,带着几分不解看了过去,嘴里说道:「婚姻大事,自然是太太做主,哪里有小辈们说嘴的理。」 听着她的话,黎氏笑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祖母说的对,你是个懂事的。」 说着,便对着傅沅道:「你也回去吧,我瞧着你三姐姐脸色不怎么好,你也过去劝劝。」 傅沅站起身来,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见着傅沅离开,傅珍才忍不住问道:「母亲,那永嘉伯府的二公子可有哪里不好?」 傅珍问的直白,倒叫黎氏愣了愣,脸上露出几分恼怒来。 傅珍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上前认错道:「女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着,永嘉伯府二公子既是嫡出,如何会娶三姐姐?」 自古以来,亲事上是最讲究「嫡庶」二字的。 听着傅珍的话,黎氏脸色缓和了几分,却是摇了摇头,道:「那永嘉伯二公子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他们家想着和咱们侯府结亲,便选了你三姐姐。」 傅珍听完,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黎氏话中的意思。 如今大姐姐嫁进东宫,二姐姐又早就定亲,剩下的就只有四个了。 她今年才十岁,六妹和她一般大小,身份上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所以,就只剩下了傅珺和傅沅来。 而傅沅,是嫡女,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有老太太和父亲疼爱,自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么一想,最好的选择就是三姐姐傅珺了,永嘉伯夫人真真是算准了府里会结这门亲事。 虽想清楚了这些,傅珍还是忍不住问道:「蓉姨娘和三姐姐平日里对母亲颇有不敬,您怎么替她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在傅珍看来,母亲是不会这般便宜三姐姐的。 听着傅珍的话,黎氏身旁的陶嬷嬷便笑道:「一个庶女嫁到哪里和太太有什么相干,这一切,不过是为着日后叫老太太答应四姑娘的亲事罢了。」 「太太宽和,这些年老太太和老爷都误会太太了。」 傅珍一听,当即就回味过来:「哦,母亲有意将四姐姐嫁到哪家去?」 黎氏看了她一眼,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瞧你急的。」 黎氏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意味深长道:「你四姐姐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自然要嫁到高门候府去。」 傅珍还要细问,黎氏却是不肯多说一句了。 「你小姑娘家打听这些做什么,等事情定了你就知道了。」 傅沅回了蕙兰院,心里一直琢磨着方才在沉香院发生的事情。直觉告诉她,黎氏多半要有什么动作。只是不知是在她的亲事上还是在别的地方。 v第十一章[11.09] 想着这些,傅沅不禁皱了皱眉,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一旁的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担心道。 姑娘平日里从沉香院回来,也不是这样的脸色,今个儿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黎氏训斥了姑娘,给姑娘气受了? 听着万嬷嬷的话,傅沅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才将事情说给了万嬷嬷听。 「太太说永嘉伯府的夫人中意三姐姐,要给三姐姐定下这门亲事。」 万嬷嬷听了,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永嘉伯府?」她思忖了一下,才皱着眉头开口道:「那永嘉伯夫人是大太太的庶妹,大太太平日里和她都生疏得很,怎么反倒要和咱们二房结亲了?」 万嬷嬷说着,眼中满是不解。 傅沅喝了一口茶,想了想便问道:「那永嘉伯府可算得上是京中权贵?」 听自家姑娘这么问,万嬷嬷摇了摇头,回道:「哪里能算,虽得了个伯爵,可那永嘉伯这些年不得皇上看重,只在户部当了个闲职。」 说到此处,万嬷嬷却又抬起眼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家祖上基业大,留下来的钱庄铺子京城里就有好多,听说如今都是永嘉伯夫人管着。」 「若论起这个来,倒是咱们三姑娘高攀了。三姑娘乃是庶出,便是嫁到有底蕴的人家,也只能是嫁给庶子。与其落到那样的处境,不如结了这门亲事。」 傅沅听着,点了点头,明白万嬷嬷话中的意思。 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有些琢磨不透。 自打她回了府中,她看得出来黎氏忌惮蓉姨娘,更不喜欢蓉姨娘所出的三姐姐。依着黎氏平日里的性子,又怎么会给三姐姐结这门亲事? 难不成,是那永嘉伯府大公子有什么…… 傅沅摇了摇头,没再继续想下去,对着万嬷嬷说了黎氏最后说的那些话。 万嬷嬷一听,当即就变了脸色,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来:「难不成,她也想算计姑娘的亲事?」 自家姑娘今年十四岁,到明年就要及笄了,是该到了定亲的时候了。 不等傅沅开口,万嬷嬷就镇定下来,对着傅沅道:「姑娘别担心,有老太太和老爷在,她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算计不了姑娘的。」 安慰了一句,万嬷嬷到底是不放心,又开口道:「这些日子姑娘行事要愈发小心些,便是在府里逛园子,也叫怀青和书蝶一块儿陪着姑娘去。」 傅沅嗯了一声,对着万嬷嬷笑了笑,道:「嬷嬷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 她也明白,黎氏想要在亲事上算计她,只能是算计她的名声,所以是要小心谨慎些。 …… 黎氏才说了要和永嘉伯府结亲,只过了几日就将那永嘉伯夫人请到了府里做客。 傅沅听到消息的时候,手中正抄写着一本经书,听着这消息,拿着笔的手微微顿了顿。 「哦,竟这么快?蓉姨娘和三姐姐可过去了?」 怀青点了点头:「那永嘉伯夫人一来,太太就派人叫了蓉姨娘和三姑娘去沉香院,这会儿正说着话呢。」 傅沅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继续抄起经书来。 这两日,她见着三姐姐傅珺,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就知她是满意这门亲事的,所以也不必旁人来操心了。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这样,没再打扰,只端了一盏茶上前放在黄花梨书桌上,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屋子。 等到中午的时候,怀青才又进来道:「姑娘,该用膳了。」 傅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笔放在笔架上,叫小丫头伺候着净手后,便在桌前坐了下来。 早有丫鬟从膳房领了饭菜回来,四荤八素,外加一道鲜笋汤,摆了满满一桌子。 因着有些饿了,傅沅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万嬷嬷见着,只摇了摇头无奈道:「老奴就说抄书最是费神,叫姑娘慢些抄,姑娘偏不听。」 万嬷嬷说着,伸手盛了一碗鲜笋汤递到自家姑娘跟前,才继续道:「姑娘往后可不许这么伤神,不然老奴就告诉三少爷去。」 傅沅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嬷嬷还说我,哥哥才是不把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 傅沅知道,傅询在翰林院当值,从宫里回来后还有好些事要忙,要不就看书看到很晚,很晚才歇下。 比起傅询来,她不过是抄抄经书,不知要清闲上多少倍。 听着傅沅的话,万嬷嬷无奈摇了摇头,嘴里却是不经意道:「说起这个来,老奴更觉着少爷跟前儿若有个人伺候,知冷知热才是好的。这些年,少爷得皇上看重,忙着朝中的事情,竟是将婚姻大事都要耽搁了。」 万嬷嬷说完,不等傅沅开口又继续说道:「按说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前些年老太太也是给三少爷相看过的,中意的是抚宁侯府的大姑娘,只是那时三少爷随着荆川先生外出游学,就没定下亲事来。等到三少爷考中进士进了翰林院,老太太每每提及此事,三少爷总说不急,等过些年再说。这可不一直到了这时候,老太太近两年又病着,又要接姑娘回府,就将此事耽搁了。」 傅沅听出万嬷嬷是真的为着兄长的亲事操心,听着这话开口劝道:「嬷嬷不必担心,哥哥今年也才二十岁,哪里就迟了。」 「之前外祖母也和我提起过这事儿,说是哥哥性子冷,娶妻定要娶个他中意的回来,不然依着哥哥的性子,怕是冷落了嫂嫂。」 「依我看,这事情得慢慢来,总要哥哥喜欢了才行。」 万嬷嬷听着这话愣了愣,无奈摇了摇头,嘴里只说道:「老夫人说的没错,老奴伺候了三少爷这么些年,是最清楚三少爷性子的。也是因着这,老奴才由不得要操心,可对着三少爷的时候,又不敢多劝。」 v第十二章[11.09] 说到此处,万嬷嬷看了傅沅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说道:「若是黎氏算计姑娘的亲事,倒可说是三少爷还未娶亲,姑娘还小,不着急着嫁人。」 傅沅点了点头,又安慰了万嬷嬷几句,才叫她下去歇息了。 这边,三姑娘傅珺在沉香院的正屋,见着永嘉伯夫人的时候,却是提着心,生怕自己出了错,叫人笑话了。 自打那日从沉香院回来,姨娘就派人去打听了永嘉伯府的消息,还有那大公子。她这才明白,原来这门亲事当真是她高攀了。 那永嘉伯虽这些年不大得皇上看重,可府里还是有些底蕴的。而府里大公子,也是个品性周正,好读书的。更难得的是跟前儿只一个教导人事的通房丫头,还是永嘉伯夫人赏下的。 难怪姨娘都说,太太这回行事叫她也看不透了。 可不管怎么说,她若能嫁到永嘉伯府去,是极好不过的了,所以今个儿听到永嘉伯夫人来府里做客,她心里就忍不住紧张,生怕自己哪里有不妥当。好生打扮了一番,又不想叫人觉着太过刻意,所以穿了这一身半新的淡紫兰花刺绣褙子出来。 「给太太请安。」傅珺上前几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起来吧,这是永嘉伯夫人。」黎氏温和一笑,指着永嘉伯夫人道。 傅珺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给您请安。」举止投足,娴雅大度,永嘉伯夫人看在眼中,心里最有的一点儿迟疑也压了下去。 这丫头虽是个庶出,倒是比寻常人家嫡出的姑娘都有几分气度,听说也得府里老太太喜欢,比黎氏所出的五姑娘都要得宠些。 「早听说府里姑娘们教导的好,如今一比,可不将我那闺女比了下去。」 「到我这儿来。」永嘉伯夫人对着傅珺招了招手,温声道。 傅珺看了黎氏一眼,见着黎氏点头,这才缓步走上前去。 永嘉伯夫人拉着她的手将她看了许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顺手将手腕上戴着的一只黄玉镯子褪了下来,要给傅珺戴上。 傅珺推辞不敢,黎氏就在一边道:「长辈赐下的你便收着吧。」 傅珺脸微微一红,谢过之后才戴在了手腕上。 正当这时,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老太太房里的青馥姑娘来了。传话说是老太太听闻永嘉伯夫人来了府里,请夫人过去坐坐。 永嘉伯夫人听着这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来,下一刻,就笑着应下了。 永嘉伯夫人刚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心里便有了思量。 听说宣宁侯府老太太几个孙女儿里最疼的便是大姑娘傅娅,如今看来,倒是真的。这大姑娘才进了东宫,就将老太太急出病来。老太太都这样了,更别说她那姐姐了。 永嘉伯夫人想着,心中涌起一丝快意来,跟着丫鬟青馥朝软榻前走去。 周老太太坐在软榻上,穿了一身墨绿色绣金线团花褙子,额头上戴着一个镶绿宝石牡丹绣花抹额,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捻动着,气色看起来倒是红润许多,只是永嘉伯夫人哪里不知,这人病了一场,气色再好都是药养出来的。 「妾身见过老夫人。」永嘉伯夫人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周老太太听她这话,看了她一眼,只开口着道:「别多礼。」说着,就吩咐了丫鬟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吧。」 永嘉伯夫人谢过,便挨着坐了下来,察觉到周老太太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因着这不自在,张氏很是恼怒,当年她乃庶出,见着这位老太太的时候,真真是矮到了地底下。如今面对面坐着,当年的那些屈辱就一下子涌现在脑海中。 张氏收回了心神,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微微一笑,道:「不知老太太专门派人叫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多年没见,就寻思着叫你过来说说话。」 不等张氏开口,周老太太又说道:「听说府里的大公子还未娶亲,你相中了珺丫头?」 黎氏打算和永嘉伯府结亲的消息自然传到了周老太太的耳朵里,今个儿张氏到府里做客,老太太这个当祖母的怎么也要问一问的。 张氏听着老太太这话,眼中浮起一抹笑意来:「原还想着您病着,不敢扰了您的清净,不想您也知道了。」 「我看珺丫头很是不错,是个知书达理的,等到嫁过去,我自会将她当亲生的女儿疼。」 张氏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嗤笑,张氏抬起眼来,一眼就见着老太太眼底流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嘲讽。 「嫁过去?你说这话还太早了些,珺丫头虽是个庶出,可论举止气度,也不至于要嫁到你家去。」 老太太的话叫张氏立时就愣住了,眼中闪过几分羞恼来,老太太说这番话,分明是打她的脸。 傅珺一个庶出,能嫁到永嘉伯府,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平淑郡主想要两府结亲,可不是我们上杆子一定要娶。这满京城,未出嫁的姑娘多着呢。」张氏冷着脸,说话间就再没了之前的许多顾忌。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却是一点儿都不生气,只意味深长道:「这些年,你的性子竟是一点儿都没变,遇事还是少了些稳重。」 老太太说完这话,便转头看了身边的卫嬷嬷一眼,卫嬷嬷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微微福了福身子,从袖子里拿出一沓纸张来,递到张氏面前。 张氏眼中闪过几分狐疑,看了老太太一眼,才伸手接了过去,等到看清楚了手中的纸张后,竟是脸色大变,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 张氏手中的这些纸张,是一张一张的当票,上头竟有当年张氏的嫁妆。 「怎么,见着这些很震惊?」 「你以为你将嫁妆运往金陵,又一批一批的当掉,就没有人知道,脸上便体面了?」 v第十三章[11.09] 老太太笑了笑,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带着几分可惜道:「也是凑巧,这钱记刚好是我娘家一个侄子开的铺子。你那副翡翠头面运到金陵,进了铺子,我不久就收到了消息。你可真是好的,连长辈送的添妆礼都拿到当铺去了,不知到手的银子,是做什么去了?」 「我记着,府里祖上可是经商起家,难不成金山银山都用完了,要丢得这些脸面,传出去也叫人看了笑话。」 老太太看着她,眼中愈发多了几分不屑。原本她就觉着这张氏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还算计到了她的孙女儿们身上。 不等张氏开口,老太太又带着几分感慨道:「那莺粟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多了,戒都戒不了了。」 张氏原本只是震惊和恼怒,老太太这句话说出来,张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上。 张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竟被周老太太知道了。 这些年,府里虽有进项,可花销也不少,其中最大的一项便是这莺粟膏,再多的金山银山也堵不住这个窟窿。 见着张氏的脸色像纸一般惨白,老太太的眼中丝毫没有同情,只重重叹了口气,道:「这事你虽瞒着,但若真有心也是打听得到的。你这当母亲的若是真心为他好,就叫他戒了这东西。不然,早晚都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张氏脸色变了又变,许久才开口道:「这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年,她管家严厉,再说知道这事情的都是在敬芳院贴身伺候的那几个,一个手都能数出来。 她不信,那些丫鬟是不要命了才会将这事情说出来,还传到了周老太太耳中。 周老太太听着她这话,脸色便沉了下来:「甭管我怎么知道的,左右这事情我是知道了,这门亲事我也不应承,你好自为之吧。黎氏那里,你自己想着怎么说。」 说完这话,周老太太又意味深长道:「娅儿进了东宫当侧妃,府里只剩下这个几个姑娘,你还想算计一个到你们家不成?」 张氏听周老太太这会儿提起傅娅来,心里哪里还能不明白,原来,她将傅娅的生辰八字给了皇后的事情早就被周老太太知道了。 所以,她才起了疑心,一查就查出了这么多来。 张氏心里一阵慌乱,看着周老太太,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正当这个时候,卫嬷嬷上前提醒老太太道:「老太太,到时辰喝药了。」 张氏知道卫嬷嬷这是在赶她走,不禁脸上一慌,才想开口,就听卫嬷嬷道:「老太太已经将利害关系说给了您听,要的只是您往后能安分些。您家大业大,府里的银子做了什么旁人也是管不着的。」 张氏听了,这才放心下来,从地上站起身来,脚下一阵发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青馥,你去送送永嘉伯夫人。」卫嬷嬷对着一旁站着的丫鬟青馥吩咐道。 「是。」青馥上前,对着张氏道:「夫人请。」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虽然依旧恭敬,可听到张氏的耳朵里,便多了几分讽刺和嘲笑。 张氏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像是有人追赶似得,逃离了宁寿堂。 见着永嘉伯夫人离开,卫嬷嬷才上前给周老太太换了一杯茶,道:「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这张氏能成了永嘉伯夫人,在府中说一不二,可见她是个厉害的。更别说,她还能攀上皇后娘娘。」 「这种人,您该是给她好看,叫她知道什么叫后悔才是。」 卫嬷嬷知道这些日子因着大姑娘的缘故,老太太心里一直难受着。倘若不是这张氏将大姑娘的生辰八字告诉了皇后,大姑娘也不至于要为人妾室,害的她们宣宁侯府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成了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 周老太太听着,只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摇了摇头:「这事情留着保不准以后有什么用处,太早丢开了,咱们就再无她的把柄了。」 听着老太太这话,卫嬷嬷哪里还能不明白,只带着几分庆幸道:「幸好查到了这些,也不枉下头那几个忙活了这几个月,不然三姑娘嫁过去受罪是小,往后若是事发了,还牵累了咱们府里。」 太祖皇帝在位时便下了旨意禁了莺粟膏,凡贩卖者,处以凌迟之刑,引诱良家子弟者,照邪教惑众律,拟绞监候;吸使莺粟膏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因着处罚严苛,莺粟膏几乎在本朝绝迹了。 前几日得到消息的时候,卫嬷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永嘉伯府的大公子,这么些年竟一直用着莺粟膏,甚至带累了整个永嘉伯府,逼得张氏将自己的嫁妆当了去。 傅沅听到永嘉伯夫人和黎氏起了争执,离开府里的消息时,已经是在傍晚了。 听着这消息,傅沅很是诧异,这短短几个时辰,事情竟出了这么大的变化,不知三姐姐知道了,是不是要伤心死了。 「姑娘,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怀青上前一步,小声道。 傅沅听着,摇了摇头:「不必了,祖母不同意,我看多半是因着大姐姐的缘故。」 怀青听了,脸上露出几分不解,随即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惊讶道:「姑娘指的是之前那件事儿?」 可那事情,最后她们也没十分清楚,只知道大姑娘被皇后看中,多多少少有这永嘉伯夫人的缘故。 只是如今大姑娘已经进了东宫,老太太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难不成,能在心里将这事儿记上一辈子? 在她看来,太太即便是有什么算计,在三姑娘的这门亲事上,旁人还是挑不出什么错来的。更何况,三姑娘自己不是也很满意这门亲事? 怀青想着,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倒是叫三姑娘受了委屈。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在宁寿堂见着傅珺的时候,瞧着她气色有几分不好,虽然敷了脂粉,依旧能叫人看出眉宇间的疲累来,显然是一整晚都没睡好。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傅珍就道:「昨个儿永嘉伯夫人一走,怎么三姐姐精气神儿都跟着没了,有倒是一家女百家求,三姐姐大可不比如此。传出去,没得叫人以为咱们宣宁侯府的姑娘轻浮得很。」 傅珍对傅沅和傅珺两个姐姐向来没什么好感,只是碍着傅沅有老太太和父亲看重,平日里便不大敢随意指责。而傅珺就不同了,只是蓉姨娘所生的庶女,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凭什么处处都要端着像个嫡女一样。 如今可算是给府里的人瞧明白了,这些年,老太太面儿上待她不错,可哪里是真的疼她。 v第十四章[11.09] 若是真疼她,也不会一点儿都不顾忌着这个孙女儿的心情,替她拒绝了这门好亲事。 傅珍的话音刚落,傅珺的面色就变得有几分苍白,下一刻,却是抬起眼来,挤出一抹笑意来,道:「这就不劳妹妹担心了。我既自幼长在这府里,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听长辈的决定。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妹读书识字,难道没将这句古训记在心里?」 傅珍不曾想平日里最是好说话装着姐妹和睦的傅珺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竟愣住了,才要开口,就见着一旁的二姑娘傅萱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道:「好了,一家子姐妹,这样拌嘴叫人看了可不难看?祖母还病着呢,妹妹就别生事了。」 傅沅听着二姐姐傅萱的话,也看了她一眼,开口劝道:「二姐姐说的对,这一大早的,五妹怎么就有这么大的火气,难不成,是夏日里天热的缘故。」 傅沅很是见不得傅珍这样处处揭人伤疤,踩着别人的痛处找乐子的行径,所以自然也是向着傅珺的。 「你!」傅珍听出她话中的讽刺,瞪大眼睛才要开口,就见着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从屋里出来。 一时,就将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奴婢给姑娘们请安。」青馥走到几人跟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道。 「不必客气,祖母可好些了?」二姑娘傅萱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只问道。 「好上许多了,老太太叫姑娘们进去呢。」青馥笑了笑,回道。说完这话,便挑起帘子领了傅沅她们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刺鼻的很,叫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几个人缓步上前,对着坐在软榻上的老太太恭敬地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都起来吧。」 「是。」 周老太太身着一身褐绿色万字不断头暗纹杭绸褙子,头上戴着嵌着绿松石绣梅花折枝抹额,脸色红润,只是人消瘦了几分,看上去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大姑娘出嫁后,二姑娘为长,最先出口问起了老太太的病情。 老太太听着这话,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道:「喝了那么多药,哪里能不见好,今个儿起来,觉着好多了,你们不必跟着担心。」 老太太说着,就将视线落在站在傅萱身旁的傅沅身上,笑着道:「很少见你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叫人瞧着稀罕。」 傅沅今个儿穿了一身米黄镶领耦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杭绸褙子,这衣裳是万嬷嬷亲手做出来的,说是她平日里穿的颜色太单调了些,她肌肤本就白,这身衣裳上身后,更能衬出几分高贵的气质来。 听了傅沅的回禀后,老太太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倒是事事都想着你,蕙兰院大大小小那么多事,能得出空来做这身衣裳,不容易呐。怪不得之前你母亲身边伺候的人中,最看重的独独只她一个。」 老太太说者无意,听着这话的傅珍眼底却是露出一抹不快来,祖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那谢氏,可见是丝毫都不顾及着她母亲的脸面。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母亲一直和老太太相处不好。母亲贵为郡主,又出自魏国公府,深得太后宠爱,可在这府中,却是不得婆母喜欢,心里的委屈可想而知。 只是,她知道母亲委屈,心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替她难受了。 这些日子,她虽和母亲相处的极好,可她知道这是她利用了母亲心底的那丝愧疚,要不然,她这个女儿,向来是不在她眼中的。 老太太吩咐人搬了绣墩来,叫傅沅她们全都坐了下来。 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突然说起明日要去普福寺里上香的事情来。 「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我也病着,倒不妨去普福寺里上香拜佛,祛祛晦气。」 「也不知,娅丫头在宫里头过的好是不好?」 老太太这话,众人听得明白,指的是大姑娘傅娅嫁的不好,成了东宫的侧妃,屈居人下。 一时,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自打大姑娘进宫,几个姑娘谁都没在老太太跟前儿提起过傅娅来,便是贴身伺候的卫嬷嬷,也甚少提起,生怕惹得老太太心里难受,加重了病情。 「大姑娘是您和大太太教导出来的,行事有度,您安心就是。」卫嬷嬷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神色,上前宽慰道。 老太太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去普福寺的事情来。 「这回你们几个都跟着我去,全当是出去散散心了。」 听着老太太这话,几个姑娘都面露喜色,平日里在府里拘着不能出去,能去寺庙里上香,自然是欢喜的。 「好了,这里也没别的事了,你们都下去准备准备吧,约莫着要在寺庙里住上三日,一应行礼都该带着,免得到时候去了不适应。」 老太太说着,就将视线移到傅沅的身上,问道:「我听说这些日子你抄了不少法华经?」 傅沅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又听着老太太笑道:「你小小年纪,难得耐得住性子抄写经书。」 「明日将那经书都带上吧,好烧给菩萨也显诚心。」 「是。」傅沅应了下来,没见着傅珍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 老太太平日里礼佛,除了病着这些日子,每日都要亲自抄写经书,佛堂的内间不知有多少抄好的经书,这会儿,却用起傅沅抄写的了。也不怕她这个姐姐抄写的时候不诚心,对菩萨失了敬意。 自打大姐姐进宫,傅沅是愈发得老太太看重了,如今什么事情都想着要抬举她。 傅珍越想越酸,既气老太太这般抬举傅沅,又觉着傅沅不配叫自己这般嫉妒。 一时,心绪复杂,低下了头去。 v第十五章[11.09] 老太太挥了挥手,众人福身告退,从宁寿堂退了出来,回了院里准备明日动身要用的东西来。 姑娘们贴身用的被褥,喝茶用的茶盏茶叶,还有一应洗漱用的东西和衣裳,都要带着。 傅沅回了蕙兰院,见着怀青和书蝶收拾了半日,到下午的时候才将行礼收拾好。 「寺庙里阴冷,姑娘还是带上些药吧,别着了风寒连药都没得吃。」 傅沅听着万嬷嬷的话,点了点头,伸手打开檀木雕花的药匣子,才要挑出几瓶来,又听万嬷嬷道:「姑娘别挑了,还是将这几瓶药都带上吧,兴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万嬷嬷并不清楚这药匣子里有些平日里根本就用不着的药,见着万嬷嬷说完这话后就又去拿了熏香和晒好的干花,傅沅就没开口解释,转头叫碧竹将整个药箱都带上了。 第二天清晨,傅沅用过早膳后去沉香院给黎氏请过安,就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等着老太太用了早膳,众人就从宁寿堂里出来,行至二门处,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宣宁侯府,到傍晚的时候,马车才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普福寺位于北城外的当阳山上,香火兴旺时拥有一千余众僧人,三百余亩耕地,三百八十亩山林。 寺院座南向北,分九十九间寺屋,内设天王殿、大雄宝殿、方丈殿、观音阁、藏经楼、听经堂、钟楼、鼓楼。巍峨典雅,气势磅礴,整座寺院逶迤相连,错落有致。 寺院周围日月苍松翠竹,古柏老槐小溪小坑,溪水清澈,艇均花样屏障,将整座寺院掩隐在深山密林中。 傅沅扶着怀青的手下了马车,见着这山间的景致,心中涌起一股惬意的感觉。 「老太太,山路难走,您坐软轿上山吧。」一旁的卫嬷嬷开口道。 老太太摇了摇头:「坐了一路马车,身上僵硬得很,还是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老太太这般说,卫嬷嬷也不好再劝,却是将视线移到站在一旁的傅沅身上,笑着道:「还是四姑娘扶着老太太上山吧。」 傅沅听着这话,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扶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微微一笑,道:「山里头清净,咱们住上几日,你就觉着比府里要自在许多。」 傅沅一愣,随即莞尔一笑:「孙女儿也觉着这山上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怪不得听说要跟着祖母出来,三姐姐她们都高兴得很呢。」 傅沅说着,视线不自觉朝傅珺那边看去。 今个儿傅珺穿了一身湖绿色绣着牡丹折枝的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碧玉簪子,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许是坐了一路的马车,有些累了的缘故。 老太太看了傅珺一眼,却是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只抬起脚来踏在了台阶上。 傅沅扶着老太太,心里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因着老太太不同意三姐姐和永嘉伯府的这门亲事,三姐姐对老太太的态度便变了几分。虽还是恭敬得很,可那恭敬中总叫人觉出几分疏远和隔阂来。 这差别连她都感觉到了,祖母定也察觉了出来,所以一路上才没怎么和三姐姐说话,方才也没理会三姐姐。 傅沅觉着,这样的气氛很是叫人难受。 山路很长,落日的余晖洒在身上,不一会儿身上就渗出些许汗来,黏黏的,一阵风吹过,又清凉了许多。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众人才上了山顶,到了普福寺的门前。 昨个儿早就过来安排一应起居住处的闵嬷嬷这会儿正在普福寺的门前等着,见着傅沅扶着老太太过来,忙笑着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老奴给老太太请安。」 说完这话,又对着一旁的傅沅叫了声:「四姑娘。」 傅沅对着她微微一笑,就听老太太道:「住处可都安排好了?」 闵嬷嬷听着这话忙回道:「回老太太的话,都安排好了,慧远主持听说您要带府里几位姑娘山上住几日,还亲自来问过,叫人将您的住处安排在了后院的西厢房。」 老太太听着这话,却是愣了愣,问道:「西厢房?」 以往她来普福寺,住的都是靠近后山禅室的静悟斋,那里独立的院子,清净人少,除了送饭的小沙弥外,外人都不得进入。而且,院里配着一个藏书阁,里头藏有经书百卷,其中更有普福寺已圆寂的主持明悟大师亲手抄写的法华三部经:无量义经、妙法莲华经、观普贤菩萨行法经。 见着老太太皱眉,闵嬷嬷脸色微微一变,才上前一步,解释道:「老太太,是南阳王府的王妃陪着老王妃来了普福寺,已经在寺里住了两日了,因着来得早,主持便将老王妃安排在了静悟斋。」 老太太听着,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来,嘴里却是说道:「哦,原来是这样,老王妃身份贵重,又才大病初愈,合该住在静悟斋。」 「进去吧。」老太太说着,却是见傅沅有些走神,一时就笑道:「怎么了,可是那日在南阳王府见着老王妃训斥府里二公子,心里怕了?」 傅沅听着老太太的话,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笑了笑:「孙女儿只是诧异,老王妃身份贵重,去寺庙上香,怎么不去奉国寺呢?」 听着傅沅这样说,老太太也跟着点了点头,却是吩咐道:「这事就别在琢磨了,既然知道老王妃来了寺庙里,等明日咱们便该前去拜见。」 「进去吧。」 「是。」傅沅扶着老太太走了进去。 寺庙里清净,前院靠墙种着几颗苍劲的银杏树,挺拔苍翠。庙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了好多仙人,栩栩如生。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傍晚的朝霞之中。 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檀香味儿,空旷的寺院中寂静平和,耳边仿佛传来念经诵佛和不远处那悠扬的钟声。 众人陪着老太太到了后院的西厢房,厢房里早就收拾干净了,只等随行的大丫鬟青馥铺好了被褥和拿来了老太太平日里用的茶盏和一应洗漱用的用具。 傅沅扶着老太太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见着祖母眉宇间有些疲态,便开口劝道:「祖母您若是累了,就躺下来歇上一会儿。您身体才刚痊愈,别累着了。」 老太太听着,点了点头,对着几个姑娘吩咐道:「嗯,那你们都下去吧。」 v第十六章[11.18] 「闵嬷嬷,带姑娘们看看她们的住处,今个儿就早些歇下吧。」 「是。」闵嬷嬷听着,忙应了一声,领着傅沅她们从西厢房里出来,走过一条游廊,行至东厢房和耳房处。 这回府里除了六姑娘外几位姑娘都跟着出来了,闵嬷嬷一早就安排好了。 叫二姑娘和五姑娘住在东厢房,三姑娘和四姑娘住在耳房中。 「姑娘请。」 傅沅随着闵嬷嬷进了屋子,见着屋子里干净整洁,地面也被擦得发亮,空气中还带着一股熏香的味道,便知是闵嬷嬷已经叫人打扫过了。 「姑娘觉着可好?」 傅沅点了点头,笑道:「很好,多谢嬷嬷帮着收拾了。」 闵嬷嬷听傅沅这么说,脸上忙堆起笑来,奉承道:「老奴哪里敢担姑娘一个谢字,不过是分内的事儿罢了,姑娘贴身用的东西,还要怀青和碧竹姑娘准备着才是。」 闵嬷嬷说完这话,才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三姑娘傅珺,也客气道:「姑娘和四姑娘处的好,在一块儿住着也能说说话。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老奴。」 傅珺点了点头,对着她笑了笑,道了声谢,闵嬷嬷说了几句话,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闵嬷嬷出去,傅沅才转过头来拉着傅珺的手道:「这一路三姐姐是怎么了,我看祖母都看了三姐姐好几回了。」 「三姐姐可还是在气永嘉伯府的事情?」 傅沅问的直白,叫傅珺一时变了脸色,眼圈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见着傅珺这样,傅沅轻轻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在桌前坐了下来,轻声道:「三姐姐便是心里难受,也千万别和祖母置气。姐姐是个聪明人,难道想将这些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姐姐便是不为自个儿,也该替澄哥儿想想才是。」傅沅意味深长道。 听着傅沅这话,傅珺的身子一僵,好半天才开口道:「我知妹妹是真心替我好,只是在见着祖母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着祖母为何不同意这门亲事。」 「这些年祖母待我虽不如大姐姐好,可我心里明白,祖母对我比对二姐姐要看重上许多,平日里也肯给我几分脸面。可之前对我好,为何偏偏在亲事上不许我嫁到永嘉伯府去?」 「我若说不是为着永嘉伯府的荣华富贵妹妹肯定不信,只是这姑娘家嫁人,可不要挑上一挑,尤其是像我一样是庶出的,哪里能当上正经的主母。即便要嫁,也只是个庶子,这一辈子在身份上就被人压在了下头。好不容易太太肯给我结这门亲事,虽说我知道这其中有古怪,可心里也是愿意的。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叫人看了一场笑话。」 傅珺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傅沅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安慰了几句,最后还是劝道:「姐姐既说祖母之前疼你,那不愿结这门亲事定是有原因的。姐姐与其在心里琢磨折磨自己,也叫祖母不大痛快,倒不如去问问祖母,也好了了这个心结。我看,这一路上,祖母对姐姐还是很关心的,只是气姐姐因着一件事就疏远了,失了孝道。」 「姐姐毕竟还要在府里生活,便是嫁了人,宣宁侯府也是娘家,姐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再说,姐姐难道想叫人觉着您对祖母不孝,拿此事做文章,带累了澄哥儿?」 听着傅沅的话,傅珺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看了傅沅许久,才说道:「多谢妹妹这一番话点醒了我,我瞧祖母精神不好,这就去西厢房看看祖母。」 傅珺说着,见着傅沅点头,便带着自己的丫鬟语琴转身出了屋子,去了老太太住的西厢房。 等到傅珺离开,怀青才忍不住道:「姑娘倒是有兴致,怎么和三姑娘说了那么多?」 自家姑娘平日里可最不爱掺和这些事儿,今个儿却像是转了性子一样。方才在山底下的时候替三姑娘说话,谁又听不出来。这会儿又费心说了这么多,亏得是三姑娘听进去了,若是听不进去,那可就当好人不成反倒是叫人恨上了。 傅沅听着这话,只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管闲事,而是这府里我和三姐姐总是在一条线上的,三姐姐若是被祖母厌恶,难道是件好事?」 傅沅歇了会儿后,因着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几块儿从府里带过来的点心。 夜色渐深,却是没见着傅珺回来。 「姑娘,要不奴婢过去问问?」怀青提议道。 不等傅沅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过来了。 「四姑娘。」青馥走进屋子,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傅沅抬手叫她起来,问道:「三姐姐可还在祖母房里,这么晚了也不见回来?」 青馥听着这话,笑着点了点头:「三姑娘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倒叫姑娘担心了。老太太差我来告诉姑娘一声,说是这两日叫三姑娘在西厢房陪着。老太太才刚病好,卫嬷嬷赶了一日的路精神也不大好,有三姑娘在跟前伺候,总能便宜许多。」 傅沅听着这话,便知道老太太是故意留傅珺陪在身边的,免得叫人以为三姐姐失了老太太的疼爱,又拿庶出的事情说出好些话来。 「我知道了。」傅沅点了点头,出声道。 「姑娘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着傅沅点头,青馥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青馥离开,怀青便开口道:「如此看来,三姑娘是解开了心结,也和老太太认错了。说起来,奴婢觉着老太太还真疼三姑娘。」 不然,老太太怎么会轻易的就原谅了三姑娘,还特意将她留在西厢房,为的就是做给外头的人看,叫人觉着三姑娘没失了老太太的疼爱。 听怀青这样说,傅沅笑着看了她一眼:「这也不奇怪,三姐姐温婉娴雅,性子又好,这些年都得祖母喜欢,没道理因着这样一件事情,祖母就疏远了她。」 「说起来没应下这门亲事,三姐姐是大为伤心的。」 傅沅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没继续说下去,拿起桌上的书看了一会儿。 v第十七章[11.18] 到了掌灯时分,怀青和碧竹才伺候着傅沅梳洗睡下,许是坐了赶了一日的路有些累了,傅沅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听到钟声传入耳中,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见着房间里的摆设,一时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她是陪着老太太来了普福寺。 「姑娘醒了,这是寺院的佛钟,召集僧人上殿、诵经做功课。姑娘若是还困,可再躺上一会儿,等老太太屋里灯亮了,奴婢们再伺候您梳洗。」怀青早已穿好了衣裳,缓步走到了床前,见着自家姑娘迷迷糊糊的依旧有些想睡的样子,轻声道。 耳边又传来一阵钟鸣声,傅沅醒了大半,也不想再睡了,就摇了摇头:「醒来了就不想再睡了,免得会儿没精神,眼睛也难受。」 怀青听着,就扶着自家姑娘坐起身来,扶着她下了床。 「姑娘等会儿,奴婢叫小丫鬟们看看哪里可以取热水?」 这会儿天还没亮,小厨房的灶上肯定没有热水,只能去问问寺庙里的小沙弥了。 怀青的话才刚说完,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碧竹端着一个水盆从门外进来。 见着傅沅和怀青已经起来,眼里露出一丝诧异来:「这么早姑娘就醒了?可是奴婢方才起来的时候吵到了姑娘?」碧竹带着几分歉意道。 傅沅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起的我可不知道。」说着看了她手中端着的水盆一眼,诧异地问道:「这是哪里打的水?可是灶上留了人值夜?」 「奴婢回来的时候才见着闵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去了小厨房呢,这水是奴婢从后山打来的泉水,清澈冰凉,一半叫姑娘梳洗,一半留着叫姑娘喝。姑娘可不知道,这普福寺的泉水水质极好,就是凉着喝才好。」 怀青听着,抿嘴一笑,问道:「你是打了几桶水?能够用吗?」既要梳洗,还要喝。 「打了两桶,足够今个儿用了,听寺里的僧人说早起的泉水最好,奴婢明日再去。」 傅沅听了她的话,想了想,就吩咐道:「既然好用,就送一桶去西厢房吧,叫祖母也用用。」 碧竹听了,一时愣住,才又道:「是奴婢疏忽了,这就送到西厢房去。」 碧竹说着,上前将水盆交到了怀青手中,就转身退了下去。 「姑娘没发现,碧竹来了咱们府里,愈发开朗了,奴婢都要忘了在淮安侯府的时候她是个闷葫芦。」 怀青一边说一边一边将水盆放在了凳子上,又伺候着傅沅净了脸,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府里没人管她,我这个主子可是好说话多了。太太知道她是外祖母赏下的,平日里也只当她是个透明人。」 怀青听了,点了点头,一下一下给自家姑娘梳着头发,梳够一百下才将桃木梳子放了下来。 「姑娘今个儿穿哪件衣裳?」怀青给傅沅梳好头,才又问道。 傅沅想了想,才说道:「今个儿老太太说要去给南阳王府老王妃请安,就穿那个淡蓝色梨花褙子吧。」 「是。」怀青应了一声,就去了柜子里将那件淡蓝色梨花褙子拿了过来,陪着一件月白色绣暗花八湘裙。 怀青伺候着自家姑娘穿好了衣裳,想了想才又问道:「今个儿去给老王妃请安,姑娘可记着上回老王妃赏赐给姑娘的那只手镯。」 「奴婢觉着,姑娘今日还是戴着好,免得老王妃以为姑娘不喜欢那镯子。」 傅沅听了这话,愣了一下,才问道:「那镯子也带来了?」 怀青点了点头:「幸好是带来了,如今正能派上用场。」 这虽不是一件大事,可怀青也不是故意想叫自家姑娘讨了老王妃的喜欢,只是不想姑娘被老王妃怪罪罢了。 这世家大族最是讲究规矩,再说老王妃又是那样的身份,就是奉承着些也是好的。 「那就戴那个吧。」傅沅点了点头,出声道。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才见着碧竹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可送过去了?」傅沅开口问道。 碧竹点了点头:「嗯,奴婢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醒了,听到是这事儿还将奴婢叫进了屋里去,问姑娘昨个儿什么时候睡的,睡得可好?说是叫姑娘这会儿过去,一块儿陪着用膳。」 傅沅听了,微微颔首,从座上站起身来,对着碧竹道:「你忙了一早上,也歇上会儿,叫怀青陪我过去吧。」 「是,寺庙里清净,奴婢一会儿吃些点心也四处看看。」 傅沅点了点头,就带着怀青走出了耳房,朝老太太所住的西厢房去了。 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西厢房。 门口的丫鬟见着傅沅过来,忙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四姑娘。」 又有一个身着碧绿色褙子的小丫鬟进去通传了,很快就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笑:「姑娘请,老太太才说姑娘,不想姑娘可巧就过来了。」 