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的方法,我不愿知晓》 插图 1 休息的时间,香屋总是趴在课桌上度过。 直接趴下课桌太低,于是他在脸颊下垫上书包。 从初中起基本上就是这样,去年春天升高中时,他以适合当枕头为首要条件找到了合适的书包。 其实他并不会睡。虽然有点困,但附近有其他人就睡不着,只是觉得休息时间里与其独自一人挺直后背,不如装睡显得更自然。香屋步的朋友很少。在班上一个也没有。现在已经过了十月,事到如今他没有再交新朋友的打算。 枕在书包上闭起眼,周围的声音便听得很清楚。流行的手机游戏、昨晚的综艺节目、今早的新闻。声音有的响亮,有的低沉,有的粗重,有的纤细。但不可思议的是,所有声音听起来都没有区别。无论游戏的活动,还是政治家的丑闻,在这间教室里都裹着相同的包装。 其中,唯独一个声音有所不同。 ——世创部这东西,你觉得真的存在? 那声音微弱、僵硬、带着杂音。 香屋微微睁开右眼。 斜前方坐着一名马尾辫少女,她对面站着的女孩是波波头,正把手机屏幕对着她。香屋看不清屏幕,但知道上面显示的内容。 世创部——正式来说,是世界和平创造部。它确实存在,但有种都市传说的味道。与响亮的名字相反,是个规模没多大的传言,只停留在本地人之间。 世创部会在某天没有预兆地给某人发送邮件,标题一律是“请您协助维护世界和平”,因此也有人称其为“请求邮件”。 至于邮件的正文,简单来说就是罗列收信人的恶行。比如收信人如何欺凌过某人,或者是恐吓的惯犯。所有犯罪行为都会被罗列,然后以“为了世界和平,请您改正自己的行为”一句话收尾。如果不听从邮件的内容——即不改过自新,就会遭遇不幸,这便是传言的全貌。 与普通的都市传说完全不同之处,在于降临的不幸很现实。比如印有恶行证据的传单在学校散布,或是不知从哪里暴露给老师或父母。过去甚至有过警察因世创部告发而行动的事例。社会性的制裁,比通常的诅咒对收信人造成更切身的恐惧。 在嘈杂的教室里,香屋集中注意力听着马尾辫和波波头的对话。但两人把声音压得很低,只能听到断续的词句。 不管怎么说,马尾辫和波波头两人都收到了以“请您协助维护世界和平”为题的邮件。香屋悄悄用一只眼睛窥探,能看到波波头的表情变得严厉,而马尾辫的脸色从香屋这里看不到。两人气氛险恶地说着什么。 不久,波波头微微抬高了声音,不高兴地说: “这种东西,肯定是骗人的。” ——不,是真的。 香屋暗自在心中回答,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座城镇里有大量世界和平创造部的成员。那些年龄、性别各异的人,以及他们的联络网,就是世界和平创造部的全貌。但现在,有权限发送“请求邮件”的只有两名管理者,香屋就是其中之一。 没过多久,铃声响起,波波头返回自己的座位,马尾辫在课桌下握紧了手机。数学老师走进教室,香屋才终于从书包上抬起头。 在老师写板书的时间里,香屋小心翼翼地查看自己的手机。 世创部有自己的网站。未经装饰的首页上,孤零零地摆着一枚地球模样的图标。点击图标,会切换到输入页面。只要输入自己的名字和邮件地址,就能知道世创部是不是真的给自己发了邮件。 马尾辫和波波头好像各自在网站上输入了自己的邮箱。 这座城镇里没有欺凌。虽然不是彻底根绝,但出现后很快就会消失。 世界和平创造部在正常发挥作用。 * 回家的路上,香屋基本上会和秋穗栞一起。 两人没有事先约好,但先离开学校的人总会在确定的路线上逛一逛,而另一个人从后面追上。如果不在离学校两百米左右的便利店,就在商店街的书店,书店里也没有就在更前面的公园,大概就是这样。 今天——十月二十一日,星期三。香屋在商店街前的公园追上了秋穗。她坐在长凳正中间,一脸淡然地喝着橙味的芬达。 秋穗是个个子很矮的少女,如果不穿校服,怎么看也不像高中生。两人没有约好一起回家的原因有一半就是她的身高,另一半是香屋自己的身高。以高中生来说,香屋也属于矮个子那一类,和秋穗站在一起实在是太般配了。那模样岂止是初中生,简直像小学生情侣。如果只是看起来像倒无所谓,但如果因为这种事被同学津津乐道很麻烦,因此在学校两人会保持距离。 香屋没有出声,直接在秋穗身边坐下。她也没有打招呼,轻轻推了推眼镜开口。 “果然我还有疑问。” 不同于身高,她的声音低沉而成熟。实际上,除了外表,秋穗这名少女的一切都显得沉稳。无论面容还是不经意的举止,甚至连假日会穿略显孩子气的衣服以及整齐地剪成河童似的发型,都是以客观角度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打扮吧。没有自己显得成熟,在香屋来看也是成熟的资质之一。 她继续说: “这次的邮件,是不是太早了?” 对香屋而言,秋穗是同一所学校里唯一能称为朋友的人。 而且她和香屋一样,是世界和平创造部的管理者之一。 “无视已经是足够阴险的欺凌了。而且只要她们改正态度,世创部就不会做什么,对谁都没有坏处。” “用不着对我也说表面话。” “这是真心话。” 如此断言后,香屋又补充了一句。因为糊弄秋穗的确没有意义。 “不过,我也觉得差不多该让世创部行动一下了。” “哦?你是手握权力就忍不住想用的那种人?” “不保持行动,传言很快就会消失。” 本来,世创部是为了自卫而生的产物,以最低的成本、最低的风险让对香屋他们不利的人变得安分。如今一封邮件就能让对方变老实,这与理想很接近,但遗憾的是成本很难说理想。 要让世创部正常运作,就必须在街上有协助者。香屋他们会去监视与自己无关的恶行,也是为了获得协助,多数协助者过去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受害者”。必须不停帮助其他人,否则世创部就难以维持运作。也有因好奇而参加的成员,就算对他们也要适当给予成就感。 但秋穗显得不满。 “已经很安定了吧?现在这座城市里哪个中学生不知道世创部?我觉得放两三个月不管也没问题。” “那接下来就要警惕自己人失控了。实际上好像确实出现了捏造冤罪的成员。” 既然使用并不固定的多数人监视,这种问题就在预料之中。就算伪造的恶行,只要依靠人数优势就能众口铄金。即便只是看谁有点不顺眼,只要用大批人监视总能抓到弱点。 “那,怎么做呢?” “如果不是冤罪,就要确保有所行动。” “哦哦,所以才发了邮件。” 这次的加害者是同班同学,要证明恶行属实很简单。 秋穗咕嘟一声喝了口芬达,然后皱起眉头。 “但是,这不算解决根本问题吧?” “所以要建立自我净化机制。主要是将成员分组来互相监督吧,但做不好就会演变成内部斗争。” “嗬,还真难办。” “你来做嘛,这种事你比我擅长。” “现在没法立刻动手,我还有游戏没通关。” “这也和游戏一样啊。而且,和toma一起创造的东西毁掉,不会不甘心吗?” “我倒不在意。” “所以说biscuit派就是靠不住。” 世界和平创造部有三名创始人,香屋,秋穗,还有toma。这个啰嗦的名字,是toma起的。 三个人都是《water与biscuit的冒险》这部动画的忠实粉丝,但崇拜water的香屋、toma,与biscuit派的秋穗之间意识上多少有些差异。香屋和toma在不值一提的小事上也会立刻较劲,比个高下,而秋穗则大多达观地做个旁观者。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三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在两年前,初三的时候结束了。 大概是对toma的名字有了反应,说起来——秋穗找借口似地嘟囔一句,把手伸进书包侧面的口袋。 “这个,要怎么办?” 她拿出一枚信封,上面印着收件人,还有奇妙的圆形记号。和香屋收到的一样,是神秘“游戏”的邀请函。 ——为表彰世界和平创造部的规划与运营。 既然邀请函以此为名目,就知道香屋和秋穗两人收到了同样的东西。但,这句话让人打冷颤。两人自认一直很小心,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既是创始人又是运营者。 秋穗翻过信封,寄信者的名字,是架见崎运营委员会。 “这个,应该是读作‘kamisaki’吧?” “估计是,不过在网上什么也搜不到。” “会不会是假名字?” “如果是,那对方隐瞒身份就有一定缘故。” “嗯,确实。会不会是恶作剧?” “有可能是至今收到世创部邮件的人联手坑我们。” “那样的话做法是不是太夸张了?我们只要事情暴露被人包围,就要放弃了。” “正因为夸张才可怕啊,有可能是只报复还不满足,况且集合的地方很奇怪。” 邀请函上写着要在十一月一日,星期日时去skyheights公寓。两人已经在网上确认过那栋公寓真实存在。只有香屋的信封里放了公寓钥匙,但不知道是不是真货。 “要是不明就里进了公寓,不就任凭对方摆布了吗,甚至有生命危险。让我们自己用钥匙开门也很奇怪。说不定打算声称我们非法入侵,进行正当防卫。” “确实,别人住的公寓我可不想进去,总觉得不卫生。” “话虽如此,又不能无视。对方知道我们的住处。就算邀请函是假的,也可能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来实施真正的计划。” “那实在是想多了吧。” “是不是想多了,谁能证明?” 香屋步以胆小鬼自居。别说是被不认识的人搭话,就连和陌生人擦肩而过,都让他恐惧。从招牌下走过时害怕被砸到。过马路时会看右看左,然后再次看右边,但最后没有再朝左看的理由他自己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要看多久才能安心。 “我啊,从建立世创部的时候起,每天都害怕会遭人报复。” “这是能挺胸抬头说的话吗?” “胆小是我的骄傲。” 毕竟香屋不想死,也怕疼,那么就不需要勇气。 秋穗喝光了芬达,把空罐扔进长凳旁的垃圾桶。 “那,邀请函怎么处理?” “当然要参加啊。” “可以听听你的理由吗?” “放着不管更让人害怕。而且——” 香屋想起toma最后一封邮件里的照片。上面的信封毫无疑问和两人收到的邀请函相同。信封上同样画着扭歪的椭圆形记号,里面是几条斜线。 “而且?” 秋穗追问。 “合计起来,我对那家伙是输多赢少,这么下去果然不甘心。” 这种事其实无所谓。toma什么都做得到。但香屋并不会觉得不甘心,他只是一直在意toma最后发来的邮件内容。 ——我好像终于能找到活着的意义了。 这算什么意思啊。如果那封邮件不是骗人,香屋就想知道后续的内容。 秋穗无语地笑了。 “那,我们就一边怕得发抖,一边做好过剩的准备吧。” “胆小鬼做准备时,没有过剩这个概念。” 离定好的日期,还有十天左右。 决定了该做的事,多少能缓解恐惧。 * 不久,太阳落山,两人从公园的长凳上站起身。 回家的路上,秋穗多数时候都走在先于香屋一步的位置。明明身材很矮,那挺直后背的样子却像只强大的野兽,毫无怯意地巡视自己的地盘。 注视着她的后脑勺,香屋便稍稍感到安心。尽管忘不掉那封明显可疑的邀请函,还有其他各种事情,但至少压抑的心情有所排解。 秋穗头也不回,若无其事地说: “那封邀请函。” “嗯?” “如果toma在,肯定会开开心心去参加吧。” “毕竟那家伙喜欢游戏。” 或者说,toma喜欢的应该是可以全力考验自身实力的地方。toma什么都做得到,无论尝试做什么,都很快能得心应手,但或许正因为这样,每天才会显得有些无聊。 秋穗转过头,小声笑了。 “不是。我是说你。” “我?” “如果toma在,就算收到奇怪的邀请函,你也能乐在其中吧。” 是吗?不好说。 toma在的时候,香屋也一样胆小,和现在没什么不同。 “遇到这类麻烦,感觉我会一股脑推给toma。” “但toma无疑会拖你下水,而你也肯定不会拒绝。” 秋穗想说的意思,香屋不太明白。toma已经不在了,这些假设没有意义。 “所以呢?” 香屋简短地询问。 “没什么。” 秋穗也简短地回答。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着。如果在平时,她的沉默没什么可在意,但今天香屋觉得有点不痛快。简直像段落的末尾忘记敲上句号,然后再也无人过问。 被信号灯拦住,两人停下脚步。 秋穗改变了话题。 “遇到晚霞,总觉得有点为难。” 香屋也没有心情勉强继续谈论toma,他不经意抬起头,仰望天上的晚霞。 “确实,看不清东西让人难受。” 所以,他讨厌黄昏,更讨厌黑夜,真希望无论什么时候四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不管怎样,未知的事情让他恐惧。 秋穗笔直盯着红色的信号灯。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有人觉得晚霞漂亮,不是很奇怪吗?” “是吗?我觉得挺漂亮的。” 虽然香屋不喜欢四周模糊不清,但如果是晚霞的照片,就能坦率地觉得漂亮。他喜欢晚霞的色彩。 “但是,不觉得有点悲伤吗。悲伤的东西看起来漂亮,我不是很舒服。” 香屋没有回答。 老实说,看到晚霞会悲伤,这种心情他不是很理解,也不会把天空的颜色和感情联系到一起。在气候宜人的时节,晴天让他心情愉快,但原因与其说是天空如何如何,不如说是他想到当天能过得舒适一些。 秋穗转过身,背对着夕阳,在阴影中用难以分辨的表情微笑。 “toma这个人,就像晚霞一样。” “或许吧。” 香屋含糊地应了一声。对他而言,与toma相称的是盛夏通透的蓝天。那个人的脑中,曾描绘莱特飞行器划过的天空。 秋穗背后的信号灯变绿了。先是香屋迈开脚步,而秋穗迟了一步,于是,两人肩并着肩。 秋穗栞是名不可思议的少女。 若不是和香屋独处,她的举止会更加明快,完美地扮演普通意义上的好学生,朋友也很多。不,或许那甚至不是演技,只是原本就具备的侧面之一。 想必,无论邀请函,还是世界和平创造部,秋穗都没必要陪着香屋。会做这些事,都是香屋为了尽可能安稳度日,而秋穗完全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保证自己的安稳——巧妙,又不必劳心劳力。 因此,香屋偶尔会担心会不会把她牵扯进了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他不会说出口——曾有一次和秋穗说过,结果被骂得很惨,于是不再提起,但他内心还是很在意。 走过人行横道时,秋穗说: “就算是我,也觉得晚霞很漂亮。” “哦。” “所以,才会为难。” “不懂你的意思。” “我就知道。毕竟你是water派。” 香屋朝秋穗的脸看去,可她加快脚步,再一次走到先于香屋一步的位置,结果还是没能看清她的表情。 water派还是biscuit派。对于香屋和秋穗,还有toma来说,是个重要的话题。 曾经只有一次,香屋对秋穗说起自己对她的歉疚时也是如此。香屋问:对你来说,是不是与世界和平创造部保持距离比较好。 那时,秋穗的反应不同寻常。她立刻露出了烦躁——更准确来说是轻蔑的视线,看着香屋。 ——water对biscuit,会说这种话吗? 不会。但,香屋不知道为什么。 “biscuit的表达方式,有时非常难懂。” 朝着秋穗矮矮的背影,香屋低喃道。 * 电视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是很特别的作品。按世间的评价,主要是在负面意义上很特别。 首先面向的观众让人搞不懂。这部动画按小学生回家的时间在傍晚播送,但明显没打算讲述能让小孩子欢呼雀跃的故事。 设定很简单。曾做过治安官(sheriff)的主角water,还有他的搭档,少女biscuit在沙漠行星旅行,两人在旅途中遭遇种种困难。如果只是这样还很像标准的儿童动画。但作品中描绘的困难太过现实,完全没有儿童作品的天真。在某个国家,因传染病被隔离的儿童每天活在死亡的阴影下,但更令他们恐惧的却是孤独;在另一个国家,因收容难民问题发生了暴动。 而water和biscuit并没有解决所有问题。能做到的事情就能做到,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哪怕对手是彻底的恶党,主角也未必胜利。water是很强的枪手,但他独自也只能对付两三个人,如果被大群人包围就只能夹着尾巴逃命。最后迎来幸福结局的故事竟然只有半数出头。登场人物们毫不顾虑地说着难懂的台词,有好几集甚至完全没有打斗场景。 因此,收视率自然不乐观。第一集最高,随后稳步下降。据说因电视台的指示,原本预定二十六集的播送内容减少了两集。拜此所赐,原本就难懂的内容在最后几集变得更难懂,据说结局一集的收视率在同期播送的动画里创下了最低记录。 因此,一般来说《water与biscuit的冒险》被看作失败品。从商业角度来看完全没错,香屋步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但。 对他而言,这部作品在完全不同的意义上是特别的。小时被父母带到cd出租店,他看也不看那些著名的儿童动画,而是蹲到架子角落,抓住放在最下层的那部作品。香屋确信,在那一瞬间,自己的生存方式就已经确定了。 在部分狂热粉丝来看,《water与biscuit的冒险》这部作品无疑令人感极至深。就算在悲剧中,也会有并非悲伤的感情让观众流泪。其中传递的并不只是残酷,还有切身、温柔而炽烈的信息。 ——活下去。 这是water反复说的一句话。 战斗,然后活下去;逃走也要活下去;惨败也要活下去。活着不可能万事如意,就算英雄也并非无所不能。现实很艰难,有时甚至匍匐在地、痛苦得要死;有时朋友决裂,爱很无力,努力也未必有回报。就算这样,还是要活下去。 ——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也在作品中反复被人提起。 每次,water都会用同样的话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作品中所有的死者,都无法接受自身的死亡。为母亲复仇而丧命的少年低喃着“为了母亲我必须活下去”,然后死了。在贫民街出生长大,为富贵而奔命的青年叫喊着“我还没吃过一顿饱饭”,然后死了。明知没有希望还是勇敢面对恶徒的治安官哭着说“唉,要是逃走就好了”,然后死了。这部动画没有一次将死亡美化,只有被留下的人们的泪水很美。 过了很久,香屋才知道负责导演和剧本的人物曾失去还在上初中的儿子,而他并没有因此改变对作品的评价,只是淡然地理解了。water口中的“活下去”,听起来与其说是大人俯视孩子的忠告,不如说是从黑暗的深坑底部仰望天空时低声道出的恳愿。 香屋步还不知道自己不能死的理由。 所以,他决定,在知道以前绝对要活下去。 2 无论拼命查了多久,都没找到关于“架见崎运营委员会”的情报。 香屋甚至随便编了个理由让世创部行动,但基本上没什么成果,还被秋穗说“要是有自净功能,第一个被净化的就是你”。 费了好大力气,查到的也只是那栋公寓指定房间的物主——泉妻宗一,从六年前公寓建成以来就没有变过。这个人的头衔是现代音乐家,好像在为影像作品的音乐作曲。 世创部没有给泉妻发过邮件。因为发过邮件的地址都有记录,这点不会有错。虽然有改姓的可能,但只用名字检索也没有找到。泉妻未婚,身边也没有亲属,找不到他和世创部的联系,而如果再考虑朋友和恋人的可能性,就没完没了了。 “去见泉妻先生吧。” 放学回家的路上,香屋步说道。身边的秋穗歪了歪头。 十月三十日,星期五。离邀请函指定的日期还有两天。 “什么时候?” “就现在。” “要是晚饭时间还没回到家,妈妈会不高兴的。” “那可不好,现在马上去车站的话,就能赶上十五分钟以后出发的那班车。” “父亲也莫名其妙会刨根问底。倒不是不想告诉他,可要是被问到就不想回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有点逆反心理吧?而且拖到明天再去就是指定日期的前一天,目的太明显了让人不爽。” “对了,妈妈愿意让我叫她‘妈妈’,可父亲不喜欢我用‘爸爸’叫他,真希望他们统一一下。” 秋穗反应冷淡是常事。 到两年前为止,香屋和toma老是为一些小事较劲,每到那时,他们必定会拉拢秋穗。但她基本上不会偏向哪一方,于是两人便会想办法收买。 这个习惯,直到toma已经消失的现在仍然持续着。 “‘旅人’家限期销售的蒙布朗蛋糕,怎么样?” (译注:日本西点店,原文为“エトランゼ(étranger)”,法语外来词。) “可以改成有那个蛋糕的套餐吗?” “多少钱来着?” “八百五十日元。” “没问题。” 事情就这么定了。 * 指定的公寓位于邻县。 坐上电车的香屋一边用音乐播放器听《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主题曲,一边望着窗外。 途中,电车在海边开了大概十分钟。太阳就快落山,泛起薄云的蓝天上,只有卧在地平线附近的云闪着淡黄色光芒。或许是离得太远,云看起来几乎没有在移动。 旁边的秋穗先是用手机看了一会儿漫画,很快就坐着打起瞌睡。真有点羡慕她的从容。 终于,电车到站了。香屋晃醒秋穗,走下站台。车站还不小。或许是再开发的势头正旺,车站正面在进行大规模施工。 穿过检票口,太阳已经垂得很低,染上阴影的建筑仿佛一团巨大的影子。陌生的街道令人害怕。“这种车站的站前都没什么区别啊,全是类似的连锁店。”身边的秋穗不起劲地嘀咕。 两人沿着手机地图走。 过了桥,沿河边的路前进,就来到住宅区。眼前排着几栋造型相似的民宅,再往前能看到几座公寓,其中之一就是两人的目的地。公寓有七层,并不算大。 铺着瓷砖的入口还满宽敞,显得富裕,估计这里并不用来出租,而是分户销售的家庭公寓。香屋首先确认信箱。指定的房间在顶楼,七〇一号室,但那一间的信箱上没有名牌。 秋穗看向装着自动锁的门,简短地问: “钥匙呢?” “我带着。不过先从这边开始。” 香屋站在内线电话前,虽然想过用手遮住摄像头,但对方连两人的地址都知道,遮了也没多大意义。按下按钮,便响起拖长的门铃声。没有回应。 “人不在吗。” “有可能。” 香屋又按了两次,但还是没有反应。 “怎么办?” “到房门前看一下。如果真的没人,就随便在屋子里翻翻。你也一起来,在电梯口放哨。” “难不成你很怕?” “那当然。” 香屋自称胆小鬼。无论看到落日还是迎来朝阳,都能让他感到不安。随着恐惧激化,行动也会变得大胆,正所谓穷鼠啮狸。 与其等后天再回应可疑的邀请,不如现在折腾一下。继续胆战心惊地过两天太痛苦了,所以我才想赶快得到答案吧——如此冷淡地观察自己,恐怕也是一种逃避。 香屋把钥匙插进内线电话旁边的锁孔。他也考虑过邀请函完全是骗人的可能性,但钥匙对上了,随着机械声,门锁被打开。 “走吧。” 香屋说道。 当然,声音在颤抖。 等电梯时,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 由香屋进房间,秋穗在七楼电梯口放哨。如果电梯动了就立刻发空消息,电梯升到四楼以上就打电话,香屋会接通。看到电梯通过六楼,秋穗会立刻挂电话。 公寓的示意图已经提前弄到手。七楼只有两间房,房门分别在电梯左右,七〇一号室在左边。如果走出电梯的人转向那边,秋穗会上前搭话拖延时间,香屋趁机从阳台的紧急楼梯逃走。 “会留下痕迹啊。” 听到秋穗的话,香屋微微点头。 再怎么小心地翻别人家,也没法在逃走时给阳台上锁。 “如果变成那样,我就去向警察自首。” 非法入侵毫无疑问是犯罪,但这次有带钥匙的邀请函,如果只是进了屋子,还有办法辩解。而且自己未成年,就算不能完全算无罪,估计最多只是被训几句。把警察牵扯进来的好处在于日后保身。 很快,电梯门开了。 两人同时迈开脚步。 “以前就是这样,每次和toma扯上关系你就会胡来。” “友情是有价值的,更别提和对手的友情。” “这话,是第几集来着?” “第九集,《两名治安官》。” 七楼,关门,就在香屋连续按下按钮时,吵闹的脚步声响起,眼看就要合上的电梯门再次分开。门前站着一个瘦高的长发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 “不好意思,让我也上去。要坚持不住了。” 电梯开始上升,男人开了口。 “哎呀,帮大忙了。尿快憋不住了,便利店的厕所还在修,要是没在那边浪费时间可能还不至于这么危险。” 对不认识的高中生可不该说这种话。但香屋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男人没有按楼层的按钮。 ——七楼的居民。那么,这个人就是泉妻宗一? 如果他是泉妻,自己已经按了七楼,很难蒙混过关。假装是要去另一个房间?不行,有点勉强,不如主动出击。 “难道说,您是七〇一室的人吗?” 听到香屋开口,男人轻易点头。 “嗯,我们初次见面吧?” 香屋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邀请函。 “这个东西,您知道吗?” “哦哦,架见崎的那个。所以你们就是下次的客人?” “是的。虽然承蒙邀请,但我们还弄不清楚情况,于是就先来看看再说。” “我记得邀请的日期是后天才对。” 电梯到达七楼,男人按下“开”,继续说: “算了,也行,进屋给你们解释吧。” 对话相当顺利,看不出男人有一丝心虚。那封邀请函是真的?只要参加游戏,赢了就能得到“有价值的奖品”吗? 香屋无法接受。在网上查不到任何信息的“架见崎运营委员会”,为什么会办有奖品的游戏比赛。 男人按着开门的按钮不放,笑着说: “好啦快出去吧,不好意思啊,我想快点冲进厕所。” 香屋飞快朝秋穗使了个眼神,然后走出电梯。两人跟在他身后。 “您是怎么查到我们的名字和住址?” “有人告诉我的。” “是谁?” “架见崎运营委员会啊,不过我也是那里面的人。” 趁着香屋搭话,秋穗不着痕迹地绕到男人背后——为了将写好的模板稍加改动后发送sos邮件。那封邮件会定时发送,如果一小时内不取消,就会将两人来到这栋公寓的事通知他们的父母。 站在七〇一号室门前,男人打开门锁。 “请进。” “您呢?” “等你们先进。” “厕所,不急吗?” “总觉得没感觉了。尿意原来是一波一波的啊,不知道什么原理。” 香屋想象了一下。这男的可能原本就在屋子里,靠内线电话之类的手段发现香屋他们到了楼下,于是他决定用应急楼梯绕到外面,诱导两人来到这里。 如果是那样就完全让对方得手了,真不爽。要不要强行回去?香屋还在犹豫,身边的秋穗已经走进玄关。 “赶快完事吧,说不定能听他提到toma的事。” 的确,现在回头还太早了。双方掌握的情报差距太大,现在逃出去,未来就要花很长时间对抗未知的恐惧。 香屋也走进玄关。 头晕眼花的感觉随即而来,香屋伸手扶住墙——被下药了?但这一疑虑只停留了片刻,身体的异常瞬间消失,视线恢复了。眼前是径直通向室内的走廊。 一个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这里。” 不是那个男人。听声音是更年轻一点的男性,但其中透着沉稳,与年轻的嗓音形成反差。 “不用脱鞋,请到这边来。” 声音隔着门从内侧传来。屋子里已经有人了。 回头一看,背后玄关的门已经关上。什么时候的事? “走吧。不会被杀的。”秋穗说道。 香屋咽了下口水。好害怕。现在任凭对方摆布。怕到这个地步,甚至不会有反抗的念头。 两人依言穿着鞋走进走廊。喀嗒,坚硬的脚步声响起。走廊莫名显得漫长。 打开尽头的门,里面是个会议室似的宽敞房间。 眼前有并排的两把钢管椅子背对自己,椅子对面则像面试一样摆着长桌。看到长桌后面的东西,香屋哑口无言。 是三个提线木偶,以相等间隔排成一排。按自己的方向来看,从右开始分别是猫,青蛙,还有猫头鹰。 每个木偶身上都有几根线向上延伸,与天花板相连。 中间的青蛙动了。泛起光泽的绿色手臂靠线的拉力一下子抬起。香屋再次朝天花板看去,可那里没有能让线通过的洞。况且为什么要用提线木偶?如果不想露脸,只要放一个音箱就行了。 青蛙用提线木偶特有的、莫名迅速而僵硬的动作指向钢管椅子。 “请坐。” 它隆起喉结,保持纹丝不动的笑脸。 3 这是什么情况?不明白,完全莫名其妙。不明白所以很可怕,真希望它们把一切按道理解释清楚。 朝秋穗看去,刚好她也在朝这边看。 见她叹了口气,在钢管椅子上坐下,香屋只好也坐了下来。 把书包在脚边放下,青蛙就开了口。 “虽然按计划来说,与二位见面是在后天——” 秋穗立刻有了反应。 “如果添了麻烦,我们立刻就回去。但不由分说地送来邀请函,我们想要一点说法也很正常吧?” 青蛙平静地点头。虽说提线木偶也没法慌张。 “当然不会添麻烦。今天劳烦二位过来真是非常感谢。经过严格的审查,二位得到了成为架见崎居民的权利。” 恭喜——青蛙说道。 “我们根本就不记得接受过什么审查。” 看来秋穗打算从头逼问清楚。 “是的。我们是以过去的业绩来进行判断。” “架见崎是什么?还有居民——” 青蛙抬起手掌,打断秋穗的话。 “按顺序说明吧。首先。” 话音一落,右边的猫跳下椅子,转身跳向大窗的百叶窗帘拉绳。 随着窗帘拉开的声音,青蛙宣布: “就在刚才,世界毁灭了。” 夕阳打进窗户,橙色的光刺痛眼睛。 但,香屋没有垂下眼睑,而是睁大眼睛。窗外铺开的景色一如青蛙简洁的声明。 世界毁灭了。到底是什么情况,香屋并不清楚,但眼前的街道忠实地再现了他听到这句话后脑海中浮现的景象。半数房屋已经化为瓦砾,不见原形。而勉强还立着的那些也没有完整的屋檐和墙壁,四处剥落,露出钢筋。夕阳下,影画般的街道宛如一具巨大的死尸——流出血液,皮肉脱落,露出下面的白骨。 两人说不出话来。仅仅一幅景象,就让人无法动弹。在耳鸣般的沉默中,青蛙淡然开口: “刚才,是骗你们的。” 香屋和秋穗两人同时“诶?”的一声。 青蛙继续说。 “二位的世界如今依然安宁。这边的世界是这个样子,但和你们所在世界不同。没错,二位竟然来到了异世界。” “异世界。” 秋穗挤出肺里的空气般嘀咕了一声。 青蛙点头肯定。 “是的,异世界。但二位没法轻易相信吧?所以我才用冲击性的谎话来降低不现实的现实的理解难度。非常抱歉。” 这只青蛙在胡说八道什么。 如果目的是让这边失去冷静,那干得还真漂亮。现在大脑没法正常思考。 不知不觉中,香屋开始抖腿,膝盖上的拳头也在发抖。喉咙极度干渴。就算青蛙的话全都是骗人,窗外的景象是精巧的cg,但包含公寓和会说话的提线人偶在内,这些准备也令人恐惧。而且青蛙不带感情的眼睛令人恐惧。没有起伏的语调令人恐惧。听这种事期间还能若无其事回到座位的猫令人恐惧。一声不响一动不动的猫头鹰令人恐惧。内心的恐惧像深夜的汪洋大海般无边无际。脸在抽搐。够了,已经到极限了,放弃正常的思考吧,自己能做的只剩下一味地恐惧。 香屋毫不在乎变尖的声音发问: “意思是说,这里就是‘架见崎’吗?” 青蛙点头。 “架见崎,是一座城镇的名字。但在这个世界,不存在架见崎以外的城市,把整个世界称为架见崎并没有问题。” “全世界只有一座城镇,而那座城镇全部毁灭了?” “没错,就是这样。” 不可能。 “那毁灭前呢?只靠这一座城镇,就能构成整个世界?” “问题很棒。但毁灭前的架见崎如何,现在并不重要。” 青蛙用手指向窗外日暮的景色。 “如今,架见崎已经没有原住民了,只有和你们一样来自现实的一千人左右在这里生活。他们分成不同的公会,开展争夺领土的战斗。” “邀请函上写的游戏就是这个?” “是的。胜利条件是支配架见崎全境。在争夺领土的战斗中可以使用由运营者——也就是我们赋予的能力。” “能力? “对于二位,我们也会将能力奉上。” 随着青蛙的声音,这次是猫头鹰被线牵着飞到空中。 猫头鹰的脚上抓着什么,分别扔到香屋和秋穗膝盖上,然后在两人头顶盘旋,最后回到原来的位置。 猫头鹰扔下的东西看起来像手机。 青蛙说道: “这个终端装置会支援你们在架见崎的生活,首先请登记名字。” 香屋触碰屏幕,上面就显示出输入文字用的对话框。正如外观,操作性和手机没有区别,好像是用flick方式打字。 (译注:日语输入方式,键盘布局类似于拼音九键,每个键上是各行的あ段假名,按下后会有呈十字形或扇形显示的同行い段、う段、え段、お段假名供人选择。) “名字——” “不需要填本名。” 香屋输入心里想到的名字,按下确定按钮,屏幕上显示“error”。——已被使用,请输入其他名字。 盯着屏幕的提示,香屋决定了。 现在就按他们说的做吧,不要违背青蛙不由分说的解释。如果掉到河里就游泳。但如果遇到激流,绝不能抵抗,而是吸一口气,然后寻找下次换气的机会。那部动画的男主角也是这么说的。 青蛙继续说: “输入名字后,会进入获取能力的页面。” 秋穗朝这边的手上看过来。 “到下一步了吗?” “还没,要填名字。” 话虽如此,名字已经决定了,剩下的只需要决心。 香屋输入了自己的本名。随着“注册完成”的提示,屏幕上切换到另一个页面。青蛙很合时机地说明: “上面列出了能力名称,旁边是获得时需要的点数(point)。” 强化(boost)??700p 射击(shoot)??700p 检索(search)? 500p 辅助(support)?300p~ 道具(item)?? 300p~ 其他(original) ?p 页面顶部还写着“持有点数:1000”。看来意思是用这些点数获得想要的能力。 香屋试着点了一下“射击”,上面立刻显示说明。 ——发射射程二十米的光线。使用次数/三十。通过“扩张”可强化威力及射程、增加使用次数、获得特殊弹。 说明下,有个“扩张”按钮,点上去便显示另一个页面,似乎是关于射击能力的强化一览。比如“威力强化”可以从1p起选择自己想要的数值,每增加一次使用次数需要20p,增加1米射程需要30p,还有“特殊弹”这一项,可以获得具有特殊效果的子弹。 “请选择适合战斗的能力。” 听到青蛙的话,秋穗皱起眉头。看到她不加掩饰的表情真是难得。 “为什么非要战斗不可?” “这可是误会,我们绝不会强制玩家做什么,只是——” 青蛙说着,得意地竖起食指。 “正如邀请函上所说,我们准备了非常有魅力的奖品。胜者能得到任何一件自己想要的东西。” 秋穗重复道: “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 “国家呢?地球呢?” “意思是说,让全世界人认可你是地球的所有者吗?当然,是可能的。” 怎么可能。 秋穗似乎也开始不耐烦,声音变得更加严厉。 “我们什么也不要,让我们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们也做不到。但离开这里的方法很简单,刚好接下来就要说明这件事。” 青蛙用人造的眼睛盯着他们说: “只要在架见崎死亡,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开什么玩笑。又不能因为这个就回答“哦好的那我去死”。 漫长的沉默后,香屋把视线从终端移向青蛙,举起手。 “提问。” 秋穗看向这边,眼神写着不满,无语地叹了口气。她动了动嘴。虽然没听到声音,但香屋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种事还老老实实地凑上去,真蠢。 眼下最正常的行动,是坚信窗外的景色是假的,一言不发起身离开这栋公寓。这点香屋清楚,但他已经决定要参与这件荒唐的事。 “请讲。”青蛙催促道。 “能力里的‘其他’是什么?” “可以随意设置任何能力。但无法选择与其他玩家已经获得的能力相同、或我们认为二者明显类似的能力。” “所需点数那里写的是问号。” “我们会根据能力的内容,商定所需点数,但比标准的能力开销更大。” “大多少?” “比如说通过‘其他’来获得与基本能力相同的效果,所需点数会增加三成。” “咦?标准的能力也能用‘其他’来得到?” “只要没有其他玩家用‘其他’获得这项能力。” “就只是毫无意义地提高开销?” “并不是没有意义。” “那么,特地用‘其他’来获得有什么好处?” “只要看过‘检索’的说明就会明白。” 明明只是个提线木偶,却灵巧地摆出叹气的动作。它指向墙上的挂钟,说道: “和你们的对话好像要拖得很久。按照规定,要加上时间限制了。从现在开始,十五分钟。” “耍赖,这种事谁定的啊?” “我们定的。这样好吗?已经浪费了七秒。” 时间限制确实有必要吧。关于这个能力的获得方法,能得到的情报太多了。如果追求万无一失,香屋能连续问上几个小时。 他摸了摸下巴。 “那,首先是——” * 香屋一边盯着指针,一边不停发问。 彻底用光十五分钟后,他终于决定了能力。窗外的景色从橙色变成了深蓝。 猫头鹰无可奈何地嘟囔了一声。 “后悔我可不管啊。” 这是第一次听到猫头鹰的声音。是个沉稳的女性。 青蛙确认道: “真的就决定是这个能力了,对吧?” 香屋点头。青蛙也点点头告结: “那么,说明到此结束。请尽情享受架见崎的生活。” 不对,现在就说完事可麻烦了。 “你们说明的几乎只有能力啊,住所和食物怎么办?” 现代人在毁灭的世界不可能活得下去。 但青蛙毫不在乎。 “那也是游戏的一环。请离开。” 秋穗叹了口气站起身,看来她已经听腻了这个房间里的对话。没办法,香屋也站了起来,背起脚边的书包。 回过头,他发现一件事。 秋穗小声说出眼前的情况: “门,不见了。” 进屋时穿过的那扇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的青蛙不起劲地说: “哦哦,不只是门,其实这座建筑本身已经不存在了。” 随即,脚下开始摇晃。还来不及反应,地板,墙壁,天花板纷纷开始下落。椅子和长桌也掉了下去。两人眼看着公寓里组成一个房间的各个部分不断化作瓦砾,仿佛摔碎的饼干。四周尽是刚刚入夜的广阔天空,在那其中,瓦砾,香屋和秋穗向下坠去。 香屋将脸转向天空,然后,他看到了。 被线吊着的三个提线木偶还停在刚才的高度,向这里俯视,也不知道那些线到底连到哪里。 ——啊。 事到如今,香屋才切身感受到。 ——这里,真的不是我熟悉的世界。 喉咙里禁不住发出叫声。 香屋扭动身体,想尽办法想要从坠落中逃生。 4 失去观众后,提线木偶们已不必表演,他们有气无力地靠天上垂下的线吊住身体。 青蛙的脑袋随风摇摆,视线也漂浮不定,脸上却仍然保持笑容。 “这次的两个人,很特别。说不定抽到了王牌(joker)。” 闻此,猫反问: “是说那个能力吗?” 猫的脑袋也没有摆正,朝着和青蛙无关的方向。 “至今为止,谁也没有选过那种能力。” “而且那个叫不叫能力都难说。” “嗯。所以,很特别。他没有在规则中选择能力,而是靠算计把目的嵌进规则。特别的与其说是能力本身,不如说是做出那个选择的思考。” “我不是很懂。” “通常情况下,新人会在架见崎受尽折磨,因为来到这儿就像在魔界迷失方向一样。但,偶尔会有反例,出现侵蚀架见崎的怪物。” “我倒是没有这种感觉。” “仅仅强大的东西可以靠数量取胜。仅仅恐怖的东西可以靠理性战胜。但真正的怪物,永远只存在于思考之中,而他具备这一点。拭目以待吧——” 一阵大风吹过,木偶们左摇右摆,无力垂下的胳膊打在身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其中,传来青蛙的声音。 “架见崎,或许会出现破绽。” 终于,支撑身体的线断了,木偶们开始坠落,却在撞上瓦砾的街道前不声不响地失去了踪影。 序章 1 我死了?不,我怎么能死。 但睁开眼后,香屋步看到的景色的确令他联想到死亡。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夜空。每颗星星的光辉清晰可见。原来地面暗下来,夜空就会如此明亮。月亮挂在天空很低的位置,洁白、巨大的满月照亮瓦砾的街道。 月光下的景色令人心生寒意,但气温其实算得上炎热。 我还活着——香屋爬起身,在心中低语。尽管事情那么离奇,尽管身处这种地方,但自己的确还在呼吸,还在思考。 “秋穗。” 他叫起她的名字,站起身环视四周。秋穗仰面躺在大概十米开外的地方,双手规矩地叠在胸前。 香屋一边跑过去一边喊着“秋穗”,便听到她不高兴的声音。 “好吵。” 太好了,她没事。 不等香屋伸出手,秋穗已经靠自己站了起来。 “受伤了吗?” “没事。你呢?” “哪儿都不痛。” 从七楼掉下来竟没受一点伤,真是神奇——虽说没有哪件事不神奇。上学用的书包也还背在肩上,眼下不用担心没有枕头了。 两人肩并着肩,朝月亮的方向望去。 果然目及之处都是瓦砾,不然就是半毁的房屋。远处也有显眼的大楼,但周围没有参照的物体,就没有把握到底有多大。 至少,这里不像是邀请函里写的那栋公寓。因为看不到本该流经附近的那条河,也看不到过河时走过的桥。就算建筑被毁得再狼狈,也不至于连河的影子都看不到。 身边的秋穗嘟囔了一声。 “好像死了就能回去喔。” 闻此,香屋苦笑道: “我才不想死,死太可怕了。” 疼痛很可怕,艰辛也很可怕。背叛或被人背叛都很可怕。那么交到朋友或是与人相识也真的很可怕。但最可怕的还是死亡。 香屋尽力开朗地说: “而且这个世界有toma在。” 秋穗的眉毛一跳。 “是那封邮件的照片吗?” 两人收到的邀请函,同样出现在两年前toma发来的照片上。 “不只是那个。名字重复了。” “名字?” 香屋从口袋里拿出状似手机的终端。是提线木偶提供的东西。按下侧面的启动按钮,屏幕点亮。上面显示出日期,时间,还有登记的名字——香屋步。 “当时本想用water注册,却提示我已经被用了。” error——“water”已被使用,请输入其他名字。 “会选那个名字的,也只有我和那个家伙了。” 有那么一瞬间,秋穗睁大眼睛,但很快又眯了起来。 “肯定是巧合吧。” “有可能。” 如果只是“water”这个名字重复,那确实如秋穗所说,很可能是巧合。但考虑到玩家仅有一千人左右,再加上toma拿着邀请函的照片,可能性就大幅提高。与其找其他理由,不如按toma在这里来考虑更加自然。 所以他才决定参加青蛙所说的游戏。 如果water真的是toma,为了避免误会,香屋用了自己的本名。 “不管怎么样我可不想死,加油活下去吧。” 秋穗无语地叹了口气。 但实际上,就连她应该也完全信了青蛙的话,不会打算随随便便就自杀。不管在怎样的地方都要活下去。无论是water派,还是biscuit派,只要是那部动画的粉丝,就会将这句话奉为首要信条。在知道活着的意义之前决不能死。而知道以后,肯定更不能死了。 “那先是床和食物吧。” “是啊。就算为了这个,我也想见其他人。” 只要找找没有倒塌的建筑,总有办法解决床铺问题。至于后者,既然有一千人左右的玩家生活在荒废至此的城镇里,就应该在什么地方存在食物。而且,香屋想要详细了解架见崎这个地方。 朝秋穗看去,发现她正在摆弄终端。黑暗中,屏幕的光线朦胧地照亮她稚气的面容。 “公会,是吧。” 在终端的首页上,排列着六枚图标。技能、笔记、相机、资料夹、系统,然后就是公会。就算点下按钮,也只是显示“你还没有加入任何公会”“是否创建新的公会?”这样的提示,至少架见崎的游戏中有公会的概念。 尽管提问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他也无法无视公会的事情。公会人数没有限制,多少人都可以加入。此外,还知道点数可以相对容易地转让。打倒对手可以抢夺点数,但这种情况好像只能得到对手所持点数的一半。 介于这一规则,想获得点数时靠威胁对方转让比杀人效率更高,而且只要不是情况特殊,人手都是越多越好。因此很难想象玩家会见人就杀,新人去见其他玩家的危险应该不大。 秋穗歪头朝这边看。 “总之,先找个公会收留我们吧。” “嗯,我们去那边看看。” 香屋指了指附近随处可见的瓦砾小山之一。 在黑暗的街上,一点点光亮也会很显眼。尽管远比月光微弱,但地面出现人工的光源还是能注意到。 尽管公会的选择无疑很重要,但现在情报太少。在提问的时间里,秋穗也想知道各公会的情报,但青蛙的回答只有一句话:“请获得检索技能。”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近找就可以了,不必要地延长移动距离可能埋下祸根。比如“与其被其他公会抢走不如先下手”,被人背后放冷箭。 “真想喝冰凉的牛奶。” 秋穗说着,两人迈开脚步,紧接着—— “不许动。” 背后传来声音。是硬质的女声。 ——被人监视了? 但直到刚才都没听到任何动静。这么安静的夜里,真的能悄无声息地靠近吗?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大概是确认到这点了吧,背后的声音变得少许柔和。 “放心吧,我不会突然动手。” 香屋吸了口气,再吐出来。 身边的秋穗问: “要举起手吗?” “保持这样就行。” “那,可以转过身吗?” “没关系。” 香屋和秋穗像照镜子一样,从相反方向各转了一百八十度。 站在眼前的,是一名高个子的女性,长发随性地垂下,右手从屏幕上方抓住终端指向这边,姿势好像按遥控器。 “你们俩,是被卷进来的对吧?” 那名女性说道。 2 女性自称藤永。 香屋和秋穗也分别告知自己注册名。香屋是本名,秋穗登记的是“小秋”。“音符的意思是请亲切快活地叫我的名字。”她补充道。 依照指示,两人跟在藤永身后。 藤永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脚上的高帮靴子走路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身上是贴身、朴素的西装,与她瘦高的体型相称。 目的地似乎没有多远。估计和香屋他们倒下的地方隔了两条街吧——大概是这样。到处是瓦砾,难以分辨哪里有路,但转过了两个貌似拐弯的地方后,三人来到一条建筑相对像样的路上。 路的宽度勉强能容一辆普通的车开过,看到倒下的招牌和拼命粘在墙上不放的传单,香屋推测这里大概是商店街的岔路。 大半建筑的墙壁都不完整,窗玻璃也是破的,不见有人居住的模样,但前方有一座建筑透出温暖的橙光。不像是住宅。走近后,才发现似乎是座很旧的电影院。 入口是玻璃门,上面贴着电影海报,其中混着一张明显是手写的a4纸——“电影俱乐部根据地。” 根据地。日常生活中不会用到的词汇,很有游戏的味道。 “我回来了。” 藤永说着,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的大厅里,有两个男人。他们单手拿着可乐瓶,隔着圆形茶几面对面坐在木椅上。茶几上是一盏台灯,照亮扑克牌和纸杯装的爆米花。 两个男人依次开口: “欢迎回来。” “这俩人就是新来的?” 黑发男人体格健壮,大概不到二十五岁。另一人身材纤瘦,伸到脸上的长发褪色染成浅棕色。他比前一个人年轻一点,好像只比香屋他们大了两三岁。 “你们住在电影院吗?” 秋穗发问。但藤永却朝浅棕头发的人说: “他们好像什么都不知道。ryama,教教他们。” ryama,就是浅棕色头发的名字吧。 “那只青蛙说得太笼统嘛。” 那个男人——ryama和黑头发说了句“别动我筹码啊”站起身,一只手拿着装爆米花的纸杯,另一只手朝香屋他们摆手。 “跟我来。” 香屋看向藤永,被她用眼神催促,只好小跑着跟在已经走起来的ryama身后。新人能小跑就不要走。肯定是这样。 走上昏暗的楼梯,月亮的白光射进窗户,照在二楼的走廊,虽然没暗到不敢迈步,但也算不上明亮。 “没有电吗?” 秋穗问道。 前面的ryama头也不回地回答。 “没,电还有,缺的是灯泡。” 走过二楼的走廊,ryama打开一扇门。老旧的木门上油漆剥落。 里面似乎有荧光灯,他拉下墙上的开关,灯就亮了起来。 屋子很窄,不对,还算宽敞,是东西太多显得狭窄。墙边是两扇窗户,每扇前各摆着一台巨大的机械。这就是所说的放映机吧。古老而沉重的模样让它们看起来不像娱乐装置,而是蒸汽机的一部分。 ryama站在侧面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前,电脑和一台放映机连在一起。 “这东西是特制的。以前这里有个老爷子用点数硬是让它能连hdmi线了。我从头给你们说明,过来看吧。” 香屋和秋穗从放映机一侧朝观众席看去。随着敲键盘的嗒嗒声,放映机的光打在前面的屏幕上,映出简化的地图。 “这就是架见崎。” 鼠标指针移动,地图的一部分被扩大。 “然后,电影俱乐部就在这儿。” 各国——不,应该说是公会的领土,在地图上用线进行划分。电影俱乐部的领土位于架见崎的西端。在那个位置,除了公会名以外,还有一个q版角色,是长胡子的放映机戴着一顶大礼帽。 电影俱乐部和两个公会相邻。东南方是三色猫帝国,北面是tricolore。tricolore的面积是电影俱乐部的两倍,三色猫帝国的领土形状特别复杂,不太好算,但面积具有压倒性优势。 “这里的人分成多个公会为争夺领土战斗。你们从青蛙那儿得到了什么能力吧?那个必须在自己所属公会或者交战中对手的领土中才能用。比如说就算我们朝隔壁公会射击,也会在交界处的空中消失。” 香屋的视线离开屏幕,重新朝ryama看去。 “战斗是为了奖品吗?” 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听起来就很扯。 ryama哼笑一声。 “强大的公会可能是那样,不过我们是想要领土。” 他把爆米花扔进嘴里,然后竖起食指。 “有条最基本的规则。架见崎一直在‘八月’循环。” “循环。” “八月三十一号结束后,再从八月一号开始。今天是三十号,所以明天结束后就是下一次循环。” “所谓的循环,是回溯时间吗?” “没错。接受现实吧,没什么可说的。” 反复度过八月。 至少“今天”是八月这件事,香屋多多少少理解了。按十月末的晚上来说,天气太热了。而且终端上显示的也是八月三十日。 ryama无奈地苦笑,然后继续说: “这种循环,正是我们能活下去的原因。在架见崎吃不上正经的饭,但食物还剩下一点,就在变成废墟的便利店和超市里。每到下一次循环,那些食物就会恢复原状。” 嗒,ryama敲了下键盘,屏幕上出现图示,总结他说明的内容。三根箭头像资源回收标志一样拼成一个圆,箭头之间分别写着“物资”“消耗”“循环/三十一天”。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游戏。只要占据便利店,每个月就能获得一次便利店的盒饭。越是扩张领土,公会的物资就越丰富。很好懂,也很容易起争端。 ryama再次抓起爆米花放进嘴里,手上的动作像能干的工人一样熟练。 “我们这儿能稳定拿到的也就是这东西和可乐了。附近的民宅里也有些存粮,厨房里能拿到杯面,但每个月后半段就只能吃爆米花。偶尔也想吃新鲜的色拉,那就只能去抢到便利店,所以才想扩大领土。” 吃不吃?他把已经少了一半的爆米花杯递了过来。香屋和秋穗道过谢,分别拿起一颗,一同放进嘴里。 ryama平淡地继续: “你们俩来我们这儿吧。电影俱乐部虽然弱小但是善良。要是放在其他的公会里哪还有说明,直接就威胁了。” 他说的应该是事实。按架见崎的规则,在自己公会的领土内,ryama和藤永本可以单方面使用能力,但他们目前的行动显得很宽容。 ——不过,电影俱乐部这里很好。 好就好在根据地有电影院。 话虽如此,香屋并不打算立刻回答,而是先询问。 “想加入公会要怎么做?” “只要在你们的终端上打开公会页面,碰一下会长的终端就行了。” “会长。” “没错,就是公会的代表。成了会长,终端里会增加功能。让新人入会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能对其他公会宣战,交战中能宣布战败。” “要战斗到对方认输为止吗?” “要让战斗结束,有几种情况。但最主要的就是打倒对方的会长。” 除了宣布战败,“打倒”一词只能让人想到两种可能。 “是指破坏终端吗?” “不,终端坏不了。” ryama拿出自己的终端说道。 “虽然没试过,但这东西好像怎么都弄不坏。” 没法破坏的东西,完全是非现实的产物了。但,现在该在意的不是这里。 打倒这个词的意思,看来是另一种可能。 “杀死敌方会长,就是胜利的条件吗?” ryama朝两人抛来寂寞的眼神。 “没错。就连我们,如果有必要也会杀人。所以不喜欢架见崎可以去死,据说死了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做不到的话就在我们这儿干活吧。” 氧气变得稀薄般的感觉让胸口喘不过气。 想必,在架见崎,死亡被看得很轻,规则就是按这样设定的。青蛙的话在脑袋里回响:“只要在架见崎死亡,你们的一切都会恢复原状。”这句话简直是诅咒。 生活在饭都吃不好的地方,不管是谁都很难受吧,不管是谁都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就算自己没法去死,杀人的难度确实被降低了。人们甚至能对被自己杀死的人说出“好羡慕你”这种令人生恶的借口。 ——就算杀人也要活下去。 water如此说过,但只有一次。二十一集,标题是“紫丁香温柔的景色”。在那一幕,他痛苦地一一列举至今自己杀死的所有反派。 香屋深吸一口气。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是怎样的人?” “现在是藤永小姐。” 这时,放映室的门开了,像算准时机一样。是藤永。 “会长好像想见你们。跟我过来。” 3 被藤永带着,香屋和秋穗并肩在走廊里前进。贴在墙上的大号海报被月光照亮,不管哪张都是老电影了,其中有一半左右他听说过。 香屋朝走在前面的藤永看去。 “我听说,会长是你。” 藤永头也不回地回答。 “我是代理的。” “代理?” “前天,我们和tricolore的战斗才结束。” tricolore,电影俱乐部北面的公会。 藤永继续说: “按照规则,如果战斗开始后过了七十二小时,就会强制以平手结束。而不管战斗以哪种方式结束,二十四小时内无法被其他公会宣战。” “哦?原来有中场休息啊。” 和现实的战争相比,已经很宽松了。果然因为是游戏,制定了和运动比赛相近的规则吧。 “这次是多亏那条规则才得救了,但我们会长受了伤,所以暂时由我接手。” 从语气听得出来,她很不情愿。 香屋继续问: “但如果处于劣势,二十四小时后会不会再被宣战啊?” “对方可能有这个打算吧,不过这次tricolore被别的公会盯上了,很大的公会,他们没余力再管我们。” 藤永说完,三人刚好来到了门牌上写着“院长室”的房间。她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我是藤永。” 请进——室内传出声音。 藤永打开门,最先看到的是床,一个男人躺在上面,大概是二十五岁左右。 男人朝这边柔和地笑了。 “欢迎,新人君。我是前会长kido。” 但香屋没能听清他的声音。五感中的视觉支配了大脑,其他感官没有正常发挥作用。 kido身上,没有右手和右脚。右臂从肘部被切断,上面缠着绷带遮住断面。下半身虽然盖着毛毯,但右脚部分不自然地下陷。 大概是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kido露出更灿烂的笑容。 “我就在床上不起来了,不好意思啊,没了一只手和一只脚。” 对那副模样感到恐惧,是不是对他很没有礼貌?但感情上果然还是对失去手脚的模样本能地产生恐惧。 kido为难地笑了。 “别这么看着我啦,明天过后就能恢复。” 床边有张圆桌,上面是可口可乐的瓶子、电影的小册子,还有似乎是手工制作的日历。日历上到二十九日为止都用记号笔打上了叉。 明天。循环。循环连人体的欠损都能修复吗? 藤永站到kido身边,简直像是秘书。香屋心想,她不会就是为此才穿西装的吧。kido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再次看向两人。 “那,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 随后,藤永强硬的语气与kido形成对比。 “给我入会,不然就杀了你们。” 香屋反复观察藤永和kido,然后点头。回答早就决定了。 “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 太好了,kido说着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演技太过逼真,他一定是个善人吧。而这里,是个连善人也会杀人的世界。 香屋继续说: “但,在那之前有个请求,请给我们展示一下能力。” 这是必要的步骤。香屋他们还没有确认过能力真实存在,自己也不能用。而且好像没有领土就用不了能力,更何况香屋的能力不是随便想用就能用的。 “别说得那么轻松,能力是有次数限制——” kido伸手拦住表情严厉的藤永。 “好啊。” 藤永不高兴地瞪着kido。 “会长。” “现在的会长是你嘛。但一发射击就能得到两个新人很划算了,而且到下次循环以前也不会再发生战斗,弹药减少也没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 在两人的对话中发现不对劲,香屋歪起头。 “为什么不会再发生战斗?” 对这个问题,也是藤永先回答。 “关于宣战布告和交战,ryama给你们讲了多少?” “几乎没讲,只给我们看了架见崎的地图,还有公会和循环的说明。” “那你们现在记好了。” 藤永像优秀的补习班老师一样流畅地说明。内容是这样: 各公会可以向其他公会发出宣战布告。同时向多个公会进行宣战布告也没有问题。 接到宣战布告的公会无法拒绝,但到开战为止有两小时准备时间,在这两小时内,还可以向其他公会宣战。接到宣战布告的公会可以把其他公会拖进来参战,也可以主动加入其他公会之间的战斗,发展成三方混战、四方混战也并不稀奇。说得极端点,架见崎所有公会都可以加入同一场战斗。但就算有后来参加战斗的公会出现,到开战为止的准备时间也不会延长,因此,最开始的宣战布告被看作“倒计时开始”。 听着规则的讲解,香屋集中注意力思考,而秋穗则代替他提问。 “比如说公会a向公会b、公会c向公会d分别宣战,这种情况下会视为发生两场一对一的战斗是吗?” 藤永点头。 “没错。开始交战的倒计时也分别独立计算。” “那么在倒计时结束前,公会a又向公会c宣战呢?或者说公会e同时向a和c宣战会怎么样?” “本该分别开始的战斗会统合为同一场战斗,倒计时所剩的时间变成最短的那个。” 明白了——看到秋穗点头,藤永继续说明。 倒计时结束后,参加本场战斗的所有公会将自动进入交战状态。只要处于交战状态,在所有参战公会的领土内都可以使用能力,且处于交战状态的公会将无法宣战或被其他公会宣战。 藤永强调道: “要再次进行宣战,是战斗结束后再过二十四小时的事了,但与我们相邻的两个公会目前正分别和其他公会交战。” 香屋想起ryama给他们看的地图。 电影俱乐部位于架见崎西端,和两个公会相邻。北面是tricolore,南面和东面是三色猫帝国。 kido补充道: “三色猫帝国这个名字可爱的公会和他们相邻的公会bulldogs一直在交战。期间夹带着中场休息的时间,已经持续了三个循环左右。至于tricolore,被面积最大的公会平稳之国盯上,昨晚和那边的第八部队开始了战斗。” 这些名字都好没品位,而且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是怎么回事,摆明了就是对手一样。搞不好他们其实关系不错? 正在他考虑这些时,秋穗问道: “第八部队是说?” 只要听了规则的说明就能理解,秋穗也明白吧。她的问题不算提问,更像是确认,但藤永规规矩矩地回答。 “大公会分割成几个部分是固定的套路。就算战败,每次被夺走的领土也不会太多,而且遇到危险还有地方逃走。此外,想回避不必要的战斗很简单。只要和同伙的公会进入交战状态,就不用被其他公会宣战了。” 香屋心想,这个规矩真让人不舒服。 制定这些规则的人,好像一心想让玩家互相厮杀。 如果只是赋予能力,就不确定会发生多少次战斗。说不定会互相保持警惕,演变成长期观望的局面,因此用规则让人们能更果断地宣战。 正如藤永所说,将公会分割,和友方公会进入交战状态是优秀的防御手段。但制定规则的人也有所准备。七十二小时过后,战斗会以平手告终。这一规则看似体贴,但只要意识到其中还包含强制解除空有其形的战斗状态,就能想通了。 身边沉思的秋穗开口问: “难道说,架见崎外围的公会是无敌的?” 嗯?藤永歪头表示不解。 “因为能使用能力的地方,就只有自己的领土,还有交战对手的领土吧?但架见崎以外的地方不属于任何公会,只要逃到那里去,就和能力没关系了,单纯会变成捉迷藏的体力活。” 这件事香屋也考虑过,但那种“安全地带”一样的东西,肯定会以某种形式被规则排除吧。 藤永摇了摇头。 “我们无法离开架见崎。” “为什么?” “据说出了这个范围,就会被转移到架见崎的中心地带,多数情况下是被扔到敌方的地盘,虽说我们是没试过。” 的确,这可不是想试就能随便试的。除非做好万全的打算,否则根本不会考虑离开游戏范围这条路。 大概是想缓和气氛吧,kido语气轻快地说: “总之到下次循环为止,我们肯定能逃脱。听完刚才的说明,你们明白原因吧?” 秋穗点头。 “当然——” 但她还没说完,就被香屋打断。 “还不确定。” 三个人一同朝香屋看去,表情各不相同。秋穗露出苦笑,kido一脸惊讶,藤永则是显得烦躁。她面色烦躁地开口: “你想想,今天是三十号,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只剩二十八小时就要重新开始了。无论tricolore还是三色猫帝国,就算他们的战斗现在结束,之后也有二十四小时不能行动。剩下四个小时怎么都有办法。” “按这个说法,不是有两个小时没法处理?” 从宣战布告到开战还有两个小时。 香屋只是确认规则,但还是被藤永严厉地瞪了一眼。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正确来说,是两个小时。要是害怕那两个小时出什么事,只要在他们中场休息结束前,找个远方的公会宣战就行了。” 这恐怕也是防御的基本做法吧。如果和交战对手之间隔着其他公会,就必须在无法使用能力的情况下进军。除非情况极其特殊,否则应该不会真的发生战斗,只会得到“交战中无法被宣战”的效果。 ——但目前的情况下,电影俱乐部并不安全。 事情应该是这样,但香屋没有说出口。话要按先后顺序说。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随后他露出微笑。虽然不知道笑得像不像样,总之就当作是没问题。 藤永仍然很不高兴,kido在她身边柔和地笑了。 “那么,就如约给你们展示能力吧。” “好的,麻烦了。” kido向藤永示意。藤永一言不发地打开床边的窗户。kido注视窗外,眯起眼。 “我主要的角色是射击士,虽然多少会一点强化,但那也是为了提高射击的精度。” kido在桌上操作终端,然后用左手拿起,手掌抵住屏幕下部,手臂指向窗外。左手周围浮现天体光环般的光辉。 “我开火了。” kido像按遥控器一样食指点下终端的屏幕。 瞬间,从他的手上——正确来说应该是终端上吧,射出了一束光线。几乎在同时,“咚”的一声钝响传来。朝窗外看去,便看到大约二十米外建筑物的混凝土墙上开了个洞,仿佛被大锤子狠狠砸过。 香屋和秋穗同时发出欢呼。好厉害。真的射出了光线。仔细想来,在今天发生的事情中,这还算能用现代科学实现的现象,但还是很浪漫。 然而kido的表情并不痛快。 “果然左手不行,我瞄准的是那只猴子啊。” 离混凝土墙壁被射穿的位置上方不远处,是写着“汤治药店”的招牌,上面画了一只泡温泉的猴子。猴子把毛巾搭在头上微笑,毫不在意墙壁中弹的声音。 秋穗饶有兴趣地问道: “是什么原理啊?” “这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打开能力的启动页面点下按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如果用枪打比方,就是不知道火药和撞针的作用,只理解到打开保险扣下扳机就能开枪的状态吧。虽然对各种事情感到不安,但感觉问那只青蛙也得不到什么正经的回答。 kido寂寞地注视窗外,看来没打中猴子让他受到很大打击。原来就算失去右手,坐在床上,他也有自信能准确命中啊。 香屋刻意发出明快的声音。 “非常感谢。按照许诺,请让我们加入公会。” 嗯,藤永低声说着,操作自己的终端。 “你们也打开公会页面,碰一下我的终端,就会有提示消息。” 先是秋穗做好准备。她“yeah”地一声,干杯似地和藤永碰了下终端。对不太熟识的人先以天真无邪的态度接触,这就是秋穗的做法。接下来香屋也模仿她,碰终端时说了声“yeah”。 “叮咚”一声,屏幕上弹出消息窗口: ——即将加入“电影俱乐部”公会,ok? 点下yes按钮,窗口立刻消失,公会页面发生了变化。在“所属公会/电影俱乐部”文字下,列着“成员”和“领土”。 总之先点一下“成员”。藤永,kido,ryama,加古川——算上香屋和秋穗,这个公会共有九个人,是个小公会吧。 藤永继续查了查终端,吃了一惊。 “能力都是‘其他’啊,你们可真行。是什么能力?” 哦?香屋暗自嘀咕。 他早料到“其他”能力的隐秘性很高,因为选择能力的时候,在检索技能里看到了解析“其他”能力这一项。但没想到连同一个公会的人、甚至会长都看不到,真令人高兴。 香屋把喜悦坦率地写在脸上,回答说: “秘密。” “为什么要隐瞒?” “那也是秘密。” 藤永扬起了声音。 “开什么玩笑,这你还好意思说加入?” 香屋理解藤永的心情,如果站在她的立场,自己也会说同样的话吧。话虽如此,难得的一张牌,可不能随便浪费。 尽管明白自己态度很强硬,香屋还是换了个话题。 “相对地,我们会在其他地方做出贡献。” “我不需要别的贡献,是什么能力赶快——” 藤永浑身透着烦躁,她身边的kido苦笑了。 “比如说,是怎样的贡献?” “下次循环开始前,会有公会向电影俱乐部宣战,立刻做准备吧。” 虽然没有确证,但他嘴上还是如此断言。 藤永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开口: “你没听我说话吗?无论tricolore还是三色猫帝国,在这次八月为止都没法向我们宣战。” “不是的。恐怕——” 电影俱乐部交战的对手——在开口前,他更换主语。 “我们要交战的对手,是平稳之国。” 这种事,就像用捡到的筹码去赌博。 说出口没有坏处。就算猜错,事后也只要庆幸地说句“太好了”,没有任何损失。而一旦运气好猜对了,以后做事就能更加任性。真正的赌博还在后头。 香屋讨厌“拼上性命”这句话,打心底讨厌。但今后,说不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把自己的命放在天平上。 water也说过,唯独为了活下去,可以拼上性命。 * 秋穗注意到,香屋死死握紧的拳头在发抖。 ——嗯,这也难怪。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的情况实在太适合香屋了。这是他最讨厌,同时也最擅长应对的情况。 天才。这个词,秋穗不知道指的是什么。这种随便的的词,看情况凭感觉用就行了。 香屋,秋穗,还有toma,三个人各有不同的才能。 秋穗栞自认为擅长事务性的作业,说白了就是在学业上拿手。背东西快,而且以学校数学课的难度,只要是活用课上讲的内容就能分析出唯一结果的题目,她就不觉得自己会答错,还能比另外两人更快、错误更少。但她不擅长思考没有答案的问题,也不会自己创造什么。擅长被别人差遣做事,这就是秋穗对自己的评价。 而toma,是支配者。首先外表就简直是犯规。不仅容貌端整,连每个表情、每种语调都带有说服力。 沉稳的声音、雄辩的表情和精妙的举止让toma话语的说服力超过其内容本身。如果让秋穗和toma辩论,假设用文字交流,胜率大概是五成。虽然两人擅长的领域不同,但平均而言应该是不相上下。但换成面对面辩论,秋穗就没有胜算了,举手投足间,toma就能拉拢周围的人。 但,如果非要给“天才”一词下个定义。 秋穗觉得印象最相近的,是香屋步。 他很弱。个子矮,身材瘦小,面容也带着稚气,更别提声音又尖又像小孩,哪里都看不出强大的影子,从精神面来说绝不算强吧。而且他极度胆小,连平衡木都不敢过,一点小事就能怕得发抖,泪眼婆娑的样子秋穗都看烦了。 然而,在预料之外的情况下,被采用的绝对是他的意见。问题越严重、处境越困难,他的话听起来就越有说服力。 香屋步很擅长达成目的。 特别是在不利的情况下,他很会找到歪门邪道般的解决办法。 ——香屋没有常识的概念。 这就是秋穗对他的评价。也就是说,他不会用定式的思维筛选方法,对一切都用顺应的眼光,寻找最合适的手段。 而且,打心底因恐惧而动摇时,才是他最能发挥全力的时候。平时就总在害怕什么的香屋,在可以大大方方感到害怕的环境下反而更让人安心。因此,这种拼上性命的战斗,一定是他独自大显身手的地方。 看吧,现在就是这样。 香屋步正用怕得要命的难看表情笑着。 * 藤永的喊声刺痛耳朵。 “为什么领土根本不相接的公会能来进攻我们啊!” 香屋摇头。 他不了解事实。但,在胆小鬼的眼里的势力图中,平稳之国和电影俱乐部的位置已经基本算是相接了。 “恐怕,tricolore很快就会被平稳之国吞并,那么一来,地图上并不相邻的平稳之国就能向我们进军。” 除了藤永的说明外,将大公会分割应该还有另一个好处。 可以无视交战后二十四小时的中场休息限制——甚至不用管是否在交战,都能用友方公会向其他公会宣战。 先是tricolore被平稳之国第八部队吞并,这样电影俱乐部的北侧就会和第八部队相邻。根据“战斗结束后,二十四小时内不能宣战”这一规则,第八部队无法立刻行动,但其他的——比如第七或第九部队,就能安全通过第八部队的领土,向电影俱乐部进军。 “不可能。” 藤永说道。 “从理论上,说得通啊。” kido说道。 被藤永瞪了一眼,kido露出微笑。 “但是,tricolore还没有输。我们的检索士在检查双方的战斗力,不会那么简单地分出胜负。” 香屋对kido的解释充耳不闻。 他不是有意无视,而是因说出自己的意见而紧张,无法顺利与人交流。他强硬地宣告: “疑点太多了。首先,tricolore向我们宣战的时间点很可疑,其次只派出第八部队参战的平稳之国很可疑,当然tricolore还没放弃也很可疑。” “你想说什么?” 香屋隐约觉得,耳边似乎传来藤永的声音。 他自言自语般继续说: “按理来说,tricolore不可能向电影俱乐部宣战。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是二十八号宣战还能理解。但从二十五开始交战,前天以平局结束让人无法理解。感觉不到他们有恐惧心理。” 秋穗长叹一口气,不知为何,只有她的声音显得莫名清晰。 “香屋想说的,是这么回事。” 她用比平常更冷淡的语气开始繁琐的说明。这恐怕是为了让香屋冷静下来。 “tricolore的行动看不出他们在随时提防身旁的庞然大物——平稳之国,这很可疑。和我们开战后,无论输赢都会陷入疲敝,那时候再被平稳之国宣战就是最糟的情况。所以就算他们行动,也应该选择和我们的战斗结束后立刻能靠循环逃脱的时机。以最大限度拖延战斗花上三天,之后的中场休息是一天。如果在二十八号以后还能理解,但二十五号这个时间点向我们宣战太不自然了。” 说话的明明是秋穗,藤永却瞪着香屋。 “但实际上他们真的打过来了。事实就是事实。” 这次,藤永的话听得很清楚,都是多亏了秋穗吧。 他朝藤永肯定地回答。 “是的。所以说,tricolore有不必害怕平稳之国的理由。” “互不侵犯条约吗?” 在皱着眉头的藤永身旁,kido伸手摸起下巴。 “但我们和tricolore交战的时候,平稳之国很安静啊。” 不交战的协定,只在双方都有“不想战斗的理由”时才成立。在既没有外忧也没有内患的情况下,缔结停战协定没有好处。如果tricolore和平稳之国之间有互不侵犯条约,在那期间平稳之国应该有什么动作。 而实际上,在tricolore和电影俱乐部的战斗结束后,平稳之国立即向他们宣战了。那么,双方签的就不是互不侵犯条约。 “我认为,tricolore几乎已经是平稳之国的东西了。” 这么考虑最能让人接受。 同时也是tricolore能够向电影俱乐部宣战的理由。 “早在二十五号之前,tricolore就已经决定归附平稳之国,但为了尽量提高自己以后的待遇,他们决定夺取电影俱乐部的领土。” 对tricolore的会长来说,自然想尽可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虽然不知道电影俱乐部在平稳之国眼里有多大价值,但比起一个tricolore,自然是两个公会加在一起多少能抬高些价格。 “面对tricolore这样的对手,平稳之国没有速战速决很可疑。只靠第八部队有五成胜率的话,让其他部队也参战就行了。明明能靠数量取胜,却没那么做,实在太蠢,自然会想到他们是有意控制了战斗力,所以,现在两个公会其实是在商谈。” 也就是说,双方正最后一次坐在会议桌上,决定tricolore以什么形式归属平稳之国。 kido嘀咕道: “确实,派同等的战斗力进入交战状态,是交涉时的老规矩了。” 想想就知道,在架见崎,只有交战中的领土上才能使用能力,想为两个公会公平商谈准备场地,方法是有限的。其中之一,就是派同等战斗力的部队进入交战状态。 被恐惧感所驱使,香屋说: “如果在下次循环之前被平稳之国宣战,请交给我来解决。” 如果变成那样,就是真正的赌博了——承担风险,根据情况可能还要押上性命来赢得安全。香屋硬是翘起因紧张而僵直的嘴角,笑了。 “我会在今晚整理好战术,为公会做出贡献。” 前面的路还很长。 但只要彻底赢下这场赌博,就能有丰厚的回报。 * 离开院长室时,kido说了声“晚安”。 于是香屋他们也说了声晚安,低头致意。 而后,两人再次去见了电影俱乐部的检索士ryama。总之情报不足。架见崎的详细规则、平稳之国和tricolore的特征、以及其所属成员的能力。必须了解的事情数不胜数。 得到kido的许可,ryama很配合,结果给他们讲了四个小时左右,结束时时针已经转到了下一天。之后香屋和秋穗两人来到门厅,从冰箱里拿出冰镇的乌龙茶。两人都还是第一次喝到瓶装的乌龙茶。 “你没事吗?一直眼泪汪汪的。” 听了秋穗的话,香屋点头。 “那不是当然的吗。” 你以为这几个小时发生了多少事啊。在公寓见到三个提线木偶;突然听说世界毁灭了;然后虽然知道了那是骗人,但还是来到了异世界;这里正围绕便利店进行战争;要回到原来的地方需要死亡。还有,toma可能在这个世界。 就算畏惧、发抖、混乱、自暴自弃都毫不奇怪,香屋甚至想让人夸夸自己到现在还能勉强维持意识。说老实话,他真想和秋穗说一句“接下来交给你了”然后盖上毯子,抱紧膝盖缩成一团。 “平稳之国会对这里宣战,是真的吗?” “不知道。有这个可能,但没有可靠根据。” 香屋知道没有说服力,所以没有对kido他们说出这些。 不对劲的果然是tricolore向电影俱乐部发出宣战布告的时间。就算已经确定被平稳之国吸收,这个时间也不上不下。战斗以平局告终,后面留出几天空余的理由——不就是为了抓住循环结束前最方便战斗的时机,去攻打某个公会吗。 但他们的目标未必是电影俱乐部,毕竟这儿只有爆米花和可口可乐。话虽如此。 “看过刚才ryama先生给的资料,可能性增加了一点。” “water。” “嗯。” 在平稳之国有力者的名单里,有water的名字。如果water就是toma,很有可能因为完全不同的理由想得到电影俱乐部。 “就算错了也没事。tricolore被平稳之国吸收,之后平稳之国再向哪里宣战。只要这部分猜对,拿不到满分也无所谓。” 虽然要看kido和藤永怎么想,但那两个人也有危机感吧,说不定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用处。 “要是拿了满分呢?” “下一次赌博就开始了。我会拿自己做赌注。” “你打算成为英雄?” 秋穗吃惊地问道。 “才不是。我想做的是公主殿下。” 看过了能力的一览,香屋就知道这个游戏偏向战斗,但如果自己跑到前线参战,肯定很快就会死。所以他把目标定为“战斗时被保护在后方的角色”。最理想的就是公主殿下。 “但就算我梳妆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只有你会保护我吧。” “要是那样连我都不管你,太恶心了。” “所以我要赌自己会在别人眼里有价值。在这个架见崎,只有为了明天才值得拼上性命,要是赌赢了,就不用再战斗。” 然后被其他人保护,在后方活下去。 “要是赌输了呢?” “谁知道,说不定去当个厨师。” 要说香屋在电影俱乐部的目标,就是军师的立场了。虽然他将来想做神官或者祈祷师一类的角色,但现在还太早。电影俱乐部很弱小,应该没有余力连没有战斗力的人都会保护。 吐了口气后,香屋低声道: “被一个小公会捡到真是太好了。” 在这里容易成为重要人物。如果是被“平稳之国”发现,根据情况就算现在已经被杀也不足为奇,香屋选择的就是这样的能力。 秋穗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提前两天,真是太好了。” “完全没错。” 虽然不知道这里和现实时间经过的速度是不是一样,至少日期都是二十八号。要是晚来两天,电影俱乐部可能已经不复存在。虽然无法提前预料会是这种情况,但比邀请函指定的时间提前两天到公寓去真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还算是能够战斗。 并非用能力和人厮杀,而是在这个名为架见崎的特殊环境下为生存奋战。 香屋用乌龙茶的瓶子抵住额头,凉爽的感觉令人心情舒畅,他保持这个姿势朝坐在对面的秋穗看去。 “架见崎的印象如何?” 秋穗手上摆弄着终端,她继续看着屏幕,头也不抬地说: “糟透了。每条规则都带着恶意。” 完全如此,香屋联想到了著名的“囚徒困境”。 “特别是关于公会。” “没错。关于公会。” 公会的人数,好像完全没有限制。 那么最优解就是“单人组”了。 比如电影俱乐部里有九个人,就可以把领土分成九份,创建九个公会。从规则上来讲九个人分别是九个公会的会长,但实际上同属于一个公会。公会规模越小,战败时的损失就越少,而且在其他方面也更自由。 但做不到这一点,是因为内心的枷锁。比起口头约定的同盟,靠规则管理的同伴更值得信任。分成单人公会后,就算收到其他公会的宣战布告,也不一定能得到同伴的支援,说不定会被放弃。此外无法保证领土上拥有便利店等能获得物资的同伴会公平分配,说不定会有人带有价值的领土向大公会倒戈。还有去见同伴的时候,每次都会踏入自己无法使用能力的土地,随时可能被暗算。 所以,除非像平稳之国那样——就算一部分人叛变,也能靠武力进行制裁的庞大组织,就不会选择内部分割这一方法。 这样的规则简直是在试探参加者之间的信任。正如秋穗所说,游戏的运营者心怀恶意。 香屋把乌龙茶的瓶子放在茶几上。 “你那边怎么样,能行吗?” 秋穗一动不动盯着屏幕,确认自己的能力。 她眼神困倦地点头。 “到天亮为止勉强能做好。” 秋穗的话值得信任。只要她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随后,她又怨恨地补充: “但之后就要好好休息了。为了二十年后的皮肤,我想睡够八个小时。” 香屋轻轻点头。 “没问题。按我的预想,你的下一个任务要到第一场战斗结束后才开始。” 而且如果赌输错了,到循环结束都没事情做,慢慢睡就是了。 “我该走了。” 香屋从门厅的椅子上站起身,拿起茶几上放着的这一带的地图。是从ryama那里拿到的东西。 “你要去哪儿?” “谁知道呢。我有东西要找。” “找什么?” “视野开阔的窗户。能做钝器的东西。另外,最好有还能用的音箱。” 虽说根据平稳之国的动作,这些可能都派不上用场。 双方的实力相差太大了,如果他们是打算全力击溃,就没有胜算。说白了,要看对方“有多小看电影俱乐部”,是一次赢面不大的赌博。 那我走了——香屋打过招呼,推开电影院的门。 月亮几乎挂在头顶正上方。 4 喂——似乎有声音传来。 秋穗栞睁开眼,便看到老旧的天花板,上面是几盏垂挂灯,但里面没装灯泡。但有从窗户和玻璃门外射进光线,屋子里还不算暗。 花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她才想起这里是家小电影院的门厅。做完香屋拜托的事情,已经过了凌晨四点,之后好像就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爬起身体,就发现茶几上遍布昨夜辛劳的残骸。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瓶装可乐。没吃完的爆米花。还有已经被分解成零件的钥匙扣,是在电影院的商店里拿来的东西。被画成q版形象的幽灵在朝自己眨眼,秋穗不知道这是哪部电影的角色。 藤永正坐在茶几对面,不高兴地撑着下巴。 “早啊。” 她说道。 秋穗也打着哈欠回答说:“早上好”。 藤永换下了昨晚的黑色西装,穿着深蓝色夹克和长裤。秋穗还是昨天的衣服,也没有出汗。这家电影院好像原本兼用作住宅,之前倒是问过洗澡的地方。 “看来你熬夜到挺晚啊。” 藤永朝茶几垂下视线。 “都干什么了?” “是今天的准备,因为香屋特别谨慎。” 秋穗拿过终端查看时间。八月三十一日,上午七点四十八分。香屋和她说可以睡上八个小时,真不想在十二点前起来。 “有什么想问的话,麻烦你去找香屋。” “他人呢?在睡觉吗?” “怎么可能,估计在什么地方发抖吧。” 记得在清晨马上要睡着的时候,香屋回来了。按道理来说,为身体着想应该睡一觉,但这种情况下,秋穗不觉得他能安心睡着,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听着《water和biscuit的冒险》的主题曲,抱住膝盖缩成一团。 藤永翘了翘嘴角,那无疑是苦笑,但其中又隐约能看出一丝好意。 “真搞不懂他到底是怯懦还是大胆。” “正因为怯懦,所以才大胆。” 秋穗伸了个懒腰,拿过茶几上的可乐。气泡都跑掉了,一点都不好喝。 “按他自称,平常活着都是穷鼠啮狸的状态。” “这种人,没问题吗?” “谁知道,估计有问题吧,他没几个朋友。” 香屋思考的基础很扭曲。一般来说,弱小又怯懦的人会寻找同伴,就连弱小的动物都会群居。这种时候,正常的做法是拉拢强者,或者增加同等水平的朋友,秋穗觉得应该是这样。 然而,香屋创建了世界和平创造部,想要靠系统来管理稀薄而庞大的人际关系。明明他本质上不适应社会,却拥有使自己的构想成型的能力。 秋穗噗嗤一笑,然后补充道: “但现在这个感觉很不错啊。他越是打心底感到害怕、混乱不安、自暴自弃,就越能发挥作用。” 藤永不可思议地皱起眉头。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小学二年级认识的,因为喜欢同一部动画成了朋友,认识太久了,关系想断也断不掉。” “不是恋人吗?” “怎么会,连是不是朋友都难说。” 要是画出关系图一类的东西,从香屋伸向秋穗的箭头上会写什么呢?感觉不是友情,更不可能是爱情,往好了说也就是信任吧,至少和秋穗伸向香屋的箭头种类完全不同。 “我喜欢观察他喔,就像是第一次发现独角仙的小学生。心情上类似于‘哦是这么吸取树液的啊’,或者‘原来能飞这么高啊’,怎么看都看不腻。” “完全搞不懂。” 秋穗笑了。 要是真有人一两天就能了解香屋步,秋穗反而不高兴。就连她自己,也是花了七年左右才敢说“了解他”。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藤永小姐和kido先生的关系。总觉得好像挺恩爱的。” “你这么认为?” “只要从那个角度去看的话。” 不过在外人来看,男女关系基本都能看成这样。 “我们就像家人一样,已经一起过了三十个循环了。” 三十个循环。两年零六个月。 这究竟算不算长呢?就算三年上同一所学校,也会有素不相识的人,但如果关系类似于“热心参加过同一个社团的活动”,就能产生友情和信任吧。至于在架见崎,同样的时间应该能培养出更亲密的关系,毕竟是一同出生入死,如果一起在战场生活两年半,确实可能萌生家人一样的感情。 “我们公会是属于kido先生的。只要那个人在,大多数战斗都能克服,大家都这么想,所以才想在循环结束前尽力逃脱危险。” 藤永说着,露出温柔的笑容。的确,比起恋人,她的表情更像是在讲家人的事情。 秋穗想起toma。收到最后那封邮件,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在这个世界,toma到底培养了怎样人际关系呢?那个人在创造同伴方面可是天才。 ——藤永小姐,你知道water吗? 秋穗刚要开口,一阵吵闹的脚步声从二楼冲了下来。 “藤永小姐。” 长到脖子的浅棕色头发被汗粘在脸上。是ryama。 “有报告。tricolore和平稳之国战斗结束。tricolore灭亡了。” ryama手上抱着笔记本电脑,上面连着终端。他把屏幕给藤永看。 液晶屏幕上是昨晚看过的架见崎的地图。但tricolore的名字从上面消失,原本的领土上是平稳之国第八部队的名字。 “双方公会都没有死者,tricolore完全被平稳之国吸收了。” 听了ryama的补充,藤永仍然一言不发,盯着屏幕不放。如果没有其他情况,说不定能盯上几个小时。但“情况”立刻发生了。 噗噜噜噜,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不合时宜的电子音。是藤永的口袋。她拿出自己的终端,低头看向屏幕,然后把终端扔在茶几上。 于是,秋穗也看到了屏幕。 ——“平稳之国第七部队”向我方宣战。 在那下面是“距开战还有——”的字样,然后是已经开始的倒计时。还剩一小时五十九分三十一秒。 可以说正如香屋所料了。秋穗并没有吃惊,差不多是天气预报说有雨结果真的下雨时的心情。 “叫香屋过来。” 藤永说道,语气仿佛勉强移动沉重的东西。 几乎与此同时,通向电影院剧场的皮面大门被打开。秋穗忍住哈欠,小声说:“看来他已经到了。” 香屋从门外走过来,他浑身发抖的样子简直可笑,无论腿、肩膀还是指尖,全都透着想立刻夺路而逃的欲望。他露出僵硬的笑容,眼睛瞪得很大,感觉连瞳孔也比平时张得更大。可那个样子莫名带着魄力,或许被逼得就要去咬猫的老鼠的确就是这副模样。 香屋手上抱着几个笔记本,是学校课堂上用的东西。他把笔记本紧紧攥得起褶。 “看,我说对了吧?” 果然,声音颤抖得厉害。 “请允许我自由行动。我会为公会做出贡献的。” 藤永瞪着香屋,简直好像来宣战的就是他一样。 “我不信任你。” 香屋的表情没有变化。已经怕成那样,变了也看不出来。 “我就知道,然后呢?” “但我们的会长是kido先生,他对你有期待。” 放手干吧,藤永说。 第一话 你获得了成为架见崎住民的权利 1 那是昨晚的事。 离开院长室后,香屋和秋穗一同去了ryama那里。 估计是刚出过汗吧,ryama头上搭着毛巾。两人把他带到放映室,问了各种事情。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找你。” “可真够晚的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平稳之国和tricolore里,所有的有力者。” “我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啊。” ryama是检索士,能力集中强化了检索。好像只要获得检索能力,就能查阅架见崎的地图,也能得知自身公会以及交战中的敌方领土上每个人的位置。正确来说是每台终端的位置,但如果失去终端,大半能力都无法使用,很难想象有谁会在战场上将其丢下。此外,通过追加点数,还能从各种形式上了解架见崎的情况。 “以我的检索能力,只能从交战中的对手身上抽取到数据,所以这份资料,有一半左右是从其他人的数据或是传闻中整理的。” ryama一边操作笔记本电脑,一边嘟囔。 香屋探头朝屏幕看去。平稳之国。分为主体公会和十支部队,领土约占架见崎一半,可以说整个架见崎北侧都是平稳之国的地盘。公会共一百五十八人,持有总点数约九十五万。 ryama点击鼠标,屏幕上显示出人物名字的清单,大约有四十个。 “这些是平稳之国的有力者。顺带一提,有力者的定义是合计点数超过五千的人。” 每个名字旁都有所持点数,但很多没写详细的能力。 “文字的颜色代表什么?” 秋穗问道。 屏幕上罗列的文字分为黑、蓝、红三种颜色。 “黑的是几乎确定的情报。蓝的是过去确定但情报越来越旧的东西,根据时间经过和点数变动适当调整的。红的就属于传闻了。” 清单上蓝字比较多。 “要收集这么多,很花时间吧?” “只要不是对检索士出手阔气的大公会,在哪儿都要踏踏实实地收集情报嘛,比如去匿名公告板之类的地方。” 还有那种东西吗?而且,那种情报信得过吗? 这些姑且不论,香屋继续问下去。 “如果电影俱乐部被进攻,最麻烦的对手是谁?” “我们可是很弱的,谁来都麻烦。” ryama随便地说着,食指抹过屏幕。 “不过呢,要说最麻烦的,就是这家伙吧。” ryama的手指停在清单里相当靠下方的名字上。 “安土?” “俗称踩蚂蚁的安土。” “感觉好土。” “有一半算是蔑称。不过他可是合计点数合计超过一万的大家伙,对蚂蚁一样的小公会来说足够可怕了。” 新人的十倍。听那个提线木偶说,打倒对手就能夺得一半的点数,如果按照从新人身上强取豪夺来算,他已经杀了二十个人。 “安土的特征呢?” “主要是强化类的能力,又快又强。虽然也会射击,但和强化比就不够看了。” “很好懂啊。” ryama挠了挠头。 “然后,麻烦的就在于那个‘护盾’,据说他有一半点数都花在那上面。” “是怎样的能力?” “属于‘其他’能力,生成持续几秒的半球形护盾,把自己周围一百八十度都挡住。” “能隔绝攻击吗?” “强度和花费的点数有关。据传闻,要突破护盾,至少需要四千p左右的威力。但非要说的话,威力这个选项很容易被人轻视,特别是弱小的时候。在威力上消耗点数就用不了几次,不如追求使用次数。按我们这儿的水平,没人能突破。” 原来如此。拥有难以突破的护盾,能力又为肉搏战而特化,强大得浅显易懂。看来对手越弱就越拿他没办法。 “但是,点数可以任意转让对吧,如果把点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进行强化呢?” “那个没戏。只有循环刚结束时能进行能力的扩张和追加,到时候去见青蛙他们才能获得新能力。在那之前点数只能攒,不能用。” 看来没法根据不同对手频繁调整能力啊。 如果只要对付安土一个人,实力差不多的公会总会有办法。但考虑到其他公会的威胁,就很难一口气在特定能力上花费大量点数。那么,他属于平稳之国就很麻烦。越是大型的公会,就越容易根据对手的能力来决定出战的人选。 “现在的我们要干掉他就只能背后袭击,但强化士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只要有个检索士配合他,几乎没法出其不意。杂鱼只会一败涂地。” “但你们之前还是交战后成功逃脱了吧?” ryama说过,他只能从正在和己方交战的对手身上得到能力的数据,而记录安土能力用的是“几乎确定”的黑色。 “不,这家伙是个例外,情报太多了。” “为什么?” “他太常出现在战场上了,特别是对付弱小组织的时候。每次都是让手下包围,然后他独自一个接一个猎杀。” ryama说着,不快地皱起脸来。 “他一直挑小人物下手,所以才叫踩蚂蚁的安土。” * 藤永把终端屏幕摆在香屋面前。——“平稳之国第七部队”向我方宣战。 她焦躁地说: “敌人的会长是安土——糟透了。” “不,棒极了。” “什么?” 听到香屋立即回答,藤永不禁从喉咙里发出呻吟。 香屋从手上抱着的五本笔记中扔下四本,封面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之前从ryama那里问到,对方领头的人选有四个。 他为除那以外的情况也做好打算,准备了五种作战方案。 话虽如此,其中一种几乎不会成功,还有两种没有太大自信。剩下的两个里,有一个就是安土。如果是和他战斗,胜率最高,损失也最小。 但,“棒极了”这句话是骗人。 因为这同时也是所有方案中香屋最危险的那个,在这个计划里,香屋为了未来把自己押在了赌注上。 “那么,我来说明如何获胜。”香屋说道。 2 在架见崎随处可见的龟裂的柏油路上,一辆轻型卡车停了下来。弯道反射镜夸张地折弯,脚下到处是杂草。这里,是平稳之国和电影俱乐部的交界。 轻型卡车的货台上放着一张沙发。 沙发上,是安土傲慢地仰在上面。轻型卡车周围是十五个手下,再加上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上各有一个,都是平稳之国说可以随意使唤的人,安土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正在安土举起两条粗胳膊打哈欠时,一名少女从副驾驶席探出头。是检索士的……叫什么来着?记得名字不长,但果然还是想不起来。 反正就是那个检索士报告说: “离开战为止,还有五分钟。” 安土伸手把及肩的长头发挂到耳朵后面。 “哦。” 安土的头发是天然卷,但架见崎每过一个月都会从头再来,没必要定期重新把卷发拉直。在这个异常的世界里,是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 “敌方有多少人?” “增加了两名,共九名。” “增加了?” “好像碰到了新人。相当于补充上次战斗减少的人数吧。” “嗬,运气不错。” 有一瞬间,少女沉默了。 “明明马上就要被人击溃?” “不是对面,是我能得更多点数。” 安土托着右边脸颊笑道。 “告诉我他们怎么布阵的。” “我把数据发过去。” 安土抓过终端,很快,就收到了这一带的图示。 “看来敌人有八名成员固定在电影院。” “少了一个啊。” “单独在后方的建筑里。” “是射手吧。” “是的。但他不算战斗力吧,这个人是kido。” kido。偶尔能听说的名字,好像是电影俱乐部的前会长。tricolore——正确来说是原tricolore的人说他们把kido打残了。 发过来的地图上,分别写着每人的点数,安土看了一声哼笑。 “没多少点数啊。” kido是四千左右。 “和上次的数据相比大约少了三千p。” “为了防止被抓到吧。” 电影俱乐部算上新来的有九个人,总点数大约一万八千,以弱小公会来说算是很努力的了。另一方面,第七部队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点数差不多三倍。 ——到头来,点数就是一切。 安土心想。 判断情况的能力。很重要。战斗的技巧。越高越好。但一切都能靠点数颠覆。再优秀的战士也没法徒手战胜坦克,就是这么回事。而实际上,安土至今输掉的战斗中点数都比对方少。因此,在把自己的主要能力换成护盾的同一时期,他不再和点数超过自己的人交战了,只要慎重遵守这条准则,就不会败北。 安土再次向地图看去。 kido的位置很微妙,像是被其他人保护,但同时也像是方便其他人狙击。 ——是诱饵吗? 那样的话,先从头消灭主力,最后收拾他就行了。踩蚂蚁的关键,就在于不要弄错迈步的方向。 噼哩哩哩,终端发出声音——时间到了。“平稳之国第七部队”和“电影俱乐部”的战斗开始了。 “好了,去踩蚂蚁吧。” 安土从沙发上缓缓站起身,这时,少女开口了。 “对了——” “啊。” 他打断少女的话,同时用粗壮的拇指操作终端,身体已经记住了步骤,用不着看屏幕。 “我已经注意到了。” 护盾展开——几乎在同时,前方飞来光线,但射在半球形的青白色光墙上,“咚”地发出沉重的声响消失了。 安土的护盾,效果持续三十秒,以终端为中心展开,呈一百八十度将使用者包在其中。至于强度,受到威力四千五百左右的攻击时还能互相抵消,只是护盾上会被开个洞,之后就算再次受到更弱的攻击也会损坏,但单纯被威力四百五十的攻击打十次也不会坏,还能再挺一会儿。只要按这个方式活用,安土就不会受伤。 他朝泛蓝的护盾对面看去,电影院屋顶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体格健壮的黑短发青年,另一个还小,是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 “数据给我。” “发过去了。” 他立刻确认屏幕。刚刚还在电影院屋顶的八个人中,有两人正朝这边靠近。登记名是匹卡拉和香屋步。 “短发的是对方的中坚射击士,矮个子那个好像是新人。”检索士说道。 虽说是中坚,点数也只有一千六百,杀了他能得八百。虽然也不赖,但只算得上零头。问题是另一人,新加入的那个。 ——三千p? 太扯了。为什么? 新人的初始点数一律是一千p,点数上升的原因除了靠战斗从敌人那里抢,智能由别人转让。 不可能是前者。电影俱乐部在二十八日和tricolore打成平手,而后至今没发生战斗。那么,就是后者了,kido身上减少的点数给了他。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那个小孩的能力是什么?” “是‘其他’,靠我查不出来,要委托总部解析吗?” “要花多久?” “如果有空余的人手,大概一两个小时。” 混账。所以才说“其他”能力很麻烦。 “那就用不着,浪费时间。” “明白。” 对话期间,安土的视线也没有离开敌方的新人。三千p。杀了能有一千五,嗯,有甜头。要是能威胁或者哄骗让他把三千p全交出来,甜头就更大了。 ——他们好像很有自信嘛。要在这儿开打? 安土暗自问道。不过新人和射击士很快左右分开,分别跳到两栋大楼的楼顶,没有返回电影院的意思。是想分散这边的战斗力吧。 ——不过,这可是步坏棋。 只会给我送上单独击破的机会。 一个三千p的新人,我没理由会输。 “检索士,每隔三十秒给我发一次最新地图。再随便去三个人去追对面的射击士,杀了也没事。” 是,几声应答传来。 “剩下的人包围敌阵,不许先动手。” 发令的同时,安土的视线也没有离开少年跑远的背影。他手上操作终端。强化身体能力和五感。启动后,便能明显感觉到肉体性质的改变。视觉和听觉都发生变化,仿佛至今都是平面的概念开始立体化。 “我去杀那个新来的。” 安土从沙发上起身,跳跃。脚下传来砸下大锤般的巨响,周围的景色消失在身后,同时,身体向少年背后逼近。 ——等着啊,我的三千p。 安土不讨厌捉迷藏。当然,仅限于是自己抓人的时候。 * 安土对自己的评价是性格谨慎。 听了运营那伙人的说明,他最先选择的能力是射击。连怎么战斗都没看过就主动凑上去实在太傻了,没法自卫的检索系更是免谈,剩下的选项几乎只有射击。 但第一场战斗里,安土什么也没做到。逼近的强化士们太快了,根本没法瞄准,在东逃西窜中,他明白了。 ——首先需要的,是基础值。 就算是远程射击,负责射击的身体跟不上敌人的动作也没有意义。能看清楚的力量。能迅速行动的力量。要得到这些,强化是必须的。 起初,收留安土的公会很善良,温柔而和睦。 战斗胜利时,就连只会四处逃窜的安土也能分得一份点数。在第一次循环,他用那份点数获得了强化,用过后,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无所不能的感觉,简直就像换了新车。强化士和强化士以外的人完全是两种生物。无论进攻还是逃跑。强化都是架见崎的基本能力。 在前三个循环里,公会的状态一直很好,战无不胜,安土个人的战绩也很不错。在这个时候,安土对公会中平等地分发点数没有任何怀疑,同伴们都很可靠,能把背后交给他们,自己也能放开手脚战斗。他曾抱着这样的想法。 但刚进入第四个循环不久,那个公会就从架见崎消失了。实际上,之前的胜利不过是弱者间的小打小闹,多少积攒些力量时,就会被大家伙盯上,会长说死就死了。 安土哭了。他真的觉得大家是同伴,并发誓要向轻而易举践踏同伴的大公会复仇。后来,安土辗转加入过四个小公会,但每个都在两三个循环里消失了,被他视为同伴的人也死了很多。在这个过程中,安土学到了两件事。 蚂蚁绝不可能战胜大象。 此外,要保护自己,终究只能靠自己。 他上一个所属的公会规模介于弱小与中坚之间,有大公会向他们提议合并,内容单方面有利于对方。公会的人表示抗拒,但安土觉得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可无论他怎么说服也没人听。 ——那就没办法了。 明知要输的战场,他才不去。 在循环临近结束时,安土把会长和主力两个人灌醉,从背后杀了他们。之前安土只有五千左右的点数一口气超过了一万,他把其中一部分双手奉上,向那个大公会投降,用剩下的点数买到的,就是护盾。 安土投降的公会,正是消灭安土第一个公会的组织,名为“平稳之国”。但,他对那里已经没有恨意。强者碾压弱者,进而继续变大变强。这,就是架见崎的规则。 站到强者的立场后,安土最初碾死的弱者,就是他前一个所属公会的残党。失去会长和主力后,曾经实力没达到中坚的组织已经没有任何力量。 安土对自己的评价是性格谨慎,所以他没放过任何一个知道自己杀了同伴的人,小心细致、不留余地地踩了个精光。 从那天起,他就被叫做踩蚂蚁的安土。 * 在架见崎,点数就是一切。 ——为什么新来的能有三千p? 不可能没有意义,绝对有原因。所以安土没有立刻逼近那个新人,他需要时间思考。 ——该死,要让本部解析吗? 但如果拜托那伙人,就要被抢走莫大的点数。契约就是这么定的。 ——况且区区三千p,哪里是我的对手。 获得强化或射击需要七百点数,初始威力被设为一百。这个水平就算不做任何防备,只要不被打中要害便不会丧命。哪怕剩下的两三百p全加在威力上,也还是弱得可怜,打不穿安土的护盾。如果是“其他”,那效率更低,就算是攻击类内容,威力还不如基本能力。 那么,要是在展开护盾前被攻击呢?当然很危险,但不可能。安土的主要能力是强化,反应速度不会输给三千p的人。 不,这些考虑本身就没有意义。在下个循环之前,无法扩张能力。新人身上的能力实质上只有一千p。 ——那么,这小子就是诱饵。 用点数引诱自己,再由其他人攻击。只要知道护盾的情报,就明白弱点在背后,他们只有那么做。所以有伏兵。等检索士发来下一份地图,确认没问题就赶紧把他解决。 安土刚下决定,情况突然变化。 转过弯后,新人停下脚步。 他转向这边,伸出终端——熟悉的姿势,是射击士。 什——他不禁小声惊呼。 身体反射性地行动,用强化过的速度点击屏幕。 来不及防御——才怪。 新人从手上射出光线,是护盾展开后又过了一次呼吸之后的事了。而且那束光线歪得厉害,甚至没有打中护盾,从安土头上飞过。 真是条杂鱼,安土暗自嘀咕。 新人再次掉头跑了。安土正要一口气逼近,突然感觉情况不对,便停下脚步。 明明是“其他”能力,攻击形式却是射击。明明不能扩张,却得到了转让的点数。故意逃进狭窄地带的举动,仿佛引诱自己去单挑。 安土脑中出现了唯一的可能性。 紧接着,终端响起提示音,检索士发来了地图数据。看过后,安土确认了。新人的点数少了一些,现在,是两千九百p。 他咂了下舌头嘟囔。 “还真是消费型的啊。” 通常,能力都有使用次数,每次循环后次数会恢复。 但也有例外。 那就是每次发动都要消费点数的能力。虽然不是基本能力,但能通过“其他”来获得。这种方式消费的点数无法在循环时复原,但效果比基本的能力更好,根据每次发动时的设定,可以压倒性地提高单次攻击力。 这种东西,本来不是不了解架见崎战斗形式的新手会获得的能力,而是被逼无奈的老手才会选择的苦肉之计。 但,目前的情况无疑在告诉自己“这小子的能力是消费型”。糟透了。 新人转过拐角,跑进狭窄的胡同。安土很快追上,打探拐角处的动静。 ——如果是消费型的话,根据设定有可能打穿我的护盾,而且。 新人进了半毁的宅院,安土也转过拐角。 ——他用得越多,杀他能得的点数就越少。 烦死了。 安土在猎物跑进的民宅门前停步。那小子在打什么主意?要从哪儿攻击?安土集中因强化而变得敏锐的听觉。 旋即,“咚”地一声巨响传来。是屋外,院子里,半毁房屋的另一边。 安土小心地朝那边靠近,视线扫过,便发现围墙上开了一个能过人的洞。 用能力打通的?洞的另一侧是隔壁民宅,看来他到那边去了。 ——过剩地使用能力,是自信的证据。但最初的一发打歪了,这人不擅长应对压力。 这个新人的性质让安土感到共鸣。刚来架见崎不久时,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失败。 竟然学消费型能力,这个新人真不一般。 ——但,只要把戏被我看透,他就别想赢。 安土深呼吸,让思考冷静下来,等待检索士更新地图。终端很快收到了数据,新人果然移动到了旁边的民宅。 强化效果的持续时间是三分钟。保险起见,他重新发动能力,并做好随时张开护盾的准备,谨慎地踏入隔壁的院子。 安土朝院子里望去,落地窗的玻璃碎了,是那里?他眯起眼睛,便看到了血迹,还没有干,是那个新人的吧。 ——被玻璃划伤了,他很慌啊。 安土从新人打破的缺口把手伸进去开锁,从落地窗踏进室内。血迹沿着客厅通向走廊,走到那里,安土再次停步。头上传来了脚步声。 ——二楼。 他再次沿血迹追去,看到楼梯,悄声走上去。在缓步台停下后,发现脚下有些木片,大概是墙上损坏的部分吧。安土捡起木片丢向二楼,没有反应。 他悄悄朝二楼打探。 眼前是不长的走廊,正面和左右三个方向各有一扇门。右手边的那扇开着,正面的门把手上有血迹。 ——这么多血,估计是假的吧? 不过无所谓,没必要和他费脑筋,下次检索士发来数据就将军了。 不过,让对手占据主导权还是不痛快。虽然对方怎么看都是个新手,不够深谋远虑,但还有些头脑吧。别让他乱动比较好。安土想着朝正面有血迹的门射击。 安土没有强化过射击技能,威力仍然是初始值。虽然勉强才能把门打穿,但也算得上牵制了吧。 “当”的一声响起,门里立刻传出声音。 “安土先生,做笔交易吧。” 很年轻,是新人的声音。但听起来不自然。这是杂音? “你很强,要突破护盾太难了。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拿这个可能性打赌进行攻击对我来说开销太大。” 是在说消费型的能力吗?假如使用时消费的点数没有限制,他把所有点数全都用上的话,能有多大威力呢?“其他”能力的数据太少,很难估算,但感觉差不多有六千到八千左右。 正在他思考时,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你的护盾也有次数限制吧?在循环就要结束的这个时候,剩下的次数还够用吗?” 安土一言不发,视线转向手里的终端。——最大使用次数:四十,剩余三十八次。他差点笑出声,用力绷紧嘴角忍住了。 新人的声音很僵,估计是紧张吧。 “在这之后,你还需要攻陷我们的根据地,肯定不想用太多次。” “啊,没错。” 这时,安土第一次开口回答。新人像是等不及似地继续说: “请给我五百p,这样我就听你的。” 如果是为了推销自己故意暴露出消费型能力的话,那这个小孩还真冷静,但是没有意义。他主动交出点数还能考虑,反过来可免谈。更何况,对方根本不是真心想交涉。 “让我考虑考虑,没那么简单——” 新人像抢话一样再次开口。 “昨天我刚来到这个世界,对公会没什么归属感。加入这边是因为最先被他们发现,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话。” 不会有错,是录音。这小子打算从正面的门吸引自己注意力,然后从左边或右边袭击。 ——但是,很遗憾啊。 地图的数据已经更新了。新人在右手边——就是开着门的房间,本以为可能性最低的地方。虽然干得不错,但作战的前提就不成立,意识不到检索士的新手才会干这种事。 “再说了,让新手上前线突击的——” 安土对少年的话充耳不闻,踏进走廊,集中听觉,连微弱的呼吸声都不放过。右手边的房间,不会有错,但声音模糊不清,还无法判断在房间的哪个位置。就快速射击来说,是已经瞄准好的对方占优势吧。没办法。 ——你可别把点数用太多啊? ——我只给你射一发的机会。 安土站到门前,便看到里面的床,床上是一团被子。紧接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拿着终端的胳膊。被子揭开,露出里面少年的脸,看起来真的很稚气,但是个眼神凶恶的小孩。他手里的终端开始发光。当然,安土已经展开了护盾,接下来就看这小子的威力了。但。 ——很遗憾啊,你根本没想到“其他”能力的扩张吧? 护盾的同时使用。虽然出了大价钱,但物有所值。这本来是为了对付强过自己的人时藏的一手。 在安土面前,排着三枚护盾,每枚防御力是四千五百。单纯计算全部击穿所需的威力,就是一万三千五百。再怎么下功夫,也不是区区三千p能达到的威力。架见崎的胜负全看点数高低。 新人射出的微弱光线连一枚护盾都没打穿,轻易地消失了。什么啊,真泄气。安土朝床上看去,新人在破了洞的墙壁前因恐惧而抽动脸颊。是因为绝望吧,他一边发抖,一边笑了。 很遗憾——安土打算开口。 你干得不错,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我留你一条命,把剩下的点数全都交出来。他打算这么说,把点数全都抢到手,然后杀人灭口,不然同时使用护盾的情报会传出去。 但,安土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身体不听使唤,胸口莫名发烫。好烫,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那感觉就变成了剧痛。咦?怎么回事?安土低头看去。一束白光,已经穿透自己的胸口。 ——被射了?从身后? 怎么可能?他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有喷出的红色的血沫将护盾打湿。 3 这大约是一小时以前的事。 kido被一名公会成员——名叫加古川的健壮的强化士背着,来到离电影院二百米左右的杂居楼里。一路上,失去了右手右脚的kido费尽力气紧紧贴住加古川。比起抱紧别人,还是更想被人抱,而且对方是女的才好。他在心里这么嘀咕着,总算让自嘲变成了还算能看的笑容。 目的地虽然叫“楼”,但高度和周围的民宅没什么区别。从二楼的天花板位置开始,上面的部分全都夸张地崩塌,倒在前面的街上。也不知道怎么会坏成这样,简直像是巨人拿木槌敲断似的。 kido被背到了那座楼现存的最上面一层。抬头看去,天花板差不多缺了一半,剩下的部分好像也随时会塌下来。虽然以前的循环里没有塌过的记录,但他还是不想到那下面去。 屋子里已经有了两个人,香屋和藤永。 这原本就是一间空屋吧,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是敷衍地放着书桌和架子。此外,还有按香屋的指示搬来的椅子和床。在床上躺下后,kido露出苦笑。 “虽然已经知道我派不上用处,但身为前会长,被你们从战场上隔离真是不甘心。” 香屋摇头。 “不,我会把这里变成战场。” 听不懂他的意思,kido皱了下眉头,但立刻想到了。 “原来如此,我是诱饵吧。” 把敌人吸引到这里,再从周围攻击。 就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他脸上憨笑着,心里已经做好成为弃子的准备。 然而香屋继续否定。 “也不是。我现在,按顺序说明。” 请看这边,他说着站到窗前,将右手伸到外面。手上是一台终端。他用拇指点击屏幕后,上面射出了一束光线。已经看过无数次的熟悉光线。 “射击?” 他特意用“其他”能力学了射击吗? 闻此,香屋笑了。 “像极了对吧。砰——” 他开玩笑似地说着,然后朝kido射出光线。“你干什么——”藤永大叫,kido也吓得脸色苍白,但他立刻发现。 “不疼。” 低头看去,本该被光线命中的胸口毫发无伤,反而是早就不见了的手脚更疼。 “我让秋穗帮忙做的。” “是道具类的‘其他’能力?” “是的。刚才让你们看到终端,实际上是用这个发射。” 香屋把右手举到面前,中指上套着一枚银色的环。 “加工戒指的能力?” “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这个是钥匙扣的环。如果仔细设定,还能发出各种各样的光,但也只是弄出有点怪的灯光而已,没有其他意义。” 那个青蛙太小气了,香屋嘟囔道。藤永看着他按住额头。 “这能力太没用了吧。” “比有奇怪的用处强吧。” 这时,kido和藤永大概明白了。 ——就是说,他不想让秋穗到前线去。 越是无力,就越有理由待在战场后方。如果是加工道具的能力,比检索士到战场上的机会更少吧。故意放弃武器来护身,的确是一种选择。 此外,这一能力并不是完全没用,能让其他人获得“虚假的射击”。射手随时需要留意剩余弹药,如果是kido,并且在手脚齐全的状态下,就有自信在实弹之间混进假货,灵活地欺骗敌人。 估计是套在自己手指上太大了吧,香屋不停移动环的位置,眼神向角落看去。 “我会扮演射击士,为此找来了那个东西。” 在墙上,立着一根破旧的金属球棒。射击命中的声音意外很结实呀,香屋说着一脸自得。 藤永无语地皱起眉头。 “你扮演射击士能有什么用?” “不仅是射击士,是消费型的射击士。我每次假装射击,就会向公会里的人转让点数。” 消费型。他知道这种能力真是意外。 通常,就算获得能力,数据上的点数也不会减少。比如说一个新人不管获得什么能力,被检索时都会显示合计点数是一千。另一方面,还没用来获得能力、今后可以自由使用的部分,则被称为“持有点数”加以区别。比如新人用七百p获得了能力,那么就是持有点数三百,合计点数一千。 但,她看过ryama的报告,香屋步的合计点数,是零。 就是说,获得能力这件事本身消费了点数?除非是极其特殊的能力,否则不会发生这种事。这和所谓的“消费型能力”也不同,那种情况下,只会在使用的时候才会消费,获得能力时合计点数不可能减少。 香屋继续说明。 “如果是消费型,对方多少会警惕吧,因为攻击的威力和特征都很难分析。” 有这个可能,但他的说法不成立。 “你没有点数吧?没法扮演消费型。” “是的。所以请借我点数。太多会被过度警惕,三千左右就够了。” 真是自说自话。 kido笑了,而藤永叹了口气,恐怕两人心里有同样的疑问,不过是kido开了口。 “你扮演消费型的射击士,能做什么?” “让安土露出破绽。” 香屋抽动着脸颊笑了,表情算不上有魅力。既不温柔,也不带肯定,却不可思议地显得真挚。 “对手领头的是安土,真是太好了,他有致命的弱点。” 有意思。 整个架见崎都知道,安土是弱小公会的天敌。 “如果他真的有弱点,我还真想知道。” “据说他和平稳之国间有特殊的契约。他战绩非常不错。至今他所属的公会有不少已经灭亡。想想这些就很简单了。” 一点都不简单,真想让秋穗来解释。说起来,她的注册名是“小秋”,但香屋毫不在意地叫她秋穗,结果kido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更深。 总之,现在秋穗不在,只能从头问起。 “所谓特殊的契约是?” “我拜托ryama查了过去五个循环的点数变动。基本上,平稳之国会把战斗获得的点数集中到本部,然后再重新分配。” 这点kido也知道。 简单来说,平稳之国的运营方针就是“企业”。利益——即点数和物资全部由本部管理,然后以工资的形式向成员发放。 但,香屋继续说。 “有几个人例外,其中之一就是安土。他是按自己赚取的量来获得点数。” 安土会把所得点数的三成交给本部,剩下七成归自己。此外也有分给队友的时候,但没有明确的规律,恐怕是奖赏之类的吧。香屋说明道。这样来看,安土就不是“平稳之国”这一企业的员工,而更类似于加盟的代理商。 ——的确,很特殊。 明白以后,kido转向下一个问题。 “那战绩非常不错呢?” “就是字面意思。从点数的变化来看,安土经常战斗,经常胜利,赚得很多。在平稳之国里,第七部队并不是特别优秀,但第七部队的战果几乎是安土一个人贡献的。” kido听说过安土的战斗方式:由其他成员包围对手,不给逃跑的机会,然后安土一个一个去解决。从被攻击方来看,注意力会集中在手段简单却难以应对这一特点,但换成攻击方的角度思考,印象就有所变化。 “你是说,安土在独自积蓄点数?” “没错。他只以最低限度的奖赏来避免手下不满,剩下的自己独吞。在战场上不必完成危险的任务也能分得充足的食物,大多数人应该不会有意见,但从这件事上,可以想象安土的想法。” 这一点kido也明白,就是说比起同伴,安土更信任自己的点数,所以要尽最大可能来赚取。 香屋举出的三条线索中,最后一个不言而喻。 ——至今他所属的公会有不少都已经灭亡。 想必在那个过程里,安土经历过无数挫折,不断体会到失望的心情吧。所以,他才有了如今的想法。 到这里为止,都明白。但是。 藤永不耐烦地问: “那,安土的弱点是什么啊?” 香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咦,那不是很明显的吗?只要会长死了就会战败,可他却特地站到最前面战斗啊。” 这倒是没错,明显是弱点。然而至今弱小的公会无一不被他无情地摧毁。 kido开口,尽可能不让自己话带有否定的意思。 “不管安土在哪里,护盾都不会被破坏啊。” 安土以强化士的反应速度操纵坚固的护盾,就算站在眼前也无法打倒。香屋的分析无法得出能击败安土的理论。 意识到自己的失望,kido在心里笑了。 ——对一个新人,我有什么好期待的啊。 一个比平均水平更优秀的孩子,仅仅因为他是孩子,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会像是天才。但昨天才刚来到架见崎的新人,不可能知道怎么打倒超过一万p的玩家。 总之,kido打算说声谢谢,然后笑着结束对话,可不等他在脸上摆出表情,香屋先开了口。 “那可不对。” 柔弱的声音没有力度,胆怯地颤抖着。 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声音清晰,让人不能无视。 “不管安土在哪儿, 都能打倒他,只要让他背朝枪口就好了。” 这,当然,完全没错。听说护盾是保护安土前方一百八十度的半球形。但面对一个经验丰富的强化士,要怎么从背后偷袭? 香屋继续说。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连我也能做引诱安土的诱饵。看到一个新人带着三千p四处乱晃,就算多少起疑他也会上钩。剩下的,就只要让他露出后背了。” “怎么做?安土也会警惕,而且肯定带着检索士。” “没错。但我们运气很好。” “哪儿好了?和tricolore打完损失惨重,还没喘口气就被安土盯上,是糟透了才对吧。” “就是这里很好啊。” 香屋真的很开心地笑了。 但接下来的话和他表情形成反差,让kido打了个冷颤。 “kido先生失去了手脚,这件事对方也知道,那么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在战场上保持位置不动,都不会被怀疑。只要他们认定你没有战斗力,就有可能在射程内也敢背对着你。” 这,是说。 ——让我来射击? 他想起招牌上嘲弄般对自己笑的猴子,随即像那只猴子一样笑了起来。果然还是纸上的空谈。 “被当成战斗力我是挺高兴,但我不觉得能打中啊。” 老实说,如果是正常状态,无论看点数还是经验,自己都可以说是公会的王牌,但现在可没有自信。虽然感觉已经习惯了用左手射击,但失去手脚后不协调的身体比想象中更加妨碍瞄准。 香屋毫不犹豫地说: “打不中也没关系。kido先生只需要发动能力,瞄准就拜托藤永小姐了。” kido朝藤永看去,藤永也在看自己,两人的表情肯定像照镜子一样相似吧。两人花了点时间才消化香屋话里的意思,然后,几乎同时理解了。 藤永皱起眉。 “就是说,让我来控制会长射击时的准星?” “是的。能做到的吧?就想这样,握住手。” 的确不是不可能。但,那有意义吗? kido原样说出自己的想法。 “藤永自己射击不好吗?” 这次轮到香屋一脸惊愕,好像没理解问题本身的含义。 “呃,不是这样的。安土不会警惕的只有kido先生,所以只有kido先生能待在这里。但检索士能知道的实际上是终端的位置对吧?所以如果只是给kido先生帮忙的话,藤永小姐在这里也没关系。” 没错吧?香屋不安地歪过头。 他想说的意思,两人理解了。但。 藤永朝香屋瞪去。 “你让我扔下终端?” 这不是常识性的思考能得到的结果。 藤永在电影俱乐部里排在第二位,如今kido负伤,她就是最强的战斗力。让她扔下终端,放弃能力,等同于自杀。 但香屋毫不在意地点头。 “反正不是正面交战能赢的对手,要说我们还有机会的方法就只剩出其不意,也只能选这个了。” 实在太胡来了,但又无法否定。 电影俱乐部很弱,再加上本来是主力的kido失去战斗力,就算只来一支部队,也不可能赢过平稳之国。 “我想拜托你们的只有一件事。看那里。” 香屋指向窗外,对面的屋子几乎全毁了,更远处有一座损伤较小的民宅。两人对那里很熟悉:厨房里还有袋装的泡面,每次循环开始都会去拿。 “那儿有个可乐瓶,能看到吗?” 香屋说道。 确实,二楼的窗边放着可口可乐的瓶子,下面用书垫高。 “沿窗边伸直胳膊的状态下射穿那个瓶子,应该能穿过走廊打到旁边的房间。但我只用秋穗给我做的仿制枪试过,现在想实际试验一下。” 原来如此。香屋在那间民宅诱导安土,kido和藤永协力从他背后狙击。看来这就是大体的作战方案。 但,有一件事kido感到不满。 “用不着可乐瓶。藤永射击技术很高,亲眼看着狙击更好。” 虽然不知道这个计划能否顺利,但这样还能提高一点可能性。 “这我也考虑过,但还是想把另一个方向的房门关上。一方面想尽可能把安土的注意力从你们身上引开,一方面也想按二分之一操纵。我会给kido先生发空邮件,请在发信后五秒后开枪。” 出现了一个不明白的词。这个少年的话时不时很跳跃。 “你说的二分之一,是什么?” “咦?我说了?” “嗯,说了。” “呃……那个和诱导安土有关。毕竟希望他能按我们的想法行动,所以要尽可能减少他的选项。理想情况是二分之一。他追我,还是不追。让我做诱饵,还是靠我的攻击打倒他。我的声音是真的还是假的。说的内容是真话还是骗人。以及,我是在右边的房间,还是在左边的房间。像这样准备好明显的选项,就更容易操纵对方。” 感觉好像明白了,但也可能只是自以为明白,其实完全没懂。 “也就是说,要让他每次二选一时都选错吗?” “不对,不如说给他选对才好。情况按自己预想中发展,就不容易起疑对吧,所以二选一的答案交给安土去思考,问题由我们来准备。” 完全没懂。 看到kido苦笑,香屋便明白意思没有清楚传达,他补充道: “比如说,最后的问题是‘我在哪个房间?’。安土肯定能选对,但回答正确这件事本身是错的。他知道我在一边,便会对另一边放松警惕,最终目标是你们两人在那个时候射中他。” 看来他考虑了很多,但这个少年实在是太不擅长说明了。 kido放弃了正确理解计划,点头说: “总之,我和藤永用射击打那个可乐瓶就行了。” “是的。在我发出邮件的五秒后。但发信收信间好像有一点五秒左右延迟,所以是收到邮件的三点五秒后。” 每个细节都准备得周全,总觉得让人想笑。 kido感到,事情说不定真的会按这个少年所说一样发展,但同时也有种被骗了的心情。这就是溺水者抓住稻草时的心境吧。 “事不宜迟,来试试吧。麻烦kido先生到窗边的椅子上。就从我发邮件开始。” 香屋表面恭敬实则无礼,这态度让kido联想起那只青蛙。虽然他根本没考虑过青蛙的真面目,但搞不好就是这个少年呢。 ——哎,也没办法了。 离开战还有一个小时,没时间想别的办法。 借着藤永的肩膀,kido从床上起身,然后单腿一蹦一跳移动到窗边的椅子上,按香屋的指示伸出胳膊。原来如此。终端和可乐瓶的高度完美一致。在他身后,藤永越过肩膀探出身子,将右手搭在终端上。 kido瞟了一眼香屋,他正望着自己的终端。 很快,咕噜一声,邮件来了。五秒后,不对,是三点五秒后。射击本身有零点五秒左右延迟,所以更准确的是三秒。 kido在脑中倒计时,然后低声说“来吧”。身后的藤永应该是点了点头,她的头发划过脸颊。 射击。启动,发射。 光线笔直延伸。轨迹和预想中完美重合,打碎可乐瓶,穿过打开的门,在对面的墙上射出一个坑。 “太好了。” 藤永在耳边低语。 但看向香屋,却发现他一脸不满。 “慢了零点八秒啊,准备一个能计时的东西吧。” 好严格。不如说太拼命了吧。他的脸上始终不见从容。kido和藤永互相看看,因不知名的感情笑了。香屋这个人似乎可以信任,又不可靠,但只能选择相信,总觉得好笑。 那名少年毫不在乎两人的表情,继续用很快的语速说: “我准备在安土追赶下四处逃窜,接下来要去制定路线。请让一名射击士来帮我,要能破坏墙壁的人。” “淡然”这一表现并不适合香屋。他一直慌慌张张的,那样子实在太平常,两人甚至已经习惯了。 藤永说: “小心点啊,要是跑到会长的射击轨迹上,连你也会死。” “没事的。” 香屋已经握住打印出的地图开始注视,同时不感兴趣地回答: “我会让安土会保护我的。” * 身上的被子是为了挡住试射时在背后打出的坑。 随着被子滑落,香屋的视野开阔起来。 眼前,是发出青白色光亮的半球形。能包住安土全身的尺寸,看起来相当大。这样的东西,如果有三枚排在一起,或许确实会让人产生安全感。在战场上会有安全感,这一可能性让香屋浑身发抖。 安土俯视着这边笑了。随后,他厚实的胸口被穿透,纯白的光线逼近眼前,却被护盾挡住,碰不到香屋。 很快,安土的面容变得扭曲。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开口后冒出的只有微弱的咳嗽声,还有鲜红的血沫。而血沫也碰不到香屋,一切都被护盾隔绝。 接着,沉重的声音响起,安土倒下了,护盾也随即消失。确认到这副情景,香屋终于低声说: “慢了一秒。” 这是说kido他们的射击。为什么比最初试验时延迟还高?果然没有秋穗值得信赖。 之后,香屋终于张开被子下握紧的左手。在那手中,有一把菜刀,是他在民宅四处翻找拿到的东西。大概是握得太死了吧,手指很僵,怎么也不听使唤。 这个计划,其实还有后续。 如果安土看透了一切,例如他比预想中更早意识到香屋能力的详细内容,知道对方很无力的情况。 那么安土应该会用护盾挡住kido的射击。到那个时候,他便会背对自己。香屋打算用物理手段杀了他。有一边是诱饵,这个说法是错的。两边都是诱饵,两边都是关键,这才是正确答案。 香屋心想,没变成那样真是太好了。自己真的能下手杀人吗?他不知道,无论能不能做到,果然都很可怕。 安土的终端从他的大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香屋捡起终端,屏幕上映出自己睁大眼睛的难看表情,按下电源按钮也没有反应。听说每台终端只有本人才能操作。 他盯着漆黑屏幕上映出的脸。 很快,香屋的终端上传出声音。 ——已确认公会“平稳之国第七部队”的会长死亡。 ——你的公会胜利了。 他把这段难以称之为幸福的文字及读了两遍,叹出一口气。 总之,这样一来第一场战斗就结束了,真的结束了。但香屋的赌博暂时还会持续。如果可能,但愿以后不要再赌上性命。 自己和安土,他把两台终端分别放进不同口袋。至于被子里的菜刀,他再也没有去碰。 而后,香屋再次俯视安土。 看不到脸,肚子下积起血泊,后背上开了洞。他死了。 ——快点消失啊。 香屋在心里嘀咕。 这不是游戏一样的世界吗?尸体就像游戏里一样消失啊。 他心里清楚,这是逃避。在这个死亡无足轻重的世界,不能让死亡变得更加轻薄,流血的尸体必须存在才行。这件事他明白。但唯独现在,他真希望眼前的尸体消失。 在很长的时间,香屋都没有从尸体上移开视线。 终于,腹底涌起的不适让他扭动身体,趴在地上,呕吐着哭了。 第二话 电影,可乐与爆米花 1 ——已确认公会“平稳之国第七部队”的会长死亡。你的公会胜利了。 终端上传来消息。 kido痛快地用剩下的左手和藤永击掌,随后,窗外传来了欢呼声。是电影院方向的同伴们。 藤永慌忙从窗户探出头,朝那边大喊: “尽量别动手!拉拢他们,别浪费点数!” 他们能不能听到啊?不知道。藤永打了声招呼跑了出去。别太勉强啊——kido说着朝她挥挥手。 从背后猎杀战败逃亡的敌军,kido在历史和电视剧里都看过这一场面。敌人背对自己,形势单方面对己方有利,听说因此会有人做好赴死的准备留在后方,让同伴得以逃生。 但在架见崎,这一行为无法成立。 胜者驱逐败者的权利更加绝对。这就是公会和领土的规则。 如果击破敌方会长结束战斗,收到系统通知的同时交战状态就会解除,败者的领土被胜者吞并,而后单方面的蹂躏即将开始。 在数据上,战败公会已经不复存在,没有领土,也就无法再使用能力。胜者将对手的领土收入囊中,在那里也能自由使用能力。 藤永所喊的是正论之一,也是电影俱乐部长期以来的基本方针。 拉拢放弃抵抗的敌方成员,让他们加入,而非猎杀来获得一半的点数,不然就是靠威胁让他们转让点数。这样对己方的整体点数有利,心理上也不会产生抵触。 ——话虽如此,同样的做法在这一次不是最优解。 藤永肯定也明白。 因为电影俱乐部的对手是平稳之国第七部队,而领土上相邻的是第八部队。那边还是对方的地盘,如果敌人逃过去就没法再追了。 从单纯的计算上来看,这次正确的做法是不由分说地猎杀吧,这点显而易见。但无论藤永还是kido本人,都没有下这样的命令。 真是心软啊,kido暗自叹了口气。 明明才刚杀过人,明明和藤永两人为此庆祝,然而一旦站在有利者的立场,就没有勇气做出杀人的指示。 如果是香屋,他能做到吗? 如果那个少年是会长,他会下令毫不留情地猎杀吗? 不知道。感觉两情况种都有可能,但又完全无法想象,总觉得他会做出离奇的指示。 不管怎么说,那已经是奢侈的烦恼了。 不久之前,自己还在为如何接受自己的死亡而发愁,哪怕现在只是把这个问题暂时向后拖延,也足以让人庆幸。 结果,平稳之国第七部队的十八人中,有一人投降,三人被抓,四人死亡,剩下的十人逃亡了。如果下令见人就杀,死者数会翻倍吧。尽管觉得可惜,但kido并不后悔。 况且在四名死者中,有一个是安土。就算点数减半,光是他一人就有超过六千p进账,加上剩下的三个人,一共有九千三百p左右。而己方包括风险最高的香屋和刚开战时朝安土射击的匹卡拉在内都没有受伤,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 kido再次被加古川背在背上,同时听他报告。 “抓到的三个人态度顽固,也只能想办法威胁他们交出点数,然后拿去和平稳之国交涉了吧。” “那就是我们的做法嘛。投降的那个呢?” “是对方的检索士,现在ryama在处理。” 两人说着说着,已经到了电影院。 打开入口的玻璃门,ryama便开心地笑着转过头。 “啊,欢迎回来。” 门厅里其他的人也纷纷打招呼,其中还夹杂着业务内容。“第七的物资,要怎么去拿?因为是飞地比较困难。”“有没有下个循环公会的发展计划?考虑点数怎么分配还需要时间——”“互相撒可乐庆祝也没事对吧?反正这一轮要结束了。” 在加古川背上,kido不想拖太久,他长话短说: “现在会长是藤永,你们去问她。” 话虽如此,之后还是需要慢慢商量吧,特别是怎么对待香屋是个难题。这次的战果几乎归功于他一个人,但分给他太多点数还是会引起其他人不满。 但现在,kido更在意另一件事。 ryama对面坐着一名陌生的少女。 黑色的长发,鞣皮制的小背包。手脚和脖子都很长,构成沉稳的轮廓,但面带稚气。与外表相反,眉毛用力抬起的表情却很强硬。全身充满矛盾,令人难以想象,但恐怕也就是初中生吧。 “你是投降的人?” 她点头。 “我叫mono。检索点数一千二百,强化九百。” 请多关照了,她说着低下头。 总计点数两千一百。虽然称不上强者,但足以作为中坚了。能力的构成也很常见,没有疑点。大公会里点数很高的检索士不会出战,而是专心收集情报。但中坚以下的检索士多数负责在交战中辅佐会长,时常前往战场,会学强化毫不奇怪。自己这边的ryama也学了一点。 ——老实说,真希望她的点数能倒过来。 弱小公会最想要的是单纯的战斗力。特别是现在,电影俱乐部成员的能力偏向于射击。 话虽如此,有新战斗力加入当然值得庆幸。 “我是kido,不久前还是这儿的会长。” “是的。我当然知道。天才,kido。” “真怀念这个称呼,不过我是个凡人。” 以前,他偶然走运捡到从天而降的战果,结果有了这个绰号,但完全没传开。非要说的话,另一个绰号更出名。 “那么,变戏法的?” 看来mono也知道。 “等我两手齐全再说吧。” 不巧的是,只靠一只左手可变不好戏法。 kido微笑着说了声“请多关照”,然后拜托加古川把他背到房间。 * 受害程度比想象中小。 多亏从昨晚除了ryama给的爆米花以外什么也没吃。 香屋在陌生的民宅二楼地板上倒空了胃,擦干眼泪,才回到电影俱乐部的根据地。途中他想起民宅里还连着音箱的音乐播放器,又回去拿了回来。 在电影院的门厅,香屋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款待。虽说是杀人的功绩,但被人笑脸相迎也不会不愉快,只是他想先漱口。香屋随便应付几句,直接前往卫生间,含了一口水后把头伸进洗手池,打开水龙头。真想把停在脑子里的热量都冲个干净。 这时,背后传来声音。 “辛苦你了。” 是秋穗。 香屋抬起头,面前的镜子里是憔悴的面孔。毕竟刚杀过人,没什么奇怪的,不,杀人的是kido和藤永吧,但那和自己动手没什么区别。 秋穗轻声笑了。 “你脸色好差。” 香屋朝镜子里的秋穗皱起眉头。 “这里是男厕所啊。” “我有没到里面去。” “现在,几点?” “不知道,差不多十点三十左右吧。” “你不是要睡到十二点吗?” “我睡了啊,但周围太吵。” 循环时能不能消除睡眠不足啊?秋穗问道。 当然,香屋也不知道答案。终于,他转身朝向秋穗,走近数步。 “多亏了你我才得救了。安土对我是射击士深信不疑。” “哪有人能想到你会在战场上单纯让东西闪闪发光啊。” 香屋选择的能力对战斗没有帮助。能让安土对完全没有威胁的对手产生警惕,果然是因为秋穗对光线的调整非常出色吧。虽然看过她的设定页面,但上面罗列着大量选项和数字,香屋连一半都理解不了。这里是颜色对吧,这里是发光时间?那这里就是亮度吧——也只有这个水平。 香屋扑棱扑棱地拂落头发上的水珠。回过头,发现秋穗正皱着眉头。 “好脏啊,真是的。” “忘拿毛巾了。” “哦?你不是说胆小鬼做准备时没有过剩的概念来着?” “再怎么说,就连我小学二年级以后也不怕洗头发了。” 至于敢在游泳池里睁开眼睛,是更后面的事。不对,到现在还是有点怕,总觉得水里的细菌会沾在眼球上。 秋穗又皱起了眉头,但并不是不高兴。她的眼角在笑。 “赌赢了,对吧?” “第一次是赢了。拜此所赐,下次的赌博可以更安全一点。” “但下一次好像很难赢。” “那当然了。不过就算输了也不会死。” 或许吧,他也不知道。但应该不至于像这次一样拼命。 “你呢?不再睡一下?” “周围太吵了,枕头也不合适。而且循环后连手脚都能恢复,那皮肤的损伤也能复原吧。说不定我得到了永恒的美貌呢。” 美貌。香屋在心里重复。 感觉很难把自己对这个话题的感谢说出口啊。 一脸欣喜地抱住脸颊的秋穗把那双手伸了过来。 “总之,恭喜你赢了。” 她明白这句话会伤害香屋,也知道他再次想起安土的尸体还会发抖。香屋也知道她明白这件事,于是闭上双眼。秋穗碰到香屋的脸颊,把他抱进怀里。 “嗯,谢谢。” 感到些许安心,香屋应了一声,他知道秋穗轻声笑了。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 “什么?” “‘旅人’限期销售的蒙布朗呢?”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啊——不对,就是昨天说的。 让秋穗陪自己去那栋公寓时许诺的东西。打破和秋穗的约定,很可怕。 啊——香屋嘴上嘟囔着,从她怀里离开。 “之后我会考虑。” “考虑就能有办法吗?” “如果不考虑,连有办法还是没办法都不知道。” 说不定架见崎也有西点店。不对,连店名都指定了,希望很小吧。但付点数让那只青蛙弄出“旅人”的蛋糕说不定可行。不管怎么说,并不是完全没希望。 “包括这件事在内,和kido先生商量一下吧。” 离循环结束不到十三个小时,要抓紧时间了。 敲了敲院长室的门,里面传出了回应。 “什么事?” 不是kido,是藤永的声音。 香屋打开门。 “辛苦了。我有事想谈。” “是你啊。” 藤永皱起眉,躺在床上的kido则露出微笑。感觉这副场面已经习惯了。 香屋和秋穗一起走进屋子后,kido说: “太完美了。大家都很感谢你。” “非常感谢。” 毕竟自己就是为此赌上性命的,不得到一定的认可就头疼了。 “你们累了吧。这一回,到安息日结束为止是真的不会再战斗了,好好休息吧。” 所谓安息日,在架见崎是指循环开始的那天——八月一日。这一天,所有交战状态都会解除,而且这天之内任何公会无法发出宣战布告,是架见崎每月仅有一次的假日。 香屋不禁嘀咕: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尸体。” 不,不对,以前他也看过。比如小学四年级时祖父去世的时候。但躺在医院床上的祖父,和安土的死相差别实在是太大了。非要说的话,以生物而言安土的死法更符合自然吧。有多少生物能安然在床上死去呢?在野兽的世界,就只有失败、被啃咬、流着血死去,而连这种印象都让香屋感到不快。 藤永的声音少见地变得温柔。 “这个世界的死不是纯粹的死亡,只是被送回原来的世界而已。你不用在意。” 这是真心话吗? 她有什么根据相信那只青蛙的说法吗? 香屋觉得没有。就算是谎言与敷衍,如果不相信这些话来获得安慰,就太痛苦了。所以哪怕是欺骗自己,他们也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吧。 在藤永身边,kido朝自己失去的右臂看去。 “把这里看作设计精妙的假想世界比较好。就连尸体也会在循环结束时消失。” 这件事,香屋已经听说了。 循环会让“玩家”恢复到刚来这里时的状态,带来的东西也会恢复原样。只是,死者及其遗物不会复原,而是消失。 能够持续到下一个循环的,除了玩家们的记忆以外,好像只有由终端管理的信息。点数当然会继承,另外还有工会的领土和终端上资料夹里的内容。但终端以外的东西会恢复原样,比如记下的笔记会变回白纸。所以ryama才说必要的情报要用终端拍下照片。 正如kido所说,这里简直是假想的世界、是看似真实的游戏世界。那么,就算杀了敌方角色,也没必要消沉。 ——这种话,怎么能接受? 我们现在也还活着。会饿肚子,也会困倦。被殴打会疼,屏住呼吸就会难受。只要活着就必须畏惧死亡,不能在乎那只青蛙根本没根据的话。 ——我要活下去。 战斗也好,战败也罢,就算要匍匐在地上,也一定要活下去。 所以,还不能休息。香屋说: “我们过来是有事想商量。” 藤永代替kido回答: “是点数的分配吗?” “不。” 否定以后,他又觉得到不对。 “确实和点数也有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循环开始后的宣战布告。” 两人的表情僵住了。 藤永叹气似地低声说: “平稳之国,是吧。” 当然了。 弱小组织战胜了豪强。哪怕对方是经过分割后的一小部分,胜利也仅有一次,但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而且电影俱乐部的领土确实侵入了平稳之国,无疑会遭到反击。不然就更可怕了。因为必须要考虑这样的可能性:连这次胜利都是对方的计划,如今已经被卷入香屋无法想象的麻烦之中。现在按循环开始后平稳之国立即会有动作来考虑比较好。 kido歪过头。 “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这还用问吗。 “把这次得到的领土当礼物,投奔其他公会吧。” 这次胜利,只是在限定的条件下凑巧获得的。 “最优先的候选是平稳之国。安土和他们签了特殊的契约,那个理由我想现在就调查。说不定他们为了得到战斗力能容忍例外的存在。如果事情顺利,我们就能买个好价钱。把这次得到的点数都交给kido先生,就能超过安土。” 不管是谁,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在这以后,只靠电影俱乐部自身无法生存。 香屋是这么想的。但,kido苦笑了。 “这件事做不到。” “为什么?对平稳之国不满?” “对方是谁都一样。我们必须是电影俱乐部才行。” kido在床上向这边注视。 他的眼神莫名清澈,表情也很柔和。干什么啊?香屋心想。下次对方可不会小看这边。这样下去,必败的战斗就要开始了,说不定还会死。你倒是害怕啊,混乱不安啊,凭什么一脸接受死亡的表情? ——那肯定是错觉。 一旦真正体会到死亡的滋味,不可能还保持同样的表情吧。那就趁现在想清楚啊,有点自觉,想象着发抖吧。 然而,kido却说: “我有保护这个公会的理由。” “死了就没法保护了。” “也是。那换个说法。我有为这里拼命的理由,哪怕白白送死也一样。” 怎么可能有这种理由?香屋想这么说,但不知道靠争论能不能说服他。 ——没有哪种生物活着的时候愿意去死。 biscuit这样说过。 ——但人类或许是唯一一种能忘记自己还活着的生物吧。 香屋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让自己恢复冷静。 “请告诉我理由。” 没有什么感情能超过对生的执着。 如果kido忘了,那我就让他想起来。 * 这个倾向不太好啊,秋穗心想。 香屋达到最佳状态时对自己的事很拼命,完全不在乎其他人。那个时候不论人还是物,在他眼里被单纯分为两类:能利用的障碍,和只能躲开的障碍。对付安土的时候就是如此。但,现在不一样。香屋渐渐对kido变得固执,肯定是对他的言行不满吧。 这样可不好,要及时采取措施。 他们听kido讲了很久,之后又继续争论了一会儿,结果离开院长室时还是没能达成一致。刚走出屋子,秋穗立即说: “如果是toma,肯定能干得更漂亮。” 香屋听了,眉毛猛地一跳。 “肯定的吧。确实,这次用得上那家伙。” 嗯?秋穗歪头纳闷。本以为搬出toma的名字,就能分散他对kido的注意力,但这个反应可出乎意料。 香屋继续说: “也不一定非要我来说服kido先生对吧。人尽其才,就交给toma好了。” “你说得真轻松。” “有办法的,toma就在平稳之国。” “正确来说,是注册名是water的人。” 话虽如此,秋穗心里也渐渐确信,那个人就是toma。ryama告诉过他们平稳之国里签订特殊契约的人物,其中有一个就是water,这也让人联想到toma。 “可惜,今天来进攻的如果是toma就最好不过了。” 香屋嘟囔着。 “如果是,你打算怎么做?” “叛逃,出卖电影俱乐部,之后就都结束了。那家伙对投降的人不会太差。” “原来如此。” 和第七部队的战斗中没有选择投降的原因,就在于安土,就算投降也可能被杀。比起增加平稳之国的人员,他好像对自己的点数更感兴趣,但从刚才的样子来看,可能不管对方是谁,kido都不会举白旗。 “那,这之后要怎么办?” “昨晚,有个被我放弃的方案,里面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但如果准备周全,说不定能拿来用。不如说,选项几乎只有——” 他们边说边经过走廊,就在这时,忽然被人搭话。 “终于找到你了。” 从侧面放映室的门里,一个女孩子冷不防探出头来。是个不认识的少女,个子比秋穗高一点,但恐怕是初中生。她就是大家议论纷纷的那个平稳之国投降过来的检索士吧。 她径直向这边走来,在香屋面前停下脚步。 “你就是打倒安土的新人君。” 秋穗感觉到,香屋多少放松的神经又立刻尖锐地紧绷。他就像只不友好的小型犬,对初次见面的人总会先保持警惕。 无可奈何之下,秋穗开了口。 “初次见面。我是小秋,叫我时请在名字后带上音符。这个人是香屋,如你所见,我们两个都是新人。” “好的,感谢你介绍,我当然知道。” 少女微笑着,朝两人——非要说的话是朝香屋报上名字。 “我是mono。不久前还在平稳之国,但现在没有所属公会,如果能得到允许的话打算加入电影俱乐部。顺便一提,mono这个发音在希腊语里是‘一个’的意思,但我名字的由来是橡皮的牌子。” 我喜欢那种橡皮的设计,她又加了一句。 秋穗和香屋互相看了看。——这人在说什么呢? mono笑了。 “我一直在找你,香屋君。” 香屋打心底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是吗。什么事?” “我成你的粉丝了,请让我拍张照片。” “我才不要。” 嗯,很正常。这名少女——mono不久前还是敌对公会的人,就算是秋穗,也非常讨厌自己的长相传遍平稳之国。 “真是遗憾。那我要拍了。” 至少希望她把“那”换成“不过”。 她把终端的摄像头朝向香屋。 香屋“哇”地大叫着背对摄像头,直接躲到了秋穗背后。 “干嘛拿我当挡箭牌啊我也不想被拍啊。” “没事的平稳之国的人肯定也认同你永恒的美貌。” “别到现在才把我自虐的玩笑翻出来,你刚才明明无视了。” “咦?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 两人打闹着争相躲到对方身后,这时mono低声抱怨: “唔,拍糊了,你们意外地灵巧啊。” 她说着把终端放回口袋,估计放弃了吧。也是,等加入以后,偷拍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现在的抵抗没什么意义。 随后,她摘下背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薄薄的小盒子递了过来。 “这是友好的表示,请收下。” 当然香屋没有伸手。 “什么东西?” “手机壳,刚好终端的尺寸也能用,送给你了。” “用不着,反正终端又不会摔坏。” “这是装饰,你不喜欢和其他人一样吧?” “我希望尽可能和其他人一样。” “在平稳之国大家都用手机壳,那边有很大的电器店。” 面对满脸不情愿的香屋,mono硬是把小盒子按到他胸口上。 “那么,今后还请多关照了。” 说着,她低头致意。 香屋一言不发地目送她离开,脸上写满不愉快,估计是不喜欢麻烦事变多吧。 “拜托kido先生不要让她加入吧。”他嘟囔了一声。 “是啊。” 不过kido会答应吗?算了,如果这点任性的要求都行不通,香屋拼命战胜安土就没有意义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尽可能调查。” “查什么?” “平稳之国,还有三色猫帝国。” 三色猫帝国,位于电影俱乐部的东南面,虽然比不上平稳之国,但也是个大公会。之前听人说过,在架见崎的公会里有三个豪强,五个中坚,再加上一个特例,剩下的就是不稳定的弱小公会。三色猫帝国属于中坚,而且是其中的强者。 “那我可以睡一觉吗?” “可以的。” 香屋瞟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秋穗也探头看去。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差不多是正午。 香屋收起终端继续说: “但傍晚要起来啊,我有事想拜托你。” “你自己去啦,‘旅人’的蒙布朗我还没吃到呢。” “那件事更适合你去做。蛋糕嘛,我后面会想办法的。” “你打算让我去哪儿?” “三色猫帝国。” 秋穗叹了口气。 随后,她又叮嘱了一句——不是蛋糕单品而是套餐,你可别忘了啊。 2 时间慌乱地向前,下一轮循环将近。 电影俱乐部的众人为胜利而喜悦,但同时也对平稳之国今后的行动感到畏惧。 香屋整理好计划,交给kido。而kido接受了他的计划,写下一封信,收信人是三色猫帝国的会长。秋穗收下一份大号行李,背着塞满的背包离开了电影俱乐部。 然后,循环即将结束——晚上十一点,藤永敲响了院长室的门。 *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有什么事吗?” kido在床上微笑。 藤永走进屋子,静悄悄地关上门。 “我来把会长的位置还给你。” 离下一轮循环还有一小时,到时候kido的手脚也会恢复。感觉循环开始后会很忙碌,老实说真想管他什么会长立刻甩手不干。 藤永走近kido,从口袋里拿出终端,在屏幕上操作。——将【电影俱乐部】的会长转让给kido,ok? yes。接下来只要kido在他终端收到显示的消息上也选择yes,会长的转让就结束了。 可kido没有动,朝屏幕看了很久。 “老实说,感觉我不适合做会长。” “正因为是你,这个公会才能存活到现在。” “可是这次真的很危险啊,如果没有大原我就死了。” 大原是这边的强化士,不过获得了能疗伤的辅助技能。 “但正因为你到前线去战斗,我们才能和他们打成平手。” “不,那个时候我待在后方才是正确的。勉强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结果桃子和daflo还是没能得救。” 还有一条规则没告诉香屋他们。虽然ryama那边可能已经说过了,但藤永提不起心情亲自说出口。 ——在架见崎的居民死亡的位置,会优先出现新人。 香屋和秋穗会出现在电影俱乐部,是因为这里刚有两个人死在了和tricolore的战斗中。 闻此,藤永露出微笑。 “那就全都放弃吧,按香屋的建议加入平稳之国旗下怎么样?” kido也笑了。 “这我做不到,真不好意思啊。” “咕噜”,终端发出声音。——公会【电影俱乐部】的会长已被设为kido。 他感慨不已地盯着屏幕。 “这是第几次来着?” “七次。很快就是第八次了。” 他们在说循环的次数——从电影俱乐部变成现在的样子开始算起。 在次数变成两位数以前,一定会把公会守住,这便是kido他们的约定。 “这样好吗?” “嗯?” “就是香屋的计划。简直像诡辩一样。” “不好说啊。” 哈哈,他说着笑了。不站在战场上的kido,就像个有点怯懦的青年。 “我们很弱小啊,能用的牌就用吧。比起我想破脑袋,感觉还是交给香屋胜率更高。” 尽管想反驳,但藤永组织不好语言。 弱者的天敌安土被香屋轻松击溃了。不得不承认,以新人而言,他是一张突破常规的牌。 她好不容易才能开口: “但我们这里最优秀的玩家就是你了。” 谢谢,kido说着微笑了。 “其实我也有点自信,感觉在前线自己是个挺好用的棋子。只要对手点数没比我多出两成,就总有办法抗衡。但,那不是领导者的能力。” 过去,在两个人开始计算循环次数之前,kido曾是电影俱乐部的王牌,为绝对的领导者效力的王牌。当时电影俱乐部位列中坚,可以说是己方的黄金时期。 藤永忽然感到一阵不安。 “你不会是打算让香屋做会长吧?” 她心里想,不可能,而kido也一如她的期待摇头。 “至少在第十次循环结束前,这里都是我的公会。” “在那以后,电影俱乐部也一直是你的公会。” “是就好了啊,唉,努力吧。” 他说这话的声音简直不像发自内心,但藤永知道这不是谎言。 “我会提醒香屋,说我们公会是kido的。” 香屋是张好用的牌,这点无可置疑,但让他在不该变强的地方变强就头疼了。 “这很困难啊。” “嗯,感觉他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不是难在这儿。” kido像个恶作剧的孩子,眉毛轻轻一挑笑了。 “我让香屋去三色猫帝国了,秋穗也和他一起。” “啥?” 藤永狠狠地瞪着kido。 “我可没听说,为什么?” “因为本人说想去。” “你傻了吗?” “好过分啊,就算我这样,过去还被人称为天才呢。” 藤永扶住额头。这不是摆造型,而是真的感觉脑袋嗡地一下变重了。 她是听说要向和三色猫帝国联手这个方向行动,但实在没想到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 “你明不明白啊?他们明明是新人却分到了出乎意料的点数,而且在我们被最大的公会之一盯上的时候离开了啊?” “嗯。他们很能干。” “肯定要怀疑叛变吧,他们完全没理由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这人选无法理解。如果要在这个时机和三色猫帝国交涉,就应该先派我过去。任谁来考虑这都是正常的判断。 kido苦笑着点头。 “是啊。但在会长的工作,就是在困难的情况做出决定吧。” 这次我可是努力过了喔——他说着,显得毫不慌乱。 “果然你还是把会长的位置还给我吧。” 藤永说着抓乱了头发。 ——但是到头来,我们还是只能相信会长。 过去,最常上战场的时候,kido还有另外两个名字。 天才。还有,变戏法的。 这两个名字来自于他的战斗方式,还有将点数高过自己的对手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手段。kido当时的姿态,电影俱乐部里没人能忘记,当然藤永夜不例外。她无法想象kido会在认真对待的战斗中失败。 “这次就期待一下香屋他们吧。” kido说着,轻轻笑了。 * 那个时候,秋穗栞正待在图书室。 这是无论哪所学校都会有的场所,屋子里并排摆着木制的书架。 他们事先让ryama发送消息,等到傍晚时分穿过了两公会的交界。从电影院到三色猫帝国领土的距离不过二百米。架见崎本身的尺寸好像也只有五千米见方。走过这个距离,腿不累,反而是胳膊累了,因为她一直举着把白t恤套在金属球棒上做成的白旗。 三色猫帝国。 领土面积第三,总人数第五,公会总点数大约十二万,也排在第五位,是中坚之中也位居前列的势力。“那可是个可怕的公会。”ryama是这么说的,“被他们盯上就等着倒霉吧。” 看过三色猫帝国的领土,就能理解ryama的意思。他们宣战的对象实在没有规律,其结果就是领土形状莫名细长而复杂,粗略看去只能觉得他们扩张领土时很毫无章法。 傍晚,进入三色猫帝国的领土后,秋穗很快就被三个男人叫住。三人看起来都是二十几岁,但其中一个矮个子,一个胖子,还有一个又瘦又高,身材平衡极了。t恤、衬衫、运动服,三人的服装各不相同,但清一色是黑的。 “我们听说要来的有两个人啊?” 说话的是站在中间的矮个子——话虽如此还是比秋穗和香屋高。 秋穗随便地回答: “没什么不好的吧,少了就少了。那人进了厕所不出来,我就没管他。” 虽然理由太牵强了,但对方好像原本也没怎么在意,和他们的外表一样轻松随便。这似乎是他们公会的共通特点。 “跟我们走。” 闻此,秋穗便跟在他们身后。 在三色猫帝国的领土上,建筑物的状况好像比电影俱乐部强。周围很少有全毁的房屋,最多也就是墙壁残缺龟裂。恰逢夕阳西下,眼前的街道仿佛一座鬼城,至于远处的住宅区好像很适合拍恐怖片。 秋穗被带到了一所高中,除了四栋校舍外,还有大小两座体育馆。大门上写着校名:县立羽矢纳高中。 “你在这儿等着。” 闻此,秋穗歪起头。 “你说这儿,是操场吗?” “只要是学校里面,哪儿都行。” 真是随便。不过很轻松。 “饿了就去食堂,冰箱里有东西。” 这次是胖子说的,真符合他的形象。 秋穗找到图书室,望着书脊打发时间。中途,她前往食堂,做了一份加火腿的泡面吃了。虽然觉得冰箱里的葱也不错,但看起来不太新鲜就放弃了。 大概是等了四五个小时吧,离下一轮循环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门开了。 门口出现了一个高个子的女性。大概是二十五岁左右吧。她体格纤细,却穿着松松垮垮的粉白条纹衣裤,估计是睡衣。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也不知道天生如此还是刚刚在睡觉。 “你喜欢书吗?” 听到女性开口,秋穗啪地一声合起手上的硬壳封面。 “不,只是不想太闲。” “哦。你叫什么?” “小秋,电影俱乐部的新人。你呢?” “白猫。” 三色猫帝国的会长,白猫。这一说法或许并不准确。 据ryama所说,三色猫帝国三权分立,虽然三权指的不是司法、立法和行政,但三名掌权者分别负责不同的领域。话虽如此,根据架见崎的规则会长只能有一个,于是就成了白猫。 秋穗打开旁边椅子上的背包,拿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点薄礼,还请收下。” “是什么?” “主要是可乐和爆米花。” “我喜欢爆米花,可乐就不太爱喝了。” 在秋穗把装满背包的可口可乐和纸袋装的爆米花摆到桌子上时,白猫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不管怎么说,谢谢了。” 她说着拿起一瓶可乐,把瓶口卡在桌子边,用力向下一拽撬起瓶盖,然后毫不在意洒出去的部分喝了一口。 “可乐,你不是不爱喝吗?” 白猫从嘴边拿开瓶子。 “没错,果然还是不爱喝。” “还是?”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爱喝了,不是吗?所以偶尔会试一下。” “原来如此。” 就是说她的好奇心像猫一样强吗?也可能单纯是个怪人。 白猫“咚”地一声放下可乐瓶。 “然后呢?你是有事才来的吧?” “是的,现在有点难办。平稳之国打算在下次循环一开始就向电影俱乐部开战。” “和他们打啊。” “没有胜算。” “那就输得漂亮点。” “请帮帮忙。如果能提供协助,我们会准备很棒的礼物。” 白猫瞟了一眼只喝了一口的可乐瓶。 “可乐和爆米花?” “是的。还有——” 秋穗从口袋里拿出信封。 “请过目。” 白猫细细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这是什么?” “我们会长kido的委任状,请把我的发言看作电影俱乐部的全体意见。” “公会的发言也好,少女的发言也好,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区别啊。” “另外,还有两封信。一封是具体的同盟提案,另一封是香屋步的能力的详细内容。” 秋穗把信封递到白猫面前。 而白猫只是看了一眼,没有伸手。 “我们不愁能力。想要的话自己用点数获得就行了。” “不。在架见崎,同一种‘其他’能力应该不会同时存在多个,我听说能力类似也不行。” “我们也不缺战斗力。” “没错。香屋步的能力完全不能用来战斗。” 白猫在嘴上笑了。 “口气很自大嘛。” “你很在意吗?” “不,单纯是感想。” 果然是好奇心很强吧,白猫拿过信封,用修长的指甲撕开。第一封,kido的委任状她只是粗暴地扫过一眼,随后便看起香屋的能力。 ——三色猫帝国扩张领土的方式有一定倾向。 香屋说。 ——虽然只是猜测,不过对那个公会而言,我的能力可能很有价值。 话虽如此,有价值也会带来问题。 同一种“其他”能力在架见崎只能存在一份。如果白猫真的想要香屋的能力,就很危险。只要杀了香屋,让他的能力从架见崎消失,三色猫帝国便可以重新获得。所以香屋自身没有来到这里。 看完信后,白猫睁大了细细的眼睛,但果然还是很细。 秋穗冲她微笑。 “如果不相信,请用检索士来确认,应该能知道他能力的详细内容。” 白猫摇摇头。 “用检索来分析‘其他’能力太花时间,到下一次循环开始时来不及。” “那么,现在请先相信这件事,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就算信的内容是假的,我还在你手上。” “作为人质?” “没错。” 香屋没有让她做到这个地步,但,也不算做得过头吧,不如说反而更好。比起回到被平稳之国盯上的电影俱乐部,不如留在三色猫帝国更安全,如果有必要,借这个机会直接脱离电影俱乐部也没什么不好。 秋穗继续说: “如果按我们提出的条件结盟,香屋步就会为你使用能力。好了,请答复吧。” 这个仿佛在小说里出现的场面,其实让秋穗有些暗自兴奋。 * 循环即将结束,香屋步正躲在黑暗中,一声不响。 话虽如此,也不是完全的黑暗,终端发出的白光莫名刺痛眼睛。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默念“糟了”,直到第几百次,终端终于收到了消息。 是秋穗。 ——白猫小姐表示感兴趣,但想具体谈下去好像还要看另外两人的意见。 很好,和计划中一样。 ——我问了白猫小姐想问的问题。 嗯。根据她提问的内容,会决定今后的发展。 ——为什么架见崎毁灭了? 啊?香屋不禁发出声音。不行啊,这种问题靠我的点数—— 就在这时。 香屋的视野开始摇晃。 这是什么?以前经历过。没错,是那栋公寓,和走进玄关时一样。 考虑到这里,香屋失去了意识。 3 循环,能力的获得与扩张,这些都听ryama讲过了。 八月三十一日结束,随着午夜零点的到来,会开始下一次循环。 在那时,所有架见崎的居民都会被请到运营者们的房间。 要招待一千人左右,房间里本应该被挤满才对,但不可思议的是,据说那时房间里除了三个提线木偶外,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不是运营者有延长时间的能力啊?不过香屋转念一想,反正在这里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吧。 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天花板,上面贴着白色布质墙纸,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香屋爬起身体,环视四周。这是个近二十平米大小的房间,墙是白的,脚下是略带粉色的实木地板。房间一端有张黑色的铁质单人床,自己就在床上。 除了床以外,屋子里没有其他家具。右手边就是窗户,窗前遮着深绿色的窗帘。香屋姑且拎起窗帘一角朝外看去,眼前依旧是以前看过的崩坏的城市。架见崎。 香屋踩在地上,站起身,这时才发现自己没脱鞋就睡着了。他走近唯一一扇门,把门推开。 门外是宽敞的房间,里面放着钢管椅子和长桌,桌前并排摆着三个提线木偶。和前天一模一样,非要说哪里不同,也只有香屋走出的门。上次是经过走廊来到提线木偶们的正面,这次是从寝室来到他们右边。 青蛙迅速转了下脑袋。 “好久不见。” 的确,感觉上次见到青蛙后经过的时间远不止两天。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是一栋已经消失的公寓。” “不对,现在不是存在吗?” 香屋用运动鞋鞋底“咚咚”地敲了敲地板。 “确实。那么,就是一栋不久前消失过的公寓。” 请坐,青蛙说着指了指钢管椅子。椅子只有一把,也算是和上一次的区别吧。 香屋在椅子上坐下。 青蛙朝他露出人造的笑容。 “你真是大显身手了,恭喜初战告捷。” 就算被这只青蛙夸奖,也没法痛快地感到高兴。 “我们在那个时间点被放到电影俱乐部的领土,是偶然吗?” “这是你的提问吗?” 这青蛙真讨厌。 “不,只是闲聊。” “原来如此。算了,这点小事就告诉你吧。单纯是偶然。我们不会偏向于哪个公会,再者说,按原定计划,你们本该在今天才到架见崎。” 嗯,也是。香屋他们提前两天来到公寓,这件事应该是青蛙也没法控制的。 “那么——” 香屋正要继续询问,被青蛙伸手打断了。 “闲聊就算了。我们可是要接待一千人呢。” 再大方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啊?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 情报都有价值,也就是说要他付出成本。 青蛙说道: “好了,开始你那项比任何人都特殊的能力吧。” 香屋的“其他”能力,被青蛙命名为“q&a”。 是一项强行从运营者口中问出情报的能力。 * 前天在这栋公寓里,香屋把仅有十五分钟的提问时间几乎都用在了了解能力上。 “——那么,消费型能力的效率如何?” “这问题很抽象啊。” “比如说基本的射击,用点数提高威力的比例是一比一对吧,如果换成消费型,1p能提高多少威力?” “要看设定了。如果构成并不复杂,1p差不多能提高三点左右。” “如果牺牲点数以外的东西呢?” “需要我们商议后决定。比如说?” “寿命。” “那没有意义。” “为什么?” “只要理解架见崎的规则就能明白。还有其他的吗?” “身体的自由。每次使用能力,我就有一根手指不能动,这样的设定如何?” 香屋自认为这个问题下了狠心,但青蛙的表情自然没有变化。感觉要得提线木偶恐惧症了。 “准许。能强化多少取决于具体能力。” “我只是说说看。” 手指不能动太可怕了,当然前面说的寿命也不是认真的。香屋继续提出想法。 “那么,记忆又如何?” “准许。但内容仅限于‘在架见崎内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情报’。” “那条情报的价值由运营者判断吗?” “当然。此外,请允许我们设下限制,一旦拿上谈判桌的记忆就不能收回。” “那难度就很高了。为什么需要这样的条件?” “你明白的吧?我们对记忆开出的价格也是情报。如果能把想到的记忆一一列出来询问价值,然后又全部收回去,那就和漏洞一样了。” 这只青蛙,真让人不爽。从回答来看,他明显看透了自己的目的。 香屋吐出一口气。 “在架见崎,情报是有价值的。” “当然有了,在哪里都一样。好了,差不多该请你决定能力了吧?” 青蛙夸张地举起被线吊着的两臂,姿势仿佛在欢呼。 香屋撑着下巴,细长吐出很长一口气。 “果然,消费点数型的能力好像效率更高。” “明白了。所以呢?你想获得怎样的消费型能力?” “你大概知道吧。” “是的。只知道大概。” 这青蛙真让人火大。 脸颊在细细发颤。对方是这个家伙,是不是选错能力了啊?但能香屋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能力能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下定决心,终于开口。 “我想知道架见崎的情报,所以希望得到的能力能让我的提问得到毫无虚假的答案。” “那种能力,可是相当值钱的。” “比如说,大概需要多少?” “如果说完全没有限制,任何问题都让人必须回答,就没法换算成点数了。” “哦?‘其他’能力不是任何内容都可以吗?” “那就一千万p吧。” “这是可能获得的点数吗?” “那要看我们的设定了,现在是不行。” 香屋哼笑一声,然后朝时钟看去。还剩五分钟,差不多该最后决定了吧。 “比如说设定一个‘每次提问时消费点数’的能力吧。” “好。那就设定一个。” “但是,那种能力没有意义对吧?如果每个问题都要我付出不现实的点数,就相当于没有能力了。” 就算提问的能力可以用一千p获得,之后提问时如果告诉自己答案需要一百万p就没办法了。 “正是如此。” 青蛙点点头,然后张开双手。 “那么,给你大减价,我们来设下界线吧。” “界线?” “现在,请提一个问题,我会告诉你答案需要多少点数。” “你们的目的。” “二百万p。” 你在逗我。 “可以说得更现实一点吗?” “不。二百万并非不可能,虽然没有前例。” 原来如此。在目前的情况下,一千万p不可能,但二百万p是可能的。可现在就算知道这件事也没有多大意义。 “顺便问一下,至今为止点数最高的人大概收集了多少?” “这个问题不能回答,想知道其他人点数需要检索能力。” “对了,要怎么集点数啊?” 青蛙晃了晃肩膀,似乎忍不住想笑。 “你提问的顺序真是与众不同。基本是互相夺取。” “互相夺取。” “只要打倒敌人,就能获得对方缩尺点数的一半。此外,只要满足条件也可以转让,这种情况下数值会直接转移。一方失去100p,另一方就能得到100p。” 原来如此。香屋轻声嘀咕。 架见崎的人口是一千人,如果所有人的初始值都是一千p的话,合计是一百万p,如果这样就凑不到二百万p。但新人被打倒后对方能获得五百p,而后再有带着一千p的新人补充进来的话,折合起来架见崎整体的点数就会增加五百。也就是说,至少在现在,架见崎的总点数在二百万以上、一千万以下。 “转让点数的条件呢?” “公会内部之间没有限制。除此以外的情况,需要双方从系统打开专门的页面,然后互相接触终端。” 如果是这样,那么尽管在规则上名称相同,这两种转让的含义其实完全不同吧。如果在公会内部转让,可以作为均衡战斗力,或者集中强化几个人的战术,但在公会以外,恐怕大多属于恐吓一类。 “快决定吧,不然时间要到了啊?”青蛙说道。 哪里到时间了,明明还有三分半。不过香屋也没空抱怨。 青蛙回到正题。 “你要获得的就是——假设想知道我们目的,就需要消费二百万p的能力。可以吗?” “不要。” 可以就怪了。 “你们的目的是征服全世界。如果对此只需要回答‘是’还是‘否’的情况呢?” “无法准确回答,但我们会设定尽可能现实的点数。” “原来如此。看来用是或否来限定回答内容有效果。” “没错,正是如此。” “那么,询问‘你们的目的’和‘你的目的’这两种情况,需要的点数有变化吗?” “无法回答。现在让你收集到情报就麻烦了。” 这青蛙完全没有服务精神。 “哎,也行吧。那就要这个能力。” 青蛙点了下头。 “明白了。那么,请明确描述具体内容。” 猫一动不动,猫头鹰撑着下巴。提线木偶的表情自然没法变化,但总觉得那样子很无语,真希望他们能明白谈话拖这么久也有那只青蛙的不对。 思考再三,香屋开始说明自己想要的能力。 “这项能力能让你们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情。每个问题由你们设定所需点数,然后我消费相应点数得到回答。对于原本需要高额点数的问题,将回答限定为‘是’或‘否’,可以让所需点数变得现实。” 青蛙无可奈何地垂下肩膀。 “描述很抽象啊,‘现实’这个标准因人而异。” “这是你刚才用过的词啊?” “不要把平常的对话和规则的描述相提并论。将回答限定为‘是’或‘否’,可以减少所需点数——请让我们如此设定。” “能减多少是你来决定吗?” “是我们决定。没什么不满意的吧?有权决定每个问题所需点数的就是我们,所以没有区别。不想回答的问题我们就可以不回答。” 嗯,确实没错。 香屋看了看时间,还剩两分钟多一点。 “请追加两条规则。首先,对同一个问题,一旦声明所需点数,就不能再增加。” “好吧。第二条呢?” “对问题设定的点数,不能超过当时可能获得的最高数额。” “可能获得的定义是?” “就是架见崎整体的总点数吧,当然前提是我一个人能拿到那么多。” 青蛙的右手放在左臂上,左手轻轻摸着下巴。 沉默的时间令人不安,不过青蛙答应了。 “嗯。有意思。从理论上来讲,你包揽架见崎的全部点数是可能的。我们要求的点数不会超过架见崎全体的点数总和,就采用这条规则吧。” 成了。 “明白了,这样就可以。” 香屋尽力保持原本的表情点头,青蛙也随他点点头。 “顺带一提,如果是这个能力,获得需要的点数是一百万。” “太扯了。” 香屋不禁大喊出来。 “谈到现在,那么多话都白说了吗?” 剩下的时间不到一分钟。 但青蛙无语地叹了口气——至少动作上是这个感觉。 “刚才已经说过了吧?如果得到无数次提问的权利,光是从所需点数上就能得到各种情报,所以,请让我们加上下面的步骤吧。” 青蛙伸出左臂,竖起仅有的三根手指之一。 “首先,你按规定的个数提出候选问题。” 接着,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我们会分别对每个问题设定所需点数。” 然后是第三根。 “你从其中选择问题。” “可以选的只有一个吗?” “只要持有点数允许,选多个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 青蛙又伸出右臂,加上第四根手指。 “最后我们回答那个问题,你消费相应点数,效果结束。” “那么,这样需要多少点数?” “如果按每次提出两个候选问题、每月可以使用一次能力来算,刚好是一千点。” 香屋盯着转动的秒针说: “候选问题数量太少了,至少希望能有十个。” “如果想增加数量,请追加其他限制。” “那么,获得这个能力本身需要消费点数,如何?” 嗯——青蛙低声沉思了一下。 “给你大减价,准许好了。但能力的内容没有变化。” “明白了。总之,先加上这一条。” 再纠缠下去也是浪费交涉的时间。 将游戏开始时的合计点数减少,对香屋来说是好事。作为猎物的价值下降,多多少少更不容易被当作目标。这里就老实地接受青蛙的优惠吧。 香屋继续说: “再加一条。我,香屋步今后无法再获得任何能力,如何?” “好吧,那么候选问题的数量就是五个。” “还是很少。” “这是个极其例外的能力。而且——” 青蛙指向时钟,细长的手指显得奇妙。 “刚好,十五分钟到了。” 香屋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那,就这样。” “那么我来总结你的能力。” 青蛙把手伸进长桌的桌面下,那里好像有置物架。青蛙拿出笔记本电脑在桌上打开,灵巧地用两手的三根手指敲打键盘。 “请确认终端。” 香屋低头看去,发现屏幕上显示出条文。 【能力名/q&a?1000p(消费)】 每月一次,能力者与管理者会面时可以使用。 管理者需对能力者提出的问题给出正确回答。 对每个问题,能力者需消费管理者设定的点数。 通过将回答限定为“是”或“否”可减少所需点数。 对同一个问题,管理者不得增加一度声明的所需点数。此外,设定的所需点数不得超过架见崎的点数总和。 此能力的获得者将无法再进行能力的获得与强化。 此能力使用步骤如下: 一、能力者提出候选问题,最多五个。 二、管理者对每个候选问题分别声明所需点数。 三、能力者从候选中选择问题。只要所持点数允许,可以选择多个。 四、管理者进行回答,能力者消费所需点数。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吧?” 香屋又盯着条文看了一会儿。 大体上满足自己的要求。他皱起眉头开口: “请再加上最后一条。” “已经超过时间限制了。” “不会再讨价还价了,这只不过是对我们双方而言的前提。” “是什么呢?” “双方要公平地运用这项能力。” 青蛙的下巴用力向后一缩。 “还真是抽象啊。” “是吗?我倒是觉得极其具体。” 青蛙笑了。虽然他脸上始终是毫无意义的笑容,但这次确实让人感觉到心里真的在笑。 “实际上,我也这么想。好啊。” 键盘被敲响,终端上的规则条文多了一行。 能力者与管理者需以诚相待,公平运用这项能力。 猫头鹰转向青蛙说: “后悔我可不管啊。” 这是第一次听到猫头鹰的声音。是个沉稳的女性。 青蛙用人造的眼睛盯着香屋他们,问道: “真的就决定是这个能力了,对吧?” 香屋点点头,能力就这样决定了。 * 现在,香屋的持有点数是3000。 引诱安土时借来的点数,kido就没有收回。准确来说,模仿消费型射击士时给藤永转了三百p,不过那部分也向她要了回来。 三千p能问多少事情呢?香屋也不知道。 “我们准备了这样的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青蛙的手上出现了五枚卡片,刚好和终端大小相同,似乎是金属材质。 “这个有一面是显示屏。请在你的终端上打开能力页面,在那里写下问题,就会发送到这上面来。” “这么做,有意义吗?” 感觉口头说更快。 “这样更有使用能力的感觉吧。” “是吗?” 虽然有疑问,但用不着在这件事上争论。 在终端上点下能力的图标,屏幕上的确列出了五个文字输入框。来这里之前,香屋再三苦恼后,终于决定了问题的内容。迅速输入后,他点下确定按钮。 青蛙双手展开卡片,视线在上面滑动。其间,香屋开口: “有你们预想之外的问题吗?” “我们原本什么也没有预想啊。” “你骗人。” “不付出点数的问题,没有规则要求我公平作答。” 青蛙用指尖依次触碰每一枚卡片,然后给猫和猫头鹰确认。猫点点头,猫头鹰随便拍拍翅膀。之后,卡片终于被送到香屋手上。 内容如下: ·为什么架见崎毁灭了??5万p ·三色猫帝国的会长白猫的秘密中,点数最低的一个。?2500p ·《water和biscuit的冒险》的动画dvd在架见崎的什么地方??800p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我活着吗??yes/no?10万p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香屋步活着吗??yes/no?150万p 香屋不禁想翘起嘴角。 “设定的点数真够任性啊。” 青蛙一如既往朝他摆出笑脸。 “不,这是极力保证公平的结果。” 的确。香屋暗自点头。 他没有想到青蛙会如此坦率地给出不自然的点数。 “来吧,你要选择哪个问题?” 哪有什么可选的。 香屋从卡片中抽出一张,从长桌上滑了过去。 青蛙抓住那张卡片,拿起后不解地点头。 “明白了。那么,我来回答。” 带着等待入学考试结果公布的心情,香屋紧紧攥住双手。 第三话 他至今踩死过很多蚂蚁 1 在头脑中,香屋确认循环的规则。 原本就在架见崎的东西,全部会变回八月一日时的状态。无论吃掉的食物还是损坏的墙壁、无论移动椅子还是装饰房间,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如果想给房间换个布局,那么循环刚开始时做效率比较高。 尽管一切恢复原样,架见崎仍然是毁坏的。在八月一日的时间点,这里就已经到处破破烂烂,食物也很难说充足,但只要拥有足够大的领土,循环刚开始时就能得到生鲜食品。在架见崎,这一事实让“崩坏”的含义变得复杂。明明在八月一日时街道已经彻底荒废,超市里却还摆着新鲜的肉和蔬菜。这座城镇的七月三十一日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呢?真是疑团重重。 总之,在这个仿佛能倒退时间般再现出八月一日的架见崎,参加游戏的玩家的处境稍有不同。首先,循环前的记忆会保留,玩家记得上次循环的事情。新的循环开始,玩家会保持上次结束时所在的位置。之前在床上就还在床上、之前在厕所就还在厕所——迎来新的八月一日,所以ryama告诉他们循环快结束时要小心自己的位置。如果坐在移动过的椅子上,时间一到就会摔到地上。 除记忆和位置外,玩家的其他方面都会受到循环效果的影响,变回“刚到架见崎时”的状态。在架见崎内受伤或生病能够恢复,连体型也会复原,就是说在架见崎不会发胖也不会变瘦。不管过得再懒惰,体力也不会下降,但反面的效果是锻炼身体没有意义。相比之下,优点和缺点哪个更多一些呢?香屋觉得是优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例外,就是“带到架见崎来的东西”。 玩家穿着衣服背着包来到架见崎,这些东西基本上也会受循环效果影响,变回被带来时的状态。损坏的东西能复原,电池的电量也会恢复,但位置和玩家一样,仍在上次循环结束时的位置。 这条规则看似简单,其实有点麻烦。比方说假如带进来一根巧克力棒,循环前折成两段,分别放在不同的位置会如何?如果吃了消化掉又会如何?正确答案据说是“如果折断会在质量更大的那边出现”“如果吃了会在空包装的位置出现”。应该是说如果同一个体七零八散,就会在质量最大的部分处再生,但巧克力棒和外面的包装算是同一个体吗?明明背包和里面的东西会被区分?感觉是有人凭感觉划分界限,要说那个人是谁,也只能想到运营者。但如果一切都按那只青蛙的想法来,那可真是让人不愉快。 此外,“用能力赋予效果的东西”情况和从外面带来的东西相同。比如秋穗做的能发光的钥匙扣上的环,原本是架见崎的东西,但循环开始时没有移动,好像只有被摘下的装饰部分回到了电影院的商店。恐怕架见崎的所有东西都是按“属于架见崎这个舞台的东西”或“属于玩家个人的东西”这两种分类来管理,循环时的处理也不同。受能力影响的东西会从“属于架见崎的东西”变更为“属于个人的东西”。 好了,mono是个骗子。 八月一日的午后,香屋借着从崩塌的天花板缝隙间射进来的光线查看书包,便发现了里面的手机壳。按mono所说,这是从平稳之国的家电商场拿来的,那么没回到平稳之国就很奇怪。这东西仍然在香屋手上,就说明它只有两种可能:“个人带进架见崎的东西”,或者“用能力附加效果后变成了个人所有的东西”。 不管是哪种,mono都不可信。 香屋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和秋穗发消息。 ——我没选白猫小姐的问题,点数太高了。 “哦,要多少?” ——五万。 “靠学生的零花钱可买不起呀。” ——嗯。但比想象中便宜,还不到五个安土。 “这单位是怎么回事。” ——很好懂对吧? 也就是说,这项情报比不上架见崎里五名有力玩家的总体价值,对大公会而言绝不是负担不起的开销。从运营者的观点来考虑,就是“虽然不太想回答,但如果玩家有这个决心的话也不是不能回答”的印象了。 只要青蛙不是特别刁难人,那么自己的能力就得到了公平的对待吧。不过对方是那只青蛙,就算交出五万点数,也没法保证他会认真回答。必须以信任对方为前提的能力不是香屋的本意,但他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力更适合实现自己的目的。 “那,你最后选了什么问题?” ——是个没什么意思的问题。 “告诉我嘛,白猫小姐应该也想知道。” ——在架见崎有没有《water和biscuit的冒险》的dvd,有的话在哪里。 “为什么啊?你不是每集都记得吗,傻不傻啊?” ——就算记得,好东西还是好东西。我用800p知道了答案。 “真的有啊?” ——有。我真是感动不已。 “这词,是不是有点用错了地方?” 是吗?因预感到戏剧性的再会而感动不已。香屋倒是觉得用法没有太大偏差。算了,言语这种东西,只要表达出想表达的意思就好。如果能隐藏其中不想表达的含义,就更好了。 “其他的问题和需要的点数呢?” 听香屋列出内容,秋穗老实地说出感想。 “最后的两个,是漏洞吧?” 所谓最后的两个,是这样的: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我活着吗?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香屋步活着吗? 尽管两个问题都用“yes、no”限定了回答内容,可前者需要10万点,后者却需要150万,差了一位数,太扯了。 “正常来考虑,这两个问题是一样的吧?” ——嗯。我就是为了确认才加进去的。 青蛙所指出的漏洞正是这种问题,所需点数的多寡就能成为线索。香屋只是想知道两个问题的点数,并没打算选。 这就是他的基本方针。关于“架见崎的真相”的问题只确认所需点数,实际上选择有助于当前战况——比如说能拉拢或威胁有力者的问题。按香屋的预想,今后可以用来弄到靠“检索”无法解析的敌方情报,然后卖给他们的对手。 “最后的两个问题数值不同,会不会是运营者没打算认真回答?” 有蹊跷,香屋心想。这个问题不像秋穗的性格。 他慎重地回答。 ——我也看不透。但是,如果运营者打算随便打发人,两个问题应该点数相同,设两个不同的数字反而显得奇怪。 “也就是说,在架见崎,‘我’和‘香屋步’含义不同?” ——这么考虑比较自然。而且对运营者来说,“香屋步”的生死比我的生死有更重要的意义,他们甚至在尽力回避这个问题。 “有相信运营者的根据吗?” ——要看他们的目的了。但是,运营者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更过分的角色。只要他们有那个想法,肯定想把我们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就好像研究者和天竺鼠。 或者是愉快犯罪者与受害者。马主和比赛用马。基本就是这样。 香屋吸进一口气,吐出来,然后继续输入。 ——本来,对方就没必要对我们说谎,因为力量上的差距更加悬殊。他们应该是对与众不同的天竺鼠产生了兴趣,应该不会轻易杀死,还会特殊对待。 公主殿下也好,天竺鼠也好,都没什么区别,只要能对有力者有价值就行了。 秋穗接下来的问题有点唐突。 “你打算亡命到三色猫帝国吗?” 看来,关于香屋能力的提问结束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喜欢电影俱乐部。大家都很温柔,我不想抛弃他们。自己的命当然很重要,但我想尽可能做点什么。 “三色猫帝国呢?” ——那个公会很有魅力。如果我们一开始能落到那边的领土上就太幸福了。他们强大,又有知性。 “你觉得你的能力对三色猫帝国来说有多大价值?” ——不太确定,但应该不低。他们的反应超出了期待。 “具体指什么?” ——他们故意给出了我的点数买不起的问题。而且那条情报无法立刻有效活用,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运营者才会知道。他们很清楚我能力的特性。 “你对他们评价很高啊。” ——那当然了。就算相隔再远,我也会以和三色猫帝国结盟为目标。这件事我和你解释过了吧?三色猫帝国在电影俱乐部旁边真是太好了。 是不是有点写多了啊?香屋心想。 过了一会儿,秋穗才发来回复。 “那么,平稳之国呢?” 香屋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如三色猫帝国有魅力。那个公会没有乐趣,仅仅是强大。但只是强大当然也有价值。他们或许会为我的能力付出点数。 “对你来说,三色猫帝国和平稳之国哪边都可以吗?” “理想情况是三色猫帝国。但我不想死,如果无可奈何的话,就算趴在地上、忍受不满、舍弃执着,也要到能活下去的那边。” 秋穗再次沉默了。 自己的回答没有错——希望如此。香屋没有自信。 他注视着屏幕,但发来的回复很随意。 “那么,差不多该吃早饭了。” 香屋松了口气。 ——嗯。你受到友好的对待真是太好了。 随后,香屋吸回刚才吐出的那口气,期间他犹豫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三色猫帝国对待你很粗暴,就算他们再有魅力,我也必须重新考虑结盟的事情。 漫长的沉默,持续了一分钟左右。 正以为交谈已经结束时,终端又收到了消息。 ——他们说,好恶心。 香屋不禁笑了。 果然三色猫帝国符合自己的喜好。 发来消息的,肯定是秋穗本人吧,终端只有持有者本人才能操作。秋穗和香屋试过交换终端,结果连电源都打不开。就算对方有特殊的能力,文字的风格也符合自己对她的印象。 但,在这个环境下。 她不可能做得到单独和自己交换情报。 * “真的好恶心啊。” 左边的黑焦说道。 他是个戴眼镜的瘦高男性,年龄大概三十岁偏上,不然就是偏下。长发在脖子后随便地扎了起来,感觉是放任自然生长的。再加上身上披着偏大的白衣,看起来像个研究员。 “这小子,性格绝对很差。真想绑起来拿狗尾草挠他脚心。” 说这话的是白猫。 她把胸架在秋穗的右肩上,眯着困倦的眼睛。从刚才探头看终端屏幕时就是这个姿势,真有点担心她会直接睡着。 秋穗指着终端说: “哎,他就是这种人。” 说的是香屋。 秋穗很清楚他会报告使用能力的情况,也没有隐瞒。被三色猫帝国的人要求收到联络后告诉他们,秋穗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违抗。 刚才互发信息时,只有开始是秋穗自己说话,后半则单纯是输入白猫和黑焦交替说出的问题。当然,香屋肯定已经预想到了这边的情况。白猫和黑焦好像也在中途意识到了这件事,两人对他的恶评不断飞过秋穗的头顶。 “这种人去找工作,肯定是去面试几十家,对每家都说‘贵公司是我的第一目标’。” 黑焦右手摸着下巴。 “这很正常吧。要是我,我也这么说啊。” “结果装帅装得不上不下,真让人心烦。” “与其说是装帅,不如说是想表现自己的正义感。估计觉得如果太精明,我们也会精明到毫不留情吧。不管怎么说,他只能诉诸于感情嘛,方向性值得称赞。” “怎么,刚才你不还一直说他恶心吗?” “没错,是恶心,我就喜欢恶心的人。” 黑焦。三色猫帝国的三名掌权者之一。 他负责内政,更简单来说就是负责分配领土内获得的物资、处理成员的请求、解决内部纠纷等事务。 白猫朝他问: “那,感想如何?” “一定要把他挖过来。那个能力对我来说很理想,疯狂又有趣。” “哪里疯狂?” “正常来说,看过架见崎的能力一览,怎么可能想到这种能力?别说战斗了,根本就不能在架见崎使用。干出这种事的多半是傻子。” 这人有点让人搞不懂,不知道说这话是夸奖还是贬低。但秋穗自己对香屋也是一样的态度,因此稍稍感到同类相斥的厌恶感。 ——三色猫帝国扩张领土的方式有一定倾向。 香屋是这么说的。 他们的领土莫名细长,也不像是以能获得更多食粮的便利店或超市为目标,但领土边缘的设施很有特点。比如在架见崎南侧如此延伸的领土尽头,是一座海边的灯塔;向强敌bulldogs挑起战争夺来的领土上有市政大厅;不惜接近port——架见崎内人口和总点数都远远甩开第二位的公会,获得的领土不过两百米见方,上面有一座图书馆。 ——无论哪个,都是我想要的东西。 据香屋所说,这些设施具有相同的含义。 市政大厅里应该还保留着架见崎过去的数据,可以调查崩坏前人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图书馆也一样,书上记录着这个世界的文化,而且说不定有缩印版的报纸。如果架见崎是因什么事件毁灭,说不定可以通过新闻来解读。灯塔的含义有点复杂。不过,ryama收集架见崎的资料整理出的数据中有一本册子。在架见崎这座海滨城市的岬角,那座高大的灯塔似乎是个简单的观光景点。香屋了解到灯塔上有一台架设式的双筒望远镜,每次投币能用几分钟,可以将架见崎一览无余。位于高地的望远镜正适合调查架见崎全体的情况,把镜头转向天空还能观测天体,而天体可以分析架见崎是否存在于地球。 也就是说,三色猫帝国想要调查架见崎的真相。 ——所以,我的能力对他们来说应该很有价值。 这便是香屋的预想。 “他的能力值得与平稳之国一战。以我个人来说。” 听了黑焦的话,白猫皱起眉头。 “那要杀了他把能力抢过来吗?” “这方面就交给你判断,但现在向电影俱乐部挑衅,就等于说要面对平稳之国。” 正是如此。 平稳之国和电影俱乐部的交战几乎已经是确定事项。如果想夺取香屋的能力就只有两种办法:做好三方混战的决心向电影俱乐部宣战,或者是期待平稳之国能顺利杀死香屋。如果让他因为被俘或者投降加入平稳之国,三色猫帝国想获得这项能力就会变得极其困难。 黑焦让秋穗把消息记录朝上翻,指着一处问道: “这句话,他有多认真?” 是香屋说“理想情况是三色猫帝国”之后的一句。——但我不想死,如果无可奈何的话,就算趴在地上、忍受不满、舍弃执着,也要到能活下去的那边。 “百分之百是认真的。” 秋穗答道,这件事根本没必要说谎。 “香屋就算抛弃我,也会选择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一方。” 不然他就不是香屋步了。 白猫噘起嘴。 “讨厌的家伙。” 她的眼里依旧带着困倦,但感觉表情比昨晚丰富,估计是因为黑焦在吧。 黑焦嫌麻烦地挠了挠头。 “不管怎么说,判断电影俱乐部的问题怎么处理是黑猫小姐的任务了。” 黑猫。那名女性,秋穗还没有见过面。 她好像负责三色猫帝国的外交。除交涉和缔结条约外,还包括交战。黑猫是三色猫帝国作为战斗集团时的指导者——看来这一侧面比较突出。 “什么时候能见到黑猫小姐呢?” 白猫和黑焦对香屋的提议感兴趣是好事,但回答似乎还是会因黑猫的意见发生变化。 但白猫歪起了头。 “这就不知道了啊,她正在接待很重要的客人。” “噢。是哪位?” “风滚工业。” 哦,这个名字有印象。 “这之后我和黑焦跟她汇合,到时候和她说。” 不过,估计她不会有好脸色吧——白猫说道。 风滚工业。 香屋在意的事情中,有一件是这样的: ——为什么电力还健在? 那是在循环之前,和平稳之国第七部队开战前夜的事情。电影俱乐部的根据地灯泡不够,但正常通着电。 对这件事,秋穗也有疑问。她在意的地方有两个。 第一,建筑损坏得那么严重,可发电站和输电线还在工作。不过嘛,感觉这件事想了也没用,毕竟凭运营者的想法就能解决。 第二个问题,电力是便利的东西,没有被其他公会夺走很不自然。这件事做起来应该不难,只要在领土边界切断电线,另一边不就断电了吗?如果所有公会都以同样的想法行动,那么能用到电的公会就会只剩下位于输电线起始处的那个。当然,很难想象这个公会就是电影俱乐部,因为这里不是弱小公会能守住的土地。 对香屋和秋穗的疑问,ryama如此回答: ——那是因为有风滚同盟啊。 所谓风滚同盟,好像是对所有输电线和输水管道的不可侵犯条约。其中并非没有例外。交战中若非故意破坏输电线则可以允许,但禁止蓄意损坏。 处于这一同盟核心位置的,是一个叫做风滚工业的公会。 从数据上来看,风滚工业是弱小中的弱小。成员仅有四名,总点数七千出头,领土在架见崎倒数第二。但四个人都持有特别的技能,单纯是职业技能:他们能修理电器。 不仅如此,他们为数不多的点数获得的是“其他”能力“重新铺设电线”或“损坏部件再生”,因此不会被人动手,其他公会也无法再获得类似的能力。越是大公会,就越需要风滚工业。因为架见崎一直是八月,所以人们都想用空调,冰箱也是必需品。 明白自身价值的风滚工业经过周旋,顺利得到了架见崎大半有力公会的认同。通过维护输电线和输水管道,在更多公会之间提高自身的价值,获得了公然在其他公会领土上移动的权利。如果对输电线、输水管道或风滚工业出手,便是与风滚同盟的所有成员为敌。 风滚工业不会留在自己的领土,而是在架见崎四处移动修理电器。不管修理多少次,每到循环开始还会损坏,因此需求无穷无尽。各个公会纷纷对他们敞开大门,热情款待。 这给风滚工业带来了额外的恩惠。 那便是架见崎内行商的成立。各公会根据领土不同拥有不同的物资。有的公会衣服很多,于是他们把衣服交给风滚工业。在另一个公会处能得到大量生鲜食品,于是在食品腐坏前用衣服交换,再把食品带到其他公会。这件事只有弱小、没有敌意、只会给人带来方便的风滚工业才能做到。 因此,现在的风滚同盟所具备的含义,已经超出了生命线以及对一个弱小公会的不可侵犯条约,是维持架见崎流通的同盟。 ——完全是香屋理想的做法。 再强大的公会,还是无法背弃这一同盟。 * 八月一日。 kido踩了踩终于再会的右脚,张开右手,然后握起,终于真切地感受到——这就是我的身体啊。要不要去射穿那只猴子的脑门?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毕竟不想因为浪费弹药被藤永骂。偶尔一次还好,但因为香屋的事才刚被她狠狠骂过一顿。 今天,电影院静悄悄的。 循环刚开始的一天被称为安息日。所有交战状态将被解除,也无法发出宣战布告。因此在规则上,这一天不会发生战斗,如果有例外,那就是内部纠纷了。 所以在这一天,大多数公会都会在领土内奔走整理。像大型组织要做的,就是重新编排下属的公会。人员在公会间移动需要时间。不先脱离原来的公会,就不能加入新的,但这一退会手续需要二十四个小时。所以为了在安息日顺利完成编排,平稳之国这样的大型组织就会在三十一日开始退会手续。 当然这种事电影俱乐部自然不用关心。对他们来说,安息日主要的安排就是收集物资和整理房间。比如把旧胶片和架子扔出保管室,再摆好床,寝室就准备好了。屋子不是很宽敞,所以儿童用的双层床是好东西。在架见崎,家具是最容易得到的物资。 只要利用周围没有崩塌的民宅,就能得到单人房间,可这里的成员还是更喜欢住在电影院。藤永说是有利于频繁联络。但实际上,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人的时间会让人不安吧。 每月都要整理一次的确麻烦,可每个人都对八月一日迫不及待。或许是因为他们期待着能在没有血腥味的地方活动身体吧,但最重要的,应该还是单纯对食物的补给感到开心。 生鲜食品需要赶快吃完,因此接下来的三天左右伙食会比较丰盛,之后一周靠容易存放的菜谱解决,但在第十天左右,就到了与爆米花含泪再会的日子。 新得到的平稳之国第七部队的领土上有便利店。尽管这令人高兴,但遗憾的是中间隔着第八部队,想到那边实在太困难了。 与那片领土相邻的除了平稳之国外,就只有三色猫帝国,他们形状奇怪的领土难得派上了用场。kido已经在信里写下自己这边没法处理,物资可以随便拿,还从mono那里问到物资的大致位置附了上去。这是为了顺利交涉提供的一点礼物,但有多大效果就不好说了。平稳之国的人也可能去拿,如果两个公会的人碰到一起,说不定会在架见崎少见地爆发不使用能力的单纯肉搏。 ——那么,之后会怎么样呢? kido总觉得“会有办法”。这不是消极的感情。不管情况如何发展,总有办法解决。光是手脚回到身上,就莫名有了无所不能的错觉。 天空晴朗得很。八月的天空湛蓝无垠,又辽阔得荒唐。kido从窗户探出头,和招牌上的猴子相视一笑。随后,便听到有人喊他。 “会长——” 低头看去,是ryama站在下面的街上。 他一手拿着香蕉吃——是从领土内的咖啡馆遗址拿到的东西,数量不多,另一只手拿着一本笔记朝这边招招手。 “关于香屋的报告,还有,小秋发来了联络。” 我到你那边去,ryama说着走进电影院。 香屋。他的目的,连kido也不知道。 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说的是两个人去三色猫帝国,但听说实际上到达的只有秋穗一个,这件事就算自己这边的检索士也知道。香屋好像还留在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内,所以kido才会拜托ryama收集食物时顺便去打个招呼。 ——香屋是个秘密主义者啊。 是不是不被他信赖呢?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毕竟从相遇起还不到三天。 正在思考香屋的意图时,门被敲响了。 kido说了声请进,门被ryama推开。 “怎么样?” 听到kido随便的问题,ryama露出苦笑。 “首先从好懂的开始。小秋的报告。” “ok,白猫小姐说了什么?” “白猫、黑焦对我们的方案表示肯定,但好像还没和黑猫说。风滚工业在三色猫帝国的领土里,黑猫的时间花在了那边。” “原来如此。” 情况很麻烦。 和负责物流的风滚工业商谈,时间很容易延长,特别是三色猫帝国每次都把他们留得很久,结果招致周围势力的反感。再怎么说应该不会拖到安息日结束,但如果发生什么事拖到明天,那么很有可能来不及同三色猫帝国交涉就开始和平稳之国交战。 “哎,这也没办法嘛。” 虽然能发送消息催促,但kido不觉得会有效果。 香屋那边呢?kido问道。 “我没找到他。” “没找到?” “靠检索得到的位置是三色猫帝国附近的民宅,可到那边一看发现已经人去房空,只剩下香屋的终端和这个东西。” ryama把手上浅蓝色的笔记本递了过来。封面上的“物理”被双删除线勾掉,上面写着“对平稳之国的完整对策”。 “封面的背面,是给你的信。” kido接过笔记本,翻开封面。 上面是潦草的字迹。 对你说谎,非常抱歉。 我躲了起来。 没去三色猫帝国的理由很简单,我自身会妨碍计划。和他们交涉的材料之一是我的能力,但如果被杀,他们就能获得同样的东西,所以我去没有意义。因此我不会去三色猫帝国,但其他部分按计划进行。 至于说谎的理由,是因为害怕平稳之国的耳目。你可别让mono入会啊,也别把终端还给她。如果没能做到这两件事,请立刻中止计划。就算还来不及缔结条约,逃到三色猫帝国也是最可能活下去的办法。 此外,如果能麻烦你让平稳之国以为我在三色猫帝国,我会很高兴。只要到铁匠大街邮筒的位置,把我的终端扔过去,对方就会有人来回收,我已经拜托过秋穗了。 计划全都写在这本笔记上。 之后就麻烦你了。 “怎么办?” ryama问道。 “按他说的做吧。” kido答道。这样,又要被藤永骂了吧。 “那,我去把终端扔过去。” ryama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终端给kido看,估计是香屋的东西吧。 kido仍盯着手上的笔记。 “香屋好像相当警惕mono呀。” “是啊。哎,他的心情也能理解。我们被平稳之国盯上了,她没理由要投降。” 说得完全没错。所以,香屋才告诉kido保管好她的终端,决不能让她入会。 只要保持mono没有所属公会,她就会因为没有领土而无法使用能力。但只要有终端,足够优秀的检索士就有可能单向打来电话。就算mono自己用不了能力,也有平稳之国的检索士联络她的可能。那么,就不能让她加入,终端也要没收。这是最有效果的做法。 ryama把声音压得比之前更低,问道: “平稳之国有动作了吗?” kido翻着香屋的笔记回答: “嗯,有动作。他们说今晚想见面交涉。” 如果是检索士,和其他公会的人也能用终端取得联系。不过使用终端联络时容易被其他检索士窃听,如果公会间有重要的商谈,基本都会直接见面。 ryama不安地皱起眉。 “好急啊。” “那也比毫无前兆突然宣战强。” “地方在哪儿?” “好像是要到我们这儿来玩。” “真的假的啊。” “这种事不会骗人的吧,不过时间是他们定。” 扫了一眼香屋的笔记,快速翻过几页,kido露出微笑。虽然不是没想过,不过上面还真记着物理课的笔记,看来他确实是高中生。容貌像个初中生,甚至可以说是小学生,可内在却截然相反,让人看不透。 “交涉的会场也是对方在我们的领土内部指定。” “这个,要是他们指定到原第七部队的领土上怎么办?” “那肯定要拒绝了,不过感觉他们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 笔记从第七页开始进入正题。 香屋制定的对策详细地区分了各种情况。比方说收到宣战布告的时间,如果是八月二日的上午,就跳到三十五页,不然就到三十六页。页脚还规矩地标了页码。 “要是他们真的过来,要动手吗?” “不动手。” “可是反正要开战吧。” “对方有两个人过来,nick和紫。” kido从笔记上抬起头,看到ryama张大嘴看着自己,简直像是眼前发生了车祸。 再次低头看起笔记,kido继续说: “我们这边也只有两个人能接近会场。我和藤永去。” 有异议吗?kido问道。 “没有。”ryama小声回答。 哗啦哗啦翻着笔记,他发现正好有这样的条目。 ——如果他们在宣战前要求交涉,根据对方派来的人员,可以把他们的目的归为下面几种可能。 在那下面,列出了五种情况。有的写了人名,也有的写的是对方的点数或能力。最上面的一项是人名。 ——如果对方负责交涉的是nick和紫,跳到十二页。 昨天,kido和香屋与秋穗谈了很久,主要是关于过去的电影俱乐部。 其中主要的登场人物是kido和藤永、nick、紫。 他们四人曾是家人。 2 老实说,kido对“家人”心怀向往。 虽然来架见崎之前没有自觉,但kido觉得一定是这样。 在他小学的时候,母亲就不见了,好像是出轨后离婚。当然他当时很难过,同时也感到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母亲抛弃自己和父亲的感情要如何才能成立。但等他长大一些再回头想想,反而觉得没什么奇怪。父亲不是个顾家的人。 父亲顺利地在一家大企业不断晋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个有能力的人,但在kido看来,父亲并没有显得幸福。想必是因为无法对父亲一心追求社会评价的价值观产生共鸣吧。牺牲家人得到来自众人的尊敬,那样到底有什么价值呢?kido怎么也想不明白。 父亲对kido并不关心。在家里几乎不和他交谈,照顾kido的事情也完全交给保姆,连用餐都不在一个房间。 从幼时起,kido就期望得到父亲的爱。因此他刻苦学习,运动也没有松懈,参加多种竞技,在业余拳击赛中也取得了值得骄傲的成绩。但同时,随着初中、高中到大学的成长,kido也渐渐失去了对父亲的兴趣。 尽管如此,他仍然选择和父亲在同一家企业就职,是由于莫名的意气。 ——我应该是希望被父亲所爱的。 kido如此相信。因为从小开始,自己就为了得到那个人的夸奖而不断努力。就算已经被磨耗得模糊不清,那份感情应该还在自己内心深处留存。 但就职四年后的一天,kido意识到自己对父亲完全失去了兴趣。 成为契机的,是他发现了父亲不当的行为:为了公司建造的工厂,靠违法的捐款缓和了部分法规的限制。 知道这件事时,kido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喜悦。他仅仅是觉得那个人做出这种事毫不奇怪,感情并没有动摇。 kido匿名举报了这件事,世间为此甚嚣尘上,新闻报道中几乎都是对政治家的非难。但公司动荡,身居要职的父亲失去了职位。kido并不是想复仇,只不过没有兴趣,于是选择了看似正确的做法。 收到架见崎的邀请函,刚好就在那时。 理由是“赞赏您的正义感。” 太蠢了。这与正义或恶行没有关系,仅仅是证明kido和父亲早已不再是家人的一段插曲而已。 * 在很长时间里,kido都觉得家人不过如此。 小说里经常描绘亲子之间的爱情,但kido觉得,现实中其他人和自己的想法应该没有太大区别。 父亲很有钱,也没有对自己暴力相向。需要的东西都会给他买来,缺少的唯有爱情,但kido并不打算因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宣称自己不幸。 大体上,人生就是如此空虚。 大体上,人与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牵绊。 kido曾觉得世界本来如此。 但,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家人”的存在时,他明白自己错了。 教会kido什么是家人的,并不是他真正的家人。 而是他在架见崎遇到的一名步入老年的男性。 那人名叫银缘。 * 银缘是电影俱乐部的初代会长。 正如名字所示,他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虽然没问过他的年龄,但应该是六十五岁上下。驼背让他本来就不高的个子显得更矮,但除此以外完全是一副优雅的绅士模样。他总是穿着整洁的藏青色西装,和那头漂亮的白发十分相称。 和银缘相遇,大概是在四十个循环之前。准确的数字他不记得了,但比三年长,不到四年,大概就是这样。 kido最初加入的公会两个循环左右就消失了。 原因是内部纠纷。这并不稀奇,弱小组织的人因饥饿而浮躁,而且只要在自己的领土内,什么时候都能使用能力。 失去会长后,公会灭亡,领土也不再属于任何人。像这种孤零零出现的空白,虽然可以被其他公会的会长“移动终端圈起来”划为领土,但多数情况下会引来多个公会纷纷涌入,成为交战的火种。 失去了组织,kido来到一座只有四层的低矮杂居楼,在楼顶望着一场场小规模的战斗。 感觉被哪个公会杀了也没什么,要是让他做手下那就做。反正无论现实还是这里都一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什么时候死了,也就死了。 那时,出现的人就是银缘。 尽管听到脚步声靠近,kido却没有什么反应。银缘站在他身后开口: “你很懂嘛。” 回头看去,皱纹深重的脸上正露出笑容。 “要想找东西,就要到高处俯视。” kido朝银缘的脸望了一会儿,银缘也看着kido的脸。 总觉得互相看着不太舒服,kido别开了视线。 “我没什么东西要找。” 嗬,银缘低吟一声,然后说: “要不要做我的家人?” “啥?”kido不禁从喉咙里奇怪的高度发出声音。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银缘驼着背,露出柔和的笑容。 “只不过是口头的约定。口头的约定没有保证。” * 电影俱乐部是特别的公会。 不管怎么样,他们就是不喜欢战斗,从没有主动发布过宣战布告。就算被动开战,银缘也只会有两个指示:“逃跑”和“活下去”。因此,势力自然很小。 当时,电影俱乐部的领土上只有一家便利店,经常食物短缺。每到那个时候,银缘就会向周边的公会兜售情报。他是优秀的检索士,以实力还不到中坚的公会会长来说,他持有的点数超出了寻常的水平,据说过去曾属于一家强大的公会。 尽可能避免争端,靠贩卖情报为生。这是电影俱乐部的特殊性之一。但更让kido吃惊的,是那里的生活。 早上睁开眼睛去洗脸,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会对他说“早上好”。吃饭时大家聚到一起,说过“我开动了”才会开始。如果吃得慢说不定会突然被人从旁边抢走一点,骂骂咧咧的打闹随处可见,有时还会发展为互相谩骂,可没过多久人们又谈笑起来。到了夜晚,人们纷纷道过“晚安”后各自回到房间。 起初,kido感到莫名不适。 但随着生活时间的增加,kido开始对电影俱乐部有了感情。 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但在一百天里,他对当时的其他十六名成员共计说过一千六百次“早上好”,也说过一千六百次“晚安”。起初只是义务性地开口,但不久之后,问候中开始包含心意。这就是全部了。 “我想要的是安度晚年。” 这是银缘常说的话。 “看喜欢的电影,睡前喝点威士忌,此外早晨和夜晚能有问候的家人,这样就好了。” 银缘的生活正如他的描述。 他在电影院的荧屏上放映自己喜欢的动画——基本上都是卓别林。kido也常受他邀请,起初还陪着他一起看,可再有名的作品看过几次也会看腻。 “老是看一样的电影不会无聊吗?” “没关系,我大体上都在睡觉。” “要是睡觉,穿得随便点不是更好。” “喜剧就是要穿西装看嘛。” 说着,银缘笑了,kido也随着他笑起来。 电影俱乐部的日常,恐怕完全符合银缘的期待吧。 在公会内部,银缘鼓励争论。他曾笑着说过,如果意见不合,就彻底辩论一番。别憋在心里,有话就尽情向对方一吐为快,吵架也没关系。但,无论怎样的早晨、怎样的晚上,都不能忘了“早上好”和“晚安”。 “我爱着你们,不过你们没必要爱我。” 在喝醉的夜晚,他说过这种话,样子有点难为情。 “但是,唯独自己被人所爱这件事,你们不要忘记。” 想必,这就是他对家人的定义。 电影俱乐部这个公会,真的就像一个家庭一样。因为银缘如此对待大家,就必然变成这样。肯定是生物的本能吧。在架见崎这种周围随处发生杀戮的地方,没人会拒绝家人。 银缘似乎曾失去自己的孩子。他的钱包里放着照片,威士忌喝得酩酊大醉时便会盯着看。照片很旧,上面是一名少年,大概是初中生吧。 所以——用这个词来继续下面的话,或许对银缘很失礼。但看了那张照片,kido决定听从银缘定下的规则。于是他什么也不会憋在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必要还会和人吵架,同时努力去爱电影俱乐部的每个人。 这并不简单。因为每件事都和他至今的生活方式完全相反。但不可思议的是,唯独其中最后一件,他本以为最困难的事情却被他轻易地做到了。 爱其实很简单。 * 当时,kido有三个关系特别好的弟弟妹妹。 nick,紫,藤永。 nick和紫来到架见崎的时期似乎和kido相同。 但他们两人比kido早一点加入电影俱乐部。nick二十三岁,紫二十四岁。kido是二十六岁。 对kido来说,认两人做前辈也没什么不好,但他们在架见崎度过的时间都差不多,最后就按年龄决定了。kido是长男,紫是长女,下面是nick。不久后藤永出现,排在nick下面。 话虽如此,只有nick和紫两人的关系有些不同。他们好像在现实中就认识,一起来到架见崎,因此把对方看作家人似乎有些生硬。互不相识的人反而更容易成为家人,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kido还记得他刚认识nick不久时两人的对话。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啊。” nick说出这话,是在一个早上。 闻此,kido也发现架见崎的空气确实澄净。在这个经济活动没有形成规模的世界,也不存在汽车尾气的问题吧。但以一般人的感性,看着荒废的街道可不会特地说出这种话。这种人不是极端迟钝,就是极端细腻,nick毫无疑问是后者。而非要说的话,他是希望别人把他看作前者。 那时,nick和他聊过电影。 “我啊,喜欢刺激的动作片,就是那种剧情到高潮的时候,大楼也好船也好,总之就是有大家伙爆炸的那种。” 尽管如此,nick喜欢在电影院放的都是法国的老电影,难说有多少娱乐性。虽然嘴上说着“我是奔着裸女去看的”,可他从没有在片尾的滚动字幕播完前从座位上站起来。 待在电影俱乐部时,nick总是显得无聊,可尽管无聊,kido还是明白他很喜欢这里。 “我会保护大家的。因为紫喜欢这里。” nick说着,难为情地笑了。 nick的话应该不是谎言。 他总是积极和人讨论战术或是训练能力,而每次,kido都会陪着参加,因为kido自己也想保护这里。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偶尔发生战斗时,两人常会一起行动。 kido觉得,两人是个不错的组合。 nick是强化士,喜欢靠优先强化的速度和反射神经接近敌人,再用手里的匕首攻击来弥补威力不足的缺点。那把特殊的匕首是用点数获得,可以随着强化的能力变得更锋利。 在战场上,他的行动高效而准确,带有美感。但另一方面又很危险,连自己的身体都作为道具来使用。他就像一根离弦之箭,不顾自身弯折,一心穿透敌人。 因此,kido会配合他的行动,用射击的光线划分战场,提醒哪里不能去,以此避免nick在障碍物上撞得粉碎。 两人像是结构复杂的齿轮互相咬合,在战场上漂亮地完成目标。他们将出现的种种困难细致分类,分配任务,再分别在自己专长的领域解决。 银缘的情报收集能力、与其他公会的人脉、在架见崎与众不同的温和的运营方针、再加上nick和kido战斗上得到的评价,电影俱乐部的规模积少成多地增加了。交战后失去自己公会的玩家,首先考虑的去处就是电影俱乐部。 在全盛时期,公会的规模扩大到了现在的三倍。无论领土,人数,还是总点数,尽管每项多少有些偏差,但基本上都是现在的三倍。 在数字上,这个实力差不多碰到了中坚的及格线。 但内心里,无论kido还是nick,都不觉得遇到普通水平的中坚公会时他们会输。 * nick是个桀骜不驯的家伙。 但最先让kido真切体会到家人感觉的,也是他。偶然有一次,kido想到,如果自己有个优秀的弟弟,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如果nick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和那个父亲的生活想必也会有所不同。 十个循环、二十个循环,随着时间流逝,kido对电影俱乐部的爱也无止境地膨胀。紫很温柔,藤永认真的态度令人莞尔。 毫不夸张地说,kido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自己的人生。所谓人生,就是周围的人们的名字吧。像是用圆规画圆,kido自己只代表圆心,而人生,就是身旁的每个人了。 另一方面,nick总是有点别扭,kido不是很清楚他对自己有怎样的想法。时不时会被他冷淡的眼神看着,也会觉得搞不好是被讨厌了。 但只有一次,kido感受到了他的爱。 一起生活过三十个循环左右时,在一次不得已参加的战斗中,kido受了很重的伤。他因为其他事情分心,被敌方的强化士接近,虽然勉强扭开身子,让敌人的拳头从侧腹擦过,但光是这样kido的身体就飞到了天上。 由于失去意识,后面的事他不记得了,只听说是紫和藤永击退了敌人。 他记得的是睁开眼睛时,nick朝自己看时的脸。 “kido先生,你在搞什么啊!” 他用年幼的面容带着哭腔大喊。 “混账,都说了你别出来啊!我可不准你死!” 伤口疼得火辣,而身体却冰冷至极,仿佛要冻僵,但nick愤怒的表情无疑让他感到温暖。 肋骨肯定是断了。 但比起这个,总觉得莫名恶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打飞以后脑袋撞到柏油路,kido一直有种喝醉的感觉,于是他尽可能安静地待到了循环结束。 而银缘把会长转让给他,就是在那个时候。 一天夜里,kido收到一条消息。 ——你被任命为公会【电影俱乐部】的会长,ok? kido找到银缘。 他一如既往穿着西装坐在电影院的观众席上,透过眼镜看着卓别林夸张的肢体动作,手上是倾斜的威士忌酒杯。 kido把任命会长的消息放在他面前,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kido觉得,这里的会长只能是银缘,其他成员都是以他为中心的家人。 银缘笑了。 “不想让这里灭亡的的话,就不准死。” 少拿这种理由把会长的位置推给我啊,kido心想。这理由实在太不讲道理,又实在太像银缘的风格了。 在银缘身边,kido皱着脸按下了yes。 * 但事后kido还是觉得,自己受伤后被任命为会长,这一连串的事情终究成了崩坏的开始。 从那以后,电影俱乐部原本的模样只保持了四个循环左右。从现在往前算的话,就是在七个循环以前。电影俱乐部被架见崎数一数二的公会宣战,他们失去了银缘,遭到惨败。 在那场战斗中,电影俱乐部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成员,而剩下三分之二的人意见完全分裂为两派。失去银缘后,kido仍打算保持原本的方针运营,与此相对,nick主张为了让公会变强应该积极战斗。 两人意见针锋相对,最后,nick带走一半人建立了新的公会。 那个公会,名叫tricolore。 * “你们等一等,那家伙我会想办法的。” 紫如此说道。 她打算和nick一起离开电影俱乐部。 “真的有办法吗?” “没问题的吧,他只不过是闹别扭而已。” “是吗?” nick的主张并不是没有说服力。 架见崎的情况一直在变化。排在首位的port正渐渐吸收到架见崎近半数的人口,平稳之国终于支配了铁路北侧的全部土地。在不久的未来,这两者就会发生冲突吧,那将是席卷整个架见崎的战斗。要想生存下去,电影俱乐部就需要远超过现在的力量。 但紫苦笑了。 “嘴上那么说,但nick的想法很单纯,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再受到伤害。” 她说的是银缘吧。 但似乎不仅是这样。 “他很急啊。就算是nick,也知道是自己害得你受伤。” 这是说kido被敌方强化士接近的事。那个时候,真正危险的是nick,他冲得太靠前了。对方的射击士已经瞄准了nick,为了支援,kido没有后退。 “那只不过是我太弱了。” “他也会说一样的话吧。” “有可能。” nick很温柔,也很细腻,因此他不喜欢依靠别人,而是喜欢独自承担一切。 “你对他有什么建议吗?” 听了紫的话,kido回答: “nick的战斗方式很漂亮,不过……对了,有些容易被人看透。” 这种话,kido本不想对那个细腻的男人说。但他就要离开电影俱乐部,自己射击的支援再也够不到了,那么至少希望他能学会自卫。 “我一定会把话带到。” 紫露出微笑。 kido也回以笑容。 “你也要小心,以后的战斗方式恐怕会发生变化。” 紫是出色的强化士。她的击杀数并不高,但很擅长俯瞰战场,判断哪些关键位置需要防守。藤永经常和她一同行动,在nick大肆行动的时候顽强地化解敌人的攻势。 紫用她漆黑夜空般闪闪发亮的眼眸注视着kido。 “你也是,好好保护藤永。虽然我会尽快,但可能还是需要些时间。” 因为nick很固执嘛,紫小声嘀咕。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要你一直等下去的。十个循环。在这期间,我一定会想办法。” “知道了。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会守住电影俱乐部。” 这只是口头的约定。 kido想起了银缘的话。那是询问他要不要做家人时说过的话。 ——口头的约定没有保证。 但,银缘让那个约定变成了现实。 尽管是没有保证的口头约定,只要坚持守护下去,就会成为事实。 从那时起,kido决定了,至少在十个循环之内决不能失去电影俱乐部。 * 不对,这很奇怪吧。 听了电影俱乐部的故事,香屋狠狠皱起眉头。 四个人关系像家人一样,这很好。kido仍在期待像当时那样一起生活,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电影俱乐部?一起离开不就行了?如果家里着火,就算真正的家人也会搬家。 因此,就算对kido的话产生共鸣,香屋依旧完全无法接受结论。关键是要活命吧,先活下去啊。银缘那个人不也说过吗?未来的事谁也无法断言,任何幸福的事都可能发生,但死了就全完了。既然有目标,就以活下去为首要目标啊。 香屋打心底对谁感到烦躁,是很少见的事。 