傅沅点了点头,抬起脚来朝屋里走去。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傅沅刚一进去,就见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佛经看着,一旁的香炉里燃着檀香,青烟袅袅升起。 三姐姐傅珺在一旁占着,见着傅沅进来,眉宇间露出笑意来,对着傅沅点了点头。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好了,在外头不必顾忌这些规矩了,起来吧。」老太太放下手里的书,虚扶一下,叫傅沅起来。 「谢祖母。」傅沅听着这话,便站起身来,问道:「祖母昨日可睡得安稳,寺庙里清凉,祖母多盖些被子,别着凉了才好。」 v第十八章[11.18] 见傅沅这么孝顺,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指着一旁的三姑娘傅珺道:「你知你三姐姐,一向是细心周到的,这一晚上我睡得很好,就是折腾你三姐姐起来好几回。」 傅沅抿嘴一笑,道:「祖母说的什么话,别说是三姐姐了,就是孙女儿也想着能亲自照顾您,要不是这西厢房住不下,孙女儿今晚也要过来呢。」 傅沅这一番话,叫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老太太更是笑弯了腰,指着她道:「瞧瞧,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老太太您又不是不知道,四妹向来最会说话了。」傅珺笑着说道。 正说着,就见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二姑娘和五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叫人将二人领了进来。 见着傅沅和傅珺的时候,傅珍心里很是不自在。 昨个儿她也听说了,老太太留傅珺住在了西厢房,这一大早的,傅沅又过来陪着,一个两个,只会变着法子讨老太太开心,还以为旁人看不出来。 等到二人请安后,老太太就说道:「好了,都坐下来用饭吧。」 因着是在寺庙,饭菜都是普福寺惯常的斋菜,其中一道「笋炒鳝丝」乃是以香菇味原料,做出来的味道格外的好。无论是形、色、味和质感都可以以假乱真。 傅沅最爱吃的,则是一道醋渍萝卜和什锦豆腐羹,吃起来清脆可口,豆腐羹从喉咙里顺滑而下,胃里便一阵温热,舒服极了。 等到用完早饭,丫鬟们伺候着众人净了手,老太太才又开口道:「等会儿沅丫头和珍丫头陪我去一趟静悟斋,给老王妃请安。」 老太太这话刚说出口,傅珍就朝着傅珺笑了笑,眸子里带了几分讽刺之意。 傅沅可巧抬起头来,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摇了摇头。 静悟斋在靠近后山的一座院落里,里头环境清幽,门口种着两颗银杏树,一阵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 周老太太叫贴身的丫鬟青馥递了帖子进去,只一会儿功夫,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开门的丫鬟傅沅上回在南阳王府参加赏花宴的时候见过一回,是在老王妃屋里伺候的。 「老夫人请,老王妃听说您也来了普福寺,可是高兴了。」 那丫鬟说着,看了站在周老太太身后的傅沅和傅珍一眼,微微一笑,便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院子里清静得很,青石铺地,靠墙种着两株玉兰树,花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一阵凉风吹过,更有一种惬意的感觉。 傅沅和傅珍跟在老太太的身后缓步走进了正屋,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儿,老王妃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不时捻动着,一旁的小方桌上燃着一只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香烟袅袅。 「老身见过王妃。」周老太太上前,才刚福下身子,就被老王妃贴身的嬷嬷扶了起来。 老王妃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只笑着道:「快别多礼了,你我年纪都大了,来这寺庙就是想清静清静。」 老王妃说着,便给周老太太赐了座,叫人上了茶来。 等到周老太太坐下,傅沅和傅珍才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请安行礼,见着老王妃抬手叫起,这才直起身来。 老王妃的目光落在傅沅身上,打量了片刻,见着她手上戴着的那只镯子,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笑意来。 「这孩子是上回我见着的,一直养在陈老夫人跟前儿的那个吧?」老王妃上了岁数,又刚大病过一场,记性有些不好。 听老王妃这么问,周老太太笑着点头道:「劳您还记着,就是这个,娅丫头嫁进东宫,也就她能陪在我跟前儿了。」 老王妃听着这话,微微颔首,挥了挥手叫傅沅过来。 傅沅见着老王妃的动作,只缓步上前,走到了老王妃跟前,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却是强自镇定,做出恭敬的样子来。 老王妃拉着她的手看了许久,笑着道:「这孩子也不知平日里吃什么,瞧这手,和葱段一般,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傅沅不知老王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装作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周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是出声道:「这京城里哪家的姑娘不是娇养着,说起来这丫头也叫我心疼,谢氏老早就去了,她病了一场就一直养在淮安侯府,如今回来,我这当祖母可不要好好疼她,将这些年少她的都补上。」 说这话的时候,周老太太言语间很是有几分感慨,傅沅能听出其中的真情实意来,可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什么感动。 也许比起祖母来,她真正当做亲人的还是外祖母陈老太太,因为和外祖母一块儿说话的时候,她心里知道她是真心替她好。 「是该这样,不过姑娘家大了,便是想疼她也留不了几年,早晚还是要嫁到别家去。」老王妃看了周老太太一眼,笑着道。 傅沅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可偏偏,老王妃说完这话后,便将视线落在了傅珍的身上,问了几句话,又说起别的事情来。 傅沅站在那里,想着老王妃方才的那句话,心里涌起一股不安来,脑子里不自觉出现了宋淮砚的身影。 她不着痕迹摇了摇头,将这些繁杂的思绪都抛开来。 「听说您身子好多了,真是叫人松了一口气。」周老太太开口道。 「可不是,这还多亏了之前你送的那株血灵芝。上回我叫淮砚去府上道谢,他可谢过了?」 老王妃提起宋淮砚来,周老太太诧异了一下,只点头道:「哪里需要这般客气,特意叫二公子来府里。」 自打上回赏花的时候见着宋淮砚,周老太太对这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印象就不怎么好。一来不敬重长辈,二来不敬兄长,她活了大半辈子,更瞧出这二公子是个生性凉薄的,也难怪陆王妃这个亲生的母亲都不大喜欢他。 v第十九章[11.18] 「他和府上三少爷交好,又经常在宫里头遇见,也算得上是朋友了。」老王妃看着周老太太,开口道。 周老太太点了点头,不等她开口,外头就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陆王妃过来请安了。 「嗯,难得她得出空来,叫她进来吧。」 随着老王妃开口,众人的视线全都朝门口看去。 片刻的功夫,傅沅就见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人缓步走了进来,仪态端庄,穿着一身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下头是湖绿色的蜀绣湘裙,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点翠凤头步摇钗,周身透着一股贵气。这气场,比起身为郡主的黎氏来,不知要强了多少去。 「媳妇给您请安。」陆王妃笑着上前,视线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傅珍,又在傅沅脸上停留了一秒,才上前对着老王妃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沅总觉着陆王妃看她的目光透着几分不喜。 「起来吧,今个儿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陆氏是老王妃的侄女,平日里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 听着老王妃这话,陆氏柔柔一笑,开口道:「听说您这里有客人,我就过来了,原不知是宣宁侯府的老夫人也来了寺庙里。」 陆氏说着,对着周老太太微微福了福身子,周老太太连道了几声不敢,推辞了几句,才又坐了下来。 「今个儿您可吃过药了?」陆氏一坐下来,就问起了老王妃是否用药的事情来。 老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有丫鬟们在呢,你别整日里记挂,这次来普福寺,就过几日清净的日子吧。」 听着老王妃的话,陆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才想说话,又顾忌着周老太太在场,到底是没说出来,只点了点头,应道:「媳妇知道了。」 因着陆王妃前来,又提起老王妃的病来,周老太太又陪着老王妃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辞。 老王妃看了一旁的陆王妃一眼,点了点头,叫贴身的嬷嬷亲自送了周老太太出去,傅沅和傅珍也跟在祖母的身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刚出了静悟斋,傅珍便忍不住道:「这陆王妃的架子也端的太高了些,可见是瞧不上咱们宣宁侯府。」 傅珍这话才刚说出来,就惹得周老太太一声训斥:「住口,王妃如何也是你能议论的?」 周老太太说着,可脸上的确是有几分愠色,傅珍这话虽逾距了些,可有句话说的没错,陆王妃的架子端的太高了些。 他们宣宁侯府也是官宦人家,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陆氏架子端的太高,未免将他们宣宁侯府看低了些。 想着这些,老太太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傅珍还想开口,老太太却是朝前走去,傅沅和傅珍忙跟了上去。 因着方才陆王妃的态度,直到回了西厢房,老太太的脸色都难看的很。 「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老太太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傅沅和傅珍,开口道。 见着站在那里的三姑娘傅珺,微微迟疑了一下,才又道:「我看院子里开着许多槐花,你和青馥去采一些来。」 「是。」傅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出去。 随后,傅沅和傅珍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着青馥叫了小丫鬟拿了长长的棍子来将槐树上的花打了下来,傅珺和青馥捡起来拿帕子包起来,傅珍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四姐你瞧见了没,祖母待三姐可亲近着呢,咱们都走了,还留了三姐在这里,明摆着是三姐这两日都要在西厢房伺候了。」 「我可不像四姐你,替人说了好话,却被人当做攀高枝儿的梯子,用过了也就丢在脑后了。」 傅珍知道,傅珺能这么快又得了祖母的喜欢,还特意将她留在身边伺候,其中少不了有傅沅替她说好话。 她只是不明白,明明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傅沅心里真就能一丝芥蒂都无? 若真是那样,她倒佩服她这四姐姐了。 「五妹说笑了。」傅沅听着傅珍的话,只敷衍了一句,心里却想着方才在静悟斋的事情来,一想到陆王妃进来的时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心里就不安起来。 静悟斋 老王妃见着周老太太她们离开,脸色便沉了下来,没好气看了一旁的陆氏一眼,开口道:「好好的耍什么性子,叫我怠慢了客人。」 「你说说,为何要这样做?」 老王妃是陆氏的亲姑姑,平日里是真心疼她,也对自己这个侄女了解得很,知道若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她方才不会那样失礼,端着架子得罪了宣宁侯府老夫人。 听着老王妃的话,陆氏脸色变了变,好半天还开口道:「到了这会儿,姑姑还想瞒着我。」陆氏话音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姑别什么事儿都由着他。」 陆氏的话音刚落,老王妃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审视了陆氏许久,才道:「都说你管家管得好,连我屋里的事情都瞒不过你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王妃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意,陆氏见老王妃真的生的气,脸上露出一丝不安来,从座上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母亲恕罪,不是媳妇派人打听,只是不小心听见了下头的人嚼舌根,才知他中意的竟是宣宁侯府的四姑娘。」 陆氏这话不实,老王妃却只看了她一眼,没继续追究下去。 「他?他是谁,他是你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儿子!」 老王妃脸色铁青,眼中满是对陆氏的不满,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侄女竟是偏心地没边儿了。对长子千好万好,对砚哥儿这个最小的儿子却是横竖都看不惯。 不过是当年那件事,竟能生生隔断了母子情分。 老王妃气的胸膛起伏,不等陆氏开口,就指着她道:「你说说,你这些年可有尽过一丝当母亲的责任?怎么到了这婚事上,就知道还有个儿子了?」 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陆氏被老王妃训斥的面红耳赤,一丝脸面也无,张了张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v第二十章[11.18] 见着老王妃面色缓和了一些,才上前一步,开口解释道:「母亲,这婚姻大事,我这当娘的总要过问。之前我不是也和您说了,想将敏儿接到京城里,敏儿性子柔,这以柔克刚,我这当娘的也就能放心了。」 陆氏怕老王妃不信,又说道:「这不,前几日我就派人到了惠州,兄长也答应了,过不了几日人就到京城了。」 陆氏的长兄前些年被皇上派到了惠州,可她这侄女她是真心喜欢,性子柔和,又是个极聪明的,极听话的。 想着这些,陆氏的眼中闪过些什么,见着老王妃看她,又立马掩饰了下去。 「您又不是不知道敏儿,若是她嫁给砚哥儿,叫砚哥儿收收性子也是好的。」 听她说了这么多,老王妃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却是道:「那日我提起敏儿来,砚哥儿没应承,只说瞧着宣宁侯府的四姑娘不错。」 「这些年,他身边也没个伺候的,更没对哪家的姑娘多看过一眼,既然能记着是宣宁侯府的四姑娘,想来心里是不讨厌那姑娘的。」 「方才你也瞧见了,那四姑娘虽小些,倒也是个懂事知礼的,又是正经的嫡女,配给砚哥儿倒也可以。」 老王妃平日里虽经常训斥宋淮砚,可这些年也是真心疼他,私心里她是觉着傅沅配不上自己孙子的,可若是砚哥儿自己喜欢,她便是有些想法,也要成全了他。 这孩子生性凉薄,没什么喜欢的,好不容易遇着了一个,她这当祖母的总要替他谋划。 见着陆氏还想说什么,老王妃就挥了挥手,不容置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这事你就别插手了,你管好府里其他的事情就行了。」 陆氏见着老王妃眼中的认真,脸上闪过一抹难堪来,却是死死捏住手中的帕子,没再开口。 这些年她伺候在姑母跟前儿,深知姑母的性子,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说了这会儿话,我也有些乏了,你且回屋去吧。」老王妃看了她一眼,道。 「是,媳妇告退。」陆氏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脸色却是难看的很。 等到陆氏退下后,老王妃才对着屋里子的丫鬟婆子道:「什么时候我屋里伺候的人也和那起子不懂规矩的人一样嚼起舌根了?」 老王妃一句话,就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她们都是近身在老王妃屋里伺候的,深知老王妃的性子,哪里敢透出一句话来。 这些年,还是头一回出这事儿。 众人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肩膀微微发抖,许久才听着老王妃道:「好了,都起来吧。」 「是。」众人战战兢兢应了声是,从地上站起身来,各做各的事情去了,只是手脚都放轻了许多,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老王妃迁怒到自个儿身上。 梁嬷嬷挥了挥手,叫众人全都退了下去,这才走上前去,道:「您也别太生气,她们可都是伺候了您多年的,不会不懂规矩。依老奴看,这事情王妃这么快就知道了,可透着几分古怪。」 梁嬷嬷说的话叫老王妃愣了愣,才抬起眼来问道:「你是说,是砚哥儿……」 话问出来,老王妃心里却是愈发肯定了,重重叹了口气道:「他,他真是要连我这个祖母都算计进去了。」即便了解这个孙儿的性子,老王妃也忍不住生起气来。 梁嬷嬷听着这话,却是抿嘴一笑,道:「老奴倒觉着,您该高兴才是。」 见着老王妃露出不解的神色来,梁嬷嬷才意味深长道:「您可见过二少爷对什么事情这么上心过?您不是一直怕二少爷性子凉薄,什么事情都藏在心中,不知排解。如今有了这傅四姑娘,老奴觉着您担心的事情可以放下一半了。」 听着梁嬷嬷这一番解释,老王妃脸色缓和了几分,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 「你说的不错,只是我心里还是觉着有些不踏实,别是这傅四姑娘只是一个借口,他呀,就是不想娶敏儿,和他娘在赌气呢。」 梁嬷嬷听着,心想依着二公子的性子,哪里会和王妃赌气。这亏得是二公子没应下和敏姑娘的亲事,不然,她就要提心吊胆,怕敏姑娘嫁进府中,真出了什么大事呢。 二公子狠起来,可是一点儿都不顾忌的,什么怜香惜玉,大概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心里这般想着,梁嬷嬷却是没敢将话说出来。王妃和二公子的事情一直都是老王妃的心病,便是心里明白母子两个没有情分,比陌生人都不如,也不想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 梁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扶着老王妃从踏上站起身来,进内室休息了。 这边陆氏从上房出来就回了自己所住的西厢房,见着她脸色铁青的样子,嬷嬷辛氏忙上前问道:「王妃不是说去瞧瞧那傅四姑娘,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陆氏看了她一眼,不快道:「她,她也配我亲自去瞧?」 说完这话,才将方才在老王妃屋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辛嬷嬷听着,脸色一变:「王妃的意思,是老王妃中意那傅四姑娘?」 「奴婢听说老王妃只见过那四姑娘几回,怎么竟这般喜欢了?」 陆氏听着,只沉声道:「还不是那孽障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叫姑母事事都听他的。我看姑母就是偏心,她对旭儿可没那么好。」 听着这话,辛嬷嬷宽慰道:「王妃想多了,世子是府里的长孙,老王妃哪里有不疼的。上回世子伤了腿,老王妃不还时常过来看,还派人送了那么多补品过去。」 提起宋旭伤了腿的事情,陆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那孽障不顾兄弟情义,旭儿好端端的怎么会伤了腿。」 「我就不信,我若是不同意,那傅家四姑娘能嫁到南阳王府来。」 辛嬷嬷看着陆氏脸上的神色,不知怎么后背涌起一阵凉意来。 她当然知道,王妃中意的是陆敏。 可王妃明明知道,陆敏当年喜欢的可是世子。如今世子已经娶亲,王妃却要叫陆敏嫁给二公子。 v第二十一章[11.23] 王妃心里头,难道真的将二公子防备到了这个地步。 敏姑娘若是嫁过来,可不是成了王妃手中的一颗棋子,在枕榻旁,最能监视二公子的一举一动了。 这些年,她是越来越琢磨不透王妃的想法了,明明都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怎么能差别大到这个地步。 难不成,真和那道士说的一样,两人天生相克,所以才连一点点的母子情分都没。 「姑娘。」怀青端着茶盏上前,见着自家姑娘愣神,小声叫道。 「方才老太太派人传话过来,说是下午带姑娘们去禅室听慧明大师讲经。」 傅沅听了,回过神来,微微颔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盏。 只喝了几口,就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见着三姐姐傅珺从门外进来。 傅沅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道:「你怎么过来了,不在祖母跟前儿陪着?」 傅珺听着这话,只摇了摇头,直言道:「祖母心情不好,我可不敢在跟前儿碍眼讨嫌,只能到你这儿来躲躲了,妹妹可别赶我。」 傅沅听着这话,抿嘴一笑,看了傅珺一眼,出声道:「姐姐看起来,气色倒是好上许多了。」 傅珺听了,愣了一下,才轻叹了口气,朝傅沅道谢道:「多亏妹妹那日提点,没叫祖母厌了我,前些日子,我真是魔障了,如今想来还后怕得很。」 傅沅笑了笑:「姐姐放心,有祖母在,姐姐定能有一门好亲事。」 傅沅的话音刚落,傅珺就不自在低下了头,脸上露出几分红晕来。 傅沅见着,心中一顿,欣喜道:「莫不是祖母和姐姐说什么了?」 傅珺看了站在那里的怀青一眼,伸手就要捂住傅沅的嘴:「我的好妹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去。」 在傅沅的注视下,傅珺抬起头来,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昨个儿祖母问我,可曾见过户部尚书府的施夫人,他家的二公子也到了议亲的时候。」 傅沅一听,心中有些诧异,点了点头。 傅珺却是猜出她心中的想法,解释道:「那二公子本是府中姨娘所出,只是那姨娘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当日就没了,便自小养在嫡母施夫人跟前儿,听说施夫人对他当亲生的一般。」 「那施夫人我曾见过一回,性子温和,并不是那些不好相与的。」 听着这话,傅沅才明白了几分。 若真是如此,三姐姐嫁过去,倒也不错。 「若真如祖母说的一般,三姐姐也有了个好去处,也不知哪日能见上姐夫一面。」傅沅莞尔一笑,打趣道。 傅珺脸一红,佯装恼怒:「妹妹不知羞,我告诉祖母去。」 傅珺说着,看着傅沅看她的眼神,愈发脸红了,只开口道:「这事儿我只告诉妹妹,妹妹可要替我瞒着,别叫人知道了。」 经过上回永嘉伯府的事情,傅珺再不想叫旁人知道了,若是没成,也叫满府的人跟着看了笑话。 傅沅知道她心中的顾忌,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喝了几口茶,可巧到了晌午用饭的时辰,傅沅便留了傅珺一块儿用了饭。 等到用完饭后,两人一起去了老太太所住的西厢房。 傅沅和傅珺进去的时候,周老太太也才刚用完午膳,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 见着二人进来,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我就知道,你一准儿是去了沅丫头屋里。」周老太太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叫二人坐了下来。 傅沅她们谢过,这才上前落座。 刚一坐下,就听老太太说起下午要去禅室听经的事情来。 「一会儿你们都跟着去,能听懂一些,往后做事也能得几分助益。」 傅沅她们点头应了下来,这时门外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二姑娘和五姑娘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听了,便叫人将二人领了进来。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嗯,都坐吧。」 「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我叫人去后山摘了些桑果,拿来给祖母尝尝。」傅萱说着,转身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上前几步放在软榻上的小方桌上。 老太太闻言,笑着将食盒打开,里头放着一个精致的碟子,装了满满一碟子桑果。 紫红的桑果发出清甜的果香来,老太太叫人拿了小碟子来,给傅沅她们几个分着吃了。 「二姐怎么知道这后山有桑果,还叫人摘了来?」傅珺开口问道。 v第二十二章[11.23] 「我不知道,可闵嬷嬷这些年时常陪着祖母来这普福寺,今早听闵嬷嬷说了起来,我就叫人去摘了。」 众人吃过桑果,又漱口净手之后,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到了慧远大师讲经的时辰,便一起出了后院,去了寺庙前院的禅室。 普福寺香客诸多,傅沅她们陪着老太太前去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人,好在山上清凉,虽然人多,众人也都是低语几句,所以也不觉着吵闹。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着灰色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的小和尚从里头出来,对着诸位香客道:「各位施主,请随我来。」 说完,小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便走在前面带领周老太太等人进了禅房。 禅房里幽静空旷,洁净简单,正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禅」字。青色的大理石铺地,干净的能照出人影来,走上去,脚下便有了几分凉意。 地上摆放着十几个蒲团,面前的香案上摆着四个香炉,檀香入鼻,给人一种佛门幽深的气息。 慧远大师已经过了七十,额头和脖颈处都有许多皱纹,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很矍铄,目光明亮中带着慈悲。身上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僧袍,质地轻薄,却并不闪亮,看在眼中叫人觉出一种岁月的痕迹。 听着慧远大师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傅沅的心也满满静了下来,真的融入了佛学之中。 坐在一旁的傅珍瞧着傅沅这个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觉着她是装模作样,专门为了讨老太太喜欢。 不然,哪里能真的听进去。 过了一个多时辰,慧远大师才讲完了经书,离开禅室。 等到众人陆续散去,傅沅也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又扶着老太太起来。 许是坐得太久,腿有些麻木发疼,直到扶着老太太出了禅室,都没有好转过来。 老太太知道她们小姑娘家一下午定是憋闷坏了,只吩咐道:「别陪着我了,去寺庙各处转转吧,来了一日也该散散心了。」 说着,对着候在外头的几个丫鬟吩咐道:「伺候好你们家姑娘。」 「是。」几个丫鬟听着老太太的吩咐,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 「叫她们去吧,我还是陪着您回去,正好我也有些累了。」傅珺上前一步,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 老太太知道她的孝心,笑着应了下来:「也好,你也是个不爱动的,就随我回去吧。」 说着,老太太就和傅珺朝后院的方向去了。 傅珍上前一步,意味深长道:「三姐姐如今,是愈发得祖母喜欢了,我想这也多亏了四姐你。」 傅沅早已听习惯了她的话,听着这话,只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可要和我一块儿走走。」 傅珍见她根本就将她的话听进去,犹如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万分的憋屈,只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二姑娘傅萱道:「那边热闹得很,二姐陪我过去看看吧。」 傅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见着傅沅对着她摇了摇头,就应了下来,跟着傅珍一块儿走了,身后的丫鬟见着,忙跟着上去。 「姑娘,咱们也四处走走吧,奴婢听说这普福寺有好些景致值得一看。」 傅沅听着这话,笑着对怀青点了点头:「走吧。」 来的时候,傅沅已经问过万嬷嬷,知道这普福寺里着名的有三景,「出木池」、「聪慧泉」、和「六朝松。」而其中,以「六朝松」最为出名。 傅沅和怀青去过出木池和聪明泉,便在小沙弥的指引下,到了后山的三笑堂前,堂前种着古松一棵,虬枝盘结、树影婆娑,便是着名的「六朝松」了。 传说此松为明悟大师亲手所植,本名为「罗汉松」,此松颇具灵性,几度枯荣皆与寺庙息息相关,寺兴树则荣,寺衰树则枯。 如今普福寺香火旺盛,这松柏枝叶茂盛、生机勃勃。站在这颗高大挺拔的古松之下,抬起头,似乎一眼看不到蔚蓝的天空,只有一丝丝的阳光从纤细松针的孔隙中投下一个个小圆点,风吹过,松针「哗啦啦」响动起来,圆点也随之晃动。 傅沅正抬头看着,感受着松树下的阴凉,便听得吱呀一声,三笑堂的门被人打开了,随即两个男子从里头走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多日没见的宋淮砚。 傅沅一时愣在那里,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才回过神来,嘴不自觉问出一句话来:「你怎么在这里?」 刚一问完,才觉着这话问的唐突。 面前的人却是勾了勾嘴角,开口道:「这寺庙姑娘能来,为何我来不得?」 「这寺庙姑娘能来,为何我来不得?」宋淮砚勾了勾唇角,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分明是故意在难为她。 傅沅被他的话一时噎住了,不自觉瞪了他一眼,嘴里嘀咕道:「我也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理解错了。」 宋淮砚只见着她嘴里嘀咕了一句,却是没有听清,便皱了皱眉,走上前去。 一旁的丫鬟怀青见着宋淮砚的动作,面色一紧,忙出声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家姑娘要回去了。」 说着,便大着胆子上前,拽了拽傅沅的袖子:「姑娘,奴婢陪您回去吧。」 傅沅才想点头,便听得面前的人轻笑一声,低下头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也好,毕竟来日方长。」 傅沅听着他的话,心里便咯噔一下,不免想到之前陆王妃见着她的时候那不喜的目光。 傅沅迟疑了一下,便开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子还请自重。」 听着傅沅这般说,宋淮砚也没有生气,只转头对着身旁身着墨蓝色衣裳的男子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是,属下在外头守着。」那男子带着几分诧异看了傅沅一眼,才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下去。 v第二十三章[11.23] 傅沅抬起头来,对上某人的目光,不知为何竟能明白了他目光中的含义。 只犹豫了一下,她就转头对着一旁的丫鬟怀青道:「你也退下吧,等会儿我自己出去。」 「姑娘。」怀青听着自家姑娘这话,面色一急,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担心。 见着自家姑娘认真的样子,怀青又不好再劝,便应了一声「是」,又小声道:「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喊奴婢。」说完这话,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怀青还鼓起勇气又看了宋怀砚一眼,心里七上八下。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这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偏偏喜欢欺负自家姑娘,而自家姑娘却是怎么也躲不开。 谁能想到,陪着老太太来这普福寺,竟还能遇着宋二公子。 见着怀青离开,傅沅才将视线落到宋淮砚身上,不等她开口说话,就听面前的人道:「可去过静悟斋了?」 傅沅听着他的话,一时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跟踪我?」 傅沅的话才刚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以他的身份若想知道些什么,哪里需要自己跟踪,只需吩咐这寺庙里的僧人就行了。更别说,依着她对他的了解,老王妃身边伺候的丫鬟里,未必没有被他利用的。 见着傅沅的神色,宋淮砚就带着几分无奈看了她一眼:「怎么还是那么笨?」说着,竟伸出手来揉了揉傅沅的脑袋,傅沅没料到他竟会有如此动作,等到要避开来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手去。 「……」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傅沅被他当做小孩子一样欺负,又羞又恼,想都没想就抬起脚来对着他的鞋子重重踩了下去。 见着她抬起脚来,宋淮砚便料到了她之后的动作,只微微侧身,便避了开来。在傅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 傅沅脚下一个踉跄,鼻子正好撞在他的胸膛上,一时痛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动了动身子想要挣扎,奈何自己小小女子,如何能挣脱开来。 自后她只能气鼓鼓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放开!」 见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某人却只是挑了挑眉,道:「就冲着姑娘方才的举动,就该给我道歉才是。」 傅沅要被他气死了,想都没想又抬起脚来,下一刻,却是愣住,身子立时就僵硬在那里。 她感觉到他的唇亲吻上来,虽然是夏日里,却是冰冰凉凉的,唇齿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傅沅被他突然的动作给吓傻了,愣了许久,才猛地用力将面前的人推开,扬起手来打了下去。 见着他眼中的冷意,手却是止在了途中,傅沅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眼中却固执的不肯露出一丝害怕来。 「乖,别生气了,算我不对。等你进了王府,使性子我不拦着可好?」宋淮砚见着她被吓到,轻轻叹了口气,收起了眼中的寒意,声音柔和了几分。 傅沅听着这话,却是不敢置信,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说,等她进了王府,是她听错了还是他信口胡说。 傅沅想着之前去静悟斋的一幕幕,抬起手来用力将他推了开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脚就朝外头跑去。 才刚迈开步子,就被某人拉住了胳膊。 傅沅用力一甩,如预料中一般没能甩开,只能转过身去,又气又恼看着他。 宋淮砚见着她生气的样子,像一只生气的小猫,竟觉出几分可爱来。 「好了,这么生气做什么,嫁给我有什么不好?」 傅沅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哪里都不好。 宋淮砚却是任由她使性子,一点儿也不生气,只问道:「那你说,你想嫁给谁,是淮安侯府的谢迁?」 傅沅听着他这话,忙摇了摇头:「才不是,你别瞎说。」 「我瞎说?我若记得没错,你长了这么大,身边的男子不是只你表哥一人吗?你不想嫁他,那是想嫁谁?」 被他这样问着,傅沅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他说的没错,她活了这些年,身边亲近一些的男子只有表哥谢迁一个,可谢迁,打死她都不会嫁的。 见着她答不出来,宋淮砚笑着开口道:「说不出来?那就是心里没有别人,既然这样,为何不能嫁我?」 「你虽身份略低些,不过也是皇上封的仪安县主,两家勉强也算门当户对。」宋淮砚带着几分调笑道。 不等傅沅开口,他又收起了调笑,带着几分认真道:「你多少也知我的性子,等进了王府,我又不会管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像那些小娘子一样处处都守着规矩,这样潇洒自在的日子难道不好?」 傅沅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竟然被他的话说动了一些。 突然间,又想起梦中那个满是威严,手段狠辣的人,傅沅立时打了个寒颤,猛地摇了摇头。 哪里好了,一点儿都不好,她可不想参与到那些争斗中,她还想平平安安活到老呢。 再说,别看面前的人此时温和好说话,可她明白,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像那日在老王妃屋里的时候那般,等到过些年,他当了太子成了皇上,自然就更可怕了。 她要答应,除非自己脑子抽了,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宋淮砚突然收起了笑意,出声问道。 傅沅听着,诧异地抬起头来,摇头道:「没,没想什么。」 v第二十四章[11.23] 「是吗。」宋淮砚带着几分审视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傅沅心虚起来,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来。 在她以为某人还要追问的时候,宋淮砚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只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傅沅听着这话松了一口气,才要离开,又听他道:「等到进了王府,你再慢慢告诉我。」 傅沅迈开的步子一时僵在那里,只能装作没听见他最后的话,快步走出了「三笑堂」,心里却是控制不住扑通扑通跳的愈发厉害了。 他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在疑心什么? 傅沅想着他突然要娶她进门,又好巧不巧问出那些话来,心里隐隐觉出些什么,可又不敢相信。 她梦中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从来都没对谁说过,除非,他也做过同样的梦。或是,别的什么。 可是,头一回见面的时候他明明没有做出什么突兀的举动来。 傅沅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里乱的厉害,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 见着自家姑娘出来,怀青忙迎上前去,带着几分担心道:「姑娘,那宋二公子可难为了姑娘?」 怀青说着,偷偷将自家姑娘打量了一番,见着姑娘的嘴唇有些肿肿的,立时就变了脸色。 难不成,那宋二公子竟敢轻薄姑娘。 不等怀青开口,傅沅就看了她一眼,道:「回去吧。」 怀青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应了声是,发誓绝对不要将今天的事情给说出去,不然,叫外头的人知道了,就坏了自家姑娘的名声。 …… 这边,燕九目送傅四姑娘离开,便抬脚进了三笑堂。 「公子。」 宋淮砚看了他一眼,却是问道:「你看,这傅四姑娘如何?」 燕九自幼追随自家公子,自然明白公子问的是这傅四姑娘当主母如何。 想了想,才回道:「公子不觉着,这傅四姑娘年纪太小了些。」 燕九说的委婉,其实不止是小,根本就是个小姑娘。若是嫁进王府去,还不知被王妃怎么折腾呢。 自家公子平日里清冷,怎么偏偏中意了这傅四姑娘。 燕九想了又想,才试探地问道:「公子,那日无尘大师信中所说有一人能助公子解决困局,难不成便是这傅四姑娘?」 宋淮砚转头看了燕九一眼:「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直到回了后院的耳房,傅沅的心都七上八下。 他要娶她?而且还将这心思透漏了出来。 怪不得之前在静悟斋的时候,陆王妃看着她的眼神就那般的厌恶。 「姑娘。」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脸色变了又变,迟疑了一下,才上前小声叫道。 见着姑娘略显红肿的嘴唇,她哪里猜不出姑娘定是被那宋二公子欺负了。 可那宋二公子可是南阳王爷最疼爱的小儿子,便是将这事情回禀了老太太,求老太太做主,事情也不过是不了了之。反倒因着这事儿,带累了自家姑娘的名声。 听着怀青的话,傅沅抬起头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端着的冰镇梅子汤,见着她担心的样子,出声道:「好了,你也累了一下午,去休息吧。」 怀青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不想多说,可还是忍不住道:「奴婢觉着,这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老太太了,免得生出是非来,坏了姑娘的名声。」 「知道了。」傅沅微微颔首,「这事情只当没发生过,等回了府里,也别告诉万嬷嬷。」 这回万嬷嬷没有跟着来普福寺,不过等回去了定要过问的,怀青听自家姑娘这么说,点头应了下来,扶着自家姑娘躺下,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傅沅心里头憋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突然意识到,无论她怎么躲,好像都避不开宋淮砚。就好像冥冥中有跟线,线头线尾拴着他们两个人一样。 可是,她避不开,就要嫁给他吗? 古人对待亲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到时候祖母也同意这门亲事,她是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傅沅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甚至还认命般想过若是他来提亲,那就嫁给他好了。与其嫁给别的什么不认识的人,不如嫁给他,起码两个人见过面。而且,她知道他往后会发生的一切。 可转念一想,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嫁到寻常人家不过是婆母小姑,管着后宅之事,只要她嫁的那个人品性周正,她相信她能处理得来。至于爱情什么,自打来了这里,她就从来都没敢奢求过。最多,也是盼着能有相敬如宾的日子。 可若是嫁给宋淮砚,她要面对的就是南阳王府还有皇宫,争夺皇位的事情,哪怕她命大能活到他登基当了皇上,还会继续着后宫的争斗。那个地方,可不是你想清静就能清净的。 傅沅心里凛然,愈发觉着不能嫁到南阳王府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老太太和父亲相中了别人,替她抢先许下一门亲事。 可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要跑去老太太跟前儿说是她想早些嫁人? 傅沅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老太太听着这话时看她的目光,一定是不满,觉着她是魔怔了,才发了疯说出这些不知羞的话来。 v第二十五章[11.23] 傅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怀青正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做着针线活,听着动静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走到软榻前。 「姑娘醒了?」怀青说着,扶着傅沅坐起身来,又吩咐小丫鬟打了水进来,亲自伺候着傅沅净了面,扶着她坐在桌前,又倒了杯茶过来。 「姑娘这一觉睡的可真沉,方才三姑娘来过了,见着姑娘睡着就回去了。过了会儿,老太太跟前儿的青馥姑娘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知道姑娘累了,晚上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喝了几口茶,才站起身来,脑子里一阵发晕,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幸好一旁的丫鬟怀青伸手扶住了她。 「姑娘。」怀青扶着自家姑娘,很是担心叫道。 屋子里的小丫鬟见着,也围了上来,有的还说要回禀了老太太,叫了随行的大夫过来。 傅沅缓过劲儿来,摇了摇头,出声道:「不必折腾了,许是下午在树荫底下着了凉,等碧竹回来叫她看着给拿些药就好了。」 出来的时候万嬷嬷提醒叫她拿了药箱来,碧竹又甚通医术,哪里还需折腾一番,惊动了老太太。 「那姑娘躺会儿,奴婢去灶房叫碧竹过来。」 怀青正说着,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就见着碧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从外头进来。 「奴婢估摸着姑娘醒来了,就做了一碗鲜笋菌汤面给姑娘尝尝,这鲜笋长在后山,也是普福寺出了名的。」 才走上前来,就见着傅沅的面色有些不对,忙将手中的汤面放在桌上,上前道:「姑娘可是病了?」说着,伸手摸了摸傅沅的额头,竟然有些发烫。 「姑娘这是发烧了。」 碧竹又给傅沅诊脉后,知道自家姑娘不想叫随行的大夫来,就对着一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去药箱里拿一颗清感九味丸过来。」 这清感九味丸乃是用草乌、诃子、土木香、黑云香、漏芦花、胡黄连、拳参、北沙参和翻白草所制成,用于解热效果最是明显。 一旁的丫鬟惜蕊听了,忙应了一声,去了内室拿出药箱找了药丸过来。 碧竹接过小丫鬟手中的白水,伺候着自家姑娘将药吃了下去,又叫人拿了蜜饯来。 「姑娘将蜜饯压在舌根儿底下,就不会那么苦了。这药丸姑娘早晚各一丸,用两日估摸着就该好全了。」 