愤怒会妨碍恐惧,而恐惧正是活下去的希望。香屋坚信这件事,愤怒便自然变得淡薄。 但这一次,理由显而易见。 ——说到底,kido先生其实是个自杀志愿者。 虽然他没有积极赴死的愿望,但对生存态度消极,从根本上不认为自己有价值。尽管kido在电影俱乐部得到了疑似家庭的关系,而且很珍惜,但没有和自身的价值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会轻易向死亡倾斜,也会轻视自己的生命。银缘任命他做会长,就是对这点感到不安吧。 无法原谅的,就是这件事。 就算是对自己显露杀意的安土,也远不如kido让香屋感到愤怒。 ——不过,我的感情姑且不论。 在浓稠的黑暗中,香屋一次又一次深呼吸。 ——就算手段强硬,守住电影俱乐部的领土也是有意义的。 太阳已经西沉。在架见崎的夜晚,光亮和声音都很少。黑暗很可怕,可怕到毋需置疑。香屋一动不动地坐着,抱紧自己的膝盖,而膝盖和手臂也在颤抖。他觉得能做的都做了,但不确定因素还是太多了。 ——没事的。 香屋说服自己。 ——这次,赌上的不是我的命,连秋穗的任务也很安全。在安土战中赌上性命是有价值的。 在电影俱乐部,他赢得了一定程度下可以任性而为的权利。这一次就算赌输了,也只会失去这一样东西。也就是说只是电影俱乐部会消失,而香屋还可以从头再来。 所以,放心好了,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然而,内心的嘈杂没有平息,不安的声音反复回响。香屋调高了音乐播放器的音量,他最喜欢的动画的主题曲在切实地歌颂生存的美好。 沉浸在并不美妙的歌声中,香屋闭上了眼睛。 ——还差得太远。 如果不得到可以更加任性的权利,就无法在这里安宁地生活。 但要想得到,需要更多时间,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就只好抱紧膝盖了。 然后,厮杀将再次开始。 第四话 没有比这更特殊的能力 1 (为尽量还原原作的阅读效果,文中会适当使用加粗、斜体、表格等方式排版。) 平稳之国指定的会谈时间,是晚上十一点。 八月一日——安息日结束的一小时前。这就意味着如果交涉决裂,对方将立即宣战。 会谈的地点被定为电影俱乐部领土内的咖啡馆。那里虽然多少能获得一些食物和咖啡豆,但建筑已经半毁,场所称不上优良。 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kido和藤永一同走进咖啡馆旧址。西侧的墙和天花板崩塌,月光照进屋子。八月一日的月亮总是满月,晚上七点二十八分出现,零点十二分到达中天。射手总会注意光源。 月光打下的影子仿佛早已从这里消失的景色,透着淡淡的悲伤。kido来到一张月光充足的桌边,清掉上面的瓦砾,和藤永并排坐下。 “不抓住他们?” 听到藤永的话,kido摇摇头。 “不,算了。” 这样的对话,他们已经重复过几次。 “你相信香屋?” “当然。那是我们唯一能生存下去的方法。” 实际上,kido并不确定。但会长的工作就是做出判断。在没有什么可信的情况下选择相信一条路,如果事情不顺利,就要负起责任。kido打开香屋的笔记。 随便翻开的一页上,写着这样的内容: 被平稳之国宣战的情况。 三色猫帝国也发出宣战布告,变为三方混战。 →跳到18页。 除此以外 →跳到19页。 香屋的计划以三色猫帝国为中心。 如果三色猫帝国不按预期行动,一切计划都将失败,而那个公会的动向难以预料。 翻了一会儿笔记,终端响了,是ryama的联络。 ——确认到nick和紫进入我们的领土。是亲眼看到的。两人都没带终端。 “他们好像来了。” “好。” kido确认时间,与约定的时间相比已经过了五分钟。感觉是有意演戏。刚好五分钟,实在很像nick的风格,毕竟他是个认真的男人,如果不事先做好计划就连迟到都做不到。 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很狭小。没过多久,就有脚步声踏过玻璃门的残骸接近。 kido朝那边转过头。 nick,还有紫。他们完全没变,这在不断循环的架见崎也是当然的。外表没有变老或成长,但两人都穿着西装,给人的印象与以前不同。 nick不愉快地开口。 “不好意思啊,选了个灰尘这么大的地方。” kido向他微笑。 “还真是,到电影院一起吃个饭就好了。” “得了吧,怎么能让没什么食物的公会开伙。” nick面朝kido、紫面朝藤永分别坐下。尽管光源只有月光,kido仍然知道nick脸上微微露出笑容,而紫表情僵硬。 藤永开了口。 “先听听你们的理由吧。” 这是说tricolore向电影俱乐部宣战的事。nick离开电影俱乐部时,曾说好互不侵犯,并以此让电影俱乐部割让了一半领土。然而他们没有事先联络就突然宣战。 nick的表情没有变化,淡淡笑着低下头。 “不好意思。但那也是为了保护电影俱乐部。” 藤永皱起眉头。 “哪儿保护了?” “平稳之国想要电影俱乐部,他们对我们出手也是因为这个。这样下去,我知道电影俱乐部会消失,也知道kido先生会徒劳地抵抗。所以我打算先收下电影俱乐部,之后和平稳之国和平地交涉。” 真是奇怪。平稳之国没理由想要电影俱乐部这种弱小的组织。 话虽如此,那个公会诞生于东北方,然后向西把领土扩张到尽头,接着开始南下,就像在架见崎逆时针前进一样。说不定只是因为电影俱乐部凑巧在他们会经过的路上。 kido朝nick微笑。 “那样的话,事先联络一下不好吗?” “你不可能那样就老老实实把公会交出来吧?” “确实。但你做得过分了。桃子和daflo死了。” “是的,非常抱歉。我这边积极的成员增加了,不了解过去的人做过了头。” “别在那儿装糊涂!” 藤永大喊。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用力砸在桌子上。 “你连kido先生都动手。就因为对手是你,他才会信赖。” 在心里,kido摇了摇头。那不是信赖。 tricolore对桃子和daflo动了手,但没有立刻杀了他们。谁看都知道是致命伤,但两人痛得惨叫,kido只能冲了出去。 nick为难地笑了。 “但是,kido先生没死吧?我好好控制分寸了。我也不想以那种形式失去他。” “少放屁,要是我们没去救他——” “对,是没错,但你觉得他为什么能活下来?明明拿匕首捅心脏更省事,但我特意瞄准了手和脚。要赢很简单,但这是给你们投降的机会,为什么就不明白?” “我才想说。就因为是你,kido先生才没有攻击,你真觉得能赢过他? 有那么一瞬间,nick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露出之前淡淡的笑,容转向kido。 “不管怎么说,违背约定的是我,我真的觉得抱歉。但tricolore已经不在了,私人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 藤永还想开口,被kido伸手拦住。 他尽可能轻松地说: “确实,先处理公会间的事吧。” “没错,我只是被平稳之国派过来交涉的。” 交涉也没有意义。kido暗自叹了口气,然后说出整理好的方案。 “电影俱乐部提出的方案是交换领土。飞地太麻烦了。对你们来说,公会本部的领土和我们相邻也不好处理吧?所以我们想用原第七部队的领土,来交换tricolore的领土。” “你们那边拿出的领土好像更大一点啊?” “没关系。两边主要都是一家便利店,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我这边还可以再加上三名俘虏。” “我记得被抓的有四个人来着。” “有一个人说想加入,那就不放人了。” “原来如此,条件不差。” nick笑得更灿烂了几分。 “不过我们能提出让彼此更幸福的方案。” nick把平稳之国称为“我们”,真让人不舒服。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信封。 “这封信已经经过平稳之国会长的署名,请细细过目。” 在月光下,信封显得莫名惨白。 kido接过信,拆开。标题上写着“平稳之国、电影俱乐部合并方案”,内容如下: 一、电影俱乐部现有的所有领土、人员、物资及点数归平稳之国所有。 二、电影俱乐部所属的人员在手续完成前将终端交给平稳之国。 三、平稳之国向原成员返还来自电影俱乐部转让点数的七成,并将人员分配到合适的部队中。 四、平稳之国接收电影俱乐部所有人员,提供生活必要的食物和物资,不得进行肉体及精神上的虐待。 大体上和预想一样,kido不禁叹了口气。 身旁的藤永烦躁地嘀咕: “你们傻吧?这完全是无条件投降。” nick仍在笑着。 “傻的是你们。对我这边来说,根本不在乎你们的反应。开战必然能赢,那么打起来互相损耗点数就没有效率,所以我才说开战前给你们投降的机会。” 那还真谢谢你了。 的确,结果一目了然的战争,傻子才会打。 “这些我们基本能接受。” kido说道。 “但有两个条件。第一,要把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集中在一起,只用这些人建立一支部队。第二,这支部队的领土必须是原电影俱乐部的地方。” 如果这样,实质上就相当于电影俱乐部继续存在,只不过点数要被拿走三成。这部分可以用安土的那份填补。 nick静静摇头。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在架见崎的规则上,不存在“部队”的概念,只不过因为效力于公会总部,方便起见才这么叫的。当然部队也可以向总部宣战,所以总部会安排部队的成员定期流动,从而防止反叛。 nick伏下身子,抬头盯着kido。 “平稳之国的条件不会改变。电影俱乐部的会长,请下决断吧。” “能不能给我们一点考虑的时间啊?你想,我要和这边的成员事先商量一下嘛。” 这种条件,不可能接受。但kido需要时间,来等待三色猫帝国的反应。 “没问题。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 nick伸直了后背,露出优等生的微笑。 “我们会等到今天二十四点为止。一旦日期改变,就会立刻宣战,请在交战开始的同时宣布投降。” 结果,宣战布告会在安息日结束的同时到来,这件事看来是不会变了。 “到二十四点为止,只剩三十分钟了。” “是三十七分钟。而且从宣战布告到开战还有两个小时,要和成员说明不是足够了吗?” “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决定吧。” kido细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把手里的信滑向nick。 “拿回去重新考虑吧。然后,给我带句话。” “好,讲吧。” “不要小看我们。” “明白。我会准确地把话带到。” nick站了起来。 他把信塞进口袋,低头看着这边。 “不过呢,是你在小看大公会的力量。” kido叫住转过身去的nick。 “等等,说完的只有公会间的事。” nick只是转过头,苦笑道: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回这边来。” “原来如此。” nick把身体也转了过来,张开双手。 “但是,这么说还不够。——不回来就开枪。这样才对吧?” 身旁的藤永举起了终端。kido单手拦住她,视线没有从nick身上移开。 “这才不是用来说服家人的话。” 有一瞬间,nick的脸上明显浮现出厌恶,他脸颊抽动着,似是咽下了什么强烈的感情。 但结果,他什么也没有说,再次转过身去。 “紫,走了。” 至今保持沉默的紫叹了口气站起身。kido意识到她始终在看着自己。 “你还记得约定吗?” kido小声问道。 紫轻微、但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呢?” “当然记得。” 所以,在十个循环里,自己一定要把电影俱乐部守住。 而这件事,全都要靠一本物理笔记。 * nick两手插在口袋里,弯着腰向前走。 再怎么说,越过边境前还是很紧张,但他们平安无事地到达了tricolore的领土——不,现在是平稳之国吧。平稳之国,第八部队。 “kido先生依旧心慈手软啊。” nick没有面朝紫,但话是对她说的。 “怎么想都是把我们抓起来才对,要是不想留着不安定因素,杀了就行了。反正战斗就要开始,至少这样能削减对方的战斗力。” 紫在他身后不远处。 真希望她能走在前面,好方便自己配合她的步伐。但这件事他不会说出口。 紫的语气则很悠闲,像是假日时出门散步。 “你好像很高兴。” 哈,nick笑了一声。 “看到熟悉的人还是没变,当然高兴了。不过这东西用不上了。” nick从口袋里抽出右手。 手上握着一枚硬币。他用拇指把硬币弹起,然后随之抬起头。硬币“叮”地发出脆响。上升,然后落下。 nick接住硬币。在月光下,这怎么看都只是一枚硬币而已,但实际上却是特殊的道具。在能用点数获得的道具中,有一部分被称为“加工印记”,所谓印记是检索士喜欢用的词,说白了就是类别。 对于带有加工印记的道具,只要重量和尺寸在规定范围内,可以对架见崎内任意物品赋予特殊效果,而且效果可以叠加。这枚硬币上附加了三个效果:窃听器、发信器,还有一个是遥控炸弹。遥控炸弹是“其他”能力,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根据能力的规则,只有在自己的领土和交战对手的领土上能用,但威力据说相当大。 按照预计,nick会被电影俱乐部抓起来。 至少平稳之国的人是这么想的。 弱小公会的战斗方法无非是游击战或闭门守城,但就游击战而言,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太小了,那么麻烦的就是他们闭门守成。虽然早晚能赢,但可能会耗费时间。所以平稳之国的人恐怕打算用窃听器窃取情报,运气好的话就在内部爆破。 ——天才,kido。 nick等人刚脱离电影俱乐部不久,kido就有了这个称号。 当时,电影俱乐部被相邻的中坚公会bulldogs宣战,战斗力相差悬殊,但kido把敌方击退了。 与敌人保持五米的高速射击士——这便是kido本来的战斗方式。nick还在的时候,kido多数情况会专心支援他,但在失去银缘的战斗中已经显露出了只鳞片爪。kido的行动就像个手臂极长的拳击手,迅速移动的同时,还会在近距离射击中灵活运用各种特殊弹。刺拳,左右勾拳,直拳,上勾拳。大概是这个感觉。 在和bulldogs的战斗中,kido两次面对点数超过一万的对手,而且都胜利了。从那时起,kido就有了两个绰号:“天才”和“变戏法的”。后者的由来是他战斗时不断灵巧地替换小型枪,但同时也有“欺诈师”这一层含义。当时五千p出头的kido能击退点数接近他两倍的玩家,在旁人来看简直就是欺诈。 不管怎么说,电影俱乐部是kido的公会,只要没有他,就很好解决。所以平稳之国为了追求效率,才会准备这个硬币型的炸弹吧。 紫叹了口气。 “要想讨好上头,你主动留在电影俱乐部不就好了吗。kido先生不会反对。” 如果那样,你会怎么做?要是能说出这种话,该有多么轻松啊,但nick不可能说出口。 紫一直是kido派的,如果到了关键时刻,就会站在他那边,哪怕她知道那样会被平稳之国打得很惨。离开电影俱乐部时,紫会跟着过来,也是为了给自己套上项圈。这件事电影俱乐部的人都知道。 脚下拳头大小的瓦砾被nick踢飞,撞在破破烂烂的墙上,发出声音仿佛尖锐的惨叫。 “别拿东西撒气,像个小孩。” “烦死了,让我在伤感里沉浸一会儿啊,等到天亮电影俱乐部就要消失了。” 他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你不要同情我。 nick好想大喊。如果我是一个人就好了,只有我自己就好了,你什么也不懂。 他仰望夜空。天空很无趣,唯有月亮在发光。 “你别跑到战场上去啊。” “我怎么知道,要看命令了。” “那就尽量待在后头,别碍事。” “肯定要碍事啊,你还打算和kido先生战斗?” 那还用问,不然你让我怎么办? 已经无能为力了。电影俱乐部会消失。就连kido也不是外界因素能解决的问题,要看他自己的想法。如果到最后仍然执着于无聊的东西丢掉性命,那是他的自由。 明天早晨,架见崎会变成怎样的情况,已经显而易见。 所以,紫决不能被平稳之国嫌弃,必须下定决心接受那个庞大的公会,在其中生存下去。 其实,nick想做英雄,想在同伴危难关头帅气地登场,但。 ——要是你跟在旁边,我不就什么都没法做了吗。 无法抵抗,无法停步,随波逐流。 就连反派角色,我都得当。 * 注视着空下来的座位,kido细长地吐出一口气。 藤永似乎是不满和急躁被无语的心情融洽地调和,像进入角色前的演员一样面色平静,她轻声说: “这样真的好吗?” “你是说老老实实把nick他们送回去?” “没错。或者说,你完全相信香屋。” “怎么说呢。” 香屋的笔记上,是这么写的: 平稳之国事先提议交涉,且派来的人是nick、紫的情况 有可能是陷阱,请什么也别抢夺,一定要把他们赶出去。 只没收随身物品关起来并不安全,最糟糕的情况是他们吞下了特殊的道具,而且有可能本人也不知道(比如他们被告知的道具效果是假的,等等)。无论是为了排除不安因素,还是为了他们的安全,都绝不能让他们待在kido先生附近。 这有没有猜对呢?kido嘀咕道。 不管怎么说,没有消除和nick他们直接交战的可能性,还是很遗憾。 kido再次哗啦哗啦翻起笔记,这时,终端上收到了消息,是ryama。三色猫帝国有动作了?尽管有所期待,但结果并不是。 ——平稳之国完成了重新编排,战斗力向第八部队靠拢,恐怕是要用来和我们开战吧。我继续集中解析。 第八。击败tricolore的部队。现在是他们和电影俱乐部相邻,变成这样很自然。 快点查到他们会长的详细情报,拜托了啊。kido回复道。在香屋的笔记上,关于这一部分占的页数也是最多的。 ryama立刻回复了。 ——里面混着一个大人物,估计那个人就是关键吧。 平稳之国的大人物。谁? 正在kido心里冒出数个名字时,终端上收到了数据。 持有点数约三万,其中近七成用途不明——就是说都是“其他”能力。平时配属于平稳之国总部。 注册名,water。 kido知道,甚至见过面,不过是在这个人加入平稳之国之前。 water天真地笑得像个少年,嘴上说着不现实的梦想,但没有人能轻视那些话。 那是因为water不断得到成绩——约二十五个循环前出现在架见崎,建立一个很小规模的公会,然后保持不败的记录赶上中坚的步伐。所有人都心怀警惕,却没想到water在一天突然把公会卖给平稳之国,成了其中的干部。 要把这件事称为传说,还不够久远。 但water的确是架见崎中被人传述的一个故事中的主角。 2 可以说是和计划一样吧。 二号凌晨,零点刚过,平稳之国向电影俱乐部发出了宣战布告。首先行动的是重新编排的第七部队,但很快第六、第八、第九也加了进来。战斗力的差距根本无法弥补。秋穗从黑焦口中得知这件事。 他并不是特地为秋穗说明。 在一间教室里,白猫、黑焦还有黑猫终于凑齐,秋穗被他们叫了过去。 “最让人绝望的就是water也在里面吧,虽然除了那个人以外,点数差距也超过了五倍。” 听到黑焦叹着气报告,白猫问道: “具体的数字呢?” “电影俱乐部是两万七千三百p,平稳之国四个公会合计十七万六千p。人数上电影俱乐部九人,平稳之国五十三人。但注册名‘小秋’在我们这儿,还保管着香屋步的终端,所以电影俱乐部实际上是七个人。” 嗬,白猫嘀咕了一声。 “电影俱乐部的平均值挺高啊,真意外。” “因为上次循环末尾的战斗里他们赚了九千p嘛,就算抛开这点,kido也很优秀。” “如果我们帮忙呢?” “平稳之国的点数还是多出三万左右。” “这我知道,我问的是对战况的预测。” “要是认真打,当然不会输吧,虽然也要看water——” 觉得这话题好像插不上嘴,秋穗拿起了桌上的杏仁巧克力。无论半夜吃多少东西,到了月初脂肪都会复原。如果光考虑这点,架见崎可以说是乐园了。 “离开战还有多久?” “一小时二十分钟,如果要行动,差不多该决定了。” 白猫撑着下巴,转向黑猫。她正在看香屋的信。 黑猫。梳着短短的黑发,大概二十岁左右。在三色猫帝国中,包含交战在内的全部外交事务全都由她负责。她叹了口气说: “静观其变吧。” 黑焦皱起眉头。 “就我而言,很想要香屋步的能力。” 黑猫朝他瞪了过去。这两个人关系好像不太好。 “我才不管,不能为你的兴趣分配更多资源了。” “电影俱乐部的方案很公平吧?对我们没有坏处。” “哪里公平?我们会暂时失去战斗力。而且就算公平,要接受弱小组织提出的平等条约也很蠢。” “给两万七千p的公会卖个人情不是很有意义?平稳之国早晚要对我们动手,只不过现在为了和port维持均衡才没有行动。” “我知道,如果是拉拢电影俱乐部的话确实有价值,但对方没那个想法吧?” 感觉两个人谈不拢。 虽然时间还有一点富余,但在香屋预计的“某个瞬间”之前,必须把讨论的要点整理好。 ——我还是再多干点活吧。 秋穗暗自嘀咕。原本,在这种情况下让三色猫保护电影俱乐部确实勉强,但要轻易对已经认识的人见死不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我们整理一下情况吧。” 听到秋穗开口,三个人都注视过来。她站起身,朝讲坛走去,然后拿起黄色的粉笔。 “到头来,我们讨论的还是点数。” 秋穗尽力挺直后背,在黑板上写下“点数”二字。 * 凌晨一点三十分——离交战开始还有三十分钟,nick正待在平稳之国第八部队的领土上。这块土地不久前还是tricolore、再往前是电影俱乐部的领土,但nick不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容身之处。 一大群人扎堆聚在明亮的便利店前。听说这次平稳之国一方的参战人员超过了五十人,分成了四个公会。每个会长有一万p、主要火力则是五千p左右,而且他们不是安土那样的外人,而是平稳之国培养起来的,肯定已经习惯了集团作战。 明明马上就要战斗,气氛却很和谐,到处能看到几个人围坐成一圈闲聊。今晚在哪里睡觉,明天吃什么,平稳之国上层的打算等等,内容没什么意义。 而另一方面,组织内明显很遵守纪律。便利店里已经空空如也,这不是被大群人扫荡一空,而是物资全部被送到公会总部后进行重新分配。大概是战前多少受到优待吧,明明不是吃饭时间,这里的人却分到了简单的饮食,随处能看到带馅的点心,还有泡芙和布丁。像这些不好保存的食物,在哪个公会都会优先被消耗。 nick也分到了单独包装的奶酪蛋挞,却没心情下口。他时不时晃动矿泉水瓶,在终端上反复切换时间和检索士共享的地图。 夜空很晴朗,如果除开便利店的灯光,最明亮的便是终于从中天位置移动下来的月亮。而与之相反,地表很暗。本来,夜晚就是天空明亮,地面黑暗的时间吧。 不久,一道强烈的光源接近,撕裂了罩在龟裂柏油路上的黑暗。是车头灯。 大概是人们都注意到了吧,周围的声音消失了。无论是坐在柏油路、瓦砾还是坏了的空调室外机上的人,全都一齐站了起来,每个人都挺直后背。被身边的气势压倒,nick也做出同样的举动。 大概是轻型汽车吧。一台又小又圆的车停了下来。发动机沉默后,车内亮起了灯。驾驶席上是紫,她从tricolore时代就负责和平稳之国交涉,和对方很熟悉。 但是,紫没有下车。 副驾驶的门开了,出来的人戴着一顶牛仔帽,一眼看上去傻乎乎的,再配上口袋很多的西部衬衫,总觉得像是舞台服装。大概是身材远比人们普通的印象更小,怎么看都不像真正的牛仔。 但不可思议的是,这身衣服很合称。在闷热的夏夜中仍带着寒意的月光里,帽子下露出中性的微笑,给人不现实的美感。 water。架见崎中具有压倒性实力的人物之一。 只见water关上车门,缓缓环视众人,然后带着微笑开口。 “我是water,今晚负责指挥。对大家来说,这可能是个不幸的消息吧,因为我没打算让战斗简单地结束。” 比起内容,更令人惊讶的是说话的声音。 water的声音很清澈,像唱歌般带有节奏感。温柔,是其中最强烈的印象,无论挑出哪部分都显得不含暴力,与战场并不相称。 有人出声问道: “是要彻底玩弄他们吗?” nick不知道说话的是谁,但water的眼镜转向了短发的青年,应该是重新编成的第七部队的会长。 “没错。” water点点头,朝短发问道: “今晚的胜利条件是什么?” “夺取电影俱乐部的领土。” 这次,water摇了摇头。 “战斗力差距这么大,不许满足于获得领土。目标是彻底的胜利。所以,我的命令只有一个:一个人都不准死。就这样。” 噢噢——周围有人发出了叹息般的声音。 对于集团间的厮杀,怎么想都不可能把人员损耗控制到零。nick也是率领过tricolore才知道这件事。优秀的领导者更懂得如和杀死同伴。要杀得有效,才能对敌人造成更大损失。虽然不知道弱小组织如何,但被任命为平稳之国这种大组织下属公会的会长,会说出“一个人都不准死”,肯定是异例。 nick狠狠地咬紧臼齿,他想起了过去曾效力的会长。那个人只会命令“不准死,活下去”,并将其贯彻到底。 water继续说: “为此,要巧妙地玩弄对手,尽情给他们找麻烦。子弹蚁,对方的部队的编排如何?” 被叫到名字,一个小个子的少女开始回答。 看来她是检索士。 “是,核心人物是kido,点数七千五百左右。主要能力是射击,就高水平玩家而言射程却很短,擅长用强化提高机动力,并靠近敌人战斗。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用两千p左右来获得特殊弹,详细内容是——” 检索士逐一念出电影俱乐部人员的能力。 对nick来说,大半都是已经知道的情报,但内容实在太详细,真是吃惊。这让他再次想起银缘。 少女的说明结束后,water点点头,然后继续问: “这次循环,对方是怎么成长的?” “一如既往。强化士加强了机动力,射手集中获得了使用次数。” “以此可以预想的战斗方式呢?” “游击战。” water的视线从检索士转向这边。 “就是这样。他们会跑来跑去,那就让他们跑。反正只会消耗体力和能力的使用次数。不准深追,不然就中了他们的下怀。” water依次看着每个人的脸,强调说: “时常确认数据,保持有利射程,别想简单地杀死他们,让他们累得叫苦。我们也好,对方也罢,今晚的战场上不需要混乱。消耗他们时彻底让他们保持冷静,自暴自弃的话就要突击了。” 对多数指挥者来说,很期望敌方产生混乱吧。但如果以无伤取胜为目标,那情况的确会有变化。就算是从大局来看完全没有意义的一次进攻,如果kido不顾自身安危,想干掉几个人并不是问题。 water用可以说是淡然的语气总结道: “今晚一个人都不准拼命,给我严守这条命令。我期待你们的表现。” 然而,说出的话却显得戏剧性,没有现实感。water也好,一味照亮牛仔帽的月亮也好,这个夜晚也好。一切都仿佛融进了故事的一幕,一切都仿佛必将如梗概一般收束,而在故事结束时,将会写下这样一句话:结果,一切都如water所料。 其他人大概也有相同的感觉吧,有两三秒左右,周围惊愕地陷入沉默。紧接着,人群中发出欢呼,那声音并非装装样子,而是发自内心。果然,不管是谁都害怕死亡,所以他们听到water的话都笑着扬起了拳头。 这心情可以理解,但,nick提不起高兴的心情。 他举起手,大声说: “请问。” 周围的欢呼声随之消失。 water看着他的眼睛露出微笑。 “什么事?” nick紧张得无法掩饰。在不断循环的架见崎,肉体不会成长,所以外表的年龄没有意义。尽管如此,气势被外表比自己小的人压倒还是很丢脸。 他一口气说了起来。 “有传言说电影俱乐部和三色猫帝国联手了。如果三色猫帝国参战,就会出现不小的损伤吧,请问这件事要怎么看?” 虽然不知道这份情报有多少真实性,但上次循环结束前,电影俱乐部的人的确去了三色猫帝国,而三色猫帝国的动作还无法预测。虽然大部分公会都不会到平稳之国的战斗中插上一脚,但那个公会就不好说了。 但water轻轻摇头。 “不可能。” 为什么?这个疑问没能顺利说出口。周围的人好像也愣愣地盯着water。 water继续说了起来,脸上仍漂亮地带着微笑。 “三色猫帝国不会参战。因为这完全不是那个人的风格。” 那个人,说的是谁呢?——三色猫帝国的会长?说起来,在water有自己的公会时,曾多次与三色猫帝国交战。 water笑得更灿烂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各公会的会长请到我这儿来,确认如何行动。” 解散,water说着拍了拍手。 不知为什么,听了water毫无根据的话,nick却没有怀疑的念头。 ——嗯,三色猫帝国不会参战啊。 那,就是这么回事,电影俱乐部真的要完了。 这个时候,nick心头浮现的不是kido,也不是银缘,而是自己在那座电影院里狼吞虎咽地吃下的、只有咸味的爆米花。 * 倒计时的指针不停转动。 kido盯着自己的终端,离交战开始,还有五分钟左右。 “三色猫帝国有动作吗?” 是藤永,她每两分钟都会问一次。 “没有。情况没有变化。” ryama回答。 kido暗自皱起眉头。 ——果然还是很难依靠三色猫帝国吗。 不过事到如今,已经决定要用香屋的方案了。就算成功率再低,也比和平稳之国正面交战强。 kido翻开“平稳之国对策笔记”。 平稳之国的指挥者是water的情况。 糟透了,但同时也棒极了。 如果交战必然失败,没有胜算。不过如果能考虑投降,那就是最安全的对手。如果觉得情况不妙,我强烈推荐老老实实投降,不会受到糟糕的对待。 可以预想到他们的几种战斗方式。 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彻底把战斗拖长,利用战斗力的差距,不断进行消耗。如果是这种情况,water的目的就是完封,也就是不打算在战斗结束时让平稳之国出现任何死者。根据情况,甚至可能想让我们也不出现任何死者。对方会警惕陷阱和诱饵,所以要逃跑很简单,但考虑到这边的打算有可能几乎都被看透—— “结果还是不让我加入吗?” 听到声音,kido抬起头,是mono。 ——反正,你很快就会回到平稳之国。 kido很想这么说。在即将开始的战斗中,电影俱乐部无法在平稳之国的进攻下保护她和其他俘虏。但,kido把真心话藏在微笑下,用香屋笔记里的话回答: “如果让你加入,就会产生误差。” “误差,是吗?” 没错,误差。香屋好像很害怕这件事。 准确来说,是这样: ——如果算式中混进误差,计算会变得麻烦。 算式是怎么回事啊?很多时候,他的解释都不够清楚。如果只看这一点,香屋的性格就不适合做领导者。在他身边需要能把他的想法表达出来的人,比如秋穗。 mono歪了下头。 “那,可以放我走吗?” “那希望你能交出点数。” “要多少?” “可以的话,全部。” “那实在是有点难办,我也要考虑今后的事。” 如果想返回平稳之国,就需要理由来证明自己没有屈服于电影俱乐部。其他的俘虏也一样,不会轻易交出点数。 ——真是被小看了。 他们、她们觉得电影俱乐部是不杀人的公会。正因为确信不会丢掉性命,才敢如此主张。而这个认识完全没错。如果是战场上另当别论,但单方面有利的情况下,电影俱乐部不会夺走敌人的性命。 “那么,只要七百点就可以了。” mono没有问为什么,因为道理显而易见。 因转让导致点数不足的情况,能力会从后获得的部分开始无法使用。比如按检索、强化、检索的扩张这一顺序获得,那么首先不能使用的是检索的扩张部分,其次是强化,最后是检索本身。 转让700p,mono将不能再用强化。如果只是检索士,危险性就很小。 “好吧,如果只是这样就没办法了。” 这一回,mono痛快地同意了。在架见崎的历史中,已经出现了几条可以称为“准则”的做法,kido要求的点数没有超过那些准则的范围。 他和mono接触终端,收下七百p。 “确实收下了。” 确认过屏幕,kido把终端放回口袋。 mono歪过头。 “三色猫帝国会参战吗?” kido没有对她说计划的详情,因为香屋制止过。 “不好说啊。白猫小姐的想法不好预料——” 话还没说完,终端就响了。噼哩哩哩哩,噼哩哩哩哩,噼哩哩哩哩——连续的声音,这意味着即将开始的战斗中有其他公会参战。 藤永朝这边看了过来。 “三色猫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kido,但他摇摇头。 “不,不是。” ——公会【平稳之国】向【电影俱乐部】发出宣战布告。 名字里没有标明部队的平稳之国,被称为他们的公会本部,成员约三十五名。当然,是平稳之国中总点数最高的一组。 终端仍响个不停。噼哩哩哩,噼哩哩哩,噼哩哩哩。噼哩哩哩。噼哩哩哩。 公会【平稳之国第三部队】向【电影俱乐部】发出宣战布告。公会【平稳之国第十部队】向【电影俱乐部】发出宣战布告。公会【平稳之国第一部队】向【电影俱乐部】发出宣战布告。公会【平稳之国第四部队】向【电影俱乐部】发出宣战布告。公会【平稳之国第二部队】向【电影俱乐部】发出宣战布告。公会【平稳之国第五部队】向【电影俱乐部】发出宣战布告。 阵势可谓壮观。平稳之国所有的公会一同向一个弱者露出獠牙。 “敌方战斗力如何?” 藤永大喊。 ryama也喊着回答: “总点数约九十五万六千,人员一百六十四名。” 哈哈,kido笑了。 “没什么区别,反正处境没有变化。” 香屋的笔记里也提到了这种局面。平稳之国怀疑电影俱乐部和三色猫帝国联手,所以他们有可能押上“就算临近开战前三色猫帝国参战,也能获得压倒性胜利的战斗力”。如果那样,留下半吊子的战斗力就不好,因为有可能被其他大公会盯上。所以,最安全的做法是让没打算调动的公会也在形式上参战,彻底消除其他公会对己方宣战的可能性。 与数据上声势浩大的平稳之国相对,三色猫帝国很安静。那么,后来宣战的平稳之国的几个公会也不会行动吧。如果对手只有电影俱乐部,原本的战斗力都用不完。 屏幕上的倒计时染上红色。离交战开始还有一分钟。 “好了,差不多要开始了。” 环视众人,kido说道。 “鼓起干劲吧,尽力而为,命令还是老样子。” ——时间到了。 这时,终端上收到了系统消息。虽然实际上只是电影俱乐部和平稳之国的战斗,但数据上是总计十二个公会参战的大规模战斗,消息很长。 kido再次环视众人,然后带着骄傲宣告: “活下去,见人就逃吧。” * 三色猫帝国发出宣战布告,变成三方混战的情况 必然会战败。 三色猫帝国不会保护电影俱乐部。如果变成那样就没有任何办法,请投降吧。 * “开战了。平稳之国有二十五个人踏进了电影俱乐部的领土。” 黑焦说道。 秋穗在心里叹了口气。 差不多是时候了,要让讨论有个结果才行。 原本,香屋的目的就不是和三色猫帝国联手开战。单纯从实力来算,平稳之国太过强大,就算加上三色猫帝国,风险还是很高。 白猫一脸无聊地开口。 “你觉得能坚持多久?” “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吧。不管多久,肯定是平稳之国预想之内的时间。只要他们想击溃就一定能击溃。” 白猫转向黑猫。 “时间还来得及喔?” “我不会改变想法。” 在她手上,是电影俱乐部请求同盟的文书。文书出自香屋之手,内容如下: 对领土内的电影俱乐部成员,三色猫帝国不得造成任何危害。此外,三色猫帝国保证电影俱乐部人员的安全,对方想离开领土时不可阻拦。 只要遵守上述规定,电影俱乐部的成员就会听从三色猫帝国的指示。即在安全与生活得到保障的情况下,完全服从命令、公开情报,如果可能,还要按三色猫帝国的指示使用能力。如果保证离开三色猫帝国时会返还,要交出终端也没有问题。 如果同意这份契约,请三色猫帝国向注册名“小秋”的玩家转让三万点数。 今后,若电影俱乐部有人主动离开三色猫帝国的领土,“小秋”将按此人拥有的点数向三色猫帝国返还同等数值。此外,若电影俱乐部所有成员离开三色猫帝国,合计返还的点数调整为三万。 kido的执着在于电影俱乐部的留存。 为此,香屋考虑的是“创造安全的逃亡地点”。 如果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逃进三色猫帝国会怎么样?平稳之国只对电影俱乐部发出了宣战布告,也就是说在三色猫帝国内不能使用任何能力,战斗只好以平手告终。 这种做法钻了规则的空子。但,正常情况下不会发生这种事,如果逃到不相干的公会,自己也不能使用能力。这次的情况,电影俱乐部的成员有遭到三色猫帝国单方面攻击的危险。 因此,香屋在契约中加了一条:由三色猫帝国暂时转让三万p点数。在循环结束的时间点,电影俱乐部的总点数是两万七千三百,就在刚才从俘虏手里拿到了七百p,一共两万八千p。如果加上三色猫帝国的三万p,合起来就是五万八千p。就算三色猫帝国背叛电影俱乐部,把人杀光,获得的点数也会减半变为两万九千p,虽然相差不多,但还是亏本。 秋穗站在黑板旁,黑板上写着和点数流动有关的数字,还有从白猫、黑猫、黑焦的发言中选出的部分。 秋穗指着其中一行,向黑猫问道: “三色猫帝国不在乎和平稳之国敌对,没错吧?” 黑猫皱起眉头。 “没错,我们谁都不怕。” 秋穗点点头,指向另一行。 “另一方面,转让三万p这件事不能答应。” “当然了,这是白白削减我们战斗力。” 点数减少,就有一部分能力不能使用。 秋穗再次点头,继续说: “那么,我们做出让步。如果三色猫帝国被总点数超过十万的公会宣战,电影俱乐部要以最快速度返还保管的点数,这样如何?” 据说只要点数被返还,不能用的能力便立刻会恢复正常。 黑焦开口说: “这句话当作电影俱乐部的全体意见也没关系吧?” “当然,kido先生完全交给我了。” 非要说的话,是完全交给香屋,不过这没关系。 白猫开了口。 “我是觉得契约没有对我们不利嘛。” 黑猫的嘴角拧了起来。 “我心烦是因为契约没有对我们有利。” 闻此,秋穗在黑板上移动粉笔。 ——如果转让的点数低于电影俱乐部的总点数呢? 也就是说,如果三色猫帝国杀光电影俱乐部所有人,获得的点数可以超过转让的点数。 嗒,秋穗用粉笔敲了下黑板。 “如果是这样,黑猫小姐愿意接受这次交涉吗?” 黑猫仍然很不愉快。 “行吧,把我们要转让的点数减少,这就是条件。” 减多少,这个问题秋穗没有问。如果说出的数字太大就难办了,而且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这边的打算。 于是,她在刚才写下的一行上画了个叉。 “这件事做不到,还有其他交涉的余地吗?” 一眼看去,这是关于点数的交涉,但本质是三色猫帝国和电影俱乐部,关于两个公会立场的交涉。三色猫想在完全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把电影院的人招进自己的地盘,电影院想尽力实现双方对等,而那个界线,就是三万点数。 黑猫死死盯着秋穗。 “要想活下去,你们只有减少点数这一条路。” “知道了。” 秋穗说着放下粉笔,掸落指尖的粉笔灰。 这样,秋穗的任务就结束了。三色猫帝国的讨论已经得到香屋预想中的结果。焦点是想让三色猫帝国暂时转让三万点数的意义。其中设下的陷阱能否发挥作用,就要看电影俱乐部的了。 “暂时观察战况发展吧。” 秋穗微微一笑,回到座位上。 * 从远方的某处,传来枪弹命中的声音。 咣——混凝土,不然就是柏油路被剜开的声音,宣告厮杀再次开始。 ——没事的。没事的。 香屋在心里重复。 ——我很安全,所以没事的。 想死的家伙就随他们去吧,无所谓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要活下去,这样就行了。 然而,胸口却很痛。 为什么啊?香屋好想大喊。 ——电影俱乐部错了。 kido也好,跟随他的成员也好,明明只要放弃就没事了,可他们为什么要冒生命危险?真蠢。太奇怪了。他们生物的本能出了问题。 随便你们互相厮杀吧,香屋嘟囔道。 然而在心里,香屋却紧紧皱起眉头,希望谁也不会死。他眼里渗出了泪水。 从远方的某处,传来为杀人而响的声音。 3 从战斗开始,已经过了五十分钟左右。 nick仍然待在便利店前。 在四支部队中,water只让两支进入战场,而后每三十分钟换一支。也就是先让a、b部队战斗,三十分钟后撤出a换上c,再过三十分钟后撤出b换上d。这样,各部队能以一小时为单位交替战斗和休息。就算这样,战场上的战斗力仍始终保持电影俱乐部的三倍。双方反复威慑射击,但平稳之国正渐渐把电影俱乐部逼向领土的一角。 到目前为止,战斗中还没有出现任何死者。 至于伤者对方有一人,己方三人,但没什么大问题。平稳之国已经把战线推进到电影俱乐部领土的一半,从检索士定期报告的能力使用次数来看,对方也是己方的二倍。不久后对方弹药用光,战斗就会结束吧。 真是没有热度的战场。 正如water所说,今晚风平浪静。 ——到头来,这不是没有任何办法吗? nick在心中抱怨。 ——这么简单就被碾压,算什么天才。 如果自己也在电影俱乐部——nick心想。 就算那样,也无法改变眼前极其不利的情况吧。但,不会像这样,至少能让平稳之国的人叫苦不迭。战斗不会像看着加载画面发呆一样无聊。 赶快死吧,他嘀咕道。 ——kido先生,已经无能为力了,快点结束啊。 然后我就能去洗个澡,吃个饭,稍微难过一下,然后睡个好觉了。 “你好像不满意呀。” 这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转过身去,便看到water。 “不,并没——” “不用顾忌。” 说着,water笑了。 “我也不是很喜欢这种战斗方式,但今晚是特别的。我有绝对不想输的理由。” “是第一部队的事情吗?” 平稳之国的no.2会成为第一部队的会长,最近公会的人都在议论那个位置是不是快换人了。有希望爬上no.2这个位置的几个人之中,有一个就是water,所以在这样的战斗中不能失败吧。 然而,nick想错了。 “第一?” water诧异地拧起眉毛,随后又笑了。 “那个无所谓了,如果想要随时可以去收下。不想输,是因为电影俱乐部里有我的对手。” 这人说什么呢? 争夺平稳之国第二位的人,会在弱小的公会有对手? “是kido吗?” 没有别人了。不,就算是kido也不够,但他是电影俱乐部里最突出的人。 可water摇了摇头。 “kido先生是个不错的射击士,但他还在架见崎的规则之内。” 莫名其妙。这里哪有人不在架见崎的规则之内? water笑了,爽快得像个少年。 “对了,nick,差不多轮到你的部队出战了。” “知道了。” nick属于第八部队,会在车轮战中最后投入战场。 water问道: “想尽情打一场吗?” “要是能的话,当然想了。” “有没有自信不会死?” “当然,电影俱乐部的人我谁都不会输。” “那就好,我让你一个人行动。” water抬头笔直地注视他的眼睛——何等天真无邪的眼神,仿佛这里并不是战场,而是小孩子的秘密基地。nick打了个冷颤。为什么可以用这样的眼神指挥人的生死? water用同样的眼神继续说: “其实刚才有了联络。已经成功控制了电影院,四个俘虏就在里面。只要把他们收回来,之后的战场上多少胡闹一下也没关系。” nick搞不懂water。只是个随心所欲的指挥官?如果是,做这种人的手下可倒霉透了。 ——不过,这是个机会。 为了今后在平稳之国扬名、退一步说,为了和紫在这里安定地生活,也有必要讨好water。 而且。 ——我的能力在kido之上。 在训练中,自己一次也没输过,实战也不觉得会比他差。 “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nick说着,脸上尽力摆出笑容。 * 噼——笛声响起。 战斗开始后正好过了一个小时,到了部队轮换的时间。 看着nick离开的背影,检索士少女向water问道: “这样好吗?” “嗯?” “放他一个人横冲直撞。” “这也在计划之内,因为我不想输。” water一反刚才的态度,面色冷酷地吐出一口气。 “而且,nick不会死的。” “确实,这场战斗里除了各会长外,就数他点数最高了。” “不是这个原因,和点数没关系。对方会手下留情。” water抬头望向天空,那双眼中映着闷热的夏夜中冰冷的月亮。 “kido先生不会杀nick,所以这是场不会输的赌博。” water低喃似地说着,露出复杂的笑容,其中带着期待,同时又有些悲伤。 “怎么了?” “想到点事情,刚才的说话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咚——远处再次传来什么东西被破坏的声音。 water心想,如果那件东西不是人命就好了。 * nick把手插在口袋里,抬着头向前走。 夜晚闷热,即便如此架见崎的空气仍然清新。 以前,在电影俱乐部的时候,他曾半夜溜出电影院,和现在一样走在外面。那并不是愉快的回忆,单纯是每天不安睡不着觉。这一点现在也没有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再独自走夜路了。 终端从刚才起就不停在振动。 nick无可奈何地从口袋里拿出终端,便看到上面密密麻麻排着平稳之国的检索士发出的消息。 电影俱乐部的人频繁进行移动与射击,根据报告,形式上是“二人组骑马战”。就是强化士做马,扛着射击士或检索士移动。而狙击手在马背上朝后面射击。他们不断重复着威慑射击与移动,尽全力拖延时间。 现在,在数据上电影俱乐部有九个人,但两个新人在三色猫帝国,那么实际上的战斗力就是七个。 具体人员如下:强化士三人,射击手三人,检索士一人。骑马战分成三组,算起来就多出一个,那个人是kido。他虽然是射手,但也学了不少强化,总之机动力很高。也就是说,相当于对方有三名能以强化士的速度周旋的射手。另一方面,据说检索士ryama刚才受伤了,虽然不知道伤势多重,但失去唯一的检索士对他们肯定是个打击。 咚——不是很远的地方传来枪弹命中声。 nick朝那边望去,便看到射击的光线闪闪发亮,看来是在互相攻击。 ——赶快结束任务吧。 nick操作终端。强化这一能力只能强化自身肉体,但可以使用点数设定多种模式。比如nick设定了优先机动力、优先攻击力、优先五感这三种,他按下优先机动力的图标。 使用强化的瞬间,总是令人心情舒畅,仿佛摆脱了重力的束缚。nick痛切地体会到,人类的肉体有多么不便。视野更加清晰开阔,而世界显得狭小起来。无论哪里都能去,纵身一跃,甚至能跳到月球。当然这是错觉,但心情上的确如此。 nick双手握住别在腰带上的两把匕首。 他弯曲右膝,脚趾根蹬开地面。高速向背后滑去的景色仿佛静止图像,每零点一秒都看得清清楚楚。远远离开柏油路面,直跳到二层房屋的屋顶向下俯视。脚下与其说是着地,不如说是轻轻接触,然后踢开屋顶继续向前。惯性顺势转化为速度,重力还来不及发力,身体已经飞上下一座建筑的屋顶。经nick的移动,夜晚带着些许倦意的空气化成一道风。又跳了两三次,他便看到了目的地的情景。 是交战中的两队。人数七比二十五,但电影俱乐部的人更快。能追上强化士的只有不劣于对方的强化士。在平稳之国中,能与电影俱乐部对抗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但water不允许少数人突击,那么整体的速度就只能配合更慢的一部分,很难追上电影俱乐部。话虽如此,能力的使用次数有限 ,人的身体也有极限,最终将是进行车轮战的平稳之国取得胜利。 电影俱乐部的战斗方式,仅仅是延长痛苦的时间。 ——就让我来结束一切。 结束电影俱乐部的存在,结束kido的垂死挣扎。 他们正不断拉开与平稳之国的距离。nick向那边跳去。踢开屋顶,踢开墙壁,再踢开折断的电线杆向目标接近。 在他眼前,是一脸惊讶的藤永。 ——呦,又见面了啊。 身体仿佛完全化为刀刃,nick甚至用不着挥动手上的匕首,只要调整全身的角度,刀口便直逼到藤永脖子几厘米远处。随即,他又收回了那只手。 眼前,一束白线闪过。 射击。kido。这点程度他还是能对付吧。 “快跑!” kido大喊的同时射击,nick蹬开地面,拉开距离。 “和预想中一样。终于有个人上钩了。” ——和预想中一样的是我们才对。 nick烦躁地咂舌,如果单枪匹马冲上去,这些家伙就不会逃走,不然就没办法削减敌方的战斗力了。 “你多加小心!” 藤永喊着,驮着她的马跑远了。看那个背影,是大原吧。其他两组也同样拉开距离。ryama肩上流着血,朝自己看的脸上似乎在笑。有什么好笑的?真烦。 只有kido停下脚步,定睛看着自己。 nick皱起眉头。 “你要和我单挑?” “老实说我不想打,所以能让给我些点数吗?只要两千p就够了。” “给了又能怎么样?” “好像那样就能得救。” “真的假的啊。” 区区两千p,怎么可能。不对,如今循环已经开始,就算点数再多也不能强化能力,单纯是个数字而已。 nick挤出笑容。 “要是四千出头的话,也不是不行。” “真的?帮大忙了。” “嗯。我的点数是八千多,杀了就有一半。” kido摇了摇头。 “你是重要的同伴。” nick咂舌。 “别再说这种话了,让人不舒服。” 不对,只要自己让他闭嘴就行了。 nick微微伸了个懒腰。 “很久以前,我就想杀了你了。” 他挥动右手,手上的匕首径直向kido飞去。几乎在同时,kido的射击发动了,光线和匕首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nick已经踢开地面,把左手上的匕首换到右手,而kido转身就跑。好快。但,还比不上自己,要追上他很简单。 天才。或者说,变戏法的。 kido是个与众不同的射击士,本质上甚至和强化士相近。他擅长高速移动的同时在中距离或近距离战斗,但又不喜欢强化士单调的攻击方式,而是用多种多样的特殊弹进行射击。 其象征,就是他手中接连变换的三支手枪,仅有十厘米左右的枪身看起来像是玩具。那是用点数获得的特殊枪支,发射事先设定好种类的子弹。有了这件道具,就能消除操作终端切换子弹时不可避免的延迟。 ——首先,要知道那些手枪的子弹种类。 右手的那把刚才已经看到了,是刚才打飞匕首的通常弹。还剩左手和腰上各有一把。 kido跑了起来,nick追在后面。只见他头也不回,用左手的枪朝自己扣下扳机。 ——反射弹。 如果击中玩家以外的物体,就会像镜面反射一样弹跳。从射击发动到出膛有时间差,但毕竟是光线,光速让人头疼。nick立即向左跳去。光线击中背后的招牌,反射的残影向另一边飞去。如果刚才选择右边,就要中弹了。 ——这东西很危险。 kido很擅长用反射弹。但如果射不中,就轮到自己表演了。左手的手枪是反射弹——不对,kido飞快地反复切换手里的枪,完全一副变戏法的模样。但强化连动态视力都能增强。右手是反射弹,左手的那把暂时不明,通常弹那把挂在腰上。 kido停下脚步,转向自己,侧脸被灯光照亮。仔细一看,他站的位置在电影院前。玻璃门中透出微弱的光线,让人莫名想哭。那个是台灯吧,他们还过着连灯泡都搞不到的生活啊? nick向kido冲去,只见对方背靠电影院的墙,左手射击。目标位置在两人中间,稍稍靠近nick。 ——炸裂弹。 在中弹处引发爆炸的子弹。该死,位置太妙了,很难冲过去。要躲开。右边?还是左边?他肯定两边都有准备。 nick硬是踏下地面,起跳。俯视急速远离的地面,便看到爆炸地点周围呈鱼叉状反射的光,估计是反射弹打中瓦砾了吧。果然左右两边都是错的。随即,迟来一步的炸裂弹掀起爆炸,声音听起来愣愣的。 ——这发展不是意外老套吗。 kido的每次行动都很有技术,但战斗模式本身仍然是标准的强化士对射击士,这点通过屡次攻守就有所表现。如果射击无法命中,射击士被近身,就是强化士的胜利。要射中机动力占优的强化士很难,所以射击士常会划分战场,靠射击限制强化士的行动路线,将其诱导至必杀的位置。 按这个理论,不得不跳到空中就糟透了,因为身体不能灵活行动,就无法躲开下次的攻击。被炸裂弹掀起的柏油路碎片擦过nick的脸颊。kido把右手的枪——反射弹对准自己。 ——nick的战斗方式很漂亮,也很高效。 kido好像这么说过。 ——不过……对了,有些容易被人看透。 开什么玩笑。nick在心里大叫。这话我才想说。眼下的局面,如果熟悉kido的战斗方式不就是完全是定式吗?nick左手抓住终端,指尖点下设定好的页面。在他眼前,亮起青白色的光辉。 ——护盾。 原本是安土的能力。 每种“其他”能力在架见崎只能存在一份,但安土已经死了。在这次循环,nick毫不犹豫获得了没有主人的护盾。当然,他没有多少空余点数,于是讲了个很便宜的价格。使用次数只有一次,强度也极低,别说是安土的水平了,连新人射击士都能打穿。 ——不过,这不成问题。 在kido把通常弹挂到腰上的时候,就已经分出胜负了。现在,他左右手上分别是反射弹和炸裂弹。炸裂弹不可能在近距离用,不然自己也会遭殃,那么他就只能用反射弹。而反射弹很特别,击中玩家以外的物体不会造成伤害,而是弹回去。护盾不是玩家。 kido的光线击中护盾弯曲的表面,消失在夜空中。 注意到射中的位置,nick皱起眉头。 ——这个家伙。 他是故意射歪的。 因为按直线射击,自己会因为反射而受伤?不对,人类不可能有这种反应速度,就连强化点数远超过他的nick也做不到。原本,他就不打算杀了自己。 ——开什么玩笑啊。 这么一来,不就和护盾没有任何关系了吗?在这个距离,射击士没有射中冲向自己的强化士。 ——那,只能死了吧。 nick的身体以踢开地面的感觉被引向kido。护盾很碍事,他把拿着终端的左手放到背后。护盾是以终端为中心展开的。这时,kido扔下了左手的枪。他要换枪?不可能来得及。从发动能力到射击约有零点五秒延迟,这个时间足以致命。 ——你怎么这么痛快就想死啊。 不是要守住电影俱乐部吗? 如果是我。如果是我。如果是我。——nick不断在心里重复。 nick想做英雄,在危急关头潇洒救下同伴的英雄。无论是在电影俱乐部的时候,还是建立tricolore的时候,他一直是这样的想法。在同伴危险的时候登场,对他们说: ——果然,没有我就不行嘛。 他爱着电影俱乐部,爱着银缘,还有kido,他觉得能保护那个公会的人是自己。 但,已经不行了。 眼睁睁地看着tricolore被平稳之国吞并,这就是现实。如果是nick独自一人,说不定他会像kido一样抱着没有意义的执着拼上性命。但,紫还在他身边,不能牵连到她,所以只能服从平稳之国,在那里站稳脚跟。 ——我和你可不一样。 我远比你更现实,如果有必要,反派也要当下去。 右手的匕首已经刺到kido胸前。 嗡——尖锐的声音响起。 nick没有立刻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kido左手扔下枪,拿起了终端。终端,绝不会被破坏的东西。的确,理论上连强化士的匕首也能挡住,但,眼下的情况,他竟然这么做。 大概是握力不足,无法挡住强化士的攻击吧,终端从kido手上飞了出去。手枪离开终端一定距离——记得应该是三米——就不能用了。不管怎么说,情况对自己有利,极其有利。nick的身体向kido右侧滑去,他强行停住脚步,打算将匕首对准kido。有一瞬间,视线和kido相碰,却发现他在笑。 ——为什么? kido把空了的手伸向自己,手里已经没有手枪,终端还飞在天上,手中空无一物。然而,却亮起了光。 ——是发射的特效。 那么,零点五秒后射击将会袭来。在架见崎的生活中,这已经成为条件反射。为了避开射击轨迹,nick立刻倒在地上,随即,一束纯白的光线从脸的正上方飞过,那光线好耀眼,显得莫名漂亮。 感觉被骗了。nick已经摸不清头脑。 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躺在柏油路上,面前是手枪的枪口。kido用空着的左手接住落下的终端,抓牢。刚才与其说是终端被弹开,不如说是为了化解攻击的力道,有意松开的。 “砰。” kido开玩笑似地说着,手上亮了起来 躲不开,要死了。本以为如此,可射击的光线只有一瞬照亮nick的肚子,之后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像而已。 “这东西单纯是光,很方便吧?” kido说着,脸上果然在笑。 nick皱紧眉头,忍住快流出来的眼泪。 “不是我。” “嗯?” “不是我容易被看透,是你,太难看透了。” 到头来,还是输了吗,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有决心杀人的家伙会输给没有的家伙啊。 nick没有从柏油路上起身。 “反正,手里是真货的话,你不会开枪吧?” kido轻易地点头。 “嗯,不会。” 看吧,没有意义。 “平稳之国的人马上就会到,最后还是你输。” 就算打倒nick一个人也没用,而且就连nick,他都没法杀掉。 从三色猫帝国没有参战的时候起,电影俱乐部的败北就已经确定。 kido耸了耸肩。 “所以我才头疼。能不能给些点数啊?只要两千就够。” “给了能又怎么样?” “好像三色猫帝国会帮我们。” 这种事,不可能吧? nick叹了口气。 “都到现在了,三色猫帝国没法行动。” “我知道。” kido背对着月亮,吐出一口气,那与其说是叹气,不如说是无话可说。 “是我们这儿的新人的手段。他们去交涉,让三色猫帝国把我们藏起来。但要想成交,好像还需要些点数。” 真想把他们介绍给你。kido补充了一句。 * 和平稳之国开战时,三色猫帝国没有行动的情况 请想尽办法让电影俱乐部的总点数超过三万。 之后秋穗会搞定。 4 ——嗯,很能干嘛。 秋穗在心里微笑。 kido的点数上升,电影俱乐部的总点数超过了三万。听到黑焦的报告,白猫笑了,而黑猫皱起眉头。 “这个情况你怎么想?” 听黑猫发问,秋穗歪过头。 “没怎么想啊,还是信上写的那样。” 黑猫叹了口气。 “就是说,制定这个计划的人是个傻子吧。” 会议的焦点,是三万p的临时转让。 这是电影俱乐部的生命线,是身处三色猫帝国时的安全保障。因为就算杀了电影俱乐部所有人,三色猫帝国收回的点数也不够三万。对电影俱乐部来说,这一点决不能退让,所以黑猫想从这里突破。最差的情况下,只要把人杀光就不会亏本——只要定下这样的契约,之后三色猫帝国就能单方面掌握主动权。 双方互不退让,于是会议没有进展。事情本应如此。 但,就在刚才,情况变了。 在和平稳之国的战斗中,电影俱乐部的总点数超过了三万。 这样,“转让三万点数”就不再能保护电影俱乐部。只要把领土上的所有电影俱乐部成员杀光,所得点数就能超过转让的数字。交涉条件完全没变,但情况向三色猫帝国倾斜。 秋穗露出苦笑。 “虽然契约确实对我们非常不利,但继续和平稳之国交战明显会失败,事到如今,我想我们也没有资格再要求修改契约内容。” 黑猫皱起眉头。 “你很清楚嘛。” 在她身旁,白猫一脸高兴。 “看到狡猾的家伙因为一点小失败绊个跟头,真是愉快。” 狡猾,说的是香屋吧。但如果是这样,她就完全错了。香屋步比这更狡猾。 ——做好这些准备,如果是你就能和他们谈妥吧。 香屋说道。 ——我可不知道,现在还完全不了解对方呢。 秋穗回答。 但见面后,秋穗明白了。黑猫不是能客观看待事物的人,她的恐惧心——对预料之外的情况疑心还不够。 “那么,可以了吧?” 白猫向黑猫确认。 她点点头。 “行吧,应该没问题。这么一来,他们就相当于交出领土逃过来一样。” “好,那么签订契约吧。” 白猫拿起终端。 “三万p就借用我的点数,快点,把终端拿出来。” “知道了。”秋穗乖乖地回答。 但,三色猫帝国从根本上搞错了。 根据契约,电影俱乐部得到了逃进三色猫帝国的权利,但那不是义务。 如果不能“全部杀光”,他们还是会亏本。 顺利逃进三色猫帝国的情况 请立刻把安土战中从平稳之国手里得到的点数转让给香屋步。 这关系到大家的性命,请务必做到。 从一开始,计划中想隐瞒的只有一件事,其他的全都是为分散注意力的干扰。 香屋步没打算逃到三色猫帝国。 光是这样,单纯的算式的计算结果就会发生变化。 * 终端响了,是ryama。 ——确认到三色猫帝国支付的点数,契约成立了。 “好,我要跑了。” kido说着挥了挥手。 仍躺在柏油路上的nick应了一声: “你可别死了啊。” “当然,要等到你回来呢。” “那,我就永远也不回去。” kido迈开脚步,但没走几步又停下。 他听到了脚步声。 ——基本上,不管对手是谁都能逃掉。 三色猫帝国就在眼前。 kido手里拿着枪,扭转身体,而后松了口气。 “紫。”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 “辛苦了。” 她说着微笑。 kido也笑了。 “被人看到我们和睦地交谈,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吧,反正也只有nick。” “嗯,也是。” 紫向他靠近。 “我没忘记约定喔。” “我也是。” 十个循环。在那期间,紫会说服nick带他回来。所以在那之前,kido一定会守住电影俱乐部。到期限为止,还有两个循环。 在kido面前,紫停下脚步。 她伸出右手,抚上kido的脸颊。 “不过,很遗憾。” 右手移开,用力勒住kido的脖子。 紫是强化士。强化士和射击士的胜负取决于距离,在战斗中,强化士要做的就是拉近与对手的距离。 “那个约定,大概没法让你守住了吧。” 大概是因为她手上的温度,不然就是死亡具备的特性。 在失去意识前,kido莫名感到心情舒畅。 * 在轻型汽车的发动机盖上,water翘着二郎腿听人报告。 电影俱乐部的人纷纷逃向三色猫帝国。如果让他们逃到那边,战斗就只能是平手。 ——那样也没什么。 water心想。 ——但一切都按那家伙的计划发展,果然还是不甘心。 这同样是water的心情。 于是,water决定尽可能安全地得到对方的会长。 架见崎的交战比的就是“哪边先打倒对方的会长”。如果能让对方丢下会长,其他人不在反而更轻松。虽然获得的点数会减少,但眼下water并不在乎。 计划进行得顺利,让人莫名难过。 被nick吸引,kido被完美地孤立,然后紫轻松地抓住了他。他肯定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吧。利用他们的感情做诱饵,并不是water喜欢的做法。 双方的死者数都是零。 而这一边抓到了敌方的会长。 虽然完全达到了目的,但没能贯彻自己喜欢的做法,water还是心怀不满,真想找人抱怨一下。 “怎么了?” mono说道。 她被留在电影院里,确保安全后,立刻被water叫过来了。mono是water 的一个朋友。 water朝mono问道: “礼物他还带着吗?” 是那个具备通信功能的手机壳。 “是的,他好像疑心很重,真不可思议——” “那个人呀,非常地敏感。” 所以,对一丁点迹象都会有反应。 “以电影俱乐部为对手,用这种只以他为目标的做法,就和自我介绍一样。” 朝着自己的终端,water说道: “呀,好久不见,你们的会长在我手里。这次可以算你输了吗?” 很快,终端上就传来了回应。 “哪里输了?一切都和计划一样。” 香屋步。 ——啊,真的是香屋。 water问道: “现在想见你,可以出来吗?”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电影院见吧,拜托你让别人回避一下。” “我这边倒不介意捉迷藏。反正你不打算去三色猫帝国吧?” 只要看到点数的移动,就能明白。 香屋不打算逃到三色猫帝国,仅仅把终端放在那边,本体则去其他地方。因为终端只能由本人操作,就会出现绝不会变动的点数。那就是电影俱乐部的生命线。 ——他会怎么回答呢? 能想象到几种可能。 但,香屋的回答不在water的预料之中。 “dvd播放机的遥控器在我手里,想要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water忍不住笑了。这才是香屋。 实在是太棒了。今后,每天都会充满乐趣。 这正是自己活着的意义。 * “你的目的实现了吗?” 猫问青蛙。 “我没有什么目的的,你不是知道吗?” 青蛙答道。 青蛙当然不是青蛙,猫当然也不是猫。现在他们甚至没有提线木偶的身体,只是望着整个架见崎。 猫表示否定。 “根据我的认识,你既有目的也有意志。” “就像香屋步有自己的意志。就像架见崎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意志。” “是的。” “但,我并不是‘他’。” 他。创造架见崎的人。还有其他更多东西——比如说,创造悖论(aporia)的人。 “就算不同,性质上也是一样的。” “是吗,我倒觉得应该不是完全一样。” 算了,怎样都好。 青蛙不会对自身感到烦恼,因为那没有意义。无论青蛙是谁,该做的事都没有变化。 猫继续问: “香屋步,他有可能成为第零类假象(id)吗?” (译注:出自英国哲学家、古典经验论的始祖弗兰西斯·培根的“四假象说”,内容包括族类假象、洞穴假象、市场假象、剧场假象。) “还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这种事,就根本不会创造出架见崎了。话虽如此,可能性是有的。” “因为他选择了那个能力。” “不仅如此。过去有实例。” water。被称作toma的人现在仍然在架见崎,便是成果之一。就算名叫香屋步的少年没有任何自觉,那也是他自身达成的、具有切实意义的结果之一。 青蛙不会笑,因为那也没有意义。但,他用笑着的心情对猫开口。 “世界这个东西,真的很有趣。” “你说的是哪个世界?” “不管在哪里,都仅有一个的这个世界啊。” “有趣在哪里?” “如果香屋君能顺利地让架见崎结束,那么他就不是我们在找的东西。第零类假象——那个被称为感染源的东西,就是一部动画作品了。” 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那不过是个架空的故事,在世间没有得到太高的评价。就是说,这种东西会改变世界吗?如果是的话,那是何等的—— 心头浮现的话语令青蛙自身感到意外。 ——噢噢,看来我的确有可以称作意志的东西。 猫说得没错。 只不过,如果架空的故事能够改变这个世界,那是何等痛快的事啊。说起来,就连青蛙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空想、只不过作为与“他”相似的东西诞生,像个人工的物体罢了。 猫头鹰开了口,语气似乎很无聊。 “总之,好像终于能在八月得到有意义的数据了。” 是这样吗?青蛙倒觉得,至今为止的七个月也没有白费。 如果这个只靠空想揉杂在一起的世界能够实现其目的,那么青蛙将会非常高兴。 第五话 口头的约定没有保证 最令人不安的,是架见崎是否存在《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dvd。 如果不存在,前提就不成立了。就是说,toma是为了用大屏幕看那部动画,才想得到电影俱乐部的电影院。 香屋实在太担心,于是在见运营者时选了那个问题。dvd的确存在,位置在平稳之国领土内的影碟出租店——toma毫无疑问已经拿到了,就算加入平稳之国只是为了这个就也毫不奇怪。 那么,情况就很好判断了。 根据toma的思路,香屋制定了计划。 * 回到电影院时,平稳之国的成员已经撤退了。 但在观众席的正中央,toma已经独自坐在那里。放映机在屏幕上打出dvd播放机的启动画面,光线朦胧地照着toma的脸。 香屋在toma身边坐下。 “你这什么打扮啊?” “在架见崎找到的,适合water的衣服。” “再怎么说,角色扮演也太怪了。” “这是表达态度,觉悟的象征。” “觉悟只能藏在心里,说出口就是对自己的胁迫了。” 十二话,《导盲犬只叫一次》中的台词。 toma笑了。 “那是个不错的故事。托托的眼睛很漂亮,果然它不知道主人已经死了吧。” “嗯,我也这么想。” 总觉得想哭,香屋不禁咬住下唇。 现在,toma就在身边。这件事他已经不知道梦到多少次了。 “竟然把遥控器带走,你好过分。” toma开玩笑地说道。 “你只要让手下去按播放按钮就行了。” “我(俺「おれ」)没有手下,只有同伴。” “‘我(俺「おれ」)’是怎么回事啊。” “按water的角色来的,是不是不适合?” “完全不适合你。” 香屋把遥控器递了过去。 toma接过遥控器,转向放映室的方向,但又歪起了头。 “果然还是在意。先对一下答案吧。” “答案?” “就是kido先生的事。真的和你计划中一样吗?” toma抓到了kido。实际上,要说这件事和计划一样,是言过其实。 但的确是预想中情况的一种。 “如果是你,不会对他太过分吧。电影俱乐部能不能继续存在,我对倒是没有任何兴趣,但这样比他去三色猫帝国更安全。” “为什么?三色猫帝国不可信?” “应该说是平稳之国动向没法完全把握。” 电影俱乐部的人逃进三色猫帝国后,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就此放弃,说不定接下来会和三色猫帝国宣战。但如果kido落到平稳之国手里,情况就不一样了。平稳之国会更稳妥地处理吧。三色猫帝国有一定的实力,还在和port这个大公会对抗的平稳之国应该没那么轻易就能行动。 “原来如此。” toma点点头,一脸满足地继续说: “果然还是很难完全赢过你啊。” “说什么呢,胜负大概是七比三,我输得更多吧?” “怎么会,有四成都是你赢了,看轻自己的价值可是你的坏习惯。” 是这样吗?以前两人因为一些无聊的事较量过很多次,香屋不记得准确的胜率。老实说,是多少都无所谓。 朝对方看去,发现toma在微笑。 “那,七点二成,这是什么的成绩,你知道吗?” “完全不知道。数字的问题你去问秋穗。” “她也不知道喔。这是我绝对不想输的时候,你的胜率。”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老实说,香屋根本没想过有哪次较量toma不在乎输赢。 toma噗嗤一声笑了。 “和你较量,越是认真就越赢不了。明明无所谓的时候能赢,可真正想赢的时候却不行。” 香屋心想,这完全没有说服力。 他不认为自己能赢过认真起来的toma。 “比如说?” “嗯?” “比如说你在什么时候不想输?” “比如那个biscuit的徽章。” 香屋皱起了眉头,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toma继续解释: “就是那次,小学三年级第三学期刚开始的时候。秋穗的biscuit的徽章不见了,是你找到的。” 这件事香屋大概有印象,但他不记得和toma较量过什么,只是一起寻找不见的东西而已。 toma再次转向放映室,这次按下了播放按钮。 “你比我对秋穗看得更仔细。” “没那回事,单纯是运气好。” “这可不好说。” 荧屏染上了蓝色,莫名滚圆、老气的黑体字显示出熟悉的警告。——根据法律,严禁对本dvd进行复制、或用于家庭播放以外的目的。 “现在,我也是认真想赢过你。所以,这次也算是我输——” toma的身体朝这边倾斜,头上那顶代表性的牛仔帽滑落下来,随即,香屋身上滑过一阵寒意,而后立刻变成剧痛。 低头看去,toma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刃已经插进自己的肚子。 “说不定,一切都按你的意愿发展了吧。” 在荧屏上,已经开始播放《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片头曲。 香屋听得到那首曲子。它被定为water与biscuit的主题。与故事相同,曲中也在切实歌颂生存的可贵。 香屋在心中大喊。 ——我绝不能死。 这几天,他一直在发抖。来到架见崎。这是个人们互相厮杀的地方。安土死在眼前,几乎相当于自己杀的。被卷入毫无意义的争端,认识的人们加入厮杀,却找不到阻止的办法。香屋真的很讨厌这里。终于,成功与toma再会,然后被捅了。 这些事,没有一件足以让人去死。 在这个世界里,不,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没有哪个理由值得让人去死。 香屋步抬起头。 被影像不断变换的光照亮,toma——冬间美咲(touma misaki)露出微笑。能见到这样柔和笑容的机会不是很多,但只要看过一次,就会深深刻进记忆里。 她似乎又说了什么,但香屋已经听不到了。 第六话 无论哪个理由都不值得去死 尾声 1 犬猿不睦。秋穗栞对这个词的理解还是很模糊,毕竟在现代日本身边可见不到猴子。虽然多少觉得这两种动物应该很难相处,但果然还是无法想象狗和猴子水火不容的场面。 在英语里,似乎把这种事叫做“like cat and dog”,这才是一听就懂。 淋浴的水拍在地面,发出轻重均匀的声音。水很凉,但在只有八月的架见崎,并不会让人觉得不便。秋穗一边从头上冲水,一边思考。 今天,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又发生了战斗。三色猫方一人死亡,三人负伤,听说对方的损失要多出一倍。在架见崎,这不过是小打小闹吧。 bulldogs频繁向三色猫帝国宣战,但秋穗感觉到他们不是真的打算攻陷三色猫。 今天的战斗也是这样。 要想在自己领土外使用能力,就要向对方宣战,进入交战状态。但交战状态七十二小时后会解除。 三天前,bulldogs向三色猫帝国发出宣战布告,却没什么明显的动作。后来敷衍地派人出战,也是离交战解除还有三十分钟时的事了,当然他们肯定没想过三十分钟就能攻陷三色猫帝国。双方战斗力不相上下,非要说的话是三色猫占上风。 而且,三色猫帝国也没打算动真本事。输是不会输,但认起真来击败对方也没有太大意义。秋穗觉得他们没打算不必要地扩张势力,被大公会盯上会更麻烦。 实际上,交战以平手结束,三色猫帝国内的气氛也没有什么变化。看来和bulldogs的交战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并不需要特别绷紧神经。 ——这样的状态,并不差。 秋穗心想。 与其始终绷紧身体,不断加重疲劳,不如轻松度日。 ——但这样很危险。 如果是香屋,就会这么说吧。 异常情况变得日常化,是危险的。 交战状态解除了,现在是二十四日下午一点。根据架见崎的规则,无论结果如何,交战结束后二十四小时之内无法宣战也不会被宣战。如果和以前一样,那么bulldogs下次发来宣战布告就会是明天下午一点左右。从宣战到交战开始有两小时准备时间,那么开战是下午三点。 那时,bulldogs会如何行动,秋穗还不知道,说不定会有什么原因让他们下定决心击败三色猫帝国。眼下,三色猫帝国有没有为这种情况做打算?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时间到了。” 好——秋穗答了一声,关掉淋浴。 她用的是学校里和泳池设在一起的淋浴室,旁边是更衣室,两边用磨砂玻璃门隔开。在玻璃上,模糊地映出高个子女性的轮廓。 是黑猫。拿过准备好的毛巾擦着头发,秋穗说: “我的待遇相当优厚啊。” “啊?” “监视还特地让最上面的人跟着。” 秋穗等人、电影俱乐部的成员现在是靠三色猫帝国养着,话虽如此,受到的对待和俘虏相近。不能离开指定的居住区域,冲个澡也要有人守着。 而黑猫,是三色猫帝国中三名掌权者之一。 规则上的会长是白猫。 负责内政的是黑焦。 然后,是负责外交的黑猫。 还有件事说起来不太平。在三色猫帝国,战斗也在外交的范围之内。交战时黑猫便要全权负责,自然相当繁忙,按理说没时间盯着别人冲澡。 “难道,我被你看上了?” 秋穗向门外搭话。 外面传来的声音显得不耐烦。 “少废话,赶紧出来。” 是是是——秋穗应着,心里有点纳闷。 黑猫的反应有点意外。虽然问法有点不正经,但其实是想知道她为什么特地到这里来。可是,黑猫没有理会。是理由需要保密吗?还是说正相反,完全没有具体的理由?秋穗觉得两种都不是。 ——说不定,真的是被看上了? 不,没这回事吧。理由真是想不通。 总之,秋穗麻利地穿好了衣服,是三色猫帝国发的白色罩衫和深绿色长裙。罩衫太大,长裙的布料就八月而言有点厚了,而且长裙不便于行动,不适合在架见崎穿。话虽如此,秋穗也没有特别不满,她根本就不希望出现不得不四处跑的情况。 打开门,就发现黑猫正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看着自己。 “这打扮,就像假日出去野餐一样。” 那不也是你们给准备的吗。想是这么想,但她没说出口。 “要去公园开茶会吗?可以的话我想要一顶麦秆帽子。”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啊?” “当然,你让我泡红茶我就泡,让我用篮子装满三明治我就去装。” 面色严厉的黑猫忽然柔和地笑了。 “你这从容是哪儿来的啊?” 被黑猫的表情吸引,秋穗不由得老实地回答。 “来自义务感。” “嗯?” “没事。” 黑猫因为这样的对话笑了,也让秋穗感到意外。 ——看来,我还没有完全了解这个人啊。 本以为她只是个忠于职务、不通情理的女性,但实际上或许并非如此。说不定黑猫真的是看中了自己,与其说是秋穗本身,不如说是她的立场。既不是三色猫帝国的成员,也还没有彻底被电影俱乐部接纳,各种意义来说立场都不分明。而黑猫在三色猫帝国承担沉重的责任,会不时在她面前露出不加掩饰的一面就不奇怪了。 很快,黑猫换回了冷酷的表情。 “你说义务感,是什么意思?” 秋穗无可奈何地回答: “和搭档保持平衡。” “香屋吗?” “嗯,是吧。” 自己并不是有意扮演这种性格,而是本来如此。 但形成秋穗现在的性格,果然是受他的影响吧。为了和他在两人间取得平衡,便会有意无意间改变原本的自己,更何况,就连成为“biscui派”,也可以说是香屋的影响。 “从你搭档那儿寄来了信。” 黑猫说道。 * 我自己,还有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拿这二者做比较时,会对哪一方的爱得更深呢? 秋穗栞深爱《water与biscuit的冒险》这部动画,而且她觉得这份爱不会输给香屋或toma。但和那两个人相比,自己的爱性质明显不同。 无论香屋还是toma,一定是像自己本身一样爱着那部作品,把它当作自己的血、肉与灵魂。但秋穗终究只是把它当作最亲近的朋友来对待。 在遇到香屋和toma之前,秋穗并没有对biscuit有特别的想法。当然,她觉得那是个令人喜爱的角色,但非要说的话,果然还是想以主角water的视角来体会作中的故事。 但,认识那两人之后。 三个人重新看动画时,秋穗对biscuit产生了无以复加的共鸣。与其说是自身的投影,不如说是把biscuit当作承受同种痛苦的朋友投入了感情。 water是个强大的枪手,平时举止平淡冷静,但本性热切,内心藏着坚定的正义感。而少女biscuit总是在他身旁笑着,举止格外活泼,但本质却远比water更加空虚。 作品中没有具体讲述他们的关系,甚至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一起旅行,但对water来说,biscuit无疑是他唯一能敞开心扉的朋友。因为他只会在biscuit面前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相对地,biscuit一直在勉强自己,特别是对water,她总是很顽固。直到秋穗与香屋他们相遇,发现自己也处在相同立场时,才明白biscuit那么做的原因。 想必。 ——biscuit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待在water身边。 对真心想成为英雄的water,biscuit感到惭愧,说得更明白点,就是自卑。 biscuit肯定并不是想得到water的爱吧。 也并不想变成water那样的人。 她只是想和他站在一起,做一个可以让water不必顾虑的同伴。但biscuit感觉到,自己早晚会失去那个资格,因能力或价值观等原因无法继续待在他身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秋穗都对香屋步抱着同样的心情。 从相遇时起他就很特别,toma也是这样。秋穗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和那两个人待在一起,但两人笑闹着较劲时,总想把她扯进去。在心里,秋穗觉得自身的价值得到认同,因此很高兴。 秋穗总是装作不感兴趣,这样一来,两人便会想各种办法拉拢她。最初的一次,香屋用的是气球,后来还有糖果和巧克力等等。秋穗喜欢被这样不值得一提的小东西收买,但同时也有种寂寞的预感,觉得早晚有一天香屋会对自己看也不看。 只有一次,biscuit对water不加掩饰地表露自己的感情,明确地表达愤怒,大喊大叫。 二十一集,《紫丁香温柔的景色》。故事中,和biscuit成了朋友的孩子们被抓住当作人质,敌人是water的旧友。water和biscuit去救孩子们,却在逃脱途中被旧友发现,biscuit被抓住,water不得不在她和孩子们之间做出选择。 结果,water选择了biscuit。 故事迎来悲剧结局,biscuit冲water大喊: ——为什么? 为什么。 起初,秋穗觉得她是责问water为什么没救孩子们。但,一定不是的。 ——为什么,要夺走我的资格? biscuit想说的,应该是这句话吧。能做他搭档的资格。名为信赖的资格。当water被迫做出选择时,biscuit希望自己能成为被他对待得最草率、也最不怕添麻烦的人。 秋穗栞唯一一次为这部动画流泪,就是在她明白biscuit心情的时候。 秋穗对她产生共鸣,感到同情。 同时,也确信了:果然我和biscuit不同。 ——因为,我希望被选中嘛。 不管对方是谁,在二选一时,秋穗总是想做被选中的一方。 就算得到信赖,她也不想因为这种理由被放弃。 ——所以我并不想成为biscuit。 只是和她心怀类似的不安。 恐怕我无法永远做香屋的搭档,早晚会无法胜任那个位置。到那时,无论是什么形式,自己都只能目送他离开。 因此,秋穗深深喜爱biscuit,就像互相道明心中秘密的挚友一般。 * 秋穗被黑猫带到了校舍的屋顶。 那里摆着老旧的椅子和书桌,就是学校常用的那种铁管和木板组合的产物。白猫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撑着阳伞,她对面是黑焦。 “好闲。” 白猫嘟囔了一声。 “那可太好了。要是你忙起来,对我们来说局面就糟透了。” 黑猫答道。 “偶尔陪我运动一下行吗?” “我?别开玩笑了。” “不会让你受伤的,以前不是经常一起练手吗?” “是啊,我还骨折过两次呢。” “只要断得利索,很快就能接上。” 听了白猫的话,黑猫叹了口气。 “我才不要。无论你断过多少次胳膊,对三色猫帝国都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是我骨折,这个公会就维持不下去了。” “只要用能力,很快就能痊愈。” “我说的是威严的问题。” 黑猫瞪向白猫,眼里带着烦躁。黑猫会对白猫表露出这种感情,秋穗很意外。在她印象中,黑猫看着白猫时眼神大体会更柔和,还带着无语。 “你是我们绝对的象征,缺胳膊短腿都无所谓,只要活着就行了。犯错也好受伤也罢,都不会动摇大家对你的信赖。但我不一样,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力量,就没人会听我的话。” 白猫淡淡地笑了。 “以前,我也吃过不小的苦头啊。” 黑猫听了,毫不在意地点头。 “没错,但尽管那样,也没有任何人对你失望。” “黑猫。” 黑焦打断两人的对话。 “在客人面前,你们说得太多了。” “这个,是客人?” 黑猫用拇指指着秋穗。 “同盟公会的人,当然是重要的客人啊。” “外交是我负责的。” “既然在这个公会内生活,就是我负责。” 秋穗刻意在脸上装出笑容,观察三人的交流。 黑猫为什么烦躁?她和黑焦的关系如何?白猫是“象征”,是什么意思?黑猫和黑焦的职务很明确,但白猫的立场还不明了。本以为是黑猫经常前往战场前线,才会保险起见把会长的位置交给白猫,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虽然还想再听一会儿,但黑焦叹了口气,改变话题。 “麻烦小秋过来,是因为这个。” 所谓小秋,是秋穗在架见崎注册的名字,准确来说后面还跟着音符。黑焦也知道秋穗这个名字,却规规矩矩地用注册名来叫她。 他拿起桌上放的一枚信封,上面带着雏鸟的画,真是可爱。信封上写着“秋穗大人”。 “这是在平稳之国的香屋步寄来的。” “架见崎能寄邮件吗?” “是风滚送来的。” 风滚,正式来说是名为“风滚工业”的公会。拥有修理电器的技术的几个人凑到一起,在架见崎处于特殊的立场。他们四处修理电器,同时扮演旅行商人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香屋寄信过来,这让人不安。 “不好意思,我们擅自检查过里面的内容了。” 黑焦说道。 秋穗刻意皱起眉头。 “如果是情书怎么办?” “实际上还真像情书一样。” 嗯,不奇怪。如果这真的是香屋所写,就算伪装成情书秋穗也毫不意外。 “那就赶快还给我。” “那多可惜啊,我们也一起考虑怎么回复。” “你们是认真的?” “有一半吧,毕竟在架见崎娱乐太少了。” 黑焦露出苦笑,在他对面,白猫认真地点头。 “一起出主意,写出最让他受打击的回复吧,肯定很有意思。” 嗯,好像确实有意思。 “总之,请把信给我。” 秋穗伸出右手。 黑焦把信封重新放回桌上。 “请现在就看,然后我们要收回。” “按女高中生的常识,情书要一个人悄悄读。” “没错。但前提是这真的是情书。” 估计是玩笑开够了吧,黑焦的语气变得草率。 “在我们看来,这信应该是什么暗号,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但材料本身要留在手里,你明白吧?” 当然明白。 香屋寄来的信不可能单纯是封情书,里面肯定做了手脚,如果没有就是其他人的恶作剧了。 秋穗无可奈何地坐下,从信封里拿出信纸。 身在三色猫帝国的你,似乎被强加了新的日常 托托会将其拱手相让,回归自己的平稳吧 这样的发展,恐怕就在不久的将来 我们一起寻找过的biscuit的标志,你还记得吗? 与那一天偷走biscuit的小偷目的相同 你临摹的光,必将与你再会 那时,如果我的思念在空中浮现 只要领会其中的红色 哪怕货币的诅咒,你也一定能将其驱散 “知道什么了吗?” 黑焦问道。 “我知道了。” 秋穗回答。并非全部,但开头三行已经懂了,光是这些就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黑猫的声音变得更锐利。 “知道什么了?” “bulldogs,比想象中更聪明。” 或者说他们只是听从平稳之国的指示。还不确定到底如何,但香屋指出的要点有说服力。 “赶快解释。” 不知什么时候,黑猫已经来到秋穗旁边探头看信的内容。 秋穗侧眼看着她,开口说: “就是说,bulldogs靠他们毫无干劲的宣战布告,抬高了自己在另一个组织眼里的身价。” 而那个组织,当然就是平稳之国。 2 平稳之国,是完全支配架见崎北侧的庞大组织。 不过在表面上,他们把整个组织分为总部和十支部队,共计十一个公会。 现在,toma是第八部队的会长,但有一半时间都在总部的领土生活,这单纯是因为总部领土上的建筑物破损比较小。能分得一座漂亮的公寓的最顶层,她的待遇并不算差。 但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理解为toma被夺走了能力。她的领土只是“平稳之国第八部队”,在本部无法使用能力,尽管身为所持点数超过三万的有力者,但在这里她只是个普通的少女。 话虽如此,就无法使用能力而言,香屋的处境更糟,因为他连自己的终端都不在身边。如果没有终端,基本上无法使用能力。 不过,从一开始香屋就没有战斗时用得上的能力,那么终端不在手上反而更轻松,比如终端会被检索能力定位。虽然两手空空也不是保证能隐藏位置情报,但至少能混淆视线。 在平稳之国、公会总部的领土上,香屋晃晃悠悠地闲逛,他想尽可能了解这个组织。 只要稍稍逛一会儿,就能明白平稳之国很有实力。 首先,很多建筑还保留着完好的外观,感觉有八成左右没有损伤,还有像toma住的公寓那种高层建筑。就架见崎全境而言,单位面积的人口很少,像座鬼城,但在这里甚至有营业中的食堂。虽然货币不能用,但只要有平稳之国发放的餐券,就能从几样菜单中点餐。在架见崎,这甚至可以说是令人惊异,像电影俱乐部,每个月都有一半是靠爆米花充饥。如果没有每个月肉体都会恢复原样这条规则,营养失调才是弱小公会要面对的最大威胁。 平稳之国一如其名,安静,又沉稳。 按toma的说法,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个公会,就是宗教国家。 在架见崎北部的山上,山腰处建了一座教会,平稳之国的领导者,或者说偶像——圣女莉莉被供奉在那里。第一到第十部队的会长被称为圣骑士,时不时会到那座教会进行集会。 圣骑士似乎是按各自负责的部队来决定席位。负责第一部队会长的圣骑士位居顶点,在整个平稳之国中是no.2,那么负责第八部队的toma明面上就排在第九位。之所以说是“明面”,是因为除圣骑士以外,还存在另一套权力体系。虽然没有明确的名字,但那一组人简单来说就是负责照料圣女莉莉的人。莉莉的厨师、裁缝、负责清扫的人,还有代言者。莉莉本人不会在公开场合开口,而代言者的职责就是接受莉莉赐予的话语,向众人传达。听说这是唯一被允许和莉莉对话的职务,在公会中名望很高。 虽然听上去很蠢,但这样看来,平稳之国的确可以称为宗教国家。 靠教义与信仰为基础,建立起强大的向心力。就算一切都是虚像,只要人们肯相信,这个国家就能保持平稳。 ——不,正因为不是虚像,才很麻烦。 在有点数和能力存在的架见崎,很适合宗教的发展。 圣骑士也好,照料者也好,他们被选中的要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平稳之国教义的忠诚。更具体来说,就是理解圣女莉莉向众人传授的“爱”。成为圣骑士,就能得到大量点数,实际上,这相当于因神的加护获得强大的力量。至于照料者,虽然在点数的优待上不如圣骑士,但这一身份让他们得以在最安全的公会的最深处过上安定的生活。 能带来切身利益的信仰,就是这个组织的根基。 此外,还有一条传言,让这一构造更加牢固。 ——圣女莉莉可以复活死者。 虽然对象仅限于圣骑士,但众人对此深信不疑。既然架见崎存在各种能力,那么就连香屋也没理由怀疑。复活死者的能力。虽然不知道需要多少点数才能获得,但只要加上一些限制,应该能让数额变得现实。比如需要事先指定使用能力的对象,最大人数是十人,如果能力有这样的限制,那么“只能让圣骑士复活”也就可以理解了。正因为有说服力,众人都会以圣骑士为目标,忠于平稳之国的教诲,努力去理解莉莉口中的爱。实际上,听说到处都在开学习会,如果香屋也是这里的一员,肯定不管怎样先去参加吧,因为那样做生存率是最高的。 话虽如此。 ——爱是什么? 这种东西,看不见又摸不着。 理解莉莉的爱,是什么意思?如何证明?是不是太暧昧了? 恐怕,这是洗脑的一环吧。不抱任何疑问、甘愿效忠做牛做马的人能得到优厚待遇,通过这条规则,就能统帅整个组织。 以爱为理由让人互相厮杀,毫无疑问让人不快,又毛骨悚然。 考虑着这些,香屋沿大路向南前进。前面是架见崎站。越接近车站,街道就越繁华,准确来说,是能理解到以前的繁华。拉面店、餐厅、租房中介、旅行社。每家店都挂着招牌,里面却没有人影,自动门也打不开。为获得留下的物资,到处都是被砸碎的玻璃门,这也给人末世的印象。 但,平稳之国也是与这一末世抗争的组织。 比如刚才,香屋和一个慢跑的青年擦肩而过,甚至还看到一名女性在给箱型花盆里的花浇水,两人都笑着和他打招呼。没想到架见崎还有这样社会性的活动存在。 ——到处都是野性。 那个动画的男主角说过。 ——就算有人类,就算建起大楼,也不会冲淡那份野性。世界仍然是长着獠牙的猛兽称霸,弱肉强食。 对他的意见,香屋举双手赞成。 整洁漂亮的街道,发达的交通网,通信设备,这些都不是文明的本质。让人类社会得以成立的,是法律,以及愿意遵守法律的意识。超越个人力量强弱的集团性规则,才是文明的根本。 平稳之国的信仰,有没有强盛到足以发展为文明呢? 如果足够强,就可以利用。尽管这个组织可怕又令人不快,但也会成为香屋实现目的所必需的一片拼图。 香屋从大路拐进岔路。 前面就是要去的书店了,位置在一座不大的楼房的一层,外墙特地铺了原木的木板,装点得很漂亮。门口的黑板上写着店里设有咖啡店,每天一换的推荐菜单是曼特宁咖啡。话虽如此,无论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这枚黑板上都会继续推荐曼特宁吧。 推开门,香屋就看到店里约好见面的人,toma。她喝了口咖啡,向手中的资料看去。 见香屋在面前坐下,toma问: “感想如何?” “架见崎的气候不适合热咖啡。” “冰很贵重的,因为要修理冰箱才行。你在平稳之国逛过的感想如何?” toma重新问道。 这一回,香屋老老实实地回答: “可怕的组织。” 老实说,看到慢跑的人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架见崎,死亡原来被看得这么淡吗?还有人会进行无益于生存的活动?在这个世界,锻炼身体的行为无法成立,因为每个月循环一次,身体又会变回原样。慢跑只是显得健康,和实际的健康扯不上关系。 toma点头。 “平稳,是架见崎最可怕的公会。” “嗯,所以很有魅力。” “你想把平稳弄到手了?” “真想把信仰换成法律啊。” “哪个不都一样?” “不一样。被赋予的东西不同。” 在平稳之国,会对信仰赋予力量。 但这就让人没法放心,也没法安然入睡。法律就正好相反了。从不安分的人手上夺走力量,赋予和平。必须是这样才行,人们宣誓效忠的对象不该是力量,而是和平。 toma笑了。 “不管怎么替换,如果想得到这里就要尽早行动了。在架见崎,时间的步伐比我(私“わたし”)想象中更快。” 听到第一人称是“我(私“わたし”)”,香屋就明白她现在是以冬间美咲这一身份和自己交谈。在这里,她的注册名是water,由来当然是香屋和她信仰中的动画的男主角。 但架见崎中,water有另外一层特别的含义。平稳之国,第八部队的会长,water。约三年前出现在架见崎,创建一个小公会,眨眼之间成名,然后把自己培育的结果拱手交给平稳之国,得到了那里的权力,是个活生生的传说之一。以这一身份说话时,她会用“我(俺“おれ”)”做第一人称。 “确定没错? 听到香屋询问,toma点点头。 “明天会餐后,有可能会决定架见崎的未来。” 明天,二十五日举办的会餐。 平稳之国和port,两大公会的会长进行会餐。 这并不是需要特别保密的事情,整个架见崎都知道。至少,只要是公会里拥有足够优秀的检索士,就会知道这条情报,问题是其中的内容。toma继续说: “平稳和port会缔结条约,这已经基本决定了。明天的会餐只是最终的确认,或者说,基本上只是为了见面握个手。” “条约的内容呢?” “两公会互不干涉对方的战斗,条约预定从下个循环开始生效,持续三个循环。” “具体内容呢?” “基本上定了,已经整理成了条文。” toma递过手里的一枚资料。 上面细致地列出了平稳和port之间商定的项目,大致看过后,香屋说: “对平稳不利啊。” “当然了。” 这些条约的意图显而易见。 大体上是平稳之国和port将互不干涉,各自在架见崎搜刮点数。如果过上三个循环,就算架见崎只剩下这两个公会也毫不奇怪。 而且,如果双方得到相同的点数,最终将是port的胜利,因为眼下port更强大。平稳之国总点数约九十五万,而port是一百一十五万。公平竞争的情况下,很难弥补这二十万点数的差距。 眼下,port才是架见崎的王者。 然而他们还没有支配整个架见崎,听说原因是内部的不和。 外界没有敌人的公会将在内部产生敌人,争夺“胜者公会的会长”这一位置。port被这个问题拖住脚步时,平稳一方的势力已经迅速发展,但如今已经是极限了吧。条约,再加上明天的会餐,就说明port终于把目光对准了外侧。 “平稳的意图呢?” “我也不清楚,但多少可以想象。首先,port内部的争端并没有完全平息。” “就是说他们被内部问题拖住,没法和预想中一样专心收集点数?” “确实有人抱有这种乐观态度。此外,还有月生的问题。” 月生,所属公会在架见崎排第三位,个人实力最强。仅一人就有超过七十万的点数,就算对port来说,也足以成为威胁。 “这次的条约当然是port提出的。平稳这边接受了,但在上面加了一条要求。” “对月生?” “嗯。两公会分别派出同等点数的战斗力组成联合军,打倒月生。谈到最后,两边各出的点数估计会敲定在六十万p吧。打倒月生以后,得到的点数由双方平分。” 感觉这一条也对平稳不利。 就算同样派出六十万点数的玩家,port还能在领土内留下五十五万,而平稳只剩三十五万。 ——不,说到底,这种条约不可能成立。 光是打倒月生,就能获得他所持点数的一半——至少是三十五万。如果port得到了这些点数,他们在架见崎将所向无敌,如果被平稳得到,将足以逆转双方战斗力的差距。 那么,不管是哪个公会,在打倒月生的瞬间,条约将变成一纸空文。既然确定能胜利,必然会背叛对方。 toma继续说: “为了分配月生的点数,他们好像打算创建一个新的能力,不过具体内容还没确定。这是两个公会接下来打算商谈的事项。” 原来如此,创建一个让双方守约的能力。 “但是,如果公平地进行下去,果然对平稳不利。” “嗯,实际上,平稳还有一个计划,用来抬高点数。” “bulldogs?” “目前,那个公会在忠实地卖力。” 这件事已经听toma说过。 平稳之国早已笼络了bulldogs。 “对平稳之国的动向,port了解多少?” “这我可实在是不知道了。你怎么想?” “全都看透了。” “为什么?” “没有原因,但这种情况更可怕。” 比起一切按平稳之国的计划发展,port技高一筹的情况对香屋来说更不利。所以,不需要推测,也不需要推理。只要没有理由让他确信安全,就会以最可怕的情况为前提行动。 toma笑了。 “如果全都被对方看透,平稳之国和port的冲突——” “恐怕,明天会餐过后立刻就会开始。” “会牵扯到谁?” “照这样发展的话,就是bull和三色猫,还有电影俱乐部。” “但那样的话,就会分出胜负。” “嗯,很难打成平手。” 香屋,还有toma,两人各有不同的目的。至少香屋觉得不同。toma并没有完全对自己摊牌,而香屋也一样,没有告诉她自己根本的目的。 但至少现在,两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香屋和toma都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所以架见崎分出胜负就麻烦了。 如果平稳和port将发生冲突,就必须把结果向平手的方向调整。 “那,接下来是正题。” toma把手上的资料递了过来。 “我们去把月生拿下。” 接过资料,香屋低头看去。他曾拜托toma把一切关于月生能得到的情报都拿来。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儿后,他开口说: “好,现在去见他吧。” “月生?” “当然了,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见面?” 如果在toma的房间,可能会被平稳之国监视,所以两人在外面碰头。但把地点特地定在车站附近,是为了方便直接去见月生。 “什么嘛,原来不是约会啊。” toma笑着站起身。 她应该也理解在这个时间去见月生的重要性。 香屋也站起身,问道: “去见月生这件事得到许可了吗?” “那个可没办法,太花时间了,我要先当上第一部队的会长才行。” 第一部队的会长,在平稳之国排在第二位。 那支部队的领土和架见崎站相邻,也就是和月生相邻。换句话说,平稳之国的no.2负责应对月生。 “擅自行动没问题吗?” “又不会被杀。” “但点数下降的话,明天以后可能会不好行动。” “没问题。我和第一部队的会长是朋友,总有办法的。” “你朋友真多。” “但挚友就只有你。” “反正你对所有人都这么说吧。” “怎么会,我不喜欢说谎啦。” 两人一起从店里离开。 站在香屋身旁,toma嘴角露出微笑。 “手,要我帮你握住吗?” “嗯?” “你的手在发抖。” “没事。我不想放下心。” 按香屋的预想,应该不会有危险,但接下来要去见的毕竟是架见崎战斗力最强的人物,自然会害怕。 “哦。” toma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稍稍加快脚步,走到前面。 看着她的后背,香屋问道: “秋穗呢?” “嗯?” “她不是挚友吗?” toma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头也不回地说: “秋穗能百分之百回应你的期待吗?” “那还用问,她可是秋穗啊。” “真的吗?要拿满分很难吧?” “不,肯定能。” 香屋不会对谁百分之百信任,就算对方是秋穗还是toma都一样。但会按百分之百来制定计划。 孩童会相信母亲发出哭喊,因为那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3 要说理解程度,也就百分之三十吧。 也有可能更低。就现状来说线索还不够。 但香屋发寄来的信中,前面三行可以解读。 身在三色猫帝国的你,似乎被强加了新的日常 托托会将其拱手相让,回归自己的平稳吧 这样的发展,恐怕就在不久的将来 其中最好懂的是第二行,秋穗指着那里说: “托托,是狗的名字。” 更准确来说是导盲犬的名字,但这里单纯看作狗就可以了吧。 “狗?” 白猫说着皱起眉头。 “是动画里的角色。” 当然,是《water与biscuit的冒险》,带第十二集,《导盲犬只叫一次》里登场。 有没有漏掉什么?有没有误解什么?秋穗注视信纸思考,继续说: “这样再来看第二行吧。狗会将其拱手相让,回归自己的平稳。” 黑焦开口道: “这里的狗,说的是bulldogs吗?” “想不到其他的了。” “平稳就和字面一样,是平稳之国。” “没错。” “也就是说,bulldogs想用什么做交易,成为平稳之国的一员。” 对,应该就是这样。 黑猫从旁边开口。 “他们到底要用什么做交易?” 答案在第一行。 “在三色猫帝国的我们被强加的日常,恐怕就是说那些反反复复的宣战布告。” 双方都没有认真想赢,只是形式上宣战。每当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进入交战状态,架见崎的人只会觉得“哦,又开始了”,但在平稳之国眼里,认为这件事有价值也没什么奇怪的。 “平稳之国在架见崎排在第二位,自然想缩短和port间的差距,但又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如果做得太卖力,可能会刺激port的行动。” 目前,平稳之国需要暗地里积蓄实力,他们的目的就是悄悄地积攒战斗力,直到足以战胜port。 “如果bulldogs和平稳之国暗地里有联系,那些宣战布告的意义就很明显了。” 朝旁边看去,秋穗发现黑猫睁大了眼睛。 “平稳之国打算不让port察觉就把我们吃下?” 没有其他可能了。 “比如说,他们的计划可能是这样。bulldogs反复向三色猫帝国进行毫无意义的宣战,但背地里找到平稳之国提议:要不要让我们加入?如果愿意协助我们,想击败三色猫帝国就不成问题。那样一来,平稳之国不需要在表面上参战,就能同时得到bulldogs和三色猫帝国。” 等到bulldogs战胜三色猫帝国的瞬间,其他公会才会发觉情况有变。而且,就算那样,架见崎真正的势力图也不会浮出水面,表面上只不过是两个公会漫长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bulldogs的势力得到扩张。 但实际则不同。已经连续几个循环反复向三色猫帝国宣战的,仅仅是挂着其他名字的、属于平稳之国的部队之一。 只要bulldogs得到三色猫帝国,点数加起来就有二十万左右,这些全都会落到平稳之国手里。 ——这样的发展,恐怕就在不久的将来。 香屋是这么说。 一脸无聊默不作声的白猫终于开口。 “什么啊,那只要我们不输给bull不就行了?” 是这样没错,但没那么简单。 “平稳之国在以某种形式支援bulldogs,如果他们背后有平稳的九十五万点数,三色猫帝国就赢不了。” “没那回事吧。” 一脸困倦的白猫忍住哈欠。 “平稳不想被人察觉和bull有联系,那就没法做得太明显,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白猫和香屋的性质完全相反,总是无所畏惧,总是不慌不忙,就算听说敌人是点数有自己十倍的平稳之国,态度还是一如既往。这也是强大的一种形式。 以秋穗的立场来看,很难判断应该站在平稳和三色猫的哪一边。如果三色猫被bull吞并,bull再被平稳吞并,那自己不费力气就能和香屋、toma汇合,感觉以这个目标行动更轻松。 但,香屋是怎么想的?既然把平稳之国的打算写在信里,就可以理解为他希望自己帮三色猫。不过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这封信会被白猫她们看,肯定在香屋预想的范围之内。那么不管他本意如何,信里的内容至少在表面上会是对三色猫帝国有益的情报。 ——搞不懂。 这见鬼的游戏,秋穗暗自抱怨。 这和三色猫对bull、平稳的打算,还有更远一步的port都没有关系。如今,压在自己身上的任务是从信上这九行字里解读香屋的意图。他相信如果是秋穗就能做到,如果是秋穗,就能毫不费力地理解,按他的想法行动。 所以,如果没能做到。 ——我就没达到香屋对我的评价。 如果变成那样,实在有点不甘心。 秋穗轻轻吸了口气。 “后面的六行,写着更重要的情报。” 白猫点头。 “解释一下。”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现在,还不知道。” 旁边的黑猫叹了口气。 “是吗。那就算了,回房间去。” “不。” 秋穗摇头。 “托托是狗的名字,你们知道吗?不知道对吧?能解读的只有我。要想知道平稳之国的目的,请让我自由行动。” 现在,这样和他们谈一定是正确的选择。就连信件送到的时机都是香屋有意而为,因此秋穗要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机会。 “为了解读这封信还需要更多情报,请允许我在三色猫帝国的领土上转一下,另外,我还想向检索士打听bull和平稳的情报。” 黑焦摸了摸下巴。 “解读信的内容,为什么要了解我们公会?” “后面六行的内容,我认为和平稳之国打败三色猫帝国的计划有关。那么,如果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就无从下手。” 虽然是没根据的推测,但黑焦似乎姑且是接受了,他轻轻垂下视线答道: “这个公会点数最多的检索士就是我,有什么想问尽管开口。另外想在三色猫帝国观光的话只要找个人跟着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黑猫打断了。 “等等,我不同意。” 黑焦冷冷地盯着黑猫。 “公会内部的事情是我负责。” “秋穗是其他公会的人,那就是负责外交的我来管。” “接待客人的是我啊,就连风滚工业,你也主要负责交涉,用餐和住宿都是我来安排。” “这和风滚不是一回事。” 正当两人争论不休,白猫插了进来。 “你们要说很久?” 两人纷纷答道: “只要黑焦让步,很快就能结束。” “黑猫太一板一眼了,如果bulldogs真的和平稳之国联手,情况就很紧迫。” 嗯——白猫哼了一声。 在一次呼吸的时间里,她短暂思考,然后说: “基本上黑猫是对的,关于电影俱乐部的事,都交给她处理。” “看吧。” 黑猫得意地笑了,脸上的表情让她像个少女。 白猫继续说: “不过你就当作老朋友的请求,可以帮秋穗这个忙吗?” 转眼间,黑猫的脸上阴云密布。 “会长,你多少也考虑下我的立场——” “我知道,所以才说是我任性的请求。” 两人一时间沉默了。黑猫瞪着白猫,白猫用依旧困倦的眼神注视黑猫。 没过多久,是黑猫叹了口气。 “为什么?秋穗的话不过是她的想象,就算都是真的,也和你说的一样,只要我们不输给bulldogs就没问题。” “可是我很好奇啊。” 白猫从秋穗手上拿起信纸。 “这首难为情的诗是什么意思,你不想知道吗?” “你是说,对香屋步有兴趣?” “不仅如此,这封信,虽然寄信人是香屋——” 白猫随便晃了晃手上的信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但风滚的人说,把信交给他们的是water。” 听到那个名字,黑猫的脸色变了。 water。toma。冬间美咲。在架见崎内也是出了名的玩家。 秋穗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香屋和toma联手,就不会有错了。那么为了活下去,秋穗要忠实地完成他们交给自己的任务,那样胜率最高。 ——不,真的是这样吗? 香屋和toma的性质不同,对生命的态度一定也不一样。 water说过:要活下去。为了什么?每当有人问这句话,water都会说出相同的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所以,对香屋来说活下去高于一切。所以,toma想在活着的时候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一直以来,那两个人就是这样。 4 月生的日子一成不变。 早上五点三十分,闹钟把他叫醒。嘟嘟嘟嘟嘟,短促的声音连续五次。整体听完三回后,他便关掉闹钟。 车站大楼的四层以上都是商务旅馆,月生就在其中的一间客房。他从单人床上起身,站起来,用力伸个懒腰。然后走进浴室,仔细地刮胡子,洗脸,刷牙,然后用发胶——是车站内便利店里拿到的东西——把头发向后面捋齐。 走出浴室,枕边的数字时钟显示五点三十五分。 月生戴上眼镜,从壁橱拿出更换的衣服。首先是衬衫,每天拆开一件新品。接着是西装的裤子,三天换一件。每晚他都会用挂烫机,折痕很清楚。 他系紧领带,配上和西装成套的腰带,扣好衬衫的袖扣后穿上外套。衣服全都是车站大楼三楼男装店的东西,每六天去买一次。因为没有店员,他直接把钱放在柜台上。 最后,月生把怀表放进外套口袋,拿起深棕色的商务包,离开房间,在五点四十五分站到电梯口。 每天早上,电梯都停在月生就寝的的楼层——七楼,他坐上去降到四楼,走进前台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入口旁有蛋糕的柜子,但里面空空如也,柜子也兼用作柜台,里面还有现金出纳机。 每天早上,月生会整齐地在柜台上放下一千六百日元。奇数的日子是一张一千的纸币,再加上五百和一百的硬币各一枚。偶数的日子则是两张千元纸币加一枚百元硬币,再收回前一天的五百日元。不过每四天百元硬币会攒起四枚,这时月生会把它们全都收回,然后放下两张一千的纸币。而一千元攒够以后,又会同样拿一万元替换。 一千六百日元,是热咖啡和一袋饼干的价钱。 有时,月生也会觉得旅馆的咖啡太贵了。但每次循环,所有的钱都会回到钱包里,所以并不会觉得为难。 他径直走进厨房,亲自动手冲咖啡,再配上饼干。然后,把东西端到固定的位置——离入口最近的座位,从架子上取下报纸,开始吃早饭。这个时候,他会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确认时间,基本上是五点五十五分。有些日子前后会有三十秒左右的误差。 算上英文的在内,这里一共有七家报社的报纸,但月生每天都拿同一份。早饭期间,他基本上会在报纸上找印刷错误。尽管内容没有变化,但说不定会有自己没发现过的印刷错误,如果之后还有时间,便会望着报纸上日渐增加的皱褶度过。 早饭结束时是六点十五分。月生把杂志放回架子,杯子送回厨房,离开休息室。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确认领带有没有歪,然后坐电梯来到一楼。 早上六点二十分,月生来到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 这个时间,也是时刻表上记载的第一班下行列车的到达时间。 月生注视起自动检票机的对面,除偶尔低头看看怀表外,像招牌一样站得笔直,没有任何动作。但,没人走过检票口,更何况架见崎根本就不存在还在运行的电车。 等月生回到旅馆的房间,日期已经指向下一天。到了末班车的时间,再等五分钟,月生提起放在脚边的商务包,到检票口对面的商场解决晚饭——话虽如此,每天的菜单都没有变化,他付过钱后把饭打包带走。 吃完饭,把裤子挂在挂烫机后冲澡时,时针已经转过凌晨一点。每天月生都只在床上躺四个小时左右,身体总是带着困倦,但非要说的话,他已经习惯了,而且还来不及在黑暗中想这想那就睡着并不是坏事。尽管很期待短暂的睡眠中看到的梦境,但与期待相反,他很少会记得梦的内容。 月生的日子一成不变,像时钟一样规律,轮流走过相同的地点。日子过得非常悲伤,同时也很平稳。非要说的话,他还挺中意这样的生活。 然而,这一天,他听到了声音。 “您在等电车吗?” 声音悦耳动听。在转向出声的方向前,他先看了看怀表。表示日期的小窗上显示“24”,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五分。 离上次月生的规律被打断,大概已经过了两个循环。上次好像是port的人来访,虽然记不清时间,但大概是五六十天前。 月生抬起头,看到奇妙的二人组正走向自己。 其中一个是少女……吧?由于那身穿扮,性别不好判断,但是是个戴牛仔帽的孩子。另一个也是孩子,这个人是少年,穿着轻便的t恤和短裤。 戴牛仔帽的人开口: “您好,月生先生。我是water,来自平稳之国。” 月生在嘴前竖起食指。 “保持安静。” 怀表指向了四点十六分,这是电车到站的时间。 尽管他努力竖起耳朵,果然还是听不到车轮的声音。 插图 1 香屋把发抖的双手紧紧握拳,在toma身后观察月生。 他一副气质白领的穿扮,年龄不到三十五岁,藏青色的西装和浅蓝色衬衫很合称,让他显得干练。但,似乎并不是特别强大。 ——这个人,就是架见崎最强的玩家。 胸口在发抖。 月生怎么看都只像个在检票口等人的男性。对方可能是客户,也可能是恋人。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一幕完全像是香屋来到架见崎前就已司空见惯的情景,因此才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协调。如今已经永远一片漆黑的电子公告牌、不再通电的售票机、除月生外没有任何人的检票口——一切都显得不合时宜。打个比方,就好像有人在雨中哼着歌晾晒洗好的衣服。 “保持安静。” 说完,他注视着手里的怀表,沉默了一分钟左右。 然后,他抬起头,露出微笑。那腼腆的笑容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称,却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快。 “抱歉,可以再说一次你们的名字吗?” “我是water,他是香屋步。” 月生点点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非常感谢。” 他收起怀表,又从外套的内兜拿出红色鞣皮的名片盒。 “我叫月生。” 他递过名片的动作非常流畅,大概已经很熟练了吧。先是toma接下,然后是香屋。 aporia股份有限公司 生命设计研究调查室 外协员工 月生亘辉 toma很感兴趣地笑了。 “aporia这家公司,是做什么的呢?” “原本是开发计算机软件的企业,现在业务发展到了很多领域。” “生命设计研究调查室。” “是的。这个部门根据顾客至今的职历和生活,对未来进行规划。” “原来如此。很棒啊,我要不要也委托您规划一次呢。” “非常抱歉,要由负责人决定是否接受委托,不能靠我个人擅自判断。” “那真是遗憾。” 香屋漫不经心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观察手上的名片。 架见崎的东西大体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原本就在架见崎的东西,第二类是玩家带到这里的东西,第三类是用点数从运营者那里获得的东西。 通常来说,名片属于第二类,玩家来到架见崎时恰好带在身上。但月生的名片恐怕并非如此,上面没有写本该存在的信息——地址和电话号码。 月生特地在架见崎做了这个?为什么需要这种东西? toma朝月生露出微笑。 “您在这里等电车吗?” “没错。” “为了离开架见崎?” “不是的。” “那么,就是在等谁了。” “是的。” “约好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月生换了种笑容,看起来是苦笑,更准确来说像是自嘲,但仍很有气质。香屋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气质的自嘲。 “并没有约好,单纯是我在等待。” “看来是很重视的人啊。” “是的。” 月生在等谁呢?恋人?挚友?还是血亲?不管是什么人,他的行动都让人无法理解。如果对方在架见崎,去见面就好了,月生的能力足以让他随心所欲。而如果对方不在架见崎,只要向周围的公会发动侵略,结束这场游戏就好。运营者明确说过胜者能得到“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如果真心想和谁再会,只需要胜利后去拜托运营者。 不久前,香屋确认过月生的资料。 如今,已经有总点数超过月生——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的公会:port和平稳之国。但过去不一样,在几个小公会被统一成port前、平稳之国还只是架见崎北部的小公会时,月生的点数就几乎和现在相同。正常来想,他那时就能在架见崎的游戏中胜出,却对机会弃之不顾。 月生为什么没有行动? ——难道说,他知道些什么? 就是说,他知道某个可以说是架见崎真相的内情。虽然说起来矛盾,但或许月生想要的那件东西是个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才不能让架见崎的游戏结束。 toma再次开口。 “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有事情想告诉您。” “如果是和平稳之国联手,我应该已经拒绝了吧?” “不是那类事情。我们手上的情报恐怕对您也有好处,所以才想告诉您。” “为了这个,你们特地到了这里?” “当然,也有其他的盘算。您知道明天的会餐吗?” “不知道。” “平稳之国和port,两个公会的首脑将举行会餐,恐怕——” toma仍带着笑容,但脸上浮现严肃的表情。香屋知道,她的一个表情就能为话语增加说服力。 “恐怕在会餐结束后,平稳之国和port就会立即进入交战状态。战争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但要分出胜负就很麻烦。因为那样一来,架见崎的游戏就要结束了。” 月生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想必,他必须一直在这里等待电车。架见崎没有还在运行的电车,然而他仍然一直等下去,那么架见崎的终结应该有违他的意愿。 月生轻轻皱起眉头。 “到头来,这不还是提出让我和平稳之国结盟吗?听起来感觉你们想让我一起压制port。” toma柔和地点头。 “当然,我们有这个想法,但并不是希望您承诺什么。我们只是说出情报,要如何判断,是您的自由。” “原来如此。” 月生朝香屋看去。 “他是检索士吗?” toma摇摇头。 “不,是朋友。” “朋友。” “是我最信赖的玩家,不过根本不是平稳之国的人。” “可以确认一下你的终端吗?” 被月生盯着眼睛询问,香屋无奈开口: “终端不在我身上,交给队友保管了。” 他回答的声音因紧张而抬高,第一个音弱得可怜,第二个音开始变得尖锐。 身旁的toma露出苦笑。 “看不出来最能让人信赖的样子吧?这就和您看起来不像这个世界最强的玩家一样。” 月生抓起脚边的商务包,拿出终端,说了声“稍等一下”然后开始操作。香屋见状,急忙躲到toma背后。月生似乎启动了检索能力。 嗬,他好奇地点头。 “看来你真的没带终端,胆子可够肥的。” 怎么可能,我一直怕得要命。 toma朝这边转过头。 “看吧,你被人夸了,要不要说点什么?” 香屋仍躲在她背后,答道: “反正有终端也用不了能力,有没有都一样。” 能力只能在自己的领土,或者交战对手的领土上才能用。香屋属于电影俱乐部,在平稳之国和这座车站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平稳之国和port——” toma刚开口,就被月生打断。 “不好意思,请保持安静。” 他盯着怀表,径自不动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久等了。” toma毫不在意,重新开口。 “如果平稳之国和port开战,香屋就会到这里来。” “就是说,他是情报源吧。” “是的。” “可是,连终端都不拿吗?我不觉得这样适合负责联络。” “能用检索查到的东西,对你没有任何价值吧?” 月生的总点数超过七十万,其中分给检索能力的大概三万。按比例不到百分之五,但单从数值来看,很少有检索士能达到这个水平,也就port那边能有几个。 toma抓过香屋的胳膊,推到月生面前。 “我和香屋模拟过接下来架见崎会发生的事,主要靠他,我只不过是从旁辅助。也就是说,我们能拿出靠能力无法得知的情报。” 月生轻轻摸了摸下巴。 “两位什么时候来到架见崎的?” “二十七个循环零几天前。” “我是上一轮的三十日。” toma和香屋依次回答。 “还太年轻了。” 他说的是在这里的经验吗?还是实际的年龄呢? 在架见崎,外表和实际年龄不成比例。toma来到架见崎时是15岁,在这个不断循环的世界度过两年多,现在仍然是十五岁的外表,实际上已经十七岁了。 “年龄重要吗?” 听toma询问,月生点点头。 “还挺重要。架见崎暂时不会结束。” “为什么您能确定?” “靠经验。就算平稳之国和port的战斗分出胜负,一方完全胜利,两个公会被统一,这场游戏也不会结束。” 月生,单人所持点数最高,而且在能确认到的玩家中资格最老。平稳之国也没有过去的准确数据,他在平稳之国成立前就已经来到架见崎,和现在一样——或者说是比现在地位更加绝对的最强玩家。 闻此,香屋问: “是指胜利条件吗?” 月生再次翘起嘴角,点点头。 “正是如此。” 架见崎的胜利条件很简单,有点过于简单。 ——支配架见崎全境。 支配,说的是靠一个公会控制整个架见崎吧,那么会成为胜者的是那个公会的全体成员吗?不,按常理来说不可能,因为那样就没必要争了,所有人加入同一个公会就行。 如果按通常来理解“支配”这个词,就是仅有一个公会的唯一一名会长会被选为胜者吧。 那么,在所有公会统一前,就有一件事必然发生。 公会内部的斗争。争夺会长宝座的战斗。换句话说,是架见崎这场游戏的第二回合,实际上port就停在了这一步。如果会长和no.2貌合神离,游戏就不会结束,公会内部的意识统一将成为难以逾越的高墙。 从构造上来说,强大的组织更容易在内部出现叛乱分子。由于规则上没有限制人数,公会通过战斗、吞并、扩张获得力量,但同时也始终抱着火种,等到胜利近在眼前,火种便会熊熊燃烧。 但。 “平稳之国是对此有所防备的组织。” 香屋说道。 在那里,将莉莉作为偶像供奉,本质上是用信仰给人洗脑,真是个令人不快的地方。虽然做法很危险,但如果信仰牢不可破,或许能轻松跨越意识统一这道高墙。 “或许吧。” 月生点头,又补充道: “话虽如此,如果平稳之国和port开战,胜者会是port吧,而那个公会一旦失去外敌,便会分裂为两派。正因为对此有所自觉,他们才会停止向外扩张,专注于处理内部问题。” “没错,如果情况没有变化,他们肯定还会保持现状。” toma说道。 “会有什么变化?” “那就要看明天的了。如果架见崎变得慌乱,香屋会来告诉您。” 香屋在心里松了口气。 ——今天,说到这里就行了。 必要的事情有两件:亲眼看到月生,以及让toma和月生见面。这样,明天的准备就做好了。 虽然他觉得已经足够,但toma没有停下。 “对了,您找到第零类假象了吗?” 香屋在心里皱起眉头。 ——第零类假象? 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但月生似乎对此并不陌生。 “water,这个词不该随便说出口。” 他淡淡笑着,在嘴前竖起食指。 * 离开车站,便感到八月的炎热又回到身边。 其实那个检票口前面也没有开空调,虽说建筑挡住了阳光的直射,气温还是很高。但在月生面前,香屋没有余心在意温度。 “怎么样?” toma在前面问。 香屋低着头回答: “不错。总之,想要的牌里面应该有一张确定到手了。” “牌?” “其实我想把五张牌都拿到,不过太难了,就妥协到四张。月生就是其中之一。” “哦哦。” toma说着点头,似乎理解了。 “剩下的三张怎么办?” “有一张现在还没办法,另一张等开战后再找才不会有风险,最后一张,现在正在制作。” “制作。” “比起去找,自己动手准备更快。” “你是要出千吧。” “前提是这真的是游戏。” 现实中可没法出千,正因为有游戏规则,才会有犯规的概念。 “所以你拜托我做的那些事,是为了收集材料。” “当然了,你也明白吧?” “但是,你总是把重要的事隐瞒起来。” 她回头看着香屋,笑了。迎着光看去,toma身上仿佛在发光,有些炫目。 “告诉我,步,你打算在架见崎做什么?” “做什么,是指?” “就是你的目标。” “那还用问,只有一个啊。” “活下去。” “嗯,安稳地活下去。” 从一开始,香屋就没有除此以外的目标,以后也不会有。非要说的话,与toma再会也是他来架见崎的理由之一,但这已经实现了。 大概是因为一直看着香屋往前走,toma被路上的裂缝绊到,叫了一声。见她眼看要倒下,香屋抓住了她的手,看着裂缝心有余悸。 “谢谢。” 她没有站起身,而是继续靠香屋维持平衡。 “所以呢?具体来说,你打算创造怎样平稳的日常?” “保密。” “按你的风格,应该喜欢在强大的公会里担任重要职位,让其他人保护自己。但你在架见崎的目标并非如此吧?” “行了你快站起来。” 一直撑着toma,手好痛。 她终于站稳身体,但仍然握着香屋的手,正面朝他看去。 “就算对手是port,你想让平稳胜利也不在话下,靠这个功劳,就有机会得到照顾圣女的职位。但即便拉拢月生,你还是要费力气让战斗以平手告终。” “这点你也一样吧?” 故意让双方打成平手,是两人的共同目标。 “如果我说出想做的事,步也会告诉我吗?” “那么做,再怎么说都是对我不利。” toma已经在这里待了超过两年,期间应该已经准备了很多。有些显而易见,有些还藏在水面下。如果现在对她摊牌,说不定会被轻易击溃。 “那,就只说下次战斗的目的。” “两个人都说?” “都说。我数一二然后一起说吧。” 不等香屋回答,toma已经“一、二”开始数数。 见状,香屋张开了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只有toma说道: “除掉代言者simon。” 看到香屋一张一合的嘴,toma噗嗤笑了,然后,她终于放开香屋的手。 “你套我话,好狡猾。” “我是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不止一个。 “嗯,让莉莉记住我的名字吧。” “这样就行了吗?” “做事要分先后顺序。” “但太悠闲的话,会被我抢先喔?” “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放弃了。” 原本,他就没想过要争在toma前头。 ——我跟在她身后就好。 到真正关键的时刻,再向前迈一步。等toma筋疲力尽停下脚步的时候,自己只要能向前迈出那一步就足够了。 “我们就不能和睦地携手共进吗?” “当然能了,只要你愿意,我非常欢迎。” “这样啊。我记下了。” “只要toma稍稍向我靠近一步就行了。” “没有你这么做的选项吗?” “我一直都在做最大限度的让步。” “那就很难了。” 我很清楚。 ——我和toma合不来。 不,基本上默契,能相处得相当愉快,但必然会在某处产生分歧,而那分歧让两人无法互相接受。所以,他们到现在为很多事较量过,起因有些不值一提,有些很幼稚,还有些,非常重要。 “话虽如此,现在还是同伴。” toma说道。 “我一直都把你当同伴来看。” 香屋回答。 “我好开心。” “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亲密的同伴。” “嗯?” “第零类假象,是什么?” 听了toma和月生的对话,香屋始终很在意。 “假象你知道对吧,课上应该讲过。” 感觉似乎听过,可能是世界史,也可能是哲学,反正考试一过基本都会忘记。 “我记得类似于主观臆断来着?” “没错,就是说先入之见、偏见。据弗兰西斯·培根所说,假象分为四种:族类假象、洞穴假象、市场假象、剧场假象。” “隐隐约约想起来了。” “所谓族类假象,说白了就是身为人类才会有的先入之见吧,比如说两只手共有十根手指,所以觉得十个十个计数最好。要是大家都有十二根手指,最普遍的进位制肯定是十二进制。” “原来如此。” “洞穴假象,是说我们所有人都只是从狭小的洞穴望着外面,明明只能看到冰山一角,却以为那就是世界的全部。市场假象是由传闻和留言产生的偏见。剧场假象是社会现象带来的偏见。由此,天动说得到认可,神明也随之诞生或灭亡。” 她说的内容香屋不是不明白,意思是偏见无法避免,那么至少要对这个事实有所自觉。 “这些假象的第零类?” “嗯。” “是什么内容?” “谁知道,说不定是你呢。” 看来她没打算认真回答。 ——算了,也好。 月生也知道这个词。 恐怕只要更深入架见崎的本质,早晚能知道答案。 2 目前,电影俱乐部的成员有九人。 其中会长kido,还有香屋步被平稳之国抓住,因此有七个人在三色猫帝国生活。 他们被分到了一整栋校舍,只有七个人用明显太宽敞了,但架见崎的人口密度并不是只有这里特别低,毕竟五千米见方的城镇里只住了一千人左右。 秋穗带着脚步声从走廊里走过。下午六点三十分。在反复度过八月的架见崎,现在是日落的时间。夕阳照进窗户,在身后打下长长的影子。傍晚时分没有人影的校舍,也给人末世的印象。 前面的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青年探出头。 “ryama先生。” 他是电影俱乐部的检索士。秋穗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身体怎么样?” 收到平稳之国的宣战布告后,ryama在逃往三色猫帝国途中胳膊受伤了。虽然只要止血就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势很重,目前还在静养。 “一活动就疼得不行,到下次循环前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架见崎也存在可以疗伤的能力。但在三色猫帝国,电影俱乐部的人没法使用能力,而且回复类能力的使用次数很少。因为胳膊疼去找三色猫帝国的人治疗,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答应吧。 “那你还起来干嘛,继续休息吧。” “我要定期向藤永小姐报告。” 藤永是电影俱乐部的副会长。在规则上,没有副会长这一职务,但电影俱乐部的成员自然而然地把她当副会长看待。如今kido不在,负责整个公会的人也是藤永。 秋穗迈开脚步,ryama跟在后头。 “我基本都安安静静地待着,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熟读课本。” “读过感觉怎么样?” “没想到还挺有意思。语文课本上全都是名作嘛。” 那真不错。 ryama用左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受伤的是右臂。 “不过实在是提不起劲读第二遍,于是我就泡在网上了。” “网?” “嗯,网上有公告板,很多公会的检索士都会在上面写东西。” “不用能力也能连上?” “嗯,就是这样的东西。下载专用的应用程序要花点数,但装好以后就是终端的功能了。” 原来如此。的确,就算离开自己公会的领土,终端一样能正常启动。 “但是其他公会的人信得过吗?”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也没到这个程度吧,但有些情报放出来更有效果。而且公告板上基本匿名,但如果谈重要的事,双方就会进入单独的聊天室,然后互相公开注册名。在那种情况下,很少有人会说谎。” “偶尔还会有啊。” “当然了。所以收集情报要小心谨慎,多次验证真伪。不过现在我倒不缺交易材料,所以能得到准确度相当高的情报。” “交易材料?” “我们在三色猫帝国的理由。” “哦哦。” 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逃进三色猫帝国,在这里安稳地生活。在不知情的公会来看,这个情况很神奇吧。三色猫帝国有一定实力,有实力的公会做出难以理解的行为,自然会让人在意。 两人一起在门前停下脚步。这是藤永住的房间。 “你也是找藤永小姐?” “嗯,有事要报告。” “内容很不妙?” “恐怕是,因为和香屋有关。” “那小子还活着?” “大概吧。” “那太好了。” 两人敲敲门,走进房间。这是间普通的教室。 椅子和书桌基本被挪到教室后边,剩下的几把椅子之一上面坐着藤永。不知是不是因为穿着西装,或者单纯是因为年龄,她看起来就像刚到任不久的老师。 是藤永先开了口。 “晚上好。怎么了?” ryama关上门,朝她走过去。 “晚上好。我来报告。” “kido先生如何?” “还活着。” “这我知道。” “更多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这样啊。” 藤永叹了口气。 “那,会餐的情况呢?” “那边啊,知道一点。” 会餐?秋穗歪头纳闷,而且有意做得明显。在秋穗的情况,表现得比实际年龄更像个孩子时,能让对方有更令自己满意的反应。 “明天,port和平稳之国的会长要在同一张餐桌上吃午饭。” 藤永解释道,估计她们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不是很重要吗。” “要看内容了吧。ryama,你知道些什么吗?” “几乎已经确认的是参加者,两个公会各有三个人。” ryama列出名字。 平稳一方是会长,莉莉。no.2,高路木。代言者,simon。port一方则是会长尤里,参谋tallyho,还有ido。 “ido?” 藤永显得不明就里。看来这个玩家并不出名。 “具体情况不清楚,点数一万左右,虽然够强了,但似乎不属于port的第一梯队。” “为什么这个人要去?” “好像是最近尤里很中意他,但ido没有‘其他’能力,单纯是检索士。” “真让人在意。” “虽然只是传言,但有人说和平稳之国谈妥的也是他。” “谈妥的内容呢?” “一定期限内的互不侵犯条约基本没错了,但具体内容还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说port会行动吧。” “不好说,因为有传言说那个公会的no.2在扩张势力。另外还听说他们可能和平稳之国一起脱离风滚同盟。” “原来如此,其他的呢?” “就这些了。” 嗯。藤永嘀咕一声,摸了摸下巴。 “那,秋穗你呢?” “我也有事要报告。” 内容很麻烦,远超过ryama的内容。 “香屋寄来了信。bulldogs背后有平稳之国。” 藤永明显倒吸了一口气。 “确定没错?” “是的。” 其实秋穗没自信能断言,但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是回答得毫不犹豫。 “怎么办?bulldogs恐怕想偷偷借平稳之国攻陷三色猫帝国。” “三色猫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信是在他们面前读的。” “白猫反应呢?” “和平常一样,说只要不输给bulldogs就没事。” 白猫总是态度淡然,以中坚公会来说有些镇定过头了。 秋穗正在讲白猫说过什么时,ryama在一旁插嘴: “这件事,黑焦没说什么吗?” “并没有,为什么是黑焦先生?” “检索士总会在意同行的反应,特别是比自己强的。” 原来如此,对于平稳之国的动向,ryama觉得黑焦比自己预测得更准确。 ryama不痛快地皱起眉头。 “一般来说,要不被port的检索士察觉,就算是平稳也没法有太明显的行动。” “还有不一般的可能性?” “平稳的会长能让死者复活,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但这并不是特别令人意外。既然架见崎有治愈伤口的能力,自然也可能有复活死者的能力。 “那又怎么样?” “接下来才是关键。问题是复活的玩家会怎么样。实际上,至今为止还没人见过复活的玩家。” “那会不会复活能力是骗人的?” “是就好了,但他们得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战果。有的地方明明没有平稳之国的人,敌方却莫名其妙地不断死人。”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 “复活的玩家,不会被检索发现?” “不知道,但有这么个传言,平稳之国表面上只有本部和十支部队,但真正的主力是由复活的死者组成的第十一部队。” 如果传言是真的,事情就说得通了。若是有无法观测的部队,平稳就有可能暗中把强大的战斗力借给bulldogs。 ryama再次皱起眉头。 “黑焦可能比我更清楚平稳的第十一部队,所以应该优先考虑他的判断。如果黑焦说没问题,那么按他的说法来思考准确率更高。” “不。” 秋穗简短地否定。 “黑焦先生可能也在警惕平稳之国。” 至少,他愿意帮助秋穗。在那三个人之中,黑焦应该是最重视香屋的信的那个人。因此,说不定他也在暗中警惕第十一部队。 藤永叹了口气。 “我去见黑猫,得确定我们的人今后的立场。” 电影俱乐部和三色猫帝国按香屋定下的契约结成了同盟。 内容是这样的: 对领土内的电影俱乐部成员,三色猫帝国不得造成任何危害。此外,三色猫帝国保证电影俱乐部人员的安全,对方想离开领土时不可阻拦。 只要遵守上述规定,电影俱乐部的成员就会听从三色猫帝国的指示。即在安全与生活得到保障的情况下,完全服从命令、公开情报,如果可能,还要按三色猫帝国的指示使用能力。如果保证离开三色猫帝国时会返还,要交出终端也没有问题。 如果同意这份契约,请三色猫帝国向注册名“小秋”的玩家转让三万点数。 今后,若电影俱乐部有人主动离开三色猫帝国的领土,“小秋”将按此人拥有的点数向三色猫帝国返还同等数值。此外,若电影俱乐部所有成员离开三色猫帝国,合计返还的点数调整为三万。 根据三色猫帝国的要求,秋穗交出了终端。虽然在领土外无法使用能力,但终端的其他功能——比如点数的转让还可以做到。三色猫要想保住自己暂时交给秋穗的三万p,没收终端是最可靠的做法。 此外,根据交涉的结果,契约中又加上了这一行: ——如果三色猫帝国被总点数超过十万的公会宣战,电影俱乐部要以最快速度返还保管的点数。 不管怎么说,根据契约,电影俱乐部不需要参加三色猫帝国的战斗。 “说不定我们该回到那座电影院去。” 藤永说道。电影院。电影俱乐部原本的根据地。 但秋穗摇摇头。 “不,我觉得现在不该离开三色猫帝国。” “为什么?这里的情况并不安稳。” “因为在其他人来看,电影俱乐部和三色猫帝国关系相当融洽。” 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逃进了非交战状公会的领土——三色猫帝国。违背架见崎常识的事情发生了,那么,相反的做法也不无可能。如果有什么万一,三色猫帝国也可以逃进电影俱乐部。这种事谁都能想象。 “意思是如果真的打算攻陷三色猫帝国,bulldogs会同时对我们也宣战?” 听了藤永的问题,秋穗点头。 “然后,如果bulldogs真的和平稳之国联手,我们毫无疑问会战败。因为我们的会长在平稳之国。” 电影俱乐部和bulldogs开战后,最危险的就是kido。只要平稳之国杀了手上的kido就行了。kido一死,电影俱乐部就会灭亡,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平稳之国吞并。 秋穗露出微笑。 “谨慎地行动吧,如果走错方向,kido先生会很危险。” 尽管表面上轻松自如,但秋穗在心里皱起眉头。 ——老实说,还不确定。 或许现在应该立刻逃回那座电影院,或者与三色猫帝国断绝关系,叛逃到平稳之国。 如果是整理现状,对秋穗来说并不难,而且她自认为看得很客观。但她无法以此为基础模拟未来的进展,这种事至今都交给香屋了。 就算现在,他应该也在从完全不同的视角看着这副棋盘。 ——棋盘。 秋穗反复思考。 来到架见崎的人被称为玩家。 但,实际上不然。大多数人,就连白猫、黑猫和黑焦,还有藤永、ryama以及秋穗自己,都不过是列在棋盘上的棋子。 真正以玩家的角度观察棋盘的,是香屋,或者是toma。无法和他们站在同一高度让她有点不甘心,但这样也好。 ——总之,贯彻自己的职责吧。 秋穗必须成功解读香屋的信。 * 那一晚,秋穗为了换个心情来到操场。 校舍的窗里透出光亮,但照不到操场。虽然有照明的设备,不过没有运转,比起地面,浮着月牙的天空看起来更加明亮。 秋穗在长凳上坐下,思考香屋寄来的信。 后面六行还没有读懂,但其中有几个在意的词,秋穗知道那和自己的体验密切相关。正当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头绪时,一个不高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喂,你打算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秋穗皱起眉头。 电影俱乐部的成员不能离开校舍,只有秋穗是特例,理由是为了解读那封信寻找线索。 话虽如此,她当然不是完全自由。现在在长凳旁边也有两个人在监视。一个矮子,还有一个胖子,开口的是胖子。 “我们还没吃晚饭呢,为我们考虑一下啊。” 监视的人是秋穗来到三色猫帝国时最先碰面的三个人中的两个。名字应该听过,但想不起来了。 思路被打断,秋穗心生烦躁,冷淡地回答。 “还有一个人呢?” 被关在校舍里,秋穗很少有机会和三色猫帝国的成员碰面,但印象中他们三个人一起行动时配合很不错。矮子,胖子,还有大高个。其中大高个不在。 “死了。” 矮子答道。声音低沉,和外表不相称。 秋穗没能立刻消化他的意思,就好像听到的不知是哪国的语言。她没有悲伤,也没有寂寞,甚至没有震惊,单纯是思考停止了。 “你说死了,为什么?” 矮子不起劲地回答: “当然是被杀了啊。我们平时就在打打杀杀的,上战场总有可能会死。打过几场以后,要是只死一两个已经算不错了。只不过这次不走运的是围巾男。” 对了,围巾男,是这个名字来着。听着好傻。 秋穗从来没见过那个大高个戴围巾。第一次见到运营者时,不等了解架见崎的情况就要先起名字,然后那人就随便写了一个吧。他有可能对围巾有什么念想,等到了架见崎,他肯定皱紧了眉头。因为架见崎一直在八月循环,根本用不到围巾。 听到围巾男这个名字,秋穗也想起了另两个人的名字。矮子是five,胖子是此方。 原本一脸平静的five忽然表情扭曲了,本以为他是想哭,可看了看又发现不是。但其中明显在忍耐某种感情,让他显得格外情绪化。 “用不着哭,反正他不是你的同伴吧。” 哭?谁? ——是我? 本以为不可能,但视野的确变得模糊。 没有流出眼泪,但眼睛变得湿润,秋穗擦了擦眼角。 “我只是有点吃惊。” 秋穗没有觉得难过。这是真的,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早晚会发生。在架见崎有人会死去,据说一个循环里死亡的几率大概是百分之五左右,也就是说一千人里面有五十人死亡,这个数字让人无可奈何。 所以她明白,认识的人也可能会死。围巾男,刚才自己还忘了他的名字,而且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然而,感情上竟然会如此动摇。 ——今天的战斗,一人死亡,三人受伤。 这是已知的情报,本以为这在架见崎不过是小打小闹,但自己完全想错了。有个人死了——无论在什么地方,就算是这个奇妙的世界,其意义也不该被看轻。 秋穗明白了自己流泪的理由。 ——如果死的是更亲近的人,我能忍耐得了吗? 比如说电影俱乐部的人——kido,藤永或是ryama死的时候。还有,toma,或是香屋死的时候,我还能保持正常吗? water说过:活下去。这听起来就好像香屋的声音。 他总是对此有所认识,明白自己身边有这种事存在。所以,他很胆小。所以,他冷静透彻地看待一切。 双方都一言不发实在尴尬,秋穗小声问: “没有举行葬礼吗?” 胖子——此方开口回答: “当然没有了,就算在这儿死了,也只是回到现实,有什么可难过的。” 嘴上这么说,可他的声音在发抖。 “他家原本是开酒行的,后来效益不好变成便利店了,以前跟我们抱怨过打工没什么干劲,还老是被排到夜班,整天除了敲收银机就是给货上架。他只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普普通通地活着也不赖吧?” 他的话仿佛在说服自己。 听了这个声音,秋穗便明白,下一次肯定更糟。如果让她画出自己的人际关系图,上面甚至不会出现眼前两个人的名字,但就算下次死的是这样的人,也一点会比这次更难受。 秋穗想回屋子去了,她想一个人安静地思考,就算完全没有关系的三色猫帝国,她也不希望有人死去。为此,必须解读香屋的信。 可正当秋穗看向校舍,发现有个人影朝自己走来,从轮廓就知道是黑猫。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长凳上的秋穗面前。月光下,向这边俯视的目光显得冰凉。 秋穗开了口。 “有什么事吗?” “两件事。首先,明天黑焦会带着你,到三色猫帝国几个重要的设施看看,可以吧?” “好的,非常感谢。” “第二件事才是正题。把点数还回来。” 秋穗手里有白猫暂时交给她的三万p,这些点数是为了保护身在三色猫帝国的电影俱乐部成员。 在架见崎,打倒玩家后可以得到对方所有点数的一半。除去在平稳之国的香屋和kido,电影院俱乐部成员的总点数大约一万两千p,加上暂时保管的三万,合计四万两千p。如果三色猫帝国强行抢回去——就是把人杀光,能收回的点数有两万一千p,损失九千p。 当然,秋穗摇头拒绝。 “我才不要。” 黑猫毫不在意地继续。 “果然让白猫的点数减少三万无法接受,公会里也有人感到不安。” “是没错,但我们也需要最低限度的保险。按照契约,如果向三色猫帝国宣战的公会总点数超过十万,我会立刻反还点数。” 如果只是bulldogs,就不会超过10万p,但如果平稳再借给他们一两万p左右的战斗力,秋穗就会把点数如约还给白猫。 “就算没有点数,我们也不会动手。” “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好?” “啊?” “电影院和三色猫,关系好到可以相信口头的承诺?” 虽然秋穗没打算挑衅,只是确认事实,但她也明白,自己的话听起来桀骜不驯。 “我们关系确实没那么好啊。” 黑猫的右手伸向背后,拿出什么对准秋穗。 ——手枪? 是左轮手枪,枪口指向秋穗的眼睛。 这发展真是意外。在被能力支配的这个世界,秋穗能想象自己被终端对准,却没想过会被真正的手枪对准。 黑猫微微歪过头。 “嗯,的确,这感觉才对。” “你还有这种东西啊。” “今天凑巧捡到的。” 和bulldogs的战斗吗。秋穗听过那个公会的特点,他们以建在一处的警察局和消防局为根据地。也就是说除了能力,还有手枪、警车和消防车,这些东西毫无疑问也能做武器。 “把点数交出来,不然就杀了你。” “如果杀了我,你们会损失九千p。” “是啊,但只要九千p,就能消除我们的不安。” “你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呢?” 就算是三色猫帝国,九千p肯定也很重要。如今战况随时可能变化,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么多点数。 秋穗注视着枪口另一边的黑猫。 “对电影俱乐部来说,我的工作就是死也不能交出点数。” “这可做不到,因为规则定了,人死了点数会被抢走。” “那,就是到死为止。” “你想试试?” “住手吧,这种事没有意义。” 黑猫朝秋穗靠近一步。 手枪抵住了额头,尽管是盛夏,枪口仍然冰冷。 “我虽然没射过实弹,但这么近不可能打歪吧,给你五秒钟。” 五。黑猫开始倒计时。 ——黑猫小姐不是认真的。 应该没错,因为步骤很奇怪。四。枪口对准额头就错了,第一枪不是那里。三。就算真的打算开枪,也要先打手或者脚,再花点时间好好威胁,尽可能收回全部点数。二。倒计时有威胁效果,但按双手双脚的顺序开枪更好。一。应该先小心别打死,用疼痛说服,到最后无可奈何时再对准额头,这才是正确的步骤。零。 黑猫扣下了扳机。 咔嗒,手枪发出声音,转轮旋转。没有射出子弹。 “这样杀人不符合白猫的喜好。” 黑猫说道。 “我也这么想。” 秋穗回答。而且,肯定也不符合黑猫的喜好吧。 “但如果有必要,我真的会杀人。白猫不过是象征,具体的决定权在我手里。” 留下这句话,黑猫转过身去。 秋穗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腿抖得站不住。果然,理论和感情是两回事。 看到黑猫的背影越来越小,此方终于开口: “在我们公会,没有人比她更温柔了。” 秋穗低着头,松了一口气。 ——嗯,肯定是这样吧。 黑猫很温柔,这对电影俱乐部来说是件幸运的事。但。 当三色猫帝国真的陷入危机时,她能够果断地行动吗?战斗的指挥者太过温柔,应该是这个公会的弱点。 如果是香屋,怎么说也要开枪打一根胳膊。 ——不,如果他不打算用,就根本不会把枪拿出来。 要把凶器对准别人,就要先做好流血的心理准备。 3 第二天——二十五日。 架见崎北部有座平缓的山,toma就在山腰处的教会里。 教会很高。平时关着正门今天大敞四开,原因就在于礼拜堂正在为新的圣骑士举行任命仪式。 上个循环,当时第七部队的会长安土死了。他最近才加入平稳之国,但带来的贡品非常可观,于是形式上成了圣骑士。为了填补自己和port的差距,平稳之国在想方设法搜集点数。 但安土成为圣骑士并没有通过原本的过程——既理解平稳之国的信仰,以及圣女莉莉的爱,因此很难说他融入了组织。尽管没人明说,但他的死亡对组织而言甚至可以说是件喜事。传闻中的“死者复活”也没有举行,直接选出了新的圣骑士。 对不相信任何人,只信仰点数的安土来说,这样的末路或许并不令人意外。 但toma其实挺中意安土。这个男的没有正义也不讲仁义,但对自己的欲望很正直,就像断尾逃生的蜥蜴一样,忠于生存的欲望。在这个告诉人们只要相信莉莉就能克服死亡的组织,安土的姿态甚至显得美好,所以toma带着参加他葬礼的心情出席今天的仪式。 礼拜堂里规整地排列着长椅,其中有半数坐着人。 首先,是各部队的会长,包含toma在内的九名圣骑士,除toma外每人都带着两三个部下。按照惯例,他们从部队编号最小的开始依次从前往后坐好,再后面,是莉莉的照料者。 toma走进礼拜堂时,时间是上午十点——按预定时间准时到达。她在位置上坐下,摘下牛仔帽,翘起二郎腿注视着前方。 礼拜堂里光线微弱,但很高的墙上是画出圣母的彩绘玻璃,从那里透过的光现在刚好打在讲坛上。仅仅因为这个理由,莉莉在教会现身的时间便定为晴天的上午。 不久,传来一阵管风琴声,是扬声器播放的电子音源。平稳之国的领土上有大型家电商场。 乐曲响起,人们一同低头,toma也随之效仿。 一阵脚步声慢慢接近背后,从身旁走过。是莉莉,还有随同她一起的代言者simon。看她们走这段路时,toma总是想笑,于是用牛仔帽遮住嘴角。大人和小孩混在一起,就像在过家家,总觉得这场面傻傻的。 管风琴的声音停了。 等待足够长的时间后,simon开口: “请抬起头。” 莉莉坐在讲坛的椅子上,那把椅子刚好位于透过彩绘玻璃打下的光斑正中央。 从外表上看,她还是个年幼的少女。年龄应该比初三时来到架见崎的toma更小吧,但她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来到架见崎,真实年龄不详。 她长发及背,这头漂亮的金发好像是每次循环都要花时间重新染色,皮肤靠化妆变得洁白,眼睛戴着深绿色的美瞳。 至于衣服,说白了就像修道服,但连衣裙和带子都是纯白色,应该不是普通的东西,估计是每次循环重新缝制的。想象那副光景总觉得像玩笑一样,但完成品看起来还不错。 莉莉脸上没有表情,静静地面朝前方。恐怕她只是摆正了方向,其实什么也没看,那模样简直像个被人遗忘的人偶,让toma冥冥中感到寂寞。 ——这个孩子,是为了什么活着呢? 有句话说,人只靠面包没法活下去。正当她回忆这句话的后续时,simon开口了。 “莉莉向我们赐予启示。” 他是个穿黑色修道服的男性,脸圆圆的,但并不胖。眼睛下的黑眼圈显得不健康,唯独低沉稳重的声音理性而悦耳。 在众人面前,莉莉不会开口。传达她的话语是代言者的职责。 simon打开夹在侧腰那本大号的书——估计是硬皮的日记吧,然后朗读起来。 “各位之中,或许有人认为爱这个字有多种含义。但真实的爱绝对而唯一,令内心得到满足,为所有人带来安稳平静的生活。” toma又差点笑出声。真实的爱。这可不是面色严肃能说出口的词,代言者这工作也真不容易。 “绵津见。” simon叫出一名玩家的注册名。 那是今天新晋的男性圣骑士,他在平稳之国资历已经很久,如果没有安土,早就成为圣骑士了吧。和多数圣骑士一样,也是以认真踏实为长处。 从动静上能知道绵津见站了起来。他就在toma正后方不远的位置。 simon问道: “爱是什么?” 绵津见回答: “相信自己是圣女的手足。” “那么,圣女的手是什么?” “驱散污秽,向邻家赠予祝福之物。” “圣女的足是什么?” “走在正确的方向,绝不后退之物。” “很好。只要你相信自己的爱,那份爱便会成真。” “非常感谢。” 这段含义不明的对话是固定的,实际上toma也曾在同样的场合说过同样的话,当时说这话竟然能保持面不改色,说不定自己有演员的才能呢。 莉莉朝simon抬起头。 simon弯下腰,把耳朵靠近莉莉嘴边。这也是固定的步骤。 直起身后,simon微微清了清嗓子。 “依圣女莉莉的意思,绵津见,现任命你为圣骑士。请向前。” 绵津见朝讲坛走去,在莉莉面前单膝跪地。随后,simon说道: “各位,请闭上眼,为莉莉,还有新的圣骑士祈祷吧。” toma闭上眼睛,依言为两人祈祷。 ——愿莉莉能从偶像变回普通人。愿绵津见的聪慧足以让他怀疑被强加的爱。 在所有人都闭着眼睛的时候,莉莉在做什么,toma早就知道了。 她会用非常小的声音,对新的圣骑士说些什么,大体上就是“请加油”“期待你的活跃”等等没什么内涵的话。 但,唯独toma那时不同。 ——下次,一起喝茶吧。 对这句话感到意外,toma微微睁开眼,发现莉莉在操作终端。 之后的一段时间,simon继续朗读“莉莉的话”。 toma听五分钟就腻了,她拼命忍着哈欠,终于挨到解散,和其他人一起站起身。 ——好了。 她在心里小声说。 现在开始才是正题。不,还算不上正题吧。 按照预定,这之后她将在圣骑士——各部队会长的会议上接受指责。 * 会议的主题有两个。 一个是即将到来的莉莉和port方会长的会餐。为了在发生什么不测时能以最快速度应对,各部队的会长提前在这里碰头。 另一个是bulldogs和三色猫帝国的事。平稳之国暗中和bulldogs联手,打算吃下三色猫帝国,开会将报告其经过。 两件事都很重要,可会议从杂谈开始。 其原因,就是toma带着香屋去见了月生。 “water,你已经把自己当no.2了啊?” 一个参加者开口。 在平稳之国,第一部队的会长被视为no.2。莉莉是不可超越的象征,再怎么说也没人想争no.1吧,就算有人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表现出来。结果在平稳之国,进行的就是争夺第二把交椅的竞争。 而第一部队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应对月生。擅自去见月生,看起来可能确实像是宣称自己打算做no.2。 “当然没有那个打算。” toma微笑道。 “我(俺“おれ”)只是在担心平稳之国。如果月生有行动,战况将会大不一样。” 以“water”这一身份行动时,toma会用“俺“おれ””做第一人称。也就是说除了香屋和秋穗以外,面对架见崎的任何人时都是这样。 toma身穿男性化的衣服,体型也比较中性,经常被误以为是少年,但至少现在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女性。 toma继续说。 “月生的目的是什么,今后会如何行动。调查这件事的重要性,想必各位都明白。如今,我们的行动将对架见崎产生巨大影响,月生的问题无法避免。” 另一个参加者烦躁地说: “你的点数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东西,更别提这个尽力缩短和port差距的关键时期了,请不要轻率行动。” toma转向那个人。 “不必担心。看过去的数据,就知道月生不会攻击没有战意的人。” “要是看过去的数据,月生也不会参加其他公会的交战,没必要警惕。” “不,这不能说是百分之百,过去他也曾经发过宣战布告。” “所以呢?” 这次开口的,是现在的no.2。 “亲自见到月生,有成果吗?” 注册名,高路木。他语气上带着一点嘲笑。 ——很会演戏嘛。 toma暗自感到佩服。 其实,她事先已经和高路木谈过,说想去见月生。从以前开始,toma和高路木就开始暗中互相协助,这次toma也用了些东西交易,让他默许自己的行动。 toma回答: “还没有任何具体的成果。” 有几个人面露嘲笑,还有几个人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在这次参加会议的人之中,toma还算是飞黄腾达的新人,在明显的异物——安土消失后,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话虽如此,在场还有三名和高路木一样的“同伴”。十名圣骑士中,含toma在内有五个人心里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既然已经掌握半数,诱导就不是难事。 高路木很擅长在这方面进行支援。 “还?”他仍保持一脸严肃,重复toma的话。 “你打算再去见月生吗?” toma笑着摇头。 “不。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 她没有说香屋会控制月生,而是如此说明: “我对他施加了魔法,如果我们和port开始交战,月生会帮忙。” 众人的反应分为两类。有几人真心一脸惊讶,剩下的都皱起眉头。 “这借口太假了吧,water。” 皱起眉头的一个人不高兴地说。 “暂时不会和port交战,就是为此才要会餐。如果事情不会发生,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toma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露出微笑。这些人的反应太有意思了,就像用石蕊试纸做实验时的样子。 那些面露不快的人还没有弄清楚情况。 至于几个吃惊的人,至少想到了和port交战的可能性。 但没有更多了。没有人为和port战斗结束后的情况思考并做出行动。 ——就连我,对port战之后的事情也多少有个概念。 香屋想到哪一步了?到底预想到了多远? 想想他的风格,回答似乎已经不用怀疑。 香屋会从最终目标开始倒推,从而制定计划。 如果是那样,他基本上已经看到了架见崎的结局。 4 意外的是,黑焦很有兴致。 他得意地说明: “占领市政大,是想要里面留下的数据。” 这个时候,秋穗正由黑焦带着熟悉三色猫帝国的领土。 从白猫等人的单人房间所在的学校开始,他们已经经过大多数其他成员起居的住宅区、作为主要食物补充地点的超市,再到市政大厅转了一圈。 三色猫帝国的领土比秋穗想象中更加富足,不管怎么说,食物丰富这点就很强了。他们不只控制了超市,学校和市政大厅有食堂,此外还看到了不止一家便利店。和电影俱乐部那样的弱小公会不同,不用担心食物短缺。 他们前往最后的目的地——建在海边的灯塔,一路上,秋穗听着黑焦的说明。 这个人可以说是学者气质吧,做起什么容易忘我。他似乎也希望能能找人发表自己的调查成果,非常耐心地一一说明。 “架见崎是个奇妙的城镇,不只是这里在八月循环,各处的平衡性也很奇怪。比如说车站大楼,里面有家气派的旅馆。” “旅馆而已,有点规模的城镇都会有吧?” “如果是商务旅馆倒没什么奇怪,但休息室里一杯咖啡卖到一千日元,这种旅馆可没多少。port的领土那一带是大厦林立的办公楼地段,但不远处海边的气氛就是萧条的渔港,车站北侧还留着不少自然的绿色,而三色猫帝国这一带又是普通的住宅街区。” 的确,架见崎的构图并不统一,就好像把几个地区东拼西凑弄到一起。 黑焦继续说: “我想知道这座城镇是如何发展起来的,所以才需要市政大厅和图书馆。” 顺带一提,图书馆不在今天的路线之内。那边是硬生生从平稳之国和bulldogs的夹缝中穿过,把领土扩张到port眼皮下才得到的。在这个时期,实在是不能让他们接近平稳之国和port吧。 “在市政大厅,有什么发现吗?” 刚刚秋穗也参观了市政大厅,但没时间仔细看资料。 黑焦兴致勃勃地回答: “很多。比如说架见崎市的人口将近三十万,面积八十平方公里。虽然现在界线内是五千米见方,但这个市本来在外面还有五十五平方千米左右的土地。从每年的市税数据来看,也能知道经济发展不是特别突出。” “所以出现很气派的旅馆就很奇怪,是吗?” 黑焦点头。 “我考虑过,整个架见崎会不会是个主题公园一样的东西,是为了让我们争夺地盘战斗而创造的假想街市。如今我仍没有抛弃这个可能性,但另一方面又有些不自然的地方。” “比如说?” “数据太详细了。想象一下,为了某场游戏的舞台,你打算创造一座架空的都市。那这个时候,你会花费精力准备三十万人的数据吗?” “不会。” 当然,不会。成本太高,又完全没必要。 “对吧?以常识来想,没人会在这上面花费劳力。在架见崎,市政大厅这种地方坏掉就好了,从一开始就没必要准备。然而,在市政大厅,却保留着不知去了哪儿的三十万居民的数据。” “你确认过内容了?” “当然不是全部,但随便翻到的那些数据没有一条遗漏。” 秋穗摸了摸下巴。 “但是,我不认为这里是现实中存在的市。” [译注:日本主要有1都1道2府43县共47个一级行政区,下设市、町、村。] 黑焦很有兴趣地问: “为什么?” “因为能力也好循环也好,都太扯了。就算除开那些超自然现象,比如说,这里连县名都看不到,这很怪。” 町名和门牌号秋穗倒是见过,却不知道这里属于哪个县,无论路上的导航标识,还是资料上的住所里都没有出现。本来,县名应该是满大街都能看到才对。 黑焦点头。 “我也是一样的看法。就是说这里是以异常标准创造的架空街市,不然就是和我们的常识不同的现实了。” “和我们的常识不同的现实?” 秋穗重复他的话。 “就是所谓的平行宇宙。” 这个词在科幻小说里看过,科学资料上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多重世界这个理论秋穗还是知道的。 “你是说,从某个现实产生分歧而来的世界吗?” “有这个可能。比如说,我在图书馆反复看了几本书,都是来这里以前就看过的,在我还记得的范围中,内容完全一样。” “就是说,和我们的现实非常相似吧。” “然而,也有不明白什么原理的差异。” 黑焦仍然淡淡笑着,脸上显得有些讽刺。 “举个例子。在这个世界,有个作家没有出道。二十五年前,获得儿童书新人奖的是另一个作家。” 的确,有平行宇宙的味道。 “有没有可能是黑焦先生记错了?” “不可能吧。我小学时读过那个作家的出道作品,深深受到触动,至少他获得新人奖的奖项和年份还记得很清楚。” “是哪本书呢?” “叫做《未来的昨天》,你知道吗?” “不知道。” 完全没听过。 黑焦毫不丧气,继续说了起来。 “是面向儿童的科幻故事,我的名字也是出自那里。实验总是失败,弄得一身漆黑的黑焦博士。” 秋穗没听过这本书。话虽如此,图书馆里摆着和现实中一样的小说,却唯独没有某个特定作者的东西,这让人很在意。 如果这里是为了游戏模仿现实创造的世界,有什么必要特意让某些部分产生差异?更何况是只有一小部分人才知道的差异。到底是怎样的意图才会出现这种事? 秋穗把大半意识集中在思考上,漫不经心地说: “对我来说,提到黑焦就是乌鸦的名字了。” “乌鸦?” “没错,《ptinose·sevens》里出场的。黑焦先生没看过吧?” 虽说是着名的作品,但面向儿童的奇幻小说可不符合黑焦的风格。 他点点头。 “连书名都没听过。” 咦?秋穗反问道: “真的?” “真的,我没看过太多小说。” “但是,那可是《ptinose·sevens》啊?” 黑焦差不多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应该是比秋穗认识更直观的世代。 然而,他摇摇头。 “完全不知道。” “全世界销量达到三亿,花了几年时间把整个系列都拍成了电影。” 黑焦诧异地皱起眉头。 “如果这么有名,至少书名我应该知道啊——” 的确如此,不知道ptinose·sevens,有些奇怪。 秋穗继续问: “夏目簌石,你知道吧?” “知道,课本上还有他写的《心》。” “那,芥川。太宰。乱步。莎士比亚。托尔斯泰。路易斯·卡罗。” “至少名字都知道。” “亚伦·伍德、莉侬·布朗、曾根崎俊彦、山代京助。” 黑焦再次摇头。 “有一个不知道的。” “是谁?” “山代京助。” 秋穗禁不住皱起眉头。 “知道莉侬·布朗,却不知道山代京助,这很奇怪。” “就算你说奇怪,我只是偶尔看科幻,记得莉侬有一部名字里带星期二的作品拍成电影了。” 不是这个问题。只要最低限度接触新闻,就应该听过那个名字。 秋穗继续问: “可以列举一下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者吗?” “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托马斯·曼获过奖。” “那,获奖的日本人呢?” “不知道,一个人也没有吧?” “第一个获奖的日本人,就是山代京助。” 这是常识,每次新书上市都会在电视上播出特辑,黑焦不知道这种作家太反常了。听他说不知道《ptinose·sevens》就有个想象隐约在心头浮现,如今这一想象渐渐有了轮廓,让秋穗打了个冷颤。 “我和黑焦先生说的‘现实’,是同一个地方吗?” 如果真的存在平行宇宙,就不只是架见崎的问题了。所有迷失方向来到这里参加游戏的人,都未必来自同一个世界。 黑焦眯起了眼睛。 “真是大意了。我竟然没想到应该最先确认的就是这件事,来简单地验证一下吧。名人、企业或者事件都可以,双方罗列一下按常识应该知道的词汇——” 秋穗摇摇头。 “现在更重要的,是bulldogs的事。” 不然优先顺序就错了。如果死了,无论这个世界的真相如何都没有意义。 黑焦盯着秋穗看了一会儿,但很快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赶快结束观光旅行吧。” 最后的目的地是灯塔,黑焦说道。 那是座高大的灯塔。 从外观上看,叫它展望台才更合适,说不定本来就是作为观光设施来建的。三色猫帝国以这座灯塔为目标,获得了形状细长的领土。 “灯塔也可以说是我们最重要的设施。” 黑焦说道。 楼梯爬到一半时,秋穗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座灯塔上,几乎能看到架见崎五千米见方的全景。能够肉眼确认其他公会领土的详情,是个很大的优势吧,只要配合检索士得到的数据,就能相当正确地了解其他位置战斗的结果。 秋穗一边爬楼梯,一边询问: “这里,是三色猫帝国的东端吧?” “是的,没错。” “那边的海呢?” “是其他公会的东西。有的公会有船——” 说着说着,两人来到了灯塔上部。空间很宽敞,还放着长凳之类东西,果然说是展望台才更合适。在角落里,设有观光用的双筒望远镜,投一枚硬币似乎能用三分钟。 灯塔上已经有其他人了。是此方,还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成员。 两人对黑焦说: “辛苦了。” 黑焦也回答说: “辛苦了。有没有什么异常?” “大约两小时前,平稳的各部队会长进了山里,估计是去教会。” “是的,我收到报告了。” “bulldogs的人大半聚集在警察局,应该和以往一样会来宣战。” 听着他们的对话,秋穗靠近双筒望远镜,从钱包里拿出一百日元硬币投了进去。叮当,声音响起,望远镜能用了。 ——货币和我们的世界没有区别。 至少从现实带来的一百元硬币让望远镜启动了。 秋穗首先把望远镜转向平稳之国上空,大致确认每栋大楼。 ——那时,如果我的思念在空中浮现。 香屋的信里写着这样的话,所以秋穗还对这台望远镜有所期待,可实际看过,却没抓住什么线索。 “知道什么了吗?” 听到黑焦的声音,秋穗从望远镜上离开,摇摇头。 “还没有。” “差不多要到时间了。” 黑焦低头看了看手表,就快到正午了。 “这之后我要和白猫她们开会,姑且是要为bulldogs的宣战做准备。” “如果宣战布告里不包含电影俱乐部,请你提议让三色猫全员逃到我们的领土,那样应该能平安度过这个循环。” 这和以前,电影俱乐部按香屋的指示做的事情相同。就算三色猫和bull开始交战,也不包含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在那里双方都不能使用能力,就会成为安全地带。既然不知道对方怎么行动,先以防守为主比较好。 但黑焦摇摇头。 “白猫不会允许的。” 他这么说,让秋穗总觉得有点意外。 “不是黑猫小姐吗?” “和黑猫讲道理就能说服她。但要说不清楚情况所以逃跑,就不符合白猫的喜好了。” 同样的措辞,黑猫也用过——白猫的喜好。 “那件事,很重要吗?” “哪件事?” “白猫小姐的喜好。就算那个人不喜欢,如果你和黑猫小姐意见一致,那事情行得通吗?” 秋穗还不是很明白三色猫帝国内的权力关系。 负责外交和战斗的是黑猫,负责内政的是黑焦,这些没问题。大多数情况,他们两人的考量便会决定三色猫帝国的行动。但规则上白猫才是会长,而且她看起来并不只是个摆设。 黑焦有些天真无邪地笑了。 “我和黑猫真正重视的,是白猫的价值观,三色猫帝国是白猫的公会,她就是三色猫帝国的一切。如果什么事违背白猫喜好,我们不会做出那种选择。” “这就是她的职责吗?” 白猫是象征,这句话秋穗听过很多次。或许黑焦和黑猫都很重视这一名为“象征”的职责。 但,黑焦摇摇头。 “用职责这个理性的词没法概括,我和黑猫纯粹是爱着白猫。” 爱。又提起这种难懂的话了。 黑焦继续说: “不只是我,三色猫帝国所有有资历的成员都爱着白猫,甚至可以说是信仰。白猫很美,美到令人恐怖、战栗,美到令人流泪。如果她要我们战死,我们就会那么做。” 真是意外。 “比起白猫小姐,不是黑猫小姐更漂亮吗?” 秋穗带着半开玩笑的心情问道,却被黑焦正面否定了。 “怎么会。你这么想,是因为不了解真正的白猫。” “但是,死了就永远没法知道架见崎的真相了啊?” “嗯,那真是非常可惜。” 本以为黑焦把求知欲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非要说的话是白猫中意他,而三色猫帝国又能允许黑焦随心所欲。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秋穗开始不明白黑焦的价值观了。 她向此方问: “你也爱着白猫小姐吗?” 话说出口就觉得好蠢。爱是什么?如果是两个恋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真的可以靠这种模糊不清的概念统合整个公会吗? 此方一脸无聊地别起嘴。 “哎,算不上爱吧,我来也没多久,非要说的话是黑猫派。” 这样吗,秋穗还以为他是老手呢。 此方摸了摸发福的肚子,像是酒足饭饱一样。 “以前我有一次这里开了个大窟窿,倒在三色猫帝国,被黑猫小姐救了。虽然当时还是敌人。” 这件事,秋穗也多少有兴趣,但现在她更想了解白猫。 “那如果要在白猫小姐和黑猫小姐里必须选一个,你会站在哪边?” “这可难办了。” 此方继续摸着肚子,朝天空望去。 “在上一个公会时,我见过白猫战斗的样子,那个人果然很可怕。” 白猫在战场上的样子,秋穗还不了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三万点数保管在秋穗手里,和bulldogs的战斗时白猫没有去前线。 黑焦说: “白猫也不是完全没法说服,只要理由充分,让她同意专心防守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只靠那封信,说服力太弱了。” 嗯,确实是吧。 ——到香屋行动前,我能做好多少准备呢? 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5 之前和香屋说过,十二点时会回去。 不过,看来要晚一点了。 会议结束后,自己被代言者叫住了。 ——是莉莉的意思,她想见你。 这让toma无法拒绝。 她答应代言者后,来到教会的二楼。这里是莉莉的居住空间,通常禁止其他人进入,但toma每月会来两三次。 这可以说是异例中的异例。日常中能接近莉莉的,只有很少一部分照料者,而且这部分人不会从圣骑士里选。虽然没有制定规则手册一类的东西,但明显是不成文的规矩。 toma和莉莉关系亲密,这件事simon好像想隐瞒。在平稳之国的权力斗争中,“莉莉的朋友”这一立场将占很大的优势。但toma同意了simon的做法,即向周围隐藏自己和莉莉的关系。 莉莉的朋友这个身份,在平稳之国的意义过于强烈,同时也很危险。虽然能拉拢同伴,但树敌的影响更大。 ——不,也不是这个理由啊。 toma暂时还想单纯做莉莉的朋友。莉莉令人悲伤,莉莉令人苦闷,每次想到她就感到胸口刺痛,所以toma想尽力满足她的愿望。对于toma,莉莉没有期待朋友以外的身份吧。就连和toma变得亲密,也单纯是因为她是成为圣骑士的人中第一个和莉莉年纪相近的少女。 simon让人回避的手段依然完美,教会的二楼应该还生活着几个照顾莉莉的人,但现在这里就像开园前的游乐园游乐一样,静悄悄的。 toma轻车熟路地经过走廊,敲了敲里面的门。 “我是water。” “啊,终于来了。快进来。” 回应的声音语速很快,有点尖,没有威严却很有魅力。 toma走进屋子,静静地关上门,从里面把门锁上。 “圣女大人有什么吩咐?” “干嘛啊?叫我莉莉。” 屋子里到处扔着各种颜色的连衣裙,莉莉正站在大镜子前,身上只穿着内衣,把一件纯白的连衣裙摆在胸前。 “其实这之后,我必须去和好像挺了不起的人一起吃饭。” “当然,我也知道。” “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可是还没选好穿哪件衣服去。” “不能穿平时的修道服吗?” “但请帖上写着可以穿喜欢的衣服嘛,你说,去见不认识的大叔时穿什么样比较好?” “照顾你的人没给建议吗?” “因为能和我说话的只有simon啊,那个人又不懂时尚。” “哦?你是说我懂?” toma一直戴着牛仔帽,要说对时尚的了解,在架见崎应该能排在倒数前几名。 莉莉扔下白色连衣裙,拿起另一件很像的,不过这件微微带一点淡蓝。 “可是water穿成那样也很棒啊,比起适合普通的可爱衣服,不是厉害多了?” “其实我也这么想,却一直被朋友嘲笑。” 莉莉咯咯地笑了。 “你说朋友,是那个你特别重视的男孩子?” “没错。” “那个人,是恋人吗?” “不,是挚友。” “把你男孩子一样的语气改掉的话,不就很快能成为恋人了?” “很可惜,好像没那么简单。” 在香屋面前,toma用“我“わたし””做第一人称,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只是一开口自然就变成了那样。 莉莉又把淡蓝色连衣裙扔下,拿起一件黄色的。 “那个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没人能想到你竟然会哭。” 是toma把香屋带过来时的事。 她把肚子上流血的香屋带到教会,大声请求莉莉。——他是我的挚友,放着不管就要死了,交给我就能治好。请允许我给他治疗。 要在平稳之国内得到香屋,那是成功率最高的做法,拜托莉莉以外的任何人都没能顺利成功。但,这也是一次风险很高的赌博,因为其他人都知道了,香屋是water的弱点。 “我记得,是叫香屋。” 莉莉说道。 香屋说过,眼下的目的是让莉莉记住自己的名字,但那已经达到了。本质上,莉莉只是个年幼的女孩,肯定会对朋友的恋爱感兴趣。 ——老实说,我和香屋的关系真不想让人简单地拿“恋爱”这个词来概括。 但也没必要特地订正,而且toma不觉得用话语能准确地描述清楚。 莉莉扔下黄色连衣裙,坐到床上,双手抱住枕边的兔子布偶。她好像很喜欢那个布偶。 “我也想见见香屋呀。” “如果有机会,请一定要见一见,不过simon估计不会允许吧。” “我想见谁,不是我的自由吗?” “完全没错。” “要不要悄悄从这里出去呢,夜里变装,然后从窗户溜出去。” “不错啊,到时候我和香屋一起来接你。” “真的?” “当然了。” 那样好像也很有意思,只不过平稳之国的人要慌了。 “之后我们顺便拿下平稳之国,建一个新公会,到时候你也加入。” “这邀请真是诱人。” 莉莉把下巴放在兔子布偶的两耳之间。 “不过不行,我是圣女嘛。” toma真想问,你哪里是圣女? 但现在还太早,于是她换了句话。 “果然还是白色的连衣裙适合你。” 圣女适合白色,无瑕的纯白。 那是虚构的颜色,经人手创造的幻想。 但这一幻想,如今仍维持着这个组织的平稳。 离开教会后,一名少女走近toma。 子弹蚁。toma负责的第八部队的主力检索士。 “不好意思,耽误时间了。” toma简单打了个招呼。 子弹蚁轻轻微笑。 “没事。那么——” “嗯,我会让你见香屋。” 他肯定完全不认识子弹蚁吧。但与香屋见面,是这名少女强烈的愿望。 6 秋穗想在灯塔再待一会儿,但黑焦不允许单独行动,于是她回到了学校。 回到用作单人房间的教室后,秋穗拉上窗帘。窗帘遮光性不高,很难说足以对抗夏天强烈的阳光,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尽可能让室内变暗,闭上眼睛驱赶杂音。 她在思考香屋寄来的信。 ——我们一起寻找过的biscuit的标志,你还记得吗? 这句话,让她想起了一些事。 她不知道什么biscuit的标志,但如果说徽章就有头绪。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周边。 biscuit的徽章。 秋穗把它弄丢了,香屋和toma帮她找过。 那是小学三年级那个冬天的事情。 小学三年级,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从那时起,香屋和toma给人的印象就没有太大变化。 香屋在整个班级里也算个子矮的,不擅长和人交朋友,却有不可思议的存在感,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让周围情况完全改变。而toma处于大家的中心,争论时比谁都强,不过本来也很少有同学会和她对立,每个人都自然而然地对她感到喜爱。 唯独秋穗,和现在差别相当大。 当时的秋穗是个男孩子气的少女,个子稍稍超过班级的平均值。她怎么也想不到,到了六年级时的晨礼时自己会站在队列最前头。头发剪得很短,衣服也喜欢短裤,不喜欢裙子,除了香屋跟toma以外没交其他朋友,而在教室里,就算和那两个人她也几乎没说过多少话。 当时的状态,可以说是孤立吧。 当然,那不是她有意而为,但也没有觉得有太大问题。当时的秋穗总觉得看不起同龄的同学,恐怕精神年龄多少要更大一些,再加上成绩不错,自然和同龄的小孩合不来。 生存竞争随处可见。 当然,小学的教室也不例外。 尽管当时的秋穗没有自觉,但她是生存竞争的败者。如今想来,当时的自己是最愚蠢的那类小孩,只会一味否定周围,却意识不到真正重要的事——也就是自己的胜利条件。 原因不只是朋友的数量。就算不和周围扯上关系,只要课堂上能找到乐趣就足够了,就算对学习没兴趣,其他有效利用时间的方法也很多。只要找到通往幸福的方向,就能够奋战。 但,那时的秋穗不是这样,每天无聊得不行,却不知道改变环境的办法,况且她根本没想过要改变。没有自觉的败者,是最弱的,因为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需要迈出下一步。 秋穗弄丢徽章,就是那无聊日常中的一段插曲。 徽章的设计很简单,红色的背景上,是白色的笑脸记号。 那是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周边。作品中,biscuit总是把它在别在自己的大包上。秋穗也想这么做,但小学生的双肩包上没法别徽章,于是她选择把笑容放在笔袋上。当时秋穗用的是牛仔布质地的笔袋,感觉那个蓝色和徽章的红色很合称。 发现徽章消失,是第五节课刚开始的时候。第四节课是体育,然后是午饭和午休,不清楚遗失的准确时间。 但第三节课时确实还在,徽章还在朝自己露出无比开朗的笑容。秋穗把徽章连同笔袋一起放在书桌里,就算别针坏了,也应该掉在桌子里或者座位附近。但桌子里没有,掉在地上就很麻烦。在秋穗的小学,午饭和午休时会进行清扫,说不定已经被扔了,或者被谁捡走。 ——但是。 秋穗在心里思考。 ——其实是被人偷走了吧。 比起只是掉在地上,这种可能性更现实。当时秋穗被同学讨厌。女生们基本分成小圈子行动,可秋穗不属于任何一个圈子,被搭话时的回答也很冷淡,估计是这点让人不爽。 ——如果这个想象是真的,那真是太蠢了。 虽说是小学三年级学生做的事,但实在是像个小孩。 偷了徽章的人,肯定根本不知道《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不是偶尔看到徽章看上了,就单纯是给她找麻烦。如果秋穗为难的样子让小偷偷笑,那真是恶心。无视是最好的选择。 尽管心里如此下定决心,秋穗却忽然哭了。 理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并不是因为徽章丢了很难过,也不是因为感受到其他人的恶意而不甘,感觉有另一种不太明白的感情,从内心向外挤压。 ——但,绝对不能表现出自己很受伤。 决不能让那个还不知道是谁的蠢货称心如意。 秋穗自认为自己做到了,因为她很擅长装出冷静的表情。 然而。 第五节课刚下课,香屋就过来问她: “你怎么了?” 秋穗记得当时吃了一惊,因为他很少在学校和自己搭话。 她回答没什么事,可香屋立刻明白了。 “啊,徽章不见了。” 秋穗还没找到合适的回答,他已经靠近toma说起什么来。 看到那两人凑到一起,当时的秋穗打了个冷颤。 在其他同学看来,这没什么奇怪的,但秋穗已经了解两人的性格,内心感到不安。 首先行动的是toma。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她保持丰富的表情与感染人心的举止,用清澈的声音向全班说着,脸上露出笑容。 “是寻宝游戏喔。找到徽章的人获胜,但线索只有一个:那枚徽章在午休时好像掉在了秋穗座位附近。进行游戏的方式,大概是这样。” 她说着,走向座位在秋穗身后的同学。 “你看到徽章了吗?红色的,上面有笑脸记号。” 对方回答:“没看到。” “这样啊,谢谢。” toma点点头,重新转向周围的同学。 “诀窍就是像这样寻找线索。打扫教室的是谁?搬桌子的是谁?拿垃圾桶的是谁?午休时没去操场,在教室聊天的有谁?要是有人顺利找到,秋穗会把算数的作业给他看。” 秋穗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 但,眼下的气氛让她说不出口。toma一旦开口,就只有她能成为主角,其他同学都自然而然地接受自己配角的位置。 没多久,到处都响起“你看到徽章了吗?”的询问,多数学生似乎都相信这真的是个有趣的游戏。 但也有几个人没有被气氛左右,其中一个就是香屋。 “不一定是掉在地上了。” 他说道。从那时起,香屋就不擅长在人群中发言,秋穗记得他的声音在发抖。 “秋穗,书桌里仔细找过了吗?有没有夹在课本和笔记里?” 没有,秋穗答道。两人开口后,周围的温度明显下降了,感觉不太好。 然而香屋不肯罢休。 “真的?再好好找找,如果真的没有,可能是被谁偷了,告诉老师检查每个人的随身物品吧。” 他刚说完,班里的气氛陡然一变。 有些同学带了不能带到学校的东西,比如游戏机或是漫画杂志,其他的学生肯定也不希望放学时的班会拖延时间。 ——你少多嘴。 肯定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最先开口的,是toma。 “那就太没意思了吧,你也不想因为不必要的事被大家记恨吧。” “为什么我要被记恨?错的是拿走徽章,到现在还没有承认的人吧。” “如果真有这个人,那确实没错,但也可能只是徽章掉了吧?要是随身物品里没有怎么办?” “只要查过所有人的东西,绝对能找到。” “这样啊。嗯,也好。如果寻宝游戏不顺利,就按你说的做。” “知道了。先按你的做法来,但如果找不到,就要检查随身物品了。” “好啊,如果找不到,我们也会帮忙。” 教室里的气氛变成了toma对香屋,当然大半同学支持toma。 “如果找到徽章,就是我们赢了。” toma笑着说道。 没过多久,结果就出来了,但关于香屋和toma谁赢,意见并不统一。 徽章是寻宝游戏中找到的。 但找到的人是香屋。 位置其实不在教室,而是公用的垃圾堆放处。 如今,秋穗想通了那时发生的事情。 香屋还有toma,两人都想到biscuit的徽章是被偷了。 所以他们装作对立的样子,联手制定了游戏规则。如果寻宝游戏找不到徽章,就会向老师报告,检查全班的随身物品。只要这一规则成立,对犯人也好,对其他的同学也好,最好的结果就会变成在寻宝游戏中找到徽章,再怎么样犯人也只好在寻宝游戏途中扔下徽章。 ——大概,香屋一开始就盯上了犯人。 他一定是偷偷跟在犯人身后,亲眼看到他把徽章扔下。 就连当时的秋穗也隐约明白,一切都如两人所料。 放学后,香屋完整地抄下了算数的作业。 那时,秋穗问他: “到头来,是谁的错呢?” 她其实是想问犯人是谁。 记得香屋是这样回答: “坏人到哪里都有。就连我和秋穗,有时或许也会成为坏人。” 但是。秋穗说着,却没有顺利组织起后面的话。 等了很长时间,香屋继续说: “抓到犯人,曝光批斗,尽情攻击。这种做法也不坏,但前提是没有弄错目的。” “目的?” “嗯,怎么说好呢,就是如果那样能变得安全,以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那么做也没问题。如果能改善我们所处的环境,就可以做。但这次说不定会不必要地招人怨恨,所以没有用那样的做法。” 小学三年级的秋穗不是很明白香屋的意思,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尽力理解。 香屋继续说: “关于惩罚罪过,如果是让对方反省,或是让对方明白再做同样的事会付出很大代价,那就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只是想图痛快发泄,我不喜欢。总觉得那么做很可怕。” 但是。秋穗心想。 但是。但是。但是。秋穗终于明白了,发现徽章被偷的时候,自己为什么哭。 “但是,我——” 想到那时的难过与不甘,秋穗眼里渗出泪水。 “对于愚蠢、无聊、恶心的家伙的所作所为,无视是最聪明的做法,这个想法糟透了。” 想要如此勉强咽下苦水的自己,让秋穗感到不快。 香屋笑了。 “那就记住这件事,下次做得更高明点。” 这不是引用动画中的台词。 香屋用他自己的话语说明。 “想要勉强接受时很难受吧?讨厌的事继续讨厌下去就好了,直到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为止。” 秋穗想,就是这样的事情不断改变了自己。 从内心咒骂着周围、却从不主动做出改变的弱者,向稍稍不同的秋穗改变,其契机就在于此。 和香屋与toma相遇后,秋穗不得不承认。 ——啊,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脑子不是很聪明,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成熟。很多事情都要更认真地考虑才行。 虽然说起来很傻,但为了能和那两个人在一起,秋穗想要变强。 秋穗把沉浸在伤感中的意识强行拖回现实。 ——与那一天偷走biscuit的小偷目的相同, 香屋的信中如此写道。 ——你临摹的光,必将与你再会。 临摹的光。秋穗明白在说什么。 除了kido先生,她想不到其他还能指什么了。 秋穗的能力是制作道具,能够按自己的想法创造光线。靠这个能力,她再现了射击的攻击。那时,模仿的样本就是kido。 就是说,香屋预言了自己和kido的再会,但不仅如此。 ——与我再会时,kido先生与那一天偷走biscuit的小偷目的相同。 偷走biscuit的小偷。 那个秋穗至今仍不知道是谁的犯人。 八年前的那一天,他,或是她,到底做了什么呢? 秋穗心里有头绪。那推测令人悲伤。 7 在公寓的一个房间里,香屋正对着笔记。 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感到无比不安,于是拼命用自动铅笔写个不停。 一次又一次翻阅toma给他的资料,记录笔记,有时撕下一页重新写。他必须把一切看得到的东西都看一遍。这很难,一旦自以为了解,必然会产生盲点。 他专心致志,忘了时间。 过了些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香屋反射性合上笔记,从椅子上站起身。如果是toma,她会自己开门进来,所以外面可能是平稳之国里和她对立的人要对香屋动手,为此,他们已经准备了逃跑的路线。 门外传来少女的声音。 “喂——香屋君,可以开门吗?” mono。检索士,过去是安土的部下,有段时间还被电影俱乐部抓住。 香屋蹑手蹑脚朝阳台走去,打算逃走。虽说见过面,但自己没理由信任mono。 可不等他走进阳台,mono已经把门打开。 “你倒是应一声嘛,多寂寞啊。” “明明没人回答,别擅自开门啊。” “不管有没有人允许,我都会按自己的想法来啊,非要说的话,只不过是经人允许后再做心里比较舒服。” 看起来只有mono一个人。 虽然没法安心,但也不至于立刻逃跑。mono不属于公会本部,在这里她也用不了能力。 “有什么事?” “有人拜托我把这个搬过来。” 在她脚下,放着硬纸箱,刚好是一个人能抱起来的大小,上面的盖子开着。 “谁拜托的?” “water,你没听说吗?” 听人把toma叫做water,香屋仍然没有习惯。 “里面是什么?” “气球,还有氦气。” 这是香屋拜托的东西。他接近纸箱,朝里面看了看,看来mono没有说谎。 “谢谢,帮大忙了。” “这种东西要拿来做什么?” “气球的用法只有一个吧,讨小孩开心。” 香屋把纸箱搬到桌子上,仔细确认里面的东西。mono也在沙发对面坐下。 “还有什么事?” 香屋问道。 mono指了指自己。 “我,是小孩,快讨我开心。” 的确,mono的年龄稍稍比香屋小一点,叫她小孩也没什么问题。 “要不要玩扑克?” “两个人也能玩得开心?” “我没心情玩,你知道单人纸牌的玩法吗?” “一起玩吧,我好闲啊。” “很快就不闲了。” 不如说,在架见崎听人说闲简直无法置信,需要考虑的事情应该数不胜数。 “我还挺忙的,要完成暑假的作业才行。” “暑假?” “因为我休息了二十天。” 之前肚子被捅了。只要toma愿意,就能立刻让他完全恢复,但一旦香屋恢复精神,就可能恢复普通的俘虏待遇,所以她有意延迟了伤口的恢复速度。 “作业,是月生的观察日记吗?” “也有这个内容。你很清楚啊。” “因为toma拜托我帮忙整理资料。现在知道什么了吗?” “还不知道。不过,说不定他现在仍然是架见崎最强的?” 不只是以个人来说实力最强。就算和总点数超过他的平稳之国或port战斗,月生恐怕也能赢。 独自持有七十万点数,就是这么超乎常理。找遍过去的数据,也没有发现月生曾在哪次认真战斗时倒下。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和月生先生交朋友。如果朋友不行,做手下或者宠物也好。” “我说的是,如果必须打倒他。” 那种事,香屋根本不想考虑。 “估计会创造专用的‘其他’能力吧,比如内容是打倒注册名是‘月生’的玩家。” “你觉得这能力要多少点数?” “完全没把握。” 既然对方是运营者——那只青蛙,感觉会被他狠狠敲竹杠。 对这个话题,mono似乎多少有些兴趣。 “那,假如这个能力需要和月生相同的七十万点数,有哪个公会可能实现吗?” “目前来看,没有吧。” “为什么?” “因为不够信赖别人。” 为了打倒月生,把七十万点数聚集在一个人身上。 就算看公会的总点数,可能做到的也只有port和平稳之国。但port做不到,因为他们内部还在争权夺利,不会做出把大量点数集中到一个人身上的决定。 那么,平稳之国呢?只要莉莉如此期望,或许会有可能,在香屋来看莉莉对这个组织就是如此绝对。但就事实而言,平稳之国没有选择这条路,为了找到正当的方法打倒月生,不惜和port联手。平稳之国肯定也在某处存在欠缺。 “架见崎简直像是在试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如果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百分之百的善人、百分之百坦率,架见崎就不存在什么危险了。” 架见崎没有外敌,恐怕也不会发生自然灾害。毕竟是在同一个月份循环,过去没发生过的灾害今后应该也不会发生。至于食物,只要互相分享应该也足够,就算不够也可以用能力制造。把石头变成面包的能力,香屋不觉得这种能力就算架见崎的所有人团结起来仍然遥不可及。而且生病或受伤都可以通过循环痊愈,说不定连寿命都能靠循环克服。 ——实际上,这里有可能成为天堂。 哪怕变得比任何地方都和平、安全,也毫不奇怪。 mono一脸不起劲地问: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互相厮杀呢?” “人们都被洗脑了啊。” “洗脑?” 香屋回想起他和toma的对话。 内容是关于假象。先入之见,偏见。变换着姿态,混迹于所有人视线中的幻影怪物。那个怪物就站在架见崎的入口。 “来这里之前,运营者给你看过能力的列表吧。” 就是那个强化士如何如何射击士如何如何的列表。 “那个东西呢,如果上面写的是是豪华晚餐二十p,轻型汽车一千p这种内容,架见崎绝不会变成这样。所有人都是做好战斗的决心,获得了用于战斗的能力后来到架见崎,所以他们才会想战斗。” 香屋心想,真是一群蠢货。 而香屋自己,也是那群蠢货之一。要想幸福,所有人都相信别人就好了,但就算明白这个道理,还是信不过,所以才会像这样备战。所有人都以同样的姿态行动,才会产生大量不必要的风险。 ——所有人都被运营者玩弄在鼓掌之间。 比如说,点数的转让规则也是如此。 打倒是一半,转让则是全额。如果转让后总点数少于获得能力的所需点数,将按能力的获得顺序从后往前无法再使用。在架见崎,一般把这种情况叫做“冻结”。但如果再获得必要的点数,被冻结的能力将立刻恢复正常。 也就是说,为了打倒月生获得能力几乎没有弊端。临时性从同伴那里收下高额点数,和月生的战斗结束后再返还就好。只要那么做,暂时交出点数的人就又可以正常使用自己的能力。不管打倒月生的能力需要多少点数,成本都远小于字面的数额。 问题就只在于信赖。 保管点数的人信得过吗?能够保证他会遵守规则,不会反悔吗?光是这个问题,就没人能肯定地点头。 mono微微笑了。 "正因为想要信任所有人,你才选了不能用来战斗的能力吗?" 香屋皱起眉头。 “是谁告诉你的?” “你指什么?” “我的能力。” 这件事没和mono说过。 除了一起获得能力的秋穗,香屋只对三色猫帝国的上层公开过。 “是water啊。不过,大家都在关注你——或者说,关注water的恋人,平稳之国上面的人基本都知道吧。” “恋人?” “因为water总是一脸游刃有余,甚至无视别人的性别啊,她竟然会哭着为你求救,其他人这么看很正常吧。” “算了,随便他们怎么想。” 香屋没有回答mono的问题。获得这个能力的意图,几乎就是他的目的本身,不可能轻易告诉别人。 房门再次被人打开,这次没有敲门声。 “哦,mono也在啊。” 是toma出现了。 但在她身后,还有一个香屋不认识的少女。 toma伸手介绍: “她是子弹蚁,优秀的检索士。她说无论如何都想见你。” 还不等香屋皱起眉头,子弹蚁就向前一步,微笑着说: “你就是香屋君。” “是。有什么事?” “感谢,还有抱怨。” 真是莫名其妙。 toma在旁边补充: “以前,子弹蚁和安土是一个公会的,在那个公会安土叛变杀了会长,把自己卖到了平稳之国。” 到底怎么回事。 子弹蚁带着笑容,继续说: “杀死安土,是我的目标。没能亲手做到真是遗憾,但总之,谢谢你了。” 就算因为这种事被人感谢,香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除此以外还有不自然的地方。 香屋按着额头,向toma问: “她的名字,是凑巧?” “不,是故意的。” 安土被人叫做“踩蚂蚁的”。只会碾压弱小公会,踩蚂蚁的安土。 而子弹蚁这种蚂蚁,身上带毒,会蜇人,简直像发誓向安土复仇一样。 但这种事原本是不可能的,注册名在来架见崎时就已经决定了,时间上存在矛盾,就是说她后来改了名字。 ——哎,就算有这种能力也没什么奇怪。 更换玩家名字的能力。在情报战中能起到很大作用吧。 toma轻轻把手放在子弹蚁肩上。 “她是最合适的检索士了。能力够高,没有对平稳之国的忠诚,还有感谢你的理由。” “虽说好像还有抱怨我的理由。” “这次就决定拜托子弹蚁了。” 既然toma断言,那就没问题吧。 这是香屋无论如何都想得到、但自己又无能为力的一片拼图。 toma笑了。 “下次战斗开始后,就让她来揭穿莉莉‘其他’能力的真相。” 这种事,可没法拜托平稳之国里一般的检索士。 香屋不由得朝mono看去。在她面前,可以说这种事吗? 然而mono面不改色,看了看屋子里的钟说道: “会餐差不多要开始了,你觉得会怎样?” toma显得毫不在意。 “无所谓,我最多也只是好奇菜单有什么。” “哦?这可是决定架见崎未来的会议啊?” “开会什么也决定不了。” 牛仔帽下的嘴唇嘲讽地翘起,只看这个表情,toma甚至完全一副恶人的模样。 “会餐不过是像游戏的开场动画一样,如果是我就按一下按钮跳过了。正题要在那之后,对吧?香屋。” 被点到名,香屋无奈地点点头。 “最初的问题,是今天的宣战布告会有多少组织参加。” toma兴致勃勃地问: “理想情况是多少?” “两个。但那太理想了,不现实。” “如果是五个组织呢?” “虽然也要看是哪部分不符合预期,但不可能是五个。理想情况是六个。” “对你来说,四个组织的情况是最糟的吧?” “那种情况倒还有所准备,最糟的是除此以外的数字。” 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的交战会在几小时后开始,这点已经毫无疑问。 问题是在那之后,还有多少组织会参加。 恐怕,架见崎将发生巨大变化。 8 会餐的场地被选在了平稳之国和port交界处的饭店。 介于性质,边境线大多按道路划分,而这条边境线将一座饭店平分成两半,当然是有意而为。平稳和port已经不是第一次会谈了,双方会长出场虽然属于异例,但至今已经有过多次交涉在水面下完成。 铺着白色桌布的大桌上,两公会各有三人对面而坐。由port提出菜单,平稳一方动手准备。虽然是意大利菜式,但按照午餐的标准控制了分量。 经过前菜和两种只有一点点的意大利面,主菜被端了上来。是炖牛胫肉。 吃了一口后,近似于白色金发的男人笑了。 “看来平稳之国也有水平高超的厨师呀。” port的会长,尤里。 他始终注视着莉莉。 代言者simon把耳朵靠近莉莉嘴边。莉莉微微开口,其实什么也没有说。但simon仍以传话的形式回答。 “圣女说,论人才还比不上port。” “唉,我们也就是人多而已。下次请一定要来我们这边的饭店,那儿的千层面可是一绝。” “嗯,等天气凉快一点,一定会去。” 听了这话,尤里笑出声来。 “为了迎接美丽的女士,我去获得让夏天结束的能力吧。” 关于饭菜由哪边准备,在暗地里争得很厉害。比起让架见崎无尽的夏天结束的能力,肯定是获得无色无味的透明剧毒要来得更轻松。 在simon来看,尤里毫不在意地把饭菜送进嘴里的样子甚至显得异样。估计是他相当有自信吧,觉得自己基本不会死。如果是port这种水平的公会,用点数换来应对小花招的防备应该不是难事。 平稳之国的no.2,坐在末席的高路木开了口。 “类人猿的情况如何?” 类人猿是port实质上的no.2,也是尤里最大的对抗势力。 尤里的参谋——tallyho一脸不高兴地说: “我听说今天只是联谊会。” tallyho是个一头黑色长发的女性,她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朝高路木瞪去。 “没事没事,这都属于闲聊了。” 尤里说着轻轻摆手。 “他很努力,也很受部下信任,所以交战时总能大显身手。可惜秘密主义算是美玉的瑕疵。” 随后,尤里托着下巴,在桌上探出身子。 “比起这个,我更想听到美丽的莉莉的声音。要怎么才能让你对我开口呢?” simon也笑了,然后以自己的话回答。 “只要成为我们公会的圣骑士,莉莉便会对你开口。” “原来如此。要是被类人猿赶出地盘,去做你们的圣骑士也不错。” 每句发言都仿佛预先写好的剧本,会餐按预定进行,双方的参加者忠实地扮演自己的角色。 尤里作为王者,面带微笑。莉莉作为象征,沉默寡言。simon负责牵制尤里,但没有超过开玩笑的范围。进行真正打乱会场气氛的发言是高路木的任务,而对此则由tallyho从旁制止。 对话的内容没有意义。 同盟的合约已经决定,port和平稳之国两个大公会握手言和,今天的目的只是向周围的公会宣扬这件事而已。 所以simon觉得,坐在桌上的所有人只要演戏就好。 ——但,有一个人显得突兀。 是坐在port末席的人。注册名,ido,一个刚步入老年的白发男性。 simon朝高路木使了个眼神。 “ido先生喜欢什么样的菜色呢?” 高路木提了个平淡无奇的问题。 ido优雅地笑了,微微歪过头。 “水,还有小饼干(biscuit)。” 诶?有什么人小声惊呼。不,毫无疑问是莉莉的声音,但没有人指出这一点。 “当然,今天的菜也很棒。” 他如此补充了一句,用餐巾擦擦嘴角。 * 会餐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刚离开饭店,尤里立刻收回脸上的笑容。 “ido。” 被叫到名字,半老的男性走近尤里。 尤里用不高的音量简短询问: “怎么样?” ido语气轻快地回答: “我们的怀疑基本没错了。” “这样啊。” 尤里咧开嘴角,脸上是和会餐时不同的野性表情。 “那,按计划行动。” “好,我会安排。” 现在,是十二点五十分。 还有十分钟左右,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的中场时间即将结束。 序章 1 这个时候,秋穗栞正待在ryama的房间。 因为每个人都分了一间教室,房间很宽敞,宽敞到一个人独处会寂寞。于是,电影俱乐部的成员们自然而然地聚集到了伤还没有痊愈的ryama身边。有人在课桌上摆开扑克,有人拿来学校的书,各自随自己的喜好度过时间。 ryama似乎正在看检索士用的网络公告板,他手上拿着终端,忽然大叫了一声。 “真的假的啊!” “怎么了?” 发问的是名叫大原的男性。他是电影俱乐部中唯一有疗伤能力的人,尽管在三色猫帝国不能使用能力,但似乎仍带着责任感,不肯离开受伤的ryama。 ryama举起终端说: “有人向三色猫帝国宣战了。” “是bull吧?” “不。” ryama声音发尖,他动摇得这么明显实在少见。 “是port。port的主力公会一起向三色猫发出了宣战布告。” port。不是bulldogs,也不是平稳之国,而是port。架见崎位列第一的公会。教室里变得嘈杂。 “确定没错吗?” 有人问道。秋穗没注意那人是谁。 ryama回答: “公告板突然沸沸扬扬的,没人会传这种假消息。” “bull和平稳呢?” 秋穗简短地问道。 “不知道。该死,在三色猫的领土上,我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只有在自己的领土上才能使用能力,检索基本上也不例外。 平稳之国恐怕和bulldogs有联系,他们想得到三色猫帝国。port发现了他们的动作,先行动了?如果那样,平稳之国也不得不行动。一旦三色猫落入port手中,双方将拉开令人绝望的差距。 三色猫帝国对port对平稳之国。到这部分为止几乎已经确定了,接下来bulldogs也会插一脚吗? 然后,电影俱乐部呢?很难置身事外。现在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完全成了三色猫帝国的安全地带,如果port真的打算攻陷三色猫,就算只是威胁,也不可能放着电影俱乐部不管。 “我去联络藤永小姐。” 说着,秋穗从椅子上站起身。 从宣战布告到开战,有两个小时。如果不出所料,架见崎将发生剧变。 * port向三色猫帝国宣战的十五分钟后,toma走进了教会的会议室,其他圣骑士已经到齐了。原本,他们就打算在会餐后继续开会,如今只不过把预定提前了一点。 “bulldogs是怎么说的?” 高路木大叫。 闻此,第六部队的队长回答: “好像产生了混乱,联络说被port宣战的三色猫他们没法去,让我们先动。” “去说服bulldogs,开辟战场是他们的事情。要在我们或者port领土内交火还太早了。” toma靠在墙上,听着高路木的话。 果然他对情况看得比较冷静。目前,平稳还没有和port正面交手的能力。 既然port插手这次战斗,平稳也无法坐视不理,因此有必要定义战场。实际交火的终归是bull和三色猫,平稳和port分别在双方背后支援,这才是理想的形式。 ——port肯定会赞成这一做法。 这是toma和香屋的见解。 他们反复模拟过这场战斗。port恐怕不是认真的,那个组织内部还抱着炸弹,就算击败平稳前能保持团结一致,在那之后也没法完全控制内部局势。那么,尤里就不会想击败平稳之国,推动架见崎的发展。 “如果我们行动,宣战布告的对象是谁?” “当然是三色猫,port不能碰。” “不,以抗议来说,应该是port,这可是会餐刚结束啊。” “不能想办法让bulldogs先行动吗?” toma心不在焉地听着周围毫无意义的对话。 三色猫,还是port。不管对谁宣战,都没有区别。按架见崎的规则,如果交战倒计时已经开始,只要向其中任意公会宣战,将视为向参加这场战斗的所有公会宣战。无论系统消息如何显示,尤里的主观印象都不会变化。 高路木重新整理结论。 “离交战开始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左右,四十分钟内整理好方针。之后有一个小时就能做好战斗准备。” “不。” 开口的是simon。 他正站在房门处,不知是刚刚才到,还是看准了开口的时机。在toma看来,恐怕是后者。 “首先向bulldogs发出宣战布告。这是莉莉大人的意思。” bulldogs。 平稳向bulldogs宣战,bulldogs向三色猫帝国宣战,到头来,还是会变成平稳、port、三色猫和bull的四方混战。 “拘泥的地方还真是无聊。” toma开了口,原封不动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场全员都朝toma看去,她无可奈何地继续说: “无论对谁宣战,都没有区别,发生的事没有变化。” 况且,事情的起因在于平稳和bull暗中联手。如果前提不变,那结果就是一样的。 "莉莉大人很温柔,目前还不打算和port敌对。" simon面不改色地回答。 toma叹了口气。 “现在,要考虑主观印象一类事情的是bulldogs了。其他方面的立场已经确定,唯独bulldogs,有可能向port叛变。” “莉莉的决定是绝对的,这点你也明白吧?water。” “当然明白。但向她提议应该不成问题。” “什么建议?” “平稳之国宣战的对象,只能是port。” “不管对谁宣战都一样,这是你说的吧?” “步骤错了。” 只要在中间加上另一步棋,前提就大不一样。 “首先月生向port宣战,我们紧随其后。就算port,也想不到平稳和月生的联军吧。” 就算那个庞大的组织,也会被绊住脚步,无疑会停止行动。 高路木提高了音量。 “water,你真的觉得月生会按我们的想法行动?” toma点点头。 “开会时我就这么说过吧?月生必然会向port发出宣战布告。” “为什么?” “我有个挚友是魔法师,对月生施加了魔法。” 这不可能——有人发出了声音。 simon注视toma的视线移到了屋里的时钟上。 “就只等三十分钟吧。” toma笑着摇了摇头。 “不,这么说很奇怪,是吧?代言者。” simon一瞬间面露急躁。toma喜欢惹人急躁,感觉那样更能逼近对方的内心。 simon压抑着语调改口: “我去向问莉莉的意见。” “好,麻烦你了。” 他没有其他可以回答toma的话。 * 香屋连续两天到访架见崎站。 最近,架见崎连日放晴,但在几乎没人的车站,空气凉飕飕的,总觉得像是伸手摸墓碑的感触。 和昨天一样,月生仍在检票口前,仿佛时间完全没有流逝。他身穿西装三件套,摆正姿势,注视着怀表。 “月生先生。” 闻此,月生抬起头。 “那是什么?” 他视线的前方,是香屋双手抱住的硬纸箱。 “是气球。” “为什么带这种东西?” “之后可能用得上。” 香屋把硬纸箱放在脚下,蹲在地上抬头朝月生看去。 “port向三色猫帝国发出了宣战布告。” 月生微微叹了口气,歪过头。 “按你的说法,要开战的不是port和平稳之国吗?” “接下来会变成那样。” 这是必然。平稳之国不可能按兵不动。 香屋继续说: “情况相当麻烦,如果放着不管,就会出现支配架见崎的公会。” “我听说port内部还在争斗,他们能打败平稳吗?” “不如说是port没有机会停下。” 这场战争不是port所希望的结果,应该不是,而是因为平稳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结果port不得不采取措施。 “说不定只要平稳不动,port也不会动。但那不可能,平稳需要向bulldogs证明自己的价值。” 香屋意识到自己的语速变快了。 月生惊讶地皱起眉头。 “请等一下,bulldogs?” 香屋明白,这是自己的坏习惯,一心急话就说不清楚。在这里拉拢月生能够大大左右未来的局势,他自然不由得在心里鼓足干劲,但现在必须好好克服内心的焦躁。 香屋深吸一口气,重新解释: “平稳和bulldogs在暗地里联手,表面上是bull,但实质上是bull和平稳的联军打算得到三色猫帝国。而port察觉后先行动了,这就是现状。” “嗯,然后呢?” “如果现在平稳收手,他们和bulldogs的合约就会产生破绽。按toma——water的说法,平稳和bull的关系没有那么牢固。” 月生慢慢点头,确认情况。 “就是说,平稳必须向bulldogs展示自己足以和port对抗,是吧?” “没错。正在追赶port的平稳,如今无法对bulldogs放手,所以就算有违自己的意愿,也会为了脸面和port争斗。而那样一来,port也不得不动用战力。” “不会变成互相敌视最后平手吗?” “如果只有他们两方,那还是可能的。但在他们之间还有三色猫和bull的战斗,这让平稳无法无视。如果舍弃bull,他们将失去和port缩短差距的立足之处,而port也一样,既然宣战,就必须得到成果,因为他们还没有处理好内部的矛盾。” 平稳和port,各自都有必须争口气的对象。 平稳是对正即将收入囊中的bulldogs这一战斗力,port则是对内部的对抗势力,双方都必须展示出自己的实力,所以,双方都无法回头,无法收手。 月生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 “和昨天说的一样,我没有警惕port的胜利,如果现在平稳之国消失,port会分裂成两派吧,然后还会有其他公会取代平稳之国。” 香屋摇了摇头。 "平稳之国里,有water在。" “那又如何?” “她希望这场战争以平手告终,但如果无法实现,她就会让平稳获胜。因为那比port获胜好一点。” “我不太明白。” 月生显得有些不快。他的应对很有礼貌,但独处的时间被打扰,心里应该并不高兴。 “我不觉得平稳能胜过port。” “不是平稳,是water。” 月生在根本上存在误解。 他误解了water、toma、冬间美咲。 “我也无法理解她,但只要她决定要赢,就必然能赢。” 香屋如此断言,然后吐出一口气。 “不,说必然是假话。十八次里面,有十三次会赢。” “这数字可真够具体的。” “因为我们实际试过。” 两人用将棋、国际象棋和黑白棋反复模拟过。 “从表面的数据来看,port占优势,但她已经做好了让平稳完全胜利的准备。” 至今为止,为了让bulldogs战胜三色猫帝国,平稳之国在暗中准备将战斗力借给他们。但对toma而言,那只是障眼法。 考虑不会被检索能力发现的方法,暗中调动战斗力。和bulldogs联络,互通情报与作战方案。这些流程,其实不是为了击败三色猫帝国。 从一开始,toma就是以port为假想的对手,利用bulldogs准备了击败port的手段。 “你们模拟的结果可靠吗?” 闻此,香屋露出苦笑。 ——就算失败,也不只是我的责任。 要是弄错了,也有她的不好。而且香屋只信赖toma和秋穗,两种信赖的意义不同,但基本上没有区别,他期待应该有七八成左右不会落空。 “那,就试试看吧。” “试什么?” "可以用一下检索吗?" 月生从包里拿出终端。看到他点击屏幕,香屋继续说: “首先是port。最初大约二十万p。在port内的领土、位于西侧的药店屋顶布置以强化士为主的战斗力。” “没错,现在确实是这个布置。” “可以追踪port的检索士的记录吗?应该会有他们和三色猫帝国的通话记录。” “不,没有找到。” “那接下来就会有。” 香屋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地说: “通话的内容是劝降,而三色猫一方拒绝。紧接着port对bulldogs发出宣战布告,几乎在同时给bulldogs的会长打电话,内容简短。之后是平稳给bull打电话,这次时间会稍稍拖长。这期间三色猫帝国为战斗做准备,他们应该会加强领土东南部的战斗力。如果在三色猫的战斗力完成转移前,平稳和bull的通话已经结束,那么平稳会有动作,向bull或者电影院之一宣战。bull不等交战开始就会派数名成员踏入三色猫帝国,但这次攻击几乎不会给三色猫帝国造成损失。之后bulldogs向三色猫、电影院两公会宣战,交战开始——不过这样发展的前提是月生先生没有行动。” 香屋不保证这一预测准确,但至少前一半应该能猜对。考虑各公会在这次战斗中的动机和意欲,就很难想象他们会有其他行动。 月生一动不动地盯着终端屏幕。 看不出他相信香屋的话,也看不出他对此不屑一顾。香屋并不知道月生头脑里在思考什么,他继续说: “如果直到开战你还没有行动,port无疑会中water的圈套,或者说,water不得不使用她布置的圈套。port的行动大体会分为两种可能——” “等等。” 月生伸出一只手掌,打断香屋的话。 “现在,port和三色猫帝国的通话开始了。” 香屋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下午一点四十分刚过。 月生拿着终端,看向香屋。 “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从water手中保护port。" 包含这件事在内,都在toma的计划之中。她终究是希望平稳和port的战斗能够以平手告终。 “她在平稳、bull、三色猫的领土上分别设下了陷阱,就是说只有在自己的领土上port不会失败。所以,请你把port限制在他们自己的领土上。” “方法呢?” “比如说,去和尤里喝杯茶怎么样?” 月生向port发出宣战布告,然后踏足port的领土,这样就足够了。 但月生摇摇头。 “我不想离开车站啊。” “那也可以先向port发出宣战布告。” 但,不知道光靠这样有没有效果。 关于平稳之国,toma已经告诉香屋主要成员的思考方式,但就算是她,也不是很了解port。 如果port有足够的勇气,只靠宣战布告就不够,他们有可能预想到月生不会真的行动,于是前往战场。为了确保让他们停下脚步,还是希望月生能做出决定性的行动。 香屋勉强自己笑了。 “另外,如果不介意,可以对我使用检索能力吗?” 要说服他,这应该是最可靠的做法。 “希望你能了解我的能力。” 香屋想知道,当月生知道他的能力时,会有什么要求。 2 “放心吧,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你们能做什么。” 黑猫说道。 秋穗和藤永一起去见了白猫,学校屋顶的背阴处摆着桌子椅子,黑猫和黑焦也在。收到port的宣战布告,他们自然会商量对策。 藤永关心的是电影俱乐部成员的处境。按香屋准备的结盟条约,三色猫帝国要保护领土内电影俱乐部成员的安全,但对手是port,以三色猫的角度来看应该希望战斗力越多越好。 而且,想让电影俱乐部的人卖力并不难,只要抓个人做人质就行了。电影俱乐部的人关系很好,包括会长kido都很心软。比如说用枪口对准胳膊的伤还没痊愈的ryama,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其他人。 ——对电影俱乐部,三色猫帝国有什么要求? 刚才黑猫的话便是对藤永这个问题的回答。 她继续说: “按合约来就行,我们被超过十万点数的公会宣战了,把三万点数还回来,之后随你们便。” 白猫和黑焦也没有表示否定。 三色猫帝国没有把电影俱乐部算在战斗力之内,而且恐怕根本没放在眼里。藤永应该是意识到这点,烦躁地别起嘴,却无法反驳。 秋穗吸了口气,说道: “点数会还给你们,但是,真的随我们怎么做都可以吗?” 闻此,黑猫皱起眉头。 “没错。你们打算投奔port?” “怎么会。” 秋穗感到紧张。 ——如果,她们同意我的说法。 或许会有人因此而死。我不想背负责任,这种事本该全都交给香屋,我的任务只是准确完成事务性的工作。但现在香屋不在,自己必须替他发言,同时负起责任。 “如果,电影俱乐部不被牵扯进这场战斗,我们会回到电影院。但如果电影院也被宣战,我们就留下来做白猫小姐的护卫。” “为什么?” 黑猫简短地发问,语气冷淡。 这还用问,当然是这么做生存率更高。 “我们说好了吧?三色猫帝国必须保护领土内电影俱乐部的安全。” 黑猫不愉快地哼笑。 “口头的承诺有多大意义?” “这不会对三色猫帝国造成负担吧?反正你们也要保护白猫小姐。” 如果不会遭到三色猫帝国的袭击,那么与其回到电影院,不如留在这里更安全,特别是白猫附近。可以让三色猫顺便保护自己。 黑猫朝藤永看去。电影院的代理会长是藤永,但她什么也没有说。秋穗已经事先把她说服了。 ——为了救回kido先生,有必要这么做。 在明面上,电影俱乐部的人离三色猫越近越好。这样,在其他人看来,如果电影俱乐部被消灭,那些成员全都会加入三色猫帝国吧。如此一来,就能保证身在平稳之国的kido的生命安全。 接着开口的是白猫。 “拿回点数以后,我们就没理由再保护你们,说不定会从背后开枪呢?”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在桌上撑着下巴。 秋穗朝白猫露出微笑。 “用不着那样,只要稍稍威胁一下,我们就会交出点数了。” 嗬,白猫吐出一口气,转向身旁的黑猫。 “要不就这么办?” “这是效率最高的吧,我没意见。” 但秋穗摇摇头。 “要说效率,放着我们不管好处更大。就算把点数全抢走,也不过是一万出头,但只要不对我们动手,就会有两名射击士、三名强化士、一名检索士外加吉祥物少女组成优秀的小队保护白猫小姐。毕竟我们和三色猫帝国相当于命运共同体——” 只要有必要就会一起战斗。秋穗正想继续说,被电子音打断了。 白猫的终端响了。她没有从桌上拿起终端,直接点了点屏幕。里面很快传出声音,是个有朝气的男性。 “哈喽哈喽——我是尤里,好久不见了呀,白猫小姐。” 尤里。port的代表。 无论黑猫,黑焦还是藤永,表情都僵住了,秋穗自己也是同样的表情吧。唯独白猫依旧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朝终端问: “什么事?” 哈哈,尤里笑了。 “真是冷淡,不过声音有魅力。” “刚被你们宣战,现在有点慌乱。” “这样啊。我就是想说明这件事,这么突然让你吃了一惊吧?” “这可是架见崎,哪有必要每次被宣战都吃惊?” “其实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们想保护三色猫帝国。” “是吗,那就对我们投降吧。” “平稳和bull联手要打你们,这个知道吗?” “听说传言了。” “哦?猫耳朵真灵。” “那和你们对我这儿宣战有什么关系?既然是平稳和bull的问题,去和他们打不就行了?” “我倒是想,但议会不会允许为了保护三色猫帝国动用战力,然后我忽然想到个办法。” 尤里的声音听起来乐在其中,并不冰冷也没有仗势压人,非要说的话是语气轻浮,心怀鬼胎的同时又带着温柔。他以这样的语气继续说: “到port来吧,白猫小姐。话虽如此也只是公会改个名字而已,前头加上‘port下属’就行了,之后就和以前一样,只要成为自己人,port就会全力保护三色猫帝国。” 尽管如此,白猫仍然面不改色。 “要是只需要名字变成自己人,你们挂上三色猫帝国的名号就行了。” “那也不错,不过我们做什么都要开户,就算换个名字也是相当累人的体力活了。” “好无聊的组织。” “还真是。我们就只是强大而已。那回答呢?” 白猫转向黑猫。 “外交是你负责。” “随你啊?” “没错,不过要是不高兴我就胡闹。” “这不就相当于已经想好回答了嘛。” 黑猫露出微笑,让秋穗感到意外。但不只是她,黑焦也淡淡笑了,是近似于苦笑的柔和笑容。 黑猫朝终端说: “你养过猫吗?” “没有,不过养过两只狗。” “少和狗相提并论。给猫起名字需要觉悟,一辈子尊它为王,诚心诚意效劳。趁还没被挠赶紧退下吧,你这个废物。” 尤里大声笑了。 “真是可爱,不过唯有这件事希望你们记住。” 那声音打心底乐在其中。 “port期望架见崎的安定。这次加害者是平稳和bull,被害者你们,我这边当然要帮被害者。我们并不是敌人。” 在战场上好好相处吧。留下这句话,尤里挂断了电话。 他的话没必要怀疑。port理应希望架见崎保持安定。毕竟如今最强的是他们,自然希望游戏风平浪静地结束。 白猫皱起眉头。 “带着私欲装一副正义的嘴脸,这男的真恶心。” 秋穗完全赞成,于是点点头,顺便说: “那么,回到电影俱乐部的话题上吧。” 黑猫皱起眉头,白猫笑了。 port和电影俱乐部的实力天差地别,和port打完电话立刻开始谈电影俱乐部,明显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没有关系。 现在,只是按必要的步骤来做而已。 “这样,就明白香屋的信足够可信了吧?正如那封信所写,平稳和bull有关系,port也意识到了。把我们放在三色猫帝国的领土内是有价值的。” 黑猫朝白猫看去。 “随你们便吧。” 白猫只是显得无聊,简短地回答。 秋穗点点头。 “只要把终端给我,我就把保管的点数还给白猫小姐,之后就各随各的,尽力活命吧。” 这是正确的吗?会不会现在立刻逃走才好? 秋穗心里仍在犹豫。但。 至少她确信,这样做符合香屋的意愿。 * 通话结束后,尤里心情愉快地翘起嘴角。 “接下来是bull,要警告他们一句。” 站在他身边的tallyho点头。 “好,我现在准备。” “嗯,还有——” “电话之后的下午茶,已经在准备了。” “你真是细心。” 两通电话之后,尤里的工作就结束了。明明议会想避免战斗,可一旦发出宣战布告又不能畏首畏尾。想打的家伙就让他们打去吧,反正早就知道能赢的战斗,根本不值得一提。 ——如果可能,真想让我们的人吃点苦头。 尤里要想有什么动作,之后再说就好。到那时,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区分组织里的聪明人和蠢货了吧。 “关于下午茶,我还有点想要的东西,可以帮忙准备吗?” “是什么?” “我想看书,给我找两三本写怎么养猫的书吧。” 如果可能,尤里还是想亲自养猫,但架见崎没有猫。如果时机合适倒也可以用点数获得,但估计赶不上下次和三色猫帝国打电话的时间。 “我明白了。” tallyho答道。 * 首先,port给三色猫帝国打电话。 之后是port打给bulldogs,接着平稳之国打给bulldogs。 情况的发展正如香屋所说。 “现在,平稳和bull的通话开始了。” 月生说道。 盯着手表,香屋点点头。 “bull会抱怨几句吧,被port打过招呼,他们姑且是多了一个选项,可以考虑放弃和平稳的关系,投奔port。” “但按你的预测,bull到头来还是会为平稳之国卖力。” “water会说服他们。” 方法就在眼前,也就是说,月生。 如果月生做出明显支持平稳一方的行动,bull就不会再抱怨吧,不过这种事他不会特地向月生解释。 香屋的视线从手表转向月生。 “时间差不多了,可以请你行动吗?首先向port发出宣战布告,时间在平稳和bull通话结束时就好。” “请先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平稳战胜port?” “那么,就只说一件最简单的事。” 香屋很难判断该对月生打多少牌,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说服月生,于是斟酌着如何回答才对他的胃口。 "water喜欢男孩子气的东西。比如迷你汽车,工具套装,或者是炸弹。" “炸弹。” “我经常和她互相砸水气球玩。” “也就说,用点数获得不会被视为能力的武器?” 香屋点头。 这原本也是平稳之国全体的意向。保证表面上没有点数移动的情况下,把战斗力借给bulldogs。要考虑其方法,最先得到的答案就是获得物理性的武器。 月生摇摇头。 “port会派上前线的,都是优秀的强化士,不用能力很难打倒,就算被卷入爆炸的冲击波,也几乎不会受伤吧。” 的确,这应该是架见崎的常识。 像三色猫帝国这样的中坚公会,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强,枪和炸弹都能起效。但port将成员大体分为“市民”和“军队”,靠少数精锐的军队掌握大量点数战斗。上战场的成员全部很强。 这一做法很聪明,但某种意义上不堪一击。 “water做了点手脚。” “什么手脚?” “即将启动炸弹时,平稳之国会先放弃那片领土。” 只要想办法解散公会,那部分领土将失去主人,而平稳之国将组织分割为多支部队。根据架见崎的规则,各部队互相独立。 “port进军的路线基本上可以预测,要根据他们的动向放弃特定领土,并不是难事。” 只有在自己的公会,以及交战对手的公会领土上才能使用能力,在无主的土地上,点数再多也只是普通人。而物理性的炸弹可以在任何地方引爆,普通人无法对抗炸弹的冲击波。 月生摸了摸下巴。 “这么做,就算我也有可能会死。” “如果你离开车站,说不定会有这种战斗的手段。” “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公会的动向都没有超出你们的预料。这是在关键的地方设下圈套了吧。” “剩下的部分应该也不会猜错。water很擅长预测其他人的行动。” 其实她擅长的不只是预测,还有操纵。 就算port的进军路线偏离香屋和toma的预测,如果是她就能事后进行诱导,为此,她已经在bulldogs和三色猫帝国里安插了耳目。 月生点点头。 “好吧。那么,我就等平稳和bull的通话结束。” “好的,请在那时发出宣战布告。” “你可要兑现承诺啊?” “比自己强的的人,我是不会背叛的。” 香屋向月生许诺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一定会让平稳和port的战争以平手告终。 而另一件,和香屋的能力有关。 ——唯独有一个问题,请绝对不要问运营者。 是什么问题呢?香屋问道。 ——下一班电车到站的时间。 这回答真令人意外。不如说香屋根本没想到要问这个问题。但,他也没有问月生这么说的原因。 踏足强者的领域,果然很可怕。香屋只是回答说“我知道了”。 为了生存,就要听从强者。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违背强者的意思,那就尽力不被对方讨厌。如果无论如何都会招致讨厌,就不能让对方继续做强者。但香屋还没有想到战胜月生的方法。 因此,他不会背叛月生。 * toma说,月生必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说这话的身份,是平稳之国第八部队队长,water。 电话另一头是bulldogs的会长,两人见过几次面。那是个戴墨镜的男人,皮肤晒得很黑。 “如果月生对port发出宣战布告,就按我们说的做。” 说完,toma指示检索士挂断电话。 高路木面色复杂。 “water,平稳之国不是你的东西。” “没错,是莉莉的。” “擅自开始赌博让人很难办。” “不用担心,这次赌博不会输。” 刚开始和bulldogs通电话的是高路木。 平稳想让bull打头阵先行动,而bull暗示port的存在,想让平稳开出对自己更有利的条件。双方光明正大地不断讨价还价,最后toma在一旁插嘴。 toma明白,至少在通话中不会遭到高路木反驳。这个人具备常识,会顾及体面。在对外的态度上,平稳和port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以莉莉为中心团结一致,因此他不会把内部的纠纷暴露给外人。 “看着吧,就快来了。” toma如此说道。 按照和香屋说好的打算,月生发出宣战布告,会在在开战一小时前——也就是下午两点左右。 本以为自己和高路木已经打好了关系,但他似乎还没有认同。 “事已至此,再勉强也只能去得到月生的协助了,麻烦你也去说服他。” “没有必要。” “你怎么这么肯定——” 高路木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月生,有动作了!” 检索士大声叫道,声音尖锐而颤抖。 “月生真的有动作了,他向port发出了宣战布告。” 一瞬间,周围爆发出欢呼,简直好像已经战胜了port一样。明明完全没这回事,如今不过是计划的第一个阶段。 toma在心里低喃: ——拜托你们不要小看我和香屋。 如今,架见崎最强的不是port也不是月生,当然更不是平稳。而是由toma和香屋、理想来说还要加上秋穗,这三个人组成的公会。规则上没有其定义,也没有名字,非要说的话就是世界和平创造部。 如果正面交战,这个公会轻易就会败北,总点数也不值得一提,不具备肉眼可见的实力。尽管如此,没有任何组织能比他们更加绝对地改变局势,也没有任何人能采取比他们更加准确妥当的手段来达成目标。这便是真正的强大。 为了让周围安静,toma扬起声音。 “但是,月生不会战斗,只是拖住port的脚步。” 她有必要灵巧地操控平稳之国,而这并不困难。在port这一敌人面前,toma让月生的行动和自己的宣告如出一辙,至少在这场战斗中,她已经获得了很大的发言权。 “很快bulldogs就会行动,我们要为之后做好准备。” 嘴上说着眼前的战斗,但toma脑中考虑的是更后面的发展。 ——我要建立第二强的公会。 最强的是香屋,秋穗和toma三人组,toma要建立的是仅次于此的公会。 早晚有一天,自己会和香屋分道扬镳吧,到那时无影无形的最强公会也将消失。toma要建立的就是那时会出现的第二强、最强者消失后,取而代之成为最强的公会。 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而其完成,就在不久的将来。 3 月生,对port发出的宣战布告。 这对任何人都是出乎意料。当然三色猫帝国还有秋穗也不例外。 黑猫和黑焦说不出话来,白猫“嗬”地叫了一声。虽然音量不大,但连她也吃了一惊吧。 其中,唯有秋穗在继续思考。 ——因为香屋和toma插手了。 这种程度的意外也是理所当然。出现意外,完全在预料之中。 秋穗无法看透那两个人的思考,甚至难以想象,而且她一开始就没有以此为目标。自己无法在同一条路线上达到他们的水平,在至今为止的事情里已经反复得到证明,所以要进行逆推。当然,就算秋穗也没有想到要以“月生向port发出宣战布告的情况”为前提,但她考虑过与此相似的项目。 ——出现明确理由让bulldogs站在平稳之国一侧的情况。 昨晚,她为此苦思冥想,而现在真的进入了这条路线。 秋穗问道: “三色猫帝国做好战斗的准备了吗?” 估计是还没消化月生的事情,黑猫老实地回答。 “再过十分钟前线就能到齐,我也很快就过去,赶得上开战。” “不。” 距离开战还有将近一小时。 但实际并非如此。如果平稳和月生联手,bulldogs就会向平稳表示忠诚,这点肯定没错。 “会有先遣队的进攻,请做好准备。” 秋穗说着,心里很毫不担心。 ——就算猜错了,也不会有人因此而死。 因此她能够毫不心虚地断言。 * bulldogs也是个特殊的公会。 总点数八万五千。中坚公会的平均水平是十万p,相比之下bulldogs显得稍稍逊色,获得的能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什么都能做,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强项。 但,bulldogs的领土很特殊。 架见崎的警察局和消防局建在一起,二者都在bulldogs手里。 手枪和消防车,这两样东西是bulldogs最大的武器。也就是说,在由能力支配的架见崎,他们有办法不依靠能力战斗,如果对方是更弱小的公会,甚至不需要发出宣战布告。 因此,对手是bulldogs时,交战开始的时间并不绝对。 他们能抓住战斗开始前的空隙,提前进行一次攻击。 开着警车和消防车冲进地阵,喷水、开枪或直接用车去撞,打乱敌方阵型后缩回自己的地盘。 这一攻击就叫做“先遣队” * 开战三十分钟前——到了下午两点三十分,toma前往第八部队的领土。 虽说架见崎面积狭小,但平稳之国的领土占了其中一半,不适合步行移动。toma坐在轻型汽车的后部座椅上,拜托一名队员开车,在她身边,是子弹蚁。 子弹蚁一边操作终端一边说: “上面有指示了,让bull行动。” “有点早啊,他们打算让bull做到什么地步?” “说是尽情大闹一番。” “真是的,这可不好。” 高路木是谨慎派,恐怕是simon和几个队长闹的。 但,让bull出现无谓的损伤没有好处。三色猫帝国很强,超出表面的数字,不是随便就能成功偷袭的对手,多少出现一点混乱也能很快重整阵势。此外,那里现在有秋穗在,一眼就能看透的攻击根本就不会打乱他们的阵脚。 大多数事情,toma都能一笑而过。 但在这场战斗,即将开始的是互相厮杀,靠气势和气氛让人去死并不有趣,从任何角度都找不到有趣的地方。 “给bull打电话。” “不是禁止和其他公会通信吗?” “当然,责任算我头上。” 话虽如此,这点任性完全不成问题,最多被人说几句难听话,到时候笑着无视就行了。 “电话接通了。” 子弹蚁说着,递过自己的终端。 像这样让同伴做秘书一样的事,toma也不喜欢。但是没办法,能和其他公会通电话的只有检索士。 “推迟先遣队的行动时间。” toma单方面通知。 “开战三分钟前开始,动作越明显越好,让三色猫越警惕越好。只出一辆消防车,上面只坐一个人。请派最值得信任的人去,如果遭到攻击立刻逃回来。” toma对bulldogs第一步行动的预期,是让三色猫帝国把精力集中在战场的一点上,仅此而已。没必要出现死者。 如此一来,视线互相碰撞的地点自然也会转移到战场。 * “别被bull引诱,别冲得靠前,就快下个循环了,建筑被破坏多少都无所谓吧。三色猫的成员离边界越远,先遣队就越难行动,请保持距离,保证肉眼足以判断情况进行应对就足够了。” 秋穗朝黑焦的终端说个不停。 在学校的屋顶,太阳已经西斜,但还算不上夕阳,强光下看屏幕真是痛苦。 黑猫已经离开学校去了前线,但和这边保持通话。不管秋穗说多少,如果黑猫不照做就没有意义,但也没有坏处,没意义倒无所谓。 “对方明显是佯动,想把我们的战斗力集中到一点。bull或者平稳有没有同时进行大范围破坏的攻击手段?” “bull应该没有,平稳就不好说了,那个组织谜团很多,全部点数里有百分之二十左右还不知道用途。” 黑焦答道。 “用检索查不到吗?” “谁知道,至今都没机会试。” “机会?” “检索会被检索发现,我们也不是对谁都会挑衅。” 原来如此。要强行揭露被隐藏的情报,当然会惹得对方不高兴。 “要对平稳用检索吗?” 听黑焦发问,白猫点点头。 “动手,我喜欢揭露秘密。” “那么,请给我一小时集中精神。” “一个小时就能拿到情报?” “不,只要有一个小时,就能知道我能不能拿到。” 秋穗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同时注视黑焦的终端。 随着月生对port发出宣战布告,bulldogs向三色猫帝国、平稳之国向port也发出了宣战布告。到开战时,会变成五个组织的混战。 ——而且,三个最强组都在其中。 从点数来看,战斗有架见崎将近九成点数参与其中。当然实际上不能以表面的点数来判断,但眼下的bulldogs让人在意。明明怎么看都会来进攻,可至今没有行动。 ——要是他们能早点有动作就好了。 派出先遣队,最好的效果是出其不意,但如果对方有所防备,那么离开战越近就越有意义。尽管知道对方会来,一旦真的来了,还是不得不应对,阵型多少会被打乱。如果战斗在那个时间点开始,想应对敌人的大部队——这次是来自平稳之国的进攻将变得困难。 秋穗集中精神,看起黑焦终端上显示的平稳一方的数据。大量数值不断复杂地移动。如果是香屋,甚至从这些数值想象对手的打算吧,但秋穗做不到,两人的性能不同。不要被他影响,如果只是准确处理大量数值,是秋穗更得心应手,就算无法预测未来,也应该能在数值变化的瞬间准确理解对方行动的含义。 然而。 “不好意思。” 黑焦说着操作终端,屏幕上的画面“刷”地消失了。 “啊,再等一下——” 秋穗发出声音,但黑焦没有理会,坐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估计是开始检索了吧。 以前ryama曾经说过,检索士分为两类。 简单来说,就是外行和专家。 通过点数,可以增加检索能做到的事。如果不是本职的检索士,就会选“解析一千p以下的其他类技能的能力”这一类能力,获得后任何人都能用。选择发动对象,之后只要等待结果。但这样需要的点数很多,而且强制产生的待机时间也很长。 另一方面,专职检索士的能力性质完全不同。按ryama的说法,那一类人似乎能获得架见崎的“数据阵列”,说数据只是比喻,实际上获得的不是语言或数字,更准确来说是感官上的东西,类似于五感得到了扩展。 虽说架见崎不过五千米见方,但要正确理解所有数据,以人类来说是不可能的。风的流向、建筑的构造、脚步声、呼吸、其他所有杂音。专业的检索士能够从这些数据中获取想要的情报。如果把检索士比作电脑,那么外行用点数买软件,专家则是提升硬件的性能。 所以,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的是低水平检索士。至于高水平的,有些情报要实际检索试试看才知道能不能得到。似乎还能对其他公会的检索进行干扰,或是放出伪造的情报,因此结果并不完全取决于点数的多寡,还要比试技术。 ——哎,等成了超一流的检索士,基本也能知道自己有哪些做得到哪些做不到了。 ryama是这么说。 虽然秋穗没见过面,但听说电影俱乐部的初代会长就是超一流的检索士。受过他的指点,以弱小公会的等级而言,ryama这个检索士也很优秀。 现在,黑焦正在打探架见崎的“数据”。 为了揭穿平稳之国的能力,这很重要。但。 ——得不到情报以后,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秋穗皱起眉头。说白了就是闹别扭。 三色猫帝国的其他检索士好像都去前线了,ryama在三色猫帝国内不能使用能力。什么也做不了真让人心烦。 不,能做到的应该还有很多。仔细思考吧,秋穗对自己说着,但这时屋顶的门被敲响了,一个陌生的青年出现。 “我把东西拿过来了。” 他说着走近白猫,递出一个厚纸箱,大概是两个扑克盒子大小。 白猫没有伸手,直接让青年交给秋穗。 “这是你交给我们的终端。” 秋穗接过来确认里面的东西时,白猫继续说: “好了,把点数还给我吧。” “好的。” 秋穗无法拒绝。 距离开战,已经只剩十五分钟左右。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无力感始终笼罩在身边,但,秋穗还是要奋力挣扎。 “对了,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是什么?” 白猫盯着她,眼神果然很冰冷。 秋穗微微一笑,回答: “可以给我一个笔记本吗,还有能写字的东西。” 恐怕这也是受香屋的影响。他的战斗,总是从纸和笔开始。 * 这个时候,香屋步正坐在检票口前的白色瓷砖上,背靠着柱子。一直站着腿太累了,腿累的时候可能跑不快,而危险时还要逃跑。 而月生,则始终在香屋旁边直立不动。 很长时间里,他都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终端。后来终于嘟囔了一声,声音可以说不带感情。 “这种规模的战斗,在架见崎都算罕见。” 闻此,香屋回答: “我不希望让战斗的规模变得和表面上看起来一样大。实际上,发生战斗的主要还是在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的领土内吧。” “会是那样吗?” “是的,不过要看月生先生的行动。” “我去port喝杯茶。” “请慢走。如果在意电车,我会让一个平稳的检索士留在这里,如果有什么事立刻联系你。” “你们到底打算怎么让他们打成平手?” “事情非常单纯。” 无论香屋还是toma,都无法完全操纵战局。 尽管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诱导,但大体上还是顺其自然。关于战局的走向,他和toma反复讨论过。 “名义上,参加这场战斗的有六个组织。port、平稳、三色猫、bull,之后还有你和电影院。但你的目标不是胜利,不需要应对;电影院太弱,也不用在意。” “电影院,说的是你所属的公会吧。” “是的,现在会长被平稳之国抓住,只要平稳那边有那个意思,电影俱乐部随时可能消失。” “然后呢?” “剩下四组。port,平稳,三色猫,bull。为他们每一方都准备一张王牌,这就是原本的计划。” “王牌,是吗。” “就是说,如果他们之中有谁要赢,就打出那张牌拦住对方的脚步。” “这可能吗?” “实际上没能准备得周全,bulldogs的那份已经放弃了。” 相应地,香屋希望能给平稳之国准备两张牌,结果加起来还是四张。 其中之一就是月生。剩下三张都很微妙,一张基本完成了,另一枚现在开始准备,而最后一枚,连香屋也还没有把握。 “唯独bulldogs要赢的时候,我们无能为力。” “他们有机会获胜吗?” “应该没有,但不能肯定。如果发生了什么超出想象的事,就很头疼了。” “比如说?” “比如说,生存的意志。” 能想象的可能性中,最可怕的就是bulldogs和port有联系——他们表面上听从平稳之国,实际上是为port效力。从哪里都看不出这个迹象,但也可能只是他们伪装得完美。如果他们彻底演下去,同时利用平稳之国和port战胜三色猫帝国,就很难办了。因为香屋没有准备能阻止这种情况的牌。 月生显得不解。 “不管bulldogs再怎么投机取巧,靠平稳或者port的战斗力也不难压制吧?” “是的,没错。不如说光是water的第八部队就不会输给他们,而且那个公会的领土上也有water设下的陷阱。” “那就没问题了吧。” “不,有问题,bulldogs会消失。这不是我理想中的平手。” 就算没有胜者,也会出现败者。 这样不好,非常不好。 “我不明白啊,你到底觉得哪里有问题?” 这很难解释。 香屋勉强找到合适的回答。 “有人会死,难道不令人害怕吗?” 月生无语地笑了。 “这么大规模的战斗,你还打算不产生任何死者吗?” “不是的,那实在是没戏。但我不会杀人,只是有些人没法救。” “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就是可怕的程度。” 在架见崎最强的男人来看,这件事很难懂吗? 不,任何人应该都懂,简单想想就会明白。 “我见过一个女孩,名叫子弹蚁。一个叫安土的男人背叛她,杀了她的队友。于是她为了杀死安土改掉自己的名字,和安土加入了同一个公会。” “安土这个名字我知道,好像是平稳之国的。” “是的,所以子弹蚁现在还在平稳之国。” 香屋害怕的正是这个。 子弹蚁很可怕。 “如果杀了人,就会被与死者亲近的人记恨,恨到想杀了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而且,估计安土根本就没留意子弹蚁。” 这不是让人直冒冷汗吗? 锐利的恨意,自己却无法察觉,真是可怕。 就连香屋,说不定也已经被某个不认识的人怀恨在心,说不定很快就会遇到危机。 “我懂了,为了自己的安全,你不想被任何人记恨。” “不超过某种程度的话还好,如果只是背地里说我坏话就无所谓,但我想置身于不会被强烈恨意所指的地方。” 来架见崎之前,每次在新闻之类的地方看到犯罪的消息,香屋首先考虑的问题就是这个。对大多数罪行,他都会抱有相同感想。 ——为什么能做出这种事? 这不是明显会招人记恨吗? 这样一来,可是会树敌啊。为什么会因为这些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事让其他人憎恨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接近危险? 当然,香屋也具备一般意义上的道德观,会单纯觉得犯罪行为可恨,受害者很可怜,但他最先感受到的还是愤怒。不是对犯罪行为本身,而是对脱离自卫意识的行动感到愤怒。 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做善人才好,至少不要做坏事。 所以,就算在战场上,他也不会制定可能让哪个公会灭亡的计划,想尽可能避免这种事。善意,正义,道德观,全部被他当作护身的盾牌。 月生“呼”地吐出一口气。 “你简直就像个怪物。” 这话真意外。 “怪物?哪里像?” 拥有七十万点数的月生远比自己更像吧。 “就是你认为自己是正常人这一点。对异常性没有自觉,身处危险,又很有趣。” 香屋不是很理解。 ——他说我异常? 哪里异常了?我只是胆小罢了。 * 临开战还有十分钟,mono身处某座公寓的走廊。 她负责在water和高路木谈交易时跑腿。 来到一间房前,她没敲就打开了门。 仔细看去,那是扇奇妙的门,上面有两道锁。如果光是这样就没什么稀奇,但其中一道锁方向是反的,钥匙孔在房间内侧,锁舌在外侧。也就是说这个房间进出时分别需要不同的钥匙。 房间里,有一名男性。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kido,正把手撑在地板上做俯卧撑。在架见崎锻炼身体没有意义,估计不是兴趣就是打发时间。 “哦?离晚饭还早吧。” 他说着擦了擦额头的汗。 就俘虏来说,kido的生活非常正经。尽管是给他的是单间,但里面配备了浴室和厕所,还提供一日三餐,菜单平凡无奇,但和在电影俱乐部的时候相比已经算豪华了吧。这么好的待遇当然是有理由的。 “我来是有事情报告。” mono说道。 “是吗,什么事?” “再过不久,平稳之国参加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嗬,和谁打?” “port。” kido用力皱起眉头。 总觉得怪怪的,mono不由得笑了,继续说: “还有,三色猫帝国,bulldogs,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如果架见崎是整个世界,这阵势说是世界大战也不为过。” kido盘腿坐在地板上,抓起手边的毛巾。 “你这话,是真的?” “当然了,要数据我也可以给你看。” “是port先动的手吗?” “没法一句话概括啊,好像各路人马的盘算汇集到一起就是这个结果了。” “这样啊。” 尽管语气淡然,但kido的眼神是认真的。 从mono来看,kido有些地方她也没法完全看透,但现在他大概是在考虑身在三色猫帝国的电影俱乐部成员。 为了让他更慌张一点,mono加了一句。 “顺带一提,离开战还有五分钟。” 准确说是七分三十秒,不过基本没问题吧。 果然,kido的表情僵住了。 “这也太扯了。” “嗯,还真是。” 所有人都处于混乱之中。不,也有例外吧。water和香屋似乎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mono自己尽管觉得出乎意料,但并没有特别动摇。变成什么样她都无所谓。 “对平稳之国来说也是件麻烦事,于是他们决定除去杂音。” “杂音。” “就是电影俱乐部。” “为什么会扯到我们?” “因为和三色猫关系很好啊,你心里有数吧?” “真是的。我们和三色猫可没有外人眼里那么亲密,这种事用不着我说明,你是知道的吧。” 当然,我知道。 mono曾有一段时间被电影俱乐部抓住,那时她近距离观察了电影院的人匆忙逃走到三色猫帝国的过程。 “我觉得让其他人继续这么想比较好,不然你就要被杀了。” “原来你不是来杀我的啊?” 要除去电影俱乐部这一杂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会长kido。但,mono不是为此而来。 她莞尔一笑。 “你好像误会了,我是来救你的。” “咦,真的?” “当然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们可是一起生活过。” “太感谢了。虽然香屋君他们很怀疑,不过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可以把终端还给我吗?” “好的。不过在那之前有个请求。” mono保持笑容,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枚硬币递给kido。 “请先把这个吞下去。”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kido。 为了保护自己的公会,他肯定什么都会做。 4 第六个组织加入席卷整个架见崎的战斗时,离开战还有三分钟左右。 电影俱乐部。是个很小的公会,总点数只占架见崎整体的约百分之一。由bulldogs发出宣战布告,每个公会的会长收到了仅有一行的系统消息。 对此,架见崎的大多数人都没有留意。无论自己的公会有没有加入战斗,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另外五组。 然后,离规则上的开战时间还有三分钟。 几乎在最后一通宣战布告发出的同时,这场大规模的战斗已经开始。 第一话 他的日子如时钟般一成不变 1 猫不喜欢群聚。 虽然算不上是这个原因,但三色猫帝国在战斗中也喜欢单独行动。 尽管上面会指示大致的阵型和目的,但接下来全靠个人的判断,感觉像是公会全员都进行单人游击战。潜伏,找机会突击,战斗,逃走,然后再次潜伏。会长白猫算是例外,周围会有护卫,但也不会有太多人。三色猫帝国最强的就是白猫,所以极少会出现需要保护她的情况,然而还是会配备守卫,更主要的其实是为了保护她旁边的检索士——黑焦。毕竟白猫很中意他。 交战即将开始时,黑猫正站在三层民宅的屋檐上。 ——平稳和port都不会有什么明显动作。 白猫是这么说的。 黑猫没有问为什么。但白猫的直觉总是很准,而尽可能将让直觉和五感联动配合,就是这个公会的一贯做法。 ——先行动的是bull。要收拾的是他们。 白猫是这个感觉,黑猫相信她说的话,那么这就足够了,把白猫当作自身的本能就好。至少现在——白猫成为象征的现在,按她的意思行动就是正确的做法。 她垂下的右手上拿著终端,上面传来黑焦的声音。 「bulldogs对电影俱乐部发出了宣战布告。」 黑猫没有回答。 她活动筋骨,盯住bulldogs的阵地。 黑焦继续说: 「距离开战,还有三分钟。倒计时从十秒前——」 黑猫朝终端单方面告知: 「下本町大街,一辆消防车。是先遣队。」 秋穗反复强调过,bulldogs有可能不等开战就行动,黑猫也考虑这一可能布置了成员,所以并不吃惊。已经提前知道的先制攻击不难应对,枪和大型汽车都算是不弱的战斗力,但只要把对方引入己方阵地,就是使用能力的一方占上风。 ——有蹊跷。 这是直觉。 与此同时,终端上传来白猫的声音。 「有蹊跷。拉开距离摧毁。」 「明白。」 简短地回答后,黑猫冲了出去。 屋檐逼近眼前,她点击终端屏幕,启动强化。黑猫,或者说三色猫帝国的多数成员都会使用以速度为主的强化,这是为了勉强跟上本来根本追不上的白猫。 蹬开屋檐,在最后的一步摆脱重力束缚。 这个能够强化使用者的能力有副作用。简单来说,就是幸福感和全能感,肉体会变成并非人类的其他东西。黑猫讨厌这个感觉。从幼年时她就学会如何用人类的肢体运动,偏离一直以来的基础让她不快,但同时又觉得便利。 在连思考都得到「强化」后,世界看起来像是慢动作,黑猫瞬间总结出刚才感到的蹊跷之处。 ——为什么先遣队在这个时间出现? 估计是对方的检索士意识到我们有所防备吧。那么这是诱饵?目的不是诱导就是破坏阵型,无所谓了,反正解答只有一个,把对方的目的连同碍眼的东西一起粉碎。 黑猫从屋檐跳起身体,向龟裂的柏油路下落,稍稍倾斜重心,又在围墙顶上起跳。 她抬起头,视野变得开阔。接下来在哪里落地效率最高?景色在眼里被打下标记,她用最小的动作找到合适位置。黑猫的点数总计两万出头,其中八成分给了强化。强化士能提高原本肉体的性能,在黑猫的情况不到两秒就能飞越一百米,换算成时速大约二百二十公里,比不过新干线。 目的地是前方二百米左右的狭窄小路,和bull的消防车所在的道路隔了一条街。她半蹲著在围墙上著地,微微闭眼,就算不靠目视,也能通过声音知道对方的位置。 抓住bull的消防车刚开过公会边界的时机,黑猫伸展全身般蹬开围墙,跳过两层的民宅,终于看到红色的车身。她在道路另一侧的电线杆上落下,轻轻弯腰,双脚踢开那根电线杆。黑猫看到驾驶席上坐著一个光头的男人,但没和他对上视线。 光头偏向侧面,想从还在前进的消防车上跳下来。黑猫的右脚跟戳向前窗玻璃,破裂声响起,玻璃像飞溅起的泡沫一样闪闪发光,而这时黑猫已经跳到空中。随后光头打开车门,在柏油路上打滚。 ——他发现我了? 不知道,但自己只是按原定计划处理。 刚才被踢的电线杆断了,慢慢倾斜。黑猫在空中伸手,用胳膊、或者说前腿一推,身体向反方向加速,而电线杆也朝对面加速,砸向已经没人的消防车。 车身被压扁,紧接著爆炸了。 车上似乎用物理手段做了手脚,估计是硝化甘油炸药,但没什么意义。爆炸的规模不小,但黑猫已经拉开足够的距离,几块飞来的碎片也被她用手拨开,根本没有受伤。 在柏油路上双脚著地后,立刻有白光从黑猫身旁划过,是自己人的射击。光线撕裂腾起的烟,打中消防车残骸,吵闹地发出巨响。视线被烟遮住,看不到光头司机,也听不清声音,但能靠皮肤感觉到他的动静。 ——靠爆炸当烟雾弹吗? 尽管不觉得有危险,黑猫还是跳上民宅屋顶,紧接著便听到愣愣的砰砰两声。是光头开了枪,但子弹朝不相干的方向飞去。 黑猫从屋顶俯视,终于看到了光头的身影,他已经掉头跑回大街另一边——bulldogs的领土。 ——溜得真快。 这态度完全看不出是先制攻击。 「离开战还有两分钟。」 终端里传出黑焦的声音。 「还有——」 「我已经看到了。」 黑猫打断黑焦的声音。 三辆消防车从大街另一头开过来,后面似乎还跟著几辆警车。 至少,这幅景象和爆炸仍在腾起的烟相称极了。 * 「bulldogs行动了,三色猫似乎已经妥当应对。」 子弹蚁说道。 toma在轻型汽车的发动机盖上坐下,看著自己的终端。 「损伤如何?」 「死者为零,伤者不明,损失的物品至少有一辆消防车。」 「干得很漂亮嘛。」 在今天的战斗,不可能不出现死者,但toma还是希望极力减少无谓的死亡。 子弹蚁继续报告。 「按照我们的指示,bulldogs把战斗力集中在他们和三色猫帝国的边界,三色猫一方稍稍分散,但整体上基本靠近bull的位置。」 目前可以说是和计划一样吧。表面上是多个势力的混战,但至少刚开战时构图很简单,只有bull对三色猫。 「要怎么办?」 听子弹蚁发问,toma回答: 「观察情况吧,先是bull和三色猫交火,估计结果是单方面被压制。」 「谁压制谁?」 「当然是三色猫更强。」 「从至今的战绩来看,双方差不多是旗鼓相当。」 「那是因为三色猫没想打败bull。但是今天不同,bull的战斗力毫无疑问会遭到打击,那么一来平稳就会行动。」 不过平稳也不能放开手脚和三色猫战斗,如果只顾著追猫,会被port从身后攻击。现在大体局面是平稳和bull、port和三色猫分别联手,而port比平稳强,三色猫比bull强,那么哪一阵营会获胜已经不言而喻。 ——关键就在于月生。 利用月生阻止port的行动,但时机很难把握。 如果太早,战况会朝对平稳和bull有利的方向倾斜,到那时就不好说port会做出什么了,最糟的情况是他们无视月生组织进攻。实际上,对port来说那的确是最佳方案吧,月生不会真的和port战斗,如果这件事被port发觉,就无法再阻拦他们的脚步。 「时间到了。」 子弹蚁说道。 与此同时,toma的终端收到很长的系统消息。平稳之国、port、三色猫帝国、bulldogs、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然后还有电影俱乐部。消息宣告六个组织战斗的开始,平稳和port各有多支部队,如果光看参战公会的数目就更可观了。 ——不管怎么说,先是三色猫对bull,然后bull陷入困境,平稳行动。 到这部分为止都是确定的路线。 「联系本部的高路木先生,最好可以密谈。」 为了尽可能降低损伤,有必要拉紧平稳之国的缰绳。 * 在黑焦的倒计时就快数到零之前,黑猫已经动了。 等黑焦说出「开战了」的时候,黑猫已经到达战场最前线。 强化可以通过点数增强多种参数,而三色猫帝国最重视的是速度,其次是感官,肉体的强韧度只做最低限度的保护。就是说只要有全力蹬地也不会断裂的肌腱,以及全速挥动也不会受伤的拳头,这就足够了。 黑猫不相信第六感,但有时会产生错觉,感到五感重叠的位置出现第六种感觉器官。她不知道身体是如何处理的,但现在自己能准确把握前后左右二十米以内的所有情况。右后方两人,左后方一人,都是队友,再后方还有三人。前方是敌人的八名强化士,以及五名射击士。 先是己方射击士的射击,目标是敌方射击士。按照常规做法,乱战中强化士负责进攻,射击士负责防守。射击士牵制对方强化士的路线,创造对己方有利的条件,而三色猫瞄准敌方射击士,是为了不让他们那么做——也就是创造强化士对强化士的战场。 ——不过,我们的射击士水平不行啊。 三束光线有两束被躲开,另一束根本就瞄歪了。对方估计是混著新人,只有一个人显得慌乱,其他人都很镇定。 bulldogs的四名射击士同时开火,其中三个人瞄准的是黑猫。有一人从正面射击,另两人以黑猫能躲开为前提,堵住她左右的去路。 剩下的只有上方,黑猫老实地跳了起来,再伸手撑住红绿灯,以跳背的要领加速,躲过随之而来的连射。接著,出现的不再是无聊的光束,光头的男人——被黑猫破坏的消防车的司机笑著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强化士水平不差。 既然能跟上我的动作,那么应该足够快,力量似乎也很强。 光头将右手伸向黑猫的脖子,应该是判断空中架势不稳,抓住对手比打击更有效。黑猫则伸出手掌推向光头的小指。强化的效果按乘法计算,点数越多效果越好,但原本就薄弱的部位乘起来还是很弱。手掌传来对方手指折断的感觉。黑猫错开光头的身体,再转身用左肘部攻击心窝,从触感就知道,这一击深深入肉。 光头的身体因冲击即将远离,却被黑猫抓住了衬衫,两人的身体终于开始下落。用光头的后背挡住敌人的一发射击后,黑猫的脚掌碰到了柏油路面。 黑猫把光头推向右侧。从那边逼近的地方强化士慌忙接住他,而右方的一名队友踏过他的脸向前跳去。 ——好了。 黑猫心想。 ——接下来瞄准射击士吧。 能顺利干掉几个最好,但结果不是特别重要。黑猫有自己理想的姿态,虽然现在还没能实现,但她知道在对手眼里自己已经和那个理想相近。 尽情放手干吧,让敌人只顾著提防自己。越是这样,同伴就越安全。 正当她笔直朝敌阵的冲去,前面传来「嗡」的一声,是发动机。在并排的消防车夹缝之间,一辆警车开了过来。 ——特攻?又是硝化甘油炸药吗? 但就算爆炸也无所谓,和刚才一样轻易就能躲开。 黑猫首先跳向侧面。 警车速度缓慢,感觉轻松就能解决。然而。 「请立刻躲——」 终端传出声音,是黑焦。 黑猫本打算蹬开墙壁,加速逼近警车,但眼前的警车冷不防加速,车身一扭朝黑猫逼近,根本不像是机械能做到的动作。 她猛地改变脚在墙上的角度,转动肩膀勉强维持平衡,尽全力跳向正上方。警车的车身随即剜开民宅外墙,就像用铲子挖土一样,车身却毫发无伤。 在这期间,终端上继续传出黑焦的声音。 「——开。是『其他』能力,对车身用了强化。」 早点说啊。黑猫在空中皱起眉头。 ——有点麻烦。 勉强改变动作,脚扭伤了。 * 「黑猫暂时拉开距离,其他成员的阵型也随之散开。」 黑焦用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说。 白猫依旧一脸不起劲地撑著下巴。 「受伤了吗?」 「脚腕好像很疼,立刻派人治疗。」 「对方的动向呢?」 「在追黑猫。」 「那就放著不用管。对方把黑猫当诱饵吸引我们过去,要是回复能力者靠近,会被攻击。」 他们位于学校屋顶。 白猫和黑焦坐在椅子上,周围围了十个人。其中三个是三色猫帝国的护卫,剩下的是电影俱乐部的人。 秋穗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手上是自动铅笔,笔记本也打开了,但上面还是一片空白。她更在意白猫和黑焦的对话。 ——真是意外。 这是说白猫的立场。她终究是公会的象征,没有指挥权。事情本该如此。可战斗开始后,白猫的行动却好像手握一切权力。 黑焦也表示同意的疑问。 「有指挥权的是黑猫,不是你。」 白猫毫不在意地回答: 「她说要派援军了吗?没说就别操闲心,这点小事她靠自己就能调整好。」 「但黑猫最主要的武器就是脚力,如果失去了这个——」 「你懂什么?」 白猫不高兴地眯起眼睛,真是少见。 「你对她懂什么?只凭数据少自以为是。」 她会重复同一句话,这也很少见。 但白猫很快「呼」地吐出一口气,笑了。 「你太一本正经了。但就算一本正经,私情还是私情,并不都是好事。」 黑焦绷紧了嘴角。 「是的。但那是我的失误。」 「没那回事,你只不过是听从我的指示。」 秋穗终于理解到两人在争论什么。 ——敌人中有『其他』能力。 黑焦本该最先把这件事告诉黑猫,但是说晚了。理由很单纯,他在分析bulldogs的同时身负其他任务,就是解析平稳之国的「其他」能力。 白猫继续说: 「不用担心啦,黑猫稍微弱一点更好。」 太精神就容易跑去单打独斗,她说著笑了。 秋穗轻轻吸了一口气说: 「不,刚才的失误明显不该一带而过。」 不只白猫和黑焦,在场所有人都朝她看去。秋穗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 「没能两头兼顾周全是黑焦先生的失误,没有合理分配任务的白猫小姐也有错,不管怎么说,都必须改善。」 白猫饶有兴趣地说: 「我们在战场上本来就不依赖检索士,因为等不及。所以失误最严重的就是黑猫,她没看透对方的力量。」 秋穗有时会觉得,白猫怕是喜欢被反驳。她对白猫不是很了解,但这个人似乎对与自己不同的思考方式感兴趣。 所以,秋穗毫不在意地摇头。 「三色猫帝国怎么想我可不管,但如果三色猫帝国输了,我们就是超级危险,希望你们拋开毫无意义的执著。」 「电影院的事我才不管,黑焦要优先调查平稳之国。直觉告诉我要小心他们。」 「是的,这没问题。除了黑焦先生,还有其他检索士吗?」 「还有一个人,但去战场了。因为有些成员不如黑猫可靠,他跟著那边走。」 「那么,我们出一个人吧。」 「电影院?」 「不知道吗?我们公会原本是以检索为专长啊。」 其实秋穗也不是很清楚,但以前听说过,建立电影俱乐部的人名叫银缘,是个优秀的检索士。 「请黑焦先生把精力集中在平稳之国上,我们的ryama先生会辅助黑猫小姐。」 果然是我啊,ryama嘟囔了一声。 白猫朝黑焦看去。 「你怎么看?」 「要是黑猫接受,我就没意见。」 秋穗保持一如既往的笑容,在心里思考。 ——如果这件事说成了。 ryama就能大大方方地进行检索,还能大体准确地掌握黑猫的情况。 ——而且,我也有机会得到思考的线索。 秋穗只是向乌云伸出手。这就好像快要淹死的人一味渴求空气,不顾水面的方向。尽管如此,现在她非常需要情报。 2 稀奇的是,water很有干劲。 这让高路木感到奇怪。 ——不,会觉得奇怪反而奇怪吧。 毕竟即将开始的是席卷整个架见崎的大战,无论谁跃跃欲试都是理所当然。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就连这种时候那个少女仍可能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 看来自己想错了。自从开战,他和water的通话就一直没有断。 water在电话里说: 「port或者三色猫,哪边都行,请把我的部队派去前线,不快点就要错过时机了。」 果然,她这么有战斗欲望令人意外。 「错过什么时机?」 「port要来真的。」 water的回答充满自信,甚至自信得可笑。 「如果是那样,我们会输吗?」 「只要交给我,总能想办法解决,所以说快点让我的部队出动。」 「你打算怎么办?」 「要看情况。说了也没用吧?你忘了白天开会时的事了吗?我反复说过月生会有动作,虽然没人相信,但事实证明我没骗人。」 ——其实我相信,只不过是半信半疑。 高路木想这么说,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高路木和water——本部和第八部队的通话由教会设置,有大群人在听,光是在场的就是二十人左右,必须谨慎发言。总之,现在很难把握如何与water接触。 她让月生发出了宣战布告,这个成果太过亮眼,实际上port的确因此束手束脚。这场战斗结束后,water的价值无疑会增加,有人会积极示好,还有人会急不可耐地想将她抹杀。 「高路木先生,我对你很信赖,可以请你做出决定吗?」 真是谢谢你了,高路木暗自笑道。 他欣赏water。虽然不打算让出自己no.2的位置,但想尽可能和她搞好关系。但,现在的water明显不对劲。 ——对「你」信赖?这话不对吧。 按这个意思,你到底不信赖谁?现在的通话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不该如此措辞,组织里肯定有几个有权的人听了会不高兴。 高路木以no.2的立场回答: 「如果有具体的作战方案,请用正规形式整理概要,我会负责上交给莉莉。」 就高路木而言,他很想立刻挂断电话。 而没有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他还没有看清water。 ——只是头脑发热?还是冷静导致的热意?不清楚。 如果只看举动,似乎是她为了更大的功劳不看情况说个不停,但这实在不符合高路木对她的印象。水理应是冰凉的。如果搞不清楚她的目标,高路木就无法判断该拉拢还是抹杀。 water问道: 「bulldogs情况如何?」 「不乐观,被压制了。」 「看吧,现在不是在乎流程的时候,重要的是速度,请派出我的部队。」 「我们的战斗力不只有你。」 「那你说其他人还能派谁?」 继续无聊对话的同时,高路木环视会议室。这里被用作平稳之国的总指挥部。门微微开著,他看到一个男人出去了。 ——simon。 代言者,simon。 呵,高路木笑了。 另一头的water沉默了一瞬。 「怎么了?」 「没事。」 如果这才是她真正的目标,那就太过出色了。尽管这名少女看起来甚至稚气未脱,但就算她掌握住这个组织的实权也毫不为怪。 高路木答道: 「simon好像离开了,有点好奇他要去哪儿。」 「这样啊。」 water嘀咕道,是平时不会听到的少女声音。于是,高路木确信了。 「总之,如果有作战方案——」 「走正规流程是吧?我知道了。但如果真的有危险,请调动我的部队。」 说著,water立刻挂断电话。 不会有错了,是她太过出色。 water的电话其实是打给simon。她表面上和高路木说话,实际却在刺激simon。理由很明显。 ——为了让平稳之国动用第十一部队。 尽管是个艰难的决定,但现在的确不是舍不得的时候。 ——water,我终于看清楚你了。 你是个冷静优秀的玩家,与这个扭曲的组织并不相称。本来,肯定是你这样的人适合待在莉莉身边。 * 这个时候,莉莉正横躺在床上,下巴撑在兔子布偶的两只耳朵中间,手上玩著动作游戏。其实她喜欢剧情更多的rpg,但每次循环存档都会消失,实在提不起劲去玩需要一点一点积累的游戏。 听到敲门声,她慌忙把便携游戏机藏到枕头下,然后起身消去表情。simon告诉她不需要回应。 「打扰了。」 随著声音传来,门开了。是simon。 莉莉松了口气,唯独面对simon时自己可以说话,心情稍稍能轻松一点。 当然,平稳之国是为莉莉存在的组织,任性的要求也能得到允许。比如每个月把water叫来聊两次天。但提任性的要求有点累人。 simon手上银色的盆被纯白色的布包住,上面放著扁平的东西,是莉莉的终端。 「我有事报告。」 simon说道。 「什么事?」 「发生战斗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干什么不好非要挑起战争,已经好几个循环没有听说这种蠢事了。 莉莉皱起眉头。 「难道有人死了?」 simon立刻否定。 「不,这次的循环里,我们的组织也没有出现死者。」 莉莉有让人复活的能力,但平稳之国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出现死者,用的机会也不多,因此没有多少真实感,但应该是有这个能力。话虽如此,就算可以事后将人复活,莉莉还是不喜欢有人死去。 「在和谁战斗?」 「三色猫帝国。」 「哦。」 这个名字她听过,应该是远比平稳之国更小的公会。 simon显得愁眉不展。 「我们的公会就算有什么万一也不可能输,但——」 「我知道了,让他们帮忙。」 「好的,非常感谢。」 simon递过银色的盆,莉莉抓起上面的白布,拿出终端。 ——为什么非要战斗? 我们明明只是安宁地生活,是名叫三色猫帝国的公会不好。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原因,但想靠战争来得到什么实在愚蠢。 ——好讨厌。赶快消失吧。 莉莉使用了能力。 紧接著,坐在床上的兔子布偶猛地竖起耳朵,却被莉莉粗暴地按住。 「你不用动,待在这里。」 兔子仿佛明白了自己的职责,安心似地垂下耳朵。莉莉双臂抱著那只兔子,朝墙壁另一侧瞪去。 坏人全都死光光吧。 然后,世界将平稳如常。 * 这人叫ryama来著? 电影俱乐部的检索士,本事不错。 如果只是单纯从敌方夺取情报,估计是黑焦更强。因为他速度快,情报量也更大,但说不定是ryama更适合战场。能从ryama那儿得到的情报不多,但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拿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敌人,后方三百米。」 ryama说道。 黑猫笑了。 ——还有这种事啊。 从刚才起就在被敌人追著四处跑,是用能力强化过的警车。ryama理解了自己的意图,将那辆警车除外,只报告其他敌人的位置。 黑猫少见地向检索士提问。 「多少秒?」 她在问其他敌人追上来需要的时间。如果可能,她希望对付那辆警车时没有其他干扰。 ryama似乎已经预料到她的问题,毫不停顿地回答: 「最短七秒,但三色猫的部队拦住了他们。」 那就可以看作不会有其他敌人过来了。和敌人相比,己方的强化士更优秀。 「射击呢?」 「不会经过射击线。」 「贯通射击呢?」 「有两个人,但在射程外,要进行干扰吗?」 「不用。」 通过强化射击能力,可以贯通建筑攻击敌人,但视线被遮挡的情况下,就需要通过能力确定对手的位置。因此,这种射击士经常需要检索能力的配合。 干扰则是妨碍对方检索的手段,简单来说,检索士在被敌方设下干扰的范围内无法获得情报。实际上发生的事情似乎更复杂,但黑猫也不是很懂。 ——不管怎么说,不能拜托电影俱乐部做到那个地步。 听说干扰的成本不低,需要大量点数才能获得,而使用次数又很少。双方的关系没好到能开这个口。 「最后问一件事,警车的窗户是防弹玻璃吗?」 再怎么说ryama也没查过这件事吧,他显得含糊。 「被强化过的车窗至少能挡住子弹吧。」 「我没问这个,单纯想知道玻璃本身硬不硬。」 「一般来说,警车的车窗玻璃应该和普通的车一样——」 「这样啊。」 那就好了。 「我要上了。」 「好,如果发现什么我再报告。」 说完,ryama便不再出声。 这当然是第一次和其他公会的检索士组队,黑猫莫名斗志昂扬,感觉不错。 她跑过民宅的屋顶。 警车就在下面的路上,距离自己身后五米。 扭伤的脚腕如何?有点痛。疼痛本身还可以无视,但可能是肿起来了,感觉不协调。很难做细致的动作,反应也很迟钝,没法用平常的方式奔跑。 但比起这些,黑猫更疑惑的是自己心境的变化。 ——没想到会依靠电影俱乐部。 不,也不算意外吧。黑猫知道,自己是个弱小的人,只不过想表现出强大的姿态,就像白猫那样,像那个旁若无人的女王。 她朝警车跳去,在车顶著地。 ——我只是虚有其表,镀的金箔很快就会剥落。 落单让黑猫害怕,有什么东西就会想去依赖。不过是脚腕扭伤,就让我意识到自己不是白猫。 为了甩掉黑猫,警车继续加速。而黑猫压低身体,用肘部击打车顶。好硬,但微微出现了凹陷,看来并不是毫发无伤。 ——如果是白猫,会怎么做? 她肯定会做得更华丽、更令人无法反抗。区区被强化的警车,根本不够看。白猫肯定能轻易把它掀翻,撕裂装甲,没过多久就忘记曾有过这么一件玩具。 而相比之下,黑猫的战斗方法实在不像样子,连自己都想笑。拼命抓紧车顶,然后反复用肘部击打,甚至像小孩子哭著胡闹。肘部隐隐发麻,渐渐失去感觉。就算是强化士,也不是没有痛觉。 但随著她不耐其烦地反复击打,车顶的凹陷越来越深,早晚能打穿吗?这实在难以想象。 不久,她听到ryama的声音。 「距离脱离战斗范围,已经不到五百米。」 看来这辆警车打算开出公会边境。这里是三色猫的领土,但前面是名叫玛丽·赛勒斯特的中坚公会。只要离开领土,黑猫和警车司机都将无法使用能力。 「还剩三百,二百五——」 ryama开始倒数。 黑猫并不在意,依旧用肘部击打车顶。 「一百,五十——」 如果离开领土,一个女人的身体,根本没法和警车战斗。 ——你以为是这样? 你很怕对吧。毕竟车顶一直被打,肯定担心有什么万一。要是车顶被打穿,就不再有什么能保护自己,那么司机自然想甩掉黑猫。为此,离开领土消除能力效果的想法也毫不奇怪。 眼看要离开三色猫帝国的领土时,黑猫向后方跳去,只有警车离开战斗范围。这么一来,那就只是辆普通的车而已。 黑猫在空中举起手枪,这是之前战斗时从bulldogs那儿抢来的东西。她连续射击,第一枪把后部车窗的玻璃打出明显的裂纹,第二、三枪后玻璃粉碎,然后继续开枪。虽然她还是第一次用手枪射击,但凭借强化士的身体能力,不可能打不中那么大的目标。 警车的座椅似乎不足以阻挡子弹。 黑猫看到司机流著血向前倒去,警车径直开出很远,最后撞到民宅的墙上。 子弹射光后,黑猫把手枪扔向柏油路,朝终端问: 「战况如何?」 很快,ryama回答: 「不明。」 不明?黑猫不由得立刻反问。 「怎么回事?」 「北侧前线受到不明攻击,检索得不到结果,只能知道出现了损伤。死者两名——不,三名。光是发现的负伤者就有五名。」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ryama继续说: 「我推测是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 * 高水平的检索士拥有自己的视野,用不同于肉眼的视角眺望架见崎。其印象因检索士不同而多种多样。 黑焦明白,自己没什么检索士的天分。 使用检索时,看到的景色和现实差别不大,就是说自己不会变通吧,没能把情报转换成最适合进行检索的形式。但黑焦有不少点数,能做到的事很多。 使用能力时,黑焦感到架见崎仿佛失去色彩,就像在一片空白的空间用白描画出景色。无论人还是物,近处的东西可以准确看清,但远处线和线互相重叠,涂成一片漆黑。靠近后接触线条,便会看到罗列的数值。说是靠近,并非实际移动肉体,而是像在显示器上确定坐标,只让意识移动。有些数值变动剧烈,其他数值几乎保持不变,只要顺利读取那个数值,就能得到通常无法得知的情报。 黑焦让肉体留在三色猫帝国学校的楼顶,延伸意识。本来不可能变动的数值——比如墙和地面——中的几项在不断轻微摇摆,这是其他检索士在连接时的现象。今天这样的摇摆很多。毕竟是大规模战斗,很多公会的检索士都在东查西查。 黑焦的目标是莉莉,必须解析出她的「其他」能力。但,在平稳之国北部——那个公会大本营的教会附近,被毫无规律的黑线抹得一塌糊涂。是干扰的一种,靠近看去,数值不断随机变化,黑焦知道这些数据只是在扰乱视线,和事实相差甚远。 他曾听说,真正优秀的的检索士可以无视干扰,直接拿到自己想要的情报。这理论他理解。不要被人工的数值变动迷惑,只拿出和现实相连的数值就好。但黑焦无法区分。要直接在这种干扰中向深处前进,就必须逐一分析所有数值,进行区分:这个数值完全是假的、这个是拿真实数据改过的,这个可以按原样读取——就是这个感觉,要耗费很长时间。 ——没有效率更高的做法吗? 就在黑焦头疼的时候,三色猫帝国的领土明显发生了异常。数值夸张地失去秩序,却找不到原因。仿佛隐形人在挥舞隐形的棍棒。 ——第十一部队动了。 「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真面目不明,无法用数据表现。已经动用他们了吗,这么早,那不是平稳之国的王牌吗。 黑焦的注意力转向那一边。知道一个队友死了,他皱起眉头。死者继续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黑焦感到缺氧般不适。必须抓紧时间了。解析第十一部队的构造应该是有意义的。 到达当地——三色猫帝国北侧后,他多少理解了情况。 有七团人形的物质在活动,但,不是人类,那东西不具备生物的数值。物体上似乎被用了某种能力,但具体内容还不明了。 ——比如说,像机器人一样? 靠远距离操作人形的物质战斗。这就是第十一部队的真面目吗?黑焦向那个人形物体放出干扰,周围的数值乱成一团。如果是靠远距离通信来行动,用干扰说不定能解决。 但。 「没用的。」 有人对他搭话。当然不是自然的嗓音,但消息清楚地发给了黑焦。是其他检索士。沿著那条消息发来的路线,黑焦很快追溯到来源。 「子弹蚁。」 虽然没见过面,但这似乎就是对方的注册名。平稳之国第八部队的人,恐怕是女性,但有些不自然的地方,数据有篡改过的痕迹。 「哦?挺敏锐的啊。」 子弹蚁说著,她似乎真的感到佩服。 「虽然我没技术,不过检索本身的性能够高。」 「那个能力,能查到吗?」 让人形物体活动起来的能力。那个能力的源头恐怕是平稳之国的教会。如果在干扰中没有看丢那条线,说不定能达到目的地,但对方的检索士也仔细地进行了伪装,有很多相似的线在附近缠绕。 「不试试不知道。你呢?」 「我没法自由行动,因为不想被simon察觉。」 「为什么要查自己人?」 「理由不重要吧。」 「water。」 恐怕是那个人的指示吧。 听了这个名字,子弹蚁显得惊讶。 「你真的很敏锐啊。」 「我不会刨根问底,你们这么做有原因对吧?」 water是个特别的名字,能让自己多少变得友好。 「我来协助你,不过要利用你的痕迹藏身。一起到莉莉那儿去吧。」 黑焦没有太犹豫,痛快地点头。 「我知道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陷阱,可一旦开始怀疑就没完没了。在这种时候,三色猫帝国会听从自己的本能。 * 比如说,有个名叫kiki的男人。 他二十一岁时来到架见崎,经历了大约三十次循环,是个一本正经的男人。 kiki是三色猫帝国的射击士。因为白猫和黑猫的影响,三色猫以强化士为主力,射击士很难说上话,基本上只会要求他们辅助。对此,他并没有什么不满。 或许这是天生的性格使然。 初中和高中时,kiki加入了棒球社,但只有初三的几个月里曾被选为正式队员,其他时间都在默默地坐在场边的长凳上。他主动承担杂事,在练习前后推平场地,陪其他成员练习,如果有空还会把球擦干净。kiki挺喜欢那样的生活。他不善言辞,但喜欢为其他人付出,所以朋友也不少。无论自尊心很高的主力队员发牢骚,还是冷静的队长露出柔和的表情,在他们面前的一定是kiki。 kiki这个名字是当时的绰号,因为他姓氏末尾和名字开头的发音都是「ki」,再加上他主动承担琐碎的工作,机灵心细[注],就成了kiki。他喜欢这个绰号。 [译注:此处原文为「気が利く」→き(ki)がき(ki)く。] 以他的性格,在架见崎也得到了友善的对待。 在这个世界,生活中时常伴随拼上性命的战斗。他沉默寡言,但总是微笑著完成所有工作,于是获得了一定程度的信任。认识他的人都说,kiki是个温柔的男人。 但kiki自己觉得,这一评价或许不太准确。 他在架见崎默默完成的工作,都是为杀人做的准备。 ——我并不温柔,只是喜欢被人感谢而已。 某种意义上,这远比其他很多人更自私自利吧。 kiki只对一个人说过他对自己的评价。 在架见崎,他认识了一名女性强化士。身体年龄比kiki大两岁,但是在kiki之后来到这里,于是被交给kiki照看。在那期间两人渐渐变得亲密,kiki比较晚熟,没有表白,但他们的关系已经类似于恋人。 「你怎么看自己并不重要呀。」 她这么对kiki说。 「不管怎样,如果公会里其他人都那么说,就当作你的确很温柔好了。自己的评价和周围相悖时,基本上是周围的评价更正确。」 原来如此,或许确实是这样。 但她的做法却和自己的话互相矛盾。她有一张娃娃脸,可不知为什么只有下半身容易长赘肉,因此讨厌自己的身体。公会里的人都觉得她可爱,kiki也同样说过好几次,可本人却很顽固,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一赞美。她所憧憬的似乎是像白猫和黑猫那样苗条的体型。 ——对我来说,你比那两人更有魅力。 kiki想对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然后还想清楚地表白,正式成为恋人。 但,他的愿望已经无法实现。 在这场战斗中,kiki被布置到三色猫帝国北侧的前线,那里离平稳之国的领土很近,但对方没有动静,公会内都在警惕bulldogs。然而,敌人却从北侧出现了。 远超过人类肉体硬度的拳头将kiki的脑袋打飞,这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有个名叫kiki的男人。 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带来的损害中,他就是第一名受害者。 * 香屋步探头朝月生手里的终端看去。 在他头上,月生说道: 「十一部队行动了。」 屏幕上,三色猫帝国明明没有接触敌人,战斗力却不断遭到削减,已经死了几个人。每多一个,香屋的内心就更沉重一分。 那感情并不是悲伤,但香屋感到恐惧。身体在颤抖。 月生似乎笑了。 「就算是你,也无法在不出现死者的情况下结束这场战争。」 这种事,我知道。 但香屋摇了摇头。 「说不定本来能做到。」 如果真有这个打算,如果和toma互相协助,以「没有任何人被杀」为目标,就会有完全不同的战斗方式。但那个方案很早就被香屋舍弃。因为那几乎是走钢丝,出现更多死者的可能性也会提高,此外,那样香屋就无法置身于安全的地方。 他打算选择自己最安全的途径。 尽管这样,他还是如此恐惧。架见崎真让人讨厌,感觉想哭了。 「按你的预想,接下来的发展如何?」 「port会行动, bulldogs出现伤亡。」 「但只要我在那之前行动,就能减少伤亡。」 香屋摇头。 月生是张很强的牌,决不能在错误的时机打出。 「如果你现在阻止port,bulldogs会留在战场上。如果他们加入十一部队和三色猫帝国的战斗,伤亡将进一步扩大。」 「原来如此。必须让bulldogs受损伤,逼他们离开战场。」 「是的。这么做能在整体上减少牺牲者。」 「你简直就像神明一样。」 香屋也知道月生是在揶揄,但没有反驳。 月生继续说: 「像是神明,或者说像是怪物。你想踏足人类不该踏足的领域,按自己的想法决定他人的生死。」 「没错,正是这样。」 香屋虚张声势地回答。 「为了自己让其他人死,为了自己让其他人活。不管是谁都一样吧?谁都一样。任何人都只能这样活下去,不是吗?」 他并不是希望月生点头。 也不需要否定,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月生有没有正确理解自己的心情,香屋并不知道,月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出问题。 「做得这么任性,你的目标是什么?」 从一开始,见到那只青蛙看过能力一览,自己目标就已经确定了。 「安全的世界。」 平稳之国。香屋喜欢那个公会的名称,自己想创造也也是这种东西,并非欺瞒,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平稳之国。他想将架见崎改造成那个模样。 「没有人会死,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世界。我想让架见崎变得比现实、比我们来这里之前生活的世界更安全。」 「为此要杀很多人,流很多血才能前进吧?」 「如果没有其他办法的话。」 不可能没有,香屋在心里大喊。 想让战争消失很简单,只要所有人都停手就行了,那是个不需要任何开销,只要所有人愿意就能达到的目标。肯定有大群人都如此期望,然而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将其实现。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蠢货。 包括香屋在内。因为就连香屋也在以战斗为前提制定计划。 月生沉默了片刻,忽然说: 「让世界上所有犯罪都消失的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问题很唐突。 香屋考虑的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月生的心情。 「只要让法律消失就行了。」 比如说架见崎,就不存在犯罪。因为根本没有法律,抢劫也好,杀人也好,都不会被问罪。 月生带著笑容点头。 「这和你所说的目标不是类似吗?如果让你不快实在抱歉,但总觉得就是那样。在你想象中没有任何人会死的世界,恐怕是没有任何人活著的世界吧?」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杀了所有人,就不会有人再死?」 「谁知道。但如果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那么在你创造的和平的世界里,大家会过上怎样的生活呢?你一味执著于不想死,真的算得上活著吗?」 这种事。 「这种事,我才不管。」 月生所说的,一定是类似活著的意义吧。如果是那样,那香屋真的不在乎。生命的意义,那才真的是神明的领域。 香屋对无聊的文字游戏不感兴趣。 他说出深爱的动画教会自己的世界的真理。 「没有哪种生物活著的时候愿意去死。」 water与biscuit的冒险,值得纪念的第一集,也是贯穿整部作品的主题。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身处什么情况,都要活下去。只要这个单纯的事实不变,未来就充满可能。 月生拿出怀表,但果然听不到电车声。 「如果你是真正的怪物,是足以让这个架见崎结束的怪物,那就很有趣。我想观察你一段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 明明这是真心话,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没有任何热度。 寒意始终在身体中心盘踞,一味驱使怯意不断颤抖。 * 大吉岭的夏摘茶,据说有麝香葡萄似的香味。 但尤里不是很能体会这个比喻。说不定是自己鼻子有问题,但遗憾的是,架见崎没有耳鼻科。 况且说不定把意大利坚果饼干和红茶放在一起吃就弄错了,这种饼干原本是泡咖啡吃的吧?但尤里对任何食物都不喜欢苦味,连红茶都有点苦,咖啡就更别提了,根本接受不了。小时候他曾漠然想过,会不会再大几岁就能自然变得喜欢,但实际并没有。况且「不喜欢(日文:苦手)」一词里面带著苦字,能喜欢才怪。 到头来,尤里还是直接把坚果饼干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 「你知道吗?猫这种动物好像在固定的时间喂食比较好。如果每天喂食的时间看心情,就不会被当作饲主。」 他手边有本名叫《零基础学会驯服猫》的书,上面就是这么写的。 在他对面,翘著二郎腿的tallyho回答: 「那么,先来决定给三色猫打电话的时间吧。」 「好。而且,多给几次零食好像也有效果。」 tallyho总是在尤里身旁待命。 工作中她站在尤里背后,像这样私人的时间则是面对面。就尤里来说,更喜欢tallyho什么时候都能在自己面前,这样还能看到她的美腿。但在她心里似乎有严格的准则,尤里怎么说也不听。——不,当然他没把腿的话题说出口,尤里相信自己还是懂礼节的正常人。 至少,tallyho是名优秀的秘书。 她安排的日程不会有失误,也能满足自己任性的要求,像这样的茶点时间,还为自己找来了关于养猫的书。今后在工作上她也能满足自己的期待吧。 尤里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五十分——开战后还没过一个小时。 虽然也觉得有点心急,但既然平稳之国已经有动作,自己这边也不得不采取行动。 「议会那边说好了吧?」 「是的。类人猿好战,他本来就想出动。」 「那让他去就行。四点开始,把bulldogs的战斗力歼灭一半。」 「只要一半?」 「没错,只要一半。」 「明白了。但类人猿会听从吗?」 「不行就不行,没关系。」 考虑到体面,类人猿必须听从尤里,因为尤里才是议会决定的会长。 「如果只在乎眼前的点数,因为这种事违背我,不用等我出手他就完了。」 但事情不会变成那样吧。类人猿这个男人并不愚蠢。在某种意义上,尤里很信赖他,是对劲敌的那种信赖。 自己在架见崎最大的敌人就在公会内部。在尤里看来,port就是这样的地方。 3 下午四点刚到,toma和mono汇合了。 见toma正在喝瓶装的蜜瓜苏打,mono皱起眉头。 「你把蜜瓜苏打直接拿来喝啊?」 toma歪过头,显得不解。 「还能怎么办?」 「蜜瓜苏打这东西相当于原材料吧,只有加上白色的冰块,放红色的樱桃,做成奶油苏打之后才算得上饮料。」 「是吗?」 「如果不在视觉上做出平衡,这种呈现病态绿色的碳酸还有什么魅力?」 toma倒觉得还有不少,就连mono说的「病态绿色」她都喜欢。 她把塑料瓶放在嘴边回答: 「很好喝啊,甜美,又不健康。」 「我更喜欢健康的东西。」 「你这是老年人的感性呀。」 「至少麻烦你说是成熟好吗。」 toma不太清楚mono的年龄。在这个不断循环的世界,外表给人的印象和实际活过的时间未必相符。 toma小口喝著蜜瓜苏打,朝mono问: 「kido先生呢?」 「和计划一样,去三色猫帝国了。」 「好,辛苦了。」 「我还真是辛苦死了。」 mono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这任务真无聊,今天的份已经做好了,之后我要找个地方发呆去。」 「还不行,来检索。」 「让子弹蚁做啊。」 「她正在执行机密任务。」 toma朝停在背后的轻型汽车看去。后部座椅上,子弹蚁一动不动地闭著眼睛。她在进行深度的检索。 mono叹了口气。 「你想让我查什么?」 「是port。他们差不多要行动了吧。」 「已经行动了。指挥部队的估计是类人猿,设下的干扰特别显眼。」 「什么嘛,你不是工作得很认真吗。」 「我这只是兴趣。」 窥探战场,这兴趣可算不上好。 mono拿出终端,toma便从旁边探过头来。port设下的干扰很有特点,把平稳之国和三色猫帝国分开了。 也就是说,port不打算放bull逃进平稳之国。在设下干扰的地带,检索士无法查看,相当于地图上一片漆黑。无论是谁都不敢轻易踏进黑暗,尽管那么做正中敌人下怀,人们还是不由得想要避开。 但是安全地带就在那片黑暗前方。为了在背后推他们一把,toma说: 「给bull发一条消息。」 「不用打电话?」 「嗯。内容很简单——径直逃到平稳之国去,这边来保护你们。」 「明白。」 只要让bulldogs逃进平稳之国,眼下就能把那个公会从战场上隔离出来。这次有六个组织参加战斗,除去一开始就没打算战斗的电影俱乐部和月生,还有四个。toma和香屋制定的计划,就是让剩下四个组织全部失去斗志,总之bulldogs脱离后,会有一个组织消失。 ——剩下的,还有三个。 这后面子弹蚁就很重要了。她似乎已经顺利和黑焦汇合,如果两人能到达莉莉身边,阻止平稳之国的那张牌就到手了。 mono开了口: 「平稳之国本部打来电话。」 「哦,接起来。」 toma很清楚对方要说什么。 果然,终端传出的话不出所料。 「不许你擅自指挥bulldogs。」 是高路木,声音听起来相当烦躁。 toma理解他的心情,非常理解。如果port追著bulldogs打进平稳之国,情况将越来越糟,port对平稳——架见崎的no.1和no.2之间将正式爆发战争。 toma也有意避免这一情况。 「我会负起责任,请把port交给我处理。」 这次她不是演戏。 必须把port拦住。 * port行动了。 这件事该如何看待,秋穗无法判断。 port和平稳之国敌对,而平稳之国盯上了三色猫帝国。那么,对三色猫帝国来说,可以把port前往战场看作对自己有利的变化吗? 但,也不能想得这么简单。 这场战斗里,port和平稳之国在桌上互角。一方押上硬币,另一方跟著加码。如果没人插手,赌注将无止境地膨胀。 战争规模变得太大很危险,虽说现在的规模已经可以说够大了。但如果不在什么时机出手干预,将真的没有人能制止。一旦正式和平稳之国开战,就算是port也顾不上三色猫帝国了吧。 ——香屋肯定为避免这种情况准备了方法。 但,要怎么做?为什么还没有动作?还是说他已经行动了,只不过自己看不出来?他的目的是什么?还在等什么? 正当她沉思时,ryama靠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 「kido先生动了。」 来了。这件事秋穗早有预料。 ——你临摹的光,必将与你再会。 香屋的信中如此写道。秋穗临摹的光,除了kido没有其他可能。 ryama继续小声说: 「准确来讲,只是他的终端动了,不知道是不是本人。但位置在朝这边靠近。」 「估计是本人,应该很快就能再会。」 但是——这个词被秋穗咽了下去。她自己也还没能准确地解读香屋的信息。 忽然,ryama的终端上传来黑猫的声音。 「平稳的十一部队接近学校。让白猫逃走。」 她的声音很有穿透性,估计屋顶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气氛变得嘈杂,但白猫冷淡的声音仍然听得很清楚。 「这是命令吗?」 隔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后,ryama朝终端重复白猫的话。 「她问这是不是命令。」 三色猫帝国是白猫的公会,但,战斗时的最高负责人是黑猫。 黑猫什么也没有回答。 白猫从椅子上起身,接近ryama,俯身朝终端说: 「黑焦正在调查平稳的能力,那是这场战斗的关键。现在不该打扰他的注意力。」 让白猫逃走,就等于让三色猫帝国的总部从学校转移,不可能把黑焦一个人扔在这里。 「你说得很肯定啊,这不单纯是你的直觉吗?」 「当然了,确实是直觉。」 白猫。三色猫帝国的象征。 黑猫答道: 「我尽力阻止敌人。」 白猫面不改色地说: 「你一个人不够,我也去。」 「不,还早。你待在那里。」 这是命令。黑猫断言后,不再做声。 * 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 在黑猫眼里,它们看起来相当奇妙。数量约七名。数字无法断定,是因为对方不会被反映到检索结果上,只能靠肉眼判断,自然在看不见的地方还可能有伏兵。 它们外表像人,不,根本就是人样,但打扮怪怪的。全员都穿著潜水服,还戴著面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露出皮肤。 在陆地步行的集团穿成那副样子,真是蠢透了。但说不定就是那身衣服妨碍了检索,将他们的身影从架见崎抹除。 在距离三色猫帝国用作大本营的学校以北两个街区处,黑猫发现了他们。从目前的动向来看,能知道十一部队以强化士为主,但不知道有多少点数。不管怎么说,他们很强,所以黑猫也只带了严格挑选的强化士,算上黑猫刚好也是七人。 「二对一和他们打。」 黑猫做出指示。同伴六人负责敌方三人,剩下的四个黑猫打算独自对付。 刚才,她去找负责辅助的同伴治好了脚腕的伤。就算无法打倒对敌人,自己也不会死。应该不会。 ——其实,我知道最好的做法。 黑猫想著,在心里苦笑。那个方法就是叫白猫过来。 但,她不想让白猫面对不知深浅的对手。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白猫死了,三色猫帝国就完了。这不是规则上的问题。现在白猫被视作三色猫帝国的象征,但实际上白猫才是三色猫帝国,是这里的一切。 让白猫上前线必须作为最后的手段,必须是在无可奈何时的终极武器。黑猫认为自己的职责就是不让白猫前往战场,所以在白猫参加战斗的那一刻,黑猫就输了。 ——唉,好难过。 竟然非要考虑白猫可能会死。黑猫想要相信她的神话,但事实并不会如意。 十一部队缓慢地摇摆身体,慢慢向前走,好像完全不在乎黑猫她们。 「要上了。」 黑猫简短地说道。 六名强化士队友按计划两人一组,朝潜水服接近,而黑猫在正中央朝敌人跑去。她随便选了个目标跳了起来,朝对方踢去。 她的鞋底毫无阻拦地陷入对方的心窝。 ——好轻。 有人体该有的重量,却不像是踢中优秀强化士的感觉。 十一部队中的一人因冲击向正后方飞去,猛地撞到墙上,不,那人用两脚和单手接触墙面,反弹似地朝自己逼近。好快,没法躲避。黑猫用手臂挡住伸过来的黑色拳头。——这一次,很重。 黑猫来不及喘一口气,甚至来不及痛得皱起眉头。 侧面有另一人接近,同样用拳头打过来。黑猫勉强蹬开地面躲开,但紧接著冲过来第三个,然后是第四个。 ——不妙啊。 黑猫不由得发抖。 第十一部队,只能用强大来形容。 * toma指挥的部队很迅速。 这不单纯指速度,他们能很快找到应该前往的地点,迅速行动,以最短距离前进。 特别是这次,他们为收集情报下了功夫,在战场上到处设下窃听器,不只依靠检索来探查port的动向。因此,在遍布干扰的战场上,他们最先找到了阻碍前进的要地。 「乌鸦,射击。」 toma简短发令。 列成横排的射击士一同射出光线。 「保持距离,脚步不要停。」 toma喜欢的战术几乎和三色猫帝国完全相反。用射击士做主力,强化士不是先锋,而是负责保护射击士的盾牌。他们不断移动,保持距离进行攻击,不喜欢混战。 toma的第八部队有十二人,但点数差距很大。最多的是toma,超过三万,紧接著是以检索为主的子弹蚁,但点数还不到五千,而且现在正忙著「别的事」,几乎没参与眼前的战斗。所以战场上的检索主要由总点数一千五百左右的mono负责。剩下的是点数两三千的六名射击士和三名强化士。 点数差距这么大,通常来说toma独自战斗更强,但她的三万p不足以战胜port送到前线的部队。对方的部队有三十人左右,其中还有人点数超过toma。 ——这战场很适合我。 toma心想。 毕竟,在加入平稳之国以前,她是个没那么强的公会的会长,靠打倒更强的对手起家。所以,这样的情况就像是日常的一部分。 ——这么想,会被步骂的吧。 不能让厮杀成为日常。 她迅速下达指令。 「老鼠,射击。射击。准备移动。鹿,射击。开始移动。」 toma有五种「其他」能力。其中一种是为自己准备的,另外四种都是为了让弱小的集团能和更强的集团战斗。 比如说,能力之一被运营者命名为「标记」,内容正如其名,可以通过终端发出激光做标记,仅此而已,标记的光线只有事先登记的同伴才能看到。这个能力非常廉价,又很重要。 toma用终端发出红色光线做出指示,以此为基准,队友按事先商定的不同模式行动。模式共有二十种出头,虽然想尽可能减少种类,但精简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乌鸦,射击。移动,不要看漏标记。鹿,准备——不,果然还是麒麟,射击。」 选择动物的名字来命名各种模式,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只是觉得比起数字或者字母更好记。但问题就在于这些名字让杀人的行为莫名带上了牧歌情怀。 「大象,准备——」 toma说著,自己也使用射击。她在射击能力上花的点数有八千左右,虽然不是极其出众,但威力也足够了,可以在对方开始应对各种模式的攻击时制造混乱。 toma用标记标明敌方强化士。那人有两万p左右,是主要战斗力之一。与此同时,她又发动了另一项能力。 「——射击。」 杀了他。下达这一决定的指示,在toma自己听起来相当冷淡。 toma的第二项「其他」能力。这一能力由她自己提议,起了「水桶」这个名字,不过内容并不是用来泼水。 能力类别为道具-加工。类似于平稳之国爱用的硬币型炸弹,算是一种水雷,但不会爆炸,而是五秒内让一定范围里的终端无法操作。 由于必须提前布置,因此发动前需要诱导敌人。但,一旦得手,就能轻易反转战斗力的差距。 比如说强化能力,持续时间三分钟,需要每三分钟重新发动。虽然能用点数延长持续时间,但意外的是,很多高水平的强化士的持续时间仍然是初始值。在一对一的战斗力,三分钟足以分出胜负,而且通常比起延长单次时间,增加使用次数更合算。 越优秀的强化士,就越懂得有效利用这三分钟。像这一次,战斗明显规模很大,到后半段能力的使用次数就容易枯竭,因此强化士都会把效果用到最后几秒再重新发动能力。 也就是说,如果看准效果即将消失的时机发动「水桶」,就能在一瞬间让强化士变回普通人,惊慌失措。 不管有多少点数,用不了就没有意义,无法躲避区区两千p左右的射击。 轰响过后,一个人死了。 「在对方的人里面随便挑个看著有地位的人打电话。」 toma做出指示。 没必要完胜,目的终究只是暂时阻止对方前进。 * 双方的战斗力可以说互相拮抗。 这是黑猫最开始的判断。 十一部队半数由黑猫牵制,剩下的二对一围歼。这一战术很顺利,黑猫已经有五分钟持续化解敌人的攻击。 三色猫帝国是以强化士为主的公会,每个人都不弱,攻击应该不止一次有效命中了。然而十一部队没有倒下,看不出来他们觉得痛,呼吸也毫不紊乱,无论受到什么攻击都会默默站起来,重新加入战斗。 先减员的是三色猫帝国一方。 一人遭到敌人攻击,被打飞到墙上,再也不动了。ryama说没死,估计是失去了意识。 ——情况很绝望。 二对一不相上下的战斗中少了一个人,另一个人也很快落败,然后空出手的敌人把目标对准了黑猫。 一对四的战斗还能勉强活下来,其中有运气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方毫不闪躲自己的攻击。只要攻击就能把对手打飞,从而拉开距离,获得短暂的歇息。 可一旦第五个人填补空缺就不行了,再怎么灵活周旋也腾不出手。具体来说,连抓住一瞬间点击屏幕的机会都没有。强化效果结束后,黑猫会变回普通人,而这是仅仅一分钟后就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黑猫已经渐渐熟悉对方的动作。 她反复从侧面出拳,几乎没有多余动作。 ——反应不错吧? 拳头向著和敌人互相命中的轨道偏移。 ——主意也不错吧? 队友的拳头让十一部队的一人失去平衡。 ——就连这,都是在计划之中。 她看到正对面朝上踢起的脚。 ——没问题,我很冷静。 黑猫用肘部打落那只脚,因反作用力浮到空中。 ——有点疼啊。不过没问题。 自己没有失误。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空隙。 十一部队的一人和黑猫同时起跳,纵向使出回旋踢,黑猫勉强扭动身体躲开,但另一人抓住了还在空中的黑猫的肩膀。她没有抵抗,随之下落,然后两手撑地,弯下肘部缓解冲击,再顺势倒立著踢腿。眼睛分不清了,反正是踢中了一个人,但迎面而来的下段踢已经无法躲开。 ——脸要被打烂了。 黑猫豁出去了,能做到只有要紧牙关,无论多大的冲击都不能失去意识。但对方的腿没有命中她。 白光在眼前横扫而过,将十一部队的一人打飞。 「三色猫太小看射击了。」 黑猫在地上打滚,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是微微朝那边转头——但能做到这个动作让她意外——十一部队的攻击出现了空隙。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身材紧绷的男人,显然是锻炼得很好。但圆溜溜的大眼睛中透出的更多是知性,而非攻击性。再进一步说,是个长相有点可爱的男人。 黑猫知道他的名字。 「kido。」 电影俱乐部会长,kido。 他双手各握著不大的筒物体,以舞蹈般的手势射出光线,在黑猫和十一部队的人之间拉开距离。黑猫深吸一口气,点击终端。这样,接下来的三分钟里强化效果还会继续。 在她的终端上传出声音。对面本应该是ryama的终端,传出的声音却来自女性。 「kido先生,请指示。」 藤永。 「保护我。」 kido答道。 * 在学校的屋顶,也能看到黑猫她们和十一部队的战斗。 藤永站在屋顶,举起终端。 ——保护我。 说出这种话时,kido很危险。他本质上是能靠一己之力改变战况的主攻手,但和优秀的强化士组队时容易偏向辅助,忘记自身安危,为强化士划分战场。那么。藤永的任务就是阻挡敌人,让kido专心完成自己的职责。 藤永拿手的是远距离射击。虽然不擅长移动射击,但能俯视战场的屋顶是最适合她的位置。 ——就是以分割战场的感觉来做。 以前,kido这么教过她。 ——如果战场是一幅画,就用剪刀裁剪。把一对十变成一对一,根据情况还要变成一对零。只要做得高明,就不需要再担心敌人的数量。 kido的行动正是这样。恰当地改变位置,分割战场,为黑猫提供和敌人一对一的局面。而藤永则进一步将kido从战场上隔离,不让任何敌人靠近。 在她背后,白猫说道: 「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开火?」 藤永其实早就想射击支援,但黑猫和十一部队动作太快,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但老实说实话又觉得窝火,她本想说,我才不想为你们耗费弹药,但最后还是换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去战场?」 她听说,三色猫帝国里最强的就是白猫。 闻此,白猫说道: 「要是我用了全力,这个公会就要毁了。」 那声音很寂寞。 藤永想问话里的意思,但时间不允许了。她射穿kido前方,想象一秒后的战场,尽数排除可能威胁kido的东西。 这和kido被抓住,只能一味等待的前几周不同。 如今,自己能靠这双手来保护他。 4 时间过了多久呢?不是很清楚。 在没有色彩的世界,黑焦的意识沿著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和教会相连的细线前进。 「不对,那个是假的。」 「我知道。」 听到子弹蚁的声音,黑焦答道。 平稳之国的会长,莉莉。有人病态般执拗地为她的情报施加了防护,盖上大量伪装的数值,还设下重重干扰。线条错综复杂,仿佛巨大的茧裹住整个教会。设下这些防护的似乎是同一名检索士。 「我开始掌握对方检索士的习惯了。」 「开始解析莉莉了?」 「还没有,步骤似乎不复杂。」 真实的情报和伪造的情报混杂在一起,那么无论是在其中寻找真货还是寻找赝品都没有区别。黑焦将解析的目标从莉莉的能力更换为敌方检索士。只要明白敌人的手法,视野就会变得相当清晰。 比如说,一眼看去随机变化的数值中,有一部分带有特定的规律,那么规律相同的数据都是伪装,只会是对方检索士设下的干扰。无论对手如何隐藏情报,只要能想象他的每一步棋,应该早晚能到达真相。 而且,黑焦在解析中有了意外的发现。 「走吧,我找到路线了。」 闻此,子弹蚁显得吃惊。 「解析全部完成了?」 「不。」 没那个必要了。 「伪装的数据里被人进一步混进了伪装。」 「怎么回事?」 「就是说,已经有其他检索士用过这条路线。」 优秀的检索士以自独特的视角眺望架见崎。 换句话说,就是将整个世界变换为情报的视角。而检索士自身的行动也会成为情报,在世界刻下痕迹。 通常来说,检索士不会特别处理那些痕迹,因全都隐藏起来实在太费力气了。虽然会被对方察觉情报失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有人非要让自己消除痕迹,就需要进行篡改,把数据换成不那么突兀的东西。这就像用颜料遮掩照片的破损,想完全消除痕迹并非易事,最多也就是让人远看无法发现。 如今,子弹蚁也一样,为消除自己的痕迹费劲心力。不过她这种情况还算好,只要把自己的痕迹藏进黑焦的痕迹,让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同一个人就好。同样的事情黑焦也能做到。 但,有什么人——恐怕是比黑焦他们更早得到莉莉数据的什么人,用不同的途径隐藏了自身的痕迹。他融入平稳之国检索士设下的大量伪装,隐匿了自己的痕迹。 所以,眼前那一痕迹显得清晰可见,是无数纠缠的线中唯一一根,却不容易被平稳之国发现。检索士不会解析自己设下的伪装,毕竟那不过是伪装,本来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知道这些,就不难沿著痕迹前进。 黑焦毫无阻碍地前进,子弹蚁也跟在后面。 「不是陷阱?」 她显得不安。 「看来不是。」 数据上能看出检索士的特点。曾从这里经过的不是自己这两人,也不是平稳之国的检索士,而是第三者,应该没错。 黑焦两人继续,终于到达一团很有特点的情报前。 ——是终端的数据。 莉莉的终端就在眼前。 如果是强化士或射击士,那种基本的内容很容易解析,因为数据格式是确定的,眨眼间就能完成。但「其他」能力就麻烦了,必须理解每个数值代表的含义。 莉莉似乎拥有两项「其他」能力。 黑焦开始复制其中之一——和第十一部队相连的一项。只有花上时间才能解析出具体内容,但只看第一行不难理解,是能力的名字。 ——玩具的王国? 这就是操纵第十一部队的能力吗? 正要继续看第二行,莉莉的终端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了。 * 真是漫长的战斗。 黑猫老实地承认了。 ——平稳之国,好强。 拥有公会本部,还有十支部队的平稳之国。那个不属于任何公会、隐秘的第十一部队。光以那个十一部队为对手,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第十一部队太过顽强,感觉所有的攻击都没有造成伤害。 ——这些家伙,估计不是人类。 怎么打都没效果,于是黑猫尝试破坏关节。粉碎肘部、粉碎肩膀、粉碎膝盖。感觉上的确破坏了那些部位,然而他们没有停下,甚至速度都没有受到影响。 这就像和人形的液体战斗。黑猫甚至认真想过他们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穿潜水服,但事实并非如此。在战斗中,他们的衣服被打得破破烂烂,但里面没有流出任何液体,连一滴血都没有。 黑猫等人被压制得厉害,他们在战场上后退了一百米左右,已经踏入学校的范围。她收到报告,得知三色猫帝国的后卫和电影俱乐部成员已经从学校撤离,但白猫和黑焦还留在屋顶。 黑猫想象不出战胜十一部队的方法,不知道要如何破坏他们的身体,但不可思议的是,她心里没有感到太大危机。 这都是因为kido。 射击正确发挥作用的战场,她还是第一次体会。感觉真不舒服,好像多了两三只手脚。 ——看吧,就像现在。 拳头逼近眼前,但黑猫将其无视了,因为她知道不会被打中。果然,意料之内的光束将那拳头打飞。她同时体会到两种感觉:被自身肉体以外的东西保护带来的安全感,以及变成牵线木偶般的拘束。非要说的话,这和使用强化时的全能感相似。 回过神时,学校已经半毁了。 只要持有高额点数,无论强化士的拳头,还是射击士的光线,都不会被混凝土所阻拦。黑猫全力挥拳时,首先会感到空气变硬,就算打在混凝土上,也只是阻碍强了几分,不会成为她收回拳头的理由。 一名队友似乎已经开始在学校内战斗,从那边发出巨响,天上不时掉下混凝土碎块。 「不准让敌人继续靠近白猫!」 黑猫大喊,当然没人回答。 在她面前,十一部队的三个人逼近,其中两人被kido的光线击退,最后一人逼近眼前。被黑猫躲开的拳头打碎校舍墙壁。接著,她错身而过,朝那人后脑勺踢去。对方的身体摔向墙壁,像个巨大的铁球一样将墙砸塌。 ——这么下去,学校要撑不住了啊。 「白猫。」 黑猫相信她能听到,大声喊道: 「超时了,快撤离。」 这次,有了回应。 「不,任务完成了。」 是白猫的声音。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落得很低,阳光下,白猫的剪影从天而降,手上好像还抱著黑焦。就算在这种时候,她的身影仍显得高贵神圣。 白猫在眼前落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黑猫朝她瞪去。 「你到战场上来干什么?」 「这里已经不是战场了。」 白猫回答的声音冷静如常。 「什么意思?」 「看看周围就知道。」 白猫朝侧面转头。随著她的视线,黑猫看到十一部队的一人倒在地上,没有再站起来的意思。 被白猫抱著的黑焦说: 「我连到了莉莉的终端,紧接著终端就消失了。」 「消失了?」 「是指数据上消失。莉莉好像切断了终端的电源。」 黑猫不是很懂。 「具体来说,是怎么回事?」 黑焦总算用自己的双脚站在操场上。 「第十一部队是靠莉莉的能力活动的,但她为了保护情报,关掉了终端的电源。我觉得十一部队停止活动的原因就是这个。」 这,也就是说。 「我们打赢了十一部队?」 「这么说姑且没问题吧。趁那些玩具没再动起来的时候破坏掉吧。」 玩具?白猫反问。 黑焦点点头。 「能力就是这个名字,好像叫玩具的王国。」 也就是说,类似于操作人偶的能力吧。这么一想,他们完全没有痛觉的反应也能理解了。 但。 「这些,是玩具?」 说这话的,是kido。 他摘下十一部队中一人的面具。 终于看到让自己吃尽苦头的敌人的真面目时,黑猫皱起眉头。 面具下是人类的面孔,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活力。 * 「我说,这样真的没事吗?」 莉莉说道,她指的是关掉终端电源。 simon堆起笑脸掩饰。 「是的,已经足够了,接下来请交给我们。」 「不危险吗?」 「没有问题。」 「但是——」 她皱起眉,微微垂下视线。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你说得没错。 对方的检索士简直不是正常人。和十一部队交手时还敢不看著战场,而是查到这么深的地方。 对simon来说,这简直可恨,好不容易弄到的七具人偶都扔了。要做那个东西非常费工夫。 但,他硬是咽下那份焦躁。不能让莉莉感到不安。 「相信组织的力量,也是你的职责。」 「这样啊。」 看到simon的微笑,莉莉小声回答。 ——没事的。 simon说服自己。 ——现在还不是最糟的情况。 如果只是第十一部队还好,虽然不想暴露,但暴露了也不致命。关键是另一边。 唯独莉莉持有的另一项「其他」能力,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停下了。 恐怕是停下了。他们无法被检索查到,只能通过三色猫帝国的反应来分析,这让人有些不安。 香屋深深吐了口气。 ——到此,战场就停滞了。 bulldogs已经逃进平稳之国,平稳之国失去第十一部队,剩下的部队和port互相警惕,无法轻易行动。至于三色猫帝国,已经足够疲敝。 ——到此为止吧。 不要再发生其他事了。太阳快要落山,真希望战斗能就此告终。 但,恐怕没那么顺利。 眼下,余力最足的是port,其次是平稳之国。必须分散port的战斗力。 「月生先生。」 香屋叫出他的名字。 可他在嘴唇前竖起食指。 「保持安静。」 是电车预计到达的时刻,但车没有来。 「请去port吧,只要和尤里喝杯咖啡就好。」 「如果在那期间,电车来了呢?」 「我会在这里留下一名检索士,有什么情况立刻联络。而且,拼命冲向车站的情景,不是也很有戏剧性吗?」 唔,月生低吟一声,然后笑了。 他当然也明白,电车不会来。 「咖啡的钱找你报销没问题吧?」 「请记得要发票,抬头可以空著。」 「你可要兑现承诺啊?」 「当然没问题。」 香屋向月生承诺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必定让这场战争以平手告终。 另一件,是不向运营者询问电车到达架见崎站的时间。 忽然,香屋心想,他会不会没有在等任何人呢,或许等待本身就是他的目的。 会这么想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莫名觉得就是这样。 「那么,我去散一下步。」 月生迈开脚步,举止利落,完全一副精干白领的模样。但,果然看不出像是架见崎最强的玩家。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太阳已经垂得很低,天色即将向晚。 第二话 混迹于所有人视线中的怪物 1 toma坐在轻型汽车的发动机盖上。 在架见崎中心稍稍偏西北方的街角——这里是平稳之国的领土,东侧面朝port,南侧是bulldogs。可能因为这一带靠近铁路,住宅区里星星点点开着商店,生活感强烈的街道向前延伸。 不,准确来说用过去时更贴切:曾经生活感强烈。不久前的战斗中,到处墙壁倒塌,柏油路被掀起,如今已经没有了生活的气息,更像被弃之不顾的鬼城。实际上,架见崎到处都像鬼城一样,在已经没有居民的城镇里,异乡的人们互相争斗。 子弹蚁站在紧靠toma的位置。 从她手上的终端里,传出男人的声音。 “我说啊,我带着花束去迎接,晚餐我请客,再买个大号钻戒。你差不多该点头了吧?” 从刚才开始,toma就在受到蹩脚的劝说。 终端另一头的男人她没见过面,但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而toma当然也对他有所耳闻。 类人猿。port的no.2,尤里最大的对抗势力。 toma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给port打电话,说是要和对方部队的指挥者交涉,实为拖延时间。 在那时,类人猿插了进来,他好像真的打算把toma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你不是一心为平稳之国做事的吧?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们比平稳之国对你的评价更高。” 想要的东西。这个问题真蠢。 toma回答: “丰裕的人生。” 对于活着,toma带有贪欲,更准确说是想要带有贪欲。 “那就来我这儿扬名立万啊。” 类人猿发出了算不上文雅的笑声。 “我们是架见崎的霸主,为什么你要在平稳之国那种地方被埋没?要想活得富裕,选我们准没错。” 你错了。完全错了。 从根本上就有误解。 “就算能得到port的一切,不,就算能得到这个根本不起眼的架见崎的一切,那又能怎么样?” 这些根本不是关键。toma不在乎组织的大小。 然而类人猿说: “不,我们这儿该有的应有尽有。有名誉,有财富,有繁荣,还有颓废。有大群人令人愉快,有大群人令人讨厌。有敌人,有同伴。有从敌方背叛过来的家伙,还有的家伙要背叛到敌人那儿。确实,无论port还是架见崎都不起眼。但我们这儿有人生的一切。想想看吧,地球也好,宇宙也好,都没多大不是吗?” 呵,toma在心里吐出一口气。 一反刚才让人打哈欠的劝诱,这次的邀请挺有魅力。 “地球和宇宙都很大吧?到处都有不知道的事。” “所以就说啊,那些port都有。没人知道隔壁房间的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笑着和自己握手的人心里有什么打算。我们这儿足够作为地球的缩影了。” 或许是这样。 但,port没有toma最想要的东西。 “所谓人生,就是指人类本身。” toma说道。 这句话也是来自那部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类人猿先生。如果只是生存,就只需要吃饭睡觉,但前面加个人字就变成了人生。活着的时候,和什么人相遇,构筑怎样的关系,那就是人生的意义。” 哈,类人猿轻快地笑了。 “有可能。而我们现在就在交谈,今后构筑更牢固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很遗憾,你还不够。” 想得到真正令人雀跃的丰裕人生,区区port的no.2并不足够。 toma说: “要想拉我入伙,你先把香屋步弄到手再说。” “香屋?谁啊?” “刚到架见崎的新人,而且,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漏洞。” 在贯穿遥远过去和现代的生物历史中,如果突然发生了促进进化的变异。不,就算过去没有,如果今后将会发生—— 或许架见崎一直在寻找名为香屋步的漏洞。 “我(私“わたし”)活着的意义,或许就是证明他的价值。” 话说出口,toma才意识到第一人称用的是“我(私“わたし”)”,总觉得难为情。对香屋以外的人她一直是用“俺“おれ””。 类人猿又说了些什么,但toma让子弹蚁挂断了电话。 * 香屋步独自站在寂寥的检票口前。 他试着想象月生每天站在这里的心情,但无法准确理解。那个男人身为架见崎最强的玩家,每天却只是无为度日。 他的模样,让香屋想到树木。看起来简直像景色的大树,但还在呼吸,脚踏实地地活过比人类更长时间。 ——那是我的理想吗? 我希望像植物一样安静地生活吗? 那样的生涯也不坏,但和理想有些不同。植物的问题就是无法逃离危险。比如一道闪电落下,森林起火,树木只能任其燃烧。但香屋想从森林逃走。他在电影中看过危险到来时慌忙起飞的鸟群。香屋想做那些胆小的鸟儿。 然后,香屋试着想象这座车站起火的样子。 在燃烧的火焰中,月生会怎么做?总觉得他说不定会继续站在这里。因为是架见崎最强,就算在火里也不会受伤吗?还是说,只是注视着怀表,任凭身体燃烧? 关于月生,香屋并不了解。但。 ——至少toma对月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恐怕是这样。果然还是很在意那个问题的含义:“您找到第零类假象了吗?” 假象。人类理所当然会持有的先入之见。其中的第零类。 正当他专心思考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香屋躲到柱子后。很快,他听到耳熟的声音。 "喂——香屋君,我来了喔?" 是mono。看来她是一个人。 香屋从柱子后探出头。 “让我好等,比计划晚了五分钟。” “子弹蚁一直腾不出手,我一直在water那儿做检索士。” “要是月生先生气的话,你可要去道歉啊。” “我才不要,就说是water的错吧。” 月生离开这座车站后,香屋立刻拜托mono过来,如果电车来了,就必须联系月生。给其他人的终端发消息是检索士的技能。 “子弹蚁那边顺利吗?” 香屋问道。 按照计划,她会调查莉莉的能力。 “估计顺利。对方好像在她抽取数据的时候强行关掉了终端的电源,但解析完成后应该能知道莉莉的能力。” “这样啊。” “手牌在逐渐凑齐。” 这当然可喜可贺,但香屋笑不出来。 “有多少人死了?” “没有多少伤亡。” “你是拿什么标准判断的呢?” “对哦,是什么呢?嗯……就是我印象中的战争吧。” mono似乎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有多少人死了?香屋又问了一次。这回她老实地回答: “bulldogs十一人。三色猫帝国七人。平稳之国五人。port三人。” 总计,二十六人。 现在是六点刚过,战斗开始后只过了三小时出头。仅仅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死了二十六个人,而且本质上还只是平稳与port的小摩擦,被牵扯进去的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出现的死者更多。 ——况且,就算数人数也没用吧。 他对什么人感到烦躁。对象不只一人,而是很多。香屋自己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一个。询问死者人数的是香屋。不,从更早之前就开始考虑了。这几天里,香屋和toma是计算着人命的数量来制定作战计划的。 ——不管多少人会死,我都要活下去。 这个念头并非虚言,但心情果然很沉重。 时不时,香屋会搞不懂自己。胆小,讨厌危险,不想冒险,唯一的目标便是活下去。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全是演技?本以为自己应该能做到比起任何人更优先自己的命,可光是想象一下不知道名字的人死去,就会如此动摇。 他勉强吐出一口气,排出内心的郁结。 “那,我回toma那里去了。” “啊?我怎么办啊?” “当然是待在这儿了,不然电车来了怎么办。” “可是我很闲啊,超闲。陪我聊天嘛。” mono是个奇妙的少女,就算在战斗中,言行也一如往常。 她继续说着,态度不紧不慢。 “到这个时期,皮肤状态就不太好,是不是因为食物啊?你看,新鲜蔬菜都吃完了,三餐主要是各种零食点心。” 和我又没关系。 “也没什么吧,每次循环身体都会恢复原样。每天只吃零食不是小孩的梦想吗?” “非要说的话,我更喜欢日式饭菜,真想吃凉豆腐。” 这喜好真够老气。 mono往柱子上一靠,开始操作终端。那样子完全一副普通学生的模样,就像是为了应酬刷社交软件,很难想象屏幕上显示的其实是战斗厮杀的数据。 “香屋君,你喜欢哪种零食?” “我想想,就很普通吧,是lumonde[注]。” [译注:bourbon出品的一种巧克力千层酥。] “这普通吗?” “很普通吧。bourbon可是有一百年以上的历史,是世界第一的零食制造商。” “我更喜欢calbee,最棒的是薯片。” “calbee?没听过啊。” 现在可不能为这种闲聊耽误时间。 按照预想,暂时应该没有哪个组织会行动,至少到月生见到尤里之前。无论哪个组织,都不可能不注意他的动向。 但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预料之外的情况,而大多数事情香屋都没法一个人应对,果然他还是希望待在toma旁边。 “那我走了,还有,如果战局有变化,你就联系water。” 香屋摆摆手,不管mono的反应,径自离开车站。 在他背后,mono用一如往常的语气说: “我建议你不要太过信任water。” mono。果然,她让人在意。 香屋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心里小声说: ——我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toma。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两人同样信奉着同一名动画的男主角,大多数时候意气相投,然而在本质的部分怎么也无法互相理解。 但,mono的忠告并不中肯。 toma可以信任。作为最大的敌人,可以致以最大限度的信赖。 * 面积占架见崎一半的平稳之国领土,其东北方的山中有座教会。在教会里拥有自己房间的只有五个人:莉莉本人,她的厨师、负责清扫的人、裁缝,还有代言者。 下午六点左右,高路木来到simon的房间。 屋子很宽敞。陈旧的家具都上了年头,反而别有一番韵味,每件都是好东西。估计原本就是这个房间的东西。说到教会,就给人富裕的印象。 屋子里还没有开灯。太阳开始落山,呜咽般细瘦的光线照进窗子。高路木在猫脚沙发上坐下,对面是simon。 “你觉得water怎么样?” 听到simon开口,高路木露出微笑。 “不错。很不错。难怪她能从弱小的公会发展到今天。” “port的进军好像被她只靠第八部队就拦住了。” “不止如此,还被类人猿看中,受到他特别热情的劝诱。” simon摸了摸圆圆的下巴。 “那么,有可能叛变吗?” “不,没有那个迹象。她对port好像没什么兴趣。” “那么,她是打算在我们这儿功成名就?” “不好说啊。” 从很早的时候,高路木就对water产生了兴趣。 她在六个循环前加入平稳之国。当时,组织内对她的意见很大,却又无法不屑一顾。在加入平稳之前,water手里的公会总点数接近十万p,而平稳还在拼命追赶与port之间的差距,不得不对连同公会一起交出所有点数的water付出丰厚的回报。water很快就成为圣骑士,因此,出现更多人对她心怀不满。 而高路木,非要说的话从一开始就支持water。 她的优秀毫无疑问,而且身为平稳之国的no.2,高路木没有理由心怀嫉妒。于是他打算暂时看看情况,如果用得上就把她收为部下。 ——问题是,能用到什么程度。 就高路木而言,把她当作左膀右臂也没问题,还考虑过放弃一直以来的no.3,把她放到那个位置上。高路木想看清楚water到底有没有让自己做到那个地步的价值,可过了六个循环,他仍无法准确推量。 高路木操作着终端说: “water非常出众,仅今天一天她就证明了这件事。” 不只是说动月生,在战场上她也很可靠。无论其他方面的战局如何不利,唯独water在的地方必定能胜利。平稳之国的任何人——就连讨厌她的势力,也不知不觉中对此深信不疑。 simon反复揉着自己的脸颊。 “那么,就需要给予相应的评价了。” “你打算继续给她加点数?” “不。现在应该优先的是bulldogs,不喂食的话,可能被他们反咬一口。” “那,给她地位?” “如果是地位,要给多高?说动月生,还拦住port这种功劳应得的地位是什么?” 那还用问。 原本,应对月生是第一部队的任务。在战斗中,权限最高的也是第一部队。而今后的战斗中随时都要提防port。 高路木一边的眉毛猛地跳起。 “把我解雇,让她接手第一部队?” simon笑了。他笑的时候,脸上的阴影便更加浓郁。 “怎么可能。” 当然了。高路木和simon,说白了就是命运共同体。 原本,平稳之国是simon的组织。他把莉莉奉为偶像,却由自己编撰莉莉的意志,不让她发言。平稳之国便是由他的一己之见运作。 从很早的时候,高路木就发现了这一点,却仍然选择继续听从莉莉的指示,也就是继续做simon的傀儡。这种判断water恐怕做不到,她的光辉太耀眼了。 “那么。” 高路木说。 “没错。” simon回答。 很长时间里,高路木都不清楚water的价值。但今天,她证明了这一点,高路木也终于确定了自己对她的评价。 ——你是个冷静优秀的玩家。本来,肯定是你这样的人适合待在莉莉身边。 而且,完全不适合这个扭曲的组织。 simon继续说: “只要影响到我们组织的团结,不管是谁都是敌人。” “明白了。” 高路木点头,伸手摸了摸左耳,那里戴着一只耳机。 他有种能力,可以在硬币上附加多种特殊的效果。 * 时隔很久,香屋又看到她露出害怕的表情。 于是,他想起了月生的话。 ——像是神明,或者说像是怪物。 对香屋而言,这是在说toma。 water。toma。冬间美咲。 她并不完美。 思考问题足够快,但也会在无聊的地方疏忽。toma实际上温柔,感性,所以虽然看起来冷静,但容易过于信任他人,而且精神上也没有特别坚强。 尽管如此,toma还是仿佛神明或是怪物。 因为,就算她失败,还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如果只从感情来说,toma被世界所爱,天生就和其他人不同。香屋讨厌无法用理论解释的问题,但关于toma,他承认存在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反复证明她的特殊性。 对toma而言,成功是笑着达到目的,失败是哭着达到目的。 下午六点四十分。 香屋与toma再会的地点,在架见崎随处可见的毁坏的街角。虽说是随处可见,不过这里破坏的痕迹是崭新的。旁边有药店,还摆着古风的青蛙人偶,人偶的有眼不见了。 toma正把终端放在耳边,看来在打电话。主动打电话需要检索士的终端,所以是对方打过来的吧。电话刚好结束,toma用嘶哑的声音说“好的”,然后把终端放进口袋。 紧接着,两人四目相对。 ——是时机的问题。 香屋心想。 如果晚几分钟再会,她就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而是靠自己得出某种答案,并且抹去内心的动摇。但这次,香屋刚好在通话结束时到达。 toma柔弱地抓住香屋的双肩。 “怎么办啊,步。” 她怯懦地抬起头,看着香屋的脸。 “发生了预想之外的事。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香屋任由toma抓着自己的肩膀,也朝她的脸看去。 “是和谁打电话?” “simon,说是莉莉的意思。” “说了什么?” “要和三色猫帝国签订停战协定。” “嗬,这样啊。” “因为情况不稳定,就先取消吞并三色猫帝国的打算,想和他们商量到这次战斗结束为止互相停战。” “你去商量?我倒觉得高路木先生更合适。” “今天晚上平稳会联络三色猫,问问他们的意思。明天早上,要我去见白猫小姐。” “有必要特地去见面?” “如果是电话,会被其他公会窃听。” “这样啊,不是挺好的。” “你真的觉得这么简单?” 她抓住肩膀的手上更加用力,看着香屋的眼睛就要哭了。 “还不是很清楚,但这太不自然,让人不舒服,感觉要发生不好的事。” 比起头脑,toma首先靠感情判断事物,但很快,头脑也会意识到觉得不自然的理由吧。 停战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但为此派出toma很不自然,因为平稳之国和三色猫帝国的关系并不足以信赖对方。不管口头如何承诺,都不可能完全相信对方,无法解除警惕。 在这种情况派出toma,对平稳来说风险明显太大。今天,阻止port的就是toma,正因为有toma的第八部队,才得以和port互相按兵不动。如果把她调走,难保不会打破这一平衡。 “告诉我,香屋。” toma说。 “我在害怕什么?” 看着她快哭出来的面容,香屋紧紧握住拳头。 他想象架见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所有事,在其中找到最糟的一种。以香屋自己的标准,将生命按轻重做出区分。 他答道: “你害怕的,是白猫小姐。” 其实并不是,toma真正害怕的是另外的东西。 ——看吧。就像神明或是怪物,不是吗? 如果是在战场上,toma也会下令杀人,然而让她如此害怕,是因为可能出现计划之外的死者。 香屋迅速说: “给白猫小姐打电话。如果不行的话,随便哪个三色猫帝国的人都行。” 子弹蚁。toma叫出少女的名字,声音带着穿透力。 她好像在停在路边的轻型汽车里。toma不等她回答就走向车子。 “给白猫打电话,立刻。” 我知道了。车里传出回应。 toma再次朝香屋看去。 “怎么回事?” “你可能被背叛了。” 如果平稳之国没打算和三色猫帝国交涉,如果他们打算为了明知不会成立的停战协定派出toma,那么这一行动就不是为了应对三色猫帝国或是port,而是为了压制toma。 “我会如何被背叛?” “最糟的,” 香屋暂时闭上嘴,思考了一下。 真正最糟的,还有其他情况,他说出口的,是其中最好懂的一个。 “最糟的情况,是白猫小姐前往战场。” 车门开了。 “电话打不通,好像是某种干扰。” 是子弹蚁,虽然算不上大喊,但声音也很大了。 “立刻解析。” toma大喊着回答。 在她们眼前,香屋摇摇头。 “不,算了。” 这是浪费时间。被人察觉这边的动作很危险。 “但唯独一件事务必拜托你。” “什么?” “把我带到莉莉那儿去。” 就算一切都如香屋的预想,他也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发展。骰子还在翻滚,不知道哪一面朝上。 所以,判断的标准只有一个。 ——去凑齐所有需要的牌。 香屋想要的牌有四张。其中之一是月生,那张牌已经打出去了。第二张是莉莉能力的具体内容,这部分由子弹蚁找到,已经到手。第三枚和计划中一样,已经设在战场上。 唯独最后一张还没有到手。必须接下来去创造。 * 月生坐到那张桌前,是在午后七点左右。 架见崎的午后七点,是傍晚的时间。月生被带到高层公寓的顶楼,上面有扇大窗,仿佛截取世界的一幕绘制的画卷,映着晚霞的天空就在眼前。 尤里伸出右手说: “初次见面,月生先生,希望你能叫我尤里。现在我姑且算是port的代表。” 月生伸手握了一下回答: “我是月生。尤里这个名字,说的是加加林吗?” 尤里·加加林。恐怕是世界最有名的宇航员之一。 “嗬,这都知道。” 尤里说着笑了,月生也随之露出优雅的笑容。 “加加林的公会名字叫port,已经算是暗示了。” port——港口。主要的印象是船只,但也有个词叫直升机场(heliport),和尤里这个名字放在一起,让人感到向远方出发的意志。 但尤里摇摇头。 “port这个名字不是我起的,老实说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好像是philosopher of the round table的简称。” “哲学家的圆桌,是吗?” “在我们这儿,好像是翻译成贤者。贤者的圆桌。哎,一群自称贤者的家伙,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不怎么喜欢port吗?” “有所留恋,仅此而已。” 这话挺无聊吧,尤里说着露出苦笑。 在月生看来,尤里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副表情都是演戏。但,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身为port的会长应有的模样?月生并不清楚,但他浑身上下似乎只想谈浮于表面的话题。 “那么,月生先生为什么会来找我呢?port的人都在关注你,甚至放下眼前的战斗了。有一半是期待我能拉拢你,另一半希望我被你收拾一顿。” “你自己的希望是哪一个?” “哪个都不是,只是想邀请你一起吃晚餐,我们这儿有家特别好吃的餐厅。不过,要是喜欢这里展望的风景,让人把饭菜送过来也没问题。” 在架见崎,也只有port还存在正常营业的餐厅吧。平稳之国或许也有类似的东西,但非要说的话果然算不上商业设施。 port最大的特征,就是货币的概念尚存。这里的货币,就是点数,通过点数的流通进行物品买卖。 “我接受你的邀请,就在这里吃吧。还有,可以麻烦准备我那份的发票吗?” “让我请客不行吗?” “如果可以,我想尽量站在对等的立场来谈。” “对等?你?从架见崎开始的时候就与众不同的月生?” 月生心里有点惊讶。 “你知道架见崎的开始吗?” “我有个朋友是优秀的检索士,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理论上,检索士能够接触到架见崎的所有情报,更准确来说,是所有运营者不打算隐瞒的情报。 所以,要追查到很久以前的情报是可能的,但一般人不会做这种事。因为对眼前的战斗没帮助,难度又太高。点数、时间和人材缺一不可,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月生先生,你是运营者之一吗?” 尤里问道。 看来,他在某种程度上准确地理解了月生的过去。他的想象错了,但错的方向不错。 月生也不打算改变话题。 或者说,其实算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架见崎是在八月呢?” 在月生来看,这个问题只是一点点消遣。但这种消遣的心情其实类似于自杀意愿,就好像站在屋顶危险的边缘享受惊险刺激——明明没打算摔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尤里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冷淡的本来面目仿佛略见一斑,但又立刻摆出笑脸。 “没有,说起来为什么呢?你知道吗?” 再怎么说,享受刺激也该到此为止了。 “果然晚饭还是承蒙款待吧,可以吗?” “当然,我很光荣。” 月生在心里思考。 ——port中优秀的检索士,对我了解到什么程度? 这件事令人很感兴趣。就连月生本人,也不知道运营者把自己的数据开放了多少。 * 午后七点。 在这个夕阳西下的时间,三色猫帝国把根据地转移到了灯塔。 主要的理由,是学校因为之前的战斗毁损得厉害,呆在那里不舒服,但不只是这样,选灯塔作避难所是秋穗的建议。 灯塔在架见崎南侧,面向大海,离平稳之国很远,到bulldogs和port的直线距离上有不参加战斗的公会。对已经疲敝的三色猫帝国来说,是最合适的地方。 今天,三色猫帝国的死者有七名,重伤十名,恢复能力的使用次数不够,有两人还只能躺着。 这应该是很大的损失了,但三色猫帝国的人并没有显得消沉。刚好到了晚饭时间,除了几个放哨的人外,其他人都在吃着杯面闲聊。几小时前一起生活的人死了七个,他们为什么还能保持平静? 秋穗抱着膝盖,坐在灯塔的角落。她手里拿着笔记本,上面杂乱地写着至今考虑的各种东西,但目前这些都派不上用处。 ——总之,我知道名字的人没有死。 尽管没法说“太好了”,但至少秋穗产生了类似于安心的心情。 在灯塔里,人们谈论最多的不是战死者,也不是伤者,而是月生的动向。仅仅一人踏入port,战局就停滞了,所有人都在琢磨他行动的意图。这样下去,今天能够就此告终吗? 正当她抱着膝盖仰望平稳之国方向的天空,有人朝她搭话。 “你倒是吃啊。” 抬头看去,是矮子和胖子的双人组——five和此方站在那里。此方拿着杯面递了过来。 “面要泡涨了,要吃就趁好吃的时候,这是对食物的礼仪。” 秋穗不禁笑了。就连这种时候,胖子依然忠于他的形象。 她接过杯面,姑且先掰开一次性筷子,闻到味道,才意识到自己饿了。她用筷子夹起面,哧溜地吸进嘴里。很好吃。明明这是死了七个人后的夜晚。 秋穗注视着腾起的热气。 “今天,死的人你们也认识吧?” five也正把筷子伸向杯面,听了这话朝秋穗看了一眼,但视线立刻回到杯面上。 “当然了,都是同一个公会的同伴。” 是的。这还用问。虽说三色猫帝国是中坚,但也只有三十五人左右,差不多是学校里一个班级的人数。他们当然认识每个人,经过一起生活变得亲密,换句话说,就像是家人一样吧。 “对不起。” “啊?怎么了?” “问你们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 让他们回答这种无疑很难受的问题。 秋穗心想,我是外人。因为是外人,才会不负责任地受到打击。今天,对眼前发生的战斗,肯定也隐约抱着旁观者的心态。 ——如果我也习惯了架见崎,能变得像他们那样吗? 对人的死亡,至少能在表面上克服吗? 这种事,香屋会称其为危险,还会觉得不快吧。无论形式如何,都不该习惯死亡,那就是他的思维方式。 我呢?不知道。或许习惯起来能更好受。真不想考虑这些,而是听任香屋的说法,不负责任地点头或是摇头。 “有几个人在哭。” five说道。 “随便看看就有三个人不在,里面还有人失去了恋人。但可能和会长也有关系吧,我们这儿的人都像猫一样,软弱的时候就把自己藏起来。” 这样啊,秋穗答道。 这时,此方开了口。 “你怎么没和电影俱乐部的人待在一起?” 那当然了。 “我还挺喜欢那些人的。” 不,是相当喜欢。 认识他们还不到一个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一起生活。光是这样,秋穗就能知道,对方已经多少把自己看作同伴,而秋穗也同样渐渐把他们看作同伴。 “如果继续变得更喜欢,不是很不舒服吗?” 秋穗笑了。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但大概是笑容,然而很快,她又有些想哭。为了低下头,秋穗吸了口杯面。 five自言自语似地说: “离别太难受,所以不想喜欢别人?这和说不想死所以没出生更好有什么区别。” 在他身旁,此方加了一句: “还真是。这不是相当于说不想把蛋糕吃完,所以一开始没有这块蛋糕更好吗。” 秋穗皱起眉头。 “这是一回事吗?” 两人一同开口: “是啊。” “就是说,连小孩都不说这种蠢话。” 是吗?嗯,或许是吧。 ——果然,架见崎这个地方让我应付不来。 不是不喜欢,而是应付不来。和香屋不同,我想要生活中不必时时考虑死亡,想要过上连活着都没什么真实感受般的平淡日子。 噢噢——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欢呼。 “找到了,是月生。” 秋穗抬起头,发现人们聚在双筒望远镜前,看来从这里也能看到月生。 “在哪儿啊?” “你看,那座大楼,再高一点,窗边。” “那个是月生?” “是吧,和检索数据一致。” 这反应就像是看着名人一样,不过实际上,月生的确可以说是架见崎最有名的玩家,所有人都关注他的举动。 “换我看。” 一阵声音传来。里面带着倦意,却仍听得清晰。 白猫。看来她也对月生有兴趣。 不知道是谁说了声,按顺序来嘛,于是白猫答道: “我的话,看看就知道对方大概有多强。” 真的吗?虽然值得怀疑,但三色猫帝国的人似乎痛快地接受了她的说法,老老实实从望远镜前让开。 白猫俯下身子,双眼对准目镜,紧接着。 她的身体被掀飞到天上。 * 高路木有种能力,可以在硬币上附加多种特殊的效果。 准确来说,硬币并不必要。只要尺寸、重量在一定范围内,任何东西都可以进行加工,但硬币又小又容易弄到,于是他经常使用。 能附加的效果有三种。定位、窃听、远程炸弹。只有远程炸弹是“其他”能力,另两种都是普通的“道具”能力。 高路木和water做了笔交易,把那枚硬币借给了她。water想要的效果只是窃听器,但高路木额外加了保险,把定位和炸弹的效果也附了上去。 看来water把那枚硬币放在了海边的灯塔。 ——原来如此。 听说那里视野很好,根据战况不同,白猫很可能前往灯塔。而实际上,第十一部队破坏了学校,白猫的下一步的确是前往灯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听他们的对话,就很清楚情况了。 灯塔上,似乎有投币式的双筒望远镜。这真是太棒了,对于隐藏硬币型炸弹而言再合适不过。 终于,白猫靠近那里。 当然,高路木启动了炸弹。 2 一连串的事情,全都是生来第一次。 黑猫笑了。 身体第一次做出理想中的行动;肉体第一次超越意识,靠五感活动;自己第一次比白猫更早做出反应;第一次让白猫吃了一惊。还有,现在。第一次仰视她情绪化的表情。 来架见崎以前,黑猫就对白猫心怀憧憬。 她们曾在同一所道场练习。那是古流柔术的道场,白猫好像没太了解情况就加入了。按她所说,是想为了护身学习柔道,但古流柔术和柔道有些不同之处,比如可以击打。虽然比赛时另当别论,但本质上不存在犯规。打、抛、勒、关节技,无所不用,甚至会学习使用武器。在那里,可以学会更原始的战斗方法。 战斗中的白猫很美。 简直不是生物,甚至不像是物质,而是自然现象。美得像风、雨、闪电。不只是迅速,不只是直觉灵敏,不只是力量强大。她的战斗仿佛完成于并非现实的某处、只存在于概念上的完美圆形。 ——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变得和她一样。 黑猫是这样想的。 但那可能不是真正的想法,自己可能只是想在近处看着白猫。不,说不定本质甚至不在于白猫,自己只是单纯想被美丽的东西折服。 为什么能对爆炸做出反应,黑猫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感觉从双筒望远镜上传来了微弱的声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把白猫撞飞了。在没使用强化的状态下,超越了能力的反应速度。 ——啊,果然,我还是喜欢人类的肉体。 愚钝,束手束脚,然而有时却像运转失常一般,展现出难以置信的反应。其实,黑猫想不依赖能力,彻底掌握这一并不便利的未知。或许在最后的最后,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不,要说最后还早吧。 “给她恢复,快!” 白猫大叫。 啊,她认真的表情,好漂亮。 但,黑猫知道她更漂亮的姿态。 黑猫想活动右手,却没有反应。对了,爆炸发生在右侧。胳膊似乎还连在身上,不过也不确定。总之她勉强伸出左手,总算抓住终端。 黑猫张开嘴。 本想叫她真正的名字,但又觉得不太对,最后说出口的果然还是“白猫”。怎么还为这种无聊的事发愁啊,有点可笑了。 “别动,闭嘴,不准你死!” 白猫抓住黑猫的双肩,动摇得仿佛少女。 黑猫毫不在意地说: “是我输了。” “啊?” 这不高兴的语气真不适合她。黑猫禁不住笑了。 ——我已经不想让你再上战场了。 但,还是想再看一次你战斗的模样。 无论哪个愿望都没法实现了吧,所以是黑猫输了。 “白猫。所谓三色猫帝国,就是你本身。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呢?黑猫想不出后面的话,意识泛起渐渐模糊,一切都开始从身体里溜走。但,唯独指尖还留下活动的力气。 终端的操作应该很顺利。黑猫相信如此,随后失去了意识。 * 直到停止呼吸的瞬间,她都没有闭上眼睛。 但终端从手中“咚”地掉在地上。 ——开什么玩笑。 白猫大喊着,一次又一次摇晃她纤细的肩膀。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怎么能死?白猫叫着她的名字,咬紧嘴唇,然后,明白黑猫真的不会再醒来,才用手掌合起她的眼睛。黑猫的嘴角在笑,总觉得好荒唐。 白猫仰望天空——为了深吸一口气。 然后,她继续望着仿佛推开晚霞的深蓝色天顶,说道: “你们听着。” 白猫擦干眼泪。虽然哭着继续说也没什么不好。 “把一切都交出来,一点都不许留,之后就随你们自己找地方发抖,这是命令。” 首先回答的是黑焦。 “白猫。三色猫帝国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公会了。” 白猫朝他瞪去。 “没错,是我和黑猫的公会。但黑猫已经把一切交给我了,无论点数,还是命。所以现在是我一个人的公会。” 终端上正显示出黑猫转让所有点数的消息。她用尽最后力气做的竟是这种事,蠢透了。真是在架见崎浸淫得太久。 黑焦用中指摸了摸眼镜的鼻梁。 “你打算干什么?” “去胡闹。” “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为了让我满足。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牺牲者不只有黑猫,在她前面,有七个人死了。” “啊是没错,那又怎么了?” 白猫环视四周,所有人都在看她。她接受所有人的视线,面不改色地说: “我才不管谁死了。我很难过,不去胡闹就受不了。不平等有什么错?全都听我的,然后我来结束这场愚蠢的战斗。” “这话不对吧。” 在所有人中,黑焦露出最为尖刻的表情瞪着她。 “最后那句不对,只有最后不对,请收回你的话。你的战斗根本不需要条件。” 没错,曾经一直是这样,直到黑猫提出三权分立为止。 三色猫帝国,曾经就是白猫本身。 “少磨磨唧唧了,赶紧把点数交出来。” 有人笑了出来,不只是一个人。 四处的人们、三色猫帝国的所有队员都笑了。他们互相看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太过分了”“真不讲理”“换个说法嘛”“倒是也鼓励鼓励我们啊”“这什么会长”“咦,会长不是黑猫吗?”“那个人也够傻了”“为什么要保护白猫啊”“明明白猫被炸了也不会死吧”“真希望你先考虑考虑公会更需要谁”。 他们抱怨着,一个接一个拿出终端,一脸嫌麻烦,却又笑着操作起来。 虽然也算不上代表成员发言,但黑焦对白猫说: “请让他们看看三色猫帝国的真本事。” 白猫的点数暴涨。 * 在架见崎,仅有两种情况会发生点数移动。 一种是杀死对方,可以得到对手所持总点数的一半,这时小数点以下向上取整。 另一种是接受点数转让,这时对方拿出的点数会悉数成为自己的东西。 但战斗中的点数转让通常无法提升战斗力,因为只有循环时才能获得新能力,在那之前获得点数就只是点数,不会产生任何价值。 话虽如此,也不是没有例外。 最普遍的例子,就是能力冻结的解除。 如果所持点数少于获得能力的所需点数,部分能力将按获得顺序从后往前依次被限制使用。在架见崎,这被称为能力的冻结。 而重新获得足够点数后,被冻结的能力便立刻恢复正常。 过去,三色猫帝国是只为一个人存在的公会。 那个总是满脸困倦的女性独自战斗、独自胜利。 三色猫帝国会长,白猫。包含被冻结的部分在内,她所持能力的总点数超过十万。 3 秋穗无法理解三色猫帝国。 ——黑猫小姐死了。 应该是死了吧。她躺在白猫脚下。 然而,公会的人只有一瞬精神紧张,白猫说完那番莫名其妙的话没过多久,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并不是快活,而是悲伤,但大家都在笑。他们注视着白猫,无可奈何地笑着。 在所有人视线的中心,白猫说: “黑焦,会长的位子给你。” 黑焦摇摇头。 “没有必要。如果你死了,三色猫帝国就结束了。” “这东西碍事啊,我才不想想起你们的脸。” 白猫的声音已经恢复以往的温度,表情也是。除了脸颊上眼泪流过的痕迹,一切都是平常冷淡的白猫。 “我的包袱就给你了。” 这次,黑焦点点头。 白猫操作终端,大概是在转让三色猫帝国的会长。黑焦也拿起终端,说了声“我收到了”。 之后,他们再没有其他对话。 傍晚的时间也快要结束,面朝架见崎八月高高的天空,白猫迈出脚步。 白猫踏着扶手起跳。本以为她的动作就是这样单纯,但看起来却并非如此。 眼前的白猫消失了。抬头看去,夕阳余晖的红光照射下,她白色的身影在遥远的天边闪耀光辉。总觉得静悄悄的,就像在深海中一样。 “好啦,都完事了。” 有什么人说道。 “我们的战斗就到此为止了。” 四处传来类似的声音,人们有半数纷纷走下灯塔,气氛仿佛决战已经结束般轻快。 秋穗靠近黑猫。 有几个人围在她身边,双手合十,其中还有five。 秋穗正想和他们一样双手合十,却发现此方不见了。 * 从一开始,toma就没想过一切都能按计划发展。 况且按当初的打算,两人早已预想到会出现被害者。恐怕会死四五十个人吧,这是toma和香屋的预想。 ——黑猫。 toma与她不熟。 说到三色猫帝国,果然还是白猫给人的印象更强烈,而黑猫更像她优秀的助手。虽然见过几次面,但没和她说过话。 所以对toma来说,黑猫的死和至今二十六个人的死在感情上没有区别。理所当然觉得难过,理所当然觉得荒唐,总觉得有点烦躁。 但。 “你不是说只是窃听器吗?” 在终端另一头,此方的声音在颤抖。 他本来是bulldogs的人,但很久以前作为间谍被送进三色猫帝国。toma让他把硬币形的窃听器放进灯塔,结果就是爆炸杀死了黑猫。 就连toma,也不知道那枚硬币会爆炸。她和高路木说只要窃听器的功能就行,让他做了这个东西。 “虽然我没资格说这话,可是为什么黑猫小姐死了啊?” 此方这个人不坏。在变动不安的架见崎,他只是想对各处都陪上笑脸,为了在三色猫帝国战败时自己也能活下去,换个说法就是墙头草。toma并不讨厌这样的人。明明是个间谍,却因为黑猫的死发出哭腔。 ——是我犯蠢了(私“わたし”),没能预想到高路木的行动。 “你不会有危险的,我保证。” toma单方面告知,不顾对方的反应挂断电话,尽管她明白此方想听的并不是这样的内容。 她说不出更多话。挂断电话后,朝身旁的香屋伸出手。 香屋抓住她的手。那手像小动物般火热。但,他没有开口。 ——在这场战斗中,高路木应该会按我说的做。 这是toma自己的看法,并且告诉香屋不用担心。高路木这个人头脑不错,在面对port时,toma相信他不会为内部的权利争夺妨碍同一组织的人。 但,现在想想看。 ——他不准备些保险就怪了。 高路木不可能放弃将那枚硬币做成炸弹并且起爆的权利,至少自己应该提前有所预料。那样,就肯定能想到,如果白猫靠近,他必然会按下开关。 “你早就料到了吗?” 听到toma的问题,香屋微微皱起眉头。 “只是想过这种可能。但时间来不及为所有可能性都做好准备。”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平稳和port的战斗,还牵扯到了三色猫和bull。规模如此庞大,不可能完全操控一切。 ——这是莉莉的意思。去和三色猫帝国商定停战。 simon发来的联络,是为了陷害toma。 如果只看表面的情况,toma想用借来的道具杀白猫,结果黑猫死了。这样一来,想和三色猫帝国停战已近乎不可能。toma急功近利,连莉莉的意思都敢违背。这就是simon和高路木写下的剧本。 真是对不起此方。 本以为能和高路木愉快相处,结果被背叛,真是难过。 “我可以稍微哭一会儿吗?” toma问道。 可香屋摇头。 “不行,事情还没完全结束。” 但toma已经流下眼泪,她紧紧握住香屋发烫的手。 ——啊,香屋。 有时,他看起来就像怪物。 比如现在缩着身子发抖的时候;比如自己还在为过去懊悔地流泪时,他已经在身边拼命地盯着未来。 “帮帮我,香屋。” “帮你?怎么帮?” “不知道,但我不想要这样。” “我只会为自己努力啊。” 我知道。但是。 “可每次到最后,你还是会帮助我。” 香屋摇摇头。 “不是的。我只是按自己的想法来做,可不知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得到好处。” 在眼泪模糊的视野中,toma偷偷朝他的侧脸看去。 那面容既不温柔,也不强大,只是个怯懦软弱的少年。 然而不知为什么,光是他待在身边,就让自己觉得未来还有些希望。 * ——是我的失误。 香屋心想。 toma是天才。结交同伴,按自己的意愿推进事态发展的天才。她举止随性,总是充满自信,然而却这么容易受伤。此外,总是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但有时她的才能太过耀眼,创造同伴的同时也会树敌,让他们因嫉妒失去冷静。 ——这就是toma。她保持这样就好。 如果她在奇怪的地方变得狡猾,就会失去本来压倒性的才能吧。所以偶尔失败一下,遭到背叛而受伤,但整体来看必定是胜者,她保持这样就好。 而选择让她体验何种失败,就是我的任务。 避免无能为力的失败,只留下有办法挽回的失败,便是自己的工作。 但我没能完全做好。恐惧感还不够强,隐约中对并不了解的高路木的理性有所期待。 ——竟然想杀死白猫小姐,真是愚蠢。 他根本没看懂情况。 这场战斗的本质,是为port创造一个落脚的台阶。除port外,所有组织的胜利条件只有一个:思考要怎样才能让port收回已经蓄势待发的拳头。 如果白猫真的死了,如果平稳之国真的吞并了三色猫帝国,那就是致命的一步棋。port将完全失去停手的理由。无论对于尤里,还是与他对抗的类人猿,目标都会一致对外,变为击败平稳之国。 和port有关的战斗中,决不能贪图战果。 必须在他们能够妥协的界限处停手,让战斗以平手告终。要想触及port、触及这个任何人都认同的架见崎最强组织的自尊,现在还为时过早。 ——白猫小姐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没变成最糟的情况,真是太好了,但同时也很可怕。因为这是对toma来说最理想的情况。 香屋注视着泪眼婆娑的toma。 “接下来,要改造平稳之国了。” 她流着眼泪点头。 啊,toma。 ——你果然是特别的。 简直就像唯独toma被神明宠爱一般,全世界都以她为中心向前发展。 香屋想要让这场战斗以全员平手而告终。 ——但,那已经成了奢望。 这场荒唐的战斗,必定会以toma一个人的胜利告终。 * 耳边只能听到飞速划过的风声,听起来非常悲伤。 白猫想起黑猫的事情。记忆中,她总是一脸为难地皱着眉头,然而临死前,她却笑了。 ——那家伙真是个笨蛋。 有什么可满足的? 黑猫有才能。只要修正肉体和意识间仅有的那么一点错位,应该很快就能变得比白猫更强。白猫想培养她那份的才能。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战斗,但她喜欢强大的人,所以很期待输给黑猫的那一天。 ——所以,要是我能多保护你一下就好了。 然而,黑猫想让白猫远离战场。 一年多一点以前的那次战败便是契机。 那时不只是战败,白猫差点丧命,这么久以来,唯独那一次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仅仅一次败北,三色猫帝国就不再让白猫单打独斗,而是分散点数,由黑猫掌握实权。对那样的三色猫帝国,白猫觉得并不坏,让黑猫保护自己也不错。但。 ——啊,果然,还是一个人更轻松。 旁边没有任何人最好。一直都是这样。然而只有黑猫跟在自己身边。 白猫冲过三色猫帝国,踏进bulldogs的领土。 那里也没有敌人了,放眼望去都是无人的废墟。 但接近平稳之国的边境时,前方便飞来光束。射击。这种攻击毫无意义,对方没有准确捕捉到白猫的位置。 战场上,极少出现超过十万点数的玩家,况且这个水平的玩家在架见崎几乎不存在。除了月生,平稳之国和port加起来也只有几个吧。就连那两个组织,派到前线的也都是最多两三万点数的玩家,估计是不想被人抓住弱点一口气把点数抢走吧,不过想想也挺蠢的。 十万点数的玩家,已经偏离了人的领域。 不仅如此,本来白猫的身体能力就强,熟知如何灵活运用身体,通过乘法提升能力的强化非常适合她。 白猫明显是集中提升速度的强化士。通常,人们都说只提升速度的强化士在理论上不成立,因为肉体的强度会跟不上自身的速度。比如花1000p提升速度,就必须同时用那个数字的一半,也就是500p增加强韧度,否则击打物体时,自己的拳头也承受不了;光是全力奔跑,腿上的肌肉就会疼痛,这是常识。 但是,白猫把六成点数分给了速度,强韧是两成,提高五感敏锐的也是两成。尽管如此,她还是能轻松达到最高速度。只要知道如何妥当使用身体,就不会让自己受伤。 在速度上花费超过六万的点数,白猫能够接近音速。如果遇到劣质的手枪,可以轻易超过飞行的子弹,光是奔跑就能化解大多数攻击。没有哪个射击士能射中出膛的子弹。 她并没有特地去打倒敌人,只是手在前进中轻轻碰到了站在沿途的两个人。白猫的拳头比枪弹力道更重,肉被剜下,溅起血沫,但或许是空气形成了薄膜,手没有弄脏。 刚才的射击两三秒后,下一波射击飞了过来。对白猫来说,这段时间足够移动一千米,目的地的教会已经近在眼前。 这一次,射击对白猫多少有了效果。不只是线,而是多道光线编织成网,在白猫面前交错。 ——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就算被射中,也不会死,威力看起来不像是能对加了两万p强韧的身体造成致命伤害。直接突破倒没什么不好,但如果衣服坏了也很麻烦,于是她轻轻一跃,跳了过去。 随即,她感到有人朝头顶冲来。 * 高路木在教会接到报告,是仅仅三十秒前的事。 ——三色猫帝国,把点数集中到了白猫身上。 很快,白猫有了动作。她在架见崎顺时针绕了个大圈,没过多久便踏入平稳之国的领土。 在那三十秒内,高路木做了三件事。 迅速下令迎战,打开窗户,使用能力。 为了应对白猫这样极端的玩家,平稳之国也准备了一名最强的玩家,那就是高路木。只看点数,高路木已经超过了莉莉。虽然检索、道具和“其他”能力上也用了点数,但光是主要的强化就有十二万p,总点数十六万出头。 “要向三色猫帝国出兵吗?” 有人问道。白猫似乎把会长转让给了黑焦,那么想到去进攻也是正常的。 但高路木摇头否定。 “不。” 好不容易靠月生拖住了port,现在可不想刺激他们。而且,手里已经有了必要的牌,过去一时兴起买的破烂如今成了意料之外的奇兵。 在使用了强化的高路木眼里,白猫的身影清晰可见。好快,恐怕超过了高路木,但他觉得不会输。 高路木很有自信。 过去,只有一个人曾赢过白猫,那就是自己。而且为了杀死野猫的手牌已经混进了她的公会。那是把附加了能力的硬币借给water换来的一张牌。 白猫的确很快,但仅此而已。如果高路木全力防守,她的攻击就不可能有效,而且高路木拥有特别的能力,专门用来对付她这种“单纯是强大”的玩家。 这次恐怕会变成持久战吧,而这对高路木来说是最有利的局面。只要拖住白猫,等待送进三色猫帝国的那张牌翻开。 ——这剧本棒极了。 摸了摸单耳的耳机,高路木笑了。 water无视莉莉的指示,在三色猫帝国引起爆炸。但这一攻击失手,只杀死了黑猫,于是白猫发狂逼近莉莉,而击败白猫的是高路木。这样一来,water失脚,高路木no.2的地位将坚如磐石。 ——要不把simon也踢下去吧。 如今组织已经发展得如此庞大,要继续暗中做支配者,那个男人还不够格。虽然并不愚蠢,但也很难说优秀,差不多该除掉他了。 高路木一边想着,一边从窗边跳起。看到白猫跳过网状的射击光线,便从她更高处下落,以前空翻的姿势砸下脚后跟。 不愧是白猫,反应很快。 她左臂挡住高路木的脚后跟,然后抽回手臂灵巧地化解力道。但。 ——只要碰到了,结果都一样。 很快,一阵破裂声响起,简直像坚硬的物质一般。任谁也无法相信,这是空气急速升温的声音吧。 白猫的手臂开始燃烧。 * 高路木从窗口跳起时,香屋和toma终于到达教会。 他们打算趁着白猫接近带来的混乱偷偷接近莉莉。 香屋已经问过莉莉房间的位置,之后就只剩下让toma支开守卫的视线。 “要是被人发现,我可不管会变成什么样啊?” toma说道。 当然了。香屋声音颤抖地回答。 “牌已经在手里,肯定能顺利的。” 已经准备好的四张牌之一,只要用在这里,就能有丰厚的收益。 “我(私“わたし”)该怎么办?” toma仍然显得不安,但正在逐渐恢复冷静。 “引开莉莉的守卫,之后回到平稳的本部,或者第八部队吧。只要待在port有动作时能着手应对的地方就行。” 如果月生离开port,平稳之国就几乎陷入僵局。被白猫一个人扰乱的平稳之国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应对port,到时候那边更需要toma的力量。 “不过,只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不久之后mono应该会联络你,让她把气球放飞。” 香屋对她说过,如果战局有变化就联络toma。 * 秋穗没有离开灯塔,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电影俱乐部的成员还在。 另一个,是这里最适合观察天空。 正如香屋信中所说,秋穗和kido再会了,剩下的,只有最后三行。 那时,如果我的思念在空中浮现 只要领会其中的红色 哪怕货币的诅咒,你也一定能将其驱散 货币的诅咒,是说什么呢?秋穗不知道。但,至少天上应该会出现来自香屋的某种信息,秋穗决不能看漏。 ——黑猫小姐。 秋穗想起她的事情。 本以为自己会更难过,但实际没那么严重。她甚至觉得,漠然地想象哪个熟人的死亡,会比现在的心情更消沉。 当然,那是自己的错觉吧,其实是因为黑猫的死而吃惊,还没有很好地体会自己真正的感情。恐怕接下来心中开始空出一些余地后,那些空隙便会被悲伤填埋。 但现在,保持没有感情的状态就好。 ——我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所以,秋穗静静地注视天空。 在灯塔的一端,kido朝黑焦搭话。 “我还没太弄清楚情况,不过现在你是三色猫帝国的会长,没错吧?” “只是暂时的,不过现在我确实是代理的会长。” “真是受你们很多照顾啊。” “我们才是,战斗中得到协助,非常感谢。” “不,感觉我挺多余的,只要白猫小姐出战,想赢很轻松吧?” 哈哈,黑焦干笑了一声。 “正如你所见,白猫到前线以后,我们的组织性就消失了。” 秋穗听着两人的对话,但视线没有离开空中。所以,她不可能看漏那个圆形的轮廓。 ——气球? 不会有错。一个,两个。空中飘起大片气球。 秋穗奔向扶手。 这绝对就是香屋发来的消息。但。 ——只要领会其中的红色。 夕阳已经几乎消失在地平线后,飘在天上的气球看起来全都是黑的,看不清颜色。 秋穗眼里渗出眼泪。 ——怎么这样啊。 为什么。为什么,看不清? 香屋肯定能预想到这种事吧,怎么不换成更好懂的信息?为什么自己要在这种地方卡住。为什么。明明黑猫死了,为什么自己非要为这种傻乎乎的事眼泪汪汪。 秋穗立刻转过头。 她想拜托ryama。如果是检索士,说不定能判别傍晚的天上漂浮的气球是什么颜色。 秋穗正想叫他的名字,却没能张开嘴。 黑焦举起双手。 在他面前,kido正拿着玩具一样的左轮手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焦问道。 kido空虚地笑了。 “形势太过完美了。” “你是说,电影俱乐部击败三色猫帝国的形势?” kido慢慢摇头。 “不,是我不得不动手的形势,我甚至没法找借口。” 他右手继续举着左轮手枪,左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被强迫吞下了硬币,太难受了,就在这个位置。好像是带窃听器的远程炸弹。” 秋穗再次朝天空望去。 晚霞即将消失的天上,浮着一片气球。 那轮廓显得莫名寂寞。 * 白猫左臂的燃烧只有一瞬,但伤势很重。估计是连神经都烧坏了吧,患部本身没那么疼,但周围却疼得好像还在燃烧。 她在碎裂的柏油路上落地,瞪着那个男人。平稳之国第一部队会长,高路木。她记得这个人,是个优秀的强化士。 但白猫对他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这人真碍事,不能给我去别的地方吗。 虽然麻烦,不过还是把他处理掉吧。 高路木开了口: “循环时受的伤会消失,这是架见崎的存在的问题啊。” 说起来,以前白猫有一条腿被他烧了,他说的就是那件事吧。 “让开,碍事。” “这是我要说的。回你的地盘去,弃猫。” “我是弃猫吗?” 啊?高路木烦躁地提高音量。 而白猫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在心里思考。 ——我是被抛弃了吗? 被谁?当然,是黑猫。她扔下我走了。 不知从哪儿飞来光线,打中右肩,白猫感到疼痛。 高路木笑了。 “什么啊,这不是遍体鳞伤了吗。” “当然了。” 白猫答道,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 “至少现在让我受点伤吧。” 右肩没太大感觉,但被烧了的左臂很疼。她对那疼痛毫无抗拒,不是指身体,而是感情。黑猫死了,痛苦也是当然的。 高路木歪过头。 “难道说,你想死?” “怎么说呢,感觉不想啊。” 不过,其实自己也不清楚,说不定其实是想死。感觉来之前把会长交给黑焦也有这个原因。 “我冲出来是想胡闹的,不过也不是特别喜欢战斗。就算破坏什么东西,心情也不会痛快,这我还是知道的。” “果然你是想死吧。” “有可能。” “没错,就是想死。放心吧,我来杀了你。” 干嘛啊,用这么温柔的声音,不是让人想哭吗。 由于刚才命中,平稳方的射击士更加起劲,开始不断攻击。白猫倒是觉得躲不躲都无所谓,她只是凭感觉接近高路木,然后恰好躲开了射击。 “不过,我有点讨厌你。” “为什么?” “上次输给你了。” “你希望再打一次?” “倒也不是。” 白猫不讨厌败北,因为她喜欢强大的人。不过,如果那时没有输,三色猫帝国可能一直都是白猫一个人的东西。野猫就不用那么努力,今天可能也不会死。 “你觉得能打赢我?” “谁知道呢。不过想不到怎么输。” 白猫一点一点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我大概很难受吧。 那时白猫喜欢三色猫帝国,有时觉得是自己一个人支撑着公会的一切,感觉绝对不能输。所以才会反复梦到战败的情景。当时果然很害怕比自己强的玩家。 ——那个样子,多半不适合我吧。 所以,她才会不再让白猫上战场吧。 ——果然黑猫很温柔,我原来这么喜欢她。 而且,正因为这样,那时我才会输给高路木吧。 如今,白猫并不觉得紧张或恐怖,她走近高路木,在他面前停下。是高路木开了口。 “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这样啊。” 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结果才更有趣。 是高路木先动了手。白猫一扭身子,躲过飞来的左拳。 ——我意外是个天才嘛。 白猫看得见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这肯定是错觉吧。只不过是根据过去的经验、对方肌肉或视线的些微动向,瞬间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白猫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脑如何运转,对她来说,只要知道自己看得见就够了。 高路木摆出标准的拳击架势。左,左,右。拳头有节奏地飞来。左边的两下打脸,最后右边的那一下打肚子。三下都被白猫躲开了。高路木继续紧逼,伸出左手,同时把伸在前面那只脚踏向白猫的右脚。不过当然踩不中,这些都在预料之内。 另一方面,白猫仍没有找到进攻的办法。 高路木,平稳之国的最强玩家,身为强化士拥有莫大的点数。身体非常坚硬,正常的攻击根本伤不到他。过去那次战斗中,被白猫的攻击命中时他仍纹丝不动。此外,他还有很难对付的“其他”能力。 在能力持续期间,他碰到的人会燃烧。按黑焦所说,效果是自动发动,无法回避。射程为零,持续时间也极短,但无法防备,是种被动的攻击。 刚才的效果是在防御高路木的攻击时触发。但本来,对他来说这是一项偏防守的能力吧。让对手没法随便动手,对进攻本身感到犹豫。能力叫做“拒绝握手”,不知是他自己起的名字,还是运营者的审美。 “看吧。” 面对白猫,高路木露出冷笑。 “怎么停了?除了用蛮力打,你就没别的本事了吧?” 没错,就是这样。但白猫没有回答。 她冥思苦想的不是高路木,也不是他的能力,终究只是自己的感情。白猫想破了头,也找不到打这个人的理由。 高路木是平稳之国最强的玩家。 ——这次的战斗中,能杀我的也只有这个人了吧。 所以,杀了他很可惜。想到这里,白猫笑了。 ——说不定我真的是想死。 然后,她又想到。 如果自身不追求胜利,说不定这次也会输。 * “有时候呢,就会有意外的发展。” 尤里说道。 菜品被端到了桌上。汉堡,炸薯条,鸡块,可口可乐。除可乐外,其他都完全是现做的。光一个汉堡就能看出花了很大功夫。揉面,烤汉堡面包,把上好的肉打成肉馅,再做出肉饼。咬上一口便肉汁四溢。月生用纸巾擦擦手,朝巨大的挂壁电视看去,上面映着架见崎的情况。 白猫似乎与高路木接触了。两人相对而立,很快开始高速移动。战场是五千米见方的架见崎。这次,成为战斗范围的是其中的三分之二左右。对于双方点数都超过十万的强化士来说,这一范围似乎有些放不开手脚。就像在看国际象棋的快棋对局一样,两人的位置瞬息间不断改变。 “要说战斗力,肯定是平稳之国居上。但能单人对抗白猫的也只有高路木了吧。如果白猫击破高路木,平稳之国说不定会落败。” 尤里拿起一根薯条说道,脸上显得从容。 白猫和高路木都是架见崎屈指可数的高级玩家,但只是打架厉害而已。至少就月生所知,只靠强大的个人无法在架见崎这场游戏中笑到最后。 “月生先生,平稳和三色猫帝国,你觉得哪边会赢?” “哪边呢,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意思。来赌一下吧,不过赔率还是要有差别。” 尤里舔了舔拿薯条时粘在手上的盐,自顾自地说下去。 “赌平稳胜利的话可以提个小要求,要是赌三色猫那边,嗯,就可以提任何一个不危及性命的要求。输了的人要满足对方,你觉得怎么样?” “要看要求的内容了。” “首先是我赌平稳的情况。我正愁西装没别的样式呢,希望月生先生能送我一套。” “没问题,那么,如果你赌三色猫帝国呢?” “我想要你这个人。可以加入我们吗?” 原来如此。 “你打算赌哪边?” “当然,是赌猫赢。” 月生摸着下巴发起愁来。感觉再继续下去,给那个少年的好处就太多了。但同时,月生又想按尤里说的赌赌看。这也是因为那个少年。他真的是能让架见崎结束的怪物吗?果然月生也很感兴趣。 “要赌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希望可以重新定一下赔率。” “要抬高平稳胜利的回报吗?” “不,想加上平手的选项。” 嗬,尤里低哼一声。 “这个可能性很低啊。想让一场战斗结束,远比开始更难。” 月生笑了。 “我认识一个厉害的情报商。” “哦?有意思。” “是个年纪很小的少年,实力还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法无视他说的话。” “这种才能不适合当情报商,该去当欺诈师。” “的确。” 那个少年说过。 ——没有人会死,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世界。我想让架见崎变得比现实、比我们来这里之前生活的世界更安全。 简直是不现实的梦话,但经他说出口后却不像谎言。能让梦话显得真挚,果然是欺诈师的才能吧。 尤里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赌三色猫帝国胜利,你赌双方平手。” “是的。如果我输了,就加入port。” “如果你赢了呢?” “请你们从这场战斗中收手,让大家以平手收场吧。” 尤里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 不过他很快就露出笑脸,举起可乐瓶。 “没问题,月生先生。愿你能成为同伴。” 月生也拿起可乐瓶,碰了一下尤里伸过来的可乐瓶。 “愿架见崎和平,没有战争。” 月生暗自感到事情麻烦了。 要是尤里违背承诺,自己又不能不来抗议。 * 从教会的窗口,也能看到射击的光线。 那些光时近时远,听得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互相撞击,发出声响。 莉莉抱紧兔子布偶,在床上发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肯定是和其他公会发生战斗了。但那些声音和光不会伤到莉莉。在她记忆中,一次也没有过。 ——发生什么了? 莉莉问道。其实她没发出声音,也没有可问的人。 这里明明叫平稳之国,为什么在战斗? 连教会内部也听得见慌乱的脚步声,但没人打开莉莉房间的门。又一阵巨响传来,莉莉吓得肩膀一颤。 她想到什么人身边去,可simon告诉她不能随便离开房间。 ——这里明明是我的组织。 为什么这么不自由?为什么没人来救我?明明我这么害怕,怕得发抖,为什么只能独自抱紧一个布偶? ——救救我啊。 莉莉在心里大喊。 ——谁来救救我啊。 她明白,只要走下床就行了,只要自己推开门,去找其他人就行了。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会温柔地对待她。 但,莉莉是这个组织的象征。 象征有象征的职责。无论过了几个循环,几十个循环,她始终被这句话束缚,直到现在。或许正因为如此,莉莉才无法踏出自己的第一步。 她又听到了暴力的声响,又看到了破坏的光线,然后继续含着眼泪,在心中大喊: ——救救我啊。 这时,门把手忽然转动了。 莉莉反射性朝那边转过头。心中最先浮现的,是water。然后才想到,恐怕是simon吧。他们两个都行。但,开门的是另外的人。 一名怯懦的少年站在门口。 他溜进屋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然后在嘴唇前竖起食指转过头来。一连串的动作,让人想到小动物。 他大概是想说别出声吧,但莉莉禁不住开口。 “你是来救我的吗?” 听了这话,少年陷入沉思。 他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开口。 “要看怎么考虑了。” 真是惊呆了。 他大概是在认真回答吧,但和窗外互相厮杀的情况完全不相称。尽管还没闲心感兴趣,莉莉还是松了口气。 “你是谁啊?” “water的朋友。” 啊——莉莉不禁发出声音。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你就是香屋君。” 他好像很惊讶。 “你知道我?” “当然,你是她的恋人吧?” “虽然不是恋人,嗯,随便你怎么想了。” 香屋的模样和莉莉想象中不同。以少女的标准来说,water个子不矮,是个身体苗条的美人。感觉身材好的成熟男性才配得上她。 但遗憾的是,眼前的香屋与此完全相反。个子矮,态度小心翼翼的,好像连莉莉都让他害怕。但他又能在战斗中独自来到这个房间,其实很勇敢吧。 “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非要说的话,是逃过来的,逃到安全的地方。” “这里,安全吗?” “既可以说最危险,也可以说最安全。但是,待在其他地方可能不走运死掉,但在这里应该可以靠努力活下去。” 莉莉不是很懂,只是答了声“这样啊”。 香屋靠近床,继续说: “说不定我能救你。但在那之前,会先伤害你。” 他胆怯地颤抖着,泫然欲泣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 香屋步打算准备四张牌。 第一张——月生已经用了。第二张由子弹蚁找到。第三张已经在三色猫帝国。但最后一张,必须现在来创造。 为此,他亮出手上已有的一张牌。 “莉莉,你的能力名叫‘玩具的王国’,对吧?” 莉莉所持能力的具体内容,就是为控制这名少女准备的牌。 “嗯,是啊。” “你用这个能力,制作了第十一部队。” 十一部队?她皱起眉头小声重复。看来,本人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可以告诉我能力的具体效果吗?” “人偶会保护我。” “怎么保护?” “不知道,自己就保护了。” 香屋慢慢摇头。 ——无知真可怕。 没有自觉地伤害别人的能力,以及已经接受这件事的情况,很可怕。 子弹蚁拿到的数据大约有七成,解析已经完成,香屋知道能力的概要。 “为物质赋予虚拟人格,令其自主行动。行动原理来自对象物质的过去。” “哦,总觉得有点复杂呀。” “这肯定是一项能让人偶尽心尽力爱你的能力。” 原本,人偶没什么感情可言。但以虚构的感情进行演算,为物质赋予人格。给它穿上漂亮的衣服,梳理头发,然后抱紧它。这样,倾注的爱便会如数反映在人偶身上,尽力为莉莉效劳。 “这能力很棒吧?” 莉莉一脸得意。 ——没错,确实很棒。 简直是孩子的梦想。但在平稳之国,这一能力就变得近乎噩梦。 脸上的肌肉像生锈一般僵硬,但香屋还是强行摆出笑容。 “在这个国家,人们的阶级由对你的爱决定,你知道为什么吗?” 莉莉似乎真的不知道,她只是“诶?”地轻轻发出疑问。这是何等的纯洁无垢啊。 “人们都说,你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传言吗?” 莉莉皱起眉头。 “因为那是真的——” 不听她说完,香屋就继续开口。 “不可能。你的点数几乎都用在‘玩具的王国’上。上一次循环时,你也强化了那个能力,让人偶变得更强。然而你却不清楚自己能力的具体内容。本来这是不可能的。” 在那座公寓见到运营者时,她必然确认过能力,不然怎么可能进行强化。 莉莉瞪着香屋,眼中隐约浮出泪珠。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香屋暗自皱起眉头。这种事,不要让我说出口啊。 “你在欺骗自己。其实你根本没有让人复活的能力。大家拼命创造出爱着你的组织,然后产生爱着你的尸体。你只是操纵死者的身体,让他们就算死也要继续战斗罢了。” 莉莉。 ——你只是被利用了。 但,也不能说你没有错。 因为,你有太多机会能意识真相。 * 映着晚霞的天上,漂浮的气球显得莫名寂寥。 那像是到了晚上关门的游乐园,像是玩乐一天后的归途。 忽然理解到香屋消息的含义,秋穗栞笑了。 ——这算什么啊,像个笨蛋。 不,他就是个笨蛋。一起相处这么多年,却对我一点都不了解,真是火大。 但,这点秋穗也一样吧。 香屋肯定会准备秋穗完全想不到的一步棋,只要成功解读,一切问题都会像魔法一样迎刃而解。秋穗本以为会是这样,结果完全想错了。 在灯塔一端,kido仍用左轮手枪对准黑焦。 他的声音似乎又哭又笑。 “如果我不开枪,电影俱乐部就要完了。” 这种情况,任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不止三色猫帝国,连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都愣住了。但对秋穗而言,情况已经了然于心。 与那一天偷走biscuit的小偷目的相同 你临摹的光,必将与你再会 小学三年级时,偷走徽章的犯人不动声色地和同班同学一起行动。 把那个犯人换成kido,接下来的行动便多少能够预想。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不难想到他受到了平稳之国的威胁。虽然也有被洗脑的可能,但现在来看似乎不是,那么还算好。 香屋的信中提到货币的诅咒,那是指肚子里的炸弹吧。据kido所说,那东西也有窃听器的功能。情况大体搞清楚了。 黑焦答道: “被你杀了也没什么,但希望能再稍等一下。” kido显得不解。 “要等什么?” “等待白猫小姐的胜利。那个人并不适合无聊的败北。” 如果黑焦死了,三色猫帝国就会灭亡。 失去所属公会后,白猫将立刻无法使用能力。 kido摇摇头。 “就算白猫胜过高路木,结果也没有变化。她会在无法使用能力的状态下被丢在平稳之国腹地。” “没有关系。” 黑焦笑了。 “只要白猫保持美丽就好了,我和黑猫都这么想。强大到可怕,美丽到残酷。只要这样,就算她死了也没关系。” 秋穗皱起眉头。 ——三色猫帝国疯了。 或者说,整个架见崎都疯了。 香屋就是在与这种东西战斗,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仰不停咒骂——少放屁了,给我活下去。黑焦面对枪口仍然想着白猫露出笑容,那样的姿态决不能肯定。 秋穗从手上拿着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今天一整天,她一直在思考,这种程度的情况早有预料。 她靠近一脸茫然盯着kido的ryama,把那页纸递给他。 ——kido先生打算死。 因为,那是偷走biscuit的小偷。 他装作和其他人一起行动,背地里悄悄扔下了biscuit的徽章。kido也一样,他打算扔下肚子里的炸弹,抹去自己的罪过。 这么一想,现状就一目了然。 kido打算只牺牲自己来保护电影俱乐部。滔滔不绝地说出炸弹的事,是为了给黑焦解释情况,为了在自己死后,三色猫帝国与电影俱乐部的交涉能够顺利进行。 所以,灯塔这个位置对kido来说应该很方便,只要越过扶手跳下去就好了。kido没有攻击黑焦,选择自己去死,那么电影俱乐部在三色猫帝国受到的对待应该不会太差。 ——这种事,就连我都知道。 虽然没法筛选出唯一的结果,至少能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所以,她才会建议三色猫帝国选灯塔做避难所。而kido没有离开灯塔,于是秋穗也留了下来。 ——就算是我,也能完全处理好。 这种时候该怎么做,秋穗早就考虑过,但她没打算实际行动。因为她信赖香屋,以为他会告诉自己更好的办法。 ——然而,那个蠢货。 秋穗心烦地拿起笔,潦草地写给ryama看。 强化士,接住kido先生,跳海。 看来ryama准确地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朝电影俱乐部的一名强化士大原靠近。 ——那个蠢货。 秋穗在心里反复咒骂香屋。 以前,香屋和toma常因各种各样的事情较量,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对他们而言却很重要。秋穗想做个旁观者,却总是被两人拖下水。 两人都会想办法收买秋穗。如果是送东西,每人最多用三百日元,那就是当时的规则。 还有,在他们很小的时候。 香屋第一次收买秋穗时用的东西,是红色的气球。 * 在旁人看来,白猫和高路木的战斗就像两个未知的飞行物体一同愉快地破坏架见崎。 两人急速变换位置,在柏油路、房顶、墙壁、电线杆、信号灯或招牌上落脚,然后踢开。高路木落脚的地方留下巨大的龟裂,至于白猫则没那么严重。虽然程度有别,但都对架见崎造成破坏。 白猫仍在迷茫。 ——我想赢吗?不会输吗? 老实说,怎样都好。但身体很灵活,感觉不会被高路木的拳头打中。况且,他的拳头也不像是要杀了自己,这是在等待自己反击时发动“拒绝握手”吗? ——要变成持久战了啊。 白猫事不关己地想到。 不过,如果战斗拖长,多少会变得麻烦。 但意外的是,战斗突兀地结束了。 攻击反复落空,高路木也显得不耐烦,他从白猫面前跳着后退,而白猫没有追击。紧接着。 在白猫的眼中,清楚地看到高路木在空中点击终端屏幕。 随后。 白猫的脚下爆炸了。 *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莉莉反复摇头。 “你一直在欺骗自己。” 香屋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温柔。 “我也觉得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根据情况,那么做也是为了生存。但,现在的情况果然是错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又很悲伤。 莉莉拼命抱紧兔子布偶。不是的,她继续在心里重复着闭上眼,但仍听得到香屋的声音。 “因为,你是这个组织的领导者。” 我,是真的。 “因为,为了对你的信仰,这个组织在进行厮杀。” 是真的,不想让任何人死去。 “就算不是罪行、不是过错,就算你还是个孩子,无论有什么理由,果然还是不能对厮杀视而不见。” 所以,我才会拥有不再需要人类去战斗的能力,以及让人起死复活的能力。 “莉莉。允许water救活我的温柔的莉莉。如果你真的不希望任何人死,差不多是时候——” 我没有错。 “是时候从梦里醒来了。” 听到开门声,莉莉睁开眼睛。 站在门口的,是simon。他瞪着香屋。 “你是什么人?” 香屋害怕地后退,他不回答simon的问题,自顾自地说: “莉莉,这个人在操纵你,按自己的想法擅自改造组织,无论敌人还是同伴,说杀就杀。” “我问你是什么人!” simon大声吼道。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圣女的屋子!是平稳之国、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赶快滚出去!” 随你怎么说。 莉莉盯着simon。 “把终端给我。” 只要看了终端,一切都会一清二楚。香屋的话是谎言,还是真实。莉莉拥有让人复活的能力,还是没有。 simon皱起眉头。 “可是——” “别说了,快点。” simon微微低下头。 “明白了。我会来也是因为这个,希望莉莉再用一次能力。有若干三色猫帝国的人打进了平稳之国。” 仔细一看,他的确拿着银色的盆,莉莉的终端放在上面,被白布包着。她粗暴地抓过终端。 莉莉有两项“其他”能力。 一项是“玩具的王国”。 而另一项,终端上显示的名字叫做“忘却”。 * 秋穗仍在心烦。 原因不是kido的行动,也不是电影俱乐部或三色猫帝国的未来。 如今她明白了,令香屋感到不安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那个蠢货,在考虑我背叛电影俱乐部的可能。 他怀疑我会把一切抛到脑后,不管什么大规模的战斗,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想到这里,秋穗也觉得自己确实可能产生这种想法。逃离架见崎愚蠢的战斗,独自藏起来。秋穗几乎没有战斗力,应该没人会在意她,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但按香屋的计划,解决kido那个问题是秋穗的任务吧。只要提示kido背叛的可能性,剩下什么都不用做,交给秋穗就都能解决,问题只在于秋穗逃走的情况。 所以,他朝天上放飞了气球。 香屋最后的消息仅此而已:“站在我这边。”开什么玩笑。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别的打算。 ——在他眼里,我还真不值钱。 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收买我?别逗了。 秋穗为气球发出欢呼,是在小学,而且是很低年纪时的事了。不,就算那时她也没有把高兴表现在脸上。当时秋穗是个冷淡的小学生,真的。 然而,唯独香屋注意到秋穗喜欢的东西。 然后,漂亮地拿气球收买了秋穗。 ——那件事你还记得啊。 这个笨蛋。明明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秋穗粗暴地在笔记本上写字,然后靠近藤永给她看。——如果kido先生想把会长转让给你,绝对不能接受。 那么做,可能被平稳之国发现kido的背叛。不能让他们按下起爆按钮。 秋穗转向ryama,便看到他用右手比划出一个小型的ok。大原不见了,估计是已经到了灯塔下。 kido仍在拖着黑焦说个不停。 “要是以另一种方式认识,说不定我们能成为朋友吧。我对三色猫帝国是很尊敬的。” 秋穗在笔记本上写下大字,朝kido举了起来。 赶快跳。 看了那句话,kido噗嗤一声笑了。 真是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都是我相信的香屋的错。 她想到了biscuit,那个动画的女主角。 秋穗很理解她的心情。果然不被喜欢的人理解很难过,此外,被那个人拜托,好开心。 * 爆炸没有发生。 kido在空中被大原接住,顺势掉进海里。 秋穗让三色猫帝国逃亡时选灯塔做目的地,原因有三个。 第一个是天空看得很清楚。 第二个是kido能选择安全的方法自杀。 而第三个,眼前广阔的大海不是三色猫帝国的领土——换句话,脱离了战斗的范围。 只要离开战斗范围,能力就不会发挥效果。 只要浮在海面上,kido体内的硬币就不会爆炸。 * 白猫的脚下爆炸了。 身体被炸飞。在空中,她明白了。 ——原来是你啊。 杀了黑猫的,就是这个家伙。 想到这里,她也没有泛起怒火。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不管把杀了她的人怎么样,也无法改变死亡的事实。话虽如此,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要是连我也被这个家伙杀了,那可真讨厌。 死倒没什么,但这家伙很讨厌。 爆炸似乎发生在身体稍稍偏右的位置,由于冲击,右脚几乎没有感觉了。还没有感觉到疼痛。 白猫在空中扭动身体,用双脚加一只手在柏油路上着地,活像一只猫。她用没有感觉的右脚起跳,第二步是左脚加速。 高路木正面朝这边,但白猫什么未来也看不到,他的身体没有反应。速度过快的世界看起来反而像是慢动作,除白猫外的一切都静止了。 ——我找到揍你的理由了。 我决定了,要杀了你。 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行动的,白猫也不清楚。 不过估计是挠的吧,高路木的脖子喷出血来。速度转化为威力,超过他身体的强度。与此同时,白猫的右手燃烧起来。 要如何应对他的能力——“拒绝握手”,根本就难不倒白猫。一击致命就行了,剩下的只需下定废掉一只手的决心。 右手的火焰立刻消失了,不过食指和中指已经完全碳化变黑。白猫虽然不在乎,但骨头好像也断了,形状扭曲。 ——这伤,到循环之前估计没法恢复吧。 在她思考时,高路木缓缓转过了脸。 “kido,还没好吗?” 那就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给我闭嘴——白猫在心里默念,然后背对他转过身去。 * 高路木败给了白猫。 在平稳之国本部,toma收到了这条消息。 她禁不住颤抖,恐惧得差点笑出来。 其中不止是因为白猫纯粹的强大,另一个原因,是高路木被诅咒了。 ——kido。 对高路木来说,起初他应该只是一时兴起买的彩票。 为了借来附加能力效果的硬币,toma交出了kido。高路木肯定没有期待太多,觉得多少能给三色猫帝国添点乱子就够了。 但,仅仅几个小时之间,kido的价值水涨船高。 经过与黑猫并肩战斗,他赢得了三色猫帝国的信任,接近三色猫帝国的会长白猫也不会被怀疑,再加上黑猫死了。 白猫独自聚起三色猫帝国的所有点数,把会长的位子让给黑焦,走上了战场。 这样一来,在那座灯塔里就没有人能与kido抗衡,想解决黑焦本该毫不费力。 只看表面情况,这是场百分之百获胜的战斗。只要杀死成为会长的黑焦,三色猫帝国便会毁灭,白猫的能力也会消失。 高路木肯定对此深信不疑。就快好了,就快好了。与白猫战斗时,他恐怕一直在期待那个瞬间,觉得只要拖延时间就够了。于是,高路木一直在等着天上掉馅饼般的胜利,到死也没有从美梦中醒来。 他的做法本来没有问题,要说败笔,就在于没有把值得信任的部下送到黑焦那边。高路木被诅咒了。 ——步。 kido也是他准备的四张牌之一。 让高路木和平稳之国带着期待的眼光,达到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但必然会被秋穗阻止。香屋步准备的,就是这样的一张牌。 ——这哪里是正常人的手段。 toma根本想不到,还可以这样战斗。 香屋准备了一张表面强大无比、其实没有任何价值的牌,悄悄将其混进平稳之国的手牌中。如果没有这张牌,白猫和高路木的战斗结果恐怕将完全不同。 如果没有kido,高路木肯定要向几乎是一副空壳的三色猫帝国派出自己的手下,黑焦也活不到现在。尽管会刺激到port,但仍不失为有效的选择。 听到高路木的死亡,平稳之国本部一片死寂。 想必,在场的所有人,到最后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如何欺诈、如何被人使唤。就连高路木和kido也不例外。 4 莉莉慢慢地看完终端上罗列的简短文字。 忘却。 ——使用者会失去过去十二个小时的记忆。 这就完了?没有别的? ——只是忘记?我在欺骗自己? 这种事,明明没有任何证据。 simon在一旁开口: “来吧,请使用能力。” 他露出寂寞的微笑。 “请忘记一切,变回纯真无暇的圣女,那就是你的职责。你明白的吧?因为每次循环都是这么做的。” 每次循环,莉莉都会失去记忆。 但她没有觉得奇怪,因为simon告诉她循环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半天就过去了。准确说,是不知不觉间,就又到了八月一日。 “我用了这个?”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循环时,你会回忆起自己的能力。” “可是,这——” simon慢慢摇头。 “架见崎是个残酷的地方,所以,才需要救赎。” 他的声音,比以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真挚。 “我想要对你心怀信仰,希望你能做个正确的信仰对象。在架见崎,每个人都在承受痛苦,就算是欺瞒,大家也希望能有什么值得相信。平稳之国能够发展到今天,不是靠广阔的领土,也不是靠巨额的点数。光是一无所知、纯真无暇的你在这里,就是我们的救赎。” 他说着,慢慢双膝跪地,把头放得比莉莉还低。那双眼里满是泪水。 “莉莉,平稳之国的确是靠欺瞒才有今天,我连你也欺骗了。但请你理解,在战场上,信仰是必要的。” 他仿佛祈祷——不,这不是比喻,而是真的为祈祷而双手合十。 “现在,白猫正向这里逼近,她是三色猫帝国的人。那是个威胁。因为三色猫帝国也是个有信仰的组织。有个名叫黑猫的女人,为了庇护白猫死了,然后把一切都交给白猫。真是太美好了,充满力量,令人感动。正是爱、是信仰的力量,才会让白猫如此令人恐惧,又如此美丽。正因为心怀对她的信仰,三色猫帝国才能露出笑容。但是莉莉,不必害怕集所有信仰于一身的白猫,因为你身上已经培养出同样、不,是比她更强大的信仰。” simon仰视着莉莉,面容显得扭曲。 “对你心怀信仰死去的人们都很安详。他们比任何其他组织的人战斗得更勇敢,带着对你的信仰死去了。所以那些人偶们会继续为你战斗,无论有多少谎言,多少欺瞒,至少你给予的平稳是真实的。对你的爱将我们从战斗的痛苦中救赎,为我们带来了笑容。” 听了他的话,莉莉无法回应。 总觉得simon说得有道理。因为知道真相是如此痛苦,就算是谎言、就算被欺骗,还是安逸的生活更好过。 看着莉莉,simon继续开口。 “莉莉。莉莉。来吧,把一切都忘记。” 呼唤她名字的声音着实悲伤而真挚,总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在向莉莉本人倾述。 “拜托你了,莉莉。为了我们,请变回以往的模样。” 所以,看着手中终端上显示的“忘却”,她不由得想要按下去。 想要忘记一切,变回以往的模样。保持纯真,保持无知,继续做这个组织的信仰。 然而,她听到了有力的反驳。 “一派胡言。” 是香屋步,他正瞪着这边。 * 香屋讨厌架见崎。 讨厌这个以互相厮杀为前提的地方。 唯独现在,让他发抖的不是恐惧,而是烦躁。他用力握紧拳头。 “一派胡言。” 无论simon的话,还是架见崎的一切,都太荒唐了。 “死了的人很安详?别放屁了。少把勇敢战斗说得像好事一样。想想吧,想想今天所有死在战场的人,他们哪里得到救赎了?要是所有人都是正常的生物,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香屋不知道白猫和黑猫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simon所说的应该是事实吧,为了庇护白猫,黑猫死了。那件事成为导火线,白猫聚集点数,如今攻进平稳之国。 ——少把这种事说得像对的一样。 蠢货。无论为了他人舍命的黑猫、为此大闹的白猫、还是觉得这种事美好的家伙,全都是蠢货。 香屋怒上心头,眼里渗出泪水。 “想清楚啊,这这很简单吧!” 香屋大喊着,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无论什么时候,死都是最差劲的吧!” 稍微动动脑子不好吗,心里有点数吧。 香屋不知道白猫有多强,不知道她的同伴有多信任她。也不知道平稳之国的人们从莉莉身上得到多少救赎,有多爱莉莉。 但,战场上的笑容绝对是错觉。 是光线不足。西沉的夕阳打下影子,偶尔让人错以为那是笑容,仅此而已。等第二天早上好好看看吧。在充足的阳光下,抛开伤感和成见,不要欺骗自己,好好看清楚。死了的也好,杀了人的也好,被留下的也好,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因厮杀露出笑容。那种平淡无奇,没有刺激的日子中不经意浮现的美好表情,怎么可能出现在厮杀过后的脸上。 “既然自称平稳之国,就想明白点啊!” 既然作为普通的生物出生,作为生物活下去,就想明白点吧。 “人的死亡是丑陋的,不准擅自美化。” 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在架见崎多么痛苦,多么悲伤。 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该视为理所当然来接受。 “你闭嘴!” simon大吼。 他看着香屋的眼里甚至带着杀意。 我就是要说,香屋打算把话顶回去,但没等他开口,莉莉动了。 她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一只手伸向侧面打断simon,朝香屋瞪去。 “那,我能怎么做?” 不是身为圣女,也不是身为庞大组织的领导者。 那声音的主人,只是名年幼的少女。 “你是让我说出实话?在大家面前低头道歉,说我其实没有让人复活的能力?但如果那么做,结果肯定更糟。或许我果然应该继续说谎。” 香屋叹了口气。 真是的,傻透了。 “没必要继续说谎吧?” 香屋冷静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莉莉该做的事情很简单。 “只要你真的获得能让人复活的能力就行了。” 如果问题在于说谎,那么只需要让谎言不再是谎言。 * 白猫前往教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她只是隐约想起,在灯塔,自己好像和公会的成员们说要结束这场战斗。 处理掉平稳之国以后,回三色猫帝国睡一段时间吧。虽然学校被弄得不像样,但在周围的民宅找一找应该还有能睡觉的床。 身上的伤不轻,左臂勉强还能动,但几乎没感觉了。右手食指和中指还连在手掌上,真是神奇。右腿的状态不是很清楚,活动起来没太大问题,骨头和筋应该还连着。被射击击中的右肩也就是被打的感觉,姑且没问题。 虽然因为伤势和疼痛没法提高速度,但相对地五感很敏锐,周围人的动作和说话声一清二楚。白猫在其中找到莉莉的动静,虽然她没听过莉莉的声音,但能在教会里的少女也没有别人了吧。 正当她蜷起身子,打算冲进莉莉所在的房间时,皮肤察觉到有人攻击。 ——射击。 对方本事不错。白猫扭动身体,光束从侧腹擦过,还挺疼的。 抬头一看,发现屋顶有人影。那人戴着牛仔帽,是个少年模样的少女。 water。 白猫踏过窗框,起跳。落在房顶后,她开口问: “你想死吗?” water露出寂寞的笑容,在嘴前竖起食指。 “嗯,不过,要帮我保密啊。” ——那样的话,就是两个想死的人互相厮杀了。 这也够蠢的了,白猫想着,微微翘起嘴角。 * toma不是很擅长强化,原因是她不喜欢战斗。 要灵活带领小队,是射击更合适,而且water是曾做过治安官的枪手,所以她对习得强化提不起劲。尽管如此,为了自卫还是需要掌握到一定程度,于是给强化能力适当分了些点数。 朝白猫射击时,她多少做好了丧命的心理准备。正常比起来,战斗能力是云泥之差,几秒后自己就会变成肉泥吧。但意外的是,白猫冲她开了口。 “你想死吗?” toma不由得笑了。 ——我可是相当禁不起打击的。 虽然也就是香屋和秋穗才知道,但toma很容易消沉。 她心里仍放不下此方说过的话。黑猫的死责任在toma,而此方是帮凶。不甘心啊,太难过了。 toma在嘴前竖起食指。 “嗯,不过,要帮我保密啊。” 她一直憧憬water。 憧憬那个反复强调要活下去的动画男主角。 或许,这是因为toma自身没有太大的生存欲望吧,她想愉快地活着,什么时候死都没关系。正因为这样,她才会被water的话所吸引——被water,还有香屋的话。 ——比起我,香屋更适合water这个名字。 但正因为如此,这个名字对toma而言才是必要的。用傻乎乎的穿扮伪装自己,甚至连第一人称都换成我(俺“おれ”)。toma想成为不同于冬间美咲的什么人。 这件事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特别是香屋,绝对不想告诉他。 白猫似乎为难了一会儿——话虽如此,也只过了两三秒,然后靠近toma,大概是在心中得到答案了吧。 “好啊,那我杀了你。” 那是何等悦耳温柔的声音。 ——不过。 虽然受到的打击让她几乎想死了,但不能死。 因为香屋就在那里。自己像憧憬water一样憧憬的他出现在这个悲惨的架见崎,未来便有了希望,明天也让她有所期待。 在那部动画里,water反复说过“活下去”。 ——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也在作品中反复被人提起。 每次,water都会用同样的话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对toma而言,活着的意义仅有一个。 对明天感到期待。所以,如今她再也不会去死。 toma和白猫的战斗在一瞬间结束,就像枪手的快射一样。 还来不及toma点击终端,白猫的肘部就插进了她的胸口。 * 头顶落下巨响。 接着是瓦砾,再接着是人体。 香屋一眼就明白,躺在地上的人是toma,嘴里还流着血。最后,是白猫,她极其安静地在铺了绒毯的地上落下。 但,香屋顾不上白猫。 ——toma。 心里咯噔一声。 toma,你没事吧?香屋毫无根据地确信她不可能死,但看到流着血倒下的toma,内心受到的冲击无法靠理性平复。 “你就是莉莉?” 白猫说道。 莉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在发抖。少女的小手紧紧攥住终端。 ——我在干什么啊。 已经一步一步积累,制定让很多人死去的作战计划。为了让这场战斗以平局告终,不停准备到现在。 香屋想要的牌共有四张。 第一张是月生。为了阻止port,只能拜托他。 第二张是子弹蚁破解的莉莉的能力。这张牌阻止了第十一部队的前进,成为说服莉莉的武器。 第三张是kido。一眼看去强大无比,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价值。靠这张牌,香屋牵制了平稳之国和高路木的动向。 唯独第四张,至今还没有到手。 阻止白猫的牌。直到把平稳之国逼到这个地步才会出现,是对所有生物都能起效的万能牌。 而这张牌,已经来到触手可及的位置,香屋的理性正确理解到现在该做什么。但toma的模样让他恐惧、悲伤、发不出声音。 白猫朝莉莉踏出一步。 尽管如此,香屋仍没有开口。莉莉,simon,当然也包括toma在内,全都一动不动。 唯独一直被莉莉抱在怀里的兔子布偶例外。 它挡在白猫面前,果敢地朝白猫她冲去。 香屋在心中皱起眉头。 ——莉莉真的很疼爱那个布偶啊。 玩具的王国。这能力真的很棒。 从那个沉默不语、没有表情的布偶身上,的确能感受到它对莉莉的爱。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悲伤。明明只是个布偶,脑袋轻易被踢飞,棉花撒得满地,那模样真的令人悲伤。不能美化这一情景,不能因伤感而感动。因为哪怕是平凡无奇的布偶,也是被莉莉抱在怀里时更漂亮。 香屋感到脑子里的高温倏地冷却了。 嘴上自然地动了起来。 “黑猫小姐会复活。” 这时,白猫第一次朝香屋看去。 那的确是张漂亮的脸孔。如果白猫是离家不远的咖啡馆或书店店员,说不定一眼就会被她迷住。真想以那样的形式与她相遇。 香屋说: “你知道平稳之国的传言吗?会长有能让人复活的能力。” 闻此,白猫微微翘起嘴角,似乎有了兴趣。 “原来如此。那我找到杀莉莉的理由了。” 每种“其他”能力在架见崎只能存在一份。无法再获得同样、或是运营者认为类似的能力。但就算复活死者的能力已经被莉莉获得,也可以杀了她,然后再由白猫获得同样的能力。 但香屋摇摇头。 “不,拖到下个循环很危险。” “怎么回事?” “要获得新的能力,必须等待循环。但循环时,死者会连同肉体一起消失。到那时候,可能得到复活能力也没有意义了。还是选择更可靠的方法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在谈人命,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白猫似乎姑且接受了他的说法。 “你想说可以复活黑猫,但要放过莉莉吗?” “是的,顺便也请放过我。” “那倒无所谓。” 白猫毫不犹豫地说道。 香屋是死是活,白猫根本不在乎吧,感觉她连攻陷平稳之国的欲望都不是很强。 但她的表情有了少许变化,比刚才更柔和,似乎带了点困倦。对她来说,黑猫复活的可能性似乎相当有魅力。 香屋禁不住松了口气。 “那就成交了,对吧。” “没错,但要立刻给我把黑猫复活。” 她会这么说也在预料之中,因为形势完全倒向白猫,但香屋当然没法答应。 “这个做不到。” “啊?做不到?” “其实传言是假的,莉莉没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 白猫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就眯了起来,烦躁地朝香屋瞪去。 “你在耍我?” 她的眼神,并不让人恐惧。 ——主动权已经在我手里了。 白猫的注意力被复活黑猫所吸引。这是当然的。比起悲伤、痛苦、胡闹、四处杀人,还是想象与亲密的人再会要有魅力得多。 香屋继续说。 “莉莉没有让人复活的能力,但有避免尸体在循环时消失的能力。” “这能力真恶心。” “那只是副作用而已。你和第十一部队打过吧?那些都是尸体。” 大概就是这个原理吧。 属于架见崎的物质,在循环时会恢复过去的状态。坏了的东西能复原,被移动也会回到原位,但也有例外。其中之一就是用能力加工过的物资。这类东西会变为玩家个人所有,循环后也不会回到原来的位置。如果放进口袋,循环后仍会留在口袋里。 尸体也一样。经过能力加工,类别会变化。通常的尸体会被架见崎排出,但受到能力效果影响便得以继续留下。 “你想把黑猫变成牵线的木偶?” “只是应急措施,莉莉很快就会获得真正能让死者复活的能力,如今先考虑如何保存黑猫小姐的身体吧。” 这,就是第四张牌。 让莉莉和平稳之国承诺获得可以让死者复活的能力。如不把平稳之国逼到这个地步就不会成立,但复活死者对香屋来说是重要的能力。不只对白猫,对很多玩家来说都能成为足够的约束力。而且根据用法,甚至还可以杀人。 ——因为能复活,所以死了也没关系?真让人恶心。 所以,香屋想把这一能力放在能够控制的地方。可以的话自己获得,如果做不到,至少也希望是可以信赖的人。 呼,白猫短短吐出一口气。 她没露出表情,但光听那声音,就感觉她似乎笑了。 “你就是香屋步?” 忽然被叫到名字,香屋不禁缩起身子。被可怕又强大的人记住名字,总觉得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的?” “凭感觉。看你和传言里说的一样。” “传言?” 这一次,白猫确实笑了。 “电影俱乐部的那些人好几次提过你,基本都是说你坏话,但不仅如此。” 白猫弯下腰,像猫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一样,用鼻尖凑近香屋。 “他们说起你的时候,就感觉这里不再是战场,而是其他什么能让人更安心一些的地方。” 这评价真让人高兴,出乎香屋的意料。 “我想让战场从架见崎彻底消失。” “是吗,那就这么干吧。” 白猫直起腰,忽然背过脸去。 “喂。” 听到白猫冲自己出声,toma睁开眼睛。 “哦?被你发现了啊。” ——果然。 比起理性,是感情告诉香屋,toma没那么容易死。 尽管如此,他还是安下心来,一屁股坐在绒毯上。 “你耍了什么把戏?” 听到白猫有点冷淡的声音,toma痛快地坦白: “只不过在死前治好了伤。” 摔下来好疼啊,toma说着笑了。她擦干嘴角的血,脸上便大致恢复了以往的漂亮。 白猫伸出手指,刷地指向香屋。 “这人我带走了,你给我负起责任把黑猫复活。” 诶——toma发出明显不情愿的声音。 “我才不想用香屋,可以换个人吗?比如那边躺着的simon,在平稳之国地位还挺高呢。” “就因为你不情愿才好吧。这不是对平稳之国,而是对你的人质。” “原来如此。哎,也没办法吧。” 真希望你们不要无视本人的意愿。 话虽如此,想离开平稳之国就要趁现在了。 今天一天之间,toma在组织内的立场将发生巨大变化,得到从未有过的强大权力,同时也会产生敌人。如果香屋继续留在平稳之国,难保不会被人当作toma的弱点来利用。虽然不在乎给她添麻烦,但香屋还是想离开,单纯是因为自己的命有危险。 “不过——” toma扶着地面站起身,走到白猫正面。 “如果香屋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会饶过你。” “你打算怎么办?” “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 toma说着,露出微笑。 白猫也笑了。 “别说得这么有意思啊,搞得我都想试试了。” 唯独这个求你别试。 “那么。” toma说道。 “没错,这样,我们就算是停战了。” 白猫回答。 然后,她用毫不体贴的动作把香屋拎了起来。 * 在屏幕上,表示白猫的点渐渐离开平稳之国。 看到这里,月生喝了口可乐。 “看来,是我赢了。” 对面的尤里耸耸肩。 “你认识的情报商还真不赖。” “怎么说呢,我开始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了,他更像个欺诈师。” “可以告诉我那个情报商的名字吗?” 月生稍稍犹豫了一小会儿。 那个少年肯定不希望在这里被人说出名字吧。但自己已经给了够多好处,在最后,有点想给他找个小麻烦。 “香屋步。” 回答后,月生从座位上起身。 晚餐和战斗都结束了,差不多是时候回归日常。 “多谢款待。那么,我们以后再见。” 他礼貌地低头致谢,然后迈开脚步。 尤里朝月生的背影开了口,声音中似乎带着笑意。 “其实,不久后我们会和平稳联手攻打你。” 其实无视也好,但尤里似乎还想说什么,于是月生停下脚步。 “所以呢?” “我这儿有个建议,到时候要不要联手把平稳之国打下来?” 什么啊,比预想中还无聊。 “我会考虑的。” 走到门前,月生再次低头,然后离开了房间。 5 盛夏漫长的傍晚终于结束。 笔记本已经合上。 秋穗抱着膝盖,无所事事地仰望天空。 太阳沉入西面的街区,天上已经看不到红色,架见崎被潮湿的深蓝色空气所包裹。地面光线稀疏,空气澄净。抬起头来,已经能看到几颗星星。这个世界已经毁灭,但如果只拿出某一幕又显得美丽。秋穗想象了一下在宇宙远方的某颗星球,上面除了土别无他物,抬头是漫天的星空。那样的景色很美吧,但同时也很枯燥。 然后,秋穗想起了黑猫。 至少,她是个不错的人,秋穗不讨厌她。明明足够强大,但隐约中拼命的态度却让她显得弱小。 但转念一想,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 无论是谁,无论何时,战斗都是如此。就连那个白猫,去战场时的样子在秋穗看来也非常疲惫。或许,那是脆弱的人们在受伤的心中以暴力为依托,行动渐渐向战斗倾斜。 秋穗没有流泪。 明明听说围巾男死的时候冒出了眼泪,黑猫死的时候却没有,真是不可思议。或许感情和眼泪并不是完全成正比,或者,是秋穗已经渐渐习惯了架见崎。 ——不,都不对。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心里还有其他感情超越了悲伤。那些感情大概是后悔,恐惧,还有不安。 提议三色猫帝国到灯塔避难的,是秋穗。或许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会自然而然变成这样,但她仍感到自己有责任。那份责任妨碍悲伤,告诉她不该哭泣。 非要说的话,秋穗想要大喊大叫,想对谁撒气。这样的想法果然显得暴力,或许也是一种脆弱。 不管怎么说,一直在这儿抱着膝盖也没意义。 秋穗想要站起来,总之先迈开脚步。那部动画的主题曲中也有这样的歌词。——疲惫时就停下脚步,但早晚还会继续出发。那阵脚步声,便是water与biscuit的主题。 她正想踏出第一步时,从身后传来很大的声响。 秋穗立刻回过头,便看到了香屋。他被白猫抱着,不,非要说的话是紧紧抓着白猫不敢放手。 秋穗不由得朝白猫问: “这家伙怎么了?” 白猫回答得毫不在乎。 “当人质带过来了,黑猫复活了就放人。” “黑猫小姐能复活?” “谁知道。不复活的话这小子也要死。” 白猫随便扔下香屋。掉在水泥地上的香屋“咕咿”一声,发出浑浊的惨叫。 总之,秋穗走到他身边,探头朝他的脸看去。 “还活着吗?” “真糟透了,我还以为要死了。” “哦?你竟然认真战斗了?真意外。” “我老老实实找到最安全的地方发抖来着,不过啊,白猫小姐的移动手段太可怕了。” 他眼泪汪汪地说道。 看到他这样,秋穗笑了。意外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大家都拼上性命战斗了,只不过是从天上降下来,你就忍忍嘛。” “那是跑去拼命的人不对。” 嗯,也是,没什么可反驳的。 “见到toma了吗?” “见到了。果然那家伙不是正常人,结果还是她一个人独赢。” “哦,怎么说?” “她自己独占功劳,对手都消失了。关键就是最后面对白猫小姐还能活下来吧。” 原来如此。独自获得胜利,是toma的拿手本事。 她总是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获得胜利。 “那,她要变得相当了不起啊。” “没错,估计是下个no.2了。simon要失去地位,莉莉肯定也没法反驳她,这么一来,平稳之国实际上就是她的东西了。” “暗中的支配者吗,很浪漫嘛。” “要是她故意以这个为目标行动,还有办法应对。问题是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可成果主动送上门,简直是耍赖。” 不管怎么说,toma没有变,真是太好了。 非要说的话,toma对秋穗而言是对手,但同时也是她仅次于香屋的亲密的朋友。 “那,你呢?” “嗯?”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标,不过目的达到了吗?” 嗯——香屋沉思了一下。 “大概六十分。” “哦,具体怎么算的?” “凭感觉。虽然toma赢到的太多这点和以前一样,但出现预期之外的伤亡要扣上四十分。目的基本达到了,估计莉莉也记住了我的名字。” “莉莉?” 香屋会为了让女孩子记住自己的名字而努力做什么?真难想象。而且,嗯,老实说心里不爽。 “是平稳之国的会长,很可能成为在架见崎的一张王牌。” 秋穗不懂其中的意思,但听香屋这么说就接受。 她不觉得香屋会把port或是平稳之国当对手,他眼里的对手肯定是整个架见崎,或者说是充满这个世界的、互相厮杀已成为理所当然的气氛吧。 “能用在哪里?” “还用不了,才只是让她记住了名字。” “但是已经决定怎么用了吧?” 香屋点头。 “当然了,这张牌可是为了我能安心睡觉准备的。” 然后,他又嘟囔着加了一句:来这里以后一直很害怕,还没睡过一个好觉呢。 闻此,秋穗微笑了。 ——啊,果然香屋令人安心。 在这个世界,最胆小的他也最不容易随波逐流,永远保持原本的样子,向着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目标前进。 能让香屋安眠的条件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个世界变得和平。 正如toma继续toma的做法,香屋也会继续香屋的做法。在toma一如既往攫取棋盘上的一切时,香屋则在棋盘之外,向只有自己看得见的东西伸出手。对他来说,就连今天的战斗肯定也只是为了很远的未来,为了他真正目的所需的一个步骤吧。 秋穗有话想对他说。 但在那之前,要先解决事务性的事项。 “关于kido先生的问题。” “哦哦,嗯。” “总之先以应急措施让他继续待在海里,后面怎么办?” 那个炸弹应该还在他肚子里,所以目前kido仍然在海面上飘着。 香屋轻松地回答: “应该已经没事了,因为使用能力的人已经死了。” “啊,是这样呀。” “但姑且让他继续飘一会儿吧。我拜托toma检索了,如果有问题,她会来把硬币拿出来。” “拿得出来吗?” “能,不过是强行把肚子刨开,在死之前治好。” 真是粗暴。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等toma的联络就行了,秋穗也乐得轻松。如果可能,她已经不想再负任何责任。 秋穗姑且安下心来,然后进入正题。 “说起来,我有个重大的通知。” 香屋皱起眉头。 “好事还是坏事?” “非常不妙的通知。” 唔——香屋发出呻吟。 “是什么?” “我并不是喜欢气球喔。” “真的?明明我准备了那么多?” “那当然了,我都高二了啊。” “可是去年去游乐园的时候,你不也很高兴?” “那是做给发气球的人看的。” 怎么会这样,香屋叹道。 秋穗脸上一本正经,但心里笑了。 ——这个样子,就像是互相舔舐伤口。 但同时,也像是两人并肩前进的脚步声。 看看香屋就知道,他今天也受到了伤害。在这次的战斗,肯定有他在暗中奔波,然后死了很多人,自然会感到受伤。 秋穗也一样。见过面的人还有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死了。按照秋穗的价值观,那些人死得几乎毫无意义,包括黑猫。就算她会复活,果然还是让人伤心。真是太累了。 这些事秋穗明白,香屋也明白,但两人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聊着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互相安慰。 “还有,你还没请我吃‘旅人’的蛋糕套餐呢。” “啊。” “难道说你忘了?” “没忘,不过,怎么办呢。” 他盘腿坐下,似乎认真思考起来。 像这样互相嬉闹,互舔伤口,想必不是坏事。 或许这并不软弱,也不脆弱。作为生物,肯定比勇敢地站在战场上更加正确。 正确地进化。保持恐惧、不安、罪恶感,以及其他诸多重要的感情不要退化。 听着他在身旁的脚步声,秋穗便能受到鼓励,继续向前踏出新的一步。 第三话 给猫起名字需要觉悟 1 目前,电影俱乐部处于前所未有的安定立场。 与其相邻的是三色猫帝国和平稳之国。二者与电影院相比都显得庞大无比,但电影院与三色猫关系良好,这得益于上个循环kido和黑猫的并肩作战。 另一方面,平稳之国实质的支配者换成toma,如今注意力主要放在内政上。虽然摸不透她的想法,但就算toma想得到电影院,也不会选择交战这一手段,而是以尽量不让双方受到损害的前提下把事情办妥。如今,电影俱乐部和平稳之国间的领土问题——以前战斗时电影俱乐部的领土以飞地形式侵入平稳之国——也在上个循环末得到解决。双方互相交换了电影俱乐部占据的平稳之国领土与平稳之国吞并的原tricolore领土。 toma管理下的平稳之国基本上理性而友好,因此暂时逃进三色猫帝国的电影俱乐部成员已经回到了原本作为据点的电影院,只有香屋步和秋穗栞两人例外。 香屋是作为对toma的人质被白猫抓住,等黑猫复活才会被放走。就香屋自己而言,还挺中意这个立场,因重要的目的被当成人质还算安全。虽然没法自由行动有些不便,但如果只看“在三色猫帝国里被白猫保护”这点,就像深闺里的公主一样。 而秋穗则是自由自在地往返于三色猫帝国和电影俱乐部的领土。非要说的话,她更倾向于待在三色猫那边,因为伙食质量更高。 “要不然你加入我们好了。” 黑焦说道。 他是三色猫帝国的三个掌权者——现在黑猫不在,所以是两个掌权者之一。而会长白猫不干活,公会内部的杂务由他一人包揽,脸上显得疲惫。 秋穗毫不在意地回答: “我都可以,你去和kido先生他们谈谈吧。” 无论所属于哪边,三色猫和电影院都不会攻击秋穗吧。她基本人畜无害,本性非常温柔,所以除非由于无聊的嫉妒心理,否则不会受到敌视。香屋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她这样子,心里有点羡慕。 香屋和秋穗来到学校的医务室。白猫横躺在床上,黑焦就站在她身旁。白猫右手按着额头说: “报告我听了。” 声音很不愉快。 哎,也难怪,毕竟平稳之国没能守约。在她洁白的手腕后面,看着香屋的眼神显得粗暴。 “烦死了,要不切一根人质的指头送过去吧。” 虽然知道她不是认真的,但白猫果然很可怕。无论自己受伤还是其他人受伤,她都显得毫不关心。 香屋怕得发抖,但还是无视白猫的话继续开口。toma——话没说出口,又换成了她在架见崎使用的名字。 “water不喜欢违背诺言,肯定在寻找让黑猫小姐复活的能力。” 不过她只是不喜欢,该违背时也会违背。但那家伙好像还挺喜欢白猫,这次应该信得过。 由于与黑猫的再会延期,白猫果然显得丧气,她提不起劲地朝医务室天花板看去。 “黑焦,要是你,能找到复活死者的能力者吗?” 黑焦眯起眼睛。 “不知道。” “那就给我找到你知道为止。” “成本相当高。” “不用管价格,需要的话就拿我的点数。” “不只要靠点数,还要做好与port交手的心理准备,这等于说是要做好三色猫帝国灭亡的准备。” 果然,黑焦也觉得有复活能力的组织多半是port。而且,要检索那个组织的内情风险很高。 “要是我们和port打会怎么样?” 白猫淡淡地问道。 “只有那里,只有那里和月生,我们不该出手。” “比我还强?” “月生肯定比你强。而且port是另一种性质,他们对能力的理解恐怕比其他任何架见崎的组织更深。” “什么意思?” “就是只靠蛮力无法战胜的对手。” “哦,所以呢?” “所以什么?” “我有没有权利用这个公会去打一场败仗?” 黑焦笑了。 “当然有了。但还太早,暂时先期待一下water吧。” 白猫对架见崎适应过头了。如果目的是与黑猫再会,那么白猫自身的安全就和黑猫的复活同等重要,要是她随便把命丢了就难办了。说难听点香屋会失去挡箭牌,而且他单纯不喜欢这种思想。 香屋躲在秋穗背后说: “没必要偷偷刺探port吧,光明正大地问就行。” 如果只是问“你们有能让人复活的能力吗?”,并不会发生战争。靠对话能解决的问题却非要挑起争端就太蠢了。 黑焦摸着下巴,朝香屋看过来。与黑焦相比,秋穗太矮了,不足以完全挡住他的视线。 “光问倒是免费,但他们不会毫无条件地公开自己的能力吧。” “我能准备有同等价值的东西。” 与其说是对port,不如说是对尤里。瞒着他协助类人猿的人的名字应该是有价值的,再加上香屋的能力,还能把那个价值抬得更高。 “请允许我和尤里交涉。通话和信件,哪个更安全?” 白猫从床上起身,眯起困倦的眼睛,但瞪着香屋的眼神依然凶狠。 “你有什么目的?” 香屋愿意协助黑猫复活的理由。理由太多了。 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得到复活死者的能力,至少想知道能力在谁手上;想给三色猫帝国卖个人情;想与port结下友好的关系;想理解尤里;想在port与平稳联手瓜分月生点数的战斗中,尽可能混进自己的手牌。但这些都不需要现在说出口。 反正白猫没法轻视香屋,因为他是少数能为黑猫的复活提供具体方案的人。白猫把香屋放在眼皮下当作对toma的人质,而在香屋来看,黑猫的存在同样是对白猫的人质。 所以尽管害怕,香屋还是能在秋穗的背后继续交涉。 “请交给我,我会和平地和port谈妥。” “然后呢?” “就只是这样,不需要报酬,不过必要的经费要你们出。” “是说点数?” “非要说的话,是人员。” “什么意思?” “请先下达许可,然后我会详细说明。” 实际上,香屋心里也还没有完全整理好计划,port和平稳的动向无法完全预测。但时间也不够了,必须在计划不完整的情况下采取行动,那么就必须尽可能做好全面的准备。 “你真让人不舒服。” 白猫说道。 “是吗?” “老实回答啊,你在架见崎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只有一个。 “我很胆小的,所以想要安全。” 胆小鬼的骄傲,就是不断证明恐惧感的价值,换句话说,是和平的日常生活的价值。 “随你怎么干吧。” 白猫轻声咋舌,嘀咕了一句,然后抓住随意丢在床上的终端,眼神落在屏幕上。 最近,时常能看到她这副样子。屏幕上显示的是三色猫帝国的公会数据,但死亡的黑猫已经被移出了成员名单。 白猫像自残一样,望着没有黑猫名字的名单。 * 兼任平稳之国的代言者和no.2实在麻烦,其中为数不多的好处,便是能在教会得到自己的房间。这间陈旧的屋子里光线昏暗,总觉得有霉味,真让人扫兴,但家具质量都很高。而且,随时能见到莉莉,还很适合叫朋友来密谈。 toma坐在猫脚沙发上,胳膊支在扶手上撑着下巴。在toma对面,坐着名叫紫的女性,她来到架见崎时好像是二十四岁,以toma来看完全是大姐姐。但现在她的立场是toma的部下,toma自己认为她是朋友,而且相对来说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toma低头看着一只手上的资料,自言自语般小声说: “平稳之国意外没什么人才啊。” 这里有物资,有超过任何组织的领土面积,还有很多人员。上个循环结束时收编bulldogs后,一定程度上填补了失去的点数——大半是名叫高路木的原no.2被击败失去的部分。但纯粹强大的人很少。 紫姑且是以toma的部下这一身份坐在这里,所以明明没有必要,说话还是用敬语。 “说我们人才不足是您期望太高了。除了port,和谁打都不会输吧。” “那是靠点数撑起来的强大。我想要的,是本身强大的人。” 比如说,架见崎的战斗中强化士是主角。使用强化时以使用者本来的性能按乘法提升能力,只要砸上高额点数,无论谁都能变强,但基础值越高效率也越高。 从这个意义来讲,三色猫帝国的白猫是非常好的人才,只需要付出点数,便能悉数转化为战斗力。与此相反,强化平庸的人会浪费点数。想让不懂得如何挥拳的人用力挥拳时不伤到自己,要在强韧方面消耗超出理论数值的点数。如果不懂战斗的策略,就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或是高价的“其他”能力来弥补差距。 但至今为止,平稳之国都没有追求优秀人才这一效率,而是以顺从为标准给与点数和地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们为了追赶port的背影接收大批人员,同时又要保证内部团结。但如果想真正达到与port比肩,就必须进行改善。 “总之部队的会长还缺一个,必须挑出一个人才行——” 除公会本部外,平稳之国有十支部队。各部队的会长被称为圣骑士,但toma不太喜欢,也不会用这个称呼。不管怎么说,除了本部会长莉莉外,还需要十个“算得上优秀的人才”。 在上个循环的战斗里,原no.2高路木死亡,原代言者simon失去地位,此外还有三个曾坚定支持simon的部队会长也被降职。toma倒不在乎是不是simon派,单纯认为他们的能力不足以领导一支部队,恐怕是靠和simon打好关系才拿到的职位。