傅沅点了点头,又睡了下来,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生病了。想到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就是被某人要娶她进门的话给吓到了,所以她才病了。 傅沅才刚躺下,没过一会儿又睡着了。 见着自家姑娘睡着,怀青才有些自责道:「都怪我,今个儿陪姑娘出去也没给姑娘带件披风,姑娘还在树荫底下站了那么久……」说到这里,怀青愣了一下,将话题转移了开来。 「你说,姑娘明日会不会好些,明早可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到时候老太太怪罪咱们这些伺候的人不用心,也会说姑娘没照顾好自己。」 「放心,姑娘吃了药睡上一觉就好了。你知道,姑娘这两年身子一直很好。」碧竹听着她这般担心,出声宽慰道。 怀青点了点头,却也和碧竹一样在自家姑娘床前守了一个晚上,等到快天明的时候摸了摸自家姑娘的额头,觉着退了热,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醒过来的时候,一点儿难受的感觉都没了,只是身子有些虚,饿了一个晚上,肚子更是咕咕叫了起来。 「你伺候着姑娘穿衣,我去灶上给姑娘做碗汤面。」碧竹对着怀青道。 怀青点了点头:「去吧。」 碧竹这才对着傅沅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怀青扶着自家姑娘起来,开口问道:「姑娘昨晚发烧了,身上也出了汗定难受的很,奴婢早叫人备了沐浴用的热水,姑娘先洗洗吧。」 听怀青这么一说,傅沅也觉着身上黏黏腻腻难受的很,便扶着怀青的手下了床,到了屏风后。 小丫鬟们将沐浴用的东西拿了进来,又将浴桶里添好了水,上头洒了出来的时候从府里拿的晒干的茉莉花瓣。 怀青伸手试了试水温,觉着正好,才扶着自家姑娘进去。 傅沅躺进去,将后背靠在浴桶上,闻着淡淡又好闻的茉莉花香,一直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下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如今还未及笄,便是要嫁人,也要过上一年。 再说,哥哥还未娶亲,老太太大概也不会这么急将她嫁出去。 而那陆王妃不喜欢自己,兴许这中间也会有什么转机。 想着这些,傅沅心里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昨天那么纠结了。 沐浴完毕后,怀青伺候着自家姑娘梳妆打扮,才收拾妥当,便见着碧竹端着做好的汤面走了进来。 热腾腾的笋丝菌菇面,上头撒着嫩绿的葱花,香气扑鼻而来,叫人忍不住胃口大开,尤其是傅沅昨晚就没用饭,早就饿了,所以一碗菌菇面只用了一会儿功夫,就全都吃完了,连碗里的汤都没剩下。 碧竹见着她胃口这般好,只笑道:「看来姑娘是好多了,这汤面的手艺还是奴婢和方嬷嬷学的,可也独独学了这个。」 傅沅听着她的话,抿嘴一笑,道:「就是方嬷嬷肯教,大概你这丫头也不愿意成日里钻在灶房里。」 「就是,她呀恨不得晚上都要抱着医书睡呢。」见着自家姑娘心情好多了,还肯与碧竹说笑,一旁的怀青放下心来,也出声打趣道。 等到用过早饭,傅沅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她进去的时候,傅珍她们全都来了,见着她进来,傅珍便故意道:「四姐这是怎么了,昨晚也没给祖母请安,今早又来得这样迟。」 v第二十六章[12.01] 「四姐这是怎么了,昨晚也没给祖母请安,今早又来得这样迟。」 傅珍故意想惹起老太太的不满,叫人觉着傅沅不孝,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听着这话,视线不自觉都落在了傅沅的身上。 傅沅看了傅珍一眼,才想开口,便听老太太道:「行了,她前些日子成日抄写经书,如今来了寺庙里正好能休息休息,你这是做什么,一点儿都不盼着自己的姐姐好。」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傅珍的目光带了许多的不满,丝毫都没给她留脸面。 一时,屋里子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丫鬟婆子们都低下了头,心里却是暗暗发笑,这五姑娘怎么吃了那么多亏,都不知道改一改这冲撞的性子呢。前些日子才安分了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变了回来。 果然这人的脾性是从出生就能看出的,五姑娘呀,骨子里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随了老爷。 傅珍脸色蓦地一变,眼中露出几分难堪来,没想到她随口一句话,却能惹得老太太这般。 老太太对傅沅,根本就是偏心到了极点,明明是傅沅自己来迟了,难道还不许人说了? 傅珍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将这话直接说给老太太听。 可一想着上回被罚跪祠堂的事情,又没了说出来的勇气,只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不说话了。 老太太收回了视线,对着傅沅道:「过来坐吧。」 「谢祖母。」傅沅福了福身子谢过,这才上前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怎么,瞧着你气色不怎么好?」刚一坐下来,老太太就开口道。 傅沅愣了一下,才回道:「许是昨个儿在寺庙里闲逛累到了,您不必担心。」 老太太听着,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别的事来。 说了一会儿,老太太便有些乏了,开口道:「不说了,都回屋去吧。」 众人听着这话,才站起身来,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见着几位姑娘离开,老太太才吩咐了身旁的青馥道:「你去打听打听,沅丫头昨个儿是怎么了?」 青馥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只一会儿工夫便回来了,走到老太太跟前儿回道:「老太太,奴婢问了四姑娘房里的小丫头,说是四姑娘昨晚发了烧,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 老太太一听,当即就变了脸色:「这孩子,生病了怎么也不和我这当祖母的说,你叫随行的大夫去看看。」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卫嬷嬷就开口道:「您别心急,老奴听说四姑娘身边那个叫碧竹的丫头,医术可是高明得很,比外头那些大夫要强多了。四姑娘既然没惊动您,就是不想叫您跟着担心,您就成全了四姑娘的这份儿孝心吧。」 卫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深知老太太方才因着五姑娘的事情着恼了,这会儿便想着法子哄老太太开心。 她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笑道:「你这老婆子,惯会在我跟前儿说好听的话。」 「不过,我看沅丫头这孩子,还真是个孝顺的,要不是前些日子抄写经书费了心神,想来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病了。」 「你叫人去灶上炖碗红枣银耳羹给她送过去。」 青馥听着,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就下去了。心里却是明白自打大姑娘嫁进东宫后,府里几个姑娘里,老太太便高看了四姑娘一些。 也是,四姑娘虽失了生母,可自幼是陈老夫人教养长大的,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性子更不用说。比起五姑娘来,可不是好太多了。 方才五姑娘那番刻意为之的话实在是失了身份,便是要她一个丫鬟来看,也由不得要叹口气。 傅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便气呼呼回了自个儿屋里。 她前脚进门,后脚二姑娘傅萱就追了进来。 见着她一脸委屈坐在桌前,只轻轻摇了摇头。这五妹,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些。 「五妹好端端的挑四妹的错做什么,祖母年纪大了,自然是想看着咱们几个能和和气气相处得好。」 傅萱说着这话,便走上前去,才刚坐下,面前的傅珍就一下子站起身来,满是讽刺道:「二姐你这话说的可真好听,这明着是劝我,实质上却是话里话外都在偏向四姐。怎么,大姐姐进了宫,二姐姐就急着想和四姐交好了,别忘了,人家可是嫡出的,便是面儿上和二姐交好,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傅珍正在气头上,说话时更是一点儿都不忌讳,一番话说下来,直叫傅萱气的身子都在发抖了。 「好!好!算我多嘴,五妹也别一个嫡出一个庶出的,这府里人人都知道我是姨娘生的,我没得选,也不怕人说。」 傅萱说完,就站起身来,进了内室。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又是震惊又是诧异,看着傅珍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谴责。 二姑娘好好的劝她,五姑娘不领情便罢了,还拿庶出二字专门往二姑娘的心里头插刀。 傅珍贴身丫鬟忙跟着进了内室,只留了傅珍一人在外头。 四周传来的视线叫傅珍又是难堪又是生气,便跺了跺脚,朝外头跑去,身后的丫鬟见着,一时愣住,等回过神来,忙跟着追了出去。 傅珍心里满是委屈,这一跑出去,便四处走了起来,恨不得晚上都不要回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傅沅那边,她才是自小在宣宁侯府长大的,而傅沅,回了府里才半年时间。 就这半年,就讨了所有人的好。而她,却成了那个人人都讨厌的。 傅珍想着傅沅进府后发生的一件件事情,越想越气,便用力将脚下的石子踢进了水中。 v第二十七章[12.01] 踢了十几块石子,憋在心头的气才渐渐消散下去,身上也觉着有些发冷。 方才跑出来的时候忘了拿件披风,这会儿山上阴冷,又靠着湖边,一阵风吹过,身上更觉着冷了。 傅珍便想离开湖边,到寺庙里其他地方走走,谁知才走了几步,正到了一座假山后,突然便听着一阵说话声,而这话中,好巧不巧提到了傅沅。 「王妃生了好大的气,对那宣宁侯府的四姑娘很是不满呢。」 「怎么回事,姐姐快和我说说。」 「我说了,妹妹可别说出去。」过了一瞬,那人才又说道:「我听说是二公子瞧上了宣宁侯府的四姑娘,还和老王妃说了。老王妃平日里虽对二公子严厉些,可咱们又不是不知道,老王妃对二公子也很疼爱的,所以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你也知道,王妃这些日子正想接敏姑娘进京,这半路突然杀出个傅四姑娘来,王妃可不得生气。」 「姐姐说的是,敏姑娘毕竟是王妃的亲侄女,王妃自然待她更亲近一些。我想啊,最后定是闵姑娘嫁进王府来,说起来,敏姑娘还真有福气。」 「福气?要我说,王妃若是真疼敏姑娘这个侄女,就不该叫敏姑娘嫁给二公子。二公子什么性子王府里人人都知道,嫁到王府来,敏姑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再说二公子和王妃向来不和,这敏姑娘当了人媳妇,却是夹在二公子和王妃之间,这日子长久了,是两头都受气。说句该打的话,依着二公子的脾性,哪个姑娘嫁进来,都只有受罪的份儿。敏姑娘还有王妃这个姑妈撑腰,也不算太惨,若真叫那宣宁侯府的四姑娘嫁进王府来,那呀才叫惨的,要换了我呀,是怎么也不会嫁的。」 「姐姐这话说的可不实,若能叫姐姐成了二公子的房里人,姐姐难道不是一百个乐意?」 「你这坏丫头,瞧你说的,我能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二公子又不是世子,性子又凉薄狠毒,稍不舒心就动辄打骂,年前不还杖毙了身边儿的一个丫鬟,我便是想着要攀高枝儿,也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往上爬。」 「好了,不说了,咱们快回去吧,迟了嬷嬷要骂的。」 傅珍偷听到这里,忙转身跑开,藏到了一颗大的槐树后,见着两个丫鬟离开,这才走了出来。 「凉薄狠毒,动辄打骂?」 傅珍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笑意来。 今个儿倒也不白白受了那些委屈,若不是她憋屈跑出来,恐怕还听不到这样的消息呢。 傅沅明年就要及笄,亲事也该张罗起来了。要是母亲从中推上一把,叫傅沅嫁给那宋二公子,说不定,她就能等着看乐子了。 傅珍正想着,丫鬟代梅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到她跟前站定:「姑娘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也不怕危险?」 方才她追出来,却不见姑娘的身影,找了好半天总算是找到了。 傅珍听了这话,只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好了,回去吧。」说着就朝前走去。 代梅跟在自家姑娘的身后,愣了一下,眼中很是诧异,姑娘向来生气都要气很久,怎么这回却是出来一趟就好转了。 众人在普福寺住了三日,便启程回了宣宁侯府。 等到了府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众人留在宁寿堂陪老太太用过晚饭后,便回了各自的院里。 「姑娘舟车劳顿,今个儿便早些歇息吧。」万嬷嬷见着傅沅眉宇间带了几分疲惫,开口劝道。 见着傅沅点头,就叫外头的小丫头端了洗漱的东西进来。 「嬷嬷,您方才收拾东西累了,快去睡吧,还是我来伺候姑娘洗漱吧。」怀青上前接过了万嬷嬷手中的帕子,轻笑道。 「好,好!你们小丫头有精神,我就偷懒歇着了。」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见着万嬷嬷离开,怀青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家姑娘道:「幸好嬷嬷以为姑娘是舟车劳顿气色才不好,不然奴婢可瞒不过去。」 傅沅在普福寺生病的事情几个丫鬟都瞒了下来,省的叫万嬷嬷担心。 只是万嬷嬷向来心细,对姑娘的事情更是事事都要过问,幸好是瞒过了。 傅沅你听着这话,抿嘴一笑:「好了,嬷嬷平日里虽严肃些,也没责罚过你们,怎么一个个这么紧张。」 说着,便叫怀青伺候着洗漱,早早就歇下了。 许是之前生病的缘故,再加上坐了一路的马车,傅沅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怀青叫了好几声,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姑娘该起来了,一会儿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傅沅看了看窗外,揉了揉眼睛,才扶着怀青的手坐起身来。 「姑娘歇了一晚气色可好多了,果然还是要在家里面才能休息好。」怀青见着傅沅气色好了许多,心里最后的一点儿担心才消散了。 又从衣柜里挑了件粉红绣金交领褙子和一件藕绿色的八湘裙出来:「姑娘今个儿穿这身吧,老太太瞧了,定会喜欢。」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才下了床梳洗之后,将这身衣裳给换上了。 「姑娘这两日好像瘦了些。」怀青看着自家姑娘,开口道。 傅沅听着这话,便朝镜子里看去,果然发现比之前要瘦些,心里不免想到这几日在普福寺发生的事情来,难怪她会瘦,都是被某人要娶她的事情给闹腾的。 想到宋淮砚,傅沅摇了摇头,不想想这事儿了。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突然摇了摇头,诧异道:「姑娘怎么了,可是觉着这身衣裳不好?可奴婢觉着,姑娘穿鲜艳些才更好看。」 傅沅见她误会了,摇了摇头:「没事。」说着,便走到软榻前坐了下来。 很快,就有小丫鬟提着食盒从外头进来。 早饭是傅沅平日里爱吃的蟹黄水晶饺,一碗鲜笋火腿汤,还有两碟小菜。 v第二十八章[12.01] 「姑娘趁热吃吧。」怀青将筷子递到傅沅手中,又盛了一碗鲜笋火腿汤放到自家姑娘面前。 傅沅先喝了几口汤,才拿筷子夹了蟹黄水晶饺吃了起来。 才吃到一半,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老太太派人来传话,说是姑娘们才回来,今个儿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傅沅听了,知道是老太太体恤她们一路累了,不过虽不用去给老太太请安,沉香院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黎氏可不像老太太一般,知道心疼她。 傅沅用过早饭,便带着怀青去了沉香院。 她进去的时候,蓉姨娘和傅珺已经在了。 黎氏坐在软榻上,不知和下头的蓉姨娘说着什么。 「给太太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见着傅沅进来,黎氏眼中闪过几分厌恶来,却是笑着开口道:「起来吧,这一路累了吧,寺庙里阴凉,丫鬟们可伺候的周到?」 黎氏问出这话来,傅沅倒一点儿也不意外,之前她对她的态度就很「亲近」了,不知道心里头有什么算计。 「劳太太挂心了,一切都好。」 「坐吧。」黎氏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对着傅沅道。 傅沅应了声是,这才上前坐了下来。 黎氏问了傅沅和傅珺几句,才对着蓉姨娘吩咐道:「好了,我这里也没别的事儿了,你回去照顾澄哥儿吧,你是他的生母,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蓉姨娘脸色变了变,恭顺地应了声「是」,这才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傅沅心中诧异,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难道是澄哥儿病了? 不等傅沅开口,黎氏就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叹了口气,道:「这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 黎氏还想再说什么,看了傅沅一眼,又没再说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外头才有丫鬟回禀说是五姑娘来了。 黎氏听了,便叫人领了傅珍进来。 傅珍今个儿穿了一身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下头是蓝色的百褶裙,刚一进来,就叫人眼前一亮。 叫傅沅诧异的是,傅珍的心情竟然格外的好。 明明,这两日在寺庙里的时候她心情一直都不好。又和二姐傅萱起了争执,一直都在冷战呢。 「母亲。」傅珍笑着福了福身子,不等黎氏叫起,便走到了软榻跟前,挽着黎氏的胳膊亲近道:「走了这两日,女儿好想您,恨不得立马就回来呢。」 黎氏的身子僵了僵,到底只一个女儿,听着这话,脸上也露出笑意来。 「你这孩子,大了倒会撒娇了。」 众人听着黎氏这话,视线也不由得朝傅珍看去,这些日子众人都知道五姑娘和黎氏关系好了许多,只是,这母女情深的样子叫人看起来,总觉着不知有哪里不对。 傅珍看了众人一眼,奇怪道:「母亲,怎么没见何姨娘来给您请安?」 傅珍一提起这事儿来,黎氏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她呀,肚子里怀着孩子,精贵着呢。」 黎氏说着,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一旁的陶嬷嬷才对着傅珍解释道:「姑娘不知道,何姨娘前日来给太太请安的时候不小心动了胎气,老爷吩咐叫她生产前不必过来请安了。」 傅珍一听,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心里怎么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定是那何姨娘使了手段,故意说是动了胎气。 不等傅珍开口,黎氏就说道:「好了,我也有些乏了,都下去吧。」 听着黎氏这话,众人才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黎氏这两日因着何姨娘的事情生着气,正好澄哥儿也生病了,黎氏就将这气全都撒到了蓉姨娘身上,怪罪蓉姨娘照顾不周。 见着傅沅她们离开,傅珍才上前几步,坐在了软榻上。 「女儿告诉您一件事情,母亲定不会生气了。」傅珍开口道。 听着傅珍这话,黎氏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陶嬷嬷见着傅珍脸上的神色,也忍不住出声问道:「姑娘陪着老太太去普福寺,难道还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傅珍看了陶嬷嬷一眼,点了点头,才转头对着黎氏道:「母亲定不知道,这回南阳王府的老王妃和王妃陆氏也一同去了普福寺。」 「女儿在寺庙里闲逛,不小心便听到了南阳王府的两个丫鬟背地里嚼舌根,说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看中了四姐姐,想要娶四姐姐进门,而且还将此事说给了老王妃。」 「老王妃同意了,只是王妃陆氏想将自己的侄女陆敏嫁到王府去,很是不喜欢四姐姐。」 v第二十九章[12.01] 「女儿可听说,那宋二公子生性凉薄,又是个脾气不定、动辄便出手打骂人的,母亲觉着,若是四姐姐嫁到王府去,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说这话的时候,傅珍眼中控制不住露出几分嘲讽和快意来,心里恨不得很快就将傅沅推到那深渊处。 黎氏听了,倒是愣住了,陶嬷嬷却是露出几分深思来。 之前自家太太便想算计四姑娘,将四姑娘嫁给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开口,先是永嘉伯府和三姑娘的亲事,后来老太太又带着几位姑娘去了普福寺。 怎么从普福寺回来,事情竟有了这么大的转机,连老天都在帮自家太太。 若是那宋二公子真瞧中了四姑娘,依她看来,这事情十有八九是差不离的。 更何况,听五姑娘的意思,老王妃心里已经同意了,只是陆王妃不大愿意。 可这京城里哪家的后宅,不是长辈在做主,想来陆王妃也是拗不过老王妃的。 「太太,您看这事情……」陶嬷嬷低着头,出声问道。 若是太太出手,她多少是有些担心的,可如今不需太太动手,她便也想着早些将四姑娘嫁出去。 毕竟只要四姑娘一天留在府里,太太继室的身份就不会被人忘记,而太太,也不大可能和老爷和好。 黎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来,对着陶嬷嬷吩咐道:「你派人再去细细打听打听,珍丫头不过听了几句,算不得准。」 话虽这样说,黎氏心中却已经笃定了,觉着两家结亲,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老太太疼爱傅沅,却也不会执意拒绝这门亲事。 毕竟,南阳王府如今可是炙手可热,南阳王又深得皇上看重,若是攀上这门亲事,对宣宁侯府来说是件好事。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不会不明白怎么算这笔账的。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这天一大早傅沅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宫里头竟传来旨意,说是皇后娘娘体恤大姑娘傅娅才刚入宫,思念家人,特准许府中老夫人和几位姑娘进宫探望。 送走了传话的太监,老太太脸色变了变,扶着卫嬷嬷的手坐回了软榻上。 「老太太,您看着事情……」 卫嬷嬷眼中也带了几分担心,皇后娘娘说是体恤,可由不得她们不多想,难不成,是大姑娘在宫里头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不然,皇后娘娘怎么会这般开恩,准许宣宁侯府的人进宫去。 再者,「探望」二字,从来都是用在病人身上的,定不是那传话的太监听错了所以传错了话。 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姑娘在宫里头出什么事儿了。 听着卫嬷嬷的话,老太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别乱了分寸,左右明日进宫就知道了。」 话虽这样说,老太太眸子里的担心是一点儿也不少。几个孙女儿里她最疼的便是大姑娘傅娅了,叫她嫁进东宫为侧妃已经觉着委屈了她。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儿,她这个当祖母的哪里能不跟着心疼。 老太太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傅沅她们,想了想吩咐道:「明日沅丫头和珍丫头陪我一同进宫吧。」 「是。」傅沅听着老太太这话,恭敬地应了下来。 傅珍也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这会儿她对于老太太看重傅沅也不难受嫉妒了。 她只要知道,她这四姐姐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定了亲,等到及笄后嫁到南阳王府去,日子会过的格外悲惨就足够了。 「好了,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孙女儿告退。」众人福了福身子,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明日进宫,大姐姐定是有好些话要和四姐姐说,四姐姐早些回去歇着吧,免得明日受了累。」傅珍带着几分奚落看了傅沅一眼,留下一句话,不等傅沅开口就带着丫鬟代梅出了宁寿堂的院子。 傅沅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笑,她这五妹妹是越来越任性了,好像不得罪人,就不会开口说话。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二姑娘傅萱就开口道:「五妹这性子,往后也不知哪家的公子能受得了,这要嫁到别家去,日子哪里会好过。」 在普福寺傅珍故意拿庶出的身份来讽刺傅萱,自打那事儿后,两人便一直僵着,见着了也不说话。 傅萱虽然性子好,却也不是泥人,被人开口作践了,还要笑着贴上脸去。 「二姐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太太都不觉着五妹妹这样不好呢。」傅沅甚少说出不妥帖的话来,今个儿冷不丁也跟着接了这么一句话,傅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抿嘴一笑,连日来窝在心里的火突然一下子就消散了。 「四妹你可真是个妙人!」 傅萱看了站在身旁的傅沅一眼,才说道:「你明日还要陪老太太进宫,我就不多说了,快些回去准备吧。」 进宫拜见皇后娘娘是件大事,虽说傅沅之前也随着老太太去过南阳王府见过些世面,可宫里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定要事事妥帖,叫人挑不出错来才行。 两人分开后,傅沅就带了怀青回了自己住的蕙兰院。 万嬷嬷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道:「老奴估摸着大姑娘在宫里怕是出了什么事儿,姑娘您跟着老太太,可万事都要小心些。」 「我知道了,嬷嬷不必担心。」傅沅已经打定了主意明日进宫后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皇后娘娘若是问话,她也规规矩矩答完就好。 这样的话,应该平平安安就能出宫了。 「姑娘心里有数就好,老奴去看看姑娘明日要穿些什么,最好是稳重大方些,别叫人挑出错来。」万嬷嬷说着,就转身走开了。 v第三十章[12.01]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怀青端着托盘从外头进来,走到软榻前:「姑娘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傅沅接过怀青递过来的茶盏,吹了几下,便喝了起来,等到喝完茶后,又看了一会儿书,就到了晌午。 「姑娘看了一上午的书,歇一歇,先吃饭吧。」怀青上前道。 傅沅抬起头来,看了看外头,就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才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就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丫鬟的请安声传了进来。 「奴婢见过三少爷。」 傅沅听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哥哥这些日子忙着朝中之事,今个儿怎么清闲,有空过来了。 傅沅才刚想着,就见着身着一身墨绿色杭绸直裰的傅询从门外进来,许是公务繁忙,傅询看起来比前些日子要瘦上一些,脸上的棱角也更分明了。 「哥哥。」傅沅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才笑着上前道:「今个儿不是休沐,哥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傅询听着她的话,却是看了身旁站着的怀青一眼,沉声吩咐道:「都退下吧。」 「是。」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听了,俱是福了福身子,很快就退了下去,屋子里只留下傅沅和傅询两个人。 「哥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傅沅出声问道。 傅询看了她一眼,声音里带了几分严肃:「我来是为着何事,你难道不知道?」 傅沅听着这话,一时愣住了,看了傅询的脸色,便知道多半是普福寺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哥哥说的,是宋淮砚想要娶我进门的事情?」傅沅知道多半是瞒不住了,索性理直气壮,一点儿都不害羞地问了出来。 傅沅这么一问,倒是叫傅询一时没说上话来。 傅询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她在桌前坐了下来。 「好端端的,你怎么偏惹到他?」 傅沅撇了撇嘴,她也好无辜,也想知道呢,明明是想躲着的,可才发现怎么躲都躲不开,她有什么法子。 「我问你,这亲事你可愿意?」傅询认真地问道。 听着自家哥哥这话,傅沅连忙摇了摇头:「都是他自说自话,和我有什么相干?」 不等傅询开口,傅沅就急忙问道:「我不想嫁,哥哥可有什么法子?」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宋淮砚,不想卷进那些是非中。 傅询看着她良久,才又开口问道:「若叫你嫁给谢迁,你可愿意?」 傅沅听着这话,一时就愣住了,很是诧异道:「哥哥好好的怎么提起表哥来?」 她这话,就是不愿意了。 傅询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他特意和我提起了你,说老王妃已经同意,过些日子进宫,会求太后赐婚。」 傅沅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生气还是怎么,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以为,陆王妃不同意这门亲事,便会不了了之,或是推迟上很久。 这会儿却意识到,只要老王妃同意了,对某人来说,只需进宫求一道赐婚懿旨就能办成了。 她就是不想嫁,也非嫁到南阳王府不可了。 「我和他相交多年,深知他说出这话来,就是必不放手了。你若不愿意,唯一的法子就是在太后赐婚前就定门亲事。你自幼住在淮安侯府,谢迁又中意于你,有外祖母在,也不怕被人欺负。」 「大舅母那里,我在朝中得皇上看重,总会替你周全的。」 傅沅听着这话,想都没想就开口道:「大舅母中意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崔贞,而且,我已经和外祖母说过了,我和表哥,一辈子都只是兄妹。」 傅询听着这话便明白,她是不愿意嫁给谢迁了。 一时,皱了皱眉,没有说出话来。 他只一个亲妹妹,自然不想叫她随便嫁个人,若不是谢迁,那这事情就太急了些。 仓促定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便是成了,沅儿也会被人看低了。 傅沅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的为难了。 若是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不嫁人,也好过随随便便就嫁给谁。 「哥哥不必为我担心,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我到明年才及笄呢,陆王妃不满意我,其中少不得也有好些周折,兴许这门亲事结不成了呢?」 傅沅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哥哥,哥哥虽然在朝中深受皇上看重,可她的婚事,还得长辈们来做主。 方才他说谢迁,就是知道若是她愿意嫁给谢迁,这事情就容易些。 毕竟,她自小住在淮安侯府,外祖母又疼她,两府结亲,府里两位老夫人都会乐意的。 「我书信一封派人送到淮安侯府将此事告知外祖母,看看她有什么法子?」傅询开口道。 v第三十一章[12.10] 傅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她不愿意嫁给谢迁,又不想太后一道懿旨嫁给宋淮砚,这个时候能帮到她的,就只有外祖母一人了,因为外祖母是真心疼她,不会不顾她的意愿。 傅询又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等倒他出了院子,外头伺候的丫鬟才推门走了进来。 怀青偷偷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脸色,眼中带着几分担忧,方才三少爷出去的时候脸色也不怎么好,虽然她不知道三少爷和姑娘说了什么,可她隐隐觉着,定是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不然,依着三少爷的能力,哪里有处理不了的。 事关自家姑娘,怀青脑子里突然就闪过那宋二公子来,她后背一凉,摇了摇头,将这思绪压了下来。 「姑娘先用些饭吧。」 见着傅沅点头,怀青就叫人将饭菜端了进来,只是傅沅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菜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怀青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也没敢劝着多吃一点儿,只叫人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端上一杯茶来,自己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伺候了姑娘这些年,她知道姑娘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人打扰,只喜欢安安静静自己呆在屋里。 见着怀青离开,傅沅才一下子扑到床上去,将头埋在锦被里,抓狂的滚了好几下。 这件事情外祖母真有什么法子吗?或者,外祖母能给她定一门亲事,等到及笄后,她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傅沅不知道,也不敢多想,越想心里越烦乱。 她趴在锦被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傍晚。 她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自己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外头的丫鬟听到屋里的动静,才推门走了进去。 「姑娘睡了一下午,定饿了吧,奴婢去灶上做碗姑娘爱吃的火腿鲜汤面来。」 傅沅中午本就没吃多少,这会儿也真是饿了,听着这话就叫怀青去准备了。 只一会儿功夫,怀青就端了一碗火腿鲜汤面来,热气腾腾,上头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而来。 傅沅拿起筷子,发泄似的将整整一晚汤面都吃完了,心情也比之前要好了一些,果然吃的东西能叫人心情变好。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脸色心情好了一些,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南阳王府 玉翎院,书房 宋淮砚站在案桌后提笔写着大字,等到最后一笔落下,燕九才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呈上前去。 「公子。」 宋淮砚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就带着几分冷意朝燕九看去。 燕九脸上一黑,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他这是办错了事儿。 可是公子明明中意那傅四姑娘,而那傅三少爷和公子虽然相交多年,却是不同意将自己嫡亲的妹子嫁到南阳王府来。 为着这事儿,还和自家公子动了手,公子受了伤,傅三少爷却是一点儿都没伤着,可见公子是将他当成自己大舅哥的。 如今,他截到这封信,难道公子真不想看看? 这信是写给淮安侯府老夫人的,其中定是提了傅四姑娘的事情。 「属下觉着……」燕九才刚开口,话未说完,就被自家公子给打断了。 「娶亲这事儿,还是光明磊落一些,不必暗中使这些手段了。」 宋淮砚说着,抬起头来摸了摸发青的嘴角,不知是想到些什么,唇角一扬,眼中也溢出几分笑意来。 「……」听着自家公子的话,燕九愣住,十分不相信这话是从自家公子嘴里说出来的。 光明磊落?这都要强娶了,公子还觉着这是光明磊落? 好吧,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可怜了那傅四姑娘,小小年纪就摊上了公子这样的夫君。 这往后啊,怕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吧。 「那这封信,属下依旧送到淮安侯府去?」燕九看了自家公子一眼,伸手拿过信来,转眼就消失在了书房里。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傅沅就被怀青叫了起来,梳洗装扮后,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因着要进宫,老太太免了几位姑娘早起的请安,只有傅沅和傅珍因着要跟着老太太进宫,所以一大早就来了宁寿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傅珍便已经到了,她穿了一身藕绿色绣着牡丹折枝的褙子,脚下是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手上戴着红珊瑚手串,一身打扮叫人眼前一亮。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收回视线,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见着傅沅进来,老太太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抬了抬手,叫她起来。 v第三十二章[12.10] 这时,小丫鬟们提着食盒进来,摆好在桌上。 「都没用吧,陪我用些,免得到了宫里头饿得慌。」老太太开口叫傅沅和傅珍坐了下来。 一人用了小半碗海鲜粥,吃了几块儿点心,老太太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见着老太太放下筷子,傅沅和傅珍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丫鬟们端了茶水和脸盆上来,伺候着几个人漱口净手后,才又退了下去。 「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一旁的卫嬷嬷提醒老太太道。 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们掀起帘子,见着大太太张氏走了进来。 张氏的气色并不怎么好,眼下发青,一看就是一整晚都没睡好的样子。 「媳妇给母亲请安,您这会儿可要动身了?」张氏恭敬地问道。 老太太见着她脸上的神色,哪里不知她的心思,只开口道:「你放心,娅丫头那里,我会好好看看的。她在宫里什么情形,等回来你就知道了。」 张氏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 老太太瞧着,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落忍,张氏将娅丫头当眼珠子疼,可这宫门深似海,娅丫头好是不好,都不是张氏这个当娘的能过问的了。 皇后娘娘的懿旨里只叫她带着几位姑娘进宫,一句都没提起张氏来,可想而知,皇后娘娘是给了宣宁侯府脸面,却又没给足,也是侧面提醒娅丫头只是个侧妃,不甘心也只能忍着了。 「行了,别站着了,差人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老太太吩咐了张氏道。 张氏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只一会儿功夫就进来了,外院的闵嬷嬷早已叫人备好了马车,张氏扶着老太太去了二门处,见着几个人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出去,重重叹了一口气。 「太太宽心些,大姑娘自小聪明,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丫鬟初兰出声宽慰道。 张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回去吧。」 「是。」初兰瞧了瞧自家太太脸上的神色,应了一声,随着自家太太进了垂花门,朝碧霄院的方向去了。 她哪里能不知太太心里的担心,只是这个时候她劝什么也是没用,大姑娘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家太太哪里能安下心来。 如今,只能等着老太太从宫里回来,才能清楚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奴婢有一事不懂,太太为何不趁着这机会叫老太太替您带封信给大姑娘,姑娘便是见不着您的人,见了信心里也会宽慰的。」 她知道大太太昨晚写好了信,只是不知为何,方才在宁寿堂的时候又改了主意,直到老太太上了马车,也没将信拿出来。 张氏转头看了她一眼,好半天才道:「见了信只会更伤心,倒不如没有。」 初兰点了点头,快到碧霄院的时候,才又听自家太太道:「娅丫头自小孝顺,心气儿又高,即便是在宫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想叫我这个当娘的知道。」 初兰听了这话,心里也不免酸涩,自家太太不想惹大姑娘伤心,更是不想叫大姑娘觉着难堪。 要怪只能怪大姑娘自己命不好,明明是当人主母的命数,如今却入了东宫为侧妃,要屈居人下,处处仰人鼻息。 马车出了宣宁侯府,一路朝皇宫的方向去了,走了足足一个时辰,马车才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老太太派人递了牌子进去,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宫女从里头出来,引了几个人朝皇后娘娘所住的宫殿去了。 长长的宫道上冷清的厉害,前边儿带路的宫女也是闭口不言,傅沅甚至觉着连空气中都带了一股叫人压抑的味道。 走了好一会儿,才见着一座红漆宫门,上头的牌匾上高悬着「景仪宫」三个鎏金大字,殿前有鎏金铜狮和铜鹤,这景仪宫便是皇后娘娘所住的宫殿了。 傅沅和傅珍跟在老太太的身后,进了景仪宫。 「老夫人稍等片刻,奴婢进去通传。」 见着老太太点头,那宫女便转身走了进去,只一会儿功夫,才从殿内出来,引着众人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百合香,傅沅虽微微低着头,可眼睛余光所到之处,莫不透着奢华之气。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周老太太缓步上前,恭敬地请安道。 傅沅和傅珍跟在老太太的身后一同跪了下去:「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姜氏坐在软榻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了周老太太一眼,才温声叫起,又叫身边的宫女给老太太看了座。 老太太谢过,上前只挨着凳子坐了半个身子,傅沅和傅珍跟着站在了老太太身后。 「娘娘体恤,叫老身进宫探望侧妃,老身一家感激不尽。若是可以,娘娘可否准许老身过去探望侧妃。」老太太坐下和皇后闲聊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大姑娘傅娅的身上。 姜皇后听了,有些诧异老太太如此沉不住气,却也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你带老夫人去侧妃那里吧。」 听着皇后娘娘的话,老太太才站起身来,向皇后告辞,跟着引路的宫女退了出去,傅沅和傅珍自是缓步跟上前去。 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太子所住的东宫,傅娅身为侧妃,住在西面的祥和宫,过了影壁,就进了一个宽阔的院子,有宫女在廊下站着,见着众人进来,忙迎上前来。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侧妃知道老太太今个儿进宫,一早就等着呢。」这宫女走近了,傅沅才看出来她就是傅娅身边的陪嫁丫鬟紫云。 不等老太太开口,皇后身边的宫女便出声道:「老夫人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娘娘说了您进宫探望侧妃,定是有好些话要和侧妃说,等用过午膳再出宫也不迟。」 v第三十三章[12.10] 「有劳姑娘跟着跑一趟。」老太太叫人打赏了那宫女,才随着丫鬟紫云进了殿内,傅沅和傅珍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刺鼻的很,夏日里屋子里有些憋闷,却是只开了一扇窗户。 「姑娘前些日子病了,吃了好些药,这两日才好了些。」紫云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众人进了内室。 傅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寝衣靠在藕绿色绣着梅花的大迎枕上,脸色带了几分苍白,见着老太太她们进来,还未说话,眼底就泛红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诗岚留下伺候就行了。」傅娅吩咐身旁的宫女道。 几个宫女听着这话,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了大丫鬟诗岚伺候。 傅娅见着几个宫女离开,这才坐起身来,对着老太太叫了声:「祖母。」 老太太上前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床边,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才进宫多长时日,怎么就病了?你身子一向好,可是宫里头吃住不习惯?」 听着老太太的话,傅娅挤出一分笑意来,开口道:「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前些日子着了凉,吃了几服药也就好了。」 