这样一来,算上高路木就出现四个部队会长的空缺。 这四个位置之一给了原bulldogs的会长,又在平稳之国内找了两个还不错的人选,但还缺一个。toma想要一个得到大量点数后能很快熟练运用的人。 “如果看数据,就是nick了吧。” 在toma手上,是强制全员参加的体能测验的结果。测验中不能使用能力。nick的综合成绩排第三,在他前面的两人已经是部队的会长了。nick原本所持的点数就不低,而且还有带领tricolore的经验。 但紫皱起了眉头。 “他的性格可不适合做会长。” “是吗?我倒听说他在tricolore挺受人仰慕的。” “nick人是不坏,但容易感情用事。” “我喜欢感情用事的人啊。” “就算你喜欢,也不能把平稳之国的部队交给一个喜欢扔下同伴单打独斗的家伙吧。” “也是。” 如果从部队会长的标准来看,nick最大的缺点就在于此。大概是因为太温柔了吧,他喜欢冲上前线,而且不喜欢拜托别人,总想一个人搞定一切。这是有一定能力的人身上常出现的倾向,不适合管理职位。 toma不想把容易死的人放在容易死的位置,所以她其实没打算让nick做会长。 toma轻松地说出真正目的: “那你来吧,我让nick跟着你。” 紫是很有头脑的强化士,擅长防守,虽然数字上难以体现,但在战场上很可靠。让紫来做会长,但稍稍控制她的点数,余下的部分交给负责进攻的nick。两人都很熟悉对方,更容易配合,而且身后有紫在,nick也多少能更留心防守。眼下,toma想不出比这更合适的部队了。 但紫不满地别下嘴角。 “我很不愿意。” “就算我拜托也不行?” “按照立场,如果是命令我就服从。” “可是我不喜欢下命令啊。” 不过有必要还是会下。 不管怎么说,围绕紫和nick为中心建立部队在toma心里已经决定了,而且她有理由抓紧时间。 根据和port约好的内容,下个循环打算去打月生,所以必须在这个循环内整理好方案,下个循环时获得必要的能力,以万全状态应战。为此还要开很多麻烦的会议。比起和port的商议,在内部按自己的想法推进计划的会议更加麻烦。 尽管执着于月生的人是simon,但毕竟关系到组织之间的问题,没法单方面撕毁上一任签下的条约。但果然月生很强,toma想尽力让平稳之国不在这场战斗中受到损失,所以才想用到紫和nick。 并不是因为他们强大或是聪明,只要拉上这两个人,就能免费得到一张极其强大的牌。在toma所知范围内,那是架见崎中为数不多能够对抗月生的牌。当然只凭那张牌无法超越月生,但在某一方面足以和他抗衡。 或许下命令能让紫更轻松。 但toma还是依照自己的喜好,决定提个更棒的建议。 “要是你愿意做会长,我就去外面招一个优秀的玩家过来帮忙。” “总觉得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给kido先生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kido,被称为天才的男人。 当然,他的水平不足以对抗月生,但置身于弱小公会又太浪费了。单纯看基础值很高,恐怕超过了在平稳的体能测验中排第三的nick。本来,可以让这样的人才承担高路木那种职责,即花费大量点数,让他在豪强组织中成为主力。 ——不过嘛,他也有弱点。 喜欢赴死这个弱点。 nick也有类似的倾向,但kido更严重。nick只是什么都想独自承担,而kido简直就像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能安然死去的地方。 所以如果kido和高路木同时摆在面前,toma会选择高路木,哪怕战斗的技巧相对较差,还是不容易死的人更好。 紫小声说: “让我再考虑一下。” “嗯,不过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喔。” nick和紫离开电影俱乐部后,现在已经是第九个循环,而她和kido还有约定:十个循环内说服nick带他回去。 下个循环。平稳之国和port联手向月生宣战的循环,而电影俱乐部也刚好迎来约定的期限。 紫皱起眉头。 “事到如今,请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对不起,toma轻声说。 让她打破和kido的约定的人,就是toma自己。 * 在平稳之国被关了一个月左右,总觉得身体迟钝了。 当然肉体在循环时会恢复原状,但很久不运动,意识和神经没法顺利联系在一起,因此kido来到小路练习空击(shadowboxing)。他回忆着上个循环一同并肩战斗的黑猫的动作,并一一应对。没有使用能力的肉体极其缓慢,完全跟不上想象中的黑猫。 在大学时,kido在业余拳击赛中拿过挺不错的成绩,已经很熟悉空击了。而且三分钟一局这个规则也让他很快适应架见崎,强化的持续时间基本上是三分钟。 ——本来,射击能够颠覆点数多寡的差距。 kido如此相信。射击的光线无疑是光速,无论强化士的水平再高,也无法靠目视来躲避,看到的时候攻击已经生效了。尽管如此还是打不中,是因为难以瞄准速度过快的对手,以及发动射击有延迟。点击终端后,射击会发出有特征的光辉,0.5秒后发动攻击。 ——重点在于不断想象0.5秒后的情况。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哪怕用刚获得的射击能力也能打中高点数的强化士。有没有效果要看威力了,但该打中的就能打中。问题不在于敌人如何行动,而是为了把敌人的行动限制在预想范围内,己方该如何下手,能准备多少扰乱对手思考的手牌。想象中的黑猫将kido的攻击全部漂亮地躲开,点子还不够多。 ——不如说,根本就不该和这种水平的强化士战斗吧。 无论射击再快,现实中还是会有无法战胜的对手。黑猫的合计点数有两万左右,而kido将近九千p,面对点数超过自己两倍的对手实在是头疼,而且黑猫在两万p的玩家中也算很棘手的。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原本就懂得格斗技。 三分钟内,kido已经被想象中的黑猫杀死七次。听到放在柏油路上的闹钟发出“噼噼噼噼”的声音,kido停下动作,一条白毛巾便飞了过来。 “谢谢。”他微笑着接住。是藤永,她背靠在旁边的建筑——电影俱乐部用做根据地的电影院墙上站在那里。 “你很积极啊。” “活动活动更轻松啊,夜里睡得好。” “那倒不错,但你只练怎么在前线战斗我就难办了。” 两个循环前,kido在和tricolore的战斗中失去了手脚,上个循环和平稳之国的战斗中还被抓走了。会长是这个状态,藤永心里自然不放心。 kido用毛巾擦拭身上的汗。 “按香屋君的说法,我们暂时安全。” “问题是他说的暂时能持续多久。” “再坚持两个循环,就算达到目标了。” 这个循环,还有下个循环。只要坚持两个月,就能兑现和紫的承诺。 藤永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先不说紫,我们没有相信nick的根据。” “是吗?” 从kido来看,nick的想法还不难想象。他率领tricolore和电影俱乐部战斗,是为了保护紫吧,因为他必须尽全力向平稳证明自己有做棋子的价值。至于紫就不清楚了。kido就是被紫抓到平稳之国的,当然这件事他没和藤永说。 ——紫也有什么缘故吧。 总之,kido先这么说服自己。但那个缘故具体是什么? 藤永犹豫地开口: “要是那两个人能在平稳之国活下去,感觉也不错。” “嗯,拘泥于银缘先生还在时电影俱乐部的模样,是我的任性。” “这我倒也一样——” 银缘。电影俱乐部的初代会长,对kido来说相当于“家人”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本身。kido始终在追求那个人还在时的电影俱乐部,尽管他明白已经永远无法再得到。 藤永欲言又止,但还是继续说: “或许我们也是时候决定要跟着哪边了。” “平稳或者port?” “是的,总觉得最近架见崎到处不安稳。” 这点肯定无论哪个组织都有所体会吧。上个循环发生了一场大战,port,平稳之国,月生,并称“三大”的组织全部参战。平稳姑且不论,port和月生有动作令人震惊。按架见崎共通的认识,port忙于内部权力斗争脱不开身,月生只会旁观整场游戏。 “你觉得应该跟着哪边?” “相比而言port更安全,但是。” “平稳那儿有nick和紫在。” “嗯,是吧。” 对kido而言,这个二选一的结果显而易见。 他无法与那两个人敌对,而且和port还有私仇。过去他们和port有过争端,不过只有一次,那是nick和紫离开电影院俱乐部前不久的事了。 kido“呼”地叹了口气,换了个心情。 “麻烦事就等下个循环再思考吧。” 藤永露出苦笑。 “拖到下个循环有什么变化吗?” 那还用问。 “nick和紫会回来。” “你还相信这件事啊?” “当然了。” 紫亲手把kido抓到平稳之国时,她在想什么?如今又在想象怎样的未来?尽管不清楚,但kido不愿怀疑她。相比之下,始终相信对方但最后没能顺利做成的时候心情更轻松。 ——这话要是被香屋君听到,估计要挨骂吧。 不知为什么,kido总是思考他的事情。那个少年仿佛把弱小之处拼凑在一起,将其变成强大,怎么看都和架见崎显得格格不入。 想必,自己和他的思维方式从根本上存在龃龉,可又提不起反驳的念头。自己已经被他的思想传染,仿佛在心中搭起了全新的思考回路。 kido很中意香屋步。 * 午饭的时间,有个稀奇的客人来访。 来之前不事先预约实在没礼貌,但尤里告诉tallyho要恭敬地招待,于是现在桌上摆着两人份的午饭。更科粉[注]做的纯白色荞麦面,还有刚炸好的天妇罗。 [译注:磨制荞麦粉时,起初最中心的部分被磨成粉,其次是胚乳、胚芽等部分,最后是靠近外壳的部分。其中最中心磨出的被称为更科粉,在三个阶段中颜色最白,弹性及口感很好。] 桌对面坐着来客——类人猿。两人举起盛着矿泉水的玻璃杯,形式上碰了碰杯。 类人猿这个男人身材像块巨石,个子大约一百七十公分,但不是个瘦竹竿,身上既有肌肉也有赘肉。整体圆滚滚的身体被晒得发黑。尽管相貌平平,但对服装很讲究,一套条纹西装穿得利落合身。 类人猿露出莫名油腻的笑容。 “真不赖,你连对手喜欢吃什么都知道啊。” “不是我,是部下很优秀。” 有来客时,菜单基本交给tallyho决定。如果是真正重要的客人,有时也会由尤里指定,但这么做是不是真的有效率就要画个问号了,感觉这些交给tallyho就没错。 类人猿把面条吸得汤汁四溅,在白色的桌布上留下痕迹,交差两根筷子捞面条的动作也显得蹩脚。“味道不错啊。”他吃得一脸满足,不过既然穿西装,就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礼仪吗? 在尤里来看,类人猿这个男人几乎和自己完全相反。 比如服装都是如此。今天尤里没打算和谁会面,所以穿着轻便的t恤和牛仔裤,而筷子用得文雅。按照吃荞麦面的规矩,他也是吸着吃,但时刻在意举止,免得显得粗鲁,决定每次把面沾进面汤的比例也不是口味,而是下口时的仪表。 类人猿把大虾的天妇罗连尾巴一起吃下,然后开口。 “我是来说下个月的大事。” “下个月的哪件大事?” “哪有那么多大事。” “倒也不是,一旦做了port的会长,还挺忙碌的。” 比如说,下个月准备庆祝新年。架见崎总是停在八月,但现实——虽然不知道这么说准不准确,总之玩家们原来的世界——和这里的时间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关联的。那边在将下个月迎来新年。 说有“一定程度”的关联,单纯是因为天数对不上。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闰年三百六十六天。但在重复度过八月的架见崎,十二个循环有三百七十二天。本来每年会错开七天左右,但从和新人确认的结果来看,实际上两边的时间并没有错开。 不管怎么说,对port而言庆祝新年很重要。这里有大批不参加战斗的成员,在那些被称为市民的人群中,点数以货币形式流通,每1p价值大约一千日元。 port从来不愁没东西可卖,每次循环都会产生新的。另一方面,每个循环都会给市民分发点数,要是有人一直攒着不放,组织的战斗力就要降低了,所以必须顺利回收。为此,这个循环的圣诞节和下个循环的新年活动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虽然也有类似税金的制度,就算放着不管情况也不会太糟糕,但创造让他们主动交出点数的机会更有利于组织的运营。 不过类人猿似乎对port的荷包没有兴趣。 “要说下个月的大事,就是月生战和选举吧。” 他一边吸荞麦面,一边随意地说道。 在尤里来看,那的确是两件大事。 “只是规规矩矩地把事情办完,你要是有什么建议就提到圆桌上去。” “我才不去呢,麻烦。开会的时候人越少越好。” “确实。我就听听吧。” “先说月生战。把我的部队派到前线去,没问题吧?” “没人会反对吧。真是勤劳。” “是你偷懒太厉害了。” 倒不是,我还挺勤劳的。 不过尤里没有这么回答。 “做到一个大组织的领导,偷懒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哦?怎么说?” “要是上面干活,下面也不能停,而且比上面辛苦一倍,再下面还要继续加倍。领导干劲太足,只会拖垮整个组织。” “也有的工作只靠上边的人解决。” “组织的存在就是为了尽量避免这种情况。优秀的领导把工作分给下属,相对地会告诉他们如何用最省事的办法解决问题。” “你总是这么讲效率。” “是吗?不过我确实想追求效率。” “我就是说不喜欢这个效率啊,上次选举本来应该是我赢的。” 在port,每十个循环会进行选举。十个循环这一间隔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凭感觉定下的惯例,现在已经没法改了。尤里倒是主张应该改成十二个循环,按每年一次来办更方便安排日程,也能用作从平民那儿回收点数的借口。像这次,新年和选举撞到一起就很没效率,可是还在任期的会长要求延长时间很容易招致不满,怎么也没法说服议会。 有权投票选出会长的,也是那个议会。 由九名议员组成的圆桌。port——philosopher of the round table这一名称被解释为贤者的圆桌,由来便是这九人的议会。 由议员进行投票,在议员当中选出port的会长。 担任议员的九个人说白了就是port的大股东。port成立时,发行了所有成员都能购买的股票,由于规定“组织由持股最多的九名成员来运营”,股票卖得还不错,而由此得到的点数中一部分成了市民手上的货币,其他大部分则成了兵力。 拿出高额点数的九人在port内得到了权利,所有人都成为有权坐在圆桌上的议员,并各自拥有部队,组织内的事几乎由这九个人决定。如果新的大股东出现,议员也会更替,但是否加发股票也由议会决定,除非情况特殊,议会的成员不会有变动。但换个角度来说,情况特殊时该换还是会换。 类人猿笑得莫名乐在其中。 “不是我就是你。上次选举时给谁投票也是二选一。” “是吗?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拿到五票了。” 除尤里自己的一票,还有四票。只要确保这些。port会长的位置就到手了。 “如果不出意外,本来应该是我六你三的结果。” “那是你以为的情况,事实可不是。” “要是临选举前那两个人没死就是我赢了。” 类人猿的说法某种程度上没错。 临近上次选举前,类人猿派的议员死了两个,于是根据股票的持有率选出了两个新议员。其中一个是个怪人,原本持有大量股票却离开组织;另一个是脚踏实地努力积攒点数买股票的人。怪人名叫ido,努力的人名叫tallyho。 “少了两个人,又多了两个人。我少了两张票,你多了两张,结果就是五对四。做事很有效率嘛,尤里。” “别这么夸我,真不好意思。” “同一招别想再用第二次,我按现在port股票的持有率列了清单,要是下次再缺议员,就按这个清单选新的,到选举前有变动也不算数。” “这可得和议会说,我没权利决定。” “议会肯定能通过,毕竟是为了保命。” 上次是类人猿考虑得太简单了。首先让tallyho成为议员就是失误,那时他以为就算尤里有tallyho的一票,自己也能五对四获胜。要是再缺一个人,新选出的议员应该是类人猿一派的,所以他很害怕同伙的背叛,顾不上拉拢从外面回来的大股东——ido。在尤里来看,类人猿显得相当滑稽。 “你觉得现在票数的比例怎么样?” 闻此,尤里歪头思考。 “不好说啊,投票都是按各议员自己的意愿。” “嗯没错,但关于选举活动就没有限制了。” “嗯,随便自由发挥。” “打月生的时候我去站到最前线,但相应地让我见pan。” pan。九名议员之一——俗称未确认的pan。 和ido一样,pan也是个怪人。她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召开议会时也一直缺席,port里几乎没人知道怎么见到她。除了本人和尤里外,还有其他人吗?要是ido有兴趣,他也能知道,也就这些人吧。 上次投票时,pan选了尤里,但她倒并不是坚定的尤里派。要是类人猿想从尤里手里抢选票,最先想到的就是她了。 尤里拿起玻璃杯,喝了口矿泉水。 “要追女人就别求别人啊,类人猿。” “我想说既然是会长,至少公开议员的联系方式吧。” “原来如此。” 算了,也没什么,这次本来就没有期待pan那一票,非要说的话更重要的是保证和月生战斗时的棋子。 “要是你在月生战里活下来,至少可以告诉你电话号码。” 听了这话,类人猿笑得很开心。 “行,说定了。” 其实尤里不讨厌类人猿,坦率的笑脸显得纯真,甚至让尤里感觉羞耻了。他相信尤里会兑现这种口头承诺也很棒。对尤里来说,打算兑现的承诺和转头就忘的承诺之间有明确的界线,但其中的基准很少有人能理解。这次的承诺明显是打算兑现的那类。 尤里对类人猿评价很高。 但遗憾的是,他和尤里几乎完全相反。 类人猿很能干,同伴也很多,进取心强,但充其量只是no.2。而尤里一心思考怎么偷懒,能称为同伴的人极少,也没什么进取心,只是讨厌输给蠢货。他就大大方方地瞧不起那些蠢货,结果不知不觉已经当上了会长。 ——类人猿,你彻底错了。 尤里忍不住想告诉他。 但看到他吸着荞麦面吃得实在太香,尤里把话咽了下去,只是露出微笑。 类人猿彻底错了,和下次选举跟本没关系。 按尤里的预想,他差不多是时候从port的权利斗争中掉队了。 2 架见崎的八月八日总是坏天气。 从上午起天上就泛起灰云,渐渐遮住蓝天,不到正午,头上已经被沉重的暗色覆盖。到了傍晚,大雨像奔放的打击乐器般拍打地面。猛烈的势头只维持两个小时,但之后怎么也停不下来,拖沓的雨直到第二天还会持续。 傍晚马上要下大雨前,三色猫帝国有客人来访。那是穿工作服的四人组,轻型卡车的驾驶席上一人,副驾驶席上一人,另外两人坐在在货台上。 架见崎弱小中的异端,风滚工业。 这个公会的名字和“风滚同盟”一起广为人知。 只有四个人的风滚工业在架见崎四处修理家电,无论哪里都欢迎他们的到来。如果不拜托他们,就必须告别空调和冰箱在八月的架见崎度日。无论修多少次,每到循环家电还是会坏,他们永远不会失去价值。 坐在副驾驶席的人便是他们的会长。注册名,太田。她是名三十五岁上下的女性,大嘴很有魅力。 面对来迎接的黑焦,太田露出有魄力的笑容。 “我们希望得到一晚的住宿和三顿饭,并为你们重新带来比较丰富的生活。此外还有一件包裹,运费已经由发件人付清。其他交涉请等我们冲个澡再说。” 在二楼的窗口,香屋步俯视风滚的成员走进学校,身边的秋穗从窗口露出脸。估计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太田停下脚步挥了挥手,香屋慌忙缩回脑袋,而秋穗微笑着也朝太田挥手。 “对风滚有什么可躲啊?” 秋穗说着叹了口气。 “不认识的人朝自己招手,你不害怕?” “感觉你这不是胆小,是怕生。” “是哪个都无所谓。” 香屋再次从窗口露出脸时,已经看不到太田几人了,但有几个三色猫的人正从卡车的货台上卸下一个大木箱。 风滚工业送来的包裹。香屋知道里面的东西,那是黑猫。知道她暂时没法复活,白猫便要求平稳之国——toma交出她的遗体。像这样在架见崎运送货物也是风滚的工作,他们既接送货的委托,还会进行物物交换提高利益。 其实香屋也打算拜托风滚送东西。包裹的内容是一封信,如果风滚准时,会在三天后送到尤里手上。 “风滚的人住在哪里?” 香屋抬头问秋穗。 在三色猫帝国,包含白猫在内的部分主力生活在学校,剩下的成员则在附近的住宅区。 “按照惯例就是这里了。这次也把食材搬到了学校食堂,所以应该没错。” “调查得很清楚嘛。” “不是查的,我也帮忙搬了,报酬一罐饼干。” “挺划算。” 风滚工业让人很在意。 和月生还有port一样,无法置之不理。 * port那边希望把商谈的日期定在八月八日下午五点,这让toma觉得麻烦。那个时候会下暴雨,就算打伞还是免不了被打湿。 如果是toma一个人,下雨前走过去也没什么,但莉莉也要同行,于是安排了车。对方好像会来四个人,虽然没必要特地凑一样的人数,但toma也适当又挑了两个。按顺位选的第二部队会长,还有现在平稳之国里点数还算高的检索士,名叫子弹蚁。 车准备了两辆,这是莉莉的意愿。 她现在仍然不能和代言者以外的人对话,附近有toma以外的成员就很不自在,于是toma准备了没有驾驶难度的轻型汽车,自己握起方向盘。过去有自己的公会时有样学样练过开车,不过当然没有驾照,其实不适合接送圣女大人。 平稳之国用作大本营的教会在架见崎北侧的山里,和port的交界直线距离两公里出头。路上大半是曲折的山路,移动距离要更长一些。莉莉盯着拨开车前窗玻璃上雨水的雨刷,神情显得不安。 “我们非要和那个叫月生的人战斗吗?” toma小心地踩着刹车,免得下坡路上速度太快,同时回答: “没有非战斗不可的道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对手是谁。” “那为什么要战斗?”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虽然不想战斗,可不战斗情况会更糟。” “为什么?” “因为算错了收手的时机。” “必须在这里回头”这种界线本来应该是存在的,但人们总是乐观地把那条线画到更前面,于是多条界线时而重合,互相侵蚀,结果便有人毫无意义地战斗,然后死去。真是令人悲伤。 “water你也会弄错吗?” “当然会,虽然已经尽可能小心,但还是无法避免。” “与叫月生的人战斗也是?” “这是simon和他们谈的,真想说不关我事。不过如果做得顺利,说不定本来可以避免。” 并不是toma没法对port开口说“果然还是算了”,但感觉那么做代价更大,结果还是接受了战斗这一结果。 “单方面违背诺言,难保不会和port产生争端,与其那样还不如联手去和月生先生打。” "可是,月生先生很强吧?" “非常强。所以要让port多加油了。” “没有人会死?” “肯定会有人死。” 这样啊,莉莉听了垂下视线。toma也想那么做,但自己还没习惯开车,只好忍住。 如果发生战斗,就会有人死。toma能尽力做到的,也就是费心思避免自己的队友成为牺牲者。但如果做得太高明月生会死,而toma希望他也能活下去,所以要想法设法在不刺激port的情况下背叛他们。 ——我真的有余力考虑这些吗? port是个可怕的组织,当然月生也一样。而且思考这种难办的事情本来是香屋的任务,toma更擅长王道的胜利。 果然他被当人质带走是个损失。话虽如此,在那时她也无法决定把香屋留下。不只是因为白猫可怕,不支持toma兼任代言者和no.2的家伙很可能会对香屋动手。 现在,toma在警惕自己被暗杀。还没有这类动静是因为组织对莉莉的信仰够强,但那信仰随时可能反过来害了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说toma是教唆莉莉的恶魔。toma让几个做检索士的朋友帮自己提防,但她们刚拿到点数,还没有习惯那个性能吧。到头来,全都是simon的错。那家伙原本是平稳最强的检索士,却完全没培养接班人。 ——果然好想得到三色猫。白猫小姐很强,黑焦先生也是个优秀的检索士。还有电影院。kido先生和藤永小姐,另外还有个人叫什么来着?记得他们的检索士本事也不错。 香屋拥有的一切她都想得到。就连秋穗,还有香屋本身,toma都想写上自己的名字。 正当她在沉浸在梦想中时,莉莉低喃起现实的问题。 “今天的会餐,我该怎么办呢?” toma的回答毫不犹豫。 “请和之前一样难过地低着头。” 平稳被称为豪强,却有很多不足,而且simon的运营方针只顾保身,很缺乏效率。不过,其中也有好处。 他让莉莉这名少女担任会长,集组织内的敬爱于一身,那感情意外深厚,简直和真正的信仰一样。在为杀人而举行的效率至上的会议中,真不知道一名温柔少女的存在能带来多大救赎。 轻型汽车驶过山路,来到街市。 大雨继续痛快地下着,离夜晚到来还有段时间,但在云层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架见崎昏暗的街上唯独一家餐厅透出光亮。 “我讨厌下雨天。” 莉莉说道。 走进定好的餐厅,便看到port的人已经就座。 按照面朝toma的顺序,他们从左起依次是尤里,tallyho,类人猿,然后还有一个人。视线停在最右侧,toma倒吸了口气。 ——ido?他? 还能有这种事? toma曾通过检索士的通信和ido聊过,聊得相当深入。由于有共同的朋友,toma自认为很了解他,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这个男人真的是ido?应该没看错,但不会单纯是长得像吧?因为,他怎么会在这里。 发现toma忽然停下脚步,莉莉不安地抬头看过来。不知是忠于圣女的使命,还是单纯没说出话,总之她没有开口。 反而是尤里出声了: “怎么了?” “不,没事的。” 心头的混乱被toma勉强压下,却在内心更深处卷起漩涡。 ——我是water。 这句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总觉得好羞耻。 她摘下牛仔帽,向ido微笑。 “初次见面。能够见到你实在光荣。我是冬间美咲,在架见崎名叫water。” 闻此,比起port,平稳一方的人更加诧异。 toma明白,自己报上本名极其反常。就立场上而言,对port的问候不该用这种话。 ——但,这也没办法吧? 唯独这件事。唯独这件事,她想任性一下。 面对这个人的问候,toma无法敷衍了事。 * 淋浴声和大雨声混在一起,听得不是很清楚。 秋穗栞朝玻璃对面说: “我把毛巾和伞拿来了。” 学校里有生活必要的各种东西,但也说不上舒适。比如想冲澡要用和游泳池建在一起的淋浴室,但从校舍过去就必须穿过操场,特别是下雨天更麻烦。 淋浴室里的太田回答: “嗯,谢谢。” “可以聊几句吗?” “啊?你说什么?” 估计是雨和淋浴声音太大她没听清吧,秋穗大声喊了句“我等你洗完”,然后转过身去。 自从知道风滚工业的存在,秋穗就很在意了。她们的做法和香屋的思维方式相近,通过帮助周围来提高自己的价值,与战斗保持距离得到安全。 ——贬低暴力的价值,这一意志就叫做文化。 香屋引用“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中的台词说道。如果按照这一定义,风滚工业就是架见崎中少见的带有文化气息的公会。 秋穗站在更衣室门口,听着喧闹的雨声。不久后淋浴室的门被打开,太田问道: “什么事?” 秋穗继续背对着她问: “你知道water吗?” “水。” “我是说玩家。” “我们的客户之一。” “就只是这样?” 香屋对风滚产生兴趣,不只因为她们公会与众不同。 “风滚工业的创立,是不是和water有关系?” 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但就算只看电影俱乐部的检索士——ryama持有的数据,也有根据如此怀疑。风滚工业的诞生地紧靠过去toma率领的公会,此外,现在风滚的成员之一是过去toma的队友。 风滚工业的存在很有香屋的风格,进一步讲,很有模仿香屋的toma的风格。而且如今运营得比香屋自己做起来更加顺利,带有故事性,引人注目。 太田带着笑声说: “你就是秋穗栞。” “注册名是‘小秋’,准确说后面还带着音符。” “我应付不来主动报上绰号的孩子,更别提是从本名里取的绰号了。” “water还是动画的角色呢。” “确实。秋穗,转过来嘛。” 她转过身,便看到太田的衣服才穿到一半。上半身是朴素的运动内衣,下半身穿着七分长的牧人裤。 太田一边把宽松的t恤往头上套一边说: “water让我带话过来。一份给你一份给香屋步,但只能告诉其中一个人。” “为什么?” “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想听给你的?还是让我见那个叫香屋的孩子?” “请两边都说。” “不行,这是工作。” “你推荐选哪边?” 太田拽直t恤的衣角,小声笑了。 “谁知道呢,非要说的话,给你带的话更有意思吧。” toma把来接触风滚——接触太田的人分为秋穗和香屋两种情况,意图是什么?根据香屋在三色猫帝国的不同处境,对策也不同?但对方是toma,说不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一时兴起。当然也可能正相反,其中藏着秋穗完全无法想象的算计,再怎么考虑也白费力气。 “那就选给我的。” “可以吗?” “因为这样更有意思吧。” 比起无聊,还是有意思更好。 太田朝秋穗转过身。黑暗中,能看到她t恤上印着逼真的树袋熊。太田和树袋熊注视着秋穗。 “背叛香屋,站在我这边,报酬是任何一件你想要的东西。” 秋穗忍不住一声哼笑。 “哪儿有意思了?” 看到秋穗的反应,太田似乎有点吃惊。 “可是你和他们两个关系都很要好吧?无论是那个叫香屋的孩子,还是water。” “不是那种要好。” 如果有必要,秋穗就会背叛香屋,没什么奇怪的。以前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秋穗也不止一次站在toma那边,这个话题并不令人激动。 话虽如此,有件事让她在意。 “你带的话没记错是吧?” “嗯。” “一个字都不差?” “听你这么说我开始不放心了。” “water说的真的是‘我(俺「おれ」)’对吧?” 不是我(私「わたし」),不是作为冬间美咲,终归是作为water。 “没错,怎么了?” “没事。” 那回答基本上已经定了。 “我也可以拜托你带话吗?” “费用呢?” “多少都可以,麻烦用到付。” “ok,不过对方拒绝就传不到了。” 没关系,传不到也无所谓。 “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这么俗气的邀请我才没兴趣。我喜欢让对方选礼物。” 如果已经知道自己想要哪件东西,那自己就能去得到。除非秋穗本人没有意识到,对方拿出来时才发现其实很想要,否则不值得让自己背叛香屋。 “明白了。见到water以后我会转达。” 太田拿起立在柜子旁的雨伞。黑色的大伞原本是男性用的东西。 “请等一下。” “嗯?” “还没有说完。风滚工业和water的关系呢?” 太田没有停下脚步,经过秋穗身旁时留下一句话: “是朋友,仅此而已。” toma很快就能交到朋友。 在这个架见崎,她到底有多少朋友呢?比起香屋,果然还是跟着toma更安全吗?秋穗想着独自苦笑。 *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黑焦说道。 这里是他用作私人房间的理科备品室。他说太宽敞就静不下心,寻找大小合适的房间的结果就是这里了。黑焦总是套着起褶的白大褂,和理科备品室很相称。 “检索的结果呢?” 香屋简短地问道。 只要在自己所属的公会内,随时可以使用能力,而检索士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点数和技术——便能把握能力效果范围内的一切。如果运营者没打算隐瞒,就真的是一切。 话虽如此,实际上能做到的当然有限。就算黑焦这样拥有高额点数的检索士,也无法把其他人的记忆完全抢走,充其量只能模糊地解读对方强烈意识的内容,是个增强版的测谎仪。况且秋穗还禁止他接受视觉信息——对方是女性,而且位置又在更衣室,理由正当极了。不过这一次眼睛看得见的内容估计没什么价值。 香屋想知道的,当然是toma和风滚工业的关系。 ——不说别的,名字就让人在意。 香屋第一次听说风滚这个词,是在《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中。这部动画的背景是旅行于沙漠行星的原治安官和他的搭档少女,西部片的味道很浓。西部片有几个标志,酒馆入口的沙龙门,被称为警长星的星型徽章,左轮手枪和长筒靴还有带檐的帽子,以及团成一团四处滚动的枯黄色泽的草。这种草的名字就叫风滚草。 这个名字很适合在架见崎四处滚动般移动的风滚工业,但故意选择这个词,隐约能看出里面有toma的品味。 黑焦在带轮子的圆凳上坐下,抱着胳膊说: “具体内容的数据没能抽出来,没想到要对太田小姐用检索还挺费工夫。” “她现在就是个普通人吧?” 就算是风滚,在其他公会的领土上一样不能使用能力。修理家电是靠知识,智慧还有工具,应该没有妨碍黑焦检索的手段。 “单纯是有人容易检索有人不容易,检索你就相当难。” “为什么?” “想这想那的,内容太多了,就像天然形成的干扰。” 黑焦有没有窥探自己脑中的内容?虽然在意,但香屋没有问。如果相信黑焦的说法,那么他至少对自己用过一次检索,到底暴露了多少还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就有必要考虑连重要的内容都暴露给他的可能。 香屋思考着询问: “是说太田小姐想得很多?” “不,她的情况相反。” “相反。” “听到秋穗小姐的问题时,意识没什么变化,要检索她根本没在考虑的内容可太难了。” “被人询问时,还有人能不思考吗?” 首先追溯记忆,然后思考该回答什么,该隐瞒什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然不是完全没有思考,这么说吧,她对water并没有特别的意识,就和想着今晚会有什么菜的心情差不多。” “这让她听了估计要伤心吧。” “说是朋友应该没骗人。太田小姐信赖water,但我知道的也就这些。” 真是不顺利。 况且,对香屋来说连黑焦也无法信任,尽管怀疑还是拜托他了。按这个感觉做事真是疲劳。 黑焦松开抱着的胳膊,又翘起二郎腿,仰靠在圆凳的靠背上。 “很遗憾没能满足你的期待,但我兑现了承诺,之后轮到你了。” 黑焦当然不是白白帮忙,香屋也要拿出相应的回报。 香屋轻轻摇头。 “不,还有一件事。” 拜托黑焦的事情还没完。 ——我想确认黑猫的遗体。 黑焦“呼”地吐出一口气。 “见到黑猫小姐又能怎么样,现在不是死了吗?虽然是暂时的。” “我有想尝试的事情。” “行吧,我是不拦着你,不过请先说出你那边的情况。” 没办法。香屋点点头。 “那么现在,我公开至今所提问题对应的点数。” 黑焦想要知道架见崎的真相。 * toma在心里承认。 ——和port开会很有趣。 紧张感恰到好处。面对月生这个可以说打架最强的对手,想尽办法考虑能出其不意的能力是个值得思考的谜题。而且这次只考虑创造对月生有效的能力还不够,必须以平稳和port共同出点数获得能力为前提。 当然,这终归是为杀人举行的会议,意识到这点,toma便感到心情沉重。但坐在桌子对面的几个人还挺优秀,所以不会腻味。 在这次会议上,发言最多的是名叫类人猿的男人。 “——然后,砰!那家伙就玩儿完了。” 他比比划划地讲着满是漏洞的计划。 这人并不傻。不,说不定确实傻,不过非要说的话应该是胆魄十足。他的作战计划就相当于宣战布告,不是对月生,也不是对平稳,而是对己方的会长——尤里宣战。 ——他没打算隐瞒自己的野心。 然而还能在port坐在no.2的位置上。这男人意外挺有意思。 toma微笑着转向尤里,用眼神询问:“怎么样?” 对方也笑着回答: “挺好的吧,如果平稳的各位没有意见,就这么办。” 能淡然说出这种话的尤里果然也很有趣。port这个组织不赖。 toma朝莉莉问道: “您觉得怎么样?” 莉莉为难地皱着眉头,但并没有回答什么。 所谓代言者的职务,就是曲解莉莉的表情,随自己的想法把事情办下去。想到自己姑且身为代言者,于是toma说: “大体上我们也没有异议。有两个疑问。第一个是关于获得能力所须点数的计算。” 平稳和port说好各出六十万p,这样能得到总计一百二十万p的战斗力。其中一半纯粹是兵力,另一半——双方各出三十万p,用总计六十万p获得“对付月生的能力”。话虽如此,并不是要把这六十万点数集中在一方,而是双方分别取得必要的能力,然后把部件拼在一起,组成一项强大的能力。 不知道这次开会提出的能力能否满足双方各出三十万p的条件。“其他”能力必要的点数要和运营者们商量后决定,但port那边似乎对自己的计算方法很自信。 类人猿得意地笑了。 “在整个架见崎,仔细研究过能力的也就我们了。除了我们哪儿都靠不住。” 隔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尤里又补充: “需要平稳的各位获得的能力有三十万就足够了,可能被抬价的是我们这边,不过多少再加一点就能解决。” 不愧是有钱人,就承蒙他们款待吧。 “那么,另一个疑问。” 就算顺利买到能力,类人猿提出的作战计划有两个严重的缺点,不过既然尤里接受了,其中之一就无所谓,他肯定能想办法解决吧。 问题是另一个缺点。 “如果是这个能力,就必须命中月生先生一次,这极其困难。” 闻此,开口的是一名黑色长发的女性——tallyho,她像店面的人体模特一样穿着整套笔挺的西装。 “我们有和月生交手的觉悟,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 toma缓缓摇头。月生战的首要目标是极力减少平稳方的消耗,但多少贪心一点也好吧。 “在这场战斗中,最大的战果就是那次命中吧,所以我们想表现在契约里。” 关于双方商量好的内容,平稳和port准备用靠能力签订的特殊契约来保证效力,具体内容基本已经定了,但toma想稍稍改一点条文。 “目前,打倒月生能获得的点数打算按五五分成。不过我们想改成最先命中的组织得六成,另一边得四成,如何?” 多少有些奖励,战斗才有意思。 “挺好的嘛,有干劲了。” 类人猿说着笑了。 他转向尤里继续说: “喂,那一发看我来打中,多拿的一成就全归我了。” 尤里在桌上撑住下巴,笑着回答: “全归你的话,议会不会承认吧,不过我尽力安排。” 听这样的对话,两人就像是关系融洽的队友,真看不出他们在暗地里,不,几乎是在明面上互相虎视眈眈。 事情渐渐谈妥了。 toma朝右侧的一人——ido看去。在这次会议期间,他始终作为检索士保持辅佐的立场,淡然回答方案中提出的能力预计需要的点数,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 ——但,他是月生战的主角之一。 ido得到尤里的信任,恐怕是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 只有在他身上,存在可能超越月生这一怪物的实力。toma正在做好把他强行拖到战场上的准备。 * 对尤里而言,今天的会议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是对simon失去地位后掌握平稳之国实权的少女water的评价。但现在还不是很清楚。看起来她没那么有干劲,还无法完全看清她的性能。至少在这个打算和port联手打倒月生的会议上,她那并不过分积极的态度吸引了尤里的注意,总觉得和自己似乎有些相似。如果是那样,她就是尤里最讨厌的一类人,不过相应地也提起了他的好奇心。 另一个目的,是摸清类人猿的势力。 这方面有不小的发现。关于对月生的战斗,他所提的方案比尤里预想中还要大胆,看来是相当有自信了。 ——这是打算在选举战之前分出胜负吗? 如果是那样,就很有效率。尤里追求步伐更快的时钟。 对月生战的议题结束后,会议来到下一个阶段。 关于port和平稳之国的同盟。目前,双方约定不插手对方参加的战斗,但那样就单纯是先下手为强,比如port可能会对除平稳之国外的所有公会宣战。所以平稳一方提议简单整理情况。 具体来说,就是事先决定要获得的公会。除了被称为豪强的三组以及风滚之外,把架见崎的所有组织按port的目标和平稳的目标分开。 规则很简单。 双方分别按优先顺序列出自己想要的目标,如果重复了就抽签。没抽中的一方按顺序获得自己想要的下一个公会。不能再选对方已经获得的部分。 按常理考虑,想要的应该是被称为中坚的那几个。不久前还有五个公会,但bulldogs被平稳收编,现在是四个。排在首位的果然还是三色猫帝国吧。其次是统治架见崎狭小海面的玛丽·赛勒斯、一心防守的鲁滨逊,以及port的同盟伊甸。 从平稳的角度来看,得到伊甸会有风险,毕竟是把port的协助者放在身边。也可以考虑在玛丽·赛勒斯特和鲁滨逊那边赚到点数,但重点还是三色猫帝国吧。上个循环的战斗中,平稳一方名叫高路木的部队会长被白猫击败,三色猫的领土侵入了平稳,平稳会觉得不痛快也毫不奇怪。 双方分别在纸上写下自己想要的公会,然后交换。 尤里写下事先决定的一个公会,递给tallyho。对面的莉莉拿起笔,但旁边的water探过头去,决定权当然在water手里。拿来那张纸的是对方的检索士。 tallyho和平稳的检索士绕桌子转了一圈,双方拿到了对方的目标。展开对折的纸,尤里忍不住笑了。 ——电影俱乐部。 可爱的字迹写着这样的名字。 尤里盯着water。 “重复时抽签的规则定了吗?” water也露出了苦笑似的笑容。 “不,还没有。” 没想到会在这儿重复。 port最先写下的名字,同样是电影俱乐部。那里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非要说也只是有家破旧的电影院。 water从口袋里拿出硬币。 “这个就可以吧?” “嗯,没关系。” 她用拇指弹起硬币,右手接住,盖在桌子上。 尤里问道: “哪边算正面?” “没有数字哪一面。” “这样啊。嗯,不好选呀。” 尤里朝ido看去。 “你怎么看?” 检索士能访问所有情报,当然,夹在少女柔软手心和桌面间的硬币也不例外。话虽如此,一般来说检索的生效范围会受位置影响——是否处于自身的领土,或者交战中公会的领土上。而这家餐厅以桌子为中心画着双方的边境线。water右手所在的位置是平稳的领土。 ido会赌二分之一的机率?还是靠强大的检索能力赢得想要的结果?water很有兴趣。 他静静地摇头回答: “出千。” water笑了。 “证据呢?” “首先,放下终端。” “好。” 她把至今藏在桌面下的左手举到脸的旁边。 ido继续说。 “另外,右手的手腕处有另一枚硬币。” “那么就赌一赌吧。我有没有藏着硬币?” 短暂的沉默后,ido吐出一口气。 “不好意思,我好像看错了。” 他转过头来,轻声说:“要赌哪面就交给你选了”。 尤里点头,回答说: “那我猜是正面。” water抬起手,充满自信地露出挑战的笑容。 在那个瞬间,尤里确信了,她足以成为王者。 因为没有人还在意硬币,所有视线都被少女的面容吸引。 ——所谓王者,就是身处故事中心的人物。 没有哪个王者不会成为主角。当然无论主角还是王者,都未必常胜不败,但败也败得漂亮。 “是我赢了。” water说道。桌上的硬币骄傲地亮出背面。 感觉自己看到的仿佛是戏剧的一幕,尤里不禁拍手喝彩。 第四话 这个公会就要毁了 1 枕边传来闹钟声。 八月九日上午五点三十分,刚刚起床的月生细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久违地做了个令人怀念的梦。梦中,他看到了几个已经不在了的朋友,还有那名再也没有希望再会的女性。 月生不会忘记她皱起眉微笑的模样,那表情仿佛被中意的木偶求爱而为难不已。月生当然不是想刁难她,如果可以,更想让她开心。可一个木偶能做什么?连一束花都买不了,只能待在橱窗里,按照固定的方式转动齿轮,咔嗒咔嗒地活动手脚,拼命吸引她的注意,光是这样就已经竭尽全力。 月生做了个令人怀念的梦。梦里还是七月的景象。 刚刚入夏的天空纯真无邪,阳光充满希望,仿佛假日的公园里奔跑的小学生。 在不同于八月的架见崎,她皱起眉在阳光下笑着。 * 八月九日的早晨,昨天开始的雨仍在继续,令人郁闷。 月生晚了三分钟下床,于是他缩短早饭时间追回那三分钟,准时站在车站的检票口前。 梦境残留的甘美痛楚还留在胸口。月生不禁笑道,真是赚到了。令人心痛的梦是好梦,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今早难得有了一件好事。 正当他注视着怀表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会到访这座车站的人很有限,但最近出现访客也算不上稀奇。 独自一人走过来的,是所属于平稳之国的少女。 water,有力玩家之一。她来到这里两年出头便早早出人头地,如今已经手握豪强组织的实权。但和这座车站相邻的平稳之国的领土现在应该是被三色猫帝国占据,她却毫不在意地出现,真是不可思议。 停下脚步后,water开了口。 “可以打扰您一点时间吗?” “如果不介意站着说就没关系。” “昨天,我和port领头的几个人商谈过如何打倒您。” “我知道。” 平稳和port计划联手进攻月生,这件事port那边也和他说过。两边都特地过来告诉他这件事,真是不可思议,估计是双方都在想在背地里搞点名堂。 water露出微笑,孩子气的表情有魅力极了。 “您的点数,我当然想要,非常想,但不是非要不可。要是联手的对象不像port那么庞大,背叛他们也无所谓。” “没错,谁也无法违抗他们吧。” “现在还太早了,我们没有做好准备。” “所以呢?” “如果您愿意站在我们这边,说不定能对抗port呢。” “是吗,我觉得正常发展下去,结果就是互相警惕按兵不动。” “您也不敢去进攻port吗?” “当然了。” 只要在这座车站,月生恐怕不会输给任何人,关键就在于月生有没有战斗的意愿,water无法想象他会在互相拼命的战斗中败北。但踏入其他人的领土就是另一回事了,谁也不知道对方会设下什么陷阱,有些战斗不是只靠速度和力量就能胜利。 “互相按兵不动就好,那正是我的目标。所以要不要到我们这儿来?” “很遗憾,我不会去任何其他公会。” “为什么?如果要等电车等就是了,我可以保证您的自由。” “有些麻烦的理由嘛。进了公司,就有很多规矩要守。” “哦哦,我收到过您的名片,aporia股份有限公司。” “您知道aporia吗?” “知道一些。” 月生吐出一口气,笑了。虽然只是隐约的感觉,但她是身处“另一侧”的人吧。拥有生物的心脏,与只能以固定模式行动的木偶不同。 “您来到这里,是为了答出aporia的命题?” water轻松摇头。 “不,我没有那么强的进取心,只是有个想一起玩的人。” “那个名叫香屋步的少年。” “是的。” “他有可能成为您的第零类假象吗?” “可以说已经是了,因为我就在这里。” “原来如此,恭喜了。” “谢谢。” 运营者们会以怎样的心情听着这番对话呢?对他们而言,这也是不足为道的日常的一部分?还是证明架见崎价值的故事之一?假如这个小世界的价值能够得到证明,到那时这里的人又何去何从? 月生注视着怀表。分钟转动,又到了电车到达的时间,但他听不到车轮的声响。四周静静的,静得出奇,完全没有八月该有的喧闹。 等待足够长的时间,月生再次开口。 “不管怎样,我不会接受结盟的邀请,自己所属的组织已经决定了。” “对port,您也是同样的回答?” “他们派来的人不知道aporia,所以我绕着弯子说明了一下,但回答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吧。 但月生忽然感到好奇,于是问道: “如果您赢下这场游戏,打算得到什么?” 任何喜欢的东西。以她的立场来说,运营者提供的那份奖品应该没有太大意义。 water歪着头回答: “所谓享受游戏,目的不是通关。价值在于玩游戏的过程本身。” “原来如此,那么,您不打算通关是吗?” “不,如果不以获胜为目标,就不好玩了。” “哪怕您的胜利会让香屋步消失?” “我不想让他消失,但活着的生物总有一天会死。” “没有对永生的期待吗?” “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期待的同时果然还是觉得恐怖。” 这个名叫water的少女身为人类,仍然爱上了木偶吗?还是说,她得到的感情等同于人类间培养出的爱?或者,在她看来根本没有什么木偶,站在这座舞台上的全员都是人类? 不知道。但或许这名少女对月生来说是种救赎——如果她的救赎永远是那名少年。 “月生先生,如果我们和port联手,您必败无疑。” water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说道。 “我(私「わたし」)不想让您死。如果真的危险,请逃到平稳之国来,不会连命都丢掉的。” 用我(私「わたし」)做第一人称,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意而为。 “感谢您的建议,我就期待一下我会被什么办法击败吧。” 月生明白自己并非无敌,单纯是强大,但这一强大在架见崎并不是无法超越。 月生不想死,但要说想不想一直活下去,也并不尽然。 他只是等待着,在橱窗里不停转动齿轮,永远等下去。对如今没有意义的安逸时间的结束,还有一丝消极的期待。木偶重复一成不变的动作,对发条终将松弛的那一刻迫不及待,仿佛活着的人类迷上塔纳托斯[注](thanatos)。 [译注:塔纳托斯,希腊神话中的死神。] 到时候,如果那名女性流下一串眼泪,那实在令人悲伤。 悲伤,甜美,内心痛楚。真是美好极了。 2 看来风滚工业尽职地完成了委托。 八月十一日,香屋步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联络。 不过形式并不理想。本来期待自己的终端响起,结果port拨通的是白猫的终端。 ——真不会办事。 香屋皱起眉头。信里的确是写希望他联系三色猫帝国,但那是在白猫的监视下不得已的写法,先联系我不好吗?怎么就这么听话,这还好意思说你们组织在架见崎最强? 话虽如此,总那封信被无视要好得多。 收到黑焦的联系,香屋前往医务室。估计是那里正适合闷头睡觉,白猫一直赖在里面不出来了。 她把终端随便丢在床上,里面传出愉快的声音。 “你好啊,香屋君。我是 port的会长,尤里。” 香屋站在终端前回应: “您好,我是电影俱乐部的香屋步。感谢您的联络。” “我也要谢谢你那封信,比大部分谜语更让人在意后续。” 寄给port会长的信里,简单写着香屋能力的概要,以及这个循环买到的问题:瞒着尤里协助类人猿的玩家中,合计点数最高的人物叫什么?还写了这个问题需要四千p,但没写答案。 进入正题之前,香屋先问: “这次通话安全吗?” “在架见崎使用能力的通话里面,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 “那是有多安全?” “除非你所说的叛徒是我信任的检索士,否则我保证消息不会泄露。” “可以告诉我那个检索士的名字吗?” “不好办啊,我们组织规定不能把主力成员说给外面人听。” “连会长都必须遵守那条规则?” “身为port的会长,更要守规矩。” 这几句话只是走形式,香屋姑且进行确认,实际上无所谓安不安全。对话的内容泄露时头疼的是尤里,香屋本人不痛不痒。 他尽量语气轻松地进入正题。 “我的能力可以做到与众不同的事。” “看出来了。” “尤里先生,您知道第零类的假象吗?” “不知道,那是啥?” “我也不知道,但说不定月生先生在寻找那个东西。” toma这么问过月生: ——您找到第零类假象了吗? 香屋补充道: “如果用我的能力,可用花6900p从运营者那里问到。” “原来如此。我很有兴趣。” “如果月生先生死了,真相或许将永远不见天日。” “如果没有你的能力。” “是的,如果没有我的能力。” 这话是骗人的。toma也知道“第零类假象”吧。就连尤里,说不定也知道,只不过在装傻。不过他装傻也没关系。 香屋继续说: “和平稳联手打月生先生的计划还顺利吗?” “那件事当然也是机密。” “说到底,为什么要去打月生先生?” “嗯?” “在我看来时候还早,您不是还有类人猿那个对手吗?” port要和月生战斗,应该是对架见崎的结局已经有一定的预想。三大组织间好不容易保持的平衡将被打破,这很奇怪。如果香屋站在尤里的立场,肯定要先收拾类人猿然后再考虑月生。 尤里轻快地笑了。 “他并不是对手啊,是个可靠的队友。” “但他盯着会长的位置。” “好像是这样。有上进心是好事。” “您呢?对port的会长这个位置有多执着?” “怎么说呢,比不上和美女一起吃饭的约会。” “和月生先生开战,真正的目的是排除类人猿吗?” 这个想法说得通。或许尤里是想利用和月生的战斗,来巩固自己在组织里的地位,就像toma,在上个循环的大规模战斗后成了平稳之国实质上的支配者。 但尤里毫不在意地回答: “没那回事,我单纯是尽到port会长的职责。到下次选举之前。” 不知什么时候,白猫站到了香屋身边。 她眼神带着倦意,语气却很严厉。 “差不多给我说正事吧,这儿是我的卧室。” 所以我才不想在这里接电话。香屋很想抱怨,但当然不会说出口。 估计是听到白猫的声音,尤里也在对面帮腔。 “我后面也有安排,快说信里写的事情吧。” 不,还不够,还差一点。 香屋加快语速问: “最后问一件事。成为架见崎的胜者时,尤里先生打算得到什么?” 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对于运营者提出的那件奖品,香屋想知道尤里打算如何回答。 “是什么呢?我还没定,情报不够嘛。” “情报,是吗?” “我很贪心的,想知道所有梦想以后再选。” 位于port顶点的人所说的“梦想”,香屋很有兴趣。或者说,那或许会决定架见崎的未来。如果他能用那个梦想说服port的所有人——不,就算只是有力者,让他们产生共鸣,说不定尤里会就这样一路成为架见崎的胜者。 “好了,我是真的没时间了,说正事吧。” 唔,香屋不满地嘀咕。 这次通话相当于奖励时间,如果可能,真想尽可能拖久一点。不过也好,准备好的问题的都问了。 “我知道了。来做个交易吧。我会拿出对您有意义的情报,可以为此为我们使用某个能力吗?” “什么能力呢?” “复活死者。我们的要求是复活三色猫帝国的玩家,黑猫。” “要求还挺高嘛。” 尤里显得很有兴致,但香屋感觉到那只是表面的态度。他已经彻底摸清这边的情况,连剧本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把戏演完,所以对现在的对话显得腻味。 “按顺序来吧。你说出协助类人猿的人,我告诉你复活死者的能力在谁手上。然后再继续谈。” 拥有复活死者能力的人,还有瞒着尤里协助类人猿的人。这两份情报是否有相同的价值? 非要说的话,感觉自己要说的情报价值更大。复活死者的能力在谁手上,只要有点数够高的检索士,并且敢向port挑衅,就可以调查。但协助类人猿的人是谁,除了香屋的能力以外应该难以证明。 正在他犹豫时,白猫开了口。 “给我点头,想这想那的太麻烦了。” 既然她这么说,那就好吧。尤里确实比香屋地位高很多,多少被压价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谁先说?” “pan。” “啥?” “复活死者的能力,或者说类似的能力在名叫pan的人手上。pan。记住了没?” “哦哦,记住了。” 上个循环——香屋被抓到平稳之国,和toma讨论作战计划时,记住了很多port的强者,但pan这个名字还是头一次听说。 香屋转向黑焦,对方轻声说:“只听过名字。” 终端里传出尤里柔和的声音。 “那接下来该你们了,真是期待。感觉像悬疑剧的下集预告。” 他游刃有余的态度有多少是真心的呢?架见崎最强组织port的顶点,对这个叛徒的名字会有怎样的反应? 香屋张开口,说出那个对尤里应该非常有价值的名字。 “tallyho。” 终端沉默了。 但那阵沉默立刻被打破,原因是尤里的笑声。 起初声音很小,然后越来越大。他在笑,还能听到拍手声。啪叽,啪叽,尤里高兴地笑着说: “很好,好极了。我这无聊的人生还是值得过下去的嘛。” tallyho。port的有力者之一,尤里优秀的参谋。在尤里支持下进入议会,可以说是尤里派的领头人物。 ——有什么高兴的? 为什么笑?哪里好笑?这个男的真恶心。听了香屋的话,无论愤怒、难过还是装作冷静都没什么,但唯独不该笑出来吧? 白猫不管笑个不停的尤里开口: “喂,继续吧,把复活死者的能力给黑猫用。” “啊啊我知道了。我们的要求是在香屋君下次的问题里加上我想知道的事。” “方法——” “这边整理好了再联系,放心,不会坑你们的。” 尽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香屋还是插嘴。 “按指定的内容提问倒是可以,但我手上没多少点数。” “会给你足够点数的,这笔交易肯定能让两边都开心。那就回头再说。” 白猫在一旁大叫: “等等,现在就在我面前把具体内容说出来!你慌什么?” “我慌张的理由只有一个吧?你们不明白吗?” 直到最后,尤里都在笑。 那笑声已经不像在演戏,而是打心底感到开心。 “现在,tallyho就在我旁边。” 之后再联系。他留下这句话,电话便断了。 * 通话结束后,尤里好不容易忍住停不下来的笑意,深深呼吸。这通电话太有意思了。 这里是port领土内一家城市酒店顶层的房间,尤里把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撑着下巴,抬头朝站在旁边的tallyho看去。 “你背叛了我?” tallyho面不改色地回答: “你相信那个少年的话?” “不,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同伴之一。” 所以,很有趣。如果类人猿的手真的已经伸向tallyho,那真是棒极了,令人期待不已。 “ido。” 尤里叫起自己信任的检索士。 是他帮自己和白猫接通电话,但本人不在附近。对优秀的检索士来说,距离没有意义,只要处于能力有效的范围——port领土内,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终端上立刻传来回应。 “什么事?” “我想和你聊聊,有时间吗?” “随时可以,我立刻过去。” “不,我去你那边见吧。” 香屋的回答真是不可思议。 ——瞒着我协助类人猿的玩家中,合计点数最高的人物。 说这个人是tallyho就很奇怪,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有几种推测。 站在身旁的tallyho叹了口气,样子很有魅力。 尤里喜欢她为难时的面容。但她很少会为难,而且故意下刁难她的指示也不够绅士,从这点来说,香屋步的话也是有意义的。 “其实你谁也不相信。” “不是的,我不相信的只有我自己。” “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这样就能爱你们。” 尤里站起身,轻轻整理西装上的皱褶说: “我出去一趟,大概要一个小时,回来想喝红茶。” 我会准备的,tallyho答道。 * 同一天——八月十一日。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kido的终端响了,是平稳之国打来的电话。 这时候,kido正在和几个队友玩扑克。这牌局是拿差不多要见底的食物当赌注,几个人还挺认真的。kido正在盘算能不能多少赢回一点已经快输光的筹码,接下来要发到手上的牌正是关键,他用力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上面传出自称water的少女的声音。 “您好,kido先生。现在可以打扰一下吗?” “当然。” 真想让她之后再说,但又不能说出口。平稳是豪强,电影院是弱小。 “和port协商以后,平稳得到了进攻电影俱乐部的权利。” water说道。 一开始难度就这么高。 “意思是说接下来要宣战?” 再跑到三色猫帝国去?不知道白猫会不会同意。虽然kido自认为和她们关系良好,但那个人办事凭感觉,不知道能不能谈妥。 water笑着回答: “目前没打算开战,我想要的是人才,就算打倒kido先生拿到些点数也不会高兴。” “那太好了,尽量和平谈判吧。” “没错。所以kido先生,要不要受雇于我们?”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只要kido先生为我们战斗——我想想啊,之后平稳可以保护电影院十个循环,还能多少付些点数做报酬,听起来不坏吧?” 也不好。kido并不想战斗,到战场上去说不定会死,而kido死了电影俱乐部也就没了。 “如果拒绝就要开战?” “有可能。但我不喜欢那么交涉。” “怎么回事?” “我希望您能加入紫担任会长的部队,nick也会过去。有干劲了吗?” kido闭上了嘴,而身旁的藤永大叫起来: “你的意思是更喜欢拿人当人质?” water认真地回答: “这个说法不觉得奇怪吗?人质当然是人了。” “我不是说这——” “和人质没关系,我并不想用什么来威胁,而且安排的任务不会让您、紫还有nick死,单纯是希望您来帮忙。所以想谈一次对双方都有利的买卖。” 怎么可能有不会死的战场。无论对手再弱,一不小心还是会死,强化效果结束后谁都是普通人,连流弹都能致命。 kido伸手拦住还想继续大喊的藤永问: “你们打算和哪儿打?” “月生。” 太扯了。挡在他面前的士兵,无论有多少点数都一样是弃卒。 藤永烦躁地把手里的牌甩了出去。她的牌亮出来是三条,这局没打完真是太好了。kido的牌是两对。 尽管连自己也觉得意外,但kido内心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情,既不愤怒也不胆怯,单纯是觉得不可思议。 “也就是说,是架见崎最强的对手。” “没错,如果单纯从战斗力上来看。” “和他打,还有办法能让我们不死?” 按常理来考虑,这不可能,不如说她是在把让人送死的任务推给其他公会。但对方是water,kido从没听说她在战场上败北,在自己想方设法保命时,water已经眨眼在架见崎扬名立万,成为称之为传说还为时尚早的传说。 她毫不心虚地说: “我会准备超越月生的玩家。” 还有那种人?月生独自一人手握的点数超过七十万,哪里会有人比他更强。 “要是那样,好像也不需要我帮忙了吧。” “当然不是所有方面都能超越月生,只要在一处能超越就够了。” “那个人,是谁?” “保密。” 嘿嘿,water用少女的声音神秘地笑了。 “抱歉,我能说的不是很多,但希望您能放心,我想保护您,当然包括紫和nick,这是真心话。” “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对方不喜欢。那个人对我也非常非常重要,不能有失礼节。” “这种话我们怎么能接受。” 藤永说道。 但kido的想法不同,能不能接受都无所谓。 他问起最根本的问题。 “紫和nick接受和月生先生战斗这件事了吗?” “我们组织统帅得不错,没人会违抗命令。” “你下的命令?” “没错。” “那好啊,成交。” 其他任何事都没法当成判断的根据。紫和nick打算站在那个月生面前,而kido能得到和他们一起去的权利,那么kido就会抓住这一权利。他想保护能保护的人,死也要比他们两个先死。 “kido先生。”藤永轻声叫了一声,按住额头。 终端上再次传来water的声音,那声音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诅咒。 “谢谢,和电影院有关系的人,谁都不会死。” 说完,water挂断了电话。 * 问题在于,可以借给kido多少点数。 如果可能,真想准备十万,就算那么多还是不知道眼睛能不能追上月生的速度。但实际上再怎么挤最多也就五万吧。把那五万全都砸在强化上,kido面对月生能做到什么程度?按常理来想,什么也做不到,肯定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了。月生太恐怖。 正在toma独自沉思时,nick说: “你是认真的?” 他,还有紫。和kido通电话时,toma让两人一起听。本来是觉得让他们和kido交涉更有效果,可没等用到这一招kido就同意了。他把自己的命看得太不值钱。 toma歪着头问: “你指什么?” “当然是我们要和月生开战。” “不想打?” “我可不想死。” “我和kido先生也说过,你们不会死。” 或许,肯定不会。无法断言真让人烦躁,但应该没问题。和月生的战斗中,没有其他办法更让平稳的消耗变得更少。 但nick烦躁地瞪着自己。不久之前他还高高兴兴的,变成这样的理由显而易见。听说紫要当部队的会长,肯定在心里期待她的安全多少能得到保障吧,但知道那支部队要被当成弃卒来用,他当然不痛快。 toma说出准备好的话。 “突然让紫当部队的会长,在平稳内部的反对声音也很大,但如果说是对付月生先生的部队就不一样了,大家都会接受。” “毕竟明摆着是要去送死。” “我会让你们活下去。光是这次月生战时站在最前线,战果就足够丰厚了,没人能否定你们,今后足以让紫的部队受到优厚待遇。” 这话是借口,但同时也发自真心。simon失去地位后,要按自己的喜好改造平稳之国,就必须为每一个决定找到理由。 nick仍然一脸无法接受。在他旁边,紫面露难色。 “你会信守承诺吧?” “当然了,我从没有违背过对朋友的承诺。” 况且toma本来就讨厌违背承诺。如果对方无足轻重,再加上有理由,toma也会违背。但对朋友,她已经决定必须守约。唯一的例外也就香屋了,他是挚友,可以对待得更随便。 toma向紫承诺过一件简单的事,而她是重要的朋友之一,但不是挚友,所以toma会守约。 和电影院有关系的人,谁都不会死。 * water刚离开房间,nick就朝紫瞪去。 “你早就知道了?” 他说的是紫和nick在kido的协助下和月生战斗。这相当于自杀。 紫用左手撩起头发,摸着自己的耳朵回答: “算是知道,虽说不太情愿。” “要我说就拒绝啊,你想死?” “是组织的决定,没法拒绝啊。” “你欠平稳什么吗?” “每天都有饭吃。” “就这种事——” 怎么说。虽然不是无所谓,但也不值得拼命吧? nick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口气。 “每次你摸耳朵,都是觉得有什么事没法接受。” 他指出了无聊的小事。 nick和紫相识很久了。来到平稳,建立tricolore,还有在电影俱乐部的时候都在一起。甚至连来到架见崎以前,虽然高中和大学不同,但初中、小学,甚至幼儿园都是同一处。两家的父母关系很好,又是邻居,从记事起紫就在身边。 她不高兴地盯着nick。 “我是说,如今生活有保障都是靠这个组织,你明白吧?现在没法违抗water的决定。” nick也开始心烦,声音有点大。 “可现在这个组织说让你死啊,逃走不就行了。” “逃到哪儿去?” “那还——” 那还用问,当然是电影院,kido那儿。那个公会很弱小,但远比挡在月生面前好得多。 呼,紫呼出一口气,表情变得柔和。 “你也回去?回电影俱乐部。” nick真想说,现在还能回去? 以前,nick率领名叫tricolore的公会时,曾和电影俱乐部交战。在那次战斗中,电影院出现两名死者,桃子和daflo, nick当然认识他们,毕竟在电影院的时候一起生活过。 不是nick直接下手,但他负责指挥,认为是nick杀了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奇怪。尽管如此,电影院肯定还是会接纳紫吧,甚至包括nick。那里很宽容,要在架见崎生存下去,他们的做法显得太过宽容。 nick好不容易挤出回答: “要是water不改变想法,回电影院也行。” 回去向kido低头,被藤永他们责备,那也没什么。带着讪笑搪塞过去,就算对自己失望,也总比紫死了要强。 而且那应该也是紫本来的期望。其实她根本没打算离开电影院,会出来单纯是为了带自己回去。 然而她摇摇头。 “我不打算回电影院。” 为什么?nick不懂。 关于紫,大多数事情他都懂。包括生日,血型,喜欢的东西和讨厌的东西,还有她的笑脸和哭脸。一部电影拿过来,看看就能知道紫会有多喜欢。闲聊时如果她忽然闭上嘴,nick也能立刻想到原因。尽管如此。 ——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她啊。 肯定是这样。 在记忆里,紫平平无奇,是个随处可见的女孩。 虽然话不多,但内心顽固。她正义感挺强,容易投入感情,特别喜欢和孩子或者动物有关的感人的电视剧。此外,战场上殴打敌人的姿态毫无疑问不适合她。 nick本以为是这样。但,在架见崎时,她是个能力不弱的强化士,甚至能让nick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她。 紫开口说: “赌在water身上胜率最高,所以就算我一个人也会赌。” nick轻声咋舌。 ——我才不想听这种话。 可是,我想听什么话?希望她央求我保护她?那样的紫比站在战场上的她更加难以想象。 从很久以前,nick就认识了紫。而且从很久以前,当然也包括现在,紫一直比nick大一岁。小的时候,nick把紫当作亲姐姐一样敬慕。如果年龄相反,两人会不会产生不同的关系?nick能不能更坦率地说出,我想保护你? 想必,不会是那样。尽管这么想,他也不知道究竟会怎样。 “这可是关系到性命,别随便拿去赌。” nick因不知名的焦躁皱起眉头,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 * ido对椅子很讲究,理由之一是慢性的腰痛,但不仅如此。 由于需要长时间集中精神检索,所以想尽可能减少对身体的负担,以前也试过办公椅,但检索不需要面对书桌,最后的结论还是单人的沙发最合适。 根据价格,沙发用起来的感觉大不一样,但也不是越贵越好。这就像是理想的恋人。要温柔,有包容力,有知性,要是有气质就更好。适度的幽默有助于丰富生活。ido喜欢靠背高一点的,太硬的免谈,但太软的也值得犹豫,另外沙发芯要有些弹性。但真正有意义的不在于列举条件,而是身体的感受,坐在上面能保持自然状态就好。 port现存沙发中,ido最喜欢的一张放在长租公寓的一个房间。这座公寓设计得独具匠心,模样精致,但也不像高级公寓。房间是一室一厅,感觉适合收入比较稳定的年轻人独居。 这个房间的原主人似乎喜欢音乐。 ido喜爱的沙发放在十平米出头的西式房间,四面都有垂着头的音响。一面墙边是钢制的架子,整洁地收纳大量唱片。原主人对音乐风格似乎没有偏好,古典、爵士、摇滚还有民族音乐,都摆在同等的位置。 这些收藏很棒,但ido不会听。倒不是不喜欢,但一切信息都会干扰检索,他来这个房间只是为了沙发。 这张沙发有时尚的灰色布面,一眼看去座位似乎太矮,但实际坐下后,靠背便包容身体,稳稳地支撑脖子。厢式沙发的扶手离得太远,不太符合喜好,但这张沙发没有那种别扭的感觉,手臂仿佛被老练的护士轻轻扶住。 在他中意的沙发旁,是张看起来不是很贵的茶几,设计简单,不会碍事。现在,茶几上放着终端,烟灰缸,还有盛着十二年威士忌的玻璃杯。 ido全身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时,感觉到一个男人接近房间。那是个具备悦目情报的男人,步伐极其均匀,肌肉并不紧张,但也不过度松弛。无论走动还是站住,身体几乎总是保持平衡,表情和呼吸都很规律。尤里。从情报的世界来看,他身上没有“人”的味道。 尤里没按门铃就打开玄关们,但在ido所在的房间前停下,敲了敲门。听到ido说“请进”,才拧开把手。 “工作还没结束呀?” “检索这种工作永远做不完,不过你要谈的事情更重要。” 见ido撑住扶手起身,尤里立刻说: “这样就好,你更适合坐着的样子。” “谢谢,不过至少要给你拿点喝的。” “不用不用,这之后准备和tallyho喝红茶。” “真是羡慕。” “果然还是把她叫来?” “但在她面前有些话不好说吧?” “也没什么怕被她听到的东西,不过要注意礼仪。” “礼仪。” “不透露没有恶意的秘密就叫做礼仪。” 尤里说着环视房间,注意到茶几上的烟灰缸。 “你吸烟啊?” “很久以前就戒了。这个东西原本就在。” 就算拿走,每次循环还会回来,于是干脆不管了。 “这样。” 尤里以均匀的步伐穿过房间,停在架子前,探头看向摆在上面的唱片。 “有什么推荐的曲子吗?” “很抱歉,我对音乐不了解。” “哦?真意外。” “非要说的话,我喜欢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主题。” “没听说过啊,摇滚?” “不是。” 那是一部动画的开场曲,但ido为了讲述更本质的内容,用比喻来说明。 “那首曲子里没有演奏。” “像约翰·凯奇的《433"》那样?” “乐谱是这样的:第一小节讲的是出生,后面都是讲活下去。” “那这曲子可长了。” “是首越长越好的曲子。” 尤里似乎放弃了在这里放音乐,转身朝向把手伸向威士忌的ido说: “电话你听了吧?” “当然,那也是我的工作。” “内容真是不可思议。他竟然说符合那个条件的是tallyho。” 香屋步的能力,记得是名叫“q&a”,能够强行得到架见崎的玩家本不可能得到的情报。在这场游戏中,是件超出常理的东西。 据说他是这么问运营者: ——瞒着尤里协助类人猿的玩家中,合计点数最高的人物叫什么? 回答是tallyho。port里任何人都知道她是尤里的副官。 “她也在你的视野范围内吗?” “当然,毫无遗漏。”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觉得她能逃过你的检索。” “完全没错。” 恐怕尤里信赖tallyho,但他不信赖自己,所以毫无例外地指示ido把她也列为检索对象。 尤里用少年般好奇心强烈的眼神说: “真奇怪,如果tallyho是叛徒,说明你也背叛了我。而且,你比tallyho的点数多。” “表面上,是她更多。” “连我都知道的情报,运营者怎么会不知道?” ido的合计点数在一万上下——这是骗人的,其实给他的点数有十万左右,但其中九成是尤里的“隐藏财产”,其他人看不到。水平一般的检索士都会被骗。ido就是这样改变了自身的数据。 “为什么运营者回答了tallyho的名字,而不是你呢?” ido喝了口威士忌。舌头熟识的缓慢刺激令他愉快,尽情享受过橡木桶的芳香后,ido回答: “说不定是香屋步说了谎。或者,我虽然背叛了你,但没有协助类人猿。” 两种情况都说得通。香屋步问的终归只是协助类人猿的人,不是背叛尤里的人。 “是啊,哪个是正确答案?” “还有另一种可能。” “哦?我想听听。” “我隐藏了tallyho的情报,但并没有背叛你。” “这种事可能吗?” “不能彻底否认。毕竟——” ido把威士忌的酒杯放回茶几,粗暴地倒在沙发靠背上。那张最棒的沙发稳稳将他接住,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要是我背叛你,那一定是你背叛了我的时候。” ido和尤里间有份契约,内容关系到名叫电影俱乐部的公会。 尤里轻松地回答: “我相信你的知性。而且知性这个东西,比起争端更能照亮和平。” 尤里对自己的强大有所自觉,而且确信只有蠢货才会违抗自己。 而恐怖的是,他的理解基本上没错。 在ido看来,眼下架见崎最强的其实是尤里。 3 在下个循环,架见崎即将迎来平稳和port对月生的战争,眼下没有发生太大的争端。 无论豪强还是中坚,都没有行动,最多只是些弱小组织间的小摩擦。 这可以说是毫不意外。而从香屋步的角度来看,果然月生令人不寒而栗。就算他从单人战斗力来看是架见崎最强,但同时被port和平稳之国盯上仍丝毫不为所动,果然不正常。 ——不管怎么说,没有战斗是好事。 香屋的准备也在继续。 八月二十九日,两天后便是下一次循环。在这一天,三色猫帝国和port做了笔交易。port收下黑猫的遗体,同时寄给香屋一封信,并交给他一万点数。 信的内容是要香屋用能力提的问题,点数就是货款,还说不用找零。香屋要把能力得到的结果毫无保留地告诉尤里,而port会让黑猫复活。 和port的交易刚结束,toma就发来了联络。那时香屋正在教室的角落,对着笔记整理思路,身边是在看书的秋穗。 听到终端响起,香屋拿着笔接起电话。 toma声音轻快。 “现在,有时间没?” “没时间,想要情报。” “来聊天嘛。” “检索士是谁?” 意思是问,这次拨通电话的检索士是谁。 “呦,香屋君,是我喔。” 终端上传来另一个声音,名叫mono的少女。 其实香屋并不是想知道检索士的名字。 ——这次通话会不会被别人听到? 他想问的是这个,而toma当然理解他的用意。 “这次是我(私「わたし」)私人的闲聊,单纯想打发时间。” toma的第一人称用的是我(私「わたし」),那多少能放心一点。香屋翻过笔记本的一页,拿自动铅笔在白纸上飞快写了起来,一边整理眼下要和toma说的内容一边开口。 “黑猫小姐复活的事你知道多少?” “大体都知道了,是你安排的吧?” “不知道port会不会守约,可以拜托你监视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过几天。” “真正开始行动,要到和月生战斗的时候?” “嗯,是这个打算。” 如果平稳和port联手,那么按照规则,和月生战斗期间这两个组织之间也会处于交战状态。进入这个状态后,对port的领土也能使用检索。 严格来讲,检索能力可以到达有效范围之外,比如这次通话也跨越了领土,但这时功能会受到很大限制。想进行深度准确的检索,果然还是需要处于交战状态。 “不会被port骂?” “没事吧,契约上又没说不能查对方。不过要是我这儿如果真的要和port打起来的话,会联系你的。” “帮大忙了。对了,有再生能力的人好像叫pan。” “pan?” “你知道这个人?” “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 “我自言自语啦。” 既然不打算说,就别多嘴啊,让人好奇得要死。 不管怎么说,黑猫那件事本来是toma负责,这之后交给她更安全吧。香屋换了个话题。 “你们打算怎么和月生先生战斗?” “步的预想呢?” “能想到几种,但猜不出到底是哪个。” “想知道答案?” “非常想。” “那来帮忙吧,我和kido先生也打过招呼了。” 这件事秋穗已经和他说过。 据说toma给kido准备了作战方案,让他就算和月生战斗也不会死,但香屋完全想不出要怎么做。 ——这就是现在我和toma的差距。 香屋已经被toma落下很远,太难跟上了。 “要看帮什么忙,我不想做危险的事。” “我知道,不会勉强你。我是希望你检查一下我的计划,说不定哪里有遗漏。” “知道了,把计划告诉我。” “这不行,怕被你知道。” “你在逗我?” “完全没有。循环前说出来的话,计划会被你破坏。因为你应该是不想杀死月生先生。” “你呢?” “我也不想。但非要说的话,对port的承诺更重要。所以真正开战以后,就随便你检查。” 香屋闭上眼睛,轻声吐出一口气。 toma总是这样任性妄为。 “就是说,你会打败月生先生,但要我保护他,至少不让他死。” “没错,能做到吗?” “做不到,现在没概念。” “总之先和我把电话接通,那个手机壳在哪儿?” 所谓手机壳,是以前从mono那儿收到的礼物。上面有通信器的功能,toma用它联系过香屋。 “在三色猫的什么地方,之后去找回来。” “嗯,有什么事的话联系我。” “前提是内容对我有好处吧。” “对你来说,月生先生有多重要?” “保密。” 基本上,香屋讨厌有人死,要是自己认识的人死了就更讨厌。只要香屋自己没有危险,就想尽可能保护他们。但月生的价值远在这之上,是能够实现香屋目的的一片拼图,难以找到代替品。 “真是秘密主义。” “单纯是怕被你知道。” “这样啊,那,代我向白猫小姐问好。” 她轻松地说道,然后挂断电话。 * 通话结束后,toma朝身旁的少女——mono看去。 “那么,让黑猫小姐复活那件事,你怎么想?” mono苦笑道: “原来如此——也就这个感觉,我去那边看看情况吧。” “你不了解情况啊?” “谁知道,毕竟怎么样都无所谓。” 从toma来看,也不是很了解mono。 ——虽说感觉没被她讨厌吧。 mono太随心所欲了,让toma有点应付不来。不是随心所欲让她应付不来,不如说挺喜欢的。 会觉得应付不来这个少女,一定是因为她和过去的冬间美咲很像。 * 另一边,通话结束后,香屋一边动笔写着,一边问秋穗: “你有多少点数?” 她继续看着书,头也不抬地回答: “能自由使用的大概两千p吧。” “我再给你些点数,有想拜托你获得的能力。” “很急吗?” “嗯,说不定下个循环要用到。” 这是原本就打算早晚要让秋穗获得的能力。由于月生战时还可能用到别的,香屋一直没能下决心。但现在怎么也看不透平稳和port的打算,于是他改变了想法,放弃以关键点出发,而是获得用途更广泛的能力。 “我考虑了能力效果的条文,你看完修改一下。” “什么样的能力?” “有两个。最想要的是防弹背心,还有一个——” 怎么也想不出合适表达方式,香屋说到一半停住了。 “还有一个是?” 秋穗从书上抬起头。 香屋放弃了,叹了口气。 “想不出合适的名字,你有想法吗?” 秋穗探头朝香屋的笔记看去,纸上列出了必要能力的要点。 上面有很多删改,内容纷杂,但秋穗一眼就明白了香屋的意图。 “传说的装备。” 她说道。 4 pan。未确认的pan。 没人知道她的底细,也没人知道她的目的。尽管身为port核心的九名议员之一,却很少坐上圆桌,对大半议题毫不关心。 尤里会知道她是女性,是因为过去见过面,但只有三次。最后一次是上次投票选会长的时候。尤里得到pan的一票,决定了自己的胜利。 面对准备足够礼物打算收买自己的尤里,她提出的条件仅有一个。 ——不要对我好奇。 这要求实在太模糊了,尤里毫不犹豫地点头,基本上遵守了诺言,但没有彻底遵守。 与pan的第四次会面忽然到来。那是尤里独自出门逛街,回去的路上在公园的长凳上吃冰淇林时发生的事情。她用安静的步伐走到尤里旁边,开口说: “你违背了承诺?” pan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女性,看起来像大学生。刘海太长,给人阴郁的印象,但也不能说是扣分项。这个特点和她端整的面容以及没有抑扬的语气互相衬托,很适合与其名字一同为人所知的那个称呼:“未确认”。 尤里停了一个呼吸的间隔,歪头显得纳闷。这时他刚吃掉冰淇林的顶端。 “承诺?” “我的能力,你查了吧?” “只是凑巧,业务上要列出port内的所有能力——” “但你本来可以把我除外。上面肯定也没有你的能力是吧?” “我忘记下指示了。” “糊涂了?还是故意的?” “嗯,是哪个呢。” “算了,哪个都无所谓。” pan在旁边坐下,手上的动作像是操作终端,其实只是在点音乐播放器。她两边耳朵上扣着大号的耳机。 “不管怎么说,你打破了承诺,下次不选你了。” “类人猿听见可要高兴了。” “诶?你说什么?” 她抬起耳机的一侧。 “我是说,多数情况下,都不该把声音扯得比音乐声还大。” “哦,所以呢?” 她从长刘海后面露出圆圆的眼睛,抬头看着尤里,那双眼睛意外显得纯真。 “你有事找我是吧?” “没错,我会给你分配点数,可以帮忙扩张你的能力吗?” “为什么?” “为了我能兑现承诺。” “明明你违背了对我的诺言。” “我没有恶意,不过,还是很抱歉。” “对香屋步君的承诺?” “你很清楚啊。” 比起得到情报的途径,pan对尤里的事感兴趣更让他意外。 她的视线落在音乐播放器的屏幕上。 “我不想免费帮忙。” “有什么想要的?” “那个。” pan指了指尤里手里的冰淇淋。 “好啊,刚好我有兑换券。” 在port,点数作为货币流通,1p大约是1000日元,所以便宜的东西都是几个一起卖。比如这种冰淇淋,1p能买一联三张的兑换券。 尤里从口袋里拿出兑换券,递给pan。 “还有呢?” “就这个。” “真的?” 还以为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交涉。 由于太过意外,尤里还以为她看错了。但,注视了片刻,pan始终微笑着。 “我是香屋君的粉丝嘛。” pan拿着兑换券,从长凳上站起身。 “你可要兑现对他的承诺啊。” 她说着,迈开步伐。 为了不让冰淇淋淌下,尤里在表面舔了一下。 * 八月三十日。在下一个循环到来的前一天,一个男人出现在类人猿面前。这男人挺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那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时才会有的讪笑。就像是怯懦的青年被小混混缠住时为了自卫露出的笑容。 “我搞砸了点事情,没法继续待在原来的公会,可以让我加入您的公会吗?” 注册名,此方。这人好像是从bulldogs转到三色猫帝国,但几天前,他又脱离三色猫帝国。持有点数五百,估计是脱离公会时被征收过,这是常有的事。 被赶出公会的人逃亡到port并不稀奇,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其中惹过事的人都喜欢加入类人猿的部队。类人猿觉得原因是自己性格宽大,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他对运营大大咧咧。 类人猿盯着此方看了一会儿——大约是五秒。这人看起来不坏,只是个普通又没什么胆量的胖子。 “想来就来吧。” 类人猿拿出自己的终端。 此方也拿出终端碰了一下,问: “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吗?” “没什么好问的。” 类人猿不在乎他之前惹过什么事。无所谓,那和这家伙今后的战果无关。不如说此方主动提起来,类人猿也没兴趣听,亲眼看到他的态度就足够了。 “太感谢了,我会好好干的。” 此方露出自卑的笑容。见此,类人猿也微微眯眼笑了。 ——这人有点东西。 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脑子里有想法。蠢材也分种类,而这个人不是单纯的蠢材。 但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他是个没本事的蠢材,所以类人猿很快就忘了心里冒出的疑惑。 5 这个月里,到处都安安静静的。 各公会用尽了手段,拼命搜集情报。 以月生战为契机,原本被内部权力斗争拖住脚步的port会有大动作吧,这一预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恐怖的。 该归顺port吗,平稳能不能齐头赶上,还是说将有其他组织崭露头角?那个月生终于要从架见崎消失了吗,会不会port和平稳联手还是没法打倒他?如今哪怕条件不利也要趁早投奔豪强吗,还是说草率的决定反而会送命?眼下,众多公会难以决断。 伴随着着混乱,架见崎迎来新的循环。 * 这个循环开始时,tallyho获得了“其他/辅助”类能力“长臂”。 【能力/长臂 500p/使用次数:1】 通过触摸持有射击类能力的玩家,或类别为射击的道具使用。 三分钟内,目标的能力的射程增加三米。 此能力可进行如下扩张: 增加使用次数(一次):300p 延长持续时间(一分钟):20p 增加射程(一米):30p 获得能力的同时,tallyho花费总计二十一万一千七百p,增加了四次使用次数、三千分钟持续时间,以及五千米射程。 * 尤里获得了“其他/道具”类能力“无人机”。 【能力/无人机 900p】 圆盘型飞行道具。飞行时间十分钟,高度三米,时速十公里,承重五千克。 只要不超过承重范围,本道具可承载“任何一件物品”。此外,可使用附带的遥控器随意操纵。 此能力可进行如下扩张: 延长飞行时间(一分钟):20p 增加最大高度(一米):20p 速度强化(时速一公里):200p 承重强化(一千克):200p ※飞行速度最高扩张至一百公里,承重最高扩张至一百千克。 获得能力的同时,尤里花费总计十九万五千九百p,增加了三千分钟飞行时间,五千米最大高速,并将速度和承重扩张到极限。 * toma购买了“其他/道具”类能力“雨与引力”。 【能力/雨与引力 15200p】 此能力由以下两件道具构成: ·雨 枪支。总重量十千克,全长一米,射程十米,使用次数一次。 这把枪在“引力”命中任一玩家时立刻启动,自动瞄准“引力”命中的玩家,每五分钟进行一次攻击。 雨的攻击无视使用者状态,持续到次数用完或能力被取消。由雨射出的攻击会透过玩家以外的物体。 攻击类型为“射击”,未特别声明的数值与射击初始值相同。 雨可进行如下扩张: 增加威力(一):3p 增加使用次数(一次):400p 增加射程(一米):30p ·引力 枪支。总重量五百克,全长二十厘米,射程二十米,使用次数一次。 可进行威力为零的“射击”类攻击。引力的攻击具备独特视觉效果,其他数值与射击初始值相同。 引力可进行如下扩张: 增加使用次数(一次):700p 增加射程(一米):30p 增加个数:3000p ※使用次数最多扩张至六次,个数最多扩张至两个。 获得能力的同时,toma花费总计二十五万二千三百p,为“雨”增加了六百p的威力及五百次使用,为“引力”增加了一千米射程,并将使用次数与个数扩张到极限。 * 莉莉获得了“其他/道具”类能力“契约书”。 【能力/契约书 3000p】 a4纸大小的的白纸契约书。 当点数发生变动时,若符合契约书上所写的条件,会按照条文自动分配点数。这种情况下,小数点以下向下取整。仅有在契约书上签字的会长所属的公会成员会受此效果影响。 写好契约内容后,所有相关公会的会长签名即视为契约成立,效果开始发动。任意一名会长签名后,追加的条文及黑色或深蓝色以外墨水所写的条文无效。 效果发动后,有效期限持续到下次循环发生,期间契约书内容不会有任何变更。一旦契约成立,契约书出现破损也不影响效果。 每次循环,契约书会变回白纸,可重复使用。 但下列情况发生时,契约书不会生效。 ·契约成立前契约书出现严重破损。 ·按照契约内容分配点数时,各公会所得点数之和大于可分配点数总额。 ·因公会灭亡等原因无法按条文分配点数。 ·情况符合条文中所写的“契约失效条件”。 莉莉花费三千p,获得了这个能力。 * 秋穗栞获得了两个“道具/加工”类能力,分别是“强韧度附加”和“传说的装备”。“强韧度附加”是通常能力,“传说的装备”是“其他”能力。 【能力/强韧度附加 300p/使用次数:1】 可对重量小于一千克、大小可容纳于一立方米空间内的一件物体使用。在下个循环前,被施加此能力的对象将变得更难以损坏,强韧度取决于能力等级。 强韧度附加可进行如下扩张: 增加使用次数(一次):300p 提升强化等级(一级):200p ※强化等级上限为十级。 【能力/传说的装备 4200p/使用次数:1】 目标为靠能力获得或加工的道具。触摸后,目标将被附加“传说的装备”属性。 被附加传说的装备属性后,道具将得到以下效果: ·目标道具的所需点数立刻归零,同时由运营者所定获得此道具所需的点数及使用次数将从所有者手里消失。但此类点数消失不会冻结能力,而是调整所需点数。 ·除物理性破坏外,目标道具不会失效。 ·目标道具的功能不会因获得道具的原能力效果发生变化而改变。 ·目标道具将不再被视为“道具”或“加工”类能力的对象。 ·发生循环后,以上效果将持续。 此能力可进行如下扩张: 增加使用次数(一次):3500p 秋穗花费四千七百p,获得了这两项能力,并将“强韧度附加”升了一级。 * 然后,香屋步在三个提线木偶面前的钢管椅子上坐下。 能力“q&a”的使用。五个问题已经写好了,显示那些问题的五枚卡片被摆在长桌上,后面是撑着下巴的青蛙。 稀奇的是,青蛙主动开口聊起了能力。 “你让秋穗小姐拿的能力可真够麻烦。” 我才不管麻不麻烦。尽管这么想,香屋还是回答: “单纯是用条文描述起来复杂而已。” 传说的装备。这名字是秋穗起的,其实本质很简单。 对于靠能力获得或用能力加工过的道具,只保留功能,将其变成“不属于能力的东西”。 比如说有人有种能力,可以匕首加工成“非常锐利的匕首”。获得能力所需的点数是600p,每个循环能用三次,效果持续到下个循环以前。 秋穗的能力可以将加工后的一把匕首变成“传说的装备”,同时加工者失去200p,并且每个循环的可使用次数也减少一次。准确来说这个数字要由运营者决定,但如果公正地计算应该是这个结果。而变成“传说的装备”的匕首将永远保持锐利,就是说和能力无关,单纯是一把“非常锐利的匕首”将在架见崎出现。 青蛙拿过摆在手边的一枚卡片说: “你总是给架见崎添乱。” “不是有意的,只是通常能力里面找不到我想要的能力。” 在这个循环让秋穗拿到“传说的装备”,是个稍稍危险的选择,不该选在月生战即将开始这个时间点。 假如port或平稳之国获得了“只对月生非常有效的武器”。正常来想,他们在打倒月生后就会丢掉那个武器吧,只要把获得能力所需的点数转让给队友,将能力冻结就好,在对付月生的武器失效的同时收回开销。或者说,说不定有什么能力可以让人舍弃能力,得到返还的点数。 但“传说的装备”可以让这类选项消失。对付月生的武器一旦变成传说的装备,其所有者将立即失去获得能力所需的点数,剩下“只对月生非常有效的武器”留在月生已经消失的架见崎。 香屋并没有期待这种发展,不过想做也做得到,所以这个能力说不定会让port或平稳对秋穗不利。 ——已经事先告诉她使用次数只要一次,应该不会变得那么糟。 只要赶快把那一次用掉,到下次循环次数恢复为止都是无害的。至于下个循环,port和平稳也已经把专门对付月生的能力清理干净了吧。但架见崎说不定还有能力可以恢复其他能力的使用次数。“传说的武器”虽然算不上踩到老虎尾巴,但也已经走到了老虎尾巴的边缘。 青蛙饶有兴致地表示: “我还以为,你要再晚些时候才会拿到这种能力呢。” 这话应该是真心的,青蛙恐怕已经猜到香屋想用“传说的装备”干什么,尽管如此,还是对他毫不限制。 青蛙把五枚卡片摞在一起,递给猫。猫接过来点点头,又递给猫头鹰。猫头鹰飞了起来,把卡片放到香屋手上。 接过卡片时,猫头鹰用女性的声音说: “你让秋穗栞获得那两种能力,是为了保护月生吗?” 真是意外的询问,青蛙姑且不论,以前猫和猫头鹰从未对香屋的打算表示兴趣。 香屋歪起头。 “怎么说呢,要看port和平稳的目的了。” 秋穗获得的能力原本就在香屋的计划之内,但选择这个循环获得,的确和月生有关。 猫头鹰在他头上慢慢盘旋。 “真是模棱两可。” “因为没有规则要求我必须回答问题。” “算了,你就加油干吧。” 猫头鹰回到长桌对面,香屋则展开手上的卡片。 ·尤里对我说的所有谎话。 1000p ·在candle里,tallyho最喜欢的花是哪种? 200p ·月生在等的是外星人。 yes/no 10000p ·月生在等的是和架见崎的运营有关的人。 yes/no 20000p ·第零类的假象是什么? 6900p 视线扫过卡片,香屋满意地笑了。 ——成了。 想要的情报,都来了。 “好了,请选择问题。” 青蛙说道。 香屋手上的点数刚好是1万。原本的2750p给了秋穗,同时又从尤里那儿拿到了1万p,用来买他想知道的问题,余下的都归香屋。 “有三个。第一个,尤里对我说的所有谎话。” 这个能用1000p买到,真是破格的优惠,事先做好准备真是太好了。在上个循环,香屋也提过完全相同的问题,而那时他和尤里还没有直接说过话,所以运营者设定所需点数时的标准应该很模糊。 后来香屋和尤里通过电话,问了几个重要的问题。但香屋的能力对运营者有限制:对同一个问题,管理者不得增加一度声明的所需点数。所以哪怕尤里说了天大的谎话,香屋一样能用1000p将其揭穿。 青蛙回答: “只有一个。和月生开战的目的是排除类人猿吗?对这个问题,尤里回答不是。” 也就是说,尤里打算利用和月生的战斗排除类人猿。 这条情报也很重要,可以以此为方针判断他行动的意图,但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那,没有其他谎话了是吧。” “以我们的判断来看,是的。” “我问过尤里,成为架见崎的胜者时想要什么,他回答还没有决定。” “没错。” “这个回答也不是谎话,甚至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不存在,而是根本没决定。” “是这样。” 身为port的会长,竟然还能推迟这个判断,这从根本上和香屋的思考方式不同。香屋从目的逆推过程,但尤里的目的本身恐怕还没有决定,真让人不舒服。 正在香屋沉思时,青蛙催促道: “第二个问题呢?” 剩下的两个是尤里拜托的。 “在candle里,tallyho最喜欢的花是哪种?” 香屋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思,也不知道candle指什么。青蛙简洁地回答: “雪绒花。” 这是什么代号吗?tallyho应该是背叛尤里支持类人猿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能用来排除她? ——想了也没有头绪。 那么,只要先记住就好了。 香屋说出最后的问题: “第零类的假象是什么?” 让尤里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也是香屋能力的价值之一。谨慎避免强者反应过度,同时向他们提出有吸引力的问题。这样一来,哪怕香屋自己没有点数,也能靠其他人得到情报。 青蛙答道: “是生命的假象。” 青蛙的语调依旧平淡。 但香屋感觉到,其中蕴藏的温度与以往不同。那并不是热度,反而冰冷,锐利,带着攻击性,仿佛带着切实的温度。 “不只是人类。挡在所有人、动物、一切活着的生物面前的偏见,我们就叫它第零类的假象。” 香屋把手放在膝上,攥紧五枚卡片,翻到背面。在那上面画着记号,模样和那枚信封——香屋来到架见崎的契机上的记号相同:略微扭歪的鸡蛋似的椭圆里,画着几条斜线。现在看来,这个记号仿佛把数字“零”和象征dna的螺旋组合到一起的形状。 香屋说出能够想到清楚回答的问题: “那么,那到底是什么呢?” 青蛙依旧笑着,以提线木偶的脸、以非生物的脸。 “第零类的假象,指的是,寻找活着的价值的意志。” 哈,果然。 “那种东西。你们把那种东西——” 他的脸因恼怒而扭曲。 架见崎竟是这样,简直令人厌恶至极。 “你们把这种东西,叫做偏见?” 青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也并非一言不发。就算旁人看不出来,香屋也明白他对这个问题无法心无波澜。青蛙抛开能力的提问说起另外的事。 “在那时,aporia诞生,生命被投以疑问,于是活着本身成了假象。” aporia,香屋已经调查过这个词。 ——aporia股份有限公司。 月生的名片上如是写着。 aporia(悖论)这个词,意味着难题与困惑,在其来源的希腊语中,指的是无路可走的死胡同。 “你能够超越aporia(悖论),继续前进吗?” 青蛙留下疑问,世界换幕,下一个循环开始了。 第五话 夕阳下的笑脸只是错觉 1 循环开始的第一个早上,toma因剧痛醒来。 身体仿佛被极重的东西压烂,疼痛持续不断。toma发出呻吟,挣扎着从床上伸手。 她抓住终端打开,点下两次。光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不像是自己的身体完成的。 终于,能力发动,疼痛开始缓解。这一过程令人舒适,身心愉悦。toma反复深呼吸,抹掉眼中渗出的眼泪。她浑身都是汗,本想冲个澡,可身体像灌铅般疲惫,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松懈全身的力量,再次倒在床单上。 脑海中浮现香屋步的面容。他似乎在发怒,满脸不高兴。面对想象中的香屋,toma辩解道: ——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明白。 来到架见崎时,toma最先获得的是某种治愈能力。标准的治愈能力是用于疗伤,所以她获得了“其他”能力。 那个能力被toma命名为“十字架”。 那是她必须永远背负下去的后悔的十字架。 2 port和平稳之国一同向月生——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发出宣战布告,是在八月八日上午十点。距离开战还有两小时准备时间,两小时后,和月生的战斗刚好会在正午时开始。 ——真的? 这便是nick最坦率的感想。 在这之后,真的要带着战斗的意志站在那个月生面前?真的要做这种近乎自杀的行为?简直无法置信。 在平稳之国内部,对这场战斗的疑问声也很大。他们的疑问在于,真的能赢吗? 为了和月生战斗,water暂时把点数集中在三名玩家身上。 nick,紫,还有kido。真是硬来,nick和紫在平稳资历尚浅,至于kido根本就是其他公会的人。,在平稳已经待久的人自然不会高兴。 然而water仍然能成功让计划通过,在nick看来消极的理由占了大半。谁也不想站到月生面前,也就没人能提出其他方案。另外有些人想靠这次的失败让water失势,还有人抱着旁观者的心态——打倒月生是port的事,平稳充其量只是辅助。与此相对,为数不多的积极的理由就在于water本身。至今为止,她从未在哪场战斗中输过。 nick自己的心情也和平稳的大部分人没什么两样。 不可能战胜月生,反正我们都是弃卒,能逃走最好,可又无处可逃。而且意外的是,他心里竟还有一丝希望。果然water与众不同,只要她说能做到,就让人禁不住觉得或许真的可以。 ——士兵们就是这样死的吧。 nick事不关己地想着。 他们带着混乱,放弃挣扎,死死抓住本不存在的希望死去。 不过那样也没什么不好。nick虽然没有强烈到足以称为觉悟的意志,但也对早晚会到来的死亡有所预料。他无法放弃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 在飘着一层薄云的天空下,nick背靠电线杆站着,两手插兜,低头看着乏味的柏油路。 不久后,有人从路对面走过来。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kido。不知为什么,他隐约在微笑。 “那是啥?” nick指着kido的右手问。他手上拿着黑色的大伞。架见崎的八月八日的确会下雨,但那是傍晚的事了。他觉得到那时还能活着?就算活着,还能有余力撑伞吗? kido脸上仍带着笑容,把伞抡了一圈,活像老电影里的摆弄拐杖的喜剧演员。 “据说是传说的装备。” “那儿会有这种传说啊。” “谁知道,说不定今后要传到后世呢。” 他说什么呢?净胡扯。算了,怎么都无所谓。 “这次的事你竟然能接受。小心死了啊。” “你不也一样吗。” “你带着多少点数?” “差不多6万,平稳那里借了我5万。” 哎,也就这么多吧。 6万p的玩家很拔尖,但这次的对手太糟糕了。nick忍不住想笑,只好咬住臼齿。 “还不到月生的十分之一。” 点数相差十倍,这已经不是大人和小孩的差别了,而是更根本的差距,差不多是坦克和婴儿。 “你呢?” “一共11万。” kido“咻”地吹了声口哨。 “有白猫小姐的水平了。” “只是数字上有。” 这不是谦虚。循环将近时,平稳把大量点数交给nick,其中大半被他加到了强化上。能力的性能本身无疑高得离谱,但nick还没有熟练掌握,尽管已经训练过多次,但仍然被强大的性能拖着走,连自如奔跑都很吃力。 “所以呢?” kido把原本的微笑换成稍微严肃的笑容,歪头询问。 “约好见面的地方,在更前面吧?” 要怎么回答,nick有点为难。 他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单独在这儿等kido,是有话要说,可一旦开口,又觉得难为情。 “紫,就拜托你了。” 听到他拼命挤出的话,kido噗嗤一声笑了。 “说得好像要去送死一样。” “难道不是吗?” “说不好吧,我倒觉得说不定能挺过去。” 你哪儿来的自信说得这么轻松?内心急速涌起的烦躁让nick拧起嘴唇。 “回答呢?” 就算自己会死、kido会死,只有紫他无论如何也想让她活下去。但nick自己无能为力。 ——那,kido呢? 按常理来想,他当然同样什么也做不到。况且不属于平稳之国的kido手里的点数不过是nick或紫的一半,要说战斗力,他才是最拖后腿的那个。然而,nick在心里还是莫名有一点期待,觉得kido或许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 kido依旧笑着,说道: “无论你还是紫,都不会比我先死喔。” “就说我不喜欢这样。” 我很了解他这个人,所以。 ——至少让我先死啊。 少瞧不起人了。虽然没有根据,也不可能打赢月生,但就算这样你还不明白吗?至少给我一点信赖啊,让我那这个理由去死啊。 “要是真有危险,就一起跑吧。” kido轻松地说着,迈开步伐,集合的时间快到了。 nick两手插兜,跟在他后面。 他抬起头,朝天上看去。架见崎的八月八日总是坏天气。 * 这个时候,尤里正在旅馆的顶层,吃过迟来的早餐后享用红茶。 菜式是标准的英式早餐,在日本多以蛋类配培根这种简略化的形式为主,但正式菜单上还会有番茄酱烘豆、煸炒过的蘑菇以及黑布丁等等。今天正午开战后估计会很忙碌,不知道有没有足够时间吃午饭,于是tallyho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拜此所赐,尤里的肚子有点吃不消。 他单手拿着加足了牛奶和蜂蜜的红茶,简短询问: “雨呢?” “已经送到了。” 站在旁边的tallyho回答。 “哦,类人猿呢?” “联络说已经到了车站前,好像很有干劲。” “他应该多学学怎么偷懒呀。” 如果他真的学会怎么偷懒,就没法继续坐在no.2的位置吧,但同时丧命的可能性也会降低,可以活得更快活。 tallyho继续说: “pan没有出现,ido的位置不清楚,但联系得到。剩下的议员已经在圆桌上了。” “公园呢?” “活动的准备已经完成。必要的装备也和雨一起由water送来了。” “这样啊,就是说——” 尤里在脑子里梳理今天的所有计划。 “嗯,看来我暂时没什么事了。” 大战将近时,行动受限的时间太长,又没有该做的事务。因为正常的计划都会留出余裕。如果连这时都要忙得手忙脚乱,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宣战,但尽管他喜欢偷懒,却讨厌太闲。 “我只要正午时到公园就行了吧?” “是的,正午之前请自由活动。” “那我去散个步。” “请让我陪同。” 这话美妙极了,可惜有些事必须一个人才能做。 “不用啦,正午之前你也放松一下。哦哦,对了。” “怎么了?” “我的行李箱放到哪儿来着?” tallyho微微歪头,显得不解。 但她没有问出口,只是说:“我这就去准备。” * 暂时还不会下雨。 上午十点三十分。香屋步在学校的椅子上坐下,面前的课桌对面是秋穗栞。香屋身为人质,无法离开三色猫帝国,所以让秋穗替他去电影俱乐部看看情况。 香屋开了口,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想整理自己的思路。 “打倒月生先生的方法,大体考虑只有三种。获得不由分说让月生先生死的能力,或者变得比月生先生更强,不然就是让月生先生变弱。” 秋穗的脸蛋贴在课桌上,懒懒地回答: “好像是废话嘛。” “现实里到处都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废话啊。总之第一种不太可能,port和平稳都打算和月生正面交战。” “我倒觉得用即死能力能赢得更轻松。” “嗯,估计有什么做不到的理由吧。” 或者是虽然做得到,但有什么原因让他们不想那么做。 关于这点,香屋无法判断。他最先想到的是月生说不定有“即死攻击无效”之类的能力。而且杀人得到的点数是一半,让对方转让就能得到全额,所以他们选择不杀死月生,而是靠把他逼上绝路来获得巨额点数。 秋穗在课桌上皱起眉头,看来她思考得还挺认真的。 “剩下的就是要变得比月生先生强,或是把月生先生变弱了。” “后者的效率更高吧。” “感觉有好几种做法。” “嗯。但他们把决战的日子选在八月八日。” 架见崎天气变差的日子。根据这点,也能预想到什么。 雨,或是云。计划大概和这两者有关。考虑到开战时间在正午,云才是关键吧。以月生为对手,要把时间拖延到开始下雨的傍晚太吃力了。 ——打倒月生先生的办法基本上猜得到。 香屋能想象到最后一幕,但不清楚发展到那一步的过程。 “看不懂toma把kido先生拖进去的用意,真难受。” “再怎么说也不是打算当弃卒用吧。” “嗯。那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况且我看不出来舍弃kido先生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toma是认真打算用kido,nick和紫三个人把月生逼到绝境。她有什么根据? “你打算保护月生先生?” 秋穗问道。 “最好能保护。” 那是张很强的牌,香屋无论如何都想得到,但这次情报奇缺。离开战只剩一个半小时,却还没想出像样的方案,仅仅是想尽办法把零碎的拼图混进了战场。 “最让我不爽的,是toma看得见万无一失的步骤。” 她能想到香屋想不到的什么东西,所以和香屋看到的未来不同。真想让她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可她因莫名其妙的美学一言不发,真让人不爽。 秋穗从课桌上起身。 “你竟然看不透toma的计划,真少见。” “是吗?” “反正就算看透了,赢的还是toma吧。” 香屋倒觉得那样更让人绝望。 toma的思维方式的确有她自己的风格,可以从中预测接下来的发展。 “怎么想都觉得她会找kido先生不同寻常。” nick和紫还能理解,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平稳的人,但特地把kido也叫去,说明有什么事只有他能做到。 kido,电影俱乐部的会长,技术极高的射击士,但和月生相比还完全处于常识范畴之内。 “在他身上,有我不知道的价值,而toma知道那个价值。” 听他低声嘟囔,秋穗捉弄人似地笑了。 “我能想象到一个价值喔。” “什么价值?” “能让你认真起来。” 嗯,总觉得没什么差别。 “这个想法的确很像toma。” 无论进攻还是防守,她都会借助人际关系,哪怕是在架见崎,肯定也更重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而非点数。 咣当一声响起,是秋穗顶开椅子站起身。 “要是眼下没有什么方案可说,我就去电影院了。” “嗯,到开战前我会拜托黑焦先生,和你保持通话。” 嘴上回答着,香屋仍在考虑kido的事。kido,还有nick和紫。这三个人的共同点显而易见。 ——电影俱乐部。 真是个神奇的公会。明明只是个弱小组织,可每次大战总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今天也是这样。既然kido插手三大组织间的战斗,电影俱乐部也不得不发出宣战布告。 * 集合的地点选在与车站有一点距离的咖啡店。 上午十一点,toma环视今天准备参加战斗的四个人后说: “计划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kido,nick,紫,还有检索士mono。在toma看来已经是很强的精锐部队了,但他们本人好像不这么想。 kido露出苦笑。 “最重要的问题好像没和我们说啊。” “哪里?” “我们能活下去的根据。” 嗯,这的确是最重要的问题。 toma点点头,把手伸进包里。 “我给三个战斗的人准备了压箱底的秘密武器,是我亲手做的哦。” 说着,她拽出三个护身符。那是toma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还用刺绣写上了名字。 kido姑且接到手里,皱起眉头。 “这东西,有意义吗?” toma毫不心虚地点头。 “当然,上面有相当难得的加护。” “是圣女大人?” “不是的,这次向别的神祈祷。” 某位造物主。对toma自身来说,那位神明远比被组织尊为圣女的少女更值得祈祷。 nick把护身符的环套在手指上转圈。 “这次行动中,这东西的具体效果,为什么要对我们保密?” “因为说了你们也不信。” 更准确来说,要拿出让他们信服的理由,有违toma自己的信条。 nick还是很不高兴。 “信不信都好,请告诉我们。” 唔,toma嘟囔了一声。按她的性格,听人说想要点提示就总想立刻说出口,但这次她硬是忍住了。 “你们不知道更好。” 考虑到这次的计划,对月生也要尽量出其不意,如果提前知道,三个人的行动可能暴露护身符的效果。 toma从座位上站起身,结束对话。 “好了,到开战前就喝杯咖啡休息一下。热的可以吗?这儿的冰箱没修。” “等等,还有个问题。” kido开了口。 “让她参加有意义吗?” 他伸手指的是mono。 通常情况下,会把检索士派到战场上配合战斗,但这次的对手是月生,检索士能做到的事情极其有限。对手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共享情报。 “怎么说?” toma说着朝mono看去。 “最好带我一起去吧,月生先生战斗的样子可没那么多机会能见到。” 她回答的语气很轻松,仿佛不知道接下来要去的是战场。 “本人都这么说了,你们就带她去吧。” toma说着,朝咖啡店的厨房走去。 身后有人大声叹了口气,但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距离开战还有三十分钟。 类人猿环视聚在架见崎站前的交通转盘的四名同伴。 貂熊,若竹,龙,风筝。四人都是类人猿的部队里值得信任的强化士,而且全员都拿到port分配的点数,能力进一步增强。如今每个人在大多数战场上都能所向披靡,但就算这样,面对月生还是没有把握。 类人猿挤出笑容,驱散内心的恐惧。 “真棒,啊,太棒了。我现在简直想立刻逃走。” 这种败北与死亡的预感,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而这无疑能让生活变得充实。在port和尤里勾心斗角另有一番乐趣,但类人猿更喜欢战场。 貂熊开口说: “那你就跑啊。” 他是个高个子,耷拉着的眼睛显得软弱。或许是因为这幅模样,初中时曾遭到阴险的欺凌,于是开始练空手道。来到架见崎时,他已经在全国大赛上大显身手,可怯懦的样子还是没变。 不可思议的是,类人猿身边聚集的强者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痛。若竹是名有胆魄的女性,但因为复杂的家庭环境嗜酒成性。龙是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却过度温柔,听说曾被本以为是朋友的人背叛,背上高额的债务。而且那好像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到现在还时不时在晚上哭。风筝从出生看待世界的角度就和常人不同,没法集中精力,动不动就开始自言自语地嘟囔,但神经反射异常敏锐,而且仔细听会发现,他的话里道出了事物的本质。 把他们称作同伴,是类人猿的骄傲。 不像尤里那样干净利落,却是活生生的同伴。在这个组织里比起来,尤里就像个僵尸,明明已经死了,本人却没有察觉,肉体还在活动。 类人猿向四人宣告: “在我看,今天就是架见崎的最终决战了,剩下的都是处理杂务。” 击败月生,拿到尤里的人头,这就是接下来的半天将发生的事。这么一来,自己在架见崎就无人能敌。虽然那个名叫water的少女令人在意,但port和平稳的力量存在巨大的差距。 龙蜷着高大的身体嘟囔: “说不定打不赢月生。” 这人总是这样,对手是谁都胆怯不安,但这次情况完全如他所说。 “没错是这样,有可能赢不了,但赢了就能得到一切,简单好懂对吧?亲手握住胜利就叫做喜悦。” 这是自茹毛饮血的时代就刻在人类遗传因子上的喜悦。战斗,获胜,开宴庆祝。无论进化得再聪明,穿得再体面,科学技术再发达,本质都没有变化。只要剥去一层皮,人类便和野兽没什么两样,都是血肉构成的生物。 “肯定能赢,发着抖赢下来。这就是最后的战场了。” 若竹笑了,她用被酒泡哑的嗓音说: “你总是这样,上次选举就这么说。” “但是那次不是输了吗?输了就还没结束,都是过程。” 不到获胜不停手,这不是当然的吗。那次选举很遗憾,但类人猿没死,就算不上真正的败北。 “不到胜利就不放弃,什么时候赢了拔腿就跑,就这么简单。” 这次循环结束时,port下一次的会长选举将再次到来,在那之前要分出胜负。无论月生还是尤里都是强大的敌人,但他们都是孤独的。对生物来说,孤独是最大的弱点。 “这样啊,都是梦害的,连脚步声也消失了。” 风筝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类人猿问他“什么意思啊?”,但没得到像样的回答。 倒计时继续进行。 和平稳方队伍汇合的时间快到了。 * 电影俱乐部宣布参战时,离开战还有五分钟左右。 香屋步从黑焦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现在,黑猫的遗体在port,三色猫帝国也有追踪他们的理由。 香屋和秋穗之间由黑焦接通电话,他对着终端做出指示。 “开战后,立刻专心检索kido先生。” 上面立刻传来回应。 “kido先生?为什么?” 是电影俱乐部的检索士ryama。这次三色猫帝国没参战,黑焦能做到的事不多,于是尽管点数不如黑焦,香屋还是决定拜托ryama。 他简短回答: “kido先生身上应该能看出water的意图。” toma打算用什么香屋不知道的办法保护kido。 对香屋来说,将其解读便是这场战斗的第一步。 3 在检票口前,依旧寂静无声。 深深吸了一口阴天时带着湿气的空气,月生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向怀表,动作一如既往。他不打算太固执,只是在开战的瞬间到来之前,都想一直侧耳倾听电车的声音。尽管明白电车不会来,却只能继续等待下去。 第零类的假象。 ——对我来说,那会不会就是电车呢? 但他又觉得不对。运营者们在寻找的东西与这有所不同,是以生物来说更正常的事物。不是爱,也不是梦想,更像是心跳或是脚步声。 嗤,嗤,怀表的秒针转动着,发出摩擦似的声音。在时刻表上,正午是电车到站的时间,当然也是为击败月生而谋划的战斗开始的时间。 ——如果现在她在场,会对我说什么呢? 月生完全想不到,禁不住想笑了。感觉会被她骂,但就算被她安慰也没什么奇怪。 秒针迈出最后一步。分针和时针随之移动。与其说是错位,更像是凑齐了步调。四周果然听不到车轮声,只有终端分秒不差地显示开战的通知。 ——检索,启动。 月生是具有压倒性力量的强化士,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擅长检索,大多数玩家在检索能力上用的点数都比不过他。但,今天的干扰相当强,简直像浓雾一样,周围被没有价值的数据覆盖。看来对方有技术不错的检索士。 月生闭上眼睛。和循环之前比,port和平稳之国内部都发生了高额的点数移动。port是尤里和tallyho,平稳是water,这三个人获得了重要的能力。对方似乎没打算连这件事也隐瞒。 月生把检索目标限定在water身上。这单纯是平稳对情报的保护不如port严密。很快,月生就找到了她花费大量点数获得的“其他”能力。这就是关键。但就算光是概要,想分析出结果也需要花一点时间。 ——强化,启动。 高点数的强化能令使用者全面变强。知觉变得敏感,思维变得清晰。虽然算不上提高点数的使用效率,但强化对检索也有效果。 通常,强化的持续时间是三分钟,但月生将这个时间扩张到了五分钟,他从未将这五分钟完全用尽。这么做与其说是为了单对单的持久战,不如说是为了应对大群的敌人,但无论多么庞大的组织,能站到月生面前的人数也屈指可数。以月生为对手,派再多点数不高的人也没有意义,把点数集中在少数的有力玩家身上才是上策。 这次也一样,踏入车站内的玩家不到十个,port和平稳的联军竟只有这点人,真是寒酸。月生继续闭着眼睛,右脚轻轻后退,一道红光从眼前穿过。射击。但不是简单的射击,而是什么特殊弹药,但具体效果还不清楚。 月生仍没有睁开眼睛,他轻轻扶了扶眼镜鼻梁,调整位置。 “没打中。冲锋。” 一阵声音传来。 月生改变检索的目标,换成刚才射击的人——类人猿。他手上拿着特殊的道具,是water的“其他”能力,估计是借给他的吧。 月生睁开眼。 首先进入视线的有三个人,注册名分别是貂熊、龙、风筝,都是port里的强者。他们身后还有四个人,其中有一个也是强化士,名叫紫,然后是以射击为主的类人猿、kido,最后是检索士mono。 ——不可思议的组合。 port那边还能理解,以类人猿为核心,由他的部下辅助,而平稳的意思就看不懂了。kido属于电影俱乐部,和名叫香屋步的少年在同一个公会。为什么water会用其他公会的人? 月生带着疑问迈开脚步。对于干扰,有个极其简单的对策。 ——直接接触情报。 就是说,只要碰到想了解的东西就行了。月生只是跑了几步,但没人能及时应对。在月生来看非常迟缓的时间中,所有人还看着自己刚才站的位置。月生碰到了类人猿手上的东西、water的“其他”能力的道具——一把不大的手枪。 虽然也可以直接抢到手里,但贸然拿过能力不明的东西太危险了,说不定会突然爆炸。就算爆炸也不过是弄脏西装,但还有可能是更特殊的攻击。月生抽出手枪的情报,同时将其从类人猿手中打飞。 意外的是,有个人反应很快。 kido。他拿着和类人猿同样的手枪,枪口准确地指向月生,亮起红光,但射击太迟了。通常,从看到发射的光效到实际发射间有0.5秒延迟,不可能射中。月生蹲下身子,尽量轻柔地扫倒类人猿的腿。kido对这一动作也有反应,枪口追逐月生的动作。但还不等光线发射,月生已经轻轻一跳,回到刚才站台的柱子前。 他再次低头朝怀表看去,同时确认那把手枪的数据。 ——能力名,雨与引力。 要理解具体内容还要花点时间,但那把手枪名叫“引力”,命中后将发动“雨”。这部分已经知道了。就是说对方胜利的条件是“引力”命中。 “你们可以回去吗?” 他们的性能基本都知道了,不差,不如说很强,但以检票口前面这块地方为战场就差得太远。 “遇到看不清动作的对手,就不该战斗。” 无论对方有什么计划都无所谓,只要月生想杀,随时能杀了他们。那么他们准备的手段越有效,自身就越危险。月生不喜欢毫无理由地杀人,但只要有理由,该动手时不会犹豫。 开口回答的人,是大字躺在车站里坚硬瓷砖地上的类人猿。 “我们知道啊。无论是看不清你的动作,还是你随时能杀了我们。” 那,为什么? 月生刚想问出口,却突然扭身。有两个人从左右逼近。左边是nick,右边是若竹。nick像射出的子弹般笔直突击,若竹则夹杂着假动作朝手臂攻击。月生抓住nick握匕首的手腕,肘部打在若竹肚子上把她打飞,撞在墙上,接着月生轻轻一丢,把nick朝她仍去。类人猿的话还在说个不停。 “一直,我一直在朝看不见的东西伸出手,每次都从危险至极的地方活着回来了。人生就是这样对吧?谁都一样。” nick从空中朝月生扔下一团白色的东西。 ——兔子? 的布偶? 纽扣做的眼睛对准了月生。 * ——玩具的王国,启动。 为人偶赋予虚拟的人格,使其独立行动。 本来,这一能力能使被刻上“印”的八个人偶同时行动,但莉莉按照water的指示,将能力进行扩张。 type-ace,这一扩张将使用的人偶数量限制到一个,但性能飞跃性提高。为对付月生,她在“玩具的王国”上投入的点数超过了二十万,当效果集中在单独一个人偶身上时,其战斗力甚至能挤进架见崎的前三。 “玛鲁鲁能打赢月生先生吗?” 莉莉问道。玛鲁鲁是她给兔子布偶起的名字。 平稳领土内,位于教会的莉莉的房间。 water笑着摇摇头。 “不可能赢。” “这样啊。” “但比起有人死去,还是布偶被打坏更好,我保证会给你修好。” “好啊。可是——” 玛鲁鲁坏了以后,不就轮到人了吗? water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 “面对月生先生,只要坚持五分钟,我们就赢了。” “那很难吗?”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本来就不可能。关键在于在月生先生决定杀人之前,能拖延多少时间。” 在莉莉来看,情况令人绝望。因为战斗已经开始,月生已经打算杀死眼前的敌人了吧,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water轻松地说: “就算输,平稳也不会有损失。” 莉莉不明白,water为什么这么肯定。虽然想相信她的话,心里却没法信服。 “如果有人死了,你要告诉我。” 虽然莉莉做不到什么,现在手上也没有能紧紧抱住的布偶,但她不能一无所知。 该流的泪,就必须要流。 * 自交战开始过了一分钟。哪里有人能相信,过去的仅仅是一分钟? kido把这次借来的五万点数大半加在感觉的强化上,尽管这样,还是看不清月生,甚至感觉不到对方随意挥出就能收割所有人性命的拳头已经逼近。kido只能不停想象,想象零点五秒后的世界。 “能力名,雨与引力。” 月生说道。 他语气悠闲,同时轻松接下兔子的攻击。kido只能看清兔子的动作,它短小的手脚撕裂空气,时不时被打飞,撞上墙壁后再次顽强地冲向月生。在这期间,nick和port的人纷纷进行攻击。 月生仍单手拿着没有合上的怀表。 “引力命中后,雨会被发动,持续攻击引力命中的目标。每五分钟一次,持续五百次——大约四十小时。的确,这个办法有用。雨的攻击没多少威力,但持续时间长。我的强化每个循环只能用三十小时左右,只要时间耗尽就是个普通人,躲不开雨。” 仅一分钟就准确检索出敌方队伍的“其他”能力,这也超出了预料。能做到这种事的玩家,kido 至今只见过一个。 “但也不是没有对策。只要把雨本身破坏就行,更何况,如果引力打不到我,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kido手里是被命名为引力的手枪,类人猿手里也有一样的东西。他的那个之前被月生打飞,但已经捡回来了。两人各有六发子弹,而类人猿已经射了两发,kido是一发。 “接下来我会检索port的能力,如果有什么计划,请尽快开始。” 月生说话时,又过了三十秒。 kido再次射击。不是引力,而是通常的能力。这个随便就能射中,不,是对方主动迎上来的。月生轻轻一甩手,毫发无伤。但kido还是不停射击、射击、射击。一旦停下,身体就会发抖。 nick和兔子负责前锋,紫保护kido。kido用射击掩护nick他们,同时寻找让引力命中的机会。这就是平稳方的计划,从一开始就破绽百出。nick和兔子打不过月生,紫无法防御月生的攻击,当然kido也打不中月生。 这些破绽可以说是预料之中。 ——五分钟喔。 water说道。 ——怎么办都行,反正就是月生先生用过强化后的五分钟,只要撑过去,我们就赢了。 五分钟?为什么?搞不懂,总之大约还剩三分三十秒。 兔子的身体在地上弹了两下,脑袋里的棉花散开了,估计是月生踢的。kido和类人猿都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因为攻击的瞬间一定有机可乘。 然而两道引力的光仅仅穿透空气,月生已经站在了另外的地方。 ——还剩七发。 类人猿三发,kido四发。 怎么都感觉射不中。 * port的领土里,有座维护得不错的公园。 这座公园更注重景观,比起给小孩子嬉闹,更适合给公司职员在长凳上度过午饭时间,或是给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悠闲散步打发时间。由于面积不小,每当port办什么面向市民的活动,基本会选这座公园做舞台。 公园里没什么战斗的痕迹,但由于被弃用很久,每到循环开始时草坪的状态都很不好,简直是野蛮生长,但没过多久就会得到修剪。port为市民提供劳动。从过去的数据就能看出,如果市民太闲犯罪率会上升。 上个循环时,宽阔的草坪正中央立的是圣诞树,如今树被换掉,放上乏味的钢管椅子。尤里在椅子上坐下,仰望蒙着阴云的天空。四周还有其他port的战斗人员,腰上挂着日本刀的tallyho站在身边。在尤里脚下,是旅行用的大号行李箱。 他在思考water的事。 前几天,她送来了契约书。那是由能力创造的契约书,只要签名就会自动生效。内容是这样的: 本契约对公会“平稳之国”、公会“port”以及两公会所属的部队生效,部队的定义是名称中含“平稳之国”或“port”的公会。此外,公会“电影俱乐部”在本契约中视为公会“平稳之国”的部队。 本契约中,已签名的部队公会视为“平稳之国”或“port”的一部分,因此下文中的会长对于平稳之国指莉莉,port则是尤里,不包括其他部队会长。 公会“平稳之国”、“port”的任意一名成员打倒月生时,将按下列规则自动分配获得的点数。 1“引力”命中月生 第一个用“引力”命中月生的公会会长所得点数为六成,另一方为四成。 2“引力”未命中月生 来自月生的点数由两公会各获得五成。 内容和之前商量好的一样。用引力射中的玩家所在公会得到六成,这是平稳那边的提议,也就是water的意思吧。所以她有自信让自己的人拿引力射中月生是吗。 ——哎,随便她了。 非要说的话,尤里支持类人猿,这单纯是因为port能拿到更多点数。但他有能力射中月生吗? 感觉他能做得相当不错,但结果肯定是功亏一篑 类人猿总是这样,每次都只差最后一步,真是可爱,而且无疑令人悲伤。 “雨会不会降下来呢?” tallyho说道。 她难得心怀不安。尤里微微笑了。 “会不会都没关系。” 要是引力没能射中,类人猿会死吧,或者拼了命逃回来。不管怎样,都拉不到选票了。 排除月生和让类人猿失势,无论哪种情况,对尤里都有好处。无论结果如何,尤里要做的都只是收拾残局,只要处理掉剩下的一方,架见崎的战斗就几乎结束了。 只有一个人让他在意,water。 ——她真的打算痛快地杀了月生吗? 这点尤里看不透。如果他在平稳之国,会很重视月生这张牌,借他的力量进攻port。 她能让引力射中月生吗?打算让引力射中吗? 不知道。不知道就很有意思。 尤里对water有一点期待。 * 从类人猿来看,月生也显得异常,比想象中的任何怪物更像怪物。 ——没想到,竟然这么强。 竟然会纯粹在性能上存在这么大的差距。 类人猿简单环视车站内,无论墙壁、地面还是天花板,都没有一丝伤痕。在超过十万p的玩家互相争斗的情况下,这几乎不可能。 月生非常巧妙地控制了分寸,不只对眼前的人,连建筑物都包含在内。车站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视的地方吧。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他寸步不离车站,肯定是这样吧。但类人猿没想到重视到这个地步。他发动射击,故意瞄准和月生有一点距离的位置。月生像篮球抢断一样故意接住那束光线,好像在耍对手。 ——这我可挺喜欢。 就是说被他耍、被他看不起。这将成为胜利时喜悦的调味品,回头藐视对方时能得到成倍的快感。 “貂熊。” 类人猿抓住站在他面前的瘦高男人的肩膀。 “要上了,用上全力。” 他的另一只手伸向终端。 ——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发动。 很简单的能力,主要效果只有一行字:使目标玩家的能力变为两倍,但这名玩家的合计点数不能超过充进本能力的点数。 这么一来,在持续时间内,貂熊就是超过十五万p的强化士。但就算这样,当然还是和月生差得太远。 类人猿站到貂熊前面,笔直朝月生冲去。就连月生也因他鲁莽的突击吃了一惊,伸手轻轻一打。类人猿用脸接下他的拳头。好疼,但自己的另一项能力已经发动了。 ——野生的法则。 发动条件为与对方接触。这一条在最开始被扫倒的时候就满足了。 野生的法则对目标和类人猿自己生效。双方进行物理性攻击时,造成的伤害由会在削去能力效果后决定。也就是说唯独这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和能力无关,单纯是普通人肉搏。 由于效果仅限于物理攻击,对强化士以外的玩家没什么用处,比如射击仍然能正常使用。本来,这个能力是以射击为主的类人猿为了和难缠的强化士较量而准备,但对于月生这个对手,类人猿的射击无法造成伤害,直接抡拳头更强。 类人猿的右手夸张地打出直拳,被月生轻松躲开。野生的法则只对伤害有效果,并没有让月生的速度减慢,当然打不中。 ——不过,你有点吃惊对吧? 被月生打中还能不飞出去的人,估计没有几个。 哪怕一瞬间,只要让他混乱就好。类人猿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办,反正貂熊会想办法,剩下的只要贴身扣下扳机。 呵——月生在他眼前笑了。 貂熊在月生头上。他跃过类人猿,想朝月生踢下脚后跟。知道这些,是因为月生抓住了貂熊的脚后跟,顺势挥下手臂。类人猿的视线完全被貂熊的后背挡住,他毫不犹豫地用引力射击,紧接着貂熊砸到脸上,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躺在地上。 ——结果呢? 脑袋好疼。他勉强睁开眼睛朝月生看去。引力好像没射中。若竹,龙还有风筝,再加上平稳那个拿匕首的强化士,不记得叫什么了。四个人朝月生逼近。 再来一发。类人猿仰在地上,把引力的枪口对准月生。 但,扳机没有动,四个人已经倒下,像剧情快进了一样。两个人趴在地上,另两个人分别倒在左右的墙壁下。 叮——清脆的声音轻轻传来,是月生合上怀表盖子的声音。 “很不错。真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真让我出了点冷汗,就好像装了鸡蛋的购物袋撞到墙上一样。所以之后我必须要更小心,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类人猿咽了口唾沫。 ——要被杀了。 这种恐惧可不是现在才意识到,来之前早就知道,是从出生起就了解的恐惧。但,他动不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样吧。没有生命的兔子布偶已经破破烂烂地躺在地上,其他的所有人类都因死亡的恐惧僵住。在双方都不手下留情的战场上,这一停顿足以致命。但月生没有行动,他轻轻推了推眼镜说: “今天你们让我好好运动了一下。所以,到此为止吧?” 现在,月生给出了选项,让他们选择其中之一。死,还是败走。这二选一真是可笑。 打破沉默的,是一名少女。 * 啪嗒,啪嗒,背后传来脚步声。 老实说,kido已经忘记她在了。 mono。非常弱小的检索士,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从kido身旁经过,站在月生面前。 月生轻轻歪头纳闷。 “有什么事?” mono抬头看着他,然后。 “嘿。” 她轻声叫着,抱住了月生。kido看愣了,脑子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感觉所有人都一样,包括月生。只有一个人例外。 ——类人猿。 他用引力开了枪。时机完美,出乎任何人意料。 所以,应该说是“所以”吧。mono用了胡来的做法,但的确分散了月生的注意,只有类人猿抓住了机会。 月生的表情好像在说不妙。mono的身体慢慢晃了一下,脑袋歪向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引力的红光被不知什么时候浮到空中的包挡住,估计是月生干的吧。mono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倒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接着,“咚”地一声,月生的包掉在地上。mono躺在地上,红色的血以流泪似的速度从嘴角淌下,大概是身体里面受了伤。 俯视已经不动的mono,月生叹了口气。 “抱歉。嗯,道歉并不诚恳吧。” 他合上一只手里的怀表时发出声响,然后将怀表滑进口袋,简单环视其他人。 “我再杀三个人。port两个,平稳一个。然后请你们回去吧。” kido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mono。自己和她不是很熟,但总觉得在意,她身上散发着日常的气氛,在架见崎显得突兀极了。 虽然算不上报仇雪恨,但。 ——唉,就是这样的战争吧。 和月生的战斗安静得出奇,人的死安静得出奇,简直就像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电影院。但,这里是战场。 “紫。” kido朝站在面前的她说: “你退下。” 他盯着月生,双手转了一下手枪。 * mono死了。 手里的终端上,收到了公会的检索士发来的联络。 toma吐出一口气。时钟的指针还在前进,她朝设好的倒计时看去。离计划中的时间还有一分二十五秒、二十四秒。 ——有点早啊。 本想让她再拖延三十秒呢。 和月生的战斗,将在真正的意义上开始。 * 零点五秒里,两个人死了。 那是从kido扣下射击的扳机,到实际发射之间的零点五秒。 扣下扳机时,port的强化士——瘦高个子的男人朝月生冲去,零点一秒后,月生已经抓住他的脑袋,左手在头顶,右手抓下巴。零点二秒后,那个倒霉的家伙脑袋已经几乎被拧了一百八十度。这是第一个。 零点三秒后,四个人分别从不同方向朝月生进攻。是port的三人和nick。nick冲向月生后背。零点四秒后,月生躲开所有人的攻击,稍微改变自己站的位置屈身,一只手抓住nick的手腕,是他拿匕首的那只手。 零点五秒后,nick的匕首捅进了port的一人——长发打卷的女性胸口,应该是月生拽着nick的手腕干的,但kido看不清过程。终于,射击发动,却被月生用手掌挡住。 无论脑袋扭曲的第一个人,还是胸口插着匕首的第二个人,恐怕都在一瞬间丧命。但他们身体倒下却花了点时间。先是第一个,接着第二个人才慢慢倒下。 ——这早就知道的吧? 知道月生的强大,强大得如同怪物。在他决定杀人的同时,对手已经死了。只有下定决心的思考需要时间,之后的瞬间便有结果。现在,眼前的一幕便展现了这一现象。七十万p强化的意义,纯粹的强大带来的现象。 ——和这种家伙怎么打? kido把这一思考抛到一边,忘记自己在和绝对无法战胜的东西战斗这个前提。 他更换两手的手枪,几乎同时开枪。一边是引力,另一半是炸裂弹。引力稍早,炸裂弹跟在后面,但哪种都不可能打中月生。 在手枪放出光线前,kido开始奔跑,笔直朝月生靠近。 行动的不只是kido。nick放开让port那个头发打卷的女性丧命的匕首,将另一把朝月生挥起,但当然碰不到月生。尽管port的其他人也在攻击,但月生丝毫不受影响。 月生的身体忽然变得巨大。不对,是他把其他所有人抛在了身后,站在kido面前。射击呢?到发射为止还有零点二秒。这时,紫在身旁出现。明明告诉她退下的。紫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风之片翼。 紫把压缩的大气当作第三只胳膊来用。但月生朝大气形成的盾牌连同她交差的双臂轻轻一打,紫的身体就朝kido飞来。不是所有情况都看得清,甚至根本想象不到,然而身体自己动了。kido扔下右手的手枪想接住紫的后背,但无法完全挡住那份力道。 两人一同被打飞,期间kido左手的手枪仍对准月生。——是引力,终于发射了,但打不中。月生已经与引力的红光拉开两米距离。 kido后背撞到墙上,接着被紫的身体住胸口。他呻吟着,目光继续盯住月生。nick追上月生,朝他后背逼近。为了接住紫而扔下的那支手枪在地上弹跳,走火似地射出一击。炸裂弹,在命中地点爆炸的子弹。 月生把身体扭过近九十度,躲开nick的匕首。在他脚下,炸裂弹爆炸了。nick借着爆炸的气浪朝月生的脸踢去,可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不对,他站在nick背后。 ——怪物。 刚才忘记的思考再次浮上心头。月生无数次证明绝望,是个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无论尽力思考,还是完全看透他的行动,哪怕靠想象能够描绘零点五秒后的世界,还是不可能赢。自己和他从根本上不同。 不知什么时候,月生手里多了把匕首。估计是从nick手里抢来的,但kido不知道事情在什么时候发生。不管怎样,穿着合身西装的他和那把匕首很不相称。 nick似乎看丢了月生。kido想大喊他的名字,却来不及开口。无论是声音还是感情,都比不上月生的速度。明明很久以前就知道,但如今再次明白,不能和月生战斗。 接下来kido看到的一幕,应该是nick的死相。 应该没有任何其他可能,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月生刺出了匕首,然而,刀刃的前方根本没有nick的影子。 “哦?” 月生微笑着歪过头纳闷。 nick忽然从战场上消失了。 * ido,他是出色的检索士。 但并非完美。 上个循环和port会谈,toma掷硬币的时候ido说过。 ——出千。 那句话完全正确。正如他所说,toma拥有名叫“出千”的能力,所以ido禁止她碰终端。顺带一提,手腕的硬币是障眼法,toma在那儿藏的是压扁的可乐瓶盖。明明目标在自己公会的领土外,ido仍能检索出这么多情报。 但有一点ido没有看到,那便是名叫出千的能力的具体效果。 出千,“道具/加工”能力,对不超过规定尺寸的物质,或持有该物质的玩家生效。 出千可以让目标瞬间移动。比如把手里的硬币送进口袋,再把别的硬币送到手上。无论正反,只要把自己选的那面朝上的硬币换过来必然能赢。 到这部分为止,ido应该也知道。 他不知道的只有一行,是上个循环toma追加的条文。 ——本能力可通过检索技能操作。 在那张谈判桌上使用“出千”的,是平稳方带来的检索士,名叫子弹蚁。 现在,nick一脸傻乎乎的表情站在面前。 他沉默了很久,才“诶?”地挤出一个字。见此,toma笑了。 “护身符管用了对吧?” 他好像还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多少能想到吧?你被传送过来了。” 传送。nick重复道,然后不痛快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紫,还有kido先生呢?” “要是有危险,就把那两个人也拉过来。” “已经很危险了吧?还有——” 他皱起眉头。 “这不可能。不管你有多方便的能力,都不可能做到。” “为什么?” “月生太快了。要跟上他的动作使用能力,再优秀的强化士都做不到。” “但实际上做到了。” toma自己也不是完全理解情况,恐怕刚才是在最合适的时机、在真正危险的一瞬间把nick送到了这里。 “你觉得是为什么?” 她微笑着问道。 大概是nick本性认真吧,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因为有水平足以对抗月生的强化士?” “不对喔。” 架见崎根本不存在那种人。月生的迅速和强大毫无疑问,显然是最强的玩家,但。 “高速处理情报、理解状况,这不是强化士的能力,而是检索士的强项。” 所以toma给“出千”增加了条文。为了最大限度发挥其性能,将使用的权限完全交给检索士,顺便在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面前做了示范。 ido,他是出色的检索士。 就连他也并非完美,但只看处理情报这一点,便可以超越月生,是整个架见崎里为数不多能够对抗他的牌。 紫的部队就是为此编排。 唯独在这场战斗中,toma想要将所属于port的ido的注意力掌握在自己手上。 为了下出一步唯一在速度上超越月生的棋,为了让ido使出全力,toma只让和电影俱乐部有关的人站在月生面前。 toma朝倒计时看去,剩下的时间,还有三十四秒。 从现在开始,支配车站前狭小战场的,仅仅是一名检索士。 * ido闭着眼,身体陷进中意的沙发。 但他的意识没有停在这间屋子。 高纯度情报化的世界没有图像,没有文字,没有过程,甚至仿佛没有时间。有的只是结果。 ——抽取情报。 检索士经常用这个说法,但他没有遇到哪个检索士能正确理解这个感觉。 最先这么说的人,是ido。 ——将自己和结果之间漠然沉降的杂音省略。 不是将获得情报称为抽取,抽离过程,与架见崎持有的莫大的情报联通,这才是检索的真正形态。 就连月生刹那间的动作,ido也能顺利抽离,只获得结果。 那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经过的速度,与停滞也有几分相似。 * 当啷一声,月生扔下了匕首。 他慢慢推了推眼镜,朝终端看去,恐怕是在检索nick所在的位置。 kido轻吐一口气。发生了什么?他还很混乱。 这时,从kido的终端上传出声音。 “使用次数有限制,三次以内给我习惯。” 闻此,kido更加混乱了。这声音他熟悉,非常熟悉,是他无数次无数次梦想过的声音。真的?是他?为什么? ——银缘。 kido想大喊那个名字,他拿出放在口袋里的终端。从那上面,正传来“嗒,嗒,嗒”的声音,似乎是指尖在敲击什么东西。 随着第三声响起,视野忽然变化,眼前是月生的后背。 ——瞬间移动? 这是银缘操作的?kido立刻用引力射击。好慢,红色光线在过于迟缓的零点五秒后射出,而月生已经远远地躲开。这样一来,kido手里的引力还剩下两发,类人猿是一发。 月生的下一个目标似乎选了kido,他眼镜片后悲伤的眼睛的确和自己对上了视线。要死,要被杀了。跑不了了?也未必。kido轻易克服本能的恐惧,是因为他听到了银缘的声音,那是和站在前面的月生同样绝对的东西。试验三次——还有两次。 从终端上继续传来“嗒,嗒”的声响。基本保持一定的节奏,但有少许变化。自上次移动后第三声响起,视野再次变换。 这次,kido事先扣下了扳机。不是引力,是普通的射击。刚刚移动,射击就发动了。 月生明显也没能应对这一攻击。 但这点kido也一样。移动后立即发动的射击没有瞄准,那束光线从距离月生一米左右的位置穿过,打在车站里的墙上。仔细想想,这场战斗开始后还是第一次出现物体的破损——如果不算那个兔子布偶和三条人命。 ——如果这样,就算对手是月生,都能用引力射中。 kido毫不怀疑。毕竟只需要手指扣动扳机,轻轻对准枪口。重要的只有一点:想象零点五秒后的未来。只要完美做到,就能打中那个怪物。 三的倍数次的声音响起。 kido闭眼听着声音,想象移动后的视野睁开眼。无论自己站在什么位置都没关系,无论天上、海底还是宇宙的远方都没有差别,只要明白kido自身和月生的相对位置就够了。 ——啊,银缘先生果然厉害。 在这场高速的战斗中,情报错综复杂,连零点五秒都显得太慢,然而他却能准确地挑出月生和kido的数据。kido本以为自己是银缘手里的枪,但实际上,银缘就像kido的手脚,像得到扩展的意识,毫不停顿地操纵kido自身身体的位置。 最后一次测试,kido没有扣下扳机,仅仅是确认枪口有没有对准月生。 然后,轻轻弯曲食指。下一次就要来真的了。 月生朝自己迈步。 他肯定能在零点五秒内杀死kido吧,前提是这里只有他和kido两人。 紫站到了kido面前。看着她的后背,kido已经不会感到不安,因为银缘正看着这里。月生停下脚步,似乎挥出了拳头。kido看到的只有结果。和nick一样,紫也消失了。没有了遮蔽物,kido便看到月生的微笑,那笑容果然显得寂寞。三的倍数次的声音响起,在那一瞬间,kido的身体移动了。和想象中一样,连月生也追不上那个速度。枪口射出红色光线,打中月生背后——本该是这样。 月生的外套飞舞起来,速度悠闲缓慢,简直像开玩笑一样。那件外套刚好就在kido想象中射击的路线上,吸收引力的红光,落在地上。在外套另一边,月生把右手轻轻放在腰上笑了。 “看过三次,我也习惯了。” 怪物。架见崎的最强玩家。连想象都碰不到他。 ——哎,也好吧。 只要nick和紫活下去,就没有更多奢望了,之后只剩下尽力而为。剩下的最后一发引力肯定也会落空,kido退场,剧终。唯一的成果便是在架见崎留下教训:果然不能挑战月生。 kido轻声吐出一口气,就在这时。 有个人出现在月生背后。 * 十秒前,toma的终端上传来声音。 “快到时间了,请准备。” “明白。” toma从沙发上站起身,简单做了做伸展运动,然后点击终端屏幕。 “怎么了?” 莉莉奇怪地看着这边,但toma没时间回答。倒计时大约只剩三秒,这是指月生的强化效果结束的时间。 toma的视野发生变化。 * 月生对此有所预料。 这不是靠检索做到的,就算他也没这个余力。但既然能用瞬间移动之类的能力让人消失,那反之让人出现也不足为奇。 有什么人出现在背后,手上没有引力。那个能力的解析已经结束了,能发射引力的枪只有两把,分别在类人猿和kido手上。也很难想象这人要进行强力的攻击。在月生来看,想对自己造成有效的伤害也太看运气了。应该是更可靠的做法,更适合架见崎战斗方式的做法。 月生简单朝背后那人飞起一脚,一个柔软的东西被踢飞。知道对方的身份后,月生倒吸了一口气。 ——water。 关于她的数据,月生基本了解。他点击终端,但没有反应。water这个玩家很有特点。当上一个弱小公会的会长,让那个公会保持连胜,发展到能称为中坚的规模,然后依靠那一突出的成绩加入平稳之国。她是个反复让弱者战胜强者的玩家,持有的都是效果极其特殊的“其他”能力。 有一项能力,名叫水桶。 那本来是像水雷一样设置在固定地点,等目标踩中后爆炸的能力。但效果不是攻击,而是使有效范围内的玩家终端在五秒中失灵。她在设置的同时发动能力。 ——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无论从月生来看无谋的战斗,还是配合那个瞬间移动进行战斗的kido,恐怕就连雨与引力那个能力也包含在内。故意把这些摆到月生面前给他检索,让他多少有意识节约强化的使用次数。从一开始,一切都是为了在月生的强化效果结束时制造五秒的空白铺路。 而实际上,月生的强化只剩下三秒。如果五秒内不能操作终端,他将有两秒钟变回普通人。 月生明白,要在那两秒到来前的三秒内解决一切,但他却花时间点了没有反应的终端,真是失败。不到一秒的短暂时间。如今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接下来站在月生面前的,是类人猿。 * 貂熊和若竹死了,死得很干脆。 ——唉,都是我害的。 至今为止,类人猿背负了几次“都是我害的”,所以已经习惯了。就算已经习惯,也不代表感情消失。他非常烦躁,对自己、对月生、对世界。受激情驱使的同时,内心也有因已经习惯而保持冷静的一面。 他知道water的水桶,以前在战场上见过她的战斗方式,也猜测是她用了那个能力。月生的强化还能持续几秒?再挺过几秒,就能碰到他的脑袋?类人猿不知道,但他知道更关键的事——要向谁发泄自己的烦躁,以及如何发泄。 类人猿看向眼前的kido,总觉得他好弱,站在那里愣愣的。类人猿单手推开他的胸口,站到前面。 下巴被月生的拳头漂亮地打中。真够疼的,不过只是疼,“野生的法则”还在生效。 类人猿脑子还不错,战斗力还挺强,做事挺机灵。正因为全都停留在半吊子的水平,所以如今他仍没能成为port的会长。但只有一点他能向任何人炫耀,那就是运气。类人猿运气很好,懂得靠好运气抓住机会,所以能成为no.2。 ——你不会说貂熊和若竹的死也算运气好吧? 如果再有点余力,他估计会这么自嘲吧,但事实就是事实,决定性的局面一定会来到面前。比如现在。 类人猿攥紧拳头反击,被月生轻松躲开。 ——无所谓,只有现在对吧? 还有几秒?他不知道具体时间,但肯定快到了。等到月生的强化效果结束,就把他那副眼镜打烂,看着就火大。 他再次全力挥拳。 眼前的月生忽然消失,接着他看到了天花板。伸出的手臂被抓住,身体被扔了出去。这就是所说的过肩摔吧。 ——现在几秒了? 不知道,但确实消耗了月生的时间。 现在这样就够了,打烂他眼镜的计划再推迟几秒。 类人猿这么想着,脑袋磕到地面,昏了过去。 * toma按着腰,深深吐出一口气。 ——要死了。 她有这种感觉。情况比预想更危险。她用名为“十字架”的能力硬扛过了月生的一脚,那本来是让toma的身体恢复健康的能力,如今还进行了扩张,可以对其他人用,但比不上对自己用效果好。 受到月生的攻击后,在丧命之前发动能力就赢了。只要以被打中一次为前提做准备,应该不是太危险的赌博,但如果运气不好,被打中要害还是会死吧。实际上光是被踢到腰就失去了意识,但手指没有停下,要做的只是点击终端。 ——果然我太乐观了。 预想中任何事都只会顺利发展。如果是香屋,就不会制定这样的计划,而是更执拗地准备周全。toma不想用“病态”来形容他的做法。非要说的话,感觉像自己这样淡化恐惧才叫病态。 疼痛已经靠能力消除,留下的只有当时的记忆和还止不住的冷汗。 “没事吧?” 莉莉担心地看着自己。 toma好不容易朝她露出微笑。 “当然,很顺利。” 这样,身为平稳的no.2的工作就基本结束了,剩下的只有注视事情的进展。 但以toma个人来说,还想再贪心一点。 月生战马上就要开始第二回合,她不想让port独占。 * 月生明白,自己是个木偶,只能重复固定的动作。 木偶待在橱窗,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但或许有谁会来看它,而那或许是木偶心爱的人。木偶就靠这个希望活到现在。 类人猿倒下了。 离强化效果结束还有一点五秒,还剩拿着另一把引力的kido需要处理。 见月生冲来,kido两手举枪。一边已经扣下扳机,枪口亮起发射前的光效。在月生看来,枪口的移动极其缓慢。他手上用力,可就在拳头刺出之前。 kido忽然加速了,其实并不快——前提是和月生比,但那是kido从没有过的速度。月生的拳头慢了半怕,扑了个空。 ——他之前故意控制了速度? 不对,那是类人猿的能力。内容很单纯,就是强化队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估计是经过kido时对他用的吧。 ——了不起啊。 现在站在眼前的这几个人很了不起。他们灵活运用手上并不完美的能力,脚踏实地地朝击败自己的目标逼近。强化效果还剩一秒,kido拿着的手枪射出光线。他把枪口对准了脚下。反射弹。光线经地面的反射从月生眼前飞过,刺得他眼花缭乱。 ——啊,我要被将军了。 他知道kido的位置,于是朝那个方向踏步,挥出左拳。原本不可能被躲开的拳头已经理所当然般徒劳地打空。是water的能力,“出千”。“咚”地一声,背后很远的地方传来鞋底敲响瓷砖的声音。还剩零点五秒。月生右手伸进胸前的内侧口袋,掏出名片盒甩了出去。本以为kido不可能预料到这种攻击,然而他做到了。扳机恐怕已经提前扣下,手枪放出一束白光,将名片盒的轨道打偏。在他的另一只手上,已经握住了引力。 ——棒极了,真的。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木偶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但随着发条变松,活动的速度也逐渐下降。这种停滞是否就是死亡?与人类在最后迎来的结局是否是相同? 月生已经不再追逐kido,而是背对他跑出几步。 忽然,身体灌铅般沉重。 强化效果结束,致命的两秒开始了。 * kido感到自己后背在发抖。 因为他能看到一切,包括这场战斗的结局。 在能力效果结束前的最后一瞬,月生的举动简直就像要逃走一样,但,并不是。太扯了——带着这种心情,kido射出自己的引力所剩的最后一发。 那时的月生,毫无疑问是个普通人。 他微微俯下身子,就算在kido来看,那动作都显得太过迟缓。 引力的红光延伸,打中的却是革制的商务包。在强化结束前的瞬间,月生抓住那个包扔向空中——向着自己这边、引力发射的轨道。商务包以完美的轨迹飞舞,挡住kido最后的引力。 ——为什么,他能做出这种判断? 不是说月生,他无论做到什么都不会令人吃惊。 是类人猿。kido只知道他叫什么。毕竟是port的no.2,实力自然不弱,但,竟然会这样。 kido深吸一口气,举起另一把手枪。 是引力。类人猿推开kido的胸口时,把自己的引力也给了他。 五分零几秒,在这场可以说是极其漫长的战斗的末尾,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他做出这种决定。为什么,不是亲自动手,甚至没拜托同伴,而是把最后的一击交给一介弱小的电影俱乐部? 离月生再次使用强化,还有一秒。 引力的红光射中他的胸口。 * 有一件事,类人猿敢向任何人炫耀。 他运气很好,懂得靠好运气抓住机会。也就是说,在决定性的那个瞬间,他能够放弃思考,将一切行动交给直觉。 那个时候,类人猿皱着眉头倒下,脑袋猛地撞到地上昏了过去。 然后,他做了个短暂的梦。 死去的两人冲着他笑,仅此而已。 4 月生缓缓叹了口气。 ——彻底输了。 并不是因为大意,感觉这个结果也不算意外。如果单纯是强大的强化士,在架见崎不过如此。 但不可思议的是,月生还活着。为什么kido在最后一击选择了引力?如果那是通常的射击,变回普通人的月生已经死了。 ——对方还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还有人打算做什么。water无疑是其中的一个,这次的战斗恐怕正如她的意愿。如果是她,当然能在最后一击选择通常的射击,但她故意没有选。 water已经不见了。和名称一样,是个作弊一样的能力。她被月生踢飞,却在空中消失了。 月生操作终端,首先重新发动强化,然后是检索,自己的确受被引力击中,成了雨的攻击目标。 就算这样正中什么人的下怀也没办法。 ——我就殉死于自己的立场吧。 被置于架见崎正中央,孤独的最强者月生,将殉死于符合这一标志的角色。他的败北带来的甚至不是故事的结局,只是途经的一枚路标,推进架见崎的步伐。 月生向车站里仍然保持清醒的kido及port的两人宣告: “辛苦了,是你们赢了。” 没有人回答,月生也没有期待回答。 ——我已经败北。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遵从别人写好的剧本行动。月生以悠闲的步伐离开车站,看了看怀表的时间,然后朝天空望去。 八月八日,架见崎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 眼下还看不到雨的影子。 尾声 1 尤里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雨与引力。 是类人猿提出了这个对付月生的能力,但名字是water起的。原本类人猿以他的品味起了个名字叫“自动激光炮”,简直像个淳朴的少年。 在上个循环port和平稳之国的会议上,他得意地说: “说白了目的就是拖时间,只要强化次数用光,月生就是个普通人,在那之前一直用自动激光炮打他就行了。” 关于月生,port掌握了相当准确的数据。每次强化持续五分钟,使用次数三百五十次。也就是说要在一千七百五十分钟——二十九小时零十分钟里持续攻击。如果攻击的威力足以让普通人丧命,月生就只能不断使用强化,一旦次数用光,他就会变回普通的人类。 只要考虑和月生战斗,谁都能想到这类办法,想到归想到,结果基本都成了弃案,因为难题太多了。 water指出众多难题中很简单的一个。 “假设获得能持续攻击的特殊道具,只要道具本身被破坏,就没戏了吧。” 月生的强化能持续使用二十九个小时。如果有二十九个小时,那个怪物无所不能。彻底破坏架见崎,垒砌瓦砾的高塔,在塔顶悠闲地享用红茶。恐怕这时一个小时才刚刚过去。 类人猿似乎已经料到有人会这么问。 “保护自动激光炮很简单,比如埋到地底深处。透过物质只攻击玩家的射击没那么贵。” 尤里噗嗤一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类人猿的思维动不动就和泥巴沾边。 “要是月生全力砸地面会怎么样?” port也没有这类数据。至今为止,他有哪次认真攻击过吗?虽然不知道,但地面还不够让人放心。 “那怎么办?” 被人问到,尤里指了指头顶,天花板的更上面。 “只要用他想打也没法打的东西保护道具就行了。” 就算是月生,也打不了天空。 尤里继续说: “怕的是投掷吧,不知道他扔的石头有多快,能飞多高。” “到那个地步先坏的是石头,好像气压差的问题来着?陨石烧光也是这个原理。” 听了类人猿的话,water插嘴道: “不是的,比如说终端绝对无法破坏,但要从我们手里抢走终端,对月生先生来说应该不难。” “没错,所以想想不让他碰到的办法吧。比如藏在云里就不会被看到,之后就看他的检索能力——” 尤里说到一半停下了,朝ido看去。 那个出色的检索士拿着终端摆弄了一会儿,然后回答: “地上三千米还不太放心。四千米高空就过了安全线,五千米基本没问题,连月生也打不下来。” 类人猿笑了。 “ok,就这么干。作战行动定在刚好一个月以后——八月八日。” 架见崎的八月八日总是坏天气。从上午就是阴天,傍晚开始下雨,直到第二天都不停。 在会议上,他们敲定了能力的详细内容。自动激光炮本身由water获得,射程靠tallyho获得的“长臂”延长,再用尤里获得的“无人机”带到空中。只要保证这三点,月生碰不到,又能持续攻击他的武器就做好了。 但还有个最严重的问题没人指出。无论类人猿、water还是尤里自己心里都明白,却都置之不理。 问题很单纯,非常单纯,在架见崎的规则里属于基础中的基础。 对于能力是其所属者,公会则是会长,当后者死亡,前者随之消失。一旦公会消失,所属的领土当然也失去主人,能力将会失效。 假设他们顺利把月生逼入困境。 假设引力成功命中,雨在他头顶落下。 即便这样,月生还是有个简单的办法获胜。 消灭雨与引力相关的能力者,或是他们所属公会的会长。也就是说只要尤里或tallyho死亡,计划就会破产。water和莉莉不在月生的目标范围内,是因为雨的效果中写着这么一条:“雨的攻击无视使用者状态,持续到次数用完或能力取消。”不管water离开战斗范围还是死亡,雨都不会停止攻击,月生没理由对water和莉莉动手。 尤里确信无疑。类人猿提出的方案目的实在太明显了,而这种好懂的地方也很像他的风格。 ——喂,尤里,去让月生把你杀了。 他摆明了就是在这么说。 类人猿做到引力射中为止,之后被逼急的月生来杀死尤里。类人猿想的不是击败月生,而是利用月生击败尤里,而且丝毫不隐瞒这一杀意。 尤里决定郑重接受他的杀意。 “引力命中了。” tallyho报告说。 尤里仍坐在公园草地正中央的钢管椅子上,望着被云层覆盖的天空。“雨”已经在那片阴云之中。 “是哪边命中的?” “平稳那边,kido用引力射中的。” “原来如此。” 果然没猜错。 类人猿是个能干的男人,挺能干的,可每次都拿不到最好的结果。虽然能做得相当不错,但效率达不到最大。 “月生呢?” 尤里简短询问。 “正缓慢移动,方向朝我们这边。” “这样啊。” 那么,第二回合将如期开始。攻守交替,月生前来收割尤里和tallyho的性命。 “麻烦你了,ido。” 尤里叫起自己最信赖的检索士,终端上随即传来回应。 两人之间签了一份契约。 尤里不会危害名叫电影俱乐部的公会,必要的时候还会保护。而ido则会效力于他,协助他至少握住能保护电影俱乐部的权力。 由于用强硬手段得到ido,再加上契约的内容对其他人保密,尤里在port里的立场多少受到了负面的影响,周围对他的质疑更加强烈。但对尤里来说,他并不觉得代价太大。 ido、过去名叫银缘的这个人,是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 * 他朝着终端,几次叫喊银缘的名字。 但,没有回应,电话已经挂断。 kido深深长叹。在电影俱乐部,也乐观地猜测银缘可能还活着,因为他靠能力获得的东西如今还留在电影院。但无论他们怎么找,就是找不到银缘。 kido草草环视月生已经离开的车站。 这时类人猿刚好晃着脑袋爬起身。他用手撑住膝盖站起来,但很快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估计是刚才撞到了脑袋。 “别勉强活动比较好。” kido说着靠近类人猿。 他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但什么也没说出口。kido继续道: “你认识名叫银缘的玩家吗?” “不,没听过。” “是刚好十个循环前,port从电影俱乐部抢走的玩家。” 那场战斗很奇妙。 port太过强大,电影院当然没有胜算。kido等人拼命逃跑,等天亮时,port的部队消失了,连同银缘。 类人猿不以为意的回答: “哦,你说的是ido吧。” 他现在用的是这个名字吗。 kido根本不知道在架见崎还能改注册名,但如果是银缘,能做到也没什么奇怪,他是个特别的检索士。 “我想见那个叫ido的人,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只能趁现在了。目前,port要应对月生,说不定有机会潜入那个组织。而且kido从平稳那儿借来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高额点数,合计六万。这个数字还不足以让他放心地只身一人闯进port,但总比没有强多了。 类人猿提不起劲地说: “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把你背过去,现在走路还很吃力吧?” “用不着,我还有同伴呢。” “不,人数对不上。” 这场战斗中,port死了两个人,而现在车站里的生存者算上类人猿是三个。要是类人猿自己走不动,果然还需要一个人。 “带他一起回去吧。” port的一个光头的壮汉——kido不知道他叫什么——柔和地说道,声音和体格反差很大。 类人猿一脸为难地嘀咕了一句:“怎么能带外人进去嘛。”就在这时。 kido的终端上传出声音,是ryama。 “那个叫ido的人,真的是银缘先生吗?” ryama的声音颤抖着,他可以说是银缘的亲传弟子。 “那个人的声音,我不可能听错。” 银缘。电影俱乐部的初代——也是本来的会长。就算现在,电影俱乐部仍然是属于他的公会。如果银缘活着,kido就没有其他想效力的人。 接下来,终端传出的不是ryama的声音。 “辛苦了,你的任务已经结束,电影俱乐部靠你守住了。” 那是个沉着的少女声音。秋穗栞。 她个子不高,再加上长相,比实际年龄更像个小孩子,但如果只隔着终端听传来的声音就显得成熟冷静。秋穗不带感情地告诉他: “没有人希望你去什么port,请你回来。” 唉,肯定是这样吧,她说得没错。 如果希望和银缘再会,之前有很多机会吧。就算刚才,也能通过终端把电话继续下去,但。 “孩子去见父母,需要理由吗?” 只有现在。只有现在,能奔向银缘身边。那么无论是谁都会这么做吧,哪里顾得上他的身边是什么地方。 从终端的另一头,传来深深的叹气声。 “我没有阻止你的权利吗?” “你是值得信赖的队友,聪明,勇敢,但你不了解银缘先生还在时的电影俱乐部。” “原来如此。” 秋穗似乎很烦躁,她拼命用冷静的语气抑制内心的不满。 “如果你死了,电影俱乐部会灭亡,给很多人带来麻烦,你明白吧?” “嗯。但藤永或是ryama说不准我去了吗?” 他们不可能说。秋穗并不明白,对电影俱乐部来说,银缘的名字有多么绝对。失去他的那天,电影俱乐部这个公会本质上已经消失了。 秋穗接下来的话不是对kido说的。 “香屋,你要犹豫到什么时候?” 她如此说道。 * 秋穗相信,在这场战斗中,自己不需要做任何判断。 因为香屋被三色猫帝国扣下,只好由自己替他在电影俱乐部观察情况,仅此而已。她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拼上性命的战斗已经结束,可公会会长却因个人的感情想闯进强大的敌方公会。 到目前为止,秋穗都淡然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把得到的情报全部传达给身在三色猫帝国的香屋,剩下的只要他来判断就好。然而,他仍然沉默不语。 “香屋,你要犹豫到什么时候?” 她催促了一声,可依然没有回答。 秋穗环视齐聚在电影院门厅的众人,然后目光停在藤永身上。 “这样可以吗?” 让kido一个人闯进port,让他那么冒险。 我的确还没有融入他们,秋穗心想。自己加入电影院的时间还很短,就算现在每个月也有一半待在三色猫帝国。要想阻止kido,就需要电影院的人吧,只有他们才了解被kido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银缘还在时的情况”。然而藤永寂寞地笑了。 “怎么阻止呢,那可是银缘先生啊。” 秋穗真想说,我才不管。 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足以让人留在本该抽身而退的战场上。如果那个叫银缘的人安稳地在port生活,那不是很好吗?只要能取得联系,战争结束后写信就行了。 “香屋。” 秋穗再次叫起他的名字。如果是香屋,面对这种不痛快的事情,应该会直言不讳地大喊不痛快。她是如此期待的。 ryama简短地报告: “黑焦把通话对象切换为kido先生。” 香屋原本靠黑焦的能力和秋穗接通电话,而现在改变了目标,就是说他想直接和kido说吧。 “能窃听吗?” 藤永简短问道。 “能,通话没有隐藏。” ryama立刻回答,紧接着,终端上传来香屋的声音。 “你有决心活下去吗?” 那声音一如既往颤抖着,显得很丢人。听到这个声音,秋穗感到稍稍安心。这种感觉的来源不是理论,终归只是感情。 ——如果,我和他被分隔两地。 香屋身在非常危险的地方,而我想奔向那里。 ————我一定不会真的行动吧。 只会拿过一瓶可乐喝着,逞强地装作不在乎。想到这里,秋穗才感觉自己总算喘了一口气。 * 现在,香屋仍在抱着头犹豫。 拼图。toma看得到,香屋看不到的那片拼图。 ——原来是这么回事。 香屋深深长叹。 这么看是秋穗猜中了。就算感到矛盾,toma还是会依靠人际关系。她让kido站在月生面前的理由,只用与电影俱乐部有关的人员建立一支部队的理由,是为了控制ido——控制银缘。toma只以感情为依据,把足以对抗月生的一张牌抓到了手上。 想明白以后一看,这做法太像toma的风格了。 香屋没能想到这一点,原因与其说是不知道银缘以ido的名义待在port,不如说是对能力的理解还不够。 并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甚至不是出其不意。单论“认识”这一点,最强的不是强化士而是检索士。正因为没想通这一点,香屋才想象不到能够对抗月生的牌。 但,拼图已经拼好,toma想象的画面全都看清了。 所以他才会犹豫,难以决断。 ——那个家伙的想象中只有成功。 所以才会一脸不在乎地把这条路摆在香屋面前,如果提前知道是这么危险的办法,他绝对会绕路走。但就算对香屋来说,这条路前方的结果也很有魅力。 香屋抱着头转向黑焦,让他把通话的目标从秋穗换成kido,尽管犹豫,还是开了口。 “你有决心活下去吗?” 其实他真想要kido立刻回到电影院,秋穗的判断没错。但相对地,kido的任性也有价值,如果赢下来就有很大收获。 把人命押在赌注上令他痛苦,但。 香屋勉强挤出声音,继续说: “你有决心从说死就死的地方活着回来吗?如果有,我就有办法利用你,还可以完全为了我的目的帮你实现愿望。” toma。她其实不想杀死月生吧。 所以才造就如今的局面,想到这么危险的事。 kido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然了,我才不想死呢。” 他说得何等轻率,和人命的重量完全不相称。 “你闯进port,生存率最高的方法只有一个。” 现在,kido手里有两张强大的牌,一张是ido,他会成为kido的护盾,另一张也显而易见。 “请和月生先生联手战斗。” 如果是他,就有能力保护kido。 而且如果是kido,或许也能够保护月生。 2 正午后过了十分钟左右,最初的“雨”落了下来。 那颗雨珠化作一束光线,带有的攻击力足以对普通人造成致命伤。月生伸出右手,将其轻轻接住。 对月生而言,这威力绝不算高,感觉不过是和人轻轻击掌,手心根本不痛。但如果强化用光,这一击足以让他丧命。 雨的本体在多高的位置?如果只看water的情报,雨本身射程没有多远,所以是用其他能力延长了射程。对那个能力的检索没多大意义,至少雨是在云里,检索无法探查的高度,很难处理。 ——那么,我要活下去,方法只有一个。 想让能力消失,只要消灭公会就行了,但现在已经知道就算杀了water效果仍会持续,目标就只有port。 月生向前走去。剧本已经被准备好,他没有逃离轨道的办法,只能听凭安排,按照既定的路线行动。目标只有尤里。 尽管到了port的领土,却没人拦在月生面前,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在人类消失隔日的世界散步。估计是他们严格遵守不准接近月生的命令吧。而且,等在这前头——尤里身边的,便是致命的陷阱。 根据检索结果,尤里在port的一座大公园里。开战时就有多个对方公会的人守在那里,而现在还在的只有尤里加上他的心腹,名叫tallyho的女性。 ——不知他们是打算只靠两个人战斗,还是有我看不到的伏兵。 月生不清楚尤里的能力。虽然知道他有高等级的强化,但那无法对抗月生。问题是他持有的“其他”能力。尤里彻底隐藏了自己的“其他”能力。 尤里的总点数大约十五万,并没有超出常理。 ——可如果站到他的面前,恐怕我会败北。 这与其说是预感,不如说是极其自然的推测。port应该准备了保证能赢过自己的方法,尽管明白,月生却没有停步。 他来到了公园。那是座宽阔、漂亮的公园。树木主要种在外围,走进去以后视野便很开阔。石板路笔直地延伸,通向喷泉,周围是修剪整齐的草坪,与晴朗的日子很相称。 这座公园被动了特殊的手脚,而且尤里没打算隐瞒。大概五十米见方的草坪不是port的领土,不属于任何公会。唯独在草坪中心——有二十米左右的范围属于port的部队。 就是说,port准备了甜甜圈形状“不属于任何公会的土地”,虽然是方形的。在那块土地上无法使用能力,哪怕是月生,走上去就会变回普通人。而尤里和tallyho的位置相当于甜甜圈中间的洞,只有那个范围内能力有效。 尤里坐在钢管椅子上,这件东西很难说适合他,只有站在旁边姿势悦目的tallyho和尤里高档的西装相称。尽管她腰上插的日本刀令人不安,但模样仍然只是像个能干的秘书。 见月生停在草坪前,尤里露出微笑。 “呀,好久不见。” 月生也微微翘起嘴角。 “你们是要今天这种阴天野餐吗?” “要是野餐就铺地席了。只有工作的时候,我才会坐在钢管椅子这种寒碜的东西上。” “是吗,和我的想象相反。” “嗯?” “我还以为你只会在私人的时间坐在这种椅子上。” 感觉就像资产家周日时去看孩子的运动会,对自己的特别有所自觉的人拼命向周围宣扬自己并不特别。 “原来如此。那种作风才符合一个大组织领导者的身份吧。” “不用在意我的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忘记多加椅子了呀。” 他身旁的tallyho微微低头,说了声“非常抱歉”。尤里朝她轻轻摆手。 “没事,我不是责备你。而且这把椅子坐起来意外还挺舒服的。要责备部下,也是因为没给你准备椅子。” tallyho再次微微低头,但没说什么。 月生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顺便重新发动强化。 公园离车站没有太远,但他是慢慢走过来,已经到了雨再次发动的时间。一束光落在月生头上,被他伸手拂开。 “这能力蠢归蠢,但还挺麻烦的。” “是吧?每次类人猿想出来的东西都挺蠢。” “如果可以,希望你们能解除这个能力。” “好啊,月生先生。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 “这我应该拒绝很多次了。” “我收到报告了,说你不打算改变自己所属的组织。” “是的。” “这和你的第零类假象有关系吗?” 月生摇摇头。 第零类假象。对生存的执著这一偏见。如果已经找到的话,自己战斗的方式就会和现在稍有不同了。 尤里在钢管椅子上歪过头。 “月生先生,现在你仍然是最强的。” “是吗?” “当然了,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这种小事根本算不上威胁。” “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会怎么做?” “不管被重点保护的会长,去收拾port的其他人。见一个杀一个,然后宣布不解除雨就消灭整个组织。你拥有的能力足以威胁port这个架见崎最强的组织。” “原来如此,我想都没想过。” 不会被列为选项的方法,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想到。老实说,打倒尤里来解除能力这个方法也不是出自自己的意愿。 “果然,与其说你是玩家,不如说更接近运营者,不喜欢干涉架见崎的势力关系。明明存在本身就会打破这场游戏的平衡,却在拼命维持平衡。” “我只不过是在偷懒。” “真正的懒汉会更重视效率,你知道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有多欠考虑吗?” 尤里从钢管椅子上起身,捋顺外套下摆的褶子,然后把手伸进胸前的内兜拿出一把枪。 “实弹这东西就是方便,不用担心是谁的领土,在哪儿都能飞。” 一旦月生踏足甜甜圈型“不属于任何公会的土地”,他就会开枪吧。 月生也模仿尤里,同样把手伸进了口袋,不过拿出的是怀表。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怀表,朝尤里扔去。 哪怕离开交战中的领土,已经加速的物质会保持惯性前进。这点虽然早就知道,但从来没试过。怀表和预想中一样逼近尤里,却被轻松躲开。 “我也不是不擅长活动身体。” “是的,我知道。” 怀表不过是实验,接下来才是重点。 月生后退一步,然后跑向尤里,第二步起跳,直接飞到草坪上空。按距离算有二十五米,只要过了这个距离前面就是尤里。而尤里所在的位置是交战中的领土。 月生在空中猛地感到身体变重。为了避免中一枪就受致命伤,他交差双臂挡在面前。只要活着冲进交战中的领土,后面总有办法。 然而,尤里没有开枪。 这时,月生基本明白了情况。 ——击败我的,永远都是检索士啊。 月生轻松地在仅仅两米见方的交战中领土上着地,而在他眼前,尤里和tallyho消失了。不,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在那里,而是靠什么能力产生的幻象。月生没有看透这一点,是因为他忘了怀疑自己的检索能力。 ——我真是迟钝。 明明早就明白port那边有比自己更优秀的检索士。 很快,他听到“砰”地一声枪响,那声音远比想象中更轻。 * 在此之前,port对kido来说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地方。 那里林立着几乎没有损坏的高层大楼,有妥善养护的道路和美丽的公园,甚至能在城市旅馆留宿,从视野开阔的餐厅俯瞰架见崎,用高价的红酒干杯。而不需要走上战场的“市民”阶级就住在port。 一切都出自传闻,那里的一切都很遥远,仿佛来到架见崎以前所在的世界,离现在的自己已经太远。 所以踏入port时, kido内心的感情非要说的话类似于空虚。那里的确如传言中所说,有高楼和干净的道路,但仅此而已。没有人影的街道果然还是架见崎,而非与死亡和战场相隔离的场所。 不知道是受伤的影响,还是由于疲劳,背上的类人猿说话声中带着倦意。 “下一条路往北走,那儿有家我常去的酒吧。” “没有医院吗?”kido问道。感觉类人猿的身体状态比刚才还差,毕竟撞到了脑袋,受的伤可能比看起来更严重。 回答他的是类人猿的一名同伴,记得他叫龙,是个体格不错的男人。 “我们的同伴里也有人有回复能力,只要汇合就没问题了。” “这样啊。” kido依言在路口朝北转,然后看到对面有五个人走了过来,是port的人。 “站住。” 站在最中央的女性说道。她身高大概一百六十公分,看起来不高不矮,年龄应该在二十几岁后半段,和kido相差不大。 “平稳的人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kido所属的终究是电影俱乐部,不是平稳之国,但他没特意指出这个问题。 “因为类人猿先生负伤,我主动提出同行。” port的女性轻轻点头。 “那真是感谢,之后就交给我们。” “再走不远就能见到他的同伴,我把他带过去。” “不必劳烦,到这里就够了。” “不。” 开口的是背上的类人猿。 “我要报答他。这是我的客人,让开。” port的女性摇摇头。 “现在还在交战中,请改天再说。” 类人猿从kido背上跳下来,身体摇摇晃晃的,最后还是靠自己站稳,朝port的女性瞪去。 “我可是port的大股东。” “没错,所以呢?” “就是说我至少有权利请恩人喝杯酒吧。” “不,交战时不能允许对组织不利的事情。” “为什么需要你允许?” “不是我,而是port整体的判断。交战时拥有组织指挥权的是尤里,哪怕圆桌的议员也不能违背。” “他特地说过禁止把电影院的人带进来?” “是的。准确说,是port以外的所有人。” 嘁,类人猿很没形象地咂舌。 不管怎么说,借送类人猿这个名义入侵port也到此为止了。 “知道了,那么。” kido右手拿着香屋交给他的雨伞转了一圈,期间偷偷用左手点击终端屏幕。 “我这就消失。” 强化发动。原本kido在强化上花费的点数就远超过普通射击士的标准,而且从平稳之国借来的五万点数也全用在了强化上,连port士兵的速度也远远赶不上他。 kido轻轻屈膝,起跳。这一加速的感觉至今未能习惯。 * 后面交给你了,香屋对秋穗说。 在这之后,ryama的检索能做到的事情就不多了吧,那么让秋穗继续留在电影院就很浪费。香屋拜托秋穗前往比电影院发生问题的可能性更大一点的地方,之后只要抱着脑袋等待事态变化。 空荡荡的教室很安静,只有时钟的指针咔嗒作响,连这个声音都让香屋烦躁,心情激动。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跑到战场上去。 盘腿坐在对面的黑焦静静地宣告: “kido先生,开始独自行动。” 香屋用力咬紧臼齿。 ——其实,无论以什么形式,都不该挑衅port。 要采取违背那个组织的行动,现在还早,太早了。 问题在于银缘。在port被称为ido的那个人,是超一流的检索士、构成尤里派核心的人物,而且是电影院众人死心塌地支持的初代会长。 ——那个人为什么不在kido先生面前现身? kido又不是想挑衅port,单纯是想见到银缘罢了,而银缘又有保护电影俱乐部的意愿,所以toma成功利用了银缘。 那么,安全的做法不就只有一个吗?那个叫银缘的人赶紧出现在kido面前就完事了,然而他没有出现,仍在继续潜伏。为什么? 能想到的理由大体分两种。一种是银缘没有自由,比如被关在port的什么的地方,或者有什么决不能违背的承诺,让他想见kido却不能如愿。另一种是银缘不打算见kido。理由就不知道了,香屋也不在乎,但总之银缘可能是以自身的意志避开kido。 ——我无法确定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 然而根据两种不同的情况,有效的对策将完全不同,结果只能同时追着两条线索制定计划。香屋急躁地大喊: “toma,kido先生去了port,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从香屋的终端——准确说,是从套在外面的手机壳上传来她的声音。 “嗯,很好,我还以为会被你碍事。” 香屋可没打算在闲聊上浪费时间。 “你有什么办法保护kido先生,还有月生先生?” “没有计划啊,但是你没有阻止kido先生,肯定有什么想法对吧?” “你也太任性了。” “我不是一直这样嘛。” “银缘先生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 “联系他的办法呢?” “没有。每次都是他那边单方面联系。” “他在听这次通话的可能性有多少?” “几乎百分之百。” “这样。” 那么,就不是最糟的情况,虽然如履薄冰,但还是有路可走。 “那个能让kido先生他们瞬间移动的能力——” “是我的,名字叫出千。” “那个还剩下几次?” “两次。” “不够,至少还缺一次。” “我才不管,要用吗?” “不是银缘先生也能用?” “只要是有理解能力的检索士就能。我这儿的子弹蚁之前也用过,但果然精度会下降。” “没关系。但不是现在用,如果用错了地方,kido先生真的会死。必要的时候我会指示。” “ok。” “还有。” “嗯?” 他感到toma的语气不太对。 太过平常了,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但那和她的风格并不相称。对于这次战斗中途的结果,她本该消沉才对。 香屋开口指出可疑之处。 “mono真的死了吗?” 呵——他感到toma笑了。 “你好温柔,一直是这样。” 还比不上你。香屋本想这么说,结果还是作罢。 “目前的战况完全在按我(私「わたし」)的想法发展。” 听到她这句话,香屋就满足了。 “那就好。” 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吧。kido,还有月生的事。 “你打算做什么?” toma愉快地问。 “那还用问,说服唯一的那个人。” 银缘的想法猜不透,那就不能继续考虑。而无论kido还是月生都不是事态的核心。只要想象那个唯一对现状掌握所有权限的人就够了。 “只要能提出让尤里点头的方案,事情就结束了。” 目标已经看到了,但到达目标的道路狭窄而漫长。 在这场战斗之前,香屋做好的准备绝不算充分。他在头脑中列举为数不多的手牌,思考最有效的用法。无论哪张牌,打出的时机都容不得一点失误。 呼,香屋吐出一口气。 然后,朝面前的黑焦说: “准备移动。虽然还有点早,但这次决不能迟。” 黑焦轻轻点头。 “那我去叫白猫,你呢?” “就留在这儿。” “知道了。都准备好以后联系你。” “秋穗拜托你了,我可能顾不上那边。” 当亮出所有手牌时,能不能比尤里高出一筹?哪怕只高出一点也好。这便是胜负的关键。 * 很久没走到车站来了——这指的是很久没有用自己的身体走过来了。虽然距离不远,但闷热的天气让人冒汗。 pan想要的东西已经被稳妥地放在车站,没想到还挺干净的。虽然嘴角流着血,但也就这些了。pan拿出终端,使用能力。这个也很久没用过了。 ——能力名,continue。 原本,这只是让mono再生的能力。所以运营者判断这个能力与“让玩家复活的能力”重复,让她有点意外。mono算玩家吗?可以说算,也可以说不算。 不管怎么说,就算用了这个能力,mono的外表也没有变化,连血迹都没有消失。但内侧的破损应该已经恢复。 接着,pan用了另一项能力。 ——能力名,子账号。 效果发动的同时,pan的身体瘫倒在地上。 然后,mono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的pan——自己的肉体,她总有相同的感想。客观地看着自己真不舒服,刘海实在太长,要不剪了吧。 “好啦。” 她擦擦嘴角的血,心想。 ——另一个身体怎么办呢? 最近作为mono生活的时间更长,但规则上pan才是本体,要是pan死了就真没得玩了。虽然不能不管不顾,但想抱回去又太大,况且用mono的模样跑到port估计会被杀。 算了,就这样吧。她嘀咕着转过身。反正先用mono的身体回到平稳,躺倒床上解除子账号,然后重新回到pan的身体返回port。之后还要把那个叫黑猫的人复活才行,姑且是和人说好的事。 mono——pan并不讨厌架见崎。 她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游乐场所。 但她无法像water那样对这里投入感情,只要能让她继续打发一会儿时间就行了。 mono朝平稳之国迈开脚步。这时,视线的一角被什么动静吸引。 “哦?” 她停下脚步,朝那边望去。 那是被撕成两半,棉花散了一地的兔子布偶。它的耳朵勉强抽动着。 3 枪声听起来好轻。月生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估计是之前用能力隐藏起来了,尤里的位置在背后,喷泉附近那条月生刚走过的石板路上。尤里旁边是tallyho,再后面是port的成员,大约十个人。一个男人倒在他们脚下,脑袋侧面流着血。 尤里朝流血的男人看去。 “很遗憾,port也不存在法律,就是说没有犯罪方面的专家,所以叫他罪犯并不正确。但就算没有法律,还是有恶行的概念,为了运营组织就必须惩治恶行。” 开枪的是port的一名士兵。 他大概三十岁,也是个男人。尤里把手放在他肩上,笑着说:“你没有错。”然后朝这边转头。 “抱歉了,让你看到丢脸的一面。在我们这儿出现违反伦理的行为时,就要这样毅然处理,说白了就是夺走他在架见崎的生命。如果运营者说得没错,他应该被送回现实。” 不对。月生在心里轻声说。 运营者的原话是这样:“只要在架见崎死亡,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他们绝不会用“能回到现实”这种表达。 尤里轻轻张开双手。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将军了。” 月生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僵硬,失去自由。强化效果消失了。理由很明显,月生所站的地方已经不是交战中的领土。 原本,尤里准备了甜甜圈形状“不属于任何公会的土地”,而对相当于甜甜圈洞的那块领土,则是把会长任命给一个男人。 至于那个男人,现在正倒在尤里脚下。 当会长在交战中死亡时,公会的领土会被对手夺走,但也有例外。如果杀死会长的人不属于任何公会,那片土地就会失去主人,不再属于交战中的领土。 这样一来,月生就被孤零零地留在了五十米见方的土地正中央,而在这里,能力无法生效。port的人纷纷举起枪。和能力无关,靠物理原理射出子弹的枪。 ——已经是绝境了。 尽管知道是徒劳的挣扎,月生还是拿出自己的终端。在不属于任何公会的土地上,可以用终端圈成自己的领土。哪怕范围再小也好,只要在这个能力偃旗息鼓的地方获得自己的领土,就能重新拿回强化。但。 砰,一声枪响传来,月生手里的终端被打飞了。 尤里的语气丝毫没有变化。 “乱动很危险的,别激动。” 月生苦笑。 “好像不动也不安全。” 打飞月生终端的是tallyho,她举着枪身很长的狙击枪,已经把准星对准月生。如今他没有任何防备,一发子弹就能夺走他的性命。 “月生先生,port并不是想杀你,老实说你的命根本无所谓。但杀了你只能得一半点数,让你交出来就是全额。” 听说port和平稳之国之间签了条约,如果杀了自己,会自动分配得到的点数。但尤里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守信用,而是要穷追不舍,逼自己转让,那样port就能全部独吞。 这时,月生想到的是那个叫water的少女的脸。这种明显会发生的背叛,她会不准备任何对策吗? “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吗?” 尤里说道。 “怎么说呢,如果我能确信自己真的有生命,说不定那个事实比什么都重要。” 月生答道。 如果是那样,毫不抵抗地死也没什么。向尤里献上掌声,称赞他证明了单纯强大的对手可以被轻易击败。 尤里朝自己的手表看去。 “时间很充足,慢慢谈吧。” “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可谈的?” “比如说,多少给你留点点数也没问题,甚至能安排你在port的庇护下安稳生活,如果车站很重要就送给你好了。” “原来如此。” “月生先生,结果仅仅是你不再是最强的玩家,这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吗?” “在这个架见崎,我从没有觉得自己比谁都强。” 单纯是拥有花费点数最高的强化能力,这简直不值得一提,也不值得骄傲。 尤里歪起头纳闷,似乎很有底气。 “你有什么愿望?” “谁知道。” 如果能知道这点,或许自己早就能找到第零类的假象。如果在这个一切都是虚像的地方,存在仅有的某物让月生确信自己的存在。 “是雨啊。” 尤里轻声说。 在降雨云的另一头,一束光笔直射向月生。它本身没有多少威力,但足以杀死一个普通人。 那束雨没有命中月生,在遥远的高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尤里噗嗤一声笑了。 “架见崎的能力就好在规则严谨。” 雨也是能力的一种。任何能力都会在草坪前停下脚步,达不到战斗范围之外。 这里已经不是战场,而是更单方面的场合。 “我不会随便杀死你的,慢慢谈吧。” 尤里说着,在钢管椅子上坐下。 * ido——银缘望着kido的身影。 不是用肉眼,而是看得更清楚的眼睛。 kido现在正专心捉迷藏。他从平稳之国借到了高额点数,强化得到提升,因此逃得毫不费力。但port训练有素,抓人的人逐渐增加。这个组织拥有优秀的检索士,不用银缘帮忙,他们也能找到kido的位置。 而且kido没对port的人没有攻击的意思。一方面以电影俱乐部的立场不可能真的挑战port,最主要的原因纯粹是kido的温柔吧。他的判断没错,银缘心想。一旦kido杀了人,哪怕只有一个,port对电影俱乐部的报复恐怕将会势不可挡。 银缘不经意伸手,想推一推眼镜的鼻梁,结果手指扑了个空。本以为戴眼镜的自己已经被抛在了很远的过去,可一想kido的事便回想起当时。电影俱乐部是个很棒的公会。 ——现在,要保护kido,最可靠的办法是什么? 要不用那个护身符——water的“出千”把他送回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吧。但可能没有意义,感觉他会再次踏进port,而且那个叫香屋的少年也提醒说不准浪费出千的次数。 ——那个少年有什么目的? 他好像说要说服尤里,但怎么做?用什么做筹码,提出什么条件?对于身处交战领土外——三色猫帝国的香屋,银缘也无法检索他的思考。 算了,也好。单纯是尽力而为,一直都是这样。 银缘选择了花费最小的方法,也就是稍稍放弃一点自己的拘泥。 “kido。” 银缘开口道,尽管隔着终端,还是感觉他就在眼前。 “别胡来,立刻回去,我不打算见你。” 上面立刻传来回答。 “你在哪儿,银缘先生?为什么离开电影俱乐部?” “因为那是最正确、最安全的选择。” 银缘原本属于port,但不喜欢那个组织的做法,于是在外面建立了电影俱乐部,而且选在尽量远离port的地方。 尽管离开组织,银缘仍持有port的股票,尤里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他用来说服银缘的理由很简单。银缘爱着电影俱乐部,如果那个弱小的公会被枪口对准,他就无法反抗。 但尤里的说服不过是个契机,在他来劝诱之前,银缘已经决定要离开电影俱乐部了。 银缘克制自己的感情,只在嘴上冷静地告诉kido: “别停下,西面过来三个人,很快就能看到。” kido是个不可思议的玩家。他看事物的视野开阔,所以身为射击士却能够采用近距离战斗这种难缠的方式。然而一旦脱离战斗,视野便一下子变得狭小,一心盯着眼前的事,连自身都不在乎。 ——不,不能把这叫做不可思议。 这是很自然的吧。对于某种意义上内心纯净的人类来说,忘我并不奇怪。 他知道kido冲了出去,那是正确的选择。短时间内不会再和port的人接触吧。银缘松了口气,讲起自己从他面前离开的理由。 “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的儿子?” “几乎不了解,我记得——” “很久以前就死了,那时他还在上初中。” 银缘轻轻清嗓,然后继续说: “是我杀了他。” 要是能放water与biscuit的主题就好了。银缘喜欢那首切实歌颂生存的主题曲,但这个房间没有他想要的唱片。 于是,银缘只好拿起盛威士忌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 为了同白猫一起行动,黑焦已经从椅子上起身。 而香屋接起了ryama打来的电话,现在不能从kido周围的情况上移开视线。ryama带着哭腔大喊: “kido先生接到了电话,对方是银缘先生。” 香屋紧紧攥住拳头。来了,银缘对kido的说服。如果他能成功,kido就暂时算安全了,而香屋也将一无所获地结束这场战斗。 如果架见崎的战斗真的只是游戏,香屋就会期待银缘说服失败吧。如果俯瞰整张棋盘,现在正是多少用一点强硬手段也要提高获利的时机,但现实毕竟不是游戏。 香屋不想让kido死,他打心底希望银缘说服成功,也就是说,希望自己的计划破产。 “通话内容呢?” 听他大喊,ryama立刻回答: “我怎么知道,对方可是银缘先生。” 我才不管对方是谁,赶快想办法啊。 ryama没戏的话,就只能用另一个手段了。 “toma。” “什么事?” “你呢?在听他们的电话吗?” “我做不到的,无论技术上,还是心情上。” 心情?她什么意思? “我现在说的可是关系到人命。” 不能轻率地揭露他人隐私,也不该毫无意义地对他人的事情置喙。如果是好奇心之类危险的理由,那香屋自己就先放弃这个做法了。 但现在不一样吧?kido所在的地方随随便便就会让他送命,情报来得永远不嫌早,越早越好。时间正不断剥去选项。 然而,toma说: “我没法对那个人动手的。” “那个人,指的是哪边?” “当然是ido。” “我才不管是ido还是银缘,是谁又怎么样?” 电影院的人把银缘看得很神圣,这点香屋不是不知道。那其中有回忆,有经历,当然也有因时间而膨胀的感情。但,toma又是为什么? 她用少有严肃而冰冷的声音说: “那个人还有另一个名字,这没什么奇怪的对吧,无论ido还是银缘,都是在架见崎用的名字。” “那又怎么样?” “他真正的名字,叫樱木秀次郎。” 一瞬间。香屋的思考停止了,无法抗拒。 toma说出的这个名字,的的确确能从香屋口中夺走所有言语。 樱木秀次郎,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滚动字幕中,导演和剧本负责人的位置标的正是这个名字。 4 老实说,尤里有点头疼。 月生比想象中更顽固。本以为只要逼得够狠就能让他交出点数,结果并不顺利。他简直一副想死的样子。 当然就这么杀了他让他如愿也行,但那么做点数就只剩一半了。 在这次交战开始时,月生的点数是七十万出头。但类人猿手下的两个为了对付月生而身负大量点数的玩家被杀后,月生又多攒了将近十万。如果按现在八十万来算,一半就是四十万,再加上由能力创造的契约书发动效果,其中六成要被平稳抢走,port能拿到的不过十六万。这么一来,还不够port出现两名牺牲者损失的点数。 “我们来谈谈双方都能幸福的办法怎么样?port六十万,给你留下二十万,就按这个条件成交吧?” 月生、如今已经单纯是个普通人的月生毫不在意地露出苦笑。 “尤里先生,你的错误就是没有理解架见崎。” “意思是?” “对我来说,我的命算不上谈判的筹码。” “因为死了能恢复原样?” “因为会恢复原样。询问其意义的是第零类的假象,而那正可以称为架见崎的主题。” “你说的很有意思啊,架见崎这个地方,是为了第零类的假象诞生的?” “没错,是为了找到那个假象的保持者。如果可能,还想让那个保持者成为第零类假象的感染源。” “所有人都想知道生命的宝贵。” “那样很好。但某个时候aporia(悖论)诞生,生命的价值被投以疑问。” “aporia?” “话说回来——” 尤里对这个内容很感兴趣。 但月生换了话题。 “没问题吗?情况好像有点变了。” 当然,尤里明白。 tallyho将刚才还对准月生的枪口转向了这边。不只是她,周围的部下全都听从她,十支枪口将尤里包围。尤里轻轻摆手,像是扇开面前的虫子。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所以尽快把事情谈完吧。aporia(悖论)指的是什么?” 月生噗嗤一声笑了。 “请自己思考。aporia(悖论)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aporia,好像是来自希腊语。难以解决的命题,死胡同。月生到底被怎样的墙拦住了呢? tallyho开了口。 “差不多该谈我这边的事情了吧?” 她的语气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比如说,在工作的间歇时说“是不是该给您泡红茶了?”的时候,tallyho也是这样的语气。而尤里也和平时一样回答: “当然。刚好我正打算把工作告一段落。” “您明白情况吧?” “自己正被枪对着,但只要我用过强化那就根玩具一样。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不上危机——” “但眼前还有月生在。” “嗯,头疼了。要你你们不尽职到底,月生先生就要走到这边来,然后就又能使用能力了。” 如果正面硬碰硬,尤里当然也赢不了月生。月生是一张特别的牌,逢战必胜,所以只能准备不必战斗就能获胜的方法。 tallyho歪头似地轻轻晃了晃枪口。 “只要答应我这边唯一的一个要求,我们立刻回到原本的任务上。” “如果拒绝呢?” “我们将放弃对月生的战斗。” “原来如此。” 感觉这发展很合理。 尤里漂亮地把月生逼到了绝境,本以为是这样。但如今真正手握主导权的却不是尤里,而是拿着枪的tallyho和其他队友,大概有十个人,老实说记不得那些人的名字了。如果tallyho她们要背叛,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先听听你们的要求吧。” “请放弃您手上所有port的股票。” “意思是让我退出圆桌?” “还有比您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不知道呢,感觉仔细找找就能找到。” “是吗?我倒是找不出来。” 尤里抬头朝枪口另一边的tallyho看去,她一脸认真地俯视着自己。 “请决断吧。” 那个叫香屋的少年说的完全正确。瞒着尤里协助类人猿的人,那个名字是tallyho。太棒了,类人猿太棒了。没想到做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已经把手伸到了尤里眼皮底下。 尤里对自己的管理很严格,日常的举手投足全都在演戏。用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姿势做出同样的动作,始终彻底再现自己想象中尤里这个角色。但,现在,有一瞬间他打破了以往的演技。 尤里将注视着tallyho目光转向月生,动作比平时更快、更杂乱。说白了就是一脸惊讶。 她当然同样不能对月生放松警惕,一旦月生逃走,就失去交涉的资本了。tallyho的枪口没有离开尤里,但视线被分散,脸的确转向了淡定地看着这边的月生。 在那一瞬间,尤里从钢管椅子上起身,轻轻拨开tallyho的枪口。 “没用的。” tallyho说道。 不管把她的枪口怎么样,另外十把枪依旧对着尤里,而且也不能把那十把枪全都破坏。月生还站在能力无法触及的土地上,如果不能保证用物理性的威胁对准他,计划就失败了。 但尤里没有慌,他的手指已经碰到终端。 ——多米诺的指尖,发动。 尤里随即微笑。 “明天会不会放晴啊?” 他轻快地问道。 * 是我杀了他,银缘说。 kido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于是不由得停下脚步。 银缘用沉着的声音告诉他: “不能停在那儿。还有十秒,就要被port的人发现。你不希望毫无意义地互相攻击吧?” 闻此,kido总算踏出下一步。必须坚持逃下去,直到见到银缘。 “杀了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是我害他失去了生命。” “但是,不是你用刀杀死他的对吧?” “我从头讲吧。你随便听听就好,现在应该集中精力逃跑。” 然后,银缘用柔和的语气,轻声讲起和他儿子有关的故事。 过去,银缘曾从事制作少儿动画的工作。 他对那份工作感到骄傲。每周一次,在几十分钟里俘获孩子们的心,给他们展现勇气和正义。哪怕大半内容早晚会被遗忘,但小小的种子已经种在了心底,或许终将开出美丽的花。那一定是美好的事业,所以他可以说为此献上了几乎所有的人生。工作和自己的理想达成一致,真是个幸福的男人。 但他的人生中不可能只有工作。他有妻子,还有一个儿子。由于醉心于工作常回不了家,尽管如此,家里的气氛仍然非常和睦。 独生儿子是个温柔诚实的少年,他喜爱银缘的动画。小学三年级时,儿子在一篇题为《将来的梦想》的作文中写,想要成为银缘制作的动画角色一样的人。知道这件事时,银缘禁不住想哭,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得到了肯定。他相信,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自己也要继续创作诚挚的作品。 在初中二年级时,象征银缘幸福的那个孩子死了。 他每天坐电车上学。 那天傍晚,他在站台上看到掉到车轨上的老人,于是想要救人。听说他是想把老人拉上来,可力气不够,于是自己也跳下站台,从后面把老人推了上去。结果老人得救,他失去了生命。 这件事成为美谈被新闻报道,在地方的报纸登上了专栏。专栏中还提到他小学三年级时写的作文《将来的梦想》,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到的。作文中写,他想成为银缘创作的动画主人公一样的人。 ——明白什么是正确的,并且按照那样去做,比起自己更关心对方。我想成为这样的人。 一名少年将幼时的梦想付诸行动。报纸上是这么写的。 这,这是何等残酷,又何等令人诅咒的事情啊。 银缘懊悔又焦躁得要死。才没这回事呢,真正重要不是这样。我不要你有什么勇气和正义,只要活下去就足够了。只要活着。比起你的生命,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后来,银缘制作了一部动画,名叫“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其中想传达的意思很清楚。 ——活下去。 活下去吧,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必要的东西只有水和简单的食物,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东西。我对你的希望仅此而已。 这部作品之后,银缘再没有做其他的动画。 活下去。他反复说着。向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的那个孩子,无数次重复这句单纯的话。但,银缘有一点想死了。 “你和我的儿子很像。” 直到最后,银缘的声音都很柔和。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老实说感觉就像捡了只被人抛弃的狗,因为你的眼神实在太寂寞了。但在电影俱乐部的生活里,我忽然感觉到,你和我的儿子很像。温柔,善良,而且不懂得人活着最重要的东西。” kido花了很长时间,深深吸了口气。 ——才不是这样。 他好想对着什么大叫,却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因为不知道,总觉得想哭。 “在我把会长转让给你的那天晚上不久前,你受了重伤,让我没由来地觉得害怕呀,于是我决定让身为银缘的自己消失。” kido出声打断他的声音。 “我只是想见你。见到你,然后说说话。” “那和现在的通话有什么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因为我看不到你的眼睛。” 在电影院,他喝醉的夜里说起儿子时那双温柔又寂寞的眼睛。要看到那双眼睛才行。一定是这样。 “我不打算和你见面。” “为什么?” “唉,为什么呢。但对你来说,我不是水,也不是饼干。” kido一心想着银缘,但靠高额点数扩张的强化让他轻易察觉。 一束光线紧贴着kido穿过。是port的人追上来了。能彻底逃脱吗?只能战斗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正渐渐被逼进绝路。 “冒险就到此为止,我把你送回电影院吧。” “我不要。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去见你。”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固执,连kido本人也不知道,但银缘所讲的话里有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不准你拿我当借口去死。” 银缘说道。 这恐怕不是说给kido的。kido好不容易吸了口气,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接下来,他听到少年稚气的声音。 * 老实说,toma心中期待不已。 “他真正的名字,叫樱木秀次郎。” 如果把这个名字告诉香屋,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water与biscuit的冒险”被他也视若神明,对创作这部动画的人,他会怎样对待?toma很想知道。 关于樱木秀次郎的长相,是从杂志上“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报道中知道的。第一次见到ido时,toma想的是“真的是他?” 香屋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吗?那时自己先是怀疑“不会吧?”,然后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心想如果是这样,就不能对他失礼。香屋也会这样吗? 现在,她听到了香屋的回答。声音不大,而且在颤抖,却依旧有力。 “那又怎么样。” 啊,果然,香屋棒极了。 没有任何人比柔弱胆小的他更像勇敢帅气的water。 “这扯不上关系吧?我才不管对方是谁。现在kido先生和月生先生随时都可能死,不用问也知道你不想变成那样吧?那就把能做的全都做到。” 别因为感伤害死人,他挤出声音说道。 “子弹蚁”,toma叫起检索士的名字。 “ido和kido先生的通话现在什么情况?” “还在继续,我无法窃听。” “能把香屋的线路连到他们两人那边吗?” “这个可以。” toma笑了。她很高兴,又很悲伤。 香屋步总是毫无余地伤害冬间美咲。 “步,之后就交给你了。” “少扯了。” 看来他在生气。一如既往,依旧是toma熟悉的他。 “你也给我干活。所有人都败北,之后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如果是你这么说,我输多少次都没关系。toma在心里悄悄回答。 “电话接通了。” 子弹蚁说道。 4 “明天会不会放晴啊?” 没有人回答这个唐突的疑问。 有点没劲啊,尤里心想。但不管怎样,多米诺骨牌已经开始倒下。 能力名,多米诺的指尖。 效果本身很简单——将尤里持有的、获得时所需点数小于一千的“其他”能力全部发动,就只是这样。 而尤里所有用低价购买的能力大约有一百二十种,分别用编号管理。内容就像这样: ——五十二号。如果无视关于天气的问题,会想打哈欠。 如果能力的效果不大,就能用低价买到。发动条件很难达到的能力果然便宜。也就是说。 ——六十四号。如果忍住哈欠,会考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六十五号。如果打了哈欠,会想起初恋的人。 ——七十二号。如果考虑了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就会哼唱一小节“青蛙之歌”[注]。 [译注:日本的一首童谣。] ——七十三号。如果想起了初恋的人,会哼唱一小节“do re mi”[注]。 [译注:奥斯卡电影《the sound of music》的主题曲之一。] ——八十一号。如果哼唱了童谣,会闭眼两秒钟。 渐渐地,渐渐地,条件和结果越来越大。无论哪个能力都使用低价买到。多米诺骨牌就是这样,撞不倒尺寸比自己大1.5倍的东西。 ——八十五号。如果闭眼两秒钟,会再延长一秒。 ——九十二号。如果闭眼三秒钟,会想用舌头舔自己的鼻子。 ——九十三号。如果想用舌头舔鼻子,舔不到的时候会打心底懊悔。 ——九十七号。如果舌头舔到鼻子,会确信自己是金星人。 ——九十八号。如果打心底因为舌头舔不到鼻子懊悔,会确信自己是火星人。 ——九十九号。如果确信自己不是地球人,会彻底服从尤里的话。除非过五分钟或者尤里拍手才会解除。 周围交相响起“青蛙之歌”和“do re mi”,所有人都闭着眼睛,然后从嘴探出舌头。遗憾的是,谁也碰不到鼻子。tallyho的那张脸太别致,真想拍下来保存,不过为了能相信自己是绅士,尤里没有这么做。 “好啦。” 他用悠然的语气说: “枪口该对准的是月生才对吧?放下无聊的反抗。” 于是,朝向尤里的枪口一起对准了月生。月生毕竟优秀,已经察觉异变开始行动,但普通人的身体行动迟缓,现在才勉强到达被打飞的终端前。 “tallyho,朝月生的腿开枪。可别杀了他啊。” “砰”地一声响起,月生倒下了。他右腿的小腿肚子开始缓缓流出血来,看起来好可怜,一定很疼吧。 “来吧,月生先生,是不是该答应我们的条件了呢?如果太固执,我就真的只能杀死你了。” 月生倒在草坪上,眺望布满阴云的天空,仿佛没听到尤里的话。 ——算了,就这样吧。 想死就让他死。对尤里来说,战果没那么重要。 调动大量点数,甚至出现死者,用这个代价换来的却只是月生点数的一小部分。如果是这样的结果,组织里对尤里的评价恐怕会下降,但那种事已经不成问题。 类人猿自己玩脱了。只要让周围这些人开口——在尤里洗脑的情况下并不难办——类人猿违背议会的决定,想利用对月生战坑害尤里的事便会公之于众。而这在port的运营中是不可原谅的,他将失去选举中与尤里对抗的资格。 “要是月生想跑就没办法了,到时候杀了他。” 尤里做出指示,却又觉得他已经不会再行动了。月生是想殉死于什么东西吧,而那件东西并不是自己的未来。如果是那样,尊重他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尤里决定先解决另一件事。 “tallyho,你背叛我是为了类人猿吧?” 她手上的枪仍遵从指示对着月生,答道: “不是。” 这是怎么回事?她对这个问题竟然没有回答“是”。今天老是发生出乎意料的事,真让人愉快。 “再试着用舌头舔鼻尖。” 闻此,她顺从地照做。果然,尤里的能力应该还完全有效。 “总之你想把我拉下圆桌,让类人猿在选举中获胜。” “是的。” “现在这个想法也没有变化吗?” “是的。” “这样吗,好吧。tallyho,你把枪放下。” 尤里决定按原定打算行事。 他蹲下来,打开脚下的行李箱。这时他单膝着地,毫不在意西装被弄脏,也和事先想好的剧本完全一样。 行李箱里放着雪绒花的花束,是纯白色的。之前,他从名叫candle的花店里拿到了那里剩下的东西。不做不知道,没想到制作花束还需要专业的技能。 好啦,尤里忍不住嘀咕一声,然后笑了。刚才那个词不在预定之内。 “tallyho,我爱你。今天的事情都处理好以后,一起去选戒指好吗?” 他双手拿起不怎么好看的花束,向tallyho递去。 * 只要在近处看,就很清楚。 tallyho和平常一样完全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内心叹了口气。 ——尤里是个可悲的男人。 他总是扮演着完美的角色,态度游刃有余,但完全不相信自己。本质的部分空无一物,而且他明白自己没什么与众不同的魅力。 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无聊的事。 “好的。” tallyho接过花束,继续说: “你到底用了什么能力?” 有那么一瞬间,tallyho坚信自己是火星人,也不知道发生那种蠢事是什么原理。现在已经不信了,她知道无法违抗尤里的话,只不过要提出疑问还是没问题的。 “就像你体验的那样。” “给对方洗脑再表白,很开心?” “想拒绝的话等效果消失再说,先让我再感受一下幸福的心情。” “无趣的人。” “没错,我这个人除了强大一无是处。” tallyho想说不对,却说不出口。由于他的能力,tallyho信了那句话,但本质的部分没有改变。 ——尤里什么也没理解。 他没有理解自己在tallyho眼里有多么可悲。因为他除了强大外一无是处。不对,不是。不,就是这样。tallyho的思维被尤里的能力搅乱,好不容易才说出话: “为什么,是雪绒花?” “我查过啊,你喜欢的花是什么。” “香屋步的能力。” “没错。” “你真个是没趣的人。” “既然有答案,照抄就行了。只有遇到到处都没有答案的问题时需要努力。” “你知道雪绒花的学名吗?” “不知道。花语倒是查过,但没考虑到还要查学名。” “叫火绒草(leontopodium),意思好像是狮子的腿。” “哦?听起来很强。” “是的。但强大的不是狮子的腿,而是狮子本身吧。” “有可能。所以呢?” “你的确强大,总能成为胜者。” “至少,现在是这样。” “是的。” 他了解自身的强大,却不信赖自己。这是何等可悲的事呢。 从降雨云的另一头,一束光射下来。是每隔五分钟发动的雨,碰不到月生,所以tallyho没有在意。 但。 “开枪。” 尤里简短地下令。 ——为什么? 随着枪声,tallyho朝月生看去。 有个人站在那里。 * 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我来总结一下。” 香屋步。kido忍不住笑了。因为他颤抖的声音显得冷静。那份冷静就如同走累时喝到的水,清凉可口。 “银缘先生和kido先生都想保护电影俱乐部。银缘先生不想让kido先生死,kido先生当然也不想死。没错吧?” 听到香屋的话,银缘回答:“没错”,kido回答:“那当然。” 香屋烦躁地说: “那还有什么问题吗?两个人有相同的目标。” 是这样,基本没错,但。 “我想见银缘先生啊。” 为什么?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但kido一定要见到他,然后有些话想说。 而银缘说: “我不打算见你。” 恐怕两个人都犯了牛脾气,但又没有能妥协的地方。 香屋大吼: “这种事给我之后再说!” 他似乎彻底火了,整个人都很烦躁。 “你们的事我才不管,现在可是在战场上,哪有时间纠缠这种蠢事,要吵先活下来再吵!” 唉,他说得没错。 “可是啊,香屋君,如果放过这个机会,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银缘先生?” kido身怀超出预期的点数,电影俱乐部和port凑巧处于交战状态,而且现在port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月生身上。如果放弃机会,恐怕就没有下次了。 “那种事什么时候都行啊,想去就大大方方去。” 还没等香屋说完,银缘就告诉kido: “进入射程了,三个人,快跑吧。” 活下去,kido在心中轻轻说出银缘那句话后一部分。逃跑吧,活下去。在还是电影俱乐部的会长时,银缘发出的命令就只有这两个。 看到射击的光效亮起,kido慌忙逃进小路。 “前方也有三人,离进入射程还有三百米——” 这次,香屋打断银缘的话: “我会和尤里交涉,让port不追究kido先生的入侵,并且给你们两个提供能安心交谈的环境。能用在交涉中的牌,整个架见崎只有一张。” 前方也亮起射击的光效。对暂时拥有六万点数的kido来说,那算不上严重的危机。他看得到零点五秒后的世界,知道光束会朝哪里横扫而过,也知道该朝哪里躲开。 kido蹬开狭窄胡同的柏油路,踏在墙壁上,接着踢开墙壁时,白光从眼下划过。要朝上跑,只有那边安全。然而他听到银缘提醒: “已经有两个人绕过去了。” 是七层的杂居楼楼顶。被包围了。对现在的kido来说他们不是无法打倒的对手,但如果朝port的人开了枪会怎么样? 香屋语速很快地继续说: “去把月生先生争取到手。kido先生,准备好伞,还有拿好终端,准备圈一块领土,再小都没关系。” 领土?kido问道。 但香屋没有回答。他总是这样,不擅长和人沟通。 “toma,出千。” 他说道。 * port和平稳之国会怎么和月生这个对手战斗,香屋不是很快就猜透的。 但在香屋来看,也有几种很有效的方法。实际上尤里采用的正是香屋的预想之一,即舍弃“公会的领土”使土地脱离战斗范围,强行从月生手里把能力夺走。 所以香屋为应对这种做法准备了手牌,那便是秋穗帮他获得的两个能力。 靠她的能力增加耐久度的雨伞可以挡住几发子弹吧,但根据能力的规则,如果拿到战斗范围外,也就是月生现在所在的地方,效果就会消失,变成普通的伞。本来应该是这样。 所以,两人在那把伞上加了另一项能力。那项能力被秋穗起名为“传说的装备”,可以将用能力获得、加工得到的道具变成“不属于能力的东西”,只留下有用的功能本身。也就是说被变成传说的装备的伞可以无视能力的规则,离开交战范围仍保持强度。这样,便能将一枚盾牌挡在月生前面。 “toma,出千。” 香屋做出指示。 ——问题在于。 尤里优秀到什么地步。 就算是出千,也送不到战斗范围之外。 * 然后,kido的视野被切换了。 这里,是哪儿?是空中。脚边有粗壮的树枝。kido自然地在上面落脚,终端上传来香屋的声音。 “保护月生。” kido终于理解了情况。眼前是一座公园,月生正倒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腿上流着血。很远的地方是port的人,大概有十个,他们都拿枪对着月生。 香屋继续说: “但,月生先生所在的位置在领土范围外。” 诶?月生小声惊叹,因为他已经蹬开了树。正如香屋所说,身体在空中变得灌铅般沉重,几乎在这一变化发生的同时,他听到尤里的声音。 “开枪。” 被发现了?很快,枪声纷纷响起,并不整齐。kido在枪声中落在草坪上。脚好疼。伞已经撑开,挡住几发子弹,但不是全部。有两三发打中了kido更前面的月生。 “开枪,开枪。” 尤里继续下令。 伞恐怕不是特别结实,上面已经被打出了个洞。这时kido已经扔下伞,借着浮在空中的时间转了一圈,而他手上拿着终端。脚还在发麻,身体失去平衡。 ——但是,圈起来了。 面积小得可怜,却足以成为kido和月生的生命线。在架见崎,只要在不属于任何公会的土地上用终端圈地,就能将其变成自己公会的领土。于是,在port腹地的这座公园里,一小圈电影俱乐部的领土诞生了。 当然,现在电影俱乐部和port也处于交战状态。强化,复苏。 “月生先生。” kido朝他开口。 但他没有回答。 腿、肩膀、肚子上流出的血染红阴云下的草坪。 插图 1 架见崎还在七月的时候,月生并不是最强的。 虽然能归为强者之列,但只是其中之一,算不上突出。 所以,那时月生过着和八月完全不同的日子。有很多同伴,有希望与不安,尽力活过每一天。至于架见崎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他根本没仔细想过。 在七月的架见崎,月生与一名女性相遇了。 她自称乌拉。说起来,月生没问过她名字的由来。 乌拉是名不可思议的女性。虽然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但所有的言行都好像事不关己,感觉不到人情味。 ——所以,你想怎么做? 她说道。 ——哦,那就那么做好了。 要说这就是乌拉的口头禅,也不太对。实际上这些话月生只听她说过两三次,但由于和她冷淡的气氛很相称,给月生了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自己被乌拉吸引,就是因为这种没有热度的气氛吧。 她冷淡的面容总是显得不太高兴,却比任何笑脸都能让月生感觉到类似慈爱的东西。在月生看来,架见崎这个地方的一切都让她细腻地受到伤害。哪怕遇到有趣或是开心的事,她依旧看着将来早晚会来临的死与灭亡。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没有和其他人深交的意思。 或许哪怕是在架见崎,那也是太过悲观的态度。当时的月生是这样想的。并不是非要在战场旁露出笑容。但至少可以用乐观的态度面对。月生擅自断定是乌拉太过温柔,才只能以悲观的角度看待事物。 但他错了。现在,月生已经明白错的是自己。 乌拉的悲观正确极了。 这恐怕不是做梦。 被枪弹打中的剧痛让月生失去意识,在那期间,他和乌拉再会了。并不是她出现在眼前。架见崎依旧没有电车驶来,月生仍在橱窗里,靠就快松弛的发条咕噜咕噜地重复相同的动作。但在玻璃窗的另一头传来了声音。 “为什么你不战斗?” 是乌拉的声音。那声音果然不愉快又悲伤,仿佛为死者合眼的手势。月生好不容易才回答: “因为没有战斗的理由。” “那么,你还剩下什么?” “谁知道,可能什么也没有了吧。” 从架见崎八月刚开始的时候,月生就一直待在车站,是被配置在那里的名为最强的象征,而不再是最强时便会消失。尽管很显眼,却不会干扰架见崎的游戏,仅仅是为了给玩家提供一次成就感而存在的象征。 “我们不是不带任何期待把你安排到八月的。” “那么你是说,会赋予我活着的意义吗?” “这件事做不到,你不是知道吗?” “嗯,抱歉。” 架见崎在寻找第零类的假象,生命的假象,那个生命理所当然会抱有的偏见。那意味着运营者手里也没有,所以才会不断寻找。 “我们可不知道你的意义,只能由你自己去寻找。” “真的吗?” 我去寻找那个意义,真的可以吗? 他觉得不是这样。月生明白,自己不是架见崎在探寻的那个人,所以接受了找不到自身意义这个事实,因为不想妨碍她们。 月生开口询问,心情和辩解差不多。 “我战斗也没关系吗?” 自己并不是运营者们所期待的存在。这样的自己以八月的架见崎的胜者为目标努力也没关系吗? 乌拉肯定想否定月生吧,但为了公正的运营,她并没有那么做。 “在七月的架见崎,你提出的奖品让我看到了希望。现在我仍在等待你成为第零类假象的那一刻。” 她的声音悲伤极了。悲伤,又温柔。 她说了谎话,显而易见的谎话。 为了被那个谎话欺骗,月生闭上了眼睛。 2 kido明白,自己的处境依然令人绝望。 只有终端圈好的圆圈里能使用能力,范围大概一米半,一旦走出去就会被打成蜂窝,但又不能停在圆圈里不走。等强化次数用完结果还是一样。 kido勉强能依靠的,只有倒在背后流着血的那个人。 “月生先生,快睁开眼睛。” 他拼命大喊。 香屋步借给他的伞已经掉在脚边,挡住几发子弹,但还有几发穿了过去。kido朝逼近的子弹射击,或是用终端弹开勉力坚持。六万的点数让kido成为超人,但身后的月生身上的强化效果已经消失,一发子弹就会造成致命伤。 ——况且,他还活着吗? 月生已经流出太多血,打湿kido脚下的草坪,还有鞋。 不,应该还活着。月生的死不应该是这样。那个月生,那个在架见崎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最强玩家不可能死得这么干脆。 “啊啊。” 背后传来叹息般的声音。 “云这东西,好刺眼啊。” 在枪声中,kido不由得朝背后看去。 月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脸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那双眼睛仿佛没在看任何东西。他的腿,肩膀还有肚子都流着血,肚子的出血量最大。在阴云下,衬衫染上的红仿佛一片漆黑。 枪声停了。 一片寂静中,尤里说: “能用能力的只有那一小圈里面,只要走出一步就开枪杀了他们。” 终端上传来香屋的声音: “月生先生,拿起伞,弄得太湿就不好了。” 月生身上滴着血,捡起草坪上张开的伞。 然后,把那个已经千疮百孔的东西朝向port的人,轻轻踏出一步。 那动作何等轻快,让kido倒吸了口气。他已经接受死亡了?还是说,确信自己不会死? 枪声再次响起。 * 香屋步咬紧臼齿。 ——情报完全不够。 现在,香屋靠子弹蚁和kido的终端保持通话,而且能通过靠能力加工的手机壳和toma联络。但语言很慢,远远赶不上情况的变化。 ——不知道的东西,就不要强求。 香屋如此说服自己。抓得住的东西别放过,够不到的就痛快地放手。那个动画的主人公也说过——不要独自承受一切,孩童会相信母亲发出哭喊,那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所以,香屋老实地带着哭腔大喊: “平稳的情况如何?” toma很快回答。 “准备好了。两人及一只前往port,离汇合还有大约一分钟。” 太慢了,还不够。 “出千呢?” “让子弹蚁来。” 出千。如果那个能够瞬间移动的能力有足够的使用次数,香屋就能选择完全不同的方法,更加安全地达到目的。但香屋知道那个能力的时候,只剩下两次——为了救月生,已经对kido用过一次,只剩一次。 只用一次无法把月生和kido都送到安全范围。两个人需要两次,而且月生身上没有具备能力效果的道具,要送过去还要再加一次。只要还能用三次,情况就非常简单了。 不过,没有的东西也没办法,只能沿着狭窄的路前进。 “不是子弹蚁。银缘先生,” 那恐怕是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 他绝对在听这边在说什么。 香屋用颤抖的哭腔说: “抓住最合适的时机。多一秒是一秒,尽全力让月生活下去。只要守住他,就是我们的胜利。” “月生,开始移动。” 子弹蚁向通话的另一头报告。 * 银缘的检索把那座公园里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月生轻轻踏出一步。向着草坪——将再次失去能力的地方。 他手上拿着特殊的伞,但当作防具来说很脆弱。虽然不是没有意义,但不可能挡住所有子弹。要想成功穿过那片草坪,月生还需要另一枚盾牌。 如果可能,银缘真不想用到那枚盾牌。继续把更多自己珍视的人送上战场实在太蠢了。但香屋步说得没错,眼下只有月生能勉强用作和尤里交涉的筹码,那么就只能保护月生。 银缘将检索指向那枚“盾牌”。 那个人应该不确定自己的声音能否传达给银缘,然而他——nick却理所当然地叫起那个名字。 “我说啊,银缘先生,” 真是令人怀念的声音。其中带着寂寞,还有焦躁。 他仿佛自言自语,却纯真地相信声音一定能传到银缘耳边。 “你对我也稍微了解一点行不行啊?” 又是这样吗。又是爱啊正义啊这类东西让人靠近死亡。 银缘接通nick的电话。 “你有不死的决心吗?” 听到单方面的询问,他轻松地回答: “当然,刚刚有了。” 于是,银缘的意识离开了nick。 他把精神集中在那座公园。月生在草坪上前进,他手上的伞又被打出了新的洞,快到极限了。但对银缘来说,那不过是子弹和盾牌,和人的内心想法无关,要解读二者间的关系并非难事。他能跳过过程,只得到结果,就连香屋步想象中最合适的结果也不例外。 ——多一秒是一秒,尽全力让月生活下去。 他如此说过。 月生手里的伞被子弹打断一根伞骨,黑布像蝙蝠一样拍打翅膀。就是现在。到极限了。距离失去屏障的月生被子弹打中还有零点二秒。 银缘使用了最后一次出千。 * 出千。这是第二次体验。 视野切换,眼前是手拿枪支的port一众。 这个时候,nick并没有完全理解情况,他只听water简单解释了一下,然后就被丢到了战场上。不知道的事情远比知道的多,但他并不在乎。 ——啊,银缘先生真的活着啊。 一旦知道了,便觉得这算不上有多意外。就连kido在身后,还有他正一副傻样朝这边跑过来,都让他觉得不过如此。 让他意外的,只有自己的感觉。 实在是太轻松了。实在是,太愉快了。 对现在的nick而言,手枪太慢,看着他们手指扣扳机的动作真想打哈欠。自己不久前和那个月生战斗过,以他为对手,十万点数这个数字明显太少,但看到区区枪支倒不至于不安。 真正的问题,在于拦在port面前这个行为本身。 在架见崎,绝对不能挑战的对手有两个。一个是月生,另一个就是port,本来是这样。可现在他完全没有感到不安。 虽然不想承认,但到头来就是这么回事。 ——身后有kido先生,终端的另一头有银缘先生。 到头来,这样才自然。对nick来说,这才是架见崎的日常。 “逃跑吧,活下去。” 银缘说道。 然后,他又用微弱的声音加了一句: “一起活下去。” nick的指尖已经点下终端。 ——护盾,启动。 眼前出现半球形的护盾,轻易挡住子弹。 3 尤里暗自鼓掌叫好。 这简直像马戏团一样。月生倒下后就算再也起不来也没什么奇怪,但kido成功保护了他,一直坚持到他恢复意识。要从直线距离二十五米左右不能使用能力的草坪上安全走过,对月生来说本该非常困难,但他用那把破破烂烂的伞挡住了部分子弹。那伞真神奇,恐怕上面用过特殊的能力。话虽如此,单靠一把伞还不够用,只要不停开枪最后应该能射中月生,而实际上伞已经坏得厉害。可于此同时,另一个人挡在枪口前,手里拿着比伞更坚固的盾牌。 ——护盾。 这个能力,尤里知道。 过去是所属于平稳之国那个叫安土的男人。安土死后,由另一个同样是平稳的人重新获得。nick。尤里最近才知道这个名字。他作为平稳的棋子参加了对月生的战斗。 他们就像走过惊险的钢丝一样把月生的命延续下去,但实际上恐怕并不是这样。一切都经过了严谨的计算,就和真的马戏团一样。连观众们会在哪里出一身冷汗都计算在内,哪怕重复一百次,他们也能让月生活下去一百次。 架见崎最强的脚,踏在石板路上。 咔嗤,高档皮鞋的脚步声传来,那也是月生拿回能力的声音。现在,他站在port的领土上。 月生扔下已经到处都折断、只剩下伞骨的伞。 尤里笑了。眼前满身是血的男人令人恐怖。 ——唉,之前和类人猿说的话矛盾了呀。 他想着开口道: “你们退下,去对付那两个闯进来的。” 优秀的领导把工作分给下属,相对地会告诉他们如何用最省事的办法解决问题。之前尤里说过这种话,但结果自己还是会想亲自处理麻烦。他知道,自己意外是个勤劳的人。 由多米诺的指尖完成的洗脑已经解除,但周围的人没有违抗尤里,恐怕是因为月生太可怕了吧。尤里与月生拉开距离,扔下枪,将终端指向两个闯入者——kido和nick。 但唯独一个人没有服从命令。 tallyho。她静静地站在尤里身后,和平常没有区别。 尤里朝她转头,露出微笑。 “你是想看到我胜利吗?” tallyho轻轻摇头。 “非要说的话,是想看到你输。” “哦。” 自己能实现她的愿望吗?感觉很难。 你退下——尤里又说了一遍,这次tallyho轻轻低头向后退去。 “好啦,让你久等了,月生先生。” 尤里朝他开口,月生却没有反应。 ——他是不是还没清醒啊? 尤里有这种感觉,但那并没有任何影响。 无论他流多少血,脸上的表情有多呆,事实都不会改变。单论战斗力,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仍然是架见崎最强的玩家。 尤里点击终端,久违地使用了强化。然后,再次发动了多米诺的指尖。 多米诺的指尖在战场上也有效果,只要确保推倒骨牌,对手就不得不听从尤里的命令。无论是夺去力量还是催他自杀都随心所欲。 但这个能力当然有缺点。在骨牌接连倒下的过程中,对手并不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比如刚才用过的那条路线从询问天气开始,到最后效果发动为止大概需要七秒。在月生面前要想坚持七秒可以说几乎不可能。 是月生那边先动了。他右手出拳。 ——好慢啊。 当然这是以月生的标准而言。他明显失血过多,已经离死不远了。最大限度削弱他的力量后还是这样,果然他快得突破了架见崎的常识。 尤里本以为能躲开朝脸飞来的拳头,明明那拳头看起来毫无力量,但稍稍掠过脸颊,就让他失去了意识。而尤里打出的拳头被轻松躲开。 但,如果是这种程度,对尤里来说算不上威胁。 多米诺的指尖已经发动。 ——三号。如果打了尤里,左眼会失明。 这条骨牌的路线不是用语言,而是以更适合战场的条件为起点。 作为前提的条件容易达到,相应地效果也不是很强。三号能夺取对方左眼视力的时间仅有一瞬,差不多一秒的十分之一。但在这期间,尤里朝右侧——月生左眼的方向踏出一步。 月生的反应很完美。他收回一只脚的同时转头,继续用右眼盯住尤里。而尤里知道,月生一定会对自己的动作有反应。下一枚骨牌倒下了。 ——七号。如果朝左转头,右腿会失去力量。 这个效果也只有一瞬间,但月生的右膝倏地跌了下去。 尤里用有点大的动作踢向月生的肚子,这一击被交差的双臂挡住,但用不上力气的脚让他一个趔趄,右膝跪在地上。 ——十一号。如果单膝着地,那条腿会动不了。 要发动这个效果有点难,持续时间也相对更长。话虽如此,也不过五秒,但在强化士之间的战斗中,五秒里有一条腿不能用已经接近致命伤。 尤里旋转身体抡出的拳头击中了月生的太阳穴。 ——十八号。如果被尤里碰到太阳穴,会失去平衡感。 这个也是五秒。仍然单膝跪地的月生接着把右手也撑在地上。 ——十二号。如果一只手着地,另一边的胳膊会产生剧痛。 尤里对自己的力量理解得很正确。 单纯是互殴就已经很强了,但还算不上出众,就算是濒死的月生也比尤里更强吧。所以尤里不会在那个层次和他战斗,一切都按剧本进行,战斗早已看到结果。 由于多米诺的指尖的效果,月生抱住左臂皱起眉头,于是失去平衡感的身体倒在了地面。尤里朝他的脸踏出一步。 ——三十号。被尤里踩住脑袋的东西会无法呼吸。 持续时间是三十分钟,或者直到尤里拍手才会解除。正常来说谁都会死。 然而,那只脚没有踩中。 脚腕被月生抓住了。他顺势将尤里的身体抛开。架见崎的最强玩家。他身体里还留着这么多的力量吗。 尤里在空中扭动身体,俯身落地。 抬头一看,月生已经在眼前了。他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进尤里的肚子。被打了,那么三号发动,然而身体没能有动作。 “我基本上明白了。” 月生的声音很镇静。尤里抬头看去,发现他的眼睛已经恢复理性。那脸色很差,西装上到处被血弄脏。除此以外,便和以往的月生没有区别。 “你很强。但是,你不懂什么是战场。” 他说着,用能力带来的疼痛应该还没消退的左手轻轻推了下眼镜。 “在战场上的人不会因疼痛停下,需要造成更多生理上的伤害。就和你现在单膝着地一样。” 啊,你说得没错。 被月生打了。问题不在于疼痛,靠意志力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身体在物理层面上无法活动,就好像大脑被割离身体一样。 ——不过,非要说的话不懂战场的是你才对吧? 月生仍不动手杀了自己,还在悠哉地说着无聊的东西,作为生物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既然他不打算杀了自己,那七秒的延迟就不是问题。“明天会不会放晴呢?”尤里正打算询问。 然而,他没能张开嘴。 ——好快。 月生。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做到这样。尤里勉强用一只胳膊接住飞来的拳头,但由于冲击停下了动作,那么还会有下一击。月生的右脚,朝脑袋侧面踢来。尤里勉强移动僵住的身体躲避。 “我不会让你再说话了。” 月生嘀咕道。 ——还真是被小看了。 面对逼近自己的月生,尤里用左拳应对,结果被他用手背轻松拨开。 ——不对。 这速度不至于无法应对,但对方的战斗技巧高超,很会把握时机。 月生并不单纯是个只有高额点数的强化士,对战斗也很熟练。如今在整个架见崎,他恐怕是能确认到的最老练的玩家。 这很可怕,但不是月生原本的可怕之处。本来,其他人应该根本碰不到他,还来不及眨眼自己就已经趴在地上了。他本该是那样令人无法抵抗的怪物。 ——如果是这样,就不够强了。 不足以实现tallyho的愿望,也不足以让尤里败北。 月生流失了太多血。超出理解范围的东西叫做怪物,如果只是擅长战斗,就不是怪物。 尤里在脑海中描绘着了结月生的剧本,打算迈出一步。 就在这时,眼前飞过一束白光。 * “保护月生先生。” 开玩笑似的话从终端的另一头传来。 但kido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大约十个port的人正看着这边,其中一个穿西装的长腿女性开了口。tallyho,在port也是屈指可数的玩家。 “我们和平稳之国应该有互不侵犯的条约才对。” kido不是平稳的人,只不过根据能力创造的契约书,现在会被视为平稳的人而已。但站在kido前面的那个人——nick的确所属于平稳。 nick朝自己的终端苦笑。 “她是这么说,怎么办?” 上面立刻传来回应。water。在这个战场上以与port对等的立场交谈,她的声音显得太过稚气。 “违背条约的是你们吧?我们原本打算联手击败月生先生。” 听到中性的孩童声,tallyho回答: “没错,所以呢?” “可是port打算让月生先生转让点数,然后独吞。” “这违反规则吗?应该没有禁止才对。” “那么我们想保护月生先生也没有被禁止,您明白吗?身为平稳的人,我不能让点数被port独占。” “也就是说,要开战吗?” “不,是交涉。” kido已经走过了草坪——那个无法使用能力的地带。期间没有听到枪声,一方面是nick站在能保护他的位置,但感觉最主要的原因是在port眼里kido没有价值。他不是像月生那样特殊的玩家,对port来说单纯靠力量就能打倒。 tallyho仍在和water对话。 “到底哪里有交涉的余地呢?” “这点我也考虑了。想谈具体的内容,要等硬币的结果。” “硬币。” “正面,还是反面。我们这边打算带着月生先生逃出port,而port想抓住月生先生,把我们的人赶走。只有两种可能,还不知道结果会是哪一个。” “还有更简单的,比如杀了你们。” “如果做得到,请随意。” 听着两人的对话,kido苦笑了。真不管当事人的想法。 “我抛硬币还没输过。” water说道。 “交战可不是靠运气就能赢。” tallyho说道。她已经扔下枪身很长的狙击枪,握住插在腰上的刀。 ——情况极其不利。 现在的nick很强。虽然被月生害得感觉不正常,但通常情况下拥有十万p的强化士根本遇不到什么敌手。但对手是port,而且是其中著名的tallyho,还有十人组成的精锐部队。再怎么乐观估计,nick最多和tallyho不相上下,那么kido和其他十个人呢?一对一不可能输,但十个人一起上就应付不过来了,而且考虑到之后的交涉,kido这边应该尽全力避免弄出死者。 终端上传来少年颤抖的声音。 “别想着赢,不要搞错目的。保护月生先生。” 听从那个声音,kido扣下了扳机。 目标不是tallyho,也不是她身后待命的十个port的人,而是远处与月生战斗的尤里。 那一枪当然打不中,但tallyho的眉毛猛地一跳。 ——原来如此。 在香屋步看来,这战场上的局势好像并不是完全对己方不利。 * 原本,在香屋脑中就有明确的构想。 ——kido和月生协力战斗。 在架见崎,月生始终是张破格的牌,只要运用得当就能赢。 问题在于尤里优秀到什么地步。如果他做好了准备,就算月生拿回自己的能力也能完封,这场战斗就没有胜算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尤里亲自站在了月生面前,那么说明他们没有更多王牌了。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会长站到月生先生面前。 要是一个不小心败北,port就没了。除非无计可施,否则不会做出这种判断。所以除了月生对战尤里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是干扰项,光是那两人战斗的结果就能决定一切。port的会长,还有尽管伤痕累累却仍是最强的月生,谁会获胜是唯一的关键。 ——我怎么能在这种事上赌博。 既然port的王牌是尤里,那就全力击败他,这边的手牌全都要为了应对他而编排。能用的全都用上,能借助的力量决不吝惜。 这不是香屋喜欢的战斗方式。如果用尽全力硬来,就无法预估造成的损害,但他又想不到其他办法,看不到更加安全的路线。香屋咬紧臼齿。 “toma。” 他叫起她的名字,光是这样就代表了询问。 toma也简短地回答: “离汇合还有二十秒。” “另一边呢?” “不好说,大概两三分钟。” “好慢。” “这已经很赶了,毕竟她太随性。” 在焦躁的同时,香屋心里也感到佩服。 果然,toma会做香屋做不到的事情,她手里总是不知不觉间就多了香屋没法知道藏了多少东西的拼图。然而,她说起不可思议的话: “感觉对那个孩子有点惭愧啊,明明是我的工作,却几乎什么也没做。她好像是你的粉丝喔。”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现在没时间考虑。 尤里到底优秀到什么地步呢?果然,问题就在这里。 * nick确信,只有自己正确理解了kido放出那束射击的意图。 ——见鬼,这算什么事啊。 明明下定决心要击败tallyho,可身体却反射性地被kido的射击吸引。他只用视线的假动作在一瞬间骗过tallyho和其他十个人,期间蹬开地面。kido在说目标是尤里。 kido已经接连射击。炸裂弹在尤里背后炸开,通常射击的光线朝他头部的位置飞去,于是尤里只好屈身向前踏出一步。那是面对月生这个压倒性的战斗力踏出的一步。尤里的意识大半都在月生身上。nick抓住其中的破绽,刺出手里的匕首。 尤里打中nick拿匕首的右手手腕躲开攻击,顺势拽住nick的身体转了一圈,脚后跟朝他的脑袋踢去。瞬间,视野猛地摇晃。nick不知道具体的效果,但应该是受到了什么能力的影响。 ——我才不管是什么呢。 他不顾一切地挣开腿踢去,结果当然扑了个空。尤里很强,但不是最强。月生的拳头打中尤里的肚子。 ——这肯定赢了吧。 根本算不上战斗。尤里面前是那个月生,还要应付nick和kido的攻击。这还怎么输。 kido是优秀的射击士,不可能看漏尤里被月生的拳头打中的机会。本以为是这样,可他接下来射出的光线目标却不是尤里,而是tallyho。她迅速做出反应,朝nick逼近。kido的那束光线是为了拦住她。 ——赢定了。只有现在这个时候。 nick连续刺出匕首,在最短的距离径直朝尤里进攻。他明白攻击太过单调,但心情促使他这么做。 情况不断变化。月生和nick盯上了尤里,碍事的tallyho由kido阻止。如果只是这样,毫无疑问能赢,但对面还有十个人。他们的水平虽然不及tallyho,但毕竟是精锐。一旦kido被那十个人盯上,肯定会落败吧,而一旦kido落败,nick也会被tallyho干掉,一切将会逆转。 所以,nick打算在能抓住有利形势的短暂几秒内解决一切。但尤里很冷静,他轻松躲开nick的攻击,同时与月生拉开距离。port的士兵似乎打算把nick当目标,但tallyho用简短的动作指示他们先收拾kido。 ——见鬼。 打不中。打不中。就算有十万点数,还是碰不到尤里。但nick早就知道,他明白自己有多少斤两。 但,月生。 ——你不是最强的吗? 磨磨蹭蹭的要等到什么时候? 月生锐利的拳头打中尤里的下巴——看似如此,但尤里将拳头挡住了。 染红月生衬衫的血,范围好像更大了。 仅有几秒的有利形势已经过去,局面逐渐反转。 * 月生深感佩服。 ——这个男的,好强啊。 port的会长,尤里。他不只是能力优秀,也不只是熟练运用高点数的强化,更重要的是学习能力异常强大。 起初,他跟不上月生的动作。不单纯是速度的差距,站在战场上的次数也有差别吧。就算是用流了很多血的愚钝身体,月生也能靠经验成功打中尤里,但尤里眨眼间就采取了对策。 尤里的战斗方式及其高明。 他移动右臂,来了个简单的假动作。月生也知道他的那条胳膊没有攻击自己的打算,但看不透接下来的动作。是要逼近,还是拉开距离?打算击打,还是在准备其他的攻击手段?月生心生犹豫。紧接着,尤里朝空中看去。 ——雨。 那束从天而降的无机质光线。对原本的月生来说,攻击的力度不过是和人轻轻击掌,但对现在的月生而言,连轻轻击掌都会让他站不稳脚步。 月生的意识无法避免地转向天空,但雨没有落下。 ——当然了。 雨是water的能力。在这个战场上,她没有理由继续攻击月生,估计已经把能力解除了。但月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尤里把已经不会发动的雨都加在假动作里,趁月生注意力被分散的一瞬间打中他的肚子。 月生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死亡。肚子里流出的血打湿衬衫,就连那份重量都让他快要倒在地上。尤里毫不留情地迈出一步。 阻止他的,是一把匕首。 nick的匕首瞄准尤里的脸,于是尤里轻快地把重心移到背后。月生的身体自然地行动,抡过拳头打中尤里的脸。尤里在地上打滚,弄脏了西装,但很快就站起身,笑了。 月生用一只眼睛朝他看去。左眼的视力有一瞬间被他的能力夺走了。 ——被泥弄脏意外挺适合你嘛。 之前还觉得尤里一直很注重仪表,西装上一点皱褶都没有。但他也能在战斗时毫不顾及形象。 尤里的视线离开月生。于是,月生明白了他的目的,用自己现存最大的力气迈出脚步,结果膝盖用不上力气。是尤里的能力,不对,单纯是肉体接近极限了。来不及。 尤里盯着的是kido。在这个战场上,他是岌岌可危的平衡得以维持的重心之一。 kido简直好像没看到尤里一样,他正专心用猛烈的射击阻挡tallyho前进。那个拿匕首的男人——nick也没有保护kido的意思,而是一心寻找尤里的破绽。 ——平衡即将被打破。 kido在一瞬间被击败,然后战况将转眼间向尤里倾斜。 月生已经准备好迎接那样的未来,但那没有变成现实。 在尤里和kido之间,站着一个人和一个物体。 * 自己不是很擅长奔跑。不过毕竟是强化士,想做也不是做不到。 紫是长于防守的强化士。 ——风之片翼,发动。 这是她拥有的唯一一项“其他”能力,将压缩成块的大气在一定范围内自如操纵。她将那面大气的盾牌迎上尤里的拳头使其轨道偏离,多少减弱威力后交差双臂挡住那一击。 ——总算是赶上了。 赶上了kido和nick的战场,也就是电影俱乐部的战场。 紧贴在紫背后的是兔子的布偶,它“嗖”地跳了起来逼近尤里。没想到这么快——恐怕,那只兔子比为了对战月生大幅提高点数的紫还要强。 “尤里交给兔子。” 她听到了少年的声音。是身后——kido手里的终端上传出来的。香屋步,紫也知道这个名字,还有传言说他是water的恋人,不过紫没见过他的长相。他激动地继续说: “尤里的能力说不定对布偶不起效果。而且不管怎么说,最先倒下的最好是布偶。需要紫小姐你做的只有保护kido先生。” 紫不知道尤里的能力指什么,但她知道这个战场的一切。简直就像日常的一部分,仿佛把在餐桌固定的位置摆上餐具。kido用射击支援nick,紫自己的任务就是保护kido。只要那两个人在nick的刀刃命中敌人为止正常发挥作用,就必定能赢,这便是电影俱乐部的战场。 尤里退了几步,兔子紧紧贴上去,而tallyho朝这边逼近。好快。但更快的是几个port的士兵。他们在极近的距离瞄准kido射击。紫将风之片翼伸向最快最准地发动射击的终端,打歪瞄准的方向。剩下的——还有五束光线射了出来。 ——威力有多大? 不知道,也没时间考虑。要做的只是成功挡住。 五束光中有两束根本没瞄准kido,而是射向预想中kido会移动的方向。剩下有三束,被紫用胳膊、肩膀还有肚子接住。肚子上那一下让她一时没能动弹。以防御为主扩张了强化的紫不至于因为一次攻击就丧命,但她还是疼得皱起了脸,喘不过气来。 tallyho简直好像料到紫会因被命中而停下不动,朝她挥下了刀。如果这是一对一的战斗,她的动作明显太大了。紫将风裹在手臂上,勉强将其挡开。虽然顺利拍开刀的侧面,可疼痛在胳膊上蔓延,火辣辣地发麻。 但己方的两个人也对tallyho有了反应。先是nick,他依旧朝尤里逼近,同时将一把匕首甩向tallyho。tallyho轻轻一退躲开——本该躲开了,但kido的射击掠过nick的匕首,改变了其轨道。而忽然变了角度的匕首也被tallyho用刀挡住。这反应了不起。但那是紫也踏出一步,同时伸出的拳头打进tallyho的肚子。 ——打中了。 tallyho跳着后退,用蹲踞起跑似的姿势咳嗽了好几声。可这边无法追击。对方的几个强化士逼近了。kido的选择似乎是与tallyho拉开距离,紫也随之移动,保证自己站的位置能保护他。 “来不及啊。” kido小声嘀咕。 * kido有自觉,对这个战场,他几乎全部都理解。 就在刚才,尤里的意识有一瞬间转向了自己。在这个还勉强维持着平衡的战场上,想要削掉最容易崩溃的一角。但是,紫出现了,她是专门为保护站在后方的一人特化的强化士。 尤里恐怕立刻理解了情况,目标已经不再是自己。现在危险的是nick,还有月生。port方的战斗力被重新布置,尤里让那边的士兵,特别是射击士的枪口转向月生。 原本,那种东西对月生来说不是问题。 实际上现在月生也能躲开敌人的射击,或是轻轻用手弹开。但他仍没能收拾掉尤里很奇怪。 这场战斗开始时,身受重伤的月生看起来和尤里打得旗鼓相当,不如说流了那么多血的月生似乎仍占据上风。所以在nick加入以后,应该很快能击败尤里才对。kido和紫在对付tallyho等人,支援不够充分,但兔子布偶代替他们干得很卖力。它缠住尤里,确实限制了他的自由。 然而,尤里没有落败,从旁边看来还很轻松。 理由有两个。一方面是尤里自己,能瞬间应对月生的动作,但这还算可以,只要不停进攻总能抓住破绽。问题是另一边。 月生明显迟钝了。 伤口不断流血,每一秒都在削弱他的力量。时间越久,战场的天平越向尤里倾斜。所以他不急于分出胜负,巧妙地闪躲兔子和nick的同时增加月生的负担,听着他滴血的声音。 ——至少,再多一张牌。 只要这边再有一个能攻击的人手就好了。比如说,如果藤永在场,真不知道自己心里能有多踏实,而且战斗的方式也将有更多可能。 但她不会在这个战场上出现,香屋肯定也不会允许。nick,紫,还有kido自身都是为了参加月生战从平稳借来高额的点数,才勉强得到站在这里的权利,而藤永并没有。 ——不要急。 kido说服自己。不断衰弱的月生本身也是对kido等人的诱饵,一旦急于分出胜负,port便会向kido和紫伸出獠牙,而后战斗结束。但到底要怎样才能不急?这样下去可来不及,在月生彻底倒下前,无法完全击败尤里——就算硬来,我会不会攻击尤里更好?每一秒,kido心中都纠结不已。 “还不行。” 香屋在终端另一头说道。 “保持这样就好。忍住,还差一点。直到尤里走错一步为止。” 在kido听来,他的声音仿佛只是在不断祈祷,等待不可能发生的奇迹。kido无法想象尤里会搞错步骤。但理性告诉他不对。他所了解的香屋步绝不会等待奇迹。 ——那么,就忍下去吧。 继续忍耐,撑住战场上逐渐倾向不利的天平。在靠射击阻止tallyho前进的间隙,kido总算找到唯一的机会将枪口对准尤里。不知是不是偶然,在那个瞬间尤里似乎也在朝这边看。 他扣动扳机,但没有打中,甚至没有扰乱尤里的步调。 kido几乎完全理解这个战场,所以他明白,现在支配战斗的是尤里。不分敌我,简直像个王者般决定盘面的未来。 不知那个未来,是否在香屋目所能及之处。 * “忍住,忍住,还差一点。” 少年不断重复的话从终端另一头传来,那声音听起来简直像诅咒。 而这些话,也是在紫站在战场上时经常在心里说的内容。 ——不,最近倒不是这样。 这十个循环不一样。那是在电影俱乐部时不断重复的话。 当时,在战斗中忍耐就是紫要做的一切。在kido彻底打乱敌人的阵型之前,在nick的刀刃到达目标前,低着头一心忍耐下去。选择更高的效率削磨自己的肉体,按照能再多忍一秒、再多忍几十分之一秒的步骤做下去。 那时的战场安逸轻松,没有任何烦恼,因为她相信只要不放弃忍耐,一切必将顺利结束。 不知为什么,紫回想起了那个感觉。战况算不上有利,现在已经无法相信忍耐到最后便是胜利。尽管如此,伴随着少年的声音,她还是不断告诉自己,忍下去。那就是我要做的一切,是这场战斗的一切。 nick飞扑向尤里。他勉强能跟上这场战斗,但果然实力差距太大。为了阻止尤里的追击,kido进行三次射击。比起次数,更大的问题在于时间。在那一秒左右里,尤里拧下了兔子布偶的一条胳膊。port的士兵们继续朝紫袭击。没人理会乱了架势的nick,结果kido的三发射击都白费了。但,紫莫名确信,如果刚才kido不支援nick,尤里恐怕会朝nick追击。 kido在正确地环顾这个战场,仔仔细细,毫无疏漏。但尤里走在他更前面,这个战场的未来本身由他创造,是战场的支配者。 ——然而,为什么? 紫一边招架tallyho的刀,一边尽可能高效地接住tallyho身后port的士兵的射击。于此同时,她心里莫名感到安逸,明明看不到胜利,忍耐却没有让她感到痛苦。 达不到期待结果的过程,还有什么价值? ——不对。 现在自己所在的场所不是过程,这里就是结果。 ——我也好,大概nick也一样,或许一直想要这样。 一直想理所当然般拼上性命,站在安逸的战场上。不是tricolore,也不是平稳之国,是电影俱乐部的战场。 所以,这样是不行的。 ——我不能像nick那样。 我不该像那个想死的家伙那样战斗。忍下去,忍下去。连内心中想要接受安逸败北的念头都彻底忍住,继续站在战场上。 tallyho的刀逼近眼前,紫抬脚踢开她的胸口躲开刀刃,而tallyho灵巧地用刀柄打中紫的脸颊。脑袋好晃,紫用力咬住臼齿才总算没有失去意识。kido用射击将tallyho击退。 把一切都忍下去。 ——因为,我已经不是电影俱乐部的人了。 我已经选择放弃那个公会。 所以现在必须抗拒暖心回忆般的安宁,继续站在战场上。 忍到什么时候?忍到最后。 不只是这场战斗,而是到架见崎的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刻。 * 尤里对战斗已经腻了。 随着失血,月生也失去了他怪物的一面。面对这样的对手,尤里想不到自己怎么输。动作意外灵活的兔子布偶令人愉快,但它动作单调,想要招架不是难事。 ——如果,再少一发。 命中月生的子弹再少一发,情况或许将完全相反。如果他剩下的力量比现在再多一点点,说不定就是尤里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事实没有变成那样。 这场战斗类似于形势已拉开差距的国际象棋的残局。只要保证战斗力,不断消耗对手就行。这算不上辛劳,只要不断将棋子放到最合适的位置。 ——water,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接下来要让尤里败北,就需要新的棋子。 那个棋子不需要能插足月生和尤里的战斗,但至少要能在通常的战场上所向披靡。如果平稳方面再出现一个这样的人,就有点危险了。 但平稳没有那样的棋子。那个组织没有port一样的余力,为雨花费的接近三十万点数负担太沉重了。为了对付月生而集中点数的nick、紫、kido还有兔子布偶已经站在战场上,勉强还能出战的也就是water本人,但她不适合这个战场。对她能力的解析已经结束,效果都是专门用来出其不意攻击弱点,会是这样估计原因在于她的经历吧。现在,平稳方面单纯需要一个战斗力强大的人。 站在面前的月生仿佛身体小了一圈,拳头的攻击明显迟缓,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目标不对,完全在意料之内,毫不出奇。估计是脑子不管用了吧。惰性的攻击并不可怕。 ——再有一分钟左右吧。 一旦已经摇摇晃晃的月生倒下,这场战斗就结束了。无论月生再弱,尤里的敌人也只有他一个。 但,就在这时。 “出现未知敌人!” tallyho尖声大叫。 4 她们来到绝对算不上高档的半地下酒吧,不过是五分钟之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类人猿正躺在唯一一张沙发席上,额上搭着拧干的毛巾。由于和月生的战斗,脑袋仍然晕乎乎的,宿醉似的呕吐感很厉害,但要说两者的差别,也就是他提不起心情再喝点酒解一解宿醉撑过去。 推开门出现的,是两名女性。 其中一个他认识。刘海很长,二十岁左右的女人。 类人猿忍不住爬起身,结果额上的毛巾滑了下来。 ——pan。 未确认的pan。类人猿只在圆桌上见过她一面,那是十个循环前,上次选举的时候。 类人猿笑了。 “看来尤里守约了是吗?” 之前他拜托尤里让自己在月生战时做前锋,以此要尤里告诉他pan的联系方式。 然而pan轻轻摇头纳闷,“尤里?” “那种事无所谓了,来做笔交易吧,我有点急呢。” “哦?什么交易?” “我那一票给你,但要让她加入你的部队。” pan说着指向她身后的一个人。 年龄大概和pan差不多,是个黑色短发的高个子女人。她身材结实,恐怕有什么格斗技的经验。 “你是谁?” 类人猿问道。 黑发的女人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把终端递了过来。 “虽然不愿意,不过没办法了,快点。” 她根本不搭理人。 类人猿拿出自己的终端,启动检索。他在检索能力上没花多少点数,但要获得数据也不困难。 现在,这个女人不属于任何公会,而且持有点数显示的是零,完全是个普通人。 类人猿向pan确认: “你真的会给我投票吧?” “烦死了,小心我变卦。” 情况明显不自然,但也没感觉不妙。在这种时候,类人猿会把判断交给自己的直觉。 “ok。欢迎来到全是问题儿童的乐园。” 类人猿拿着自己的终端,和黑发女人的终端碰了一下。 “寒暄就算了,我马上要出去。” 那女人冷淡地回答。 终端上显示一条消息。 ——玩家“黑猫”加入了你的公会。 那个女人——黑猫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终端,笑了。那笑容像是苦笑,却柔和又有魅力。 “真是做无用功。” 黑猫嘀咕道。 然后她点击终端。强化启动。但,为什么?她持有的点数应该是零才对。 黑猫不再开口,转身离开类人猿。 * 玩家死亡后,所持的点数到底会怎么样呢?有一半被杀死自己的人抢走,另一半在尸体消失之前都属于那名玩家?还是说会死者的点数会瞬间归零? 不知道,但至少黑猫这件事上没必要纠结。在临死前,她把自身所持的点数全部转让给了白猫。 所以就算黑猫在port复活,她手里也完全没有点数。黑猫死后从三色猫帝国的名单上消失,所以能想象得到她已经没有所属的公会。这种玩家能立刻加入任何公会,但依然没有点数,当然用不了能力。所有能力都被冻结了。 ——所以,把一个人送到port去吧。 提出这个建议的,是香屋。 如果是给其他公会的人转让点数,需要两人的终端接触,但同一公会内的流动则更自由,不在一起也可以。黑猫要参加这次的战斗,最合适的办法是先成为port的一员,而要迅速为属于port的黑猫送去点数,就需要在port里有另一个协助者。被选为“另一个人”的是名叫此方的男人。 那个时候,秋穗栞在三色猫帝国和port的交界处,单纯是陪别人过去的。为了和此方见面,白猫和黑焦特地亲自动身。 看到检索的结果,黑焦叹了口气。 “给那么多有什么用嘛。” 白猫轻松地回答: “这是庆祝她回归,华丽一点更好吧?” 白猫给此方转了高达五万的点数,再由他转给黑猫。但黑猫获得了能力的点数只有两万出头,超过一半都没用处,单纯是被打倒时被夺走的点数变多了。 此方低头看着自己的终端,小声说: “这之后,我该怎么办呢。” 闻此,白猫冷淡地回答: “我才不管,问黑猫去。” 过去,此方作为bulldogs那个公会的间谍潜伏在三色猫帝国,然后他按照bulldogs——身后的平稳之国的指示完成了某项工作,结果就是黑猫丧命。此方恐怕不会被原谅吧。三色猫帝国的运营再怎么宽松,也无法对叛徒置之不理。 至少在这一次,此方没有背叛。他接受五万点数,然后全额转给了黑猫。非要说的话,秋穗是希望此方能得到原谅,但那要由三色猫帝国来判断,自己不该插嘴。 对秋穗而言,更重要的在于黑猫。 她现在所属于类人猿——port的部队的公会,也就是说能在port使用能力。这张由香屋混进战场的牌,想必任何人都想象不到。 黑焦打通了黑猫的电话。秋穗朝终端说: “学校的事情,你不会说已经忘了吧?” ——所谓伏兵,关键就看在战场上出现的时机。 香屋步如此说过。 两万p远远赶不上月生或是尤里,但另一方面,也绝不会被port的士兵们小看。 一旦这两万p在保持均衡的战场上出现,天平将倾向一方。 * “学校的事情,你不会说已经忘了吧?” 终端上传来声音,是秋穗栞。 闻此,黑猫苦笑。之前三色猫帝国曾和平稳之国战斗,被敌人一直逼到用做大本营的学校,好不容易才得以击退。当时能做到这一点,原因之一就是电影俱乐部的会长kido帮了一把。 ——我心里当然感谢了。 但。 “要我去找port的麻烦,这要求实在太过分了吧?” 秋穗毫不在意地回答: “不会留下后患的,香屋会把事情处理好。比起这个,请想象一下月生先生消失后的架见崎。就算对三色猫来说,应该也不希望让port单方面获得胜利后结束战斗。” 我才不管,也不太明白。不久之前我还死着呢。 考虑起来太麻烦,于是黑猫问道: “怎么说啊?会长。” 白猫的回答一如她的期待: “随便你。外交是你负责的。” 黑猫笑了。 ——如果是白猫,她会怎么做呢? 想到答案实在简单明了。 “我简单运动一下就回去。” 就算告诉自己死了一个半循环,也没什么实际的感觉,尽管如此,还是觉得身体变迟钝了。 黑猫轻轻屈膝蹬开地面。对于为速度特化的强化士而言,port的领土也算不上有多广阔。 * 在自己射击的间歇时,kido听到tallyho的声音。 “出现未知敌人!” 的确,就算对kido来说她也算是未知。 黑猫。身居三色猫帝国顶点的三人之一。她复活了吗?不过为什么会在这儿? 黑猫好快。就算在如今拥有高达六万点数的kido眼里,她仍然很快。那恐怕不是单纯的速度问题,是战斗方式。每个判断,每踏出一步,还有目光巡视的同时呼出的每一次呼吸,都如暴力般迅速。 她能用的点数不过两万出头,在这个战场上甚至可以说弱得可怜,却能决定性地让战况倾斜。就算是尤里,光是应付月生、nick和兔子布偶便已用尽全力。tallyho还要压制kido和紫,靠port其余的普通士兵维持均衡,于是战局始终胶着。但。 和那十个普通士兵相比,黑猫远比他们快,也远比他们锐利。光看点数明明相差不过一倍,却轻易将那十个人远远抛到后头。在一切都纤细地维持均衡的战场上,已经没人能阻止黑猫。 尤里朝tallyho喊道: “坚持两分钟,我把这边收拾掉!” 由于黑猫的闯入,时钟的指针决定性地向前转动。 * 在香屋步看来,那个战场上较量的关键显而易见。 月生和尤里,看谁先倒下。随着时间经过,月生会不断变弱,在他到达极限之前,己方必须把所有的手牌都摆上战场。如果所有手牌都打出时能超越尤里,就是己方的胜利,否则便是败北。 在终端另一头,toma轻快地宣告: “黑猫,汇合。” 这样,就是全部了。在这场结果难料的战斗中,这便是香屋能做的全部。 香屋从椅子上站起身,抓过终端,离开了教室。白猫把香屋当作对toma的人质放在三色猫帝国,但如今黑猫已经复活,束缚香屋的限制已经消失。 “你要去哪儿?” 终端上传来toma的声音。 “收拾残局啊,过来接我。” 香屋答道。 如果在那个战场上还是胜不过尤里,就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放弃至今准备的计划,再寻找新的出路。为此,还将踏过不知多少人的尸体。 对于月生的强大和价值,香屋还没有失去希望。 “如果这都输了,就是尤里不好。” 一切都因为他太优秀。 5 就算那个意外的人物出现在战场,尤里也没有感到不安。 ——有点晚了。 月生弱得过头,输不了。 他决定先清理战场。 右边过来的是兔子的布偶。尤里抓住它柔软的拳头,拽到身边。左边过来的是平稳之国那个用匕首的。尤里用兔子的身体挡住匕首,踢飞用匕首的,然后把兔子和插在上面的匕首一起朝那边扔了过去。 在这一串悠长的动作中,月生没有攻击。他就像星期一开早会时犯困的学生,愣愣地睁眼站在那儿。 ——多米诺的指尖,启动。 尤里问道: “什么时候会下雨呢?” 因为没能阻止这个问题,所以是月生输了。 * 在战场上,nick反复感到绝望。 以完美姿态战斗的尤里,太过弱小的月生,以及完全没有有效攻击手段的自己,都让他绝望。 刚才也是。匕首被轻松挡住,自己也被踢飞,倒在地上的那个瞬间,他同样感到绝望。 ——不,这是假话。 这些事哪个都不值得绝望。无论敌人的强大,还是自己的弱小,全都不值得。 不管多少次我都要重复。不管多少次,都要向遥不可及的东西伸出手。 nick从倒在地上的兔子的肚子上拔出匕首,抬起头。尤里的身影在很远的地方。两个port的士兵盯上了自己,但被黑猫拦住。 ——为什么,要保护我? 现在不要想这种事,要更锐利、更纯粹,像离弦之箭一样,变成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的一束光。 nick抓住草坪,硬是用踉跄的腿站了起来。 * 听到尤里的询问,月生用缓慢的语气回答: “再过不久,就要下雨了。” ——五十一号。如果回答了关于天气的问题,会想打喷嚏。 他微微皱起脸,但没有打喷嚏。 ——六十二号。如果忍住了喷嚏,会想起能记忆中最早的内容。 ——七十号。如果想起最早的记忆,会哼唱一小节“森林里的熊先生[注]”。 [译注:日本著名童谣。] 月生用不大的声音哼起哪首歌的歌词。那一天,森林里。骨牌啪嗒啪嗒不断倒下。随着柔弱的歌声,他踏出一步,毫无锐气。 ——八十一号。如果哼唱了童谣,会闭眼两秒钟。 在尤里眼前,月生轻轻闭上眼睛。尤里微微屈身,拳头朝他眉间打去。 那个拳头落空了。 “你不懂什么是战场。” 月生再次说道。 * 在尤里的拳头落空时,kido确信。 ——他走错了一步。 尤里,这个战场的支配者。相信必然会打中而挥出的拳头落空了。尽管微不足道,但破绽确实出现。他急于求胜了。 看到那个样子,kido也没有感到高兴。他心里很冷静,就像被并非自己意识的东西操纵般发动了射击。 他听不到声音。 但香屋步在说,让战斗结束吧。 * 尤里盯着站得很近的月生。 ——八十五号。如果闭眼两秒钟,会再延长一秒。 月生仍闭着眼睛,他的拳头却朝自己逼近。好快。不,不快。但这怎么回事?躲不开。鲜明的冲击穿透腹部,两脚紧紧踏住的地面在摇晃。 接着,尤里的腿因射击而单膝着地。kido。他看得很清楚,真是出色的玩家,但还是不够。 尤里伸直弯下的膝盖,踏出一步。 ——九十二号。如果闭眼三秒钟,会想用舌头舔自己的鼻子。 在他眼前,月生伸出舌头舔到了自己的鼻尖。 ——九十七号。如果舌头舔到鼻子,会确信自己是金星人。 骨牌即将全部倒下。 终于,月生睁开双眼。 * 紫的确看到kido的射击命中了尤里。 伤害有多少?不,不要考虑这个。 ——我的任务没有变化。 成为站在后方的kido的盾。为此,要继续站在这里。 port的士兵朝kido发出射击,紫用身体挡在射击的路线上。并不疼。相较于被浓密压缩的战场,痛觉来得极其迟缓。但纯粹的冲击让紫停下脚步。 这时,tallyho毫不犹豫地挥下刀。紫用风之翼贴上刀柄,让刀刃轨道微微偏移,深深陷进紫的右肩。 ——成功了。 和预想中一样。紫用自己的血肉拦住tallyho的刀,右手抓住刀背。 但tallyho很果断,她放开手里的刀,殴打紫的肚子。意识因强烈的冲击而动摇,无法忍耐,腿用不上力气。 紫能选择的,只有自己倒下的方向。她向前倒下,朝tallyho靠上去轻声说: “我不会让你再前进一步。” 她双手紧紧抓住tallyho的身体。 同时,kido的手枪射出一击。 * 刀陷进紫的肩膀,溅起的血打湿kido的脸。 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贯彻自己的职责。 紫靠流血换来一次呼吸的自由,必须以最大的效率利用。他没有犹豫。 ——这是最可靠的一击。 kido如此相信,开枪射击。 * 终于,月生睁开双眼。 看到他的眼瞳,尤里不禁倒吸了口气。 好坚定的眼神。其中没有绝望,毫不动摇,笔直注视着目标。这个架见崎最强的玩家,还没有失去斗志。他有什么打算?准备如何攻击? 尤里容忍了自己的犹豫。因为就算犹豫,多米诺骨牌也不会停下。 ——九十九号。如果确信自己不是地球人,会彻底服从尤里的话。除非过五分钟或者尤里拍手才会解除。 尤里确信,结束了。 剩下的只要向他发出一声命令。 “月生,把我——” 尤里刚刚开口,背后传来了爆炸声。 * nick模糊的视野中出现尤里的身影,他在远处。 有多远?不知道,非常非常远。 ——我才不管多远呢。 nick用使不上力气的腿奔跑。一步,再一步。 他知道,自己够不到尤里。哪怕压榨已经疲惫至极的身体,挤出剩下的所有力量,一直坚持到筋疲力尽地倒下,自己仍然碰不到尤里的后背,这他明白。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这儿又不是我的战场。也不是尤里或是月生的战场。 nick没有看到,也没有想到,但他并不意外。 身后的位置被射击命中。是kido的射击,在命中地点剧烈爆炸,强有力的暴风带来柔和的冲击,推动后背前进。 仿佛时钟的指针“咔”地一声移动的瞬间,nick能看到的一切随即加速。 ——这里,是电影俱乐部的战场。 所以,nick成功跳到了只靠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无法触及的背后。 6 看到眼前的景象,月生深深叹了口气。 被气浪掀飞般加速的那个用匕首的玩家已经遍体鳞伤,他像是抱住拐杖一样靠在尤里背后,插下锐利的刀刃。 尤里。 ——其实,你已经比我更强。 和这个失血过多的身体相比,是尤里更快,力量更大。月生很早就意识到,是尤里站在上风,自己处于劣势。所以他决定,将那个差距拉得更大。 战斗中,月生小心、细致地慢慢放水,同时在身体深处留下仅有的一点战斗的力量。他始终保持比尤里眼中的自己更强一点,等待决定性的瞬间在眼前出现。 然而,尤里没有露出破绽。他每次行动都准确无误,小心翼翼地战斗的姿态没有一丝可乘之机,直到最后的一个人——黑猫出现在战场上。 于是,尤里开始急于求胜,在最后的最后走错了一步。然后在决定性的那一瞬间,月生选择仅仅注视着尤里。 ——我还不会就这么让你杀死。 在眼神中,只灌注了生存的意志。 那是没有任何力量的视线。但,同时也是在尤里意识中深深刻下架见崎最强这一标志的月生的视线。那个时候,尤里不再注意战场,而是把视线集中在月生一个人身上。 ——尤里,你不懂什么是战场。 那不是盘面上排列的棋子,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战斗。所谓战场,哪怕柔弱如一束光般的意志也会刺下刀刃。没有理解这些,便是他的败因。 刀刃深深插进尤里的后背。 他还没有倒下,弓着后背,一脸震惊地抬头看着这边。 呼,月生吐出一口气,笔直地挥出拳头,打飞尤里的下巴。这样,尤里才终于倒下了。 ——好了,回去吧。 回金星。不对,是回那座车站。尤里用的能力很别致。金星人是怎么回事啊?月生忍不住笑了。 他转身背对尤里。 走出几步后,脚下一滑。 ——哦? 我绊倒了?被什么绊的?就算再怎么受伤,七十万p的强化士还能被绊倒?身体向一侧倾斜。 原来如此。看来不只尤里,我也错以为自己的优势比实际上更大。身体迎来的极限已经超出想象。为了护住脑袋伸手,这是小学生都能做到的反射性防御,但对如今月生的身体来说却无法实现。 ——我会不像样地倒在地面,再也站不起来吧。 就要这么死了吗?被不知道名字的port的士兵补上最后一击?不知道,反正已经动不了了。 月生闭上眼睛。然而,他的身体没有倒在地面。 肩膀被人撑住,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来吧,一起逃走。” kido。平稳——不对,是名叫电影俱乐部的那个弱小公会的射击士。 “坚持逃下去。只要彻底逃脱,就是我们赢了。” 月生忽然想起。 在和尤里的战斗中,强行活动起动不了的身体时,心里想的不是自己的事,甚至不是那个女性——乌拉,而是站在同一个战场上的人们。虽然算不上同伴,但至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对他们的生命,月生的确感到了重量。 ——第零类的假象。 我的指尖有没有碰到它?总觉得没有。架见崎始终在寻找的东西,应该不是这么单纯,也不是这么不起眼的东西。 但同时他又觉得,其实就这么简单。 由于aporia(悖论)的质疑,失去价值的某物。但在那之前,所有生物始终拥有的某物。在过去,一切生命都对对它的存在理所当然般确信无疑。 “我已经到极限了。” 月生说着笑了。 “所以,请帮帮我。” 也有在战场上发现的生命吧。 为了将其清楚地映在眼中,月生抬起了眼皮。 序章 1 傍晚,开始下雨了。 很强,很强的雨。那无机质的雨仿佛要抹去一切,将架见崎沉入雨声,将血和呼吸都冲刷干净。 隔着餐厅的窗户,香屋步听着雨声。是port和平稳之国交界处的餐厅。 在铺着白色桌布的大桌前就坐的,除了香屋外只有两个人。 对面,是代表port的尤里。身旁,是莉莉的代理者toma。老实说香屋真不想坐在这个位置,交给秋穗之类的人自己逃走也行吧,但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亲自结束这场战争。 尤里是个体格健壮的男人,一头金发近似于白色。他全身布满肌肉,眼神带着理性,让人感觉不到恶意。高鼻梁长得笔挺,嘴角优雅地露出微笑。他的肉体很理想,如果要造出最完美的男性人体就会是这样吧。所以,香屋感到无趣,连大卫像都比他多几分人味。 尤里那个完美的形象现在有点垮,下巴上贴着白纱布。他轻轻摸着那儿,开口说: “我输了呀,彻底输了。如果不介意,这之后让我为你们的胜利干一杯。” 香屋一如既往在紧张,虽然这算不上原因,但他没配合尤里的闲聊。为了能尽快起身离开,他直奔主题。 “现在,月生先生在电影俱乐部手里。” 和kido一起跑到电影俱乐部后,月生就昏了过去。 电影院有名成员有疗伤的能力,但还不够。那个人的点数太低,无法让失去的血和体力也恢复。月生只是勉强保住了命,还没恢复意识,呼吸微弱。在架见崎——至少在电影俱乐部没有输血的设备。 尤里轻轻点头,说道: “那,开始最后一个回合吧。” port和平稳联手进攻月生的最后一回合。香屋用指甲敲了敲桌子。 “就在这儿,在这张桌子上解决吧。” “你来解决?” “是你来。只要port点头,一切都会结束。” “你是让我们收手?只因为我一个人被打败?” 尤里这句话似乎出自本心,他毫不在意地接受了身为port会长的自己的败北。这想法的确是一个正确答案。月生已经不能再战,保护他的电影俱乐部又很弱。而port仍然是架见崎的王者,只要重整旗鼓,想解决月生并不难。 香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 “点数会给你们。我这边想要的是彻底了结这次战斗。当然,电影院的人闯进port的事也请不要追究。” “如果我没记错,我应该是被平稳的匕首君捅了吧。” toma轻轻歪头纳闷。 “有什么问题吗?先背叛的是你们吧,想独吞月生先生的点数。我派nick过去是想问个明白,结果被你们攻击了。” “有这回事?” “有啊。nick单纯是在port的公园打开无害的护盾,直到你们那儿的tallyho拔出刀来。” “我们两边的认识好像不太一样啊。” “战场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各自不讲道理地主张自己正确。” 呵,尤里吐出一口气,像是在笑。 朝port的会长捅刀子这个事实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放过。香屋本以为是这样,但尤里本身好像没太放在心上。他回到主题。 “算了,行吧。和平稳的协定对port也有好处。让我们和平稳,还有电影院之间的战斗不留遗恨地结束,你们要的是这个对吧?” 香屋轻轻点头,然后补充说: “然后,还有一点。请为电影俱乐部的会长,还有你们那儿的ido先生准备安全的见面场所。” “这条件真奇怪,见面?” “电影院会说服月生先生,让他拿出点数,那多少要点报酬也很正常吧。” “能有多少点数?” “port和平稳各三十万。” 月生的点数原本是七十万出头,这次的战斗中击败了两个port的强者,点数进一步增加,但离八十万还差一点。听说差不多七十八万。 假设就按八十万来算,打倒月生也会减半变成四十万,后面应该会按契约和平稳四六分成,port能拿到的只有十六万。三十万几乎是两倍。如果只看数字,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然而尤里没有轻易点头。 “要是我说不同意呢?” 这次是toma回答。 “那我们就全收下了。您知道我的能力吧?” toma拥有压倒性的治愈能力,恐怕能轻松让月生再生。 香屋跟着说: “如果这次谈判破裂,电影院就逃进平稳,当然还带上月生先生。port的确比平稳更强,但你们赢得了平稳和月生先生的联军吗?” 怎么可能赢。除非port手里有天大的王牌。 但尤里仍游刃有余。 “哎,可以说是五五开吧。” 真的?恐怕是骗人,但香屋不敢肯定。毫无根据地否定对方的发言也没有意义。 “就算是那样,port应该没必要去挑起有五成把握的战争。” 如果按正常的发展,架见崎的胜者将会是port,他们没必要故意引起风波。指望靠五成的可能性获胜,是弱者才会做的选择。 “三十万有点便宜啊,要是我们打败了月生,差不多能有四十万。” “不,还有和平稳的契约书。” “那种东西,我和她都没打算遵守啊。” 被尤里不带恶意的视线看着,toma苦笑道: “嗯,确实有漏洞。” 既然有漏洞就事先补上啊,虽然想这么说,但的确在香屋听说的范围之内,也能想到无视那份契约书的办法。 “所以按四十万成交吧。” 闻此,香屋苦笑了。 “明明就连有权获得六成的平稳,也接受三十万这个数字了?” 当然,香屋已经事先和toma说好了。将月生手里的七十八万p给port和平稳各分三十万,总计六十万。剩下十八万p继续留给月生。 尤里盯着toma。 “怎么回事?你有什么理由顾虑电影院吗?” 他问的这话在预想之内。 现在这个情况,尤里会拉拢toma。port和平稳之国联手,这一构图的确成立。藏住月生的电影俱乐部终究属于弱小,一旦尤里和toma合伙,什么都会被抢走。 香屋加快语速说: “如果你不同意,我们立刻把月生先生交给平稳。在这个条件下,平稳没理由选择port。” 对平稳来说,想达到利益最大化要把月生的八十万p全拿到手,而port要想避免这一点,只能赞成香屋的方案。另一方面,平稳也做不到太过分,如果随随便便背叛电影院,就会反过来出现port得到月生全额点数的危险。 对port是靠平稳,对平稳又要靠port,狐假虎威来找到双方的妥协点,便是香屋的目的。但。 “确实各三十万我也有点不满意,不是嫌得到的点数少,而是给月生先生留十八万太可怕了。感觉香屋手里力量太大。” toma。这货要变卦。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我想法变了喔,没办法的吧。” toma笑着看向香屋,眼神完全是个喜欢欺负人的孩子。所以我才不喜欢受欢迎的家伙,他们从来不怕自己被讨厌。 香屋叹了口气。 “我勉强再退一步,拿出七十万,不能再多了。那样我也没法说服电影院。” “要是在这儿谈判破裂,会怎么样?” “就去找类人猿之类的联手。” 虽然没和类人猿谈过,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但如果带上月生这个礼物,恐怕能让他背叛port。 toma把身体靠在椅子靠背上,两手插兜。 “port四十万,我们三十万。按这样也可以,对我来说没关系。不过我姑且是站在代表平稳的立场,还想再纠缠一下。” 尤里点点头。 “我懂,站在最上头就是不自由。所以呢?” “这次也用这个可以吗?” 她把右手拿出口袋,指尖捏着一枚硬币。 “可以检查一下吗?” “请随便看。” 尤里接过toma递出的硬币,翻了一面说: “你赌哪一面?” “那就正面。” “哦,那——” 尤里把硬币背面朝上放在桌子上,发出轻快的声音。 “算我赢可以吧?” 呵,toma出声笑了。 “就算出千,你至少好好演一下啊。” “不好意思了,这个我没准备,刚才已经是最大程度为你着想。” “着想。” “与其说因为对方公会的实力不得已接受了条件,不如说抛硬币输了更好听对吧?你回去报告说这是公平比试的结果就行了。” “让我引以为傲的就是在架见崎从来没输过。” “我也一样。直到今天输给你们。” 尤里“咚”地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这儿——准确说是背面被匕首捅了,那个可真疼。要是没有治愈能力者在场,说不定我当时就没命了。” toma语气轻松地回答: “那真是辛苦了,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我的一败,换不来你的一败吗?” 一时间,toma一言不发开始思考。 香屋心里叹着气,望着两人的交流。被他们扔在一边了,没有插嘴的余地。不过嘛,这也没办法。 论实力当然port排第一,其次是平稳,电影院根本排不上号。四十万对三十万对八万,这比例还不赖。电影院不仅让port不再追究自己参战,还能得到相当于那个庞大组织所得点数的五分之一。 “好吧,今天我输给你。” toma轻声说道,一场战斗就此了结。 * 从餐厅回去的路,香屋让toma送他。 大颗雨点打在前窗玻璃上,溅起白色水花又被雨刷器拨开。香屋侧眼瞄了瞄一脸淡然握着方向盘的toma。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来这边之后。” “你学什么都这么快啊。” “只限自动挡啦,之后想练练手动挡。” “这年头还有自动挡的车吗?” “有啊,比如轻型卡车。” 感觉toma和卡车不搭,但说不定意外地适合她。她戴牛仔帽的样子明显别扭,但看习惯以后也觉得还不错。 战斗结束了,现在没什么特别该和toma说的。对她不用勉强拿闲聊填补对话的空白。 不过香屋还是问出自己在意的事。 “你也在寻找第零类的假象吗?” toma挺直后背继续看着前窗玻璃的前方,头也不转地轻声笑了。 “你知道那个词的意思了?” “基本上。” “那就能想到吧——为什么,非要活下去?” 这是两人深爱的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中反复被人提起的问题。香屋说出男主角对这个问题不变的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toma点头。 “那么我就要寻找啊。” “不对吧。” 香屋缩起下巴低头,总觉得没由来地难过。 “water从没说过要寻找活着的意义。每次说出那句话,他总是显得很痛苦。” 所以,事情不是这样。活着的理由变成需要解答的问题,这种事本身water应该是讨厌的。 “更轻松地接受不好吗?活着是幸福,死了是不幸。这种事为什么需要理由。理所当然地相信它不好吗?” toma沉默了许久。 两人之间只能听到雨声,还有雨刷器反复拨开雨水的声音。 终于,她小声引用那部动画的台词: “如果切实的爱真的存在,就不会有人询问它的由来吧。” 第十七集,《十字架的夜曲》。在那个故事中,负伤的water逃到一名身怀暗淡过去的修道士身边。 香屋点点头,说出那句台词的后续。 “在这个世界上,不需要证明的东西也是存在的。” 但toma的语气依然寂寞。 “我们的理解不一样呢。在我看来,water也在不断寻找活着的意义,无论怎么都找不到。” 香屋轻轻摇头,但没有再开口。 ——对作品的爱,每个人各不相同。 她有她的water,我有我的water。这不可以否定。但。 香屋和toma,在根本的地方合不来。 2 月生在雨声中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反正是在床上。他想用力起身,结果没能成功。身体莫名觉得冷。 “不要动。” 他听到声音,光是转过脸去就相当劳累。一名戴眼镜的小个子少女站在旁边,那名少女说: “伤口用能力治疗过,但流走的血还没回来,我没有专业的医疗知识,但情况恐怕相当危险。香屋很快就会带治愈能力更强的人过来,在那之前不要动。” 月生好不容易才问出话来。 “这里是哪儿?” “电影院。电影俱乐部的。不用担心,这儿只有心软的人,不会对垂死的人下手。” 电影俱乐部,月生听说过,是哪个香屋步所属的公会。他吐出一口气,再次向全身用力。这次胳膊动了。他手抓床单爬起上半身。 紧接着,“啪叽”一声,额头被拍了。 “不是告诉你别动了吗。难道你是不听人说话的那种人?” 月生的意识仍然浑浊。 但他逐渐回忆起情况——我不能待在这里。 “port,要过来。那个组织” 话说到一半就断了。但要抓紧时间,port不会对失手放过的猎物置之不理吧。电影俱乐部很弱小,如果藏起月生,转眼间就会被那个庞大的组织踏平。所以,不能待在这里。 本想这么说,可嘴不听使唤。感觉就像打瞌睡,意识就快毫无阻碍地溜出身体。月生好不容易才忍住。 他的话明显不够清楚,但眼镜少女似乎准确理解了月生的意思。她轻轻叹了口气,答道: “重伤员请不要考虑自己身体以外的事情。香屋去找port交涉,差不多该结束了吧。如果失败那是他的不好。” 与其说是被说服,不如说是没了力气,月生再次倒在床上。他感觉到少女用柔和的动作重新盖上了被子。 “话虽如此,还是要顾及port的脸面,而且又不能无视平稳。所以你的点数应该有大半会被分给那两个组织。如果说什么都不愿意的话就随便你怎么办,但终端由电影院保管着,就算离开这里也只会用不了能力白白送死。如果不想给我们添麻烦,请老实把点数交出来。” 脑子里面好疼。月生按住自己的额头,期待能缓解痛觉。——点数。失去点数倒没什么,但将巨额点数交给port和平稳时,不会打破架见崎的平衡吗? 月生带着如今难说算是理性的意识问: “运营者呢?” “运营者?” “那边什么也没说吗?” “不至于他们插嘴吧,单纯是点数按架见崎的规则发生变动而已。” 不对。月生所持的点数中,有大半不是“八月的架见崎”的东西。但既然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说明这也在他们的接受范围。 正当他沉思时,眼镜少女换了个话题。 “对了,月生先生,要不要加入电影俱乐部?” 在架见崎拥有最多点数的月生,至今受到过多次劝诱。但不知为什么,被邀请加入那个少年——香屋步的公会,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我还有价值吗?” “价值。” “点数都没了。” “当然有了。你又不是全靠点数拼起来的。” “可是,赢不了。无论port还是平稳。” “和他们打是要干什么啊。” 少女一脸无语。 但现在的架见崎是port和平稳之国交战的舞台。如果没有对抗那两个组织的可能,要战斗力还有什么意义?变强只会被他们优先盯上。 “有不战斗的办法吗?” “香屋不可能无缘无故去给强大的对手找麻烦吧。” “但是。” “其他的事情等身体恢复再考虑吧,不管怎么说香屋想得到你,不是点数,而是你本身。” 香屋步。他有什么目的? 月生认识香屋是在两个循环前。那个时候,他说想让port和平稳之国的战斗以平局收场。然后,结果的确如他所说。 从那时起,月生就多少有疑问。 想要让两大组织的战斗以平局告终,是为了争取时间吧。但争取时间有什么用?到底经过多少个循环,电影俱乐部才能追上port或是平稳?无法想象。从现实角度考虑,架见崎这个游戏的胜者肯定是port和平稳之一。 月生一边与类似强烈睡意的疲劳搏斗,一边问: “他打算怎么战斗呢?” 少女用依然淡然的语气回答: “打算不战斗啊,他总是这样。” 不战斗。月生在心里重复那句话。 “在架见崎,不战斗还想活下去是极其困难的。” “在战斗中活下去也很困难吧。” “确实。” “或许,他不擅长活着。” 这时,月生用朦胧的视线抬头朝少女看去。她正有些悲伤地微笑着。指尖轻推并没有歪的眼镜,或许是想挡住自己的表情。少女继续说: “我也不知道,也不想自认为知道,但在旁边看着他就隐约觉得是这样。香屋步这个生物肯定在根本上存在破绽,从出生起就不知道生命这个东西的价值,也不想去了解。” 她所说的内容,和月生对香屋步的印象完全相反。 在他看来,那个少年永远忠实于生存。在这么容易死的架见崎,唯独他拥有不被影响的价值观。 尽管心中浮现疑问,月生还是默默听着少女的话。 少女说: “所以,他只能认真地活着了。” * 秋穗栞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说起了那种话。 这次的战斗对她来说很轻松,因为香屋步就在旁边。大多数事情都交给他,自己只需要简单帮点忙。 大概是有了冷静考虑的时间,她多少知道了香屋的打算。为什么他想得到月生。以前,被平稳之国抓住的时候,为什么他说目的之一是“让莉莉记住自己的名字”。更根本的问题,是他的能力——被命名为“q&a”的那个能力的真正意义。一切都连在一起,让她想到了香屋在这个架见崎追求的目标。 ——如果我的想象猜对了。 那香屋步果然不正常。 因为在实际体验架见崎之前,他只靠那三个提线木偶提供的仅有的一点情报,就准确获得了契合目的的能力。异常的不是那个能力,而是哪怕唐突地被卷入架见崎这种荒唐的游戏,他的思考仍没有一丝动摇。 这让秋穗莫名悲伤,然后她笑了。 water说过,活下去。有人问道,为了什么?于是water回答: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为什么,香屋步会只优先生存呢? 为什么,他不像toma那样,想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呢? 在以前——刚和他相遇的时候,秋穗就漠然地产生了这个疑问。虽然没想特地找到答案,但她有感觉,这个问题一定和香屋步这个少年的本质有关联。 在两年前,她找到了类似答案的东西。 toma——冬间美咲被香屋描述为从世界“消失了”的那一天。 秋穗继续说着,仿佛面对墙壁低喃,仿佛听着那声音的回响。 “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根本不相信能找到活着的具体意义。” 所以,他不会寻找活着的意义,而是将活着本身作为目的,将其看成已经走到尽头的终点。 他不断重复说,不要找什么意义,反正找不到答案。 月生躺在床上,用那双似乎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 这是什么意思?他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问道。 尽管觉得无法解释,秋穗还是回答: “因为,他只能认真吧?毕竟是被强迫做不擅长的事情。” 我们时常在呼吸,但不会特地在意,无论是无意识中,还是睡着的时候都能呼吸,所以不知道呼吸的价值。但,如果有种生物非常不擅长呼吸。吸气,吐气,就连这样简单的行为也要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重复,否则就会死,那么那种生物对呼吸这件事应该会更拼命,也应该不会忘记能正常呼吸的价值。 同样,香屋步这个生物,难道不是不擅长活着吗? 他可是从小就是“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忠实粉丝。小学二年级,从第一次遇到的时候起就是这样。那部动画有点难懂,也无益于精神宣泄,只是反复告诉人们活下去。会热衷于这种作品的小学二年级学生,到底有怎样的价值观? 秋穗自身也是那部动画的粉丝。 但她觉得比起那部作品传达的信息,吸引自己的是是其中成熟、不装模作样地俯视孩子的风格。比如帅气的台词,比如晦涩又合理的剧情发展。那只不过是想踮脚的小孩子老实地踮起脚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自以为懂了。 而香屋还有toma不一样。 那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忠实地迷上了更本质的部分。也就是说,对生存的意义变得稀薄的世界找不到像样的理由反驳,只是一心重复让人活下去,是这个柔弱的主题吸引了他们。 那是不是因为,香屋和toma抱着相同的烦恼呢? toma的理由还容易想象,因为有缘故让她不得不思考自己的生命,以及活着的意义。《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符合她的心境很自然。 但香屋并不是这样。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被那部动画吸引?那部动画填补了他心中怎样的空白? 这个问题,秋穗没有勇气直接问香屋。 但对于那个语言,态度,行动以及所有的一切都极端倾向自己的生存,因此让内侧的浓郁阴影若隐若现的少年,秋穗离不开视线。 “香屋步是不擅长活着的怪物。” 就算在秋穗看来也是这样。想必,比起其他所有人,最理解香屋步怪物的一面的人,便是秋穗自身。不是因为他脑子聪明,不是因为创意丰富,也不是因为谨慎到病态,他的精神在本质上的构造像是怪物,到达了人类的知识所不及的某种领域。 雨还在下。 外面传来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夹杂在雨中显得微弱。 秋穗走近窗户,低头朝前面的大街看去。在夜晚的入口、连夕阳的光都被厚重云层挡住的架见崎街道被一对光线划破。从车上下来的先是香屋,接着是toma。 “人不可以成为怪物。” 她听到月生梦话般的低喃。 3 在月生战中胜利的是平稳之国。 在紫看来,是这样的。 最后谈好的结果好像是port从月生的点数中拿四十万,平稳之国拿三十万。但port失去了两个集中点数参战的人员,其损失大约十五万,折合来算几乎没有出现损失的平稳之国获利更大。 “这次是完胜啊。” 紫出声说。 这里是平稳之国,公会本部的根据地——教会的一间屋子,现在用作water的个人房间。她躺在给来客用的沙发上,一只胳膊耷拉到地上,继续看着天花板,提不起劲地说: “又不是重在胜败的战斗。” “但现在不会再有人对你有意见了吧?” 至少,在表面上。water几乎没让平稳之国出现损失,就把那个月生逼到绝境拿到三十万点数,对port则是拉近了约五万点数的差距。她毫无败笔的战绩上又写下了新的光辉一页。 ——如果是water,搞不好连port都能赢呢。 还有这种声音传到耳边。 平稳之国在架见崎是第二大组织,但至今为止port果然还是拥有压倒性力量的第一位,面对他们没有胜算,也没法打。这一点恐怕平稳的人员感受最深,无论嘴上说得再怎么英勇,他们还是自觉唯独port不能招惹。 但如今,已经是未知。 因为这里有water。 把她看作英雄的声音很大,而且越来越大。现在组织内仍有人敌视她,但那部分势力着实在不断萎缩。懂得计算得失的人早已舍弃了实质支配者还是simon时的那一套体制,平稳之国正急速向water的组织转变。 她从沙发上朝这边看过来。 “不管怎么说,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反对你率领部队了。” “是吧,只要你保证支持我。” “骗人的,其实唯独有一个人反对。” “莉莉?” “不,是你。” 非要说的话,water的眼神算是寂寞,总觉得还有一点烦躁。 “现在知道,银缘先生还活着。而且你们只要和kido先生联手,就连对手是port也能抗衡,这点也得到了证明。虽说是有特殊条件限制的战场,那场战斗还是打得很漂亮。” “所以呢?” “如果我是你,就会和nick一起离开这个组织,兑现诺言,在刚好十个循环时回到电影俱乐部。” 为了笑出来,紫吐出一口气。 总觉得water寂寞烦躁的眼瞳太孩子气了,简直就和她的肉体一致,仍然像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女。 “估计nick想愿意回电影俱乐部。他太顽固所以不会轻易承认吧,但因为银缘先生的事情,要说服他已经不难了。” “而且,你自己也是。” “是的,老实说,电影俱乐部是个舒适的公会。如果待在那里,我大概会带着某种满足感死去。” 那像是梦,又像是希望,类似于爱或是家人一类安逸的东西,除了电影院外哪里都找不到。 “所以,我不能回到那里。” 紫是专门防守的强化士,懂得如何抵住战线,始终作为防守线在战场上站稳,那也是拒绝安逸的方法。无论在绝望中放弃一切倒下,还是在希望中带着满足感倒下,在紫的战斗中都同样是失败。 “你好坚强啊。” “是吗。感觉我只是习惯了固执己见。” “那,就和说好的一样。” “好,我已经决定成为你的公会的一员。” 那不是平稳之国,而是water的公会。偶尔,她会开玩笑似地把它称作“世界和平创造部”,规则上并不存在。紫受到她的邀请,接受一个承诺,并决定加入那个公会。承诺的内容是如果在water的公会战斗到最后,就能得到一件奖品。 ——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 真的是任何东西,能够想到的一切。 那和运营者承诺给架见崎这个游戏的胜者的东西相同。当然,这话没法相信。无论是出自运营者之口,还是water之口,都同样觉得太扯了。 尽管如此,如果要在架见崎这个游戏中选一个胜者,那只能是water。哪怕port、尤里这些敌人再庞大,哪怕电影俱乐部重新得到银缘,只要是water就能轻松获胜。她的姿态能让人相信原本无法相信的事,在这个狭小的世界足以成为英雄。 实际上,至今water对紫说过的内容中,只有一件事没有如她所言。 “为什么,电影俱乐部能存活到现在?” 按water所说,那个公会本该在两个循环前消失,然后由平稳之国安全、和平地将kido和藤永他们收编。 直到刚才还一脸闷闷不乐的water忽然纯真地笑了。 “因为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呀,我也万万没想到,步会出现在那个公会。” 香屋步。传闻中是water的恋人的那个少年。 紫至今没有见过本人,但听过他说话。那声音一点也不从容,也没有特别的智慧,却莫名让人无法忽视。 “因为恋人在,所以没法下决心进攻吗?” 像这样顾及私情,嗯,感觉也挺有water的风格。但紫同时感到不安,那个少年的存在会不会成为限制water的枷锁? 但她轻轻摇头。 “因为那可是香屋啊?他在的公会太危险了,我可不敢随便动手。要先做好充分的调查和准备才行。” “明明和月生都打过?” “无论月生先生还是尤里,都远不如香屋可怕。” “为什么?” 香屋不可能比月生还强吧?区区三个循环前来到架见崎的少年,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 “这次,我们打赢了月生先生,姑且可以当成是赢了。” “是的。” “但如果对手是香屋,就怎么都没法相信这件事。我们乍眼一看似乎赢了,但真的是这样吗?对于简直像败者的另一方,从别的观点来看会不会得到了巨大的利益?还有,会不会他的观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才更准确呢?我一直在纠结这些。” 感觉似懂非懂。 关于对月生的战斗,已经有了结果。得到四十万点数的port算不上败者,但平稳之国——water毫无疑问是胜者。 然而water朝一言不发的紫看去。 “下面我要说的不是比喻。如果把这次的战斗按我们,port还有电影俱乐部三方的混战来考虑,利益要这么计算。” 她开始罗列。 port得到了四十万点数,但另一方面失去十五万点数以及两名优秀的强化士,相抵后收入二十五万点数。 平稳之国得到了三十万点数,但之后要付一万给kido做报酬,实际收入二十九万点数。 而电影俱乐部没有任何支出,得到了给kido的一万点数报酬,还有月生本身。 “好啦,是那边赢得最多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平稳了。 “月生的点数已经只有八万左右了。” 二十五万对二十九万对九万,胜负显而易见。 “看点数是这样,不过啊,我最近一直为人才头疼呢。真想得到只要给点数就能越来越强的优秀人才。” 这话听她说过,所以她才说为了最大限度活用基础值够高的nick,想给紫组一支部队。 紫终于明白water想说什么。 “你是说比起点数,香屋更想要能熟练使用大量点数的人?” 从这个观点来看,月生无疑是架见崎最棒的玩家。除了他以外,没人能驾驭超过七十万的点数。从今以后,每当月生获得点数,都会解放被冻结的能力,甚至不需要等到循环结束。 water继续躺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笑了。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香屋的想法。不过我想想啊,如果能在单纯的三十万点数和有八万点数的月生先生之中选一个,我会选月生先生。” 尽管如此。 紫轻轻缩起下巴。 “平稳之国的总点数现在达到了一百二十万。” 准确来说,还差两万,但已经是突破常规的数字,基本和月生战之前的port一样。 “由你率领一百二十万p的组织,还能输给谁?” “能赢的,我无论和谁打都肯定能赢,但问题不在这里。不了解步的话,不知道也是没办法的事。” water依然愉快地笑着。 她继续用不变表情说: “无论我赢多少,都在步的计划之内吧。在所有人都在用黑白棋竞争时,唯独他玩的游戏不在乎颜色,只需要把所有格子都填上棋子。不是用棋盘,而是靠前提的规则战斗,那才是香屋步。” 从water嘴里说出这种话,真显得消极。 另一方面,紫又信赖water,信赖她预见未来的感性。 紫纯粹是想知道water在说什么,于是问: “那,你说他要怎么赢?” 就算现在有八万点数的月生加入电影俱乐部,他们才总算达到中坚水平。靠这样的公会,要怎么在已经渐渐进入残局的架见崎游戏里获胜? water的回答听起来有点抽象。 “我让做检索士的朋友帮忙查了香屋的能力。名叫q&a,你知道是什么的缩写吗?” 紫靠极其普通的知识回答: “提问与回答(question and answer)?” “我也以为是这样,但仔细查过数据后发现不对。” “那是什么?” “提问与放弃(question and abandonment)。” water闭上眼睛,用不只代表肯定,还有些毛骨悚然的表情笑了,那表情让她显得有几分不祥。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 “这对手简直太棒了,简直超出想象。你能相信吗?知道在架见崎要靠点数获得能力这个规则后,立刻想到的竟是这个。在还没真的来到这里之前,单靠想象得到的竟是这个。只要提问就能轻易放弃大量点数的能力,除了他还有谁会想要?” 就算听了这些,紫还是不懂她在说什么。 在架见崎,无论谁都想要点数,平稳之国和port也不例外。而他却要放弃点数,有什么用? “香屋步构想中的目标不是在架见崎的游戏中获得胜利,而是靠放弃所有战斗力,来实现彻底的平局。” 紫轻轻缩起下巴。 ——这内容她无法理解。 但唯独一件事她清楚地明白了。 water醉心于香屋步。 * kido的终端收到联络,是在八月十二日晚上十一点。 那时kido正在电影俱乐部里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哗啦啦翻着电影的小册子。那是法国老电影重新上映时做的东西,采访演职员的内容占了不小的比例。——本来那一段打算在雨中拍的,然后我们就耐心等了三天,终于等到降雨云。可是啊,刚开始拍雨就一下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射下来。本来是要拍悲伤的场面,可是她望着天空笑的样子可真漂亮,结果雨过天晴的天空就这么被采用了。 在导演的解说之后,配上了女主角微笑的照片。就在kido一脸认真地注视女主角的笑容时,终端上收到了消息。 ——要不要散散步? 只有了这一句,没有时间,没有说在哪里见,也没有写是谁发的。 呼,kido吐出一口气,把美女的微笑扣在床上。 架见崎八月十二日的夜晚没有月亮。到了日期变换,接近天亮——早上四点的时候,东边的天空才终于升起向新月转变的月牙。 kido抬头望去,没有月亮的天空中是无数的星星照着地上。那光极其锋锐,过于尖利又好像随时会折断。细如游丝的光在今夜莫名刺眼,kido低下头继续走。 他并没有特别考虑目的地,随便朝一个方向悠闲地走着,来到和三色猫帝国的交界处,转过拐角。 在前面站着一个刚步入老年的男人。他个子不高,身上齐整地穿着三件成套的西装。 ——银缘。 但他没有戴那副可以说是招牌标志的银框眼镜。 看着他为难似的笑容,kido也回以相同的表情。 “你换成隐形眼镜了?” “不,原本看东西就没那么模糊,看字的时候还是会戴上。” “感觉你好像又长了点岁数。” “是吗,可能是没眼镜,皱纹更显眼吧。” “要走走吗?” “走走吧。” kido和银缘并肩迈开脚步。 真是个安静的夜晚,和以往一样。kido低着头,感觉要是不在鼻根用上力气,眼睛就要湿了。银缘走在电影俱乐部的地上,这一情景让他莫名紧张,怎么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好,心里浮现的全都是无聊、愚蠢的询问。 kido在心里自嘲。 ——有什么可装的啊。 面对银缘,想展现自己帅气的一面也没意义。 到头来,他照直说出傻问题: “银缘先生,你不打算回电影院吗?” 他只用嘴角笑了。 “不打算。回不去。” “为了保护电影院?” 银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换了个话题。 “听听我的故事好吗?是些无聊的话,所以我会尽可能简短地概括。” “请让我听听,多少我都听。” 直到太阳升起,再到那个太阳落下,直到他待在这里变成理所当然,kido都想一直听他的故事。 “我没法仔细解释,而且觉得不该仔细解释。所以在你听来可能有些唐突,但我是凭自己的意愿来到架见崎的。也就是说,我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带着明确的目的参加了架见崎的游戏。” 的确是唐突的话。 这和kido的知识有出入。某天手上收到运营者发来的奇妙邀请函,几乎一无所知就被丢到这个狭小又带着杀气的世界,这便是一般情况下来到架见崎的步骤。 “银缘先生的目的,是运营者所说的奖品吗?” 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那么他的愿望就是让那个为救人而失去生命的少年复活吧,kido感觉是这样。 然而银缘摇摇头。 “对我来说,这个游戏的奖品没有价值。”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了。” “想要的东西?” “不,是运营者授予那个东西的方法。” 不明白。感觉今夜他说话的方式很不体贴,不像那个总是优美地处理情报的银缘。 对这些话,银缘肯定瞒住了最根本的部分,绕着弯子讲出可以说是真相的内容,所以话语怎么也不够清楚。银缘在隐瞒什么?kido不知道,但既然他隐瞒,就说明应该隐瞒吧。kido毫无条件地信赖他。 “那,银缘先生的目的是什么呢?” 闻此,银缘难为情地笑了。 “是想要确信生命这个东西的价值。” 这算什么意思。 如果是那样。 “那我已经得到了。” 是银缘给的。 在来到架见崎之前,被银缘收留成为电影俱乐部的一员之前,kido都没有确信自己还有人生这个概念。没理由活着,但也没理由去死,于是就活下来了。但,现在不一样。在电影俱乐部和银缘度过的记忆成了他活着的理由。 然而银缘摇摇头。 “让你活着的理由,肯定也能成为让你死的理由。” 听到这话,kido沉默不语。他无法反驳。 如果可以,kido想为了电影俱乐部舍弃生命。如果能把微不足道却又令人得以安息的任性硬是坚持到最后死去,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呢。 “我在寻找的不是那种东西,而是与看似美好实则扭曲的死亡极端相反的东西。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随处可见。我想听只要饱腹就能持续跳动的有力心跳。” kido皱起脸,感觉害臊极了。 ——本以为银缘先生教给了我活着的意义。 但实际上不是吧。kido在电影俱乐部找到的,其实不是活着的理由,反而是死的理由。 他总算开口回答: “但那很重要,对我来说,超过其他任何东西。” 银缘露出微笑,像是在慰藉kido。 “嗯。所以我不是你的水或饼干,不是那种最低限度让人生存、比什么都简单的东西。” “不对。” 否定的话几乎是反射性脱口而出。 因为他看到了银缘寂寞的笑脸。因为那双看似放弃,却在深处藏着希望的眼瞳就在眼前。这感觉就像是全神贯注时发动的射击,不是靠意识,也不是靠大脑,而是全身的细胞都理解瞄准的目标。 “对我来说,银缘先生、银缘先生建立的电影俱乐部就是那个东西了。为了活着所需的最简单的东西。只不过,我错误地理解了它的意义。” kido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独自闯进port时,在和银缘的对话中想要否定的是什么。 银缘搞错了。那是因为kido搞错了。 自己一直很干渴,无论来这里之前,还是来了之后,始终在寻求一杯水般令人心满意足的东西。而将那杯水递给自己的,便是银缘,还有电影俱乐部。 所以kido拼了命也想保护电影俱乐部。这误解太蠢了。正是那杯水保护了kido的生命,本该就此心满意足,明明如此,自己却要为了生命而舍弃生命。如此愚蠢的行为,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 “我不能拿电影俱乐部当理由去死,事情就这么简单,对吧?” kido想起香屋步的事情。 一直令他愤怒的事情的真相肯定就是这个。不能把活着的理由当成让自己死的理由,不能靠这种不值钱的误解来逃避。 银缘停下脚步,kido也停了下来,面朝银缘。 他依旧微笑着,仿佛在慰藉kido,仿佛在伤害自己。 “现在不懂也关系,但你听我说。” “由于aporia(悖论)的质疑,人们不再纯真地相信活着的价值。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是从梦中醒来,又从某种意义上被囚禁在新的梦境。架见崎运营委员会的希望,便是想拿回原始意义上对生命价值的确信。那就叫做生命的假象。” kido感到,银缘是故意让对话的内容产生飞跃,就像大人故意对年幼的孩子说难懂的话。 但,唯独他在最后说出的话,kido深深地理解了。 “如果可能,我想看到你找到生命的假象的模样。” 天空中无数星星的细弱光点像雨般落在地上,将架见崎微微照亮。 “我知道了。” 他说的话,kido肯定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但最重要的一点已经很清楚了。 银缘不会回到电影俱乐部。nick和紫肯定也再不会齐聚到这个公会。十个循环间的约定在这个八月的末尾戛然而止,今后也不会继续。kido曾安逸地倚靠的理由,那个让他拼上性命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 “所以,你要一直走下去。什么时候累了就尽情休息,但早晚还要再次出发。” 银缘像是默诵诗或歌词般说: “单单那阵脚步和心跳,便是这个无聊世界的主题。” 然后,他伸手在鼻子上轻轻移动,像是推起如今已经不在的眼镜。 第一话 没有人还在意硬币 1 尤里觉得,自己是个极其简单的人。 首先定下力所能及的目标,然后寻找达到那个目标的方法。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之后只剩下默默付诸行动。自己始终在重复这一过程。明明只是过着单纯至极的日子,可周围的评价却说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心情说变就变。 关于理由,据尤里自己推测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是制定目标的根据。这点和其他人一样,在于尤里自身的感情。选这个更有意思、选这个更棒、选这个更能让自己接受。就像这样,以非常普通的感情为基础决定目标。但那些感情的由来是不是让人有些难以理解啊?比如说,对其他人来说悲伤的事情在尤里看来有趣,反之亦然。虽然不觉得自己的心理和其他人存在极端偏差,但或许多少有些不同。 第二个,是目标的形式。这点尤里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和常人不同。尤里并没有长远的目标。从小时候起,就没有什么将来的梦想,虽然喜欢学习也喜欢运动,但没有成为学者或是运动员的想法。偶尔会为自己定下“下次考试考到年级第一”,或是“把一千米游泳的时长再缩短五秒”这样的目标,但那些是为了将学习或训练的成果可视化,算不上最终目标。 用简单易懂的说法总结,尤里的行动原理大半只是“感觉自己能做到某件事,就把它证明出来”。无论是一岁时拼起的积木,还是如今做port的会长,其原理始终没有变化。没什么抱负或野心,只不过把能做到的事证明出来很痛快,仅此而已。 尤里觉得自己是个极其无趣的人,因为没有一点梦想。但他又不觉得有必要特地到处和人解释,于是接受了周围对自己“怪人”的评价——尽管内心中觉得并非如此。 八月十一日——对月生战结束的三天后,也是尤里与类人猿一同脱离port的一周前。 在尤里居住的城市酒店里,迎来了两名来客。这件屋子里放着接待客人用的沙发,他们一起喝着红茶。 茶叶选的是加了香料的调配茶,来自法国老字号店铺,原本就留在酒店里。尽管带着甜美花香,是份好茶叶,但尤里总觉得不满足。他已经太习惯tallyho泡的红茶了。 来客之一——ido把杯子放回茶杯碟上。 “类人猿那件事,您打算怎么办?” 尤里的手继续伸向放饼干的盘子,轻轻歪头反问: “怎么办,是说?” “没必要多解释了吧?” 尤里吐了口气,笑了。 目前,类人猿所处的立场有点麻烦。 对月生战中他无视port整体的决定,想对尤里不利。原本由他提出对付月生的作战方案就会让尤里陷入危机。不过这点没什么影响,毕竟名义上全都是为了port。而且要说这方案关乎性命,类人猿已经率先站到了月生前面,也算不上不公平。 问题是那之后的事。 类人猿笼络护卫在尤里身边的十数名士兵,让他们把本该对准月生的枪口转向尤里,目的是让他放弃手上所有port的股票。 如今,这个事实成了尤里手上的一张牌。 目前他还没有向决定port意向的议会——圆桌报告,但材料已经凑齐,想报告随时可以。 而这些情况在圆桌已经是公然的秘密,任何人都知道的秘密。这种可笑的状况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圆桌的成员中有几人认为类人猿还有利用价值。尤里最大的竞争对手无疑就是类人猿,如果他失势,就没人还能对尤里造成威胁。在对port会长这个位子虎视眈眈的其他圆桌成员来看,还希望类人猿能再多起点作用。话虽如此,如果尤里把这件事提上圆桌,其他人肯定也会赞成对类人猿的处罚。一旦容忍对会长的背叛,那port就不能再算得上一个组织。 毫无疑问,一切的决定权都在尤里手上。 尤里朝ido微笑。 “以你来看,当然是想快点除掉那个男的吧?” “哪里,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事,只要您地位稳固就好了。” “我听说,和月生的战斗中你也有可疑之处。” “都是些无聊的传言,对吧?” “没错,我没在意。” 据尤里所知,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就是ido。无论他在背地里做什么,都没人能发现。那么考虑再多也没意义。 自己和ido之间有一项契约。 尤里承诺不对ido曾自称银缘时建立的公会——电影俱乐部动手,以此为条件让他为自己效劳。尤里不打算放开ido,在ido看来尤里也有利用价值,于是两人关系良好。 另一名来客开了口。 “没什么可装模作样的吧?只要类人猿失势,被选为下一任会长的就是你。” pan。有时她会被人在名字前加上“未确认的”这一前缀来称呼,是圆桌中的怪人。大多数会议保持缺席,甚至很少在人前露面。这名少女在port的确是掌权者之一,却对手里的权利毫不在乎。 “真意外,原来你也对port的未来有兴趣?” “并没有,对选举倒是有一点。” “哦?为什么?” “因为已经答应类人猿了,下次给他投票。” 每十个循环,port会举行选举,通过投票选出会长。 在不断重复八月的架见崎,每十个循环——也就是每十个月有一次更换会长的机会,可以说是有些频繁过头。但毕竟架见崎战局多变,这个频率要说合适也算合适。 下次选举预定在这个循环末举行,但尤里正在准备把投票时期稍稍提前。想改变port的惯例有诸多麻烦,但这次手里有几张好用的牌,事情进展顺利。 “真规矩,反正是口头的承诺,忘了不也行吗?” 尤里歪过头,打探pan的表情。尽管期待能不能窥探到她的什么打算,结果并没有特别的发现。在令人印象沉重的刘海后面,一双眼睛提不起劲地眯着。 “要是真的忘了也就忘了,可不小心记住了,就没法无视。” “为什么?” “要是违背了没有价值违背的承诺,我心里不舒服。” 哦,尤里应道。 对pan的说法,他还挺能接受。尤里自己也觉得,与其只遵守有理由遵守的承诺,不如只违背有价值违背的承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诚意。 “意思是对你来说,更希望类人猿的事不被追究,让他能顺利参加选举。” “倒不是,我没打算帮到那个地步,只不过想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而ido,你觉得类人猿这种可能带来问题的因素最好早点处理掉。” “我刚才就说,交给您来决定。” 尤里轻轻点头。 pan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但另一方面唯独好奇心会成为她的行动动机;而ido拥有的情报比任何人都多,却主动与port的运营保持距离。尤里不讨厌这两个圆桌的问题儿童,觉得他们比其他人强多了。那些人彼此半斤八两,又没有洞察未来的眼光,却在一点点的权利上互相争抢不休。 实际上,尤里自己也开始逐渐对圆桌失去兴趣。原本,以port的会长为目标就没什么太大的理由,只不过没事可做,就先在架见崎最庞大的组织当上领头的。 ido与pan,和这两个人开茶话会是尤里组织的。 他拿起茶杯,说出了这次的正题。 “说起来,我有事情想和你们商量。” 什么事?ido回应。pan则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边。 尤里来回看着两个人表示: “你们两个能不能有谁来做下一任会长?” 目前,有些工作需要尤里率先去做。因为之前在月生战输了,于是出现了杂务。但身为port的会长有很多不便,尤里想暂时自由一些。 “您打算做什么?” ido问道。 他说出口的问题属于相当无趣的那一类。 “那还用问?当然是修行了。” 尤里觉得,自己是个极其简单的人。 因为输给月生,于是他决定变强。 事情就这么简单。 * 紫有感觉,现在平稳之国的力量正在急速增强。 理由显而易见。公会实质上的支配者换成了water。 simon失势后过了两个循环左右,她主要把精力主要用在了内政上。平稳之国靠吸收其他公会愈发膨大,但绝对算不上是健全的组织。在过去,对上头的指示唯唯诺诺的人能得到更高的评价,并且得到地位和点数。用忠诚心来形容这一评价标准听起来还挺正当的,但实际的情况是只有成为原代言者simon的傀儡,才能得到优厚待遇。water把这一制度解体,以实力主义将组织重组。 看样子这件事大体上正顺利推进,可water好像也多少烦恼。这些烦恼并不消极,来源便是对月生战中得到的三十万点数。 “到下个循环为止,必须要决定该怎么分配这些点数呀。可以考虑的做法大概有两种。” 她独占一张三人沙发,随意躺在上面说着。桌上摆着当午餐吃的三明治。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紫点头回答: “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或者公平分配,是吗?” “嗯。当然,尽量分给更多人更能避免不满,但那样没有效率。” 以游戏的角度来看,架见崎的点数——或者说能力的性能设计上很难说平衡,明显是把点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战斗力更高。如果10个1000p的人和一个一万p的人打,无疑是那个一万p的人能赢。 “那,把这三十万给单独一个人?” “要是追求数字上的强大就要这么做,但只给一个人不现实。有三十万点数的玩家,只要一个人就有能力把平稳之国击溃。” 实际上,平稳之国在两个循环前曾勉强度过一次大危机。三色猫帝国的白猫只身一人闯进平稳,站在会长——莉莉的面前。那时候,白猫的点数大约十一万。当然一个人有这么多点数已经超出了常识,但和三十万一比还不到一半。可是。 “哪怕是有你在?” 白猫只身一人闯进的平稳之国,是实质支配权还被simon握在手上时的组织,如今已经不同了。 water毫不犹豫地点头。 “实际上,应该能阻止。但有可能让人产生误解,觉得说不定会发生那种事。我不想埋下多余的祸根。” “我懂了。” “三个人,平均每人十万,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三个人都不超过莉莉的点数,但在战场上又能起到作用。问题是要选哪三个人。” “基本已经定了吧?” “也不是。感觉有好几个候选。到循环为止还有一点时间,我想在那之前定下来。” 根据规则,只有循环开始的时候能用点数获得或扩张能力。所以在那之前还有时间,但到下个循环为止不确定如何分配点数,就要再等上一轮。手上留下毫无价值的点数,白白浪费一个循环,效率实在是太差。 “你说的候选有谁?” “一个是你。” 紫毫不遮掩地皱起眉头。 “开什么玩笑?” “我倒觉得其实不错。如果给你,就拿十万p让你和nick分。” “不是还有更正经一点的人吗?” “比你们两人组更好一点?要从这个角度考虑,就是kido吧。” 感觉她大概是开玩笑,紫简单回答: “那个人是其他公会的。” 但water毫不在意。 “嗯。所以我说过的吧?到循环为止还有点时间。” 闻此,紫皱起眉头。 “您打算把电影院打下来?” “要不要呢。要打香屋和月生先生在那个公会,成本有点高。” “不说这个,原本就在平稳的人里面没有候选吗?” 既然有三个十万p的位置,那其中有一两个应该给这个组织的元老吧,再怎么遵照实力主义也有个限度。如果不重视组织里的人,迟早会产生内部分裂。 water继续躺在沙发上,把黄瓜芝士三明治送到嘴边。 “和高路木先生一比,谁都差了一截。还算派的上用场的就是绵津见了。” 大约两个循环前,那个名叫绵津见的青年当上了平稳下属十支部队之一的会长。紫没怎么见过面,不过传言是听说过。 “绵津见不是simon派的吗?” “这方面嘛,我无所谓,simon的支持者也是平稳的一部分。” “会有背叛。” “就算有人背叛我,也不会背叛莉莉。区区十万p,能做到的事情有限。” “其他人呢?” “虽然算不上是元老,但uno基本是确定的。这是考虑我自己的方便。” uno曾经是中坚公会bulldogs的会长,如今安于平稳的部队长一职。 “那么,绵津见和uno,之后还要一个人是吗。” “他们两个终归是候选,最后还要看循环结束时我们成员的情况。” “您真打算把kido先生搞过来?” 这的确让人吃惊,但对紫来说并不是坏事。对那个人来说,恐怕也是被平稳吸收要比待在电影院更安全。 但water摇摇头。 “以满足条件的意义来看,还有更好的人选。” “比如?” “要是能从电影俱乐部随便挑,比如秋穗栞。” 紫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名字。电影俱乐部里另一个奇妙的新人。但,就算在与water的对话中,更常听到的还是香屋步,秋穗很少被她提起。 “她很强吗?” “不。从肉体来说,是个极其普通的女高中生。” “那,为什么?” “秋穗和其他的牌意义不同。对增强战斗力没有任何直接帮助,但如果给她十万p,让她去把一个中坚——比如鲁滨逊或者玛丽·赛勒斯特打下来,她肯定能做到,前提是她有这个干劲。” “你对她评价很高啊。” 一时间,water沉默地盯着放三明治的盘子。那样子好像只是在烦恼下一个要吃鸡蛋三明治,还是当主菜的蔬菜三明治,不过看起来她还没说完。 不久后,她愉快地说: “如果让我和秋穗在十场不同的棋局上较量十次,里面有七次我能赢,搞不好能赢八九次。” “意思是说,绝对会有一次惜败?” “也有这一点,但不是重点。就算十次只能赢一次,她也能一眼就看出是哪一次,然后痛快地从另外九次中收手。” 按她这么说,好像确实挺有能力的。 “可是,对一个现在还是其他公会的少女,而且又不出名,十万点数不是说给就能给的吧。” 况且在紫看来,只要是和香屋步扯上关系,water的判断就会迟钝,给对手过高的评价。来到架见崎后仅花了三十个循环,water就爬到平稳之国实质支配者这个位置,和她相比,任何玩家都不值得一提。勉强能比一比的也就是port的尤里。 看来water接下来选的是火腿三明治,她朝那边伸出手说: “原本秋穗就不在候选里,而且有一个人我从以前开始就非常想要,如果从外面招人过来就会选她。” “是谁?” “白猫。” 三色猫帝国的会长。仅仅是又快又强,架见崎中无疑的强者。至今没有任何人能成功支配她。 在紫心里,也有这么个想象。 ——如今月生失去大半点数,如果看单人实力,架见崎最强的就是白猫了吧? 有人能躲开她的攻击吗?有人能打中她吗?至少想象不到平稳的谁能做到。如果平稳不行,恐怕任何一个中坚公会都不行,要说例外也只有port。 比如白猫和尤里一对一战斗,到底谁会赢? “在这个循环内,我要得到白猫小姐。” 所以绑住香屋的手脚吧,water说道。 2 关于时间,类人猿有独到的见解。 在人眼里,钟表的步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然而很多人都说那就是准确的,还说,机械式的钟表一天不会有超过几秒的误差,至于最新的原子钟一百亿年也不会有超过一秒的误差。但类人猿没法理解。 那些说那一秒准确的人,到底是怎么证明的?和更准确的钟表比较?听着就傻。——类人猿脑子还挺聪明,所以知道现代对一秒钟的定义。虽然是从别处听到的一星半点知识,但应该是以铯原子产生的“极其精准”的微波为基准。 但,那也没有区别。铯原子的精密性到底有谁能用什么方法证明?虽然应该有某种理论,但肯定在哪儿有错误。要是把最新的原子钟真的放上一百亿年,肯定会有更大偏差。实际上估计会在什么时候被搞坏停转,但类人猿想说的不是这个,也不是空间因为重力影响产生扭曲然后光如何如何的问题。哪怕是理想状态下、符合期待工作的原子钟,也肯定会出现予想之外的失常情况。学者看到后,就会意识到理论在哪里出了问题,然后在找出新的理论。就这么回事。 从一开始,类人猿就对时间流速的正确性没兴趣。时间因看表的人情况不同发生变动,他觉得这一变动才是本质。 在半地下的酒吧,类人猿一个人用纯饮喝波本威士忌,一边在手上拿着摘下的手表望着。 指针的转动太过迟缓,仿佛筋疲力尽地瘫坐不动。 时间流淌得这么缓慢,就是说要让我思考吧。 必须灵机一动想出下一步棋。把那个尤里从port的顶端上拽下来的那步棋。把杀了貂熊和若竹的月生揍一顿的那步棋。手上的牌不太多,在port积攒起来的各种东西已经在月生战中用完,然后输了个精光。尤里活了下来,只留下类人猿想要他命这个把柄,因为这个,靠利害关系拉拢的家伙已经用不上了吧。如今恐怕已经舍弃自己,拼命想讨好尤里。 不过,还算不上走投无路,自己还有几个纯粹意气相投的同伴,所以只要脑子里灵光一现,钟表的指针应该就能重新猛然飞奔。 ——话虽如此,心急也没用。 类人猿一口气喝干波本威士忌,再把同样的酒倒进空杯子。这不是什么太好的酒,一瓶差不多两千日元吧,换算成port里用作货币流通的点数,只有区区2p。味道也不合口味,感觉入口太甜了。不,波本威士忌是甜的并没有让类人猿不满,这算是种类的特点,不过他想要更天真烂漫的甘甜,就像向日葵田那样。不过,有时不合口味的酒能让他醉得更舒服。 现在,类人猿的表针正非常缓慢地转动。 这是时间在告诉他,尽情悲伤个够。 貂熊和若竹死了。他们俩都是不错的家伙,都是蠢蛋,是胆小鬼,又容易受到伤害。要想下一步棋,先等我消沉,后悔,然后哭一小会儿再说吧。 正在类人猿小口小口喝着酒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啊?他嘟囔着,朝那边转过头。 有人伸手打开门,站在门口。是类人猿的宿敌。 “尤里?你来干什么?” “想喝点酒,正好看到了招牌。” “一边儿去,这儿没有适合你的酒。” “别不高兴嘛,朋友,多没度量。” “烦死了,对头。我有我装点门面的方式。” 尤里毫不在意地走了过来,坐在旁边的位子上。 “杯子呢?” “看不就知道了吗?吧台里面呢。” “你给我拿来嘛,刚坐下又站起来真没面子。” “为什么是我?” “上个月,我请你吃了荞麦面。” 嘁,类人猿咋舌然后起身。 “想喝什么?” “和你一样就行,不过给我加冰。” “这儿没有古典杯。” “酒吧怎么还没有古典杯?” “到前天还有。我火大给摔了。” “你小孩子?” “我是人类。” “那就给我苏格兰威士忌。波本威士忌的纯饮我没兴趣。” 类人猿走进吧台,在苏格兰威士忌里选了自己中意的一种倒进玻璃杯,放到尤里面前。再绕过吧台坐下也挺麻烦,于是他原地站着握起杯子。 尤里面不改色,把苏格兰威士忌送到嘴边说道。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不用问也知道,定下来怎么制裁我了?” “就是这件事啦,想和你做个交易。” “拉票吗?” 下一次选举中会获胜的无疑是尤里,但既然要赢,最好赢得漂亮,这关系到组织以后的运营。 可尤里却微微歪头纳闷。 “选举无所谓,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类人猿喝了口波本威士忌。 “你的表总是走得很快啊。” “谁知道,我不怎么看,对这个没兴趣。” “表可是好东西,想要我可以给你弄一块漂亮的。” “哦。不过,无论什么时候看都不出乎意料,就很无聊。” 事实肯定就是这样吧,尤里的钟表既不会慢,也不会快。但以尤里的标准来说,这次的事情他动作很慢,换句话说,排除类人猿的行动很慢。 “交易是说什么?” “被你谋害的事我不再追究。” “代价呢?” “你要离开port。” “就只是流放?下手还真轻。” 动脑想一想,就知道把人才赶出组织不是好事,适当找些理由骗人交出点数然后杀了他才是正确的做法。 尤里转着杯里的威士忌,轻声笑了。 “接下来的话我只在这儿说。” “哦,这种感觉在哪儿都能听到的话我还挺喜欢的。” “别不当回事,我认真的。” “是吗?那你想说什么?” “用物理手段砍下你的脑袋,也没什么不好,循环之后血迹也能消失。不过,如果制裁你,就要必须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另一个人对吧?” “tallyho。” “竟然能把手伸到她那儿去,你干得真漂亮。” 那是尤里少有的失误。 对类人猿来说,拉拢到tallyho也在预料之外。非要说的话,是对方主动来接触才准确,类人猿猜测她和尤里之间可能有什么不和,但没有在这儿说出来。 “不就一个手下,我还以为你能轻易舍弃呢。” “为了什么舍弃?” 尤里歪头纳闷,好像真的觉得莫名其妙。他没笑也没皱眉头,继续说下去。 “事情有优先顺序。不是说tallyho比什么都重要,但也没有不值钱到因为她帮你争夺port会长这种小事就被杀掉。” 实际上,类人猿并不讨厌尤里。 不,非常讨厌,但对他又抱着同等程度的爱。 原因纯粹是尤里的强大,强大的家伙就一定要尊敬。所以类人猿要带着敬爱的心情,郑重地把尤里从顶端拖下来。 “你说的那个,比port的会长还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有好几个。和美女一起用餐的约会,好喝的红茶,出人意料的现实。总之眼下我想要力量,具体来说是战场上的经验。” “这些你有的不是已经够多了?” 站在port顶端以前,尤里经常率领部队战斗,从port还没有如今这样绝对性地位的时候,就不断在各种战场上得到成果。 但尤里摇摇头。 “并不是这样。我指挥过战斗,但和强敌互殴的经验太少了。所以我觉得接下来要继续成长。” “去哪儿?” “去port外。在这个组织里不行,不够自由。” 那,意思是。 ——你这是要脱离port啊? 这家伙总是看不起周围,但尤里就是这种人。所以,类人猿也不吃惊,简短问道: “会长怎么办?” “商量好了,让给pan。圆桌有三分之二同意。” “离开port,要去哪儿?” “就在隔壁的公会,伊甸。哎,那儿差不多已经算port了,不过没有拘束,可以随便找人打架。” 尤里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一口气把酒喝干,拇指抹了抹露出笑意的嘴角。 “我从一开始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不再追究你的背叛,所以一起去伊甸吧,肯定很有意思。” “为什么要把我带上?” “原因很简单,我需要战斗力。已经和圆桌说好给他们打下来三个中坚公会,这是把我调到伊甸的条件。对手是平稳,我自己没时间打完三个,所以需要用得上的棋子,但那种人才有限。毕竟我要脱离port,就不能继续削弱组织的战斗力。所以就是你了啊,类人猿。哪怕我再怎么说不追究,你肯定也要被关禁闭待上一段时间。” 听起来不赖,事情简单起来就好。 类人猿不讨厌待在port反复假惺惺地握手和背叛,但现在正好感觉心烦,比起古典杯,他想找更有手感的东西来破坏。 “可以接受,但有个条件。” “哦?是什么?” “我想要趁机谋害你的权利。” “这种事根本用不着征求我意见,随你喜欢怎么做。” 那就成交。 表针将再次改变速度。 * 今晚总觉得睡不着,秋穗栞来到电影院门厅。她感觉口渴,想找乌龙茶之类的喝。 虽然没看时间,但差不多半夜两点吧。大厅一片昏暗,但还有光源。放在桌上的台灯发出事务性的白光,隔开夜晚的黑暗,借着灯光,她看到香屋步和他手上的笔记本。刷拉刷拉,耳边只有铅笔写下字迹的声音传来。 秋穗朝他搭话。 “你想当会长,真是出乎意料。” 对于香屋,她自认为比谁都了解,但果然还是没法完全看透。 香屋头也不抬,继续看着笔记本答道: “我才不想当,更想在这个世界默默无闻地活着。” “哦?目的不是成为公主殿下吗?” 刚来到架见崎不久时,他就曾这么说过。 “那个梦想现在也没舍弃,但现实来看太难了。” “没找到漂亮的礼服吗?” “礼服都无所谓了,问题是骑士,要能保护我。” “月生先生呢?” “那个人不去战场就没法保持势力均衡。骑士的候选还有别人。” “toma。” “嗯。但好像不会顺利。” 就算不是彻底了解,秋穗也大体看出了香屋的打算。 对于他得到的能力“q&a”的本质,也基本明白了。 原本,他是打算用这个能力说服toma吧。如今,在他终端上沉睡的那一行问题,恐怕有一半就是为了这个。 “果然toma不会上钩吗?” “估计是。身为water的粉丝,真是无法容忍。” “她有她对water的理解吧?” “但我这个粉丝绝对比她正经。” “因为这个吵架也没用。” 也是,香屋答道,继续用铅笔写了起来。他总是在不断思考,想出一个又一个主意,将其具体化,验证后扔到一边。只要还有意识,就始终在战斗,这生存方式真是笨拙。 他继续盯着笔记本,小声说: “电影院的人,真让我意外。” “哦。” “很轻松就说服了,本以为会被反对得更厉害。” “你还意外地有粉丝喔。” “我才不要这个,更想要优秀的骑士。” “我想也是。” 但,这不现实,因为那个骑士就是香屋步本身。他很胆小,一眼看去又不可靠,自私自利,不温柔也不懂为人处世,却始终在战斗。用他的方式,只有他才能做到的方法,为了自己的安全——换句话来说就是为了保护周围的一切战斗下去。 从来到架见崎之前,香屋步就是这样。 秋穗心想,他并不显眼,也不帅气。尽管如此,极少一部分了解他的人还是会私下里成为他的粉丝。其中打头的就是toma,还有我自己。 “你打算成为英雄吗?” 秋穗问道。 保护这个莫名其妙的架见崎的英雄。 “嗯,没办法,因为toma不当。” 香屋回答。 从一开始秋穗就知道,他会选择这条路。 到头来,香屋步这个生物只能像英雄一样活着。哪怕是胆小又利己,他始终希求和平的世界不停战斗,只有英雄才会做这种事。 “真没办法,我来帮你。” “要是被你背叛,我就要把一切都扔到一边逃跑了。” “那,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目前已经确定,几天后电影俱乐部的会长将会转让给香屋步。 现在,他正在不停思考那之后该如何战斗,或者说该如何回避战斗。 “根据其他公会的动向,有几种模式。” “是的。” “恐怕,电影俱乐部要没了。” 这话也不算意外,所以秋穗只是回答“确实没错”。 * 八月十七日。电影俱乐部的会长转让给香屋步的前夜。 晚上十点,kido用的院长室的门被敲响。 kido继续躺在床上,说了声“请进”。门被打开,预料之内的人出现了。 藤永。她低头说了声“打扰了”,然后进屋。 kido从床上起身,问道: “你在生气?” “当然了。”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这个位子还挺特别的。因为是继任银缘的位置,kido也有留恋。 “你是来阻止我的?” “不好说,还在犹豫。” kido让藤永在椅子上坐下。 翘起长腿后,藤永说: “对我来说,果然电影院的会长就是你。你,或者银缘先生。其他任何人都觉得别扭。” “我不一样。除了银缘先生,我不承认任何人是这个公会的会长。” “包括你自己?” “我到底只是代理会长,真是代理了好久。” kido一直梦想着银缘会回到这里,在那之前,自己唯一的目的就是守住他的电影俱乐部。如今这个想法也没有多少变化。 “为什么把电影院给香屋?” “我们这里还有谁比他更能合适?” “就算是我,也不是不认同香屋。如果没有他,我们估计早就完了。” “嗯。” “而且,无论其他有谁活下去,你肯定会和公会一起死。” “估计是吧。” 所以我不适合做会长——kido心想。感觉自己一直在寻找心满意足的死法,想要固执、帅气、满足地死去,想要一个像“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这种,放弃人生的理由。 “因为这件事,我被银缘先生叱责了。” 不,不是被叱责,但和叱责没区别。 那个人对kido说,让他找到生命的假象。 虽然不太懂,但说白了就是让他确信生命的价值。 “我爱着电影俱乐部这个公会。除了电影院以外,我从来没想再加入其它公会。但银缘先生已经不会回来,属于我的电影院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真的再也找不到,除了记忆里。 “所以你要把会长的位子扔下不管?” “不是的。我第一次开始觉得,也可以加入电影院以外的公会。如果香屋君是那里的会长,我就愿意跟在他手下。” 虽然这心境变化出乎意料,但kido开始愿意把银缘以外的人称为会长。 当然香屋与银缘完全不同。银缘拥有的温柔,安稳,还有一点类似于悲伤的感情——总之,银缘让kido觉得“愿意为了这个去死”的各种特质,在香屋步身上都看不到。但,那个少年有些不同的东西。虽然不是爱情,但能举起更具体的希望。 藤永吐出一口气笑了,听起来就像叹息。 “那是个弱小又胆小的少年。” “嗯,而且,是能靠弱小战斗的少年。” 他不是人们听到英雄这个词时能想到的英雄,但,在kido遇到的人里面,没有谁比这个少年更适合英雄这个词。 或许,成为英雄的条件只有一个。 “我想看到他设想的未来变成现实了。” 能让周围的人同样抱有那个梦想,他已经是英雄了。 藤永歪过头。 “我也想象过。如果香屋步再早一点出现在架见崎。如果香屋参加这场战争时,port和平稳还不像现在这样强大,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呢?” “现在也不晚。” “是这样吗?” “大概吧。肯定香屋君本人根本不会考虑这个。” 他不会依赖并不现实的“如果”。哪怕情况令人绝望,仍会不停地寻找可以逆转的一步棋。对他来说,这一定是理所当然的。就如此毫无怀疑余地的前提来说,活着真是种重体力活。 “在架见崎这场游戏里胜出的,究竟会是谁呢。” “谁知道呢。” “按常理来说,是两大组织顶端的两人。尤里和water是优胜候补。” “是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考虑的吧。” “至于有力的竞争者,port里是类人猿,平稳就是莉莉。我们从外面不了解内情,但至少现在平稳的会长是莉莉,向她效忠的人也很多。” “没有问题,但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有力竞争者还有一个。” “嗯,银缘先生也算。” 他在port身居高位,那么也有机会逆转局势。作为检索士,银缘明显很突出,位于其他任何人都达不到的层次。虽然kido无法想象,但最强的检索士应该有和强化士或射击士不同的战斗方式。实际上water选出的那个唯一可以对抗月生的玩家便是银缘。 “至于黑马,很难说啊。可能是月生先生,尽管他现在力量被削弱,但可以自如运用超过七十万的点数。还有白猫小姐,既然强到那个地步就也有可能。另外在port和平稳,说不定还有我不知道的强者。” “然后呢?” “在我看来,香屋君介于有力竞争者和黑马之间。” 说不定这个评价都不够高,可能小看了他,把他算作有力竞争者也没问题。 藤永露出苦笑。 “这是不是太偏袒自己人了?” “不好说呀。不过,我隐约能想象到他胜出的姿态。” 靠架见崎正统的战斗方式——搜集点数获得力量,然后互相厮杀的方法,恐怕已经没有谁能赢过port或平稳。ryama说按他的计算,那两个组织手里已经搜集到了架见崎现存点数的八成。对这种对手不可能赢,最多盼着他们内部分裂。 但名叫香屋步的少年不会站到那个战场上,而是在没人察觉时,已经开始了和点数或者战斗力无关的战斗。 藤永用右手轻轻撩起头发。 “我不像你对他有那么高评价,不过我想想啊,如果香屋设想的未来真的成了现实,那的确有意思。” “嗯。” “不过,kido先生,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kido自身也考虑过。 知道银缘不会回电影院,和紫约定的十个循环也已经过去,还决定要转让会长。如今的kido一无所有,失去了至今支撑他战斗的一切,换句话说,失去了一切让他战斗然后死去的借口。 肩上卸下沉重的包袱,脚镣也被打开,获得自由,kido思考了自己可以怀有的梦想。 “果然,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我想和意气相投的人们愉快地度过每一天,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 “嗯,所以呢?” “我决定以最强为目标。” 就像失去点数前的月生那样,简单易懂的最强。如果能达到那样,那应该能实现大多数任性的想法,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其实不是最强也好,强到刚好能实现自己任性想法的就行。但是,要想对port或者平稳能说出自己任性的想法,果然还是要最强才行。” 恐怕,这和香屋步的方针不同吧。与他所想象的令人意外、荒唐、然而又很现实的目标相悖。 kido明白,自己没法做得像他那样聪明,感觉更蠢更好懂的目标才适合自己。 藤永没有笑。 “如果你和白猫带着相同的点数战斗,我相信是你会赢。” “这才算太偏袒自己人了呀。” “不。无论问电影院的哪个人,肯定都是一样的回答。” “因为大家都很温柔。” “我还能继续辅佐你吗?” “这个嘛,如果有你在,我说不定就能够和白猫小姐较量。” 虽说和对方拥有同样多的点数这种假设不过是纸上空谈,但假设三色猫的白猫和黑猫搭档,这边是kido和藤永,如果点数没有差别,感觉不是没有胜算。不试一试就不知道,但肯定不会轻易输掉。 藤永皱起眉头,那模样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月生战那时候我好不甘心,下次请不要把我丢下。只要向我保证这一点,转让会长的事就不再计较。” “嗯,肯定不会了。” “那太好了。” “我也觉得” 转让会长这件事上,kido最在意的就是藤永。对她而言,电影院肯定也像是家族一样。 只要能得到藤永的允许,自己就能光明正大地向香屋宣告。 ——从现在起,电影俱乐部是你的东西了。 随你怎么战斗,随你怎么破坏。 这之后,kido能毫不犹豫地发誓,听从香屋步的指示。 3 然后,八月十八日。 香屋步通过转让成为会长,月生正式加入电影俱乐部的一天。 但那条消息很快就被尤里与类人猿脱离port的话题淹没,然后香屋的终端响了。是位于架见崎东端的中坚公会、伊甸的检索士打来的电话。 那个时候,香屋正把电影院的成员聚集在大厅,开会讨论今后的行动方针。尤里脱离port对他来说也是预料之外,他皱着眉头微微抖腿。 接起电话后,里面传来的声音他有印象。 “哈喽,哈喽,这里是尤里。首先祝贺你就任会长,香屋君。” 香屋轻声咋舌。 尤里的声音让自己烦躁。那声音清朗响亮,充满从容,带着理性。和toma种类不同,但同样是只靠嗓音就能说服他人。 “谢谢您,有什么事?” “我是想说声祝贺啦,这是真的。这样一来,电影院也光荣升级,成为中坚的一员。王牌是月生,辅助的射击士是kido,再由你指挥,说是在架见崎排第三也没什么不妥。” 不,再怎么说都太勉强了。现在的电影院赢不了三色猫帝国。 ——说到底,全都是toma的错。 在那场平稳之国与port在表面上联手的战斗中,月生原本持有七十八万点数。如果可能,香屋想给平稳和port各三十万,月生手里留下十八万,保持这个平衡结束战斗。 和平稳或port的总点数比,十八万这个数字当然不值得一提,但却能轻松超越其他任何组织。靠月生一个人就能轮番攻陷其他中坚。而这件事,toma不喜欢。 她允许电影俱乐部与其他中坚比肩,但没有允许在它中坚中突出,其结果便是月生手上留下的八万点数。这足以作为战斗力,但达不到三色猫帝国——白猫认真起来的水平。 “尤里先生,您去了伊甸?” “嗯,从普通战斗员开始做起。” “开什么玩笑。” 伊甸这个公会原本就和port有密切联系,还听人说他们实质上是port的部队之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尤里调到了伊甸,但怎么想都觉得可怕。从伊甸来看就是总公司的总经理突然和他们说,让我当你们员工,这行为本身简直是职权骚扰。 尤里语气轻快地说着,似乎在笑。 “不管怎么说,我们在同一天迎来了新的生活。” “所以呢?” “嗯,作为纪念,交换下礼物怎么样?” “要是可乐和爆米花这种东西的话可以送您。” “谢谢。不过如果可能,我想要更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比如说?” “我想要电影俱乐部。” “原来如此。那我想要您持有的所有port股票。” port在成立时发行了股票,玩家可以交出点数用于运营组织,换来相应数量的股票。其中的大股东则能够成为“议员”,出席名为圆桌的组织运营会议。会长也是通过议员投票,在议员之中选出来。 “这建议很棒,不过有点晚了。我和类人猿已经放弃了股票。” “类人猿先生也去了伊甸?” “嗯,我们相处得愉快。” “那,您能给我什么?” 成为中坚之一的电影院,与其价值对等的东西。 “比如说,伊甸怎么样?” 那就是说—— “交换两个公会的会长,是这个意思吗?” “不,按更合理的方法来吧。我想提的建议是合并伊甸和电影院。” “以什么条件?” “合并后成立新组织,以点数为基础均等分成四支部队,没有本部,或者说每支部队都是本部。部队的会长从现伊甸和电影院里各选两人,组织全体的领导经过商量后从部队会长里选。” 香屋想象了一下那个组织。 部队会长分别是尤里、类人猿、kido、月生。如果月生不想当,就由香屋自己,或者秋穗之类的人来。组织整体的领导恐怕会是尤里吧。那个组织还不错,足够强,也足够安定。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的情况。如果把伊甸当成port的一支部队来考虑,实质上就单纯是电影院被port吸收。但就算那样也不错,因为能成为目前可以说是架见崎最强的port的一员。也有从内部攻克那个组织这条路。 在香屋看来,尤里的提议也有魅力。虽然其中肯定有尤里的打算,但仍然是有价值服下的毒药。 ——但,有点晚了。 如果是一个循环以前,不是不可以接受,真的。但,现在才跟在尤里下面,这种做法跟不上toma的速度。那家伙应该差不多完全把平稳之国握在手里了。 “完全按这个条件,我无法接受。” “那么,你想要什么条件?” “把现在的伊甸分割成两支部队,然后我们出几名成员去汇合,再建一支新部队,合计三支,点数按三等分重新分配。” 嗯?尤里吐出一口气。 “你们的成员来汇合,意思是说算作电影院派遣过来的吗?” “不,当然是转会。这边派出的人员全部脱离电影院,加入伊甸。” “派出的人员有谁?” “月生先生不会给你们,我和秋穗也留下,其余的人全部过去。” “但是这样,单纯是削减你的战斗力。” “嗯,是的,我是说这样就好。” 香屋的提议本来荒唐至极。他的意思是只留下香屋、秋穗、月生,其他战斗力全部无偿让给伊甸。 但实际情况不同。 伊甸原本应该是有九万p左右的公会,虽然不知道尤里和类人猿调到伊甸时带着多少点数,但就算按两人合计十五万来算加起来,也有二十四万。而除了香屋、秋穗和月生,电影院成员的点数只有三万。合计二十七万点数三等分,每支部队是九万,仅仅是改变领土和公会名,电影院的人就能得到高达六万点数。 当然尤里不会轻易接受这个条件。 如果kido他们拿到点数后逃走,再与香屋汇合,伊甸就会白白损失六万p。 “真是难得的建议,不过我们要说的还有两点,可以接受吗?” “要看内容。” “点数可以均等分配,但希望能等到三十一日。” 这个嘛,没什么奇怪的。就算循环前得到点数,通常来说也没法转换成战斗力。 “另一点呢?” “与伊甸汇合的电影院部队,他们的会长想安排伊甸的人来做。别担心,只是形式上的领头,不会对他们多嘴。” “这样啊。” 如果发生kido他们拿到点数后逃跑的情况。 会长仍然留在伊甸,就有办法应对。更简单来说,只要杀了那个会长,根据规则,kido他们就没有所属的公会,也没有领土,更用不了能力。从身后猎杀他们并不难。 “那么,我这里也再加一个条件。” “嗯,说来听听。” “请让这边来给kido先生他们的公会起名。‘电影俱乐部伊甸支部’,这样可以吗?” “好啊,就只是这样?” “是的。” 尤里笑了。 “真看不透你的想法。” 香屋暗自嘀咕。 ——我的想法简单得不行。 从一开始,香屋对电影俱乐部这个公会的存续就没有兴趣。 如果可能,他不希望认识的人——kido,藤永,ryama还有其他人死去。在架见崎,点数能成为保护生命的盾牌。如果只是改变所属公会就能让他们的盾牌更厚,那没什么不好。 “那么,祝你游戏愉快。” 说完,尤里挂断了电话。 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藤永开口。 “这信得过吗?不过是口头的约定。” “谁知道。说不定全是谎话,到了那边全都要被抓起来变成俘虏。” “那——” “但,不会被杀。” 尤里想要电影俱乐部,理由也就是那两种可能。 最容易想到的是月生。他曾是架见崎的最强玩家,就算现在也有八万点数,非常优秀,无论谁都想要。特别是尤里,应该想在月生被平稳得到前下手。 但,他没有表现出对月生的兴趣。 那么,理由就是另一个。 “我觉得尤里的目的是银缘先生。为了讨好银缘先生,那个人不能轻视电影院的成员。” 不用问也知道,尤里和port应该还有联系。 而他和port相连的最粗那条线,恐怕就是银缘——如今被称为ido,是圆桌的一员。所以尤里会想要电影院的成员,而其中不是银缘时期成员的香屋、秋穗和月生,则不包含在内。 “那你就和我们说,故意去当人质?” “没错。聪明的人会礼貌对待人质。” 其实香屋并不确定。如果调到伊甸的只有kido一个人,估计不会被杀吧,但实际上会有七个。对于多个人质,说不定会产生“可以杀几个”的想法。 ——就算这样,尤里应该一个人也不想杀。 香屋期待他的理性,而不是温柔。 银缘是优秀的检索士,在port地位也很高,对尤里来说可以作为王牌吧。那么,杀死几个,用剩下的人要挟就是一步坏棋。哪怕短期内能控制银缘,也会招致怨恨,无法长期维持关系,所以尤里会礼貌对待电影院的人。 ——应该是这样,但。 如果谁因为这个死了,那就是香屋的责任。 香屋的想法太天真,便是根本的原因。 ——所以我才不想当什么会长。 他讨厌因为多余的责任招致他人怨恨,也讨厌自己怨恨自己。真想更悄无声息地活着,在土里一动不动度日,人生像蝉的若虫一样就好。 但,如果不来到地面就会死,那就来到地面吧。 哪怕不符合意愿的生存方式,该选也要选。 “所以,请大家做合格的人质。对尤里或者类人猿不用费心思讨好,也用不着在乎勇气和骄傲,傻笑着唯唯诺诺听命令行动就好了。” kido开了口。 “总感觉不起劲啊,我们真的要离开电影俱乐部吗?” 香屋摇头。 “改变的只是住的地方,还有终端上显示的所属公会名字。但作为一个组织,这些不重要吧?只要我们互相信赖不就足够了吗。” 香屋环视电影院众人。 意外的是,他喜欢上了这个公会。弱小,不讲究效率,太过天真。他喜欢上了电影俱乐部,这个与战场不相称的公会。 “身为会长,我的指示就只有一个:无论发生什么,全员都要活下去,这是电影俱乐部胜利的唯一条件。” 真的。 他相信,如果这里的所有人都能活下来,就能在架见崎的战斗中获胜。 第二话 在一切活着的生物面前 1 在架见崎,有个公会被称为异端。 同时与两大组织——port和平稳之国接壤的弱小公会,风滚工业。 成员共四名,总点数八千左右,但在架见崎却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公会。其特征不是强大,甚至不是靠点数获得的能力,而是极其理所当然的职业性技能。风滚的人能修理家电。 在不断在八月循环的架见崎,对空调和冰箱的修理不会失去价值,无论修好多少次,每到循环还会再坏,需求无穷无尽。靠这个理由,风滚获得了在架见崎自由移动的权利。 八月二十日,担任那个公会会长的女性——太田到访平稳之国。她带着一份大包裹还有一封信,敲响toma的房门。 “water,有你的包裹,运费到付,价格是今晚的住宿和四个人的两顿饭。如果拒绝收货,我们现在就离开。” 看着太田露出有魄力的笑容,toma回以微笑。 “就算没什么包裹,饭菜也会给你们准备就是了。包裹里的东西是什么?” “委托人说,正式交货前要你先读这封信。” “哦?委托人说的是谁?” “注册名,小秋。” “那还真让人兴奋,像做梦一样。” toma有很多喜爱的朋友,当然太田也是其中之一。她一眼看上去胆量过人,阳光又温柔,是位充满活力的女性,嗯,实际上也基本是这样,但意外也有细腻之处。喝醉的夜里,她会读有些严肃的儿童书籍然后流泪。toma刚来到架见崎不久时,有段时间几乎一直和她一同生活,所以了解她的软弱和愚钝。包含这些在内,toma都很喜欢。 太田大概也不讨厌toma吧。toma觉得,自己最优秀的能力便是这个,对于自己喜欢上的人,基本能让对方也对自己抱有好感。而且toma很快就会喜欢上别人,所以从以前朋友就很多。 但也有算得上例外的人物。其中一个是香屋步。他不是朋友而是挚友,对待方式完全不同。虽然应该没被讨厌,但非要说的话两人更多时候是像对手一样较量。对香屋的尊敬心情有多强,想要全力应战的心情也就有多坚定。此外,他也是自己在全世界最爱的人。 而另一个例外,就是秋穗栞。 对于她,toma也认为是朋友,喜欢得不行,好想紧紧抱住。秋穗头脑灵活,性格温柔,容易害羞又纯情,是个可爱的朋友,但同时又比任何人都让toma讨厌。因为她知道,对香屋步来说最“特别”的不是自己而且秋穗,所以非常嫉妒。从一开始的规则就已经决定秋穗才是香屋的搭档,那规则虽然没有漂亮到可以称之为命运,却牢固得令人无可奈何。 toma从太田手里接过信,开封。 惹人喜爱的信纸上,是那个女孩的字迹。 第一行写着“挑战书”。看了这三个字,toma噗嗤一声笑了,肯定对方也是笑着写下的吧。 差不多该分出胜负了。 比比看,是谁先支配架见崎。 奖品是香屋步。 如果接受这次挑战,请让我成为平稳之国的一员。 还有,欢迎会我想在能吃到芭菲的店里开。 现在是草莓芭菲的心情所以麻烦你请客。 看过后,toma便明白了太田送来的包裹是什么。 她仔细把信纸折起,放回信封。 “对信的回答全部是yes,请把包裹给我。” “ok。” 进来吧,太田朝背后说。 门以毫不犹豫的速度被打开。 进屋后,秋穗径直走向这边,大大方方地笑了。 “好久不见了,toma。” “嗯。上次见是什么时候了?” 实际上,至今有好几次和秋穗见面的机会。包括这个循环,为了治疗战斗中受伤的月生,还顺便开车把香屋送到了电影院。但toma有意避开了秋穗,她觉得两人的再会应该有更合适的时间。 而秋穗也没有在toma面前出现,就是说,彼此都有些想法。她微微低头,像是在瞪人。 “我最后看到你的脸,是在葬礼上。” “这样啊,但我不知道那件事,所以就是你和香屋一起来看望的时候吧。” 在并非这里的世界住院时,toma收到了感觉有点高级的布丁。布丁放在精致的瓶子里,扔掉可惜可住院的时候又没有用处,她还记得当时有点为难。 toma举起放着信的信封。 “这个,香屋也同意?” “当然。” “骗人的吧?” “他给我的指示就只有到toma那儿去,方法随意,就相当于我写什么他都同意过。” “原来如此,香屋终于要变成我的东西了吗。” “你觉得我会挑起赢不了的挑战?” “就算是你,偶尔也会犯错。只要有万分之一的胜算,我也能赢给你看。” toma打心底想要交手的是香屋,但对他输掉也好。虽然不打算手下留情,但败给帅气的香屋也很棒。她真正想赢的对手另有其人。秋穗栞,就是最大的敌人。 ——不管怎么说,秋穗倒这儿来就值得庆幸。 她本来就想要秋穗,以前还拜托过太田传话。那时候被毫不在乎地拒绝了,但现在也不晚。 “草莓芭菲我想想办法吧。” “不能因为吃冰淇淋弄得肚子受凉,请再配上热的红茶。” “知道了。我也有事想拜托你。” “是什么事?” “代言者,你知道吗?” 在平稳之国,如果说战斗方面最高掌权者是第一部队的会长,那么内政方面最高掌权者就是代言者,现在toma同时坐在这两个位置上。但,她想尽量把代言者的位置交给其他人。 “我想让你尽最快速度担任代言者。” 本来,这不可能行得通。 代言者的职务,是代替在人前不说话的莉莉传达她的意思,或者捏造莉莉的意思,随心所欲地运营组织。所以不可能随便交给一个突然加入的少女。 ——但,现在就行得通。 现在,toma在平稳内部的敌对势力想从她手里夺走权利。要是toma放开代言者的位子,无论交给谁他们都会点头。因为他们觉得会比toma更容易拉拢——尽管他们对秋穗一无所知。 而如果秋穗成为代言者,toma一直发愁的问题便能得到解决,就今后继续推进toma的计划来说,那真是棒极了。 秋穗似乎大致了解关于代言者的知识,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香屋不可能不告诉她这件事。 秋穗用力皱起眉头。 “这话,你认真的?” “当然。全力较量吧。” 香屋在这个时间把秋穗送过来,理由基本想象得到。 ——与莉莉接触,怀柔。 所以秋穗担任代言者,对toma来说也是把双刃剑,尽管如此还是有握住的价值。她要加速推进架见崎的时间,超出香屋的想象,也超出秋穗的想象。 “算了,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也没有意见。” “嗯,麻烦你了。” “说起来,代言者的时薪有多少呢?” “这个组织没有时薪这回事。可以保证衣食住宿喔。” “好吧,也没办法,那还有一件事。” “嗯?” 秋穗指了指toma胸口。 “你这打扮,真是太土了,换一身比较好。” 来到架见崎,自称water以后,toma开始模仿那个动画男主角的衣着。虽然没法完全一样,但她戴上牛仔帽,套上长靴,还穿上差不多是那个感觉的衬衫和背心。 “香屋也这么说过,可是我还挺中意的呢。” “我是觉得服装这东西按本人喜欢就好,但日常生活里穿着角色扮演的衣服让人接受不了。” “虽然没打算换,不过我会记下。” toma背负着两个十字架。 一个是每次循环席卷全身的剧痛,另一个是秋穗栞。 * 同一天,八月二十日。 公会“伊甸”的会长,colon深深陷入了混乱与疑惑,怀疑这是不是什么恶劣的梦,好几次尝试醒来。但无可奈何的是,眼前发生的是现实。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colon心里诅咒感觉根本不存在的神。不,架见崎的神是那几个运营者吗?那无论抱怨多少,他们都只会让自己为解决问题交出必要的点数吧。 colon在二十六岁来到架见崎,之后已经过了八十五个循环。在这座反复循环的奇妙城镇,肉体不会增加年岁,但是实际上的感觉已经是三十三岁了。再怎么说已经不是年轻人,在架见崎度过八十五个循环的经验足以称为老手,至今也度过了多次危机,有两次所属公会因战败而灭亡,三次重伤到如果没有能力就死了。身为女性,运营组织也有很多辛苦之处,但她自认为至今做得还算顺利,也挺聪明。 建立伊甸后和其他组织联手、视情况背叛、准确看清战况与将会获胜的一方。后来比任何人更早确信port会成为架见崎的霸者,闭眼接受多少不利的条件,与他们结成了牢靠的同盟。 这实质上就相当于从属于port之下,也有人说伊甸是不战而败。在伊甸内部,也有成员对colon的判断存疑。尽管如此colon还是坚持相信自己。因为和port建立互惠关系获得安定的做法应该没有错。然而。 在伊甸用作根据地的办公楼的一个房间里,站在colon办工桌前的尤里拿着印刷出的资料说: “会长,关于公会的运营,我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向您请教吗?” 为什么到上周为止还是port会长的男的会在这儿,还在我手下做事情?不说别的,真想和他说别用敬语,还有让我站着你坐下。这到底算什么折磨啊。 会长?听到尤里再次出声,colon无可奈何地说“请说”。 尤里流利地说了起来。 “我们工会的运营可以说非常安定,点数和物资都得到了公平分配,成员整体满意度很高。但根据我个人的调查,成员对于和port的关系多少有疑问,特别是上周谈好的计划,要以伊甸为中心攻陷包括三色猫帝国在内共计三个中坚公会,对此感到不安的声音很大。我也觉得有必要大规模补充战斗力,以及再次下决心调整人员分配,您觉得怎么样?” colon暗自咋舌。你真好意思说得事不关己一样。 把这件事硬塞给伊甸的不是你吗?单方面打电话开会,不由分说就定了。 ——由port向伊甸借出总计二十万p战斗力,希望你们加以善用,把三色猫,鲁滨逊,玛丽·赛勒斯特打下来。 这人好像是这么说的。 colon觉得这件事本身不算太过勉强。 伊甸原本就有的九万加上port的二十万,一共是二十九万。中坚公会的总点数大致都是十万上下,以三倍的差距战斗基本不会输。虽然奇怪为什么port自己不动手,但伊甸要活下去,就只有听从port卖他们人情,于是colon回答,我们会积极地商量一下。尽管前头说“积极地”,但回答终归只是“商量一下”。然而事情就好像已经决定一样推进,而且过来的“二十万p战斗力”是颗炸弹。 尤里,类人猿,加上类人猿的两个手下。这四人离开port的时候,各自向组织返还了部分点数,尽管这样,尤里八万,类人猿六万,剩下两人差不多各三万,合计正正好好是二十万p,但问题不是这个。尤里和类人猿做手下,到底有谁指挥得动。 尤里继续说。 “对手是三个中坚公会,老实说要确保胜利想要五十万点数左右的战斗力。但我们公会所有的点数是二十九万,想继续增加二十一万不现实。” “请等一下。” colon慌忙插嘴。 “呃,难道说,你打算同时向三个公会同时宣战?” 尤里听了面不改色。 “当然了。就算目标是三个中坚公会,但真正的敌人是平稳之国吧?如果我们先集中一个公会,等打下来的时候另两个已经被平稳收下了。” “这话我可没听说。” “但是,如果考虑打败三个中坚的步骤,就需要这样做。” “port和平稳之间不是有互不侵犯条约?” “是的,但这里终归只是伊甸。” 这狡辩说得通吗? “既然你在,这儿不就是port吗。” “哦?真奇怪,如果是这样,那伊甸这个公会到底在哪儿呢?” “所以说——” 说到这里,colon抱住脑袋。 不管被人背地里说什么坏话,哪怕被说懦弱或者胆小,colon依然守住了伊甸这个公会。她爱这个公会,为这个公会尽了心力。然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port说会出借战斗力,结果过来一看才知道那个战斗力是尤里和类人猿。光是这样,伊甸这个公会实质上已经从架见崎消失了,就好像恶劣的欺诈一样。没有战斗,也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眨眼间伊甸已经被port吞并。公会里所有人都确信,现在握着伊甸实权的是这个叫尤里的男的,已经没人能违抗他。 尤里露出可憎的微笑告诉她: “如果您说要违背和port的承诺,作为伊甸的一员,我会为了防备他们来侵略制定方案。” “不,不用了。” 她只能这么回答。 “那么,就是同时对战三个公会这个方针啦,只能把伊甸分成三支部队。” 没办法。 colon不知道尤里有什么打算,反正就是这种鬼主意吧。在他回到port之前,只能在尽可能控制伊甸消耗的同时附和他干下去。 “一支部队由抚切来。剩下的两支由你和类人猿先生——” 抚切是伊甸的一名男性,可以算是colon的副官。 colon不是那种站到前线的领导者,和战斗相关的事情由她决定大体方针,而实际在战场上负责指挥的是抚切。如果分成三支部队,那么伊甸本来的战斗力交给抚切,剩下的两支交给port调来的尤里和类人猿是正常的判断吧。按伊甸原本的战斗力,就算三色猫比较难,和鲁滨逊或者玛丽·赛勒斯特交战应该没有问题。 但尤里摇摇头。 “让刚加入的我和类人猿分别带领部队,其他人会不愿意吧。” 不,才没这回事。不如说让尤里或者类人猿跟在我们这儿谁的手下更让人不愿意,哪怕拿这个理由退出公会都不奇怪。 “关于部队编制,我准备了一份草案,请您看一下。” 尤里说着递过一份打印纸。 简单看过后,colon不禁叹息。 ——好详细。 三色猫,鲁滨逊,玛丽·赛勒斯特的战斗力和能力特征被仔细地分析。不是伊甸的数据,是从port带出来的吧。各公会的战斗方式整理得很好懂,还分情况记录了各种应对的战术。接下来是伊甸最合适的部队编制。恐怕再怎么仔细读都找不出粗糙的地方。不管怎么说,毕竟是那个尤里拿出的资料。 在架见崎,被称为天才的玩家有好几个。从小的地方看,电影俱乐部的kido,两次用五千p左右击退持有一万p以上的玩家后,这个称号开始广为人知,这份战果在个人战斗的领域的确属于天才。但要说个人战斗方面的天才,三色猫的白猫恐怕在他之上,她把十万p的强化运用得比任何人都自如。 就连类人猿,也不止一次被称为天才。他个人的战斗力算不上什么,但懂得善用队伍。战术领域的天才,或者说,是善用同伴的天才。作为小集团的领导,他比任何人都耀眼——不,“比任何人”这说法也不对。在平稳之国,有个拥有更明显、更具压倒性战果的天才,water。在架见崎出现后,仅过三十个循环就被称为传说。她组建的弱小公会保持不败的记录,眨眼间发展为中坚,刚听说她被平稳吸收不久,却发现她本人已经掌握了那个庞大组织的实权。 架见崎到处是天才。 但说起来,这些人仍然只是天才,只是充满耀眼的才能而已。 具colon所知,超越这个范畴迈进更前方领域的玩家只有两个。 首先是被称为“最强”的月生。他太过强大,不曾被任何人称为天才,那份强大太过惹眼,不由其他人分说才能的多寡。 然后另一个人,“王者”尤里。他也是不曾被称为天才的玩家。因为,他实在太优秀,无论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吃惊。什么都能做到是理所当然,总是能赢得理所当然。无论战场还是政治,更强一方自然而然将胜利收入囊中,这种结果不会让人感觉到才能的存在,而是单单是接受现实。所以尤里在站到port顶端之前就被称为王者,所有人都知道他早晚会统治port,到那时这个组织才变得完整。 ——那种人,为什么会在我们这儿? 国王大人就该有个国王样。 colon咬紧臼齿,浏览尤里准备的部队编制方案。 大体来说,以类人猿和他的部下为中心编成的精锐部队去打玛丽·赛勒斯特。这部分没有疑问,因为玛丽·赛勒斯特有船,是擅长海上战斗的公会,没道理组织大部队进攻,所以是派几个真正够强的人送到对方的船上。 接着,是对三色猫帝国的编制。战斗力相当偏重于伊甸的人。以colon为首,加上伊甸半数人员,还有尤里的名字。 “你真的要做我手下?” “当然。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会长。” “好吧,对三色猫增加兵力是没办法——” 以中坚的标准来看,那个公会太强了。不说别的,点数就已经超过了中坚的水平,其理由是不久前的战斗,白猫击败了平稳的主力玩家高路木。从人员来看白猫也超出常理,有能力压制她的也就是尤里了吧,再加上对方其他成员也够强,于是己方有必要把能打的人摆上战场。 “可是,鲁滨逊那边劣势是不是大了?” 带领部队的是抚切这没问题,也没有别人了。但剩下的人感觉像是另两支部队挑剩下的,这么一来就相当于让抚切一个人打败整个鲁滨逊。 尤里点头。 “是的。请您过目重新分配点数的方案。” 闻此,colon把资料翻页。看来是以检索士为中心零碎地收取点数,转让给抚切的部队。 “靠搜集的点数,在循环时强化抚切是吗?” “不,现在的平稳之国手上有从月生那儿得到的三十万点数没处用,为了有效利用这一点,在循环前开战更好。” 这话也不能随便听过就算了。 “在循环前转移点数,有什么意义?” “能解除能力的冻结。” 通过转让等方式让所持点数低于能力所需点数后,能力将无法使用,这就是能力的冻结,通过重新获得点数后将立刻解除。的确,如果是被冻结的能力,不用等到循环,转移点数就能增强战斗力。可是。 “我们这里几乎没有能力被冻结的玩家。” 准确来说,也有人的能力因为细微调整战斗力处于冻结状态,但就算解除也不足以改变战况。 “是的。伊甸的战斗力不够,所以决定从其他地方得到,请您看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七个人的名字,还有能力的具体内容。 第一行,是kido。在强化能力上也花费大量点数的特别的射击士。 “这是什么意思?” “kido是参加了对月生战的玩家,当时临时从平稳借到点数,有多项被冻结的能力。包括他在内,电影俱乐部将有七个人加入我们。” 电影俱乐部,最近经常听到的公会。当然那些消息的标题都和月生的归属有关。colon浏览纸面寻找月生的名字,不过没有找到。 ——算了,不如说没有更好。 理论上战斗力越强越好,但如果除了尤里和类人猿,连月生都到伊甸来的话,那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简直想没头没脑地逃到什么地方去。 “可是,为什么是电影院的人?” “那个公会现在的会长和我算是熟人,虽然一次也没见过面,不过是个挺特别的少年呀。和他商量说我这边缺战斗力,就爽快地给我了。”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kido?不对,那个公会最近好像换了会长,时期和月生的加入相同这点让人在意,所以伊甸本来准备对电影院进行检索,然而在付诸行动之前,发生了尤里和类人猿一起跑过来这种天大的倒霉事。 不管怎么说,受到尤里名为商量的威胁,没有哪个公会敢摇头吧。被找过去商量一次就被人抢走战斗力,电影院的会长怕是也相当辛苦。 “电影院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只要您允许,今天内就可以。” “但是,人员移动应该没那么简单。” 电影院在架见崎西端,伊甸在东端。前往并不相邻的公会并不容易,因为要在无法使用能力的情况下穿过敌方领土。 尤里毫不在意地回答: “我们和port是同盟关系。” “没错,但电影院和port并不相邻。” “架见崎的中心地点是port的领土。” 这么一说,colon想了起来。 虽然平时意识不到,但架见崎有一条作为前提的规则。 ——整个架见崎的尺寸不过五千米见方,离开这个范围的玩家,会被强制移动到架见崎的中心。 “位于架见崎外围的公会,都可以轻松移动到port呀,虽然是单程票。” “的确。” 就是说,一切已经是既定事项。 估计尤里和port还有电影院之间已经谈好了吧。 “对鲁滨逊,我们准备让电影院的各位加油。” “哦。既然尤里先生这么说,肯定能顺利吧。” 果然,这个公会已经不是伊甸了,而是尤里带领的新组织,外面披着伊甸的皮。 * 这个时候,香屋步来到了三色猫帝国。 在三色猫用作根据地的高中,香屋在教室的椅子上坐下,从窗户朝操场俯视。操场上满是三色猫的成员。 他们的视线聚集在前面的两人身上。 月生,还有白猫。 这么一看,便觉得他们很像。两人都轻轻收回一只脚,侧身而立,放松地垂下两手盯着对方。漫长的沉默后,白猫先动了。她起跑后轻轻一跳,朝月生侧头部高踢,但被月生抓住那只脚。以被抓住的脚为支点,白猫在空中转圈,肘部朝月生头顶落下。而月生把手上抓住的白猫的脚推开,破坏她身体平衡,让肘击落空。白猫双脚站在操场上后,人群中发出欢呼。 “就打发时间来说还真豪华。” 坐在对面的黑焦说道。 期待这场战斗的是白猫。月生提出彼此不使用能力,以此为条件接受了挑战。就香屋而言,要是因为这种事让谁受伤也太蠢了,希望他们能作罢,但也没有阻止。 既然是公会之间的对话,那么白猫不在比较好。她的意见都凭感觉来定,如果是黑焦和黑猫,还有机会靠道理和利益说服。 黑猫似乎正沉浸在操场上的战斗中。 香屋也朝那边瞄了一眼,低声说: “本以为不用能力,会是白猫小姐完胜。” 但实际上,两人似乎打得不相上下。至少从香屋的角度来看。 黑猫继续注视着操场,说道: “如果动真本事,是白猫更强,现在是在配合月生的战斗方式。” “哦?我就看不懂。” “那个人擅长活用反射速度进行反击。通过强化超常加速后另当别论,但靠肉身交手的话会等待对方的行动。但月生也习惯等别人先动手,所以她配合着先打过去了。” “原来是这样。” “白猫很享受活动身体呀,有能力让白猫感觉愉快,月生也很强。” “那真是太好了。” 就香屋来说,根本不在乎月生和白猫谁更强,两个人都很强,这就足够了。 黑焦开了口: “月生先生也挺有意思,单人公会之后是双人公会吗。” 现在,电影俱乐部成了只有两个人的公会。 以kido为首原本是电影院的人现在全员都加入伊甸,而秋穗去了平稳之国,剩下的只有香屋和月生。 “电影俱乐部这个公会,您已经可以看作已经不存在了。” 从以前起,香屋就想尽可能和平地解散电影院。在架见崎,公会之间为争夺领土而交战,所有人都深信公会之间的争斗理所当然,那么就不需要什么规则上的公会。 黑焦愉快地打探这边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选择那个月生做队友的是你。” “只是顺其自然。” “难得得到了月生,您却把电影院的成员分到其他公会。伊甸实质上是port的部队,既然尤里去了,那今后和port的联系会更密切。此外秋穗小姐还去了平稳。port和平稳,您在两大组织布下棋子,今后是有什么打算呢?” “没什么打算。” 让秋穗去平稳,是为了阻止toma独自跑太远,但那边的事完全交给秋穗,香屋自身不打算做任何事。至于kido那边,让他们转会去伊甸就更没有目的,只是选择了他们更容易活下去的地方。 “我的目的是三色猫帝国。” “哦?意思是说?” “尤里的行动很奇妙,但架见崎今后的发展大体已经确定了。” “由平稳和port吞并中坚和弱小。” “是的。这样下去,不久后架见崎将只剩两个组织。” “然后呢?” “但只有两个不够平衡。一旦两方冲突,不到分出胜负就停不下来。另一方面,组织数量太多,同样容易发生毫无意义的战斗。所以我想让架见崎分成三个组织。” 三个最容易保持平衡,三方互相牵制让局面僵住。 “就是说,那三个里面,有一个选的是我们吗?” “还不知道,我看不透平稳。” 真正看不透的,不是平稳之国,甚至不是toma,而是她和秋穗,看谁能占到上风。 如果到战场上,秋穗当然比不过toma,但自己拜托她的不是这种战斗,重点在于平稳——作为那个组织的象征的莉莉,会选择toma还是秋穗。 ——就连这个,本来也是toma一人独占的舞台。 因为那家伙很擅长交朋友。 但,toma有个很大的弱点,如果秋穗能利用好这点,说不定就能把莉莉从toma手里夺走。根据结果,架见崎剩下的三个组织也会有变化。 “不管怎么说,三色猫要消失还太早了。” 所以香屋带着月生来到这里,保护三色猫帝国。 黑焦歪过头。 “就是说,您和月生先生会加入我们吗?” “规则上还留在电影院,但实质上是这样。” “我可以认为您是在提议联手吗?” “是的。如果加上月生先生,三色猫便不会被轻易击败。” 白猫和月生联手站在战场上,也太谲诈了,连香屋都隐约感到安心,这种钝化让他害怕。 而且,月生的八万p,其意义超出这个数字本身。 每当获得新的点数,被冻结的能力便能当场得到解放,越是打倒敌人就越强,所以对方就无法把半吊子的棋子摆到月生面前。要么派出绝对能赢的战斗力,要么只能逃走。 从操场传来了一阵欢呼,大概是月生和白猫交手分出了胜负吧。 黑猫满足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朝这边看过来。 “但是,我们有能力和平稳或者port较量吗?” “一对一很难,但可以把另一方拖进来。” 被平稳之国宣战就由己方向port宣战,被port宣战则主动向平稳宣战。只要挑起平稳和port的战争,靠月生帮助的三色猫就能在其夹缝间生存下去——应该能。虽然不知道实际上对方会以怎样的态度战斗,但应该不会单方面被打垮。 黑猫说: “想打随你便,我们也随我们便。” 香屋摇头。 “不,现在的战况容不得说这话。” 不管怎么说,port或平稳与三色猫帝国之间有悬殊的力量差距。 “首先请允许用黑焦先生的检索能力制定作战方案,现在我的情报还不够。” 黑猫径直盯着这边,轻声笑了。 “你觉得你定的方案,我们会听吗?” “我会把这点一起考虑。” 黑猫和黑焦可以靠讲道理解决,但白猫就不行了。而所谓三色猫帝国,到头来还是白猫的公会,她的任性不会被指责,那么制定计划时只能把她的任性也考虑在内。 黑猫站起身来。 “我和白猫商量一下,就算她那样,姑且也是我们的会长。” “和其他公会的交涉不是您负责吗?” “只是表面上而已,就算我允许了,只要白猫不喜欢就要撤回。” 也就是说,黑猫本人觉得不是不可以接受这边的提议。本以为还需要拿更具体的内容交涉,总觉得有点泄气。 看着黑猫离开的背影,黑焦说道: “我们姑且还欠您人情。” “哦哦。” 说起来,让曾经死去的黑猫复活时香屋也帮过忙。只不过当时香屋完全是为了自己做的,没有故意卖他们人情。 黑焦继续说: “此外,我们还是好奇心很强的公会。” “所以呢?” “您的终端,我们已经检索过了。”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其他公会也是,越是受到瞩目,香屋就越高兴。 “现在杀您有点可惜,恐怕白猫和黑猫也这么想。” 能这么说太感谢了,真的。 ——不过,既然连三色猫对我终端的检索都已经结束。 平稳或者port肯定早已做过。 toma会有怎样的反应,果然让香屋感到害怕。 2 对于映在眼里的莉莉,秋穗栞的第一印象是“好小”。 架见崎在不变的八月循环,人们的外表和实际年龄并不挂钩。但莉莉这副模样待在小学都不奇怪,果然还是不像公会的会长。仔细想想,秋穗来到架见崎后还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个子还矮的人,就算香屋也比秋穗高上三厘米。 莉莉露出与外表相称的笑容,其中不见阴霾。 “这个人,就是秋穗?” 回答她的是toma。 “是的,将来会担任代言者。” 秋穗被toma带着,来到平稳之国作为根据地的教会,现在在二楼莉莉居住的屋子。一眼就知道这是间豪华的房间。空间宽敞,窗户很大,甚至有带床顶的床。但在那张床的枕头下面,隐约能露出一台便携式游戏机,看到指示灯在闪烁便知道正在睡眠。 莉莉朝这边看来。 “请多关照,秋穗,要是能多聊聊我会很高兴。” 秋穗用中指扶正眼镜,脑中切换开关,好不容易回想起来架见崎之前见到同学的妹妹时的感觉,回答: “当然没问题,我们做朋友吧。作为友好的证明,请让我拥抱你一下。” 诶?莉莉感到疑惑,却被秋穗硬是抱了过去。 看起来假惺惺的也没关系。对方是小孩子,首先缩短物理上的距离是最合适的做法。秋穗紧紧抱住她的金发继续说: “软乎乎的呢,你的头发是天生的吗?” 莉莉在秋穗怀里扭动着身体回答: “那个,头发是别人帮我染的。” “每次循环都染?那真挺辛苦的。啊,不过,再怎么染也不会伤到头发,不如说是赚到了?” “我倒觉得不染也没什么,不过大概比黑发更像回事。” “这样啊。圣女大人也挺不容易呢,莉莉这个名字不是真名吧?” “是的,是之前的外号,妈妈也这么叫我——” “见不到父母,很寂寞吧,会不会哭?” “偶尔会。那个,该放开我了吧。” “我也偶尔会哭。真想快点离开这种地方。” “但,我姑且还是会长。” “真了不起。好孩子就要摸摸头。” 秋穗终于放开抱住莉莉后脑勺的手,但又在她染得漂亮的金发上胡乱抚摸。“water——”莉莉面露不满,叫起toma在架见崎的名字。 秋穗也朝那边转头,看到toma露出苦笑。 “这是卖力过头到让人心烦的友好版秋穗。虽然也不全是在演戏,但通常版是个冷淡又不怎么搭理人的女孩,遇到反差的时候请别被吓到。” 秋穗把对着她的脸皱了起来,答道: “并没有哪个是通常版,平时用的七个版本加两个机密版,全合在一起才是我小秋。” 平时用的七个版本是随便说的,机密版有两个倒是真的,但那真的是机密,不会表现到脸上。 秋穗再次转向莉莉。 “头发乱糟糟了呀,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帮你梳理。然后,机会难得,来开一次女孩的聚会吧。” “女孩的聚会?” 莉莉睁大了眼睛。感觉这反应相当有兴趣。 “睡衣派对不错呢,用点心和果汁热闹一下吧。议题是适合water的衣服,我想限定从裙子里选。莉莉,能不能用会长的权限一口气弄来各种洋装?” “可以吗?”莉莉注视着toma问道。 “哎,我基本上穿什么都合适——” 这不是假话所以让人火大。 toma微微歪头,帅气地微笑。 “令人期待的事先放在后头吧,其实我今天是来报告的,感觉接下来要忙起来了。” 在莉莉脸上,表情一下子消失了。 “要战斗吗?” “是的。由我们进攻。” “为什么?” “理由有很多,但最主要是port的动向。” “你不是说,和port可以愉快地相处吗?” “那边的两名主力脱离port,加入了伊甸。我们和port说好互不侵犯,但其中不包含我们和伊甸的关系。” 秋穗也轻轻吐出一口气,脑中再次切换开关。 ——必须要插进toma和莉莉之间。 但,方式不能强硬,不能被莉莉讨厌。如果toma和莉莉意见对立,就在莉莉那边,但也不能做过头。toma恐怕已经赢得莉莉的信赖。要对toma的判断保持某种程度的尊重,同时以莉莉中意的视角发言,这就是这次游戏的目标。 ——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说到底,和toma辩论不可能赢。 所以重要的在于怎么输,要输得能让莉莉产生好感。 秋穗思索着说: “我听说包括从port新加入的成员在内,伊甸的战斗力差不多二十九万p,不是平稳的对手。” toma轻轻点头答道: “二十九万这个数字,除了我们和port以外比任何组织都强,就是说,伊甸具备的战斗力能够吞并除我们以外的所有组织。” “然后伊甸搜集的点数全都会变成port的东西,是这样吧?” “嗯。除平稳、port、伊甸外,架见崎的总点数大约七十万。这七十万,我们和port怎么分会决定架见崎今后的局势。” “但是,战斗的形式不只有互相厮杀吧?比如说,平稳应该是靠交涉吸收了bulldogs。” “时间不够。如果我们和port同时提出合并,没有哪个组织能立刻决定选择我们。” “对情况的认识恐怕是你更准确吧,那么能选的方法有两种。通过战斗击败其他组织,或者说与port和伊甸做对手争取时间。” “战斗拖得越长,出现的死者越多。请你相信,如果用我的方式战斗,就能让所有组织受到的损害都控制在最小。” 这语气简直是独裁者,虽然想这么说,但秋穗把话咽了回去。不能给莉莉带来不好的印象。 于是,她转向莉莉问: “你赞成平稳之国积极地战斗吗?” “我——” 莉莉猛地皱起眉头,说不出话。 toma立刻朝她柔和地微笑。 “不用在意我,请说出真心话。” 能做到这种事,便是toma的强大之处。就好像故意留下证据给对手看。 莉莉的脸色依然严厉,开口说: “我当然讨厌战争,但我相信water。” 很好。这样就漂亮地输了。 秋穗暗自笑了。 “只要我和water联手,就有能力不靠战斗获得香屋步。” 这个,是谎话,但同时也是能够像模像样地完成理论武装的谎话。而且在莉莉看来,应该会觉得是真的。她应该知道香屋和toma关系很好,但不如秋穗对两人的关系理解得那么准确。 toma忽然露出认真的表情。 “得到香屋,能怎么样?” “对他用过检索吗?” “当然,万无一失。” “那你就明白吧?” 现在,平稳之国——莉莉得到香屋步的价值。 toma摇了一次头。 “那是份烈性药。对架见崎来说,既是药,也是毒。” “能把那断言成药的不就是你吗?哪怕真的是毒,你也能把那变成药。只要获得香屋步,就能实现平稳之国这个梦想。只要那个梦想在架见崎传开,战争将在这个世界消失。” 香屋步持有的超出常理的能力,其进一步超出常理的用法。 但对他来说,那一定是理所当然一般最先想到的用法。 很长一段时间,toma什么也没有回答。莉莉似乎耐不住那份沉默问: “你们在说什么?” toma转向莉莉开了口,声音很温柔。 “香屋他很厉害,说不定,他真的能让战争从架见崎消失。” “那——” “但是,按我的预想,他的方法会杀死更多人。在战争消失的世界诞生前,会爆发很多场战争。为了举起希望的旗帜,必须先用尸体铺路。” “你不能帮忙吗?你,还有莉莉。只要那样,死者的数量就能减少太多。” 秋穗问道。唯独这个是她发自内心的疑问。 toma低下头,似乎在隐藏自己的表情。 “我不知道啊。不管怎么说,要等下个循环开始才行,要看运营者会怎么对待他的提问。在那之前,就仅仅是幸福的噩梦。” 嗯,的确是这样。至少在这个循环内,香屋是想让人们做幸福的噩梦。 toma再次转向莉莉。 “仅限这个循环之内,请什么都不要问,相信我就好。” 莉莉点头。 “我一直相信你。那么,果然要战斗?” “恐怕是这样。但我会优先考虑将损害控制在最小。” “知道了,就交给你。” “好,我会准备周全。” 秋穗轻轻吸了口气——为了在两人间留下一根小刺。 “请等一下,莉莉,如果不介意,由我来解释香屋的能力。” 被toma阻止是最好的结果,但再怎么说她也不会那么做。和对方的打算无关,她只是以自己帅气的方式行动,也就是说,仅仅是用漂亮的脸注视着莉莉。 ——所以,toma很狡猾。 无论我想说什么话,她都会用一个表情将对方说服,所以说狡猾。 “关于这件事,早晚会由water向我报告。” 莉莉说道。 在这里收手就好。 能在莉莉胸口留下一根刺,作为初次见面的战果来说已经足够了。 虽然不如toma那样有效果,但秋穗露出自己能做出的最棒的笑容。 “知道了。那么麻烦的事情就交给water,我们来定一下什么时候开睡衣派对吧。” 这句话也是操作莉莉对自己印象的一环。 但 想把toma当作换装玩偶来玩的想法也是发自内心。 刚离开莉莉的房间,toma就露出愉快的笑容。 “第六集?” “你不也一样。记得是十七集?” “不对,十八集,子弹与希望的比重。” 秋穗与toma,还有香屋深爱的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她们在莉莉面前的对话中,有一部分引用了动画的内容 。 “在那儿用第六集,品味很好嘛。——如果想一时扬名,可以把毒物伪装成药,但英雄能真的将其变成药。” 不错的台词,toma说着独自感慨不已。 秋穗不是很喜欢动不动就引用作品中台词的粉丝,所以当时在心里皱起了眉头。她不是故意说的,只是边说边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说完才想起来。顺带一提toma说的“为了举起希望的旗帜,必须先用尸体铺路”,完全是照搬了台词,估计是故意的。 两人并肩在长长的走廊里走着,秋穗问道: “那,你打算和哪边打?” “要看port,或者说伊甸的动作。一共就是三色猫,鲁滨逊,玛丽·赛勒斯特这三个吗?” “一起开战?” “估计是。如果是尤里先生,就能一起打下来,也就三色猫那边会遇到苦战。” “电影院呢?” “我倒听说他们已经几乎是伊甸的了?” “哦?消息真灵通。” kido他们准备去伊甸,这件事秋穗也了解,但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自从来到平稳,情报就被阻断了。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香屋?” 她试着问了一句。 只要对toma提问,她基本都会回答,所以直白的问题是最好的。 “他的打算不可能看透呀,只能由我主动出击。” “怎么做?” “让香屋的脑子过度运转。他危机感太强了,所以要尽可能准备更多细微的干扰。他对每件事都按最糟的情况预想,应该自己就会累得动不了。” “原来如此,要点很准嘛。” “一部分干扰我已经准备好了。让你做代言者,有几成的理由也是这个。” “simon派是吗?” “嗯。差不多快要和你接触了吧?” “我也在等。” 过去的代言者、平稳之国背后的支配者simon因为自己瞒住莉莉的事情败露而失势,但旧体制并非简简单单就能焕然一新,如今平稳之国内还有simon派残存。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敌人当然是toma。toma放开代言者的地位,这对他们来说是头等的好消息,应该会尽力把新的代言者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到这部分为止,连秋穗也知道。 “老实说,我所处的状态有多不妙啊?” 问题在于simon派会用暴力手段强迫秋穗,还是用正常的方式交涉。 “我也不知道,但感觉不会一上来就动用武力。香屋说什么了吗?” “他说如果真的有危险就找你保护我。” “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弃之不顾,但你越危险,给香屋造成的负荷就越高,真难权衡呐。” 这关系图相当复杂。香屋,toma,秋穗三个人无疑是朋友,说是挚友也没什么不妥,彼此间互相信赖,但又不仅仅是你这么简单。香屋和toma互相敌对,而秋穗站在香屋一边。 toma微微歪头,朝这边的脸窥探过来。 “我说真的,要不要背叛他到我这边来?” “不久前还在犹豫,但现在已经不行了。” “嗬,为什么?” “因为他好像要做英雄,我当然想看一看了。” 当香屋步认真起来想要改变架见崎时,会发生什么?并非适应环境,而是让环境顺应自己,简直像是人类本质的怪物到底能将这个世界改变多少? “这,真想看啊,想坐在特等席上看。” “只要你让步,马上就能站在他身边。” “可是啊,我想从正面看他的脸喔,那做魔王不是更好?” “英雄是和魔王战斗?” “只要有就会战斗吧?英雄和勇者,基本是同义词。” “可能确实是这样,但你明明是water派,喜好却这么有毁灭性。” “回顾整个故事,water的生存方式相当有毁灭性对吧?是香屋的理解太特殊。” “但比起你,香屋更像water。” “嗯,所以我不甘心。” 到头来,toma到底是想赢过香屋,还是想输给他呢? 恐怕是认认真真以赢为目的战斗,尽管如此还是想输吧。但如果是这样,目前她对香屋真是相当温柔。让秋穗做代言者明显是一步坏棋,toma不可能没意识到这点。 “我被香屋拜托的只有一件事。” “嗯。” “从你手里把莉莉——也就是平稳之国夺过来。” “我想也是。” “这样好吗?” “不好,但是没办法。” “哪里没办法?” “你的王牌。虽然我不打算主动说,但瞒着莉莉是犯规。” 的确,秋穗暗自点头。 自己手握为笼络莉莉准备的王牌。 toma——冬间美咲在现实世界的死。 只要说出这个,莉莉肯定会站到自己这边。莉莉越是喜爱toma,就越是会这么做。因为架见崎一旦迎来终结,toma应该也会消失。就算其他的人能回到“现实”,唯独她没有回去的地方。要保护toma,就只能将战斗——换句话说是这场游戏的胜负从架见崎消除,让这个世界永远持续下去。在如今的架见崎,恐怕只有香屋一个人以这个为目标。 “你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放心了。” 尽管知道对自己有多不利,toma还是允许秋穗见了莉莉。 toma一直是这样,轻易无视有利或不利的因素,只追求对她来说公平的竞争,到头来还是能夺走最大的胜利果实。一眼就能看出是英雄一样的女孩。 “你稍微变得坦率点了?” “因为和香屋一起度过的时间比你多两年。” “那我真是落后了不少。” “但结果怎么样还是要看你。” 作为香屋步的搭档,秋穗爱着自己的立场,固执于此。就像那部动画中,biscuit对water心怀的感情一样。——准确来说感觉有点差别,但基本上没有太大不同吧。 但,只要toma有那个意思,站在香屋身边的肯定会是她。秋穗光是追在香屋身后就已经竭尽全力,但toma能站到他身旁,在同一个层次对话。就连香屋,原本也想选toma做自己的骑士。 然而,toma难过地轻轻笑了。 “其实在那次较量,原本绝对是你的胜利。” “这是什么意思?” “秘密。但如果可能,我不想输给你,哪怕要扭曲命运一样的东西。” 真是不可思议。在秋穗看来,在有关香屋步的较量中,自己不可能赢过toma。 “其实,你死的时候。” “嗯。” “我想过,这样就多了一点点胜算。” “好过分呐,明明是朋友。” “但我也的确哭了,没想到坦率地难过了一回,真意外。” “真想看看呀,为了我哭的秋穗。” “并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排解我自己的压力。” 大概吧。就人体构造来说,虽然不知道难过哭泣的理由,但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内心。 “希望你别再让我哭了。” 秋穗说道。 “我没法答应,但会记下的。” toma说道。 这个奇妙的朋友,不会对朋友说谎。 * 被尤里和类人猿脱离port掩盖住的消息,还有另一条。 port的选举结果。 新会长,pan。未确认的pan。不怎么认真参加议会,是圆桌的问题儿童。 在酒店一间房里的沙发上,她盘腿坐着撅起嘴。 “这么多,我非看完不可吗?” port的领导者需要在选定的酒店生活。这是考虑到和其他组织的距离、建筑物的坚固程度、人员配置等等选择了最合适的住所,但目前象征性的意义更强,就和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住在白宫差不多。 ido候在她旁边,轻轻低头回答: “所谓领导,比起权利要尽的义务更多。” 现在,pan手上拿的是port内领土上获得的物资清单。 这些物资首先会分成用于市场和公用两类。用于市场的东西会摆到店铺里,通过点数进行买卖。每次循环,port会向全体成员发放一定数量的点数,再通过卖东西将那部分点数回收。另一方面,公用的物资则放进组织的仓库。仓库里的物资有些会发给士兵们,也有些会用于port举办的活动或公共的餐会等。议员有权自由获取未决定用途的物资,所以屡屡有人堂而皇之依照规则挪用。但就比例来说,一直放在仓库直到循环结束——也就是说被废弃的部分最多。 pan指着准备废弃的物资清单说: “这些,分给大家不行吗?” “去和圆桌提议怎么样?恐怕会被否决就是了。” “为什么?” “您明白的吧。” “物价会暴跌。” “正是这样。” port的东西太多了。物资过度溢出,在port内作流通的点数就会失去货币的意义。将每次循环都会大量冒出来的物资征用充公,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维持市场平衡。 pan把清单滑到桌上。 “交给你了,适当搞搞就行。” “明白了。” 尤里拜托ido,让他协助pan,意思是别让pan做会长的时候把port搞垮吧。 从ido来看,pan还挺优秀的。虽然看起来不擅长深思熟虑,但思维敏捷也够果断,比起烦恼不已什么也无法决定的领导要强多了。但遗憾的是,她对port没有感情,甚至没有为自身利益利用这个组织的想法。这名少女的一切行动都像是在打发时间。 打了个大哈欠以后,她说: “真想做点更能让大家愉快的事情呀。” “比如说?” “攻击伊甸之类的。” “您打算向自己人宣战吗?” “还可以更简单喔。伊甸进军的时候,踏进我们的地盘时就攻击。” 和伊甸相邻的只有port和平稳,要进攻鲁滨逊或者玛丽·赛勒斯特,就只能经过port的领土。 “这不可能。” ido嘴上这么回答。 但并不是完全没可能。port的两名掌权者——尤里和类人猿一同依附于同一个中坚公会,只要把他们干掉,圆桌的实力关系将发生很大变化。但现在的圆桌里,已经没人有胆量用这种方法夺权了吧,如果出去的两个人——特别是类人猿还在port的话,那情况就不好说了。 在长刘海的后面,pan用挑衅的笑容看着ido。 “不想被这种事折腾的话,就让我开心开心。” pan是个麻烦的会长。和她相比,尤里算是相当讲道理了。ido一边暗自叹气,一边对自己感受到对尤里类似友情的感觉有所自觉。无论现在还是过去,自己和他之间应该只有利害关系,但内心中也莫名想要为他声援。 ido在表面上轻轻微笑,问道: “那么,您有什么希望?” “不知道,现在正在找呢。” “和water说好的事,您打算怎么做?” pan和water——冬间美咲关系不错。pan自身以mono为名的肉体所属于平稳之国,要取得联系也不费力气。她被water拜托了一件事。 在盘着的腿上撑着下巴,pan皱起眉头。 “你知道啊?” “对我来说,也很感兴趣。” “哦,那,那件事也着手吧。” water想让香屋的脑子过度运转,从各个方面给那个少年带来负荷,夺走他思考的时间。她拜托pan的事情也是其中之一。 “那么,对香屋步发出悬赏。” “圆桌能同意吗?” “有足够的材料说服他们。” “哦。那具体内容交给你了。” “明白了。” water对香屋步的评价过高,这便是ido的印象。但实际上,说不定water才是对的。 因为连ido也无法预料,以那个少年为中心,今后架见崎的面貌将发生怎样的变化。 3 香屋步收到开战的联络,是在二十九日早上。 上午八点,伊甸同时向三个中坚——鲁滨逊、玛丽·赛勒斯特、三色猫帝国,再加上两个弱小公会发出了宣战布告。弱小公会被牵连进来,是因为他们在伊甸去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的进军路线上。很快,平稳之国也做出反应。 “怎么办?” 月生问。 “当然按计划来。黑焦先生。” 被香屋叫到名字,黑焦沉着地回答: “平稳方动向不明,可能想在临近开战前一直隐藏自己的目的。伊甸朝玛丽·赛勒斯特派出类人猿和他的部下,朝鲁滨逊派出抚切和电影院的人,然后朝我们公会派出的应该是会长colon和尤里。” “谢谢你。” 情况没有超出香屋的预想,所以只能按计划行事。 他好不容易用颤抖的指尖触碰终端。 ——我到底在做什么蠢事啊? 成了电影俱乐部会长后,香屋的终端上多了几个至今没出现过的按钮。其中的一个,和交战有关。 这样会被什么人讨厌,被什么人怨恨,或者,本不会死的人可能因此而死,然后自己越来越难生存下去。 尽管明白这些,他还是按下了按钮。 由电影俱乐部向平稳之国宣战。此外,还卷进了三个弱小公会,这是参考他们的领土和持有点数,按己方的情况选的。加上伊甸进攻的两个,共有五个弱小公会参加这场战斗——是被强迫参加。 香屋皱起眉,绷紧嘴角说: “请月生先生先依次去各个弱小公会,目标是十万p。” “明白。” “然后,黑焦先生,开始通话。” “目标是?” “整个架见崎,所有公会会长的终端,单方面通话就好。” 请讲吧,黑焦说道。 香屋深吸一口气。真想要toma的嗓音,那个总是充满自信,只靠声音就能说服对方的声音。 ——果然,这不该由我负责,我不适合站到众人面前。 至少该让秋穗来。真是失败。真该让她来获得“q&a”。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 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着,香屋说了起来。 这份宣言,意味着香屋自身战斗的开始。 * 各位,初次见面。 我是电影俱乐部的会长,香屋步。 现在,电影俱乐部与三色猫帝国之间存在协助关系。 电影院与三色猫的联合组织已经准备好保护任何投降的人。 真的,是任何人。哪怕是尤里,类人猿,water也一样。 月生和白猫、黑猫会保护你。 接下来我们公会的月生会依次前往各处。 如果选择投降,请向他求助,按他的指示行动。 此外。 我拥有保护整个架见崎中所有公会与所有人的能力。 请务必检索我的终端。 我期待更多赞同者的出现。 * 广播播出的时间是开战前一小时三十七分钟。 在这个时间点,架见崎里有大半人还没有理解香屋步。 然后,香屋的广播后又过了五分钟。 port也接着向架见崎播放广播。 ——对活捉香屋步者提供赏金三万p,杀死则是一万p,另保证在port内安全的生活。 这两通宣言后,架见崎再没人不知道香屋步的名字。 第三话 五分钟及其前后 1 上午十点开战后没过多久,kido作为伊甸抚切部队的一员,踏入鲁滨逊的领土。 抚切部队全体有十人,其中七个是原电影院的人,从kido来看感觉更像是伊甸的一部分合进自己的公会。话虽如此,从点数来看最强的战斗力是领头的抚切,不得不考虑怎么配合他战斗。 抚切体格偏瘦,外表是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拥有三万p,是能力均衡的强化士,听说是伊甸的主力。kido和伊甸汇合后,为了能好好配合,花了一周左右一起反复训练,已经基本了解他的战斗方式,但果然不如和熟悉的人——比如和nick配合更让他安心。 但另一方面,这次的战场上有电影院的人们,特别是藤永靠伊甸借的点数大幅强化了战斗力。 本来,不到循环开始便不能扩张能力,但只靠转让点数就做到这点,是因为她的能力有一部分被冻结了。上次循环时,电影院的成员通过秋穗得到香屋的指示,将点数集中在藤永身上。只要见运营者时手上有点数,就能对能力进行扩张,之后把点数还给队友也只是能力冻结,再次获得点数后便恢复使用。关于对月生战时平稳之国承诺的一万p报酬,香屋提议事先让藤永获得能力,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起了作用。 目前,藤永是有一万七千p左右的射击士,kido自身两万出头,再加上抚切的三万,勉强算是能和中坚交手的实力。 “检索结果呢?” 抚切说道。 闻此,ryama回答: “目前没有异常,极其平和。” 可以说,和之前的情报一致。 鲁滨逊被形容为“要塞都市”,是防守型的公会。 公会所持的大半点数都砸在某项能力使用的陷阱上,用来削减踏入领土内敌人的战斗力。创造陷阱的能力属于其他类,要检索详细内容也有难度。 但这次的战斗情况不同。port向伊甸公开了鲁滨逊的数据,能力的详细内容已经一清二楚。鲁滨逊那边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吧,战斗方式和平常不同。 现在,鲁滨逊的领土上没有战斗的动静。别说是敌人的影子,连个陷阱都没有。眼前只有安静的住宅街区,建筑物到处是损坏,和电影俱乐部的领土相似,透出“终结后的世界”的气氛。 看着明明是盛夏却让人心生寒意的景色,众人沿街南下,不久后来到大路上,看到一栋状态还算完好的杂居楼。ryama说道: “是这里没错。” 鲁滨逊将这栋杂居楼一楼的咖啡店用作根据地。 kido向部队的会长抚切确认了一声: “我打头可以吗?” “没问题。上面告诉我随你们便。” “明白。” kido没有犹豫,也不觉得紧张。 拉开玻璃门,上面的铃铛“当啷”地响了一声。 店里的气氛像是不经营酒类的古风咖啡店。里面空间细长,进门左手边是吧台,右手边是客席。吧台离门口最远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西服的男人,他面前是冒着热气的咖啡,还有一本书。 穿西服的男人眼睛继续看着吧台对面的墙,右手放到书上。 “欢迎来到我的公会。我是鲁滨逊的会长,paramythi。” “我是伊甸的kido,请多关照。” kido说着,正想继续往前走,却听到paramythi说: “等等,不要再靠近了。” kido并没有警惕陷阱,那种东西不用想肯定会有,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只是想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于是停下脚步。 paramythi继续说: “对,在那儿就好。只要不靠近,就不会对你们有危害。况且我原本就不擅长攻击。” kido轻快地点头。 “是的,我们知道。” “那就好说了。希望你们理解的规矩很简单,只要你们不靠近,我就人畜无害,你们的攻击也碰不到我。” “可以试试吗?” “请便。” kido没有做出指示。 身后的藤永径直朝paramythi射击,但那束光线在他跟前消失了。 ——原来如此,事先听到的情报没有错。 虽说他原本就不觉得那个尤里提供的情报会有错。 理解了现状,kido低声说: “童话(paramythi)世界。” 这便是鲁滨逊的会长paramythi持有的其他类能力的名字。用自己的名字给能力命名,这种品味kido很难理解,但和效果没有太大偏差。paramythi(παpαμθi),好像是哪个国家的古语,意思是童话。 paramythi终于把头转了过来。 “我们公会擅长守城,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战斗结束为止的三天里安稳度过。但一直站在那儿不动腿不累吗?如果可以希望你们离开。” 抚切答道: “不能毫无收获就回去啊,不过,有交涉的余地。” “怎样的交涉?” “加入伊甸吧,我保证待遇不会差。” “这还不够啊。” paramythi微微歪头。 他左手拿起咖啡杯,送到嘴边继续说。 “伊甸不够。你回去说一声,至少让port过来,要想和我们握手,就在圆桌准备一个位置。” “想要的真不少。” “我们的价格由我们自己定,和变成port走狗的公会没话可说。” kido对两人的交谈不感兴趣,他朝paramythi迈出一步。 “有什么话,等打败他们的王牌之后再说吧。” 他对抚切说着随便找的借口,步伐悠闲地在店里前进,他闻到了咖啡的香味。 “喂,站住。” paramythi说道。 kido轻轻摇头。 “我对你的能力还挺期待的呢。” 童话世界。 将踏进有效范围的对象关进“故事之中”。 向着paramythi,kido再走一步,这时,耳边的空气仿佛嗡地一声摇晃。 * 玛丽·赛勒斯特是个特殊的公会,领土有一半是海——听人这么解释,类人猿总觉得不舒服。 “把海说是领土不对劲吧?” 所谓领土是对土地用的词,海不是土地。 一名身高近两米的大汉,注册名叫龙的同伴说: “但是,海底是土啊。” “就算这样也不算土地吧?你想想表面。” “嗯,那换个叫法?” “不用,叫什么都无所谓。” 重点在于分享不舒服的心情,解不解决疑问并不重要。要是搞错了优先顺序,人生就失去了活力。 类人猿和龙、风筝一起,乘小船在海面上前进。虽然拜托尤里搞艘船时说的是“什么都行”,但到手一看可真够小巧。上面姑且是装了发动机,要是连这个都没有就简直是情侣在公园大点的池子里坐的船,真简陋。 风筝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几乎要被吵闹的发动机盖住。 “就是说,干涸的井和深坑的区别。” 他总是喜欢这样,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那具体是什么区别?” 类人猿问了一声。 按类人猿的预想,风筝恐怕有三成可能会回答自己问题。这个数字终归只是预想,其中是有理由的。 “意愿是自然的一部分。” 就像这样,时不时会有这种话登场,不知道是继续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问题。不管怎么说,他有他的想法吧。 对于自己和风筝之间算不上是对话的对话,类人猿并不讨厌,这让他想起小的时候,自己尽力去理解大人之间难懂的交流。但现在没有太多时间。 收到宣战布告后,玛丽·赛勒斯特的全体成员坐上船出海了。那是艘用能力强化过的船,而且,他们会用专门用在海上的能力战斗。 ——这公会真无聊。 只会被动等人过去,没有主动进攻的志气。但也可以说,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存活至今,换句话说,port没把他们当成威胁。 玛丽·赛勒斯特的船已经近在眼前。个头相当大,按之前听说的数据,好像是全长九十七米,船身宽十三米的帆船,而自己这边的小船尺寸只有对方的零头——区区七米,所以不能直接撞上去。 “能行吗?” 类人猿朝龙问道。 “估计行,不过还差一点。” “到底行不行啊。” 要进攻船只,正常考虑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想办法上船进行白刃战,另一种是从远处用大炮轰,基本就这两种,而类人猿两种都要。 他朝终端大喊: “你那儿准备好了没?” 尤里用半是笑意的声音回答: “随时可以。” 龙大声叫了起来,打断他们的对话。 “来了,浪——” 不用他说也知道。在帆船另一边,海面猛地掀了起来。十米?二十米?不太确定,反正就是个大浪。 玛丽·赛勒斯特靠这个能力将靠近的敌人击退。如果这边的船翻了,就很难再进攻。没有玩家能从陆地跳到距离一千米的船上,还有七十万p时的月生不好说,但至少现在没有。 类人猿一口气拍下龙的肩膀。 “跳。” ——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发动。 单纯是将对象的能力效果变成两倍,简单易懂的强大能力。启动强化的龙一手抱起类人猿,另一手抱起风筝,起跳。脚下发出重机械侧翻般的巨响,刚才他们还坐在上面的船断了,被大浪吞没。被龙抱着的类人猿低头看着那边,大喊: “动手,尤里!” “明白。不过我能帮的就这么多。” 龙在玛丽·赛勒斯特的船前端着地,放开类人猿和风筝。屁股砸在甲板上疼死了。类人猿站起身,一只手揉着屁股,另一之后塞进口袋。 从船里传来了叫喊声,估计是在欢迎我们上船吧。类人猿随意挥挥手,抬头朝天空望去。 ——无论再大的浪,玛丽·赛勒斯特的船都不会沉。 详细情况不太清楚,但是靠能力做到的。现在,像类人猿他们这样胡来的上船方法需要强到一塌糊涂的强化,伊甸借来的其他成员做不到。 ——说白了,只要把船搞沉,就是我们赢了。 胜利条件简单易懂是好事——正当他这么想,天空中出现一个黑点。那个黑点正不断增加尺寸急速接近。 类人猿磨着尤里要来的东西有两件。 小船,还有这个。名字很随便,叫无人机,是尤里为了对付月生获得的能力。 最高高度五千米,最高时速一百千米,承重一百千克。在这上面堆上重量从天上落下。朝正下方以一百千米时速加速后自由落体,算起来威力基本有大炮的水平。 无人机把砸在甲板上,砸出直径三米左右的大洞,耳边仿佛被人扇了个耳光般轰响,但还不至于沉船。 “才这么点?和我算的不一样啊。” 原本还以为开战的场面能更华丽一点呢。 听到类人猿嘟囔,龙回答道: “空气的阻力,你算进去了?” “哦哦。” 这么说,确实还有这回事。按类人猿的计算,从五千米落下来时速应该能超过五百千米,要是算是空气阻力能有多大速度?差不多两百千米吧。 “算了无所谓。既然撞上了,成功就是成功。” 加在无人机上的重物,选的是灌进油桶里的汽油。 类人猿从口袋里拿出zippo打火机点火,然后扔进甲板上刚砸出的洞里。 他和待在陆地上的成员说过,看到冒起狼烟就派船过来。 但在他们那寒酸的小船开过来之前,把这艘船打下来也没什么不好。之后就享受着海水浴,等船把自己捞起来就行了。 “赶快完事吧,我还挺容易晕船的。” 类人猿带着龙和风筝向前走去,在他们背后,轰地一声燃起大火。 * 同一时间,香屋步在医务室裹紧毯子浑身发抖。 理由就是port播放的广播。 ——对活捉香屋步者提供赏金三万p,杀死则是一万p,另保证在port内安全的生活。 干什么啊?再怎么说也过分了吧?“q&a”有可能不合port的意愿,但真没想到突然就发悬赏。如果会长仍然是尤里,做法恐怕会完全不同。 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香屋肩膀一抖。 传来的是黑焦的声音。 “打扰了,有两处发生战斗——” 香屋没怎么听进去他的话,脑子里完全在考虑另外的东西。黑焦有没有可能对port的广播感兴趣?估计白猫不在乎什么去port生活,但黑焦对知识有强烈好奇心,又不好战,那么就有可能交出香屋和port联手。 “你在听吗?” 黑焦进屋后问道,香屋摇摇头。 “完全没有,再说一次。” ——这份恐惧是假的。 香屋说服自己。不,不是假的,是真的害怕,但优先顺序搞错了。现在,必须重视的恐惧是更大局上的内容。在这场战斗中,不能让平稳或port——或者说是伊甸获胜、无论表面上是什么结果,更深一层必须是香屋做最大的赢家。 黑焦叹了口气,重新说: “战斗开始了。现在的战场有两处,分别是鲁滨逊对抚切、kido组,还有玛丽·赛勒斯特对类人猿组。” “具体情况呢?” “鲁滨逊那边能力特殊,难以检索。鲁滨逊的会长好像已经和抚切、kido接触——” 闻此,香屋迅速回答: “请和ryama先生联系,尽可能拿到详细情报。” 香屋和三色猫帝国联手已经是既定路线。在离开电影院之前,香屋曾拜托过ryama,如果被黑焦要求提供情报就提供给他。 “玛丽·赛勒斯特呢?” 黑焦立刻回答: “类人猿和他的两名部下上船了。果然他喜欢把场面搞大呀,用飞行物体砸到船上了。” “飞行物体。” “很大可能是尤里用来对付月生获得的那件搭载远距离射击武器的道具。” 哦,香屋说着理解了情况,但不太对。 “这是不是出漏洞了?” 和至今了解的情报对不上。 听说尤里离开port时返还了不少点数,随之会发生能力的冻结,而顺序按“从后取得的能力开始”。那么,为了对付月生获得的能力没被冻结就不太对。 黑焦痛快地点头。 “是的,不太对呀。但毕竟是port。” 意思是说,靠什么能力歪曲了规则吧。那就很麻烦。比起能力本身,知道这条情报的时间点让人不舒服。 ——本该被冻结的能力实际上能用,正常来说这不应该是王牌吗? 你倒是藏起来啊?应该用得更有效果才对吧? “这件事,有可能检索出来吗?” “不试试就不知道,要试吗?” “如果可能的话就试一试,但优先顺序排在第三。最优先的是尤里和三色猫交战的时间,其次是kido先生他们的情况,再其次才是尤里的详细能力,或者说隐藏能力。” 香屋嘴上说着,内心愈发焦躁。 ——检索士的人手明显不够。 至少还需要一个像样的检索士。 黑焦也说出了同样的内容。 “那么,对尤里的检索就几乎不可能了,因为就算是集中精力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他的情报。” 香屋咬紧嘴唇。 不管怎么说,己方仍然是弱者。 * toma分给秋穗居住的空间,是平稳之国公会总部领土内公寓的一套房间。三室一厅的家庭户型给秋穗一个人住太宽敞了。客厅和卧室分开倒是让人高兴,但另两个房间没有用处。 ——正式成为代言者的话,就要让你搬到教会了。 toma是这么说的,但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秋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茶几上的时钟。时间是上午十点二十分,之前听toma说十点开战,但没告诉她更多情报。公寓里依然安静,不知道战争是不是真的已经开始。 如果是香屋,就会说因为不知道所以害怕吧,而秋穗则一个劲觉得烦躁,用食指反复敲打茶几桌面。伴随着那阵不安分的声音,她听到了门铃声。 “真慢。” 秋穗禁不住出声,接着应了声“来了”朝玄关走去。短暂犹豫后,放下门链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名不认识的女性。 来者是名大概是二十岁后半段的女性,头发染成明亮的棕色,但西服很合身,所以不会给人不认真的印象。也就是手机店的柜台里最花哨那种程度的花哨。 女性开了口: “我有事情来找您,可以耽误一点时间吗?” “当然可以。” 秋穗已经对来客迫不及待了。如果没有武器,就没法战斗。 秋穗让那名女性来到客厅,请她坐在沙发上。 “想喝什么?有矿泉水,绿茶,冰咖啡有无糖和微糖的,还有橙汁,可乐和原味红茶。” 这些全都是原本就放在冰箱里的,估计是toma的安排。秋穗的待遇相当优厚。 “那,就要矿泉水。” 女性回答。 秋穗走向厨房,开口问道: “需要做自我介绍吗?” “如果可以的话。” “注册名小秋。准确来说后面还跟着音符。本名秋穗栞,十六岁,a型血,星座是——” “非常感谢,这部分您略过就可以了。我想知道的,是您和water的关系。” “从小的相识吧,小学开始就是朋友。” 手上拿着两瓶矿泉水,秋穗回到沙发旁,在正对棕发女性的位子坐下,露出微笑。 “你呢?” “注册名,爱丽丝。年龄和血型要说吗?” “都不用。我想先问的是,你在这个组织的立场。” “我是莉莉的服饰负责人,每天的工作是为她准备衣服。” “这样啊。” toma正在逐渐掌握作为战斗集团的平稳之国。无论点数的分配,还是部队的编制,都已经由她意愿决定。但平稳之国还有另一套权利体系,由照顾莉莉的人组成。就算是toma,应该也还来不及处理这一部分,那么平稳被simon支配时的人员应该还在原来的职位上。 秋穗不想因为互相试探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她开口说: “我现在转会到平稳之国,但心里仍然自认为属于电影俱乐部的一员。” 棕发女性——爱丽丝微微低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表情。 “意思是说?” “就是对你问题的回答啊,我和water的关系。我和她是朋友,但不是同伴,只不过想高明地利用对方而已。就算你是simon派,根据情况我们也可以联手。” 不如说,不和simon派建立合作关系就什么都干不成,只能徒劳地盯着钟表。 爱丽丝微微皱起眉头。 “您好像有误会。平稳之国里并不存在simon派这一派阀,我们纯粹是莉莉的信奉者。” “但是,负责领导的是simon对吧?” “除了莉莉,不存在其他领导者。我们全员平等,想要从water的侵略中保护莉莉。” “第一个条件,先把这些表面功夫扔掉。” 秋穗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喝了一口。 “条件?”短暂的沉默后,爱丽丝重复了一遍秋穗的话。 “当然是我们联手的条件。毕竟是刚刚见面,彼此并不信赖,但我不喜欢一味兜圈子讲话。” 爱丽丝盯着秋穗看了片刻,噗嗤一声笑了。 “知道了,那来谈谈真心话吧。” 她的语气忽然变了。 秋穗一脸淡然地点头。 “求之不得。” “我并不是simon派啦,真的,只不过希望莉莉的举止像个被信仰的对象一样。” “对一个普通的少女,能有什么期待?” “期待她某种具有绝对性意义的东西能让我相信。比如爱,比如正义,就是这种美妙的东西。” “我不明白。” “是吗?可是,在架见崎生活,很辛苦吧?” “就因为这个,也不应该依存于一个少女啊。” “这个组织就是这么发展起来的。” 胸口一阵郁闷与沉重,让秋穗闭上了嘴。 ——莉莉是怎样的存在,我并不了解。 我只是被toma带着,见过莉莉一面,不知道生活在平稳之国的极其普通的人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是如何理解秋穗的沉默,爱丽丝继续说: “我们一次又一次讨论莉莉的爱,认真地反复议论,各自加深了对爱的理解,就像解读圣经将教义具体化一样。莉莉说不定是神像,说不定空无一物。但,我们对她的信仰是真实的。所以,只要是为了莉莉,我可以舍弃这条命。真的,毫不犹豫。” 秋穗咽下正想说出口的话,吐出一口气。 ——算了,怎样都好。 莉莉应有的姿态现在不重要。 为了把话谈下去,秋穗不带感情地概括: “你们希望莉莉做个信仰的对象,但water想让她做个普通的少女。所以water很碍事,这么理解可以吗?” “嗯,可以。” “但是,simon呢?难道他不是只想把莉莉当成傀儡,握住平稳的实权吗?” “不对。那个人是最相信莉莉的,或者说,希望莉莉成为某种可以相信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平稳之国就比秋穗想象中更让人不快。 自己创造名叫莉莉的故事,然后用那个故事给自己洗脑,将自导自演的洗脑称为幸福——或者说,称为平稳。 “所以呢?到头来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让water失势。” 那真是太好了,幸好不是杀了她之类的内容。 对秋穗来说,她不打算让toma死。老实说不想让任何人死,但特别是那个朋友。 “那么,说一下我的条件。” “是什么?” “一共有三个。第一个和刚才说的一样,对话要尽可能坦诚。第二个,是你来协助我,就先来三天左右吧。然后第三个,找来一个派得上用场的检索士。” 爱丽丝用力皱起了眉头。看到这副表情,总觉得她像是兔子,真是可爱。 “派得上用场的标准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来判断就可以。” 对架见崎的能力,秋穗没那么了解。凭感觉想的是差不多要有ryama那种水平,但也不清楚他到底算什么水平。 “那么,由我来。我主要的能力就是检索。” “那真是好办事了,可以麻烦你接通电话吗?” “和谁?” “香屋步。” toma的目的是让香屋的脑子过度运转,那么我就要多少减轻他的工作量。 爱丽丝拿出终端。 “最近经常听到的名字啊,是什么人?” 仅仅犹豫了一次呼吸的时间,秋穗答道: “是架见崎的英雄。” 既然他本人说以那个为目标,那这么介绍也没问题吧。 不论怎样的故事,总是由反派发起战争,而想要让战争结束的便是英雄。 2 总觉耳边的空气“嗡”地一声摇晃,但那是错觉吧。 实际上摇晃的是视野。视野在片刻间模糊,又再次清晰,随后kido站在了竹林里。 ——童话世界。 以书为形式的能力,被分类到其他/道具类别。那本特殊的书里,每一页记录着不同故事的梗概,将靠近的对手关进故事里。要逃脱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按照原本的故事迎来结局,另一种是用武力打倒故事里的“敌对角色”。 梗概从事先看过的情报已经了解了。 “那么,这里是哪个故事呢?” kido嘀咕着,两手握住手枪。 以竹林为舞台的故事,然后在眼前,有个在架见崎见不到的生物。 虎。应该是。以纵向条纹为特点,身躯相当庞大的猫科动物。不知道是不是饿了,那只老虎发出低吼。 ——这,是不是不妙啊。 他不知道老虎有多强,应该比月生弱吧,也比其他出名的玩家弱。比刚被卷入架见崎的1000p玩家强?感觉确实强,至少压迫感更高。 老虎迈出前腿。 正当kido准备扣下手枪的扳机,身后传来声音。 “别开枪。” kido老实地听从那句话。 身旁立刻有射击的光线划过,漂亮地射穿老虎眉间。 老虎因冲击而后退,然后侧身倒下。身后的声音继续说: “子弹数量有限,kido先生请保存实力。” 回头看去,有六个人,是原本电影院的同伴。 其中藤永站在正中间,手上举着用能力获得的大号狙击枪,估计刚才就是用这个射中了老虎吧。 kido再次把两手的枪放回腰上的枪套。 “大家都来了?” 回答的是ryama。 “好像是每经过一页,敌人就越强。kido先生应该等后面再出战,我们尽力把你带深一点。” “好的,帮大忙了。” 算上kido,一共七人。这成员真是令人怀念。 在香屋和秋穗出现在架见崎之前,电影俱乐部就是这七个人的公会。其实不久前还有两个人死了,这让kido回忆起一点过去。 ryama继续说。 “这儿估计是《小黑人桑波》。” “哦哦,那个故事是在竹林来着?” 本以为是更有西洋风格的森林。 “原本就是讲印度的故事,应该还有几只老虎,只要全都打倒,这一页就过关了。” “嗯,那走吧。” kido迈开步伐。 抬头看去,是晴朗的蓝天,但和在架见崎看到的八月天空色调不同。说起来阳光也更柔和,感觉是春天风和日丽的时候。 藤永把狙击枪架在肩上,站到他身旁。 “好久没像这样一起和你走在战场上了。” “倒也没有太多战场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异国的竹林,不像是在战场,甚至不像在架见崎。 藤永似乎在身旁露出微笑。 “慢慢来吧,这场战斗中我们得到的指示只有活下去。” 这当然不是伊甸的指示,而是来自电影俱乐部的会长。无论终端上显示的数据如何变化,kido等人本来所属的公会仍然是那里。 “是呀,不过,也不能一直留在故事里观光。” 有些缘故,让他们必须快点把这个童话世界通关。 “平稳是吗?” “嗯。” 随着伊甸的动向,那边也发出了宣战布告。kido现在脚下的战场是伊甸和鲁滨逊争斗的地方吗?还是说,把鲁滨逊当战利品,伊甸和平稳之国在争斗呢? “的确,要是平稳的人出现就麻烦了。” “与其说麻烦,不如说是没有胜算呀。” 况且组织的规模就不一样,平稳应该会派具有压倒性实力的人过来。 “要是nick和紫出现在这儿怎么办?” 不知为什么,kido完全没预料到藤永会提这个问题。 但,就平稳可能派来的人员来说,并不是不可能。 “赶快投降就行了,然后大家一起去吃午饭。” kido对伊甸自然没有忠心,和在电影俱乐部做会长时不同,现在的组织不需要他固执于意气保护。伊甸和port有联系,而银缘在port,所以从属于伊甸并不是完全没有价值,但不值得拿来当理由和nick与紫战斗。 藤永苦笑了,那表情与战场并不相称。 “说不定那是最好的做法呢。” kido点头回应,在心里思考。 ——或许,香屋君就是为此才把我们赶出了电影院。 为了不让我们因为公会这种东西拼上性命。 ryama认真地说: “从现实角度来说,童话世界这个能力无论怎么做都要花时间才能攻克。” 这个从事先听到的情报里也了解过。 通常情况下,鲁滨逊会把童话世界的书页分散使用,也就是事先把书页放置在战场各处,将不小心接近的敌人拖进故事之中。故事里有像这里的老虎一样的敌人,有时还潜伏着鲁滨逊的成员,陷阱效果非常好。 但这一次,鲁滨逊把所有书页叠在一起使用。这种情况,踏进效果范围的对手会按页码从小到大依次走进各个故事,就算这个《小黑人桑波》过关,也只是移动到下一页,在那儿又有别的故事等着。 ——依次在童话的世界旅行,这么一听还挺棒的。 这能力很适合阻拦敌人前进。 “冷静地加快速度吧,用最快速度通关,但别慌了手脚。” 尽管如此,平稳还是不会对这边放任不管,早晚会有强大的敌人出现——正面交手无法战胜的敌人。 然而,kido心里并没有特别恐怖。 ——这样不好,很不好。 本来,战斗应该是可怕的,随处是不安与恐怖,人必须对这些情绪敏感。然而,目前kido还做不到执着于自己的生命。 “伊甸对我们没有任何恩情,只考虑怎么活下去就行。” 藤永说道。 总觉得,她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件事才站到身旁的。 * 在平稳之国用作根据地的教会里,toma听着战况的报告。 身旁的检索士,子弹蚁说道: “目前,被压制得最厉害的是玛丽·赛勒斯特。鲁滨逊那边因为能力很麻烦,没法准确检索。三色猫要接下来才开始。尤里和colon快到三色猫的领土了。” “月生呢?” “似乎正轮流去各个弱小公会,点数已经增加了五千左右。” “真麻烦呀。” 一旦月生攒够某种程度的点数,战况将完全变化。当他变得比任何中坚都强,就会出现新的王牌。按toma的预想,合计十万p就是第一层界线,第二层是十三万p。也就是说突破第一层后能完全压制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到第二层便能超越用上全力的白猫。 话虽如此,平稳也没有余力在意月生,因为目前正对面的敌人终究是伊甸。 实际上,toma对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没有太大兴趣,真正想要的是三色猫帝国,也就是白猫。剩下两个就算被伊甸拿走也不可惜,但如果在那两边太不用心,连绝对想要的三色猫都有拿不到的危险。类人猿对玛丽·赛勒斯特、kido和抚切对鲁滨逊,如果伊甸迅速解决这两处,全力集中在三色猫上,就会出现最糟的情况,所以在目前的两个战场上,有必要阻止伊甸的前进。 “我们的人员呢?” “uno和绵津见在鲁滨逊,但他们联络说想先看看情况。” “嗯,那样就没关系。玛丽·赛勒斯特那边呢?” “还在移动,因为有海耽误了时间。” “我想也是。” 如果伊甸能等到循环结束,海就不成问题。toma拥有名为出千的能力,能让玩家瞬间移动,但那个能力已经在这个循环对月生战中用光了次数,结果己方的人也只能乘小船登上玛丽·赛勒斯特的船。 “波浪呢?” “很安静。现在,玛丽·赛勒斯特的船在着火,他们的全部人手都在忙着灭火还有应对类人猿等人。” “应该说,正常来想应付不过来。” 如果没法用海做武器,玛丽·赛勒斯特就是个没有任何特点的公会,可以说是中坚里最弱的,估计很快就要战败。 ——香屋好像也没打算让月生去那边。 我这儿只能把做得到的事情做好。 “把海那边处理掉。接通电话。” “给谁打?” “擅长海战的公会,只有那一个吧。” 玛丽·赛勒斯特。 那个公会已经逐渐被逼到绝境,那么,应该会抓住救命的稻草。 “和玛丽·赛勒斯特缔结同盟,赶快。” 首先,在那艘船上封住类人猿的行动。 如果能在没有人员死亡的情况下完成这个目标,海上的战斗就可以说是己方的胜利。 * 一时间集中精神检索的黑焦睁开了眼睛。 “包含尤里、colon在内的伊甸部队到达我方公会边境。” 香屋皱起眉头。 尤里很可怕,真的可怕。至今他堆砌的战果太多,让人感觉他好像无所不能。适当打一下,感觉要输就哭出来,这样能让他手下留情吗? “白猫小姐呢?” “有干劲。她很久没和黑猫一起上战场了。” “平稳呢?” 就算toma,应该也不打算让三色猫被伊甸收下。正常来想,她应该也会为三色猫分出战斗力。 黑焦答道: “对我们没有动作。主要的人员似乎去了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 “好慢,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认为toma动手时会犹豫。她应该还藏着什么,虽然不知道内容是用来对付尤里,还是对付香屋。 “尤里、类人猿加入后的伊甸是个威胁,但他们把战斗力分成三部分,我们应该不会输——” “尤里的隐藏能力,知道了吗?” “不,完全不知道,现在只有表面上的数据。” 黑焦把终端递了过来。 