傅娅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傅沅和傅珍,开口道:「四妹妹、五妹妹也进宫了,好久没见,怎么连话也不说了。」 傅沅上前,带着几分亲近叫了声「大姐姐」,眸子里也带了几分担心。她是不信傅娅这场病仅仅是因着不小心着了凉,只是她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而傅珍,见着傅娅这个样子,心里头哪里有一点儿的难受,若不是老太太在,她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老太太看了傅娅一眼,就转头对着傅沅和傅珍吩咐道:「你们去院子里玩儿吧,我和你大姐姐说会儿话。」 明白老太太是有话要和傅娅私下里说,傅沅和傅珍便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因着是东宫,傅沅并不敢随意乱走,只在祥和宫的院子里看着靠墙的两株西府海棠,花开的极好,淡淡的香气扑入鼻中,沁人心脾。 傅珍走到她跟前,开口道:「大姐姐也真是可怜,定是不得太子宠爱,又不好意思当着你我的面说,才叫祖母将咱们差遣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奚落和同情,看着傅娅狼狈的样子,她心里只觉着痛快极了。 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傅娅一直都是最得宠的那个,府里两个嫡出的姑娘,可所有人都只捧着她一个。 如今,她这大姐姐却是被人踩到了泥里,进了这东宫,只占了这一眼四方天的院子,若是不得宠,一辈子也看得到尽头了吧。 听出傅珍语气中的奚落,傅沅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直问道:「大姐姐这样,你就真的能高兴起来?」 没有想到傅沅会这么直接问出这句话来,傅珍一时愣住了,半天才开口道:「四姐说的什么话,我哪里高兴了,不过是替大姐姐着急罢了。说到底,要怪也只能怪大姐姐自己命不好,入宫当了这侧妃。」 说到最后,傅珍勾了勾唇角,突然开口问道:「不知道四姐会嫁到哪里去?不过四姐这般相貌,大概只有宫门王府才能配得上了吧。」 傅珍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听到傅沅的耳朵里却是叫她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起了疑心,目光落在傅沅的脸上。 傅珍刚说出这话来,就知自己失言了,她看了傅沅一眼,就将话题转移开来:「瞧我,四姐的亲事自然是祖母和母亲做主,等到明年四姐及笄,才能知道吧。」 傅珍越是掩饰,傅沅越是怀疑她多半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不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毕竟,很多时候无意间说的话最是真实的。 宫门王府?难不成,宋淮砚想要娶她的事情已经被傅珍知道了? 傅沅想了想,便想到了普福寺。 似乎是从普福寺里回来,傅珍就变得比之前要活泼了些,心情也跟着好了。 而之前在普福寺的时候,明明她和二姑娘傅萱起了争执,可转眼就像是忘在了脑后一样。 傅沅越想,思绪越是清晰了几分,普福寺,傅珍和傅萱起了争执自己跑出去的那一日,难道是听到了什么? 毕竟,老王妃和陆王妃也住在普福寺,跟着的随从丫鬟,进进出出难免会有几个私下里嚼舌根的。 「四姐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傅珍看着傅沅看她的目光,心里不自觉有些心虚起来。 「没什么,只是觉着五妹最近心情好像格外的好,连带着气色也好了。」傅沅说完这话,就低下了头看起了花圃里的花来。 傅珍看着傅沅转过身去不再理她,也不着恼,自己跑到一旁逗廊下的鹦鹉去了。 屋子里,傅娅却是红着眼,声音哽咽,说了这些日子受的委屈来。 她成亲的那一晚,太子根本就没来祥和宫,而是去了崔氏所住的涟漪殿。第二天去给太子妃请安的时候,太子携着崔氏一同过来,叫她连最后的一丝脸面都没了。 老太太之前便知道太子宠着宫女出身的崔氏,却也没想到竟会到了这个地步,一时愣住,半天才叹了口气:「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呀,只能自己慢慢熬出头了。」 「听祖母一句话,别为了这个和太子赌气,他越是冷着你,你越是要表现出大度贤淑来,对那崔氏,面上也要过得去。如今最要紧的,是叫殿下习惯你,倘若能一朝有孕,诞下个一儿半女,往后的日子也有盼头了。」 听着老太太这话,傅娅却是满脸难堪,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老太太看着她这个样子,半天才开口问道:「殿下可是至今都未宠幸过你?」 老太太问出这话来,不等傅娅开口,一旁的宫女诗岚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太太,您得替姑娘做主啊。」 v第三十四章[12.10] 「姑娘自打进了宫,殿下就没宠幸过姑娘,十日前,姑娘派妙蝶去看看殿下回宫了没,可妙蝶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却是被打的遍体鳞伤,身上一块儿好肉都没有了,当天就断了气。」 「她们说是妙蝶想要勾引殿下,私自闯入书房,正巧被崔氏见着,命人杖责了四十大板,说是留一口气,交给姑娘处置。」 「妙蝶撑着一口气回来,只说自己是冤枉的,叫姑娘日后多防着崔氏,说完这话,就当着姑娘的面断了气。」 「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在看姑娘的笑话呢,姑娘是因着这,才生生给气病了。」 老太太眼睛里从诧异到震惊,脸色亦是变了又变,最后才将视线转到傅娅的身上看,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疼惜。 她最疼爱的孙女儿,进宫这些日子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不等老太太开口,傅娅就扑到老太太怀中,哭的不能自已,泪水打湿了老太太的衣襟。 哭了好一会儿,傅娅才从老太太怀中起来。 「祖母,妙蝶跟了我多年,如今因着我送了性命,她家里还请祖母多叫人帮衬着些。」 老太太听了,叹了口气,点头应了下来:「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小小年纪就送了性命。」 「皇后娘娘对这事儿是什么态度?」老太太又出声问道。 傅娅看了老太太一眼,才回道:「娘娘训斥我没管束好下人,知道了我病了,却也叫跟前儿的大宫女送了好些补品和药材过来。前日,还赏了一我几匹蜀锦和一只黄玉簪子。 老太太听了,心里有了计较,明白过来姜皇后的意思。 「既是如此,你就只当是书蝶自己不规矩,才丢了自个儿的性命。」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傅娅就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她动了动嘴唇,开口道:「祖母为何……」 不等她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了。 「你这傻丫头,难道还想着替一个丫头出头不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管那妙蝶是真的想要攀高枝儿还是被人冤枉的,这管教不严的过错你都得认了。不然,事情闹开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事情是在殿下的书房发生的,你再闹,就是不给殿下脸面。」 「皇后娘娘叫我进宫看你,大抵也是这个意思,怕你一时糊涂想不明白,也是在另一方面补偿你,叫外人知道皇后还是看重你的。」 傅娅进了东宫没多久就能得家人进宫看望,这自然是一种体面,关键这体面是皇后娘娘给的,意义又不一样了。 她要是个聪明的,就咽下之前的委屈,将丢掉的面子给撑起来。 傅娅自幼得老太太教导,也是个聪明通透的,听老太太说完这一番话,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只是,虽然明白,到底是意难平。 她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如今,却是要叫宫女出身的崔氏欺负了去。 倘若不是皇后娘娘给她脸面,宫里头的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她呢。 傅娅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对着老太太道:「都是孙女儿不好,不能在祖母跟前尽孝,反倒叫您跟着担心了。」 老太太见她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才又问起了傅娅别的事情来。 涟漪殿 崔氏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听着宫女的回禀,拿着茶盏的手蓦地一紧,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 她怎么不知道,今个儿宣宁侯府的周老夫人进宫探望傅娅。 「奴婢听说,是皇后娘娘派人传的懿旨,给了宣宁侯府体面叫人进宫探望。」 宫女飞燕说着,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才又说道:「主子可要小心了,皇后娘娘给的可是天大的体面,依奴婢看,娘娘如今对侧妃比太子妃这个侄女都要好上几分。真不知道,这侧妃才刚进宫,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叫娘娘这般喜欢。」 崔氏听着这些话,心里头很是有些不快,原本宫里头只一个太子妃,又是个不能生的,殿下允诺这侧妃的位子是她的,可偏偏,这个时候出来个傅娅。她宣宁侯府的大姑娘好好的哪里不能嫁,非得要和她抢这份恩宠。她若是不生气,就是那谁都能捏的泥菩萨了。 「只周老太太进宫吗?」崔氏喝了一口茶,开口问道。 宫女飞燕听着这话,摇了摇头回道:「奴婢派人打听过了,听说除了周老太太,跟着进宫的还有府里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是宣宁侯府二房的,只一个是原配所生,一个是平淑郡主的女儿。」 「哦?这倒巧了,我只见过那傅珍,还不知她那嫡姐是个什么模样呢。」 崔氏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准备些补品,随我去拜见侧妃。」 飞燕一愣,瞧着自家主子脸上的神色,主子这个时候上门,根本就是看傅侧妃的笑话去了。 「是,奴婢这就去。」飞燕应了一声,就下去准备了。 很快,就拿着一盒上好的人参陪着崔氏出了院子,一路朝傅娅所住的祥和宫去了。 老太太陪着傅娅说了会儿话,就记起了还在院子里的傅沅和傅珍来,便叫人将二人叫了进来。 「妹妹们头一回到我这儿来,我只顾着和祖母说话,怠慢了你们,是我的不是。」 傅娅说着,就叫人拿了御膳房做的点心过来,又叫大宫女诗岚上了上好的雨前龙井。 「这茶是太子妃赏的,妹妹尝尝味道可好?」傅娅看着二人,开口道。 v第三十五章[12.10] 一个「赏」字,叫傅沅微微诧异了一下,以她对傅娅的了解,她虽屈居人下,却也不会轻易说出一个「赏」字的,更别说,还是太子妃姜氏赏的。 也不知,方才老太太和傅娅说了什么,叫她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傅沅轻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道:「大姐姐宫里的茶,自然是极好的。」 听着她这般回答,傅娅愣了一下,才轻笑出声,和傅沅说起话来。 傅珍喝着手里的茶,见着傅娅脸上的笑容,眼中满是讽刺。 这一个个的,不知在演戏给谁看,这心里是苦是甜,日子过的怎么样,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不过,若是苦到极处,自欺欺人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傅珍想到此处,眼睛里不免溢出笑意来。 正当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宫女挑起帘子从外头进来。 「回禀侧妃,崔氏求见。」 那宫女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老太太脸上露出几分恼怒来。 这崔氏,也太放肆了些。今个儿是皇后娘娘恩典,老夫人进宫探望侧妃,崔氏这是此举,分明是打了众人的脸。 她一个宫女出身的人,身份卑贱,难道还想着和老夫人平起平坐? 不止是老夫人,傅娅这个主人的脸上更是下不来,铁青着脸怒道:「她来做什么,就说我没空,有什么事情等明儿再来。」 见着自家主子动怒,那宫女忙出去将这话告诉了崔氏。只片刻,却又走了进来,低着头支支吾吾回道:「回侧妃的话,崔氏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特意给侧妃送颗人参过来,好给侧妃补补身子。」 那宫女说完这话,便低下头去,连看都不敢看傅娅。 这东宫里人人都知道,在殿下面前最得宠的不是太子妃姜鸾,而是这个宫女出身的崔氏。如今太子膝下唯一的景阳郡主,也是崔氏所出。 侧妃虽然身份贵重,却也不得不忌惮崔氏。 傅娅脸色变了又变,视线朝老太太那里看去。 不等她开口,老太太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吩咐那宫女道:「既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就叫她进来吧。」 那宫女听了,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才又退了出去。 很快,就领着崔氏进了殿内。 崔氏一进来,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身着一身玉兰色纱缎宫装,挽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羊脂玉簪子并两朵珠花。这身打扮,在夏日里叫人觉着清清爽爽,很是有几分好感。 与她这身打扮不同的是,崔氏的相貌妩媚勾人,粉光脂艳、柔媚姣俏,一双眸子看过来,叫人由不得感叹一声,好一个艳丽佳人。 这一素一艳,叫人印象极深,傅沅心想怪不得崔氏这般得宠,大抵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吧。 「妾身给侧妃请安。」崔氏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言语间虽透着几分恭敬,却是叫人觉着刻意了些。 她这请安,倒像是来炫耀,或是看笑话的。 「起来吧。」傅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崔氏站起身来,伸手接过宫女手中的一个檀木盒子,开口道:「昨晚妾身不经意提起姐姐还病着,殿下知道了,惦记姐姐的身子,就叫妾身给姐姐送来这颗百年人参,好叫姐姐补补身子。」 「不知老夫人和两位姑娘也进宫了,倒是妾身来的唐突,扰了姐姐和家里人说话了,还请姐姐莫要怪罪。」崔氏说着,视线就朝傅沅和傅珍看过来,见着傅沅的时候,面上却是露出一抹震惊来。 她还未入了东宫的时候,偶然见过一幅昭懿皇后的画像,这傅四姑娘,竟和已故的昭懿皇后有几分相似。 崔氏知道皇后娘娘没留周老夫人和傅家两位姑娘多说话,就叫人领着到了这祥和宫。 她原先还有些不解,如今见着这傅四姑娘的相貌,可不明白了过来。 皇后娘娘生平最恨的,大概就是已故的昭懿皇后了,见着这样一张相似的脸,心情哪里能好。 傅沅察觉到崔氏看到自己时候那一瞬间的诧异,也觉着有些不解。 她是头一回见到崔氏,她为何这样惊讶? 不等傅沅想明白,崔氏就笑着开口道:「这是府里的四姑娘吧,怎么以前从没进宫过,妾身只见平淑郡主带着五姑娘一块儿进宫。」 崔氏说着,对着傅娅道:「姐姐若没什么别的吩咐,那妾身就先告退了,灶上还煲着粥等殿下一会儿回宫用呢。」 听着崔氏的话,傅娅脸色微微变了变,点了点头,开口道:「下去吧。」 看着崔氏福身退下,傅娅的脸色阴沉下来,虽然之前老太太的话已经叫她明白了自己处境,可这会儿她还是觉着很是难堪。尤其,叫傅沅和傅珍两个妹妹见着了她的难堪。 老太太看了傅娅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将话题转移开来,又陪着傅娅说了一会儿话。 午膳是在祥和宫用的,等到用完午膳后,老太太说是碍着宫中规矩,不好久留,怕惹来闲话,便起身告辞。 从宫里出来,坐到回府的马车上,一路上老太太一句话都没说,傅沅和傅珍也没敢开口,怕惹老太太生气。 就这样快到傍晚的时候,马车才在宣宁侯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早有婆子等在那里,见着马车停下,便扶着老太太和两位姑娘下了马车,行至垂花门,老太太对着傅沅和傅珍吩咐道:「都回去歇着吧,累了有一天了,不必过来了。」 v第三十六章[12.17] 傅沅和傅珍听了,应了下来,目送嬷嬷扶着老太太走开后,这才转过身来。 「亏得是大姐姐进了宫,这若换了旁人,过的是好还是不好,这人一嫁出去,祖母哪里还会跟着这般担心。」 「所以我觉着,大姐姐在这点儿上,也是很有福气的,至少在祖母眼中,四姐姐不如大姐姐重要。」 傅珍说完这话,不等傅沅开口,就转身离开了。 傅沅挑了挑眉,心中愈发认定了在普福寺,傅珍定是听到了些什么,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说出这些意味深长的话来。 等到回了蕙兰院,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回来,不免问起她进宫的情形来。 傅沅将祥和宫的事情说了出来,万嬷嬷听了,带着几分感慨道:「崔氏宫女出身能宠冠东宫,又在太子妃姜氏的打压下诞下了景阳公主,可见是个厉害的。」 「只是,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可见是被太子殿下的恩宠迷了眼。」 听万嬷嬷这么说,傅沅诧异地抬起头来,问道:「嬷嬷的意思,是说大姐姐能斗得过崔氏去?这崔氏如此羞辱大姐姐,往后会自食其果?」 不仅是傅沅不理解,一旁的怀青也不解的开口问道:「奴婢听姑娘方才那番话,大姑娘如今的处境可不好,如何能翻身,压得过崔氏去。」 更别说崔氏还生了景阳公主,除非大姑娘能一举得男,才能够翻身。 可如今,太子殿下连碰都没碰过大姑娘呢。这不得宠,何来的子嗣。 万嬷嬷听着二人的话,笑着摇了摇头,将一支鎏金海棠花步摇递到自家姑娘手中。 傅沅伸手接过,思忖了片刻,才抬起头来:「嬷嬷指的,是皇后娘娘。」 这簪子只今个儿皇后娘娘赏赐的,做工精致,不愧是内造之物。 见着自家姑娘明白过来,万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姑娘可别忘了,大姑娘能够进宫,是皇后娘娘一手促成的。这回,也是皇后娘娘觉着大姑娘受了委屈,才传了懿旨叫老夫人和几位姑娘进宫看望。」 「要不然,大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老夫人怎么会只叫大姑娘咽下去,而没有别的反应。」 「这些年,老夫人虽年纪大了,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万嬷嬷一番话,叫傅沅想起了今天在祥和宫的时候,老太太知道大姐姐受了委屈,并没有震怒生气,反而表现得平静得很。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老太太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她们都以为老太太气极了连话都不想说了,而没有想到,老太太对这一切心中都有数。只要皇后娘娘肯帮着大姐姐,老太太就不会担心大姐姐在宫中出什么大事。 想明白了这些,傅沅才又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宁寿堂 卫嬷嬷端着茶盏过来,递到老太太面前:「老夫人,大姑娘可是病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接过卫嬷嬷递过来的茶,指着她道:「你这人,想说什么就说吧,非得拐着弯儿地问。」 卫嬷嬷听着,笑着奉承道:「老夫人睿智,老奴心里怎么想的都瞒不过您去。」 老太太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将今天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等说到妙蝶被杖毙而死时,卫嬷嬷愣了愣,重重叹了口气:「她跟着大姑娘多年,谁能想到年纪轻轻就去了,她家里只有个种地的哥哥,嫂子是个厉害的,不然也不会才刚五岁就被卖给了人牙子,进府做了伺候人的活计。 「你派人往她家里送一百两银子,也算是不枉她伺候了娅丫头一场。」 卫嬷嬷听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才要说什么,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着丫鬟的请安声。 「二太太。」 听着黎氏这个时候过来,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来。 黎氏自打入了府,除了请安便不大到她的宁寿堂来。 今个儿,怎么却是转了性子。 老太太正想着,就见着有丫鬟从外头进来,回禀道:「回禀老太太,二太太求见。」 「叫她进来吧。」老太太看了那丫鬟一眼,吩咐道。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二太太黎氏从外头进来。 黎氏穿着一身青绿绣金圆领对襟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鎏金点翠发簪,缓步从外头进来。 「媳妇给母亲请安。」黎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起来吧,这个时候了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老太太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绣墩。 黎氏谢过,上前坐了下来,笑着开口道:「媳妇真有一事要和您商量,只是前些时候珺丫头的事情惹得老太太您生气,您又带着几个姑娘去普福寺小住了几日,刚一回来又遇着大姑娘的事情。媳妇想着,倒不如今个儿等您从宫里回来,就过来和您商量了。」 黎氏一番话,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恭敬,老太太听着,便知道多半是真有事了。 「说吧,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老太太拿着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对着黎氏道。 黎氏听着老太太的话,微微一笑,想了想才开口道:「媳妇今个儿过来,是想和您商量沅丫头的亲事。」 黎氏突然提起傅沅的亲事,老太太不免愣了一下,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和身旁的卫嬷嬷对视一眼,才开口问道:「怎么,永嘉伯府的事情才过去几日,你就等不及要张罗沅丫头的亲事了?」 老太太的话中带了几分不满,明显是对之前黎氏要将傅珺嫁到永嘉伯府的事情有所不满,黎氏听着这话,嘴角的笑意僵了僵,转瞬,却是轻笑一声,朝着老太太道:「您教训的是,之前珺丫头的事情是媳妇唐突,没事先问问您的意见。这不,遇着沅丫头的亲事,头一个就想着来和您商量了。」 v第三十七章[12.17] 黎氏说着,看了站在老太太身旁的卫嬷嬷一眼,抿嘴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媳妇听说,上回您带着沅丫头去南阳王府赏花宴的时候,遇着了府里的二公子。」 黎氏一句话说出来,就叫老太太沉下脸来。 老太太生平最不喜宋淮砚这样的晚辈,虽出身显赫,却是任意妄为,不顾兄弟情谊,不懂孝道。 听黎氏这个时候提起宋淮砚来,老太太自然心里堵得慌,难不成黎氏是想将沅丫头嫁给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 如今宣宁侯府嫡出的姑娘里,能上的了台面的只沅丫头一个了。 若是嫁给宋淮砚,还不知京城里的人背地里如何笑话他们宣宁侯府呢。 一个嫁进东宫为侧妃,一个嫁给了名声不好的南阳王府二公子,这是为了攀上皇家,要将孙女儿一个个卖出去了吧? 老太太想着,沉声道:「沅丫头还小,等及笄后再说亲事不迟。」 听老太太这样说,黎氏看了老太太一眼,张了张嘴唇,说话间有些迟疑。 老太太见着她这样,微微皱了皱眉,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黎氏听了,才开口道:「那媳妇就直说了,前两日媳妇听说,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似乎对沅丫头很是上心,还说是要将沅丫头娶进王府呢。」 黎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厉声训斥道:「一派胡言!哪里听上一耳朵,就连姑娘们的名声都不要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会有人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这继母有多疼爱前室留下来的女儿。」 老太太震怒之下,丝毫都不顾及黎氏的脸面,直直戳中了黎氏为人继室的最难堪之处。 黎氏若是个贤淑慈善的,这些年也不会对这个继女不管不问,更不会短短时日就谋划出这些来。 她这个继室,倘若不是有慈安宫的太后娘娘撑腰,还不定怎么被人议论呢。 黎氏听着老太太的话,嘴角的笑意顿时就僵在那里,她贵为郡主,到底是个心气儿高的,何曾叫人给过这样的难堪。 黎氏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不顾老太太生气,又开口道:「母亲就是为了宣宁侯府的脸面,也该高兴这门亲事。我的珍姐儿向来任性,不比沅丫头稳重规矩。娅丫头在宫中,也要个帮衬不是?」 「倘若沅丫头嫁到南阳王府去,太子便是再不喜欢娅丫头,也不会像如今这样不管不问,将那祥和宫当做冷宫一般了。」 「如今的勋贵里,皇上最看重的还是南阳王府,沅丫头与其嫁到别家,不如嫁到南阳王府去。这一来二去的,咱们和南阳王府就沾上了亲,可不体面?」 黎氏不愧是自幼在宫中长大,一番话说下来,处处都是利益,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儿上。 见着老太太脸色缓和下来,黎氏才又道:「都知道您疼沅丫头,可娅丫头到底在您跟前儿孝顺了这些年,而沅丫头,在您跟前儿的日子,还比不上青馥这丫头呢。您便是心疼她,也该想想咱们府里的前程才是。」 「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她嫁的风光,咱们府里上上下下也跟着高兴不是?」 黎氏说完这话,就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又陪着老太太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见着黎氏退出去,老太太才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卫嬷嬷:「你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黎氏怎么会提起南阳王府来,以她对黎氏的了解,她能到她跟前儿说出这些话来,这事情定是有了什么眉目。 老太太朝门口看了一眼,脑子里不禁想起几日前在普福寺遇着老王妃和陆王妃的事情来。 如今想来,二人的态度的确是颇有深意。 许是,那宋淮砚真的对沅丫头动了心思。 老太太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傅沅并不知黎氏去宁寿堂的事情,只是在吃过晚饭用点心时,恰好从一块儿白玉糕中发现一张叠好的纸条。 傅沅不动声色将那纸条打开,只见上头写着「南阳王府」四个字,落款是一个「雪」字。 傅沅压下心里的惊讶,知道这消息是黎氏房里的映雪传出来的。 只是她没想到,黎氏竟这么快知道了这事情。 转念一想,又觉着在情理之中,傅珍可不是一个能藏得住话的,这些日子,傅珍和黎氏这个生母关系渐好,这样的事情,自然会头一个告诉黎氏。 傅沅收起那纸条,看着碟子里的白玉糕,一时也没了吃的兴致。 也不知外祖母收到哥哥的信,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沉淀了几日,她对这件事情不像最初的时候那么忐忑不安,整日惦记着了。她如今的心态,竟然有种认命的感觉。 因为自己的命运不由自己决定,那种无力感,叫人觉着不论做什么,都只能等待一个结果。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睡了。」怀青从外头进来,对着自家姑娘道。 傅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在怀青的服侍下梳洗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去给老太太请安后,才回了自己院里,外院的闵嬷嬷就传话说是陈老夫人想念她,想将她接回府里住上两日,派了方嬷嬷来接。 傅沅听了,叫人打赏了闵嬷嬷,起身去了宁寿堂请示老太太。 她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佛堂念经,等了好一会儿,丫鬟青馥才扶着老太太从佛堂里出来。 见着是傅沅,老太太诧异道:「不是叫你好好歇着,怎么又过来了?」 v第三十八章[12.17] 傅沅上前扶着老太太进了屋里,才将外祖母想接她去淮安侯府住两日的事情回禀了老太太,站在那里听老太太示下。 「也对,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去你外祖母跟前儿尽尽孝了。」老太太听着这话,看了傅沅一眼,温声道。 老太太说着,便吩咐一旁的卫嬷嬷道:「你叫人准备些礼物,别叫人觉着咱们府里的姑娘不懂礼数。」 卫嬷嬷应了一声,便下去吩咐了。 老太太指了指一旁的绣墩:「你过来坐。」 傅沅听了,上前坐了下来,才刚落座,就听老太太道:「你回府也有些日子了,可还过的习惯?」 老太太突然问起这话来,傅沅心里诧异了一下,恭敬地回道:「劳您挂心,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姐妹们在一处玩闹,一处读书,没有什么不好的。」 老太太听着她这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你这孩子和你母亲的性子一样,便是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来。不过,你是嫡出的,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在这府里没人敢给你委屈受。」 傅沅抿嘴一笑,低着头不吭声了,心里却是琢磨着老太太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 她是府里的姑娘,自打傅娅进宫,旁人只说老太太如今最疼的便是她这个孙女儿了。她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她自幼住在淮安侯府,才回来一段时日,若论起感情来,怕是都比不得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深。 如今,老太太又特意说出这些话来,叫她更觉着生分了些。 傅沅正想着,突然又听老太太问道:「前段日子你提起南阳王府的二公子给你送了赔礼端砚过来,后来你跟着我去南阳王府参加赏花宴的时候,也见过那宋二公子,你觉着那宋二公子可好?」 傅沅听着这话,一下子便抬起头来,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到了这会儿,她哪里能不明白,老太太知道了南阳王府的事情,而且,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不然,就不会突然提起宋淮砚来了。 见着她突然愣住,眼中满是震惊,老太太知道她小姑娘家面子薄,一下子听到这话没有准备,一时就慌了。 她看了傅沅一眼,笑道:「你这孩子,姑娘家总有一日要嫁人的,等明年你就及笄了,是时候寻个好人家了。」 「和祖母说说,你觉着那宋二公子如何?」 傅沅心思转了几转,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茫然道:「孙女儿……孙女儿也不知道。不过见过两回,连话都没说过,孙女儿实在不知道,他好还是不好?」 傅沅这番话,叫老太太一时愣住了。 也是,好还是不好,她怎么能知道?便是知道,当着她这个长辈的面也不好说出来。 老太太看着坐在自己跟前儿眸子里带了几分不安的傅沅,心里对这个孙女儿生出几分歉疚来。 她知道,黎氏的话说的没错,沅丫头嫁到哪里,都不如嫁到南阳王府去。 那宋淮砚虽然不好,可毕竟是南阳王最疼的儿子,而且皇上,似乎也很喜欢这个侄子,时常传召进宫。 若是沅丫头嫁过去,对宣宁侯府,对东宫的娅儿来说,是一件好事。便是委屈些,也只能委屈了。 不等老太太开口,卫嬷嬷就从外头进来,走到老太太跟前儿回禀道:「老太太,都准备好了,淮安侯府老夫人派了方嬷嬷过来接四姑娘,您可要见见?」 老太太看了傅沅一眼,摇了摇头:「不见了,叫沅丫头跟着她去淮安侯府住两日,路上小心些。」 老太太说着,又对着坐在那里的傅沅道:「你也回去收拾收拾,贴身的东西总要带上,免得去了淮安侯府用不习惯。」 傅沅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孙女儿告退。」说着,便转身退了出去。 卫嬷嬷见着傅沅离开,才开口道:「您和四姑娘提了宋家二公子,四姑娘怎么说?」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她一个小姑娘,哪里知道好还是不好,万事都由当长辈的做主。」 卫嬷嬷听这话,自然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 只是,那宋二公子那样不守规矩,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四姑娘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嫁过去,真不知日子该怎么过? 不等卫嬷嬷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小丫鬟进来回禀后,卫嬷嬷就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卫嬷嬷就回了屋里,走到老太太跟前,小声道:「老太太,昨个儿陆王妃的侄女陆敏来了京城,已经在南阳王府住下了。」 老太太听着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是吗?竟这么快?看来,陆王妃是真不喜欢沅丫头。」 「老太太,您别担心,这官宦人家的内宅向来是长辈们做主,只要老王妃觉着四姑娘好,旁人就不敢说出一个不好来。再说,您也知道宋二公子的性子,若真是上了心,哪里还会管那表妹陆敏?」 「陆王妃定是心急,才着急着将她从南边儿接到了京城。咱们呀,只需装作不知道这事儿,等南阳王府一切都妥当了,上门提亲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马车就到了淮安侯府的门前。 「姑娘,下车吧。」方嬷嬷下了马车,伸手掀起帘子将傅沅扶了下来。 傅沅才刚下了马车,就见着卫嬷嬷从里头出来 「姑娘可算是到了,老夫人念了几次,说是也该来了,叫老奴到门口来等着。」卫嬷嬷说着,走上前来,挽着傅沅的胳膊朝里头走去。 「老夫人那里没我的事,我就先退下了,正好还有好些事情要忙活。」方嬷嬷见着卫嬷嬷亲自出来迎表姑娘,很识趣寻了借口离开,老夫人突然将表姑娘接回府里来住,她虽然瞧不明白,却也能琢磨出几分来。 v第三十九章[12.17] 大概,是表姑娘那里出了什么事儿吧。不然,老夫人怎么也不会叫她上门去接,也不先去封信给宣宁候府老太太。 方嬷嬷从岔路走开,卫嬷嬷便携着傅沅一路去了陈老夫人所住的雁荣堂。 淮安候府和她之前住着的时候一个样,雁荣堂里树木葱郁,花圃里盛开着各色的花,廊下站着两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小丫鬟。 见着卫嬷嬷扶着表姑娘进了院子,忙挑起帘子朝里头回禀道:「回禀老夫人,表姑娘到了。」 傅沅听着屋里一阵响动声,转眼就见着大丫鬟紫霜扶着外祖母陈老夫人从屋里出来。 「外祖母。」傅沅走上前去,还未福身行礼,就被陈老夫人拉了起来,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才说道:「瘦了。」 傅沅听着这两个字,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强挤出一分笑意来,辩解道:「外祖母看错了,我明明是胖了,哪里有瘦。」 「外头天热,老夫人和表姑娘有什么话还是回屋里说吧。」卫嬷嬷提醒道。 听着卫嬷嬷的话,陈老夫人点了点头:「好,好,我都忘了沅丫头小姑娘家,不能晒黑了。」说着,便携着傅沅的手进了屋里。 屋子里和之前傅沅在的时候摆设一样,进了这里,叫人有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 傅沅坐在软塌上,接过紫霜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还是她爱喝的巫山云雾茶。 「怎么样,这是今年的新茶,知道你爱喝,我特意留着等你来了喝,除了迁哥儿,哪个也没给。」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 傅沅听着这话,点了点头,笑着道:「那表妹知道了,可要恨死我了。」 傅沅说着,自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打那回南阳王府的赏花宴后,她和谢琦便和好了。时不时也会写上几封信,说说生活中的趣事。 好像之前的十几年,两人都没有这样真正要好过。 陈老夫人听傅沅这样说,也忍不住一笑:「你们小姑娘家的性子,就是一时好一时又闹了别扭,好在她哥哥的管教她能听进去,如今看起来,倒是像些样子了。今个儿她不知道你来,和你大舅母出去了,要不然定是一会儿都等不了要见你呢。」 傅沅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是有几分感慨,之前住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们谁都防着谁,互相不喜欢,如今不住在一处了,倒是要好起来了。 要不怎么说,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叫人意外呢。 闲聊了几句,陈老夫人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卫嬷嬷见着,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 见着众人退下,陈老夫人才又将视线落到傅沅的身上。 「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沅知道外祖母指的是宋淮砚,迟疑了一下,才将两人初见直至前些日子在普福寺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当然,有些不好说的,她便藏着没说出来。比如,宋淮砚亲她的事情。 外祖母一辈子最看重的便是规矩,教导晚辈更是要人品周正,不可轻易做出逾越规矩的事情。倘若知道宋淮砚对她做得的那些事情,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她真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说要娶孙女儿进府,还说已经将此事告知老王妃了。」 傅沅说得委婉,陈老夫人听着她这话,哪里能不知道老王妃定是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陈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南阳王府门第是不错,只是那宋二公子,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 就拿求亲的事情来说,这满京城里哪家的公子会拦着小姑娘家,说是要将人娶回府里。再喜欢,也该回禀了长辈,叫长辈们依着章程托个人上门来提亲才是。 陈老夫人想着上回在南阳王府见着宋二公子的那一幕,更是觉着荒唐。 她不信,那宋淮砚是真心喜欢沅丫头,若是真心喜欢,便该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 如今,事情还未怎么,就拦着沅丫头说了那些话,明摆着是要强娶她这外孙女儿了。 「这事你可回过你祖母了?」陈老夫人开口问道。 傅沅听着,摇了摇头,解释道:「还没有,孙女儿怕那宋二公子只是一时玩笑,孙女儿若是回禀了祖母最后若没有这事儿,可不是叫人看了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女儿想要攀扯上南阳王府,故意说出那番话来。」 傅沅这般解释,陈老夫人听在耳朵里哪里能不明白,她这外孙女儿是不好回禀。 也是,打小便不在宣宁侯府住着,便是亲孙女儿,感情也未必有几分。 再说,那周老太太她相识了大半辈子,难道还不知道她的脾性。疼起晚辈们来从不吝啬赏赐夸奖,可但凡牵扯上利益二字,之前的疼爱就全都抛之脑后了。 不说别的,如今东宫的侧妃娘娘难道不是她最疼的孙女儿?可周老太太还是眼睁睁见着她为人妾室,甚至连到太后跟前儿求一求的勇气都没有。可见心里头未尝没有想顺水推舟,想着傅娅东宫得宠,诞下皇孙,光耀门楣。 「这说的没错,万事都该小心些,别落了口舌叫人看低了去。」 傅沅想了想,还是将今早老太太和她提起宋淮砚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老夫人听着,诧异了一下,看着傅沅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怜惜:「我就说,你那祖母是个极懂得取舍的。」 「之前还想着给你在京城的世家公子里挑选一个,只要人品周正,你也觉着好,就先定上一门亲事,如今却是不能了。」 「若是寻常的官宦人家,哪里能比得上南阳王府。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了。」 「你自小住在府里,又深得我喜欢,表兄妹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你若愿意,就说我已经做主将你许给你表哥了,这事情,我去和你祖母说。」 v第四十章[12.17] 傅沅一听,就愣在了那里,半晌才摇头道:「不行。」 「怎么不行,你表哥喜欢你,你未尝就讨厌你表哥,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不是玩的好好的?」陈老夫人又看了傅沅一眼,道:「若是因着你大舅母,倒是大可不必。有我在,总不会叫你受了委屈的。」 傅沅心中烦乱,知道不能嫁给表哥谢迁,却又不能将梦中的那些事情说给外祖母听。 傅沅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表哥喜欢我,不是那种青梅竹马的喜欢,是真心喜欢,我若是不能回报一二,日子长了,表哥总会失望的。」 「我不想伤了表哥,也不想自私地利用他,更不愿意将来因为我,叫您为难,也惹得大舅母生气。」 傅沅一番话说出来,陈老太太半天都没有说话,许久,才叹了口气。心里想问一句,她的迁哥儿有哪里不好?看着面前的外孙女儿已经愧疚难受的样子,又不忍再难为她。 兴许,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要不然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怎么能一点儿感情都没。 这世间,多得是盲婚哑嫁,甚至成亲之前连面也没见过的都有,不也日子照样过,不求举案齐眉,若是相敬如宾,也比嫁给那南阳王府的宋淮砚要强上许多。 见着外祖母脸上的神色,傅沅心中歉疚,也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给外祖母平添这些烦心事。 外祖母心里,也是有些生气吧? 表哥是她最看重的孙子,而她却是屡屡拒绝,甚至,还说即便嫁给他,以后也不会真心喜欢上他。 若她是外祖母,心里也会觉着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是为她好,她却不识好歹,还挑三拣四嫌弃起来了。 「外祖母。」傅沅才刚开口,想着要道歉,说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自私地嫁给表哥。 才刚开口,陈老太太就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孩子,别多想,你呀自小跟在外祖母跟前儿长大,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你不愿意嫁给你表哥,定有你的思量。」 「我是想,你若真不愿意,我就拉下这张老脸来进宫去求太后赐门婚事,只是这懿旨赐婚,也不知道太后替你选了哪个。若到时候你想后悔,也迟了。」 傅沅听到此处,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陈老太太跟前,落下泪来:「外祖母。」 这些年,似乎也只有外祖母一人是真心待她好。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怪她。 「好了,起来吧,你安心在府里住上两日,等后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府。至于太后那里,等送了你回府,我进宫去求,成不成的,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从雁荣堂出来,卫嬷嬷就陪着傅沅去了之前所住的蕙兰院,进去的时候,怀青和碧竹早已将行李全都收拾好了,檀木方桌上放着傅沅惯用的一套粉彩茶盅。 「姑娘折腾了大半日,定是有些累了,老奴就不叨扰姑娘了。」卫嬷嬷开口道。 傅沅点了点头:「恩,那我就不送了。」 说着,吩咐怀青将卫嬷嬷送了出去,自己则走到软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姑娘,奴婢多嘴一句,姑娘这些日子可是遇着了什么烦心事?奴婢虽不能替姑娘排忧,听姑娘说说也是好的,姑娘别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长此下去对身子不好。」 怀青送了卫嬷嬷回来,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终于将藏了几日的话问了出来。 她每日在姑娘跟前儿伺候,哪里能不知道姑娘这些日子有心事。好像,是从普福寺回来…… 她一想到前些日子在普福寺姑娘遇着那宋二公子的事情,心里就堵着一块儿,隐隐有种不安。 傅沅听着怀青的话,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想了想,才开口道:「今早祖母和我提起了宋二公子来。」 傅沅一句话就叫怀青愣住了,怀青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姑娘的意思,是老太太想将姑娘嫁到南阳王府去?」 姑娘几年十四岁,等到明年就及笄了。老太太突然在姑娘面前提起那宋二公子来,除了是因着姑娘的亲事,还有什么缘由。 只是,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就…… 怀青想了想,脸色微微一变,着急道:「奴婢刚好想到一件事,太太之前去过宁寿堂,和老太太说了好些话才回了沉香院。难道,是太太……」 怀青本来只是有些诧异,也没多想,如今想来,才觉着自己大意了。 若不是太太,老太太怎么会突然就提起那宋二公子来? 傅沅听着怀青的话,只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黎氏从中掺和,只是,黎氏到底和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怎么会想叫她嫁到南阳王府去? 她不是不知道,因着之前赏花宴宋淮砚在老王妃那里一番放肆的行径,老太太心里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傅沅思忖片刻,就想到了东宫的傅娅来。 见着自家姑娘脸色沉了下来,怀青忙劝道:「姑娘若是真不想嫁到南阳王府,不如去求陈老夫人。」 怀青才刚说完这话,就见着自家姑娘脸色变了变,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方才姑娘去了老太太那里,定是说这个事情了。 不等怀青开口,傅沅就出声道:「外祖母说这两日就进宫求太后给我赐婚。」 怀青听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欣喜道:「这样一来,老太太就不能逼迫姑娘了。」 嘴里虽这样说着,怀青眼中却依旧带了几分担心。先不说太后娘娘会不会答应给姑娘赐婚,即便是一道懿旨下来,姑娘这样嫁过去,难道就是一条好的出路? 倒不如,姑娘嫁给表少爷,起码府里有陈老夫人护着姑娘,而且表少爷对姑娘,也是真心喜欢的。 v第四十一章[12.23] 这想法只在怀青脑子里转了一瞬,很快就压了下来,她伺候了姑娘多年,知道姑娘是不愿意嫁给表少爷的。 傅沅并不知道怀青的想法,喝完手中的茶,就到了里间歇了一会儿。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才刚起来,接过怀青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外头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太太和二姑娘回来了,这会儿都在老太太屋里呢,二太太也去了。 傅沅听了,便对着怀青道:「陪我去老太太房里吧。」 她来了府里,自然不能不拜见长辈。如今大舅母和二舅母都在雁荣堂,倒不用她自己去青芷院了。 怀青听了,应了一声,陪着自家姑娘一路去了老太太住的雁荣堂。 见着傅沅进了院子,守在门口的丫鬟忙进去通传了,很快就从屋里出来。 「老太太还说等会儿派人叫姑娘过来用饭,不想姑娘就过来了。」丫鬟脸上带了笑,挑起帘子将傅沅领了进去。 傅沅抬起脚来,缓步走进了屋里。 外祖母坐在软塌上,下头大舅母寇氏和二舅母卢氏陪着说话,见着傅沅进来,一时全都看了过来。 寇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看着走进来的傅沅,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喜来。 卢氏却是笑着朝老太太道:「您瞧瞧,沅丫头回了宣宁侯府几个月,这样子,竟还和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一个样,果真是咱们府里教养出来的。」 卢氏的话中透着几分奉承之意,她向来都是这样说话的,虽然不中听,难得陈老太太知道她的性子,也不会怪罪她。 只是一旁的寇氏却是勾了勾唇角,眼中露出几分嘲讽来。 蠢货!她们府里教养出来的?难不成她能姓「谢」不成? 寇氏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的儿子执迷不悟喜欢这丫头,心里更是一阵堵得慌,只当着老太太的面,没好表露出来。 「孙女儿见过外祖母。」傅沅给外祖母请安候,就对着寇氏和卢氏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大舅母、二舅母。」 寇氏淡淡点了点头,卢氏却是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快起来,这次回来,可要住上两日,你表姐也想你想得很。」 傅沅听着这话,笑着点了点头,卢氏就是这样的性子,爱奉承讨好人,却也没有太坏的心。 因着陈老太太在,卢氏只拉着傅沅问了两句话,就放开了傅沅的手,将视线转到老太太那里。 这时正好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外头的丫鬟进来回禀:「老夫人,可要这会儿传饭?」 陈老夫人听了,点了点头,看了坐在下头的寇氏和卢氏一眼,道:「今个儿沅丫头过来,叫膳房多做几个菜,把几位姑娘也叫过来一块儿用吧。」 寇氏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却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计较,惹得老夫人不开心,便吩咐了跟前儿的丫鬟去传话。 只一会儿工夫,几位姑娘就都来了。 谢琦走在最前头,穿着一身淡蓝色绣着牡丹花的褙子,下头是粉红色的百褶裙,刚一进来,就笑着道:「表姐怎么来了府里也不去我那里?」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懂规矩,当着长辈的面这样放肆。」寇氏知道谢琦和傅沅和好了,心里虽然不舒坦,却也并没有从中掺和。 小姑娘家的性子一天一个样儿,今个儿喜欢和这个玩,明儿就喜欢和那个玩。只要傅沅不嫁给她的迁哥儿,她也不介意她们玩到一处去。 谢琦听着寇氏的话,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福身给陈老夫人请了安,笑着道:「祖母不要怪我,我只是见着沅表姐,一时高兴才忘了规矩。」 陈老太太听了,笑着点了点头:「你这孩子,刚和你表姐说你稳重些了,如今又像个孩子一样。」 陈老太太这番话,自然没有怪罪的意思。 寇氏看了谢琦一眼,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后的谢茹和谢灵也福身请安,互相见礼候,众人在桌前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的很是和睦,卢氏不时在一旁说几句话,叫屋子里的气氛热闹了许多。 只大太太寇氏有些心不在焉,等到用完晚饭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才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平嬷嬷扶着自家太太坐在软塌上,又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 「太太,老奴去打听了,是老太太派了方嬷嬷今早去宣宁侯府接人的。听说,后日就回去了。」 寇氏听说傅沅后日就走,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对着平嬷嬷道:「也不是我这当舅母的肚量小,只是之前迁哥儿的事情叫我心里揪着。她这一回来,别又惹起了迁哥儿的心思来。」 平嬷嬷听了,只劝道:「太太放心,大少爷这些日子有含巧伺候着,老奴琢磨着对表姑娘的心思也该淡了。」 「再者表姑娘住两日就回去了,大少爷又在前院,怕是连面儿也见不着,又何谈其他?」 寇氏听了,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对着平嬷嬷吩咐道:「你去告诉含巧,叫她好生照顾着。这两日若是没别的事情,最好别叫迁哥儿到后院来。」 平嬷嬷听了,应了一声,心里却觉着自家太太一遇着表姑娘的事情,就防备过头了。 当初老夫人不是没提过要将表姑娘许给大少爷,可后来不了了之,除了自家太太不同意,这其中怕是也有表姑娘自己的意思。 表姑娘自己没心思,自家太太却是一个劲儿防着,这不是白白和表姑娘交恶吗? 她倒觉着,二太太虽不会说话,可对表姑娘的态度才是对的。 v第四十二章[12.23] 这边,谢迁身边的小厮明路进了屋子,小声在自家少爷耳边说道:「少爷,今个儿方嬷嬷接表姑娘来府里住了,这会儿才从雁荣堂用了膳,回了蕙兰院。」 谢迁听着,脸色微微变了变,对着明路道:「知道了,下去吧。」 「少爷,您不过去……」明路实在不明白,明明少爷心里一直想着表姑娘,怎么就不去看看表姑娘呢。 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表姑娘来者是客,少爷就是过去看看,也没坏了规矩。 傅沅在淮安候府住了下来,第二天还未去给外祖母请安,就见着身着一身粉色绣花褙子的谢琦从外头进来。 「表姐。」谢琦脸上带着笑意,没等傅沅招呼就自己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妹妹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傅沅将檀木方桌上的糕点推到谢琦跟前,又叫怀青上了茶。 谢琦喝了口茶,才撇了撇嘴,道:「表姐是不想我过来?还是怪我之前得罪你的那些事儿,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哥哥都训过我了,我知道错了。」 傅沅听着这话,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审视看了谢琦一眼,开口道:「说吧,到底是谁惹你生气了?」 傅沅和谢琦是自小一处长大的,对这个表妹的性子虽不能了解十分,七分总是有的。 谢琦方才虽笑着说话,可眉眼间却带了几分不快来。 这府里,还有谁敢叫她不如意? 谢琦听着她的话,愣了一下,才气鼓鼓道:「还不是含巧那丫头,昨晚竟然和哥哥一起过来,给母亲请安。」 「一股子狐媚劲儿,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哥哥的喜欢?」谢琦喝了一口茶,道:「反正我是不喜欢她。」 傅沅听了,笑着摇了摇头:「你呀,操这些心做什么,之前那若秋你不也没说什么?」 若秋是最初的时候大舅母寇氏给谢迁的通房丫头,只是为人老实本分,虽也有几分姿色,因着那略显木讷的性子,到底是叫人觉着平庸了些。 如今的含巧,却是个极聪明的,说话讨喜又不失稳重,关键是相貌极好,这府里的丫鬟,没哪个能比得上她去。 就听着傅沅提起若秋来,谢琦更是生气道:「我就是觉着,若秋比那含巧要好多了,不像那丫头,一开口说话就觉着故意在奉承人。昨晚从雁荣堂回来,我去了哥哥那里,你猜那含巧说什么,竟说是哥哥在屋里作画,不喜人打扰。」 「她算什么东西,我去见哥哥,倒得先经过她的同意了?表姐你是不知道,有一回我还撞见了她欺负若秋,虽说没动手,话也够难听的。」 傅沅听到此处,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谢琦怕是早就对含巧的做法看不惯了,自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好了,你也说她只是个通房丫头,你和她置气不是拉低了你的身份。等到崔家大姑娘嫁进府里来,她如今这样张狂,自然是头一个收拾她。」 谢琦听傅沅提起崔贞来,脸色微微变了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好了,表姐和我去雁荣堂吧,我知道表姐不喜欢听我说这些。管她含巧还是崔贞,我都不管了。」 傅沅抿嘴一笑,叫人拿了帕子来擦了手,才和谢琦去了陈老夫人所住的雁荣堂。 见着傅沅和谢琦一块儿进来,陈老夫人脸上便露出笑意来:「我就说你这丫头怎么来迟了,原来是去找你表姐去了。」 傅沅和谢琦福身请安,才上前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可用过早饭了?」刚一坐下,陈老夫人就带着几分关心问道。 不等傅沅开口,谢琦就笑着道:「还没有,只在表姐屋里吃了几块儿点心,祖母这里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谢琦的话音刚落,卫嬷嬷就抿嘴笑了:「膳房做了蟹黄虾饺,凉拌藕丝,蛋皮春卷还有姑娘还喝的鲜笋火腿汤,姑娘来得正好。」 卫嬷嬷说完这话,就吩咐了外头的人摆饭,很快丫鬟们提着食盒进来,将饭菜摆在了桌上。 陈老夫人夹了一个蟹黄虾饺放到傅沅面前的碟子里,笑着道:「你在家的时候就爱吃这个,还是原来的手艺。」 傅沅听着,拿筷子夹起来轻轻咬了一口,蟹黄的鲜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味道和原来一模一样。 「慢点儿吃,别烫着。」 有傅沅和谢琦陪着用饭,陈老夫人一时有了胃口,也多用了一些。 等到用完饭后,就有丫鬟端着脸盆和帕子进来伺候着几个人净手漱口,又上了盏雨前龙井来。 傅沅才喝着茶,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丫鬟的请安声传进耳中。 「奴婢见过大少爷。」 「老太太可起来了?」 「回大少爷,起来了,二姑娘和表姑娘在屋里陪着老太太用了饭。」 谢迁嗯了一声,就顺手挑起帘子进了屋里。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直裰,头戴玉冠,脸上带着浅笑,给人的感觉却是要比几个月前沉稳上许多。 他进来的时候,傅沅和谢琦从坐上站起身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谢迁上千请安道。 「快起来。」 v第四十三章[12.23] 陈老夫人看了谢迁一眼,将视线移到了傅沅的身上。 「你表妹来府里住两日,昨个儿知道你忙,便没叫人知会你。」 傅沅福了福身子,叫了声:「表哥。」 谢迁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点了点头。 两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给人的感觉却是有些什么。 陈老夫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哪里不知他这孙儿心里还是惦记着沅丫头。 只是,昨天那番话叫她知道,沅丫头当真是不愿意嫁给迁哥儿的。 「忙你的事去吧,我和沅丫头她们再说会儿话。」 「是,孙儿告退。」谢迁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只是临走的时候,视线在傅沅身上停留了一秒。虽然短短一瞬间,却叫傅沅不自觉低下了头。 谢琦看着自家哥哥离开,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傅沅,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哥哥喜欢表姐,却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她心里不免替哥哥难过。只是,再也不敢因着替哥哥不平就做出错事来了。 兴许,两个人真的是没有缘分。 陈老夫人又和傅沅她们说了会儿话,就说是乏了,叫她们退了下去。 等到傅沅和谢琦离开,卫嬷嬷才开口道:「老夫人,大少爷今个儿可是来的早些。」 陈老夫人看了卫嬷嬷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姻缘这种事情不好强求。」 「没事,日子长了,再深的情也淡了。」 卫嬷嬷点了点头,想着昨个儿表姑娘和老夫人说的那番话,心里也不免有些发堵。 表姑娘若能嫁到府里来,才真是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既成全了大少爷,南阳王府那里,又有了解决的法子。 只奈何,表姑娘自己不愿意,便是老夫人有心,也没法子。 「老夫人,您明日进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陈老夫人知道卫嬷嬷话中的意思,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开口道:「总要试一试,听说皇上对那宋淮砚看重的很,指不定他的亲事,皇上也要过问的。」 「但愿一切都能如愿。」卫嬷嬷听着,点了点头道。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就听说外祖母递牌子进宫去了。 一整个上午,傅沅都心神不宁,不知宫里头是个什么情形,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结果。 「姑娘,您喝杯茶吧。」 怀青端着茶递到自家姑娘手中,眸子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心。 慈安宫 太后听了陈老夫人的来意后,脸色微微变了变,片刻才不解道:「哀家都有些糊涂了,昨个儿南阳王府老王妃进宫提了一句你那孙女儿,今个儿你又急急忙忙说出这些话来?」 「怎么,南阳王府的门第还配不上你那孙女儿?」 短短一句话,陈老夫人便知道了太后的意思。 看来,沅丫头注定是要嫁给那宋淮砚了。 陈老夫人听着太后的话,心里便明白了太后的心思。 看来,沅丫头是注定要嫁给宋淮砚了。 不等陈老夫人开口,太后就又出声道:「至于赐婚什么的,哀家还是不插手了,你是当外祖母的,亲事还要叫她亲祖母来决定,你说呢?」 陈老夫人面上带了几分尴尬,忙出声应了声是,自然也没好再说什么,就起身告辞了。 还未到中午,傅沅便听到消息,说是外祖母从宫里回来了。 「表姑娘,老夫人叫姑娘过去一趟。」 傅沅听着,便带着怀青去了雁荣堂。一路上,心中忐忑,身后跟着的怀青也不免替自家姑娘着急。 傅沅进去的时候,卫嬷嬷才伺候着陈老夫人净了面,扶着她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瞧着卫嬷嬷和外祖母脸上的神色,她心底便知道答案了。 也是,南阳王爷是皇上的堂兄,太后自然是向着南阳王府的。 傅沅深吸了一口气,上前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外祖母。 「你来了。」陈老夫人招了招手,叫她在自己跟前坐了下来。 v第四十四章[12.23] 卫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太后没应下,说是昨个儿南阳王老王妃进宫请安了,还提起了你来。」 傅沅一听,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她抬起眼来,开口道:「孙女儿知道了,叫外祖母白往宫里跑一趟了。」 听着她的话,陈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几分怜惜道:「你这孩子和你娘一样,兴许这都是命。」 「你娘嫁给了你父亲,我还以为会和和美美一辈子,却不想生病早早就去了。」 「所以说啊,有些事情人是看不到头的。只是,那宋二公子我瞧着真不是个可以托付之人,你凡事要想开些。」 傅沅听出外祖母话中的难受和担心,微微点了点头:「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孙女儿会想开的。」 卫嬷嬷听着她这话,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起来表姑娘真是命苦,刚几岁就离开了家里,住到了她们淮安候府,如今快及笄了,又遇着了这事儿。 也不知,这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 陈老夫人又拉着傅沅说了一会儿话,眉宇间就露出疲惫来,傅沅见着,便起身告辞,从屋里退了出来。 见着傅沅离开,卫嬷嬷才上前道:「老夫人,咱们能力不及,到底是拗不过那南阳王府去,您也别太难受了。」 陈老夫人听着卫嬷嬷的话,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忍不住替她担心,这孩子看着性子软,可骨子里却和她娘不一样,有一种坚韧。我是怕,她嫁给那宋二公子,又学不会忍气吞声,最后不知道要落个什么下场。」 「这些年我护着她,她嫁到王府里,想护也护不住了。」 「太后娘娘有句话说的对,我只是她的外祖母,不是她的亲祖母。」 卫嬷嬷听着,面色一变,才明白过来老夫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为何脸色那般难看。只是,太后这话虽说的直白,却也在理。表姑娘虽然自小在老夫人跟前儿长大,可如今毕竟是回到宣宁侯府去了,一切都有周老夫人这个亲祖母做主。 「您累了半日,老奴扶您进去歇歇吧。」卫嬷嬷没开口宽慰,上前扶着陈老夫人进里间歇息去了。 伺候着老夫人躺下,自己才从里间出来,想着表姑娘的事情,卫嬷嬷不禁摇了摇头。 …… 南阳王府,上房 老王妃看着在下头站了许久的孙儿,无奈摇了摇头:「自己坐吧,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规矩。如今如你愿了,倒学会装样子了。」 站在下头的,便是宋淮砚,身着一身墨蓝色暗花直裰,头发拿玉冠束起,风度翩翩,尤其一张脸更是好看得很。 宋淮砚听着老王妃这话,勾了勾唇角,脸上一丝不好意思都没,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那提亲的事情还得再劳烦祖母。」宋淮砚刚一坐下,就开口道。 老王妃愣了愣,带着几分审视看了宋淮砚一眼,问道:「这么急?那傅家四姑娘真就这么惹你喜欢?」 宋淮砚听着,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随即扬起唇角,带着几分戏谑道:「可不是,那丫头可冲撞了我好几回,孙儿正等着娶进门来好好管教她呢,所以祖母可别叫我等太久。」 宋淮砚的话音刚落,老王妃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混账东西,这是什么话,娶妻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岂能这样胡闹!」 老王妃还想继续说,就被宋淮砚打断了话。 「好,好,都听祖母的,孙儿不过随口一句话,祖母就别教训孙儿了。」 「今个儿孙儿还要进宫,也不知皇上有什么要事要吩咐。」 老王妃瞪了他一眼,怒道:「那还不快去!」 宋淮砚一听,便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见着他离开,老王妃指着门口道:「你瞧瞧,这哪里像是个要成家的样子?」 梁嬷嬷见老王妃生气,忙上前宽慰道:「您别和二少爷置气,他话是这么说,可这些年也只傅四姑娘一人叫他有了兴趣,不然怎么会这么惦记着将人娶到王府里。」 「您啊,就安安心心等着喝孙媳妇敬的茶吧。」 听着梁嬷嬷的话,老王妃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这几日敏丫头做什么?」 梁嬷嬷听了,忙回道:「平日里就是和王妃待在一处,说话喝茶,也去过世子妃屋里几次,只是每次都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了。」 梁嬷嬷迟疑了一下,才又小声道:「前几日,她去书房给二少爷送点心,二少爷收了,转眼就将点心赏给了外头粗使的奴才。」 老王妃听了,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瞎胡闹,你派人叫王妃过来一趟。」 「是。」梁嬷嬷应了一声,就派人去了。 只一会儿工夫,陆王妃就带着侄女陆敏从外头进来。 「母亲。」 老王妃抬了抬手,看了一眼跟在陆氏身后的陆敏,开口道:「我和你姑姑有些话要说,你先去外头玩儿吧。」 陆敏愣了一下,下意识朝陆氏看去,随后才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v第四十五章[12.23] 等到陆敏离开后,老王妃才皱了皱眉,对着陆氏道:「我叫你过来,你带敏丫头来做什么。」 「她在京城住了有两日了,这几日就叫她回去吧,别叫她母亲成日惦记着。」 陆氏哪里不知老王妃的心思,只是她并不愿意叫陆敏回去。她派人将她接来京城,是要将人留在府里的。 「这不是她进了王府,甚少过来给您请安吗?今个儿凑巧我就带她过来了。」 「听说昨日母亲进宫去了,怎么不带媳妇一块儿进宫,媳妇也有些日子没给太后娘娘请过安了。」 陆氏的话中带了几分试探之意,老王妃深知自己这侄女,又哪里听不出来。 「你呀,想知道我进宫去做什么,偏又拐着弯儿的打听。」 不等陆氏辩解,老王妃就开口道:「我进宫和太后提了那傅四姑娘,太后没说不同意,说是砚哥儿早该娶个人进门照顾他了,说等新媳妇进门,他的性子也就稳重了。」 陆王妃一听,当下便愣在那里,半天才开口道:「这事情,母亲怎么……」 不等她说完,就被老王妃出声打断了:「我早说过,砚哥儿的亲事我来做主,我看那傅四姑娘就不错,关键是砚哥儿自己想娶进门。」 「你这当母亲的,也别事事和他扭着,总要成全他一回,难不成一辈子都这样僵着,母子之间就和仇人一样?」 「可是敏丫头进京,就是要嫁到王府里的,这事情大哥大嫂也是知道的。」 老王妃没好气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己做得糊涂事,自己去和人说清楚。你若是真疼敏丫头,就别叫她嫁进来受苦了。」 「有你这当姑姑的,砚哥儿就是娶了她,这辈子心也不会在她身上。」 老王妃的话说的直白,丝毫都没顾忌陆氏的脸面。陆氏听着这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开口道:「可敏丫头是真心喜欢砚哥儿,那孩子固执的很,谁劝也劝不住。」 陆氏打定主意要利用起陆敏这颗棋子,便将一切都推到了陆敏的身上。 「再说,她家里都知道她是要嫁给砚哥儿的,若是将人送回去,小姑娘们面子薄,指不定怎么伤心呢。」陆氏正想继续往下说,就被老王妃眸子里的冷意吓了一跳,闭上嘴不敢继续再说了。」 老王妃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看这两日就找个合适的人去宣宁候府提亲。」 陆氏心里不满意,只应付着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一旁的梁嬷嬷道:「老奴觉着,若是能请到靖安公府的老夫人上门提亲,就再体面不过了。」 「咱们家和靖安公府沾着亲,如今又是喜事,想来靖安公老夫人会应承的。」 听着梁嬷嬷和老王妃一块儿的心思,竟给那傅四姑娘这样的体面,陆氏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要娶的这个媳妇,还未进门就叫她心里堵得慌,由不得厌恶起来。 老王妃听着梁嬷嬷的话,却是笑着点了点头:「这主意不错,我这就写了帖子,你叫人送到靖安公府去,邀老夫人到王府里赏花喝茶。」 梁嬷嬷听了,应了一声,便叫人拿了纸和笔来,等到老王妃写完后,派了府里的嬷嬷送出去了。 陆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又气又怒,见那婆子出去,就也起身告辞了。 「你去吧,记着将事情和敏丫头说清楚,她若想回去,就派人送她回家去,免得好好的姑娘叫咱们给耽误了。」 老王妃这话带着几分警告,又是故意说给陆氏听的,陆氏应了一声,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来。 等到出了上房的院子,陆氏才沉下脸来。 傅沅在淮安候府又住了一日,这日一大早用过早膳,便去了雁荣堂拜别外祖母。 她进去的时候,大舅母寇氏也在,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依旧带了几分不喜。 陈老夫人拉着傅沅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叫人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有。 「你回了府里,凡事都要忍耐些,小姑娘家不能任性。」 傅沅点了点头,知道外祖母实际上说的是叫她嫁进南阳王府候,不能任性,凡事都要忍耐思量。 只一会儿工夫,外院的嬷嬷就进来回禀,说是马车都备好了,只等表姑娘动身了。 陈老夫人亲自将傅沅送到了二门处,直到马车走远了,才回了雁荣堂。 傅沅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所以过了两日靖安公府的老夫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心里竟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那种一直以来的不舒服和紧张竟然消散了许多。 「姑娘,这会儿靖安公老夫人正在宁寿堂,老太太派人叫太太也过去了。」 宁寿堂 周老太太坐在软塌上,对面坐着靖安公府老夫人,下头二太太黎氏陪坐着,屋子里的气氛很是透着几分融洽。 「受人相托,今个儿上门来提亲,真不知老姐姐会不会笑话我老了老了还掺和晚辈们的事情。」靖安公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客气道。 「瞧您说的,岁数大了又怎么,他们这些孩子哪个是懂事的,便是往后成亲嫁人了,咱们这些当长辈的还不是也得事事操心,不然哪里能放心的下?」周老太太听着靖安公老夫人的话,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她知道那宋淮砚看中了沅丫头,也得了老王妃的同意,却是没想到南阳王府竟给沅丫头这么大的体面,请了靖安公老夫人上门来提亲,可见老王妃是真心满意沅丫头。 想着这些,周老太太心中对傅沅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没了。南阳王府这样的门第,难不成,还想嫁进去当个世子妃?她一个自幼丧母的姑娘,能有这样的亲事已经是福气了。 v第四十六章[12.31] 黎氏坐在下头,听着靖安公夫人和周老太太互相奉承着,嘴角带着笑,心里更是得意的很,恨不能傅沅立刻就穿了嫁衣,早早的嫁到南阳王府去。 这些日子老爷和她愈发疏远了,她心里不是不难受,只等着傅沅订了亲嫁人了,好好的想想该怎么缓和她和老爷的关系。 「府里四姑娘我是见过的,乖巧懂事,可不是叫人一眼就瞧上了。」 「您瞧着好,就是她的福气了。」 靖安公老夫人和周老太太又说了会儿话,就换了庚帖,将亲事定了下来。只是如今傅沅还未及笄,亲事要安排到明年去。至于什么日子,靖安公老夫人说老王妃会请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 周老太太听着靖安公老夫人的话,心里头更是高兴。 如今的世家勋贵里,也只有南阳王府有这样的风光了。 周老太太想着,看了坐在下头的黎氏一眼,倒是瞧着没之前那么碍眼了。 很快就到了中午,周老太太叫人在宁寿堂的后花园里摆了饭,留靖安公老夫人用了饭,亲自将人送到了二门处。 送走了靖安公老夫人,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宣宁侯府上上下下便都得了消息,知道老太太给四姑娘订了亲,对方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宋淮砚。 一时间,诧异有之,可更多的却是对傅沅的同情和奚落。 这南阳王府二公子名声可不怎么好,听说不敬兄长,和陆王妃这个生母的关系也不大好。这若是四姑娘嫁过去,夹在夫君和陆王妃之间,哪里有什么好日子过? 关键,这宋二公子当年虽中了个榜眼,在户部谋了职,两年前却是因病歇在家里,养了一年多身子才好了起来。可自这之后,却是没再进户部。说皇上看重这个侄子吧,的确是时常传召进宫。若说不看重吧,也当真是没个实在的差事。 比起南阳王府的世子来,这宋二公子不过是个富贵之人,再加上性子阴晴不定,生性阴郁,这京城哪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过去,所以这么大了还未娶妻。 傅沅才听怀青说靖安公老夫人告辞离开了,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转眼就见着三姐姐傅珺掀起帘子从外头进来,眼中满满都是担心和着急。 「三姐怎么有空过来了?」傅沅放下手里的茶,从坐上站起身来。 傅珺细细看了看她脸上的神色,开口道:「你还有闲情喝茶,难道不知道出了天大的事情。」 傅珺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怀青的脸色,就明白这事情傅沅定是知道了,当下就叹了一口气,很是着急道:「妹妹这么一点儿都不着急,那宋二公子性子那样不好,妹妹嫁过去可怎么活。」 「祖母真是糊涂了,才替妹妹定下这门亲事。」因着太过担心,傅珺竟一时失言,说起了老太太的不是。 话音刚落,自己又反应过来,却是咬了咬嘴唇,又说道:「不是我不孝,我先是瞧着大姐姐进了东宫屈居人下,如今又见着老太太给你和那宋二公子定了亲事,心里觉着堵得慌。咱们府里的姑娘,怎么嫁人都嫁的这么……」 傅珺大概没想到怎么表达,又因着不好议论太子殿下,最后只是开口道:「都说咱们侯府里的姑娘娇贵,如今我看着,竟和这屋子里摆着的物件儿没什么区别,旁人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长辈们连一句话都不肯替咱们说。」 说到此处,傅珺就忍不住落下了泪。 听傅珺说出这番话来,傅沅心中很是诧异,又带了一丝感激,她印象中的傅珺,温柔大方,孝顺长辈,从来都不会说错话落人口舌。如今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可见是真的在担心她这个当妹妹的。 「好了,三姐说这些,也不怕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傅沅说着,将手中的帕子递到傅珺面前。 傅珺脸色微微变了变,伸手接过帕子,拭了拭眼泪,情绪才回转过来。 「我也不想说这些话,只是替妹妹担心。」 傅珺向来是谁对她好她便对谁好,之前在普福寺的时候因着傅沅提点她,又在老太太面前替她说了好话,她这个庶出的孙女儿才没被老太太厌弃。这一件事,傅珺是一直感激在心的。 如今听着这消息,一半是担心,一半是想起自己之前的亲事来,细想之下,才觉着满腹的委屈,生出这些个感慨来。 「两家都交换了庚帖,妹妹便是想求谁也不能了。」 傅沅听着这话,只开口道:「姐姐不必担心,左右如今我还未及笄,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准备。兴许到时候,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即便是最后真要嫁过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人活着,总是要适应自己的处境的。」 傅珺听了,点了点头:「妹妹说的对。」她看了坐在面前的傅沅一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觉着她不想叫人看了笑话,才强撑着说出这番话来,自己不忍说穿,只能顺着这话说下去。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傅珺才起身告辞,离开了蕙兰院。 怀青刚送走了傅珺,从外头进来,还没和姑娘说上两句话,就见着万嬷嬷一脸慌张从外头走了进来。 万嬷嬷见着屋子里站着的怀青和坐在软塌上的自家姑娘,一时心里堵得慌,更觉着自己没有护住姑娘,死了也没脸去地下见夫人去。 「嬷嬷可是知道了?」傅沅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万嬷嬷道。 「两家的庚帖都换了,咱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说完这话,傅沅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开口道:「我饿了,想吃嬷嬷做的笋丝菌菇面,劳嬷嬷去小厨房做碗吧。」 万嬷嬷看了她一眼,眼圈一红,就应了声是,转身退了下去。 这老天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偏叫姑娘受了这样的委屈。 那宋二公子,怎么看都不是良配,姑娘嫁过去可怎么活。 万嬷嬷重重叹了口气,走进了小厨房。 一整天,蕙兰院的气氛都透着几分凝重,下头的小丫鬟做事都小心谨慎了几分,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四姑娘生气,将火气撒在自己的身上。 如今,府里人人都晓得,老太太给四姑娘定了门亲事,这亲事说好好到了极点,说坏又坏到了极点,谁都知道到四姑娘嘴上没说,心里也憋着委屈和火气。 而事实却是傅沅因着心里早有准备,对这事情其实没有什么想法。若真要强说出有些什么想法来,只能说是自己怎么逃都逃不出某人的手心去。 v第四十七章[12.31] 既然这样,她也只能听命于老天给她的安排了。 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如今竟是越来越相信命数了。更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摆脱就能摆脱的,她说的走一步算一步的法子也不完全是一种伤心之下的消极的态度,而是她如今的处境,真的只能这样了。 所以,傅沅在万嬷嬷又是怜惜又是不安的目光下,吃完了整整一碗鲜笋菌菇面,而且下午的时候,还饶有兴致的看起书来。 万嬷嬷看着自家姑娘这样,视线不自觉和一旁的怀青对视了一下,又使了个眼色。 怀青领会其中的意思,便跟着万嬷嬷出了屋子。 「你跟着姑娘的时间最久,你瞧瞧,姑娘可是气过头了,才这般样子。」 寻常人气急之下,不说骂人打人,少说也要摔几个杯子,或是沉着脸什么都做不下去。可偏偏,自家姑娘不仅瞧着一点儿都不生气,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而且竟还能看得进书去。 怀青听着万嬷嬷的话,心里想着姑娘知道这事也有段时日了,之前着急、紧张、心不在焉都有过,如今成了定局没了转圜的余地,依着姑娘的性子,自然就成这样了。 她说不准姑娘心里具体是怎么想的,只知道姑娘若能一直这样清楚理智,往后便是嫁到了南阳王府去,也不至于吃了大亏。 不管怎么说,姑娘都是从宣宁候府出来的,又是皇上亲封的宜安县主,不求那宋二公子能有多宠姑娘,只需因着这身份,和姑娘安分明理,他给姑娘一个妻子该有的体面和尊重就好了。 「嬷嬷别担心,姑娘的性子就是这样,越是遇上大事,越是沉稳得很。」 万嬷嬷听了,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这两日你多陪着姑娘些,别叫姑娘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的,没得叫人担心。」 听着万嬷嬷的话,怀青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傅沅在屋里看了会儿书,躺在软塌上认真想起了她要嫁到南阳王府的事情来,想了想去,觉着如今头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母亲谢氏的那些嫁妆从黎氏那里要回来。 第二天早上,傅沅去宁寿堂请安的时候,老太太终于和她说起了靖安公老夫人上门提亲的事来。 「你性子温和,又是个懂事的,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虽性子冷些,在我看来也没什么,等你嫁过去就好了。这男人啊,只有成亲了才能知道自己要得是什么,处理起事情来也会顾忌着规矩。」 傅沅听着老太太这话,心里不由得觉着有些讽刺,只是她到底不是在宣宁侯府长大的,所以本身也没对自己这个亲祖母抱有什么期待,所以这会儿听着这话,还能点头应了声是,说完这话又低下头去,做足了心里委屈又不得不应承的样子。 老太太瞧着她这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怪不落忍的,声音愈发慈爱了几分:「姑娘家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祖母定给你准备一份儿盛大的嫁妆,不会委屈了你的。」 老太太这打了一巴掌又给了颗甜枣,关键这甜枣还是宣宁侯府该出的,傅沅愈发觉着老太太往日的慈悲都是装出来的。 她抬起头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有些顾忌似得没敢开口。 「说吧,你放心,有什么事情祖母都给你做主。」 听老太太这样说,傅沅才开口道:「昨个儿万嬷嬷恰好和孙女儿提起了母亲的那些嫁妆,给太太管着孙女儿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如今孙女儿订了亲,这嫁妆孙女儿也想自己看一看,看看哪些自己留着,哪些哥哥用得着。」 傅沅这番话说的直白,差点儿就明摆着说是怕黎氏将嫁妆私吞了,老太太听着她这话,目光微微变了变,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只见着傅沅还是一副乖顺的样子,只眸子里有种说不出的坦然,一点儿都不因着这些话而不安和慌张。 老太太看了她良久,才道:「既是你母亲留下的,那就叫人搬到你院里去吧。」 「孙女儿谢祖母体恤。」傅沅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谢过,才又恭敬地道:「孙女儿还未嫁人,折腾这些个事情到底怕人议论,若是可以,孙女儿想求祖母派个人替我忙活。」 「倒也不用太费精神,我那里正好有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从沉香院里搬出来,也就一两日的工夫。」 傅沅说着,视线有意无意朝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卫嬷嬷看了过去。 老太太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卫嬷嬷一眼,笑着道:「没听沅丫头说的吗?你就受累一些,过去帮衬一下。」 卫嬷嬷听了,忙点头应下,笑着道:「能帮四姑娘做事,可是老奴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傅沅笑了笑,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半礼:「那就谢过嬷嬷了。」 卫嬷嬷见着她行礼,忙上前扶她起来:「老奴可不敢受姑娘的礼,姑娘只管放心,出不了岔子的。」 说完这事儿,老太太和傅沅又说了几句话,就说是乏了,叫她退了下去。 看着傅沅退了出去,老太太才开口道:「之前倒是我低估了这丫头,这丫头啊,和她娘一点儿都不一样,真不像是从谢氏肚子里出来的。」 卫嬷嬷因着傅沅之前的话,心里也是有些感慨,又怕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只宽慰道:「老太太您多心了,老奴瞧着,四姑娘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这小姑娘家,听着要嫁到南阳王府去,可不是心里紧张,这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再说,那嫁妆早晚是要从沉香院搬出来的,老太太如今应下,也免得四姑娘日后闹腾。」 「老奴听说,昨个儿四姑娘还哭了一场,连晚饭都没用呢。」 老太太听了,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这会儿就去沉香院一趟吧,这事情妥当了,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这回,是我这个当祖母的委屈了她。」 卫嬷嬷听着这话,也不好接话,只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等到卫嬷嬷离开,老太太才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抹深思来。 她真是小瞧了自己这孙女儿,兴许,这丫头比娅儿还要中用些。 老太太心里猛然间生出几分悔意来,只一瞬就强压了下去。 罢了,即便这丫头再厉害,在那南阳王府怕也站不稳脚,往后便是有事情,她们宣宁候府怕也求不到她头上去。 如此想着,老太太又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沉香院 v第四十八章[12.31] 黎氏了了心愿,眼看着就能将傅沅挪出府里去了,从昨个儿到今日心情都格外的好,脸上带着笑,整个院里谁都知道太太高兴,连空气中都透出几分轻快来。 这份儿轻快,却在卫嬷嬷到的时候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黎氏嘴角的笑意僵在那里,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看着站在那里的卫嬷嬷,开口问道:「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怕我这个当家太太贪了小辈们的东西?」 卫嬷嬷听着,赔笑道:「瞧您说的哪里的话,只是四姑娘眼眼看着要出嫁了,谢夫人之前留下的那些嫁妆总要叫她看看,有什么得用的,便当了嫁妆出嫁的那一日抬到南阳王府去。太太您明事理,将嫁妆搬出来,还省得折腾下头的人隔几日要清扫屋子里呢,倘若出了什么差错,太太不也跟着受委屈?」 卫嬷嬷话里话外都是在替黎氏着想,可言语间透出的那些强势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黎氏脸色变了又变,冷声道:「你先回去,如今沅丫头还未及笄,等出嫁前再交给她也不迟。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眼睛里见过多少好东西,别一时看花了眼,出手大方将贵重的东西赏了下头的人,或是一个没看好弄丢了哪件,可不是我这当母亲的的过错。」 黎氏说完,便拿起茶盏来,俨然是要送客。 卫嬷嬷脸色不变,看了黎氏一眼,开口道:「老奴劝您三思,这事情老太太已经答应了四姑娘,不然就不会派老奴过来了。」 「四姑娘明年就要出嫁了,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何苦在这个关头和她一个晚辈计较呢。她们小姑娘家一天一个性子,兴许今个儿不闹腾,明个儿就觉着自己委屈了,或是听到些什么,豁出去命都不要了也是有的。」 「这门亲事本就叫四姑娘受了些委屈,您若是真心疼她,不妨将嫁妆早些给她,这人啊一忙活起来,那些委屈呀就都淡了,老爷知道了,也会觉着太太贤淑大度,待四姑娘如亲生的女儿一样。」 卫嬷嬷最后一句话说到了黎氏的心坎儿上,黎氏即便不顾及外头的风言风语,也要顾及傅呈远。 这些日子,傅呈远已经有好多日没来她的正院了,夫妻二人更是生分了许多。 她既然决定了要放下身段和好,就不能在这个关头留了话柄,愈发生了嫌隙。 黎氏想了片刻,才对着卫嬷嬷点了点头:「也罢,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就派几个婆子将东西搬到蕙兰院去。」 卫嬷嬷听了,脸上堆起了笑来:「哪能劳烦太太跟前儿的人,老太太既派了老奴过来,老奴自然不能当个闲人。正好老奴从四姑娘那里拿了谢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过来,老奴自个儿叫几个婆子,亲自盯着,免得她们笨手笨脚磕磕碰碰的误了事。」 卫嬷嬷的话音刚落,黎氏的脸色就变得铁青,良久才开口道:「那就去忙活吧,我就不留你了。」 卫嬷嬷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等到卫嬷嬷离开,黎氏才将桌上的茶盏一股脑推翻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屏气凝神,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好,真好,算计起我这嫡母来了,真以为自己嫁到了王府里,就高人一等了。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见着自家太太这般动怒,陶嬷嬷上前宽慰道:「您何必和她一个晚辈置气,就和您说的一样,四姑娘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您今个儿心里只是一时不快,到了那南阳王府,四姑娘可就是一辈子的不痛快。」 虽明白这个理,黎氏心里到底还留着几分火气,她一早就觉着,这继女看着柔柔弱弱,性子可和谢氏一点儿都不一样。 黎氏压下心里的火气,对着陶嬷嬷问道:「老爷可知道这事儿了?」 陶嬷嬷听了,点了点头:「知道了,昨晚老太太亲自请了过去,出来的时候老爷脸色不怎么好,哪里都没求,就歇在书房了。」 「依老奴看,老爷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不想叫四姑娘嫁过去。」 黎氏听着这话,眼中露出一丝冷意来:「他不想,却也阻止不了老太太,再说,还有宫里头的太后娘娘呢。」 「他一个当臣子的,难道还真能撕破脸皮拒绝了这门亲事。怕是前脚毁了亲,后脚这京城里就没人敢娶四丫头了。」 陶嬷嬷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太太的意思,是老爷不会阻止这门亲事?」 