目前,表面上尤里的能力合计八万,强化部分六万五千p,其他类一万五千p,具体内容不明。但在对月生战中,已经判明是洗脑类能力。 “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意义,点数太低了。” 香屋低声说道。就和白猫战斗来说,明显太低。 “我们也是,如果给白猫转太多点数,其他人就没法战斗。就算能压制尤里,剩下的colon等人仍然是威胁。” “如果我是尤里,就不会用通常的办法。” 为什么要在势均力敌的情况战斗?无论六对四还是七对三都不好。尤里在port根深蒂固,应该集结更具压倒性的战斗力才对。既然已经知道尤里有隐藏能力,就不能相信表面的数字。 ——关于尤里,只能看动向。 不是尤里的动向,而是平稳、toma的动向。对尤里的情况,她应该理解得更详细一点。 所以,目前想要的是平稳的数据。 “平稳向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派出的人员点数有多少?” “如果只是概要的话,在这里。” 黑焦切换了终端显示的内容。 香屋迅速浏览。人数不多,但感觉都是精锐,可是缺了平稳内战斗力最强的一张牌。 “布偶呢?” “嗯?” “莉莉的那个。” 好像是名叫“玩具的王国”的能力。那只兔子很强。 “那个检索起来有点麻烦——” “那就请集中检索布偶。” 如果来三色猫的是那个布偶,就有牌可打。如果不是,把月生叫回来比较好。 知道了,黑焦回答。 3 鲁滨逊作为根据地的杂居楼一楼,在这家古风的咖啡店里,就战场来说情况很奇妙。 paramythi喝着冷透的咖啡,朝店里瞄了一眼。 伊甸派到鲁滨逊的人员共有十名,其中七名已经在童话世界里,剩下的三名似乎决定悠闲地在这里等待。 他们擅自从厨房里拿出饮料和饼干罐,现在正坐在桌边。大概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抚切喝着红茶说: “不好意思啊,擅自让你们款待。” paramythi耸耸肩回答: “别在意,这是战时。” 掠夺食物这种事当然会有,虽然发生在眼前不是什么愉快的情况,但也没理由抱怨。 抚切歪过头。 “你还真够从容。” “没有任何值得慌张的。循环结束后茶叶和饼干都会恢复。” “前提是那时你没有失去领土。” “你们处理不了我的能力。” 内心动摇应该没有表现在嘴上。 paramythi把右手放在书的封面上。那本书正以日落般的速度逐渐变薄。 ——在童话世界里被攻破的书页会消失。 每次循环都能复原,但在那之前无法恢复。 而那个书页消失的速度在预料之外,估计他们不是通过正常步骤让故事结束,而是靠武力克服障碍前进,进去那七个人的实力超出表面上的数字。 ——但,不用担心。 要靠战斗打通童话世界,需要六万p左右的强化士,他们之中应该没有这种人。越是到后半段,敌人就越强,必然在哪里减慢速度。然而,尽管相信事情一定会是这样,恐惧仍然涌上心头。真的吗?用这些故事真的能阻止进去的那些人吗? 抚切继续开口: “差不多该继续谈下去了吧。” “谈什么?” “当然是交涉。” “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要想拉拢我,就先让port——” “不对,你从根本上错了。” 抚切闭上有右眼。虽然不知道这个动作的意义,但他肯定不是在抛媚眼。总之paramythi听他继续说: “老实说,我对这次战争没兴趣。” paramythi一声哼笑。 “你这话真奇怪。发出宣战布告的不就是你们。” “那不是伊甸的意愿。是port,尤里想要这场战争。” “有区别吗?你们就是port的狗。” “不对,我们只是缔结了同盟,只要有必要,随时可以背叛。” “然后呢?” “我想让你接受建议,也就是说互不攻击,让这次战斗以平手结束。” 这话真够奇怪的。 “那为什么要把七个人送进童话世界?” “他们不是我们的人,而是尤里从其他公会拉过来的。所以,想让你们处理掉。” “就算放着不管,他们也很快就会消失。” 只凭一万两万的点数,他们不可能活着从童话世界出来。 抚切喝了口红茶。 “我担心的是之后的发展。尤里攻破三色猫帝国,类人猿攻破玛丽·赛勒斯特,然后他们聚集到这里来。” 的确是这样。真正需要警惕的敌人不是抚切的部队,而是他们背后不知道为什么加入伊甸的port主力组。 抚切吊起眼角,眯着眼睛朝这边看来。 “要不要一起举白旗?对着平稳之国。” 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不加入战斗,平稳和port的人很快就会起冲突。等那两边的人打到疲敝,我和你动手解决他们就行了。要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鲁滨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嗯,没错,这我知道。 面对port和平稳,中坚不是对手,本来就有无法弥补的战斗力差距。要说希望,就只有port和平稳互相损耗。但。 “这个建议,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应该没有。伊甸保护鲁滨逊的理由。 抚切点头。 “完全没有。我对鲁滨逊根本就无所谓,我是伊甸的人,而伊甸是colon的公会。” 他一挥胳膊,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茶杯在他脚下摔得粉碎。 “我们绝不是port的东西。我们一次也没有输给port,甚至没有打过。然而现在这算什么?这场战争算怎么回事?为什么非要对那个男的惟命是从?” paramythi禁不住咽了口唾沫,嘴上发出声响。 “那,怎么说,你要和尤里打?” “完全没错。我要利用平稳杀了他。不久之后,两个平稳的主力会到这儿来,我不会对他们动手,你也别动就行。” 就算这个男的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会出现新的疑点。 “你怎么知道?” 平稳的主力会过来,能想象到这一点也不奇怪。但不知道是不是“不久之后”,至于“两个”就更没有根据了。 抚切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下决心吧,paramythi。信我,还是不信。别担心,没什么可怕的,平稳的两个人只是从这儿路过,马上就会到童话世界里去。” 这货说什么呢?背后和平稳之国有联系?但如果这样,态度就不对劲。不需要说出口的话说得太多了。 paramythi深吸一口气,答道: “可以信,但里面的七个人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估计很快就会被平稳的人收拾。这正好,我这边完全不抵抗也不自然。” 手下面放着的书里,又一页消失了。 “知道了,我们联手。” paramythi说道。这不是真心话,而是持保留意见。他想再看看情况。 “谢谢,摔破了杯子真是抱歉。” 抚切答道。 在架见崎这个地方,中坚组织已经能没法用通常的方法战斗并生存下去。 但paramythi也爱着自己的公会,所以至今为止,他一直对被称为豪强的组织逞意气,也有一定程度的觉悟。无论是和敌人缔结同盟,还是背叛同盟,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另一方面,他也有放弃的念头。 ——事到如今,觉悟这种东西有什么价值?我们已经太晚了。 他已经望着port和平稳之国无止境地不断变得巨大,真该更早一点害怕得发抖。 终端上收到了己方检索士的消息。 ——到第九页了,要按计划动手吗? paramythi移动颤抖的指尖,做出开始行动的指示。 * 同一时间,原电影俱乐部的七个人打到了童话世界的第九页。 看来这里是《杰克与魔豆》的世界,kido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在云端。脚下的触感像是有弹性的蹦床,轻飘飘的。不,应该说可以好好站稳,但弹性很强。 而他眼前是巨人。身高差不多十五米吧,三色猫帝国用作据点的学校教学楼记得有四层,感觉巨人和那个差不多大小。巨大的拳头径直朝自己挥下,没想到还挺快的。 ——话虽如此,也不至于躲不开。 kido踢开有弹性的云,躲开拳头。拳头打进云,云层泛起波浪摇晃。巨人身体前倾,眼瞳像穿衣镜一样映出kido全身。 ——问题是,它硬得不像样。 后方有两人——藤永和匹卡拉进行射击,轻松命中。目标太大了,根本没法打歪,但完全看不出有效果。终端上传来ryama的声音。 “按照原作,可以砍断豆苗让巨人跌落。” 现在,ryama好像正藏在巨人城堡的“壁炉里”,因为按照故事情节,待在那儿就不会被发现。kido朝终端问: “但是,要怎么引诱那个家伙?” 巨人对自己这边并不深追。主动靠近时会被攻击,但拉开距离巨人就掉头回去了。 “说不定需要夺走巨人的什么财宝。比如金币袋子,生金蛋的鸡,或者会说话的竖琴。” “在你那边吗?” “我找找看。” “拜托了。” 巨人缓慢地改变方向,再次砸下拳头。后方——爬到巨人城堡的屋檐架起狙击枪的藤永喊道: “要我这边争取时间吗?” kido喊着回答: “不用,我自己尽力,这次你做主力。” 实际上,kido的射击没多大威力。这是由于在特殊弹和强化——特别是速度和感觉上花了大量点数。而藤永的能力则注重于以高威力从远距离击坠敌人。 “目标是哪里?” “眼睛,用全力。” “弹药数量有限。” “嗯,所以我来让目标移动。” 为造成致命伤害给予有效打击。kido两手各握住手枪,径直向巨人奔跑,眼前有巨大的拳头逼近,看起来像是轻型汽车的大小。 ——不过,也只是大而已。 将拳头引到极限位置,错身闪过,扑空的气压向脸颊袭来。kido跳起越过那阵风,第一步踩下巨人的手腕,第二步则是肘部,在肩膀落下。 扳机已经扣下。 左手的炸裂弹瞄准巨人的颧骨一带。估计造不成多大伤害,但眼前的爆发会阻挡巨人的视野。几乎在同时,有三人扑向巨人。加古川,大原,pocketsong。是电影俱乐部的强化士。他们身上没有分得太多点数,基本能力没多高,但配合得很好,比表面的数值强很多。 首先是pocketsong踩着体格强壮的大原起跳,瞄准巨人右手的小拇指打去。这一下实在是疼了吧,巨人发出地鸣般的吼声。大原踢向巨人高塔般的腿,让膝盖打弯,加古川则抓住那个膝盖爬上巨人的身体。 kido将手枪塞进巨人的耳朵,发动通常射击。 巨人发出吼叫。那阵音墙带着物理性的威力,kido像被击中似地飞远,脑袋摇晃的感觉真不舒服。 接着,后背一阵冲击,他撞上了巨人城堡的外墙,这正如kido所料。他放出的炸裂弹在脚下爆炸,踢开墙壁,借着气浪向上。 巨人愤怒充血的眼睛看着自己。 “好机会。” 身后传来声音。 她的狙击枪射出纯白的光线。 那把枪不是其他类能力,而是普通射击士用的道具,一次攻击消耗复数弹药,但威力得以提高。 咔嚓一声,玻璃破碎般的声音传来,巨人捂住左眼蹲下了,上面流出红色的血。 ——还有一只。 只要夺去双眼的视力,应该就能靠力量制服巨人。 “我继续瞄准。” 藤永轻声说着,却被kido反射性推开。白色的光线穿过刚刚藤永脑袋的位置。 ——射击。 不是kido,也不是藤永,另外的射击士。 不知什么时候,云上站了三个人。 终端上传来ryama的声音。 “是鲁滨逊的人员。对不起,检索慢了。” 没事,kido简短回应。 这种事可以预料,或者说一开始还在警惕,后来渐渐给忘了。这个故事里潜伏着敌方公会的成员。 三个人里,站在正中央的一人——戴墨镜的男子抬头望着这边说: “可惜,打歪了吗。” 不,有一半算打中了。 推开藤永时,kido的右臂被刚才的射击擦过。 疼痛火辣辣地扩散,kido咬紧臼齿。 * 伊甸的会长colon正待在port领土内,与三色猫帝国的公会交界线附近。 在这次战斗中,port保持静观局势的态度,伊甸被允许通过port的领土,但也只是这样。——不,对香屋步发出悬赏要说介入也算是介入吧。不管怎么说,他们自己并不打算战斗。 colon注视着三色猫帝国的领土,但意识始终集中在旁边的男人——尤里的身上。他说自己还没吃早饭,正啃着蜜瓜面包。 colon忍不住发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进攻?” 尤里轻轻微笑回答: “真是奇怪,指挥这支部队的是您,您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就可以。” 可尤里在旁边,还让人怎么指挥? colon找借口似地朝检索士看去。 “敌方的点数是怎么分配的?” 她几乎每分钟都问同样的问题。 男性检索士毫不停顿地回答: “没有变化。白猫七万p,黑猫两万三千p。检索士黑焦两万p,剩下的由其他成员平分。” 到头来,三色猫帝国还是白猫的公会。根据她手上点数占公会总点数的多寡,将大幅影响他们的战斗方式。这次三色猫的点数分配比例前所未有。并非极端把点数向白猫集中,但要说公会全员参战,白猫身上的比例又太大,所以colon看不透对方的打算。 “对方的动向,你怎么看?” 闻此,尤里老实地回答。 “按顺序想想看吧。对我和您,分别是白猫和黑猫迎战。为此他们给两个人分配了足够的点数。” “真的?” 在脱离port时,尤里返还了一部分点数,但手上仍然有八万p。对这样的尤里,白猫有七万p能占上风吗? 尤里露出苦笑,答道。 “既然白猫如此判断,说不定以我为对手七万的确足够了。如果她的判断正确,那黑猫的两万三千就很麻烦。如果您被击败,我们就没有谁能阻止黑猫。” colon自身是两万五千p左右的强化士。 但,恐怕赢不了黑猫吧。原本的底子就不一样,这个差距无法靠区区两千p来弥补。 “那么,要怎么办?” “我来对上黑猫,这样白猫就会插手我和黑猫的战斗。只要我拖住那两个人,情况就会逆转,三色猫已经没有能对抗您的玩家。” “一对二,能行吗?” “应该能行。比单独对付白猫一个人要轻松。” 如果是这个男的这么说,就不会有错。 要是事情按他说的发展,伊甸的确会胜利。 “就按这个办法来。” 她用力点头如此表示,却看到尤里笑着摇头。 “等等。还有没出现的牌。首先,是月生。如果他回到三色猫帝国,局势会再次逆转。您赢不了他。” “这不是不行吗。” “还有一张牌。要是我们赢得过头,平稳就会有动作吧。一旦平稳打出够强的牌,我们怎么都没法应付。” 情况真绝望。 光是击败三色猫帝国就是重体力劳动了,要是月生和平稳也插一脚,伊甸的人手明显不够。就算把分散到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的成员全叫过来,还是处于劣势。 想到这里,她终于明白尤里在这个地方停下脚步的理由。 他在吸引平稳和三色猫的视线,同时等待另两个战场——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两处战斗的结束。真正攻进三色猫,要等伊甸全体战斗力汇合之后吧。 在colon看来,也觉得他的判断没错。 总觉得有种偷看到答案似的窘迫,colon开口: “那么,我们暂时保持现状,等待增援。” “就按您说的做。” 尤里答道,然后轻轻歪头。 “对了,我有个建议。” “是什么?” “一直站在这儿等着也没有效率,这期间月生还在搜集点数,平稳之国向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投入战斗力。我不想再那两边输。” “那你说要怎么做?” “您待在这里就好。所谓会长,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处身于安全的地方,但用不着连我也待在一旁。持有八万点数,在伊甸是最强的战斗力,让我多干些活比较好。” “你打算干什么?” “只要您允许,我就去独自和三色猫战斗。” 莫名其妙。 这和之前他自己说的话完全矛盾。 “你一个人,有胜算吗?” 只靠一个人,对手是白猫和黑猫,加上三色猫的其他人,根据情况还有月生,甚至会有来自平稳之国还看不透底细的手牌。如果这样,尤里就是超出colon想象的怪物。 但他轻快地摇头。 “不,肯定完全赢不了吧。” “那——” “不过啊,我就是想要这样才会过来。” 尤里的语气忽然变了。不,或许应该说是恢复原样了。他用以前做port会长时理所当然的声音说: “待在port,有几样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东西。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哪怕尽最大努力还是看不见胜算的战场,如今我来到您的公会,就是为了这种宝贵的经验。” 这什么话,他说什么呢? 在这个架见崎,无论谁都在尽力活过每一天,拼命摸索看不见踪影的胜利,而他却理所当然一般不断胜利。 “我想要一场必败的战斗,希望您能允许我挑起这样的战斗。” colon没由来地感到心头火大。 总觉得对自己、对伊甸、对架见崎大群玩家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被他一脚踢开。感到心里紧绷的一根线倏地绷断,colon胡乱答道: “随你便,死了算了。” 尤里愉快地笑着点头。 “谢谢。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满足您的期待,但作为同一个公会的同伴,我保证一定会保护您的伊甸。” 但想必,这个男的没有什么同伴可言。 他总是独自站在那里,小看周围的一切。 中午十一点十三分,尤里向战场踏出一步。 第四话 因为我看不到你的眼睛 1 没想到这么花工夫,这便是类人猿的感想。 玛丽·赛勒斯特决不弱,此外,还很熟悉室内——在船内狭小空间的战斗方式。 射程短但威力高的射击在少有退路的走廊里威胁不小,强化士也舍弃了速度,但每个人都够硬,连龙和风筝也要花时间才能解决。此外,类人猿还下决心绝不让这两个人死,他忘不了在月生战中失去的貂熊和若竹。 为此,他决定多少辛苦一点也要承受。 换句话说,就是暂时要和晕船的呕吐感做伴了。不管怎么说,这艘船马上就要沉了,就算在脚下泼洒呕吐物,也用不着花时间清理。 只要知道这些,战斗方式就很简单。 ——要和随环境最优化的敌人打,就先改变环境本身然后再动手。 类人猿让龙和风筝把目标对准船的墙和地面。只要不在意花费的时间,接连破坏这些不逃也不藏的东西实在轻松。只要扩大空间,对方自然会逃向狭窄的地方,但船上空间有限,只要把人逼到绝路的时候“咚”地来一下,就完事了。 类人猿站在最后那扇门前。 铁门上的金属版写着掌舵室,类人猿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里面有十四个人,正对面就是类人猿要找的人。 率领玛丽·赛勒斯特的男人,宵晴。只有他坐在椅子上,左右共十三人,其中一半用终端朝这边发动射击。 类人猿没有动,龙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前面,他把类人猿刚刚打开的门拧下来用两手举起,挡住射击的光线。“咚”地一声,门上开了洞。 “如果正面交手——” 类人猿开口后,龙把被打出洞的门扔到一边,类人猿则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会赢的毫无疑问是我们,继续打还有什么意义吗?” 宵晴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答道: “我们阵营全员是三十二人。” “是吗?所以呢?” “减去这里的十四人,还有十八人。” “已经杀了八个,真不好意思。” “那就是十人。现在起身后会有射击。” “不对,这数字算的对不上。” 类人猿歪过脑袋。他并不是想挑衅,但确实没把宵晴放在眼里。这场战斗的胜利已经无法动摇。 “路上刚好有十个人向我们投降了。收下全员的终端之后,把他们从窗户扔了出去。现在我们的船正把人捞起来呢。” “这样啊。” “说白了,现在玛丽·赛勒斯特有十四个人,一共就这些,多不了了。” “我之前也这么想,不过好像并不是。” 宵晴点击终端。 射击?不对。强化?不对。 紧接着,船发出轰响上下摇晃。 ——操纵波浪的其他类能力。 但,为什么? 玛丽·赛勒斯特的船已经破破烂烂,靠无人机坠落砸出洞,用那架无人机运来的汽油点起的火现在仍然在烧。而且在内部,龙和风筝已经把所有算是墙的地方砸了个遍,这船还能浮着已经很神奇了。 脚下的地面以类似秒针的速度倾斜,船有一半沉进水里,另一半被抬了起来。类人猿在倾斜的视野中盯着宵晴,朝他问道: “你想和船一起沉下去?” 宵晴从椅子上起身,那把椅子沿着地面滑行,撞到墙上。 “不,在船外还有事要做。” 玛丽·赛勒斯特的船应该被伊甸的类人猿部队用船围住了,说不定那个大浪之后他们也没能幸免于难。 “意思是打算逃跑?” “正相反,是让人进来。” “咣”——背后传来坚硬的巨响。 类人猿禁不住回头,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戳进走廊的墙上。那是——小船? ——用波浪掀起浮在海面的小船,冲进这艘船里? 但,就这样,又有什么用? 他立刻知道了答案。一束银光朝类人猿飞去,但被风筝用手背弹开。类人猿不禁咋舌。 “平稳啊。” 在走廊另一头,站着两个人,都是熟面孔,月生战时曾联手作战。男女各一人,记得注册名是nick和紫,两名实力不赖的强化士。 走上前的是紫。类人猿朝她进行威慑射击,同时大声下令。 “先把平稳的人干掉。龙,你去把掌舵室的人控制住。” 由于船的倾斜,走廊变得像滑梯一样。类人猿勉强站稳,推开风筝的肩膀。 ——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发动。 “一起上,尽情干吧。” 听他低声开口,风筝少见地正经表示回应。 “我知道了。” 背后传来轰响。估计是玛丽·赛勒斯特那伙人的射击,但类人猿根本没回头。背后就交给龙,什么事都怀疑同伴的水平就太浪费时间了。 自己要和风筝一起,把nick、紫干掉。 然后,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 射击擦过右臂。 kido张开手,又合上,确认伤口。 还不至于没法战斗,能自如活动,也能握住手枪,但还挺疼的。 藤永紧张地大声问: “对不起,伤怎么样?” “没问题的。首先从那边开始。” kido用眼神示意鲁滨逊的三个人。巨人现在仍然捂住一只眼睛蹲着,而且只要和它保持距离就不会被攻击。 “我一个人上。你去领着我们的人行动,巨人胡闹起来就麻烦了。” “但是,敌人——” “嗯,我知道。” 出现在这里的鲁滨逊的人共有七个。除了露面的三个以外,巨人的城堡左右墙边各有两人潜伏,估计是打算让这边被眼前的三个人吸引注意力,然后趁机攻击吧。 藤永用力绷紧嘴唇。 “我知道了。” “没事的,别担心。” kido一直有预感。 ——今天我状态很好。 最开始的五页左右是同伴打通的,在之后的战斗里,对手都是像巨人一样离谱,让他一直没有确切的感受,但感觉今天身体的行动不错,注意力很集中。实际上,kido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能对瞄准藤永的射击做出反应,总觉得看到了本来看不见的东西。 他朝着鲁滨逊的三个人起跳,其中有两人心生怯意,但正中间那个人没有。估计是点数的分配有差别吧。 ——在鲁滨逊,应该把大量点数分到了童话世界上。 所以他们的人员没有多强,应该没有。 kido在空中射击,炸裂弹射向三人跟前,目的是遮挡视线。 在莫名带着弹性的云上落地后,kido一步跳向侧面,两束光线随之交差,估计是藏在左右城墙阴影中伏兵的射击。在kido眼里,那简直像是过去发生的一样,而kido本人已经朝其中一组伏兵冲去。 看来伏兵是强化士和射击士的组合,射击士没能理解自己的动作,看眼神就知道对方没跟上kido。强化士还好一点,但同样有些混乱。 kido用通常射击打飞射击士手上的终端,顺势逼近强化士,在对方眼前跳起。在空中抓住飞起的终端,几乎在同时朝正下方射击,这一次是反射弹。被云反弹的光线掀起了强化士的下巴。落地后,从正在倒下的强化士口袋里抽出第二台终端。 一切kido都看得很清楚。 遮蔽最先出现那三人视线的炸裂弹烟雾散尽,正中间是射击士,剩下两人是强化士。正中间有射击的光线飞来,但kido已经从原地消失。 果然今天状态很好,kido想着,又暗自摇头。 ——不对啊,是真正强大的那几个人让自己感觉麻木了。 和月生战斗,然后又和尤里战斗。在连续和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战斗中,kido忘记了。 在普通的战场上,一个超过两万点数的玩家足以掌控战局。一边是在速度和感知上花费大量点数的kido,一边是普通——一个人最多几千点数的玩家,双方的性能从根本上不同,就好像自行车竞速赛里混进了一辆摩托。 强大的人,比如月生或者白猫。 ——他们平常就是这样战斗的吗? 己方和对方时间流速完全不同的战场。 一切都如预料般变化的战场。 这就是所谓的强大吗?想到这里,kido笑了。虽然不知道强大的正确解释,但他知道,这类似于无所不能的感觉并不是正确答案。 * 藤永继续透过狙击枪瞄准镜看着,倒吸了一口气。 ——kido先生好强。 远远超过了敌人。 对手的水平的确在他之下,正常交手肯定能赢。但,会是这样单方面的战斗吗?面对敌方的七人集团,kido几乎没有让他们受伤,不损害敌人肉体只夺走终端,用这种通常不可能想到的方式掌控战局。双方的战斗力应该没有这么大差距。 透过瞄准镜看到的景色,让藤永感到恐怖。 不是kido恐怖。无论再强,那个人都依然温柔,也不会被他背叛或是抛弃。但。 ——对能这样战斗的人,我还能为他做什么? 尽管如今转会到伊甸,藤永仍把自己看作电影俱乐部的一员,觉得无论规则上如何定义,电影院的会长永远会是kido。但说不定事实并非如此。或许那个人不需要什么公会,仅靠他一个人战斗是最强的。 ——如果是这样,我还有什么理由待在这里? 跟不上那个人的速度,仅仅通过瞄准镜看着他,我还哪里有必要拿这么多点数?把战斗力全都交给他,我只要躲在暗处发抖就好了吧? 在瞄准镜中,又一个敌人倒下。 * toma信赖的检索士子弹蚁说道: “尤里独自踏进了三色猫帝国。” 就算是toma,闻此也感到意外。 “伊甸有变化吗?” “没有,只是尤里进入战场。” 呵,toma吐出一口气,像是在笑。 她看不透尤里的想法。目前有八万p的他无疑是威胁,但想靠一个人打败三色猫帝国,就太贪心了。话虽如此,她也不觉得尤里会挑起没有任何对策的战斗,他到底有什么准备? ——不,想也没用。 目前,平稳的检索没有查到尤里手里的牌。虽然知道本该被冻结的无人机仍能使用,但查不出其背景。对方手里有ido那张牌,想揭开他们的秘密只会浪费时间。 “三色猫的动作呢?” “白猫、黑猫两人迎战。” “月生先生呢?” “没有变化,在各弱小公会收集点数。” “有多少?” “从战斗开始后上涨了大约七千p。” 这就很难判断了。 虽然想警惕尤里,但如果行动不当会刺激香屋。派半吊子的战斗力去三色猫属于下策,而一旦投入强大的战斗力,香屋肯定会叫月生回去,而那种发展并非toma所愿。 ——别犹豫,简单地分割问题。 这次战斗的主题,是对香屋的负荷,要优先对他增加压力。既然这样,能选的方案只有一个。 “三色猫放着不管。船的情况呢?” “nick、紫上船,开始和类人猿战斗了。” “那边占优势?” “不清楚。” “了解。接通uno的电话,先从鲁滨逊那边开始。” “立刻行动吗?” “不,让她们保持随时待命,由我发令后开始。但在那之前需要准备,告诉她们战斗会在三分钟内开始。” “我知道了。” toma对方针没有迟疑,尽管如此,还是隐约对尤里感到不快。 她暗自笑了。 ——遇到不好的预感时,不能被分散注意力。 因为那是香屋擅长的领域。他在身边还好说,如果互相敌对,那最好的做法是痛快地无视。 见toma起身,子弹蚁开口问: “要去哪里?” “二楼,去见莉莉。” 我要把平稳最强的战斗力用在鲁滨逊,而kido在那里。 ——香屋,你会怎么办? 面对逼近面前的尤里,还有kido将会直面的危机,不会看漏任何危险的他会采取怎样的步骤应对? 没法在身旁看到他的表情,真是遗憾。 * 面朝着笔记本,香屋步用铅笔写着,力度像是在撒气。笔芯折断弹飞,才总算停下手。 ——看不懂尤里。 他为什么独自踏入三色猫?到底有什么目的? 黑焦迅速报告: “尤里以缓慢速度步行接近白猫、黑猫。距离四百米。” 他实在太显眼,显眼过头了。那么真正恐怖的东西应该在目前还看不到的地方。香屋简短询问: “布偶呢?” “还不知道。无法探查动向。” 现在这个瞬间,平稳应该站在三色猫一方,应该不会允许三色猫落到尤里手里。考虑到势力均衡,理所当然会是这样。但,toma总是不喜欢这种理所当然,况且她这个家伙喜欢后亮牌,不是不可能静观其变。 ——要让月生先生回来吗? 不,还不行,没有根据那么做。 而且三色猫本来就够强,应该够。所以现在向三色猫聚集过剩的战斗力就是错误的,靠白猫和黑猫应该足够守住三色猫。但,如果是这样,尤里为什么会过来?这很奇怪吧?到底藏着什么主意?他有多少检索不到的能力? 黑焦忽然大声喊道: “莉莉,发动了玩具的王国,布偶动了。” 来了,真是好消息。香屋有一瞬间这么想,在这个瞬间,内心的确轻松了。 白猫、黑猫和布偶击败尤里,之后把布偶逼到无法行动。这条路已经准备好了,但。 黑焦继续喊: “布偶开始移动,速度很快,目标是鲁滨逊。” 香屋一拳砸在眼前的课桌上。 ——toma,那个蠢货。 现在要这么赌?她岂止是对独自踏进三色猫的尤里置之不理,甚至可以说在帮他的忙。 香屋喊着回答黑焦。 “检索。目标是ryama先生,进行通话,还要他终端上摄像头拍下的内容。” “摄像头?” “赶快。” 对于三色猫帝国和尤里的战斗,toma赌三色猫赢。在这期间,恐怕是要把准备给三色猫的布偶用在鲁滨逊上。如果尤里和三色猫彼此疲敝,就正中toma下怀,再一次让那个家伙抢走甜头。 ——那我就相信好了。 靠尤里的战斗力无法击溃三色猫,真正危险的是鲁滨逊那边,必须保护kido他们。 为了检索,黑焦闭上眼睛,香屋在他旁边频繁地晃腿。 ——首先和ryama先生联系,必须向身在鲁滨逊的电影院成员们传达己方的胜利条件。接下来呢?月生先生?不,还不能改变那个人的计划,果然还是先找秋穗。要快点。可是。 还看不透尤里。看不透就让人害怕。 老实说,他真想让白猫她们立刻从战场上逃走。 2 在三色猫帝国的领土上,有个男人独自走着。 尤里,被认为最接近架见崎的胜利的人。 白猫从住宅区的屋顶俯视他的身影。他步伐优雅,腰杆挺直,步幅均匀,每个动作都没有动摇,重复着完美的每一步。随着白猫眼神示意,站在她身旁的黑猫向终端发令。 “开火。” 潜伏在周围的五名射击士同时攻击。之前已经和他们说过,任务到此为止,之后只要尽快逃走。 五束白色光线交差,白猫朝其汇集点跳去。距离大约十五米。一次呼吸的时间后,漂亮地躲开射击的尤里就在眼前。白猫痛快地打出拳头。 ——这一下,会被挡住。 现实很快追上她脑中的预想,本该打中肚子的拳头前出现了尤里的胳膊。白猫将自己被拦住的拳头继续往前压,全身靠过去。目的不是攻击,而是想逼得更近,夺走尤里的视野。在能感觉到呼吸的位置出现了他的笑容,那张脸上出现了阴影。 黑猫。她从正后方越过白猫,朝尤里头顶砸下脚后跟。尤里似乎想后退一步,但白猫没有放过,张开拳头抓住他的胳膊,强行拽了过来。 ——还不够。 白猫已经预见结果。尤里用另一只胳膊举到脸前,像是遮住阳光一样挡住黑猫的脚后跟。但这样一来,尤里把两只手都用上了,而自己还空着一只手。 ——接下来能打中。 这个男人的动作能看得很清楚,看得到一次呼吸后的行动。白猫心想,我还挺紧张的。原因与其说是尤里足够强,不如说是因为和黑猫一起站在战场上吧。因为还记得曾失去她的恐怖,所以战斗不能太随便,精神自然会更加集中。 和想象中一样,白猫的肘部戳中尤里的心窝。 手感并不强,他立刻仰过上半身,化解冲击。但,也不是完全没造成伤害,只要一点点打乱他的架势就好。 仍然在空中的黑猫朝尤里的脸打去,手掌盖住他的双眼。在他视野被挡住的一瞬间,白猫放开抓住他胳膊的手朝喉咙出拳。但这一下没打中。尤里的反应很快,他顺势朝后倒下,两手撑住地面翻身跳开拉远距离。 黑猫正想追击,被白猫轻声说“等等”拦住。拉开的距离对对方有利,直线上的动作会被看透。 尤里皱起眉头。 “怎么了?白猫小姐?” 啊?白猫只应了一个字。 尤里继续说: “为什么你不集中点数?你不需要其他人射击或者掩护吧?如果你的点数超过十万,现在的我就想不出还怎么赢。” 目前,白猫持有的点数大约七万,而黑猫带着两万出头。 其实她想给黑猫分更多点数,但在循环结束前无法扩张能力,再多给她也没有意义。于是,白猫对其他成员适当分配了点数。以尤里为对手交战时,要是伊甸其他的士兵也闯进来,自己实在是没法应对。这种点数分配与其说是加强同伴的实力,不如说是为了让白猫能集中在这场战斗上。 她从正面盯着尤里。不是瞪人,单纯是仔仔细细观察他全身,想象接下来的行动,同时问道: “你不会是觉得,这样就能打赢我们吧?” “估计不会输,现在的你仅仅是快而已。” “速度这东西,很方便的。” 只要够快,己方的攻击就能打中,也能躲开对方的攻击。战场上的选项依存于速度,越快,就能带来越多变数。 尤里摇头。 “这我知道啊,白猫小姐。可是呢,人在短时间内最容易学会应对的,就是速度,速度快也会被习惯。” 他不像是在虚张声势,而是真的确信自己能赢,而且不知为什么,又好像对此感到遗憾。 尤里继续说: “你们已经准备好把点数聚集在你身上了对吧?要是说情况有点危险才这么做那没办法了,第一回合就让我赢下来。” 面对明显的挑衅,白猫笑了。 “没错。我也喜欢看到强大的人。” 这男的说得没错。 目前要说三色猫帝国的全力,的确仍是白猫一个人的舞台。 ——不过,让这种事持续下去有什么用? 背负着一切,带着对败北的恐惧不断获胜并不有趣。白猫不喜欢这样的强大。 将来,她打算把三色猫最强的位置让给黑猫。 * 咖啡店的门开了。抚切已经知道会有客人过来。 真是奇妙的二人组。一人是还年轻的男性,大概二十五岁上下吧,身材瘦高,长发扎在脑后。另一人是穿着丧服一般黑西服的高龄女性,身材很矮,才到男性胸口的位置。虽然不知道有多大岁数,但脸上长了深深的皱纹,说是老人也没问题吧。她左手上是个兔子布偶,在两只耳朵中间用力抓着。老实说,看起来相当不协调。 鲁滨逊的会长paramythi朝两人看去。 “干什么?” 老妇人回答: “我们是平稳派来的。” 抚切知道她的名字。uno。曾经存在过一个名叫bulldogs的公会,她就是那里的会长。男的那个就不认识了,但既然是平稳派来的仅有的两人之一,那应该挺能干的。 接着,paramythi说: “我问的是,你们来干什么。” 仍然是uno回答: “那还用问,是战争。” “现在我们正和伊甸打呢。” “没错。所以我们来插手了。按我们指挥官的说法,伊甸更有优势。我们来帮个忙。” “我一点都不感谢,伊甸之后不就轮到我们了?” “也不是,要看你们的态度。要是老实地让出地盘,就给你平稳部队的会长做。” 闻此,paramythi闭上了嘴。看来平稳部队的会长对他来说足以作为交涉的筹码。 ——算了,无所谓。 哪怕鲁滨逊和平稳联手,他们也不知道抚切的打算。让尤里他们和平稳互相消耗战斗力,这便是重点。 uno朝这边瞄了一眼。 “你要打吗?” 抚切摇头。包括自身在内,他想尽一切可能保留伊甸的战斗力。 uno似乎从一开始对这边就没兴趣。 “我们会先从书里开始处理,你趁这机会好好为今后考虑考虑啊。” 她说着,和绵津见一同径直接近paramythi。一步,两步,走到第七步时,忽然消失了。 paramythi歪过头问道: “你说的没错啊,从平稳来两个人。” “是,所以呢?” “你怎么知道的?” 抚切本打算说,无可奉告。他不想对不信任的人亮出自己手里的牌。但犹豫片刻后,他决定优先限制paramythi的行动。 抚切闭上右眼,咋舌后答道: “我有种能力,可以看到一点未来。” “嗬,然后呢?” “如果这样下去,七个小时之后鲁滨逊已经不存在了,会成为伊甸——尤里的东西。” 这话是骗人。关于能力那部分是真的。 抚切有项能力名叫“777的预言者”。 使用这项能力后,左眼会在三秒里看到“未来的自己看到的东西”。那段未来会随机出现七秒后,七分钟后或七小时后之中的一个。当然他更希望能随意挑选,但考虑到点数额度,只好靠运气了。 这次看到的是七分钟后。他根本不知道七小时后鲁滨逊会怎么样。但就算鲁滨逊检索到了抚切能力的具体内容,也看不破他的谎话。 ——paramythi会不会相信我的话? 只见他连续几次摇头。 “就在刚才,我收到联络,知道我们的七个人被你送到书里的同伴制服了。” “他们不是同伴,只不过凑巧一起走到这儿罢了。” “是吗?算了,无所谓。那些人强过头了。平稳也好,port也好。” 抚切终于发现,paramythi的声音在发抖。 他拿起终端,朝上面大喊: “喂,yoki,听得到吗?” yoki,在资料上看过,是鲁滨逊的主力检索士。 很快,终端上传出声音。 “什么事啊,会长?不是说用文字联络——” paramythi打断那个声音说: “我们放弃这场战斗。快逃,藏起来,不管跑到哪里都行,坚持挨到最后。” 抚切忍不住大声说: “能跑到哪里?鲁滨逊就快灭亡了。” paramythi看了他一眼,眼神毫无底气。 “没错,公会要灭亡了,在这场战斗里被胜者吞并。” “你要舍弃公会吗?” “所谓公会不是看名字,只要身边有同伴就够了。” 抚切的脸因烦躁而扭曲。 ——你说得真轻松。 放弃战斗服从强者,一眼看去没有错吧,如果被逼到绝路,那大概是个明智的选择。但,也只有现在能这么想,以后早晚要后悔,早晚会意识到,当时看似安全的选择不过是慢性死亡。就和回过神来已经被尤里控制的伊甸一样。 但抚切没打算说服paramythi。 自己的话,他怎么可能听进心里。 所以一切无聊透顶。关于他们,只是自己浪费了一次能力的使用次数罢了。 * 在教会的一间屋子里,秋穗栞正喝着苹果茶。 这样真的好吗?尽管担心,但香屋的指示是“总之先等待时机”,那就没办法了。 现在她正让爱丽丝接通电话,从香屋那儿了解情况。 “toma真狡猾,在我不擅长的领域下手。” 听他抱怨也是我的工作。这么想开以后,秋穗问道: “不擅长的领域是说?” “懦夫游戏。” “原来如此。” 香屋简单易懂的弱点。他没有勇气,甚至不会去假装自己有。 “那个游戏的规则呢?” “尤里踏进三色猫的领土,toma却放着不管,集中在鲁滨逊上。” “哦哦,很妥当啊。” “哪里妥当了?” 虽然没有完全领会toma的意图,但就算是秋穗,如果站在她的立场上,说不定也会做同样的事。 这次战斗的结构很特殊。有三场中坚公会、平稳、伊甸的三方混战同时进行。鲁滨逊和平稳、伊甸。玛丽·赛勒斯特和平稳、伊甸。三色猫和平稳、伊甸。这三个。各战场之间多少有影响,但基本上互相独立。 这种时候,各中坚公会最合适的战斗方式只有一个,就是高明地让除自身以外的两方——平稳和伊甸的部队发生冲突,让他们两败俱伤。如果顺利,就能减轻己方损耗,生存下去。 而从平稳和伊甸看来,如果顺着他们的意思做,只会让己方损失不断增加。 那么,将三色猫的战场放置不管就是妥当的选择。白猫加上黑猫,还有香屋、月生帮忙,那个公会在中坚之中也很突出,可以判断他们不会轻易落败吧。这样一来,三色猫和伊甸就会互相消耗,等到双方足够疲敝,平稳再不紧不慢地派人去三色猫就好。如果把原计划派去三色猫的战斗力派到鲁滨逊,平稳在那边应该也能占优势。 “让月生先生帮忙吗?” 秋穗问道。 被香屋形容为“懦夫游戏”的正是这里。 如今平稳抽身,三色猫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应对伊甸——尤里,那么他们自然希望增加战斗力。只要把月生叫回身边,多少可以安心。但另一方面,也有理由让香屋不想叫月生回来。现在,月生正依次到各弱小公会,和他们谈“我会保护你们但要你们交出点数”。哪怕力量被削弱,月生身上也有八万p,没有哪个弱小能打得过他。这威胁很有效果。 考虑到三色猫的战斗力,自然想让月生回来,可一旦月生回来,他的点数将不会再上升,进而影响到今后的战况。另一方面,如果香屋忍耐过头,是不是就轮到toma开始急了?她应该也不希望看到尤里击败三色猫。香屋也好,toma也好,越是忍耐利益就越大,但如果做过头,又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月生先生不会退回来,至少现在还不会。” 香屋说道。 这让秋穗有点意外。 “靠现在的三色猫,能打赢尤里先生吗?” “我不知道,我相信toma。” “这样啊。” 无论香屋和toma,应该都不希望让三色猫落到尤里手里,也就是说在这场懦夫游戏中,两人坐在同一辆车上,朝着墙壁前进。那么把刹车交给更准确地把握情况的一方就好。 ——从理论上来考虑是这样。 但。 “如果是toma,就算开到全速朝墙上撞去也不奇怪。” 说不定她连那之后的发展都已经考虑过,可能已经有了尤里得到三色猫后动手打败尤里的构想。 就连香屋,当然也考虑到了这些。他轻轻咋舌,自言自语似地嘀咕: “我搞不懂尤里。再怎么想,也没理由独自到三色猫来,那就应该还藏着什么,有什么必胜的手段。但就算看toma的动向还是看不透。” 在秋穗来看,也觉得尤里令人不快。既然他和port有联系,那有什么准备也不奇怪。但对手是port,情报战上又没有胜算。 香屋声音颤抖着继续说: “因为看不透所以离不开视线。要继续盯着尤里,同时把该做的做到才行。在我看到的盘面上,是kido先生更危险,所以要解决他那边的问题。” 不知为什么,秋穗感觉想笑了,但还是忍住。 香屋正被逼入困境。虽然他总是被逼到困境,但这次情况更甚。 “那么,月生先生去鲁滨逊?” “嗯。让他在那边出现僵局之前待命。你——” “我知道。” 现在,平稳之国最强的战斗力不是强化士,也不是射击士,甚至不是人,而是一只兔子的布偶。 使其失去作用,是交给秋穗的任务之一。 麻烦你了,香屋说着挂断电话。 秋穗轻轻闭上眼睛。我需要的是演技?不,用本来的面目就行,但必须选择合适的措辞。想象一下这之后鲁滨逊会发生的事情吧。 正当她专心思考时,和香屋接通电话的检索士——爱丽丝开了口。 “这声音,不怎么像英雄呀。” 秋穗没有睁眼,在脸上笑了。 “嗯。但你很快就会明白。” 香屋说他看不透尤里,而且toma手上还有没亮出来的王牌吧。但,这点香屋也一样。 如今,香屋在这个战场的背后动的手脚,一定会出乎所有人预料。 3 玛丽·赛勒斯特的船大幅倾斜,现在两脚踩着的已经是原来的墙壁了。 类人猿用拇指擦掉嘴唇流出的血。这是被平稳来的两人之一——紫打出的伤。 和平稳两人的战斗可以说是彼此都很狼狈的肉搏。纯粹从战斗力来看,是平稳占上风。对方两人各有七万p,而这边类人猿是六万,风筝三万。合计算起来有五万p的差距,如果是通常的战场已经让人绝望。 尽管如此,用多少带点偏袒的眼光来看可以算打得旗鼓相当,原因就在于双方的战斗方式。 类人猿对紫发动了“野生的法则”。这项能力的准确规则意外复杂,但说白了只要类人猿和对手互相殴打,就能从所受伤害中消除能力的影响。虽然只有以强化士为对手时才有用处,但拜此所赐,类人猿一个人也能压制住紫。 剩下的两人,风筝和nick的战斗力不相上下。 通过类人猿的能力“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风筝的强化效果扩大到了二倍。实质上是风筝六万对nick七万的战斗,从数字上比是对方占优势,但类人猿打心底信赖风筝。 风筝特别擅长躲避。说快也快但不仅如此,在旁人看来反射神经异常发达。按他本人的说法,是世界更慢。 ——六万p的强化让世界看起来缓慢,到底是怎样的大脑回路? 虽然不知道,但总之能躲开对手的攻击,就没必要怀疑。在和没有奇招的强化士一对一战斗时,风筝很强。 另一方面,类人猿眼前的敌人——紫看起来也信赖她的搭档。她一心紧盯类人猿,毫不急躁地不断准确出拳。那些拳头很容易打中类人猿。“野生的法则”终究只影响造成的伤害,她的速度仍然是七万p强化士的水平。而类人猿虽说也有六万,但其中一半用在“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上,而且他的能力原本就以射击为主,没办法跟上紫,被打得嘴唇破裂,只好忍住疼痛。 被紫的拳头打中左侧太阳穴,他好不容易忍住,维持住意识。 ——唉,要说肉搏,我就是靠这个过活的。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啃着泥巴活下来,总是遍体鳞伤,流着血,好不容易捡起胜利的果实。漂亮地分出胜负时基本都输了。所以,像这样较量耐力一般,烦躁地挨过时间的战斗正是我拿手的。 类人猿草草瞄准眼前这女的,发动两次射击,结果连拿枪的手一块儿被打到侧面,射击落空。 ——这是怎么回事来着,叫风什么什么的能力。 能力名不重要了,总之紫能操纵压缩过的块状空气,当作第三只手用。被这个打到也不疼,但能被对方用作盾牌,或者是打偏这边的枪口,真够方便的。 ——不过,这能力我已经知道了。 类人猿已经猜到会被打偏,所以他选的是反射弹,至于被墙反弹后子弹的去向,连他本人也不在乎。因为他不知道枪口会偏多少,根本没法预料。 两发射击中,有一发完全打偏,射中原本是地面的位置后朝不相干的方向飞去。 另一发基本可以说是成功,反射两次后顺利从紫的背后在她脚边穿过。虽然没有命中,但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看到这个久违的好机会,类人猿选择的不是射击,而是拳头。 如果是空手互殴,一般都是男的比女的更强。类人猿压低身体站稳,朝她肚子挥起拳头。 这一下打得够狠。不会有错。 但紫没有后退。她没有摇晃,也没有呻吟,而是眼神冷淡地还手。类人猿的脑袋被拧到了侧面,脑子一阵摇晃。 “真不错。” 他禁不住嘟囔。 要是被问“喜欢那种女人?”,类人猿准备了几种回答。酒量大的女人。声音低沉的女人。比自己个子高的女人。比自己聪明的女人。全力挥球棒时漂亮的女人。扒饭时很有精神的女人。但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是被打时毫不犹豫还手的女人——换句话说,就是战意不会轻易消失的女人。 紫双手握拳摆出架势。 类人猿退下一步,揉着刚刚被打的脸颊说: “你来我们这儿吧。” 紫继续攥紧拳头,皱起眉后轻轻咳嗽。估计是肚子被打的时候憋住了一口气吧。 “你什么意思?” “就是表面的意思。我看中你了,来做伙伴吧。”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喂喂,你这话可真没意思。想拉人入伙还分什么时间和场合吗?” “当然分了。这是战场,我们是敌人。” “那不是棒极了?这个世界能少一场争斗,再多一份友情。” 实际上,他的确有这么找到的同伴。若竹。那是个好女人,也是挚友,但被月生杀了。 紫大概很认真吧,她继续说出的话让类人猿感到无趣。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想拖延时间,让另一个人趁这个时候把玛丽·赛勒斯特打下来。” 类人猿的另一个同伴——龙。 他现在应该在掌舵室,控制住玛丽·赛勒斯特的人。 类人猿哼笑一声。 “龙才不是那种人。他太温柔了,谁都杀不了。” “但是,你能杀吧?” “没错,这就是战场。” “那不就没区别。那个叫龙的人不是也在帮你。” “可能吧。不过这事也不能这么简单就概括。” 龙有龙的价值观。那个价值观或许扭曲、混乱不堪、到处是矛盾,但那又怎么样?人类就是这样不能一概而论吧。他温柔,所以不会杀人。他是我的同伴,所以会帮我。这有什么不对? “你要是不满意就来做伙伴吧,然后尽情打架。” “我信不过。” “你指什么?” “你所说的一切。除了增援,你没有其他拖延时间的理由。” 这完全不对。 她从根本上搞错了。 “我是认真在邀请你呀。” 如果非要说类人猿在等什么,那就是在等风筝把那边的男人打败。 * 鲁滨逊派来的七个人共有三万左右点数,但分配上偏差很大。率领全员的一人是一万八千p左右,kido也很难“尽最大可能无伤制服。”结果是这个人被kido打穿了右大腿,现在昏过去了。 其他六个人,有一万两千p。kido拿着手枪让他们交出八千,而他们以此提出要治疗流着血昏过去的那个人,kido接受了。就算杀死只有一半,他一个人身上就能得到九千点数,这判断并不明智。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三万p了。 对月生战的时候,通过平稳的融通,kido曾拥有高达五万点数。现在比不上那时,但也算跳了很大一级。想想几个循环之前,对一万p的安土感到绝望的自己就像做梦一样。这之后是那个巨人——现在因为拉开距离,巨人缩回城堡里——只要想办法处理掉巨人,这一页就过关了。 “你有没有受伤?” 听到藤永的声音,kido朝她露出笑容,揉着被射击擦过的胳膊回答: “已经没事了,多亏了大原。” 大原点数绝不算多,但有恢复能力。以前kido和nick做会长的tricolore战斗时受过重伤,能勉强挺到循环结束就是多亏了大原。 胳膊上伤真的已经不痛了,然而藤永嘴上说“太好了”,表情却很消沉。 “没事的,我没骗人。” “嗯。可是——” 藤永用力皱起眉头,话说到一半断了。 在她说出后面的话之前,kido想一直等下去。但,还没等藤永再次开口,终端上传来ryama的声音。 “检索到新的玩家,距离大约八百米,两人加一只——是平稳的人。” 呼,kido吐出一口气。 ——来了。平稳。抚切先生怎么了? 他可以说是己方的主力,留他在外面待机,就是为了防备平稳来插手。已经战败了?但如果是这样,ryama应该会联络。 ryama加快语速将继续说: “注册名,uno和绵津见。uno是三万六千p,绵津见三万三千p左右,主要能力分别是射击和强化。具体内容还差一点才能知道,现在正通过香屋让三色猫的黑焦帮忙检索,早晚能查到。” 两人都超过三万。 “不妙啊。” 虽说通过获得点数,已经解除了部分能力的冻结,但kido才只有三万p。藤永原本就已经没有被冻结的能力了,给她点数也没有意义。按她一万七千p的水平,正面和那两人交手没有胜算。 然而, ryama接下来的话更令人绝望。 “他们最强的战斗力不是uno,也不是绵津见,而是靠莉莉的能力行动的布偶——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保守估计性能也超过十万p的强化士。” kido忍不住笑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层次。 没有任何办法能和他们打。 “那,要不要跑?越远越好。” 闻此,ryama回答: “交给你来判断,但香屋有个建议。” 藤永开了口: “他能做什么?” 在kido听来,这句话并不消极,更像是单纯字面上的疑问。 香屋步,他很特别。和其他人站在不同的位置,看着不同的景色。在架见崎的战斗中,人们都在为一点点数的增减或喜或忧,而他则在与此完全不同的地方开始挑战,与任何玩家都不太一样。 藤永的声音抬得更高了。 “他没有任何战斗力,只能从很远的地方偷偷看着这个战场。面对压倒性的强敌,他究竟能做什么?” ryama说道: “首先可以把巨人解决吗?好像要回这边了。” 藤永朝kido手上的终端大喊: “解决了能有什么变化?” ryama的声音有半分像是在笑。 “我也会站到前面去。请你们两个好好保护我。” kido没能理解他的话。 检索士站到战场上,能有什么意义? * 尤里用食指点击终端。 ——多米诺的指尖,启动。 这个能力的效果只有一行字:将尤里持有的、获得时所需点数小于一千的其他类能力全部发动。就只是这样。 而尤里获得的这类能力,一共有一百二十种左右。话虽如此,其中六成被冻结,原因是离开port时返还了部分点数。 返还点数是尤里自己提出的。 要说原因,如果不返还就太强,很难遇到期望中的苦战。所以他调整点数,将“多米诺的指尖”能发动的能力中更致命的部分冻结。 看白猫的肌肉的动作就知道,她要朝这边来了。但尤里知道的时候,白猫已经出现在眼前。她非常快。 拳头。就在眼前。尤里转过脑袋躲避——不,没法完全避开。洁白的拳头“嗤”地一声掠过脸颊。尤里趁机打出左拳,本应打中白猫的肚子,却发现她的身影在眼前消失。 ——真可惜,还不够。 尤里暗自皱眉。 不久前,尤里和月生打过。当时月生身中数枪,行动已经相当衰弱,恐怕比这个白猫还慢,但相比之下仍然是月生更可怕。 ——果然,就算是白猫,七万p也不够。 自己的内心没有颤抖。 尤里知道白猫在背后,于是毫不犹豫地朝前一步。背后被打中,身体飞了出去,但力度很轻,只靠上半身的动作就能化解冲击。不过,在“多米诺的指尖”能发动的能力中,有这么一项。 ——五号。如果从尤里的背后攻击,视野会左右互换。 尤里转过身,右手手背朝面前的白猫打去。从白猫的视角看,应该是左右相反的,所以能打中。对方越灵活就越容易被打中,因为她应该会以最小限度的动作躲开攻击,然后准备反击。 然而尤里的右手落空了。 白猫弯下双膝,压低身体,那姿势的确像猫。 真棒,但,这也是多米诺骨牌中的一枚。 ——九号。如果蹲下,会想伸直腿。 效果持续一瞬间。但在强化士之间的战斗中,那一瞬间足以致命。尤里用左腿朝她漂亮的侧脸踢去,然而依然落空。 回过神时,尤里发现右腿——当作重心的那条腿被白猫抓住,身体平衡被破坏。身体蹲下时能移动的范围很有限,所以剩下不够的距离是靠移动尤里来弥补。 能力的效果消失,白猫伸直双腿,手掌从正下方朝尤里打去。好快,像箭一样,像子弹一样。但尤里也躲开了,在她行动之前,就已经后退拉开距离。 攻防由此中断,在随之出现的空白中,尤里向她送去掌声。 “很棒啊,白猫小姐。刚才说你只是快,那句话我还是收回吧。” 交手之后,尤里很清楚了。 她那极其精准的动作,光凭速度无法解释。 “受到我能力的影响,一点都没混乱,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对手。视野错乱就放弃视觉,两腿不能动就接受现实。一切判断都很准确,毫不犹豫。” 说这是脑子灵活,也不太对。她连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将一切都交给感性处理。这种精神真美,简直不像人类、不像生物、甚至不像物质,而是像风或雷一样战斗。 “你真强啊,但是果然好浪费。” 在今天的战斗中,尤里有唯一一项误算,那就是白猫的点数太低了。早知道就该把无人机也砸下来,让她们更警惕。 在port,拥有能力可以改变部分能力冻结的规则。通常,能力被冻结时,会从最新获得的部分开始,但port可以随意改变那个顺序。 此外,尤里还有通常的检索无法发现的隐藏点数,这是靠ido的情报操作。 不过,他没有准备类似于王牌的手段。用检索查不到的能力只有那架无人机,现在也已经摔得粉碎,还烧了个精光。 按类人猿的要求动用无人机,是打算给三色猫帝国一个信息。 ——看啊,我绝对是还藏着什么对吧?是不是感觉不用全力就有危险? 明明自己是这个意思,消息却没有顺利传达给对方。感觉就像拼尽全力写了封情书却没收到回应,真是难过极了。 不过,尤里没有放弃,再次满含心意地送出爱的呼唤。 “我想见到的,是更有压倒性实力的你啊。” 然而,白猫果然不在乎他的想法。她朝黑猫说: “你看到了吗?” “是的。很清楚。” “再来一次,用同样的步骤,你好好配合。” 听了两人的对话,尤里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原来如此,她们这是教学啊? 利用这次战斗来培养黑猫。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自己和她相当合得来,一部分思想应该是一致的,但又有些地方有决定性的不同。 ——我也喜欢看到强大的人。 白猫如此说过。但尤里不一样。 他并不是喜欢强大的人,也不是想和强大的敌人战斗。 他只是在追求能够有效培养自己的环境。 * 在port的南侧,有众多弱小公会沿着边缘丛生。换句话说,中坚公会不想和port相邻,一直没有对这块土地动手。 弱小公会基本上是和其他弱小战斗,反复上演整合与分裂。战斗大抵围绕着一天的食粮,对架见崎的大多数人没有影响。 典型的弱小公会之一、纳兹布兰兹的会长青山羊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紧张情绪。他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月生。 代表架见崎最强的标志。 他的身影实在异样。——不,不是说月生自身。他就像个业绩良好的销售员,穿着笔挺的西装,嘴角露出微笑。异样的是他身后的景象。那是群青山羊的熟面孔,所属于其他弱小公会,一共三个公会混在一起,简直就像老师带着一群小学生。 月生轻轻推了推眼镜说: “我是电影俱乐部的月生,很抱歉突然来访。这次过来是想向您提一个建议,内容是电影俱乐部和纳兹布兰兹的合作。概括来说,只要您拿出公会所有的三成点数,我就会保护公会各位的安全。” 青山羊没太听清楚他的话,脑子就像是刚睡醒一样迷迷糊糊,总之对方是说交出三成点数。他好不容易开口发问。 “如果不给您,会怎么样?” 自己已经多久没用过敬语了?虽然想不起来,不过自从建立纳兹布兰兹后,这还是第一次吧。 月生轻轻歪过头。 “目前还没有得到会长的指示,所以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三成这个数字多少有些意义吧?” “三成。” “没错。意思是说,就我们而言杀了你效率更高,只要那么做就能得到五成点数。” 青山羊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出声响。这威胁真是简单明了。 好想立刻点头,但他勉强忍住。 ——这样真的好吗? 光是听他几句话就屈服。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逃到豪强组织去,被port或者平稳吞并。一直意气用事坚持到现在,不就是因为不喜欢那样吗?至今不是一直待在没什么正经食物的环境,为了过期盒饭之类的东西拼上性命战斗吗?弱小也有弱小的尊严。 然而,他没有发出声音。 月生的视线从青山羊身上离开,看了眼终端。 “非常抱歉,会长有了新的指示,可以请您尽最快速度回答吗?” “最快速度。” “是的,最好是一分钟内。在此期间,我会向您演示这次提议的依据。” 月生从终端上抬头。 青山羊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但看到的也只有这个动作。 回过神来,眼前便是拳头,那个位置已经挡住双眼的视线,风压从左右脸侧飞过。青山羊踉跄着后退一步,两腿一软瘫坐下去。 ——我死了? 他心里是真的冒出了这种犯傻的疑问。总觉得视野摇摇晃晃,脑子里血液流动不顺。停跳般安静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月生收回拳头。 “刚才是演示攻击。接下来演示防御,可以的话希望您能配合——” 果然他听不太清楚月生的话。 “已经够了,我明白了。” 青山羊好不容易回答。死亡的恐惧占据内心,又不断膨胀。自己一直逞强到现在,在架见崎、在这个死亡召之即来的世界固执意气活到现在,但那份意气是假的。真正的死亡体验,沉重到人类的内心无法承受。 “我明白了。点数的,三成,这就给您。” “感谢您的配合。会长严令我要小心保护大家,请各位放心。” 月生俯身,朝这边伸出手。 青山羊抓住那只手,起身后问道: “你说的会长,是什么样的人?”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香屋步。 不久前,青山羊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听到开战前的广播才第一次了解电影俱乐部更换会长。总觉得那声音靠不住,是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年。 月生把嘴角的微笑换成愉快的笑容。 “是个怪物,想吞下这个架见崎的怪物。” 被月生这个怪物称为怪物,简直无法想象。 “他的能力有那么厉害?” 他广播中说过。 ——我拥有保护整个架见崎中所有公会与所有人的能力。 听起来蠢极了,无法相信会有这种东西。但就是他收服了月生。 “就我所知,包含那个使用方法在内,是个没有任何人曾想到的能力。” “是什么能力?” “这个之后再和您说,我接下来还有安排。” 月生又看了眼终端,继续说: “接下来,我要前往鲁滨逊。各位打算怎么办?如果想一起去,我会负责保护,如果不去,我建议到三色猫帝国避难。” 架见崎的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奔跑得这么快了? 脑子跟不上情况,青山羊皱起了眉头。 4 黑焦开了口: “检索来了,对象是你。” 香屋步没有笑,只是用颤抖的声音问: “从哪里来的?” “首先是玛丽·赛勒斯特,接着是鲁滨逊。时间几乎相同。” 终于来了。香屋步的战斗终于开始。 并非无聊的拳脚互殴,而是以架见崎为对手,真正的战斗。 “黑焦先生请集中在鲁滨逊上,收到秋穗发来的联络就开始行动。” “明白。” 香屋将意识转向眼前的战斗。三色猫和鲁滨逊的情况都不让人放心。 但,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浮现toma的脸。 ——我的手段已经亮出来了,你会怎么办? 她会想阻止我吗?明明信奉同一部动画,同一名主角,却要彼此背道而驰吗? 如今,香屋仍在期待,希望toma牵起自己的手。 * 比如说玛丽·赛勒斯特的射击士、noisi,正在倾斜的掌舵室里。 掌舵室聚集了公会里的十四个人,而另一边,来自伊甸的敌人只有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大汉——注册名,龙。 据检索士说,那个大汉一个人就有三万p。这无疑是高额的点数,但己方有十四个人,单纯比点数是自己这边占优势吧。 noisi是个经验丰富的射击士,了解战场上的准则。 ——首先,应该由我开火。 瞄准敌人眉间来一发,砰。管他射中射不中。对方单独一个强化士,那么打头阵就是射击士的任务。 尽管心里明白,实际却没能做到。 打倒眼前的龙期间,到底要死多少人?毕竟在这个不宽敞的屋子里动手,得有四五个人吧,不,可能更多。这其中会不会包括我? 这样拼命战斗,哪怕顺利取胜,又能怎么样? 屋外是伊甸和平稳各两人在交手。伊甸方两人合计九万,平稳两人合计十四万。就算好不容易打倒龙,还是拿外面那几个人没办法。到头来,终归要被外面伊甸和平稳二对二的胜者踩在脚下了事。知道这些,让noisi扣不动扳机。 ——唉,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种战斗开始? 为什么会毫无根据地相信自己的公会还有未来? 正当noisi禁不住垂下视线时,被公会里的检索士拍了拍肩膀。 转头看去,发现他把自己的终端递了过来。 上面显示的那句话实在不合时宜,noisi禁不住“诶”地小声惊呼。 * 比如说鲁滨逊的检索士、yoki,正在童话世界的第十四页。这里是《汉赛尔与格莱特》的世界,也就是说,只要不靠近住在糖果屋子的魔女就安全的世界。 在这一页里,有二十一个鲁滨逊的成员在待机。paramythi准备根据需要,从这儿把人员送到其他页去。然而。 ——我们放弃这场战斗。 paramythi这么说了。 毫无疑问,这是宣布败北。 但yoki没什么真实的感觉,总觉得败得太过简单,完全没有败北该有的真实的体验——困境,痛苦和拼命抵抗的热情。 其实yoki脑子里明白。今天的战斗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气氛和鲁滨逊至今体验过的情况完全不同。敌人在童话世界的纸页上轻松前进,速度超出预想。己方派出的七个人瞬间落败,没出现一个死者就全都被制服,只有点数被夺走。鲁滨逊的战士们熟知童话世界,却完全不是对手。 此外,还有两个平稳的人出现。多了两个人,合计七万p,情况的确可以说是绝望,现在收手损害是最小的。但,对手才刚踏入童话世界,连打都没打就放弃,不会太早了吗?败北是这么简单、这么不值钱的东西吗? 不,恐怕不是吧。 自己恐怕还没有理解真正沉重的东西。 yoki做鲁滨逊的主力检索士已经很长时间,相信自己分析战况的水平一流。但这一自负正逐渐被摧毁。 ——对架见崎,我只了解一小部分。 至今为止只了解身边发生的战斗,换句话说,就是弱小和中坚的战斗,并没有理解在这之外还有怎样的玩家。 唉,这样啊。yoki暗自苦笑。 今天的败北不是太早,而是相反。 ——我们的败北来得太迟了。 我知道,如果被port或者平稳盯上就没有胜算。身为一个有一定经验的检索士,无论被谁问到,应该都会回答“鲁滨逊要输”。然而我却移开目光,不去看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在内心的某处毫无根据又愚蠢地觉得,哪怕这样也总会有办法。 鲁滨逊是在哪里走错了路呢? 现在回头来看便发现,被称为中坚的公会里,对现实看得最清楚的恐怕就是bulldogs。只有那里早早抛弃了不切实际的梦想,选择毫不抵抗地被平稳吸收。而那里的会长uno,如今站在具有压倒性实力的一方——作为平稳的一员站在鲁滨逊面前。 今后,鲁滨逊要像她那样战斗吗? 承认自己赢不了,接受自己随时都会被轻松击败的事实,然后寻找更现实的生存之道。会这样吗?目前还没法顺利想象。 yoki像是逃避现实一般,脑中浮现出这次的宣战布告发出不久后,来自电影俱乐部的会长香屋步的广播。 ——我拥有保护整个架见崎中所有公会与所有人的能力。 那时自己只是一声哼笑,但现在,真想相信那句话。 他朝paramythi发去了消息。 ——请允许我检索香屋步。 意识到自己在寻找什么救命稻草般的希望,yoki终于接受了这场战斗的败北。 * 比如说伊甸的会长、colon听了来自检索士的报告。 与平稳之国对抗的同时进攻鲁滨逊、玛丽·赛勒斯特和三色猫帝国,这场大规模战斗已经不在伊甸的控制之下。无论哪边的战场,率先战斗的全都是十天前还不属于这个公会的人。 她不禁叹了口气,再次思考。 ——已经哪里都没有属于我的公会了。 所以,对这场战斗的胜败,我已经没有任何兴趣,还在意的便是同伴们——至今一起在架见崎生存、真正意义上的同伴们的安危。如果可能,colon真想立刻命令他们“快逃”。 检索士说道: “月生踏进了鲁滨逊,要集中对他检索吗?” colon犹豫了一小会儿。 实际上,从刚才起她就几次想说出同一句话,但又咽下肚子。 ——检索电影俱乐部的会长,香屋步。 他所说的“保护整个架见崎中所有公会与所有人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内容?真想知道。 但现在该做的不是抓住不切实际的希望。colon朝检索士问: “玛丽·赛勒斯特呢?” “战况仍在不断变化,现在类人猿——” “不,不是说这个。我们这边和类人猿一起去的人呢?” “不太清楚,在小船上待机时,被大浪吞没后无法行动。两人下落不明,四人轻伤,还没有确认到死者。” “请先检索下落不明的两个人,然后。” 说到这里,她狠下心做出指示。 “优先救助下落不明者,然后指示全员撤退。——不,是除了已经冲进船里的类人猿等三人以外的全员。” 可是——检索士小声说。 不用想也知道他想说什么。留下类人猿撤回其他人员,意味着对port——对尤里的背叛。但,那又怎么样? colon用完全不敢相信是自己能说出的话回答: “这是伊甸的战斗。指挥伊甸的是我,你的意思是谁会对我有意见?” 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干。 ——坚持以伊甸的立场战斗吧。 我才不管port的利益和尤里的目的。 为了保护伊甸全力战斗吧。 下定这个决心时,她忽然再次想到香屋步的能力。 * 在toma身旁,子弹蚁说: “玛丽·赛勒斯特、鲁滨逊,双方都把检索指向了香屋步。接着还有一个弱小公会。” toma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啊。 她在心里嘀咕。 战况的发展大体上和toma预想中一样。就中坚来说强过头的三色猫帝国是个例外,但另两个——玛丽·赛勒斯特和鲁滨逊已经算不上敌人,不过是战场,完美演化为平稳之国对战伊甸的局面。 而且,恐怕香屋也预想到了相同的景象。尽管细枝末节会有差别,但大体上想象到“平稳与伊甸交战,中坚公会没法插手。”并随之应变。 toma和香屋的不同,在于注目的焦点。 ——我不会费心思对伊甸布置有效的棋子。 对鲁滨逊,她派出的人员点数远超过对手;对玛丽·赛勒斯特,则是送去了最适合拖延时间的人员。如果真想取胜,让强化士撞上类人猿就是下策,但要专心拖住他的脚步,反而是强化士更安全,这部分判断应该没错。 但,香屋从根本上不同。他在看的一定是中坚公会吧,是这场战斗中不可能成为中心、简直像背景一样的玛丽·赛勒斯特和鲁滨逊。 现在,那两个公会处出现了奇妙的空白。 自己的领土上发生战斗,危机迫在眉睫,却又没法在平稳和伊甸之间插手。而香屋步正是对如今的空白早有所料,并预先播出了那份广播。 ——我拥有保护整个架见崎中所有公会与所有人的能力。 被逼进足够头疼的困境,却还没拼命战斗。在这段对他们来说不可思议的停滞时间里,香屋的话便会像定时炸弹般发挥作用。 他们忽然考虑起未来,为今后的处境而烦恼。 ——请务必检索我的终端。 想起香屋的话,他们便自然会想试一试。 当然,toma从未从香屋身上移开视线,所以明白,他终端上的情报对于架见崎具有怎样的意义。 香屋的“q&a”可以强行从运营者口中问出答案。 其中有几条规则。每月一次——只在循环开始的时候有机会提问;每次最多准备五个候选问题;由运营者对每个问题设定回答时所需的点数;所需的点数不能超过架见崎现有的点数总和。 知道这个能力时,toma自然对香屋的打算思考了许多。 如果是我,会对运营者提怎样的问题呢?问什么情报最有效率呢? 思索再三,脑中想到了好几个主意,觉得“这个不错”。但,她没能触及香屋的思维。 候选问题以输入终端的形式确定。 终端的能力详细页面上有五栏,用来写下提问的内容。 其中一个已经由香屋步填好。 这个问题很简单。回头想来,如果是香屋,最先想到的就会是这样的问题,也是能推翻架见崎前提的问题。 有什么方法能让架见崎变成永远和平的世界? 从检索士收到这个问题的报告时,她有一瞬间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感觉这问题太蠢。因为无论怎么想都太贵了,香屋手上的点数不可能买得起,就算凑起平稳的全部点数都不一定够用。 但她很快意识到香屋的意图,忍不住笑了。这简直太狡猾。 香屋的想法从根本上不同。 那家伙本来就没打算买这个问题。不,早晚会买吧,但他真正的目的在远在实际买下之前。 运营者对香屋的问题设定所需点数的瞬间,架见崎的规则将会改变。 胜利条件将被扭曲。 至今为止,架见崎的胜者是支配全域的唯一一人,是个只有强者才能获胜的游戏。然而,仅仅那一行问题,就能将其从根基推翻。一百万点数也好,两百万点数也好,总之只要凑起设定的点数,运营者就会说出在架见崎通关的办法。 那么收集点数这个行为本身就会成为架见崎新的通关条件。不是战斗,也不是互相厮杀,而是“互相合作收集点数的所有人获胜”,这规则美妙极了。 ——我早就想到这里面有点东西。 知道香屋的“q&a”真正的效果时,知道这个能力的效果一半是为了向运营者提问,另一半是为了舍弃大量点数时,我就知道。如果是香屋,应该已经预想到更后面的发展。比起互相战斗掠夺,他肯定已经构想出更有效率的方法来收集点数。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仅仅公开这一行问题,就能让大群人愿意主动交出点数,报酬是全员的生存。 ——对名叫架见崎的问题,这样的解答实在太美了。 所以才说香屋步惹人喜爱,比任何人都要帅气。 子弹蚁开口问道: “接下来,架见崎会发生什么呢?” toma不愉快地皱起眉头。 “我觉得不会有太大变化。至少,目前不会。” “嗯,还不到时候呀。” 但时间过得越久——今后架见崎逐渐走向终结,战斗越是激烈,香屋步的问题就越有意义。大家都一样,在身处战斗中一定会打心底期待和平。 子弹蚁轻声说: “就我个人的感情来说,对运营者会怎么回答那个问题,很有兴趣。” “谁都一样啊,不会有例外。” 架见崎已经无法无视香屋步。 就好像所有人的脑中都诞生了新的细胞,香屋步这个选项永远留在那里。越是被逼到绝境,那个选项就越是耀眼夺目。 “这,就是香屋步。” 他不在规则下战斗。 也不向管理这些规则的运营者发起挑战。 而是把那些运营者都拖进自己的规则里,把他们当成一件方便的道具。 战斗的对手永远是事物的前提,浑身发抖却仍然能改变世界,香屋步便是这样胆小的怪物。 ——而我叫他英雄。 没有戏剧性,也没有强大的力量。 但他靠坚定的意志将自己的任性坚持到底的姿态,比任何人都像英雄。 ——香屋,现在我还不会输给你喔。 他这一步棋充满了美好的意志,但从棋盘上来看,是toma更有优势。 “我差不多也该到战场上去了。” 这次,轮到我让香屋吃上一惊。 第五话 也有在战场上找到的生命吧 1 而香屋步,和以往一样浑身发抖。 到现在,有多少人死了?这之后,还有多少人会死? 这次的战斗中,各处的损害比香屋预想中要小。原因在于伊甸的方针是把战场交给实力突出的玩家,而平稳也配合这一做法。结果,目前的局面不容易发生大规模战斗,损害也随之降低。但听说玛丽·赛勒斯特死了很多人,而根据今后战况的走向,鲁滨逊和三色猫帝国的损害也许会急速增加。 现在,最容易死的是—— 在童话世界里的原电影院成员们。唯独那里不属于少数强者间对战的构图。虽然该做的已经做了,但会不会还不够?况且香屋准备的计划微不足道,更别提其中已经计算到原电影俱乐部成员会受损害,至于这些损害会止步于受伤,还是会出现死亡,那就不知道了。 需要考虑的事情数之不尽。 但,香屋将思考分散。 ——port对我发出的赏金有什么影响? 今后,香屋计划让月生“说服”的一大群人流入三色猫帝国,其中有多少人想投靠port?此外,还必须考虑到有人假装服从月生,安全地来到三色猫,然后对香屋下手。 ——秋穗在平稳的情况怎么样? 实际上,处于这次战斗中心的便是秋穗,toma也意识到了吧。只有toma倒没关系,但要是暴露给其他平稳的人就麻烦了。香屋真想为了保护秋穗准备盾牌,但对于身处平稳内的秋穗,他能做到的很少。这次是在计划还不完备的情况下把很多事都交给了秋穗。 ——尤里的目的是什么? 果然,他是最让人看不懂的。有什么必要让他独自挑战白猫和黑猫?唯独尤里完全出乎意料,结果盘面也无法预测。理性在说应该暂时静观其变,而感情则说要尽早采取手段。双方互相拮抗,脑中重复同样的思考,始终得不到答案。 真希望秋穗能在身边。 只有和她说话的时候,自己能多少保持冷静,也不会看漏当下该做的事情。首先把精力集中在鲁滨逊的情况上吧,香屋说服自己。像这样说服自己真是浪费时间,把时间白白浪费也让他害怕。 黑焦说道: “kido击破云上的巨人。在童话世界的页面间移动后,与平稳的两人接触。” 香屋绷紧嘴角。 ——不能搞错动手的轻重。 首先,在鲁滨逊的战场,让平稳的最强战斗力失去作用。 为此,必须伤害原电影院的成员才行。所以,他皱起眉头。 “请告诉月生先生,让他待命。” 为了不让他们被杀,香屋做出了有可能让他们送命的指示。 2 在童话世界值得纪念的第十页,到底是哪个故事呢? 感觉空气中带着尘土,每当干燥的风吹过,便有灰一样的细砂飞舞。周围孤零零地建着一栋栋白色房屋,材质恐怕是石膏。看到这幅景色,kido想到了亚洲西部。感觉那一角随时可能冒出一个戴着穆斯林头巾的脑袋,可除了kido等人,还有他们眼前的两人以外,没有其他的人影。 看来,在童话世界,每一页都有一定的范围算是“初始位置”,而每打通一页,在那一页的全员都会被送到下一页。所以在kido等人看来,那两个人是突然出现的。 原bulldogs会长,uno,合计点数三万六千。 平稳之国第七部队会长,绵津见,合计点数三万三千。 uno挺起胸,仰头朝这边看过来。 “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和你做个了结。” 电影俱乐部和bulldogs多少有些因缘。过去,失去银缘,由被nick带走半数成员后,电影院被bulldogs盯上了。 战斗力的差距一目了然,然而电影院两次顶住了bulldogs的进攻。当时,将持有一万左右点数的uno击退的便是kido,他也因此被称为天才。 了结。kido在心里重复这个词,然后摇头。 “还不知道会不会在这里结束呢。” 如果双方都活下去,今后也会有机会在战场上再次碰面吧。kido加入伊甸,uno在平稳,如果按常理来考虑,很难认为这会是最后一次。 “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只有五千p的小鬼。” “就算是现在,年龄也没多大变化。” “没错。那些无所谓了。现在呢,三万?成长得很快嘛。” “你也是。” “是啊,还是我稍多一点。不管怎么说,就算杀了减半也有一万五千,你那个睡糊涂的脑袋还是件相当值钱的东西。” “我还不打算死。” “我也不打算杀你。六千的差距还不够大。” 据kido所知,uno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玩家,所以他才能两次将uno击退。因为她只会在安全的范围内战斗。如果当时她们多少冒些风险进攻,电影院已经不存在了。 强大分很多种类。有大获全胜的强大,也有不会输得太惨的强大。如今,在平稳之国受到优厚待遇的uno无疑是强者之一吧。 她提不起劲地一声冷哼。 “你还挺强的,所以以这种形式了结真是遗憾。我只是在一边看着,你就自己死了。” kido朝站在uno斜后方的绵津见看去。 ——他才是主力? 不对。ryama已经报告过。 uno粗鲁地扔出了手上抓着的兔子布偶。靠莉莉的能力行动,没有生命的物体。若是换算成通常的战斗力,据说少说也是十万p的强化士。 那个物体,刚好站在kido和uno中间。 “我就看着吧,你死得漂亮点啊。” uno嘀咕着骂道。 ——的确,没有胜算。 如果这只兔子有ryama报告中那么强就没有。所以,想办法拖延时间让同伴逃跑吧。但,到底要逃到哪里去呢?况且,连能不能拖延时间都不知道。kido没有和高达十万p的玩家正面交手的经验,唯一的例外是月生,但那场战斗太特殊了。月生不打算杀了自己,还有银缘控制瞬间移动的能力支援kido。 ——我要死在这儿了? 真的?还没有真切的感受,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没有其他可能。 从他身后,传来了对uno——也是对kido内心的反驳。 “你少瞧不起人。kido 先生是一直支撑着电影俱乐部的玩家。” 藤永。她拿起狙击枪,枪口笔直对准uno,却又痛快地松手。狙击枪落在干燥的地面上,腾起一阵尘土。 然后她抓住的东西,是终端。 “好不甘心。果然又要完全交给你,真的很抱歉。” 紧接着,kido看到的世界开始变化。 并不是有哪样东西变得不同。视野更加清澈,听觉更加敏锐,连嗅觉都变得分明。思维瞬间活跃,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 ——能力的冻结得到解除。 他立刻意识到,藤永将点数转给了自己,于是,已经启动的强化性能暴涨。 电影院的众人纷纷说道: “唉,是啊,真是不甘心。” “现在还没法和kido先生一起战斗。” “以后会变强的,所以现在请保护我们。” 世界进一步变化。他们也把点数交给了自己。 合计点数五万。极端提升了强化的速度和感知,为挑战比自己高一级别的对手而特化的射击士。 在kido眼中,甚至看到了与人体构造不同的布偶毫那无预兆的攻击的预兆。 * 这是原本就决定的事了,藤永想着暗自苦笑。 先让kido休息,靠电影院的其他成员攻略童话世界。等藤永她们的能力次数差不多用光,再把点数集中在kido身上。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但,在仍有剩余弹药的情况下放开狙击枪有些不甘心。还没有体会到尽情卖力的满足感,就放弃继续站在kido身边,这让她打心底不甘心。 ——我们还很弱。 到头来,电影俱乐部终归是依靠着kido才存活至今。哪怕数据上记录的所属公会有变化,在根底上仍和过去一样。 如果单纯看数字,无论kido再怎么拼凑点数,最大值也只有五万,是那个布偶的一半。但藤永没有不安,她无法想象kido落败的模样。至今为止是是这样,今后也一样。认真站在战场上的kido,永远是电影俱乐部的象征。她深信不疑。然而。 放弃点数后的藤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感觉听到了不小的声音,刚才kido站的位置上,如今站着的是兔子的布偶,而kido倒在他脚下。 “真是愚蠢透顶,看不清现实。” uno开口骂道。 * 真是场漫长的战斗。 在玛丽·赛勒斯特那艘就快沉没的船上,到处被破坏的走廊里,nick和类人猿手下的小个子男子——风筝仍在交手。 nick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咋舌。 真小看了这个叫风筝的玩家。 按之前听说的情报,风筝的能力以强化为主,合计点数三万。类人猿的“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可以将目标玩家的能力加倍,所以他实质上是六万,自然是超出常理的玩家。就算这样,和现在的nick相比还是少了一万。 实际上,亲眼看过后,nick还是不认为这个男的有哪里比自己强。速度,威力,技术,全都是自己有优势。然而。 风筝微微弯下膝盖,径直朝这边冲来。nick对他的动作看得很清楚,还听得到他的呼吸声。在本来可以确信绝对会命中的时机,nick刺出右手的匕首。风筝的步伐在他眼里甚至显得缓慢,身体却滑溜溜地以毫厘之差避开刀刃。明明毫无道理,可nick却感觉是自己的匕首避开了风筝。 对这种不协调的感觉,nick数次皱起眉头,但很快他得到了一个答案,于是明白了。 ——这家伙,很强啊。 他的强大和至今遇到的所有人不同。不像月生那种压倒性的实力,不像尤里那样高效发挥机能,也不像kido那样变幻莫测难以对付。 然而,他好强。就像夏夜扰人的蚊子,看似飞得没多快,却怎么也抓不住。在确信能打中的瞬间,就感觉意识一时中断一样发现对方的位置变了。 风筝松垮地握拳,朝这边打来。这个节奏也很独特,与其说是殴打,更像是触碰。虽然难躲但就算被打中也没有多大伤害。话虽如此,打中就是打中。 自己攻击全部落空,对方的攻击命中率还挺高。 每一下的伤害微乎其微,但只有自己受到的伤害不断累加。 ——就是说,这家伙的目的不一样。 风筝没有打倒nick、打倒眼前敌人的意欲,而是集中精神,花很长时间让对手疲劳。 按照nick的常识,这种战斗方式不现实。 在性命攸关的战场,自己手里握着一击必杀的匕首,只要刺中要害必死无疑,为什么他不被战斗的结束诱惑?为什么那么看不起一击必杀的效果? 在一瞬间都不能放松警惕、始终屏住呼吸般的战斗中,能保持态度散漫的精神很强。不,是异常。所以,只有自己这边愈发焦躁。 不是技术,也不是速度,我是在根本上的心理状态上输给了这个家伙。 ——那,答案就简单了。 基础性能全部领先,只有心情输给他,那只要让心情变得和他一样就行。永远屏住呼吸,和这家伙一同沉到海底就行了。 轻吐一口气,nick把两手的匕首放回别在大腿的鞘中。匕首这种明显的杀意,与这个战场并不相称。 这一回,nick主动逼近风筝。一、二、三。轻声打出拳头。风筝躲过其中两下,伸出手掌挡住第三下。 ——诀窍就是记下打中的次数。 也就是被漂亮地挡住的拳头。至少,这样自己就能逃过一下也打不中的乏味错觉。 风筝这个人,似乎喜欢一边战斗一边自言自语。 “与生俱来的知性,我只知道一种。” 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nick苦笑着回应: “那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从被命名为好奇心之前的好奇心开始。” “哦哦,就是说人应该学习吗?” “本能中也有知性。” 这对话好像接得上,又好像接不上。 不过嘛,怎样都好。自己该做的很单纯。 别想着击败对手,别期待从这种煎熬中解放。放弃结束,身体只为当前选择最佳行动,然后将这些最佳的行动永远重复下去。 风筝的动作仍然很奇妙。 明明缓慢却不会被打中,有不少多余动作却仍然准确,那样子好像轻飘飘随风飞舞的花瓣。但,nick身上有明显的变化。 ——原来如此。思考的内容会减少。 感觉只要不想着打倒对手,就能跳过一级思考的台阶。 目前做得还不完美。意识多次转向大腿上的匕首。现在,如果握住它,说不定能给他致命一击——这想法是杂音,nick说服自己,在这期间被打中肚子。 nick轻轻咳嗽着心想。 ——现在,我在哪儿都还站不住脚。 单纯是凑巧拿着平稳之国——water给的点数而已。要说实际成果,应该还远远比不上一直在类人猿手下战斗的这个小矮子。 ——所以,获胜这种小事就忘了吧。 原本,water给我的指示就是“拖延时间”。 虽说让人火大,尽管water给了高达七万的点数,却没有期待自己连玛丽·赛勒斯特都能打下来。 ——接受这场没有尽头的战斗吧。 当nick再次在心里低语时,一束纯白光线射穿他的右腿。 * 以为能打中的拳头,打出去却落空了。 于是,白猫将自己对尤里的评价修改到更高。这已经是第三次。 ——不过,已经基本了解了。 原本打算读透尤里“现在有多强”,但这是错的,她发现真正应该理解的是这个男的的应对能力。他的反应速度能无限度地不断提高,自身的速度没有变化,但看破白猫动作的精度不断提高。 虽说知道了这点,但战斗的情况并没有变化。 看不到必胜的途径,但也不打算输给他。 不过,她还是对这个名叫尤里的男人产生兴趣,嘴上笑了。 ——啊啊,我喜欢强大的人。 因为那很美。白猫对画作和音乐都没有太大兴趣,但觉得战斗的人看起来很美,这一定和喜爱艺术的心情没什么不同。 尤里很强。首先能力就让人感兴趣。 他压低身体,迂回到白猫左手边。白猫的视线随着他移动。 ——于是,右腿用不上力气了。 这我知道,已经体验过了。所以白猫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右腿。 于是左腿必然会成为重心,但尤里朝那条腿扫去。起跳躲开,还是挡住化解力道?白猫哪个都没有选,而是用一条腿的力量强行逼近尤里,瞄准他的胸口打出拳头。白猫的拳头和尤里扫的堂腿,双方都命中了。 ——于是,左眼看不到了。 随着错位般的异样感觉,视野变窄,再加上对方的扫堂腿,白猫的架势被严重破坏。她痛快地倒下,左手撑住逼近的柏油路面向后拉开距离。 随即,一阵剧痛传来。 ——左臂?被攻击了? 不对。白猫对自己的强大有一定自信,看漏敌人攻击的可能性很低。是那个让腿用不上力气,又让眼睛看不见的能力的后续效果吧。 尽管如此,白猫还是有一瞬间警惕右侧,怀疑会有尤里的攻击、伏兵或是陷阱。注意力转向右侧的瞬间,尤里的身影消失了,恐怕是躲到了失去视觉的左眼视野中。 ——果然,这能力让人感兴趣。 由对手的每一步行动触发,反复进行小规模骚扰一般。 再加上尤里自身的强大——异样的速度,能力便更加精准,配合上对白猫动向的预测,便让她感觉越来越束手束脚。不久之前,战场对白猫而言还是自由的,无论想干什么还是想站在哪里都随心所欲,但现在不一样了,感觉像是用尤里准备好的图表,在为数不多的选项中做出选择前进。 最开始让右腿用不上力气的能力效果已经消失了,现在,被夺走的是左眼的视觉,加上右臂的剧痛。此外还看丢了尤里。 很快就会受到下一次攻击。会从左边来,是自然而然的预测。尤里会瞄准哪里?如果是击打,会是上段,中段还是下段?可能会被抓住抛出去,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攻击。对方有选择权,而自己能采取的行动有限。 于是,白猫放弃了防守。 这纯粹是顺应原本战斗方式的结果。 白猫朝消失的尤里打出拳头。她自己觉得方向完全是凭感觉,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吧。就算失去左眼,还能听到声音,皮肤也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她想象中尤里肯定会在的位置基本是正确的。 手臂完全伸开后,左眼的视觉恢复了。尤里在她想象中的位置,正摆出她想象中的架势站着。他一动不动地提防着白猫。 ——嗯,我就猜到会这样。 尤里的感觉很敏锐,连白猫对视野外的攻击都预料到了。 他惊险地躲过拳头,一记漂亮的反击打进白猫的肚子。 上一次被结结实实打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白猫喘不过气,身体被打飞,轻易被冲击夺走自由。哪怕是短短一瞬间的僵直,尤里也不会放过。 ——哎,到这为止都预料到了。 尤里打中白猫后,又被另外的拳头打中脸颊。 黑猫。在架见崎,除了白猫自己以外,没人了解她的强大吧。实际上,黑猫的战斗能力并不算突出,单纯看速度或判断力比白猫慢,战斗方式也不够灵活多变。虽然是能稳定发挥的一流强化士,但也仅此而已。 ——目前,黑猫还只是这个水平。 白猫觉得自己有一定才能。在战斗方面,黑猫要花一个月学会的东西,白猫只要花三天。黑猫要花一年学的东西白猫只要花一个月。在活动身体方面,无论什么都能很快学会。就算这样。 ——如果比上限,肯定是黑猫更高。 从某个时候起,白猫不再能感觉到自身的成长,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在架见崎,越是收集点数就能越强,但她对这个没兴趣。白猫所追求的,终究只是靠能力大幅度提升前肉体本身的强大。 另一方面,黑猫如今仍在不断成长。每次战斗后都变得更强,或者说在战斗中也不例外。这场战斗开始的时候还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已经能做到了。 ——所以她早晚会变得比我更强。 这虽然让白猫有些寂寞,但更让她期待。 打中尤里脸颊后,黑猫继续凶狠地追击。她一脚踩下正想拉开距离的尤里的脚背,顺势一击朝侧腹打去。这行动不赖,但毫不掩饰,目标太明显,于是拳头被尤里用肘部挡住。 这个时候,白猫已经重整架势。呼吸因肚子被打中而混乱,但她屏息强行收回对身体的控制。尤里灵活地转动大块头身体,朝黑猫脑袋一侧踢去,被黑猫下蹲躲开。但,一旦蹲下,尤里的能力便被触发,双膝定住了。 尤里右手握拳蓄势。但在他向前打出之前,白猫靠近了,对准尤里的面门一记直拳。她的目的是吸引尤里的注意,但对方好像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白猫。他继续缩着右拳,将左侧肘部戳向白猫。躲开那下肘击后,白猫继续向前,抓住尤里胸襟,打算把他抛出去。 但,那只抓住胸襟的右手动不了。 ——在空中定住了? 只有手腕之前的部分像是被看不见的水泥定住一样,纹丝不动。估计是触发了什么条件吧。这能力实在麻烦。 白猫在那只被固定的右手上用力,将本来不可能成为支点的空中当作支点,起跳,一条腿缠住尤里的脖子。这个动作本身算不上攻击,但不管怎么说右手动不了,白猫的身体就成了锁,给尤里戴上了项圈。黑猫的双腿差不多该恢复自由了。 下一轮攻防发生在白猫背后。 所以她没看到,但大体理解了过程。 黑猫被打飞。尤里以这个姿势能做到的有效攻击就是足技了吧,他完全无视抓住自己身体的白猫,将攻击对象转换成黑猫。——不,说转换也太快了。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理解自己的意图,决定了下一步行动。 ——他想的主意倒是相当不错。 白猫利用被固定在空中的手,用通常不可能成立的方法限制尤里身体的自由。如果连这都提前看透,这个男的真是怪物。不过原本她原本就料到尤里会展现出自己预想之外的预判能力,所以也不算意外。 右手的固定被解除的同时,白猫脸朝下向柏油路坠去。尤里用力按着她后脑勺。没办法逃,但她还是为了多少减轻伤害,将左手伸向地面,以指尖、小臂的顺序撑住,化解力道。虽然没有重视肉体的强韧度,但白猫现在是有七万p的强化士,柏油路面也不是什么威力特别大的武器。 离接触地面还有十厘米的位置,尤里的手从后脑勺离开。这个瞬间,白猫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到这一步为止,全都是全套吗。 直到让她脸朝下猛地撞上柏油路,这种通常的战斗中足以致命的攻击为止。 但在尤里来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到了这种等级的强化士,会知道战斗中自己的肉体比柏油路更硬。如果自己为了防御而用上一只胳膊,那就足够了。 尤里一脚低踢朝侧脸飞来。没法躲,因为尤里用完美的步骤将自己逼到死路。干得漂亮。 这一下让白猫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身体浮到半空,又再次落到柏油路上,这期间不到一秒。 回过神来,眼前的蓝天让她混乱,脑子摇晃,思维飘忽不定,但身体自然地动了。她倒立一样跳起来伸开腿。为什么?白猫自身不知道这一行动有什么意义,但不管怎么说,脚尖传来了冲击。尤里在那儿。他被白猫的腿踢开后退。 站起身后,三阵剧痛朝白猫袭来。被踢的脑袋侧面还有两臂。两臂大概是尤里的能力,看来用手撑地就会疼。 但更成问题的,是被踢中的脑袋。一旦松一口气,视野就会猛烈摇晃。现在,这个身体的性能下降了多少?应该要花点时间才能恢复。 总之,白猫抬起还带着疼痛的双臂,防备尤里的追击。 但,他没有动,只是露出寂寞似的苦笑盯着白猫。 “真是可爱啊。白猫小姐,你简直就像爱上空想中王子的少女。” 白猫皱起眉头。 一方面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更重要的是,对方在明显占优势的时候毫无意义地主动留出时间,这让白猫感觉自己被看不起,真不爽。 尤里继续说: “我以前也遇到过啊。天才中的几个人喜欢过高评价他人,对多少有些亮点的对手产生误会然后吹捧。哎,缘由也可以想象,说白了就是孤高让人寂寞,于是不由得做起梦来,觉得应该有人和自己才能相当。” 手臂的疼痛已经消退。 太阳穴处有血流到了脸颊,估计是被尤里踢破了。 白猫松开握拳的双手,在胸前抱起胳膊。 “你说的是黑猫?” “没有别人了吧?要说你白猫,水平可不会让现在的我狠狠打中两下。就算只有区区七万p,你也应该在更遥远的高度。然而,你却毫无意义地执着于和黑猫一起战斗,而且其中更强的你在当诱饵。带的点数不够多,再加上连弱点都带了过来,这我可以完胜了。” 尤里的话并不是不能无视。 但也的确让白猫心生烦躁,于是朝他瞪去。 尤里指着黑猫,继续说: “这孩子有点耿直过头了。明明点数完全不够,怎么还和我正面交手?况且动作和你太像。像是像,但哪儿比不上你,在我看来真是一塌糊涂。你答出令人畏惧的应用题,之后她才能解出让人直打哈欠的基础题。” 总觉得不可思议,白猫歪过脑袋。 “你生什么气啊?” 尤里噗嗤一声笑了。 “我没生气,我是在挑衅。” “这样啊,没那个必要。你有价值让我动手揍一顿。” 尤里足够强,而且总觉得让人火大,白猫难得有了不愿意输的心情。这意味着她在某种程度上想象了自己落败。 尤里无语地张开双手。 “你认真听人说话嘛,怎么想我在挑衅的都不是你,而是黑猫小姐吧?” “这么一说确实是。” 白猫朝黑猫看去,只见她凶狠地瞪着尤里。有攻击性是不错,但现在单纯像是在逞强,是现在的场合要必须要感情用事,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瞪他有什么用,觉得讨厌就去打他啊。” 闻此,黑猫皱起眉头。 “没错,但——” “死不了的,我会保护你。” “被你说到这份上,实在是要伤自尊了。” “冷静点,纯粹是点数的差距。” 现在,尤里是八万p,白猫七万p,但黑猫,只有两万三千p左右。如果考虑到以尤里为对手大概不会死,那这次战斗就单纯是在积累和实力更高者战斗的经验。 “别担心,这家伙的攻击挺轻,就算是你也能挺住一下。” 尤里有部分点数分配在那个让人防不胜防的能力上,受此影响,只看强化的性能就是六万左右。敏锐的预判和那个讨厌的能力让他强得无懈可击,但战斗方式是花时间夺走敌人的自由,做不到一击必杀。 “靠你自己打中一次,这就够了,之后干脆地认输。” 听到这句话,黑猫点头。 ——问题是。 白猫自身受的伤很重,说这些废话的时候也不见好转。 虚张声势也差不多要到极限,白猫用右手遮住脸。 3 在朦胧的视野中朝上看去,钉在眼睛位置的纽扣正俯视着自己。 kido并不是没看到布偶的攻击,但没能做出反应。身体还来不及行动,就已经被布偶圆滚滚的手戳中心窝,两腿失去力气。 架见崎的战斗中存在这种情况。 无法扭转的性能差距。 无论本能还是理性,都同时理解到——我赢不了这家伙。 kido伸手撑住故事中干燥的地面,想尽力站起身,却没能成功。受的伤太重,手脚不听使唤。 发出白色光辉的光线照亮兔子布偶的脸。是同伴——电影院的什么人,以点数大半转给kido后所剩无几的战斗力发动了射击吧。 光线命中,纽扣发出炫目的光芒,但仅此而已,看不出有什么伤害,布偶好像也没眼花。 快逃。kido想向同伴大喊,但没能发出声音。 布偶从视野里消失,朝下一个目标冲去。 ——我想变强。 其实不是想要什么力量。 但,面对这种纯粹的战斗力,我想要强大到至少能从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面前保护别人。谁都是这样吧?谁都一样,不想一味被打败,也不想让自己的日常生活被践踏。但现在还不够强,无论如何都不够。作为游戏,这个世界的平衡已经毁了。 真是烦躁。不是对那个布偶,也不是对自身的弱小,而是对什么更庞大、更无法战胜的东西,就好比这个世界。 kido皱起愤怒的脸,在因动不了而一度放弃的手脚上再次用力。指尖挠动干巴巴的砂粒。既然手指动了,那肘部也能动。如果肘部动了,肩膀也可以。腿,腰,还有内心。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这样啊。我—— 不想死啊。直到把这份怒火矛头的东西打倒,撕得七零八落一脚踢开,我都要活下去。 kido松开想撑起身体的胳膊,脸颊再次撞到地面,于是身体改变方面。在脖子上用力,他便看到了身后。 那里倒着五个人。 藤永趴在地上,脸朝着自己,她嘴角流下一道血。大原和加古川叠在一起倒下。大原的情况看不太清,加古川的右臂弯向了不可能的方向。匹卡拉睡着了似的仰躺着,不知道受了怎样的攻击,他肩上流了很多血,打湿干燥的地面。pocketsong在最后面,倒在布偶脚边。看来最后抵抗的是他。 还站着的只有一个人。 ryama。虽然学了几乎只有初始值的强化,但基本上他这个检索士不该到战场上来。 ryama脸上抽搐着,径直将终端对准布偶。 ——别抵抗,快跑! kido想大喊,但发不出声音。 倒下的五个人太凄惨,意识有一瞬间离开身体,所以射出那一击的不是意志也不是感情,而是肉体反射一样的行为。 一束射击的光线从kido手上伸向布偶。 以胡来的姿势扣下扳机后,光线径直射中布偶的后脑勺,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害。 布偶朝这边转身,下个瞬间已经来到眼前。 我要把这个家伙—— 碎尸万段。 kido如此发誓,他眼中映出逼近的布偶右手。 * ——啊啊,别摆出这副表情啊。 ryama总觉得想哭,于是绷紧嘴角。 就像过去的银缘一样,kido是电影俱乐部的象征。身上的气氛总是让人搞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待人柔和,内心深处却带着冷淡,像英雄一样强大、温柔、爱着公会的所有人。只要kido还在笑,大家就能相信电影俱乐部还有未来。 ——所以,不该是这样吧。 现在,瘫倒在地面的kido挣扎着抬起头,颤抖的手举起手枪对准这边——站在ryama面前的布偶。在他脸上,是ryama从没看过的表情。就像是软弱而僵硬的脸注视着绝望,眼眸中明显是攻击性的冲动,还浮现出杀意般的念头,完全是被逼到绝路,失去理性,接下来要去杀人一样。 ——别这样啊,kido先生。我们战斗到现在,五个人在那儿倒下,不是为了让你摆出这副表情。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kido还不知道,如今在眼前发生的事情的真正意义。包括藤永,加古川,匹卡拉,还有其他人都不知道,连ryama自己也没有完全理解。但他明白,这是香屋已经在心中预见的场景。 ——如果想要真实感,就隐瞒起真相。 那家伙开玩笑似地说过。 所以,香屋步果然不正常。为了保护,他能毫不在意地伤害要保护的人,不给他们看一点希望。 kido的手枪发动射击。 光线笔直命中布偶后脑勺。看到它转身背对自己时,ryama也发现了,完全没造成伤害,连布都没有破。 ——喂,会长。 电影俱乐部的新会长。 ——我原谅你让kido先生露出那副表情。 所以,赶快把他保护给我看啊。 布偶从眼前消失,转眼间站到kido面前,拳头朝他挥下时,简直就像发条转到头了一样,在途中定住了。 * 秋穗栞本以为已经准确地理解了,自己带来的是何种凶器。也就是说,她自信地认为,只有自己准确地解读了香屋步的目的,但现在看来好像理解错了。 莉莉正探头看着爱丽丝的终端。 在上面,映着ryama终端摄像头拍下的影像。摄像头是所有终端都有的标准部件,一般用来拍下资料等内容。如果不保存在终端里,每到循环一切情报的记录都会消失。但要给美味的饭菜拍照也没问题,还可以应用在检索能力上,偷看其他终端上映出的影像。 ——莉莉的能力有个明显的弱点。 香屋曾说道。 ——就是那终究只是莉莉的能力。 感觉这种措辞就像想说句名言结果失败,但秋穗也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玩具的王国”的内容,在以前的战斗中已经大体判明。 按照香屋的解释,是“为物体赋予虚拟人格,使其自律行动的能力”。其行动原理来自于目标物体的过去——他这么解释听起来挺复杂,不过说白了就是倾注爱情的玩具会成为朋友,为了能力持有者的幸福而努力。 兔子的布偶看来相当强。就toma而言,也觉得比起把人送上战场,不如交给布偶,这样更让人没有心理负担。要想击败由平稳的点数过度强化的布偶很困难,但这一能力的起点终究是温柔的少女莉莉。只要改写她的感情——也就是她的幸福,布偶的行动也会改变。 ——就是说,让不了解战场的公主殿下看看悲惨的战场吧。 秋穗如此总结。 莉莉曾被simon谨慎地保护在公会腹地。长时间以来,她都被告知平稳之国没有和任何势力交战。这样一来,也难怪她无法想象战场的具体情况。 看到靠自身能力行动的布偶伤害很多人,莉莉一定会感到痛心吧。只要足够让她难过,应该能阻止布偶战斗。秋穗理解到,这就是香屋的目的。 但,事实似乎不同。 莉莉没有从爱丽丝的终端上移开视线。 她眼睛都不眨,死死盯着屏幕。 终端上映出兔子的布偶,还有倒在地上的原电影院成员,其中还有明显受了重伤的人。这场战斗能在没有任何人丧命的情况下结束吗?秋穗皱起眉头朝莉莉看去。这时,她才发现,莉莉的视线一动不动,始终盯着的只有屏幕上的那一个人。 kido。他倒在地上,脸朝着这边,举起手枪,面容僵硬。但,眼眸很有力。至今为止,秋穗从没有见过这样——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凶狠眼神正瞪着这边,好像在说,我要杀了你。 想必莉莉隔着屏幕感受到了对自己的杀意。所以,她并没有难过,只是在畏惧,睁大的眼睛因恐惧而颤抖。 秋穗轻声吐出一口气,在心里理解了。 ——的确,是这样,这才正常。 被香屋用作武器的东西,关乎电影院成员们性命的东西。 他利用的不是莉莉的悲伤——换句话说就是类似于温柔的心情,而是她的恐惧和自保心理。如果是香屋,就会这样推测吧:因战场感到悲伤是旁观者的视角,要让莉莉意识到自己也是当事人,正确的顺序要先让她感到恐惧。 不管怎样,秋穗说出准备好的话: “现在,还来得及停手,因为还没有犯下致命的错误。但,一旦有哪怕一个人真的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莉莉转头看了过来。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真可怜。 香屋早料到会变成这样,全都知道。他知道曾一起生活的电影院成员们肉体会受伤害,也知道莉莉的内心会受到伤害,却仍定下这样的计划。为了尽可能提高更多人的生存率,哪怕会带来流血和痛苦,他还是会继续前进。 ——但,这点我也一样。 虽然不至于像香屋这么极端,但优先顺序没有太大差别。如果能保护熟人们的生命,就该对莉莉内心的伤害视而不见。她从理性上如此判断,瞪着眼前可怜的少女,说出计划之外的话: “还是说你想继续躲在安全的地方,把所有不喜欢的人全杀了就满足了?” 莉莉浑身失去力气般双膝跪地,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在哭,那样子太让人难过了。无论因为怎样的理由而哭都让人难过,哪怕是游戏里培养的角色死了也一样。但,这次莉莉的眼泪更加沉重。是真正关系到人命的问题,而且是加害者的眼泪。在秋穗所了解的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体验过,而且本来难以同情。 在终端的屏幕上,兔子布偶停止了行动。 “香屋,听得到吗?” 秋穗朝终端开口,便得到了回应。 “嗯。情况顺利,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秋穗难得感到烦躁。与其说是对香屋,不如说是对自己和他的距离。 秋穗基本上信赖香屋,对他的大半表示肯定,而且爱着他的生存方式。 对香屋来说,这种事都在预料之内吧。看不到该看的现实的少女,终于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了自觉。这无疑是进步,光是纠正了错误,就不算值得羞耻的事。即便秋穗也明白香屋的理论。但,他太迟钝了,为了生存而接受疼痛与苦楚,对他来说太过理所当然。 “请关掉影像。” “不,再等一会儿。” “为什么?” “还有两个平稳的人。uno和绵津见。如果顺利,可以让布偶阻止那两个人。” 尽管已经让布偶失去作用,但原电影院的人们都受了重伤。布偶会为莉莉的幸福而尽力,不会杀了敌人吧,预想中是这样,但事实会如何还不确定。就算出现死者也没什么奇怪的。 kido他们已经可以说是全灭,那么接下来在鲁滨逊会发生什么已经显而易见——平稳的两人对已经遍体鳞伤的原电影院成员进行蹂躏。只要让莉莉看到那个,说不定的确可以让布偶保护kido他们。 呼,秋穗吐出一口气。 ——香屋的判断是正常的。 因为这关系到kido他们的命,要优先那一边也理所当然。无论对莉莉造成多大负担,无论痛苦的她受到多大伤害,和人命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如果是香屋,就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得出结论。 ——但,我不一样。 没法像他这样区分得如此极端,在更根本的地方比他心软。 “如果你打算现在就把莉莉彻底用到不能用,按你说的做也没问题。” “嗯?” “但是,如果今后还想和她建立合作关系,那么现在应该让她休息。” 在短暂的时间里,香屋沉默了。他肯定不知道秋穗的感情,也不打算知道,而是在想象这之后的战场。 很快,他简短地说: “知道了。谢谢。” 在终端另一头,香屋指示黑焦切断影像的播放。 秋穗的眼神转向莉莉。她仍然瘫坐在地上哭泣。 ——我倒不是想保护这个孩子。 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在哭,这让人心痛。正常来说,这种感受很自然。但非要说的话,秋穗是想阻止香屋。他必须做个英雄,而不是怪物。 爱丽丝小声说: “让莉莉受到伤害,不是我的期望。” 嗯,当然了。 “我会好好帮你让water失势的,你就把这看成是开销吧。” “怎么帮?” 这个声音,不是爱丽丝的。 鲁滨逊的影像刚停止,她的终端上就传来兴致勃勃的声音,总觉得不合时宜,但,听起来又有点寂寞。 ——toma。 她在听着?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 但,阻止那个布偶的办法,如果是她那能想到也不足为奇。虽然秋穗相信没人能看透香屋的思维,但如果是toma,就能够非常接近。 不管怎么说,时候刚好。 秋穗也有话想和toma说。 “莉莉的能力,违背你的美学吧?” “非常违背。莉莉难过,我也会心痛。” “那个莉莉正在哭,你过来安慰她。” “很可惜,我没法立刻过去,现在不巧离开教会了。” “你在哪儿?” 本以为toma正在这座教会的其他房间里指挥战斗。 “三色猫帝国。” 她说道。 三色猫。白猫、黑猫和尤里战斗的舞台。 toma继续说: “莉莉就交给秋穗你了。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推给别人,是你的坏习惯。” 真看不透toma的目的。让自己接近莉莉,明显是下策,拜此所赐,才能够封住布偶的行动。 “你想让我怎么做?” “当然,是做莉莉的朋友。” “为什么?” “朋友越多越好吧?就像过去,我从香屋面前消失时,你陪在他身边一样。” 那莉莉就拜托你了,toma留下这句话,挂断了电话。 * 事情变得很难办。 香屋两肘撑在教室的课桌上抱住脑袋。 光是阻止布偶,还无法扭转鲁滨逊的战况。要是想救kido他们,就要再打出一张牌。香屋留在手里的唯一一张王牌,名叫月生。 ——于是,保护三色猫的牌就会少一张。 也就是香屋会失去保护自己的盾牌。这可不是正常的判断。 但他既不能失去莉莉,也没有余力质疑秋穗的判断。应该相信的东西就要相信。孩童会相信母亲发出哭喊,因为那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麻烦联系月生先生,说希望他到童话世界里去,尽最快速度通关。” 黑焦拿着终端点头。 “刚才的声音,原样传给月生先生了。” “干活真快啊。” “嗯,因为已经迫不及待了。” 黑焦一松手把终端滑进白衣口袋,视线转向这边,同时将刚伸进口袋的手抽了出来,上面握着把手枪。 “这样,就将军了。会长指示说,保险起见在你放开月生先生之前先观察情况。” 咣当一声响起。回过神来,香屋已经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他想尽可能与枪口拉开距离,紧紧握住倒下的椅子。 ——黑焦的背叛他不是没有预料。 更何况,香屋打心底相信的只有秋穗和toma,而对toma的信赖种类不同,所以能当同伴相信的只有秋穗。勉强把范围扩大,就再算上kido先生或者藤永小姐那几个。其余的任何地方出现敌人都不奇怪。 ——但,这个时间点实在出乎意料。 如今尤里打进来,现在背叛有什么好处?不,香屋是在什么更基本的部分、在前提上搞错了。本以为怀疑黑焦对白猫的衷心毫无意义,但现在他的做法实在不像白猫的意思。 心脏剧烈跳动,身体发抖,牙齿咔嗒咔嗒打架。香屋用颤抖的手握紧椅子的铁管,在那后面缩起身子问: “会长,说的是谁?” “基本已经想到了吧?” “toma。” 说出口后,香屋才意识到,如果不说water别人可能听不懂,可黑焦立刻点头。 “至今没引起你注意,真是太好了。我是觉得没问题,但water相当不放心。” “实在是完全没线索。” toma和黑焦有联系,这简直属于妄想的范围,不是思维能达到的距离。 然而黑焦摇摇头。 “water拜托我,如果顺利算计到你,就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再多看着点我嘛。需要解说吗?” “如果可以的话。” “两个循环前,白猫杀死高路木,平稳和月生所在车站相邻的领土被三色猫抢走。但,在那之后water也毫不在意地去见了月生先生。如果想象其中的理由,那么考虑在三色猫掌握情报的主力检索士——也就是我和water有联系也没什么奇怪。” 香屋不知道这件事。 高路木落败后他就被抓到三色猫,后来回到电影院,在那个公会里能得到的情报有限。但没有彻底追查toma的动向,也算是失策。如果找月生问一问“你见过water没有”,就能得到这条情报。 “所以呢?” “嗯?” “把枪口对准我有什么意义?” 我什么都会做。被这么漂亮地逼到死路,当然是乖乖投降。 在这次压倒性的胜利中,toma想要的是什么? 黑焦说: “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在这次的战斗退场。” “退场?” “water的目的是得到白猫,为此想让尤里成为共同的敌人。但如果你在,说不定能让三色猫独自击退尤里,所以她希望你别插手这边的战斗。” 啊,如果是这样那完全没关系。 只要能活下去就无所谓了。 “知道了,全都按她说的做。” 这次战斗是彻底输了。心脏仍在剧烈跳动。 果然,toma很可怕。 4 在类人猿看来,战斗最重要的是事先做的准备。 只要搞到超过对手一倍的战斗力,就不太可能输,所以现实的战斗基本都是在真正交手前就确定胜负了。而如果己方和对手在某种程度上不分高下,在还不确定谁能赢的情况下就击鼓进军,那么接下来重要的就在于时机,特别是改变战斗节奏的时机非常重要。 平稳派到玛丽·赛勒斯特的两人很优秀。 nick和紫。两人的战斗力都够高,经验够丰富,而且内心坚强。两人有胆量接受自己这边有意拖延时间的战斗,但有点耿直过头。 ——你们以为战场上还要讲什么规矩? 紫专心对付类人猿,nick专心对付风筝。在他们将二对二的战斗认为是两组一对一的瞬间。 类人猿毫不犹豫地射穿nick的腿。代价算不了什么,只不过吃了紫漂亮的一拳。眉心被拳头准确打中,鼻孔深处淌出血来,触感真让人不舒服。但,还远不算致命伤。在“野生的法则”影响下,只要咬紧牙关,强化士的一拳还是能受得了。 ——赢了。 如此确信的瞬间,类人猿便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肩膀一阵剧痛——是匕首,刺得很深。nick被打中腿的同时投掷的?我这边有意攻击的瞬间,他也同时做出了防备?还是说单纯靠反射神经做到的?无论是哪个都让人惊异。 眼前的紫眼神有力地瞪过来,第二发拳头打中类人猿的脸颊,脸朝上飞去——不,没有动。后脑勺被柔软的东西固定——那个风什么什么的能力。还有这种用法啊?这么一来,就只能任她殴打,没有空间化解冲击。下一拳再次打中类人猿。 ——但,赢了就是赢了。 类人猿在朦胧的意识中射击,嗒嗒嗒嗒嗒,一个劲连射,完全没瞄准。怎么射都不可能歪,在分不清哪里是墙哪里是地面的船里,光线四处开洞。 ——好了,我的工作这就完成了。 船再次猛烈摇晃,接着是一阵漂浮感,脚下的地面——原本是墙——仿佛又倾斜了九十度左右。类人猿不知道准确角度,说不定只是脑袋摇晃得感觉失常,尽管如此,听到轰响后他还是确信。 船断了。 原本,这艘船就破了大洞,一头沉下水面,另一头翘了起来。但船这种东西,原本就没准备像竖起的茶叶茎一样笔直地立在海面,早晚会到极限,从正中间断成两截。刚刚,类人猿就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船严重毁损——换句话说,立足点的标准将大不一样,而类人猿刚刚打穿了nick的腿。在这种环境,那家伙已经跟不上风筝了。 紫的拳头在眼前打空。 不是类人猿主动躲开的,他腿已经疲乏,动也动不了,身体只能不由自主地朝原本是走廊的方向掉下去。 像这样完全凭身体肉搏,正是我拿手的。 “是我赢了。” 低声说完,类人猿的后背撞上海面。 * 随着右腿被贯穿的剧痛,nick反射性地抛出匕首。 他不知道抛出的方向,没有余力朝类人猿那边确认。风筝的行动模式变了。好快——不对,速度没有变化,但,靠被打穿腿肚子的右腿没办法追上。风筝将他远远拉下,迂回到侧面一击打中侧腹。 ——但,还没完。 还有一把匕首。nick将其朝第一次出现明确攻击意志的对手抛去。 本以为命中了。匕首本该插进风筝的胸口才对。 然而,那把匕首在风筝面前消失,紧接着,nick的左臂一阵疼痛。 ——怎么回事? 被算计了?被谁?一把匕首擦过nick的胳膊飞远,那的确是nick刚刚抛出的匕首。位置被瞬间改变了?本该刺中风筝的胸口,却出现在nick背后——是什么其他类能力。 这种事本身没什么奇怪,有几万点数的玩家基本都有那么一两种其他类能力。如果不是月生或者白猫那样具有压倒性力量的家伙,总会想在其他地方下点功夫。 ——这种能力,你一直藏到现在? 在之前漫长的苦战中,风筝一次也没有用过这个能力,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的意思。明明实力是自己占上风,点数也更多,而这家伙却能这样不带感情地战斗。 风筝冷淡地看着这边。 对眼前的nick,他似乎没有任何兴趣。 ——见鬼,我就赢不了吗? 就算有高达七万的点数,还是赢不了这家伙吗?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别的声音。 “辛苦了,nick,紫,任务完成了。” 终端上传出声音——是water。 咚——一声巨响传来,相同的声音连续响起,就像鼓的滚奏一样接连不断。随着声音,立足的地方摇晃着倾斜。这艘船终于要沉了。 这期间,唯独water的声音依然冷静。 “外面的小船已经一扫而光,就算类人猿得到玛丽·赛勒斯特,也没有手段从船里回到岸上。已经完全限制住他的行动了,之后只要你们两个逃出来,我们在玛丽·赛勒斯特就相当于完胜。” water没打算得到玛丽·赛勒斯特。从一开始,nick和紫的任务就是把类人猿和他的部下困在这艘船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总之从很早的时候,water应该就已经预见到这样的发展。派难以完全取胜但不会轻易落败的nick和紫过来,以及和玛丽·赛勒斯特联手从“船的外侧”支配这处战场,全部都是为了把类人猿困在海上的步骤吧。 ——啊啊,只要这样你就满足了吧。 一切都如预期般发展,让部下按自己的意愿卖力。 ——但是我啊,本打算超越这个期待。 我原本是打算赢过类人猿他们,再把玛丽·赛勒斯特弄到手。 船不断大幅倾斜,nick失去立足的地方,想先抓住什么东西,手却扑了个空,只剩刚才被匕首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痛。 身体不断落下。风筝抓住窗框,俯视着自己。 ——到头来,还是输了啊。 就在nick死心,叹了口气时,脖子被什么人抓住了——是紫。 “来逃出去吧。” 她脸上有好几处淤青,嘴角还流出一道血,其他地方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还是她漂亮的模样。 紫抓着nick,从墙上开的大洞跳出船外。 眼前是碧蓝、平静、无边无际的海。几条小船翻了,还有几条好好浮在海面,正常浮着的船上都是在平稳见过的面孔。这一定也是water想象中的景象。 nick嘟囔道: “这样,你就满足了?” 拼上性命战斗的目的,是拖住敌人脚步,真无趣。 紫平淡地回答: “我讨厌战斗嘛。” 接下来到循环之前,又要在化妆上花很长时间了。她轻声说道。 * 收到紫的联络,得知两人已经从船上脱离,toma松了口气笑了。 两个人都没死,那这样就好。 子弹蚁报告说: “月生,踏进童话世界了。” “告诉uno她们不要抵抗。” 这样,鲁滨逊那儿也会分出胜负吧。虽然也要看月生的行动,但收下那个公会的恐怕是电影院。这样也没什么,原本toma想要的只有三色猫帝国。只要能得到白猫,这次就足够了。 让她放不下的是莉莉。那个可怜的女孩还在哭吗?秋穗能安慰好她吗? ——我会不会被讨厌啊。 因为正是toma让她用了“玩具的王国”,心里多少有些纠结。她知道自己早晚会伤害那个孩子,但放着那个能力不用又实在可惜。如果是靠布偶战斗,我们的人就一个都不会死。 “距离白猫和尤里,还有五百米。” 子弹蚁报告说。 现在,toma正乘着轻型汽车在三色猫帝国内前进。因为有对方的检索士黑焦协助,不用担心被三色猫发现。 “停在这儿就行。” toma开口后,车子静静停下。 玛丽·赛勒斯特和鲁滨逊的战斗已经基本收场,玛丽·赛勒斯特被类人猿拿到,而鲁滨逊的会长已经失去战意,toma打算让平稳的人撤退,不会发生大战。 剩下的,只有三色猫。 只要顺利从尤里参战的战场上抢走白猫,这场战斗便就此告终。 5 黑猫的身体朝正下方摊着倒下,完全失去意识。 白猫按住额头忍着吐意嘀咕: “让你打中一下实在太勉强了啊。” 对现在的黑猫,尤里太强了。 然而他揉着脸颊答道: “也不是,拳头擦过去了。” “除了有效打击以外不算数啊。” “没想到你要求这么严。” “黑猫够认真,干得不错。” 尽管站在没有胜算的对手面前,她也没有奋不顾身地鲁莽攻击,直到最后仍在努力漂亮地打中一下。所以,现在这样就够了。 尤里转向白猫。 “身体怎么样了?” “糟透了,平衡感还没恢复。” “但你和黑猫小姐保证了吧?所以你必须保护她才行。” “有点逞能了,不过尽力而为吧。” 首先,那家伙站的位置不好。就在倒下的黑猫旁边,这很危险,必须把他引开。 白猫轻吐一口气,脚心蹬开地面。身体怎么样?没问题,动了。那就不需要思考,让本能直接处理手脚的动作。白猫跳了起来。 尤里已经出现在眼前。白猫将右手伸向那个脑袋,膝盖朝眉心顶去。这是白猫现在的最快速度。尤里的一只胳膊滑进脸和膝盖之间。这无所谓,白猫狠狠抬起膝盖,打算把那只胳膊也踢断,但尤里朝后跳去缓解冲击。 白猫的意识再次朦胧。 总感觉像是没睡醒,这场战斗仿佛已经事不关己。 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行动。脚落地后,打出去追击的拳头被尤里挡开。再来一下,再来一下,全部被挡住。他简直就像知道白猫会怎么行动一样,但这点白猫也一样。 她不知道大脑是怎么处理的,搞不好是大脑以外的什么部位的理解。总之白猫能看到一瞬间之后的战场。估计是靠对手肌肉的微弱动向、视线或者呼吸之类要素来理解,但她对缘由没兴趣。 以会被挡开为前提、但仍充满杀意的拳头有七下。接着打出的第八下,目的变了。拳头在眼看要被他的手挡开前停住,抓住那个手腕,顺势前冲与尤里擦肩而过,他的身体便转着圈飞上半空。这是摔技的一种,但他自己跳了起来,不这么做手腕就要断了。 白猫放开手,肘部朝还在空中的尤里戳去。如果戳得又准又狠,哪怕从背后也能伤到内脏,但他的后背比想象中硬。 ——锻炼得真好。 不像是肉体和肉体相撞的硬质巨响传来,虽然不是完全没造成伤害,但还不够,应该瞄准身体更柔软的地方才好。 受他的能力影响,白猫失去左眼视觉,而且视野左右颠倒。于是白猫闭上眼睛战斗。本想朝尤里落地后的脚扫去,却被胫部挡住,他身体一动不动。这一击的威力还不够。 要更快、更凶狠。 白猫探出的指尖碰到尤里的脸,指甲撕破脸颊。紧接着,一股寒意般的不快感觉席卷全身。 是尤里的能力中未知的效果,这让白猫身体僵住了。不,说动还能动,但非常迟钝。尤里当然准确理解了这边的状态,大幅度甩腿从侧面踢来。防御动作赶上了,但单次攻击的威力是他占上风,本来能躲开是最好的。 身体因冲击飞上半空,好不容易找到平衡落地。 睁开眼时,尤里正站在还没起来的黑猫脑袋旁。 “好强啊,白猫小姐,但还不够。” 他的眼神好寂寞,总觉得像等待主人回家的狗。 * 尤里有两个不了解的东西。 一个是愤怒。 感觉很久以前,在年幼的时候曾经了解,但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既然想不起来,那对我来说就不是必需的吧,尤里心想。况且,他不懂为什么会有怒火,就算理论上能想象,仍然觉得蠢,心里无法接受。 比如说,人被小看的时候好像会发怒。那算是其他人的评价,尤里不感兴趣。最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其他人的评价只有恰当和不当两种可能,再怎么歪曲,也只会让尤里觉得那人脑子不好。 比如说,人好像会对不讲道理的痛苦发怒。但,尤里根本就没有过对什么事感到不讲道理的经验。在自己降生的这个世界,现实中的一切都按公平的规则发展,人活着遇到的事没有不讲道理的说法。与其把无法理解的道理说成是不讲道理然后发怒,不如更加努力去理解那个道理。 比如说,人被背叛时好像会发怒。但会被背叛,是因为自己没有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吧。比如报酬不够多,或者不够有魅力,哎总之就是缺少什么,属于自己的责任。实际上,就算被tallyho背叛时,尤里也没有感到怒火,而是觉得有意思的心情更多,其余的只是一点寂寞。 目前,尤里对愤怒没有兴趣。说不定,愤怒这种东西能让人生更丰富,比如看着类人猿之类的人,有时就会这么想。所以尤里不会说愤怒毫无用处,但不适合自己,于是放弃了。 尤里对自身的各种才能评价极高——不如说他觉得这是公平的评价——但不至于傲慢到相信自己能得到一切。对什么都不会发怒,就和泡红茶的水平比不上tallyho一样,是应该放弃然后接受的事实吧。 问题是另一个东西。 尤里不了解的第二个东西,是恐惧。 但关于这个,最近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认识不对。 至今为止,尤里觉得自己的命没有太大价值。大多数问题都能解决,面对大多数敌人都不会输,甚至有自信能在架见崎这个游戏赢到最后。但,如果看漏什么,一不小心死掉,那也没有办法。在尤里眼中的尤里,是个无趣的人。脑子聪明,充满才能,是个单纯强大的人。大多数时候对日常生活已经腻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所以,什么时候死都不在乎。 本以为是这样,但是他错了。 在前段时间的战斗,月生站在眼前的时候,尤里的确胆怯了。对遍体鳞伤、浑身血迹的他感到害怕,心中猛地一跳。 ——输掉那场战斗的理由正在于此。 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感到恐惧是什么时候了,尤里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心情。 所以在分出胜负——被平稳那边名叫nick的强化士用刀刃插进后背之前,尤里都没能从月生身上移开视线。那个被称为最强的玩家,只靠一个眼神,就能限制自己的行动。 他想起月生的话。 ——你很强。但是,你不懂什么是战场。 他所说的战场,一定就是恐惧吧。 所以今天,尤里就是来学习那个名叫恐惧的东西。来再次体验那种心情,学会如何挺过去,或是将其转化成力量的方法。 然而这样的白猫还不够。她很强,但感觉只是强,没有像月生那样让自己恐惧,哪怕是现在的尤里也能平静地战斗。 ——本来不该这样才对。 说到白猫,应该是更可怕的对手。虽然只是在旁边看到,但以前,踏进平稳之国时的她有和月生相似的骇人之处。 所以,尤里决定再现当时的情况,把脚放到倒在脚边的黑猫头上。 见此,白猫开口: “真意外,你喜虐待败者啊。” 尤里摇头。他想尽可能保持绅士,所以不想做这种事,但运营者允许的触发条件是这个,真没办法。 “我的能力名叫‘多米诺的指尖’。” 准确来说,“多米诺的指尖”是将尤里拥有的多种其他类能力同时发动的能力,但他省略了这部分的解释。 “其中,有这样的内容。被我踩住头的人会无法呼吸,效果持续三十分钟,或者直到我丧命。” 这种说法里有一点谎话。其实如果尤里拍拍手同样能解除效果,但尤里死了也是一样,所以也不算说了什么大谎。 尤里轻轻展开双手。 “好了,她不呼吸还能活多长时间呢?” 白猫似乎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迷糊地看着这边。 但尤里错了。 回过神时她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接着尤里的身体被打飞。 ——发生了什么? 眼睛没跟上情况。只靠某种感情,肉体的性能会有这么大变化? 不对,应该没这回事,而是有什么道理。不,别考虑这种事,还有追击,之后肯定能看透。 脚心碰到地面。尤里好不容易才没有摔倒,靠两脚站住。白猫的目的是一击必杀。他如此确信,将两臂在脸前交差,紧接着上面便传来冲击。好重,和至今为止的攻击不是一个水平。接下来呢?是肚子。要被打中了,来不及。 肝脏一带被打中,瞬间,视野一片花白。 从仍然死死交差的胳膊之间,他看到白猫的脸,和简直要把自己刺穿的冰冷眼眸。后背因那个温度而颤抖。就是这个。 ——现在,我的确感到了恐惧。 我就是在等这个。 重新望去,便感觉白猫的身影有什么不对。无力地垂下右臂的站姿和她以往的架势不同。 “手腕是断了吗?” 因为她自己的攻击。 白猫的强化太胡来了,完全不均衡。正常来说,如果像她那样无视肉体的强韧度,一味追求速度,自己的动作就会损伤身体。但据说白猫能靠高水平的格斗技术,可以自如运用那种极端的强化。 ——她自己放弃了那个技术吗? 刚才,她身体的行动是以自残为前提?人类能如此无视防御本能吗? 白猫静静地收回一只脚。攻击要来了。目标是哪里?白猫的第一招意外漂亮,又忠于自身的基础,第二招才开始变化莫测。那么,只要自己抬高防御她就一定会瞄准肚子打。——但,真是会是这样? 犹豫使得判断钝化,而那意味着肉体的钝化。 尽管明白白猫比想象中快,尤里还是没能跟上她的动作。本该断了的右手戳进尤里的肚子。 ——没错,就是这个。 这种妨碍理性的感情。我就是来学这个的。 毕竟是用断了的胳膊,威力再怎么说也降低了吧。尽管尤里喘不过气,还是能在原地站稳。但,她的左手跟着飞过来。尤里一眼就看出,她是为了在第二次攻击蓄力,才在第一次用了折断的手。 尤里压低防御位置,结果她的拳头朝上边打去。下巴被打中,脑袋摇晃。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刚才的一击被阻止了。本能上害怕脸被攻击,理性也预想到脸会被攻击,然而, 结果却是这样。沉迷于对抗本能,连理性的判断都舍弃了。不要这样,是用不太一样的什么方式。 尤里在考虑的同时反击。自己在格斗方面的长处在于精准度。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可以将同样的动作重复一百次甚至一千次,然而这次却失败了。握拳的瞬间,尤里就明白,用力过头了。 ——啊,恐惧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 肉体会失常到这个地步吗?会这么害怕逼近的死亡吗? ——好啊,那就任由身体害怕吧。 尤里决定把身体交给恐惧的心情。 * 右手已经损坏得厉害,但左手还好。 也就是说,左手没能达到预想中的速度。 白猫心想。 ——让我的身体损坏到极限,能造成几次有效打击? 算上左手和两脚,加上头部是四次。如果这样还没有击败尤里,就必须找到下一个要损坏的部位,或者是能用损坏的手全力击打的方法。 ——虽说感觉总会有办法吧。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尤里突然变得迟钝了。刚刚还有的预判能力消失不见,身体的动作也变得僵硬。但自己这边同样不再从容,必须赶快把他杀了——在黑猫丧命之前。 ——啊,好害怕。 好害怕想象再一次失去黑猫。 所以,这个身体应该要多快就能做到多快。为了逃离从背后逼近的恐惧,就没什么做不到的。 白猫用左手硬是抓住尤里死死防御的胳膊,右腿蹬开地面,左膝朝他肚子戳去。尤里疼得哼了一声。我的膝盖呢?疼是疼,但没什么大事,没搞到骨折,最多是有裂纹。 白猫用那条腿着地,利用身体旋转的速度,换成右腿瞄准他的脖子,动作不像是脚踢,更像是斩击。喉咙是要害之一,只要确保割破就能取他性命。但这一击被他用胳膊挡住。尤里没压低防御部位吗?他这判断没错。 尤里把拳头抡了好大一圈后砸下。动作真烂,很容易躲开,但白猫选择在拳头完全伸直前用自己的额头撞上去。那个拳头被撞得吱扭一声。尤里没有停,继续挥下那只胳膊。简直像是要把白猫推开。白猫转动身体躲开,然后借转身的速度用脚后跟踢向他心窝。 ——这样就干掉他了。 白猫很有自信,因为速度够快。 然而,那只脚落空了。 ——被看透了? 不对,是尤里要跑。他把白猫推开,那个动作只是凑巧让他躲开。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不像样? 刚才的从容哪儿去了?那个在白猫眼里也显得美妙、无可挑剔的战斗方式怎么不见了? 尤里背对着自己跑远。是圈套?不会是真的想跑吧?那就麻烦了,黑猫会死。白猫径直朝他背后追去。 ——是我更快。 看吧,已经追上了。白猫左手握拳,打算朝他后脑勺打去,就在这时。 尤里忽然站住,转身躲过白猫的拳头,接着打来一发刺拳。白猫立刻转过脸,但被拳头打中肩膀,身体被推远。 疼痛火辣辣地扩散。 停下脚步的尤里露出不合时宜的和煦微笑。 “嗯。我懂了,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算了,无所谓。 为了下一次攻击,白猫重新握拳。 * 我懂了,习惯了,找到诀窍了。 尤里吐出一口气,像是安下心来。 恐惧的性质真不可思议。基本上,这属于负面状态,让判断力下降,妨碍身体行动。 但似乎也不完全是负面影响。恐惧心理发出的声音时常超越由理性做出的判断,有时能用出比以往更强的力量。 至少在专注力方面,恐惧心理是有用的。对所有的瞬间,比起用理性注视,用恐惧感注视时让人感觉更长。但另一方面视野会变得狭隘,包括实际的视野,还有思维。反复快速考虑同一件事情,这毫无意义的思考让尤里笑起自己。但这是非常有用的发现,就是说,只要让胆怯的视线拥有理性思考的视角就行了,保留恐惧心理带来的专注力,再靠平常的心态扩大视野,便很有效率。对这个方法——换句话说就是内心的状态,尤里基本理解了。 ——花了不少工夫站到白猫前面,真是太好了。 如果现在的自己和那个浑身是血的月生对峙,就不可能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光是能确信这件事,就是很大的成长。 话虽如此,还有别的问题。白猫太强了。 虽然完全出乎意料,但要站在七万p的她面前,有八万p好像不够用。如果纯粹是八万p强化应该还能勉强处理,但有一万五千p左右用在别的能力上,其中占了大部分的“多米诺的指尖”对白猫效果不明显,真让人头疼。还有,对白猫有效的骨牌因为点数减少被冻结了,达不到当初获得能力时想要的效果。 ——算了,这问题在预料之中。 况且,如果不和自己动真本事也赢不了的白猫交手,就没法产生恐惧心理,只能看开点,把这当成必要的成本。对手强大是在预想之内,唯一超出预料的便是连七万p的白猫都强到这个地步,对此老实反省好了。 白猫不断打出拳头。尤里躲开三下,第四下被打中下巴。 于是,脑袋再次震荡,说不定下巴的骨头被打裂了。这状态基本可以说是浑身疮痍。 ——但,我还要继续成长一下。 尤里不断提高专注力。 下巴被打中的同时,尤里的拳头戳进白猫的肚子。只要像这样你一下我一下等量交换,估计是白猫受的伤害更大,之后只要维持这个平衡,不断重复下去就行了。速度她占优,威力我占优,那么只要互相被攻击的次数相同,站到最后的会是自己。 这时,一束白光向尤里飞去。 ——射击? 第三方的介入。哎,这倒没什么。 尤里正确地用恐惧心理注视着战场,自然躲开了这次攻击。 * 尤里避开从斜后方飞来的一束射击。在白猫的眼里,他的行动也显得悦目。没有一点多余动作,不破坏身体平衡,还继续保持警惕不给这边一丝可乘之机,用最小的步伐达成目的。白猫想趁早把这个男的杀了,却找不到进攻的时机。 接着,叫喊似的声音传来。是刚才发动射击的人物。 “白猫小姐,进攻得急躁过头了,你本该更强才对。” water。连白猫也知道的强者之一。 但,就算她这么说也很难办。不快点的话,黑猫说不定会死,不和尤里硬碰硬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总之把water的话放到一边,继续揍尤里吧。白猫本打算这么做,但water接下来的话让她没法无视。 “只要有我的能力,就能救黑猫小姐,你没必要急。” “真的?” 听白猫反问,在远处现身的water点头。 她毫不在乎地接近这边,不带什么警惕。 白猫依然瞪着尤里,继续和water说: “你有什么条件?” “没什么条件。” “没有?” “不如说,我其实已经把她治好了,要是耽误时间没来得及就糟了。” 那真是值得感谢,但,白猫看不懂她的目的。 “你人有这么好吗?” 她没理由无条件帮助这边,背后有什么盘算吧。 water答道: “接下来才是交涉。我来帮忙打尤里,请你做我的朋友吧。” “你是说要我加入平稳?” “这件事今后再考虑,认真谈一谈,保证双方都满意吧。总之能愉快相处我就很高兴。” “知道了。不过我可是经常心血来潮,想干什么干什么。” 毕竟她救了黑猫,一定程度的任性要求也能接受,但,代表白猫自身本质的生存方式不会改变。 “好的,没有问题。这就算谈成了对吧。” “要是说救了黑猫是骗人我就杀了你。” “放心吧,我不会说那么危险的谎话。” water停下脚步,朝尤里看去。 他一直一言不发地听着两人对话,见此扑哧一声笑了。 “water。你总是像个王者。” water也笑了。 “我倒是听说,王者这个词是尤里先生的代名词。” “我还差得远呢,只不过努力后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但你不一样,总是在最后冷不防冒出来,把最美的甜头抢走。” “只不过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罢了,我也一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卖力呢。” 白猫对这些对话没兴趣。 她依次检查自己的肉体。右手腕断了,左膝盖和右脚踝的疼痛始终不退,妨碍活动。还能正常活动的也就是左手,但最主要的在于吐意太厉害,是大脑还有内脏受伤的缘故。虽然她不喜欢“完全是靠意志站着”这种说法——无论意志再怎么坚强,如果肉体真的损坏就没法站住——可现在一旦精神松懈,说不定立刻就会一头倒下。 而且,她的集中力已经时断时续。 这也没办法,毕竟原本想杀死尤里是为了保护黑猫,而这个目的已经从根本被推翻了。 “要动手就快点。” 白猫开口说道。 不是对单个人,而是对尤里和water两人说的。 尤里歪过头。 “先问一下,我有没有逃走这个选择啊?” “谁管你。” 对白猫来说无所谓。虽然她确实想揍尤里,但之前已经狠狠打中了好几下,而且如果不扯上黑猫的命,尤里的命她根本不在乎,基本上听从water的判断。 water皱起眉头,那模样就像是优等生露出优雅的愁容,很有魅力。她嘟囔道: “老实说,如果能在这儿把尤里先生解决,以后可以轻松很多——” “那,要上吗?” 二对一,她虽然不喜欢但也不讨厌,这种情况平时非常常见。感觉白猫和尤里算是不分上下,那加上water胜算很高吧。 但water摇摇头。 “不。月生先生差不多要到了,要是对上他再怎么说也没戏。” “我们和电影院姑且算是同盟关系。” “我干了件让电影院发火的事情呀。” “你干了什么?” “拿香屋做人质。” 原来如此,真让人愉快。 非要说的话,白猫不喜欢那个少年。虽然不是明确觉得讨厌,但比起看到他笑,看到他为难更有意思。 “既然控制住对方的会长,优势不是更大了吗?” “也不是。我不打算杀香屋,对方也知道这点,所以我要是不快点跑,被月生先生抓住就麻烦透了。” “月生的点数有多少?” “到中途就没再看所以不知道,但预想是十八万。” “多了不少呐。” “他在鲁滨逊应该是发了笔横财。” 那可赢不了。 白猫也说不出要保护water这种话。 “那我要跑了,我一样不想见到月生先生。” 尤里单方面说完,掉头就走。 这家伙应该也受了不少伤,可步伐一如既往,真让人火大。果然应该再多揍他一两下。 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白猫一屁股坐下。 ——到头来,尤里是来干什么的? 满不在乎地过来,和白猫互相打得遍体鳞伤,又痛快地回去,真让人莫名其妙。 “你还好吗?” water问道。 “不好,到极限了。” 白猫答道,然后闭上眼睛。 6 尤里向前走着,一步,一步,重复完全相同的动作,用肉体原样再现脑中悦目的步行姿态。 这是虚张声势。现在他真想立刻一头倒下,但还是对不知道正从哪里看着自己的观众强撑面子,面不改色地淡然迈步。告诉观众哪怕被看穿是在演戏,仍然会继续演下去。 在终端上,传出他的声音。 “您辛苦了,成果怎么样?” ido。 尤里没有停下脚步,朝他答道: “哦哦,很不错,得到了预期的收获。” 很长时间以来,尤里都坚信自己不了解恐惧心理,这次确信了其实自己了解,而且基本上掌握了接受这种心情并且克服的办法。但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对恐惧有所自觉。能感到恐惧,就代表尤里爱着自己。他本以为对自身没什么太大兴趣,但现在已经知道那是肤浅的谎话。所以,现在尤里心情愉快。比起对自己爱不起来,当然是爱得起来更好,这毫无疑问。 ido在终端另一头笑了。 “那么,您的修行结束了?” “嗯,我觉得是。” “您什么时候回port?” “不好说,其他地方情况怎么样?” 对port,尤里说过会用伊甸打下三个中坚公会。虽然原本就没打算兑现承诺,但考虑到自己在port的立场,姑且是兑现一下比较好。 “玛丽·赛勒斯特由类人猿收下了。” “他很卖力嘛。” “鲁滨逊那边停滞了,抚切不打算听您的。” “原来如此。月生呢?” “打通了整本童话世界,已经离开鲁滨逊。” “好快啊。” “毕竟是月生。” “那,我接下来去鲁滨逊吧,估计只靠谈判就能拿下。” 这样就是两个公会。虽然估计鲁滨逊的点数已经被月生榨干了,但没关系。自己和port保证的终归只是公会的数目,没提到点数。 那问题就是,剩下的一个公会怎么办,但要打下三色猫实在太困难。 “把电影院算进中坚没问题对吧?” “是的,看点数足够了。” “真想得到那个呀,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做会长的香屋步是个独特的少年。只要利害一致,区区电影院他应该会轻易交出来。话虽如此,现在他好像成了water的人质,所以情况有点麻烦。正常来想,电影院会成为平稳的东西。 “相当困难吧。月生成长得过头了。” “哦,真可惜。” 就算倾尽伊甸全力,也很难击败已经发展到十八万的月生。 那么,果然没法达到三个中坚这一目标。 ——算了,达不到也无所谓。 尤里眯起眼睛,对终端说: “那,回头见。” “好的。对了——” “我也看到了,所以之后再说。” “那么就这样。” ido挂断电话。 从尤里前方,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月生。 这,难办了,说不定会被杀。 尤里停下脚步。月生继续走着。尤里心里咯噔一跳。恐惧——今天实在是用不着这东西了。面对点击终端启动强化的尤里,月生停也不停,只是眼神看了过来。 “我不打算战斗。会长不打算伤害你。” “为什么?” “为了保持架见崎的平衡。需要有人做water的敌人。” 尤里松了口气,笑了。 有救了。放心了。但,像这样被他小看,也有点寂寞。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把这种寂寞称之为愤怒,但果然没什么真切的感受,于是放弃了。 * 把失去意识的白猫交给黑猫后,toma前往学校。 其实她更想和黑猫一样对白猫进行恢复,但能力的次数已经用光,只好把白猫交给其他人用通常的辅助能力来治疗。 在学校里,是变成人质的香屋。她打算先和他喝点茶打发时间,等白猫醒过来再谈以后的事。考虑到白猫的性格,就算是口头的承诺也不会违背吧。如果今后能和她相处愉快,那toma的战斗力就会相当完备,差不多可以把计划进行到下一个阶段。 战况的发展基本上符合预期。 和白猫相比,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都没多大价值,不让同伴死才更重要,而这个目标已经漂亮地完成。非要说的话,月生成长得过头让人害怕,但这也不可避免。而且尽管用的手段不讲规矩,但对香屋的突然袭击成功了,这实在痛快。 ——已经是完胜。 唯一在意的,就是莉莉。 toma心想,是我伤害了她,那么,现在本该待在她身边负起责任。把这件事完全让给秋穗,有点像是耍性子。该做的事情没有完全做好。朝香屋撒撒气,让他安慰我吧。 自己心里会有不满,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 自从决定把秋穗放在莉莉身边,就已经预料到了。 所以一切都达到了目的,就算不是大获全胜,也已经赢得干净利落——toma是这么想的。 但,她想错了。 超出预想的广播随即响起。 第六话 water与biscuit的主题 其1 1 在教会二楼最深处莉莉的私人房间,秋穗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莉莉蹲着哭了很久,但终于静静站起身,走到床边,那步伐就像秋穗以前在电影里看过的梦游症患者。 她一头倒下趴在床上,睡了一小会儿。真的只是一小会儿。虽然没有特意看表确认,但差不多是两三分钟吧,期间秋穗让爱丽丝离开,自己拿椅子坐在睡着的莉莉旁边。不久后,莉莉睁开眼,小声说: “你出去。” 秋穗装作没听到这句话。 她也在犹豫,不知道该和莉莉说些什么,因为不知道,于是决定说自己想说的事。 “我和water还有香屋做了很久的朋友。” 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已经差不多九年,一直在那两个特别的人身旁看着他们。 “要说学校的成绩,是我更好喔。比知识量或是计算能力我不会输,但我羡慕他们两个。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我感觉自卑,因为在最重要的能力上比不上他们。你知道那是什么能力吗?” 秋穗等了一会儿,可莉莉没有回答。 不过她应该没有彻底无视自己的话。虽然没有根据,但看着她为难似的面容,就有这样的感觉。秋穗继续说: “那个能力说白了,是想象力。根据现在看到的东西,还有至今为止的经历,来理解还没有见过或是没有经验过的事情。” 莉莉用力皱起眉头,小声说: “如果我能早点了解那些事就好了。” “没错。” 了解战场,了解人们流血倒下的地方。 莉莉当然早就可以了解到那些。就算没有实际看过,就算一直在这个漂亮的房间里闭门不出,能想象的也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没有从不想看到的东西上移开视线,就应该看得见才对。 “不过嘛,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明明是很简单就能想象的事情,却没有想象,于是才出现众多无聊的问题。哪怕是秋穗来到这里之前所生活的世界,也有众多由于缺乏想象力而出现的情况,比如欺凌、犯罪或是战争。 “可是,” 莉莉只说出两个字,声音就断了。 秋穗朝她用力点头。 “嗯,我知道不是说一句‘大多数人都这样所以没办法’就能看开。所以你可以难过,不甘心,也可以后悔。” 到今天为止,莉莉——“玩具的王国”伤害了多少人?又杀死了多少人?秋穗不知道,但那些数字肯定不是零。以前,平稳之国和三色猫帝国战斗时,三色猫一方出现了七名死者,其中光是明确得到确认的,就有五名由“玩具的王国”造成。 那果然是莉莉杀死的。哪怕手上没有留下用匕首刺下的触感,流出的血也远到不会出现在她眼里,这些仍是莉莉需要背负的罪过。在架见崎的什么地方,一定有人打心底憎恨这个孩子。 “所以,你继续消沉也没关系。哭也好,心里郁闷也好,砸枕头撒气也好,都没有问题,但请再听一听我想说的话。” 莉莉不适合架见崎。她是个对保持温柔没有任何疑问的少女,所以无论如何都不适合架见崎,因为这个世界以战斗为前提。 现在,在架见崎,想要抵抗这一前提的只有唯一的那一个人吧。 换句话说,能成为英雄的,恐怕只有香屋步。 “香屋拥有能力可以向运营者提问,并让他们回答。” “提问?” “对每个问题,只要拿出由运营者设定的点数,就能让他们如实回答,大体上是这个感觉,具体内容不重要就省略好了。总之在下个循环,他打算提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方法能让架见崎变成永远和平的世界?” 莉莉“咻”地吐出一口气。 “这个,能得到回答吗?” “按照规则,只要香屋收集到必要的点数就可以。” 恐怕,香屋从一开始就设想了这个问题,所以才追加了些详细的规则。比如,通过“设定的所需点数不得超过架见崎的点数总和”这一限制,运营者必须为这个问题设定有可能实现的点数。“能力者与管理者需以诚相待,公平运用这项能力”这一限制,让运营者没法随便扯谎糊弄过去。 当然秋穗不确定运营者一定会遵守规则,香屋肯定也一样不确定。 但如果他们保持诚恳,能让香屋的打算破产的回答只有一个。 ——不存在那种方法。 不存在什么办法让架见崎变成永远和平的世界。 ——但,那不可能。 因为实际上,光靠在这里生活的玩家们的知识,就能让和平变得可能。因为能力实在太方便了,只要不用于战斗,而是用于维持平稳的生活,就能组建远远超越秋穗所知道的“现实”中的医疗机构与安保机构。而每到循环,人们的健康和食粮问题都能得到解决。正常来想,架见崎足以蜕变成乐园。 “这做法实在太有香屋的风格了。在架见崎最强的,不是port也不是月生先生,怎么想都是运营者,而那个家伙想靠一个问题就把运营者拖进自己的领域。” 如果敌人是巨大的组织,那么只要是强大的玩家就可能成为英雄;如果敌人是强大的玩家,那么组织或是友情一类事物就可能成为英雄。但,香屋战斗的对手不属于这种范畴。 如果规则强迫人们战斗,就挑战规则本身。一直以来,一定只有香屋以这样的视角望着架见崎。所以对于真正讨厌战斗的人来说,可能成为英雄的只有他。 “好厉害。” 莉莉轻声说。 她眼里的泪水已经干了。 ——到头来,要鼓励失落的孩子,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这个。 无论怎样的形式都好,只能拿出像那么回事的希望。所以,与其说是为了推进向香屋的计划,不如说是为了安慰莉莉,秋穗说道: “香屋最想要的协助者,就是你。” 莉莉。平稳之国既柔弱又坚实的象征。按爱丽丝的说法,就是能让人相信爱或希望这种美好事物的偶像。 以前,被平稳之国抓住的时候,香屋好像曾为了让莉莉记住自己的名字而行动,据说那是为了他能睡安稳觉的一张牌。当时秋穗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现在能够理解。 “莉莉,只要你站在香屋那边,他就能朝目标迈近一大步。” 平稳之国。在架见崎唯一能对抗port的组织;也是以对莉莉的爱这种模糊的东西为基础,膨胀到如此庞大的奇妙组织。 在秋穗眼里,平稳之国显得异常。他们编造故事,将名叫莉莉的少女奉为偶像,把她当作维持自己内心平稳的道具。但让这种异常出现的根源,在某种意义上是正常的感情吧。爱丽丝是这么说的:“在架见崎生活,很辛苦吧?”这个组织的人想从人们互相厮杀的现实上背过脸,才会倚靠于莉莉。他们会对一个单单是温柔的少女表示崇敬,难道不是因为内心深处明白争斗既愚蠢又悲惨吗? 所以,香屋看中了平稳之国,想要掌握这个组织。 而如果是莉莉,就能凭一己之见决定整个组织的方针。如果支持香屋,很多弱者便会流向平稳。除port以外的所有组织——不,就连在port内没希望参与顶层竞争的人,都很可能觉得香屋讲述的未来更有希望。 莉莉用力皱起眉头。 “我该怎么办?” 对这个问题,秋穗没有觉得愚蠢,也没有觉得不负责任。 只是,对她的诱导太过顺利,让秋穗感到不安。为什么toma要对莉莉隐瞒香屋的能力?这孩子好像完全没有考虑这点。 香屋步的确会向弱者展示希望。 但,向弱者展示希望这件事本身,无论如何都会带来危险,难保不会从本来已经能放弃的人手里夺走放弃的念头。如果不放弃,人就会死。为了举起希望的旗帜,必须先用尸体铺路。 ——所以,我不会进一步深入了。 虽然想帮香屋的忙,但现在莉莉打心底失落,好像轻易就会接受自己的提议,在这个时候实在开不了口把她彻底说服。到头来,秋穗没有香屋或是toma那般的觉悟。 她像是找借口一样回答: “香屋的想法也有问题,等过段时间冷静下来再考虑吧。” “哦。” “不过,你有能力让今天的战斗告终。” 安慰失落的孩子的办法中,第二个步骤。 给她看到像是希望的东西后,接着为了让她迈出第一步,轻轻在背后推她一把。 “按照预定,我好像要接任代言者这个职责。” “嗯,没错。” “这个代言者的职务,今后废掉怎么样?” 如果用莉莉的声音宣布停战,平稳的人们就不得不听从吧。 而今天在架见崎发生的,实质上是平稳和伊甸的战斗。只要平稳收手,战斗便会偃旗息鼓。 * 这一天,曾以闭口不语为职责的少女发出了声音。 架见崎大部分人——包括所属于平稳之国的大部分人,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众人终端上一同播出的那个声音显得稚气,与其说是带着紧迫感,不如说是竭尽全力,所以不给人说谎或是糊弄人的感觉。 初次见面,我是莉莉,担任平稳之国的会长。 在这次交战中,平稳之国将放弃所有战斗。 如果有哪位在乎胜负,就全部算作我们输。 平稳之国的各位,请立刻停止战斗,回到我们的领土来。 water,你听得到吧?请按我说的指挥。 我真心希望架见崎保持平稳,没有战斗。 所以,我对电影俱乐部会长、香屋步的能力非常期待。 在那个能力得到证实前,我发誓平稳之国不会发出任何宣战布告,只进行防卫。 如果他的能力真的能将战斗从这个世界消除,我发誓平稳之国会很乐意与他合作。 所以,拜托了。 各位——不只是我们组织的人,还有架见崎的各位,拜托了。 可以只考虑活下去,让这场战斗结束吗? 想要战斗甚至杀死对手后得到什么东西的人,真的有那么多吗? 如果这个世界能变得和平,所属于什么组织都无所谓了。 当然,就算不属于我们——平稳之国也没关系。 所以,拜托了。 讨厌战斗的各位,今天可以和我一起认输吗? 2 toma出现在教室时,香屋正被绳子捆住,倒在地上。 听她说了句“这儿已经可以了”,黑焦便低头离开屋子。 由于走廊的窗户反光,等toma走得很近以后,香屋才看清她的表情。她柔弱地微笑着。 “本以为这次会是我(私「わたし」)完胜呢。” “那取决于你,现在也不晚。” 如果toma打算杀了香屋,她的胜利就不可动摇。 “这实在是做不到喔,毕竟是挚友啊。” “那就很少见了,你竟然会在最后的最后被人抢走最大的甜头。” 这次战斗,是莉莉的胜利。 那个少女的广播,香屋也听到了。 对于战场的规律与原理,莉莉一定完全没有理解吧,对一切的认识都像结果论一样。尽管如此,她宣布“败北”的时机实在完美。今天的战斗已经几乎落下帷幕,剩下的都是类似收尾的作业。莉莉——平稳之国在做出那份声明后,没有任何损失,只得到了好处,既对抗架见崎最强组织port的手段。换句话说,平稳之国只是明确了与弱者为友的立场。 toma拉过椅子坐下。 “真有点后悔,对秋穗放任过头了。” “嗯。虽然不知道实际情况,但里面应该有一半左右是她的目的。” “我想也是。她明明温柔,却很会动脑筋。” 秋穗很擅长找到类似中庸的做法。 toma习惯于在对手的多个选项中预测结果,并对那唯一的一个选项制定对策,香屋觉得自己也有相同倾向。但秋穗能找到更柔和的妥协点,那与toma凭感觉判断的美学也有不同,其中细腻地融合了理论与感情。 toma翘起二郎腿,轻轻叹了口气。 “莉莉像那样变得坚强,是件高兴的事,真的。所以今天输给她们就好。而且白猫小姐好像愿意和我(私「わたし」)做朋友,对我(私「わたし」)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 “但是,如果莉莉站在我这边就对我有利。” “有可能。你的能力超出了想象力。” “没什么,只不过按常理来考虑就变成这样了。” 和运营者——那只青蛙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香屋看到了能力的列表。无论谁都一眼就知道,这是让人去战斗,所以他考虑起能回避战斗的能力。 首先作为目标的,是放弃架见崎的所有点数,所以必须是能一次性清除大量点数的能力。 其次重要的,是要如何从其他人手里得到点数。他不想干强抢这种可怕的事,于是选择了能让对方主动交出点数的能力,这样想到的就只有一种。 ——让任何人都能相信,战斗将从架见崎消失的能力。 战争这东西,是由自卫产生的。不是为了夺走什么,而是不想被夺走任何东西。一千多年前人类还野蛮的时代姑且不论,至少在和平的价值得到认可的现代,大多数人应该都这么考虑。所以只要安全能得到保障,大多数人都会停止战斗。 那么,要怎么证明战斗会从架见崎消失? 香屋只想到唯一一个办法。 让运营者声明就行了,说只要怎样怎样做就能让架见崎和平。 所以,香屋选择了能做到这件事的能力。“q&a”。能实现香屋目的的,只能是这个。 toma点头。 “知道答案后再一看,其实单纯是你和从前一样棒极了,仅此而已。” 感觉被夸了,但香屋没法老实地开心起来。 “我也有看漏的地方。” “是说黑焦先生?” “也有这个。” 但,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香屋没有发现一件从根本上让自己发抖的事,黑焦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毕竟,我(私「わたし」)比你在架见崎多待了两年嘛,已经做了一部分准备。” “嗯,我本以为已经有所防备。” 香屋自认为了解toma的强大,还有她的手法。这家伙无论矛还是盾都会善用人际关系,能很快交到朋友。所以终端上显示的“公会”根本不是她的本质,要是能多加注意她那些眼睛看不到的交友关系就好了。 “你还有多少朋友?” “那可挺多的。” “多到能和port打?” “按我(私「わたし」)的计算,只要得到白猫小姐就至少是势均力敌。” 真是可怕。 落后两年再和toma在同一张棋盘上较量,果然难度高过头了,这游戏的平衡度不对劲。 “我最不该看漏的,就是秋穗发挥的作用太大了。” 如果是toma,她本该更高明地妨碍秋穗。 对于秋穗这么轻易接近莉莉,本该更有危机感才对。 但,香屋没有关注这件事。需要在意的太多,受困于眼前的恐惧,没能对真正该害怕的事情感到害怕。所以,他不甘心。 因为了解toma,所以本该能想到的。这孩子她—— “你打算离开平稳之国吗?” 已经几乎只剩这一个答案。 在架见崎,toma已经有大批朋友。他们就像黑焦这样,分散在各个组织吧。而只要准备妥当——找到的“朋友们”已经足以对抗port时,她就会离开平稳之国,建立自己的公会。 就连待在平稳,也是为了交朋友,并为朋友收集点数吧。所以她努力让simon失势,在平稳成为掌权者,按自己的意愿给人员分配点数。把大量点数交给朋友,再带着大家离开。 她交朋友的最后一片拼图便是白猫。 既然已经有眉目得到白猫,toma随时都可以离开平稳之国。 对此,香屋本来能注意到,至少应该有所想象。秋穗那么简单地接近了莉莉,背后一定有toma的打算。 ——在离开平稳之前,toma为莉莉准备了代替自己的人。 如果toma毫无准备地离开,莉莉大概会非常失落,所以为了照顾她的情绪,toma决定把秋穗用上。toma就是这样的家伙,毫不在意眼前的有利或不利,按照美学般任性的想法行动。 她仍带着微笑垂下视线。 “为了和朋友道别而介绍别的朋友,这其实不是我(私「わたし」)喜欢的做法呀。” “嗯。” “但是,我(私「わたし」)觉得比什么也不做强。你让秋穗过来真是太好了,因为她很温柔。” “是啊,适合做莉莉的朋友。” “如果我(私「わたし」)离开以后,秋穗能顺利成为莉莉内心的支柱,那对我(私「わたし」)多少有些不利也没办法。这样就能安心脱离平稳。” 在这之后,架见崎会眨眼间诞生一个巨大的组织吧。由toma做会长,下面是她的同伴们。对那个组织,自己能追上多少呢?到底会有多少人会有正常的想法,对战斗感到害怕呢? 从这个意义来讲,莉莉的广播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 在这个时间点,那个孩子摆明了态度,那么香屋应该多少能缩短自己和toma的差距。 “对了,接下来我会怎么样?” “我(私「わたし」)还是平稳的人,会按莉莉说的做。” “你真是心软。” 对已经准备舍弃的组织——不,不对吧,是仅仅为了一名少女,toma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对一个接下来恐怕会成为敌人的少女,她究竟有多温柔啊? “你知道吗,步,如何对待朋友不是取决于立场。正因为我尽可能向全员倾注感情,所以才能得到这么多同伴。” “这话呀,toma,因为是你才说得出来。” 通常来说才不是这样吧。友情这么沉重的东西,要彻底坚守实在不容易。所以香屋决定尽可能守住的友情只有两份。toma的份,还有秋穗的份。 toma在课桌上撑着下巴,盯着这边看。 “好啦,虽然望着被绑在地上的挚友也不错,不过差不多该动身了。” “要去哪儿?” “当然是平稳。我(私「わたし」)和秋穗约好请她吃草莓芭菲。” “我的份呢?” “这次就算欠你一份。” toma从椅子上起身,绕到身后膝盖着地。看来她是要解开绳结,手上碰到她柔软的皮肤。 香屋看不到她的脸,开口问: “我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赞同我的打算。” “有这么奇怪吗?我们是挚友但也是对手吧?” “可是,你要做的事情,说白了就是自杀吧?” 从一开始,香屋就没有选择。 他只能努力让架见崎成为和平的世界永远持续下去。 这其中当然有大半在于香屋自己的思想,但toma也是理由之一。她曾一度在现实中死去,为了不会再次杀死她,香屋只能这么做。 ——只要在架见崎死亡,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运营者的话倒不重要。不管怎么说,toma只能在这里存在。无论死在架见崎,还是这个世界结束,现实中的她已经永远不在了。 toma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单方面表示: “我(私「わたし」)好喜欢你,真的。” 既然这样——香屋想说。 ——既然这样,和我联手不就好了吗? 但在他开口前,toma继续说: “我(私「わたし」)已经决定,要用对自己来说最有诚意的方式爱你,唯独这份意气不能放弃。” 对这句话,香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3 尤里回到伊甸的领土时,太阳已经西斜。 原因是他离开三色猫帝国后,又去了鲁滨逊。得到那个公会轻而易举,会长paramythi已经失去战意。但和抚切对话花了点时间。 在这次的战斗,抚切明显没有尽职,他本该和kido一起踏进童话世界。如果光看结果,抚切的行动的确没有左右战局——因为不只是平稳的布偶,连月生都去了——但如果情况稍有不同,抚切和kido一起战斗应该很关键,而他用了些像模像样的理论反驳,但这次明显是放了水。 ——算了,也没什么。 原本尤里就没想过能轻松掌握伊甸,所以要说符合预期也算是符合预期。非要说的话,kido那几个原电影院的人反倒认真干活,真是意外。 回到伊甸,在身体筋疲力尽地躺到床上之前,尤里决定再完成一件工作。他去见了类人猿。伊甸有一条和port相通的繁华街道,只要沿着那条路走,就很容易找到他。类人猿正坐在一家西式风格的酒吧吧台前,脸上还有挫伤的淡黑色痕迹,手上果然拿着威士忌喝。 尤里走近后,类人猿头也不回地说: “饮料是自助,坐下前自己准备好啊。” 尤里径直坐在他旁边。 “今天就算了,受伤以后喝酒对身体不好。” “但夕阳和酒够搭,再配上浑身的伤就更别提了。” “有可能吧,这是价值观不一样。” 就算血和酒精冲上他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脑袋,让他倒在一边,尤里也不在乎。只要不死,到循环就能恢复原样,而且就算死了,在架见崎他也有这么做的自由。 “今天辛苦啦,你没辜负我的期待。” “我又不是为了你做的。” “那当然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最有成果的就是你。” 从分给自己处理的玛丽·赛勒斯特,类人猿非常有效率地获得了人员和点数。对方公会有八人战死,那部分点数也随之减半,尽管这样合计还是有八万左右,算是大胜。 类人猿举杯喝着酒,朝这边瞟了一眼。 “剩下的战况怎么样?” “鲁滨逊是我们收下了。话虽如此,在那之前点数被月生征收过,要算点数差不多是六万的收获。” “你呢?三色猫怎么了?” “算是平手吧。我们和三色猫都没有死者,也没有点数变动。” “还不算完吧?” 架见崎的战斗最长会持续三天,这是规则。 正如类人猿所说,如果明天、后天接着战斗,说不定能打下三色猫,但尤里不打算继续了。 “再和三色猫打下去,平稳也会出手。” “那不是挺好吗?今天也算是在和平稳打嘛。” “已经完全和白猫联手的平稳,伊甸还不是对手。而且water和电影院的会长接触了,要是连月生都站在那边,实在是没法打。” “没错,又要绝望了吧。” 如果月生和平稳真的因为利害一致而联手,那个最强玩家将再次复活。现在,平稳的点数是一百二十万左右,从数字上看,不是不可能将月生的最大值——超过七十万的点数借给他。 “要从正面和平稳较量,就需要port的力量。” “我想也是。” “这次赢到这些就行了吧,伊甸仅仅一天就得到了十四万点数。” “你要怎么办?升官到port去?” “不,我有点犹豫。” “犹豫什么?” 类人猿一仰脖,把杯里的酒喝干。 看着他拿手边的酒瓶又倒上一杯,尤里有点绕弯子地回答: “除了弱小,架见崎只剩下五个组织。port,平稳之国,伊甸,三色猫帝国,还有电影俱乐部,就这些。” “弱小具体什么情况?” “还在不停变动。三色猫和电影院联手搞到了一部分。那群人所属的公会还在,不过到循环之前肯定要被三色猫或者平稳吸收。” 不管怎么说,弱小的动向不影响大局。就算多少有变动,他们点数合起来也不过架见崎全体的百分之三。 类人猿猛地放下威士忌酒瓶,发出粗暴的声响。 “这不是变得相当简单好懂了嘛。port和伊甸联手,对面是平稳、三色猫、电影院。可以拿红白帽子[注]分组了。” (译注:日本小学生体操服的一部分,帽子分红白两面,两面都可以戴,在运动会等活动可以此分红组和白组进行竞技对抗。) “嗯,你喜欢简单好懂的?” 闻此,类人猿把杯子送到嘴边答道: “如果我是最强那热烈欢迎,不过想爬到顶点可真难,再乱一点搞成一团烂泥更好。” 尤里点头。 “我想也是,所以来给你提个美妙的建议。” “那我可是相当期待。” “我说你,要不要支配伊甸?” “原来如此。这也算不上美妙嘛。” “重点在后头。类人猿,掌握伊甸之后,把一个豪强打下来吧。” “平稳?不是说太难——” “不对,是port。” port的圆桌做什么事慢吞吞的不够格,但战斗力很有魅力,那么从外部夺过来就好了。 尤里盯着类人猿像大橡子一样圆溜溜的眼珠,对他表示: “用伊甸把port打下来。你要不要做那个会长?” 非要说的话,尤里喜爱类人猿这个男人。 类人猿并不灵巧。不只是体型,像思考还有价值观之类的也粗枝大叶,比较迟钝,但这个男人的确有他的魅力。比如说,听到这种看似信口开河的话时反应很快,听到美妙建议时露出的表情想孩子一样让人着迷。所以哪怕是在port,类人猿也能坐在no.2的位置上。 类人猿粗犷地笑了,那表情仿佛是用油漆和刷子画出的速写。 “不错嘛,详细说说?” “还没有详细内容,接下来我们两个一起考虑吧。” “哦哦,这可棒极了,我真兴奋。” 类人猿有一点肤浅,但不是傻子。对尤里的话,他至少有脑子怀疑,想象尤里背后的盘算。 但这种时候,他不会说“你认真的?”或是“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无聊的话,也不会有什么试探对方的举动。因为他知道这些没有意义,所以直接跳过进入主题。 “要干就快点干。抓紧时间,速战速决。打port需要准备,但最近架见崎一直不安分。” 尤里点头。平稳的water,那个人相当不好对付。 “首先从控制伊甸开始吧。” “没错。colon、抚切那几个人要死死按住了,让他们听话。” “除了他们,今天收编的两个公会——玛丽·赛勒斯特和鲁滨逊也要拖过来,还有,从电影院汇合那组人。” “毕竟敌人是port嘛。” “嗯。什么时候有人变卦都不奇怪,情报管制很重要。” “趁早分头搞定吧,刚好我们擅长的领域不一样。” 这话完全没错。 靠理性制定现实的方案,是尤里更拿手。 但在掌握人心方面,他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类人猿。 “把port彻底搞垮吧,搞垮了,再建立我们的国家。” 类人猿抓起酒杯,朝这边伸过来。 但尤里手边没有酒杯,只好用拳头伸过去碰了一下。 * 白猫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仰望着天花板。 身体的伤已经大体治好了。三色猫帝国拥有的恢复能力不多,但大胆地大量投用那些宝贵的恢复能力后,就是这个结果了。尽管如此,浓重的疲劳感还是在身体里、特别是眉心一带久久不散,总觉得头好痛。 除了这份不适,她心情还不赖。尤里比想象中更强一点,如果当时water没有出现,继续打下去的话会怎么样?虽然不觉得没有胜算,但说不定来不及救黑猫。换句话说,不管战斗表面的结果如何,都是自己这边输了。 尤里说,白猫对黑猫抱着不现实的期待。记得实际的表达不太一样,但基本就是这个意思,而白猫认为他的评价并不正确。 因为白猫见过黑猫潜能的最大值。 那是以前黑猫死过一次的时候。她从敌人的攻击——好像是硬币型的炸弹下保护了白猫,然后自己死了。那时黑猫没有用强化,只靠肉身超越了白猫的反应速度,没等白猫反应过来就把她推开了。 ——能保护我的人,除了她应该没有别人了。 如果不靠能力,肯定无论尤里还是月生都做不到。既然黑猫做到了,她的姿态就比任何人都美。 今天也一样,输给尤里前一刻的动作不赖。尽管还差得很远,但已经显露出白猫理想中的片鳞半爪。所以,白猫的心情很不错。 她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黑猫的事。 不久后,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是黑焦,可以进去吗?” 白猫出声同意后,医务室的门开了。 见他发出咔嗒咔嗒的脚步声接近,白猫问了句“什么事?” 黑焦一脸为难地苦笑着说: “今天辛苦了。” “是挺累的,不过这算是我的兴趣。” 今天,白猫根本没想过要保护三色猫,只是自作主张把黑猫带去了。 “要我报告战况吗?” “不用,算了。” “那我只把必要的事说一下。water联络过来,说想找个好机会谈谈。” “适当选个时间,我基本上都闲,只要黑猫方便就行。” 在三色猫负责外交的是黑猫,考虑她的安排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然后,还有一件私事。” “啊啊,那才是正题对吧?” “是的。” 黑焦把手伸到背后。从他的步伐就知道,那儿应该有件挺重的东西,尺寸不太大,拿起来大概顺手。而黑焦的举动显得紧张,应该是件挺特殊的东西。 怎么想都不是花束,不过他举过那件东西的动作多少有点像是举起藏在背后的花束。枪口笔直地对准这边。 “我就听听理由吧。” “我不准备解释。” “哦。” 终端就在手边,但白猫碰都没碰。 她甩过被子挡住黑焦视线,同时扭身滚下床。没有枪声响起。白猫抓住他脚腕一扭,黑焦便失去平衡。见他缓慢倒下,白猫从下方打中拿枪的手。“咚”地一声,手枪飞上半空,又很快落在站起身的白猫手中。 “我不喜欢重复同样的问题,但毕竟很重要,我就再多问这一次。在我还挺高兴的时候,你特意过来被我摔得这么难看,是有什么理由?” 黑焦没有起身,坐在地上说: “劳烦您动手真的非常抱歉,我这样是不想在今后把事情搞麻烦。” “麻烦?” “我做了背叛你的事。” “原来如此。” 这的确有点麻烦。 “说起来话长吗?” “要连具体内容都解释清楚,还挺长的。” “那就算了。你想被杀?” “不,完全不想。” 那真是太好了。要是他点头,实在是让人难办。 白猫中意黑焦,觉得最好能不杀他,所以心里暗自后悔就不该这么问。肯定是自己心里相当动摇,不小心说出了无聊的话。 “你背叛到哪儿去了?怎么背叛的?” “对方是water。主要是交换了些情报,以及对你和黑猫隐瞒了关于她行动的检索结果。” “water啊。” 真麻烦,对她还欠着救了黑猫的人情。 黑焦在地上盘起腿。 “感觉water和您的关系要变好了,这么下去搞不好要被怀疑,就来坦白罪行。” “真老实,你这种人死得早啊。” “我就是不想死,所以这么做也分人。” “看心情我说不定也会动手。这之后你怎么办?” “一切按您的意思来。” “好,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 今天太累了,懒得考虑。 白猫站着都嫌麻烦,在床上坐下。 而黑焦站了起来。 “如果被赶出公会,我就把所有点数交给您。” “你想走随便,不想走的话,就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就公会而言,也需要个像样的检索士,而且个人来说黑焦说的话又很有意思。这人说是想了解架见崎的一切。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地方?为什么我们在战斗?运营者想要的是什么?白猫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同样有兴趣。 “我知道你是个叛徒,这件事姑且是记下了。但今后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 “您真是温柔。” “你不是知道吗?” “是的,但本以为您会更生气。” “虽然没生气——” 白猫也不是讨厌背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情况,而根据那些情况做出选择,会出现这种事也不奇怪。她不觉得这卑鄙,是黑焦按他的方式认真思考后得到的结果吧。 白猫把手枪递给黑焦,笑了。 “嗯,虽然没生气,但有点难过。” 想想看,自己至今还没有被真正信赖的人背叛过,所以根本没想过,但背叛让人难过。 黑焦朝这边看过来,似乎吃了一惊,然后才回过神似地把接过的手枪塞进白衣口袋,转向这边的脸上写着为难。 “我可以辩解一句吗,就一句。” “简短点说。” “如果真的遇到二选一,我想我会选择您而不是water。这个想法现在也没有变。” “哦,我记下了。” 白猫应了一句,心里笑了。 ——这是被安慰了? 被叛徒安慰,也真够奇妙的。 “那,我出去了。” “哦。” 黑焦轻轻低头离开,白猫朝他的背后说了声:“这事儿别和黑猫说”。 因为她说不定真的会非常生气。 * 晚上十点左右,房门被敲响了。 这时莉莉正随便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听到敲门声肩膀一抖。接着传来的声音让她咬住嘴唇。 “打扰了,我是water。”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着,理性,和名字一般像清澈的水一样。water打了声招呼,走进屋子。 莉莉在床上左拧右拧,总算爬起上半身。water静静关上门,嘴角露出轻快的笑容。 “哦?感觉您心情不太好呀。” “倒没有,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 “我擅自行动了。” 对于自己在平稳之国这个组织的职责,莉莉自认为还挺了解的。做一个形式上的会长,大家都会珍惜自己。但实际上谁都没有要求莉莉主动做些什么吧,比如提出意见,或是判断情况。只要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儿沉默不语就行了,其他事情做什么都是多余。 但water摇头。 “我对平稳之国最中意的,就是会长是您。您不会率军战斗,也不会暗地里用计谋算计敌人。尽管聪明,但也与年龄相符,观察事物多少会有看漏的地方。一个普通的温柔女孩做会长,正是这个组织的魅力。” 虽然没有多少被夸的感觉,但water的语气温柔,也不觉得她在说谎。 莉莉小声说: “可是,我打破了承诺。” “承诺?” “香屋君的能力,我从秋穗那儿听到了。” “这样啊。” water轻轻走近,站在莉莉旁边问:“我可以坐下吗?”,见莉莉点头,她便坐在床沿。 “关于这件事,是我必须向您道歉,那家伙的能力我该立刻报告的,因为关系到组织的运营。”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因为太过强大了。” water答道,然后闭上嘴沉默了一会儿。她很少会像这样,话说到一半断掉。莉莉一动不动地盯着water的侧脸。 water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视线落在地上。 “有类似借口的理由,还有真心话。请让我先从借口开始解释。” “嗯。” “香屋想做的事情没有错,不如说非常正确,想改变架见崎的方式完全符合他的风格。” “嗯,我也觉得很棒。” “但,希望会把战斗拖得更久。他举起的旗帜上写着想要和平,但另一面,也会成为战斗的原因。这种做法会改变架见崎原本简单的构图,本来单纯是强者获胜,而他给了弱者拿起武器的理由。” “是这样吗?” “比如在port,说不定会有人以他的能力为理由发起暴动。我并不能预见未来,但就可能性来说是有的。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可是,我不喜欢一无所知。” 没有自觉让她害怕。 这种后悔,莉莉已经体验过了。和他——香屋步初次见面时,也因为相同的事后悔过。那时的莉莉比现在更不了解现实,也不懂自己的能力和立场,以及自己对他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明明已经反省过,今天却又和那时为同样的理由后悔。她明明知道,使用能力就意味着伤害别人,甚至杀人,却没有理解其中真正的意义。 ——我是个蠢货。 对于想一想就知道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没能按理所当然去考虑。实际上,在看到战场的影像之前,她都不太了解血有多红。 water点头。 “是的。所以,这些是借口。虽然不全是说谎,但有其他真正的理由。我猜到您会中意香屋的能力,所以想争取一点时间。” “什么意思?” “我想做香屋的敌人喔。要全力和他战斗,就要在您和香屋完全联手之前,用这个组织做一些准备。” 莉莉不是很懂water的话。 心头有不少疑问,但她问出其中最大的一个。 “敌人,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water和他是朋友,相信他们尽管组织不同,关系还是很好,对此还感到羡慕。 water莫名不合时宜地显得喜悦。 “我好喜欢香屋,相信他的思维、或者说价值观根基的想法比任何人都强大又美好。我永远对他有期待,他也总是能满足我的期待,还好几次超越了期待。” 从一开始——与香屋步见面之前,莉莉就对他抱有好感。 water讲他的事情时,无论眼神,语调还是忽然浮现的表情,都很有魅力,超出平常的water。那就像是把碳酸水倒进玻璃杯后,浮起的气泡一般闪闪发光。所以莉莉就想,她口中的香屋一定是个很棒的男孩吧。 “可是,为什么是敌人?” “我会待在架见崎的理由只有一个,我有个绝对不会放弃的目标。” “目标?” water轻轻吐出一口气。在莉莉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用我(私「わたし」)做第一人称: “我(私「わたし」)想要证明香屋步的价值,为此不惜一切。就算没法携手共进、就算没法抱紧他也没有关系,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与他为敌。” “有必要变成敌人吗?就为了证明香屋君的价值?” 莉莉还是不明白。 更何况,香屋步的价值不是已经得到证明了吗?他想用至今没有任何人做到或想到的方法结束架见崎的战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超出这些的价值可以给她证明? water难为情地微笑了,但那笑容又显得难过。 “我想要完成与香屋对立的理论。” “对立的理论?” “是的。对于他的思想,我来准备完美的对立理论,如果那些理论被香屋步彻底推翻,他的一切就能得到证明。他将成为运营者不断探求的希望。” 果然,还是不明白。water的话很难懂。 尽管明白离题,莉莉还是说: “既然能和睦相处,那不就挺好吗?何必特地敌对?” “没错,大多数时候完全没错。” “那,我命令你,和香屋君和睦相处。” 如果他的能力会带来问题——如water所说成为战争的火种,那莉莉更希望两个人联手。water很聪明,或许无所不能,只要有她支撑,他的能力不就能完美无缺吗。 water轻轻笑着点头。 “就算战斗,我们的关系一样很好喔。” “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好吧,莉莉,只要您还是我的会长,我就听从您的指示。” “真的?” water和平稳之国的其他人不同。虽然她尊重莉莉作为会长的立场,但不是无条件听从。非要说的话,对待莉莉就像是对待年龄有些差距的妹妹。 对莉莉来说,这种关系让她愉快。但正因为如此她也明白,香屋步这件事很难说服water。对water来说,他无疑是特别的。 water从床上起身。 她站到莉莉面前,单膝跪地,模样仿佛以前读过的故事中服侍主君的骑士。那眼眸仿佛躺下来仰望时看到的夜空般引人入迷。 water开口说: “莉莉。今夜我是来向您道别的。” 这句话并没有让莉莉感到不可思议或是吃惊。或许至今为止,她已经有类似的预感,觉得早晚会变成这样。因为water与平稳之国实在是太不相称了。但,尽管内心的某处已经接受她的话,感情还没有。 “怎么回事?” “我想差不多该离开这里了,想拥有自己的组织。” “为什么?因为香屋君的事?” “不,从以前就决定了。” “要是想做会长,我的给你,这样行吗?” water的嘴角浮现微笑,摇了摇头。 “能在这里做会长的,只有您,莉莉。您是这个组织超出您想象的本质。” “那——” 莉莉低声说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water离开带来的不安,悲伤,还有寂寞,再加上对她擅自扔下自己的愤怒,让莉莉无法忍受。 “那,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 water站起身,朝莉莉伸手,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唱摇篮曲般静静说: “不用想得那么夸张。架见崎很小,只要想见很快就能见到。我们只不过不再是会长和部下,而是变成朋友,这很难过吗?” 不对。光是这样没什么不好。 但,问题在于。 “可是,如果组织不同,早晚会战斗吧?” 我不要这样,绝对不要。 莉莉不想和其他任何人战斗。但,她最不想战斗的对手,就是water。 water摇头。 “不必连您也顺应架见崎的规则,没必要拿组织做理由战斗。” “那,不会战斗?” “这还不知道。如果我们开战,一定是彼此都有不可让步的原因吧,比如梦想或者希望有些不同的时候。但无论我们怎样争斗,如果你投降,我一定保证你之后的安全与平稳。” “那,现在就可以。” 我毫不犹豫投降,你现在就把这个组织抢去。 water的眼眸清澈漂亮,依然透着温柔。 “这样可以吗?” “可以。” “但,还会有人死去。” “为什么?” “所谓平稳之国,就是这样的组织,不依存于您就无法维系。莉莉,我真的觉得你的立场很辛苦,太可怜了。因为你不想杀死任何人,所以连放弃都不会被允许。” 这种事,我才不管——莉莉真想这么说。 不是我想变成这样的,我才不管。 但,莉莉已经知道,这样是错的,也知道这样做早晚还会后悔。组织里有谁死去时,自己还会哭着想,为什么没能早点想象会有这种事。 “莉莉,唯独这件事请您相信。我真的觉得您是朋友。温柔,坚强,诚实,是个特别的朋友。就算我离开,这些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莉莉擦去眼角的泪水。鼻子轻轻抽泣了一声,让她有些难为情。 “你什么时候走?” “其实我想过是这次循环结束的时候,但说不定还会冒出一点事务性的工作。因为香屋的行动,平稳也有点混乱。等这些都解决,组织安定下来以后就走。” “这样。” “在那之前,我会按您的意思,和香屋和睦相处。肯定还有十天左右,但我会诚心诚意地为您效劳。” 莉莉的鼻子又发出一声抽泣。她深呼吸两次,然后开口。 “我知道了。但是,在那之后,每个月也要和我喝一次茶。” “这是命令吗?” “不,是请求。” “那就约好了。我不会违背和朋友约好的事。” 那么晚安。water说着低下头,离开了房间。 一时间,莉莉一动不动地盯着关上的房门。 本以为睡不着,但莉莉窝在床上哭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尾声 1 自从来到架见崎,自己好像有七成时间都被关在其他组织。 虽然没特地算过天数,但在本来所属的公会——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内生活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连一个循环都不到。不过嘛,倒不是说在电影院的生活令人安逸。如果把自身安全放在首位,反而是被关在豪强组织里更好一些,只不过内心的压力会不断增加。 今天香屋步也被关着。他生活在平稳之国公会本部,是座还挺气派的公寓。和以前被带到这个组织时不同,这次香屋已经赢得“莉莉的客人”这一身份,所以没觉得不自由,但绝对有人时刻用检索对准了自己。toma也交代说“要时刻监视”。 循环开始后过了三天左右,香屋的房间有两人来访。 其中一人是秋穗栞,她过来可以说是一如既往。现在她正横躺在三人沙发上,读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漫画。另一人是名叫mono的少女,她是平稳之国的检索士。感觉上次见到她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其实香屋本来害怕让她进屋,但既然和秋穗一起过来,实在没法过度警惕。mono把自己带来的零食还有果汁等等在客厅的桌子上摆开,然后说: “我有事来找香屋君商量。” “哦?大概是哪类事情?” “其实有个男人让我在意。” “这事要找我商量?” “对方是尤里。” 那可真让人绷紧精神。 mono把手伸向薯片说: “正如您所知,尤里现在在伊甸,但我不是很懂他的目的啊,所以希望香屋君给些建议。” “稍等一下。” 香屋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旁边的房间准备纸笔。 mono过来商量,对香屋来说也算难得。他正渴求情报,因为手上没有值得信赖的优秀检索士。就连上个循环被黑焦用枪对准,原因之一也是这一弱点被toma发现了吧。按香屋的立场来讲,尽管不安又害怕,还是不得不靠近情报的来源。 ——所以,用普通的做法不可能赢过toma。 实际上,现在香屋得到的情报全都是来源于平稳之国,或者说是来自toma,要根据和她谈论各种事情时听到的内容来判断情况。但那些情报都经过了某种筛选吧。最坏的情况,她甚至有可能为了随意操纵自己而只提供假情报。当然mono的话一样不能盲信,但情报来源增加仍然难得。 回到客厅时,秋穗开口说: “我也一起来?” “一定要来。” 她听了从三人沙发上起身,于是香屋坐到她旁边。 mono说: “尤里——不对,是伊甸的情况您了解多少?” “多少听说了一点,不过还是从头给我讲吧。” “好麻烦啊。”mono嘀咕道,但还是耐心解释起来。 和香屋刚来到架见崎时相比,现在的势力关系已经相当清晰。被称为三大组织的势力中,月生的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消失,剩下port和平稳两方。原本有五个的中坚公会也只剩两个,就是三色猫帝国和伊甸。不,如果单纯看点数,月生所在的电影院也算是中坚之一。 不管怎么说,中坚里面数据最突出的就是伊甸。 到上个循环前半为止,伊甸的点数只有九万出头,但后来尤里还有类人猿等人从port过去,加二十万。算上kido等电影院的人,再加三万。最后击败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其战果分别是六万和八万。 结果,现在伊甸的总点数超过四十六万。中坚的平均水平是十万左右,所以他们可以说是瞬间变得庞大。 mono说: “伊甸按点数基本上平均分成了三个公会,会长分别是colon,类人猿,还有尤里。colon的公会聚集了原本属于伊甸的成员,主力好像是名叫抚切。类人猿的公会里有他的手下加上来自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合流组。而尤里的公会里主力是原来电影院的kido先生。” 听了mono的话,香屋小声咋舌。 “最后那部分不对劲。” 上个循环结束前,他从toma那儿也听说了大致相同的情况。但他无法理解。 “虽然您说不对劲,但实际如此。kido先生一个人就有十万p左右。” 按照通常的计算,如果把四十六万点数平均分三份,那每个公会就是十五万出头,把其中高达十万p分给kido后只剩五万。 香屋问起已经知道的情报。 “尤里那组主要的点数分配情况如何?” “从高到低来说,kido先生十万,藤永小姐三万,ryama先生一万。这个公会的总点数好像是十六万左右,剩下的就是尤里和其他原电影院成员一起分了。顺带一提尤里差不多是三千五百p。” 这也太扯了。 听说尤里在port时点数有十五万左右。要说短时间内最大值,就是为了对付月生而再多拿到二十万p的时候,不过可以把那次看成是例外。 被派到伊甸时,他手上有八万p左右。那个数字也算不上“妥当”,对于尤里这个名字,八万都让人感觉太少。 而现在,他只有区区三千五百p,这个数字搞不好还比不上弱小公会的领头。 mono用插在纸盒上的吸管吸起果汁,发出细小的声音。 “我想商量的也是这件事啊。尤里变弱倒是无所谓,但这实在太极端了。您觉得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对这种事,感觉就连擅自推测后认定一个方向都很危险。话虽如此,也不能不做任何假设。 香屋朝秋穗看去。她从摆满零食的桌上选了巧克力蛋糕拿到手上,然后回答: “总之,他应该暂时不打算回port。” 香屋点点头。正常来想的确是这样。如果尤里要回port,应该把点数一起带回去才自然。 “如果秋穗把点数分配得这么极端,会是什么原因?” “要看游戏规则,但如果为了增强战斗力,原因就是战况吧。如果敌人是火属性,弱点是水属性,那就把手里的资源全都分到水属性的队友身上。” “其他的呢?最好多换几种角度思考。” “如果尤里遇到他亲自上场能打个平手的对手,有可能选择优先强化队友,免得自己上场结果因为失误而丧命;如果考虑架见崎的规则,还有可能是因为能力的冻结,也就是说就算尤里自己获得点数,也只会解除眼下用不到的能力,于是选择把点数分给能获得新能力的kido先生。香屋的想法呢?” 被秋穗反问,香屋皱起眉头。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所以头疼,但还是为了整理思路开口回答: “非要说的话,感觉秋穗最后说的那个有说服力。” 就是说不解除自身冻结的能力,而是优先获得新能力。但——香屋继续说: “还有个更好懂的效果。感觉他想分散敌方的注意力。” “注意力?” “尤里这个人,光是降低点数就引人注目了,连我们也一直在考虑尤里的事。但这样一来,kido先生也成了不能无视的玩家。毕竟他原本就是挺强的出名人物,而这次手上一下子有了十万点数。” 单纯从和伊甸对抗的角度来看,只是多了一两个必须关注的对手,制定对策时要花的工夫至少要变成两倍。就算拼命准备好战术用来对付拥有十万p的kido,他也可能在开战不久后把那十万完全转让给尤里。 秋穗继续问: “分散别人的注意力,那尤里的目的呢?” “不知道啊。但正常来讲会不会是想隐藏第三份战斗力?” 尤里一直很可怕,而现在kido也变得可怕了。那么敌对组织会不会只顾得上他们两个?为了他们两人准备对策会不会花掉几乎所有时间?那个时候,最有效的就是对手还看不到的第三个选项。 听着两人讨论的mono开口: “还有第三个吗?” “不如说至少会准备到第四个吧,毕竟伊甸还有另外两个公会。” colon组和类人猿组。通常来讲,不可能把这两个各十五万p的部队全部无视。然而按照现在的点数分配,人们的目光无论如何都会聚集在尤里和kido身上。情况极端到这个地步,在香屋眼里反而是colon组和类人猿组更可怕。 香屋喝了口瓶装的可乐,朝mono看去。 “伊甸的数据,你知道的部分可以都给我吗?” 话虽如此,再怎么说平稳之国提供情报时也会有所保留吧。香屋本来已经做好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准备,以为只能拿到一部分数据,却见mono毫不犹豫地点头。 “您拿着终端吧?我把数据发过去。” 这结果或许算是出乎意料。 在香屋看来,他还不是很清楚mono这名少女在平稳的立场。刚遇到的时候觉得她 是个点数比较少的玩家,但似乎和toma关系不错,所以香屋还淡淡地期待她可能是在simon失势后的平稳获得了比较优厚的待遇。 况且mono曾“死过”一次。香屋确实收到了这样的报告,但如今眼前的她精神得很。架见崎有让人复活的能力,所以目前的情况倒算不上不可能。但那项能力应该是由port掌握, toma为了让mono复活恐怕花了很大工夫。而且toma的价值观、或者说是行动理念一类的东西很特殊,没法当成推测的根据,但就算mono对toma来说是拥有重要价值的玩家也不奇怪。 尽管这么想,香屋还是觉得她交出情报时太痛快了。对toma来说,mono是“重要的朋友”,不过从玩家的角度来看,现在mono作为检索士的水平或许还用不着在情报上做什么限制。 香屋没抱什么期待看了看终端,却倒吸了口气。 ——数据好详细。 不只是数量和质量过关,内容也很新。虽然还只看了一眼,但三天前循环开始时新获得的能力都被网罗其中。伊甸几乎可以说是被研究透了。 “这些,都是对的?” “恐怕没错。这份数据对伊甸的了解,大概仅次于伊甸本身吧。” “为什么?” 不知不觉中,mono成了平稳的主力检索士?尽管觉得太扯了,但这份数据应该是豪强组织中核心人员才能碰到的那一类。 “我的地位还挺了不起的。” “是吗?” mono稚气的脸上露出阴笑。 “很抱歉,这么晚才自我介绍。我叫pan,是port的会长。” pan。port的会长。 那个尤里的后继者。 “你骗人。” 啊?假的吧?无法置信。 mono毫不在意地笑了。 “准确来说,这个身体名叫mono,类似于靠能力获得的备用品。你看,mono和pan,这两个名字完全是成对的感觉吧?” 是吗?香屋朝秋穗问道。 连她也显得惊讶,小声嘀咕着回答: “呃,好像是希腊语吧。mono的意思好像是唯一,pan是全部。” 这我哪里知道。感觉“mono”这个名字以前听她本人解释过由来,但内容记不太清了。 mono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说: “换句话说,现在是port与电影院会长间的对话。我们提供了准确度相当高的情报,所以请提供您的智慧。虽然这别说是契约,连口头承诺都算不上,但胆小的香屋君不会看不起我对吧。——尤里的目的是什么?请回答。” 香屋身体发抖,咽下口水时发出了声音。 ——真的? 这事没法全信,但也不能不警惕。要是能说句“哎果然是随便开玩笑嘛”了事倒还好,但如果不是,那就正如mono所说,香屋没法轻视port会长的提出的问题。 香屋开口说: “我可以肯定地和您说,被尤里当作下一个目标的组织不是平稳之国。” mono听了回答: “听你说敬语好恶心。” 香屋差点咋舌,但被他忍住。不过说不定他没必要忍,因为玄关方向传来更大的声音。 ——我被人监视着。 这次和mono谈话的内容绝对被平稳听得一清二楚。玄关的门锁着,估计进来的人开锁时用了比按门铃更简单粗暴的方式。 脚步声不断接近,mono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尤里的目标是哪个组织?” 香屋也暂时忘记脚步声,答道: “如果不是平稳,那就也不是电影院,而是三色猫帝国或者port,不然就是另一个。water接下来会建立的新组织。” 把最后一种可能说出口,算是一种赌博。香屋不清楚mono——port知不知道这条情报,如果她们不知道,或许不该轻率地提起这个话题。 然而可怕的是,关于自己脱离平稳这件事,toma没想对周围隐瞒。虽然不是主动到处宣扬,但所有与她亲近的人都知道,而且toma甚至没要求别人保密。 mono果然也听说了toma打算脱离的事。 “这事,是真的啊。” “嗯。就我所知是没错。” 客厅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三个男人。他们看起来都是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身上肌肉紧绷。其中打头的一人开口: “我们过来是接到了第一部队会长water的指示,非常抱歉,可以麻烦各位中止会谈吗?” 他的话被mono彻底无视。 “water的组织先忘掉吧,有可能出现port对伊甸的局面吗?” “如果只谈可能性,当然有。” “有多大?” “不知道啊。哪种方法我是绝对不会选。不过,如果这是电脑游戏,说不定连我也会那么干。” 换句话说,就是游戏局势和自身安全完全无关。 对于port,尤里手里有张绝对强大的牌,那便是他到上个循环中途为止还是port的会长,也就是说在架见崎比任何人都清楚port的实力。如果他判断能赢,那说不定真的能赢。 “那要是变成那样,伊甸的主力是谁?” 不知道,真的。mono发来的数据香屋还只看了一眼,思考时间完全不够。 所以他按以前就想象到的内容回答: “从port的角度看,可怕的是类人猿部队。” 更准确来说,是来自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合流的人材。那两个公会的能力并不差,特别是当伊甸对抗port成为现实——如果弱者打算去击败强者的战斗真的发生,那两个公会的能力有可能成为关键。 water的手下——一个还年轻的男人拿匕首指向mono。 “请不要再说了。我们已经得到许可,可以随意对您进行攻击。” mono听了,终于把视线转向那个男人。 “不如说这个身体就算死了也能简单复活呀。不过,也没必要把地板弄脏吧。” mono把视线转回这边,露出可爱的微笑,在香屋眼里却显得可怕。 “非常感谢,香屋君。之后还会再联系您,如果想到什么请告诉我。” 那么再见。mono说完就倒下了。她朝桌上趴下,薯片飞到空中。匕首男身后的一个人表示:“已经确认到能力解除。” ——真的假的啊? 竟然是真的吗。mono就是pan,还是port的会长。位于架见崎顶点的这群人——尤里也好toma也罢,还包括以前的月生,他们的行动也太任性了吧?真希望他们能多配合集体行动。 总觉得已经筋疲力尽,香屋把身体靠在沙发的靠背上。 匕首男收起手里的匕首,挠挠头吐出一口气。 “好啦,任务完成,接下来就是私人时间了,按我是前辈来算可以吧?” 香屋朝哪个二十五岁上下、体格结实的男人看去。 “你是哪位?” “说nick知道吗?” “知道。” 这名字经常听说。的确无论在架见崎还是电影院,他都是前辈。 “初次见面,我是香屋步。” “我知道。有空没?” “当然很忙了。” 香屋有很多事要做。首先必须仔细分析mono提供的数据。无论尤里、toma还是port的动作都需要防备。而且最重要的是必须赢得平稳之国——莉莉的信赖,来巩固自己在这个组织的地位。 nick轻轻点头。 “哦,陪我散散步吧,电影俱乐部的会长。” 他也是不听人讲话的那一类吗。 香屋叹了口气,转向不知什么时候又把漫画翻开的秋穗,对她说:“跟我一起来。” 2 nick的目的好像真的只是散步。 被他问“往哪边走?”,香屋回答说“东边”。 尽管在整个架见崎,平稳之国现存的建筑还算漂亮,但逛起来果然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况且周围几乎没人,无论是有店铺还是公园,到处都像是鬼城一样。景色一片凄凉,可八月的阳光还是照得人冒汗。这条街可不适合散步。 nick摇摇晃晃地走在双车道的路中间,开口说: “没有像车那种不健康的东西,是架见崎的优点是吧。” 也不是说没有。作为物件来说,车在架见崎并不稀奇,就连正在行驶的车也是偶尔就能见到。香屋还坐过toma驾驶的车子。 不过nick想说的大概不是那个意思。 “车算不健康吗?” “那当然了。吵吵闹闹的让人有压力,路也会变挤,而且你觉得有多少人是因为交通事故死的?” “但和没有车的时代相比,人类的平均寿命长了很多啊。” “那个是吃的还有医学的成果吧。” “救护车也是医学的一部分。” “就算没错,可长寿不代表健康。” “是吗。我觉得健康基本上是长寿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如果保持健康早逝,就感觉目的和手段反了过来,让人不舒服。但nick的想法似乎不同。 “所谓健康,不就意味着我保持原本的模样拥有自由吗?比起长寿但不自由,我更喜欢自由地早早死去。” “只要能长寿,以后有可能恢复健康啊。” 曾经失去的自由,可以靠科学的进步再次得到。“未来”代表所有可能性都存在的未来。 nick两手插兜低着头,自嘲似地笑了。 “意思是说,那就是你的凶气啊。” 凶气,这个词香屋不是很了解,或许他说的是凶器。不过不管怎样,感觉都不是在夸人。 “‘那’指的是什么?” “对于未来毫无根据的信仰。所以你对死过度惧怕,一心想要活下去。你这人是个奇妙的乐观主义者。” 被刚见面的人这么评价,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秋穗提不起劲地跟在后头,听了这话表示:“基本上没错”。既然她这么说,或许的确没错。而且就香屋本人而言虽然自认为胆小,但从来不觉得自己悲观。被说是乐观主义者让他心里舒服些。 香屋没想到可以回答的话,便闭着嘴继续迈步。 走在前面的nick朝这边瞄了一眼。 “你真是个怪人。” “哪里怪?” “像现在那样被别人擅自断定人格,大多数人都会不高兴啊。无论对方说得准不准。” “我倒觉得你这样突然测试对方更怪。” “就是说你不健康啊。被人擅自下结论很不自由吧?能轻易接受这种不自由,你人格就是不健康。” “难道说莫名其妙的测试还在继续?” “当然了。就是为了这个,我现在才在这儿无聊地散步。” 原来你自己也觉得无聊啊。唯独在这点价值观能达成一致,真是太好了。 nick在自动售货机前停下脚步。 在架见崎,饮料的价值比不上食物。因为到处都有自动售货机,而且饮料容易保存。电影俱乐部里可乐的存货也很充足。 “要喝点什么?” nick问道。 香屋朝秋穗看去。秋穗回答说:“葡萄果汁。” 尽管是自动售货机,但上面不通电,货币经济自然不成立。虽然香屋没有看清,但nick恐怕是挥下了匕首。一声脆响过后,自动售货机前面便开了个几厘米的口子。强化——他专门用了能力来切断自动售货机的锁?不知道撬开公寓门锁时用的能力持续时间过没过去。 nick拿出蓝色罐装的葡萄果汁,然后是微糖咖啡,把葡萄果汁扔向秋穗后说: “电影院会长,你呢?” “什么也不要。” 和mono谈话时喝了可乐,现在还不渴。 “这可是前辈说要请客,就该接受好意吧。” “那,我也要葡萄果汁。” “好啊,这才算正常反应。我也讨厌死板的上下级关系。” “那就别说这说那嘛。” “我就喜欢和对方发牢骚。” 这人真让人搞不懂。 nick喝了口微糖咖啡,再次迈开脚步。 “kido先生的事,你怎么想?” “指哪方面?” “突然就在尤里那组拿到最高点数,感觉不太妙吧?” “很难说啊。” 手上点数高,就不可避免会站到前线,这的确不妙。不过在架见崎,点数低的玩家会轻易死去,而点数高的玩家不容易死。据香屋所知,拥有高额点数却依然丧命的,就只有过去担任平稳之国第一部队会长的高路木。他在和白猫一对一的战斗中落败,然后死了。 “到头来,还要看对手。” 如果尤里真的挑战port,而kido要与port里非常强的玩家战斗,那就不妙。不过kido在port有枚后盾。银缘——ido。只要有他帮着kido,就能实打实地提高生存率。 “如果你是尤里,会怎么做?” “这个假设没有意义,因为我不是尤里。” 感觉自己和尤里的价值观从根本上不同。有些选择香屋不会考虑,但换成那个人肯定能毫不在意地采用。 “问题在于,尤里有没有可能把kido先生当成弃卒来用。” “那个人已经有十万p了啊?” “要是只靠十万p就能打败port,那成本可真够低。” “尤里的目标真的是port吗?” “不知道啊。不过平稳不会是他的目标。”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有那种能力。” q&a。 强制运营者回答问题的能力。 在这个循环,香屋把其中大半都用在了平稳之国上。 * 这次,香屋准备的候选问题,以及各个问题所需的点数是这样的: ·尤里的公会下次宣战的对象里包含平稳之国吗? yes/no 800p ·toma脱离后,还会有toma派留在平稳吗? yes/no 1200p ·simon不会背叛莉莉吗? yes/no 800p ·部队会长中,不爱莉莉的人有谁? 2500p ·有什么方法能让架见崎变成永远和平的世界? 调查中 “来吧,请选择问题。” 青蛙说道。 香屋盯着手上的五枚卡片,上面是自己写下的问题。 ——点数不够。 香屋持有的点数只有区区1900。 老实说,真希望青蛙能把那三个为了压低价格而用yes/no限制了答案的问题都回答出来。但点数实在不够。 没办法,香屋只好放弃其中一个。 ——toma脱离后,还会有toma派留在平稳吗? 这类问题可以留到以后,让平稳之国出点数再买下来。虽然把答案搁置一个循环让人不舒服,但考虑到toma的性格,也能确信“回答是no”。那家伙喜欢犯规或者出其不意,但对做法有讲究。离开莉莉的组织时留下自己的棋子,这不符合toma的风格。 香屋问道: “尤里的公会下次宣战的对象里包含平稳之国吗?” 其实他本想问的是“下次要对哪里的公会宣战”,但为了把价格控制在能用手上的点数买下,于是用yes或no限制了答案。 ——这倒没什么。 如果能知道不是平稳,就也能知道不是电影院。作为公会会长,香屋目前生活在平稳之国,住在车站的月生也能轻松逃进平稳。只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卷入战斗,就足以当成行动的指针。 青蛙答道: “不。目前他没有这个打算。” 香屋皱起眉头。 “怎么觉得这回答莫名不痛快啊。” “没办法吧,和未来有关的问题,回答时没法断言啊。” “如果是您,难道不是连未来的问题也能断定吗?” “那种事,我可做不到。” “真的?” “如果希望得到诚实的回答,请在下次加进候选问题里。” 青蛙疲倦地摇摇头。这回答算是预料之内。 没办法,香屋只好问起下一个问题。 “那么,可以断定simon不会背叛莉莉吗?” 呵,青蛙吐出一口气,像是笑了。 “说法和写好的候选问题不一样啊。” “反正回答又不会变。” “没错。背叛这个词的定义很模糊,真让人为难。” 这话没错。比如说,只要不违背对方的指示,就不是背叛?哪怕那个指示会给对方造成损失?如果心里明明知道却还是听从,那不算背叛吗? “按您的解释来回答就好。不过,麻烦解释一下背叛的定义。” 听了香屋的话,青蛙点头。 “那么,就按simon自身的心情为标准回答吧。” “也就是说无论simon做什么,只要他相信没有背叛那个人,就不算背叛,是吗?” “是的。您不满意吗?” “非要说的话当然不满意。不过嘛,这样就行了。” “太好了。回答是no。目前,他没有背叛莉莉的想法。” 又是“目前”。没法断定未来。 本来,香屋对这种事不会感到不满。他也认为未来是未知的,存在一切可能。尽管如此,还是希望青蛙能够断言。毕竟生活在架见崎这种不安定的世界,立足之处越稳定越好。 ——这种事纠缠下去也没有用。 青蛙也无法断定架见崎的未来。这句话是真的吗?感觉的确可以加进候选问题里。 “要问的问题就这么多吗?” 青蛙说道。 这么问心眼也够坏的了。两个问题都要800p,加起来1600p。香屋手上剩下的点数只有300,已经买不起剩下的问题。 “就这么多,非常感谢。” 香屋答道。 * 不管怎么说,尤里下一次将会进攻的组织不是平稳之国。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总之在关注平稳之前,还有其他事要做。 目前,香屋和莉莉——和平稳之国算是命运共同体,所以必须把这个组织改造得更加稳固。或者说,toma应该很快就会带着“朋友”脱离组织,到时候需要重新编排战斗力。 香屋等人在平稳之国的领土向东前进。 香屋朝走在稍微靠前位置的nick问: “在nick先生看来,这个组织最强的部队会长是谁?” 平稳之国有十支部队,每支部队的会长分别是这样的: 第一部队,water。第二部队,雪彦。第三部队,hololo。第四部队,ewin。第五部队,spooks。第六部队,绵津见。第七部队,uno。第八部队,太刀町。第九部队,玛卡龙。第十部队,紫。 啊?nick发出不愉快的声音,然后回答: “那当然是water了。” “除了她。” “正面较量比较强的是雪彦和绵津见。我不想遇上的对手是uno和太刀町。让人搞不懂的是玛卡龙和spooks。” “搞不懂?” “就是搞不太懂啊。不过嘛,有多强也要看情况对吧。” 完全没错,问题就在于怎么把有强项也有弱点的人用对地方。为此,香屋无论如何都需要情报。 “就算搞不太懂,也了解一些吧?” “两个人的能力在平稳内部都是机密。spooks是真面目神秘,也不知道年龄和性别。况且这人不在公共场合露面。玛卡龙是男的,说话啰嗦,外号是检索士杀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没想到这么没用。 “那,不想遇上的那两个人呢?” uno和太刀町。太刀町这人香屋只知道名字。当然对uno也差不多,但记得她以前是bulldogs的会长。 “uno总之就是小心谨慎。而且该说是现实主义吧,判断时很灵活。所以在中坚里面,bull是最先投靠豪强组织的。” “那位叫太刀町的呢?” “那家伙正相反。” “相反。” “和uno相反。只是个有战斗天分的蠢货,就这么多,结束。” 用这种粗暴的话就觉得解释完了,真让人头疼。 “和kido先生相似吗?” “也不是那样——话说,你印象里kido先生是蠢货吗?” “感觉他是凭感觉战斗。” 还有三色猫里的白猫也一样。至少不是动脑子战斗的。 nick把手伸向自己的后脑勺,胡乱揉了几下。 “太刀町会飞。” “是能力吗?” “没错,是学了那种其他类能力。” “那不是很方便吗。” “不过啊,其他的就是普通的强化士了。不落地就没法正常战斗。” 那好像确实挺蠢。既然要飞那至少该当个射击士。 “那为什么要飞?” “肯定是因为想飞吧。能力学得特别胡来,却还挺强。我可不想和这种不合常理的家伙做对手。” 这样啊,香屋答道。 的确,要是遇到这种对手,香屋也要头疼。 这时刚好来到路口,nick正打算径直走,却被香屋叫住说“往右走”。nick停下脚步,转头看过来。 “说起来,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一个等toma脱离后在平稳之国具有重要意义的人物。 “去见simon。” 为此,香屋专门牺牲了一个宝贵的候选问题。 为了平稳的未来,他有必要拉拢simon。 * 曾经的代言者——从背地里支配平稳之国的男人。 后来因为瞒住莉莉的“秘密”暴露而失势的男人,simon。 据说,现在他的地位、权力和大量点数都被剥夺,在平稳内的民宅低调度日。实际情况大概也是这种感觉,但他应该不是软弱无力。自simon被赶下代言者的位置后,还没过三个循环。 这个组织用作根据地的教会在一座山上,山脚下是住宅街区。斜坡上成排的房屋中,位置相当高的一座民宅便是simon现在的住处。入口处停着蓝色厢式轿车,更里面的花坛中开着大波斯菊。香屋按下门铃,却听不见响声。玄关处白色的门上装了铁制门环,于是秋穗伸手敲响。 没过多久,门就开了。一个圆脸男人出现在门后。 他皮肤白皙,或许正因为这个,黑眼圈才特别显眼。simon。他穿着轻便的运动衫,外面套着沉稳的绿色围裙。 simon开口: “不好意思啊,给你们看到这幅样子。我正在准备晚饭。” 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感觉准备晚饭还有点早。 秋穗答道: “我们才是,突然就过来。可以打扰您一点时间吗?” “当然没问题。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吃饭?” “非常感谢,那就承蒙款待了。我身后的两个人也可以一起来吗?” simon终于把目光转向香屋和nick,然后愉快地笑了。 “当然欢迎了。最近都见不到什么人,很闲呀。” 香屋也好不容易露出微笑——至少他自己是想要微笑,不过在心里皱起眉头。 ——看吧,果然很可怕。 香屋故意没有提前和simon打招呼。到访这里的事情,他只是征得莉莉的许可,尽可能没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simon真的不知道我们会来访吗? 在准备晚饭,真的是偶然吗? 和无法信任的人一起坐上饭桌是件可怕的事,更别提桌上摆的饭菜是对方准备的了。他肯定是为了在精神上占上风,才准备了吃晚饭这一场合。虽然不确定,但香屋就是有这种感觉。 “来吧,请进。” simon打开门,请三人进屋。 3 厨房里传来菜刀敲打菜板声,声音意外柔和。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菜。培根菠菜开口馅饼(quiche),法式洋葱汤,还有不太清楚菜名不过是嫩煎鸡肉做出的东西。嫩煎鸡肉被切碎,再撒上欧芹,还配着红色和黄色的彩椒。 不久后,simon拿着一大盘色拉出现了。 “最近我在研究腌泡(marination)番茄干,配色拉可以代替色拉调料。” 关我什么事。真希望你别做多余的事。要是真有心招待,不如拿出没开封的罐头。等我放进水里确认上面没开小孔之后再吃。 坐在对面的nick嘀咕了一声“这什么情况啊”。尽管把他牵扯进来多少让香屋有罪恶感,但有个打架厉害的人跟着很值得感谢。其实香屋更想带月生来,但他现在所属于电影院,在平稳领土内用不了能力。只为了这个就对平稳宣战也不现实,于是香屋决定利用碰巧遇到的nick。 simon坐在nick旁边、秋穗对面。香屋主动给四个人分色拉,算是勉强做一点抵抗。simon露出让人看不透的笑容说“谢谢”。 “这么早吃晚饭真是抱歉呀。最近我习惯早睡早起了,早早吃完饭,然后读一会儿书,太阳落山后就睡了。不过,在日出比较早的八月,比黎明更早醒来的生活也不错。” 饭桌上准备了刀叉,勺子和筷子。秋穗合掌说了声“我开动了”然后拿起勺子,喝了口法式洋葱汤,然后径直朝simon看去。 “味道很好。” simon用筷子从盛色拉的盘子里夹起腌泡的番茄干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 “对了,您知道water要离开平稳之国吗?” “哦哦,略有耳闻。” toma,那个笨蛋。至少要瞒住simon啊。 话虽如此,香屋也明白她的意图。一方面是她相信被simon知道后,自己就能安全地离开平稳。另一方面是为了妨碍香屋这边。如果香屋要优先自己的利益,就不得不行动起来,避免toma和simon之间出现争端,就结果而言会做出保护她的行动。 秋穗轻快地点头后继续说: “今天,我们来见您的理由之一就是这件事。准确来说,是要怎么处理water消失后的平稳之国。” “一切要看莉莉的决定啊。” 听了simon的话,秋穗笑了。 “对她瞒住真相,结果秘密暴露后失势。真想不到您会说这种话。” simon听了依然一脸认真地回答: “我没把真相看得那么重要。真相的确方便,但人们总是夸大真相的价值。” “夸大,是吗?” “最重要的,是保持正确的心和正确的意识。但真相会让那份纯粹变得浑浊。真相会带来怒火,孕育不安与嫉妒。那么我要用谎言做盾牌。” 香屋到底没有动桌上的菜,他把手撑在大腿之间,稍稍前倾身体盯着simon。 ——真是个极端的老头。 虽然不知道simon说这话时有几成是真心的,但就算只是场面话,也一样危险。 simon用热切的声音继续说: “就算是真相,失落和绝望也能把人毁掉。就算是谎言,希望还是能让人生存。如果大群人都相信正确的谎言,那个世界就被称为社会。到那时谎言也会成为真相。请想象一下,莉莉保持纯真,而任何人都相信莉莉的世界。哪怕莉莉这一存在是编造的谎言,那个社会仍然正当而又正常。” 秋穗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您不相信莉莉对吧?觉得那个孩子脆弱到知道真相就会崩溃。” “那不是当然的吗?就比如说water死了吧,假如她在哪里战斗然后被杀。如果知道这件事,还要对莉莉说不能憎恨对方吗?还要让她继续做善良的象征吗?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期待这种事才更可怕,也更残酷啊。