黎氏听着,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就开口道:「当年他不也不愿意娶我进门,却也敌不过太后一道懿旨。君君臣臣,他们这些为官的哪里能真事事都由了自己的性子。」 黎氏的话中带了几分苦涩和嘲讽,陶嬷嬷听着,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太太放宽心,都会好的。太太嫁到傅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嘴上不说,心里也知道这些年亏待了太太。等四姑娘嫁出去,没人在老爷跟前儿晃悠,叫他想起谢氏来,老爷也就看得到太太的好了。」 卫嬷嬷只用了两日的时间,就将那些嫁妆全都搬到了蕙兰院。 一时,府里少不得生出些议论来,有的说是傅沅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面儿上瞧着柔和温顺,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厉害吃不得亏的性子。 不然,怎么二太太连一声也不吭。难不成,二太太这个当嫡母的还怕了四姑娘不成。 有说傅沅厉害的,自然也有人说这都是老太太觉着四姑娘委屈,才给四姑娘撑腰,叫二太太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说到底,四姑娘自小在淮安候府长大,根本就和老太太不亲近。要不怎么几个姑娘,偏四姑娘要嫁给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我看呀,就是大姑娘进宫当了太子侧妃都比四姑娘要强些,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当个贵妃,连大太太也跟着沾光了。」 「快别说这话,被人听见传到四姑娘和大太太耳中,是要活活打死的。」穿着浅绿色绣花褙子的丫鬟听着她这话,脸色一变,忙伸手捂了捂她的嘴。 才刚捂住,却见着面前的人瞪大了眼睛,眸子里全都是惊骇,身子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目光呆滞,连话都不会说了。 那丫鬟觉出不对,转过身去,看清楚身后的人,脸色一时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大太太饶命,奴婢知错了。」 说着,又重重磕了几个头,很快,青石砖面上就渗出一滩血水来。 傅沅不曾想和大太太一块儿从老太太那里出来,路过假山时竟然听到有人在议论她,说到最后还提起大姐姐傅娅来。 还说什么贵妃?真是天大的胆子才说出这些话来。 傅沅看着满脸惊骇,跪在地上好像马上就要晕死过去的丫鬟,上前一步开口问道:「怎么,你们时常议论我,议论大姐姐?」 那丫鬟一听,不住摇头,语无伦次只会说:「姑娘饶命,奴婢该死。」 傅沅收回视线,才叫了身旁的张氏一声:「大伯母。」 v第四十九章[12.31] 张氏脸色阴沉,厉声道:「你们竟然背地里议论主子,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张氏说着,转头对着身后的丫鬟香冬吩咐道:「你叫两个粗使的婆子过来,先将人关到柴房去,等会儿我再细细问。」 听着张氏的话,香冬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就叫了两个穿着藏青色粗衣,身子壮实的婆子过来,三下两下就拿白布堵住了两个丫鬟的嘴巴,将人给拖走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空气中都带了几分紧张,身后的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出,知道大太太连话都没问就将人关在了柴房,是要从严处置的,少不得要叫了人牙子进来将人给发卖了,又或者,叫人活活打死。 张氏看了傅沅一眼,声音温和了几分:「你先回去吧,得空到云霄院来陪我说说话,娅丫头进了宫,我一个人也怪闷的。」 傅沅听了这话,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带着丫鬟怀青离开了。 才回了蕙兰院,事情竟然很快就传了开来,连万嬷嬷都知道了。 万嬷嬷气道:「这起子下贱的丫头,个个眼里都没主子,连姑娘的事情也敢议论。」 万嬷嬷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递到傅沅手中,开口宽慰道:「姑娘听过了也就算了,千万别放在心上,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这两日表现的平静得很,连气都没有生,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依旧和没定亲的时候一个样,心里便有几分不安,觉着姑娘这是气狠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今听了这些闲话,真怕姑娘将自个儿气出好歹来。 傅沅伸手接过万嬷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开口道:「我知道,若是下头的人随便一句话我都生气,哪里能气得过来。」 「姑娘能这样想,老奴就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万嬷嬷又从外头进来将几本账册放在傅沅的书桌上。 「这是老奴一一整理的库房的东西,姑娘这两日若是得空,不妨看看,心里也有个数。」 傅沅点了点头,拿起一本账册看了起来。其实里头的东西她之前就看过,只不过这回万嬷嬷整理的更加细致些,每样东西放在哪个箱子,可有破损,什么时候需要养护,都写的清清楚楚。 傅沅正看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沅抬起头来,见着自家哥哥傅询从门外进来。 傅沅脸上露出笑意来,从坐上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 「哥哥今个儿没进宫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傅询在翰林院当值,除了休沐的时候,几乎是大半日都待在翰林院,哪里会这么早就回来。 傅询听着她的话,开口解释道:「今个儿身子有些不适,就早些回来了。」 傅沅一听,就知道是借口,专门来骗她这个小姑娘的。 傅沅撇了撇嘴,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吩咐怀青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两人在桌前坐了下来。 傅询喝了几口茶,才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来,递到傅沅面前。 傅沅诧异了一下,不解地接了过来,打开那盒子一看,里头竟放着一块儿九龙玉佩,玉质细腻,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稀罕之物。 见着傅沅诧异的目光,傅询开口解释道:「今个儿下朝的时候遇到了宋淮砚,叫我将这个拿给你。」 傅沅一听,就带着几分不满看向了自家哥哥,明明他还说不想叫她嫁到南阳王府去,这会儿却是胳膊肘往外拐,替某人传递起东西来了。 「哥哥怎么那么听他的,他要你给我,你就拿了回来。」傅沅说完这话,就扭过头去不理他了,自个儿在那里生闷气。 「好了,是哥哥不对,别生气了。」傅询头一回见她这样闹别扭耍小孩子脾气不理人,也不生气,只开口认了句错,又接着说道:「这九龙玉佩是只有两块,一块儿在这里,另一块儿在皇上身上戴着。」 傅询短短一句话,就叫傅沅愣住了,看了一眼手里的九龙玉佩,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恨不得将这玉佩从手里扔出去。 「那这玉佩……?」怎么会在宋淮砚的手中,傅沅心里咯噔一下,明明在那个梦中,还有几年宋淮砚皇子的身份才被人知晓,难不成,现在提前了。 「哥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傅沅忍不住问道。 听自家妹妹这么问,傅询面上露出一丝诧异来,看了傅沅一眼,摇了摇头:「怎么这么问?」 傅沅见哥哥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便将话题转移开来,解释道:「我只是觉着,这九龙玉佩既然皇上有一个,就该是皇家之物,怎么到了宋淮砚手中?」 听她这样说,傅询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道:「南阳王是皇上的堂兄,有块儿相同的玉佩也不足为奇,再说,这些年京城的勋贵中,只南阳王府荣宠不衰,王爷深得皇上信任。」 傅沅听着,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要是在这个关头宋淮砚突然一下子从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成了三皇子,那个梦兴许会有所改变。 这样的话,很多事情便不是她能预想到的了。 她并不想被那个梦境所困,却由不得不去想。 见着她明白过来,傅询又开口道:「这玉佩贵重是其次,实际上是个免死牌,是先帝命内务府打造的,一块儿给了当时的太子,一块儿给了南阳王府世子。他既有心,你就好生拿着,总归这回是他不厚道,使了手段强娶你进府。」 「这么说来,有了这块儿玉佩,在京城里我就可以横着走了?」傅沅拿起那玉佩,忍不住玩笑道。 傅询失笑看了她一眼:「就你那点儿胆子,也想横着走,好生收着吧。得了这玉佩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原本这玉佩该在南阳王府世子宋旭手中。」 「这么说,宋淮砚得王爷疼爱不是假的,要不怎么连这玉佩都给了他。」傅沅说道。 「嗯。」傅询点了点头,脸色变得严肃了几分,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你不愿意嫁给谢迁,父亲和我没有什么法子替你拒绝这门亲事。世人都说宋淮砚虽行事不忌规矩,性子阴晴不定,我和他相交多年,却也琢磨出几分来,他真心喜欢的人,会尽心尽力护着的,这一点,比起这京城里哪家的公子都要强。」 「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交换了庚帖,你不妨试着放平心态,多找找他的好,别嫁过去真做了一对怨偶,叫父亲和我担心。」 自打定亲后,府里上上下下对她不是同情就是看她的笑话,万嬷嬷她们也只叫她认命,傅询是头一个叫她和宋淮砚好好相处,不要做一对怨偶的。 v第五十章[12.31] 傅沅听了这话,一时竟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注定要当皇帝的,而她,绝对不能喜欢上一个人,又能大度到容忍他身边有别人。 爱情,是不能也不该和人分享的。 所以,她和宋淮砚,大概也只能做一对怨偶了。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她头一天收了宋淮砚的玉佩,第二天竟然就接到了陆王妃下的帖子,说是叫她到南阳王府做客。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她头一天收了宋淮砚送的九龙玉佩,第二天竟然就接到了陆王妃下的帖子,说是叫她到南阳王府做客。 傅沅拿着帖子看了许久,才放在了檀木桌上。 「姑娘要不过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万嬷嬷拿起帖子看了一眼,眼中带了几分担心。 姑娘才刚定了亲,陆王妃就叫人到府里去,也不知是不是对姑娘不满意,专门要给姑娘难堪的。 这两日,府里的流言蜚语不少,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陆王妃并没看中傅沅,而是想将自己的侄女嫁给宋二公子。 听说,那表姑娘陆敏已经在南阳王府住了有些日子了,很得王妃喜欢。 万嬷嬷说这话的意思,是想着老太太若是知道了,能陪着姑娘去南阳王府,有个长辈在跟前儿,就不至于叫姑娘自己一个人应付,吃亏受了委屈。 傅沅听了万嬷嬷的话,摇了摇头:「这帖子上写明了叫我过去,依我对老太太的了解,老太太是不会跟着我走这一趟的。」 「不过,这事情还是要请示一下。」 「姑娘说的是,老太太这会儿正得空,叫怀青跟着姑娘去宁寿堂吧。」 傅沅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便带着怀青一路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她去的时候,正好老太太午睡起来,正坐在软塌上吃着刚从园子里摘下来的果子。 见着她这个时候过来,老太太的眼中露出一丝诧异来,听完傅沅的回禀后,看了傅沅一眼,才开口道:「既然王妃叫你去,你明日就去一趟吧。王府里规矩多,叫卫嬷嬷陪着你去吧。」 傅沅听着,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恭敬地应了声是。 傅沅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才从宁寿堂退了出来。 见着傅沅离开,卫嬷嬷才上前问道:「陆王妃不喜欢四姑娘,老奴担心王妃会给姑娘难堪。」 老太太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你是想叫我陪着沅丫头去?」 不等卫嬷嬷点头,老太太又接着说道:「你糊涂了,我若陪着她,陆王妃会怎么想?难保不觉着沅丫头小家子气,连这样的场面都应付不了,往后就更不喜欢沅丫头了。」 「再说,她是沅丫头以后的婆母,两个人早早接触一下也不是不好。兴许,沅丫头自己有福气,叫陆王妃喜欢了呢?」 老太太说完这话后,就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卫嬷嬷深知老太太的性子,知道她是不想继续谈论这事儿了,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伺候了老太太这么些年,哪里能猜不出来老太太如今的想法。对老太太来说,两家换了庚帖,定了亲事,只等着明年四姑娘及笄嫁过去就算完了。 至于四姑娘过的好还是不好,老太太不能说一点儿都不在乎,只是也不会因着这点儿在乎去替四姑娘周旋。 比如今日,老太太明着说是替四姑娘着想,怕陆王妃觉着四姑娘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可实际上,老太太是不想自己上门,丢了她当长辈的脸面。 老太太便是要去,也该是老王妃下了帖子来请,才会去的。 到底四姑娘不是自小在老太太跟前儿长大的,心里怎么能真的亲近呢,前些日子的那些怜惜,在利益和脸面面前,全都烟消云散了。 想来四姑娘也是个通透的,这些日子过来请安,明显对老太太少了几分亲近,只恭敬乖巧,叫人挑不出错来。 陆王妃下了帖子请傅沅到南阳王府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开来,黎氏听到耳中,几日的闷气全都消散了,眼底露出几分嘲讽来。 「我就说,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陆氏自幼骄纵,嫁到王府又没受过多少委屈,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陶嬷嬷听着这话,脸上也露出笑来:「如今这样,太太您就等着看笑话就是了。」 陶嬷嬷说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开口的时候声音低了几分:「太太,老奴听说昨个儿老爷叫人清点了库房,里头有好些东西说是要给四姑娘当嫁妆呢。」 黎氏听着这话,立时就沉下脸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嫁妆?谢氏的那些还不够那丫头花?他竟还想着……」 黎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着陶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对,当下就顿住了,看了陶嬷嬷一眼,开口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陶嬷嬷迟疑了一下,才回禀道:「太太,老爷动的是立雪堂的私库。」 陶嬷嬷的话音刚落,黎氏就猛地一下子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掀翻在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是难堪又是生气,怒道:「立雪堂?他这些年收藏的古董字画都要给了他的宝贝女儿?」 陶嬷嬷见着自家太太生气,一时也不敢回应。立雪堂藏了多少贵重之物她不十分清楚,却是知道单名画就有一百多百轴、孤本书籍和五十多册,其中更有《南岳图》、《秋鹰》和《墨竹》这些万金难买的传世名画。 这些古董字画,可不是钱财能衡量的,也难怪自家太太会气成这个样子。 「太太,您先别生气,兴许老爷只是给四姑娘几幅画。说到底,府里还有三少爷和五姑娘呢。」 v第五十一章[01.10] 黎氏听着她的话,满是嘲讽道:「珍丫头?他眼中哪里看得见这个女儿?」 她算是看清了,在他眼中,最看重的只有谢氏留下来的一子一女,就是蓉氏生的那个儿子,都比不上傅沅在他心里的分量重。 黎氏苦笑几声,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每每她想要放下身段求他和好的时候,他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谢氏都死了这么多年,她留下来的儿女却要祸害她一辈子,黎氏心中有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恨意。 陶嬷嬷见着自家太太脸上的神色,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太太,老爷如今只是叫人清点,还没说要给四姑娘多少,您别自己就乱了分寸,兴许您是误会了老爷。」 陶嬷嬷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 她在府里当差这些年,对老爷的性子也了解了几分,老爷是个读书人,又最是个念旧的。谢氏虽然死了十多年,却依旧活在老爷心里。 四姑娘在淮安候府住了这些年,老爷心里一直惦记着。只是对于这个才接回府的女儿,心里愧疚大与怜惜,以至于自己甚少和四姑娘亲近。所以这些歉疚堆积起来,就变成拿这些贵重的东西给四姑娘。 老爷大概从未想过,这些补偿落到太太眼中,有多么的刺眼。 太太一心想着谢氏争,却从未想过,这活人再怎么争也争不过死人去。 立雪堂的事情傅沅并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过后,就和卫嬷嬷乘了马车朝南阳王府的方向去了。 傅沅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说紧张似乎没那么紧张,说不紧张心里又有种压抑的感觉。她脑子里不由得闪现出在普福寺的时候,陆氏见着她的时候那掩饰不住的不满和厌恶的表情。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心里的情绪压了下来。 「姑娘若是嫌闷,就闭上眼养养神,陆王妃身份贵重,想来不会故意难为姑娘的。」 自打坐上马车,卫嬷嬷就不着痕迹观察着傅沅,见着傅沅好像没有特别紧张,心里虽有些诧异,却也对傅沅高看了几分。 要是换了旁人,这会儿去南阳王府的路上,怕是紧张的脸色都苍白了。 卫嬷嬷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兴许四姑娘嫁给南阳王府二公子,真是老天爷的意思。要不怎么会京城里这么多的姑娘,那宋二公子偏偏看中了四姑娘,还执意将人娶到王府里。 马车行使了半个多时辰,才在南阳王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卫嬷嬷先下了马车,又扶着傅沅下来。 门口站着一个婆子,见着二人下来,便迎上前去:「王妃说姑娘今个儿会来,派老奴在这里等着。」 傅沅点了点头,随着那婆子从侧门进了王府,不曾想还未到陆王妃的住处,就碰着了宋淮砚。 那婆子俨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一时竟愣住了,福了福身子请安道:「老奴见过二少爷。」 「我今个儿休沐,正好去给王妃请安。」 宋淮砚对着那婆子说出这话来,可听到傅沅的耳中,却像是特意对她解释似的。 傅沅听着某人的话,不知为何,竟一时心慌起来,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走吧。」宋淮砚看了傅沅一眼,转过身去,径直朝前走去。 「姑娘。」卫嬷嬷拉了拉自家姑娘的袖子:「咱们也跟上去吧。」 虽然不知道宋二公子怎么这么凑巧偏这个时候过来给陆王妃请安,有宋二公子护着,相信不会叫姑娘受了委屈的。 要不她一个奴才,虽然能陪着姑娘进了王府,却是无论如何都没那个体面能和王妃说上话的。 傅沅听着卫嬷嬷的话,点了点头,抬脚跟了上去。 走过一条青石小径,又绕过一个花园子,就到了王妃陆氏的住处。 见着傅沅和二少爷一块儿过来,门口的丫鬟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诧异来,忙掀起帘子进去通传了。 屋子里,陆氏正坐在软塌上看着账册,听着丫鬟的回禀,脸色一沉,开口道:「他倒是真上心了,恨不能将人护在手心,我还会吃了她不成。」 陆氏说着,对着站在下头的丫鬟吩咐道:「叫进来吧。」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宋淮砚和傅沅走了进来。 卫嬷嬷则在傅沅进来后,被人请到了耳房喝茶等着。 「臣女给王妃请安。」傅沅缓步进来,不见宋淮砚给陆氏请安,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便上前福了福身子,打破了僵局。 陆王妃点了点头,视线却是朝站在那里的宋淮砚看去。 宋淮砚这才上前一步,请安道:「儿子给您请安。」言语间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叫陆氏心里忍不住涌起火气来。 见着依旧没起身的傅沅,不耐道:「起来吧,一个个装模作样,做给谁看。」 傅沅听陆氏说出这话来,心里很是诧异,却也明白宋淮砚和陆氏的关系根本就差到了极点,别说是母子情分了,就连仇人都不如。 知道内情的傅沅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来,陆氏待宋淮砚这般,也怪不得宋淮砚如今成了这样的性子。 v第五十二章[01.10] 换了谁,谁也想不通。 傅沅直起身来,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铺着的大理石砖面,并没将陆氏的话放到心里去,自然也不觉着难堪。 不等她开口,宋淮砚就道:「王妃若是没别的事情,我带她到祖母哪里去了。」 「你敢!」陆氏猛地一拍桌子,将茶盏震得发响。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脸上的表情一点儿都没变。 宋淮砚嗤笑一声,看着陆氏的眸子里带了几分轻蔑:「王妃知道,我到底是敢还是不敢。」 陆王妃被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辛嬷嬷上前一步,劝道:「二少爷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王妃叫傅四姑娘过来,不过是关心几句,没别的意思。」 对于这个小少爷,辛嬷嬷心里真是有几分发憷,只王爷偏疼他,老王妃虽经常教训,却也疼惜他几分,所以就是自家王妃也不敢太过管教这个儿子。 只是母子之间在外人面前闹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失了体面。 王妃向来知道分寸,可每每遇着二少爷的时候,就少了份儿耐心,以至于乱了分寸。 陆王妃压下心里的火气,对着傅沅道:「我听说,昨个儿砚哥儿将王爷的九龙玉佩给了你?」 傅沅听到此话,就明白了陆王妃为何叫她过来这一趟了。 不等傅沅开口,陆王妃又接着说道:「砚哥儿向来眼界高,贵重的东西也不放在眼中。可是这九龙玉佩不一样,乃是王府的传家之物,便是要给,也该等你进门了,由我这个当婆婆的亲手拿给你。」 「免得传出去,叫外头的人说出闲话来,带累了宣宁侯府的名声。」 陆王妃话里话外就是要她将那玉佩交还给她的意思,傅沅不由得朝宋淮砚看去。 几乎是她刚看过去,宋淮砚就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一笑,竟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傅沅的手。 虽然是在夏日,可他的手心微凉,手心还有些老茧,不知是不是练剑的时候磨出来的。 傅沅下意识想挣脱,却是被他抓的更紧了,他唇角微微扬子,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宠溺,柔声道:「听话。」 他的声音有着磁性,好听的很,此时又刻意温柔了几分,傅沅竟一时愣住了,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妃今个儿若是为了这事,大可不必。玉佩是父王给儿子的,我给了自己往后的妻子有何不可?」 「要不,王妃派人到前院的书房去,问问父王的意思,可是觉着这样做不妥。」 宋淮砚将视线从傅沅身上移开,对着陆王妃的时候,又换上了一种轻慢中带着几分疏远的语气,叫人由不得冷到了心里去。 陆氏伸手抓起桌上的茶盏扔了过来,正巧摔到宋淮砚的肩膀上,茶水打湿了他的半个肩膀,又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出去!」盛怒之下,陆王妃眸子里丝毫都不掩饰对宋淮砚的厌恶,好像见着这个儿子,就恨不得亲手掐死他似得。 在傅沅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已经被某人拉着手,大步朝屋外走去。 他握着她的手的力度比之前大了几分,叫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听到她吃痛闷哼出声,宋淮砚才将力道放松了几分。 趁着这个机会,傅沅将手从他手心挣脱出来,快速的藏到了背后。 见着她的动作,宋淮砚突然就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中的寒意也消散了不少。 不知识不是错觉,傅沅竟从他眸子里看出几分纵容和宠溺的味道。 傅沅摇了摇头,觉着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这个人,不顾她的意思想要强娶她,一点儿都不尊重她,就像她是他看上的一只小猫小狗似得,心里一有念头,就要抓回家里养在自己身边,这哪里是真正的喜欢? 「和我去给祖母请安去。」傅沅听他说道。 听着他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傅沅只得点了点头,在他的地盘上,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 再说,去了老王妃那里,比她一个人单独和他呆着,更安全些。 见着傅沅答应的这样快,宋淮砚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意味,却是没有追究,领着她朝老王妃的院里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看着他走在前头挺直的脊背,傅沅脑子里忍不住想起方才陆氏那些毫不掩饰的厌恶来,竟然生出一丝同情来。 在这王府里,宋淮砚定过的很不容易吧。不然,怎么会成了这样的性子。 也许他并非是个坏人,只是被逼的不得不做了一个坏人。 否则,若是顾忌孝道,还不知被陆氏如何拿着一个「孝」字压制呢。 这念头只闪过一瞬,傅沅就举起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这是做什么?她才是食物链最底端的那个好吗? 再说,宋淮砚即便在王府里受了诸多冷落排挤,等到他登上皇位的那天,就全都补偿了,她瞎操那个心做什么,明明她的前途和小命儿还捏在这个人的手心。 傅沅正在神游,没有发现前边的某人已经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将她脸上的情绪和那些小动作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傅沅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住脚步,就这样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胸膛很硬,傅沅的鼻子一痛,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v第五十三章[01.10] 片刻,才好转了些,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他怀中,方才被陆氏扔过来的茶盏打湿的衣裳此刻带着几分凉意,叫她头脑猛地清醒了过来,双脚不自觉朝后退去。 宋淮砚只带着几分调笑看着她从自己怀中逃开,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一般红着脸低下头去,只觉着有趣极了。 这个小丫头,一定是老天特意安排给他的。 「走了。」傅沅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已经见某人走出去几步了,忙快步跟了上去。 似乎是故意的,宋淮砚走得很快,傅沅跟在后头,小跑着才追了上去。 傅沅看不见的地方,某人微微扬了扬唇角,很是享受这种她追着他脚步的感觉。 等到到了观秋堂门口的时候,傅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脸颊透着几分红润,胸脯一起一伏呼吸着,小嘴微微张开,叫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宋淮砚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许久,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亮,抬脚进了院子。 见着宋淮砚和傅四姑娘一前一后进了院子,门口的丫鬟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诧异来,忙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见过二少爷。」 宋淮砚点了点头,问道:「祖母可在屋里?」 「在,您稍等片刻,容奴婢进去通传。」那丫鬟说着,不着痕迹看了站在宋淮砚身后的傅沅一眼,心里很是有几分诧异,她知道这傅四姑娘和二少爷定了亲,却从未想过,二少爷这回是真的上心了。不然,怎么会和傅四姑娘一块儿过来。 等到进了屋里,回禀了老王妃,那丫鬟才又从屋里出来,领了宋淮砚和傅沅进去。 屋子里燃着百合香,清香好闻,老王妃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经书看着,见着宋淮砚和傅沅进来,脸上露出笑意来。 「你们怎么一块儿过来了?」说着,又问宋淮砚道:「你娘不是有话要和傅四姑娘说,这么快就说完了?」 听老太太这么问,宋淮砚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只开口回道:「原本就是一件小事,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老王妃听着他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又不好当着傅沅这个未进门的孙媳妇的面训斥他,只点了点头。 傅沅这才上前,福了福身子,给老王妃请安:「臣女给您请安。」 老王妃对傅沅倒真是有几分喜欢,觉着好不容易自己这个孙女儿有喜欢的人,自己也要对她好一些。所以见着傅沅福下身子,便笑着道:「快起来吧,我盼着你早一天叫我一声祖母呢。」 傅沅听着老王妃的话,略有几分尴尬,低下头去,叫人觉着她是害羞了。 宋淮砚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孙儿有些渴了,您叫人上茶吧。」说着,不等老王妃开口,就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老王妃拿他没法子,只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没规没矩,也不怕叫人笑话。」 宋淮砚微微勾了勾唇角,目光在傅沅的身上停留了一秒,明显没将老王妃的话放在心上。 傅沅被他看的全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又想到方才自己不小心撞到他怀中,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热,不知是羞还是恼。 老王妃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看了两遍,眼底露出几分欣慰来。 「好了,沅丫头也坐到我这儿来吧。」说着,就叫贴身的丫鬟搬了绣墩,叫傅沅挨着软塌坐了下来。 很快,一个身着碧绿色衣裙的丫鬟端了托盘进来,给两人上了茶,茶是上好的太平猴魁,揭开盖子,茶香立时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傅沅坐了一路马车,又在陆氏哪里待了会儿,这会儿坐下来真觉着有些渴了。轻轻吹了几下,递到嘴边喝了起来。 老王妃问了傅沅几句话,不外乎是她这几日在府里做什么,常和谁在一处玩。 傅沅听了,一一回过,觉着老王妃并不难处,尤其是比起王妃陆氏来。 老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才将视线从傅沅身上移开,看了坐在面前的宋淮砚一眼,这才发现他的肩膀处竟是湿了一片,看起来颜色比原先要深上几分。 想着他是和傅沅一处过来的,老王妃心里便有了计较,不好当着傅沅的面问,只开口道:「瞧你也不注意些,这衣裳都没干就穿出来了,还不快去换上一件。」 老王妃的话音刚落,一旁站着的梁嬷嬷便道:「您不是叫绣娘们专门给二少爷新做了件衣裳,放在偏殿中还没来得及给二少爷送过去呢。」 老王妃听了,笑了笑,道:「那正好,你去将衣裳拿进来。」 梁嬷嬷听着老太太的话,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只一会儿工夫,梁嬷嬷就捧着一个红漆托盘从外头进来,上头放着一套男子的衣裳,是一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杭绸锦衣,绣工精细,质感细腻,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定是绣娘们费了好些功夫赶制出来的。 梁嬷嬷走到软塌前,未等她开口,就听老王妃道:「你就歇歇吧,叫傅四姑娘帮着砚哥儿换这衣裳吧。」 老王妃的话音刚落,不止是梁嬷嬷,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都有些愣住了,更别说是听到这话的傅沅,只宋淮砚脸色平静,仔细一看,眼底还带了几分笑意。 傅沅不自觉睁大了眼睛,眸子里满是愕然,很是不理解老王妃怎么说出这样唐突的话来。 她和宋淮砚虽然已经定了亲,两家换了庚帖,可到底还未正式进门。 老王妃这吩咐,显然有些逾了规矩,若不是知道老王妃不讨厌她,傅沅都要以为老王妃这是故意要给她难堪,叫她下不来台了。 见着她诧异的样子,老王妃笑了笑,温声道:「没事,不过一件外衣,没什么不妥的。」 「你们小辈们定了亲,也该好好处处才是,我也不是老顽固,见不得你们亲近。」 老王妃说着,视线不着痕迹朝宋淮砚脸上看去,见着他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便对着傅沅道:「去吧。」 听着老王妃的话,梁嬷嬷便福了福身子,将傅沅引到了一扇紫檀雕海屋添筹图屏风前,宋淮砚也跟着走了过来。 v第五十四章[01.10] 直到梁嬷嬷将那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杭绸锦衣递到她手中,傅沅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朝宋淮砚看去。 某人勾了勾唇角,伸手将她拉到了屏风后,张开双臂,示意傅沅帮他换衣裳。 傅沅自小在淮安侯府长大,哪里和男子这样亲近过,便是前世过往的经历中,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所以一时竟不知如何动手。 她略带着几分羞恼瞪了宋淮砚一眼,为了转移视线,目光便看向了面前的紫檀雕海屋添筹图屏风。 因着故意要忽视他,傅沅看的很是认真,这座屏共3扇,紫檀用料厚实,细节之处又颇富意趣,屏芯剔红作,海水江崖、祥云、仙鹤,构成仙境,中间有一扇突出的一座地方展示着六角重檐的楼阁,楼阁中置一瓶,又有口衔树枝的仙鹤飞往小亭,构成「海屋添筹」的画面。与之相配的宝座背板铲地浮雕云雾环绕中的仙山楼阁,刀工苍劲有力,章法疏密得当。规整的紫檀用料,巧妙的雕琢,营造出一派谴而游之的意境,又不失威严雅致。 傅沅欣赏完了屏风,突然觉着呼吸有些紧张起来。 看着挨着自己近了几分的宋淮砚,傅沅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不等她开口,他就低下头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想动手,难道想在这屏风后待一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什么了呢?」 宋淮砚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来,眸子里带了几分戏谑的味道,俨然在说,若是那样的话,他也不介意,更是乐在其中呢。 傅沅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又羞又怒,却也知道老王妃在外头,不能放肆做出什么举动来。 只想了想,就上前解起宋淮砚身上的扣子来。 许是太过紧张,虽然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傅沅好半天都没解开。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她的手,待着几分浅笑低声道:「亲我一下,我就自己脱。」 傅沅心里暗骂了一声无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温温软软的唇就覆了上来,几秒之后,又放开了她。 傅沅震惊之下身子都僵住了,她哪里能想到,宋淮砚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这可是老王妃住处,外头不仅老王妃和梁嬷嬷在,还有一屋子的丫鬟婆子。 傅沅脸红了又红,心里更有几分当着长辈的面做了坏事的感觉,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愣神间,宋淮砚已经脱了衣裳,自己将那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杭绸锦衣穿在了身上,又束好了腰带,低着头轻声道:「你又不是丫鬟,等你嫁给我,再伺候我也不迟。」 说着,不等傅沅开口,便朝外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带着几分不满道:「笨手笨脚,还是孙儿自己穿了,真是,连解个扣子都不会。」 老王妃见着他出来,又听到这些话,不免皱了皱眉,道:「你胡说什么,她头一回伺候你,难免紧张些,偏你一点儿耐心都没。」 老王妃示意了梁嬷嬷一眼,叫她去安慰安慰傅沅去,免得人听了这些话,哭了起来。 梁嬷嬷点了点头,就去了屏风后拉着傅沅的手出来,见着人呆呆愣愣的样子,明显是被二少爷给吓傻了,忙将人引到了内室,安慰起来。 见着傅沅和梁嬷嬷进了内室,老王妃才起来拿了拐杖敲了宋淮砚几下,压着声音训斥道:「混账东西,她怎么惹到你了?便是手脚笨拙些,你比她大几岁,也该让着她才是。」 老王妃原本就是一番试探,此时她心里头已经明白了,她这孙儿哪里是真心喜欢傅沅,不过是一时有了兴致,就想着将人强娶进府。 她就知道,他这凉薄的性子,哪里能真的喜欢上什么人,倒是委屈了傅家四姑娘,不得已应下了她的吩咐,却是被人嫌笨手笨脚。 她心里明白,他哪里是嫌弃人家傅四姑娘笨手笨脚,根本就是不愿意叫人亲近。 老王妃心里一阵发堵,对傅沅这个未进门的孙媳妇更多了几分怜惜和不忍。 直到从南阳王府出来,上了马车,傅沅都恍恍惚惚没明白某人为何故意这样做。 她抬起头来,视线看向身边的某人,努力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察觉到她投过来的视线,宋淮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带着几分无奈道:「傻丫头,想不通就别想了,为夫又不会害你。」 话音刚落,傅沅觉着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连脖子都有些热了起来。 马车停在宣宁候府的门前,门口守着的婆子见着宋淮砚先下了马车,又亲手将四姑娘扶了下来,眸子里满是震惊。 谁也没想到,四姑娘去南阳王府做客,竟是由宋二公子亲自送了回来。 那婆子忙使了个眼色,叫人去宁寿堂回禀了老太太,自己则是笑着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老奴见过宋公子。」说着,又对着傅沅叫了声四姑娘。 傅沅微微一笑,目光朝宋淮砚看去,只听他道:「好了,你进去吧。」 听着他的话,傅沅微微松了一口气,两人若是一块儿进府,她还不知要应付多少人。 他送她回来,她可以对人说是老王妃吩咐的。 傅沅应了一声,对着他笑了笑,就抬脚走了进去。 身旁的婆子见着四姑娘自个儿进去,而宋二公子也离开了,一时摇了摇头,琢磨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按理说,宋二公子亲自送四姑娘回来,定是喜欢四姑娘的,可怎么到了门口也不进府里拜见老太太。 难不成,是她想错了。 这般想着,她忙跟了上去,不着痕迹看了看四姑娘脸上的神色,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生出几分同情来。 怪不得府里有人说那宋二公子性子阴晴不定,叫人琢磨不透,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四姑娘脸上虽没表现出来,心里头定是难受的很吧。 老太太这边听了宋淮砚亲自将人送回来的消息,正高兴着,这会儿见着傅沅自个儿回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来。 「祖母。」傅沅福了福身子,给老太太请安道。 「宋二公子不是亲自送你回府的,怎么不跟着进来。」老太太开口问道。 v第五十五章[01.10] 傅沅抬起头来看了老太太一眼,回道:「他说还有别的事情,就不进来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听着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心里虽觉着宋淮砚缺了礼数,却也不会真的去计较。 她看了傅沅一眼,开口宽慰道:「你别多心,他能亲自送你回来,心里头定是看重你的。」 老太太说完这话,又问起了傅沅在南阳王府的事情来。 「陆王妃叫你过去可说了什么事情?」 听老太太这么问,傅沅就想起了那块儿九龙玉佩,却是不知为何,不想在老太太面前提起来,只回道:「王妃只问了孙女儿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和哪家的姑娘玩的好,读了什么书。」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你可见过府里的表姑娘了?」 傅沅听着这话,就知道老太太所指的是陆氏的侄女陆敏了,当下摇了摇头,道:「没见着,只陆王妃和孙女儿一处说话。」 「那怎么宋二公子送你回府了?」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又有几分不解道。 傅沅不想多解释,只回道:「是老王妃吩咐叫他送孙女儿回府的。」 傅沅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眸子里就浮现出一丝失望来,又问了傅沅几句话,就叫她下去歇着了。 傅沅出了宁寿堂,便一路回了蕙兰院。 等到傅沅退出去,老太太才对着身边的卫嬷嬷问道:「你和沅丫头一块儿去的,说说是怎么回事?」 卫嬷嬷应了一声,便将之前在南阳王府发生的事情回禀了老太太。 「老奴和四姑娘快到陆王妃院里的时候,正好碰着了宋二公子,便一起去了陆王妃的住处。宋二公子和四姑娘进了屋里,老奴身份低微,被请到了耳房喝茶,实在不知王妃和四姑娘说了什么。」 「不过老奴估摸着,王妃对四姑娘不大喜欢,只是碍着宋二公子在,没有刁难四姑娘罢了。」 「后来四姑娘和宋二公子去了观秋堂给老王妃请安,出来的时候,老王妃便嘱咐了宋二公子叫他亲自送姑娘回府里。」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带着几分感慨道:「只要老王妃满意沅丫头,大可不必将陆氏的想法放在心上。」 「这府里,终究还是要听老王妃的。」 卫嬷嬷点了点头:「您说的没错,只是,宋二公子今个儿到了门口都没进来给您请安,看来,真不像是您之前想的那样,对四姑娘上了心。」 「老奴琢磨着,他兴许只是一时有了兴趣,便想着将人娶到府里,等到日后心思淡了,四姑娘夹在他和陆王妃之间,还有那个陆敏,处境可想而知。」 卫嬷嬷能想到的,老太太哪里想不到,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哪怕这样,也只能委屈沅丫头了。可这世间,哪家的媳妇好当,不过是委曲求全罢了。」 老太太说着,就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将话题转移开来:「从宫里回来也有好些日子了,不知道娅丫头的身子好些了没。」 卫嬷嬷知道比起四姑娘来,老太太对大姑娘是真有几分疼爱,听着这话忙宽慰道:「您别担心,既然听不到消息,那就是好消息,起码大姑娘在宫里头平安无事,没出什么岔子。大姑娘进宫不久,想要争得太子殿下的宠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的,总要熬些日子才行。」 老太太点了点头:「这道理我明白,只是方才在屋里躺了一会儿,睡着了竟梦到了娅丫头,她和我说她在宫里过的不好,一直在哭。」 卫嬷嬷听着老太太这话,才明白了几分,开口宽慰道:「您别多想,这梦啊都是反的,您梦到大姑娘不好,未必是真的不好。」 「再说,皇后娘娘对大姑娘看重几分,有皇后娘娘撑腰,旁人也不敢欺负咱们家姑娘的。」 卫嬷嬷的话音才落,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有丫鬟进来回禀:「老太太,出事了,何姨娘在亭子里赏鱼,不知怎么就掉到湖里去了。人刚救上来,只是流了一滩的血,估摸着怕是不好,大太太听到消息正往过赶呢。」 老太太听了消息,面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来,吩咐一旁的卫嬷嬷道:「你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可还能救下。」 卫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出事的亭子里,大太太张氏已经叫几个婆子抬了担架来,将何氏抬到了住处。 地下还有一滩的血水,看起来骇人得很,卫嬷嬷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还能不知,何氏的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 卫嬷嬷跟着大太太一行人到了何姨娘的院里,过了会儿工夫,就有丫鬟请了大夫进来,给何氏诊脉,结果和众人预料中一样,何姨娘受了惊吓,肚子又受到了撞击,已是小产了。 何氏脸色惨白,因着疼痛全身都颤抖着,大夫灌了一副药喝下去,才将个已成形的婴儿打了下来,何氏看了一眼,尖叫一声就晕死过去。 屋子里有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叫人喉咙里一阵翻滚,大太太嘱咐丫鬟们好生照顾着何氏,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派去查看的赵嬷嬷这会儿才回来,说是亭子里倚靠的栏杆被人动了手脚,松动了,才使得何姨娘不慎落了水。 张氏听着,当下就沉下脸来:「你再去查,看看昨天和今天有谁靠近过那里。」 赵嬷嬷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张氏这才回头看了卫嬷嬷一眼,道:「老太太怕是担心着,嬷嬷先回宁寿堂吧,可要多劝着些老太太才好。」 卫嬷嬷点了点头,也知留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只是有些可惜那落下来的竟是个男胎,老太太一向在意子嗣,怕是要跟着伤心了。 卫嬷嬷行了个礼,就一路去回了宁寿堂。 老太太听了她的回禀后,脸色果真不好看,半晌才出声道:「我倒是小瞧了她。」 卫嬷嬷一听这语气,便知道老太太是疑心上了二太太黎氏,心里也不觉着诧异。 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如今的何姨娘是二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黎氏的性子,想来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v第五十六章[01.17] 再说,黎氏多年无子,保不准看着何姨娘肚子里一天天大了起来,心里生了嫉妒,才出手害了这孩子。 「老太太,若真是二太太,您想如何处置?」卫嬷嬷想了想,问道。 何姨娘不过是一个妾室,家里又没人撑腰,老太太难道还能因着这个就处置了二太太,不顾宫里头太后娘娘的脸面? 老太太哪能听不出卫嬷嬷话中的意思,叹了口气道:「叫老二自己处置吧,我岁数大了,不想掺和这些。」 听着这话,卫嬷嬷便明白过来,老太太还是想给黎氏留几分脸面的,她这当长辈的不出手,不管往后怎么闹腾,都是二老爷和二太太夫妻之间的事情,不会将整个宣宁候府都牵扯进来,叫人议论。 何氏腹中的孩子,怕是白死了。 傅沅听到何姨娘小产的消息的时候,很是诧异了一下,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上。 「姑娘,奴婢听说落下来的还是个男胎,何姨娘醒来过一回,又哭晕过去了,谁劝都劝不住。」怀青回禀道。 傅沅听了,想了想吩咐道:「你叫碧竹送些药材和补品过去。」 「是。」怀青应了一声,就下去,将事情嘱咐了碧竹。 过了一会儿工夫,碧竹才从外头回来,傅沅便和她问起了何姨娘的事情。 「回姑娘的话,老太太和大太太、三太太都派人送了补品和药材,何姨娘哭晕过去了,是贴身的大丫鬟灵素收的东西。」 傅沅微微诧异一下:「太太没派人过去?」 碧竹摇了摇头:「奴婢打听过了,太太今个儿去了正好不在府里,说是带着五姑娘去外头银楼打些首饰去了。」 一旁的怀青听着,不等傅沅开口,就出声道:「姑娘,这事情八成是太太派人做的,太太这些年没有子嗣,何姨娘又不知低调,时常惹怒了太太,太太哪里能容得下她生下孩子来。」 傅沅嗯了一声,却还是有几分不解,依着黎氏的性子,若是心里真容不下何姨娘,为何要拖到这个时候。 虽说黎氏不得父亲宠爱,老太太又不喜欢她,可她到底是皇上封的平淑郡主,一个郡主的身份,再加上宫里头太后娘娘撑腰,难道还真拿一个何姨娘没办法。 便是真害了何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黎氏也不见得会胆怯心虚,反而觉着是何氏该死,而自己则是会抵死不认。 毕竟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人能动了手脚,这事情多半是查不清楚的。 到傍晚的时候,黎氏和五姑娘傅珍才从外头回来。听到何姨娘落水小产的事情,黎氏先是一愣,随即将目光落在身后的陶嬷嬷身上。 陶嬷嬷脸色一变,忙摇头道:「太太,这事情有蹊跷,没有太太吩咐,老奴万不敢私下里派人做这些个事情。」 黎氏看着陶嬷嬷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是她做的,头一个想起了蓉姨娘来。 「你去查查,蓉氏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太太您是怀疑蓉姨娘?」陶嬷嬷诧异一下,觉着不大可能。蓉姨娘这些年一直都老实本分,之前被太太打压作践,也从未在老爷跟前儿说一句太太的不好。为人妾室的本分,蓉姨娘一向做得好。 她在宫中多年,眼睛虽说不上毒辣,可看人没有八分也要有七分准,依着蓉姨娘的性子,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蓉姨娘是个聪明人,知道老爷喜欢她,除了因着她是服侍过谢氏外,还因着她这不争不抢安安分分的性子。 更别说,她还有溶哥儿,便是心中嫉恨何氏抢了她的宠爱,也不会不替溶哥儿的前程考虑。 若她出了事,溶哥儿就会被抱到沉香院叫太太养着,前程小命儿可都捏在了自家太太手中。 虽这么想着,听自家太太这么吩咐,她只应了一声,叫人下去查了。 兴许,太太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何姨娘小产落下男胎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宣宁候府,有人唏嘘,有人同情,可何氏一个姨娘,到底不是府里的主子,这事情只一下午的工夫,便没人再议论了。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掉到湖水中,只起了一丝涟漪,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大太太张氏派人去查,好几天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来,最后也只能将事情压了下来,叫何姨娘白白吃了这个亏。 殊不知,那日何姨娘落水被人救上来,正混乱着的时候,她贴身的大丫鬟灵素却从一旁的草丛里见着了一块儿带血的帕子,便偷偷捡起来放到了袖子里。 这天傅沅和傅珺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可巧碰到了前来的何氏。 何姨娘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因着之前的小产,身子看着很是孱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到似得。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何姨娘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老太太看了坐在下头的傅沅几个,微微皱了皱眉,觉着何姨娘来的不是时候,她一个才刚小产的姨娘,凑到姑娘们跟前儿,可不平白的添晦气。 虽然这样想,到底前段时日何姨娘对老太太也巴结的很,每日早晚都要请安,人都是有感情的,相处多了即便是一只猫一只狗也有了情分,更别说是人了。 老太太脸色缓和几分,开口道:「起来吧。」 「你身子怎么样了?」 何姨娘听着老太太的话,眼圈一红,就有了眼泪,因着怕老太太厌烦,强忍着没落下来。 「多亏老太太和几位太太送来的补品药材,奴婢的身子好多了。」 何姨娘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着她明显是有话要说,又顾忌着几位姑娘在,才不好开口,老太太便对着坐在下头的傅沅她们道:「你们都退下吧。」 v第五十七章[01.17] 「是。」众人站起身来,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就走出了屋子。 老太太拿起手中的茶来抿了一口,才看了站在下头的何姨娘一眼,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支支吾吾的。」 何姨娘听了老太太的话,脸色一白,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儿帕子来,道:「奴婢派人去那亭子四周寻找,在草丛里找见了这只帕子,上头还带着血,还有些红漆的痕迹。奴婢叫人私下里打听过了,这帕子有人见三少爷院里的书碟姑娘用过。」 何姨娘一句话,就叫老太太沉下脸来。 书碟原先是在傅沅身边伺候的,只是后来傅沅从淮安候府回来,便被派去伺候傅询,调了万嬷嬷去了蕙兰院。 她示意了卫嬷嬷一眼,卫嬷嬷便上前接过那帕子,递到老太太手中。 帕子上沾着血迹和红漆,因着过了小半个月,已经有些发黑了,四角绣着竹子,形态逼真,最叫老太太震惊的是,帕子的右下角竟绣着一个小小的「谢」字。 老太太看了一眼,吸了一口气,对着站在那里的何姨娘沉声吩咐道:「这事情不许传出半个字去,若是听到半点儿闲话,我只找你。」 傅沅并不知那帕子的事情,直到过了一日,老太太跟前儿的丫鬟青馥到蕙兰院来,说是老太太有事,叫她过去一趟。 傅沅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才带着丫鬟怀青到了宁寿堂。 刚一进屋子里,便觉出空气中有几分凝重,老太太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块儿帕子,傅沅远远看去,便瞧出几分血迹来。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心中亦是有几分不解,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抬起头来看了傅沅一眼,伸手将那帕子丢到傅沅脚下,沉声道:「你可认得这帕子?」 傅沅诧异老太太这般震怒,蹲下身去将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这才看清帕子上绣着竹子,还有右下角的一个「谢」字。 傅沅面色凝重,却是摇了摇头道:「孙女儿不认得。」 她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不认得?那你总认得这个「谢」字吧?」 老太太说着,就对着身旁的卫嬷嬷吩咐道:「将人带上来吧。」 傅沅隐隐有几分猜测,在看到满身伤痕的书碟的时候,这猜测终于是落到了实处。 这帕子,是书碟的。 只是,上头怎么会有血迹?她更诧异的是,她竟有胆子明目张胆绣下这个「谢」字来,也不怕被人发现。 「姑娘,姑娘救救奴婢。」书碟被人按着跪在地上,一见着傅沅,眼中就露出几分亮光来,挣脱开嬷嬷按着她的手,跪爬到她的面前来,抓着她的裙摆道:「姑娘,事情是姑娘叫奴婢做的,如今老太太知道了,求姑娘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奴婢。」 傅沅听着她的话,又见着那帕子上的血迹和红漆,当下就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给算计了。傅沅退后一步,冷冷看着书碟,沉声呵斥:「放肆!」 甩开书碟的手,她才又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虽不知何事,却敢发誓从未害过人,还请祖母明察。」 她这话中,并未有惧怕和慌乱,更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遇着这事情,手足无措连话都不会说了。那眸子里,似乎还有几分不满,对她这个长辈的不满。 老太太看着她许久,心里头不知怎么觉着膈应的厉害。 她这孙女儿,自打定了亲,竟是愈发不像之前她了解的那个沅丫头了,一点儿也由不得她这当祖母的掌控了。 想到此处,老太太心中突然涌起一些烦操来,伸手指着书碟道:「你说,从头到尾说给你家主子听。」 书碟听了老太太的话,身子瑟缩一下,支支吾吾开口道:「回老太太的话,姑娘自打回了府,就觉着府里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和姑娘不大亲近,姑娘只三少爷一个嫡亲的兄长,见着何姨娘有了身孕,大夫又说是个男胎,就找了奴婢,说是何姨娘这般得宠,若是再生出个少爷来,老爷的心思就全都在小少爷身上了。再者,姑娘怨恨老太太您给姑娘和南阳王府二公子定下这门亲事。」 说到此处,书碟的话音顿了顿,咬了咬嘴唇才继续说道:「奴婢不敢欺瞒老太太,姑娘心里早就喜欢表少爷,这帕子也是姑娘自己绣的,后来说是丢了,实际上是被奴婢捡了起来,怕被人发现了,坏了姑娘的名声。」 「这回奴婢是打算事成之后,顺手将这帕子还给姑娘,叫姑娘自己毁掉的,哪知仓促之下掉到了草丛里,竟被人捡到了。如今到了老太太这里,奴婢是一句话也不敢欺瞒老太太了。」 书碟一番话说下来,老太太的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原先是有七分信,如今是有十分相信是傅沅在背后指使,才叫这丫头做出这样胆大包天枉顾性命,谋害子嗣的事情来。 不然,她一个丫鬟,又被调到燕誉轩去伺候,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要害何氏肚子里的孩子?难不成,还是询哥儿想要除掉何氏肚子里的孩子,用了这些后宅之人阴私的手段来? 老太太看着傅沅的目光,带了几分冷意,沉声问道:「听了这么多,你可记起来了?」 傅沅虽一直对她这个亲祖母没报什么幻想,可这会儿见她宁愿相信一个丫鬟的一言之词,也不愿意相信她,心里也少不得有些失望。 傅沅将视线从书碟身上收回,淡淡道:「单凭这丫鬟几句话,祖母就信了是孙女儿害了何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未免也有些太过荒谬了。」 「若今日站在这里的人是大姐姐,祖母还会这样不听一句解释,就轻易的相信了吗?」 泥人还有三分性,傅沅虽性子温和,到了这个时候,却也由不得人这样污蔑,担了这谋害幼弟的罪名。 难不成,她性子好,所以才叫人觉着她好欺负? 老太太在府里多年,什么时候被晚辈这样质疑过,当下就铁青着脸,沉声道:「你这孽障,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着,对着一旁的卫嬷嬷吩咐道:「请行家法来,她自小不在府里,不知道咱们宣宁候府的规矩,如今该叫她学一学了,免得嫁到南阳王府去,丢了咱们傅家的脸面!」 卫嬷嬷听了老太太的话,当下就愣住了,四姑娘这样娇滴滴的姑娘,怎么能受得住家法。 老太太平日里虽然严厉些,可对着下头的几个姑娘少爷,从来都不下这样的狠手。之前五姑娘做了那些个错事,惹得老太太动了怒,不也只是被罚跪了祠堂。 「老太太,姑娘身子弱,哪里能受得住家法,若是落下了病根如何是好?」卫嬷嬷出声劝道。 老太太此时在气头上,强硬着要请了家法,好叫傅沅知道她即便和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定了亲,如今还是他傅家的姑娘,哪怕是日后及笄嫁到王府去,也是要敬着她这祖母的。 v第五十八章[01.17] 卫嬷嬷见着老太太真的铁了心思要责罚四姑娘,不敢再劝,叫人传了家法。 这头刚传了家法,下头们就传开了,老太太责罚傅沅,自然没打算给傅沅留什么脸面,所以不到一会儿工夫,这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府里。 怀青在外头站着,先是听着里头老太太的训斥,这会儿听到卫嬷嬷吩咐人请家法来,脸色当即变得惨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腿一软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当下就冲出了宁寿堂,去前院找老爷和三少爷来。 只是到了前院,才知老爷和三少爷都不在府里,府里能替自家姑娘求情的,竟没有一个人,急的满头大汗。 只一会儿工夫,得知消息的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还有几位姑娘就全都赶到了宁寿堂。 众人一进去,便见着挺直着身子站在屋里的傅沅,跪在地上的丫鬟书碟满身伤痕,额头上渗出血迹来。 张氏虽心中诧异,到底上前劝道:「不知沅丫头犯了什么错,您若是生气,叫她给您认个错,抄写百遍佛经当做责罚就是了,再不行罚她到祠堂里跪上两日,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能受得住家法。再说,二弟……」 张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太太眼中的冷意吓得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张氏张了张嘴,又看了站在那里的傅沅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心里觉着有些堵得慌。 她和这侄女虽然说不上有多少感情,可毕竟沅丫头小姑娘家,平日里又听话懂事,见了她这伯母也恭敬得很,真是不忍见她当着众人的面挨了家法,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说不定还要落下病根儿来。 相比于张氏的不忍,黎氏心里头高兴得很,若不是顾忌着场合,她兴许忍不住要拍手称快了。 几位姑娘里,傅宣和傅珺红着眼,露出不忍的神色来,傅珍则和黎氏一样,等不及要看傅沅受了家法狼狈不堪的样子了。 只一会儿工夫,外头就有个婆子拿了一条黑黝黝的牛皮鞭子进来,卫嬷嬷接过鞭子,双手呈上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却是看了下头的黎氏一眼,吩咐道:「你是她的嫡母,今个儿就由你管教吧。」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众人全都变了脸色。 黎氏向来不待见傅沅这个继女,如今有了老太太撑腰,出手哪里能知道个分寸。 众人看着傅沅,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来。 黎氏接过鞭子,有两个婆子便走到傅沅跟前,想要压着她跪在地上,还未动手,却见着傅沅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竟是笑弯了腰。 「你笑什么?」老太太见着她这样,更是恼怒。 傅沅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莞尔道:「孙女儿是笑老太太您传了家法来,却是不知这家法是落不到孙女儿身上的。」 傅沅才刚说完,便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眸子朝黎氏和老太太看了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儿九龙玉佩来,举在手中,九龙盘旋,刻着「如朕亲临」的四个字。 黎氏距离傅沅最近,看清楚那玉佩上「如朕亲临」四个字,当即就变了脸色,眸子里又是震惊又是惊惧,不敢相信这玉佩竟然会在傅沅手中。 「你……」黎氏手一松,手中的鞭子便落在地上,目光朝软塌前的老太太看去。 老太太脸上也震惊得很,半天才回过神来,饶是心中不甘,却也只能带着众人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沅见着跪在地上的一应人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知道自己这举动有些失了分寸,可这个关头,老太太是铁青了心思要责罚她的,她若真挨了黎氏的鞭子,受伤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一丝颜面都没了。 所以,她心中没有丝毫悔意。 「祖母累了半日,该歇着了,孙女儿先告退了。」傅沅收起玉佩,不顾老太太和黎氏难堪的目光,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走出了宁寿堂。 刚一出去,就见着外头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怀青。 见着自家姑娘出来,怀青忙扑上前去,将傅沅身上细细检查了一遍,见着没有伤处,这才放心下来。 「咱们回去吧。」傅沅看了怀青一眼,轻声道。 怀青心中虽有不解,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只点了点头,扶着自家姑娘出了宁寿堂的院子。 等到回了蕙兰院的时候,她才和万嬷嬷还有怀青说了方才在宁寿堂的事来,又从袖子里掏出那块儿刻着「如朕亲临」的玉佩来。 万嬷嬷脸色蓦地一变,拿帕子捂住了嘴,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 半天,才双手合十,开口道:「老天保佑,姑娘有这玉佩,不然姑娘若是受了伤,老奴便是到了地下也没法和夫人交代。」 怀青看着自家姑娘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那块儿玉佩,迟疑了一下,出声道:「姑娘,这玉佩可是……」 怀青心中有猜测,却是不大敢相信,直到见着傅沅点头,才收起了眼中的震惊,带着几分感慨道:「平日里奴婢只觉着那宋二公子专会欺负姑娘,可今个儿奴婢却觉着他待姑娘未必不是真心好。」 「要不然,哪里能将这玉佩拿给姑娘。」 今个儿若是没有这块儿玉佩,姑娘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一顿鞭子下来,姑娘不死也要掉层皮,若是不幸落下了病根儿,不是毁了姑娘后半辈子? 老太太的心真是狠,姑娘可是她嫡亲的孙女儿。 老太太对姑娘的心,竟连那宋二公子的半分都没有。 怀青心中这样想着,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开口劝道:「奴婢知道这话或许不该说,可姑娘如今已经和宋二公子定了亲事,不如就此想开了嫁到南阳王府去,说不定这是老天的意思,给姑娘这样一个好姻缘呢。」 这话傅沅之前听傅询说过,如今出了这事儿后听怀青又一次说起来,心中的感觉竟有许多不同。 回忆起她和宋淮砚几次见面的点点滴滴,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欺负」过她。 v第五十九章[01.17] 或许,正如怀青说的一样,他是真心待她的。 想着这些,傅沅眼中微微露出几分犹豫来。 宁寿堂 傅沅离开后,大太太张氏才扶着老太太站起身来,老太太气得全身发抖,捂着胸膛,差点儿就背过气去。 卫嬷嬷见着,忙倒了茶水来,伺候着老太太喝下,老太太这才回转过来。 卫嬷嬷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知该怎么说。她们谁也没料到四姑娘手中竟有这样的东西,那「如朕亲临」四个字,好像还浮现在眼前,叫人后背生出几分凉意来。 老太太行家法不成,反倒向四姑娘下跪了,虽跪的是皇上,可站在那里的人是四姑娘这个嫡亲的孙女儿。 怪不得老太太这般生气,连话都说不出来,老太太在府里这些年,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辱。 她原本就瞧着四姑娘不同些,今个儿算是见识到了,四姑娘和当年的谢夫人性子全然不同,面儿上看着温和,可若是哪个触及了她的底线,四姑娘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什么孝悌规矩,四姑娘是一点儿都不顾及。 卫嬷嬷微微摇了摇头,朝大太太张氏看了一眼。 张氏上前几步,出声道:「老太太,先叫姑娘们下去吧。」 见着老太太点头,张氏便使了个眼色,傅萱她们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直到出了宁寿堂的院子,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丫鬟回了各自的住处。 屋子里,老太太伸手将桌上的茶盏翻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茶盏碎裂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老太太看了黎氏一眼,气急败坏道:「你自小在宫里住着,那玉佩是怎么回事?」 黎氏方才跪在傅沅脚下心里也是憋屈的很,听着老太太的话,面色变了又变,半天回道:「这玉佩媳妇听太后娘娘说过一回,总共有两块儿,先帝爷分别赐给了皇上和南阳王,至于这玉佩如何到了沅丫头手中,媳妇也是诧异。」 黎氏的这番话说出来,众人心里也是有些不解,按理说,这样的东西是要传给南阳王府世子的,如今到了沅丫头手中,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南阳王将这玉佩给了宋二公子。而那宋二公子向来行事随意,将这玉佩给了沅丫头倒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只是,这样一来,不就意味着那宋二公子对沅丫头,是真心喜欢。 要不然,怎么会想到要拿这样贵重的东西来讨好沅丫头? 而宋二公子也的确如旁人说的那样,深得王爷的疼爱。 这般想着,众人心中很是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来,之前明明看着是宋二公子要强娶,傅沅委屈嫁了,如今瞧着,这亲事未必就不好。 怪不得傅沅敢这般放肆,原来是有人撑腰,有了底气。 老太太也想到了这些,转头对着卫嬷嬷道:「不是叫你盯着她,怎么这样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卫嬷嬷福身告罪:「都是老奴无用。」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终究没用,老太太看了卫嬷嬷一眼,对着黎氏她们吩咐道:「我也有些乏了,都下去吧。」 众人听了,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门外。 书碟瘫软在角落中,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身子因为惧怕而不停颤抖着,如今屋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人,她爬到老太太跟前儿磕头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来。 「你说,沅丫头喜欢表少爷可是真的?」 书碟听着老太太的话,愣了一下,重重点了点头,道:「奴婢不敢欺瞒,姑娘一直喜欢表少爷,在淮安候府的时候,表少爷也时常来看望姑娘。老太太您写信说要接姑娘回府的时候,姑娘心里头很是舍不得表少爷。」 书碟自小进了府中伺候,也学会了求生的本能,听了老太太的话,就猜出老太太想听什么答案了。 果然,老太太听了她的话后,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卫嬷嬷吩咐道:「带她下去吧,叫人给她清理清理,上些药,别叫人觉着咱们宣宁候府苛待下人。」 卫嬷嬷听着,应一声,便吩咐了丫鬟将书碟带了下去。 见着书碟下去,卫嬷嬷才带着几分试探道:「老太太是想借着这事做文章?」 她伺候了老太太多年,深知老太太的性子,老太太今个儿失了颜面,总是要找回来的。 不管那书碟说的是真是假,只要她肯指认四姑娘和表少爷有私,四姑娘的名声就坏了。 这姑娘家最忌讳的便是和府里的男子牵扯不清,更别说四姑娘自幼住在淮安候府,两个人有私情也在情理之中。 事情若是闹开来,四姑娘的这门亲事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数。毕竟,两家虽换了庚帖,人还未嫁过去,若是南阳王府老王妃要退亲,四姑娘这辈子都不要想着嫁人了。 到时候,还不是老太太这个当长辈的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卫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总觉着这手段太狠了些,四姑娘今个儿做的事情即便有些不妥,叫老太太失了颜面,可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见着老太太要行家法,心里自然是怕得厉害。手里头又有那么个东西,自然就想都没想就拿了出来。 她知道四姑娘有错,却不至于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郑国公府 丫鬟杏秋端着托盘进来,见着自家姑娘靠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书却是半天都没翻页。 v第六十章[01.17] 杏秋上前将红枣银耳羹放在檀木小方桌上,这才叫了声:「姑娘。」 崔贞听着声音,才回过神来,视线朝门口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派人去打听过了没,事情可办成了?」 见着自家姑娘面上掩饰不住的着急,杏秋回道:「派出去的丫头回来了,说是今个儿宣宁候府出了大事,傅四姑娘惹了老太太生气,老太太震怒之下,传了家法。」 崔贞听了,嘴角便勾起一丝笑意来:「这么说,那丫头还是中用的。」 杏秋抿嘴一笑,点头道:「是老天爷都在帮着姑娘,谁能想到,傅四姑娘贴身伺候的丫鬟竟敢肖想谢大少爷。」 「姑娘许诺她办成了事,就想法子将她弄到谢府去,成了谢大少爷的房里人,她一个出身卑贱的丫鬟,有这么好的事情哪里会不动手。」 杏秋自小在崔贞跟前儿伺候,最了解自家姑娘的性子,这番话说出来,崔贞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这红枣银耳羹是小厨房的人才炖的,姑娘趁热尝尝。」杏秋将桌上的红枣银耳羹推到崔贞面前,笑着道。 崔贞笑着拿起青瓷勺子,搅动几下,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又开口道:「往后别叫那婆子去宣宁侯府送采买的东西了,赏她些银子,叫她去郊外的庄子上去吧。」 「是,奴婢知道,一会儿就派人去吩咐。」 崔贞嗯了一声,又拿起桌上的红枣银耳羹喝了起来,才刚喝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姑娘,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崔贞听着,脸色微微变了变,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愿来。 杏秋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忙对着下头的丫头道:「你说姑娘换身衣裳,等会儿就过去。」 那丫鬟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杏秋这才上前对着崔贞道:「姑娘就别和太太使性子了,太太说到底也是为了姑娘好,只是太太不理解姑娘对谢大少爷的感激,才从未将那事儿放在心上。」 崔贞听了,咬了咬嘴唇,半天才开口道:「母亲便是不懂我的心事,也不该瞒着我和那冯家夫人说我的事儿。」 冯家虽是世代官宦,名门世家,老太爷曾是先帝的恩师,冯大人如今又任户部尚书,可在她眼中,冯家再得皇上看重,她也不想嫁过去。 当年,在见着谢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非他不嫁了。 「姑娘先别生气,奴婢瞧着太太还是在意姑娘的想法的,不然也不会任由姑娘使性子了。再说,府里还有老太太呢。」 听着杏秋的话,崔贞这才露出一丝期待来:「你说的也对,其实我也知道母亲最疼我,我若是不愿意,她不会逼我做什么的,更何况祖母也满意这门亲事。」 「咱们过去吧。」崔贞站起身来,便朝门口走了过去。 杏秋轻轻摇了摇头,忙快步跟了上去,心里暗暗盼着姑娘可别再和太太起了什么争执才好。 这些日子她私下里替姑娘做的那些事情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太太定会震怒之下将她打杀了,或是将她发卖出去。 可她伺候了姑娘这些年,最是知道姑娘的性子,倘若不应下,依了姑娘的意思,姑娘还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情来呢。到时候,还不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跟着受责罚。 崔贞所住的院子里距离郑国公夫人的正房只隔了一个院子,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门口的丫鬟见着大姑娘过来,忙笑着迎了上去,福了福身子道:「太太在屋里呢,姑娘快些进去吧。」说着便撩起帘子领着崔贞走了进去。 屋子里收拾的奢华,又透着一种贵气,桌上的鎏金四角香炉里点着百合香,香烟袅袅升起。 郑国公夫人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见着崔贞过来,放下手中的茶盏朝着她招了招手。 崔贞福了福身子,才过来挨着郑国公夫人坐下。 「你这孩子,如今大了,竟和我赌起气来了,将自个儿关在屋里,连我都不见了。」 崔贞听着母亲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却是忍不住开口道:「母亲知道女儿的心思,为何还要叫那冯夫人到府里来?」 郑国公夫人听着她的话,微微愣了愣,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不知羞的丫头,你的心思我怎么能不知道?」 「只是,这淮安候府瞧着风光,可论起实职来,却是比不上户部尚书府的,那冯夫人的生母可是靖安公府老夫人嫡亲的妹子,那冯家大公子,人品周正,前年中了二甲头名,乃是进士出身,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 郑国公夫人话才刚说完,看了一眼崔贞的神色,便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说说,你怎么就瞧上那谢大少爷了,那冯家大公子,相貌虽比不上谢迁,前程……」 不等郑国公夫人说完,崔贞就抬起头来,打断了她的话:「母亲!」 「您说这些做什么,那冯家大公子如何,干我什么事情。」 他再好,在她心里也是比不上有着救命之恩的谢迁的。 郑国公夫人见着她油盐不进,一门心思想要嫁到淮安候府去,瞪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就见着你祖母满意这门亲事,才不将我这当娘的话听到耳朵里。」 「你既铁了心思要嫁那谢迁,娘也不能逼你嫁给别人,叫你恨我一辈子。」 崔贞听着郑国公夫人这话,愣了一下,脸上便露出欢喜的笑来:「您的意思是答应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对着郑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子,欢喜道:「女儿谢您成全。」 郑国公夫人拉着她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才道:「寇氏早就想和咱们郑国公府接亲,我写张帖子派人送到淮安候府去,请寇氏来府里做客。」 v第61章[01.27] 崔贞一听,脸色一红,羞涩的低下了头去,半天才小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郑国公夫人见着她这样,微微一笑,心里头却是轻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老太太满意这门亲事,贞姐儿也一门心思要嫁给那谢迁,她哪里会这么轻易就将贞姐儿嫁出去。 …… 蕙兰院 傅沅才用完晚饭,就见着万嬷嬷从外头进来,脸色比下午的时候要好了许多,不免觉着有些诧异。 自打上午从宁寿堂回来,万嬷嬷知道了她差点儿被老太太动了家法,脸色就一直凝重,既怪老太太不疼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儿,又怪自己没护好她这个主子。觉着若不是有那玉佩护身,她被老太太一顿责罚,往后在府里便是到了奴才们跟前儿,也抬不起头来了。 因着这,傅沅才有些奇怪。 不等她开口,万嬷嬷就上前,低声道:「姑娘,方才老爷去了宁寿堂,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晕过去了,这会儿宁寿堂正一团乱,请大夫进来呢。」 傅沅听着,不禁愣住,随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过了一会儿工夫,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才转过头去,就见着父亲傅呈远和兄长傅询一前一后从门外走了进来。 傅沅站起身来,走上前去,还未福下身子就被傅呈远拉了起来,伸手揽在了怀中。 「都是父亲不好,叫你受委屈了。」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傅沅听着这话,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却是摇了摇头,闷声道:「祖母上了岁数,我其实不怪祖母,就是怕祖母觉着女儿今天太过放肆,拿出那玉佩来。」 傅沅这话自然不是真心,却足以惹起傅呈远这个当父亲的更多的怜惜和恼怒来。 果然,听着她这话,傅呈远沉声道:「没有那玉佩,你就去了半条命了。」 傅沅听出父亲话中的恼怒和寒意来,抬起头来,眸子里带了几分后怕。 傅呈远拉着她在桌前坐了下来,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傅询吩咐道:「你明日叫人将映月阁收拾出来,叫沅儿搬过去。这院子,不必住着了。」 「是。」傅询应了一声,像是不经意提醒道:「父亲,时候不早了,今个儿是十五,太太想必在沉香院等您呢。」 傅询这话说的突兀,却带了几分冷意,听在耳朵里莫名叫人背后泛起凉意来。 傅呈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你陪着你妹妹。」 说着,便站起身来,又嘱咐了傅沅几句,就离开了。 「黎氏贵为郡主,父亲便是生气,也拿她没有法子,何必叫父亲去呢。」 傅询看了她一眼,出声道:「妹妹大概不知道父亲的性子,有些事,父亲是忍不了的。」 傅沅听着,就明白傅询是什么意思了,只是她没有猜到的是,傅呈远去了沉香院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就递给黎氏一封休书。 沉香院 黎氏看着傅呈远放在桌上的那封休书,顿时变了脸色,先是震惊后是不信,不信傅呈远竟枉顾他们夫妻这么些年的情分,想要休了她。 黎氏拿起那休书,几下就撕成了碎片扔在地上,满是恨意道:「休书?你我夫妻多年,到头来我只得到了这个?」 傅呈远面无波澜,只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带着疏远漠视,还有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也不可能有你,这休书你收不收,往后我都不会再来这沉香院了,咱们夫妻情分到此为止。」 傅呈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几乎掩饰不住满腔恨意的女人,便想到了当年皇上赐婚她嫁给他的时候,未尝没有姑娘家的良善娇羞,只是岁月留痕,他们夫妻到底是要形同陌路。 「傅呈远,好!很好!你今日敢这样羞辱我,就别后悔。」黎氏上前一步,满是阴狠道:「你不是疼你那女儿吗?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叫她在这府里过不安稳。」 黎氏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说话也丝毫都没有顾忌,直到看到傅呈远眼底那不屑和嘲讽,后背才陡然将升起一股凉意来。 好像她所盼望的、期待的,从这一刻开始就永远都不会来到她身边了。 眼前晃过她这些年对他的好,所做的那些努力,不禁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不甘心拽着傅呈远的衣裳撕扯起来。 陶嬷嬷在门外站着,听着里头的争吵声,心中着实不安起来。 她就知道,太太今个儿在宁寿堂没替四姑娘求一句的情,还听了老太太的话拿了那鞭子要责罚四姑娘,老爷知道了,定是有想法的。 她唯一没料到的是,老爷竟不顾太太郡主的身份,不顾宫里头的太后娘娘,直接就给了太太一封休书。 屋子里黎氏的吵闹声越来越清晰,还有茶盏摔落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听在耳朵里叫人心惊的厉害。 陶嬷嬷心里愈发慌了,才想透着门缝看看里头的情景,才刚靠近,门吱呀一声开了。 傅呈远冷着脸从屋里出来,肩上被茶水打湿了,袍子有几分褶皱。 傅呈远看了陶嬷嬷一眼,吩咐道:「看好你家主子。」才刚说完,就迈开步子,径直离开了。 陶嬷嬷见着他离开,忙抬脚朝屋里走去。 屋子里碎了一地的茶盏,黎氏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眼睛通红,四周散落着撕成碎片的那封休书。 v第62章[01.27] 陶嬷嬷见着,忙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道:「太太,地上凉,老奴扶您起来吧。」 黎氏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似得,目光直直看着空中,许久才开口道:「扶我起来。」 许是方才将心中的怒火全都发泄出来了,这会儿黎氏的声音里只剩下入骨的凉意。 陶嬷嬷听了,不免身子瑟缩一下,视线不由得朝自家太太脸上看去。 太太努力了这些年,到头来却得不到老爷一丝怜惜,反倒拿到了一封休书,心中的酸楚和恨意可想而知。 只是,太太如今虽有太后娘娘庇护,可太后年纪大了,还能护得了太太多长时间。 太太若真和老爷断了这夫妻的情分,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陶嬷嬷想着,便开口劝道:「太太,容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老爷今日是在气头上,未必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 「家法是老太太叫的,再说您也没动四姑娘一根手指头,说到底您不过是不敢违抗老太太的吩咐罢了。」 陶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黎氏一声嗤笑:「气头上?他在气头上给我一封休书?」说着,呵呵笑出声来,声音里满是苦涩。 「别说了。」黎氏看了陶嬷嬷一眼,冷冷道,「他既然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也休怪我害了他最疼的女儿。」 黎氏说着,视线落在陶嬷嬷身上,目光里带了几分狠意:「我要让四丫头和那谢氏落得一样的下场,嬷嬷可有法子再拿到那东西?」 陶嬷嬷听着黎氏的话,倏地一下就愣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全身都僵住了。 许久,才带着几分慌乱道:「太太,此事万万不可,当年咱们做的隐秘,没有人知道,好不容易过了这些年,该忘的您就都忘了吧。」 「四姑娘可不像谢氏一样病歪歪的,再说,如今不像四姑娘刚回府时候了,上回您弄过去的那盆夕雾如今还在淮安候府呢。她若这会儿出了事,别说是老爷,就是南阳王府老王妃和二公子都会不依不饶的。」 陶嬷嬷对于当年的事情未尝没有后悔,只是并非是觉着害了人心生愧疚,而是这些年她在宣宁侯府,看着自家主子这样费尽心思却是得不到老爷一丝的怜惜和宠爱。有时候她不禁在想,若是当年她们没有对谢氏下手,没有那道赐婚的旨意,主子以郡主的身份嫁到别家去,未尝得不到想要的夫妻情分。 黎氏却是丝毫听不进劝去,听着陶嬷嬷的话,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叫你去做你就去做,过几日我递牌子进宫给太后请安,你跟着我一块儿进宫,我不管你找谁拿到那寒冰散,只看结果。」 黎氏的目光紧紧定在陶嬷嬷的身上,突然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你跟了我多年,知道我的性子,身边是不留没用的人的。」 陶嬷嬷猛地抬起头来,震惊于黎氏的话。 「是。」陶嬷嬷应了一声,叫了人进来将碎了一地的茶盏全都收拾了。 那封撕成碎片的休书,却在黎氏的吩咐下捡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才粘好了。 陶嬷嬷只当黎氏是被方才的事情刺激到了,没有开口去劝。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才刚醒来,就听老太太昨个儿病了,叫府里的姑娘都不必过去请安了。 原本就不想去,听着这消息,傅沅索性叫万嬷嬷做了蟹黄饺来,拿香葱、香油、生姜、白糖、酱油和香醋配了蘸料,细细品了起来。 才刚用完早饭,傅询就来了。 见着傅沅气色还好,没有受了委屈郁郁不安的样子,傅询便也放心下来。 「哥哥今个儿怎么没进宫去?」傅沅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问道。 「今日休沐,我来给你收拾东西,若是时间够,今个儿就能搬过去了。」 傅沅听着兄长这话,这才明白原来昨晚父亲叫她搬出蕙兰院,并不是气头上说出来的话。 这蕙兰院是老太太派人收拾的,之前还觉着老太太对她这嫡亲的孙女儿还有几分疼爱,如今住在这里,倒觉着讽刺的很。 若是能搬出去,傅沅自然愿意。 万嬷嬷在一旁听着,这才知道原来老爷竟给姑娘重新选了个院子住,而且还是映月阁,是之前夫人住过的院子,距离老爷的书房近,景致又好,后边又带了个花园子,种着海棠和牡丹,盛开时候能闻到满院的花香,当年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就是住在那里的,只是后来老太太身子不大好,夫人便搬到了距离老太太的宁寿堂较近的院子,映月阁便空了下来。 夫人去世后,老爷便不准任何人再进那院子,每隔半月还会亲自打扫一遍,姑娘若是住到那里去,就再好不过了。 起码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看了,都不敢因着老太太厌恶了姑娘而怠慢欺辱姑娘了。 想着这些,万嬷嬷脸上露出笑意来,吩咐下头的丫鬟收拾东西,怀青和碧竹则是收拾起细软和贴身用的东西来。 蕙兰院这边刚有动作,只一会儿工夫便在府里传了开来。 老太太原本就病着,听着这消息,差点儿又气的晕死过去。 卫嬷嬷将药碗放在桌上,拍了拍老太太的后背,劝道:「老太太,您千万别动怒,大夫说了您得好生养着。」 想着昨晚二老爷来老太太屋里说的那些话,卫嬷嬷心里头很是担心,担心因着四姑娘伤了老太太和二老爷母子的情分。 二老爷的性子,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旁人孝顺顾忌着名声万事都不会忤逆府里长辈,二老爷却是不同。单凭昨晚在宁寿堂丝毫不顾母子之情说出来的那些话,就叫人心惊。 老太太缓过劲儿来,吩咐了卫嬷嬷道:「你去,下张帖子给寇氏,请寇氏和府中大少爷过府一趟。」 「老太太。」卫嬷嬷听着这话,就知道是劝不住老太太了。 v第63章[01.27] 见着老太太铁了心思,不好违抗,只能叫人下了帖子去请。 因着两府本就有交情,老太太又是长辈,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才用过早膳,便听外院的闵嬷嬷进来回禀,说是舅太太和表少爷已经到了,正往宁寿堂这边来呢。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一旁的青馥吩咐道:「你亲自去映月阁叫四丫头过来,就说她大舅母和她表哥来府里做客,叫她过来见见。」 青馥听着,便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傅沅到了宁寿堂的时候,察觉到院里的丫鬟婆子见着她,全都避之不及,好像多和她说句话,就得罪了老太太似得。 她刚一进去,便见着了坐在那里的大舅母寇氏,寇氏的脸色有些不对,尤其在见着她进来的时候,眼底露出掩饰不住的厌恶来。 傅沅抬脚进去,视线从寇氏身上收回来,扫过跪在地上的丫鬟书碟,心中隐隐生出几分猜测来。 她叫老太太颜面尽失,依着老太太的性子,自然是会想着法子叫她好看。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大舅母。」傅沅福了福身子,又对着站在寇氏身后的表哥谢迁行了个礼。 谢迁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中满是担心。 「好了,你也不必这么多规矩了。