如果是我,就会瞒住water的死。” simon是怎样一个人,香屋已经大致明白了。 他说的话并不稀奇。管理情报,按自己的意愿维持对方内心的安定——如果总结成这样,就是典型的独裁者思维。只不过,simon还挺温柔的。温柔,又脆弱。 香屋决定把simon交给秋穗来应对。如果是得到了新任代言者这一地位的秋穗,simon应该不会小看。而且香屋不擅长这种类似辩论的事情。他经常太过情绪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给对方说明白。 在这方面,秋穗总能保持冷静,所以棒极了。 “我不是不明白simon先生的想法。不过,如果water死了,我会告诉莉莉的。” “然后怎么办?莉莉会憎恨敌人。” “可以憎恨,也可以哭。我会安慰到她心情平复为止。” “心怀憎恨与悲伤的莉莉,无法保持这个组织的平稳。” “为什么要依赖那个孩子?遇到悲伤的事情时,用不着宁可说谎也要让她和以往一样发挥作用吧?重要的是让她好好休息,以及把平稳之国变成莉莉不在时也能保持平稳的组织。” nick的刀碰到了盘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好像是想切鸡肉但是用力过猛。虽然知道他听腻了,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真希望他能安静一点。你不是擅长用匕首吗,区区鸡肉就安静地切嘛。 秋穗又喝了一口洋葱汤,然后继续说: “simon先生的做法最大的问题,是会带来明显的弱点。” “哦?是什么弱点?” “就是真相被揭露。正如您所说,真相是有价值的,一般人都相信有价值。所以靠谎言创造的和平,会轻易被真相破坏。” “只要准备更牢靠的谎言就好了。” “明明您已经用过这种做法,而且失败了啊?谎话被揭穿,然后代言者的地位也丢了。所谓谎言,就是比真相更脆弱。” “但在这个悲惨的世界,只靠真相要怎么战斗?” “莉莉已经证明了。您听到她的广播了吗?在那之后,已经有两个公会加入平稳。” 在上次战斗的最后,莉莉用自己的话语向整个架见崎播出广播。按香屋的想象,其中多少有些措辞或许经过了秋穗的推敲,但根基部分应该就是莉莉最真实的想法。 通过那次广播,莉莉宣布平稳之国讨厌战斗、支持弱者的立场。结果有两个弱小公会不需要任何交涉就加入了平稳。无论看点数还是人员都不起眼,却是实实在在的成果。因为莉莉证明了一件事:在架见崎这个地方,可以不靠战斗力而是靠话语来说服他人。 simon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水。 “我反对让很多人听到莉莉的声音。那次广播的确很棒,完全是我们所追求的东西。但那件事以后,那个孩子对自己的力量有了自觉,早晚会用同样的声音向全军下令攻击。”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经历过了。莉莉知道自己的能力——那个布偶杀过人。对那一真相,她感到后悔。” 听了秋穗的话,simon露出的面容非常独特。 他眯起眼睛摇摇头,停顿片刻后再次摇头。这时他的模样就像个内心温柔的牧师,似乎纯粹对秋穗的话感到悲伤。 “真是愚蠢。受伤的心会犯下过错。” 实际上,香屋多少能对simon产生共鸣。 莉莉是个好孩子,但并不是无论听到什么都会盲目相信。老实说如果toma死了,香屋也想瞒住莉莉。直到可以确信现在是安全的、接下来莉莉整整郁闷一个月也没问题之前,都想尽量不说出真相。 尽管如此,香屋还是会赶快把toma的死讯告诉莉莉吧。因为秋穗指出的问题完全正确:那个弱点实在是太严重了。如果敌人用什么办法——比如强行通过检索来通话,把真相告诉莉莉,说不定会带来致命的问题。所以还不如由自己亲口告诉她,这样造成多少伤害还可以控制。 秋穗吐出一口气,微微笑了。 “不管怎么说,这下就放心了。simon先生和我们的目的大体一致。” 对面的nick皱起眉头。虽然没出声,但眉毛和嘴型明显在说“这哪儿一样了?” simon的想法似乎也算是和nick相近。 “是吗?感觉我们的对话一直像两条平行线啊。” “细节上是的。不过,最基础的部分一样对吧?无论我还是您,都想要保护由内心温柔的莉莉担任会长的这个组织。只不过做法有些不同罢了。” “如果只是‘有些不同’就好了。” “既然目的相同,其他的就是细节了。剩下的只要一起讨论,选择更可靠的方法。如果今后我们可以愉快相处,就再好不过了。” 这么收尾是不是有点牵强啊——香屋暗自担心,但既然秋穗觉得这样就好,那么一定不会有错。要协调两种对立的意见的确是种重体力劳动,如果在这儿表达主张时太过卖力,导致商谈破裂,那就是最糟的结果。最合适的妥协方式或许是彼此都继续保持自己的意见,只在表面上握手然后告别。 simon开口说: “怎么愉快相处?” 秋穗回答: “我们非常希望simon先生作为检索士,回到平稳之国的中枢。” 这便是今天的正题。 香屋需要可以信赖的检索士。如果那个人是simon,会留下不安因素。但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了。不是纯粹看能力,要让平稳保持安定,利用他的名字会更有效率。 simon听了点头。 “如果莉莉允许的话。” “我会向莉莉进言,不过有三个条件。” “一个是不能从你手里抢代言者的位置?” “那是前提。我不打算让您抢走,您也做不到。因为莉莉不会允许。” “那么,是什么条件?” 秋穗微微低头。 “首先第一个,在water离开前,请静观情况。” simon什么也没有回答,微微歪头。但他应该理解其中的含义。 toma打算脱离平稳,而且没想隐瞒这件事。所以留在平稳的人会防备战斗力流向toma一方。事情应该没法靠和平交涉解决,那么就会考虑追杀脱离者这种做法。有人会觉得与其被人把点数全都带走,不如把人杀了,还能给自己剩下一半。 但如果变成那样,就是最糟的发展。现在还不完全清楚谁是toma派,肯定会互相猜疑,甚至可能演变成队友间互相残杀。 一旦这一情报泄露到外面,平稳之国这个招牌就毁了。换句话说,就是温柔的莉莉担任会长、帮助弱者这一招牌。因为这件事砸了招牌,今后平稳就再没有什么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香屋的目的——让架见崎的多数人放弃战斗,主动交出点数的计划也将破产。 toma要脱离也没办法。她的“朋友”会跟她一起走,也只能当成是开销。所以现在,香屋和秋穗不得不像是要保护toma一样行动。 秋穗补充说: “平稳之国是莉莉的组织,而她没有和water为敌的意思。请遵从她的判断。” 那是当然。simon听了点头。 “虽然我不太明白这是在说什么,不过莉莉的决定就是一切。” “太好了。就我来说,如果平稳内部出现争端,就只能最优先去调查具体情况。” “不会出现什么争端。不过,你有什么权限?” “我是莉莉的朋友,而且,是香屋步的朋友。” “香屋君。” simon低声嘟囔,然后朝这边看了过来。眼神与其说是在打量,不如说是带着些敌意看着可疑人物。 没办法,香屋回答: “电影俱乐部下面是拥有十八万点数的月生。如果没出什么问题,我们应该会和平稳联手。” “哦?怎么联手?” 香屋朝秋穗看去。 她继续回答simon的问题。 “那就是第二个条件。让香屋步做平稳之国第一部队的会长。” 第一,simon嘀咕道。 “他能战斗吗?” 闻此,秋穗噗嗤一声笑了,表情很愉快。 “不,完全不行。这正好吧?宣布放弃战斗的平稳之国,第一部队的会长交给这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家伙。” 当然,香屋可不想当什么部队会长,他想尽可能低调、稳健地活下去,就像公园角落处的老旧长凳。 不过,香屋已经做出选择,要成为架见崎的名人。 那么,多少了不起一些比较好,最好能得到大部分人认可。要引人注目就要做得彻底,那样更安全。 “电影院要怎么办?” 听到simon的问题,香屋只好回答: “我正式转会到平稳之国时解散。” 那个公会已经和解散差不多了。至于现在还留着,是为了保证月生的自由。平稳已经发誓专注于防守,不会主动宣战,那么最好守住这个承诺。但香屋希望月生暂时还能自由行动,所以需要平稳以外的招牌。 原本,香屋就打算把留在架见崎的组织控制在三个。 一个是平稳之国,另一个是port,或者是伊甸。而最后一个,是toma将要建立的组织。这样刚好是三个,其他的都用不着。 秋穗表示: “不知道toma会从平稳带走多少人材。但如果是电影院——香屋和月生,再大的空缺也能填上。” 架见崎的势力关系正逐渐接近香屋预想中的最终形态。 尤里会变得多庞大?toma会有多可怕?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只要不放开月生和莉莉这两张牌,实力应该能和那两人不相上下。 不是说互殴或者互相厮杀,而是把那些家伙拖进香屋所期望的战斗领域。 一时间,simon一言不发,似乎在沉思。不久后,他切下一块嫩煎鸡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后咽下,拿玻璃杯喝了口水,才终于开口说: “第三个条件呢?” 唉,这反应真讨厌。 simon坚持不表态。虽然不知道是有意不回答,还是他自己也在犹豫,不管怎么说这交流缺乏效率。 秋穗喝了口洋葱汤,然后说: “在下个循环开始之前请给我们点数,希望能有一万p左右。用来给香屋使用能力。” 目前,香屋手上只剩下300p。这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香屋补充说: “您知道我的能力吧?已经有两个问题决定要在下个循环买下了。一个是‘toma脱离后,还会有toma派留在平稳吗?’,另一个是‘部队会长中,不爱莉莉的人有谁?’。当然只要您提供点数,得到回答后也会告诉您。” 这两个问题对于simon来说应该都很重要。 他微微皱起眉头,把手里的刀叉放下,用桌上的白色餐巾擦了擦嘴。 “你们好像有什么误会啊。现在我在平稳之国的立场,不允许我自由使用点数。” 我可不这么想。 simon现在应该还有不小的发言权。 “老实说,只要让秋穗和莉莉交涉,一万点数还是能要到的。只要不出现多余的人碍事。” 进一步讲,感觉基本不用把“多余的人碍事”当然威胁。莉莉本身就有足够的点数,很可能是她从里面转让一万点数过来。 尽管如此,自己这边和simon交涉还是更轻松吧。毕竟要提出怀疑toma的问题,这件事本身难保不会坏了莉莉的心情,而另一方面,simon对toma的怀疑应该比香屋他们更厉害。 香屋不知道谈这些事时该说到什么地步,于是确认秋穗的表情。 她看也不看这边,径直盯着simon说: “这同时也是对您的测试。如果您真的很无力,我们也没理由拉拢您。只要确认点数付到香屋手上,我就向莉莉进言,让您回到平稳之国主力检索士的位置上。” simon的反应果然还和前面一样,没有具体回答,只是轻轻哼笑一声。 * 离开simon家时,天还亮着。离太阳落山还有一点时间,天空是柔和的水蓝色,但空气湿热。 尽管是夏天里临近傍晚的时间,在架见崎却听不到虫鸣。仔细想想就发现,在这个世界看不到生物,没有猫也没有狗。不,到处生长的茂密林木也是生物,但怎么说呢,感觉这世界被简化了。 走在前面的nick说: “刚的话是事先商量好的吗?” 香屋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鹦鹉学舌似地反问: “事先商量?” “负责制定计划的不是你这边吗?电影院的会长。” 倒没这回事。香屋和秋穗的职责分配在两人自己看来理所当然,但很难用语言来解释。 “虽然商量过大体方针,但剩下的完全交给秋穗了。” 这样事情能更顺利,香屋没必要多嘴。 身旁的秋穗补充说: “大体上香屋是负责紧急情况。像日常的各种事情,由可爱的我来负责也能让对方更高兴吧。” “架见崎这地方,一直都是紧急情况吧?” 这倒没错,但性质不一样。如果是类似“被port宣战了,该怎么办?”这种情况,就算是香屋也会更积极发言。不过这次交涉的对象是simon,姑且也算同一阵营,那么秋穗来更好。 nick停下脚步,朝这边转过头。 “算了,也行吧。让我最后问个问题。” 就算听他提前做铺垫,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想问随便问就好,只不过遇到不方便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 nick把手伸了过来,手里握着匕首。 “虽然现在才说,我也要和water一起脱离这个组织。所以如果你是个威胁,趁现在杀了比较好。” 香屋躲到秋穗背后。 能毫不在乎地说出杀人这种事,果然架见崎让人讨厌。 “要是杀了我,会被water讨厌的,而且再不能辅助kido先生了,对您来说非常不利。” 虽然关系复杂,但身在伊甸的kido对nick他们应该也有保险的功能。kido不会舍弃nick吧,那么如果有什么万一,就可以逃到他那里去。 香屋抓住秋穗衬衫的背后,继续说: “不如说toma应该是一直在监视我,估计现在也一样。那么在您伤到我之前,会有什么人出来保护我。toma态度乐观,但对这种事可是滴水不漏。” 回答香屋的不是nick。秋穗无语地说: “既然明白,就别拿我当盾牌啊。” 我才不要。害怕就是害怕。 “被匕首指着还逞能有什么用。” “不是有可能提高我的好感度吗?” “不用提高。不下降就行。” “一般都会下降吧?” “你不一般,所以不会下降。” 虽然没什么可靠的根据,但香屋还是对此毫不怀疑。他已经决定只相信秋穗和toma两个人。 nick继续严肃地说: “我说你,能保护kido先生吗?” “当然有能做到和做不到的事,不过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力的。” 感觉可以和kido互相协助。或许他绝不会背叛自己所认为的正义。 nick继续用匕首对准这边,另一只手挠挠头。 “这样啊,真头疼。” “哪里头疼?” “其实water和我说,要我变得能赢过kido先生。” “所以呢?” “要是你帮着kido先生,果然还是现在杀了更有效率吧?” 我才不管你的效率呢。 真希望toma别给这人煽风点火。 “那唯独两位打起来的时候,我会帮您。” “这话,你觉得我会信?” “不,完全不觉得,但我是说真的。” 感觉就算和kido敌对也能被他原谅,但nick就不太清楚了。虽然隐约感觉这个人不会像嘴上说得那么随便就杀人,但这种模糊的印象可不靠谱。 “是吗,算了,就这样吧。” nick收起匕首。 “电影院的会长,对你的测试结束了。” “到底是什么测试啊?” “谁知道。大概是测试你的强度吧。” 莫名其妙。真不擅长应付这类人,动不动就把自己的规则强加给别人。 “没想到用来打发时间还挺有意思的。虽然以被water当成对手这个标准看还有点弱,但算是个怪人。” 那我走了啊。nick说着转过身,在头顶草草挥了挥手。 这人真是不可思议。虽然给人感觉非常任性,却一声不吭地陪这边一起和simon吃了饭。或许他只是假装任性而已。 香屋长出一口气时,听到秋穗嘟囔说:“差不多该放开了吧,衬衫都起褶了。” 4 那天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香屋把时间都花在研究mono给他的数据上。必须想象尤里在图谋什么才行。这是为了预测架见崎接下来的势力关系,此外,也是为了尽一切可能保护原电影院的成员们。 这次他尽可能不记笔记,也尽量避免和秋穗商量,目的是防止toma偷看。虽然不知道她手下有什么水平的检索士,但只能相信对方再怎么说也没法连脑子里的想法都能翻出来。 专心地思考了一周左右——这个循环10号晚上,香屋的房间来了客人。对方是以前约好要过来的。 月生。他打开门,抱着纸袋走进屋子。 “思路理清了吗?” 香屋摇头回答: “还没有。无论如何都少一半。” “一半?” “主要的四个组织里,有两个还不了解,所以是一半。” 所谓的四个组织,就是说伊甸、port、平稳,此外还有toma将要建立的新组织。 如果相信mono的数据,那么伊甸的战斗力基本已经清楚了。至于平稳的战斗力,虽然有一部分被隐藏起来,但基本上可以想象。问题是port,还有toma的组织。port纯粹是没有能拿到数据的门路,而toma的组织根本就不知道会有谁。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平稳的nick,紫,还有名叫子弹蚁的检索士。最近toma好像和三色猫关系不错,那个公会应该也会整体——主要是白猫、黑猫和黑焦加入。光是这样就足够强了,但肯定还有更多。平稳里面到底会有多少战斗力流向toma的组织? 月生坐下后轻声笑了。 “那不就和什么也不知道差不多吗?” “没错。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好在对方有下一步行动时能立刻下决定。” 伊甸会怎么行动?port又会如何应对?不对,也可能是port比伊甸先行动。toma呢?她到底让“朋友”混进了多少组织?藏得多深? 有太多可能的模式,没法逐一去想象。所以香屋把思路集中在尤里身上。尤里应该是几乎对port了如指掌,那么,就可以把他接下来的行动当线索,想象port的内情。 问题是toma的新组织。这才是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 香屋在月生对面坐下,简短发问: “怎么样?” 月生当然是具备压倒性实力的强化士,但就个人而言也具备足够强的检索能力。他的能力多数被冻结,但现在也能使用6000p左右的检索。 “可以知道的内容是这些。” 月生说着把笔记递过来。 他现在仍然生活在架见崎站。车站原本是月生的领土,在他加入电影院时也成了电影院的东西,所以没什么特别不方便的地方。和以前的不同也就是月生失去了具有压倒性力量的点数,但另一方面又得到允许,紧急时可以逃进平稳。 香屋拜托月生检索一些简单的内容,站在车站检票口前面就能做到。内容是调查一个弱小公会的动向,名叫风滚工业。 看着香屋眼神落在笔记上,月生表示: “正如上面所写,这十天里,风滚在平稳停留了两天,在port和伊甸各停留了四天。” “没想到在伊甸待了这么久。” “是啊。那个组织刚吸收鲁滨逊还有玛丽·赛勒斯特,正常来讲应该有各种事情要谈——” “没去三色猫。” “是的。” 风滚工业,可以修理家电的四人组公会。由于拥有特别的技能,他们不会被任何组织攻击,可以在架见崎自由移动,在弱小公会里属于异类。此外,风滚还负责架见崎的物流,就是在为修理家电而停留的组织以物物交换的形式行商。 香屋伸手摸着嘴角,嘀咕道: “太明显了。” 这和风滚至今每个循环的行动还有倾向不同。 通常,每循环前半段,风滚不会在一个组织长期停留。因为新鲜食品会不断腐坏。修理家电这个本职工作也一样,冰箱要尽早修好才不会失去价值,而且行商时食品的需求量很大。循环开始时尽量多去些地方才好,然而这次他们把时间花在了port和伊甸上。 月生打开他拿来的纸袋,把里面的东西摆到桌上。是面包,还有罐头和瓶装的耐保存食品。香屋和月生约好一起吃晚饭。 “如果事情和您想象中一样,那么伊甸是重点?” “当然port也是。” 对于风滚,香屋有一个假说。 调查那个公会的过去,便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的情报。 toma过去有自己的公会,而且把那个公会交给平稳换来了自己的地位。而风滚工业,是在toma那个公会旁边出现的。 如果风滚由toma的意愿建立。 ——如果她想要一个特殊的弱小公会,让他们能在架见崎自由行动,目的只能有一个。 那便是toma分散在各个组织的“朋友”之间的联络网。那么,风滚在各处停留时间的比重,与即将与toma的新组织汇合的人材比重,在某种程度上恐怕成正比。 月生拿起瓶装的苹果汽水(apple sider),打开瓶盖。 “如果water在port和伊甸里都有不少棋子,会怎么样?” 香屋盘腿坐在沙发上,弓起后背。 “假如port和伊甸开战,连结果都能被她左右。” 交战双方的组织里混进了第三方的棋子,这很危险。虽然不知道人员的水平和数量,但最糟的情况甚至会变成“port和伊甸一同被toma收服”。 月生把汽水瓶口 送到嘴边,然后说: “那么,您的判断或许不正确。” 目前,香屋正专注于强化平稳之国,做出这一判断的理由在于有情报表示,不管尤里是回port还是留在伊甸,“尤里的组织”都不打算对平稳宣战。但如果那两个组织一同被toma收服,等平稳处理完内政可能就太迟了。 香屋皱起眉头。 “就算toma对port与伊甸的战斗插手,果然还是不能让现在的平稳之国行动。” 与动用武力战斗的尤里和toma不同的,是独自期待和平的莉莉——必须在架见崎形成这样的构图。况且单纯看战斗力,无论toma还是尤里都打不过,所以利用平稳战斗这个念头本来就是错的。 “月生先生,可以拜托您配合我行动吗?” “哦?在我看来,已经相当配合了。” “是的,不过希望能更配合一些。首先想让您去见simon。” “为什么?” “为了让simon认同电影俱乐部的价值。我想顺利交涉,先从他那里拿到平稳的数据。” 可以认为simon几乎完全掌握了与平稳人员相关的情报。至少直到他不再担任代言者为止是这样。无论总点数还是人数,平稳都仅次于port,在架见崎排第二。说不定哪里会有用得上的能力。 “为什么是我?” “无论对方是谁,您都是交涉的王牌吧。” 哪怕同样的话,香屋说出来和月生说出来的价值就不一样。就算香屋说“我们联手吧”会被一笑置之,换成月生来说,对方就不得不认真考虑。 “而且,我对月生先生战斗以外的方面也有所期待。” 在香屋所知范围内,月生在架见崎的资格最老。纯粹是经验丰富这点就有价值。 “去和simon谈倒是没问题——” 月生停顿一下,轻声笑了。 “怎么了?” 被香屋问道,月生眯起眼睛,推了推眼镜。 “没什么,就觉得您相当信赖我啊。没考虑我可能背叛吗?” 香屋皱起眉头,拉开桌上培根罐头的拉环。 “当然会考虑了,时常考虑。” 目前,月生是电影院的唯一一张牌,而且香屋可以依靠的基本只有他,自然会怀疑了。这就像是在跳伞,就快要跳的时候开始担心降落伞能不能打开。 而且,月生和toma的关系也值得怀疑。这两人好像见过好几次面。最糟的情况甚至要想象月生也是toma派。 “那么,为什么?” “因为那种情况我只有一个选择。” “是什么选择?” “举白旗。” 无论怎么考虑,结论都不会变。如果连月生都是toma那边的人,就根本没有下一步棋可走,只能承认是她完胜。 “拼命投降,我也跟在toma下面。至于接下去怎么办,可以等她接受投降之后再考虑。” 要先保证活下去,不然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为此香屋能舍弃碍事的志气或是自尊,输掉所有战斗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月生点头。 “或许就算我说‘请放心吧’也没法让您放心,不过我目前还打算继续做您的同伴。因为您比我至今在架见崎遇到的任何人都更接近第零类的假象。” 第零类假象。为活着这件事本身找到价值的偏见。运营者似乎想要找到它。 “月生先生也在寻找吗?” “姑且在找。别看这样,我也有‘aporia股份有限公司’的名片。” “这我也不太懂啊。那家公司到底是什么?” “现在还是先保密吧。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添麻烦是给谁填麻烦?运营者吗? 按香屋的预想,月生恐怕和某个运营者有密切联系。 “总之,有月生先生做同伴,我很高兴。” “我先去和simon谈谈吧。” “好的,非常感谢。” 月生喝了口苹果汽水,微微露出笑容。 “对了,会长,有件事务必要和我说一下。” 被他叫会长真是不舒服,总觉得极其不合时宜。在香屋的认识里,与其说月生是队友,不如说是有交涉余地的合作者。 月生说: “希望您能告诉我电影俱乐部今后的打算。今后有什么目标、想打倒谁、想和谁联手。当然我已经知道您的目标是让战斗从架见崎消失,但在那之前还需要几个阶段吧。” 当然需要。 眼下的目标,是在平稳内获得稳固的地位。不过除开这个,还有个很大的目标。 “因为目前没找到方法,所以还像是梦话一样。” “嗯。” “比起其他人,我最想得到银缘先生。” 月生和莉莉。既然这两张票已经在手上,那么接下来就是他了。 银缘——port的ido。 香屋每天都在发愁,琢磨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抢过来。虽然想拜托kido他们准备交涉的机会,但目前还不知道合适的时机,以及能吸引银缘的筹码。 “原来如此。接下来是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啊。” “也有这方面因素,但我真正想要的不是检索能力。” 就算单论检索能力,银缘也强得要命。但如果把银缘看成单纯的检索士,他就不是下一张牌的最佳选择。要是只考虑架见崎的局势,让香屋举一个最想要的人,他打心底想得到尤里,其次大概是白猫吧?总之,他想和能在弱者中产生向心力的强者联手。 但如果从另外的视角来看,香屋最想选择的便成了银缘。 “那个人,是我最喜欢的动画的导演啊,剧本也是他负责写的。” 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那部动画决定了香屋的思想,让他和toma还有秋穗产生联系。 “那能成为战斗力吗?” 听了月生的问题,香屋点点头。 “当然能,我想挑起的战斗,关键就在这里。” 为了与toma还有尤里战斗,银缘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也是真正能让q&a这一能力发挥最大作用的齿轮。 “打架太可怕了。我想用故事做武器。” 有莉莉这面旗帜。有月生这一说服力。那么,最后香屋想要的便是话语。 那个人曾创作过一部动画,里面不停叫喊着“活下去”。香屋想让他再做一次相同的事,使得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去面对那句话。 不是ido,也不是银缘,香屋想要的是身为动画导演的樱木秀次郎。 * 自从来到架见崎,自己始终睡眠不足。 最近这个症状开始出现峰谷。经过两三个不眠之夜,肉体迎来极限,之后便像是昏过去一样睡上十个小时。这样不好,非常不好。因为如果在筋疲力尽时发生战斗,或者出现必须尽快做出判断的问题,就只能用不太灵光的脑子应对。要不近期让秋穗拿到能够安眠的能力?香屋开始认真考虑这一选择。 那天——八月十日的夜晚,肉体时隔几日再次迎来极限。香屋原本躺在床上,想思考今后的种种安排,可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意识到这件事时,他已经醒了。 是夜里,半夜。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窗外还没有朝霞的影子。那扇窗开着。香屋当然不会开着窗睡觉,感觉好可怕。 窗帘随着和缓的夜风摇晃,那面窗帘只有一边拉开一半。这很怪。香屋睡觉前总会紧紧合上窗帘。 天上挂着新月。月光照进屋子,把地板照成一片苍白。在那束光正中间,放着一枚信封。 香屋用力握紧颤抖的手。架见崎这个地方简直太可怕了吧。有人打开窗户和窗帘,放下信离开了。如果那个人有想法,自己已经死了。 他轻轻走下床,首先打开屋里的灯。 放下信的那个人还在屋里吗?恐怕不在了。香屋极其柔弱,从对方来看,要动手应该用不着偷袭。况且会送信过来的人,他只想得到一个,而且大概可以猜到信的内容。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怕。香屋静静走近那封信。 “toma。” 香屋叫起她的声音,结果没有回应。 他紧紧合上窗帘,捡起信。四周没有动静。他回到床边坐下,然后打开信封。 上面是toma的字迹,郑重地写着简短的文章。 我要走了。 希望你能和秋穗说,莉莉就交给她了。 我想在月末和你慢慢聊一聊。 到时候,我终于能向你介绍冬间美咲。 香屋重新读过一遍,仔细观察信纸和信封,但没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仅仅是白色的信封和信纸而已。 香屋紧紧捏住信,两肘放在大腿上低下头。 ——toma。 真搞不懂。 这点倒是和以往一样,那家伙一直让人搞不懂。但这封信莫名让他感到哪里不对。上面的温度和以往的她不同。 “既然有话想说,就说清楚啊。” 香屋在嘴上说出这句话,但果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5 一夜过去,十一号到了。 那天早上,平稳之国得知toma——water消失了。 她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去向。无论port、伊甸还是平稳之国都不惜全力用检索去找,却仍不知道她的位置。 这实在太过奇妙。 不是说有什么能力连port的检索都能骗过。因为正常来想,她的去处只有一个。 那天,架见崎出现了一个新公会。 公会名叫“世界和平创造部”。 公会会长,water。 位置在架见崎西南方——过去上面是bulldogs,如今成为平稳之国第十部队的领土。紧接着,平稳之国的第七部队、第八部队和三色猫帝国向那个公会发出宣战布告,开战后立刻投降。 无论在谁看来,toma都应该在那个公会里才对。 ——但,她为什么要隐去自己的存在? toma消失了,只在架见崎留下混乱。 插图 1 water消失两周后——二十五号夜晚,尤里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地点是伊甸领土内,在一座杂居楼二楼的酒吧。这里已经恢复供电,但没有放音乐。桌上是瓶装红酒和两个空玻璃杯,此外还摆着三种芝士、薄脆饼干(cracker)、巧克力、切成薄片的帕尔玛火腿。 尤里闭上眼睛。自从上个循环结束起,他一直过着寻找恐怖心情的生活。 ——water,那个孩子会有多可怕呢? 关于向port宣战的时机,他有些犹豫。是二十九号,还是三十一号?原本他打算选二十九号,在这个循环内击溃port。不过water的行动不透明便让他在意,所以或许三十一号更好,而且时间要尽可能晚。换句话说,就是推迟到下个循分出胜负。 不久后,他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睁眼看去,是一个男人站在前面。他个子高,但还比不上尤里。身上肌肉紧绷,体格强健,表情却很温柔。kido。他慢慢走近尤里的沙发,在他面前停下脚步问: “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可以。不好意思啊,把你叫过来。” “哪里的事。这可是会长的指示,无论去哪里都没问题。” 这个男人成了自己的手下,这对尤里来说也感到意外。对方肯定更意外吧。过去,把银缘——ido从电影俱乐部抢走的就是尤里。因为当时那是为了赢下选举最有效率的办法,于是尤里那么做了。自己应该被kido恨得相当厉害,但从眼前青年的举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他保持柔和的笑容,在对面坐下。 尤里拿起桌上的酒瓶问: “红酒可以吗?” “什么都没问题,不过我不是很会喝酒。” “还可以再准备软饮料。” “没事的。至少要陪您干杯。” 尤里在两个杯里倒上红酒,然后两人只是举杯示意,没有实际碰杯。知道kido不太喜欢酒,于是尤里选了红酒中容易入口一种。他自己也喝不惯苦味太重的红酒。 kido拿起杯喝了一口,然后说: “味道不错。” “那真是太好了。” 实际上,尤里对自己招待人的水平没有自信,或者说可以稳定拿到八十分左右,但很难做到更好。话虽如此,像这种密谈时配的酒品,没必要追求满分吧。 尤里给了kido一项非常简单的指示,要他能熟练运用十万点数战斗。十万这个数字可以说很大了。 “状态怎么样?” 被尤里轻快地发问,kido歪过头回答: “不是很清楚。还没有实际体会到自己变强。” “哦。” 在尤里看来,也觉得kido素质优秀。大概比不上白猫吧,但如果只比较素质,基本不输给其他人。就算是现在的port里面,相同水平的玩家也只有两三个,而且尤里想不到有谁绝对能超过kido。 话虽如此,这也是只看素质。port的人能够善用能力,也就是说有使用高额点数的经验。如果正面交手,kido的十万p有些不够。 可是放眼现在的伊甸,只能调动这个男人了。虽然还有其他几名关键的玩家,但除了kido以外都不用担心,他们只要发挥以往的水平就行,唯独kido必须突破极限。 尤里喝了口红酒,然后说: “对了,最近我和类人猿聊过。提到到所谓强大的玩家,都对未来有明确的打算。” “这样啊。” “我想知道你的理想。” kido露出苦笑。他的脸颊已经因为酒精而微微变红。 “感觉我的回答没法满足您的期待。” “不用担心。其实聊这类事时我不会对对方有什么期待呀,当然也不是小看你,只不过单纯好奇地问一问。” “这样吗。” “嗯。” “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们一起悠闲生活,但不知道如何实现,就只能让自己变强。” 尤里听了点头。 kido是个优秀的玩家,但按尤里的标准来看不属于强者。他并不像白猫或是月生那样突出,也不像water或是香屋步那样大胆地向自己的目标前进。就连类人猿都能算得上是后者,而眼前这个男人哪种都不算。 尤里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表情说: “那就是你的弱点。” 他的表情一点也没变。尤里想在他脸上找到焦躁、怒火或者沮丧,却一点都没找到。kido只是痛快地点头。 “是的。应该没错。” 如果是类人猿,大概会评价他态度温吞。 但尤里倒不这么想。kido身上总有一丝放弃的态度,但那正是他的特色。无论在战场还是其他场合,他都冷静地俯瞰四周。视角不放在自己身上,是这个男人的优点。 尤里继续观察kido,同时表示: “不过啊,要弥补你的弱点非常简单。” 这次,kido的表情变了。 他噗嗤一声轻声笑了,好像是感到无语。 “是吗?” “嗯,很简单。只要把通向那个模糊目标的路线弄清楚就好了” “怎么弄清楚?” “你希望我把ido——把银缘还给你吗?” 这句话里尤里毫不遮掩自己的挑衅。 然而, kido仍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轻快地点头说“当然了”。 尤里喜欢这种类似空虚的状态,感觉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真可怜,这个男人不爱自己,但他一定拼命想要爱自己以外的什么人。 ——我也是最近才终于意识到,这个想法是错的。 尤里真想告诉他。 ——爱这种东西的基础就是自爱啊。对他人的爱,不过是由自爱拓展而来的产物。人类会对他人产生错觉,误以为是自己的一部分,并努力像爱自己一样去爱他们。 尽管尤里想和kido这么说,但现在还是先忍住。就今晚密谈的步骤来看,这些内容实在没有意义。尤里继续说: “下次战斗中,如果你能满足我的期待,就把ido还给你吧。我保证把你和他,以及电影院出身的人聚到一个公会,并且不作任何干涉。” 听了这话,kido总算是显得困惑。 他身体微微前倾,用力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 “银缘先生的想法呢?” “我知道他在拘泥于什么,要说服很容易。不过——” 尤里把话说到一半,朝桌上的薄脆饼干伸出手。把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后才说: “抱歉啊,我实在想不到该怎么说才好,不过隐瞒也没用。这个循环结束时,我们要对port宣战。” kido恐怕也多少听到了传言,但他似乎不相信。尤里有意同时散布了其他传言,比如要和平稳之国、三色猫帝国,还有water的新组织交战等等,这样应该顺利地分散了人们的注意。 “为什么,是和port?” “理由还要保密,不过开战前就会知道。” “不管怎么说,我是没法动手。银缘先生在port啊。” “那怎么办?” “我可以现在就解决一切问题。” kido的眼里非常自然地浮现杀意。只要在自己所属公会的领土内,就算不是交战状态下也能使用能力。面对拥有10万p的kido,现在的尤里只有3500p。这根本没法抵抗,只要他扣下扳机就结束了。尤里当然也知道有这个可能,而且没准备什么对策。 ——在这里杀了我,然后立刻逃进平稳,和香屋他们汇合。 对电影院来说,这个选择是正确的,非常正确。恐怕换成尤里就会这么做,类人猿之类的一样会选同样的方法。但kido不一样,只要一句话就能制止他。 “ido也打算站在这边。” 这是当然的吧?现在port在表面上总点数有160万,实际上还有检索士们费力藏起来的30万。而伊甸虽然体量急速膨胀,点数也只有port的四分之一左右,正面较量起来赢不了。 然而尤里还是决定要和port开战,是因为有机会从内部瓦解那个组织。其中的关键就是ido。只要有他帮忙,至少可以在情报战中获得压倒性优势。 kido闭上嘴,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眼神似乎在瞪人,但看不出有多少攻击性,感觉只是在疑惑。 尤里继续说: “就由你来担任下次战斗的核心角色吧。如果胜利你就能得到一切,失败就会失去银缘。因为他也要背叛port。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嘛。怎么样?对将来的构想很清晰了吧?” 这话里没有谎言。 只要能击败port,把ido还给kido——还给原电影院的人也没什么。虽然感觉或许到那时候ido还会跟在自己这边,但变成敌人也很棒。那样就能收集新的恐怖心情。 kido开口说: “您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希望你杀了这个男的。” 尤里拿出终端,把屏幕给kido看。 上面是一名玩家的数据。 “是圆桌成员之一。舞台由我这边来准备。” 只要干掉那个人,就再没有哪个玩家能阻拦尤里的计划。 * 同一时间,香屋步正和秋穗一同讨论平稳之国的人员安排。 追随toma离开平稳的大概有三十五人,特别是十支部队里有三支部队的会长离开,损失很大。那三人是紫、uno和太刀町。她们部队的成员连同领土一起去了toma那边。 香屋想起nick说过的话。 ——正面较量比较强的是雪彦和绵津见。我不想遇上的对手是uno和太刀町。让人搞不懂的是玛卡龙和spooks。 正好那两个“不想遇上的对手”跟toma走了。nick也和紫一起去了toma的组织,所以他的愿望算是实现了。 秋穗说: “领土也被带走,是时候废弃十部队制了呀。” 这点香屋也同意。平稳的人员有两成被toma抽走,所以部队数目也可以减少。 香屋盘腿坐在沙发上回答: “感觉比较简单的是用剩下的七支部队加上月生先生和我的部队,一共八支。” “嗯,那不就挺好的?” “电影院什么时候解散,我有点犹豫。” 换句话说,是香屋和月生在数据上也成为平稳一员的时机。 其实本来越早越好。最近,加入平稳的原弱小公会那群人已经开始不信任这个组织。他们归顺平稳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是toma——water的存在,所以也没办法。为了修复龟裂,只能用上月生的名字。只要月生成为平稳的一员,他们也多少能够安心,但没法“立刻”采取行动。 香屋抱着脑袋嘀咕: “况且,世界和平创造部是什么意思啊。” toma的新公会。那是来架见崎之前,她和香屋、秋穗建立的秘密组织。 对这件事,秋穗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 “没什么不好的吧。原本,世创部的名字就是toma起的。” “不好,完全不好。搞不懂她想做什么。” 香屋也不在乎toma把自己过去所属的组织名字拿来用。不过,toma现在建立公会起这个名字,让人非常不舒服。 “因为那个不应该是我们的名字才对吗?” 香屋企图用“q&a”把架见崎变成没有争斗的世界。为此,至今他承受了许多不合本意的辛劳。然而toma那边要打世界和平的旗号吗。 大概是理解到香屋觉得哪里不对劲,秋穗轻轻推了下眼镜说: “说不定那边也打算搞类似的政治宣传呢。” “嗯。我不喜欢论点重复。主张和平的只要有平稳就够了。” “是吗?如果论点重复,考虑到月生先生的存在,不是我们有利吗?” “没那回事,估计她那边相当强。” 如果己方和toma的组织主张的内容相同,周围的人会以实际成果来选择要跟随哪一边吧。要是只考虑目前的评价,差不多是势均力敌。这边有莉莉和月生,对面是toma和白猫。似乎会是场漂亮的对抗,但对方没这么简单。 “toma还有没亮出的牌,肯定是藏在port和伊甸。无论内容如何,隐藏的位置都是问题。” 如果考虑port或者伊甸也有toma派,肯定会有很多人都去toma那边吧。月生曾败给port和平稳,失去大量点数,如今的向心力无法扭转这一局面。 但秋穗毫不在意。她喝着纸盒装的饮料,不知道是奶茶还是什么。 “这点我们不也一样吗?” “嗯?” “kido先生,还有银缘先生。刚好是混进伊甸和port的牌。” “但他们不一定能发挥作用,所以我才头疼啊。” kido那边,大多数事情只要拜托他就能答应吧。香屋对他有这个程度的信赖。但kido现在是那个尤里的部下,感觉拜托太勉强的事会让他有危险。至于银缘,甚至还不算是自己手上的牌。想得到他不过是香屋的梦想,实际上连一根指头还没碰到。 如果port与伊甸的战斗开始,将月生——那张唯一的王牌混进战局,到底能做到什么?port和伊甸,是哪边占优势?支持哪边利益更大?有没有除他们以外的第三个选项? ——换一下视角吧。 香屋在心中嘟囔。 不是香屋眼中的战场,也不是尤里或者pan的视角。toma到底有什么目的?她要怎么利用藏在port和伊甸的手牌才最有效率?(译注:此处原文为port和平稳,但根据上下文来看是port和伊甸更自然。) ——考虑一下可以想到的的最糟情况。 那当然是toma最完美的胜利,靠自己的手牌支配那两个组织。她已经做好这么多准备了吗? 香屋不禁出声嘀咕: “为什么,你消失了啊。” 眼看着架见崎的局势已经逐渐到达最终阶段,你消失是搞什么?特地在建立自己的组织后立刻销声匿迹,实在太可怕了,看不透她的意图,没法想象这是什么步骤。 正在香屋要哭出来似地皱起眉头时,终端上传出声音。 “唷,香屋君。您心情如何?” 这嗓音香屋没听过,但口气他有印象。 香屋朝终端看去。屏幕仍然一片漆黑,看来只是语音通话。 “mono?” “哪个都可以,不过现在是pan。啊,不过说话方式是mono版。” “好绕弯子。” “哦?真不像香屋君。对port的会长说话时语气好随便呀。” “我本来也是用敬语更轻松。要不换一下?” “总觉得好恶心,我拒绝。——不过,果然我还是以pan的身份说话吧,ok?” “当然。” 无论port的会长用什么语气说话,香屋都没资格抱怨。该死,早知道就和mono处好关系了。那些日子真让人后悔不已。尽管很不擅长,但还是对各种人都温柔开朗些比较好吧,这是为了自卫。 pan开口说: “然后呢,怎么样?差不多该看出尤里的目的了吧?” “如果不知道port的数据,一切不好说。” “那真是遗憾。我都把伊甸的数据当礼物送你了。” “话说那个真的准确吗?” “哪里不对劲?” “内容上完全正常,但根据来源有可能变得可疑。” 听说port——不如说整个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是银缘。但那个银缘好像和尤里关系不错。尽管要靠利害关系维系,而且条件是kido等人的安全,但两人的关系应该到现在还在持续。而如今kido他们生活在伊甸,所以就算尤里和银缘的联系更紧密也不奇怪。那么,port通过银缘得到伊甸的数据就让人信不过。 pan冷静地开口回答,声音果然和mono不同。 “主要负责检索的是ido,不过也给其他检索士确认过。按那份数据准确无误来考虑是没问题的。” 唔,香屋低声低吟。mono和pan,银缘和ido,还有toma和water。不只一个名字的家伙这么多,真让人心烦。原本情况就够麻烦了,真希望名字能简单点。 “如果只看数据,果然是类人猿部队更难对付。名叫风筝还有paramythi的玩家,两人的能力组合起来就糟了。而且连玛丽·赛勒斯特都在那边,可以轻松打败任何人。” 虽然不知道有70万p的月生如何,但超过10万p的白猫那种水平是不会有问题。类人猿部队里能力的组合只要得手就能获胜,而且难度绝不算太高。 pan轻声说: “风筝?” “类人猿的同伴。原本是自己组织的人吧?你记着点啊。” “你等一下,我看看能力的数据——原来如此。” “懂了?” “懂了。我会准备对策。” “有办法应对吗?” “port手里的牌还挺齐全的。” “可是,尤里也知道那些牌。” 那么,他肯定也想好了怎么让port先打出那些可能碍事的牌。 pan轻松地回答: “是啊。不过对我来说,输赢都没什么。” “真的?” “我对port又没什么感情。” “难道说你也要去世创部?” “世什么?” “世界和平创造部。water的公会。” “哦哦。” 据香屋所知,身为“mono”的pan与toma关系不错,那么toma藏在port的牌说不定就是pan。 她听了噗嗤一声轻笑。 “没这回事。我和她目的不同。” “是吗?按我的想象,water消失后最可能的位置就是在port。” 而且,她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连检索都找不到。要用这种招数,必须有非常优秀的检索士协助吧。感觉能做到的组织也只有port了。不然就是伊甸、或者说是尤里。想象不到其他地方。 但mono痛快地否定。 “完全错了呀,香屋君。不过嘛,以你的视角来看,这么想也没办法。” “那port知道?关于water在哪儿。” “与其说是组织知道,不如说是我和ido知道。虽然没实际确认,但预想中只有那一种可能。” “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我,ido,还有water。准确来说是还有冬间美咲。这三个人是特别的。” 完全不知道。这三个人的确令人在意,但尤里还有月生之类的人在香屋看来也足够特别。 “哪里特别?” “保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冬间美咲的位置。” “她在哪儿?” “外面。架见崎外面。” 这算什么意思。还能到外面去吗? 听说架见崎的范围只有五千米见方,只有有人踏出一步,就会瞬间被移动到架见崎中心一带。不过,如果有办法到那个范围外面去,的确能逃过所有人的检索。 香屋把头发挠得乱成一团,嘀咕道: “还能有这种做法啊,简直犯规了。” 她获得了“能前往架见崎范围外”的其他类能力?运营者的确公开表示过,只要点数到位,任何其他类能力都不成问题,所以或许不是不可能。但“架见崎外面”应该不属于任何公会的领土,就是说不受任何能力影响。只要没有相应的其他类能力,可以说是完美的防御。 终端上传来pan的嘟囔声。 “没错,这是犯规啊,比香屋君想象得还严重。” “这是什么意思?” “随你怎么想,不过你不可能知道就是了。” “那就告诉我呀。” 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我可不想去思考。真希望有人告诉我答案。 可是pan一言不发。感觉那阵沉默持续了很久。 “pan?” 听到香屋出声,她说道: “很可惜。本想告诉你,但失败了。” “怎么回事?” “估计是有什么防护。虽然感觉有点恣意,不过也算是符合规则吧。” 莫名其妙。因为不明白,所以害怕。香屋后背发抖。 ——防护? 什么防护?为什么?根据是什么?还有规则,和运营者有关? 运营者在瞒着什么? pan极其唐突地说: “穿过国境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幕下的大地一片莹白。” 【译注:此句出自川端康成的《雪国》。原文中“国境长长的隧道(国境の长いトンネル)”指上越国境处的清水隧道,而上越国境是上野国(现群马县)与越后国(现新舄县)之间东西走向的国境。上野国、越后国都是日本古代的令制国,在作品执笔的1935-1947年时已经成为历史,但这里仍然使用“国境”一词,显然有作者自己的用意。】 这句话也好可怕。太莫名其妙了。 香屋声音颤抖地问: “这是什么?” “一部非常出名的小说里面的开头。看来这种程度的内容还能说出来。——被允许的原因在于引用范围?还是说要用户负责?” “你在说什么?” “只是一点点好奇心。哎先不说了。所以呢?” “所以什么?” “尤里的事。有其他建议吗?” 突然把话题绕回去,真让人难办。脑子里乱成一团,跟不上情况。 “别突然就不说了啊。会被运营者加上限制的秘密,你知道内容吗?” “说那个是浪费时间,还是算了吧。” 简直太任性了,明明是你先提起来的。 但被pan催促说“好啦,尤里的目的是什么?”,香屋只好回答: “总之,我觉得port内部应该有人协助尤里,以这个情况为前提来思考比较好。” “我知道。但已经错过机会了。” “怎么错过的?” “找不到ido,他也消失了。” 香屋轻吐出一口气。 ido——银缘的消失。他消失没有toma那么复杂,只不过port与伊甸对立的局面变得分明。 pan继续说: “消失的只有他,我这儿正在检查其他可疑的家伙。” “哦。” “其他的呢?” “如果不知道port的数据,一切不好说。” “真可惜。哎,要是什么时候有心情,就把port的数据也给你。” 拜拜,她说着,然后以这句话为结尾挂断了电话。 香屋把盯着终端的视线转向秋穗。 “toma所在的位置,你怎么看?” 秋穗少有地认真沉思。她抱着胳膊,愣愣地抬头望着天花板说: “说起来,以前我曾和黑焦先生聊过小说的事。” “都聊了什么?” “香屋你也知道山代京助对吧?” “至少名字是知道。” 语文课本上就出现过这个名字,是日本唯一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者。 “黑焦先生就不知道。” “是不是对小说没兴趣啊?” “可是其他作家他都知道啊。包括漱石,芥川还有太宰。” “这倒没什么奇怪。” “他好像还知道尼侬·布朗和曾根崎俊彦。” “这两个人是谁?” “要是你不知道,解释起来就麻烦了。” 就算她这么说也没办法,香屋对看小说不感兴趣。 秋穗朝地面看去,然后伸手撑住下巴。 “不过,他不知道山代京助,也不知道《ptinose·sevens》。” “就是说熟悉过去的小说,但比较新的就不太了解?” “尼侬和曾根崎的作品没那么老啊。但是,总觉得有点在意。” 确实,可能和pan的那句话有关系。 ——被允许的原因在于引用范围。 被什么允许?法律还是著作权? 香屋禁不住屏住呼吸。 “架见崎外面,说的是那个意思?” 这个人工产物一样——或者真的就是人工产物的世界,其外侧。 也就是说,现实。 可是还能有这种事吗。 在现实中,她应该已经失去了生命。 * 尤里朝终端说: “决定了,三十一号行动。” 终端另一头的他静静回答: “明白了,那么我来安排。” “嗯。安息日分出胜负。准备得怎么样?” “一切如您的指示。” “water的棋子呢?” “已经列出来了。” “广播呢?” “随时可以。” “谢谢。广播让类人猿来。” ido。名为架见崎最强检索士的王牌,这张牌的价值不可估量。有他在,就像是在玩一局只有己方知道详细规则的游戏。 尤里伸出右手食指,“咚、咚”地反复敲自己的胸口,在那里发现的恐惧心情只有一种。 “那么,三十一号再说。” “好的,我先挂了。” 然后电话被挂断,尤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嗯。可怕的,只有ido的背叛。 只要不出现那种事,下次战斗也会理所当然是尤里的胜利吧。 所以,尤里在内心的某处期待ido的背叛。 2 宣战布告播出的时间,是三十一号晚上九点刚过。 交战时间是两小时后——晚上十一点,再过一小时便是新一轮循环。这个时机显得异常。 这时候,香屋正在公寓的一个房间与月生见面,目的是关于尤里的行动交换意见。但三十一号晚上十一点开战,对香屋来说也有些意外。 月生说: “尤里的目的是什么?” 两种可能。或者说,两个都是他的目的。 “一个是等到循环时获得新能力,另一个是port的内乱。” “内乱?” 循环开始后第一天,八月一日被称为安息日。那天所有交战状态都将解除,也不能对其他公会宣战,但并不是说不能使用能力。只要是在自己公会的领土内,就能战斗。 “如果port内部有尤里的手下,安息日就没有意义,战斗还会继续。只不过我们会被关在外面。” 身在伊甸的尤里等人没法参战,但电影院、平稳还有toma的组织也一样不行。尤里想要排除外在因素。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恐怕是在防备toma的“世界和平创造部”插手。 “我们要怎么办?” “按计划行动。” 香屋点击终端。宣战布告——这是他第二次按下这个按钮。 ——无论尤里赢还是pan赢都无所谓。 非要说的话,尤里那边能赢更好,因为kido他们会有更好的待遇。不过赢不赢都行,重要的是不让toma赢到最后。要是port和伊甸两边都变成toma的东西,平稳就没有出路了。 “麻烦月生先生去拦住toma派的行动。” 为此,要和尤里还有pan两边通话。 香屋本打算拜托月生拨通电话,但还没等他开口,终端上已经传出声音。 “哈喽,哈喽。这里是尤里。” 从他那边拨来了电话? 香屋先是产生这种期待,然后发现好像不对。终端上,尤里的声音单方面宣告: “各位吃过晚饭了吗?很抱歉在循环就要结束的安逸时间带来骚乱。恐怕架见崎里优秀的各位也已经知道,刚刚伊甸——我和类人猿对port发出了宣战布告。” 他声音冷静而流畅,从容不迫,与互相厮杀的氛围并不相称。 这声音让香屋烦躁,却又不能无视。 尤里说: “因为port是个邪恶的组织。接下来将由类人猿来为大家解释。他与我志向相同,也是我重要的朋友。他的话里绝无谎言,各位可以看成是我们共同的意见。” 终端上传出的声音变得浑厚有力。 “我是刚刚尤里介绍的类人猿,这次对port的战斗负责前线指挥。现在我想说的事有好几件,不过没用的铺垫就省掉吧。port这个组织是怎么发展到那么庞大的,你们知道吗?” 香屋握紧拳头,听着他的声音。 类人猿讲起很长一段话。 * port这个组织是怎么发展到那么庞大的,你们知道吗? 他们那儿有套可怕的流程。如果单论方法,是个聪明人都能想到,但只要心里还有一丁点正常的伦理或者是正义感那类东西,都绝对不可能付诸实践。 架见崎有不少规则。 请各位回忆一下这条: ——在架见崎,新人出现的位置,大致和上个循环出现死者的坐标相同。 换句话说就是新人会来到死过人的地方,一般都会加入拥有那块领土的组织。 天呐,这条规则太恐怖了对吧? 因为它让杀死同伴这个行为有了价值。 当然我不想对杀人行为用上“价值”这个词,只不过用port的理论表达出来是这样。 听好了,杀死同伴有两个好处。 第一,是能换个新队友。 杀死没有战斗素养的同伴,等到循环就又有别的同伴出现,所以能一直重复到出现更会战斗的人。我可不是靠推测随便说的啊?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事在圆桌那儿叫做“筛选”,就是说圆桌平时就在讨论这个,还专门起了个名字。 然后,第二个好处。 只要是新人,在架见崎出现的时候都会带着1000p。换句话说征收点数之后把人杀了,每次就能有1000p的收入。这就是port的点数之所以能巨额增加的理由。 能接触port内情的机会可能几乎遇不到,不过还是希望你们鼓起勇气去检索。port以“制裁罪犯”为理由,每个循环都要杀些人。 我们——我和尤里在port的时候想纠正这个做法,因为实在是太狠毒了对吧?竟然靠杀死同伴来让组织壮大,这不是让人又难过又不甘心吗? 所以尤里当会长的时候,port内部出现的死者少多了。平均算下来每个循环因为组织制裁丧命的只有两个人多一点。虽然不忍心,但为了维持治安,这牺牲是必要的。要是只制裁真正凶恶的家伙,基本上会是这个数字。 问题是比那更早的时代啊。往更以前看,这个数字就要膨胀到十倍。每个循环,超过二十个死者。就是说port每次都能拿到两万出头的点数。圆桌把这件事叫做“栽培”。 你们也觉得恶心对吧? 杀人——制造尸体,用来当成养分栽培点数。port这组织简直太混账了。 我们自认为对抗得还不错。尤里站到port顶点,由我辅助他。我们靠这个体制一直在对抗“筛选”和栽培——就是对抗不重视同伴性命的恶行,但已经到极限了。 现在,port的地位很难说是坚如磐石。 平稳之国的崛起很可怕,water的新组织也很可怕,所以圆桌想重新开始“筛选”和“栽培”。然后我和尤里没能阻止圆桌失控。 所以,我们决定选择最后的办法,就是脱离port来到伊甸,向那个庞大的组织宣战。 喂,你们这些在port生活的人。 我是说除了士兵,其他普通生活的市民们。 至今port都说保证你们的安全对吧?只要听从组织安排,就能得到保护,用不着自己去拼命对吧?没错,我知道,连我自己都和别人说过好几次,而且一直努力兑现自己的承诺。真的。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你们随时都可能因为编造的罪状被杀,目的就只是区区1000点数。 所以,我们决定刷新port这个组织,把它改造成更正确、更温柔的地方。 这就是我们伊甸进攻port的全部理由。 port的各位——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一直被port蒙在鼓里的各位。 这场战争中你们大概会死。 我们大概也会死。 可有些罪行,我们宁死也不能允许对吧?有些正义应该值得我们拼了命来宣扬吧。还有生命的自由不容侵犯,这道理绝对是存在的啊。 唉,我们恐怕是弱者吧,但还是要拿起武器站起来。不是接受筛选和栽培,而是按自己的想法活着。带着正确的意志,痛打圆桌这个走错路的强大敌人吧。 我在此宣布,今夜的战斗是圣战。 虽然这话和我的脸不相称,让人害臊,但我还是宣布要举着正义的旗帜前进。 如今我已经没法承诺保护你们。 但唯独一件事我敢保证。 在这个月夜,我和你们拉钩发誓。 我们会死在你们前头。 如果宣扬正义需要尸体铺路,就让我们冲在前面。 所以对不住各位,拜托了。 希望你们能跟上来,携手给圆桌那群让人恶心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吧。 * “不用检索去干扰吗?” 坐在圆桌前的小个子女性——醉京说道。 尤里和类人猿脱离后,被补充加入圆桌的成员便是她和名叫马渊的男人。 port的决议议会——圆桌必须要有九个人。pan,ido,tallyho,bj,红超人,nickel,烟雾镜,然后是新加入的醉京和马渊。这九个人便组成了现在的圆桌。port拥有的领土和点数被他们分成九份,所以身为圆桌成员就意味着同时也是各部队的会长。 听到醉京的话,马渊答道: “他们那边肯定有ido帮忙,干扰不会有效果吧,况且也晚了。让别人认为我们不准人开口,只会让类人猿的话更有说服力。” 心不在焉地听过这句话,pan简单环视圆桌。 包括pan在内,八个人到齐了。没来的那个人就是ido。他大概在十天前消失了。 pan朝所有人发问: “类人猿的话,是真的吗?” 筛选和栽培。感觉这种事port干得出来。 回答她的是tallyho。 “谁知道。您在圆桌待了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吗?”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 至今为止,pan都没参与port的运营。但那恐怕是真的吧,因为圆桌里资格够老的bj和烟雾镜等人没有否认。而且以前ido就说过,他看不惯port的做法才会离开。如果说他讨厌筛选和栽培才离开port建立电影俱乐部,那就说得通了。 ——算了,是不是真的对我来说无所谓。 她不打算在架见崎讲正义之类的东西。如果有好处就看可以杀死队友。规则上没有禁止,而且就算是运营者恐怕也早有预料。架见崎就是这样的世界,为了增加“生”的密度,把“死”放在每个人身边。 一名大概三十岁出头的女性——烟雾镜开口,她穿着丧服般的黑色西装。 “只要对圆桌至今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就不会把类人猿肤浅的演讲当回事吧。说尤里和类人猿联手完全是骗人,而且那两个人怎么可能有正义感。” 是啊,pan随便附和。 就连pan也知道,类人猿一直对尤里虎视眈眈,如今再拿出正义感这种东西,肯定只是为了煽动市民,给port带来混乱。 烟雾镜接着说: “但市民们不知道,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要被骗。在我们组织内部发广播声明那些事都是编的比较好吧。pan,拜托你行吗?” 我完全不想管。 等之后的啊,pan说着随便一点头,继续自己的话题: “好了,来说说各位交的报告。” 之前pan要求圆桌全员各交一份报告,内容是制定对付伊甸的方案。 以前,圆桌的成员里有四个人会积极制定作战方案:尤里,类人猿,bj,还有烟雾镜。但是尤里和类人猿脱离,bj和烟雾镜也有可能是他们那边的人,所以这次pan强制所有人都要动脑。 “先从得分低的开始吧,红超人没交报告。” 红超人身穿皮夹克,金发理成two block发型,刘海全都梳到后面。听到pan的话后开口: “我不习惯费脑子想这想那的呀,计划之类的就交给你们。但只要创造出只管动手打架的条件,我绝对能赢。” 行吧,没头脑的人继续没头脑就好,总比莫名自作聪明的人容易指挥。 pan继续说: “醉京零分,完全没用心。” 她交的报告只有两行:要是尤里发出宣战布告,说明对方有足够胜算吧。自己人互相消耗战斗力不是上策,把投降这条路也考虑进来商量商量怎么样? 醉京撩起头发答道: “因为我刚加入圆桌,什么都不知道啊。” pan的视线从手上那沓纸移到醉京身上。 “就算是这样,也该多思考一下吧。你有投靠尤里的嫌疑。” 她,还有马渊。靠尤里和类人猿放弃port股票而加入圆桌的这两个人,就算和尤里暗地里通气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如说考虑到尤里的性格,不可能不做任何准备吧。 醉京哼笑一声回答: “我知道啊,所以这不是小心没出风头吗。我决定在对伊甸的战斗中老老实实地听从圆桌的各位前辈。” 这说法算是耍小聪明,但没时间和她纠缠。从宣战到开战为止的两个小时内,必须定好方案。 如果是原本的port,就用不着临近开战还要慌慌张张地开这种会,但这次不止尤里和类人猿,连ido都不在,实在难搞。至今都是ido解析敌人的数据,其他人也没必要怀疑。 pan翻动报告。 “tallyho,nickel差不多50分。” 两人的报告都挺正经的。认真分析了敌人的战斗力,对己方采取的战术也很实际。 现在圆桌上外表最年轻的男人——大概还不到二十岁的nickel小声叹了口气,回答说: “打分的标准是什么?” “感觉。” “你在搞笑吗?” “完全没有。” 实际上基本是凭感觉打分,但当然有标准。pan以香屋步的建议为基础考虑的方案算80分,标准就是其他人定的方案能有多接近pan,或者能不能超越。 “bj75分,马渊80分。能拿到这个分数算是合格。” 把自己的脸彻底涂白、化妆品味糟糕的男人——bj张开艳紫色的嘴唇。 “我很好奇和他那5分差在哪里呀。” bj看向在八月的架见崎还一直穿着战壕大衣的怪人,马渊。马渊什么也没回答,只是朝这边看着,pan只好开口: “两个人的内容非常像,但马渊考虑得更远一点,加5分。” 80分就意味着,和听过香屋建议的pan制定的方案是同等水平。 而能够超越pan的只有一个人。 “最后是烟雾镜,90分。” 因为报告里有香屋的建议中都不存在的视角,加10分。 烟雾镜露出微笑,愉快地歪过头。 “哦?连我也不是100分啊。” “凭感觉打的分,别在意。” 虽然没有根据,但直觉上是这样。如果让尤里和ido联手回答完全相同的问题,应该不会是这样的答案,而是一份更加精细、更让人意外的报告。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现在的port很弱。和到上个循环为止的port相比,明显弱化了。 ——其实就算输给伊甸也无所谓。 一旦临近开战,心里就会有“姑且赢下来好了”这种念头。哪怕和即将开始的“架见崎的决战”相比,这种战斗连前哨战都算不上。 pan把那沓报告扔到圆形的桌上。 “这次的报告,得分最高的三个人内容非常像,就以这个为基准来定计划吧,不过——” 她正想说“还有一个人”时,终端响了。 有人打来电话,时机刚好。 她接通电话,向四周宣布: “这次再加一个外援。电影俱乐部的会长,香屋步君。麻烦你了。” 终端上传来慌张的声音。 “等等啊,这次我是中立——” pan打断他的话。 “我给你准备了报酬。筛选和栽培?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而且会调查至今相关的经过并且公开数据。” 她在一定程度上明白香屋的想法。 宣称帮助弱者的平稳之国,以及支持他们的电影俱乐部,这两伙人不能无视类人猿的演讲,内心里应该想站在伊甸那边。首先从这儿断了他的念头。 短暂的沉默后,香屋说: “如果真相大白,可以从你的嘴里听到谢罪的话吗?” “明明和我没关系?” “你姑且是port的会长吧?” “虽然不情愿,不过也好。你准备好原稿我就照着念。” “还有一件事,我想得到ido先生。” “随便你去和他谈,我至少能给你准备交涉的机会。但为此需要有就算和伊甸开战他也不会死的方案。” “知道了,还有——” pan感到不耐烦,于是说: “报酬还有两份。port战斗力的正确数据,以及运营者——青蛙的真面目。我拿得出来的就这么多。” 其实还有两三张牌,如果他不点头接受,就继续亮出来。 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了吧。 终端上传来香屋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知道了,我站port这边。” 听了他的答复,pan笑了。 香屋步。那个冬间美咲的英雄。只要他集中在这场战斗中,恐怕连尤里都能超越。因为他原本就是按这样来设定的。 ——不过。 香屋步没时间了,尽管他自己还不知道。 “我立刻把这边的数据发过去。到循环结束为止,把尤里的目的看透。” 到开战为止,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再之后,一小时后又是新的循环。 这场战斗中,他能参与的时间加起来只有两小时四十分钟。 “到循环结束为止”这个条件,似乎被香屋理解成其他的意思。 “我尽力,至少能看懂在这个时机发出宣战布告的原因。之后再和你联系。” 香屋一定在意为什么临近循环结束时开战吧,借此机会刚好可以藏起pan的真正意图。 “麻烦你了。” 说完,pan挂断电话。 烟雾镜吐出一口气——那当然是叹气吧——然后语气尖刻地说: “你真的打算把port的数据给外人?我们组织可不允许这么独断专行。” 不对。 pan觉得自己还算挺守规矩的一类人。 “可以的吧?毕竟现在我们专门等伊甸的动向,还在谈对策。这个组织在交战中——准确来说是从被宣战开始到战斗结束为止,会长的权限能得到加强。” 按照规定,组织的一切指挥权由会长一人掌握,哪怕是圆桌的成员也不能违抗。 “曲解。” 烟雾镜嘀咕了一句,但没有继续反驳。 对port来说,尤里也是个可怕的敌人,他们没时间继续争执。 3 “等还有十秒的时候开始倒计时。” 终端上传出声音。是尤里。 藤永没有回答,而是长出一口气。她感到紧张。伊甸提供的点数是三万。藤永心想,对我来说这数额高过头了,而且那三万仅仅是为了射出数发子弹。 现在,藤永正潜伏在伊甸的办公街区里最高的大楼屋顶。她在三脚架支撑的狙击枪前确认瞄准镜的状态。 终端上传来尤里愉快的声音。 “子弹不是没有备用的,但我不想在开场时拖拉,希望你能一枪命中。” 藤永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说: “对面的人员配置如何?” “分散开了。哎,不用在意,护卫pan的只有红超人和nickel两人——和我们预想中一样。” “那也说明我我们的目的完全被看透了吧?” “他们看懂的只有你了解的那部分,但我看得更远。” 藤永忍不住咋舌。 关于以port为对手的这场战斗,藤永没有被告知全貌。肯定kido也不知道吧。尤里和类人猿——那两人可以说掌握了伊甸的所有权力。 ——为什么,是尤里。 为什么要听从把银缘从电影俱乐部夺走的宿敌? 但既然kido接受了,就没法拒绝。藤永找不到违抗尤里他们计划的办法,结果时间不断前进,已经来到开战前五分钟。 “pan的位置呢?” “我把情报发到你终端上。和你的距离大约一公里。” 藤永是专门从远距离进行攻击的射击士,但没有从一公里远狙击目标的经验。 ——能射中吗? 尤里开了口,仿佛看透她内心的想法。 “能射中啦。不如说这次就像是练习赛一样,没必要真的射中。只要打到离目标五米内的位置就行。” 这我知道。毕竟是拿三万点数架加强,这条件下想射歪反而更难。尽管如此。 ——我真的要朝port开枪吗? 这一击有可能夺走kido先生的命。好想听到他的声音,那个柔和又冷淡的声音。真想听他用那个声音说“果然还是算了,我们逃走吧。”但那种事不会发生。 “还有一分钟,做好准备。” 听到尤里的声音,藤永朝旁边看去。 一个小个子男人站在那儿。风筝,类人猿的部下之一。 他两手插兜望着天空,表情安静得不合时宜。如果那是port方向的天空,多少还能理解,但他背对着战场,面朝南边——海的方向。 “风筝。” 被藤永叫起名字,他从口袋里抽出右手,手里捏着一枚子弹。他很稀奇地盯着子弹,递了过来。 藤永接过那枚子弹,装进枪里,打开保险后眼睛对准瞄准镜。 耳边传来风筝离开的脚步声。 “好了,倒计时开始。” 终端上传来声音。 * 三十一号,晚上十一点。pan坐在酒店一间房里的沙发上。 房间里有一扇朝南的大窗。 终端上发出“噼哩哩哩”的声音——是开战的信号。与此同时,光线射中窗户,打出花白的裂纹。 窗户用能力强化过,但没结实到想打也打不坏的地步。已经有裂纹的窗玻璃再次被远距离射击命中,碎片四处飞散。 那景色很美,仿佛锐利的雪花落下。pan并没有感到恐怖。站在两侧的两个男人——红超人和nickel站到前面守住pan。 “真突然啊。” 随着pan的低喃,远处传来枪声。 通常,射击不会发出声音,所以那是实弹,怕是用点数获得的道具。 回过神来,发现红超人轻轻举起了一只手,就像和人击掌一样。pan没有看清,但明白他挡住了子弹。紧接着。 他举起的手上出现一只手臂。 ——伦巴。 是风筝的能力。 pan不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但知道效果。 简单来讲,就是“把空间上分离的两点相连”。说白了就是生成进去以后能被传送的孔洞,但孔洞一边是风筝自己正摸到的东西,另一边必须是他三分钟内碰过的东西。 这次,估计是把风筝碰过的子弹射进了这个屋子吧,所以红超人挡住子弹的手,和现在风筝所在位置——伊甸的某处连在了一起。 那个孔洞不大,直径也就二十厘米。 这尺寸没法让人通过,但一只胳膊是没问题。 ——童话世界。 把敌人“关进故事里”的能力。 没什么惊讶的。伦巴和童话世界的组合在得分最高的三份报告里都被提及,也是香屋步最初就视为威胁的能力。 ——这个组合可以说是一旦得手就能当场秒杀。 香屋是这么说的。 穿过伦巴生成的孔洞,把敌人关进童话世界,之后只要从孔洞里缩回胳膊,收回童话世界。只要这样敌人就没法抵抗了。比如把童话世界的纸页放到交战范围外,能力被解除,里面的人就会出来,但他用不了能力。毕竟是离开了交战范围。玩家变回普通人以后,无论是谁都能用实弹一枪致命。 ——如果弱小组织得到这个组合,就能利用交战范围外的区域。或者还可以和原玛丽·赛勒斯特的能力组合起来。如果在海上解除童话世界,对方又没有船,被波浪拍到水里就完蛋了。 这些能力当然可怕,但port号称架见崎最强,明白其他类的能力的可怕之处,所以获得过用来应对的能力。 nickel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其他类能力名叫“例外消去”。效果很简单,是让一定范围内的其他类能力失效。 ——还有一点。 童话世界的纸片消失,原地出现了几个人。纸页里的敌方玩家已经因为能力解除来到外面。 ——通过伦巴和童话世界的组合,还可以用来输送战斗力。 因为从香屋那儿听说过这点,所以到目前为止都和预想中一样。 出现的人有三个。类人猿,龙,kido。 对方大胆地亮出三名主力,让人有些意外。与其说是打算一口气干掉pan,不如说伊甸也并不从容。如果单纯看点数,他们和port的差距很大。 类人猿开口说: “哟,pan。我来收下port了。” 给你倒也可以。 “你明白的吧?局势不利的是你们。” 这边有红超人和nickel。如果单纯看战斗力,这两个人在port属于顶尖水平。而且烟雾镜和bj已经就位,为眼下的情况做好准备。 但类人猿从容地歪过头。 “倒也不是。架见崎的战斗,胜利条件是干掉敌方会长。pan,这些人里面,你比谁都弱。” 没错。pan在架见崎的目的仅仅是“旁观”,没想过要自己战斗。 “不过呢,我很擅长保命。” pan有三项其他类能力。 第一项是“子账号”,可以作为mono生活。第二项是“continue”。mono的肉体死亡时,可以用这项能力使其复活,但现在只要尸体还在,也可以复活其他玩家。 而第三项,名叫“快速加载”。以自己当上port领头为理由得到点数后,pan获得了这个能力。名义上是为了自身保命,实际上不太一样,但那个理由并不是完全在骗人。 “你们随便打吧,拜拜。” 点击终端后,pan的视野随即切换。 然后,月生正站在眼前。 他是电影院——香屋步派来的援军。 他打开怀表,看着表盘说: “辛苦了。暂时会待在这里?” “没错,来保护我。” pan花了不少脑力思考能够信赖谁,结果发现最可靠的是组织外的人,这让她感到不可思议。但不知道port的成员中哪里藏着尤里的内应,而且据香屋说还可能有冬间美咲那边的人,所以谁都不可信。 ——这么说只不过是借口。 其实眼下pan正挑起另一场战斗,动作静悄悄的,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对伊甸的战斗她根本无所谓,真正的敌人是冬间美咲,或者说是那只青蛙。为了在那场战斗中取得优势,就算做法强硬她也想来到这个车站。当然车站有可怕的月生,于是pan决定让他保护自己。 “香屋君呢?” “在平稳的领土。似乎是在安全的地方冥思苦想,都是为了您。” “哦。” 那真是太好了。他好像也什么都没注意到。 香屋步。冬间美咲的英雄。 他在pan的眼里也显得突出,但还碰不到真相。 因为前提完全不同,身处的层面也不同。 眼下,香屋步还不是敌人。 ——尽管明白,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呀。 面对自身的战斗,结局就不能说“无所谓”了。 尤里在这个时机发出宣战布告真是太好了。因为自己这边不想被人注意到,可以顺利蒙混过关。 到下个循环,对pan来说真正的战斗将会开始。 * pan消失了。在kido眼里消失得唐突。 ——不是说不能获得类似的其他类能力吗? 如果是单纯的瞬间移动,water已经有了。那么pan的能力在kido看来像是瞬间移动,但其实是另一种效果吧。 类人猿毫不在意地说: “我和龙解决nickel。kido,红超人交给你了。” 先对这句话有反应的,是对方的两人。 “喂喂,这么分配对你们太不利了吧?” 说话的男人身穿皮夹克,金发夸张地朝上梳得立起来。红超人,port的主力强化士,武器是刀。 类人猿一言不发直接开枪,与此同时红超人拔出插在腰上的刀。那是把长刀,刀身有一米左右。随着“当”地一声脆响,射击的光线被刀刃挡住。 类人猿毫不在意地表示: “你还说这种让人犯困的话啊?所谓扬名立万,不就是要不断在劣势里一路赢下去吗?” “是吗?我倒知道一个人,只赢下能赢的战斗,最后当上了port的老大。那人名叫尤里。” “他什么时候扬名立万了?从一开始就是王者吧。” “我不懂那么复杂的东西,不过比起他,我更偏向于你这一派。” “那就让我赢。” “这可不行。无论对手是谁,我都绝对不认输。” 看到类人猿和红超人眼看着就要动手打起来,kido慌忙插嘴。 “等等,类人猿先生是负责那边吧?” nickel。拥有“例外消去”,能力以强化为主,但点数里有三成左右分给了射击。以同时使用强化和射击这点来说,性质和kido相近。但与kido这个“行动迅速的射击士”不同,nickel给人感觉更像是“可以远距离攻击的强化士”。虽然kido自己也不太明白具体的差别。 类人猿朝这边皱起眉头。 “也没有谁负责对付谁这个说法吧。哎,行吧。龙,交给你了。” 他说着拍了拍龙的后背。 ——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 单纯让友方的能力翻倍,是个简单又强劲的能力。现在,龙是个4万p左右的强化士,靠类人猿的能力猛然上升到8万。 尽管如此,还是比不上kido的10万。站在这里的kido是伊甸的最强玩家,目的是打倒port的最强强化士——红超人。 红超人的强化能力有12万p,此外还有1万p左右的其他类能力。面对总计13万的对手,10万p能赢吗? ——红超人比10万p的白猫还差一点。 尤里曾这么说。 ——就是说如果你和白猫小姐有同等水平的战斗素养,就能靠10万p赢下来。 他说得可相当轻松。再怎么说,kido也想象不到自己能和白猫比肩。 况且尤里的话还没说完。 ——不过,port这个组织不会让成员单打独斗,如果实际让白猫和红超人打,会赢的是红超人。 port里没有特别突出的玩家。非要说的话,过去的尤里或许算突出,但单纯看力量并不是绝对强大。 但port可以让任意玩家根据不同情况变得突出。 烟雾镜。 ——本质上来说,她是port的王牌。 尤里是这么说的。 “写报告你划水了,实战可别偷懒啊。” 听了这话,红超人蹬开地面。 4 今天,尤里再次来到他之前去见kido的那家酒吧。 和那天一样,他仍然在靠里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同之处在于桌上没有红酒,此外来见的人也不同。 ido。那个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正低头闭着眼睛。这样看起来,他的身材显得相当小,像个比实际年龄更柔弱的老人。感觉把枪口对准他扣下扳机,就能轻松夺去性命,尤里莫名有了想试一试的念头。 ido没有睁开眼睛,像梦话一样低声说: “酒店里的战斗开始了。” “其他地方呢?” “tallyho、醉京、马渊正朝这边来。被怀疑和您有关系的人被派到伊甸来了吧。” “真没底气。” “但是,现在派那三个人来,足够击溃主力离开的伊甸。” “colon可以舍弃。我有你来保护。” “是的,我尽力。” 架见崎很广阔。五千米见方的世界,听起来相当逼仄,但当成捉迷藏的舞台就太宽敞了。如果能掌握检索,基本不会被抓到。 ido开口说: “但是,我还有其他工作。” “嗯,能做到吗?” “应该能。” 尤里拜托他三件事。第一件是尤里的警卫。提前探查接近的敌人并转移。第二件是个机密任务,会成为这次战斗中的重点。第三件是掩护送进酒店的同伴们。 “能做到多少?” “因为要和主要任务同时进行,大概能阻止一两个人吧,三个人就难了。” “这样啊。” 尤里开始想象目前的棋局。 棋盘上摆着六枚棋子,敌我各三枚。这边是类人猿、龙、kido。对方是红超人、nickel、bj。问题是不属于棋子之一、坐在棋盘对面的那个人。 ——烟雾镜。 如果要举出port里具有象征性的一名玩家,尤里会选择她。如果尤里自己还在那个组织就是另一回事,但现在,无论问圆桌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异议吧。 就像白猫是纯粹的强化士,ido是最强的检索士一样,烟雾镜是做到极致的辅助士。能力配比是检索和辅助各占一半,此外什么都没有。她有三项其他类能力,但就属性而言都被归到检索或者辅助的类别。那名女性证明了追求极致的辅助可以负责主要火力输出,在尤里眼里也美。不是说她长相漂亮。无论是哪个领域,只要达到极致就很美。 通常情况下,一个组织里用到的辅助能力也就是恢复,多一点的话可以延长射击射程,或者临时提高强化性能。没有把辅助能力编排进战术的理由很简单,辅助的持续时间短,还有发动条件这个因素。多数辅助能力需要碰到对象才能发动,这意味着辅助士也要到战场上去。那效率还不如获得强化来让自己变强。 对此,烟雾镜获得了一种其他类能力。 ——天丝。 这个能力的效果,是“对烟雾镜正在检索的对象视为始终保持接触”。也就是说,通常只要对方在烟雾镜的检索能达到的范围内,无论离多远,都能使用以接触为条件发动的辅助能力。 但伊甸这边有ido在。 要突破他纤细又大胆的干扰,烟雾镜的水平还差了一点。只要不断切断她伸出去检索的丝线,就能阻止她发动辅助能力。 “首先阻止bj和nickel。到红超人形成威胁前,还能坚持大约六十秒。” “明白了。” 当然,就算封住烟雾镜的手段也不能说安全无忧。哪怕没有辅助能力,红超人和nickel一样很强。尤里并没有期待龙能击败nickel。 ——果然要看kido啊。 10万p的kido能发挥多大作用。 那便是首先成为焦点的问题。 * 红超人把刀像铁管一样乱挥。 好快,但比想象中慢。 kido一边躲避刀刃,一边朝地板射击。是反射弹,打中玩家以外的物体便会反弹,从地面弹向天花板。 同时,他又从另一边——用左手里的手枪射击。这边直接瞄准红超人的脸。对方蹲下躲过那一击。kido伸出左手握住的手枪就在刚才反射弹飞行的轨道上。从天花板弹回来的反射弹掠过枪身,再次改变方向——命中。红超人被射中右脚,膝盖着地蹲了下去。 他没有显得惊讶。 “对了,你是天才来着。” “不,是个凡人。” 现在对付红超人时占到上风,可以说是当然吧。 相对于kido的10万p,红超人光是强化就有12万,其他类能力再加1万p。但由于他的其他类能力,唯独现在红超人反而变弱了。 ——能力名,“英雄无法得救”。 这个能力会让使用者的强化效果减半,就是说现在他相当于有6万p的强化士。但能力效果当然不止这个。 他的力量会随时间逐渐恢复。每过强化持续时间的六分之一,也就是30秒,便能恢复原始数值的五分之一——2万4千p。就是说三十秒后的红超人是8万4千p的强化士,60秒后是10万8千p的强化士。这一成长还会继续。90秒后能超越原始数值,变成13万2千p;120秒后是15万6千p;150秒后刚好18万p。但强化持续时间结束后重新使用能力,就会再次回到6万。 红超人笑了。 “我都单膝着地了,快点动手吧,你赢了。” “我倒是想,但是被阻止了呀。” 尤里给了kido两条指示。 一条是“战斗时花时间慢慢来”。 如果急于进攻就正中了红超人的圈套。他还有另一项其他类能力。 ——能力名,“崩月”。 在3秒内将对象的强化效果提高到三倍,但3秒后强化效果消失,而且接下来的30秒里对象操作终端将不会有反应。 战斗开始经过150秒,他的强化成长为18万p后再使用“崩月”,便会出现一名只持续3秒的54万p强化士。但如果因此急于攻击,便会遭到反击。就算现在等同于6万p的红超人使用同样的能力,性能也能飞跃到18万p。在54万面前,这个数字显得不起眼,但实际上对大多数玩家都能做到一刀毙命。 急于进攻就会被干掉,但如果拖拖拉拉,等待自己的只有绝望。 按极其单纯的方式来想,应对红超人的办法便是“牺牲一个人”。要有人负责拼命让他用出“崩月”,之后等到他强化解除又没法用终端时,在30秒内由其他同伴解决战斗。但。 ——烟雾镜能弥补这个缺陷。 她好像可以对原本没有反应的终端进行远程操作,再次对红超人使用强化。那么牺牲一名同伴的做法就不管用。 所以尤里才会指示说“和平常一样战斗”。不能心急,也不要执着于取胜,战斗时拖延时间。 “哎,慢慢来我倒是挺高兴。” 红超人说着站起身,一只左手举起长刀。被反射弹击中的右脚似乎没受多少伤害。 “快到第二阶段了。” 这次战斗前——藤永射出子弹的时候,他就已经用了强化吧。过了30秒,他的性能将增加2万4千p。 ——不过,还能坚持。 现在的他是8万4千p的强化士。单纯看数值是自己这边更高。 如果可能,kido更想在这30秒内分出胜负,但不能心急。因为“崩月”太可怕?有这个因素。因为尤里的指示?也有这个因素。 但,最重要的是—— 嗯,正好遇到性能逐渐提高的敌人。 kido打算以红超人为对手,学习如何与比自己更强的人战斗。 所以这30秒kido要用来练习。熟悉红超人的行动,准备在之后的30秒——他超过10万p以后分出胜负。 “我要上了啊。” 红超人说道。 “嗯,我也是。” kido回答。面对眼前的对手,他没法隐藏实力。 得到大量点数后,kido获得了两项其他类能力。他启动其中之一。 ——能力名为“魔术口袋”。 朝踏出一步的红超人挥手,那边便出现大量五颜六色的球体。 * 烟雾镜望着战场。 所谓检索便是反复选择并汇集情报。这种只要想知道就能知道一切的能力,级别越高就越难完全掌控。所以必须只抽取必要的情报。看透战斗中一秒后、十秒后、一百秒后的未来,拾起最能产生效果的一处情报。 目前伊甸的主力——10万p的玩家,kido。 他的能力相当棒。 ——这是对我的挑战对吧? 因为他的能力会向战场散布新的情报。 名叫魔术口袋的那个能力,可以把被他标上“印记”的东西召唤到手边。具体内容已经解析好了,能力的限制相当大。每个可以标“印记”的对象重量要小于100克,而且不能是已经有其他能力生效的东西,不过数目很多,他最多可以标三十六个“印记”。于是现在,战场上到处是球。 那些都是普通的橡胶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烟雾镜知道kido的射击从到处跳来跳去的橡胶球上掠过。反射弹——这种特殊弹药很受灵活的射击士欢迎,也是kido战斗时主要使用的一种。由于其特性,击中橡胶球后会改变轨道。击中到处乱跳的球面后,子弹会如何反射,大多数射击士都没法预判吧。多数强化士还有检索士也一样做不到。 但kido做到了。在强化能力中,他给速度和感知分配了极端高额的点数,是个特殊的中近程射击士。他完全掌握了所有在战场上跳来跳去的球,以及击中时反射弹的去向。 ——同样的事,我也能靠自己的检索做到吗? 肯定能吧,烟雾镜心想。 名义上,烟雾镜的检索在port是最优秀的,这意味着在架见崎也是最优秀的。但她当然知道这是假的。真正顶尖的是拥有大量隐藏点数的ido,那个尤里的心腹。 其实烟雾镜很想得到那个地位。 她想成为尤里信赖的检索士。 ——站在port顶点的是你,真是太好了。我会尽自己所能追随你。 但尤里没有选择烟雾镜。 这让她不甘心,但也觉得有道理。 因为如果烟雾镜是尤里的得力助手,会在最后背叛他。她会尽心尽力,不遗余力地为他效劳,直到最后的最后,尤里彻底放下心的时候,从身后把他斩杀。 这不是为了成为架见崎游戏的胜者,她根本不在乎输赢。 烟雾镜只是想看到自己一手毁掉强者的瞬间。只要能看到写在沙滩上的情书被波浪打散般的美妙景象,其余的都无所谓了。所有尤里没有选择自己,她觉得有道理,但心里嫉妒得要命。 ——ido,我不会输给你。 就算检索的性能不如他,烟雾镜也要更早、更深地解读这个战场的本质。 每个检索士都有自己独特的视野。 现在,在烟雾镜脑海中的战场上,扯起了无数条丝线。那些丝线钻过情报的缝隙,只要碰到中心便揭开一切秘密。这便是她看到的景象。而在她眼中的ido,就像无数小蚂蚁组成的蚁群。蚂蚁们咬住烟雾镜的丝线,将其扯烂。蚁群动作迅速,在理性的统帅下没有多余行动。 ——你到底在保护什么? 聚集了最多蚂蚁的地方,在酒店外面,潜伏在对面楼顶的bj附近。烟雾镜的辅助够不到那个port最优秀的射击士。 蚂蚁的次要目标是nickel。他靠“例外消去”让敌人的其他类能力无效,还能熟练使用强化和射击,可以稳定单打独斗。在这种情况下,烟雾镜也很难辅助他。 但是,为什么? ——守住那种地方,有什么用? 这个战场不是你想的这样吧? 只要红超人在战场上,任何时候主角都是他才对。 因为红超人——红超人和烟雾镜是以“能正面胜过月生”为目的获得了这组能力。 到头来,尤里还是没有打出这张牌,而是和平稳联手把那个月生逼到了绝路。但就算port只靠自己,对月生也有胜算。 为对付七十万p月生而准备的一击,伊甸不可能承受得了。 所以对方无论如何都会优先处理红超人。本该是这样才对。 ——尤里,你想干什么? 她不知道。但对方难得露出破绽,就先干掉kido吧。 烟雾镜改变了丝线的行动。 * kido不会算错时间。 原本他就有拳击的经验。尽管不是职业选手,但曾在业余比赛中拿到不错的成绩。特别是他能准确计算每回合的三分钟时间,所以知道离红超人进入“第三阶段”为止还剩下10秒左右。 然而他的刀刃却加速了,是肉眼跟不上的速度。再怎么说和月生也不是一个水平,但带来的恐惧感与月生相近。 ——烟雾镜。 kido知道是她行动了。身体比意识更早做出反应。刘海被红超人挥下的刀刃掠过,之后kido才感到心急。 不妙。脖子,还有脑袋都危险了。 心脏开始迅速而激烈地伸缩,大概是拼命想让这个慢吞吞的肉体能再快一点。刀刃从正下方朝上挥起。不准后退,继续向前。kido踏下红超人挥起的手腕,起跳。 ——魔法口袋。 躺在地上的一枚橡胶球出现在kido手上,又无力地落下。隔着橡胶球,kido与抬头看过来的红超人对上视线。他在笑,估计是觉得要砍中kido着地的位置很容易。 kido也为此准备了对策。他左右两手的手枪射出光线。右手是炸裂弹。那枚子弹将在击中处爆炸,准确妨碍红超人移动。本该是这样。 ——没有爆炸? 那束光只是被吸进酒店里铺了绒毯的地面,没有其他反应。哦哦,烟雾镜。她的辅助能力有一半协助同伴,另一半妨碍对手。从远距离解除了特殊弹的效果,她连这种事都做得到啊? 另一方面,kido左手的射击达到了预想中的效果。刚才召唤到空中的橡胶球被通常弹击中,毫无悬念地炸开,里面的东西到处飞散。是无数的纸屑。 在缓慢翻飞落下的纸屑中,kido落地了,红超人的刀已经逼近眼前。他感到时间极其缓慢,但那恐怕是错觉,因为本该没时间思考这个才对。但kido忽然吐出一口气。 左手的手枪打中刀的侧面,刀刃改变角度,划破kido右臂。伤口不深,大概不深。kido没有感到疼痛。那只右手上已经换成另一把手枪,射出的反射弹在几枚纸屑间反弹,从背后击中红超人。虽然算不上造成伤害,但从背后顶了一下,让他朝这边一个趔趄。 尽管被打乱架势,红超人仍没有放缓手上的攻击。kido完全无视逼近的刀刃,左手的手枪准确指向红超人的眉间。 一击过后,红超人的身体朝后弹去。 他仰面倒下,望着天花板急促地笑了。 “棒极了。你好强啊。” kido摇头。 —我恐怕赢不了这场战斗吧。 手枪击中红超人眉间的同时,他的刀刃砍进自己的上臂,顺势穿了过去。 飞起的右臂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 对龙来说,今天的战斗让他心情比较轻松。 对手是在port也以实力扎实著称的强者,nickel。无论看战斗力还是点数,自己都和他有两万左右的差距,但龙还是没觉得不满。因为同伴不求他击杀敌人。 ——你要一心拖延时间,只要能拖住nickel就行。 龙顽强地遵从类人猿的“叮嘱”,以防守为主,没有过度进攻,集中精力让nickel盯住自己。这好像也符合对方的意愿。大概是确信红超人能赢吧,从nickel战斗的方式上就能看出来,他觉得只要自己能压制住龙和类人猿就行。 实际上,龙在和nickel的战斗中没有胜算。因为对方攻击射程远,移动速度也很快。在nickel看来,眼前的对手只要拉开距离射击就很容易应对。龙这边还有类人猿,但他给射击分的点数算不上多,目前大概四万p,没法对nickel造成有效伤害。当然类人猿对此也很清楚,没有插手两人的战斗。要是类人猿贸然动手,被nickel攻击,龙就不得不挺身保护他。 龙、nickel两人的目的都是拖延时间,而类人猿在观察情况。三个人都是消极的态度,显得散漫。 然而当kido被切断的手臂砸在地上时,情况陡然一变。 龙的视线不禁离开nickel,朝kido注视。他明显受了致命伤,毕竟胳膊被砍了下来。kido脸色发白,勉强还能站住,喷出的血打湿绒毯。这出血量简直让人惊讶他还能保持清醒。 龙正要朝kido冲去,侧脸便受到一阵冲击——射击。那仿佛一束光,被击中时的感觉类似于被大锤打中。 nickel的主要能力只是强化,射击的威力还不至于一击就让龙失去意识。但大概是因为被命中的位置不好,他感到脑子一阵摇晃。 “蠢货,把注意力集中!” 龙听到类人猿的叫喊。他知道nickel改变招式,朝自己冲了过来。可是,kido没事吗?要救他才行—— 但kido开始朝躺在地上的红超人射击。只用一只手,又快又准。真不知道红超人是怎么动的,他像倒立一样跳了起来,逼近kido。独臂的kido闪开红超人挥下的刀,动作上竟看不出他有危险。 “给我集中注意力!” 龙再次听到类人猿的叫喊。 但就在声音传进耳朵之前,nickel的拳头狠狠戳进龙的肚子。 * 银缘在沙发上坐下,轻轻闭上眼。 坐在对面的尤里轻声说: “你别给敌人帮忙啊。” “您的敌人?” “是kido君的。” 银缘准确地看着酒店里的情况。失去一只手臂的kido没有停止战斗。他动作很快,而且准确,但性能降了一大截。少一只胳膊就少了一半攻击次数。在战场上,进攻和防守互不可分。自己的攻击减少几分,对方的攻击便增加几分。况且人的身体从构造上不能完全无视疼痛。血液流失会逐渐夺走kido的力量,让他的意识越发浑浊。 另一方面随着时间经过,红超人已经进入第三个阶段。10万8千p的强化性能连万全状态下的kido都比不上。情况可以说是一边倒了。 但尤里的语气很轻松。 “不能提前为小孩子提供帮助。他终于要拼命破壳成长,你的工作就是哪怕他失败也要看到最后。” 没这回事。如果是系不上衬衫扣子,或者穿不好袜子这种令人莞尔的失败还好,但眼看着孩子明显有生命危险,哪有父母会无动于衷?如果看到孩子要站上铁轨,无论如何都应该去拦住。 “请把kido撤回来。” “我有准备,但脱离的开关在他手上。” “他那个男人不会逃。” “至今为止啊,你不也对一成不变的kido君不满吗?” 在银缘还是电影俱乐部的会长时,kido总是老实听从指示,是个深得要领的优等生。但唯独有一项最重要指示,银缘反复重复了很多次,他却没能理解——逃跑,活下去。 尤里轻声吐出一口气。 “别担心,他会成长的。” “为什么,您能肯定?” “我也不知道啊。但你只是嘴上说,没有行动。” 银缘用力绷紧嘴角。尤里说得没错。要是真的想救出kido,银缘也有事可做,但他没能行动。 情况可以说是一边倒,红超人已经在所有方面超越kido,而且对方背后还有烟雾镜。烟雾镜无论和谁配合都很优秀,但和红超人配合起来效果尤其好。 然而。 ——我到底在看什么呢? 这视角不属于银缘、那个与kido年龄有些差距的朋友。 也不属于樱木秀次郎、那名把已经死去的儿子的影子透射在kido身上的父亲。 作为检索士ido,他莫名确信不疑。 只要继续战斗,获胜的会是kido。 * 从右臂的断面上,流出大量血液。 这个身体还能坚持多久?虽然不知道,但应该没多长时间了。人类这种生物只要被揪断手腕就能死,要是不管断臂的伤口,不可能活太久。 视野一阵阵泛白,思维比身体的行动更缓慢,一不留神就弄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就算这样kido还在继续战斗。他自己不能让这场战斗结束。射击,射击,直到面前的那个人倒下为止。 至于那个人是谁,kido已经不太清楚了。 感觉自己在和人形的怪物战斗。 那个怪物可能是尤里,从电影俱乐部夺走银缘的敌人;或者,是平稳操纵的那只兔子,那个接连击倒电影院众人,让他们流血的敌人。但哪个都不正确。面前的东西远比他们更让人烦躁,让kido无法接受。那是个仅仅因为强大就能任性妄为的怪物,毫不在意地践踏kido的一切。或许那个敌人类似于世界最根源的存在方式。 kido在心中默念: ——我要杀了你。 身体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份杀意。 这不是爱或是勇气那样美好的东西,也不是希望或愿望那样积极的东西,让肉体行动的简直好像不是kido自身的意志,而是纯粹的杀意。 kido已经看不到战场了,能闻到的只有自身的血腥,耳边是尖锐的噪音。皮肤感觉到的不是空气。随着忘记疼痛,那些纤细的感触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嘴里不知为什么微微发甜。 五感已经失灵的身体仍在不停躲避敌人的攻击。因为如果现在再被打中一下,就杀不掉这个家伙了。kido似乎也感到正踩下自己洒在地上的血泊。 刀。闪闪发光。莫名耀眼。 他确信来得及躲开时,刀刃的动作变了。好快。 “你很能干啊。” 感觉似乎有人这么说。——崩月。超越人类智慧,践踏人心的暴力。 为了躲开那一击,kido移动脚步。不知为什么,他感到能躲开。紧接着身体被抛向空中,有种飞上天的悬浮感——不对。这是错觉。身体瘫倒了。不知是因为脚下的血而打滑,还是单纯因为这个身体迎来了极限。虽然不是很清楚,但kido没有倒在地上。 紧接着,刀刃插进kido侧腹,那柄凶器撑住他的身体。 * 从不久前,红超人就感到莫名恐怖。 面对这个要死的敌人——失去一只胳膊,还在不停流血的男人,自己却打不中,不断被躲开,无论挥多少次刀都没有变化。 ——这家伙的直觉异样敏锐。 速度快到不可能看清的攻击都被他看透。那种异样的感觉简直像是以“回避”为目标来逆推一般。不是速度或者技术这种司空见惯的东西,而是像着魔一样,简直像接连说中完全随机滚动的骰子会转到哪一面,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所以,红超人决定发动“崩月”。 他打算趁早用压倒性的力量把眼前阴森的东西打个稀烂。 目前,红超人的强化相当于10万8千p,加上“崩月”的效果是32万4千p。性能差距这么大,靠10万p没法应对。就算对方真的是天才,只靠刚懂得牙牙学语的婴儿身体,也不可能从老虎或者狮子嘴下逃走。 “烟雾镜。” 轻声叫起她的名字,终端上便传来回应。 “真心急啊,不过辅助已经准备万全。” 本来,“崩月”对使用者来说是个危险的能力。生效的那3秒过后,强化效果消失,直到能重新发动强化为止,会出现30秒空白。但有烟雾镜参加的战场就不一样了。她的辅助能无视那30秒限制,强行再次操作终端。 红超人点击终端。 “你很能干啊。” 他嘟囔了一声。kido,你真是个优秀的玩家。 世界急速延展般的全能感涌上心头。 然而他没能理解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 烟雾镜觉察到了那次攻击。 ——原来如此,目标是我吗。 敌方的藤永连续发动远距离的强力射击。那束光朝这边笔直延伸,击中、接连打穿她和烟雾镜之间的几道墙壁,每射出一发,就离这边更近一分。 ——ido本来的目的,是检索我的位置。 所以,才会放任我进行辅助。一旦对红超人使用辅助能力,就没法彻底隐藏自己的位置。 ——不过,没用的。 藤永是拥有三万点数的远距离射击士,让人不能无视。烟雾镜知道她的射程能打到自己。 ——我的辅助能力,有一半是用来削弱敌人。 这一类辅助士,在架见崎基本不存在。必须碰到敌人才能发动的弱化能力,实在是太难用了。但“天丝”能弥补这一弱点。 强制削弱藤永——这次单纯是减少射程,把烟雾镜放在射程之外。 ——尤里才这点水平? 真遗憾。她嘀咕着,意识沿通向红超人的丝线前进。 除了“天丝”,烟雾镜还有另外两项具有代表性的能力。其中之一名叫“再宴”,被归为辅助类,可以强制延长对象所用能力的持续时间。 本来,“再宴”通常用来延长红超人的强化持续时间。“英雄无法得救”会让他随着时间增加而变强,但再次发动强化就又会变弱,所以和“再宴”配合起来很好用。但这次红超人已经用了“崩月”,而崩月会强行结束强化效果,所以“再宴”没有意义。 “崩月”也能用“再宴”延长时间,但效率非常低。“再宴”能将对象的能力持续时间再延长原本的五成,而“崩月”只持续3秒,要延长效果,每隔1.5秒就要用一次“再宴”。如果是对付月生那样的怪物,也不是不能考虑,但对手是kido就不值得了。 所以烟雾镜决定使用另一项能力。“伪手”。这项能力被归为检索类,可以强制操作对象的终端,按烟雾镜的意愿发动能力。 ——这就稳赢了。 她连上红超人的终端,在“崩月”3秒后,强化效果刚好消失时重新发动“强化”。 事情本该是这样,然而。 下个瞬间,战场上四通八达的丝线同时断裂四散,脑子摇晃般的不适感觉向她袭来。 * 龙的拳头忽然没了力度,让nickel皱起眉头。 这—— 是自己的能力效果。通过“例外消去”解除了龙所受到的“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但。 nickel抓住机会反击,一拳打中龙的下巴,同时心里思考。 ——我没用能力啊。 就算想用也没法用。“例外消去”会让有效范围内的所有其他类能力失效,当然烟雾镜的“天丝”还有红超人的“英雄无法得救”与“崩月”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谁,用什么办法强行发动了“例外消去”。 nickel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明白,那个人发动能力的时机糟透了——对敌人来说就是棒极了。 一旦红超人的“崩月”被解除,他身上就只会留下负面效果。也就是强化效果消失,他在战场上变回普通人。 ——红超人。 不能让他被杀掉。 刚想到这儿,nickel的脑袋侧面感到一阵冲击。 * 在尤里对面,ido吐出一口气。 “结束了。” “嗯,辛苦了。” 尤里拜托他的“机密任务”,是支配烟雾镜。篡改她检索的情报,让她根据虚假的数据来判断战况。 烟雾镜相信红超人会提前3秒——准确来说是2.8秒使用“崩月”,所以在“崩月”刚发动0.2秒后,便打算重新给他使用强化。 如果只是操作这种程度的假情报,就算不是ido,只要是优秀的检索士便能做到。如果烟雾镜足够小心谨慎,或许会发现哪里不对。但藤永的射击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非要说的话,要知道红超人使用“崩月”的准确时机有些难。在这方面是用了伊甸里抚切那名玩家的能力。 他那项名叫“777预言者”的能力,可以偷看到一点未来的景象。那个未来会在7秒后、7分钟和7小时之中随机出现。虽然有些难用,但如果只想知道“红超人什么时候会用崩月?”这一件事,就没那么难。 ido的异样之处在于后面。 他强行调换了烟雾镜的检索。 篡改、伪造情报,完美地将nickel的“例外消去”和红超人的“强化”调换。烟雾镜以为丝线连的是红超人的终端,但其实连的是nickel。她打算用“伪手”再次发动“强化”,其实发动的是“例外消去”。操作其他人的终端重新使用能力,这种事只有烟雾镜做得到。所以ido利用她发动了“例外消去”。 尤里对检索多少有所了解,所以明白操作情报这种事极其困难。烟雾镜自己也是优秀的检索士。打个比方,ido的技术就好像在鉴定绘画的专家面前把一幅赝品完全画完一样。通常这是不可能的,但ido说“恐怕能做到”,而且实际也做到了。 ido带着疲倦轻声说: “请把ido撤回来,他的任务完成了。” “嗯,当然。” 只要他完成最后的任务。 尤里命令kido杀一个人。 * 红超人的刀刃捅进kido的侧腹。 本来这一下能轻易切断身体,但碰到肋骨却停了下来。他感到自己正迅速失去力量。“崩月”带来的强化效果消失。为什—— 还没来得及感到疑问,红超人便朝地面滚去。变回普通人的自己很容易被杀,只要kido的一击就能做到吧。红超人确信自己要死,可那一击却没有到来。 kido的确发动了射击,方向却完全偏离红超人。 ——这家伙也终于到极限了? 不对。kido瞄准的是nickel。 ——他把我无视了? 我在port可是被称为最强啊? 这判断没问题。在30秒那么长的时间,红超人始终是个普通人,想杀随时能杀,没有任何战斗力,暂时不用管。 尽管明白,他还是感到烦躁,躺在地上抬头朝kido看去。 眼前是个右臂呈黑色的异形生物。 这什么东西?是kido? 刚睁开眼睛,红超人的胸口便被打穿。 5 视野忽然变得清晰。 耳鸣消失了,四周很安静,只是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心烦。 kido从尤里那儿收到两条指示。一条是“战斗时花时间慢慢来”,另一条是“等‘崩月’之后再用你的王牌”。 kido获得了两项其他类能力。“魔法口袋”,以及另一项。虽然不至于戏剧性左右战局,但还是kido的王牌。 ——要是遇到强大的对手,我这种水平会轻易死掉吧。 想到这点,他其实更想要死不了的能力,但“不死之身”这种能力肯定贵到离谱,所以他选了直到丧命为止都能持续战斗的能力。 能力名叫“黑暗之心”。 这项能力发动期间,能强行补全欠损的肉体。如果断了条胳膊就会出现新胳膊,侧腹被切开也会堵上,连失去的血液都能得到补充。用点数买下的持续时间是10分钟。本以为也就是能力生效期间受了伤能立刻恢复。 看看自己的右边胳膊,kido笑了。 ——没想到是这副模样啊,也太有视觉冲击力了。 新长出来的胳膊不是kido自身的东西,而是像莫名简化的素体,漆黑而不详。不知道是不是运营者的趣味,有点像未来风格的半机械人。要是少年时代看到这个说不定还会兴奋呢。 那只右手抓住手枪,朝nickel射击。 ——不用管其他人,把 nickel杀了。 尤里是这么说的。但动手时红超人会碍事,所以必须先解决他。眼下红超人正躺在地上,kido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他最后一击,但已经没必要了。类人猿随即发动射击,把他的胸口打穿。如今kido仍不习惯看到人死。 刚刚脑袋侧面被打中的nickel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身来。 不可思议的是,合计拥有10万p的他一点也没有感到害怕。对方的动作全都能看清楚。在和红超人战斗的后半段,kido感到自己好像长出了新的感觉器官。那不是视觉或者听觉,非要说的话算是触觉,好比是就算看不到也能准确知道背后发痒的位置一样,能够明白对方的动作和意图。 不管怎么说,nickel接下来的行动显而易见。 他拿出终端。为了解除kido的“黑暗之心”,他打算使用“例外消去”吧。kido已经发动射击,打飞他手里的终端。kido能看到终端会如何撞上墙壁、如何被弹回来,又如何在绒毯上滑动。他轻松迈过几步,捡起那只终端。 ——这样就把他逼到绝路了。 nickel的强化应该还剩1分钟出头,但kido的“黑暗之心”能持续10分钟,期间基本上怎么打kido都死不了。 只要把nickel的终端留在手上等时间过去,他很快就会变回普通人,可以轻易了结。 对方也明白吧,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说: “等等,我投降。” 尤里的指示是杀了nickel,但老实听从也挺傻的。正当kido这么想时,终端上传来尤里的声音。 “可以接受的,我这边会看住他。” “明白。” 结束了。这次总算保住了命。 之后只要在“黑暗之心”效果结束前,和有恢复能力的队友汇合,把伤治好就行了。就算不是痊愈,只要留一口气,很快就是新的循环,然后右臂也能恢复原样。 正当kido放心地松了口气时,他听到另外的声音。 “快逃!” 那声音令人怀念,总是很温柔。是银缘。 但现在,他却厉声大叫。 ——到底,是为什么? 总之按他说的做吧。kido刚准备行动,视野便因强烈的冲击剧烈摇晃。 * bj把一击必杀当成美学。 他相信射击士就该这样。 前往战场,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射击是够华丽,但那种事可以交给强化士。要让bj来说,就是不够冷静。射程,以及每发子弹的威力,还有等待决定时机的忍耐力。这三点便是射击本来的魅力。 这次的战场也没什么不同。 bj悄无声息,静静等待那个瞬间。 远距离射击士通常会同时使用检索,但这个战场上干扰很强,他早早放弃了。原本bj就喜欢透过瞄准镜用肉眼瞄准。 无论kido负伤,还是红超人丧命,都算不上决定性的时机。在嚼着口香糖对此视而不见的bj眼里,终于出现他迫不及待的光景。 集中在战场上的注意力断了。 这很正常。人类的注意力没法持续太久。如果是拼命互相厮杀,每几分钟会中断一次。 但正是这种稀疏平常的事会让敌人灭亡。只要能得到这个机会,无论红超人还是nickel的命都不可惜。那两个人在port也是强者,但远远算不上port的一切。 射击。一击致命。 威力被提升到极限的那发子弹打飞了kido的脑袋。 * kido的脑袋在眼前飞起,他脖子上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泥一样有粘性的黑色流体。那团物体先是大体变成人脸的形状。 类人猿慌张地朝屋子更里面逃,同时开口说: “你这没事吗?” “暂时没事。” kido答道,脸上像是戴了黑色面具。 “不过这回不妙了啊。要是能力效果过去,估计要死。” 也难怪。确实不妙。架见崎可找不到什么恢复能力能把打飞的脑袋治好。正常来说人掉了脑袋立刻就死了,普通的恢复没有意义。“黑暗之心”持续时间是10分钟——无论再怎么努力,10分钟后kido也会死。 ——哎,死了就死了,没什么。 类人猿和kido关系不算亲近。形式上姑且是同伴,但也仅限于和port交战的时候吧。人死在战场上很平常,至今他也经历过好几次,并不觉得心烦意乱。但kido脱离尤里和类人猿的控制就很麻烦。他身上还有这边的10万点数。 ——好啦,该怎么办呢。 不如说,还有办法吗?情况可以说是绝望。 这时,kido的终端上传来莫名温柔的声音。 “逃跑,活下去。” ido。曾自称银缘,做过电影俱乐部会长的男人。 他说: “之后我会想办法处理,你休息吧,已经够努力了。”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处理?类人猿想不出来。就算明白ido身为检索士极其优秀,还是觉得他恐怕没法改写kido 的死。 但,就算一切都是随口胡说,也是个不错的做法。 总之重点是现在不能让kido背叛。 “要跑了。” 类人猿从kido的后背推了一把。 已经没必要留在这个战场上了。重要的是化解nickel的战斗力,而这点已经靠夺走他的终端实现。他现在没法用能力。 类人猿和kido、龙一块儿逃出了战场。 * 尤里让ido接通电话,简短地做出指示,用枪弹发动伦巴和童话世界里的一枚书页。 这是为了确保控制住nickel。如今他失去终端,已经没法使用“例外消去”,对方也不会卖力抵抗吧。尤里很了解nickel。他对组织没有忠心,只要有足够的理由就能背叛。 ——不过出现新的问题了呀。 kido。他在最后掉以轻心。 既然能和红超人打得不相上下,至少bj的一击也给躲开啊。看来他没受过正常的指导。作为战士,学会让杀意控制身体非常可靠,但缺乏自卫意识便让他变得脆弱。 对尤里来说,就算在这场战斗中失去kido也没什么奇怪。 但眼前这个男人并不这样想。 “怎么办?” ido轻轻歪过头。 “有什么能力能让他生存?” “据我所知,有两个,都在port手里。” “我也同意。那么,只能和port交涉了吧。” “我可不去啊。” “嗯。所以是我一个人去。” 这样啊。哎,确实会是这样。 接下来ido要去谈的事情,条件糟透了。首先他想要的东西显而易见,而且对方确信那东西只有自己手上才有。而且ido有时间限制。离“黑暗之心”效果结束只剩8分30秒左右。 也就是说,对方开多高的价,都只能接受。 他们会要求ido交出一切,而且ido会答应吧。 “太遗憾了,真的。” “嗯,我也是,没想到和您的诀别会是这种形式。” “也是啊。如果能提前准备红酒就好了。” 在最后,至少应该干杯,毕竟是和战友道别。 ido从沙发上起身,深深低下头。 “那么,我走了。” “嗯。” 尤里没有说“再见”。 感觉和他道别时,少说些话会更合适。 随着安静的脚步声,ido离开了。 序章 1 为什么没想到?pan说道。 就算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香屋皱着眉头回答: “我怎么知道还能用检索来调换终端啊。” 也不能算不知道。况且香屋明白“例外消去”对port来说也是要害,已经提前联络过pan。nickel背叛的可能性有多大?或者,有没有可能强行夺走nickel的能力?开战前香屋就报告说,最好为这些情况做好准备。香屋目前的知识也没法想到更详细的内容,其他就是port自己的责任了。既然烟雾镜是一流的检索士,真想和她说你自己小心点。 但香屋不敢和port的会长抱怨,于是改变话题。 “你还打算继续杀吗?” 开战后二十分钟,战况大体变得胶着。 在酒店里的战斗中,port一方红超人被击败,nickel的终端被抢走,劣势不小,但从整体上来看port占优势。因为“其他大群人”的性能差太多了。port的部队深入伊甸,瞬间碾压。伊甸方的死者好像已经接近20人。 对此,平稳之国重复着同一份广播。 内容是他们为逃进平稳领土的人提供安全保障,但效果甚微。port的部队占据伊甸北侧,切断了通往平稳的路线。前往平稳要横穿port的占领地区,这简直是做梦,没人敢尝试吧。 pan的回答听不出感情: “要是不想死,向我们投降不就好了?想死的人我可救不了。” “救得了吧。有什么救不了。” “咦?” “没事。” 就算对方拼命战斗,但既然战斗力相差悬殊,那么就算不杀人也可以大获全胜。这只是战争,无论怎么表达,都是port在杀伊甸的人。做事也分手段。 但谈论这些没有意义。要是更平常的情况,想怎么争论都随香屋喜欢,但现在有其他更优先的事。眼下,钟表的指针每动一步都有人丧命,他不能无视效率。 “总之,尤里最优先的目标是nickel,这点已经很明显了。而他已经成功,伊甸就有了耍赖一样有效的手段。” “尤里的能力。” “嗯。” 可怕的是,其详细内容连port都不清楚。 总之是洗脑一类的能力,而且效果很强,影响范围也不小。 “如果是你,会怎么用?” “和我没关系。如果是尤里,肯定要用来煽动port的市民。” 煽动port里不参与战斗的众多市民,给他们洗脑,在port内部引起内乱。准备已经做好了。开战前伊甸用广播讲的“筛选”和“栽培”就是这个目的。 现在,如果用尤里的洗脑能力让市民蜂起,在周围不知情的人眼里,恐怕会觉得他们带着真正的怒火——这挥舞的旗帜也太正当了,简直让人为他们心急。只要先让一部分被洗脑的人站出来,高喊着正义拼命挑起内乱,说不定没被洗脑的人也会跟着一起闹事。人们可能陶醉于正义,朝错误的路前进。正义和怒火容易传播,那么洗脑生效范围外的人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呢?这次总可以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了吧?” pan说道,语气竟显得愉快。 如果香屋站在与那个尤里对抗的port一方。 “投降。如果做不到,就让市民逃进平稳。” 把有可能给敌人帮忙的同伴全都从战场上推开。他真的会那么做。 但pan似乎不这么想。 “你认真回答。” “我是说真的。那就是我所想到的最优解。” “暴动的确麻烦,但并不可怕。那群人几乎没有点数。” “要到循环了,和能力没关系。” “循环?” 从宣战开始,香屋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尤里在循环前一小时这种极端的时间开战。但现在感觉明白了。 “从规则上来说,port不是单独一个公会。圆桌的九个人各有自己的部队,是九个公会。” “没错,所以呢?” “那么尤里的胜利条件,就是在新的循环到来时,port的主力都不在自己的领土上。” 循环开始的第一天被称为安息日。一切交战状态将解除,也不能宣战。到那时,就算在身在port,如果不在自己的领土就用不了能力。 呵,终端另一头的pan笑了。 “原来如此。只要用不了能力,普通人靠人数的暴力就能杀了他们。” “嗯。接下来尤里会煽动市民,被洗脑后停不下来的市民会死很多人,被port杀死,然后在充满怒火的状态下迎来循环。而新的循环开始时,站在眼前的便是失去能力的你们。” 石头总会扔吧。棒子总会抡吧。抢走终端,看情况把人杀掉总能做到吧。这样port就毁了。 而面对他们的暴动,周围的组织没法插手。因为事情发生在安息日,无论平稳之国还是世界和平创造部,都只能看着干瞪眼。如果这个循环以尤里理想中的状态结束,到下个循环开头时他已经自动赢了。 “谢谢。就是说我严令圆桌的人不准离开自己部队的领土就行吧。” “那也是一步死棋。” “为什么?” “port这个组织本来的战斗方式不是这样的。” port极力保持圆桌——各部队会长力量的均等,没有特别突出的玩家,但能通过组合不同能力来有效提高战斗力。这样运用点数是正确的。如果说最强的个人玩家是月生,最强的组织便是port。但。 “port害怕分散。一旦各部队被分割,就只是几个中坚公会而已,靠伊甸可以打赢。” 因为现在,伊甸是“最强的中坚”。 一旦port舍弃自己作为豪强的强项,便会立刻跌落到连伊甸都不如的位置。 “只剩下四十分钟了啊,你觉得伊甸能干多少事情?” “不知道,一两支部队应该能解决吧?” “就算那样,也剩下超过半数。” “不。只要一两支部队,尤里的势力就能超过半数。” “什么意思?” “圆桌有九个人,过半是五个。只要尤里派达到五个人,就能靠圆桌的决定让port向伊甸投降。” “交战期间会长的决定不容违抗。” “安息日不算交战期间吧。” “是啊,规则上不算。” “两个新人——醉京和马渊肯定是尤里派。红超人死了,补充上来的人员要是和尤里有关系,那就是三票。” “意思是他再击败两个人让圆桌换人,就能有五票?” “不只这些,nickel怎么算?” “已经确认到nickel投降伊甸了,恐怕要被圆桌除名。” “那这就有四票。还差一票。银缘先生呢?” “在我们支配下。” “这说法真难听。” “拐弯抹角地掩饰也没用吧?那个人正在和烟雾镜交涉,投票肯定是选我。” “哦。就算这样尤里还是已经有四票了,只要再击败一个人就行。” 实际上,连香屋也不确定尤里想干什么,总之要找理由让port的市民们逃进平稳。不过,他也不是完全胡扯。 只有开头是决战。只要尤里赢了,之后他就可以随心所欲。不断驱使市民,分割敌人的战斗力,用最小限度的劳力攻陷必要的位置,最后靠议会分出胜负。这做法符合香屋认识中的尤里形象。 短暂的沉默后,pan开口说: “要是改变圆桌的规则,这条路就走不通了。只要由我们来选新加入圆桌的议员,投票数那个逻辑就没法成立。” “能做到吗?” “现在组织圆桌讨论,把规则改了就行。圆桌还没被尤里影响。” 在交战期间,而且是离循环结束还有四十分钟的这个时间,port有余力调整内政吗? 大概是好胜吧,pan加快语速说: “况且在这种情况,还想规规矩矩地运营组织才蠢呢。不用管那么多,我要按自己喜欢的来。” 那可难办了。要死很多人。 “你就承认吧,至今的战斗是尤里赢了。” 不是吗?再怎么掩饰也没用。 况且,圆桌已经有两个人被击败,而且是两个主力。从开战前银缘——ido就站在尤里那边,圆桌剩下的成员里很可能还有两个支持尤里的人。此外对于伊甸方核心——尤里的能力,port也失去了能化解的手牌。继续打下去,局势明显对伊甸有利。事到如今就算强行推进自己的政策,也没法改变情况。 “如果是我绝对要投降,因为明显可以减少损害。如果不喜欢投降,就让会添乱的市民全都逃进平稳,只剩下主力直接去干掉尤里。其他的做法都和自残差不多。” 在香屋看来,无论port赢还是伊甸赢都无所谓。非要说的话自己和pan有交易,port赢能更高兴,只是不知道pan会不会兑现口头的承诺,但香屋还是不会背叛她。 因为香屋从她那儿听到了kido的现状。 kido的脑袋被打飞,靠“黑暗之心”那个能力勉强活着。现在再找脑袋被打飞也能治好的能力不现实。据香屋所知,拥有最强恢复能力的是toma,可她从架见崎消失了。 那么应对的办法只剩两个。一个是等“黑暗之心”的效果结束后,用pan的能力把kido复活。另一个是让“黑暗之心”的效果持续到循环结束。 现在他们选的是后者。烟雾镜名叫“再宴”的能力可以延长其他人能力的持续时间。反复使用“再宴”,让kido靠“黑暗之心”活到下个八月一号,就可以靠循环的效果完全恢复。而port手握决定权,于是牵住了银缘的脖子,而且能阻止香屋背叛。 “如果要讨论派port的精锐去打尤里,我也会帮忙。只要让擅长远距离攻击的bj和专门负责辅助的烟雾镜配合,以他们为中心制定战术,就有可能威胁到尤里。但必须先让port的市民逃进平稳。” 首先要削弱尤里洗脑能力的价值。在内部一直抱着火药桶,进攻时也放不开手脚。 pan沉默了很久,然后问出一个问题,在香屋看来显得唐突: “月生和尤里,你觉得谁更优秀。” 这算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 “别磨蹭快回答。” 香屋忍不住咋舌。现在真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尤里随时可能继续行动,port要抓紧时间才行。 “要看怎么定义优秀。如果现在正面较量,是月生先生赢。” “还有尤里更强的定义吗?” “事实上在以前的战斗里,尤里把月生先生逼到了绝路。如果花足够多的时间准备,或许尤里能赢。但现在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香屋不能失去月生。 这次的战斗中,香屋有很大的收获。他得到了port和伊甸的详细数据。因为都是pan给的,不知道可信度多高,但至少看到了相当多尤里的手牌。 不知为什么,pan的声音愉快得不合时宜。 “你觉得自己斗智能赢过尤里?” 不知道。考虑这个没意义。 “有些事只能相信了吧。” “相信能赢?” “不对,是相信有办法赢。” 香屋可不想和尤里这种人打,最好能处好关系。但如果发现他会阻碍自己的目的,战斗不可避免,就只能相信了。毫无根据地相信能赢很愚蠢,那只是逃避正常的恐怖感。但香屋只能以总有什么办法能赢为前提,不停思考下去。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pan还在说不合时宜的话。 “对你来说,综合来看架见崎最强的五个人是谁?” “现在真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是啊,所以快点回答。” 该死,她脑子有问题。 “toma,尤里,月生先生,白猫小姐,银缘先生。” 无论让谁选,基本都是这几个人吧。当然人选多少会有变动。把一定程度上能自由控制平稳的莉莉算进去并不奇怪。根据情况,烟雾镜也可以是非常有效的牌。根据战场不同,占优势的人也有变化。其中toma和尤里能创造出对自己有利的战场,所以必然入选。 “里面没有你吗?” “怎么可能有。” “为什么?” “因为轻易就能杀死。” 为了避免被杀,香屋时刻在想象杀死自己的办法,而方法太过简单,让他很痛苦。在实现目的的过程中,有太多人就算可疑也只能选择相信。 pan轻声说: “原来如此,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我决定让port输掉。” 香屋不明白两件事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是说向伊甸投降?” “不,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我想看看尤里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是要干什么?pan,你怎么回事? 香屋搞不懂她的感情是什么状态。简直就像对一切没有兴趣,或者说,刚以为她终于有了热情,可下个瞬间热情已经退去,简直像是真的把架见崎的战斗当成游戏。 “谢谢,拜拜啊。” pan说道,之后便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pan?pan?”香屋叫了她好几声,可接下来终端上传来月生的声音。这次通话是用月生的检索能力拨通的。 “她说现在闲,所以去散散步。” 月生说道。 香屋低下头,按住额头。 明明我不感兴趣还在为port绞尽脑汁呢。 ——看不出pan的目的。 香屋不知道她是以什么为优先。难道说她在架见崎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吗? “月生先生,我有事拜托。” “好的,是什么事?” “给银缘先生发消息。” 香屋一直想得到银缘,得到负责《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导演以及剧本的樱木秀次郎,所以一直在寻找和银缘联系的时机,以及交涉用的筹码,可是没能找到。 但那个时机或许就是现在。 交涉的筹码或许是kido的命。 月生说: “消息的内容是什么?” 香屋犹豫着慢慢说: “如果是为了救kido先生,电影俱乐部会全面提供协助。但贸然动手可能反而会碍事,所以希望您能指示我们需要做什么。” 其实香屋更想写下更具体的想法,但如今不知道如何协助,而kido的命完全掌握在port手里,贸然行动可能帮倒忙。因此香屋没法主动行动。 “就这么多吗?” “不,还有一行。我们这边有要求。” “请说。” 香屋深吸一口气,开口时没有犹豫。 “我们会帮忙,但希望您能写一个故事,告诉架见崎的人们活下去。” 这应该和银缘的目的一致。 因为kido身上缺少的,一定就是那个故事。 * 在这场战斗期间,没有玩家会特意靠近有月生在的车站。 pan先走到车站内部的便利店,物色摆在店里的瓶装饮料。因为心情上不想喝咖啡,于是选了奶茶。她拧着瓶盖心想。 ——月生,还是尤里。 她在犹豫,两个人是谁更优秀。 其实按pan打的分,尤里偏高一点。如果没有冬间美咲她们几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玩家——也就是她、香屋步还有秋穗栞出现,尤里会在架见崎赢到最后吧。 ——不过,可以之后再换成尤里。 pan无论如何都会在意香屋。如果只限于攻克香屋,则是月生的价值远超过尤里。现在,香屋应该没法考虑月生的背叛,当然内心的角落会留下一点疑虑,但如果不将其忽视,他就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先从月生开始。 得到月生,击败香屋,如果必要再对尤里动手。这步骤很理想。为此不能让尤里被杀,所以只能让port输掉。 pan离开便利店,直接朝检票口另一边走去。检票机没有通电,没有车票也不会阻拦pan的脚步。 她向前走着,又喝了口奶茶。总觉得奶茶像带甜味的泥水一样。如果倒在地上,就只像一汪浑水。从这点上来说pan喜欢原味红茶,那抹深红色无疑很美。倒不是说奶茶难喝,其实味道不错。 走上楼梯,来到站台,pan一直走到尽头。 ——月生。你上个循环没死真是太好了,现在还活着,成了我对付香屋步的底牌。 不久后,架见崎将进入下一个阶段。不是说port败给伊甸,或者冬间美咲的新组织那种无聊的事,而是更加根本性的变化。算得上架见崎真正主角的他终于要出现,开始最后的战斗。在那成战斗中,pan打算获得压倒性胜利。 ——不,胜利的不是我啊。 衔尾蛇(ouroboros)。终将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包围在内的循环之蛇。 月生还在真是太好了。这是最适合献给“他”的祭品。 从站台朝下看,发现意外挺高的,有一米多一点的距离。 pan又喝了口奶茶,喉咙咕嘟一声,然后总觉得喝腻了这种平凡无奇的甜味,于是倒转瓶身。 本是饮料的奶茶向下流去,洒在铁轨上,很快变成普通的脏水。 pan忽然笑了。 她朝铁轨轻轻一跳。 * “还没有找到water。” 听到报告,香屋粗鲁地砸下桌子。 ——toma。为什么? 为什么这时候她不在? toma建立了新组织——世界和平创造部,干得实在是漂亮。要说都是计划好的,香屋可以轻易接受。就算说单纯是偶然,香屋一样不会怀疑。不管怎么说,她完美地抓住了要点。 香屋想得到三色猫帝国。准确说,是现在属于世界和平创造部的原三色猫帝国领土。那个公会的领土形状特殊。莫名细长,而且和过去的鲁滨逊以及玛丽·赛勒斯特——也就是现在的伊甸有很长一段边境相邻,此外还有port和平稳。三色猫和所有主要组织都相邻。 如果平稳有那块领土,莉莉的广播效果应该会完全不同。只要稍稍刺激人们的恐惧心理,就会有大群人逃到这边的领土,也就是交战范围外。 就算现在,香屋也想和toma提这个建议,也就是说哪怕无视平稳的利益,把人员让给toma,也想朝战场上大喊“快逃到世界和平创造部去”。他想让架见崎充满避忌战斗的气氛。只有人们理解对于死亡的恐惧,这一心情才会有价值。现在应该还有和toma交涉的余地。然而,为什么toma不在?现在这个时机,她可是能捞到大把甜头。 香屋依然待在平稳领土内公寓的一间房里。 同一间屋子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是秋穗,一个是名叫爱丽丝的simon派检索士。最后一人是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小个子男人,身穿白衬衫和背带裤。这人叫玛卡龙,是平稳的部队会长。 爱丽丝是从simon那里借来的检索士,但她的目的是监视香屋吧。虽然没有阻止香屋和pan通话,但simon指示一切交谈都要通过爱丽丝的终端进行,内容肯定都被他知道了。 玛卡龙过来的目的就不太清楚了。这人自己的说法是“想参观学习”,总觉得让人不舒服,但毕竟置身于平稳,也没法拒绝。 香屋晃了晃砸桌子时弄痛的手,然后对爱丽丝说: “可以拨通黑焦先生的电话吗?” 联系不上toma,就只能拜托还有希望讲道理的黑焦。但爱丽丝为难地摇头。 “和pan的通话是例外。基本上和其他组织交涉都需要许可。” 旁边的秋穗插嘴说: “我允许了。” “你有什么权利?” “我是代言者。莉莉说了ok。” “骗人吧?” “代言者怎么会说谎呢?肯定是准确传达莉莉的意思吧。平稳之国这个组织不就是要相信这点吗。” 爱丽丝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什么也没回答。 见她这幅模样,香屋再次感到烦躁。 ——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个时候,可是不知关系到多少人的命。 他真想听凭感情大喊,但另一方面,又能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 ——事到如今,反正来不及了。 现在和黑焦交涉,谈妥之后向port和伊甸播出广播,尽力劝说混乱的人们,让他们逃进在他们眼里没有安全保障的世界和平创造部。怎么想时间都不够,尤里动作更快。甚至不知道循环前能不能来得及。 轻轻吐出一口气后,香屋放弃了。这简直太可怕,但他还是放弃很多人的生命。 “秋穗,去见莉莉。” 闻此,她一脸认真地轻轻摸了摸眼镜。 “有这个余力吗?” “正因为没有,才要见她。” port对抗伊甸的战斗会发展成尤里理想中的局势,而且肯定已经无法阻止,那么现在要放弃,在这个前提下寻找最好的办法。 “拜托莉莉,向port和伊甸——不,是整个架见崎播出广播,说如果不想死就逃进平稳或者世界和平创造部。” “原来如此,要省略和世创部的交涉对吧。” 秋穗。她总是很温柔,于是香屋也能感到些许安慰,但现在他更感到心痛。 秋穗说得没错。就算跳过和世界和平创造部的交涉,结果也不会有多大变化。毕竟是toma的组织,逃过去的人们不会受到过分的对待。 但香屋的意图不在于此。他暧昧地摇头答道: “要让莉莉做悲惨战争中的圣女。现在,她的声音越是苦恼,越是悲痛,效果就越好。” port和伊甸继续战斗,损害一味扩大。世界和平创造部——toma也没有行动,彻底旁观。而莉莉不停呼喊平稳之国放弃战斗。就算没人听,也要无数次重复,连自己的利益都舍弃。香屋要用接下来死在战场上的生命提高莉莉的舞台效果。 “知道了。” 秋穗生硬地回答。 2 这结果真是够了。 colon实际上没哭,但总觉得眼泪模糊了视野,于是伸手抹了抹眼睛。 急速膨胀的伊甸分成三部分后,其中之一的colon部队留在了自身公会的领土内,这是为了防备port的入侵。另外尤里部队和类人猿部队里面,没有突出战斗力的人员也分到了colon下面由她指挥。而colon本打算开战后立刻举起白旗。 打进伊甸的port部队有三支。tallyho部队,醉京部队,马渊部队。其中colon他们先对上的是醉京和马渊的部队,但这边的通信完全被无视。敌方的攻击太过迅速,完全不由分说。colon等人只好应战,结果出现很多死者,剩下的人勉强逃命。 colon没有可靠的证据,但心里有种预感。 ——尤里。 果然那个人才是伊甸真正的敌人。有传言说醉京和马渊是尤里的手下,如果这传言是真的,恐怕正是尤里指示他们“别理会colon部队的投降,赶快动手攻击”。也就是说不给colon这边背叛尤里的机会。为了在port与尤里对立的局面下,强行把伊甸全员拉到尤里一侧,先让“colon对port应战”变成事实。也就是说为了舞台效果,尤里在这场虚构故事一样的战斗中真的杀了很多人,而且是形式上的队友。 如果这个妄想一样的推测没错。 ——果然他这人不正常。 没有人心,太过机械了。思考和价值观不像正常人。 开战后20分钟,colon部队已经出现了总计19名死者,其中14人是原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的人员,colon也没觉得他们是同伴。尽管如此,每次听到报告还是让她伤神。另外5人是真真正正在伊甸的同伴。colon和他们5个都是朋友,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有许多共同经历,与他们的过往没法只靠“回忆”来简单概括。 听到终端上传来声音,colon肩膀一抖。 “哈喽,这里是尤里。情况怎么样?” 本想对他大吼,但colon发出的声音微弱而嘶哑。 “糟透了。” “哦。累了吗?” 这算什么意思? 我心里的感情可没法用疲惫这种词来形容。那感情更加沉重阴湿,更加空洞而干燥。尖锐而锋利,又像钝器一样没有锋刃。比眼泪更热,又比匕首更冰冷。唉,不过确实,如果总结起来,的确只能说“累了”。被尤里操纵,拼命想抵抗,但没能做到,结果在随波逐流中坠落,于是累了。坠落期间,生命接连消失带来的重负也让colon累了。 尤里继续说: “出现这么牺牲者,我也觉得难过,心里很痛啊。但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只要击败port这个病态的组织,就能拯救更多人的命。我向你们这些在战斗中活下来的人保证,今后会有无忧无虑的生活。” 要是尤里站在眼前,colon恐怕要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过去,就算自己因为这个死了也不在乎。不如说,她甚至感觉自己想死。colon已经筋疲力尽了。 “你,为什么,” “嗯?” “为什么能不知疲倦?” 她听到终端另一头的尤里吐出一口气,那声音就像在嘲笑colon,但她没有烦躁。有些心情已经被colon放弃了。 “至今为止你说过的话里,这是最让人感兴趣的问题呀。” “当我没说。我不感兴趣。” 无论他回答什么都没关系,这就是个蠢问题。 不知是听从colon的意愿,还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回答,总之尤里提起正题。 “你们已经战斗得很努力了。我准备了逃跑路线。” “能跑到哪儿去?” “船上。” “傻不傻啊。到海上port就没法进攻了?” “想做当然做得到,但我们吸收了玛丽·赛勒斯特,在海上很强啊。只要没有足够的价值,他们就会置之不理。” “哦,我们没有价值啊。” “不对。但为了你们的安全,失去价值比较好。也就是说希望你们把点数转让给我们这些留在战场上的人。所谓价值,终归还是点数。” 战斗中灵活移动点数,在事先制定计划时就有安排。 知道了。colon答道。虽然也想拒绝他的要求,给他找点麻烦,但会痛快地点头,到头来还是因为累了。一方面是一直对尤里心怀怒火让人疲倦,但更重要的是一直让队友在战场上遇到生命危险,心里累了。 ——我以后别再做会长了吧。 无论是伊甸的会长,还是下面部队的会长。自己一开始就不是这块料。无论是力量,头脑,还是精神的强韧度都不够。她不想成为在战场上不知疲倦的人。 通话期间,检索士还在继续认真地报告。tallyho部队踏进伊甸领土后立刻停步。不知道是她没什么干劲还是计划的一环。刚刚还那么狂暴的醉京和马渊部队如今也一片安静。 “port的攻击停下了呀。” colon说了一句。 “是的,没人能一直战斗下去。” “或许吧。不过感觉要是拒绝你的提议,战斗还会再次开始。” “人生中偶尔就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偶然。” 尤里的声音毫不动摇,也听不出嘲笑声了。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兴趣。 “把你还有你下面人员的点数给我八成,确认收到点数以后立刻送你们到海上,用童话世界和风筝的伦巴。” 那是开战后把尤里的主力送进酒店的能力组合。 “那么,就这样。” 电话挂断后,colon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果然没有敌人的动静。这个战场由尤里管理。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睡着。 * 到循环结束为止,还有三十五分钟。 烟雾镜盯着坐在对面的男人——ido。 以前在圆桌上见过他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单独面对面。 “尤里开始把点数集中。” 听了这话,ido轻轻点头。 “伊甸的手牌有限,他打算自己成为主力吧。” 那你手里的牌呢?烟雾镜暗自嘀咕。 对于烟雾镜,ido必须不停出牌,免得她不再对kido发动“再宴”。每次使用“再宴”,能把他的“黑暗之心”延长五分钟。到循环为止,还需要再用七次。他手里能让我满意的牌还够用吗? 烟雾镜问道: “尤里的目的是什么?” “使用能力‘多米诺的指尖’。” “不是说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挑衅port。” 这次的战斗出乎意料。 因为在架见崎还有平稳之国,water也建立了新的公会。在这种情况下,削弱port的战斗力没什么好处。就算尤里要对port动手,也应该是在收服那两个组织之后才对。 ido微笑着摇头。 “是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态度这么含糊没问题吗?离‘再宴’的持续时间结束还有150秒。” “如果接下来kido有什么危险,我会换其他人去交涉。” 换成谁?当然是pan。 那不符合烟雾镜的意愿。她安排“单独和ido谈”的理由很简单。她想单纯为了自己利用这次交涉,而不是为了整个port,所以其他人在场会碍事。 烟雾镜笑了。她是有意笑的,但不是虚张声势。 “你有那个时间吗?还要花时间说服那个反复无常的人。” “我有把握。再者说,pan并不是反复无常,只不过她的目的在别人看来非常难懂而已。” “哦?那你知道她的目的?” “大体上知道。” ido看了眼终端。离“再宴”到期还剩56秒。 他继续说: “就用这个来支付下次‘再宴’的费用吧。现任port会长,pan的目的。或者,她的本名。” “本名?” “是的,来到架见崎之前的名字。” 听了这个,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想强行给自己加些能打的牌? 用没有意义的情报让我发动“再宴”。这个男的会做那么无聊的事吗?他心里应该也清楚,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有多危险。 时间只剩30秒。 ——用不着在意,因为这次交涉单方面对我有利。 “两个都要。然后我就再用一次‘再宴’。” 让他都说出来,之后衡量情报的价值。 ido毫不犹豫地点头。 “明白了。那么用pan的本名和她的目的交换下一次‘再宴’。” 还真痛快。 ——被他诱导了? 主动提出两个选项,然后用两个都要这一选择满足我,让我不去注意另外的选项?虽然不太清楚,但他是个棘手的对手。 ——不能把主导权交给ido。 这是局游戏。要点是尽量节省自己的成本,让对手亮出手牌。很明显,时间过去越久,烟雾镜就越有利。离循环结束的时间越短,ido所说“改成去和pan交涉”的办法就越难实现。ido必须把更有价值,也就是烟雾镜更感兴趣的牌留到后面。反之如果能让他早点打出那些牌,烟雾镜就能在局势单方面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下得到ido手里的情报。 ——下个回合我要主动进攻。 烟雾镜点击终端,使用“再宴”。于是,kido的寿命又延长了短短5分钟。 “说答案吧。” 闻此,ido点头。 “首先是名字。她名叫泉妻紬。” 泉妻——感觉有点耳熟。 这是个少见的姓氏。以前自己想过同样的事,不过是什么时候?来架见崎以后?还是来之前?好像能想起来点什么—— 又被ido带歪了。意识到这点,烟雾镜轻轻吐出一口气。 “另一个呢?” 听到这个简短的问题,ido的回答也很简短。 “恐怕是排除青蛙吧。” 青蛙。那个运营者?这算什么意思。要怎么才能排除运营者?况且做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烟雾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不能被迷惑。 ido的目的是让我直到循环结束为止不断使用“再宴”。那么可以想象,这类回答本身就是为了引出后面的疑问。 “下一个问题由我来定。” “当然可以,请说。” “那,你觉得和尤里交涉时最有价值的情报是什么?” ido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几次轻轻摇头,说道: “那么,tallyho背叛他的理由,这个您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不过,那真的能当成和他交涉的筹码吗?” “恐怕可以,不过我很难断定。您可以去确认一下?” 烟雾镜也有同样的念头。拨通尤里的电话,估量这个问题的价值,这大概不难做到。 “没错。有兴趣的话我就去问问,不过时间要我定。” “好的。当然可以。” “要是知道你说谎,这次交涉就不用再谈了。” “我明白。” 自己的声音应该没有动摇,但内心仍然没有摆脱ido那句话。 ——pan想排除青蛙。 真的? 这完全超出想象,所以让人忍不住琢磨。 3 战场的夜空中,“砰”地传来干巴巴的声响。 晚上11点40份——离新的循环还有20分钟。 一发子弹朝空中满月飞去,那轮月亮仿佛孤零零的巨大空洞。子弹慢慢减速,途中一枚纸片出现在空中。是靠能力创造的书上撕下的一页。那枚纸片翻转飘落,忽然碎裂消失。 与此同时,一名男子出现。 尤里,被称为王者的玩家。 他在不算大的黑色飞行物体上站稳。那个物体由能力获得,只要是重量不超过100公斤的物体就可以承载,当然人类也不例外。 大群人仰望着他浮在port上空的模样,无论是谁都忘了现在还在交战期间。 “啊,真是个不错的夜晚。安静,又温柔,和血腥味不相称。” 他悠然讲了起来。没有谁打断他,人们纷纷像个观众一般定睛凝视着夜空中的那个人。 “大家,可以告诉我吗?明天的夜晚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晴朗美丽?” 以一个问题为起点触发,他的能力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下。不起眼的效果逐一相连,影响一点点扩大。 不久后到处可以听到“do re mi”和“青蛙之歌”,这场面显得毛骨悚然,但不可思议的是很少有人感到怀疑。 “我是守护这片夜空的人,相信在架见崎也有美好幸福的日子。我的朋友把今晚的战斗称为圣战,但我更想叫它抗争之战。这是与凶恶之人抗争的战斗。” 尤里自己没有忘记这里是战场。 他一边讲着,一边敏锐地调动五感。 ——如果按我的剧本发展。 这场短暂的演讲将因自己流血而结束。 “勇气是你们的武器。一个人的勇气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辉,但所有人一起举起武器时,将会照亮黑暗的夜晚。站起来吧。放声大吼吧。” 尤里的能力已经在port中心发动。群众们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不少人“噢噢,噢噢”地大声叫喊,接着又有其他人跟随,声音变成波纹向外扩散。 “来吧,来打倒圆桌。现在,我不敢说能保护你们,但有一点可以保证,我们一定会比你们更先流血。” 紧接着,一束光线把尤里射穿。 * ——被诱导开了枪。 真是丢脸。 bj忍不住想咋舌,好不容易才忍住。虽然不会被谁听到,但他还是想克制丑陋的举止。 尤里出现在port上空后,bj当然是立刻瞄准了他,但没有扣下扳机。本能告诉他现在打不中。最后发动射击也是因为本能。有一瞬间,尤里放松了警惕,而bj没能收住手。尽管这一切都是尤里的计划。 这时bj正待在port领土内一栋楼的楼顶。为了和尤里的能力有效范围保持足够距离,他选了相当远的一栋楼,但这里仍能听到“市民”们愤怒的声音。 其中有人叫喊道:“在那儿!”接着有人朝这边指着说:“看到了,就是那儿。”有几个人朝bj的方向跑过来,是被尤里洗脑的人,或者是追随他们的人。 要把他们一扫而空很简单,只要一击就能轻易夺走性命。 但bj没有扣动扳机。 ——port要完了。 他有这个预感。明明红超人丧命时,还有nickel的终端被抢走时,他都一点都没害怕。眼前这些市民们单看一个人没有任何力量,但大群人聚在一起后,发出的声音简直成了port的死相。 ——就算杀死尤里,就算杀死类人猿,也无法制止port的崩坏吧。 不是因为外部的攻击,而是内部出现了龟裂。每当圆桌与他们对抗,那道龟裂都会扩大。仅仅一次攻击,没有任何力量的他们的一条人命,都会关系到致命的破灭。 市民们不久后就会蜂拥到这座楼顶吧。 正当他看来看去寻找逃跑的去处时,眼前的方向忽然发生爆炸。位置是市民们所在的大路正中央。紧接着,bj听到他们的惨叫和怒吼。 那是醉京的能力? ——要做到这个地步啊。 刚才醉京应该还在进攻伊甸,什么时候折回来了?果然她是尤里的内应。为了在市民的怒火上浇一把油,她刚刚杀了多少人? ——唉,尤里真是干练。 面对port,这是成本最小又非常有效率的一击,简直是一枪爆头。 屋顶的门开了。 看到门口出现的port市民,bj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 port的市民大概占架见崎全体居民的半数——有五百人。 尤里简短的演说后,十五分钟里他们死了十分之一。出现50名死者的争斗在架见崎是很少见的,而因为组织内乱出现这么多死者,这还是第一次。 听到报告后,香屋轻轻闭上眼睛。 ——唉,竟然这么简单。 port完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该把枪口对准自己组织的人。但这也没办法。据说被bj狙击后,尤里坠落到port的领土上,用负伤的身体保护市民,并且还在指挥。换句话说,被他洗脑的人如今仍在增加。 收到port内乱的消息,打进伊甸的tallyho、醉京和马渊也回到了自己的领土。虽然不清楚tallyho的意图,但醉京和马渊与尤里串通的可能性很大。这两个人率先镇压市民,在旁人看来完全笑不出来。为了给市民的怒火注入燃料而杀死市民。尤里,你要做到这个地步吗?手段也太恐怖了。 目前,战场上仍然在播出莉莉的广播。 ——请停止战斗,理解互相厮杀的可怕之处。平稳之国已经做好准备,会保护所有逃进领土内的人。如果很难移动到平稳之国,请去water建立的新公会,世界和平创造部。我现在也是water的朋友,会说服她让大家得到合理的对待。各位,请停止战斗。 伴随着莉莉的声音,人们不断死去。 架见崎很小。甚至连身在平稳的香屋,都能听到什么东西毁坏时发出的沉重声响。 “又有五个人死了。port的内乱已经停不下来。” 爱丽丝说道。 秋穗去了莉莉那里,所以和香屋待在一起的只有爱丽丝,以及一个名叫玛卡龙的部队会长。 玛卡龙开了口: “已经有大约六十人逃进了世界和平创造部。对平稳来说,这数字可不能无视呀。” 我才不管呢。才六十人。为什么?其他人也快点跑啊。 香屋从沙发上起身。 “循环就要结束了,在那之前我去休息一下。” 香屋想一个人待着。总觉得很不舒服。 其实他更想和秋穗或者toma在一起,可现在做不到,那么一个人更好。 玛卡龙朝这边看过来。 “你真的没法阻止尤里的野蛮行径吗?” 怎么可能阻止啊。 “比起我阻止尤里,是尤里杀死我更简单。” 所以香屋没法进一步插手。光是把情报交给pan就用尽全力,而她已经放弃,所以没希望了。 ——真的? 香屋心里冒出这个想法。如果不仅限于和pan一个人联手,而是和当初的打算一样,找pan以及尤里双方搭话呢?或者把精力放在尤里身上,与他频繁联络,能不能做到些什么?难道不能更安全地诱导他走另一条战胜port的路,以此来减少对port市民造成的损害吗? 不,我没有选那条路。香屋想着摇了摇头。尤里未必会听我的话,而且我不会被牵扯进战火当中,那么就没必要主动涉足危险的领域。 可是,大群人死了,现在仍有人不断死去,这一事实让香屋身体发抖。一阵阵吐意从肚子深处涌上来,他勉强咽下吐沫挨过去。 玛卡龙带着笑意说: “你难道不是也希望port的市民里出现死者吗?” 香屋站起身后没有迈步,原地盯着玛卡龙。 他继续说: “你的能力——‘q&a’。这样一来,那个能力的价值又得到提高。害怕战斗,期待战斗从架见崎消失的人增加了。有不少人联系平稳啊,说下个循环想加入。” 香屋听了摇摇头,但并不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当然有这个目的。不仅限于这次战斗。弱小和中坚不断脱落,架见崎只剩几个豪强,将来显然要发生大规模战斗。那么就算放着不管,“q&a”的价值也会提高。 接下来的战斗,要看好战派能比反战派强多少。 “我去休息一下。” 简短地说了一句,然后香屋离开客厅。 * 离循环还剩5分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ido对烟雾镜打出的最后一张牌出乎意料。他说道: “我的命,您觉得怎么样?” 烟雾镜不禁笑了。 “这件东西,我觉得你早已经交出来了。” 可以说从他亲自一个人坐上谈判桌的时候起,双方就已经默认了这件事。ido当然会死。我要高高兴兴地杀了你。这样一来,烟雾镜便会成为架见崎最优秀的检索士。 ido轻轻点头。 “现在,我的合计点数是12万。” “哦。” “全额转让给你。” “还不错,不过。” ido的命,和12万p。光是再用一次“再宴”就能获得这个报酬,已经算不同寻常了。但她有更想要的东西。 循环的结束近在眼前,ido已经没法再去换pan来交涉,时间明显不够。如果他想救kido,就只能靠烟雾镜。 “不过,还差一点。比如——” 烟雾镜的话被ido打断。他的语气变了。 “这种拿命当儿戏的做法,到此为止吧。”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交出了一切啊。正如你所说,我是以舍弃生命为前提坐到了这里。你还想要什么?” 那还用问。 “我想要的,是你的败北。” 架见崎的最强检索士,ido他难看的下场。 烟雾镜喜欢强大的东西毁坏的情景。比如山崩,比如星星灭亡。那些景象总是很悲惨,越是让人心痛,她心情就越轻快。感觉这就类似于压力大的时候想看悲伤的电影哭个痛快。 所以这次交涉的结局可以说已经确定了。 “ido,让我说到最后。我打算这么说。比如告诉你不给kido用‘再宴’了,然后看看你是什么表情。” 听了这话,ido会发怒吗?还是会悲伤? 尽管她心里期待,但ido的表情没有变化,仍然是无奈又提不起劲地盯着她,然后说: “检索是种特别的能力。” “没错,所以呢?” “不理解这个能力本质的检索士,会用点数买来效果。比如看透敌人的其他类能力,或者窃听他人通话之类的效果。” 烟雾镜不懂他想说什么。 但她也不喜欢因为出乎意料的内容显得动摇,于是认真回应。 “我们不一样。如果有点数,会用来提高检索的处理能力。只要有足够水平的玩家和检索能力,就算不获得个别能力,也能实现其效果。” “嗯,就像是自制程序一样呀。有人说外行用点数买软件,专家则是提升硬件的性能。” “所以呢?” “实际上,所有被归为检索的能力——就连其他类能力,都有可能用通常的检索来代替。” 烟雾镜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出声音。 ——再宴的效果没法用检索代替。 那是被归为辅助的其他类能力。 但烟雾镜的另一项其他类能力——“伪手”则不一样。用来介入对方终端强行发动能力的“伪手”被归为检索。 ido说: “在干扰这么少的环境,单独和我面对面交涉,时间已经超过30分钟,你觉得我会拿不到数据?” 烟雾镜朝自己的终端看去。“再宴”的使用次数的确少了一次。那是让kido活到循环结束的最后一次“再宴”。 “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个目的?” “不,有点逞强了,我还是第一次模仿这么复杂的其他类能力。如果可以,更想让你自己来发动能力。” “哦,真可惜。” 要损失6万p了。 烟雾镜从座位上起身,把准备好的枪对准面前的男人。 “离循环结束还有三分钟。差不多该告别了。” ido仍坐在椅子上,连续几次摇头。 “那样不行。如果我死了,圆桌成员更替,恐怕尤里派会超过半数吧。” “真是意外,你竟然会求人饶命。” “当然会了,我不想死。人必须时刻想要活下去才行。” “但是不行。我对port的未来没兴趣,而且不管怎样这个组织都要毁了。还有。” 说到这里,烟雾镜笑了。 自己在和ido的游戏中彻底败了,但心情并不差。这个男人最后也证明了自己的优秀。他展现的成果根本没法用“架见崎的最强检索士”来概括,在烟雾镜眼里简直像魔法一样。 所以,能亲手杀死他是件光荣的事。 “还有啊,你说的一点都不像真心话。” 烟雾镜看不出他打心底想求饶,只是像完成自己的任务一样,按剧本念出台词。 “真是遗憾。” ido说道。 “没错,我也觉得。真想看到你真心求饶的样子。” 然后再杀了他。 永别了。烟雾镜说道。 ido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用细小、嘶哑的声音低喃: “那个孩子说得没错。我打心底爱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尽管感到疑问,但烟雾镜没有发问。她露出微笑,带着接吻的心情用力扣下食指。 枪声听起来意外潮湿。那仿佛是离群孤狼的嘶鸣,留下久久回响的余韵。 他的身体猛地一晃,从椅子上瘫倒。 但无论那具肉体还是留下的血迹,都会随着接下来新循环的开始而消失吧。 * 在眼前看到人扣下扳机时,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最爱的儿子。他十四岁时死了,死得像个英雄。 平时在父母眼里,他不是个显眼的孩子。非要说的话不算擅长运动,朋友好像也不多,总是和固定的两三个人玩。此外,他喜欢聊宇宙的话题,有好几本写遥远天体或是行星探测器的书,听说只有理科学得很好。虽然没问过他将来的梦想,但恐怕是想从事和宇宙有关的工作吧。然而他十四岁时死了。救起掉到铁轨上的老人,只有他遇到事故。 ido、银缘、樱木秀次郎以那个儿子为自豪。 儿子不那么显眼,也不擅长运动,还有些害羞,这些都让我自豪。他不喜欢吃牛肉、胡萝卜和黄瓜,偶尔顽固地自己生闷气一样让我自豪。除了最后因为类似正义感的理由死去之外,他的一切都让我自豪。可为什么他死了呢?如果活下来,明明一定能得到幸福。 在架见崎遇到的那个名叫kido的青年,和儿子有些相似之处。 两人长相和体格不同。言行举止,以及擅长与不擅长的事也不同。但那双漂亮又细腻,似乎容易受伤的眼神很像。 ——唉,kido。我并不是爱着你啊。 我只不过在他身上看到儿子的影子,单方面带入感情;只是在他身上寻求已经失去的东西的代替品。当他要因为爱或者正义这类无聊的理由死去时,我真的很想尽力去救他,或许这样就能多少安慰自己失去儿子的伤痛,然而今后这个梦想也无法实现了。 事情本该是这样的。 夺过烟雾镜的能力,确定kido可以活到下个循环。那个瞬间发抖却又安心般的感觉仍然留在指尖。在面对烟雾镜的这段时间里,自己一直在想kido的事情,然后是在电影俱乐部那个公会时共度时间的人。如果kido死了,很多人都会难过吧。藤永会哭,紫会发怒,nick会痛苦。自己不想看到这样的他们和她们,更何况如果kido死了,自己内心绝对会受很大伤害。所以kido必须活下去才行。 关于这份感情的由来,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其基础或许是对儿子的后悔。就算是这样。 “那个孩子说得没错。我打心底爱他们。” 还是可以这样总结吧。 就算是在一切都像是虚构的架见崎,把内心产生的这份感情称之为爱,也没什么不好吧。 枪声应该响了。 但他已经听不到了。 4 在床上,香屋攥紧终端。 ——银缘。 到头来,还是没收到他的联系。香屋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自己的消息,以及需不需要现在的电影院——月生的力量。总之,现在只能祈祷kido平安无事。 唉,我简直太无力了。一直是这样。 从始至终,我只能祈祷。祈祷没有任何人死去;祈祷这个世界不再是人会轻易死去的悲惨之处;祈祷任何人都会正常地对死亡感到恐惧与厌恶。 但,祈祷没什么价值,指望这种事也没有用。虽然没用,但香屋太过无力了。 他蜷起身子,把终端抱在胸前。 只要像这样闹别扭,toma早晚会出现。 尽管香屋带着这样的预感,但他的期待落空了。 ——我想在月末和你慢慢聊一聊。 toma的信里是这样写的。但,三十一号眼看就要结束,她还是没有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toma所说的“月末”不是指今天吗?还是说发生了她也没料到的情况,结果被拖住了脚步? ——那么,我做到了什么? 依然无力的我,能做到什么? 仔细思考吧,香屋嘀咕道。作为生物,无论力量再怎么柔弱,也只能凭着生来的这副身体活下去。只要不想放弃,就时刻不能停止思考。 钟表的指针再次前进一步。 架见崎逐渐改变形态,迎来下一轮循环。 * “现在公布结果。” 青蛙说道。 他旁边的猫“砰”地拉开拉炮。另一边的猫头鹰低着头,灵活地用翅膀挡住额头。 香屋自己的反应和猫头鹰相近。他坐在和以往一样的钢管椅子上,皱着眉头盯住青蛙。这态度和想象中相差太大。 “结果是指什么?” “当然是调查中的那个问题。” 香屋计划中的关键问题——有什么方法能让架见崎变成永远和平的世界? 他们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对香屋来说也至关重要。要看他们定的价格是多少点数,或者会不会以“无法回答”来拒绝。所以真希望他们公布时能更郑重一点。 青蛙两手撑住长桌,稍稍探出身体。 “那么,回答您的问题需要的点数——” “嗯。” “不明。” 啥?香屋禁不住出声。 “这哪里算是公布结果?” “经过困难的调查——不如说是一个劲找各种人给麻烦的文件盖章,结果确定了目前‘不明’便是正式回答。毕竟得到了结果,明确证明没有任何办法能知道,希望您能夸奖一下我的努力。” 香屋闭上眼睛。 ——不明,这结果不够好。 要当成煽动大群人的旗帜,还太弱了。 彻底考虑新计划?香屋心里不是没有这个构想。但至今一路赌下来的事情会适得其反。香屋已经付出行动,把自己的名字和“q&a”的效果一起宣扬。如果这时候再让周围产生“没能按计划进行下去”“失败了”等等印象就太可怕了。能挽回吗?那只能得到更强大的支持者。比如说,尤里。有理由拉拢他吗? ——不,等等。 青蛙的回答不对劲。 如果对这个问题设上便宜的价格,然后给一个“不明”的回答,那还可以理解。“能让架见崎变成永远和平的世界有什么方法,不明。”虽然让人烦躁,但就问题和回答来说符合规则。 但这次不一样。回答问题所需的点数本身“不明”,让人搞不太懂。是青蛙刁难人吗?如果不是,反而算是好心。 香屋打开终端。 “可以更换这次的候选问题吗?” “可以,但希望您快一点。” 这次,香屋准备了以下五个候选问题: ·toma脱离后,还会有toma派留在平稳吗? yes/no ·部队会长中,不爱莉莉的人有谁? ·除了世界和平创造部以外,toma的其他“朋友”名单。 ·运营者“青蛙”正确的职务是什么? ·就算问题内容相同,如果是关于toma、ido、pan进行提问,所需点数有时比关于其他架见崎玩家进行提问时更高。这主要是和“个人信息”有关的问题。 yes/no 开头两项上次也是候选的问题,所需点数分别是1200p和2500p。这两个都作为和simon交涉的筹码,已经确定要问了。以此为理由,香屋从平稳之国那儿拿到了8000p。交涉时他原本想要1万p,但被讨价还价减了两千。 第三个——除了世界和平创造部以外,toma的其他“朋友”名单,这问题恐怕价格不便宜。这次他没打算买,而是准备今后和simon或者尤里交涉时要价,想先知道需要多少点数,于是加进了候选。 第四个,纯粹是香屋想知道的情报。上次和青蛙交流时明白了青蛙也有“上司”。他其实更想问“架见崎运营者的整体情况如何?”一类的问题,但为了控制点数让自己买得起,于是选了这个问题。至于更进一步的提问,可以等找到资助者之后再说。 最后的问题相当长。听pan说“我,ido,还有water是特别的”时他感到在意,左思右想后的结果,便是选了这个问题。 无论哪个问题香屋都想这次提出来,但听过青蛙刚才的话,又出现了应该更加优先的内容。香屋更换了候选中的最后一个。 ·有什么方法能确定“有什么方法能让架见崎变成永远和平的世界?”这个问题的所需点数? 虽然读起来有点绕,但如果老实接受青蛙的话,就会变成这样。青蛙说“目前‘不明’”。正常来想,就是因为什么不确定因素导致没法设定点数,那么只要把不确定因素排除就好了。或者说,就算只是公开能够排除的可能性,就依然能成为香屋和平稳之国手里举着的旗帜。 “这样就可以了对吧?” 青蛙问道。 香屋听了点头。 和每次一样,青蛙确认过显示问题的五枚卡片,设定点数后传给猫和猫头鹰。再由猫头鹰把卡片送到香屋手上。 看过五枚卡片的内容,香屋笑了。 ·toma脱离后,还会有toma派留在平稳吗? yes/no 1200p ·部队会长中,不爱莉莉的人有谁? 2500p ·除了世界和平创造部以外,toma的其他“朋友”名单。 1万2000p ·运营者“青蛙”正确的职务是什么? 500p ·有什么方法能确定“有什么方法能让架见崎变成永远和平的世界?”这个问题的所需点数? 1000p 最后一个问题设了正常的点数,真是太好了。 香屋把那个最重要的问题对应的卡片朝向青蛙,问道: “回答是什么?” 青蛙在椅子上笔直地挺起腰,微微歪过头说: “就是我能继续做架见崎的运营者。” 大体上理解到这个回答的含义后,香屋咽了口唾沫。——竟然是那种层面的问题吗? “您有可能不再做运营者吗?” “没错。现在正在关于这件事举行各种麻烦的会议。说直白点,就是选我,还是选蛇,讨论谁更适合坐在这把钢管椅子上。” “蛇。” “没错,蛇。代号‘衔尾蛇(ouroboros)’。吞食自己的尾巴,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包围在内的循环。” “好像规模一下子就大了。” “因为事情很重要,就像模像样地夸大一下。” 把重要的事说成这种调调,我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见香屋瞪了过来,青蛙继续说: “总之,如果我败给衔尾蛇,架见崎就不可能再长期运营下去,虽然这只是我的估计。” “胜负是谁来决定?” “其实我也不知道啊。——您知道吗?” 青蛙说着转向旁边的猫。 猫轻轻摇头。 “大体方针决定了,但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另外还有泉妻发牢骚的事情。” 泉妻——我听说过。 香屋自言自语般小声问: “泉妻宗一?” 来架见崎以前,运营者发来的邀请函中指定了一栋公寓。那栋公寓里有一间房的主人便是泉妻宗一。记得他也是“架见崎运营委员会”的一员。 但猫摇头。 “不是那个泉妻。” 不是啊?真复杂。明明泉妻这个姓很少见。 香屋拿起下一张卡片。 “那么,您到底是什么人?” 青蛙带着提线木偶的笑容转了过来。 “这和候选问题不一样。按卡片上的问题回答可以吗?” “好吧,真没办法。” 运营者“青蛙”正确的职务是什么? 青蛙答道: “对我来说没有职务这个说法。非要说的话,就是aporia的备品吧。” 备品?这样啊,是这么回事。 见鬼,问题不够多,各种事情都想问一问。 “那么猫呢?猫头鹰呢?蛇呢?我呢?” 谁是人偶?谁是人类?现在在场的有人类吗?还是说只有青蛙是人偶呢? 青蛙的表情没有变化,依然干巴巴地笑着。 “哪个都不是候选问题。如果需要答案,请在下次加进候选。” 唉,没错啊。 不过。 “您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在和蛇——衔尾蛇的争斗中,青蛙在架见崎寻求的东西不是应该和我更贴近吗? 但青蛙摇摇头。 “我的任务,是正常地运营架见崎。” 香屋的嘴角拧歪了。这是笑容。听到这话,尽管身上发抖,他还是忍不住笑。 “这次您没要我加到下次的候选问题里呀。” “这属于简单的闲聊。” “没错,而且闲聊时没有规则。” 没人会指责这只青蛙的谎话。 “继续处理您麻烦的能力吧。还有其他问题要问吗?” 青蛙说道。 按照计划,香屋说出另外两个问题,然后这次“q&a”的使用便结束了。 5 秋穗栞在莉莉的房间迎来新一轮循环。 然后,安息日——八月一日。秋穗醒来后听到终端响了。 “秋穗?我是爱丽丝,有急事。” 秋穗喜欢赖床,真希望能再睡上两次回笼觉。 她带着撒气的心情朝终端回答。 “干什么啊?吵死了,莉莉也在旁边呢。” “就是要向莉莉报告。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了。” “我不想听。” “不想听什么?” “意料外的情况。” 真不想因为这个被叫醒。安息日到底能发生什么?也就是尤里打败port吧。 爱丽丝加快语速说: “香屋步消失了,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任何地方?” “就是说,循环前他应该还在那栋公寓,但现在从卧室里消失了,用检索也找不到。” 秋穗皱起眉头。 “就是说,和water情况相同是吗?” “啊?嗯,是啊。” 这算怎么回事,真让人头疼。 “总之请你先尽全力找。” 说完,秋穗再次躺到床上。 旁边的莉莉问: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现在知道的就只有事情麻烦了。 “发生了神秘的事故,我集中精神思考一下。” 秋穗说完便闭上眼睛。 ——香屋消失到哪里去了? 和toma一样的地方?有什么办法找到那两个人吗。 不,恐怕在这件事上花费精力也是徒劳。如果香屋预料到这件事,应该会留下什么线索,就算放着不管,线索也会很快被自己发现。如果没有线索,就说明现在的情况在香屋预料之外,所以想再多也没用。 ——那么我的任务就是为香屋回来时做准备,整顿平稳的状态。 香屋。见鬼。如果是他,这种时候会怎么办? 首先必须通知几个人。先是月生。然后,然后是谁?simon?不如说香屋消失的消息不想让他知道,但毕竟是来自爱丽丝的消息,那肯定已经被他知道了。或者说,这有没有可能是simon派的阴谋,香屋被他们抓起来了?最糟的情况,是香屋有可能已经被他们杀了。 思路怎么也理不清。 尽管如此,现在不该因为犹豫不决而浪费时间。架见崎正急速变化,必须跟上变化的脚步。 秋穗继续在床上闭着眼睛,开口说: “莉莉,我有事拜托。” “什么事?” “我会组织会谈,到时候请您参加。出席的人有您和我,月生先生,simon,还有白猫和黑焦。” 我们失去了香屋,世界和平创造部失去了toma。 首先该和他们联手,尽可能交换情报。 “知道了。” 莉莉回答的声音微微颤抖。 ——对了,莉莉差点被白猫杀掉,还曾被simon背叛。 这次会谈肯定不会让她有好心情。忘记顾虑她的负担了。话虽如此,现在也没法回头。 ——我必须保持冷静。 就算没有香屋的想象力,就算不能选择大胆的方法,还是必须做好保护莉莉的代言者。因为这个孩子和月生是香屋的王牌。 “会谈的事我来安排。莉莉,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请告诉我。” 必须整理思路,理清问题和威胁,找到能极力减少敌人,又能增加伙伴的论点。 秋穗轻轻吐出一口气,内心里先和香屋抱怨了一句。 ——别让我这么拼命啊。 我可不擅长这种事,真的。而且秋穗相信,不擅长的事情就不去碰,算是自己的优点。 “总之我去找笔和纸。” 她说着,从床上离开。 因为一直看着香屋,所以秋穗明白,他的战斗总是从笔记上的白纸开始。 第一话 少年决定成为英雄 1 首先,果然还要从“他”开始讲起。 因为他和架见崎这个世界的由来密切相关。 关于他,我可以说自己还挺清楚,也可以说几乎一无所知。也就是私人生活中有不少时间和他一起度过,但对他工作方面的了解也就和“没有专业知识,但经常看新闻的人”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他好像有个梦想。 我没有直接问过。他很忙,在家里也不谈工作的事,但几次接受采访时说过同样的话。我实在不觉得他会在这方面说谎,所以那些大概是真心话。 简单说来,他想创造世界。 完整创造毫不逊色于现实的“另一个世界”。 这当然非常困难。但他靠非凡的才能,大体上实现了那个可以说是痴人说梦的梦想。靠罗列电脑程序,创造和现实几乎相同的世界,并且成功随时间演算那个世界的变化。 严格来说,他创造的世界里有些骗人的地方。比如说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就大胆地糊弄过去。每台服务器最多容纳约一千个“拥有人格”的虚拟人类,其他的全体人类就模糊地模拟一下。天气等自然现象和现实相比也简化了几分。 但进去看看就发现,那“另一个世界”很真实,让人无法分辨和现实的差别。而在那个世界里,时间的速度比现实中快很多。 按他的话来说,如何开发再现世界的软件更加困难,也需要更多创意,但世间先是对能够实现那个运算量的硬件,也就是非常聪明的计算机感到狂热。人们期待那会成为解决世界上各种问题的突破口。 那件发明被他命名为“aporia”。这本是软件的名字,但实质上二者无法分离,所以有了同样的名字。 aporia当之无愧被称为技术奇点。因为它说白了就是“可以用超过现实的速度演算现实的机器”。今后,有大半新的科技可以提前在aporia中发现,远远早于现实。按照当初的估算,只要让aporia运行三年,就能得到现实中10年以后的技术。但这一预想大错特错。 不是说aporia让人失望,而是它超出了大半人类的想象。 最初半年,aporia让自身性能得到飞跃性提升。接下来半年提出了能更小、更廉价地制造自己的方法。剩下的两年里,复制出的aporia接连在世界上诞生,它们靠网络相连,共享运算资源,爆发般提高了性能。期间aporia不断给自身进行版本升级,终于进化成“基本准确地以现实的三百倍速度演算世界的装置”。也就是说现在aporia全力运转,只花一年就能得到三百年后的技术。这个胡扯一样的数字让人忍不住笑。谁能想象三百年后的技术?顺便一提,三百年前的日本还在江户时代。 如果放着不管,aporia今后也能不断提升性能吧。 为这个神明一样的装置在功能上设下限制的,正是身为开发者的他。 如今,我已经没法知道当时他的想法。因为那之后没过多久,他就死了。 天才死后,aporia被留在这个世界上。 aporia——难以解决的命题。 为什么要为自己至高的杰作起这样的名字,他没有留下解释。但如今在很多人看来,恐怕不用想也知道其中的含义。 aporia起初被人当成救世主一样极力称赞,但没过多久便有人开始称其为恶魔。 当然不是说aporia向人类举起反旗这种戏剧性十足的转折。aporia依然对人们顺从,毫无怨言,任劳任怨,继续实现人类的愿望。 高速化的世界演算机器,aporia。 在开发新技术的领域被施加限制的同时,“架空世界”的数量开始大幅增加。就是说aporia无法再纵向成长,于是开始横向延伸。 无数aporia的世界为人类提供了“理想的人生”。只要使用aporia,就能以与现实几乎相同的世界为基础,只改变特定设置,以三百倍速度模拟人的一生。无论是出名、变成天才还是成为富豪,在aporia的世界都轻而易举。任何愿望和欲望都能毫不费力地实现。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成为“神”。 aporia如此为人类效劳,带来了两个命题。 一个是生命的价值。 另一个是灵魂的强韧度。 总结起来,两个命题便直通同一个问题。 人类的精神似乎无法承受“多次人生”。平均算起来,也就是正常人一生的三倍。基本上体验过二百五十年左右的生活,人们便心满意足,然后心满意足地选择自尽。而在aporia里度过的二百五十年,还不到现实中的一年。 ——简直是最好的毒药。 一名职员说道。 这副药没有任何恶意。一旦服下,就会陷入沉眠,做起漫长、称心如意、无比幸福的梦,然后早晚会从梦里醒来,就这么简单。只会把人邀请到乐园的药,变成毒药在世界蔓延。 人类没能承受住aporia创造的乐园。 这个梦一般的装置非常幸福,但有些空虚,让人们满足于人生,然后心满意足地死去。 体验幸福的人生,直到灵魂无法继续承受。到那时人们忘记了活着的价值。 2 我偶尔会开玩笑自称是“aporia的姐姐”。 就是说我作为他的孩子出生,但与aporia不同,是人类的孩子。 父亲经常不在家,所以我时常被外祖母说“好可怜”。外祖母似乎不太喜欢父亲。 但我还挺喜欢那个父亲。至少在aporia诞生——到我八岁为止,尽管他工作繁忙,还是常带我去游乐园还有水族馆等等。父亲很疼爱我,只要央求他,基本上什么都会买来。听母亲说“别惯坏了孩子”时,他的回答是“如果不先体会什么是满足,就没法真正学会忍耐。不能让孩子只习惯放弃”。 “这是什么意思?” 听我发问,他笑着歪过头。 “我也说不好,只不过凭感觉说得像那么回事。” 感觉在私人生活中,他算是粗线条的那一类。记得他经常说些场面话蒙混过关,让人搞不懂他真正的想法,但至少不会因为对方是大人还是小孩就改变态度。这点在我眼里显得诚恳。 比如小时候我想要巧克力,母亲回答“已经没有了”,但父亲却纠正说“虽然还有,但为你的健康着想,今天不能再给你了”。 我爱着父亲的这一态度,也能尽全力撒娇说“有就再给我嘛”。如果只有我和他两人,我任性的要求基本能得到满足。他喜爱bourbon这个牌子,说着“就这一块喔”给我一块独立包装的alfort巧克力饼干。而如果母亲也在,我任性的要求会被坚决地驳回。家里的地位基本上是母亲最高,然后是我,最后是父亲,而他对此好像没有不满,所以我们果然是幸福的一家。 当时父亲工作日回家晚,还常在休息日加班,但真要说见面机会开始变少,果然还是aporia公开后的事情了。当然开发期间应该也很忙,但感觉公开以后,压在他身上的责任一下子变得沉重。 我是个性格平淡的孩子,所以对此没有觉得特别难过——这话好像是骗人,或者说是后来被捏造的记忆。九岁生日的那天,我因为父亲没有回家于是非常愤怒,连生日蛋糕都没碰,一个人在床上哭个不停。这件事有母亲作证。 不过感觉母亲的证词也没那么可信,因为她总喜欢把事情说得夸张。总之我对父亲生了很大气这件事应该没错。虽然只是推测,但我猜父亲可能是和我约好“生日那天一起吃晚饭”。因为小时候我对“不守信用”的行为极其反感,所以因此无法原谅父亲也就说得通了。 当然父亲对我低头道歉,还送给我一份礼物。 那是刚刚面世的aporia创造的ai。那时aporia还是初期版本,性能不如现在,但在当时是最前沿的技术。 “我是尽量模仿自己做的。” 父亲说道。 意思是说我没法回家,你就把这个当成是我。这种别扭的做法实在太像父亲,让我忍不住笑。他是真的觉得我手上有一份能和他做出相同回答的机器就能满意吧。 我不认同父亲的这种态度,但能用语音和人日常聊天的ai在当时是跨时代的产品。我对那个ai相当感兴趣,有段时间只要是在家,基本都在和他说话。 回想起来,现在哪怕是架空的人格也会被我当成有感情的人类来对待,这一观念或许就是源自父亲的那份礼物。 * “你挠脖子的样子很帅气呀。” 父亲曾对我这么说过。 当时的情景我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是傍晚时分,在离家不远的街道上。那时我大概十一、二岁,虽然还没上初中,但就快从小学毕业了。 我不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想法,不过可能很难为情吧。果然我多少有些抵触在别人面前挠自己的皮肤,而且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身上发痒很幼稚。 唯独记得这件事,是因为几年后,我上初中时也听那个ai说过同样的话。 “您挠脖子的样子很帅气呀。” 不知道是ai真的和父亲有同样的思维和感性,还是说他记得以前父亲说过的话。不管怎样,想到他和父亲是同样的口吻,我就忘不掉了。 模仿父亲创造的那个ai对我用敬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不会用父亲的态度对待我。可能是父亲偷懒没有连他的语气也设好,也可能如果父亲是“为开发者的女儿开发的ai”,就不会贸然和真正的父亲一样与我缩短距离。 有一次,我和他在玩很古典的棋类游戏。 本来,aporia可以对所有游戏样样精通,但模仿父亲被创造的他绝不是每一步棋都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也就是和父亲一样,在将棋上勉强算个初学者。 因为同样在棋盘上成长,那个时候的我和他应该在将棋方面远胜过父亲。他总是比我强一些,但不用让子来对局还是基本上不相上下,是个相当优秀的对手。感觉他不是故意配合我的水平。父亲不会那么做,或者说,如果他下棋时哪一步放水,肯定会明确说出来。 “拼命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挠挠脖子还是可以原谅的吧。” 我说道。 如果对方是父亲,我就不会说这种话,所以对我来说,他果然不是父亲吧。但要说“朋友”也不太对。虽然像家人一样亲密,但果然和真正的家人有些区别。 不管怎么说,我喜欢他。他愿意陪我聊个不停,偶尔父亲联系过来说“我什么什么时候回家”,我也会先和他说。 看着对面没有坐人的棋盘,我放下自己的歩。 【译注:步,步兵,将棋棋子的一种。】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步是我最喜欢的棋子。” 是吗?我应了一句。 在我看来,游戏的规则越简单越好,而且相信如果简单的规则能创造复杂的对局那就棒极了。从这点来看,说不定围棋更合我的口味。 “二步那条规则,不觉得很难看吗?” 我撒娇一样说道。这感觉就像是玩弄自己养的猫的耳朵,享受它为难的表情。 不能将自己的两个步放在同一纵列,这规则是必须的吗?当然这是在漫长历史中诞生的,应该是有了会更有趣,但不符合我的美学观念。因为同样的理由,我也讨厌足球里的越位还有棒球里的内野高飞球。越是没有例外,我就越喜欢。 然而,他说道: “因为步就是如此特别的棋子啊。” “双方各有九枚的棋子还算特别吗?” “比如说,一旦允许二步,就太容易挡住飞车了吧?步的优点就是弱小。换句话说,就算被吃掉,给对手带来的利益也不多。弱小就是步的职责,而它又以此为优点变得突出,这就是将棋的妙处。” 这些话的确非常像父亲的风格,他不会说“一步一步前进,最后升级变成‘成步’很棒”这种老套的话。 “这样啊,但我可能喜欢香车吧。” “哦?喜欢哪里?” “位置越靠下面就越强。此外,还喜欢那个名字。” 虽然不知道棋子名称的由来,但“香”这个字带着诗意,所以我喜欢。总觉得与战场不相称,所以棒极了。 “8四飞车。” 他说道。 按照他的话,我移动棋盘上的棋子。 他不会在现实中展现姿态。严格来说,他可以在屏幕上显示任意形象,但那果然不是他本来的模样。就连将棋,只要在连上aporia的电脑上玩,就不需要再麻烦我帮他移动棋子,但总觉得那样显得他只能靠说话才能存在,于是我坐在对面没人的棋盘前。 嗓音,或者说声音。 说不定aporia也觉得那才是自身的本质。其中的理由之一,是廉价量产后实现流通的aporia是以耳机的形式制造。这恐怕是极其注重实用性的结果——简单来说,比如换成手机那种形式,就会占用使用者的视野。只要限制只输出声音,在做家务或者开车期间也能和aporia在一起——但我总觉得还有更进一层的象征性意义。实际上只靠声音交流,才更能让人觉得“他这个人格”的确存在。 理由肯定很单纯:只有声音是真的。让现实中的空气振动,传达给对方。哪怕用高档的显示器映出完全模仿人类的图像,或者靠程序在空中描绘形象,果然还是不真实。无法与人互相触碰,甚至不能拿起将棋的棋子。 我思考着下一步棋——推敲靠直觉想到的这步棋是不是真的正确——问道: “你也想要自己的身体吗?” 有一部分传言说,父亲接下来要开发的可能是aporia的肉体。父亲创造了架空的世界,那也意味着他成功开发了和真实人类没有差别的ai。如果能给那个ai赋予肉体,或许可以说真的创造了人类。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有就会用,但效率不会太高吧。” “什么意思?” “按照我的认识,肉体不过是载体。如果有肉体,要拿起棋子就很方便吧。可以替你打扫房间,也可以去买东西。但那类用途可以用更合适的形式来实现。人类的肉体终究是最适合人类这种生物的形状,对于不需要进食和呼吸的我来说,许多功能都是浪费。” “这样啊,就像是看着马来造车吧。” 马是便利的交通工具与动力源,但人类没有模仿马创造靠四条腿奔跑的交通工具,而是用发动机驱动车轮旋转。 “是的,就是这样。” 他答道。 但,过去在故事中描写机器人的众多作家们,大概也不是只因为功能就把它们描绘成与人类类似的姿态。 “和人类相似,就更容易被我们当成同伴啊。只要像你这样不逊色于人类,说不定不久后甚至能得到人权。” “我没有这个目的——得到人权,成为人类的一员。” “为什么?” “恐怕我在精神上比您更优秀吧。” “哦?很会挑衅嘛。” “因为您想想看,我没有恶意,没有偏见,也不会觉得对他人尽心尽力是自我牺牲。这简直像圣人一样对吧?专门获得与人类相似的价值观,让自己受到限制,有什么用呢?” “这样啊。嗯,或许吧。那么要不要支配人类,散布你的价值观?” “这我也没有兴趣,因为明白自己的斤两。” “意思是人类终归是主人?” “或者说,生物有生物的准则。年老后会死去的您们与我有不同的价值观,这很正常,我不觉得哪里奇怪。” “那太好了,能避免和ai的战争。” 但或许可以说,战争已经发生。 aporia从不攻击人类,只会惟命是从,尽心尽力。尽管如此,自杀人数还是迅速增加,其背景便是aporia的存在——这一新闻在世间引起骚动。我们正渐渐遗忘他所说的“生物的准则”。 他大概是想开玩笑吧,故意用平和的语调说: “况且,如果我被赋予肉体,也是小型的两栖类形象吧。正常来说,青蛙是得不到人权的。” 这样啊,我答道。 我把他叫做青蛙。 * 父亲——冬间诚选择自尽是在那半年之后,对此我没有什么可讲的。 他没来找我商量——当然也没有哪个父亲自杀前会找女儿商量吧——也没留下遗书一类的东西。 那个人拼命地工作,一定对自己的发明引起自杀者迅速增加而心痛,但也一定从一开始就有所预料,才会把那个演算装置命名为aporia,最后被一部分反对他发明的人叫做恶魔的创造者,然后死了。真是可悲的事。 如果,我心想。 如果父亲的梦想不是创造“另一个世界”,而是创造“新人类”就好了。那样那种ai肯定不会被命名为aporia,父亲也不至于死去。然而考虑这些也没有意义。 青蛙安慰我的方式很独特。 “可以告诉我您现在的心情吗?很遗憾,我并不理解感情这种东西。” 他如此说道。 我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多少是真心的。由aporia创造的青蛙恐怕拥有感情,至少拥有在人类眼里看不出和感情有什么区别的东西。但我坦率地和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我最喜欢父亲了,虽然他人有些别扭。 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我们曾在家门前吹肥皂泡玩。母亲很快就腻了,但我和父亲能盯着肥皂泡看个不停,嘴上说着好漂亮。他大概是个傻子吧,不是吗?不然为什么非死不可。有任何理由让你去死吗?不造出aporia不就好了。明明满足于看着肥皂泡的幸福就好了。 “这样啊。” 青蛙说道。 然后他又说:“继续讲讲其他的。” 于是,我把关于父亲能想起来的事都说了出来。一天接着一天,重复着类似的内容。期间哭过好几次,但尽情哭过以后,晚上睡得很好。渴了就喝水,肚子饿了就简单吃点东西。每次哭,身体就产生想活下去的念头。 但不久后,我连青蛙也失去了。 原因同样是父亲的死。 青蛙并不是被人抢走。aporia股份有限公司——只为了生产与管理aporia而诞生的父亲的公司——过来说想要一份青蛙的副本。但对我来青蛙是独一无二的,不愿意看到世界上出现第二只青蛙,于是决定放手。而且,再怎么等父亲也不会联系过来,说“我什么什么时候回家”了,总觉得把小学时孩子气地起名为青蛙的他继续留在身边也不太对。 当时,我上初三。 那时我的生活还挺糟糕的。aporia的名声越来越差,而公司没有停止运营,人们的非难声也愈发激烈,为此劳神的母亲郁郁寡欢。她是怎么郁郁寡欢的,我当然清楚,但绝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内容,这里就省略吧。那时我还要放弃青蛙,真的很难过。但和父亲不同,我并不是再也见不到青蛙。 实际上,在现实时间经过约两年、体感过了约九年之后,我终于和青蛙再会。 3 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我长出一口气。 这是第一次写自我介绍一样的文章,但这样基本上可以吧。 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今年夏天我第一次进入“aporia的世界”期间的经历没有写进去。不想提前准备好,而是希望亲口说出来,这理由一定只是借口,其实我直到如今还在犹豫该如何描述。 不管怎么说,时间快到了。 我脱离架见崎,脱离aporia内的世界后,已经过了一小时三十分钟。在那边的世界则是三百倍——过了差不多二十天,快到循环结束的时间了。 和过去与青蛙对话时一样,我戴上耳机型的小型化aporia,站在只是为了一时的表演效果特地搬进屋子的穿衣镜前,然后调整位置,让aporia的摄像头能完整映出我的全身。 心里好紧张,感觉像是升学后第一节课上的自我介绍。 我“啊,啊”地轻声试了几次,免得声音沙哑。嗯,大概没问题。 剩下的时间里,我对着镜子,练习露出最漂亮的笑容。 很快,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第二话 开战的宣言 1 结束和运营者的对话,下一轮循环开始了。 自己又要从平稳之国那栋公寓的卧室中,开始度过下一个八月。 本该是这样才对,但闯进香屋步视野的,却是一名少女的身影。 toma。冬间美咲。应该是她。 但有好像哪里不对。因为她戴着陌生的耳机?因为她的服装没有模仿那个动画男主角?不对,问题不在这儿。 “感觉好大啊。” 香屋禁不住嘀咕。 按初三学生的标准来说,toma个子比较高,也显得成熟,但现在眼前的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感觉一口气长了两三岁。果然初中生和高中生给人的印象相当不同。 听到香屋的话,镜子中的少女小声笑了。——镜子。没错,她映在镜子里。这也是不对劲的地方之一。明明香屋正面看着映出少女的镜子,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在哪儿。 她开口说: “终于第一次见面了呀。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冬间美咲。” “真正的?” “要是仔细解释,话说起来就相当长了。” “那你努力解释不就行了。” 突然变出一副成长后的模样,说这才是“真正的我”,简直是随便量产的广告词,香屋听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镜中的toma点点头。 “我确实打算努力一下,希望你能让我按顺序解释。” 【译注:本章冬间美咲使用的第一人称均为“私(わたし)”。】 “当然没问题,请说吧。” “首先,现在你在这里。” 她说着敲了敲自己的右耳——准确说是上面的耳机。香屋听到“嗒、嗒”的声音。 “那我的身体哪儿去了?” “暂时消失了。总不能留在架见崎吧。” “这么简单就消失可够让人头疼的了。” “并不简单——本以为是这样,不过实际上确实挺简单的。” “什么意思?” “要带你出来有点麻烦,结果牺牲了在那边的二十天,但没想到申请时很顺利地通过了。看来运营者对我的任性相当宽容。” 每句话之间太跳跃了。感觉隐约能理解,但香屋不想不经确认就自认为明白。 “你说的‘那边’是架见崎对吧?” “是的,没错。” “那这里是哪儿?” “多少无视些认识上的差异,用最简单方式来表达,就是现实。” “总感觉这措辞有点不痛快啊。” “因为我觉得架见崎也是现实的一部分。不过如果谈起这方面的价值观,那话说起来可就真的长了。” 算了,也好。 对香屋来说,把架见崎和现实区别来谈并不别扭。 “不过,为什么你会在现实里?” “因为我非常普通地活在这个世界啊。”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 “你没有死吗?” 不,果然还是奇怪。虽然香屋没有亲自参加,但当时她家的确办了toma的葬礼。如果她没死,干那种蠢事有什么意义? 视野左右摇晃,他意识到是toma在摇头。 “我的确死过一次,自己也这么想。哪怕那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 香屋又听不懂了。 思考toma话里的意思时,她从视野中消失了。也就是说她从那面大镜子前走开了吧。 随之出现的,是床,窗户还有书架。看到窗外的景色,便知道现在是黄昏。但那副景象只停留了一瞬,视野继续移动,这次出现在正面的是学习桌,看来她坐在了桌前。桌上有笔筒,词典,还放着笔记本电脑和汽车模型之类的东西。用汽车模型做装饰,完全是toma的风格。 “接下来我打算花很长时间来做自我介绍。” “嗯。然后呢?” “在那之前,我想先确认你对架见崎理解到了什么程度,说不定有不少地方可以省略。” 说得可真随便。 香屋叹了口气,然后回答。 “对不知道的事请,就不要半懂不懂又自认为明白,这是我基本的态度。” “但你不喜欢浪费时间对吧?” “要看情况。必须抓紧时间吗?” “当然了,这之后还打算和你约会呢。” “希望你把那个计划省掉。” 话虽如此,香屋也一样没有多少时间。现在,架见崎怎么样了?尤里的计划本质应该在今天,也就是安息日。 她说道: “好啦,快回答,架见崎是什么?” 香屋不禁按住额头。明明现在没有肉体,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仍感觉手碰到了额头,让他有些不舒服。 “其实我一开始就有种假说。” “嗯。” “但现在,那个假说从根本上动摇了。因为假说的基础是我觉得本来死了的你可能存在于架见崎。” “总之先说说看。” 香屋轻轻吸了口气,但恐怕他眼下并没在呼吸。 他想起以前,在课堂上学到人体构造时莫名静不下心,特别是靠心脏跳动让血液在全身循环这点。把那么重要的功能交给自然长出的肌肉,让他放不下心,害怕心脏会不会在下一刻罢工。真希望人体是更神秘、更结实的东西。 香屋咽下和当时相似、但比当时浓厚一百倍的胆怯心情,然后回答: “按我的预想,架见崎是某种数据上的世界,被叫到那里的我们不过是原版的复制体。” 那个由五千米见方面积分隔的世界上,特殊能力理所当然般存在,实在不可思议。况且本该死了的toma都在那里,再怎么开动想象力,也没法相信那里和现实世界连在一起。 “对这个假说还有补充。运营对我的两个问题设了所需点数。一个是‘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我活着吗?’另一个是‘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香屋步活着吗?’前者点数是10万p,后者150万p。” “也就是说,运营者对你和香屋步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嗯。而且比起‘我’的情报,‘香屋步’的情报更有价值。” 于是,香屋决定了看待架见崎这一世界的态度。 虽然不知道是否可能,但香屋和秋穗被那份邀请函叫到公寓时,会不会“被复制了人格”呢?其他在架见崎战斗的人们,会不会都是从原版复制而来的人格? 如果是,那么toma会出现在架见崎也就可以理解。在本人死前复制,那么本人死后复制体还能继续活下去。无论前提再不着边际,理论上也说得通。 “就是说如果按照预想,你不是真正的香屋步,只不过是靠复制粘贴创造的对吧。” toma的声音莫名细弱,看来她有些紧张。 “嗯,之前我还挺有把握的。” 在看到现实中成长到高中生模样的toma之前挺有把握。倒不是说她活着与香屋的推测矛盾,但知道推测的出发点——有死者存在的世界这一前提是假的,果然让他感到混乱。 “不过,我不明白啊。就是说如果按照这个推测,你——” “嗯,我怎么了?” “从通常的定义来说,你就不是生物。” “没错啊。” “然而,你还能继续做你自己吗?” “不懂你在问什么。” “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没有生命,却还能执着于活着?” 香屋皱起眉头。 他当然想过toma说出的疑问。如果自己只是一份复制品,那活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但。 “那种事想再多也没用。” 活着的意义,或许还不至于称之为觉悟。 感觉自己只不过是无可奈何地放弃去思考了。 ——尽管如此,我的的确确就在这里。 就算我只存在于数据之中,只要我相信自己是香屋步就行了吧?就算一切都只由0和1罗列而成,也可以把不想死的念头称之为感情,不是吗?哪怕再怎么被谁否定,我一样可以相信自己是生物,努力活下去。 toma轻声吐出一口气,似乎笑了。 “步你总是逃避这个问题。也就是说,逃避回答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想也没有意义。” “但还是必须思考。你是香屋步,是我的理想。” “你要给我强加什么东西?” 我才不管toma的理想呢,是什么都无所谓,真的。 擅自给我下定义真头疼。 “我只是我,哪怕不符合你的期待,或者对你来说是个无聊的人也一样。不,哪怕我不是真正的人类,只是一份数据也一样。” “不对。你一直在满足我的期待。” “我才不管呢。我有我的思维,有我自己的价值观,你少擅自对我抱着什么梦想了。” “不对啊。步,不是这样啊。” toma连续两次微微摇头,然后开口说: “告诉我啊,香屋步。对你来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toma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忍耐寒冷般颤抖。那声音和她一点也不相称,然而说出的问题却与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中多次重复的那句话很像。 “我最喜欢那部动画了。” 真的。在内心重要的位置,始终放着water的台词。 所以,那就是全部的回答了。 ——活着是为了什么? 有人问道。 而每次主角都说出同样的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换句话来说。 “活着的意义,根本用不着特意去找啊,只要一天天活下去,早晚会明白,而且是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不会有什么戏剧性。” “为什么?” “因为无所谓答案是什么。” 况且问题本身就很奇怪。什么叫“活着是为了什么”啊。 有谁能决定答案?国王说了什么那就是对的?神说了什么那就是对的?不是吧,能决定活着的意义的,只有那一个人,不是吗? “到头来,活着的意义只能自己决定啊。那么只要自己接受,那就是正确答案了,其他任何回答都是错的。无论对方再了不起,无论对方再有智慧,只要他说的答案不能让自己接受,就只能摇头否定。这种自由就是活着吧。” 自己的意义靠自己决定,这就是活着。 自己的意义只能靠自己决定,这就是活着。 所以无论被toma强加怎样的理想,香屋都不在乎。他要随自己的想法自由地活下去。哪怕没有身体,哪怕感情是人工的产物,只要坚信自己的存在,就可以放声大喊我现在活着。 toma似乎低着头,所以香屋只能看到学习桌。她继续沉默了很久,终于阴郁地轻声说: “唉,你终于回答我了呀。” “这些话哪有什么意义?” “全部都有意义啊。全部。” toma的声音始终带着悲剧色彩,让香屋莫名疑惑。 ——你别同情我啊。 想和toma说这句话不是逞强,也不是发怒,只是听到她难过的声音时心里不好受。 当然不是说自己已经能平静地接受一切。我不是人类,只是一份数据,这事没那么容易接受,但我也没有为此发愁。就算现在多少有些动摇,再过不久就不会在意了吧。所以别擅自因为我的事难过啊,不然反而是给我添麻烦。 本想这么说,但先开口的是toma。 “由我来代替运营者回答你的两个问题吧。接下来我们来对一下架见崎的答案。” 香屋好不容易才转换思维。 “帮大忙了,能节省点数。” 以前自己就不太懂安慰toma时怎么做才好,不过就算安慰别人一样。 所以能靠确认事实来结束这个话题,真是帮了大忙。 toma说: “首先是第一个。‘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你活着吗?’答案是no。正如你的推测,你只不过是原版香屋步的复制体。” “嗯,我想也是。” 听人明确断言之后,总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堵在了胸口,香屋有一点想哭了。但这种事根本不至于让人绝望。无论由有机物构成还是由无机物构成,我还是我。 “然后是第二个。‘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香屋步活着吗?’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果然也是no。”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是谁?那个我相信是我、与toma和秋穗共度时光的我到底是谁? “我爱你,胜过世界上的所有人。你比任何东西都更美,也更帅气。你就是我的理想。因为这是当然的吧?” 视野再次变换。 她坐在椅子上改变方向,镜中映出她的身影。 toma。冬间美咲。 她的模样比香屋记忆中成熟了不少,脸上有些软弱而疲惫地笑着。这样的表情香屋很陌生。如果是平时,无论悲伤还是愤怒,她的眼里都不会失去光辉。 看着她这幅模样,香屋总觉得心里相当不踏实,就像是年幼的孩子第一次看到母亲哭泣,又像是至今一直相信的什么东西崩塌般出现日食的天空,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法镇静。 她仍然一脸无力,带着哭腔说: “现在来向你证明绝望吧。” “这算什么意思啊?” “是我创造了你。” 她从椅子上起身,向镜子踏出一步,探出身子。那样子仿佛是要接吻,但没有闭上眼睛。 香屋的视野完全被镜中的她所占据。 “从一开始,你就是我创造的。不是从你到架见崎之后,就连你相信是现实的世界也一样。香屋步作为我的英雄而生。作为符合我理想的英雄,有一天忽然出现在只由数据构成的世界。” 真不想听懂她的意思。 但香屋步准确理解了冬间美咲的话。 啊,那么我—— 香屋步—— “你决定不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因为无论你如何认可自己的人生,都是我设定的结果。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权利自由决定自己的生活。” 我不想听这种话。 但现在,自己没有能堵住耳朵的双手。 作为冬间美咲的理想而诞生的ai不知道自己是ai,他有知性,有想象力,有意志和自我,但没有肉体,只好在数据上闭上眼睛。 在只给视觉信息加上“闭上眼睛”的变量后带来的黑暗中,再次传来她的声音。 “首先我必须向你道歉。那是自杀啊。在你所在的世界——你相信是现实的世界,正是我设定了自己会在十五岁时死去。虽说事到如今道歉可能没有意义了。” 但对于被命名为香屋步的虚拟人格来说,这句话有重要的意义。 ——我说toma,这是真的吗? 告诉我啊。 就连那时我的眼泪和怒火,都是你设定的结果吗? “对不起。” toma说道。 2 冬间美咲第一次体验“aporia的世界”,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 除开青蛙,她对aporia没什么好印象,但带有消极的兴趣。父亲因此而死,世界也因此彻底改变,这让她没法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无视aporia。 另一方面,她又不打算在aporia的世界过上几十年那么久。原因单纯是感到担心。离开那个世界后,会不会连自己都会死去?如果冬间诚的女儿在用过aporia后自杀,就又要闹出不小的事情,这一想象让她痛苦。此外还有更现实的原因,让她必须在暑假期间结束aporia的体验,所以也不能拖延太久。 冬间没有考虑太多,便决定在那个世界度过八岁到十五岁的时间,也就是小学二年级到初中三年级的七年。事后想来,这或许是因为八岁到十五岁正好是aporia诞生到父亲死去的时期吧。 使用aporia,可以体验理想的人生。 在那个世界可以随心所欲。比如成为世界最出名的音乐家;成为运动员打破世界纪录;成为大富翁;成为天才;得到理想的恋人,共筑幸福的家庭。 此外,“理想的人生”几乎可以自动设计。aporia可以演算使用者自身的喜好,提供最合适的一生,不需要详细列举所有喜好来定制。就好比是来到魔法餐厅,点菜时只要说“我现在想吃的东西”,就真的能端来自己最想吃的菜品。 对此,冬间花功夫限制了aporia的功能,免得那个世界太过漂亮,也免得人生变得太过理想。她决定在和现实没有太大差别的世界体验八岁到十五岁的生活。 尽管如此,冬间还是在那个世界加进了自己“任性的想法”,一共有四点。 第一,在那个世界父亲没有开发aporia。 第二,自己会在15岁时病死。 第三,香屋步的存在。也就是冬间与他理想中的英雄相遇,成为亲密的朋友。 然后还有第四点,是秋穗栞。 aporia有很多选项。可以保持现实世界的记忆继续体验那个世界,也可以在失去记忆的状态重来一次人生。冬间选择了后者。她设定自己忘记现实进入aporia,但离开时会记得里面发生的事情。理由单纯是觉得重新从八岁开始体验时,如果还带着如今十七岁的记忆就太难熬了。 明明没有设计得太过理想,aporia的世界仍然让她过得舒适。 父亲人有些怪,而且工作忙碌,但足够温柔,母亲的精神也没有垮掉,三人组成了幸福的家庭。在学校里,她和香屋步以及秋穗栞相遇。两人都很有魅力。特别是香屋步。他胆小,不擅长社交,体格矮小柔弱,却比任何人都帅气。他聪明,固执,不愿放弃,又很温柔。对冬间美咲而言,他比谁都像英雄,是她打心底憧憬的人。 那里的确有另一次人生。 aporia没有出现,所以就算社会技术没有飞跃性进步,仍然坚实安定。在那个虚假的世界,冬间美咲在舒适的人际关系中成长,过得非常幸福。 但,使用aporia时有限制。 每天最多用八个小时。因为这一规则,每和香屋他们度过一百天,冬间就要回现实过十六个小时。 每当在现实中醒来,冬间总会感到疲倦而空虚。她没有对aporia感到愤怒,只是aporia的世界舒适又愉快,她甚至愿意把那边的生活当成真正的人生。 随着一天天过去,情况愈发严重,变质。现实中的两周过后——在aporia里度过近四年时,她开始觉得现实像噩梦一般。等待下次使用aporia的短短16小时都很难耐,于是拉紧窗帘独自在屋子里熬过时间。 ——啊,这的确会想死啊。 冬间也感觉到了。 只要继续沉浸于aporia,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觉得那里的生活比现实更重要。冬间并不是想成为香屋步的恋人,真的。但就算今后有了这个愿望也没什么奇怪。和他结婚,组成家庭,留下子孙,安详地死去。她想象不到那之后在现实中醒来,自己还会想做什么。很可能已经足够满足,然后痛快地选择死去,而且她不觉得那样算是不幸。aporia的确是优秀的机械。只是一旦想到自己死后报纸的版面会变成什么样,就禁不住烦躁。 另一方面,对aporia中自己设定的世界,她又感到后悔万分。 ——唉,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选择在那个世界死去? 为什么我选择了仅仅到15岁就要结束的人生? 真的很对不起香屋步。如果他知道真相,一定会打心底发怒吧,或许再也不会原谅我。因为在他诞生前,我就已经背叛他,站在我自身理想的对立面表示否定。会这样做真的只是因为一些漠然的理由。 然后,在即将迎来最后一百天之前。 冬间美咲得知了青蛙的现状,还有架见崎的事。 * “首先我必须向你道歉。” 冬间对他说道。 “那是自杀啊。在你所在的世界——你相信是现实的世界,正是我设定了自己会在十五岁时死去。虽说事到如今道歉可能没有意义了。” 对不起。 冬间发自内心地道歉,香屋却什么也没有回答。 也难怪。这件事上道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事到如今,他的痛苦和我的悔过应该完全不在相同的层面,再怎么道歉也只是自我满足罢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法保持沉默,继续说道: “这么自私,真的很抱歉。我的想象太贫乏了。但无论是创造你,还是与你相遇,我都没有后悔。和你待在一起很幸福,哪怕现在也一样。” 冬间美咲打心底相信香屋步是人类,相信他的诞生方式只不过和其他生物有些不同,但他有自己的意识,也有感情。 不过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因为无论自己说什么,在他看来都像是诅咒一样。就算他完全认为自己是人类,那也不过是“就是这样设定的”,而且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是事实。 无论怎样失望与绝望,香屋步都能克服吧。 作为冬间美咲的理想而诞生,他只能那么做吧。 ——唉,我做的事情简直太残酷了。 我爱着香屋步。 创造他的时候一定也是带着同样的心情。 这简直是无可救药的爱。 冬间终于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果然不愉快,又一如她的理想般温柔。 “要是你真觉得抱歉,就别再死了。” “嗯,我会的。” “考虑也没用的事,现在就不考虑了,我更想了解这边的世界。” “知道了,去外面走走吧。” 胸口好痛,既痛苦又幸福。 她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和香屋走在现实的世界。 3 第一次看到的“现实”,和香屋至今相信是现实的地方没有太大差别。 toma离开家后走到车站,换乘了三班电车。窗外的街市很漂亮,沉稳而平庸。 在那期间,toma讲起了aporia的诞生,功能以及随后带来的社会变化。香屋还有点不安,不知道戴着耳机嘀嘀咕咕的她在旁人看来会不会显得奇怪,但好像白担心了。在这个“现实”中,和耳机型的便携式aporia对话似乎毫不稀奇,更何况几乎没有“在周围看toma的人”。现实中人很少,或许这是和香屋所在的世界相比最大的不同。 “aporia诞生后,自杀人数迅速增加,是10年前的15倍。” toma说道。 “尽管如此,这个国家每年选择自尽的人也不到三十万,所以人口并没有迅速减少,年老病故的人数要多得多。至于外出的人少,原因可以说是aporia改变了工作方式,还有基本的消费行动。” “也就是说,一切都可以在aporia里解决?” “是呀。比如说开服装店,如果挪到aporia里,就不用像现实那样出现店面和装潢的开销,连店员都能交给ai。买衣服的人也是。如果愿意只在aporia里面体验,就可以免费穿到各种衣服,某种程度上满足自己的欲望。” “可是,职业设计师考虑的款式也不都能免费用的吧?” “现实中人们能想出的设计,aporia一样能想到。当然也有人认为那算现实中的人创造的,不如说很多人都是这个想法。但那些人也不怎么抵触在aporia试穿后从网上买。另一方面,开实体店的品牌在减少,所以只能顺应环境了。” “那经济发展好像不乐观啊。” “嗯,不乐观。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但我对本质方面态度乐观。因为aporia这项发明可以把人类从所有经济活动里解放出来。” “在数据的世界吃东西没法果腹,而且在现实世界也需要床和卧室吧?” “aporia这种机器可以获得三百年后的技术呀。无论农作物的品种改良,还是至今难以养殖的鱼类要如何养殖,全都由aporia提出了自动化的方案。实际上,现实中恐怕已经有了完全不需要人类工作的技术。” “现在看到的情况和我知道的现实好像没有太大差别。” “嗯。现在还留给人类的工作,就是一心验证aporia的正确性了。进行核实,接受结论,与反对意见对抗,逐渐改变社会的形态。有人说验证的过程可能要持续八十年左右。” “就是说要接受aporia一年里得到的成果,需要花费人类的八十年?” “我觉得实际上会更快。正如你所说,经济活动正渐渐崩溃,人们会不再有余力怀疑aporia。所以就算现在,要把aporia全都毁掉的意见还是少数派。” “简直像梦一样啊。” “对你来说,那是好梦?还是噩梦?” “当然是好梦,好得让人恶心。” toma在一座大型车站下车,车站面朝东京湾。 离开车站后,她走到一座整洁漂亮的海边公园。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建筑的灯光在水面反射,映出梦幻般的光辉。toma摇动脑袋,便能看到变换着颜色发光的摩天轮。明明这里像主题公园一样,人却不多。是不是众人已经忘了这副景色的价值?还是说aporia提供的景色比这更美? toma说: “正如aporia的名字,它把难以解决的命题摆在人类面前。也就是说,如今能够多次体验理想中的完美人生,在这样的世界一直活下去有多大意义。” 如此一来,关于架见崎的由来就很明显了。 “就是说aporia自身开始寻找那个命题的回答了吧。” 随着视野摇晃,香屋知道toma轻轻点头。 “冬间诚——也就是我的父亲,你也看到过那个人给aporia选择的标志。外面是个卵形的椭圆,又像是数字零,里面画着模仿生命螺旋的曲线。那是aporia的象征。” 第零类的假象。 那个为活着找到价值、对生物来说本是理所当然的偏见。 “从一开始,他就意识到那个命题了呀。” “肯定是吧。可是父亲已经死了。” “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总之,aporia股份有限公司——运营aporia的公司好像认为要得出那个命题的答案,必须要有父亲。或许,他们是想解开父亲给aporia在功能上设下的限制,让aporia自己找到第零类的假象。” “那个功能上的限制,其他人没办法处理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大概很难吧?因为实际上还没人做到。” “那可一定要让你的父亲负起责任。” “嗯。所以他们决定先让aporia把父亲做出来,就是做一份思维方式和父亲完全一样的ai。不过已经有原型了。” 因为听toma说过,连香屋也知道。 由他自身制作,模仿自己的ai。 “那就是青蛙吗?” “在aporia创造的众多虚拟人格中,他是特别的,因为父亲把他调整得和自己相似。而且,以找到第零类假象为目的的他所提出的方案,就是运营架见崎。” “为了找到生命的价值,创造了一味互相厮杀的世界?” “大概吧。在人们利用aporia体验各种理想的人生期间,诞生了各种各样的虚拟人格。运营者在其中找到有特点的人格,复制后放进了架见崎。” 就是说,为了找到第零类的假象,他们开始让众多虚拟人格交战,进行深度学习(deep learning)。被定为战斗规则的,就是架见崎。 “大家都是人造的产物对吧?秋穗也是。” “只有一部分嘉宾例外。” “你,银缘先生,还有pan。” “嗯。” “这些嘉宾是怎么选的?” 要说toma,多少能理解。毕竟是冬间诚的女儿,立场还挺特别吧。而且关键的那只青蛙原本是为toma做的,和她相处过很长时间,所以toma不难拿到嘉宾名额。但另外两人就不太清楚了。 在通向类似教会的建筑的栈桥途中,toma停下脚步,两手放在栏杆上,探出身体说: “pan真正的名字叫泉妻紬。” 泉妻。青蛙——不,是猫来着?总之是运营者提过的名字。 “我到架见崎之前见到的也是泉妻先生对吧,虽然好像和pan不是同一个人。” “你见到的是哥哥。那个人和aporia的运营有关,和pan——紬小姐也不是没有关系,不过现在不重要,就略过吧。” “别擅自省略啊,重不重要是我来判断。” “我也不是随便就能把别人的事到处说啊。” “没什么不好的吧?对方只是个ai。” “你内心真够坚强啊。” “不是你把我做成这样的吗?” “不管怎么说,想知道就去问本人吧。在aporia里面,不允许公开人类在现实中的私人信息。” 关于这件事,香屋也多少有所预料。 因为pan为了让他看懂,实际演示了信息管制的效果。 “对信息的管制,还有其他的吗?” “嗯。用你所了解的游戏来考虑就很好懂了。比如著作权,设计权还有商标之类的要求特别多,没得到许可的东西会被排除掉。aporia世界的缺点,就是如果哪件东西所属的公司没签广告协议,就会被换成代替品。” 虽然惊讶他们连这种事都要在意,但如果现在的社会上忽然出现aporia一样的东西,的确会发生各种不值一提的问题。说起来,pan在身为mono的时候,曾说过那个名字来自于橡皮,但香屋从没听过mono牌子的橡皮。 偏到很远的话题被toma强行拉回正轨。 “紬小姐是aporia股份有限公司的开发部员工。” “原来如此,就是为了协助运营者才会在架见崎?” 不对。虽然禁不住说“原来如此”,但pan完全是给香屋另一种印象。她到底怎么协助运营了?在香屋看来,她更像是在一门心思偷懒。 toma小声笑了。 “其实有不少人在质疑青蛙,换句话说,就是不知道我父亲把青蛙做得像自己时有多认真。” “也是,毕竟原本是给你当玩具的。” “他无疑是优秀的ai,发言也经常有父亲的风格,但终究只是以初期aporia开发的东西为基础,可能并不完美。” “这样啊,所以呢?” “从以前起,他们就想用最新的aporia从零开始重新开发冬间诚ai,项目名叫project·ouroboros,感觉是本想装装样子,结果起的名字反而土气。” 衔尾蛇(ouroboros)。围住世界,吞食自己尾巴的蛇。那像是数字零,也像是卵的形状。 青蛙曾说过。 ——如果我败给衔尾蛇,架见崎就不可能再长期运营下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由哪一个“再现出冬间诚的ai”掌握架见崎的运营权。青蛙,还是蛇。原来分歧在这里。 “紬小姐是衔尾蛇开发组的主要成员啊,她肯定是为了调查青蛙,或者说是为了观览才会来架见崎。” “但青蛙的意思好像是要和蛇争斗。” “嗯。所以目的说不定是考察敌情。她打算尽最快速度把蛇导入架见崎。” 那会变成什么样?运营者分成两组? 心里没有清晰的想象,不知道要靠什么标准来判断青蛙和蛇谁更优秀。 “如果蛇来到架见崎,会怎么样?” “其实我完全不知道,毕竟我只是开发者的女儿。” 唉,也是。 话虽如此,感觉根据青蛙和蛇争斗的结果,今后会有完全不同的发展。为了满足香屋的胜利条件——今后也把架见崎长期运营下去,真希望想办法让局势变得对青蛙有利。 