我今个儿叫你来,是想当着你大舅母的面问你一件事情。」 周老太太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那块儿绣着竹子的帕子来,递到寇氏手中。寇氏伸手接过,看到右下角绣着的那个「谢」字,脸色陡然变得铁青,目光带了几分寒意看向了站在下头的傅沅。 周老太太先头不过隐晦地提及了几句,如今寇氏见了这东西,心里头才真真知道什么叫妄想了。 寇氏看了周老太太一眼,对着傅沅道:「这丫鬟说这帕子是你绣的,你口口声声说只将迁哥儿当成哥哥,如今怎么解释?」 寇氏说着,眼睛里掩饰不住的不屑和轻视。 她就知道,她成日里就会哄着老太太,叫老太太以为她是个可怜人,如今可不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她的迁哥儿,也是她一个丧母之人能攀扯上的。 幸好,这丫头已经和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定了亲。 她看了跪在地上的书碟一眼,又对着寇氏轻声道:「我说不是,大舅母您会信吗?」 傅沅的话还未说完,书碟就磕头道:「舅太太,奴婢伺候了姑娘多年,知道姑娘一直都喜欢表少爷,只是姑娘气性高,因着您不大愿意,姑娘便只将这心思藏了下来。」 书碟说着,视线朝那帕子上看了一眼,重重磕了个头道:「求舅太太明察。」 寇氏脸色阴沉,将手中的帕子放在桌上,看着傅沅才想开口,不料谢迁上前将那帕子拿了起来,视线落在书碟身上。 书碟被他的看的心中一惊,又是不安又是紧张。 「这帕子是你绣的吧?」谢迁一句话,就叫书碟愣住了。 「我记得,你在府里的时候就喜欢穿绿色,我先时不明白,原来竟有这样的心思。」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想到谢迁竟会说出这句话来,就连傅沅,也一时愣在了那里。 谢迁将那帕子仍在书碟脚下,伸手抬起书碟的下巴,转头对着周老太太道:「模样不错,这丫头既然有这心思,不如老太太将这丫鬟赏给我吧,正好我房里还缺个人伺候。」 谢迁平日里稳重规矩,又是个内敛的性子,何曾有过这样轻佻放肆的时候。 寇氏见着谢迁的动作,又听着他这话,猛地从座上站起身来:「你住嘴!」 寇氏几步上前,将谢迁的手从书碟身上拉开,心里又气又恨,认定了儿子是为了替傅沅开脱,护住她的名声,才做出这样不顾规矩的举动来。 谢迁却依旧盯着书碟,问道:「你可愿意跟我到淮安侯府去?」 书碟听着这话,眸子里当即闪出欣喜和震惊来,丝毫都没有掩饰。 谢迁见了,嘴角微微勾了勾,眼底露出几分了然来。再转头看着周老太太的时候,眸子里多了几分讽刺。 老太太见此情景,哪能不知方才谢迁根本就是在使诈术,骗得这丫头欣喜之下乱了分寸,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老太太可否能将这丫头赏给我,读了这些年的书,晚辈可一直都是怜香惜玉的。左右她是在燕誉轩伺候的,表兄弟间讨要个婢女,在京城里可常见的很。」 谢迁直接开口讨要书碟,寇氏又惊又怒,沉声道:「胡闹,就算这帕子是她的,你是什么身份,难道叫她攀扯上,咱们淮安候府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住的。」 寇氏深知儿子的性子,也不敢说长短将污水泼到傅沅的身上去,她这会儿算是知道了,今个儿即便真是傅沅绣了那帕子,他也会豁出一切替她护住名声的。 这时,老太太叹了口气,开口道:「罢了,你既看中了这丫头,就带她回去吧。」 「我原以为这帕子是沅丫头的,没想到你竟一眼看出来是这丫头绣的,想来你对这丫头是真有几分了解。」 老太太知道事情到了这会儿已经坏不了傅沅的名声,也不妨拿这丫头给寇氏添一添堵,所以只想了一下,就应了下来。 寇氏见着老太太应下来,还说出这番引人遐想的话来,心里头像是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可这个时候,若是她再说些什么,就叫人看了笑话。 v第64章[01.27] 不过一个丫鬟,跟到了府里也是个通房丫头,事情这样解决总比真坏了傅沅的名声,南阳王府的人退了亲,到最后谢迁执意要将人娶到府里来好。 她算是知道了,儿子对傅沅的心思有多深。这些日子她还以为他走出来了,听到傅沅和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订了亲,也没有表露出什么伤心的样子来。 原来,一切都是做给她看的,这孩子的心,怕是真的伤着了。不然,今个儿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寇氏想着这些,只能默许将书碟带回府里了,又陪着周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连饭都没用就告辞了。 傅沅将寇氏和谢迁送出了宁寿堂,她看着谢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迁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早就知道你回来要受些委屈,却没想你会这么难,她是你的亲祖母都想着要算计你。」 「如今这样也好,我收了书碟,总好过老太太利用她再折腾出什么事来。」 「你好好照顾自己,真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派人告诉我一声。」 谢迁说完,不等傅沅开口就抬脚朝前走去。 傅沅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里头觉着有些难受,又有几分感激。 方才若不是谢迁开口,她一个姑娘家是无论如何都辩解不了的。因为她不管怎么说,老太太和寇氏已经在心里认定是她了。 傅沅轻轻叹了一口气,带着怀青一路回了映月阁。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回来,便上前问了起来,舅太太怎么突然上门了。 傅沅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了万嬷嬷听。 万嬷嬷听了,忍不住怒道:「老太太真是太狠了,明摆着是想坏了姑娘的名声。」 这表哥表妹,自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若真传出个苗头来,姑娘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好在,表少爷肯护着姑娘,竟不惜向老太太讨要了那书碟,替姑娘解了围,不然这事情闹大了,姑娘一辈子就毁了。 万嬷嬷想着这些,不由得生出几分后怕来。 姑娘如今得罪了老太太,又被黎氏记恨,虽有老爷和三少爷护着,可老爷和三少爷毕竟不能时时在内院,只要姑娘一日住在府里,今天的事情就免不了。 万嬷嬷想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满腹心事,又怕说出来影响自家姑娘的心情,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左右,再过两个月就到了年底了。 等过了年姑娘及笄,顺顺当当嫁到南阳王府去,就不用理会老太太和黎氏了。 书碟的事情才过了几日,淮安候府就传来消息,说是谢迁和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崔贞定了亲,两家已经交换过庚帖了,婚事就定在下月十五,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听说是舅太太早就想将崔大姑娘娶进门,崔家也愿意,又有当年表少爷救命之恩在,两家就早早操办婚事了。」 傅沅听了,拿起手中的茶喝了一口,心里并不觉着诧异。她早就知道,那个梦会是真的,无论中间有什么曲折,最后都会和那梦中一样的结局,果然是这样。 比如,书碟虽跟着她回了淮安候府,却依旧成了表哥谢迁的通房。 而崔贞,眼看着也要嫁到淮安候府去了,不一样只是时间。 「你去库房准备些贺礼。」 「老奴一回来就去库房里看过了,您自幼在淮安候府住着,这贺礼是该重一些。」 最后,傅沅选了一幅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和一块儿「云龙九九」端砚。 转眼就到了谢迁成亲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傅沅早早起来梳洗之后,就去了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 虽说老太太不待见她,可这样的场合,也是不想叫人看了笑话的,所以傅沅自然要跟着府里的姑娘一块儿过去。 随老太太一同去的,只有傅萱、傅珺和傅珍。 几个人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缓缓朝淮安候府驶去。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才停在了淮安候府的门口。 门上挂着灯笼和彩带,满目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 守在门口的寇氏见着周老太太前来,忙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眼底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若是之前她还有几分恼怒,如今新人进门,她何必再计较那些。左右,过了今日她就踏实了。 这般想着,寇氏笑着道:「您来了。」说着,将周老太太迎了进去。 傅沅她们几个跟在老太太的身后走了进去,府里到处都贴着喜字,挂着灯笼,下人们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几个人一路去了雁荣堂,傅沅给外祖母见了礼,就被陈老夫人拉着到跟前儿坐了下来。 周老太太见着这情景,眼底微微闪过一丝不悦来,却是很快就掩饰下去。 「今个儿这样的喜事,您精神是格外的好,那崔家大姑娘听说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很是有几分郑国公夫人的风范呢。」 v第65章[01.27] 陈老夫人听着,笑着道:「您太抬举她了,不过郑国公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自然是好的。」 老太太毕竟上了岁数,说了会儿话精神头便有些不济了,便去了偏房略歇一歇,陈老夫人开口将傅沅留了下来。 陈老夫人拉着傅沅进了内室,开口就问:「我听说你祖母差点儿对你动了家法,可有这事儿?」 傅沅不知道这事情怎么会传到外祖母耳中,一时愣住,又摇头道:「是我惹怒了祖母,不过并没有受伤。」 说着,就将那日的情景说了出来。饶是她一点儿伤都没受,听得陈老夫人也是一阵后怕。 「我就知道,你自小不在她跟前儿,她哪里会真心疼你,不过是装样子给外人看罢了。如今,倒连装样子也不想了。」 「亏得宋二公子将那玉佩给了你,不然你哪里受得住那鞭子。」 陈老夫人说着,眼圈一红,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傅沅拿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微微一笑,道:「今个儿是表哥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哭。」 「再说我好着呢,如今都不用早早起来给老太太请安去了,您知道我懒,就想睡个懒觉。」 傅沅这句话将陈老夫人给逗笑了,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惯会说好听的给我。」 「如今看来,那宋二公子对你倒真有几分真心,兴许这门亲事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陈老夫人又问了几句,见着傅沅真没将委屈藏在心里,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会儿工夫,宾客们渐渐多了,因着待在屋里闷得慌,傅沅便和谢琦一块儿出了雁荣堂。 「如今哥哥娶了崔家大姑娘,娘放心了,我却提着心。表姐你不知道,哥哥如今沉稳了许多,性子也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再不和我说说笑笑了,我如今见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了。」谢琦低声抱怨道。 傅沅听了,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都要成亲了自然是沉稳些才好,又不是小时候说说笑笑,只顾着玩了。」 「你呀,嘴上说这些,心里哪里不知道表哥最疼你这个妹妹了。」 「是不是崔家大姑娘进门,你这当小姑子的心里不是滋味了?」 听着傅沅的话,谢琦脸一红,像是被揭穿似得跺了跺脚。 「表姐胡说,我怎么会觉着不是滋味儿。」才刚说完,见着傅沅的视线,就咬了咬嘴唇,吞吞吐吐道:「我是觉着像是哥哥被她抢了一样,哥哥真心喜欢她便也罢了,可哥哥明明……」 谢琦说到此处,便知自己失言,有些忐忑看了傅沅一眼,带着几分歉意道:「表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完这话,就上前拉住了傅沅的手,道:「我只是有些担心,新进门的嫂嫂不好相处。你也知道,之前我和她是起过争执的,而且,我总觉着她身上有股高傲劲儿,叫人看不惯。」 「今个儿我在人群里还听人说,崔家大姑娘嫁到我们淮安候府是低嫁了。」 谢琦说到此处,眸子里不免带了几分担心。 「好了,大舅母疼你,崔家大姑娘若是个通透的,就巴不得讨好你这个小姑子呢,就怕你使性子不理人家。」傅沅打趣了一句,惹得谢琦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中午宴席散了,新娘的嫁妆陆陆续续抬进了谢府,足足一百四十抬。 等快到傍晚的时候,迎亲的队伍才吹吹打打回来了,还有鞭炮声,锣鼓的声音,传入府中。 等到谢迁和身着大红嫁衣的崔贞从外头进来,乐声奏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礼成之后,新娘便被送进洞房,谢琦低声对着傅沅道:「表姐和我跟过去看看。」 傅沅听了,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谢琦撇了撇嘴,道:「表姐不去,那我自个儿去了,我看看那崔贞当新娘子有多好看。」 说着,就跟着宾客到了新房。 等到用过晚宴,宾客们才纷纷辞别,动身离开。 傅沅和外祖母辞别后,和老太太回了宣宁侯府。 等下了马车,丫鬟扶着老太太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傅珺才朝傅沅这边走了过来。 「好些日子没私下里和四妹你说话了,你叫丫鬟过来说是叫我顾忌着些,不要时常过来找你。可老太太如今这样不待见你,我这心里头总觉着难受。」 傅沅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傅珺,两人一块儿进了垂花门。 「老太太再不待见我,我如今定了亲,也不会费心管教我了,你又何必跟着难受。」傅沅压低了声音,道:「左右我和你不一样,不是自小在府中长大的,老太太讨厌我,疏远我,我也不会因此郁结于心,自己不自在。」 傅珺听了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你既能想明白,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只一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前些日子太太带着陶嬷嬷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回来那天夜里,我正巧去沉香院给太太请安,才刚到门口,就见着五妹妹趴在窗户上偷听什么,后来出了院子,脸色都白了。我偷偷跟了上去,听到她一直在嘀咕什么寒冰散。过了几日,她突然和我问起先夫人来,我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心里不敢往深里琢磨,却又不得不想。我想了又想,觉着还是该抽空告诉你一声。」 v第66章[02.03] 傅沅听了,脸色立时就变了,深深看了傅珺一眼,对着她福了福身子,才刚福下身子就被傅珺拉了起来。 「好妹妹,我只是个庶出的,即便心里猜想些什么,也使不上力。告诉妹妹这些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我想来想去,觉着如今太太在府里要对付的人里,妹妹是头一个,那寒冰散虽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多半是不好的,是要用到妹妹身上的。与其妹妹什么都不知道遭了毒手,还不如将这些事情告诉妹妹,看妹妹有什么法子。」 「我觉着,这事情还是要告诉老爷和三少爷,咱们姑娘家就是再厉害,毕竟能力有限,我怕太太心机太深,手段厉害,就是害了妹妹,妹妹也发觉不了。」 「如今老爷和太太愈发离了心,这个时候若能找出证据证明先夫人是黎氏害死的,如今黎氏还要来害妹妹你,就是宫里头的太后娘娘,也护不了她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和傅珺分开后,就回了映月阁。 等到梳洗后,傅沅就不经意问起了母亲谢氏的事情来,问万嬷嬷当年母亲是怎么病的,是如何去的。 万嬷嬷听她突然问起这个来,脸色骤然一变,虽然很快恢复了平静,却依旧落在了傅沅眼中。 「嬷嬷,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当年母亲是不是被黎氏害死的?」 万嬷嬷哪里想到傅沅竟会问出这话来,一时就愣住了,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想?」 虽然极力掩饰,可万嬷嬷脸上的那抹不自在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这一瞬间,傅沅明白过来,原来万嬷嬷是知道些什么的。 不等万嬷嬷开口,傅沅就将方才傅珺说的话告诉了她,还提起了寒冰散来。 万嬷嬷听了,脸色变了又变,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最后竟是忍不住痛哭出来。 「原来,黎氏当年给夫人下的竟是寒冰散,怪不得……」 「当年我抱着姑娘去上房,正好听到黎氏和夫人在屋里头说话,还起了争执,我偷偷听了,竟听到黎氏说她一早就喜欢老爷,说是只有夫人去了,才能求得皇上赐婚,还说夫人这半年喝的茶里她都下了毒,如今已经毒入骨髓无药可救了。」 「夫人和她交好,听了那些话气急之下吐出一口血来,就晕死过去。我抱着姑娘,怕被人发现了姑娘也跟着早了不测,就偷偷跑开了。」 「夫人那天就去了,姑娘兴许是受了惊吓回来的时候就发了烧,好几日都退不下去,终于好了些又病怏怏的连话都不说了,后来陈老夫人来了府里见着姑娘这样,就带着姑娘去淮安候府住着了,这一住就是十多年。」 「那时候三少爷也还小,黎氏又是魏国公的女儿,当年魏国公护驾救了皇上,自己送了性命。皇上和太后对黎氏都看重许多,老奴怎么敢将事情说出来。后来日子长了,老奴更不好说,也不敢告诉三少爷,怕三少爷小小年纪心里只存了恨,在黎氏面前露出马脚来,被黎氏给害了。这些年,老奴心里头藏着这秘密,整日整日都睡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替夫人报这个仇,将事情给揭发出来。」 万嬷嬷说到最后,言语间满是恨意和不甘,她的声音顿了顿,叫自己平静了些,才又开口道:「老奴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今听姑娘说起寒冰散来,才稍稍有了些眉目。那寒冰散是宫中秘药,是从西域那边儿传过来的,是前朝的东西。先帝爷在时,下旨毁了那东西,若有人用此害人者,立斩不赦。」 听万嬷嬷说完话,傅沅心中才有几分了然,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她思忖了片刻,对着万嬷嬷吩咐道:「嬷嬷您亲自去一趟燕誉轩,将这事情告诉哥哥,咱们想想法子,叫陶嬷嬷自个儿认了当年做的事情。」 万嬷嬷知道这事情十分的要紧,又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当下便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一路朝燕誉轩的方向去了。 万嬷嬷原先就是在燕誉轩伺候,下头的丫鬟很是敬重她,见着她来了,忙笑着迎上前来。 「这么晚了,嬷嬷怎么过来了?」 万嬷嬷看了眼手中的食盒,道:「我做了三少爷爱吃的点心,怕三少爷读书晚,饿着了。」 那丫鬟忙掀起帘子,领了万嬷嬷了屋子。 傅询坐在案桌后,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见着万嬷嬷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 「嬷嬷。」 「知道少爷歇的晚,老奴做了少爷爱吃的点心,您尝尝。」 万嬷嬷说着,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退了下去,又亲自将门关上了。 傅询脸色微变,眸子里掠过一丝诧异,低声道:「嬷嬷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还是今个儿去淮安候府妹妹出了什么事情?」 万嬷嬷听了,摇了摇头,几度欲言又止。 「嬷嬷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见着万嬷嬷这样,傅询上前扶着万嬷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亲自给倒了一杯茶给她。 万嬷嬷接过茶,却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抬头看了傅询一眼,才开口道:「原本这事情老奴是早该说的,只是当年夫人去的早,四姑娘又还小,皇上一道圣旨就将黎氏嫁到了傅家。」 「这前前后后这么多年,老奴心里藏着这秘密,整晚整晚都睡不好,想告诉少爷您,又怕少爷小小年纪沉不住气,被黎氏看出端倪来,下手害了少爷的性命。」 万嬷嬷红着眼,伸手抓住傅询的手,颤抖着声音道:「三少爷,当年夫人是被黎氏下毒害死的。」 万嬷嬷的话音刚落,傅询就愣在了那里,满目震惊,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年身为平淑郡主的黎氏和夫人交好,因着喜欢上了老爷,就在夫人喝的茶中下了寒冰散,那寒冰散是前朝秘药,乃是从西域传过来的,毒性格外的厉害,尤其无色无味,中毒之后身子会一日不如一日,可即便是宫中的太医,也瞧不出这是中了毒。」 「当日我抱着四姑娘去夫人院里,在门外听见黎氏和夫人说话,亲口承认是她下了毒,因为只有害死了夫人,她才能嫁到傅家来。老奴亲眼见着夫人一口血吐出来,晕倒在地上……」 「后来皇上下旨赐婚,黎氏嫁进傅家,老奴要护着三少爷,再加上没有切实的证据,就将这秘密在心里藏了这么些年,想着等到太后薨逝,黎氏没了靠山,再将这事情告诉老爷和少爷。」 傅询的双眼通红,恨极之下手上青筋暴凸,沉声道:「嬷嬷今日过来告诉我这些,可是黎氏又做了什么?」 傅询自幼在谢氏跟前儿长大,母子之情十分深厚,当年谢氏病逝给他的打击很大,后来傅沅被送到淮安候府,而他拜了荆川先生为师,对黎氏这个继母根本只当个陌生人一样,平日见着全了礼数即可。 如今知道生母是被黎氏下毒害死,自然心中满是恨意,恨不得这会儿就跑到沉香院去叫黎氏死在自己剑下。 v第67章[02.03] 只是,即便这样想着,他也不会这样做。如此,更能理解当年万嬷嬷的一番苦心,若是当年他知道了事实的真相,未必能像今日这般沉得住气。 万嬷嬷看了他一眼,见着他平静下来,才开口将之前陶嬷嬷进宫和五姑娘傅珍偷听黎氏和陶嬷嬷说话,听到寒冰散,又问起三姑娘谢夫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万嬷嬷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老奴琢磨着黎氏是想下手害了四姑娘,她如今和老爷离了心,已经一天都容不下姑娘了。」 「姑娘知道这事儿,就叫老奴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少爷您,问问少爷您有什么法子?」 「姑娘说不如将计就计,等着黎氏来害她,只是姑娘到底是女儿家,怕没有那么周全,很多事情还要三少爷来从中安排。」 听了万嬷嬷的话,傅询思忖良久,才点了点头:「你告诉妹妹,咱们就将计就计,陶嬷嬷和黎氏我会派人盯着的。」 「再有,虽报仇心切,妹妹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嬷嬷要劝着她些。」 万嬷嬷听了,点头道:「少爷您放心,一切都听少爷的。」 又说了会儿话,天色已经愈发黑了起来,万嬷嬷便起身告辞,回了映月阁。 第二天一大早,傅询便来了映月阁,和傅沅商量如何对付黎氏的事情。 最终,二人一直认为要先从陶嬷嬷身上下手。xnz 陶嬷嬷虽是黎氏跟前最得力的人,又在宫中伺候了黎氏多年,可这宫中之人最是看重利益,又最是在乎性命,威逼利诱之下,未必不能从陶嬷嬷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傅沅不知道的是,傅询从她的映月阁出来,便去了南阳王府。 宋淮砚坐在案桌后,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寒冰散?」 「你时常去后宫给太后请安,帮我查一查陶氏是如何拿到寒冰散的。」 傅询和宋淮砚相交多年,说话也没有太多忌讳。 只是直接开口叫这妹夫帮忙,到底面上有些不自在。 宋淮砚看了他一眼,突然就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调侃道:「你这大舅子叫我帮忙,我自然不敢不帮。不过,总不能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吧?」 宋淮砚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傅询伸手扔过来的书砸到了身上。 他拂了拂衣裳,弯腰将书捡了起来,依旧带着几分调笑道:「过两日我去广寒寺上香,只是路途寂寞,不知道沅儿能不能陪着一块儿去?」 宋淮砚一句话说完,视线就落在傅询身上,傅询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问道:「可是无尘大师回了京城?」 「你从来不信佛祖菩萨,叫沅丫头跟着你去做什么?」傅询眸子一紧,脸上露出几分怀疑来。 两人彼此了解对方的性子,这时便显露出坏处了。 宋淮砚微微扬了扬唇角,对着傅询道:「无尘大师看过沅儿的生辰八字,说是她是我的命定之人。只是还说了一句,沅儿的命数,他看不透。唯一看出来的,是她能帮我走出困局。」 傅询一听,惊讶之下竟良久都没说出话来。 到了这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宋淮砚这个好友为何偏要娶沅儿进府,原来,还有这个缘由。 傅询微微皱了皱眉,深深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你若只是因着沅儿能助你走出困局,这天下有福之人千千万万,和沅儿一样生辰八字的未必没有,大可不必……」 傅询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说不清这不安是来自于哪里,只是觉着冥冥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将沅儿和宋淮砚拴在了一起。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宋淮砚打断了。 「你放心,我对她是真有心思的,并非只因着无尘大师的缘故。」 「你知我的性子,若真将一个人放在了心上,就不会叫她受了委屈的。沅儿嫁给我,总好过随随便便嫁给什么人。」 「寒冰散的事情我会查清楚,只是后日我要带沅儿一块儿去见无尘大师,这不是请求,只是知会你一声。」 这会儿的宋淮砚收起了玩笑之心,周身都透着一股威严,傅询诧异之下,竟也没有开口拒绝。 「罢了,你记得你允诺过的就好。」 傅询说完这句,微微挑了挑眉,突然开口问道:「我听说,皇上有意要你去查盐商贪污案。」 见着宋淮砚没有反驳,傅询又开口道:「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宋淮砚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致,开口道:「等从广寒寺回来,便动身去江南。」 傅询脸上带了几分凝重之色,在朝之人都知道这盐商之事盘根错节,此去万般凶险,稍走错一步,便会引来祸端。 不过,身为好友,他也知道宋淮砚几年前中了毒箭腿受伤之后卧病在床养了有一年之久,如今再得皇上重用,自然不能抗旨。 再说,这朝中也找不到比他更适合查盐商之事的人了。 远离朝堂两年,又一直是皇上看重之人,他是南阳王之子,身份贵重,又比世子宋旭还得南阳王疼爱。 最重要的,是南阳王府十万私兵,如今都在宋淮砚掌控之下。 虽不知南阳王为何独独看重这个小儿子,而皇上竟也对这侄子信任得很,可对于宋淮砚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v第68章[02.03] 这也是为何,傅询知道自己妹妹嫁过去,只要这人肯护着,便不会受委屈的缘故。 「万事小心。」傅询说完这话,便站起身来朝书房外走去。 宋淮砚没有作声,只是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出声道:「明日我去府里拜见老夫人,请她允准我带沅儿一块儿去广寒寺上香。」 傅询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无奈瞪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渐远,宋淮砚才又扬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燕九就从门外进来,「少爷。」 宋淮砚没有回头,只看着窗外开口吩咐道:「你派人去宫中查一查寒冰散的事情,还有,去查查平淑郡主贴身的嬷嬷陶氏家里还有什么人。」 「记着别走漏了风声。」 「少爷放心,属下明白。」 燕九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傅沅才用过早膳,便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求见。 傅沅诧异一下,不知老太太又有什么事情找她,想了想,就叫人将青馥领了进来。 「奴婢见过四姑娘。」青馥穿着一身淡蓝色绣着木兰花的褙子,缓步进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起来吧,姑娘过来可是老太太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傅沅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 听着傅沅问话,青馥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的话,并非是老太太,而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来给老太太请安,凑巧说起明日要去广寒寺上香的事情来,宋公子想带着姑娘一块儿去寺庙里上香,老太太便吩咐奴婢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青傅说这话的时候,不着痕迹看了四姑娘一眼,心里很是有几分感慨。 这回倒是老太太看错了,原来那宋二公子当真是对四姑娘有几分在乎的。甚至,这在乎比她们想象中还要多。 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来了府里,和老太太提出这样的请求来。 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将那九龙玉佩送给了四姑娘。 傅沅听了青馥的话,微微诧异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会儿就过去。」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茶盏,从软塌上站起身来,跟着青馥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姑娘请。」 傅沅抬脚进了屋里,一眼就见着坐在椅子上,身着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直裰的宋淮砚。 见着她进来,宋淮砚微微勾了勾唇,对着她点了点头。 傅沅缓步上前,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老太太虽不待见傅沅这个孙女儿,可这会儿宋淮砚来了府里,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给傅沅难堪,听着傅沅请安,便笑着开口道。 「宋公子来府里,说是明日要去广寒寺上香,想着要带你一块儿去。」 傅沅看了宋淮砚一眼,福了福身子,才站到了老太太跟前。 宋淮砚见着她格外恭顺规矩的样子,脑子里不禁想到之前每次见面她像只小猫一般,逗一逗就伸出爪子来挠人,不免带着几分浅笑看了她一眼。 傅沅被他这样看着,由不得有些不自在,趁着老太太不注意,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宋淮砚见着她这样胆大,不禁失笑,转头对着老太太道:「明日要去广寒寺,沅儿定有好些东西要准备,晚辈和她一起去映月阁看看,应该不至于不合规矩吧?」 他这话一出口,不止是老太太愣住了,连傅沅都愣在了那里。 她搬到映月阁的事情宋淮砚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他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不等傅沅想明白,宋淮砚又对着老太太道:「晚辈倒觉着奇怪,沅儿好端端的怎么就换了院子住,难不成是那蕙兰院风水不好,住着不顺心。」 宋淮砚这话中藏着几分深意,全然没有将老太太放在眼中,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老太太一口气堵在心里头,下不去,上不来,偏偏还不能拿宋淮砚这个孙女婿怎么样。 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哪里有什么不顺心,是那映月阁距离他父亲的住处进,沅丫头眼看着就要出阁了,他父亲难免有几分舍不得。」 老太太说着,给傅沅使了个眼色,对着傅沅道:「说了这么多,我也有些乏了,不是要去映月阁看看,叫沅丫头带你过去吧。」 听老太太这样说,宋淮砚当即勾了勾唇角,笑着站起身来,拱手道:「如此,晚辈就告辞了。」 说着,对着傅沅点了点头,抬脚朝外头走去。 老太太见着他离开,对着傅沅道:「还不快跟上。」 傅沅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便转身跟了上去。 出了宁寿堂的院子,宋淮砚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傅沅跟在他身后,差点儿又撞在他身上去,还好上一回的教训她还记着,没有再在他面前出了丑。 v第69章[02.03] 宋淮砚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温温一笑:「愣着做什么,还不跟着。」 傅沅被他的笑容晃了晃心神,嗯了一声抬脚上前和他站在了一处,和他一起朝映月阁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全都面带诧异看过来,眼睛里满满都是震惊。 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映月阁,宋淮砚却是停在了门口,傅沅看了他一眼,见着他眸中的笑意,脸微微有些发热,轻轻开口道:「进去吧。」 宋淮砚看着她甚少露出这样羞涩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痒痒的感觉,若不是顾忌着场合,便将佳人搂在怀中欺负一番了。 傅沅看着宋淮砚的眸子越来越亮,更有几分危险的味道,一时有些慌乱,抬脚走了进去,颇有几分怕人追赶而逃走的样子。 宋淮砚看着她的备用,轻笑一声,抬脚进了院子。 廊下站着的丫鬟见着自家姑娘和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一时竟愣住了,好半天才有一个身着粉色绣花褙子的丫鬟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回来了。」 说着,目光不自觉朝傅沅身旁的宋淮砚看去,心里隐隐生出几分猜测来。 傅沅被众人的视线看得脸愈发热了起来,佯装镇定朝屋里走去,又吩咐了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那丫鬟愣愣地,还未应声,耳边就传来一声满是磁性的吩咐声:「你家姑娘喜欢喝巫山云雾,就上那个吧。」 那丫鬟听着这声音,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等到进了茶水间,才觉着有些不对,她明明是伺候姑娘的,怎么反倒听了别人的吩咐。 。 万嬷嬷也在屋里,见着自家姑娘和宋淮砚进来,不免愣了愣,她早就知道南阳王府小公子不拘规矩,如今见着果然如此。 不过,她瞧着姑娘脸红又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心中倒不免轻笑一声,再看着宋淮砚的时候,就觉着也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看起来也是个翩翩佳公子,满身的贵气。 姑娘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被这个人吸引住了,即便不是喜欢,也一定不是讨厌。 万嬷嬷想着,对着宋淮砚福了福身子:「老奴见过宋公子。」 宋淮砚点了点头:「嬷嬷不必多礼。」说着,看起屋子里的摆设来。 屋子里很是雅致,摆设也格外讲究,用一面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将屋里分为两间,靠墙处摆了紫檀亭式高花几,上头放着一盆修剪的极好的绒针柏。 临窗的大炕上头铺着浅绿色的洋罽,正面设着百仙引手靠背,散花水雾绿草滑丝锦被。正中摆了檀木木兰纹方炕桌,桌上摆着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上头放着成套的成窑五彩小盖盅。 宋淮砚看完了屋里的摆设,这才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对着站在那里有些不自在的傅沅招了招手。 「过来坐。」 傅沅见着他的动作,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正好丫鬟怀青端了托盘进来,她便顺手接过怀青手中的托盘,走到了软塌前。 宋淮砚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微微扬了扬唇角,见着傅沅坐下来,才说起了明日要去广寒寺的事情来。 「无尘大师回京,在广寒寺设坛讲经,咱们也上门去拜访拜访。」 听宋淮砚这么说,傅沅心里头觉出几分奇怪来,听他的语气,竟好像和那无尘大师早就相识一般。 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傅沅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对于见这无尘大师有几分抗拒。 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若那无尘大师真是得道高僧,会不会看出些什么来。 傅沅轻抿了一口茶,才刚抬起头来,想要开口,正巧对上宋淮砚的视线:「怎么,沅儿有什么为难之处?」 傅沅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总觉着宋淮砚那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究,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 见着她应了下来,宋淮砚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略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明日一大早,我在门口等你。」宋淮砚说完这话,又对着一旁的万嬷嬷点了点头,才转身出了屋子。 万嬷嬷见着他离开,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什么,这南阳王府小公子看着很好说话,脸上也带着笑,对她这个奴才也客气的很,她却觉着那笑容底下有着满满的威严,叫人无法忽视。 万幸的是,这宋淮砚看着自家姑娘的时候,眸子里总藏着一股宠溺和认真,应该是真心喜欢自家姑娘的。 「姑娘,您明日去广寒寺不留宿,老奴就给您准备些马车上用的东西吧,您用的惯的那套汝窑茶盏也带上,还有茶叶和点心。」万嬷嬷上前道,才说完话,就发现自家姑娘竟然走神了。 她轻咳一声,低声叫了声:「姑娘。」 傅沅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嬷嬷说什么?」 万嬷嬷无奈笑了笑,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嬷嬷去准备就好。」 万嬷嬷点头应了下来,怀青下去准备了,傅沅拿起桌上的话本看了起来,却是好半天都没看进去,不知道明日见到无尘大师会不会被他看出些什么来。 担心了好一会儿,也没个头绪,索性将书合上,自己趴在软塌上,将头埋在被子里,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万嬷嬷收拾好东西进来的时候,就见着自家姑娘趴在软塌上睡着了,微微摇了摇头,拿了一块儿锦被盖在傅沅的身上,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傅沅才醒了过来。 「姑娘您醒了?」万嬷嬷见着傅沅醒来,叫小丫鬟端了热水进来,伺候着她洗了脸,又换了件衣裳。 「姑娘往后可不许这么睡,要是累了就到里屋去,免得着凉了。」万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替傅沅理着衣裳。 v第70章[02.03] 「明日您和宋二公子去广寒寺,寺庙阴凉,您要多穿一些,别冻着了。再有,寺庙里人杂,您别随便乱跑,和宋二公子走散了。」 傅沅知道她是头一回和宋淮砚出去,所以万嬷嬷很是上心,怕出了什么乱子,只是听着万嬷嬷将她当小孩子一样嘱咐,还是觉着有些无奈。 「嬷嬷,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走丢。再说,怀青不也跟着呢。」 万嬷嬷听傅沅这样说,抿嘴一笑:「好,好,是我这老婆子瞎操心了,姑娘长大了,什么都不要人操心了。」 万嬷嬷的话音刚落,傅沅和怀青就忍不住全都笑出声来。 等到用过午膳,万嬷嬷又给傅沅看了明日出行要带的东西,傅沅想来想去,还是叫怀青将那装着药的檀木箱子给拿上了,说不定会用到。 「姑娘整日看着碧竹看那些医书,自己也上心了,如今一出门就要带药箱,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也懂得医理,连看病都用不着大夫呢。」怀青将那药箱从柜子里拿出来,忍不住出声打趣道。 傅沅听了也不生气,只笑着道:「也不知上回出去是哪个说怕这怕那的,非要将药箱带上。」 怀青脸一红,跺了跺脚下去收拾了,心想姑娘如今怎么性子愈发活泼了,常常会打趣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这府里的人,背地里还觉着自家姑娘可怜,没了老太太撑腰,往后嫁到南阳王府去,还不定是个什么处境。 那日自家姑娘拿了九龙玉佩的事情被老太太严令不准传出去,谁若乱说一个字,就找了人牙子进来一家子都发卖出去。 只几位太太和姑娘们知道,却因着老太太的吩咐一句也不敢议论,只是每每见着自家姑娘的时候,那眼神里总是带着探究,好像在说,凭什么自家姑娘能得了这九龙玉佩,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二姑娘、三姑娘还好些,五姑娘向来嫉妒自家姑娘,经过那事儿后,愈发不喜姑娘这个当姐姐的了。好在如今姑娘住的远些,除了去给老太太和黎氏请安,倒也不用常常见面,闹出不愉快来。 怀青正想着,外头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卫嬷嬷来了。 傅沅听了,心里有些诧异,她方才才用老太太那里回来,老太太怎么又派了卫嬷嬷过来。 傅沅看了下头的丫鬟,叫她请了卫嬷嬷进来。 「老奴给四姑娘请安。」卫嬷嬷一进来,便福身请安,傅沅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嬷嬷快起来,您年纪大了就无需在乎这些规矩了。」 傅沅虽不喜老太太这个当祖母的,可对于上了年纪的卫嬷嬷,并不反感。 她看得出来,每次老太太生她的气,卫嬷嬷都会开口劝着。就拿上回老太太要对她动用家法,满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只卫嬷嬷开口劝了。 「姑娘说笑了,您是主子,老奴哪里敢不敬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奴仗着自己岁数大,不将姑娘放在眼中呢。」 卫嬷嬷说完这话,就说起了上门的来意来。 「老奴过来是老太太吩咐了,说是怕姑娘明日去广寒寺身边的人伺候不周,就叫青馥跟着您一同去,她行事稳重,有她跟着您老太太也能放心下来。」 卫嬷嬷说完这话,不等傅沅开口,就又说道:「老奴知道您心里头疏远了老太太,不喜欢这样,只老太太岁数大了,很多事情都执拗得很。您呀就当她是老小孩儿,多哄着依着些,总好过闹得太僵了,传出去叫外头的人议论咱们宣宁侯府。」 「至于青馥,老奴也私下里和她嘱咐过了,万事不听不问,她是个明白人,不会惹得姑娘心烦的。」 卫嬷嬷这番话说下来,傅沅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再说,这是老太太的吩咐,卫嬷嬷有句话说的对,她虽和老太太不和,却也不能闹得太僵,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 想着这些,傅沅便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那就劳烦青馥姑娘跟着走这一趟了。」 「对了,听丫鬟们说青馥姑娘的喜事快到了,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呀还想讨一杯喜酒喝呢。」 卫嬷嬷一听,脸上的笑意便怎么都掩饰不住:「是下月初三,不求姑娘能给她体面,若是姑娘能派个人去喝杯喜酒,略坐一坐,粘粘喜气,就是她的福气了。」 又说了几句,卫嬷嬷才福了福身子,告辞离开。 等到卫嬷嬷离开,怀青忍不住道:「老太太这是不放心姑娘,叫人盯着姑娘。」 「只是,奴婢总觉着卫嬷嬷并不想和您结仇,话里话外都存了几分示好。」 傅沅听了怀青这话,也点了点头,她如何察觉不出来,只是不知道卫嬷嬷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是因着那九龙玉佩的缘故。 兴许,卫嬷嬷觉着,往后有求到她头上来的时候,所以才私下里示好,甚至嘱咐了青馥那些话。 这样也好,身边跟着个时时都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的丫鬟,换谁谁都不自在,卫嬷嬷嘱咐过了,也免得她还得想法子将人支开,平白得罪了人。 她虽不怕事,也不会将一个丫鬟放在眼中,可少一事总比多一事要好,省得烦心。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闺秀不从夫》卷一 作者:清瓷 02、《闺秀不从夫》卷二 作者:清瓷 03、《闺秀不从夫》卷三 作者:清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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