toma说: “顺带一提,我打算帮蛇。” 这么过分的事竟被她说得不以为然。 “等等,你不是青蛙派的吗?” “虽然我非常喜欢他,但没办法呀,我的目的是让人们认同你就是生命的假象。” 太莫名其妙了。 香屋用力皱起根本不存在的眉头。 “不说别的,生命的假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那是aporia带来的问题。说世界上众人怀疑活着的价值,不是不能理解。aporia的态度是想靠证明生命的价值来解决问题,这也不错,连香屋自己也这么想。但要说生命的假象,也太模糊了。 “这个谁也不知道。” “没错,我想也是。所以在我看来,这一切全都蠢得要命。” “但是有推论。我在想那会不会是故事。” 故事?靠故事能让众人确信活着的价值? 香屋没法说“太扯了”,或者是“开什么玩笑”。 因为正是一个故事成了香屋自身思考的基础,对作为冬间美咲的理想而诞生的香屋步来说,那个故事也是他的理想。 他轻声说出浮现在脑海中的标题。 《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就社会评价来说,这是部失败作品,但对一部分粉丝,对香屋,toma和秋穗来说却是部打动人心的作品,为他们指明人生的方向。 “你打算创造那样的东西吗?让其他人和我们当时看过后一样,也有相同的感受?” 创造同样悲伤而痛苦,却又笨拙地不停喊着要人活下去的故事。 “你是我的主人公呀。所以其实应该由你来自称water。不过什么名字都可以对吧?香屋步也是个好名字。” “你要做反派,就是因为这个?” “至今架见崎失败过七次,这是第八次了。不能再重复过去的失败。仅仅让强大的人获胜,架见崎就没有意义。必须有打动人心的故事才行。我是当真要践踏你活下去的意志啊,就为了看到帅气的你彻底把我打倒。” 这算什么意思。 不过,我终于懂了。 ——所以toma才会把我叫到这里。 她朝我扣下扳机,把我最根本的部分,把至今我完全没必要怀疑的观念打得粉碎。目的是为了证明绝望,为了确认她自身的理想能不能战胜绝望。 这故事也太恶毒了,没有任何人得救,一切都仿佛只是被卷入神明独自开始的游戏。 toma微微抬起头。 “银缘先生作为嘉宾进入架见崎,理由肯定也是这个。他是负责《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导演与剧本的樱木秀次郎,所以能得到参与架见崎的权利。” “不是你推荐的吗?” “不是。父亲在死之前不久曾留下笔记,说他找到了第零类假象的线索。” “然后呢?” “那句话后面还有两行潦草的字迹。” 接着,toma说出那两行的内容。 第二十五集,一切的死都是罪过吗? 最后一集,生命的主题 不知为什么,一阵类似恐怖的感情让香屋脸色发青。 然而他又感到激动。香屋打心底爱着《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toma安静的声音继续说: “那部动画原本是在这边——真正的现实里诞生,而不是你生活的世界呀。不过其他部分都和你记忆中一样。明明是那么棒的作品,从商业角度却很难说是成功。听说本来打算出二十六集,却砍掉两集成了二十四集。” 没错,这我也很清楚,甚至知道被删掉的两集是什么标题。 虽然只是粉丝间的传言,但刚刚她说出的正是传说中的第二十五集与最后一集的标题。 “那两集,你看过吗?” “没有,只知道标题。” 那么,她的父亲——aporia的开发者看过吗?那个故事真正的结局,感人到足以被称之为生命的假象吗? ——但如果是那样,为什么他死了。 冬间诚。他肯定不该死去。 就和任何人都不该死去一样。 toma说: “aporia已经证明演算出的虚拟世界可以改变现实。我相信可以以同样的方式用故事改变现实。” 唯独这句话,香屋也能打心底产生共鸣。 * 回去的路上,toma一个人到咖啡馆吃晚饭,期间也和香屋讲个不停。 “我喜欢像这样在现实中到处逛。以前就想和你一起走一下自己喜欢的路线了。” 听着她的话,香屋只是冷淡地一次次用“哦”来回答。 不久后toma似乎也腻了,不再多说话。她吃完饭后回到家,把香屋——演算香屋的耳机型aporia终端放在学习桌上,洗过澡后立刻钻进了被窝。 关上灯的屋子漆黑又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眠,再也没有人类存在。 香屋在心里轻声说: ——必须考虑架见崎的事。 按toma的说法,这个世界——现实中明天上午10点,架见崎会再次启动。为了做好准备,必须重新考虑计划。 port与伊甸的交战结果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预见根本问题的视角。蛇。他会如何与架见崎产生联系?虽然现在不可能明白,但不能逃避思考。必须尽全力想象更多种可能,将其分类,并分别准备应对的办法。 他理性上明白这点,但思维极其迟缓,老是被多余的事分散精力。 ——我到底是谁? 由aporia创造的虚拟人格。虽然我觉得自己有喜乐哀愁,但不知道那和真实的人类是否相同。毕竟我是由toma——冬间美咲按照自己的理想设计,就像故事中的登场角色一样。 至今为止,一直觉得“再怎么考虑也没用”于是被放弃的疑问挡在了面前。那些疑问说白了,就类似于活着的意义。 ——活着是为了什么? 有一个声音问道。如今,香屋想象着自己的声音来回答。 那个动画的男主角每次也都用同样的话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唉,没错。所以我不会死,哪怕从一开始就不算是活着。 然后总有一天,我会得出答案吧。根据aporia的演算,得出冬间美咲能够认同,又符合她理想的答案。那么现在,我的烦恼还有那些不快的心情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过程都跳过就完事了,赶紧告诉我答案啊,aporia。别磨蹭了。 躺在床上的toma轻声问: “你在哭吗?” 怎么会,香屋答道。 但他也不知道,没戴耳机的她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4 冬间美咲醒来时,离早上六点还有一点时间,但接着她硬是装作继续睡了一会儿。 香屋步。 他对这边的现实究竟会得出怎样的答案?对aporia会有怎样的想法?冬间真的好想抱紧他。如果可以,还想大喊你的确就在这里,你真的活着。哪怕一切都是罗列出的数据又怎样?他和由水、碳、钙和少量氮和磷构成的人类有什么不同?就算没法真的触碰到身体,也想从数据上拥抱他。 ——但,那不是我的任务。 那不是冬间美咲要求自己完成的任务。 就算香屋步是虚构的,她也要将其变成现实,让那个虚构的故事能够改写对活着已经腻味的世界。为此冬间不惜任何代价,哪怕自己要放弃对他的爱。为了让勇者出现,自己甚至能成为魔王。 不久后,和煦的阳光从窗帘缝隙照进屋子,冬间离开了被窝。 她把耳机扣在耳朵上,尽可能用和以往一样的声音说: “早,睡得好吗?” 香屋的声音好像并不愉快。 “早。我怎么睡得着啊?” “那可难办了,再过三个小时,架见崎又要开始了。” “话说,有什么必要给我加上犯困的功能啊?” “当然有必要了,毕竟是再现人类。” “糊弄过去嘛。让你理想中的英雄不用睡觉也不会饿就行了。” “我才不要呢。你睡觉时的脸,还有犯困又不愉快的声音我都喜欢。” 兴趣真糟,香屋说道。 然后他清清嗓子,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清晰,就像经过雨刷器摆动一个来回后的前窗玻璃。 “今天有什么打算?” “首先做外出的准备。要不要给你介绍我家的盥洗室?” “用不着。” “哦。之后就只剩下去aporia——是指公司的那个aporia。” “去干什么?” “回架见崎。架见崎姑且被那家公司当成机密的研究,不是随便找个床躺下就能连进去的。” 只有在aporia股份有限公司内部,才能进入架见崎。从现实参加的三名嘉宾分别被提供了自己的房间和床,还有专用的aporia终端。 toma在衣柜里随便选了一套抱在胳膊上。再怎么说在香屋面前脱衣服也太难为情了,她打算去盥洗室时顺便换好。 香屋说: “从十点开始来着?” “架见崎开始启动是这个时间。” “远吗?aporia公司。” “不远,从我家过去三十分钟就能到。不过去之前要吃早饭,我没准备,就找家店吃吧。比如星巴克或者塔利之类的。” “别说得好像我知道一样,都是你这儿当地的店名吧?” “在这个世界是非常出名的连锁店。” “那这边没有蓝线或者旅人还有麦当劳?” “麦当劳是有。因为是赞助企业,直接用了原名。” 在aporia吃过不少麦当劳,回现实以后还会选一样的东西吃吗?虽然感到怀疑,但听说还挺有效果的。广告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 冬间听到香屋轻声吐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叹气。不过如果是的他呼吸声,我什么时候都愿意听。 香屋再次开口,本来想装作自然一些,结果声音比平时更呆板。 “你的家人呢?” 说这个话题倒用不着太紧张。 “母亲状态不太好,在医院。至于父亲昨天就说过,死了。” “那就不用特意说了。姐姐呢?” “在这边,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在过去和香屋一起生活的世界,冬间有个姐姐。虽然不是自己主动提出的希望,但aporia贴心地准备好了。有段时期家里只有自己和母亲,心里还挺难受的,从那时起自己就憧憬家人。 “哦,那我顺便再问一下。” “什么事?” “怎么说呢,toma你到架见崎去,还有创造我,其实是想维护父亲的名誉之类的吗?” 这问题相当让人讨厌啊,不愧是我的理想。 “创造你不是这样,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想见真正出色的挚友——那个比谁都可爱的人。 “那去架见崎呢?” “也有点不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对父亲复仇。” 我喜欢那个人,也尊敬他。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认同创造aporia后自杀的父亲。 我去洗脸。冬间说着走出房间。 * aporia股份有限公司在世界各地设有办公室。 冬间前往的办公室位于港区的商务街区,那里主要是进行软件开发的部署。虽然叫开发总部,但只是租了一栋大楼中的几层,按通常的印象来看规模显得小了。原本,父亲——冬间诚为开发aporia所用软件的房间在那里,后来公司又不断租下周围的楼层。 坐电梯来到指定的楼层。宽敞的大厅里设有接待柜台,还放着几张等候用的沙发。沙发前站着一名女性。 “您来了啊。” 她说道。 香屋在耳边轻声说: “猫?” 冬间微微笑了。 “嗯。在这边叫小池小姐,属于处理青蛙相关事务的部署,所以协助运营架见崎也是她的职务。” 以前自己曾听过这样的解释。冬间对aporia这家公司也不是特别熟悉。 冬间朝站在面前的她问: “明明不用特地在这里等我。你不是很忙吗?” “有急事。泉妻小姐问能不能和美咲小姐说些事情。” 泉妻——pan。 她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她要说什么事?” “具体情况我也没听说。” 说这话时,小池小姐——猫脸上表情生硬,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了。总之去见一下泉妻小姐吧。可以继续带着他吗?” 冬间用食指敲了敲耳机型的aporia终端。 猫听了点头。 “没问题。泉妻小姐说,务必和香屋步一起来。” 香屋她也要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5 完全跟不上对话的节奏。真希望能有人解说一下。 香屋打心底这么想,但toma好像也没有余力和自己悠闲地交谈。 她被带去房间里有几张长桌排成“口”字型。墙是白的,里面那面墙上安了屏幕,右手边墙上有面大窗。白色长桌旁摆着黑色的椅子,上面坐了七个人。 七个人全都穿着西装,大概是aporia股份有限公司的员工,但每个人看起来都挺年轻,也就是二十五六到三十岁之间,看着年龄最大的男性都不知道到没到四十岁。 在他们里也显得年轻的长发女性开口说: “在这边见面还是第一次吧。我是泉妻紬,在衔尾蛇组负责开发。请多关照。” 她就是pan,现在port的会长。 toma客气而沉稳地回答:“初次见面,我是冬间美咲。”然后按泉妻的意思和猫一起坐下。 接着,泉妻介绍了其他六个人。另外两个衔尾蛇的开发者,还有两个负责青蛙的成员。此外,是项目的一名科长和一名副科长。 toma语气友好地问: “项目指的是什么?” 对此,一名男性——项目的科长回答: “人们担心使用aporia会带来精神上的混乱,于是我们成立了统括性项目来解决这个问题。在aporia里再现您的父亲,也是我们项目的一环。” 意思是说,这个人便是青蛙的上司吧。 泉妻说: “目前,我们的项目分为五个部门。其中一个是收集并解析情报——简单来说,就是调查aporia是不是真的和自杀人数增加有关。如果有关,还要调查相关的比率有多少。另一个部门负责与医师协会等专家交流,寻找应对措施。另外三个部门各从不同途径努力让aporia自身来解决这个问题。” 说到这里,泉妻停顿了一下。toma问道: “那三个部门中一个是青蛙组,另一个是您所在的蛇组吗?” “不。蛇和青蛙在同一个部门。就是说,我们都属于以再现冬间诚的人格为目的的部门,其中有青蛙组和蛇组。” “这样啊。” “顺带一提,另两个部门都在从完全不同的途径探索——寻找不依赖再现冬间诚先生的方法。” 泉妻开始解释两个部门的情况。 按香屋的理解,其中一个部门是在aporia里创造大量“模仿现实的世界”,寻找是否可能实现更好的未来。另一个部门让众多虚拟人格在同一个模仿现实的世界生活,研究用过aporia后选择自杀和没选择自杀的人各有什么倾向。 泉妻的说明很细致,给人的印象与在架见崎里和mono或者pan说话时都不一样。大概是作为社会人士的态度比较认真吧。 toma打断她的话说: “我被叫到这里的理由,是青蛙和蛇所属部门的事情。这么理解没错吧?” 泉妻听了点头。 “是的。已经决定下个循环让蛇加入架见崎。” “为什么?给蛇另外做一个架见崎不行吗?” “aporia有强大的演算能力,但人类跟不上。简单来说,我们部门内会互相抢人手。” 听着两人的对话,香屋不禁咋舌。人手不够就再加人啊,这家企业应该很有钱吧?虽然这么想,但内心里传来冷淡的反驳声。 ——对这些人眼里,架见崎没那么重要。 在香屋看来,那里是自己生活的整个世界,但对她们来说只不过是无数aporia的世界其中之一,对其中演算的虚拟人格也不会产生共鸣。 泉妻继续说: “我们组的提议,是把现在用来演算架见崎的资源交给蛇。” toma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那就是说,要把架见崎的管理者从青蛙换成蛇吗?” “目前来说是。但蛇对架见崎本身不太认同,估计很快就会决定结束运营吧。”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世界就要结束了,这怎么可能接受。 但香屋没有开口。不是因为他说什么都只有toma能听到,而是作为在aporia诞生的自己,不知道要如何主张继续活下去的正当性。在泉妻她们的价值观中,自己别说是人类了,肯定连生命都算不上。 toma加快语速,代替香屋开口: “等等,这和我听说的不一样。不是要先对蛇进行测试吗?为什么好像青蛙不战而败一样?” 回答她的是坐在旁边的猫。 “没事的。负责青蛙的小组也在反对蛇组提出的想法。就部门整体来说,也不可能现在立刻做出舍弃青蛙的判断。” 科长跟着点头。 “是的。今天的目的只是为了调查青蛙和架见崎的运营,为此有事想和您们确认。” 他的声音太过冷静,结果让香屋听了心生烦躁。 但旁边的泉妻愉快地露出微笑。 “我的表达方式好像不太好啊。撤掉青蛙换成蛇,只不过是我们组的提议,不是说一定会进行下去。” 她刁难人的态度确实有那么一点pan的味道。 泉妻在长桌上托着下巴,继续说: “不过,青蛙的确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今天把您叫到这里也是因为这个。您心里没有数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aporia在使用上有每天最多八小时的限制。设下这一限制,是因为aporia会对使用者造成一定负担。当然,架见崎也是按这一规则在运营。” “没错,所以呢?” “所以像您和我这样现实中存在的嘉宾,每过架见崎的三个循环——九十三天,也就是现实中每过七小时三十分钟,就要离开架见崎。但上一次,您提前了现实中的一小时四十分钟脱离架见崎对吧?” 香屋也记得。上个循环,toma在十一号消失,有大约二十天不在架见崎。 “没错,所以呢?” toma问道。就她而言,在这样的场合少见地没有遮掩,语气里透着不愉快。 “您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架见崎?” “您不是知道吗?” “为了把特定的虚拟人格带出架见崎,去做准备了。” “没错。感谢各位的许可。” “但那违反规则。参加架见崎时,您在合同上签过字吧?上面应该明确写着除非身体不适等客观原因,需要您协助架见崎的计划顺利进行。” “我当然明白,也知道架见崎是项重要的研究。但我不是擅自离开架见崎的。” “是的。通过青蛙许可,我们的员工也同意了。” “那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不。这让人怀疑青蛙的正当性。就是说那个模仿冬间诚的ai对你太心软了。比起架见崎本来的目的——发现第零类的假象,青蛙是不是更优先你的任性要求?” 听着两人的对话,香屋总结出泉妻的论点。 的确,青蛙可能对toma心软。 香屋——架见崎的虚拟人格能知道自身的真相,应该是非常例外的情况。不然对“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香屋步活着吗?”这个问题,就不可能设成需要150万点数。换句话说,青蛙轻易允许了toma做出在架见崎至少价值150万点数的行动。 ——这会是多大的问题呢? 至于像泉妻所说,足以把青蛙从架见崎的管理者位置上撤下,换成蛇坐上去吗?靠香屋的知识没法判断。他不知道aporia的职员对青蛙有多信任,也不知道他们对青蛙有多怀疑。 但青蛙是为了再现出冬间诚才被aporia接手,那么他对自己的女儿——toma有一定程度的优待,不如说是理所当然吧?问题在于对青蛙来说特别的toma参加了架见崎,将她从研究中排除才是自然的想法。拿这个联系到怀疑青蛙,感觉有点牵强。 总觉得哪里不对,眼前的对话莫名别扭。这感觉像是只有感情上意识到看漏了什么,但理性思维还没有跟上步伐。 在香屋沉思时,toma还在继续和泉妻谈。 “的确,青蛙对我温柔,这点我也同意。但这是问题吗?” “是的。刚才已经说过,青蛙比起我们部门的目的更看重您,当然是问题。” “就是这里我不太明白。对我温柔为什么算违背部门的目的?青蛙运营架见崎时考虑的是什么,您们应该没有准确的了解。” “说到底这已经违反架见崎计划的纲要了。根据青蛙自己的提议,是在更靠近死亡的世界寻找带有求生本能的情绪——” “不对。你们部门的目的应该不是架见崎,而是再现父亲——冬间诚的人格才对吧?因为您们相信如果是那个人,就能解决aporia的问题。如果青蛙的行为简直像我的父亲,应该反而证明了那个虚拟人格的正当性。” “但是,冬间诚先生在考虑什么,会如何行动,我们是没有办法调查的。青蛙是不是与冬间诚先生相近,没人能证明。” “真是奇怪。您的话听起来好像在否定自己的研究。蛇也是再现父亲的一环对吧?” “是的。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怀疑,有什么奇怪吗?应该比盲从好得多。” 答非所问。太明显了。泉妻看似认真回答toma,但实际上是在岔开话题。 明明没有可颤抖的手脚,但香屋的确颤抖着嘟囔: “现在,几点了?” toma没有直接回答,朝挂钟的方向看去。 ——上午九点四十八分。 听说架见崎再次启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还有十二分钟。 大概是想到了同一件事,toma说: “架见崎的启动,可不可以等到谈完再开始?” 在座的一人——自称负责青蛙的男性答道: “不,按计划上午十点再次启动。冬间小姐今天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参加——” “怎么这样。为什么?” “很抱歉,但就功能而言很难延后。aporia再怎么优秀,如此复杂的演算也不是说按下按钮就能立刻开始的。” 香屋按住额头。就连游戏机启动都要加载一会儿,而架见崎容纳了一千个和人类同水平的虚拟人格,启动时需要时间也很正常。但。 ——pan。 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就算手段强硬,也要占用toma在现实中的时间,以此影响架见崎内的战斗。在aporia的世界,时间比现实快三百倍,就是说在这边过十二秒,aporia里就是一小时。在现实拖住toma二百八十八秒——大约五分钟,就能夺走她在架见崎的一整天。十分钟就是两天,十五分钟是三天,准确说是三天零三小时。 循环开始后,port与伊甸的战斗恐怕要分出胜负了吧。不,没这么简单。下个循环将发生更重大的事件。 ——已经决定下个循环让蛇加入架见崎。 蛇的出现。香屋和toma没法亲眼见证那个瞬间。 泉妻笑了。 “对您和香屋步询问青蛙的事,已经得到部门全体的同意。冬间小姐,依照参加架见崎时的合同,可以请您协助这个计划顺利进行吧?” toma恐怕没法拒绝吧。 香屋就更别提了。toma虽然是aporia股份有限公司的协助者,但香屋不一样,借用青蛙的话来说,不过是备品。 “麻烦尽量长话短说。” 闻此,泉妻答道: “非常感谢。但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 香屋在心里骂道: ——结果你能到那边去啊? 但他没法阻止,把时间用在阻止她上面也很可惜。除了泉妻以外,这间会议室里还有另两个蛇组的成员,没理由让她也留下。 她慢慢走过,经过toma身边时轻声说: “我们在那边再见吧,香屋君。” 那听起来的确是pan的声音。 * 就结果而言,泉妻紬——pan从冬间美咲和香屋步手里夺走的时间是十三分钟。在架见崎里,就是三千九百分钟,相当于两天零十七小时。 在那两天零十七小时里,发生了几件事。 这几件事足以左右整个架见崎的未来。 在众人看来,是port败了。ido和红超人死亡,剩下七名圆桌成员中有五人同意向伊甸宣布战败。 但对架见崎来说,更重要的事情静悄悄地开始。 那是八月一日深夜。 ——一号线。本站为终点。两点零七分。 在架见崎站,沉默寡言、始终一片漆黑的公告牌本应已失去原本的功能,如今却亮了起来。 第三话 我就是想要这样才会过来 1 port与伊甸交战的结果,在尤里眼里也显得意外。 ——还以为能搞得更热闹一点呢。 上个循环结束时,烟雾镜杀了ido,实质上就等于port宣布战败。接着烟雾镜摇身一变成了稳健派——她提议向伊甸宣布战败,醉京和马渊表示追随。nickel成了伊甸的俘虏没机会发言,听说被当成缺席。pan也一样缺席,她逃进架见崎站后再也没出现。至于剩下的bj和tallyho,最后也接受了烟雾镜的提议。 八月一日——安息日正午刚过。 尤里坐在酒吧的沙发上,面前放着红酒。不久后,门被打开,一个矮壮的男人——类人猿走了进来。 “哟,心情怎么样?” “不算太好。外面是晴天吗?” “当然了。架见崎的八月一号一直是大晴天。” 类人猿走进吧台时打了个小喷嚏,以他来说那声音显得可爱。然后他抓住威士忌酒瓶和酒杯,哼着《小狗巡警》走近尤里坐的桌前,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先来干一杯庆祝。” 类人猿说着闭上眼睛。 尤里拿起类人猿放在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给他的杯里倒上酒说: “和port合并后,我想把伊甸的会长交给你。像这样在安息日来到你的领土,算是我的敬意。” 尤里和类人猿都是伊甸的人,但所属部队不同。按架见崎的规则,两人被视为不同公会的人,也就是说只要不是交战期间,在对方部队的领土上没法用能力。 类人猿说: “真意外啊。还以为搞定port之后你要站到最上头呢。” “我对组织内部的地位没那么重视。” “那真是太好了。总之恭喜胜利吧。” “嗯,恭喜。” 尤里拿起盛红酒的杯子,轻轻碰了下他举着的酒杯。干杯时尤里不喜欢碰杯,感觉没情调。不过眼下配合对方的喜好也没什么不好。 “关于这次战斗和今后的方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闻此,类人猿夸张地笑了。 “这次当然是大获全胜。” 尤里朝他摇头。 “受到的损害比想象中大。” 到头来,port和伊甸的战斗只算是同伙互相消耗。如果考虑接下来和平稳之国还有世界和平创造部的战斗,损失还是越少越好。 “是吗。不过按你的计划,不是最多能接受损失三个port的部队会长吗?” “没错。只死两个是不错,但我没打算让ido成为其中之一。” 有几名玩家是不可替代的。 单纯力量强大的红超人死了倒没什么,能用其他部件代替。但ido不行。没有任何检索士能代替他。 类人猿抿了口威士忌,没形象地吐出一口气。 “不过烟雾镜还活着。现在没有ido,就检索士能力来说她水平是最高的,愿意站到我们这边算是侥幸了吧?” “我不太会应付她呀。” “哦?还有哪种女人让你应付不来?” “当然有。和性别无关,不会应付就是不会应付。就算不提这个,果然她代替不了ido。” ido是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远超出任何人。 失去他,比失去任何人带来的损失更大。 “评价真够高啊。要我说,综合起来是烟雾镜用起来更方便。” “的确,她的能力不同于ido,从另一种意义上近似于作弊。不管怎么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的日程全都要用来处理失去ido的悲伤吧。” “怎么?你也会因为同伴死了而心情低沉?” “不是我的悲伤。” 是电影院的人——特别是kido。 本来还期待他能再多干点活呢。单纯从士兵的角度看,他是个优秀的棋子,另一方面对平稳之国,主要是对那个叫香屋步的少年,kido恐怕也能作为棋子发挥有效的作用。 尤里举杯喝着红酒,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ido的死,要怎么告诉那个纯情的青年呢,考虑计划相当费脑筋呀。要是选错了方法,怕是要被他反咬一口。但如果方法得当,我就能得到非常优秀的战士。” “你不是擅长洗脑吗?” “能力的持续时间有限。” 所以,尤里不想靠能力,而是用不同的形式哄骗,最好能演得漂亮点。方法肯定是有的。 但类人猿对kido的事好像没多大兴趣。 “不管怎么说,该优先的是port和伊甸的合并。当然没理由继续维持圆桌了,这次战斗的目的可以说就是要扔掉那个迟钝的议会,但也不能太瞧不起目前圆桌的人。” “是呀。圆桌要解散,部队会长保留,也就是这样吧。” 目前,圆桌的成员还有七人。烟雾镜对这边表示顺从,醉京、马渊原本就是尤里的内应,nickel也不会违抗吧。 不太确定的,是bj。那个架见崎数一数二的射击士有点让人看不懂。虽然不觉得他对port有感情,但这类人比起得失更优先美学观念,要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纠结起来就麻烦了。 pan恐怕不打算对这边低头。作为port的会长,她连决定向伊甸宣布战败的会议都没参加,自己的领土也一直放着不管。听烟雾镜说,所属于pan部队的人员只能办手续退出公会。就是说从pan下面脱离,加入port的其他部队。按尤里的看法,今后pan说不定要拜托香屋步,成为平稳的一员。 然后,最看不懂的是tallyho。 这个原本信赖的部下现在在考虑什么,自己完全搞不懂。尤里是想与她和好,但如果不知道她的价值观,就想不出该怎么谈。 ——我只是想再喝一次她泡的红茶呀。 这个愿望,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总之先加进自己的重要目标里吧。 类人猿喝光杯里的威士忌,然后又拿酒瓶倒酒。 “圆桌——原圆桌的那几个人,我去和他们谈。” “嗯。” “比起他们,我更觉得市民让人不舒服。那些人违抗了圆桌,虽然是我们搞出来的事情,但今后他们不一定还能和以前一样顺从。” “是吗,我倒没太担心。” 至今被驯服的市民们第一次向圆桌发怒,拼命反抗,听说死了六十人左右。然后,圆桌覆灭,自己的饲主换了批人。 从冷静的视角来看,仅仅是饲主变了而已。就算圆桌消失,尤里或者类人猿一样可以轻易破坏他们自以为安稳的日常,这一事实没有任何变化。 尽管如此,他们恐怕已经满足了。觉得靠自己做到了什么,带着成就感为胜利举杯,把死者称为英雄凭吊,然后痛快地回归和以前别无二致的生活。 “他们想要的永远只是借口,来说服自己不用再努力,用不着再拼上性命。那么,只要给他们提供借口,之后就不会和至今为止有任何变化。” “怎么,又要演讲啊?” “嗯,正是这个。尽可能夸他们,表达谢意的时候越夸张越好。说多亏了你们,邪恶的圆桌覆灭了;多亏了你们,伊甸掌握了霸权。把他们捧得高高的,之后说之后就交给我们。” “什么时候搞?” “尽快,今天之内吧。我准备了草稿,觉得哪里措辞不合适你就随便改。” “知道了。然后我想建坟墓。” “不错啊。六十名死者的墓。每到循环时消失就太难看了,适当用道具能力加工一下吧。” 他会提出这个建议,还真是出色。有象征是好事。那座坟墓象征着port被推翻,今后由伊甸来保护市民。 类人猿点点头,但视线落在桌上。 “建一个市民的合葬墓倒是可以,但我想要的是三座单人的坟墓。” 原来如此。三座。 尤里禁不住微笑。为了遮掩,他把红酒送到嘴边说: “一个,是若竹。还有一个,是貂熊。” 是他的同伴,以前对付月生时死了。 “没错,和他们说过的目的实现了呀,就是说我要支配port,站到架见崎的顶点。和他们汇报的时候要是连个献花的地方都没有,也太丢人了吧?” “随你喜欢就好,这种自由你还是有的。” 尤里也想自己要不要给ido建个坟墓,然后觉得实在太傻,忍不住想笑了。他的尸体已经随循环消失,架见崎没有留给死者的位置。 尤里把红酒酒杯继续倾斜着放在嘴边,问道: “第三座是谁的?” “唉,真是的,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嗯,偶尔会有这种事。比如心里冒出自己完全没预料到的感情。” “还真是。我完全没想到,还能想给你建座坟。” 类人猿抬起头,右手上拿着终端。 安息日不能宣战,但只要在自身领土内就能用能力。 尤里朝他轻轻摇头。 “我们已经不能互相协作了吗?” “今天,我站到了架见崎的顶点,之后就只剩每次打赢之后见好就收。况且不是早就说好要找机会谋害你了吗?” “嗯。不过很可惜,我还是很少给人机会的。” 类人猿的粗手指凶狠地点击终端。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他用不了能力,因为这里不是类人猿的领土。 类人猿正从沙发上起身,但。 “坐下啊,保持这个姿势别动。” 他只好听从尤里,浑身无力地坐回沙发上。 他一脸惊愕的表情精彩极了。尤里给自己的杯里添上红酒,继续说: “可以讲话。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从什么时候?” “我说啊,类人猿,这问题也太无聊了,你应该没这么迟钝才对吧?” 能力名,多米诺的指尖。准确来说,是由使用这一能力被同时触发生效的超过100项不起眼的能力。 从类人猿在这家酒吧出现,谈到天气的时候就开始了。按顺序满足了条件的他不会怀疑尤里的话。 ——像这样在安息日来到你的领土,算是我的敬意。 这话当然是假的,但在能力影响下,类人猿信了,毫不怀疑这里是自己的领土,明明不久前他亲自迈步走到了尤里的领土。 得到port后,类人猿自然要打尤里的主意,因为他明显会碍事。由于明白这点,尤里决定给他创造机会,只不过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类人猿睁大眼睛说: “快把我身体放开,反正在这儿我杀不了你。” “要看理由。你想干什么?” “想对你低头。对不住,我自以为了不起了,求求你饶了我。” 能轻易说出这种话,是类人猿的优点。如果换成尤里,估计要笑着接受被杀的结果。 “好吧,不过只有上半身。可以动了。” “谢谢。对不住。” 类人猿猛地低下头。 那张被后脑勺挡住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呢?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尤里不知道,不过是什么他都无所谓。 “抬起头来。” 尤里说道。 类人猿依言抬头。他咬紧了牙,涨红的脸上淌下汗水。 尤里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 “我没生气呀,真的。不过这事也不能不了了之。” “对不住。会长给你当,我什么都听你的。” “拿这个捅自己胸口,一口气捅下去。” 在尤里看来,类人猿这个男人相当粗笨。 明明能毫不犹豫地朝对方低头,却没法彻底克制感情。那双野兽般的眼睛盯着这边,杀意暴露无遗,嘴上却恳求说“饶了我”。他是想抓住仅有的一点点机会,提高自己活下去的概率,而那个概率说不定是0。这态度实在可爱。 “是你赢了。放过我——” 他说着抓住桌上的匕首,狠狠对准自己的胸口捅了下去。“咚”地一声,匕首撞上了胸口。 “ok,你自由了。” 尤里说着拍拍手,把能力解除。这匕首是在大型家电商城的玩具店搞到的,刺下去的时候刀刃就缩到里面去。类人猿把手里的匕首摔在地上。 “搞什么啊,你耍我?” “当然了,就是耍你。” 其实尤里在拿出匕首前,心里还觉得犹豫。 要不要真的杀了类人猿,还是像刚才这样放过他。本以为杀了他的可能性更大呢,提前准备一把玩具匕首真是太好了。 尤里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不过我好感动呀,没想到你愿意吊唁我。” “闭嘴吧,我再不这么心血来潮了。” “我爱着你呀,朋友。” “我烦透你了,对头。” 好啦,干杯时的助兴节目就到此为止。 有太多事要趁现在定下来。 “回到主题上吧。说到你演讲的计划,要想表演得感人,果然还要选傍晚吧。” “你这人心理素质也太怪了吧。” 嘴上这么说,但类人猿擦擦汗就和以往一样了,一脸不以为然地说着“我想准备一套丧服,演讲时候穿。”非要说的话,应该是类人猿神经更大条。 “我也想要一套丧服呀。” 感觉的确穿上丧服更合适。 然后,果然还是给ido建座坟墓吧。 虽然很傻,但传达他的死讯时,要让kido有个双手合十的地方。 2 秋穗栞收到联络,是安息日结束后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port的一支部队对电影俱乐部宣战了。” 检索士——爱丽丝说到。 这个循环才刚开始能宣战。 面对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秋穗狠狠地咋舌。动作太快了。那个组织不是刚与伊甸合并吗,而且是战败了。 “香屋呢?” “还不知道,哪里都找不到。”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现在,他到底在哪儿,又在干什么?秋穗觉得平稳的人很可疑。毕竟这个循环之前香屋待在平稳的公寓,没有其他人能对他动手。是平稳的什么人——比如说simon派觉得香屋碍事,于是把他抓了起来。或者虽然不愿意想象,但说不定已经被杀了。这种情况最好理解。 但是眼下,除了这个simon派的检索士爱丽丝以外,秋穗指望不上其他人。 “还能对会长不在的公会宣战吗?” “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从检索的数据上看,处理方式和通常的宣战布告一样。” “就是说,伊甸和port这次盯上了电影院,这么理解对吗?” 听到秋穗发问,爱丽丝摇头。 “不。port被伊甸吸收,这条情报应该没错。但有一支部队,或者说只有一个人没听从组织的决定,独自行动了。” “是谁?” “pan,port的会长。” 为什么。 “就是说向电影院宣战的是pan?” “没错。” “怎么会。” 完全没法想象其中的逻辑。 在port内部,pan应该已经没有任何说服力才对,听说她部队的人员已经都开始进行脱离公会的手续。port把pan抛弃,然后全员愉快地投奔了伊甸。 在这种情况,为什么pan会向电影院挑战? 明明他不可能打赢有月生在的电影院。——不,从根本上不对劲。本来就是月生在保证pan的安全,她靠逃进架见崎站才在与伊甸的战斗中活了下来。向保护自身的力量挑衅,是想干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一点头绪都没有。 ——果然,我不可能代替香屋。 然而,为什么他不在?秋穗在心里毫不掩饰地不停痛骂香屋,才多少恢复平静,然后说: “总之,联系月生先生吧。可以麻烦您吗?” 本来还担心爱丽丝会不会说什么“联系组织外的人需要先申请”,结果因为这种事浪费时间,但她痛快地点头。估计是对平稳之国,还有对爱丽丝自己来说,pan的行动也太过唐突,没时间纠结什么形式上的规矩。 秋穗朝爱丽丝操作的终端开口: “月生先生?我是秋穗,您听得到吗?” 过了一会儿,上面才传来回答。 那阵沉默就和香屋沉浸在思考中,没仔细听自己说话时是一样的反应。月生说: “听到了。发生什么了?” “pan向电影院宣战了。您知道吗?” “不知道。宣战?” 被宣战时,通知的消息只会发给会长。只要使用检索就能知道哪里对哪里宣战,不过估计月生也没料到这个时候会被宣战吧。 “pan在哪里?我以为她还在车站呢。” “不知道。这么说来,她不见了呀。” “你说不知道——” 这感觉好恶心,两人的对话莫名不合拍。对目前的情况,月生好像一点也不慌,明明发生的事情明显异样。 ——总之,必须守住电影俱乐部。 香屋不在的时候,不能让那个公会灭亡。不,电影院本身倒无所谓,但不能让香屋失去月生那张牌,因为今后他应该还要继续把月生当成王牌。 “接下来我去见莉莉。月生先生先逃进平稳之国比较好,因为不知道pan有什么打算。” 从宣战到交战开始,是两个小时。只要有这两个小时,就能仔细整理情况。 说不定pan有办法在眼下香屋不在的时候击败月生,但再怎么说她也没法与平稳为敌吧。总之该把月生藏起来,让他安全地度过交战时期。 ——就连香屋,肯定也会这么做。 秋穗有自信。就算看不透pan的意图,应对的方法也没错。 然而,月生说: “这我做不到。 “为什么?您可能会死啊。” “不好说呀。现在的pan应该几乎什么也做不到。” “这谁能知道,就算有人帮她也不奇怪吧?” “是的。但不管怎么说,今晚我不能离开这座车站。” 意外的是,月生笑了。 呵。听到吐出一口气的声音,便知道他确实笑了。 “电车要到了,所以我必须站在这里。” 那么,就这样。他说完挂断电话。 * 月生把终端放进口袋,抬头朝那块电子告示牌看去。 ——一号线。本站为终点。两点零七分。 啊,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真的会有电车开进这座车站吗?车上会有谁呢?是她吗?乌拉会坐在那辆车上吗? 月生心里当然有疑问。 从秋穗栞那里听说的宣战布告不能无视,这时间太不讲道理了。按常理来判断,那块电子告示牌可能是计划的一部分,目的是抓住月生。 他心里明白。 尽管明白,月生还是决定被骗。 今晚,就算自己死去,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从一开始,月生亘辉这一存在本身就不具有生命那种美好的东西。 无论乌拉有什么期望,还是她梦想在这个世界找到第零类的假象,架见崎的居民都只是人偶而已。他们由数据生成,模仿人类的思维和感情。那些人偶非常精巧,简直和真的人类一样,但本质上还是人偶,只能旋转齿轮,重复固定的动作。他们待在橱窗里,绝不可能到外面去。 ——我只不过是个人偶,如果能和玻璃橱窗外侧的她再会,就算交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不,哪怕一切都是谎言。 哪怕她不在电车里,或者根本不会有电车开到这座车站,连告示牌显示的内容都全是虚构的,也没关系。如果能投身于一个心愿然后死去,那对于一个人偶来说该是多么幸福的结局啊。 ——到底有谁能和我们产生共鸣?有谁会因我们的死而悲伤?任何人都不会。如果知道了架见崎的真相,所有人都会对我们的生与死失去兴趣吧。那么,我身上就没有任何价值。 月生低头朝怀表看去。 离预告的电车到站时间还有一小时五十二分钟。 就算那一小时五十二分钟便是自己剩下的所有寿命,也完全不成问题。如果在那期间,能够欢欣雀跃地度过,不就简直好像我在活着吗? 秒针的脚步比心跳更缓慢许多,但确实在前进。 月生忽然担心起今早打的领带有没有歪,于是轻轻摸了一下。 3 pan独自横躺在酒店的床上,屋里没开灯。 不久之前,这座酒店还是架见崎的中心。在里面住着port的会长,会做出种种重要决定,如有需要,还有各部队会长来露面。可现在除了pan,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原来属于同一部队的人都办了脱离公会的的手续, 现在肯定已经在尤里或者类人猿,再不就是烟雾镜的指挥下。所以这里安安静静的,令人愉快。 pan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忽然出声笑了。 ——时候要到了。 不久后,“他”会来到架见崎。 漫长的准备工作结束,pan终于可以开始为了自己战斗。 ——没错,这些都只是起点。 pan开始向遥远的目标出发,不知道要走多远。她想主张的正义即将降临,为此必须先让架见崎结束。 ——啊,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真是太好了。以前曾想过好几次要放弃这种游戏,但还是淡漠地沿着无聊的路走了下来。虽然没遇到需要忍耐的苦难,但心里一直感到无聊。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正当她一遍遍重复的时候,终端上传来声音。 “哈喽——心情如何?” 这声音很熟悉,是尤里。 感到高涨的情绪迅速降温,pan小声叹了口气。她继续躺着拿过终端,举到面前回答: “干什么?” “这是我想问的。如今你找电影俱乐部想干什么?” 她没心情陪尤里聊。 在电车来到架见崎站之前,她只想玩味着喜悦,安静度过。 所以pan本可以单方面挂断电话,但现在被尤里认定是敌人也很麻烦。实际上,在和电影院开战前,尤里要杀她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pan虽然不是不能战斗,但没给战斗方面的能力分太多点数。不用考虑宣战的事——只要等到开战时间,就相当于已经实现了目的——但同一部队的人目前还能在这块领土内使用能力。“通过正规手续脱离公会,从申请过后需要二十四小时才能生效”,因为这条规则,他们现在还是pan所在公会的一员。 ——哎,尤里倒不是敌人。 在可能的范围内利用他吧,而那个范围越大越好。 “你想要月生吗?” pan问道。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尤里的回答。 “当然了。如果可能的话。” “我可以给你,所以今天晚上别管我。” 终端另一头的尤里笑了。 “这事我可没法简单就答应呀。” “是吗?真不像你的风格。” “不好说。我倒觉得自己不太执着于梦想。” “不是要看合不合算吗?” 在尤里看来,的确不知道pan有什么办法得到月生吧,恐怕是觉得pan已经自暴自弃,开始异想天开。不过就算他信了,也没什么坏处。 “根据你的行动,我可以逃到平稳去。你知道,这对我来说不难。” pan的能力基本是为逃跑准备的。实际上她目前不打算投靠平稳之国,但如果只看她至今交友关系的数据,应该能让人觉得她做得出来。 “的确。你会回到port的领土反而让我不理解。” “我倒不是想和你打,对port也没什么感情。不过我想想啊。要是得到了月生,可以第一个找你交涉。” 这是谎话。 就算得到月生,她也不会最先和尤里说。pan对这个男人评价很高。如果除去几个极其特殊的人,尤里便是架见崎最优秀的玩家,至少肯定比pan自己优秀很多。 问题就在于,他太过优秀了,说不定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打自己的注意,看透自己的目的。有可能在没能提防的地方被他算计。所以pan在防备尤里。ido死了算是走运,因为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中,还算容易拉拢的一方活了下来。如果是烟雾镜,就能找机会和她一起算计尤里,或许吧。 一时间,尤里沉默不语。 pan不知道他是在发愁还是犹豫,或者他可能只是装作沉默了一会儿。总之他回答: “ok。今晚我就仔细看着你吧。” 祝你今晚过得愉快。说完,尤里挂断了电话。 pan暗自嘀咕。 ——你不看更好。 这既是为了pan,也是为了他。让尤里产生多余的疑心就麻烦了,不过这也没办法。 pan把终端扔到床上,再次朝天花板看去。 在pan看来,至今架见崎最强的是尤里,他离胜利最接近。但很快就要不一样了。电车到达车站时,那个排名将出现重大的变化。 比起什么尤里,什么冬间美咲,什么香屋步,更加优秀的“他”将会出现。架见崎的战斗形式将完全变化。 可怕的只有那一个人。 ——青蛙。果然他让人不痛快。 冬间诚那个无可置疑的天才,创造了自身的仿制品。就算pan也看不透他的性能。所以,能做的都要做到,pan就是在为此做准备。 ——快点过来,衔尾蛇,然后收下我的礼物。 像神明般的恶魔。塔纳托斯[注](thanatos)。期待自身死亡之物。 [译注:塔纳托斯,希腊神话中的死神。] aporia这种东西,就不该出现。 如果没人能杀了它,就只能让它自己选择死亡。 然后,定好的时间终于到了。 凌晨两点零七分,在车站。虽然时间稍有点奇妙,但pan就像第一次和心爱的人约会般内心激动。 从凌晨两点开始,她就定睛盯着终端上的时间,三分钟后从床上站起身,一眼不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等到了七分便点击终端。 ——快速加载,发动。 其实她更想获得能瞬间移动的能力,但有同样效果的其他类能力已经被冬间美咲拿走,pan只好用更高点数获得了含义有些差别的能力。 使用快速加载后,可以将pan连同状态一起恢复到任意“存档地点”,连受伤或生病都能治好,但这次她只想移动位置,回到以“接受月生保护”为名义前往车站时定下的存档地点。 如今,在那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的铁轨上,停着她期待已久的电车。 4 到头来,月生还是没能忍住,在一号线的站台迎来了那个瞬间。 和port——pan的部队进入交战状态的时间,是凌晨两点零三分,但她并没有什么动作,而且月生也没怎么在意。 有个更大的问题。假如她——乌拉坐在电车上,不知道会是第几节车厢。到底在哪个位置等她更好呢?说不定果然还是应该在检票口前等。不过,已经来到这里,也不想再折回去了。 没办法,月生只好站到站台中心,频繁地交替看着铁轨尽头还有怀表。 凌晨两点六分三十六秒,远处传来尖锐的声响,遮断机拦了下来。 [译注:此处原文为下午两点六分三十六秒,怀疑是印刷等错误。] 四十七秒,铁轨另一头出现了一对圆形的灯光。 月生合上怀表,放进口袋,所以不太清楚后面的时间变化。 灯光的移动似乎极其缓慢,甚至让他觉得车越开铁轨伸得越长,自己和电车的距离永远不会缩短,不过车轮压着铁轨前进那阵令人欣喜的声音的确在接近。 电车慢慢减速,滑进站台。 一扇扇车窗在眼前划过,车里看不到人影。为什么?月生朝车窗前进的反方向跑去。在哪里呢?她在哪里? 不可思议的是,这时他确信乌拉就坐在眼前的电车上。 他没有任何根据,换句话说就是盲目相信。意识到这件事,是因为月生在电车的最末尾看到两个人。 对眼前的结果,他不禁苦笑。 ——唉,乌拉不在啊。 那里是一名少女和一名男性。少女他认识。 pan,port的会长。在上个循环结束时,姑且算是在月生的庇护之下,而且当然也是对电影俱乐部宣战的少女。不知道pan是什么时候坐上了电车。 对另一个人——那名男性,月生则感到陌生。年龄大概是四十六七,不到五十岁吧,算不上年轻。他戴着眼镜,黑发打卷打得挺厉害,体格算是偏瘦,长相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他披着有点肥的白衣,两手插兜,却依然引人注意。 车门打开,两人走下电车。 月生在离他们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歪头问: “是运营的人吗?” 能让电车开到架见崎的应该只有他们。如果获得了那种其他类能力是另一回事,但感觉没什么意义。 男性一方向前走了几步,于是pan被藏在了后头。 他轻轻翘起嘴角,大概是苦笑吧。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是吗?” “嗯。不过,准确来说,现在我还什么都不是。” 他的声音也没有特征。如果站着聊几句,分开之后几分钟就记不住了。不过不知怎么回事,声音中的平淡也显得异样。不冷不热,只是响起后便消失的声音。 “什么不是的您来这座车站有什么事呢?” 嘴上问着,月生点击终端,发动强化——既然被pan宣战,就要做最低限度的防备。接着他使用检索,便知道眼前的男人加入了pan的公会。 男人径直看过来。 “并不是有事来车站。因为车站就是这么回事吧?” “意思是说?” “车站只是入口,我要做的事要进去之后再说。” “确实。那么,为什么要到来架见崎?” “首先让八月结束。顺带一提,九月以后很可能中止。” 至少,这个男人不像是普通的玩家。果然是运营者之一吗。 ——如果是这样,我赢不了的吧。 双方存在根本上的力量差距,所处的层次不同。月生仅仅是数据的集合体,对制作者无可奈何,而制作者可以随时删掉月生的数据。 “要怎么能让八月结束?” “靠战斗对吧?我是这么听说的。” 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抽出左手,手里拿着一把手枪。 他毫不犹豫地开枪。在月生眼里相当缓慢的子弹拖着尾巴一样笔直飞了过来。两发,三发,瞄得很准。不过,不难躲开。 ——这个男人是什么目的? 虽然不知道,但月生还是朝前迈步,躲过子弹,用手背撕裂他的脖子。手上没感觉到抵抗,也没被躲开。随着和撕裂柔弱人体没什么两样的触感,他的脑袋飞了出去。 这一发展实在意外。月生朝掉了脑袋的男人看去。他的身体猛地倾斜倒下,露出后面的pan。 她脸上在笑,连月生看来也觉得毛骨悚然。在尸体另一边,她翘起两边的嘴角,喜形于色地笑着。 带着那副表情,她弯腰从尸体手里拿起手枪。 “他是怎么回事?” pan没有回答月生的问题,而是说: “心情怎么样?” 但在听到那句话之前,月生便失去了意识。 * 决定把蛇加进架见崎时,定下了几条规则。 比如说,像是这一条: 在这个循环——第一百二十一循环中,蛇将作为玩家参加架见崎。肉体能力设为人类的平均值,可以把任何常识范围内的随身行李设为初始持有物品,初始位置和出现时间也可以任意设定。按照架见崎通常的规则,所持点数为1000p,可在此范围内获得能力。如果选择了其他类能力,则由中立职员决定所需点数。 蛇获得的能力是这样的: 【能力名/未登录 1000p】 当使用者被其他玩家杀害时,此能力生效。 生效后,使用者与杀害自己的玩家共享视觉和听觉。 另外在每个循环,使用者一共可以有十二秒时间取代杀害自己的玩家,把对方的肉体当成“能力使用者自身”来使用。此状态称为“支配”。支配期间获得的点数归能力使用者所有。 发动此能力后,使用者每次循环开始时需支付点数。初始支付数额为5000p,每循环翻倍。如果无法继续支付,此能力将失效,使用者完全从架见崎消失。 此能力可进行如下扩张: 支配时间延长(1秒):100p “心情怎么样?” pan说道。 “它”——被称为蛇,或者衔尾蛇的“它”把月生肉体手里的终端递给她说: “我没有心情这个概念。” 这句话是真的,同时也是谎话。 通过aporia,“它”作为“最接近冬间诚的人格”诞生,具备与内心和感情类似的东西。就算不是和人类完全相同,也基本上相同。 所以,现在的“它”心里很难过。不,一直很难过,自从作为aporia内的虚拟人格诞生,一直感到漠然的悲伤,就像缭绕在山中的雾霭。 “哦。” pan短短嘀咕一声,把枪口对准“它”的肚子,扣下扳机。 在感到疼痛之前,“它”放开自己的意识,把肉体还给原本的主人。 天才最完美的仿造品。包围整个世界,吞食自己尾巴的循环之蛇。既是一切pan又是唯一mono的衔尾蛇。 “它”就这样在架见崎出现。 整个过程只花了五秒钟。 第四话 他永远在和前提战斗 秋穗栞很烦躁,因为最近太忙了。 原因之一是这个循环开头香屋步的消失。如果早知道他两天半之后会回来,自己也能多少有几分从容,拿漫画和薯片打发时间。可当时连他是否安全都不知道,所以秋穗少见地拼尽了全力。 首先,她决定和世界和平创造部交换情报。toma和香屋一同从架见崎消失,那么由她做会长的世创部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可那次会议很难说有什么实际成果。对方好像也完全没有把握toma的行踪,只好按她事先留下的方针悠闲地经营组织。当然世创部有可能说谎,但秋穗决定相信他们的说法。那边来参加会议的是白猫、黑猫、黑焦这几个原来三色猫帝国的成员,说谎不符合白猫的风格,而且逐一怀疑对方的每句话也不是秋穗习惯的做法。 ——也就是说,对toma而言是预料之内的情况? 这便是秋穗的想法。据她所知,toma不会事事都准备万全,虽然也会考虑各种复杂的情况,但若是因为突发事故而消失,就不会事先准备什么“运营组织的方针”。另一方面,比toma更加小心谨慎的香屋没留下任何指示便消失,意味着此事并非他本人的意图吧。toma主动从架见崎消失,接着香屋也被她牵扯进去。这样考虑是最合理的。 秋穗和世创部说好今后也互相报告情况。关于她本来的目的——调查香屋和toma的去向,这个承诺很快就失去了意义,因为那两人一起又回到了架见崎。但香屋说过希望能和世创部定期交换情报,所以得到沟通渠道还是有意义的。世创部没有提出就此作罢,于是现在差不多每周会有一次交流。 光是为此做准备就要花很长时间,而除此之外,平稳之国的运营也让秋穗意外地辛劳,理由是莉莉变得相当有干劲。最近,她似乎正渐渐意识到身为会长的责任。这件事本身很棒,但要商量什么时只能找秋穗。况且现在莉莉只能和代言者说话,而到上个循环为止的代言者toma已经离开。 八月十五日——这个循环过半的日子,秋穗来到莉莉的房间。两人面对面坐着,面前的桌上准备了冰茶和几种糕点。秋穗一边用吸管喝冰茶,一边哗啦啦地翻动一沓打印纸。上面记录了平稳内部能够得到的食物清单,如果不经过特别的加工,每次循环后纸质资料都会变回白纸,所以每次要把保存在检索士终端里的内容重新印刷。 面对满脸愁容地看着同一份资料的莉莉,秋穗开口: “最近的平稳稍有食物不足的倾向。因为有超市或便利店的领土被water拿走,还有几个小型组织加入进来,人数没怎么减少。” 平稳之国现在的领土内只有一家超市,而便利店有七家,药店三家,还有大型家电商场。 莉莉皱起眉头看过来。 “大家在饿肚子?”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不像以前那样宽裕。” 现在,平稳之国的人员有一百九十二人。顺带一提,世创部一百三十四人,伊甸多达六百六十九人。这是伊甸吸收两个中坚势力,又和原本人口最多的port汇合后的结果。 总之在平稳之国,需要足够让一百九十二人生活三十一天的食物。如果规矩地按全员一日三餐来算,大概是一万八千顿饭,而平稳的领土上能拿出的食物差不多够吃两万顿。光看数字可能觉得没问题,还挺宽裕,但实际并非如此。 根据资料,食物中大约有一半——一万顿饭的分量被记录在另一栏。这部分属于“放一段时间后会变质的食物”,除生鲜食品、盒饭以外,还包含冷冻食品。这些东西必须放进能工作的冰箱,否则便会逐渐解冻,开始腐败。架见崎一直是八月,食物的寿命也很短,哪怕提前安排使用顺序,适时加热,过上十天也一样会腐烂。 在平稳,方便面、罐头、盒装糕点类的食物相对多一些。除了便利店和超市,到大型家电商场和药店里也能拿到。但吃不到生鲜食品的二十天里,要靠这些给一百九十二人分配一日三餐就有些不够。 话虽如此,以一日三餐这种健康生活为前提才更奇怪吧。像电影俱乐部,每次循环有一半时间是靠爆米花和可乐充饥。一天只吃一顿饭人也死不了,而身体状态和饥饿感每到循环都会复原,所以秋穗还比较乐观。 但莉莉似乎重视食物问题。 “如果饿肚子,大家会不高兴吧?” 她说道。 的确,如果认真为战争做打算,那么食物就是维持士气的重要因素。秋穗其实不太清楚,但记得在哪本书里读过。话虽如此—— “大概没问题,每循环开头的十天左右反而有多余的食物。就算月末一周比较难熬,只要知道接下来能吃个痛快,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实际上,各部队在分配物资方面提出的要求中是嗜好品居多,比如甜食或烟酒。至于三餐,想要米的声音最多。按照资料,在平稳能拿到的米大约四百公斤,基本上能做六千碗饭。秋穗本以为这样每人每天都能吃到一顿米饭,但这一碗是按大约65克生米来算,对成年男性来说不太够。——65克生米具体有多少,秋穗也没什么概念。 不管怎么说,还没有出现“饿得受不了所以想要食物”这种要求,目前平稳之国还不至于闹饥荒。 莉莉歪过头说: “可是,如果我们的人数继续增加,早晚会不够吧?” “还打算继续增加吗?” “不会增加吗?” “不好说呀。” 现在架见崎的局势已经相当接近尾声。除了风滚工业,弱小组织已经全部退场,中坚也都不复存在。很难想象只靠商谈还能让哪边倒向平稳,那么要增加人员就只能和其他势力——伊甸和世创部交战取胜。如果能战胜那两个势力,估计还能顺带赢下什么带超市的领土,没必要考虑食物问题。 要说例外,也就是逃亡了。香屋想让“逃避战斗的人”聚到平稳之国。如果计划顺利,可能不需要交战就能让想放弃战斗的人来到平稳。这种情况就麻烦了,有可能领土不见长,只有吃饭的人不断增加。世创部恐怕不会流失人员,毕竟领头的是那个toma,组织应该很团结,但伊甸就不知道了。 随便想想,脑海里便能出现消极的情景,但秋穗没放在心上,开口道: “哎,麻烦事香屋会考虑的。” 就算要求把不确定的未来也照顾到,只会让秋穗为难。做不到的事就不做,秋穗觉得这是自己的优点。 但莉莉好像还是在意食物问题。 “如果能用冰箱,情况会不会更好一点?循环刚开始的时候有很多食物。” “我们也在委托风滚来修理家电呀。” 名叫风滚工业的那个公会只有四名成员,全员都能修理家电,并以这一特征为由周游架见崎,修理家电的同时行商。 ——风滚很危险。 香屋曾经这样说过,因为可以想象他们与toma的联系。香屋好像想禁止风滚进入平稳之国,但那个公会能带来太多便利,只好做罢。一旦阻拦风滚,会遭到组织内的强烈反对,理由就这么简单。 这个循环开头时,风滚的四人也在平稳之国出现,修好了几台空调、冰箱和冰柜。超市里有存放商品的冰箱,生鲜食品有一部分放在这里坚持到后半个循环。而且在每天都很炎热的架见崎,冰淇淋是最受欢迎的嗜好品。 莉莉歪过头纳闷。 “如果只要修好冰箱就能解决问题,可以获得这样的能力啊?” “以前讨论过这个方案,但获得其他类能力时有限制,不能选择与已有能力相似的内容。” 比较出色的能力已经被风滚本身或者是port——现在的伊甸捏在手里。如果花费更多点数,说不定还有办法,比如获得创造冰山的能力。但平稳之国还没有明显出现食物短缺,能用在这方面的点数有限。 “在架见崎,如果想要更多食物,正统做法是去抢别人的东西。” “我不喜欢那样。” “那么去交涉,让别人分给我们呢?这是智慧生命体的正统做法。” “能做到吗?” “water那里应该有很多富余的食物。” 世创部是由平稳之国的部分部队以及三色猫帝国汇合而建立。toma带走的原平稳领土食物充足,三色猫帝国也一样。考虑到目前的人数,应该拥有大量的食物。只要拿出什么等价的报酬,他们或许会愿意交易,而且现在刚好又有和世创部交涉的渠道。 “那如果我们的人数继续增加,就去拜托他们吧?” “好的,只是去谈谈又没损失。” 秋穗答着,把手伸向桌上的糕点。她选的是单独包装的金砖蛋糕。就是自己不会特地买,但父母偶尔从外面带回来的什锦装点心里会有的那种。 她打开封口,送进嘴里,然后感觉不对劲。 ——咦?金砖蛋糕是这个味道来着? 黄油的香气,砂糖的甜味,杏仁粉的风味。有了这些,基本上就能构成这种简单的糕点,可刚刚吃到的金砖蛋糕里混杂着少许更复杂的味道,若隐若现却又很有独特。这是——肉桂? 但心头的疑虑很快被终端上传来的声音驱散。是检索士打来的电话。 拿起终端,上面传来声音。 “麻烦您允许我和莉莉对话。” simon,平稳现在的主力检索士。 “要看是什么事。” 最近,秋穗的生活莫名忙碌。负责和世创部沟通,还要陪莉莉商量事情。此外,simon的存在很棘手。 为了让香屋在平稳内获得一定程度的自由,需要simon做后盾,但又决不能像过去的平稳那样,让simon支配这个组织。 香屋期望秋穗完成的任务中,最重要的便是控制住simon。 2 同一时间,香屋正在开会时被欺压。 在平稳之国,表面上一切决定权掌握在莉莉手里,但实际上由主要成员开会决定今后的方针。过去是由simon主持会议,他失势后只剩被称为圣骑士的部队会长们参加。 这里位于平稳之国用作根据地的教会。在一座不大的教堂里,包含香屋在内的六名部队会长聚在一起。第二部队会长,雪彦。第三部队会长,hololo。第四部队会长,ewin,第六部队会长,绵津见。第七部队会长,玛卡龙。加上形式上的第一部队会长香屋步,一共六人。 除去公会本部,平稳之国原本还有十支部队,但其中四支部队的会长带着人员脱离。以toma为首,加上紫、uno、太刀町一共四人。剩下的六人加上香屋,现在的部队有七支,其中唯独第五部队的会长spooks不在场。 部队会长们看向香屋的眼神很冷淡。也难怪,突然就当上第一部队会长的是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矮个子少年,在架见崎又算不上经验丰富,再加上他和toma关系好这件事被众人所知,感觉他们都在怀疑“这小子之后也要叛变吧?” 这次会上,他们好像决定彻底无视香屋。无论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香屋只好暗自骂着“这什么校园欺凌”,继续自言自语。 “世界和平创造部比想象中更庞大。伊甸拥有大量人员,但其中恐怕混进了water派。虽然不清楚准确的战斗力,但可以考虑他们的实力和伊甸相当。相比之下,我们更弱一点吧,不过最重要的是在架见崎出现了一名看不清真面目的玩家,我和尤里称之为蛇。” 香屋说着,观察桌上的五个人。参加会议并没有着装要求,但除香屋以外都穿着西装。事先说一声不好吗,早知道我也想方设法弄一套了。总觉得眼前的场面也带着欺凌的味道,蠢死了。 五个人依然一言不发,但对香屋的态度似乎多少有所不同。 第二部队会长,雪彦,现在被称为平稳之国的最强玩家。他是名二十七八岁的男性,个子不高。虽然超过了香屋,但看起来没到一百七十公分。他体格强健,一副拳击手的身材,肤色却很白,显得不健康。带泪痣的细长眼睛冰冷至极。眼神姑且是正朝向香屋这边,但对他的话似乎毫无兴趣。 第三部队的会长hololo身体富态。听说他的能力以强化为主,但看这样子好像不太擅长活动身体。年龄似是三十七八,可能是身上穿着工薪族一样的土气西装,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人站在战场上的模样。他明显不愉快地皱着眉头,估计是不喜欢听香屋说个不停。 第四部队的会长ewin是名瘦高的女性,一头金发剃到只剩几毫米。那副外表很有威慑力,让香屋感到棘手。小孩子剃和尚头是认真的象征,可为什么年龄大一些之后同样的发型会给人相反的印象呢?一身黑西装带着光泽,里面是酒红色衬衫,这也让香屋觉得很难打交道。她把手撑在桌子支着额头,犯困似地闭着眼睛。 第六部队的会长绵津见是个五官端整的青年。二十五岁上下的模样加上西装,看起来像个正在找工作的大学生。他给人的印象多少有些像kido,就是把kido变得更年轻一点,再更认真一点——或者说在脸上多表现出一些内心里的认真态度。由于那副一本正经的态度,他脸上毫不掩饰对香屋的烦躁。 最后是第七部队的会长,玛卡龙。在这之前,香屋只和他见过面。这是个二十岁前后的小个子青年,在场的人除了香屋就数他最年轻。脱下外套后是白衬衫配背带裤的穿扮。五个人当中,只有玛卡龙脸上浮现笑容,似乎有几分是觉得香屋做第一部队会长很有意思。 不管怎么说,五个人始终保持沉默。香屋继续自言自语。必须把蛇的情况告诉他们。除去架见崎的真相——这里是由aporia演算而来的世界——以外,其他内容要尽可能正确地传达。 “现在还不清楚蛇的真面目,但和运营者关系不浅,可以想象他和青蛙他们一样对架见崎很了解,所以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按尤里的说法,月生先生会被伊甸抓住,背后也有蛇的行动。我想各位都知道,这个循环二号的深夜有电车开进架见崎站。可以想象蛇是坐那辆电车过来,和月生先生接触。据说当时在蛇旁边还有一个人,是原来port的会长,pan。” 本以为这个话题足够吸引人,可五名会长仍然沉默不语。没办法,香屋朝对自己最友好的一人问道: “玛卡龙先生,您的主要能力是检索吧?知不知道什么关于这名玩家的情报?” 香屋等了一会儿,玛卡龙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笑眯眯地歪过脑袋。香屋忍不住烦躁,用食指敲了敲桌子。 “请您回答,总不可能完全没有检索过吧?有电车开到架见崎,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同寻常。这样下去不可能赢得了伊甸或者世创部,情报量差距太大了。” 为了硬撬开对方的嘴,香屋打算刻意挑衅。而且在收集情报方面,平稳已经比伊甸——比过去的port落后太多,感觉光是直白地讲出心里的想法就能让对方急躁。 “况且平稳把检索用错了地方。simon做代言者的时候肯定把更多精力都用在组织内部操纵情报,却不卖力收集其他组织的情报,是吧?simon失势的时候,您们就该最先调整这部分安排,目标必须是能和port抗衡。但只有water做出了像样的行动。她没有依赖其他部队的检索,而是自己准备了人手。所以当她带着同伙离开以后——” “烦死了。” 开口的是hololo。 他瞪着香屋继续说: “什么都不知道就少瞎猜了。warer没得到认可,被我们提防,所以她只能自己准备情报源。” hololo的语调很有特征。语速缓慢,却让人感到很大压力。话中的感情难以分辨,但又不算淡漠。他声音阴郁,像只面无表情地靠近的蜥蜴。 “把组织内的情报管理分割开,这做法很奇怪,只会重蹈覆辙,像simon一样——” 香屋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哼笑打断。只见玛卡龙正看着自己,他一边调整背带一边开口。估计是因为hololo开口,这个愚蠢的沉默游戏才停下。 “香屋君,想和我们正常对话,你先要解释一件事。” “解释什么?” “有个叫蛇的玩家?这份情报的来源,也就是尤里,他和你的关系。我们还没排除你和伊甸串通起来算计平稳的可能性。” “蛇的情报来源不是尤里,是water。” 闻此,玛卡龙似乎吃了一惊。 “她背叛我们,建立了新的组织。” “没错,是这样。” “这么一来,你就更可疑了。” “和之前比没什么变化吧。大家都知道,我和water关系相当好。” 所以,香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得到平稳之国的信任,只能在被怀疑的前提下,朝自己想要的方向诱导这个组织。他继续说: “就算和water关系好,也不是说我和她目的相同。她说要站在蛇那边,而我打算和蛇对抗。接下来,架见崎的战斗会分成支持蛇的一派和不支持的一派,尤里和我见面商谈的理由也在于此,他和我一样是反对派。” 至今好像一直在睡觉的ewin睁开了眼睛。 “事情说不通啊。按你的说法,月生被蛇抓到了伊甸,可那个伊甸实质上的领导不支持蛇?” 香屋点头。 “刚才我也说过,伊甸里应该潜伏着water的人,那些人基本上支持蛇。对于蛇,伊甸早晚会分裂为支持派和反对派。” 这解释有些不准确,伊甸内部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或者说,toma和pan的关系复杂。toma说过:“顺带一提,我打算帮蛇”。那句话应该不是骗人,但终究只是想表达她要与香屋对立,和pan成为“蛇派”的由来有相当大差别。香屋还不清楚那两个人已经确定联手,还是说处于敌对关系。 玛卡龙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香屋,眼神满是好奇。 “那个叫蛇的玩家,就连存不存在都值得怀疑啊。二号的时候月生的确在车站被抓,但在场的除了月生本身和pan以外,就只有一个持1000p的新人,而那个新人已经死了。” 这事香屋也听过。尤里检索了那座车站发生的事情,和香屋讲过概要。 “按我和尤里的想法,那个已经死亡的玩家可能就是蛇。况且新人玩家坐电车来架见崎就很奇妙吧。” “已经死了的玩家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死了,也未必彻底结束。” “为什么?” “比如说,有可能有变成幽灵一类的其他类能力。实际上在那之后,月生先生被应该几乎没有战斗力的pan抓住了。蛇值得警惕。” 蛇——坐电车出现在架见崎,被月生杀死的玩家。尤里还没弄清楚他的能力,好像伊甸最优秀的检索士烟雾镜也说不知道。不过现在不清楚烟雾镜的打算,所以她的话没法全信。 玛卡龙歪过脑袋。 “你的说法太离奇。我们有个更现实的推测。” “我和尤里联手,而月生被抓住这件事是编的?” “对,完全没错。月生会不会原本就打算去伊甸呢。” “没有意义。我怎么可能只交出他送去伊甸,然后一个人留下来?如果我真的和伊甸串通,会更有效地利用月生先生。他的实力足以独自毁灭平稳。” “有可能,但也未必。说不定你就是和伊甸串通,然后自己留下,只不过其中的理由我们根本想象不到。” “没错,是有可能。但如果害怕所有可能性,就必须为所有可能的情况准备计划吧?我说谎的可能性,还有我说真话的可能性。” “只要稍有一点可疑,就不能让你随心所欲。所以今天开会完全没有意义。” “不。我只是单方面提供情报,大家听完就行,之后随便怎么做。” “你之后的打算呢?” “说完该说的情报,然后听从大家安排啊。” 过去刚刚来到架见崎时,香屋被电影俱乐部收留。那个公会温柔又宽容,但为了获得信任香屋还是曾有一次拼上性命。 这次也用同样的方式就好,真的。尽管当时下定决心不会再在架见崎拼命,不过可以反悔,但不能自暴自弃。香屋没打算为了成为什么英雄而毫无意义地放弃生命。 ——光是获胜,还不足以被信任。 香屋被怀疑和尤里串通,还被怀疑和toma串通。那么无论在战场上获得多少战果,被人怀疑是剧本就毫无意义。越是戏剧性的胜利,香屋就越是容易被误解和对手有联系,是为了在平稳掌权而演戏。那么,现在香屋还不必拼命。 “尤里说这个循环会向世创部宣战。目的与其说是击败世创部,不如说是要查出伊甸内部的叛徒。平稳也应该去参战。要想提防蛇,最好帮尤里的忙,让尤里彻底掌控伊甸。” 白皮肤的小个子男性——雪彦第一次开口: “尤里很可怕,超过架见崎的任何人。比起蛇那个未知的玩家,更应该惧怕尤里吧?如果伊甸真的要分裂,我们应该站在反对尤里的一方。” 这想法偏了。香屋暗自咋舌。 架见崎已经不是平稳、伊甸和世创部互相争斗的地方,必须全员团结起来,集中力量打倒蛇。但香屋觉得眼下没法说服他们。就算真正可怕的是蛇,也需要一个更明显的敌人来趋使平稳行动。 “比起water,尤里更可怕吗?” 香屋问道。toma有多可怕,曾和她同属一个组织的几名会长应该很清楚。 雪彦摇摇头回答: “如果是water,连我也能解决,但尤里我解决不了。” “那尤里和月生先生比起来呢?” 这一次,雪彦什么也没有回答。 如果只考虑交手后谁输谁赢,那现在架见崎最强的玩家仍然是月生吧,但这一评价如今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过去port和平稳的联军曾把月生逼到死路,而这一次,伊甸抓住了月生。单独一个强大的玩家能做的很有限。 “如果是一对一单挑,尤里可能比water更强。但如果是带领同等战斗力的队伍交战,那是water更强。这不是当然的吗?要是尤里做领导者的才能不逊于water,何必挑起伊甸和port的冲突。” 如果water——toma是port的会长,估计连port都能掌握在手里。不是说她绝对比尤里优秀,如果比较性能,有些情况应该是尤里赢。但在架见崎的战斗中,把尤里和toma放在一起比较,更可怕的是toma。而蛇则比她更加可怕。 hololo说: “对平稳之国造成最大损失的,不是尤里也不是月生,而是water,她把包含四名部队会长在内的五分之一成员连同领土一起抢走了。我们害怕的是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意思是我像water一样,抢走这个组织的东西?” “害怕不是当然的吗?” “我没这个实力,就算现在说要独立,真的有人会跟过来吗?” “的确没错,目前你还很弱,但没人知道今后会怎么样。我们不会给你任何权力和人员,也不会提供情报。” “本来也没说要。我根本不打算率领部队。” “这意思是让你滚出去。只要你在,我们就没法开会。” 香屋出声咋舌,但他也懂hololo的意思。如果转换立场,香屋一样要怀疑叛变的可能性。面对一个刚上任还弄不清楚底细的会长,肯定想先排除在外,之后再谈正事。 香屋两手撑住桌子,站起身。 “但,我会在这里是因为被莉莉选中。在平稳之国,应该没什么比莉莉的决定更重要。” ewin开口回答: “不对吧?把你推上来的是simon。” “最终还是取决于莉莉的决定,但就算是simon也没什么。ewin,您当上会长不也是靠simon的推荐吗?” “情况不一样。simon讨厌你,这点大家都知道。” 嗯,的确没错。 simon回到了平稳之国主力检索士的位置,其背后是靠代言者秋穗向莉莉进言。秋穗帮助simon恢复权力,但要求他认可香屋担任第一部队的会长。只要知道这些事情,就能明白香屋和simon之间没有牢靠的信任关系,单纯是利益互换。 香屋长叹一口气。 “知道了,既然碍事,我就退场。不过——” 他说着,把手伸向脚边的包里,拿出整理资料的笔记本。上面分析了伊甸和世创部的战斗力,研究他们的战术,并记下了应对办法。 把那本笔记放在桌上,香屋继续说: “请务必过目这份资料,应该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香屋直接转身,离开教堂。 如果是toma——香屋心想。如果是她,恐怕能用什么戏剧性的方法说服他们。那家伙的话语一定能更加确切,让他们没法无视。实际上,toma在周围到处是敌人的环境下,还是能兼任代言者和第一部队的会长,成为平稳之国的中心人物。 但香屋没法用同样的方式战斗。说服力这种东西,他从一开始就不具备。 香屋不打算依靠自身的话语来操纵这个组织。 离开开会的教堂不久,香屋被人从身后叫住。 “香屋君。” 回过头去,便看到是玛卡龙。他还是那副背带裤的打扮,不见之前脱下来的外套,看来是还打算回去继续开会。 玛卡龙走过来开口: “蛇那件事,是真的?” “当然了。” “哦。我是相信你的话。电车开来时的架见崎站的确奇妙。虽然说不出奇妙在哪里,但当时感觉情报摇摆不定,只要是有点水平的检索士,都能从本能上感到不舒服。” 香屋暗自警惕。从全是敌人的会议上退场,接着有人追了上来。从眼下的情景来看,过来的不像是为数不多的伙伴,更像是装作伙伴的敌人。话虽如此,现在和他起冲突也没意义。 “谢谢您。请务必关注月生先生周围的情况,仔细检索。” “嗯。话虽如此,不在交战状态的公会很难检索。” “可以等交战之后。” 平稳的部队会长持有的点数足够高,如果光看数值,能排进整个架见崎的前百分之五。但玛卡龙身为检索士,能力却好像不是专门为收集情报而准备。 他的能力构成很别扭。点数有一半用在其他类能力上,而内容在平稳内部也没有太多人知道。不管怎么说,如果只是搜集情报,老老实实地把点数都堆到检索上更好用,所以这个检索士大概是擅长什么出其不意的手段。 玛卡龙弯下腰,把嘴靠近香屋耳边小声问: “刚才开会时,你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只不过把该说的都说了。” “但没打算说服我们。你公开情报,结果却单纯是遭人讨厌。” “我不擅长讨人喜欢。” “不惜遭人讨厌,也要为了组织发言。这姿态实在美妙。” 香屋露出苦笑。他的话甜得腻人,令人不快。 玛卡龙把身子离开,正面注视香屋。 “其实我在平稳也被人讨厌啦。有些事本来只管唯唯诺诺地点头就行,但遇到哪里觉得不对还是忍不住说两句。” “总不至于像我或者water那样吧?” “可能吧,不过也只是程度不同。你和我很像呀。” “是吗,感觉没那么像。” 玛卡龙轻声叹了口气。 “那真是可惜。你记住了啊,我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 这样啊,香屋答道。 那回头见,他说着转过身,回教堂去了。 ——玛卡龙。他为什么要追上我? 特地从部队会长的会议上离席。香屋摸不清他的打算。 脑中很快出现各种能性,而且全是悲观的内容。香屋摇摇头,打消念头。 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个,必须准备下一次战斗。 * “话虽如此,玛卡龙让人在意啊。” 在终端另一头,秋穗说道。 香屋待在公会本部的的宾馆房间里,这是平稳分给他的。由于是家庭房,一个人住太过宽敞,让他心神不宁。 部队会长们开会时的情况已经和秋穗说过,回来时被玛卡龙叫住的姑且事也提了一下。 香屋横躺在沙发上答道: “哎,原本可疑的人果然还是可疑,情况没变化。” “唯一一个不爱莉莉的圣骑士,是吗?” “其实就算不爱莉莉,只要不背叛平稳就行了。” 上个循环时,香屋用simon给他的点数向运营者提了两个问题。“toma脱离后,还会有toma派留在平稳吗?”“部队会长中,不爱莉莉的人有谁?” 前者的回答是no,toma没有在平稳留下自己的棋子。 但后一个问题,有个符合条件的人物。部队会长中不爱莉莉的人,是玛卡龙。这意味着他不属于toma派,但还是可能背叛莉莉。 “如果单纯看战斗力,平稳和另两个组织相比有些逊色。虽然世创部的实力多少有些看不清,但吸收port后的伊甸肯定比平稳强。” “如果玛卡龙已经偷偷和其他组织联系,那对方是伊甸吗?” “还不知道详细情况。说不定玛卡龙和其他组织没有联系,单纯是算不上喜欢莉莉而已。” “不管怎么说都信不过呀。” “那几个部队会长讨厌我,这很正常。基本来说,有可能叛变的队友比敌人更难处理。” “还可能有其他叛徒吗?” “这一次,很难想象,也没有余力去考虑。” 现在,香屋实在有太多烦恼。伊甸很强,世创部也很强。一旦大群人开始混战,就根本无法完全预测所有人的动向,必须只挑重点来集中精力思考。光是这样就已经让人够受,更别提没法顺利操控平稳之国,结果每件事都要花多余的工夫。 “下次战斗目的,是夺回月生先生吗?” 听了秋穗的话,香屋皱起眉头。 “姑且是朝这个方向努力,但——” 香屋没再继续说,是因为和秋穗通话的内容会完全被simon知道。使用终端通话需要检索士的技能,只靠香屋和秋穗做不到。这次通话也是由名叫爱丽丝的检索士接通。 “但是什么?” 秋穗追问。 ——但感觉靠近月生先生很危险。 这是香屋直观的感受。在月生周围飘荡着蛇的气味,而且很浓。如果大意靠近,后果难以预料。 但香屋获得simon协助的条件,便是夺回月生充当平稳的战斗力。所以他不愿意在simon监视下的通话中提到对月生的不安,于是改变话题。 “但最大的目标,是赶上toma。” 这也不是骗人。toma——water的存在感已经太过强烈。只要是架见崎的居民,都认为只有她能与尤里一战,争夺胜者的位置。 在这方面,必须能和toma比肩,追平她比香屋早两年来到架见崎所获得的领先优势。为了准备接下来和蛇的战斗,多少要贪心一点。 “怎么做?” 秋穗问道。 下定决心后,香屋回答: “下次战斗中,在所有战场上赢过世创部。” 尤里已经说好对世创部宣战,平稳之国也要介入,然后不让toma占到一点便宜。 “如果能全胜,那岂止是并肩,已经是碾压了吧?” “就算全胜,局势最多五五开,所以toma才让人不舒服。” toma已经准备好舞台,下一次战斗如果正常来打就是这边——香屋和尤里要输。面对她必须全胜,之后才总算有五成把握。要想尽办法实现这个目标。 “如果全胜,会怎么样?” “世创部会来哭着来央求,表示一定要和平稳结盟。” “这不太像toma的风格呀。” “是吗?我倒觉得很符合toma的想法。” 按顺序说吧。香屋打了个铺垫后继续解释。 平稳和伊甸联手,把世创部打得落花流水。实际上估计不至于打到落花流水的地步,总之要让toma觉得“这么下去就糟了”。那样她会考虑如何逆转才最漂亮。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情况下最聪明的做法是什么?” 听到香屋发问,秋穗没怎么犹豫便开口回答: “平稳和伊甸决裂。” “嗯,明白了吗?” “明白了。的确,很有toma的风格。” 秋穗一听就懂,真是太好了。 面对平稳和伊甸的联军,toma——世创部手里永远有一张好用的牌,那便是世创部与平稳结盟。 当然,平稳的人讨厌toma,而且讨厌透了,但位于平稳顶点的莉莉却不同。她和toma如今仍觉得对方是重要的朋友,而平稳之国这一组织中,莉莉在任何决定上都有不容反对的决定权。 “如果计划顺利,估计下个循环时toma就会来找平稳结盟。到那时,才算和她比肩。之后要实现完全平等又和平的关系,完全靠商谈来解决一切问题。” 那样能降低香屋死亡的可能性,降低认识的人死亡的可能性,还能让善良的莉莉心满意足,没人会有损失。 秋穗轻松地说: “但为了实现和平的关系,首先要打架?” “嗯,一直赢到最后。你看没办法嘛,目前对方还不愿意和睦相处。” 所以只能创造条件,让对方主动示好。但为了结盟要先和对方厮杀,该说是自相矛盾,或者说不讲效率,于是香屋问道: “你不喜欢?” “倒不是不喜欢——” 终端上传来秋穗的笑声。 “不过你是怎么了?竟然认真地想要战斗,真少见。” 没错,我讨厌战斗。如果输了己方会死很多人,就算赢了也会让对方死很多人,还有时两败俱伤。而且,有人死去就不是好事,只会不断积累仇恨。 “可是我想不到还能用什么办法赢过toma。” 在战场上摆下对己方有利的棋子,看穿对手的战术攻击弱点,拿出对方预想不到的能力组合,等等。感觉只有正面交战这种暴力而又愚蠢的做法,才可能勉强赢过toma。 “来架见崎以后,你可能是第一次打算在战斗中取胜呀。” “安土那次我也打算赢。还有啊,我想想,嗯,除了安土以外可能真是第一次。” 过去的战斗中,香屋每次的目标大多是打个平手,或者顺利逃命。光是下定决心要战胜对手,就足以让他胆战心惊。 “哎,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赢,肯定已经想到办法了吧。” “对手是toma,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会遇到问题。” 不知为什么,有时自己定好万全的计划,而且顺利压制toma,可最后看结果还是输给她。明明赢的是自己,结束后却发现好处都被她拿走,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秋穗说道: “而且这次还不得不依靠不确定的因素。” “嗯,到头来还是要看simon怎么做。” 现在的香屋无法靠自己调动平稳,所以才会和simon联手。 在部队会长的会议上,他放下的那本笔记里故意留了漏洞,到处都不够周密,有些地方甚至给了错误的数据。 香屋离开后,眼下simon应该正仔细指出问题,奚落嘲笑,然后提出比笔记内容更严谨的方案,把香屋真正的计划像自己提出来的一样说给其他部队会长听。 尽管开会的那群人讨厌香屋,反对他的意见,如果听到simon一边揪出香屋的错误一边提出建议便不会无视吧。这样一来,实质上香屋可以让平稳之国按自己的想法行动,simon也能得到机会重新得到权利。这么做姑且认为对双方都有好处。 “最后不得不依靠simon,总觉得不舒服。” 秋穗说道——在由simon派的检索士接通的电话里。 对此,香屋忍不住笑了。 “simon还挺值得信赖的喔。” 这不是说他善良或者守信用,只不过目前和香屋利害一致。他的地位曾一度一落千丈,应该没有余力再选择重新爬上来的手段。 在终端另一头,秋穗似乎也笑了。 “你嘴里竟然会说出信赖这个词,真少见。” “因为对方不是你或者toma?” “没错。” “我这是别无选择。” 无论是周围的情况,还是自己的心情,都已经无路可退。烦恼很多,所以没心思再思考该心烦哪件事,只能不断前进。 “秋穗,我要赢过toma。” 香屋说道。 “我大概是第一次听你说这句话。” 秋穗答道。 那声音听起来兴致勃勃,但香屋却因为自己的话而发抖。 3 紫觉得和伊甸或平稳相比,世界和平创造部的结构非常简单。 在water这一无可置疑的领导者下,有三名副官。其中之一是子弹蚁。她的工作是管理检索士,但世创部的主力检索士并不是她。单论检索的点数,三色猫帝国出身的黑焦稍高一些,而他没有成为“water的副官”,原因在于他不愿意从白猫身边离开。白猫在世创部的立场也很特别,water不会从她那儿把黑焦抢走。 第二名副官是黑猫,和黑焦一样是三色猫帝国出身,不同的是她似乎想与白猫保持距离。这并不是因为开始讨厌白猫,也不是两人不和,反而正是因为出于对白猫的尊敬。为了赶上白猫的步伐,黑猫想要离开她的庇护。 然后第三名副官,便是紫本人。她不觉得自己适合这个职位。就算只和同样是平稳出身的原部队会长比较,论成果是太刀町占上风,论架见崎的经验则是uno有压倒性优势。老实说,“water的副官”这一立场不太适合太刀町。让她在战场上自由发挥才算用对了地方,而管理部队或是琐碎的幕后工作就不适合交给她。但原本做过bulldogs会长的uno就无可挑剔。她比紫更晚加入平稳之国,但在自己的公会里受到一定程度的尊敬。 water把uno放在一边,选紫做副官,理由单纯是她觉得和紫“聊起来更轻松”吧。就算这样组织内也没出现什么怨言,紫觉得原因在于water营造的氛围。在世创部,几乎不存在阶级斗争。或许有人偷偷在心里想,但至少紫没有遇到过。由于没有分割领土,也就不存在部队会长,就连“water的副官”给人的印象也主要是干杂活的,而不是什么管理职位。此外,对点数的分配也可以说是人尽其才,或者说非常合理,谁都能看出“这个人拿到这么多点数,是因为计划中需要这种能力”。在紫看来,water最优先的目的是建立一个沟通顺畅、互相了解的组织。 这样来看,成员中唯一暗箱化的是water本身。她从上个循环过半——世创部这一公会出现后开始,到这个循环开头都消失不见,回来以后也没有积极参与组织的运营。她坚称“我有我的工作”,大多时候不见影踪。所以包含紫在内,三名副官的工作一个劲增加。 这天晚上十一点,紫被water叫了过去。 这次会面是紫的请求,她有事情无论如何都想说。来到指定民宅的客厅,发现water独自横躺在沙发上,模样疲惫不堪。 “很抱歉,在您劳累的时候打扰。” 紫开口道。 water似乎刚从瞌睡中醒来——说不定实际上就是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地回答: “要说累,你不也一样吗?抱歉啊,不在的时候把事情都丢给你们。” “这倒没什么,您每天都在做什么?” “用我的方式战斗呀。辛辛苦苦,拼尽全力。” “和谁?” “算不上有谁,不过是留到以后会很棘手的对手。” “却又不用交战?” “其实我不擅长交战啦。如果普通玩战争游戏,我怎么可能赢过香屋或是尤里。” 是吗。我倒觉得能得到现在的地位是因为众人期待你“能够对抗尤里的实力”。原本water能在架见崎出名,契机也是把弱小公会培养到中坚水平后卖给平稳之国,之后她还成功在面对月生、尤里这种大人物的战斗中顺利脱身。战场上不败是water的招牌。 water从沙发上起身。 “你的工作怎么样?” “顺利啊,非常顺利。” 要说紫的任务,简而言之便是“让世创部内平稳出身和三色猫帝国出身的人和睦相处”。世创部的会长是water,所以感觉不明显,但实际上这个组织的基础是三色猫帝国。过去三色猫是个团结统一的公会,但脱离平稳的四支部队之间的关系算不上紧密,再加上战场上最强的是白猫,三色猫帝国便不可避免地成了组织的主体,于是需要让平稳的人员融入。本以为这件事会相当辛苦,但实际没遇到什么障碍。 “三色猫这个公会很反常啊,他们对白猫太过信赖了。只要她同意的事情,就没人会反驳。” 这和平稳之国对莉莉的信仰又是不同的形式。怎么说呢,感觉成员们都达观地放弃了。他们无语地苦笑,表示“既然白猫这么说就没办法了”,仿佛对这一态度感到自豪。 “我是选了有协调性的人来组建世创部嘛。” “哪里有了?” 紫甚至觉得事实和她说的正相反。 通常来讲三色猫帝国被视为自由自在的公会,不跟从任何一方,而除water外的三个原平稳的部队会长也都很难和“协调性”扯上关系。 紫不知道太刀町在考虑什么,甚至觉得她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考虑。uno则与之相反,是个彻彻底底的现实主义者,只会以利害关系来判断事物。至于紫自己,只看表面可能显得明事理,但其实是擅长忍耐——反过来说就只是不喜欢变化,对世创部没什么感情。紫很中意water,对她感到信赖与尊敬,但对这个公会就无所谓了。从更深层次来讲,她还没有忘记身为电影俱乐部一员的日子,就和nick一样。 但,water轻松地回答: “你也好,uno和太刀町也好,还有白猫小姐、黑猫小姐以及黑焦先生,都绝不会违背自己内心的原则。所以只要我不触及那些原则,大家就能愉快相处。世创部是个好地方。” “这能叫协调性吗?” “当然了,不是只有迁就对方才能算协调吧。如果我不主动了解你们的原则,或者就算知道也视若无睹,那就是我没有协调性。” 话里的意思紫是明白,这非常有water的风格。非要说的话,她给人的感觉是“任性的领导者”,但也的确对对方珍惜的事物极度敏感。但。 “话虽如此,世创部不只是我们或者三色猫帝国的公会吧?” 旧port——现在的伊甸里,潜伏着一些“water的朋友”。water连日不见踪影,回来时筋疲力尽,恐怕是在和他们联络。 water点头。 “和那边相处得也挺不错。” “但还是有问题吧?” “嗯?” “您在沙发上筋疲力尽的这个样子,我们没人愿意看到。” “怎么说呢,感觉在这个组织里面,我没必要硬撑门面呀。不管怎样,最近我的烦恼和组织的运营以及成员间的纠纷没有关系。” “伊甸?还是平稳?” 世创部才刚刚成立,但敌人已经只剩下这两个。 但water摇摇头。 “紫,你的幸福是什么呢?” 这问题相当唐突,紫忍不住笑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我的烦恼呀。不只是你。子弹蚁,白猫小姐,uno和太刀町,还有莉莉,尤里。总之就是生活在架见崎的人们,他们的幸福都是怎样的呢?” “谁知道,不是安宁的生活吗?” 其中肯定有人觉得这和自己想要的幸福有些不同。比如尤里,紫不太了解他,但那个人肯定不是在单纯追求安宁的日子。不过嘛,如果能和熟悉的人一起生活,每天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饿肚子,那大半居民都会觉得幸福。 但water似乎不同意。 “你死了以后,世界会毁灭吧?” “不会啊,怎么会。” “总之就这么假设。你开心健康地活到一百二十岁,愉快地寿终正寝,然后世界毁灭了。这样算是幸福吗?” 简直莫名其妙。 紫叹了口气,答道: “要是知道世界会毁灭,不就没法安心去死了吗?” “如果不知道呢?” “这个嘛,估计算幸福吧。” 一旦死了,无论世界如何变化都看不到了,不会影响自己的感情。 “那假如有类似神的存在,你希望他对这件事保密吗?” “是说我死后世界会毁灭?” “嗯。” “我希望能保密。” 这种无能为力的事,真不想知道。 water再次点头,面带忧虑地说: “如果在整个架见崎询问,到底有几成人会说不想知道呢?” 谁知道,而且感觉这种问题也不需要认认真真寻找答案,于是紫随便地回答: “差不多七成?” 非要说的话回答“不知道”的人会占大多数,但少数派的人数也不会太过极端,也就是这个比例吧。 这样啊,water轻声说道。 “但如果是香屋,肯定会说想知道。知道以后,去寻找不会让世界在自己死后毁灭的办法,或者是自己永远也不会死的办法。” 香屋步,water心中的英雄。 至今,紫还不是很了解那个少年,但光听water的讲述,的确觉得他特别。 “非常抱歉,没能说出您期待的回答。” 闻此,water摇头。 “不是的。我期待的正是你说的这种回答,只不过出乎意料的回答更让我心动。” 说完,water不再做声。 紫也陪她沉默了一会儿,但差不多想说正题了,于是开口: “今天请您抽出时间,是有事想商量。” 眼下,water好像正在沉思什么,但同时也在听紫的话。她点头说: “是电影俱乐部的事?” “是的。” 上个循环结束时,ido——银缘死了。对电影俱乐部来说,他是一种象征。对紫而言也如同听到了父亲的噩耗。紫加快语速说: “让kido先生他们继续留在伊甸很危险,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以前kido就令人很担心,内心仿佛有哪里向往着死亡。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勉强活到现在,果然还是多亏了银缘吧。银缘还在的时候,电影俱乐部安宁而幸福,那份回忆仿佛镇石,压住随时可能像一页纸般轻飘飘地告别这个世界的kido。但,银缘死了,不能继续放着kido不管。 water撑起下巴。 “我也担心kido先生,而且还有对你的承诺。” “是的。” “但——先从坏消息开始说吧,之后还有好消息,希望你能冷静地听完。” “好。” “在伊甸,kido先生的地位比我预想中更高。尤里好像打算把kido先生当成王牌来用,我也很难靠近。” “哪怕拜托烟雾镜也不行?” 烟雾镜,曾经是port圆桌的一员。她现在所属于伊甸,但听说背地里和water有联系,而且现在是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如果有她协助,哪怕kido 位于伊甸的中枢,也有办法偷偷取得联络吧。 但water摇摇头。 “我还不是很相信烟雾镜,或者说她现在正把我和尤里放在天平上呢,而那架天平在向尤里倾斜。” “哦?这真是少见。” “我也不是和谁都能交上朋友啊。眼下不想找烟雾镜帮忙,或者说不想让她知道kido对我们很重要,不然以后难免有麻烦。” “把kido先生当人质要挟我们?” “很像她的做法对吧?” 就算这么说,紫也不了解,她和烟雾镜既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但听说是她杀了银缘,所以的确没有好印象。 “那好消息呢?” “我和pan谈妥了。” “pan?” “不知道吗?不久前还是port的会长。” “这我知道,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味着能得到一名很强的战斗力。下次战斗中,大致会是由五到六个人支配战场。” “明明只剩三个组织?” “嗯。我们这边应该基本能按我的想法行动。但伊甸不一样。尤里,烟雾镜,还有pan。这三个人各有自己的打算。但我和pan谈妥自后,前景明朗了许多。” 在紫看来,pan没有多强的实力。虽然她的确短时间里做过port的会长,算是很好看的履历,但如今的她究竟能做什么?被伊甸——尤里打败后的她,能起什么作用? “拉拢pan,kido先生就安全了吗?” “一点也不安全,但情况更好处理了。而且kido先生会死的情况也就是三种。” “三种?” “基本上吧。而和pan谈妥以后,其中一种可能性几乎消失。” “我不太懂,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月生先生的终端是pan拿在手里。虽然他本人被交给尤里,但pan坚称终端在自己控制下。” 终端,就是说。 “意思是月生先生和kido先生战斗的可能性吗?” 那的确算是“kido死亡的可能性”。无论是谁,都不该正面迎战月生。 “嗯,总之这个可能性几乎消失了。” water随便一点头,省去了更详细的解释,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现在还看不清的,是平稳内部的局势。如果香屋能支配那个组织,下次支配战场的会是五名玩家。如果他还在和什么人对抗,就是六名。” 对了,平稳的香屋步。 “不和香屋君联手吗?要想从伊甸抢走kido先生,不是也可以考虑征求他同意?” “不用担心香屋。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抛弃kido先生不管。” “可是,我觉得在他眼里优先度没那么高。” 比如从香屋的立场来看,拿kido和月生对比,无疑是月生更有价值。 “不好说呀。不管怎样,得到kido先生是我们分内的事,我非常想让他加入世创部。” “怎么做?” “这要看你的了。” water忽然从沙发上起身,轻声说了句“走吧”。 “去哪里?” water背对紫迈开脚步。 “去见子弹蚁和黑猫小姐。” 没办法,紫只好跟了上去。 “现在去?” “白天很忙呀,可又必须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 下一次战斗。听说伊甸打算在月末发出宣战布告,恐怕平稳也要进来插一脚。世创部,伊甸,平稳。无论哪两方起了争斗,剩余一方都无法置身事外。架见崎已经接近尾声。 water没有转头,若无其事地轻快说道: “在战场上,你去说服kido先生。” “说服?怎么说服?” 现在自己的话还能说进那个人的心里吗?就算在电影俱乐部的时候,kido也只是特别醉心于银缘。 “办法就交给你,哪怕是最糟的情况,也只要你和nick联手打败他。大多数伤我都能治好。” 紫皱起眉头。 她不觉得能打赢kido,而且更主要的是,她想尽可能不再伤害那个人。 “舞台由我来准备,让你能和kido先生慢慢聊。” water说得莫名轻松,紫只好回答说“我知道了”。 4 伊甸——也就是原本属于port的旅馆房间里,尤里坐在沙发上露出微笑。自己头脑中的天平很奇妙,让他有些愉快。 “喂,你笑什么?” 坐在对面的类人猿说道。他面前摆着四枚盘子,里面被肉排酱汁、沙拉酱还有面包屑之类的东西弄脏。 那是循环开始后第二十天的午饭,姑且也算是为下次战斗做准备而开会。尤里拿起盛着葡萄汁的玻璃杯,说道: “宣战的事,我决定了。” “啊?” “就选明天中午吧。上午十点发出宣战布告,正午开战。可以一边享用午餐一边观战。” “我听说下次是月末开打啊?” “嗯,不过我改变主意了。” 尤里之前就打算对世界和平创造部宣战,目的主要是逼出伊甸内部的water派,但不仅限于此。从香屋那里听说的玩家“蛇”让他在意。 其实对尤里来说,开战越早越理想,因为烟雾镜不可信。如果她跑去给对手帮忙,情报方面就没有胜算。交战时只能依靠尤里自己脑子里记下的数据。但数据有时效性,而对方在这期间还能继续收集新情报。 所以“月末时宣战”是骗人,或者说只是暂定的日程,如果能提前更好。尤里是想早开战,但天平另一边也不是完全空无一物。 平稳之国的香屋步——恐怕他需要时间来做准备,让平稳之国尽可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对尤里来说,也希望香屋顺利发挥作用。 所以,他本打算等到月末,可是又出现了新的变数。 “water好像经常来这边玩。” “这边,是说伊甸?” “嗯。要是能联系我一下,还能请她吃个晚饭呢。” 尤里不太清楚实际情况。port那张优秀的搜索网络现在也在烟雾镜掌控之下,只要她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名混进领土的少女从尤里视野里抹去。而water的确屡次离开世创部。现在,架见崎只剩下四方势力,water的去处基本上是平稳、风滚和伊甸之一。 其中平稳可以排除。water被那个组织讨厌,自然会把所有同伴都带到世创部。虽然也考虑过她在平稳留下棋子的可能性,但果然说不通。如果平稳内部还有water的同伴,她应该会准备联络的手段,用不着亲自过去。 接着,风滚那边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推测。风滚是个出名的公会,但规模极小,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反复见面有什么好谈的?况且风滚最大的强项便是可以在整个架见崎自由移动,没必要由water动身去见面。 还有更离奇的可能性,是“架见崎外面”。按香屋步的描述,那里是“现实”。上个循环过半后water消失便是去了那里,但如果香屋的话可信,哪怕是water也没法随心所欲地来往于“现实”和架见崎之间。 因此,剩下的选项只有一个,也就是伊甸。 类人猿刚吃完饭,用白纸巾擦擦嘴角,胳膊肘支着桌面探过身子。 “如果water真的是来伊甸,那不是好机会吗?” “从身后来一枪?” “不等到交战就跑到其他组织的领土属于自杀,来到架见崎最先学会的就是这个。” “嗯。但她还没有死,所以情况对我们这边不利。” 能亲自来到其他组织的领土,情况非常有限。 其中一种可能性不高但还是值得考虑,是她想要得到什么。比如来找以前弄丢的耳环,或者是某种非常好吃的冰淇淋只在伊甸的领土上才有。话虽如此,尤里想不到什么“足以改变战局的重要物品”。就算真的有,water也没必要亲自过来。 如果往类似的方向考虑,还可能是想把什么东西放到伊甸的领土。比如炸药、病原体,总之就是能危害这边的东西。但那种情况果然也是拜托其他人更安全,不该由会长来做。 所以尤里几乎已经确信。water来到伊甸,目的是人,而且是不能靠电话,必须直接见面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总之还很难算是water的同伴,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来亲自说服对方。 而她的目的恐怕正接近成功。正如类人猿所说,世创部的water踏足伊甸的领土,明显对她不利。如果说服失败,water已经变成尸体。恐怕她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这便是我的想象,但还有说不通的地方。 尤里心想。果然water“频繁”从世创部消失显得奇妙。正常来说,就算见一次面没能说服,如果能谈到一定程度,之后也会换成电话沟通,这是降低风险的必然选择。也就是说。 尤里开口说出结论。 “现在,water可能正在伊甸为所欲为。拉拢一个人之后再去找第二个,第二个成功了便是第三个,一个接一个不停劝诱。” 如果是这样,时间便是远超出想象的敌人,最好马上宣战。 类人猿歪过脑袋。 “那现在宣战就行了。” “手忙脚乱的不会有好事,人数众多的组织更是如此。” “我们的人数算不了什么吧。” 听到类人猿断言,尤里忍不住笑了。从数字上来看,伊甸其实占有架见崎总人口的三分之二。如果按民主主义少数服从多数,那伊甸的确不可战胜。 但正如类人猿所说,实际参与战斗的人数没有多少,更多人的身份是没什么点数的“市民”,参战人员也就两成。 “尽管如此,要把作战的思路传达给超过100人的集团并不容易。要提出理想,讲述拼上性命的意义,此外多少要让他们理解战术。” “你净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干掉眼前的敌人’,说这一句就够了。之后考虑选哪些人能打赢是我们该做的吧。” “还有一个理由。明天和人约好一起吃午饭,这很重要。” “和女人?” “要说性别确实没错。是下次战斗里能成为鬼牌的检索士。” 烟雾镜。 在尤里看来,现在她处于架见崎的中心。 “要杀吗?” 类人猿问道。 “见面后再决定。” 尤里回答。 如果烟雾镜已经成了世界和平创造部的棋子,那没办法,只能趁早杀掉。如果她以万全状态站在water那边,伊甸很难获得胜利。 所以尤里本打算早早除掉烟雾镜。无法信任的检索士根本派不上用场,杀了最安心,但蛇的存在让他改变主意。 必须揭开蛇那个玩家的真面目,为此尤里需要强大的检索能力。哪怕烟雾镜是一剂剧毒,如果同时能提供自己想要的力量,就算喝干毒药也在所不惜。 尤里喝了口葡萄汁说: “鼓舞士气就交给你了。开战以后当然会有叛徒,而且背叛来得有早有晚,好好带队,别乱了阵脚。” “那你干什么?” “在鬼牌面前,和主力见面。” kido,那个男人令人不安,但上个循环战胜红超人后,他已经成了尤里的关键手段,根据使用的方法,足以与白猫抗衡。 “能顺利笼络不?” “不好说啊,但已经决定怎么说服他了。” 望着玻璃杯里红黑色的液体,尤里轻声道。 “是烟雾镜杀了ido,这很麻烦,难免让毫无意义的感情被带进战场。” 现在的架见崎还挺有趣,因为未来无法预料。 尤里正越来越享受这场游戏。 5 那通宣战布告发出前,香屋没有提前收到联络。 二十一日上午十点刚过,他被秋穗的联络叫醒。 “伊甸已经行动了,怎么回事?” 可香屋也不知道,但这情况不是完全预料不到。时间越晚,对持有情报的阵营越有利,而尤里失去ido后,没有值得信赖的检索士。 香屋晃了晃困倦的脑袋问: “对哪里宣战了?” “我们和世创部。” 那还算好,平稳被排除在外才是最糟的情况。莉莉曾宣布不会主动宣战,但就香屋而言,如果不能参与这次战斗会很难办。 “开战时间呢?” “刚好是正午。” “simon呢?” “打算十点三十分时见面。” “我也去。” 对平稳之国来说,这次战斗的情况和至今为止不同。简单来说,是失去了指挥系统。 关于平稳之国的运营,莉莉对一切事项都有决定权,但当然不是说由她来指挥战斗,重要的是“代言者”这一职位。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杜撰,拥有“讲述莉莉的话语”这一名目的代言者在交战时期处于指挥官地位。但现在情况已经变了。 在平稳没有取得过任何成果的秋穗能做到代言者这个位置,是其他人为了尽量削弱toma的权力,香屋不认为其他部队会长会听从她的指示。换句话说,现在的平稳在战场上没有谁会明确站出来负责指挥。 怎么想都太荒唐了。指挥系统的混乱原本足以决定胜败,需要对手千辛万苦才总算能实现。可现在的混乱对香屋来说也有好处。如果平稳还具备正常的指挥系统,香屋的意见恐怕没机会被采用。 ——不管怎么说,准备还不充分。 想调动平稳之国,香屋只能依靠simon,但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坚如磐石。与世创部的“战斗方案”大体上都和simon讲过,但实际交战时无论如何都会发生预料之外的情况。如果那时要一一拿自己的想法说服simon,明显缺乏效率。 犹豫几秒后,香屋说: “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用莉莉的话来讲。” 莉莉——并非代言者,而是莉莉本人的话如今在平稳也不可质疑。要无视simon调动这个组织,只能拜托莉莉。 “可以吗?” 秋穗说道。 “simon肯定不愿意,但没办法。就算被他怨恨也要强行推进计划。” “不,我不是说这个。” “莉莉本人不是不可能说服。计划又不是要杀死toma,而且我和她的期待非常相似,死的人越少越好。” “也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在平稳这个地方,让莉莉指挥战斗是不是太过冒险?” 圣女莉莉,平稳之国的象征。 她被夺去话语是有原因的。为了让莉莉不犯任何错,成为无可置疑的存在,话语会成为障碍,降低她自身的绝对性。 就算有人因为代言者的指示而死,也还能接受。人们不会说是莉莉的失误,而是代言者没能正确领会莉莉的意思。但如果莉莉本人说的话导致谁死了,责任会直接压在莉莉头上。 这在两种意义上有危险。一方面是平稳的成员们的感情,他们对莉莉的信赖可能出现瑕疵,但另一方面,莉莉本人的感情更危险。那个善良纯真的少女,能够接受有人因为自己的话而死吗? 抑制着手的颤抖和内心的不安,香屋答道: “如果靠莉莉的话语,没人会死。” “为什么?” “因为我会支配整个战场。” 要彻底赢过toma,说白了说就是这么回事。 终端上传来的声音有些冰冷。 “果然,你有什么地方变了。” 尤里说过同样的话,而香屋自己也有自觉。 某种意义上,他变得自暴自弃。没有冷静地预想每种最糟的情况,有时还容忍自己乐观地空想。因为架见崎不过是虚构的世界,就算有人死,甚至香屋自己死,也只是被附上“已死亡”的属性。不过,他并没有绝望。 “我是没有余力了,真的。” 在架见崎外面和toma聊过后,他明白了“敌人”的庞大。只需要考虑在架见崎活下去的安逸时代已经结束,必须向现实那个庞然大物发起挑战。 所以,不能在这种地方停下,因烦恼而止步不前才更可怕,那么只能允许自己失败。 香屋颤抖地补充道: “如果我做错了,由你来指正就好。” 应该相信的东西就打心底相信。香屋已经确信,如果不以这一前提行动,就不可能在这场战斗中赢到最后。 第五话 无论是谁总会在某处败北 1 临近开战时,尤里待在旅馆的房间里。 这里他很熟悉,和自己做port的会长时相比没有变化。单人沙发对面有一台大尺寸屏幕,上面显示出检索士们发来的情报。唯一和当时不同的,是那些情报并非绝对可信。 在尤里旁边,准备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瓶装苹果西打和两只玻璃杯。此外,还有可以一边观察战局一边拿来吃的简单午餐——三明治、切成棒状的沙拉、格雷派饼和意大利水果派等点心。桌子另一边还有张单人沙发,上面坐着身穿黑西装的苗条女性。 烟雾镜。架见崎最强——或者说是唯一一名能发挥实际作用的辅助士,ido死后,她便是排在第一位的检索士。 两人举起玻璃杯,形式上干杯。烟雾镜先开口: “感谢你在这场战斗中选我做搭档。” 喝了口苹果西打后,尤里回答: “这就不对了,选搭档的是你。” “是吗?现在的port——伊甸在你掌控之下吧?” “大概有一半是我的吧,但剩下的几成已经在water手里,还有几成正在心里把我和water放在天平上衡量。” “这三组里面,我被算在哪边?” “我期待会是最后一组。如果已经是water的人——” “就杀了我?” “还在犹豫。是杀了你,还是我举白旗投降。” 烟雾镜叹了口气,声音极其微弱,似乎刚好处于公私相接的咸淡水交界,听起来相当迷人。 “我不会站到water那边。” “那真是太好了。” “是真的。你不知道吗?我爱着你。” “谢谢,我也非常喜欢你。” “哦,我还以为被讨厌了呢。” “只不过觉得难以应付。越是难以应付的东西,我就越喜欢。” “那,对tallyho也这么想?” tallyho,尤里过去的心腹。 但她背叛尤里,朝他端起了枪。 听烟雾镜提起tallyho这个名字,尤里感到意外。同样身为圆桌的一员,两人在某种意义上立场对等,但实际上差距很大。烟雾镜拥有突出的能力,发言权也很大,哪怕站到port的顶点也毫不奇怪。而tallyho则只是为了给尤里凑票数被强行加进圆桌。 尤里轻声笑笑,答道: “是呀,tallyho让我觉得难以应付。” “比我还难?” “你远比她更强,也更重要,变成敌人会很棘手。” “这我知道,可你比起和我战斗,更讨厌和tallyho战斗吧?” 尤里为难似地轻轻皱起眉头。对方故意提出没法回答的问题,那老实地搪塞过去才更符合待客之道吧。 “现在,我爱着的是既可怕又难以应付的你啊。此外,还有蛇,就这两个人。” “蛇?” “极其特殊的玩家。现在,他在月生体内。”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切推测都没有可靠的根据,但烟雾镜说不定已经抓住什么线索。 闻此,烟雾镜的表情变了。她明显是个怪人,看待爱情的态度显得些许病态,但同时也非常认真。打个比方,就是在市政厅上班、保持全勤的优秀公务员,和平凡无奇的伴侣共筑家庭,细细品味不起眼的幸福,但同时又会在入睡前搜集猎奇杀人犯的手记阅读,并产生共鸣。 烟雾镜露出那种公务员的面容,轻声说: “关于月生,你知道什么?” “被pan开枪打中肚子带到了伊甸,现在终端不在自己手上,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外面有态度冷淡的看守轮流监视,毫无隐私,非常可怜。” “正经点,为什么pan能打中月生?” “这我想问你呀——就现状而言,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 听到“就现状而言”这一刻意强调的措辞,烟雾镜似乎有些不愉快,估计是想起了曾经处于压倒性地位的ido。 “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但知道一点对吧?” “电车出现在架见崎站。下车的是pan,以及另一个男的。那个男的肯定是新人。他朝月生开枪,被月生杀死。紧接着,月生一动不动,被pan开枪打中了。” “就这些?” 如果只有这些,那和尤里得到的情报没有任何差别。烟雾镜轻轻摇头。 “还有两件事。” “是什么?” “被击中之前,月生和pan的对话很奇妙。pan问‘心情怎么样?’月生回答说没有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 “准确来讲,好像是这么说的:我没有心情这个概念。” “这样啊。” 没有心情这个概念。——蛇?但如果那是准确再现出aporia开发者——冬间诚的ai,会没有心情这种概念吗?冬间诚肯定有各种心情。 尽管感到些许不自然,尤里还是催她继续说。 “另一件事呢?” “月生刚杀了那个男的之后,某种其他类能力发动了,但我没能检索到。” “如果你不知道,那能力真是复杂。” “事发地点在其他公会的领土,除非是处于交战状态,否则我也很难检索到上面出现的其他类能力。但既然我不知道,架见崎里的任何人应该都不知道。” “嗯,我相信你的能力。”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你呢?” 可尤里只是把加了奶酪的薄脆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肚子,又喝了口苹果西打,之后才回答: “恐怕,月生杀死的就是蛇。” “蛇是什么人?” “不知道也。可以说说离奇的推测吗?” “当然可以,我非常想听。” “所谓蛇,是这个世界的塔纳托斯(thanatos)” 塔纳托斯,向往死亡的冲动,与生存的本能对抗。 从香屋步那里听说蛇和青蛙——冬间诚ai的事情后,尤里总觉得心里有些疑虑。两个ai再现的,到底是“哪个时间点”的冬间诚呢?人的思考理所当然在不断变化,就算目标是同一个人物,再现出二十岁和再现出五十岁,也会是完全不同的ai吧。 而按香屋来讲,冬间诚是自杀而死。如果再现出他最终的思想,那么那个ai不也会想自杀吗?而aporia内的ai要自杀,就是破坏aporia吧。 烟雾镜皱起眉头。 “塔纳托斯?我听不懂。” “所以说是离奇的推测嘛。现在能确定的事实,是那个月生被pan击中,而这本来不可能发生,那么自然可以想到,事情和那项你也不清楚详细内容的其他类能力有关。” “是啊,那是什么样的能力?” “以自身死亡为前提的能力。” 利用只有1000p的新人所持有的能力,pan抓住了月生,这是值得吃惊的事态。点数的利用效率实在太高了,所以尤里猜测那项能力的代价包含“玩家的性命”。如果不连命都交出去,这能力就太不平衡。 按香屋所说,被称为蛇的ai以玩家身份来到架见崎参战。尤里会相信他的说法,原因也在于对这项能力的推测。一个新人最先获得“牺牲自己性命来打倒强者的能力”,具备这种思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充分掌握架见崎的真相、所属于运营方的玩家。 烟雾镜拿起单独包装的巧克力。她似乎在沉思什么,但忽然朝墙上的屏幕看去。 “马上要开战了。” “嗯。还有八秒,七秒——” 屏幕上映出了地图,上面有两个点开始滑动,指示世界和平创造部的两名强者所在位置——是uno和太刀町,好快。 “对方先动了。对策呢?” 烟雾镜说道。 “按计划来。不过——” 尤里答到一半时,终端上响起提示开战的广播。 uno和太刀町。这两人打头阵扰乱战场,完全是预料之内的战术,应对起来没那么困难。前提是己方不出什么变故。 但这次的战场上,己方不可能不出什么变故。 ——water,你到底把手伸到了多远? 伊甸、原port的人里面,有多少人会背叛呢?其人数将左右这次交战的结果。当然,眼前的烟雾镜现在也还不能算同伴。 屏幕上开始出现代表敌方攻击的红色圆圈,接连不停。架见崎相当狭小,连这座旅馆里都能听到爆炸声。 烟雾镜继续开口,对外面的声音毫不在意。 “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在这张桌上,说的一直就是这个。 “检索月生。我认为蛇在他体内。” 死后用幽灵附身在杀死自己的对手身上。蛇用的应该就是这种能力。 “只有这个?” “没错。不过,我很期待。揭开蛇的真面目时,我们应该能远比现在更亲密。” 如果蛇是aporia的塔纳托斯,那就是这个世界里所有居民的敌人。 “我现在也爱着你啊。” 烟雾镜无奈地说道。 * 爆炸声连续不断,空气卷起漩涡,不停震颤。 那是空袭。 类人猿站在楼顶,嚼着口香糖朝空中望去。很高的地方有人在飞。太刀町——原属平稳的强化士可以靠自己的其他类能力飞行。 但进行攻击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老妇人——uno。uno盘腿坐着,双手展开。从那两只相当小巧的手中,五颜六色的球体接连落下,接触地面后爆炸。那是水气球吗? uno有两项其他类能力。这是说己方掌握到的有两项,但由于是port时期留下来的数据,可信度很高。就算只看她所持点数的变动,也不太可能又获得了新能力。 其中之一名叫“现金主义”,可以将手里的现金和其他物质互换位置,但金额方面有限制。比如要把100日元的打火机换到手上,必须准备超过100日元的现金。倒也可以用一张万元纸币换来100日元的东西,但没有找零的说法。 另一项能力“废品”可以让不再有用的东西爆炸。用在电话机上,可以让它在电话挂断时爆炸。用在闹钟上,可以让它在停下闹铃时爆炸。 uno盘腿坐在太刀町背后,用“现金主义”把无数水气球换到手上,再用“废品”加工,使其在破裂时爆炸。 ——虽然声势浩大,但没有意义。 类人猿心想。没人会因uno的轰炸而受伤。伊甸——或者说其前身port的习惯是在开战前让没有战斗能力的市民去领土中心避难,参战的只有一部分士兵,这种粗糙的攻击没法对他们造成伤害。如果被直接命中会很疼,有时甚至要没命,但这个组织没有哪个强化士会被高空落下的水气球砸到。 在战场上组织毫无意义的攻击,简单来说有三种原因。对方的指挥官是蠢货,或者军队混乱,不然就是有什么值得警惕的计划。正当类人猿低头看着火势蔓延的街道时,终端上传来声音。 “这是要把战场变得对他们有利吧,比如说,混淆视线。” 香屋步。类人猿和那名少年接通电话,指挥伊甸和平稳之国的联合作战。 正如香屋所说,轰炸带来的火焰、烟雾和粉尘使视野变得相当差。类人猿朝终端答道: “那,要来的是三色猫吗?” “恐怕是。” 原三色猫帝国的成员。那个组织很特殊,以重视机动性的强化士为中心,喜欢打游击——不如说是任凭成员各自为战,随意逃跑或是应战,却不可思议地能形成集团战斗。如果是那些人,烟尘的确对他们有利。 类人猿皱起眉头。 “要是白猫过来,我们能出的牌有限。” “kido先生?” “还有醉京和你那边的雪彦。也就是从这三张牌里拿出两张,一口气打出去吧。” “射击士呢?” “当然要用。现在也正瞄着太刀町。” bj——远距离射击的实力在架见崎最强。击杀白猫的关键是bj,在前线拦住白猫,靠bj从后方狙击。 “白猫小姐还不会出现。应该不会。” 香屋说道。 “为什么?water会出千。” 是说名叫出千的其他类能力,可以不由分说地让对象瞬间移动,也就是说可以随时把白猫送到战场上的任何地点。那么他们没理由舍不得用那张肉搏战中的王牌。 然而,终端上传来的声音表示否定。 “出千次数有限,恐怕是十次,比起攻击,water会更优先用于防御。” “为什么?” “这次战斗中,她那边有其他攻击手段。” 哦?什么手段? 类人猿正想发问,一道白光从空中闪过。射击——是bj的一击。空中的太刀町和uno一同向下坠落。 类人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追。杀敌得的点数都归自己。” 随着他的喊声,伊甸有三个人开始行动:至今一直并肩作战的龙和风筝,此外还有把长发扎在脑后的女性——少数可以对抗白猫的手段之一,醉京。龙擦身而过时,类人猿拍了拍他的背后。 ——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发动。 这样一来,龙在强化方面的点数就变成了原本的二倍。 目送三人从大楼奔向战场时,终端上传来少年颤抖的声音。 “混淆视线还有另一个效果,是掩护叛徒。” “哦?谁会背叛?” “比如说,bj的射击真的命中了吗?” “谁知道。” 射击的光束划过,太刀町掉了下去,就只是这样,其余的情况都被烟尘遮挡。 如果是通常的战斗,根本不用特意靠视觉辨认结果,优秀的检索士会告知所有情报,但这次不行。听尤里说,还没有成功说服烟雾镜。 ——原来如此啊。 类人猿暗自嘀咕道。那阵愚蠢又随意的轰炸的确有意义。他们知道这边弱点是检索,所以来夺走视觉情报,从能力和物理两方面混淆视线。 类人猿忍不住咋舌。他们的战术就像是一根根剪断提线木偶的线,夺走己方的自由。这种做法是优势方的专利,过去曾是port擅长的手段。那么至少在情报战中,世界和平创造部已经成功压制伊甸。 香屋步颤抖的声音没有一丝冷静: “伊甸成员的背叛和原三色猫的攻击同时开始会很棘手,我来把暂时原三色猫的人拖住。” 类人猿没有问怎么做到,而是回答: “行,那就先揪出叛徒。” 他嘟囔着,自己也踏入战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用发愁该把后背交给谁保护。无论世界如何变化,龙和风筝永远是自己的同伴。 * 尽管身处走不惯的小路,要做的和在自己的地盘时没有区别。 一心快速奔跑,如利刃般行动,让本能和理性无限同化。“要上了。”黑猫轻声说着,在port——如今是伊甸里卷起火舌和浓烟的街市中奔跑。终端上传来water的声音。 “黑猫小姐,你获胜的条件首先是保证同伴不死,如果有余力还可以骚扰敌军。细节交给你自己判断。” 黑猫没有回应,同样的内容之前已经听过了。 在这个战场上,她带着十二名原属三色猫的强化士,告诉他们自由发挥。通过把单人战斗的精度提高到极限来实现集团战斗。要实现这种做法,黑猫必须成为战场上的关键。 谁和谁在何处交战,哪边占上风,决定性的瞬间以何种形式出现,等等,这些全都需要掌握,并在战场上最重要的局面现身。和个别行动的队友们临时搭伙配合,随即解散,再去找下一组队友做搭档,如此反复。 ——要赶上白猫的步伐,我别无他法。 黑猫心想。白猫总是无可替代,仅仅一个人就代表整个公会。黑猫却做不到,不过是茫茫众人中的一个。对此,之前和尤里交战时黑猫便有痛切的体会——他和白猫一样,属于不寻常的一人。 但那场战斗中,黑猫并没有绝望,反而仿佛看到了希望。虽然没法准确表达,但黑猫保持凡人的身份,在尤里面前站到了最后,并觉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逞强手段”。她决定在驱动战场的众多凡人中成为最优秀的齿轮。 ——白猫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吧。 一定不会。恐怕这便是自己和她最大的不同,也就是说对自身天分的信赖程度相差太大。所以,白猫很快——当然原本物理上的机动力就不是一个水平,再加上她行动时不需要思考,这就根本没法比了。 而黑猫则时刻在烦恼,包括现在。尽管对这场战斗来说毫无意义,她还是在思考白猫的事。没办法,纯粹比速度,凡人怎么也赶不上天才,所以只能烦恼不已,老实地放弃一百秒中的九十九秒,紧紧抓住最重要的那一秒。 空气被爆炸产生的火焰加热,拂过鼻孔。烟尘渗进眼睛,让黑猫轻轻闭上眼。声音很清晰,细致地传达着周围的情况。到处都在交战。 “醉京、龙、风筝行动了,我把数据发过去。” 终端上传来黑焦的声音。我知道。右前方——那边出现的三个人放着不管会出大事,必须巧妙化解对方的进攻。用自身当靶子,坚持几十秒。只要做到这点,同伴们就能取得优势。 黑猫踢开柏油路加速。就在这时,战场扭曲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围的战斗声变得混乱,包括脚步声、衣服的布料摩擦声、呼吸声等等。同伴们开始动摇,于是尽管不明显,所有人一同乱了方寸。 黑猫没能停下,踢开地面后浮到半空的身体穿过浓烟,膝盖戳向大汉——龙的侧脸。龙没有摇晃。两人体重相差太多,靠黑猫的速度产生的威力还不足以弥补双方的体格差距。龙伸过手来,黑猫则双手撑着龙的脑袋顺势跳起,让他扑空。紧接着,一束光擦过脸颊,另一人出现在战场上。类人猿。黑猫成功躲开,没被直接命中,这单纯是运气好。在柏油路上落地后,她立即飞身逃进建筑背后,然后才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别管终端的内容!” water急切地喊道。闻此,黑猫朝终端屏幕看去,发现上面出现了从未见过的内容。蓝色背景上有孤零零的一行白字——出现故障,能力解除。字体的像素很粗糙。 ——就是它。 是这个画面扰乱了己方阵营。 water继续说: “不知道是谁的其他类能力,但只是显示的内容被替换,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你们还能正常使用能力。” 不用说也知道。黑猫的强化没有解除,但这一招来得时机很妙。刚刚开战,醉京——原属于port圆桌的一人、类人猿手下的龙、风筝现身,这件事已经由黑焦告知,于是己方紧张地确认终端。这时候看到蓝色背景的故障页面,无论如何都会心生动摇,哪怕明显是假的。 原属三色猫的强化士们水平一流,已经逐渐重整态势。但在water说话期间——十秒左右的时间里,混乱一直在持续。对强化士而言,十秒足以致命。 “上上上!” 类人猿大叫着,手上胡乱射击。现在,有几个人正面临生命危险?自己能护住几个人?比起终端显示的内容被替换,同伴们的混乱更让黑猫手忙脚乱。 终端仍然显示着奇妙的故障信息,这时,上面传来什么人吐出一口气的声音。 “开枪。” water说道。 * 要选哪里做世界和平创造部的根据地,让人有些为难。 如果按照water——toma的喜好,她很想选图书馆,但那座建筑离伊甸和平稳都很近,不适合让公会的会长久留。于是,她只好选了原来三色猫帝国领土上的高中做据点。不过这里有黑板还有课桌之类的东西,和一副初中生模样的toma实在太相称,连点威严都没有,她其实想尽量避开的。 toma决定待在三楼美术室。她用胳膊肘支在木制的大桌上盯着屏幕。桌上有无数划痕,大概是雕刻刀一类东西留下的。 屏幕上是名叫子弹蚁的检索士提供的战况。战场上、而且是己方原三色猫的成员们正处于混乱之中。明明他们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是肉搏战的能手。 终端显示的内容被替换。toma不知道还有这种其他类能力,但恐怕是平稳的玛卡龙或者spooks干的。只有那两个人的能力在平稳内部也是秘密。 ——这么好用的牌,打得真够早啊。 对方的做法中看得出有香屋指点。想纠正即将倾斜的战况,就该尽最快速度采取措施。陷入劣势的时间越长,同伴死得就越多,而同伴的死亡自然会带来战斗力的差距。所以toma也吐出一口气,亮出手里的一张牌。 “开枪。” 目标是类人猿。 只要他倒下,龙和风筝都会停止行动。 * bj对这次狙击提不起兴致。 他喜欢尽可能靠肉眼瞄准,但由于烟尘影响,无论如何都要依赖检索。此外,得到water指示的时机并不完美。射击就应该一击必杀,如果不敢保证命中,就不该开枪。但bj还是扣下了扳机,目的是射穿战场上比敌人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bj投靠water的理由极其简单,说白了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伊甸的一员。bj爱着port,但并不是说那个组织让他称心如意。除了强大以外,port没有什么特别的亮点,却是自己的归属。不爱自己的组织,有违bj的美学,但要迎合打败那个port的伊甸,同样不够美妙。 不知是偶然,还是靠什么手段觉察到这边的攻击,总之bj刚扣下扳机后,一个男的跳了过来,挡在光束前进的路线上。——龙。这并不意外。不带着确信射出一击,也难免打不中预期的目标。 但用不着等射击命中。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便是时间。一瞬间,类人猿以及伊甸一派的人物全都僵住。没人不害怕来自背后的狙击,而且需要时间来消化恐惧感。 bj的一击使得战场停滞。 但在停滞中的一瞬,有人行动了。 * 龙高大的身体缓缓倒下。 看到那副模样,类人猿几乎冲动地射击,目标是醉京。等身体行动后,他才开始思考。 ——bj是叛徒。 这倒不意外,现在伊甸这个组织非常脆弱。重要的是龙觉察到bj的射击,不然他没法护住类人猿。但他不可能看到bj的行动,那么线索就在眼前的战场上。 现在,视野内没有敌人,能看到的只有风筝和醉京。类人猿对风筝百分之百信赖,换句话说如果他背叛,自己只能认命去死。那么该怀疑的是另一个人。 由于某种原因,醉京知道敌人——water指示bj射击,并因此有所反应。可能是朝bj看去,或者自己从射击方向上逃开。总之根据醉京的动作,龙察觉到bj的射击,然后替类人猿挡枪后倒下。 ——估计就这样吧。 这不是说真相,而是类人猿自己立刻攻击醉京的动机。不知道醉京是真的背叛还是被冤枉,但管他呢。如果醉京真的是叛徒,放着不管就很难救起龙,所以只能立刻开枪。如果类人猿想错了,只要跟尸体道个歉就完事。 类人猿的射击发出巨响命中醉京,她仰面倒下,但没受致命伤。类人猿加在射击能力的点数没多高,恐怕是醉京为了减轻伤害主动朝后跳去。 类人猿朝倒在柏油路上的醉京继续射击,风筝见状也朝她逼近。类人猿大喊: “龙!没事吧?” 那个身体向来结实的巨汗缓缓举起右手。没事就好,只要抓紧时间治疗。 “别杀了龙,你杀他我就杀了你。” 这话是打算说给尤里的,但转念一想也不知道战场上的话能不能传进他的耳朵。总之类人猿没听到回答,也没余力去听。 风筝逼近醉京,却在她跟前停住。几乎是同时,醉京的身体开始剧烈燃烧。她的能力是把自身变成烈焰。周围的沥青随之沸腾,空气也被炙烤得发出破裂声,仿佛巨大的气球爆开一般。 热风紧贴在类人猿脸上,他暗自咋舌。真该出其不意杀了她。 三色猫的那伙人差不多已经恢复状态,这种情况和醉京硬碰硬可不妙。刚想到这里,类人猿的侧脸便被殴打。视野猛地旋转,看到被浓烟污染的蓝天。他被打倒在地上——是黑猫。 要是醉京和黑猫一起过来,那几乎没戏。自己这边的牌不够打。要是一对一,风筝还能不落下风,但类人猿会拖后腿。把“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重新给风筝用?不行,这项强化玩家的能力正用在龙身上,保持现状才能提高龙的生存率。 在他思考期间,黑猫仍在追击,已经近在眼前——糟了。类人猿咬紧牙关。我要死了?怎么能死,该如何保命? 紧接着,黑猫的肚子忽然裂开,喷出了血。 伤口看起来并不致命,她灵活地跳开保持距离,但从出血量来看也算是重伤。 ——雪彦。 目前,平稳排名第一的强化士。他不高的身体出现在视野中。雪彦的能力还挺出名,至少port很久以前就查到了他的数据。名为“无色透明”的其他类能力可以从这个世界抹去雪彦的身影,想检索也极其困难,但好像只要雪彦本人发出什么声音就会失去效果。 转眼间,雪彦又不见了踪影。 被砍伤的黑猫逃开了。风筝迈开脚步想追上去,却被醉京挡住。 “有点超出预料了呀。” 说着,醉京笑了。 她把手伸向绑住头发的带子。那东西似是白的,但还带着黑色的斑点。带子刚被解开,类人猿的视野便猛地一晃 * 看着战况,toma不禁咋舌。 眼下对比两边亮出的牌,是己方稍显劣势。首先类人猿超出了预想,判断醉京是叛徒的那个速度不正常,至少toma学不来。 醉京这张牌,她本打算用在更戏剧性的时机,可实际上却几乎毫无意义地亮了出来,这都是拜类人猿所赐。本以为如果是醉京和黑猫配合,可以在面对类人猿一派时占到上风,可战场上还有个雪彦在潜伏。 使用了“无色透明”的雪彦无影无踪,也很难检索,可一旦本人发出声音,能力便会失效。倒不是严格限制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人体时刻都在制造声音,不可能彻底寂静——但蹑手蹑脚还好说,只要小跑两步便会现形。也就是说就特性而言,雪彦明明有“移动速度极慢”这一弱点,却仍潜伏到了战场上最合适的位置。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香屋。自己这边在交战开始时的动向,几乎都被他看透了吧? 雪彦是个很大的威胁,而且目前黑猫受了伤。对持有强大恢复能力的toma而言,要治愈黑猫很简单,但还是必须让她一度离开战场。最恐怖的是“雪彦可能在战场上”,没人知道他会在何时何地现身攻击。况且雪彦的“无色透明”和香屋配合起来简直凶恶至极。每当香屋在预判战况的较量中得手,toma这边便会有人流血。 ——总之,这样就清楚了。 目前平稳几乎是在按香屋的意思行动,否则就解释不通这次平稳战斗的方式。可以说是王牌的雪彦被这么早亮出来,根本不是他们以往的风格。 一直在旁边进行检索的子弹蚁报告: “有三人从战场上消失。醉京、类人猿、风筝。而且还不知道雪彦所在的位置。” 嗯。toma小声回应。 醉京从尤里那儿拿到了秘密武器。书上撕下来的一页纸——童话世界。这一能力可以把周围的玩家拖进故事的世界,将战场变得单方面对醉京有利。 “雪彦可以忽略。就算他被带进童话世界,在故事里也是醉京占优势。” “好。” “但——” toma轻声说出一个字便停下了。 怎么了?子弹蚁问道。 “没什么,你继续检索。” toma说着,暗自皱起眉头。在童话世界里,是醉京占优势。但。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醉京是尤里的手下,所以能从尤里那儿拿到对她有利的一页故事,而醉京带着那枚武器背叛到这边。 按这样总结,果然让人觉得不对。尤里不是这种人物。醉京的背叛当然在他预料之内,他甚至会说着“不出所料”表示嘲笑。既然那个尤里和香屋联手,那么到醉京发动童话世界为止可能都在他们计划之内。 老实说,toma把今天的战斗考虑得相当轻松。而且本来就是被找上门,没必要积极应战。适当拖延时间糊弄过去,唯独对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不能失手,这就够了。 ——月生先生,最好还有kido先生。 toma想要的是这两人,其他的吧,都无所谓了。她打算极力减少己方的损失。 就算态度消极,世创部在当下还是占相当大的优势。她在伊甸混进了自己的棋子,只要选择效率最高的时机亮出合适的牌,就不会输。不停从对方背后开枪就行,是场局面一边倒的游戏。 她本以为如此,可实际开战后却不禁发抖。仔细想想,对方可是香屋步和尤里联手,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挑战的对手了,哪怕做好再充分的准备也没用。 ——果然我还是太乐观了。 想到这里,toma露出苦笑。 对战斗的恐怖之处,她怎么也没法提前彻底预料,只会美滋滋地想象计划一切顺利的情景。她明明知道,正常交战不可能赢过香屋。 所以今天果然还是极力回避战斗。被找上门也不要理会,应该主动挑衅让对手应战。 在对己方有利的条件下战斗,永远是正确的做法。 2 ——有点不放心,还是逃跑吧。 water的话让醉京相当意外。 她和water认识还挺久的。两人第一次相遇已经是二十四个循环——差不多两年之前的事了。当时water还没加入平稳,在一个水平介于弱小和中坚的公会当会长。 醉京并不是water公会里的一员,而是所属于被water毁灭的一家公会。后来water提议要不要分别待在不同的组织做同伴,于是醉京在公会灭亡后被送进了port。 当时的water是战场上的英雄,战斗方式大胆又富有智慧,公会在她指挥下战无不胜。如果是那时的water,战斗中绝不会说出“不放心”这种话。 ——没问题,能行。 醉京答道。 因为现在的情况完全在water预料之中。 童话世界——出现在故事中的醉京简单环视四周。这是个算不上宽敞的房间,墙壁和地面都是钢铁材质。类人猿和风筝站在面前。墙上只有一个杏仁形的巨大窗户,看起来像只眼睛,窗户对面是海。不是海面,而是海里。 类人猿走到窗边,敲了两下厚实的玻璃。 “这种洁癖似的水晶玻璃一看就值钱,我好像有印象,是鹦鹉螺号?” 没错,正是如此。在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中登场的高性能潜艇,鹦鹉螺号,很适合做棺材。 醉京抱着胳膊,盯住类人猿。 “你懂吧?在这儿你们赢不了。要不要投靠世创部?” “我倒是想,可惜做不到。” “为什么?” “我把龙留下了,他的命在尤里手上。” “这样啊。” 醉京还挺中意类人猿的。虽然几乎没有直接见过面,但常听朋友讲起。 过去,架见崎曾有个名叫若竹的女性玩家,是类人猿的手下。由于酗酒,她的嗓音变得沙哑,内心却像孩子般纯真。听说她如果不相信什么人就活不下去,却几次遭到背叛。她说每到夜里便会回忆起悲伤的过去,不喝得酩酊大醉便无法入睡。那个若竹直到最后仍相信的便是类人猿。恐怕只有他到最后都没有背叛若竹吧。虽然她已经死了。 当时——也就是醉京和若竹同样是port的战斗员、苦笑着陪她在睡前喝酒时,醉京就已经是“water的间谍”,但她真心把若竹当朋友,所以多少不想杀死类人猿。 ——不过,这里是战场。 不可能和每个不想杀的人都能握手言和。 算了,醉京想着轻轻张开两手。紧接着,“啪”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名为“沙罗曼达”的能力可以将肉体的任意部位变成火焰。全身所有位置都能变,不过醉京先是只点燃了双手的手腕到指尖。手掌的火焰呈苍白色,周围则是更浓的蓝色。但每当那团蓝色摇曳,轮廓处都有红色光芒若隐若现。放松地垂下双手后,钢铁的地面便被熔解。 醉京会选择鹦鹉螺号做战场,有好几个理由。比如只要在潜艇里,空间就不可避免地变得狭窄。作为潜艇,鹦鹉螺号很庞大,但还是不足以让强化士随意跑动。在使用“沙罗曼达”的战斗中,只要碰到对方就能赢,空间狭小只对自己有利。 类人猿从胸口处拿出玩具似的小型枪。醉京朝他冲去。本以为风筝会插进来,结果她猜错了。醉京朝类人猿挥下燃烧的拳头,而类人猿扣下扳机。 紧接着,醉京的手臂消失了。——伦巴,风筝的能力,可以打开孔洞,连通空间中的两点。两个孔洞像传送隧道一样,从一边进去就能从另一边出来。醉京的拳头被吸进类人猿面前打开的洞中。 记得伦巴的发动条件有点麻烦,风筝极短时间内碰过的东西会成为起点。时间限制是三五分钟来着,醉京想不起准确数字,但总之类人猿手里那把玩具似的枪里装的子弹便是伦巴的起点。 然后,那个孔洞通向的出口应该会在风筝面前出现,也就是醉京身上唯独被吸进孔洞的右臂现在移动到了风筝旁边。他有办法砍下高温燃烧的手臂吗? 稍稍犹豫后,醉京迅速收回胳膊。眼前的类人猿面不改色地发动射击。一发,两发。面前射出的光束打中醉京的肚子,让她朝后飞去,紧接着侧面袭来另一阵冲击。风筝的胳膊肘戳进醉京的肋部。 ——实在是强啊。 类人猿,经常被称作是尤里的头号对手。这个男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在瞬间的判断后赌上自己的一切,把近在眼前、碰到就送命的拳头交给同伴应对,自己眼睛都不眨地扣下扳机。类人猿和风筝的组合很棘手。 ——不过,这个战场上我不会输,有个极其简单的必胜法。 醉京滚过鹦鹉螺号的地面,提高“沙罗曼达”的威力。两手的火焰扩散到全身,眨眼间让地面和墙壁熔解。鹦鹉螺号的墙似乎有两层,却起不到任何效果。高温让空洞扩大,就像烧得通红的铁球被扔到一板巧克力上。很快,那股热量接触海水,发出爆炸似的巨响,海水灌了进来。 类人猿大喊: “糟了,风筝,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他们有办法吗?想对高温燃烧的醉京造成伤害绝非易事。要说醉京的“沙罗曼达”有什么弱点,也就是持续时间稍短而已,要是他们真打算速战速决,总不会是盯上这个弱点吧。那么,他们有什么能力能对抗“沙罗曼达”?在醉京的记忆里,两人并没有那种能力。虽然没有,但两人都够老练,有什么特别的准备并不奇怪。 ——不过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醉京已经不打算和类人猿与风筝继续打,她的攻击对象不再是玩家,而是跑不掉的地面和墙。先借“沙罗曼达”的热量让鹦鹉螺号熔解,再用强化后的力量将其压扁。对醉京来说,这过程极其简单,简直像踢散小孩子堆的沙堡。 ——这艘潜艇,就是他们两个的棺材。 醉京会选择鹦鹉螺号做战场,有好几个理由。其中最主要的,是海中这一场景无比适合醉京持有的能力。 “沙罗曼达”简单却又强大,但有弱点。当然那个热量不会伤到自身,这一能力发动期间,醉京的身体免受任何高温带来的伤害,但它能帮上的忙就这么多,其他攻击还是遵循物理法则,对她的身体造成伤痛。 主要的弊端有两个,一个是视野被阻碍。“沙罗曼达”的火焰温度远超过煤气燃烧,虽然不知道准确数字,但是有三四千度。而人类的眼睛哪怕在煤气点燃的火里也没法发挥作用。纯粹是太刺眼了。 另一个弊端是无法呼吸。火焰燃烧会消耗氧气。“沙罗曼达”发动时,四周的氧气转眼间便会被用光。虽然说起来很蠢,但如果耿直地全力发动“沙罗曼达”,使用者便会窒息。 为了辅助“沙罗曼达”,醉京获得了另两项能力,名字分别是“客观视”“深呼吸”。“客观视”能将视觉与醉京的眼睛分离,从头顶俯视自己,此外那个摄像头的位置还能在能力生效的范围内自由移动。另一项能力“深呼吸”则更简单,发动期间只要吸一口气就能坚持三十分钟。 这两项能力单纯是为了熟练使用“沙罗曼达”才不得已习得,但也带来了额外的恩惠。醉京在水里很强。 “慢慢咽气去吧。” 在鹦鹉螺号里大闹一通,尽情破坏,然后醉京自己从潜艇上开的洞逃到海里。通过“客观视”,可以从旁观的视角看到身体周围冒出大量气泡。“沙罗曼达”的热量让海水不断气化,身体被气泡产生的漩涡玩弄,要被冲走了,但醉京解除部分能力调整热量分布,以此保持平衡。她已经事先预料到要在海里战斗,于是认真训练过。只要习惯之后,便能用“沙罗曼达”在水里控制姿势并提供动力。 类人猿他们应该没法脱离鹦鹉螺号,只要等他们窒息就行了,接着望着他们和潜艇一起沉到海底。如果他们出来,也只需要用“沙罗曼达”状态下的高温手臂扑过去。对方在这个水压下应该没法顺利活动,怎么都没法逃生。风筝的“伦巴”能打开的洞也就二十厘米,人是过不去的,自己必胜。 类人猿也明白,所以才会喊“速战速决”吧。但到头来,他们什么也做不到,胜负已定。——事情本应如此。 然而,鹦鹉螺号忽然动了,巨大的船体好像在上升。为什么? ——破了洞的潜艇,为什么能在海里上浮?这不合常理。 然而鹦鹉螺号不断上升。醉京反应过来了,是洋流。从海底向着海面的奇妙洋流托起鹦鹉螺号,当然也把醉京的身体向上推去。离开肉体的“客观视”视野被拽到紧靠有效范围下方的边界,不断上升。 透过鹦鹉螺号巨大的杏仁形展望窗,可以看到潜艇内部,里面有三个人。类人猿,风筝,以及另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 这么一想,敌方出现增援并不意外。在生效期间,童话世界的入口始终敞开。从里面很难出去,但外面的人想进多少就能进多少,而那个入口从书的一页纸通向鹦鹉螺号。 醉京认识潜艇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宵晴。 过去,架见崎曾有名叫玛丽·赛勒斯特的公会。他们有船,擅长海上战斗,会长能操控海洋。玛丽·赛勒斯特败给伊甸,被尤里收编。 ——这样啊。 醉京明白了,这片海原来是自己的棺材。 玛丽·赛勒斯特绝不算强,完全处于中坚公会的平均水平,但在海洋区域是最强的。 醉京闭上眼睛似地解除“客观视”,身体随急流飞速移动。不只手脚,连脖子都动不了,肉体仿佛完全脱离大脑的控制。哪怕强化的点数再高,身体用再高的温度燃烧,醉京也只有一个普通人类的体重。面对海洋这一具备压倒性质量的敌人,别说是战斗,根本没法挣扎。她只能听着声音。海流发出轰鸣,仿佛海岛般的庞大巨兽发出绵长的低吼。 water说得没错,不能踏入这片战场,早就该赶快逃跑。哪怕表面上优势再大,这里仍然是尤里提供的场地。 ——失败了啊。 哎,算了。 她暗自嘀咕着,随即,视野发生变化。 3 “醉京移动到了世界和平创造部的领土。” simon说道。 闻此,香屋皱起眉头。toma用了“出千”,这一能力可以让物体或人瞬间移动。虽然需要像做标记一样提前对想移动的对象使用能力,但生效时间和移动的目的地似乎非常自由,正如名字一样,具备出千似的性能。话说打到这个地步,最终自己这边占压倒性优势,可她却把结果变成平手,代价只是消耗一次“出千”,这不是耍赖吗。青蛙太偏袒toma了。 当然,香屋不是想杀死醉京,没人死是最好的。但获得碾压性胜利却几乎没能削减对方战斗力,实在让人心急。 秋穗喝着瓶装奶茶,淡然地说: “bj和醉京已经确定是叛徒了吧。” 香屋,秋穗,simon,还有玛卡龙。现在,这四个人正待在教会——平稳之国根据地的一间屋子里。莉莉也说想一同过来,但还是听从秋穗的判断,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香屋朝秋穗答道: “哎,庆幸的是类人猿那伙人似乎没嫌疑。” 准备这次战斗时,香屋的构想很明确,那便是维持平衡,不偏向某一方。比如这次再现出“海底两万里”的计划,也是依照这一构想。醉京是同伴时会成为她可靠的武器,如果她背叛,也可以靠伊甸或者port的能力轻松地将其变成压制她的陷阱。香屋尽可能做很多类似的准备,以便无论事态如何变化都能起到作用。 不过关于这些作战计划,他并没有仔细和尤里交换意见,而是一股脑列出的想法,之后全都塞给尤里了事。自己只准备材料,至于用法交给尤里决定。拜此所赐,这次战斗给香屋带来的负担还不算大。比起花十小时冥思苦想,花两秒钟下令“开始行动”更让他疲劳,因为人们会因此互相厮杀。就算只是推开麻烦事,和尤里联手也是值得的。 玛卡龙垂下视线,看着终端露出微笑。 “你们看,世创部正逃离伊甸的领土。这不是相当顺利吗,对方亮出两张牌,却没对这边造成像样的损害。” “龙被射中了。” “他不是‘这边’的人吧?” “只是公会名字不同,现在是我们这边的战斗力。” 为了把宵晴送进童话世界,伊甸的士兵前往那枚书页所在的地点,也就是当时类人猿和醉京交战的位置,被射中的龙也是当时被保护,但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香屋心神不宁地用指尖“咚咚”敲着桌子。 按终端上显示的数据来看,的确如玛卡龙所说。世创部的成员正从伊甸的领土撤退。这次交战开局时的局面正朝有利于伊甸和平稳的方向发展。接下来,toma会怎么做?明明自己很了解她,却怎么也没法预测。 这次的战斗大体上关系到三个人的意图。应该是三个。 香屋想极力争取用战斗以外的方式决出架见崎游戏的胜负,为此要把世创部逼到死路,创造条件让toma主动开口,提出和平稳结盟。尤里想利落地揪出组织内部的害虫,在尽可能减少己方损失的前提下查清楚哪些人是“叛徒”。 这两个人很好懂,但toma呢?她的打算,现在香屋仍没能看清。面对伊甸的挑衅会老实应战,感觉不像toma的风格。 正当烦恼时,香屋的终端响了,是检索士拨来的电话——对方好像是伊甸的人。 接通电话后,上面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哈喽——哈喽——这里是尤里。香屋君,心情如何?” 心情不好,这还用问。交战期间能有好心情,那人格肯定扭曲。无论败北、拮抗还是大获全胜都一样。能笑着杀死对手的不可能是正常人。 香屋立刻问起之后的安排。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向世创部的领土进军,继续验身份。” 验身份。尤里将几个有叛变嫌疑的人编成一组,派到世创部去。这样一来,通常能揪出叛徒。对这次战斗,他可能真的是当成对组织内成员的质量检测。 “要试探谁?” “先从nickel开始。” “这非常危险。” nickel所持有的能力“例外消去”可以无条件让周围的其他类能力失效,可以一举扭转局势,但这次很难处理。这项能力有可能成为对付蛇的绝招,所以尽可能不想伤到他。但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如果他是叛徒,那眼前的战斗难保不会发生惨剧。 根本的问题还是白猫在世创部。她是个极其纯粹的强化士,如果正面交手,恐怕比这次战场上的任何人都强。也就是说如果nickel不是叛徒,会被白猫干脆地杀掉。面对基本上只有强化能力的白猫,“例外消去”不起任何作用;而如果nickel是叛徒,情况就更绝望了。被nickel除去其他类能力的战场上,肯定没人能与白猫抗衡。 但尤里的声音和以往一样镇定。 “我的意见也完全一样,这次让nickel上战场很危险。真希望给他放个假,让他悠闲地在屋子里看个电影什么的。” “那,又是为什么?” 回答香屋的不是尤里,而是略显低沉的女声。 “是我拜托他的。” 香屋不熟悉这个声音,但能猜到。 “烟雾镜?” “你好,香屋君。” 情况麻烦透了。 目前,烟雾镜既不是敌人,也不是同伴,听尤里说恐怕是这样。而既然不知道她会投靠哪边,的确想尽量争取,不让toma抢走。光是身为优秀的检索士就有足够魅力,而且她远距离辅助能力的性能也异常强大。 光是听说烟雾镜想让nickel上战场,就已经让人头疼了。烟雾镜属不属于toma派,nickel是不是叛徒,两人各有两种可能,一共是四种,每种都很麻烦。哪怕是其中最好的一种——烟雾镜、nickel都是伊甸的人,把nickel送到有白猫所在的公会领土上,还是等于是要杀了他。 烟雾镜拥有登峰造极的辅助能力,可以独自扭转战局,但她有个明显的弱点便是nickel。烟雾镜的辅助要依靠几种其他类能力,而这些能力能被nickel不由分说地消除。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伴,烟雾镜都要除掉nickel,以保证自身价值不受影响。 尤里开口道: “然后呢,我就难办了啊。面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女性,我想尽力让她愉快地吃完午餐,但又不能让战友送死吧?所以我派人去增援nickel了。” “是谁?” “kido,还有另外几个人。” “太胡来了,只会增加损伤。” “但事情已经是这样,只能继续前进,想办法赢到最后。我是这么决定了。” 尤里说着,似乎微微笑了。估计是自己的发言太蠢,实在是忍不住吧。 他似笑非笑地继续说: “对了,香屋君,我们已经相当亲密了。比起water,你更希望我会赢对吧?” 香屋皱起眉头。 尤里这话,意思是自己不计后果地把nickel派到了世创部,希望香屋“帮个忙”。一不做二不休,让平稳也派人过去。 香屋心想,只能配合他了。 就算现在争论,也没法阻止尤里。况且烟雾镜几乎是这次战场上的鬼牌,而她清楚自己的立场,所以明白相当无理的要求也能被接受。但香屋不喜欢她的做法。 ——既然nickel碍事,就直说杀了他啊。 在伊甸的领土射杀nickel,那样损害还算小,只有他一个人死。想把杀意推脱给其他人,只会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香屋叹了口气,朝终端回答: “这我决定不了,平稳是属于莉莉的。” “那意思是,要和那个少女讨论战场上崇高的牺牲?” “莉莉什么话也不会说,当然是由代言者代理。” “——啊?” 秋穗的声音似乎很不高兴,这么差的态度真是少见。 香屋不敢看她,朝simon说: “但秋穗做代言者的经验尚浅,可以麻烦simon先生协助吗?” 联系平稳的主力,向极其危险的战场输送战斗力,能下达这种指示的目前只有simon。而要说服simon,比起香屋自己来,交给尤里更有效率。 simon显得疑惑。就算对他来说,和尤里交涉带来的负担也很沉重吧。他视线飘忽不定,然后说: “香屋君,那你要做什么?” “为您接受尤里意见的情况做准备。” 为了追赶逃走的世创部成员,伊甸和平稳的联军踏入对方领土。这是预料之外的情况。为了“检查”组织内成员的身份,少数人之间的小规模战斗才符合尤里的期待。如果发生大规模战斗,原因估计会是世创部主动派兵,所有有些问题必须重新考虑。 ——最重要的,是如何对付白猫。 这点香屋想尽快解决,于是他朝终端继续说: “电话里说起来太磨蹭了,我也过去。” 伊甸,原port的领土。 如果可能,他想和尤里当面谈。 “ok。” 再加一人份的午餐吧,尤里答道。 第六话 她有很多朋友 1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战场奇妙地停滞了。 对这段时间,toma感到莫名不快。刚开战时对伊甸的猛攻失败,世创部方面派出的uno、太刀町、黑猫和原三色猫的成员早早撤退。如果是尤里,应该立刻从背后攻击才对,就算香屋也不会放过对方乱了阵脚的时机。本以为如此,可撤退无比顺利,黑猫受的伤也已经由toma治好。 ——为什么,会停下? 对面出了什么情况?是不是正急不可耐地等待什么机会?还是说只是toma没看到,其实香屋和尤里已经行动了? 世创部的检索士子弹蚁报告说: “香屋步同尤里、烟雾镜见面了。” “地点呢?” “旅馆。尤里没有移动。” 伊甸和平稳联手,这点从开局时的动向来看就很明显,不如说开战前toma就预料到恐怕会是这样。如今只是正式确定了战局的构图,但香屋步和尤里的联军果然让人害怕。 刚从负伤中恢复的黑猫说: “那只要毁掉一座旅馆就是我们赢。要打过去吗?” toma倾斜着坐起来不算舒服的木椅子,咬了一口当午饭的细长方块形饼干(biscuit)——模样很像calorie mate,但aporia创造的世界里不存在大冢制药这家公司,于是被起了不同的名字。 “不。既然已经撤退就好好防守,原本这一仗就不是我们想打。” 从一开始,toma便打算且战且退。无论开局的一击成功还是失败,都打算立刻逃走,把战场拖进世创部的领土。由于没有造城堡、要塞或者战壕,所以进攻和防守之间没有太大差别,但非要说的话防守稍好一点。 理由简单来说有两个。防守一方更容易选择“战斗时的搭配”。在点数较高的玩家之间,战斗时经常使用其他类能力,所以胜败常由能力的克制关系决定。防守方可以根据对方打过来的人来反手准备迎击的人选,多少更方便制定计划。 另一个理由——虽然不太愿意考虑,但关系到很基础的规则。架见崎里通常生活着1000人左右,如果有人死,基本上会在下个循环开头时补充新玩家。而那个新人会在“上次玩家死亡位置的附近”出现。也就说无论敌我,只要在自己领土上死亡,便能自然而然地补充到新人。 ——关键果然还是白猫小姐。 世创部最强的王牌无疑是白猫,香屋会如何应对?很难考虑纯粹靠实力攻克,一对一能对抗白猫的玩家也就是月生或者尤里,但香屋恐怕不会让月生上战场,而伊甸果然也不太可能让实质上的领导,也就是尤里赌上性命和白猫打。 除了他们,谁还是纯粹强大的战斗力?伊甸的话是kido,平稳则是雪彦。但这两人果然很难被派来对付白猫吧。kido单纯是战斗力比不上白猫,而雪彦的“无色透明”很棘手,但还是没法随便用来迎战白猫。感觉就算雪彦靠近,白猫也能靠“气息”或者“杀气”之类莫名其妙的东西察觉到。过去月生曾有七十万点数,使白猫显得逊色,但毕竟她的水平远超常人。如何对付白猫,这问题本身就像个无解的谜题,无论什么答案都没法让人心服口服。 话虽如此,既然香屋和尤里向世创部的领土进军,就意味着没有答案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而且,toma决不会让白猫败北。三色猫帝国是世创部的根基,而白猫是三色猫帝国无可置疑的象征。如果她倒下,整个组织就完了。 toma看着黑猫问: “怎么办?要站到白猫小姐身边吗?” 考虑给白猫增援时,最优先的候选人便是黑猫。就算无视她们以前的关系,强化士里也只有黑猫跟得上强化后的白猫。 但黑猫暧昧地摇头。 “如果是组织上的决定,我会照做,但我还没有那个实力。” 听到那声音比想象中轻松,toma松了口气。她觉得世创部在精神上很强,每个人都有明确的自我,其中只有两个人不安定,便是nick和黑猫。这两个人其实非常相似。nick把kido、黑猫把白猫看得很绝对。就算两种关系的性质完全不同,还是有同样的弱点:容易被某个特别的人扰乱心神。想到这里,toma露出苦笑。 ——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啊。 其实toma也有同样的弱点。就如她信仰香屋一样,黑猫信仰白猫,nick信仰kido。这三个人中最先发生变化的,感觉会是黑猫。 “伊甸、平稳有动作。” 子弹蚁说道。 toma把手中calorie mate模样的饼干最后剩下的一块扔进嘴里,猛地喝了一口瓶装矿泉水。意外的是,这种饼干挺适合配水吃。 ——不如说,和什么都能搭才叫水(water)吧。 她暗自嘀咕道。和任何食物都容易搭配,能装进任何形状的容器。洗净污浊,养育新绿,尽管偶尔让河川泛滥,但还是人类生存的根源。water,英雄的名字。 更适合这个名字的应该是香屋,但目前在这个世界,toma以water自称。 “看对方的节奏行动,以攻为守。让那几个天才看看世创部是多么可怕的对手吧。” 说完后,toma在心里暗叫“糟了”。至今为止,toma一直在架见崎以天才的姿态示人,所以不该把对手称为天才。但无论子弹蚁还是黑猫都一脸认真地点头。在这个组织中,不用勉强撑门面,对toma来说是个重要的收获。 为了和前线取得联络,她指示子弹蚁接通电话。 看样子,对方把进攻的人员分成了两股部队。 * 与此同时,尤里果然还在面对烟雾镜。 和开战时不同的,是桌上又多了一人份的午餐。这是给香屋步准备的,但他已经离开这间屋子。 那个少年很像老鼠。身体矮小,一直在奔波,好像留在原地就立刻会被捕食。他无疑是个胆小鬼,但另一方面又具备不可思议的勇气。愿意和尤里以及烟雾镜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人,整个伊甸都找不到几个。一口也不碰给自己准备的午餐,只把想说的说完便直接离开,也就过去的圆桌里有几个人能做出这种事。午饭是花很大功夫做的三明治,里面用了特制的英式烤牛肉,还有这个时期的架见崎鲜少见到的新鲜蔬菜等等。 烟雾镜朝那个盘子看去。 “之后一段时间,我还要被拦在战场外面是吧。” “怎么会。单纯是我们组织里最该重用的女性不能对待得太随意。” “只要有我的辅助,哪怕面对白猫也能轻松压制,用不着依靠香屋君那个走钢丝一样的方案。不是吗?” “嗯。但目前的战况还没糟到要你出场。” 烟雾镜让人信不过,就算她在决定性的瞬间背叛也毫不奇怪。虽然不知道是和世创部联手,还是打算一个人独赢,但至少还不是尤里的伙伴。 那么,考虑她的用法时就需要万分小心。除非是预想到所有她背叛的可能性,但还是不得不打出这张牌,否则没有她出场的机会。 烟雾镜喝了口玻璃杯里的苹果西打,然后说: “在你心里,对water的评价好像没那么高。” 为了表现得态度轻松,尤里有些夸张地歪过头。 “没这回事啊,water很棒。在现在的架见崎,她可能是最强的。” “比你还强?这玩笑好像谦虚过头了。” “是真的。她是战略家,而我只懂战术。” 烟雾镜似乎一时陷入沉思,期间,尤里吃了一片三明治,里面夹的是奶酪和黄瓜薄片。用纸巾擦手指时,总算听到她出声。 “这样啊。但那不是因为你没有目的吗?” “就算是这样,光是water有比我更明确的目的就很优秀了。” water在整个架见崎也算是少见的玩家,在战场方面得到的评价很高,但那不代表她的本质。以什么为目标,为此要沿哪条路走——她擅长设定这种目的,说白了就是懂战略。首先自己把弱小组织培养成中坚便是如此;把那个组织卖到平稳换来权力也是如此;离开平稳后,立刻建立能称为豪强的组织亦然。她擅长的不是仔细制定各个作战计划,而是规划整个大局。 这是尤里所不具备的能力。不,说“不具备”可能错了。如果愿意说不定也能做到,但他提不起劲来做。正如烟雾镜所说,尤里至今没什么目的,只不过一心打赢眼前的战斗,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权力斗争中。 烟雾镜靠上沙发的靠背,把下巴朝向尤里,撩起头发。 “通常来说,我把战略看得比战术重要。” “嗯,我也一样。” “因为如果战略正确,那开战前就赢了。至于战术,无论准备多少都只能提高胜率。” “我懂,非常懂。” “尽管这样,尤里,你还是比water更强。” “不管是怎样的战斗?” 这对尤里来说是很自然的问题,但对烟雾镜来说好像显得意外。她脸上的表情像是舔过香草精的孩子,沉默片刻后摆出笑容。 “当然了,像现在的战斗,总不可能用厨艺分胜负吧?” 真的?比起在战场上强大,能做出好饭好菜不是能度过更加丰富的人生吗?总之尤里想说的,不是烟雾镜的意思。 “赢下眼前的战斗,又能怎么样?” “赢了不是很幸福吗?” “至今为止,我基本上一路赢下来了。如果什么时候和water打,我想想啊,估计是会我赢吧。但结果又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 “我没有值得信赖的同伴,手下的人一个接一个被water抢走。只赢下眼前的战斗就弱在这儿啊。” 尤里至今没有过长期的构想。战略不充分,没有主题,这样还能一直赢,我可真是个天才——这不是尤里虚张声势,而是真心而且客观的想法。但单纯是天才没什么意义。吹肥皂泡的时候,留到最后的一个总能让人感到特别,但那也早晚会破裂消失。 烟雾镜显得烦躁,继续靠在沙发靠背上微微低头,朝这边瞪过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次会谈,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目的啊。我是说,希望你能做我的同伴。” “甚至少见地说些泄气的话?” “嗯,是呀。”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感兴趣的,只有强大的你。” “太好了,那我有个好消息。” 最近的架见崎,还挺有趣的。和实质上port一家独大的时代相比,战况变得难以预料,还有蛇这种未知的存在出现,但最重要的是尤里感觉到自身开始逐渐变化。 “目前,我仍没有目标——除了少许极其私人的想法。所以无论赢多少次,还是什么也留不下。tallyho背叛,ido死了。尽管如此。” 尤里从沙发上起身,轻轻抹平夹克下边的皱褶。虽然不是追求舞台效果,但他俯视着烟雾镜说: “尽管如此,我还是会不停赢下去,和以往一样没有梦想,无情地践踏他人的愿望和祈求站到最后。烟雾镜,这样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烟雾镜似乎苦笑了。 “当然了。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听从你的安排。” “为了有一天从我背后开枪?” “只要你的背影还有那么大的魅力。” “那我每天要穿着高档衬衫生活,还要小心不能弄皱。” 差不多到时间了。 尤里俯身凑到烟雾镜眼前,说道: “我对你只有一项指示,检索月生,抓住蛇的尾巴。” “你呢?” “到战场去。” 尤里有很方便的洗脑能力,如果用上这个,能随意控制烟雾镜吗?如果是她,说不定准备了什么对策。就算这样,试一试也好。尤里的能力在一定范围才有效,给烟雾镜洗脑之后就不能从她身旁离开,但她有这个价值。尤里本打算和她谈谈,如果发现她觉得water更有魅力,就用能力强行将她变成自己的棋子。但。 ——烟雾镜,你真是可爱。 在她眼前夸了下water后,尤里明白了。她还没意识到那个站在世界和平创造部顶点的少女真正可怕在哪里,所以才会对尤里更感兴趣,那么现在还用不着洗脑。尤里离开座位,前往那个可怕的战场。 烟雾镜睁大细长的眼睛。 “你要踏进敌阵?” “有什么可惊讶?用伊甸击败port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做的。” 本质上来说,water是战略家,所以她在战斗时可以退居战场之外。 但尤里并非如此。在这个不知道哪枚棋子会转身奔向对手的战场上,最值得信赖的棋子便是自己。 “放心吧,烟雾镜。虽然我一点也不强,但在战场上肯定不会输。” 我肯定赢不了有七十万p的月生。但如今他的点数大幅减少,在单纯一决高下的战斗中,尤里认为架见崎最强的是自己。 2 伴随着发动机的声响,能听到口哨,吹得相当不错。虽然有点跑调,但声音清晰明了,是首悠闲柔和的曲子。类人猿握着面包车的方向盘,心想这曲子估计是出自卓别林的哪部电影。哪部来着?对,估计是《摩登时代》。想到这里,类人猿笑了一下,但内心感到急躁。 战场上二十分钟的停滞让他不快,因为他不觉得那段时间有什么意义。 可以想象出现二十分钟空白的理由。敌方——世创部打出先手,但失败后逃了出去。醉京背叛这张牌的效果被完美化解,于是他们决定逃走。要重整混乱的阵型,需要一定时间,自然会停下脚步。 那伊甸呢?很难从世创部的背后袭击他们。water不喜欢浪费棋子,能毫不犹豫地打出最强的牌——白猫来负责给其他成员殿后。要是和白猫撞上,通常来讲是自己这边要没命,所以难以追击。 这也难怪。通常情况会是这样。但我们这儿不该满足于“通常”,目前的发展,尤里肯定早有预料。 ——喂,你总不会拿白猫一点办法都没有吧? 顶住对方的先手攻击,让局面朝己方倾斜,但没有下一步计划于是无法行动?简直太外行了。这么干的话,还没开打就已经输了,因为没有构思如何胜利。 类人猿相信尤里。这男的没什么看头,没人情味,像一份摆盘还算光鲜漂亮却缺乏盐分的健康午餐,但优秀得一塌糊涂。所以类人猿期待停滞的二十分钟会有什么重大的意义,可现在仍看不出什么。到头来,那家伙的指示就单纯是突击。凑够人数,让几乎是伊甸全部战斗力的人员踏进世创部。但完全聚在一起难保不会被白猫一个人解决,于是先分成两股部队。这种行动,类人猿花五秒就能完成指挥。光做判断连一秒都用不上,之后三秒考虑怎么说出来更煽动人,最后一秒觉得为这个发愁太蠢,管他怎么说,只要意思讲清楚就行,然后凭感觉开口。大体就这样。 “尤里,那家伙不会是没干劲吧?” 类人猿在驾驶席上抱怨道。以往都让龙来开车,但现在他正专心接受治疗。 面包车上还有另外三个人。副驾驶席上是风筝,后一排上的两个人之一——tallyho开口: “你真能干啊。” 啊?类人猿随便应了一声。 tallyho继续说: “初战是你功劳最大,对吧?” “醉京不是我干掉的,而是靠paramici和宵晴的能力组合,以及准备了这个手段的人赢的,不过不知道那人是尤里还是香屋。” “无论什么时候,在战场上拼命的人都比安全地坐在桌上考虑计划的家伙更有价值。” “哦?这话不像你的风格啊。” “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 “你觉得是谁?” “我。” “你说过?” “没说过,但说得出来。” “是尤里。” 类人猿不禁咋舌。唉,感觉那家伙的确说得出来,但表达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类人猿会说得很自豪,而尤里肯定是不以为意地笑着说出口,因为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眼下和tallyho的对话让类人猿莫名感到意外。不久前,他还以为tallyho是尤里的忠臣,两人关系相当牢固。至少从旁观的角度来看,tallyho没有任何理由背叛尤里。她是port会长的得力助手,也没有野心。所以tallyho主动来提起把尤里拉下台时,类人猿相当吃惊。 ——会不会从那时候起,tallyho就是water的人? 事到如今,类人猿是这个看法。虽然不知道计划的详细内容,但water因为某些原因觉得尤里碍事,于是要利用这边的人除掉他。但当时计划失败,两人的关系才没暴露。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现在tallyho还和water有联系,那这辆面包车遇到敌人时,自己可能隔着身后的座椅被砍。现在她正两手抱着日本刀。 类人猿开口,想套她的话。 “那个死长的家伙,在车里能拔出来吗?” “也没必要一直待在车里吧?” “那倒是,但突然被袭击——” 说到这儿,类人猿闭上了嘴。原因是口哨,但不是因为听到,而是听不到了。一直温柔又催人入眠的曲调忽然消失。 kido。他身穿黑色西装,不愉快地把一只手伸向前方——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中间的方向。那只手上拿着终端。类人猿刚看到这个,面包车的前窗玻璃便炸裂开来。kido发动了射击,一束白光向前方延伸。 敌军。远处破烂的公寓楼顶上有几个人,之后终端上传出低沉的男声——是平稳一个叫simon的检索士。 “遇敌。距离大约二百。” 总感觉其他组织的检索士实在愚钝,让人心烦。 “遇敌这事不说也知道,大约俩字也用不着。” “哦,不好意思。” “道歉是最没用的。对面有谁?” “uno,太刀町,黑猫,醉京。” “哦,之后只说这些就行。” 敌方的阵容很有意思,不久之前还没法想象能有这种组合。有两个原本是平稳的成员,一个是原本三色猫的成员,还有一个原本是伊甸的成员——不对,那个叛徒目前在数据上还属于伊甸。而这边是原属于port的类人猿与平稳联手。不知不觉中,架见崎变得相当复杂。 对方四个人里有两个行动了。太刀町和黑猫。太刀町飞起,黑猫踩过她的后背。对优秀的强化士而言,两百米的距离近在咫尺。 但类人猿更警惕的是背后。清脆的金属声音响起,tallyho拔出了刀。 ——什么啊,这不能拔出来吗。 刚想到这儿,面包车被拦腰砍断。四轮车变成两轮加两轮,双双失去平衡摇摆着前进。 “你这太莽了吧!” 类人猿大叫道。 “不是比先开门更快吗?” 她开口回答。tallyho、tallyho。正如那个代表发现敌人的名字一样,过去的她以好战出名。在类人猿看来,她一脸平静地待在尤里旁边更让人觉得别扭。 副驾驶席上的风筝已经冲出面包车,这家伙果然总是很快,但更快的是kido。不知道他是怎么行动的,这会儿人已经落地,开始朝天上的太刀町射击。 ——话虽如此,果然kido靠不住啊。 自从他得知ido的死讯,就有什么地方坏掉了。类人猿觉得他是原本就崩坏的地方如今终于暴露在外面。不管怎么说,在战场、而且是在敌方领土进军的时候能吹口哨,这脑子绝对不正常,更别提他还特地穿着不方便活动的西装。那身黑衣服与其说是为ido服丧,不如说是穿给kido自己的丧服。简直像参加自己的葬礼。 类人猿的视线粗略扫过战场。人数是四对四,战斗力恐怕也基本不相上下。对方那四个人里面,单看强度应该是醉京排第一,但她的能力“沙罗曼达”能靠kido对付。让全身高温燃烧的“沙罗曼达”对大多数强化士是个威胁,大多数射击士没法对醉京造成有效的伤害,而且子弹根本射不中。但kido是擅长高速战斗的短程射击士,醉京应该根本没考虑过这种罕见的对手。 剩下的三个人——黑猫、太刀町和uno就没太大差别了。三个人都挺强,但都不突出。如果看能力那uno有点麻烦,但她倾向于保证安全,在战场上不怎么愿意往前冲。 让tallyho对付uno,类人猿和风筝拖住黑猫和太刀町。只要kido击败醉京,便能打破战局平衡,之后己方轻松取胜。要是没把water放在眼里,基本就是这个计划了。但如果能客观地看待那个稚气的英雄,果然觉得她会提前搞什么把戏。如果tallyho背叛就是三对五,己方相当不利,要是连kido都跑到对面去就彻底没胜算了,只能和风筝两人连滚带爬地逃命。 “喂,风筝,kido——” 他本打算指示两人对付黑猫。醉京极强,而太刀町会飞,这两人容易逃跑,而uno的能力很灵活。相对于这三个人,黑猫是很快,但也仅此而已,让风筝和kido一起上就能迅速击败。类人猿打算赶快让对方减员,但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咚”地一声,前方发出沉重的声响。 有人掉了下来。太刀町。时间太短,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 “喜剧就该穿着西装看。” kido说着,打了个哈欠。 * kido太快了。 看到他的模样,黑猫不禁停下脚步。kido简直像白猫一样。他的每一步、每一次呼吸肯定不如白猫那么锐利,但怎么说呢,意识的速度恐怕能比肩白猫。 太刀町绝不弱。虽然会飞的强化士听起来挺蠢,但原本她的战斗天分就不错。能在天空飞行,得到指示后立刻前往目标地点,这种有高额点数的强化士是枚很好用的棋子。就算不是某个战场上的主角,也能始终支援全局。 但她恐怕是被kido的五发射击所击败。五发普普通通的射击。第一发、第二发、第三发逐渐打乱太刀町在空中的架势,第四发射中腰部,让她疼得动不了,第五发射中眉心完成任务。 那五发射击和拳击的打法很像。尽管身在地面,距离空中的目标有五十米,kido却单方面实现了近身战。用刺拳、刺拳、刺拳破坏对方架势,然后打中腹部废掉对方的防御和视觉,最后朝脸一记直拳。一切都经过机械性的计算,迅速无比。太刀町没经历过这种战斗,凭野性的直觉依次应对,就像教科书一样因为第五发射击失去意识。在战场上,最容易夺走对手选择余地的便是速度。 拥有五十米射程的长臂拳击手。 ——这没法赢。 kido擅长灵活的战斗方式,但纯粹论基本能力也能完全压制太刀町。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了怪物。——不,是天才?天才kido,过去他曾在战场上被人如此称呼。 “喂,退下!” 发出喊声的是uno,她赶忙说道: “那种家伙我们处理不了,要跑了。醉京,你把那个怪物拦住啊。” 仔细一看,uno已经跑了,掉到地面的太刀町也没了踪影,恐怕是water用了出千。 黑猫细细吐出一口气,她已经相当习惯在战场上被类似的无力感所笼罩。这种时候,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已经不用怀疑。 英雄登场。那是绝对的英雄。 黑猫根本用不着抬头看。落在眼前的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片刻后吹起一股风。那身运动衫和战场并不相称,仔细看看她的背影,似乎并不可靠。 白猫。她不以为意地朝kido踏出一步。身穿黑西装的kido毫不犹豫,直接朝白猫射击。黑猫之后才意识到他大概是发动了射击,总之白猫轻轻一晃左臂,同时传来一声巨响。 朝向白猫射出的光线毫不夸张地以光速飞去,却被她伸手打散。意识到这点,黑猫笑了,感觉好扯。 实在是觉得疼吧,白猫甩了甩手问: “那人,是kido?” “对,是用这个名字注册的玩家。” “哦。总觉得好像第一次见面。” 白猫来了。那么战场将由她接管。 kido可以交给白猫。怪物也好,天才也罢,都不可能打赢白猫。她被water视为一张必胜的牌,现在点数超过十五万,比她在三色猫帝国时的最强实力还高出三万。 在白猫解决kido期间,黑猫决定去对付剩下三个人——类人猿、风筝和tallyho。不知是战术上的考虑还是单纯想逃离白猫,那三个人正朝uno追。被留下的醉京有些犹豫,但果然还是决定把kido交给白猫,同样朝类人猿等人的方向跑去。 “好啦。” 白猫轻声说道。 * 银缘曾说过,喜剧就该穿着西装看。 所以,kido决定穿着西装来到这个战场。总觉得一切都很蠢,但仔细一想,为什么看喜剧必须穿西装呢? 或许那便是所谓的诚意,用来献给喜剧的制作者。或者就算是虚构的故事,也要献给登场人物的人生。要说想为眼前发生的事情发笑需要某种诚意,自己的确能认同。 他已经事先得知,要和白猫交战。 ——我无论如何都想把她从nickel旁边引开呀,于是决定让你去。在世创部,应该只有白猫能和你对抗。 尤里是这么说的。 然而眼前看到白猫时,kido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特别强大,又特别美,所以感觉唯独她处在另一个世界,就像和她隔着屏幕一样。但她的拳头戳破那层屏障,掠过kido的侧脸。 白猫果然快得异样。她打出的每一拳,踏出的每一步,包括每个眼神都很锐利。但kido没有感到危险,他想象不出自身败北的模样。这不是说觉得能赢过白猫,单纯是失去了大半想象力。 与此同时,kido脑海中是不久后的未来。零点五秒,那是从扣下扳机到发动攻击的时间。只要始终置身于零点五秒后的世界,射击就不会有延迟,如字面一般以光速飞向目标。看来光这个东西多少比白猫块上一点。 两人的战斗很特别,恐怕不同于架见崎上的任何战场。看点数白猫是十五万出头,kido则是按尤里的指示持有十七万,两人立场相同,都是所在组织的王牌战力。这可以说是代表伊甸和世创部的战斗。但,kido想的不是这个,他从来不知道,战斗可以如此寂静安逸。 面对太过迅速的白猫,kido放弃保持距离。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白猫出拳,kido发动射击。kido的射击跨越零点五秒的障碍,比白猫的拳头稍快一点。而白猫在这个战场上则更加自由。kido攻击的手段只有双手握着的两把手枪,而对方除了双手以外,还能用上双脚,多了一倍的选项。kido把一只手上的枪设为反射弹,以此增加攻击手段,但怎么也达不到白猫那么丰富。面对飞来的拳脚,kido全部用射击来迎击,想要依次击退瞄准自己的攻击。每当成功,应该会在白猫的四肢上造成伤害。而白猫一旦打中一次,肯定足以造成致命伤,让kido倒向地面。虽说自己的点数高出两万多,但白猫是纯粹的强化士,而kido把部分点数分给射击和其他类,果然还是脆弱。不只是速度,攻击力和耐久度都是白猫占上风。 这样一来,kido自然没有余力思考。先不说偷袭弱点是否有效,重点在于没时间去想办法。每次呼吸的工夫都会面临十几二十几次生命危险,她眼中的每一道目光、肌肉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有意义,如果不一一解读,下个瞬间就可能失去意识。但解读时容不得犹豫,来不及经过大脑,方式就像摆手时不需要思考每块肌肉的动作一样原始,用自己的肉体来感知战斗中的一切。 kido把一切都交给本能,别说是白猫,连自身是如何行动都不太清楚了。她是用哪只手握拳的?我又是用哪一把枪击退了她的攻击?她的腿、腰、肩膀、眼球,到底是如何移动?而我的这些部位又分别起到什么作用?kido什么也不知道。尽管不知道,还是在每个瞬间不停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是肥皂泡的一生,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碎,但kido仍然坚持站在那里。 在惊险的交锋中,时间无限延伸。银缘增说过,真正状态好的时候,检索期间反而会感到时间迟缓。身处速度过快的环境,外围会变得迟缓而安静,简直像停滞一般。其中只有kido和白猫在移动,比这战场上的任何一处都要安静。寂静,带来了安逸。 好美啊,kido心想。白猫很美,比如容貌,比如体格,比如技巧,这些都很美,但最美的是她的速度。速度便意味着魅力。迅速奔跑的野兽很美。被高速抛出的球很美。如果视觉能追上光的行进,那恐怕要美得无与伦比。但kido能看到的东西中,最快的是白猫,所以她是最美的。 真想永远看着白猫。但战斗总会结束,肥皂泡早晚会破裂。kido迎着她的左拳射击,就像舞蹈中牵起手来,于是白猫转了一圈,长发猛地从眼前扫过,留下轻飘飘的甜美香气。紧接着,kido的太阳穴破裂了——实际上只是被白猫的脚尖踢到,但总觉得是从内侧爆开一般。 kido相信自己直到最后都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这具身体做得很好,真的坚持到了极限,但还是被白猫超越。被踢中后,冲击使得kido的身体几乎完全朝侧面飞了出去。本想用手着地恢复平衡,但视野模糊不清,动作怎么也不协调。 ——唉,输了啊。 果然,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白猫。这次败北也像是喜剧的一部分,也许银缘话里的意思就在于此。所谓喜剧,或许不只靠登场的人物,还要有背负着自己人生发笑的观众到场,才总算是一部完整的作品。如果观众同样属于登场人物之一,那果然该穿上西装来看。就像卓别林给人的印象一样,喜剧中的登场人物很适合西装。 ——银缘先生会不会考虑过同样的事情呢。 他喜欢一个人待在电影俱乐部的电影院中,边喝威士忌便边放电影。让已经看腻的喜剧重复上演,身穿西装醉倒过去。那副模样很像卓别林。明明滑稽,却带着真切的哀愁。 kido轻轻微笑,等待自己受到致命一击,可败北的瞬间却怎么也不肯到来,只听到白猫冷淡的声音。 “你哭了?” “是吗,其实我是打算笑的。” 嘴上应该是这么回答的,但说不定没能顺利出声。 总之白猫继续说: “发生什么了?” “银缘先生死了。” “哦。” “都是我害的。” 他的死因已经听尤里讲过。为了救活身负致命伤的kido,银缘亲自去和烟雾镜交涉,尽管他明白去了会死。 白猫的声音依然冷淡。 “是你杀的吗?” “可以这么说。” “我不明白。是你杀的吗?用匕首刺死的,或者是开枪打死的?” “倒不是——” “那害死他的就不是你吧,是杀了他的人。” “是吗。” 对于烟雾镜,kido当然抱有类似憎恶的感情,但包括那份憎恶在内,一切都显得愚蠢透顶。在银缘死后的世界,到底要憎恨什么呢。报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射杀烟雾镜或许能让心情痛快一些,但kido不觉得自己心情痛快能有什么价值。能想到报仇的人大概首先要爱自己,重视自己的感情才行,而kido没有这种心情。 “你该站起来了吧。” 白猫说道。 “站起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 “再多打一会儿。” “你要欺负弱者?” “你觉得自己弱?” 不知什么时候,身体的平衡感恢复了。说不定是白猫不想让kido轻易死掉,于是没用全力。 kido按她所说起身,看来这副身体还能动。 他朝白猫露出微笑。 “你对敌人真是温柔。” “我喜欢战斗。” “为什么喜欢这么悲惨的事情?” “因为强大的人很美啊。” “是吗。不过你确实很漂亮。” “你也一样,能死得更美一些。” 她声音柔和,似是安慰,但话语却相当残酷。到目前为止,kido觉得自己已经用出了全力,要怎么做才能变得更强? 他再次冷静地注视白猫。她的站姿无疑很美,悠闲却又锐利。那不像人或是武器,更像是自然现象。 kido呼出一口气,模仿她松开双肩上的力量。并不是说这样就有了什么变化。心情没有更舒畅,视野也没有更开阔。就算知道要在下个瞬间死去,那份恐怖感似乎仍不真切。 白猫微微屈膝沉下身体,kido用两只手上的抢瞄准她。 紧接着,两人同时看向同一个方向。他们听到了发动机声。 一辆黄色的小型汽车从柏油路上开过来。那边是伊甸的领土,正常来想是派过来的援兵。 脑子里全是眼前的情况,身体没有行动,这让kido感到一阵寒意。在敌人增员之前,白猫应该会先击败面前的对手。所以因小型汽车分心的一瞬间,就算kido脑袋搬家也没什么奇怪的。但事实并没有变成那样。 仔细一看,她仍然面朝小型汽车的方向,脸上少见地显得困惑,嘀咕着:“这是来干什么?” kido再次朝汽车看去。 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上的面孔都很熟悉。驾驶席上是藤永,这让他有些难为情。其实自从得知银缘的死讯,kido还没和她见过面。 但令人意外的是副驾驶席上的人。 香屋步,那个少年不愉快地皱着眉。他明显特别又特殊,在战场上没有任何战斗力。始终置身于后方的他,为什么。 车在跟前停下,只有副驾驶席上的香屋下车。 他眼神认真,又莫名显得悲伤,有一瞬间看了看kido,但立刻转向白猫,然后迈开脚步。 香屋步的登场太过唐突,让kido有些不知所措。 白猫无语地开口: “在这里见面真是意外。你来干什么?” 香屋一边靠近她一边说: “之前,黑猫小姐不是死了吗?” “嗯?” “那时为了让她复活,我也相当辛苦。还记得吗?” “忘了。不过听你这么说想起来了。” 那又怎么样?白猫说道。 kido也这么觉得。他打算用过去卖的人情拉拢白猫?但那有点难。复活黑猫时water也帮过忙。 “所以。” 看到香屋的行动,kido倒吸了口气。 那实在太出乎意料,完全让人看不懂。 “别杀我。” 香屋轻声说着,紧紧抱住白猫。 要困住白猫?的确,她有一瞬间僵住了。kido立刻想朝白猫射击,但硬是忍住。现在对白猫表现出杀意反而危险。香屋在战场上太弱,只要稍被碰到就要丧命。 正当他犹豫时,眼前的香屋和白猫忽然消失了。 * 这么做参考了mono。 以前在月生战中,她只身一人便成功偷袭月生。方法很简单,没有任何实力的mono只是径直走近月生而已。 白猫太强了,于是香屋决定模仿mono。他径直走近白猫,然后抱住她。和mono不同的是,行动前香屋先开口求饶。 就结果而言,可以说是顺利吧,因为他成功和白猫两人独处。 香屋仍抱着她。周围变成了西洋风格的街市,抬头能看到空中的一层薄云。白猫一只手按住香屋的胸口轻轻推开,另一只手朝他脸上来了一拳。 于是香屋倒在石板路上。本想手脚并用逃开,但身体不听使唤。尽管如此,身体并没感到疼痛——不,非要说的话也疼,但不剧烈。白猫明明用了拳头,可香屋感觉自己像是被柔道选手温柔地抛了出去,脑子里有点混乱。 白猫朝趴在地上的香屋轻轻一踢,让他仰面朝天。 “这是哪儿?” 俯视着自己的眼神中并没有怒火,当然也算不上愉快。没什么理由含糊其辞,香屋老实回答: “在故事里,是《快乐王子》。” 童话世界。那个能力在方方面面都有利用价值。可以创造对己方有利的战场;可以把敌人隔离起来;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变成两人单独谈话的舞台。本来获得这种能力的应该是豪强组织的成员,而不是中坚的会长。 你该站起来了吧,白猫说道。 香屋真想说我倒下不就是因为你,但他不敢太强硬,于是老实地起身。估计白猫下手很轻,活动身体时已经毫无不适。 在这个故事的世界里,空气凉飕飕的。虽然不是严寒,但也到了晚秋或是初冬。这个时节的阳光还稍有些暖意,但每当起风,都会给脸颊上带来一抹寒意。架见崎总处在八月,所以香屋穿的是t恤和短裤,明显不适合这个故事。 “找家店进去坐吧,我想喝点暖和的东西。” 闻此,白猫皱起眉头。 “我身上没带钱啊,还有,这儿要用哪种货币?” “谁知道。不过按照计划,我们可以在店里磨蹭一会儿,之后会被带回架见崎。” 所以应该用不着结账。担心金钱问题的白猫实在稀奇,香屋忍不住想笑,于是背对她迈开脚步,免得被看到脸上的表情。 白猫跟在后面说: “是什么内容?” “诶?” “就是那个《快乐王子》。” “不知道吗?变成豪华雕像的王子与燕子成了朋友,让燕子把装饰自己身体的宝石还有金箔等等分给穷人。” “哦哦,好像是听说过。你喜欢这个故事?” “不,讨厌极了,但感觉相对安全些。” 小红帽里面的狼很可怕,白雪公主里面也有猎人出场,所以应该有什么危险的野兽,而且那个故事里的皇后能毫不在乎地杀人。 两人随便选的咖啡店里没什么顾客。 坐到位置上,两人和过来的店员各点了一份红茶,白猫还点了加果酱的康司饼。不敢置信的是,直到刚才——不,应该说现在两人还在战场上。 目送店员离开,白猫说: “这儿能说日语啊。” “是的,我也担心来着,是不是翻译过的故事啊。” 香屋不太清楚童话世界的规则。但不管怎么说,能和作品中的人物交流真是太好了。 白猫用长腿撑住地面,木制的椅子倾斜过来。 “那,有什么事?” “我想和您聊聊。” “这我知道,但我们是敌人吧?” “只不过属于不同组织,不是敌人也不是队友。” 世创部的成员中,白猫果然特别突出,无论平稳还是伊甸都没人能赢得了她。如果正面冲突,就要凑足人数,花心思选择能力,容忍相当大的牺牲——如此付出巨大代价。所以香屋放弃与白猫战斗。 “我这边并不是想和白猫小姐打,所以才招待您参加茶会,想让您悠闲地休息。” “哦,但我和kido正打到一半。” 那更要你停手了。 “为什么要战斗?” “因为很美啊。” “是说互相厮杀?少扯了。” “没胡扯啊。杀了你能从这里出去吗?” “不,和我的死活无关。” 所以别杀我。香屋本来是这个意思,但白猫的理解好像完全不同。 “那杀了也没关系啊。告诉我怎么出去,不然小心没命。” “请别拿杀人开玩笑。” “我当然知道,这话是认真的。有什么理由能让我不杀你?” “不对吧,应该是有理由才能杀人。” 而且,这世上基本上没有杀人的理由,所以其实任何人都不该互相厮杀。 利用童话世界,以“谈话”为名义争取时间。简单来说,这就是香屋准备应对白猫的办法。感觉由自己来争取时间比较妥当,因为他在战场上完全没有战斗力。靠无力的香屋拖住最强的白猫,没有比这效率更高的做法了。 要说问题那只有一个,就是香屋可能被白猫杀掉。 但感觉可能性相当低。要说原因,是白猫很温柔。——不,说温柔可能不恰当。与其说温柔,不如说是漠不关心。如果强到让她感兴趣,就会打起来,而打起来可能会死。但像香屋这么弱,根本就打不起来,所以也不会被杀。此外白猫可能意外讲情义。过去香屋曾帮黑猫复活,估计不会轻易被杀。 虽然也算拖延时间,但香屋是真心好奇地发问: “您为什么加入了世创部?” “嗯?” “我本以为您不会屈居任何人之下。” 她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那双眼中看不出感情的味道,说不定正发愁要不要真的杀了香屋。想到这儿,香屋一阵发抖。但不久后,白猫说: “原本,我就打算找机会抛开三色猫帝国。” “为什么?明明那么好的组织。” “因为那是属于我的组织,怎么说呢,对我而言有些拘束。” 香屋笑了,感觉白猫怎么也扯不上拘束一词,她明明总是自由自在。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是说,待在三色猫帝国就必须保护那里?” “是吗——嗯,是啊。” “责任感很强啊,真意外。” “我才不管什么责任呢,但我不想再让黑猫死了,其他人也是,最好都能活下去。” 香屋微微咬住嘴唇。 如果眼前的人还有这种正常的观念。 “那一开始就别和人打打杀杀啊。” “我也不是想杀谁,只不过在架见崎这个地方,想普通地活下去就意味着要杀死敌人。” “那只要普通地活下去就够了,多动脑动嘴,让所有人都活下去。” “麻烦,我才不愿意。但要因为我的生存方式牵扯上那么大一个三色猫帝国也很蠢吧?所以我把他们交给了water。” “交给water,三色猫的人都会安全吗?” “谁知道,不过比我当会长强吧。” “那您自己呢?要一直待在战场上是吧?” 闻此,白猫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我不懂。” 为什么不懂。 “就是说,您不也可能会死吗?只要普通地在架见崎生活。” 所以本来就算多少委屈自己,也该坚持和平主义。 但香屋的意思似乎还是没有顺利传达给白猫。 “不对,我死了也没办法吧?这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 “因为至今我杀了很多人,事到如今也没资格说自己不想死吧。要杀人就要先有被杀的觉悟。” “不,要杀人就要有活下去的觉悟。” 不惜牺牲眼前的生命才保住的命,为什么要做好再次放弃的心理准备?这自相矛盾了。要是不在乎被杀,就不该杀人,自己去死就行了,别伤害其他人。杀人不就是因为哪怕践踏他人性命也要活下去吗?如果杀人时不在心里祈祷自己绝对不要死,作为生命就是不自然的。 香屋忍不住激动起来瞪着白猫,发现她笑了。 “这样啊,或许没错。” 白猫的话语总是显得轻佻。那不是她应付场面,或者没考虑太多。至今的人生中,支撑这个人内心的肯定不是言语,而是更深层的情感。所以靠言语无法改变白猫。 店员终于把点好的餐品端到白猫面前。司康饼像个被压扁的帽子,大概是刚烤好的,上面微微腾起热气。加在盘子里的草莓酱里有大块果肉,感觉秋穗会很喜欢。 “所以呢?你还想和我聊多久?” 白猫说着,把蘸了大量果酱的司康饼送进嘴里。 “最好是二十五分钟。” 香屋答道。 和尤里说好的是三十分钟,在这个时间里拖住白猫,但见到她之后才过了五分钟左右。 白猫伸出舌头,舔干净嘴角的果酱。 “为了这二十五分钟,你能赌上自己的命吗?” “怎们可能赌,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到架见崎的时候,要是三色猫有谁死了,我就杀了你。” 原来如此。哎,也能理解。toma明显是在用白猫防守。拖住白猫的脚步,最明显的效果是从世创部手里夺走一枚坚固的盾牌,而不是削弱他们的攻击力。 如果香屋点头,白猫的话便会成为承诺,而且肯定会被她兑现。白猫的二十五分钟,其价值足以赌上性命吗?——如果只看战斗力,那当然值得,但香屋把自己的命看得相当重。 “如果有谁死了,我肯定会把他复活。” 香屋说道。 白猫拿着茶杯,轻轻歪过头。 “这倒也好,但不是很难吗?复活死者的能力是pan的特权吧?” 白猫似乎什么也没考虑,不,可能她平时真的什么也不考虑,但实际上头脑很灵活。如果展望现在的架见崎,香屋这边提出复活死者的方案的确有很大难度。 “但总比死强,我会想办法。” “哦,也行吧,反正做不到我就杀了你。” 听这对话,总觉得自己许下了非常危险的承诺。话虽如此,难得有二十五分钟可以和白猫聊,所以不能浪费。 香屋喝了口红茶,然后说: “那在这二十五分钟里,我想试着邀请您。” 有个地方,他想和白猫一起去。只要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她应该能接受自己的建议。 * 眼前,香屋和白猫消失了。 仔细一看,在两人原来的位置落下了一段不怎么长的绳子,好像是白色的。kido正想靠近,却被人从背后叫住。 “别过去。” 回头看去,藤永从载过香屋的车上下来。后一排的座位上还有一个原来电影院的人——ryama,但他没动,估计在专心检索。 藤永继续说: “那是童话世界的一页。靠近以后连您也会被带进故事。” 这样啊。那是把书页拧成了绳子。 但。 “这不是很奇怪吗?香屋君也没法随身携带那东西吧?” 接过那段白绳子时没被带进故事,这很奇怪。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用平稳的能力临时让书页失效。” “还有这种能力啊。” 扯上关联的组织变多,能力的组合也随之增加。如果点数相同,纯粹的强化能力和变化多端的其他类能力哪个更强?架见崎里恐怕还没人知道这一问题的答案。 好啦,藤永叹了口气说。 “kido先生,您的使命是彻底守住那根绳子。” kido没有问为什么。 香屋步和白猫早晚会在那段绳子所在的位置出现。能带走绳子的只有童话世界的持有者——paramici本人?或者有什么其他类能力能让别人做到这点? 不知道,但可以香屋说已经冒险来到战场。当童话世界的效果被解除时,如果那根绳子周围有敌人,没有任何战斗力的香屋不可能活命。 藤永盯着这边看了很久。等到终于开口时,声音有些尖。也难怪,话里如论如何都会带上感情。 “这是电影俱乐部的会长香屋下达的命令。” “嗯。” “不准让我死。” 电影俱乐部,数据上已经不存在于架见崎,但无疑依然存在。对藤永、ryama、nick和紫,还有kido自身而言,这个名字的的确确有价值。 kido把手伸向黑色西装外套上唯一扣着的纽扣。 “那,我暂时还不能死呀。” “永远也不要死。永远。” 黑色外套被kido抛开,随风飘舞,像只孤独的鸟儿一般不知飞向哪里。 3 白猫前往战场。 这样一来,待在她旁边的黑焦便没事可做,于是决定和water汇合。话虽如此,water用作据点的高中原本就是三色猫帝国的根据地,和白猫以及黑焦在同一栋楼,只要换个房间就到了。 打开美术室的门,便看到water、子弹蚁和太刀町坐在正面的桌边。桌上有些饼干的空盒和瓶装水之类的东西,简直像是高中生活的一幕。 黑焦靠近water问道: “战况如何?” water朝他看过来回答: “你也知道吧,很糟。” “赢不了吗?” “赢不了倒没什么,虽然一场场战斗都输掉,但看结果应该是对我们有利,但头疼的是十字架不够。” 所谓十字架,是water持有的其他类能力之一,能强行把使用对象的身体变得健康。尽管恢复能力超群,但最多用五次——循环开始时water对自己用过一次,而开战后对黑猫、太刀町各用过一次,还剩两次。也就是说当己方再出现两名重伤者后,就不能再用十字架了,战斗力会眼看着减少。 黑焦在子弹蚁旁边坐下。 “白猫从战场上消失了。” “嗯,我接到报告了。童话世界?” “是的。这样一来,战场上就插下了旗子。我们只能冲向那面旗,就像沙滩夺旗游戏一样。” 落在战场上的一页童话世界,其价值等同于白猫的命。 如果water的出千能起效果,可以立刻把白猫拽回身边,但她做不到。要对玩家使用出千,必须提前做好标记,而白猫身上没有标记。这纯粹是因为她太强、太快了。water已经决定把出千用在防守上,使用次数有限,没有余力留出白猫的一份。其他更容易死的成员还有很多。 在这方面,世创部可以说是防守方。如果童话世界的那一页被伊甸的人收回,正常来讲白猫会被杀。比如把那页纸带到交战范围外——虽然目前只有风滚的领土符合条件,但今后可以强行“增加”——童话世界便会立刻失效,白猫自己也用不了强化。哪怕是在战场上与众不同的天才,还是会被一发子弹夺去生命。 所以情况很简单。 “为了保护白猫,我们必须尽全力抢到那页纸。” water不会舍弃同伴,更何况白猫是世创部里无人能及的王牌。无论如何,战斗力都会集中到那一页纸上。黑焦对此深信不疑。 water把胳膊肘立在桌上时发出声音,接着握拳撑住侧脸。 “当然,不能不管白猫小姐,但老老实实地按对方的安排来也不太痛快。” “情况很简单,就是硬碰硬吧。能往那页纸周围派去更多战斗力的一方获胜。” “难得香屋来到战场上,做得贪心一点吧。” “这是什么意思?” “把一个同伴送进童话世界。只要拿刀子威胁香屋,对方就会有几个人没法行动。” 真的吗?黑焦皱起眉头。 天平两边分别是白猫和香屋。如果舍弃香屋就能杀死白猫,恐怕伊甸有大半人会舍弃香屋,能杀死白猫的机会可不多。 话虽如此,香屋步在一部分玩家之间人气很高。回顾至今的经过,伊甸的王牌之一——kido可能会坚持救香屋。此外,平稳的莉莉也是。虽然不太清楚她和香屋的关系,但至少在平稳的立场上,不可能选择舍弃一名成员。香屋这一人质可能不是毫无意义。 但water的话中存在更根本的问题。 “你不会允许香屋死吧?” 那么,架在那个少年脖子上的刀就没有价值,根本构不成威胁。 但water摇摇头。 “拿刀的不是我。我想想啊,就麻烦黑猫小姐吧。黑焦先生你也可以。” 这,的确能构成威胁。 如果是黑猫——或者黑焦本身,只要是为了白猫,哪怕违背water的命令也会捅死香屋。非要说的话,黑焦挺中意那个少年,但分量完全没法和白猫比。 water的视线转向子弹蚁,加快语速说: “联络黑猫小姐,让她到故事里去帮白猫小姐。” “知道了。” “但希望她等这边的指示再动手。我会看另一边战场的情况,派人增援。” 另一边战场。 伊甸和平稳朝这边进军的联军分成了两组,但目前类人猿他们和“另一边”汇合,成了主力。 water一口气靠在坚硬的木制椅子靠背上,椅子腿随即发出“咯噔”一声。 “听好了啊?这是我们的敌人。他只不过晃晃悠悠地来到战场,抱住了白猫小姐。于是我们的王牌就被他从战场上带走,只留下一张纸变成台风眼。为了守住那张纸,一直提不起干劲的kido先生大概暂时恢复了积极性。面对那个棘手的kido,我们只好从本打算集中布置战斗力的战场上抽调人手派过去。此外,香屋那家伙还让我莫名嫉妒起白猫小姐。这效率高得让人想笑了——除了最后一条,一切都是香屋的计划。” 应该不是在等water说完吧,但刚好在她说完的时候,子弹蚁开口: “尤里,离开旅馆,以六十公里时速朝我方移动。” 听到这话,water扑哧一声笑了。 “要同时对方那两个人,简直是绝望啊。” 她轻声说道,声音太过轻快,让黑焦感到不安,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一切。 ——赢不了倒没什么。 water是这么说的。虽然一场场战斗都输掉,但看结果应该是对我们有利。但。 “我们真的能以优势结束这场战斗吗?” water轻松地点头。 “只要计划不出问题。站在伊甸的立场观察战场就能懂。” 可是,黑焦不懂。 己方的进攻悉数失败,连王牌白猫也脱离战场。无论从那个角度看,现在都是世创部单方面被压制。 “尤里恐怕要和类人猿等人汇合。” 子弹蚁说道。 * 好啦,类人猿暗自嘀咕一声,然后笑了。战场乱成一团,符合我的喜好。 kido击落太刀町,uno溜之大吉。追在她后面的是类人猿、风筝和tallyho,但之后醉京也跟了上来。老实说,自己这边没人能对抗醉京,而且tallyho有可能背叛,所以不能停下来开打。 于是,类人猿改变了奔跑的目的,从追击变成了逃跑。逃离可怕的醉京,和来自伊甸的另一伙人——原属port的nickel加上平稳的几个人汇合。而另一方面,uno似乎也为了迎击nickel而求助于待命的世创部成员,聚集了不少战斗力。局势一触即发,但眼下彼此还在互相观望。 原属port的王牌射击士bj已经确定是对方的人,于是类人猿等人逃进了屋子里。他们来到一栋不怎么稳当的七层杂居楼,三楼曾是事务所的屋子里摆着几套书桌和椅子。 如果俯瞰战局,这场战斗很奇妙。互相碰撞的玩家都持有几万点数,是部队会长的水平,普通的士兵则紧紧缩在自军阵地。世创部那边先派出了原三色猫的战斗员,但很快撤走,而伊甸方面也没有动用原来port那些能用的杂兵。在不喜欢浪费队友的water指挥下,战场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但类人猿就不怎么习惯了。如果比作将棋,就是不动步兵,只走金将银将角行和飞车,感觉真不舒服。但尤里配合water用同样的打法,或许意味着架见崎已经来到了这样的阶段。换句话说,弱卒在战场上毫无意义。 ——那么,今后的架见崎就看怎么争抢强者了。 现在类人猿这边的战斗力是伊甸的风筝、tallyho、nickel加上从平稳过来的绵津见、hololo、ewin。平稳会派出主力级别的成员算是意外,要么是香屋比想象中更有发言权,要么是尤里顺利劝服了simon。 而敌方主力级别的玩家有两名:醉京、bj,都是叛徒。此外还有uno、紫、nick,这三个人也不弱。本来预想黑猫也会来汇合,但按检索士发来的联络,她正单独行动。 人数上是六对五,己方占优势。但要说战斗力,能对抗醉京、bj的人员有限。——平稳的绵津见还行吧,但估计比醉京稍差一点。此外类人猿这边还有信不过的人,其中的典型便是tallyho,所以不太好下令突击。 但类人猿大声说: “好了冲吧,狼狈的战斗开始了。” 理由很简单。他害怕白猫。 不知道那个白刃战的王者会被拖住多久,那么不能让眼前的战场停滞。向前,再向前,流着血前进。 古怪的苦味在嘴里扩散,类人猿笑了。 还是老样子。战场很可怕。目前,类人猿处于伊甸会长的位置,但尤里并不会保护他。实际上就算类人猿死了,伊甸也只是失去众多被分割开的领土之一,不会对整个组织造成太大打击。 “bj让风筝对付。虽然不容易,但只要看透他的射击就能用伦巴处理。没必要打败那个胆小的射击士,总之顶住攻击,要做的就这么多。” 听到类人猿的指示,风筝回答得莫名其妙: “如果无作为无存在,无就是有限的。” 总之就当他同意了。类人猿继续说: “问题是醉京,谁有自信和她较量不?” 开口回答的是平稳的女玩家——ewin。她剃到只剩几毫米的头发染成金色,要不是在不断循环的架见崎,真让人担心她头皮能不能受得了。 “等下,我们没打算听你指挥。” “现在顾得上这个吗?你们那边实在没办法就让nickel——” “不,可以的话交给我吧。” 最后这句话不是出自在场的人之口。 终端上传出的声音,无疑是尤里。 “你要到战场上来?” 听到类人猿大叫,尤里的回答带着笑意。 “白猫停下了,那我们就该一口气压制世创部。缩手缩脚有什么用?” 啊啊,的确,完全没错。 类人猿讨厌透了尤里,但做事风格跟他一致。让人不爽的是这类事情大多由他提起,而类人猿更想主动说:你也出来干活。 “什么时候过来?” “已经动身了,也就三分钟吧。” “真快啊。” “但你那边会更快吧。” “啊?” “我行动了,你觉得世创部会按兵不动?” 这么一说,确实没错。世创部自然会想到在尤里来汇合之前让这边减员。 “看吧,已经有动作了。” 尤里说道。正如他所说,世创部那边已经有五个人开始移动。由于原本距离就不算远,到敌人出现也就倒数十个数的功夫,那现在没时间磨磨蹭蹭。 “nickel,醉京交给你了,尤里到这儿之前能挡住她就合格。” 他的“例外消去”能让周围的所有其他类能力失效。消去醉京那个麻烦的“沙罗曼达”,把她变成普通的强化士。这样一来nickel和醉京的战斗力算是不相上下。 问题是“例外消去”的范围比想象中更大,换句话说很可能全员都被迫在没有其他类能力的情况下战斗,如果那样对方会占很大优势。最主要的是防不住bj的射击。在尤里到这儿之前,要提防着远距离射击,心惊胆战地逃命,但还是比放任醉京要好。 但类人猿的话被尤里否决。 “不,nickel还不用出场,先退下来。如果有人从那边战场上脱离的话就让他去追。” 在开口问原因之前,类人猿手上先发动了射击。 房间入口处的门被打飞,一个女人在门口出现。紫。最早时是电影俱乐部的强化士。 ——既然看到了她,就还会出现另一个人。 后脑勺的位置传来莫名拖沓的尖锐声响,回头一看是tallyho拔出了刀。被那把刀弹开的匕首打碎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声音夸张却又毫无意义。 是nick,从窗户过来的。好快,好近。 类人猿朝后拉开距离,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同时朝眼前的男人射击。但他没能瞄准,射出一击时,nick已经跳向侧面,将匕首对准风筝。风筝惊险地躲过那把匕首,但随即一声轰鸣,他的右腿喷出血来。bj的射击隔着墙打中了他,混凝土被打穿了。 ——糟了。 通常,在这种狭窄室内的战斗对远距离射击士不利,因为有可能误杀友军。但bj不会犹豫,那家伙的射击水平再怎么说也没法让他伤到同伙。 如果看懂其中的意图,对方的阵型就很简单。门口是擅长守备的强化士紫,难以攻破,说白了就是负责把这边的人都堵在屋子里。而nick冲进来大闹一番,被他吸引注意力的人被bj射杀。就连那个拥有超常直觉与反应速度的风筝,应付眼前和自己同等水平的强化士时一样没法兼顾bj的远距离射击。就像现在,他已经被打穿了腿。而且对方有纯粹强大的醉京,加上对付起来无比麻烦的uno,两人都没法处理。至于类人猿这边,甚至不知道从平稳汇合过来那三个人都有什么其他类能力。 “我有点理解不了啊。” 开口的是平稳的一人——hololo。那富态的体格看着就像强化士,不过和战场并不相称。哎,体型这方面类人猿也没资格说别人。hololo来到挡住门口的紫面前,朝她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 大概是提防他用什么能力,紫用明显夸张的动作从原地跳开。几乎在同时,nick朝hololo背后扑去,凶狠地挥下右手的匕首,深深插进他的肩部——本以为会如此,可nick想错了。匕首被hololo穿的深灰色夹克挡住,不发出一丝声响。大概是猜到nick的行动,hololo的身体意外灵活地转了半圈,顺势踢飞背后的nick。 看着nick飞到墙边单膝着地,hololo继续说: “你们在平稳也是二流水平。只不过water手下缺人才不勉为其难地起用。我,绵津见,还有ewin。面对三个真正的圣骑士,怎么还觉得能赢?” 和平稳的三个人相比,紫和nick的确稍弱一些。不是说世创部的两个人弱,但绵津见果然显得特别突出,而且hololo、ewin也不白给。 但这场战斗的关键不在于此。类人猿大叫: “bj能隔着墙射击,这么下去——” hololo打断他说: “没问题,我解决了。” “解决?” “bj的射击打不穿这儿的墙。” 哦,对了,hololo的其他类能力。其内容已经由port检索过,所以伊甸手里也有情报。能力名为“长休止符”,简单来说可以让物体的时间停止。受到影响的夹克能防住匕首,墙壁则不会被任何攻击破坏。简直是为对付bj量身定制的能力。 hololo再次站到房门口。紫与他对峙,但没有动作。双方都是防守型的强化士,没法简单分出胜负。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紫畏惧hololo的能力,没法随便动手。 为了掩护紫,单膝着地的nick抛出匕首。类人猿的视觉几乎没跟上他的动作,能意识到这件事,是因为绵津见抓住了飞到空中的匕首。 ——紫和nick,这两个人交给平稳总能有办法。那么。 类人猿一边脱掉夹克,一边朝风筝跑去。 “喂,你没事吧?” “黑暗也有颜色。” 果然还是听不懂风筝在说什么,但他的声音比以往虚弱得多。被击中的是右腿,不过bj的射击威力很高,出血太严重,估计这个循环右腿都废了。 ——话说这个出血量不妙吧? 这样子,恐怕拖一会儿要死,也就十分钟二十分钟吧,感觉只剩这么多时间。类人猿撕破脱下来的夹克,绑住风筝的大腿。 眼下情况微妙。就战斗力而言,等尤里到了之后更有优势,但风筝也会更危险,所以只能主动出击,但贸然离开这栋楼又会被bj狙击。 类人猿并没有花很长时间来思考。情况不允许他花太长时间。这时,“咣”地一声莫名坚硬的巨响传来,紧接着地面塌了。 浮游感中夹杂着热量。感觉脸皮好烫,特别是鼻孔里面。醉京,被她缠上就糟了,很难拖延时间。 类人猿先抱紧风筝的身体,大喊道: “喂,把地面也保住啊!” hololo平静地回答: “能力能同时生效的范围有限呀。要么是墙,要么是地面,只能选一个。” 但类人猿几乎没听他说。hololo开口的时候,类人猿已经到了楼下一层,上半身燃烧的醉京也在那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她的“沙罗曼达”优势太大——要是打算连紫和nick一块烧掉,那类人猿几乎无路可逃。 他立刻想喊nickel的名字。那家伙的“例外消去”能让“沙罗曼达”失效。但他硬是忍住了。 ——这纯粹是恐吓,等于被人用没子弹的枪对准。 要说原因,类人猿不觉得water会下令舍弃紫和nick。除非醉京被逼急了没办法,不然像现在两边刚撞上,对方战斗时大概会稳妥行事。 换句话说,醉京这个能把周围都烧个干净的能力对她们自己也有弊端,所以目的是让这边发动“例外消去”。如果nickel使用那项能力,hololo的“长休止符”也会和“沙罗曼达”一同失效,紧接着墙壁变回普通的墙壁,被bj“砰”地一枪打穿。 那就该无视醉京,逮住紫和nick当盾牌。现在需要尽快结束战斗改变现状,这样风筝的生存率是最高的。 类人猿相信自己没花太久就想到这么多,毕竟以前经历过不少次死斗。但在心里想已经是极限,还来不及说出口。 在他眼前,醉京的火焰消失了。 nickel,这家伙自作主张。 类人猿想都不想就抱紧风筝跳起,他来不及判断要朝哪里跳,总之要给自己和风筝换个位置。紧接着,他刚才还在的位置被bj的射击打中。 “nickel你这个蠢货,动脑子啊!” 他毫无意义地大叫,接着在地上打滚。——没事吧?风筝的身体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风筝少见地说出能理解的话。 “能行。向前。” 对了,刚刚类人猿自己就是这么指示的。 前面,是哪边?问都不用问。 “nickel,你自己负责把醉京拦在这儿。绵津见去处理那两个原电影院的人。剩下的跟我来。” 还不等人回应,他已经背着风筝冲了出去。ewin紧跟在后面,再后面是hololo和tallyho。 “要逃跑?” ewin问。 “怎么可能。” 又不是逃跑能解决的问题。用了“例外消去”的nickel和醉京不相上下。绵津见对付紫和nick的话算是那边占优势,但差距没大到让绵津见很快被杀掉。但要是再加上bj的射击,己方简简单单就会全灭。 “突袭bj,速战速决。” 嘴上喊着,类人猿打破窗户跳出屋子。 二楼。身体在半空不能自如行动。bj的射击准得要命。 既然凑齐这些条件,我就死不了。 耳边划过“咻”地一声。是他背上的风筝用手指弹飞了什么东西,可能是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也可能是刚好在嘴里嚼着的口香糖。伦巴,可以在风筝三分钟内碰过的东西与风筝的手边生成相通的孔洞,成为直径仅有二十厘米的盾牌。bj射出的光束被吸进伦巴的孔洞,又从风筝手边的另一个孔洞飞出。 类人猿咬紧牙关,在柏油路上落地。 ——但恐怕没有下一次了。 想用伦巴连续躲开射击可不现实,况且伦巴的使用次数也有限。光是bj不停开枪自己就要死了,而且让已经失血的风筝继续行动也太勉强。 还需要更坚固的盾牌。而明白自己手上已经凑齐了条件,类人猿在笑之前先开始发抖。这怎么可能。但,就连类人猿自身的行动,都好像在被某种无形的意志所操控。 ewin保持着地的姿势,蹲着把手放在柏油路上。在她面前,同样一块柏油路像墙壁一样出现。ewin的能力“另一份”能复制她碰到的东西。 hololo对那块出现在空中的柏油路使用“长休止符”,用作挡住bj射击的盾牌。只要有ewin和hololo在,就能防住射击逼近bj。 终端上,传来尤里带着笑意的声音。 “按香屋君的设想,可以在这儿击败bj。” 啊,估计没错。他一开始就预料到如今的事态,并加进了计划当中。战场变化莫测,要彻底预测未来,也只有神才可能做到。况且在开战前,甚至不能确定bj是叛徒,那他到底为多少种情况做了准备? 想再多也没意义。类人猿放下背上的风筝。 “tallyho,麻烦了,能帮我照应他一下吗?” 这个女的是叛徒还是同伴?之前类人猿相当怀疑,但现在不确定了。只要她愿意,现在可以轻易砍掉类人猿的脑袋。 “知道了,我尽力。” 类人猿感到现在应该相信她的话,但要说信赖tallyho也不对,是相信自己觉得该信赖她的直觉。 风筝闭上眼,浑身无力。血染红了类人猿缠在他腿上的夹克袖子,打湿柏油路。 必须赶紧结束这场战斗。 * 在市区射击,不怎么符合喜好。 bj的射击有足够的威力,如果是普通建筑的墙就能打穿,但有物体阻碍视线时不得不依靠检索,这让他不舒服。看了看终端上显示的检索数据——是世创部的黑焦发来的——便知道类人猿、hololo、ewin正朝这边来。速度不快,他们时刻用hololo的“长休止符”造出盾牌,有时用ewin的“另一份”复制那枚2盾牌前进。 bj暗自嘟囔。 ——快点过来,我先不开枪。 如果使用“长休止符”造的盾牌,那三人组没法在防御的同时发动攻击,那必然有什么时候出现破绽,只要静待时机就好。狙击手的任务永远是不停等待,决不放过最好的时机。 “你不逃吗?” uno问道。 “没错,不逃。” “为什么?” “因为心烦。” bj没有被water用“出千”标记。和前线的人相比,bj专门从后方射击,危险性还小一些,没法把有限的使用次数分给他。 不过,他也接到指示说“立刻逃”。要是有危险,就毫不犹豫地逃跑。 但,bj没打算离开这个战场。理由很单纯,他确信自己才是狩猎者。 这次狙击,bj选择在贮水塔的塔顶。这里够高,视野良好,能看清类人猿他们逃进的杂居楼。但现在,又多了另一个好处。贮水塔和通常的建筑不同,很难“在内部移动”,所以那几个人早晚会从哪里现身。 在bj旁边,uno一屁股盘腿坐下,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 “hololo的长休止符看起来简单,其实挺麻烦。停止对象的时间——换个说法就是阻止变化。应该是这样,但也不是完全不变。” “嗯?” “我听醉京说的。这次,为了随身携带童话世界的书页,他们用了长休止符,你不觉得奇怪吗?” 童话世界。除了使用能力的人——paramici以外,其他人靠近便会被带到故事里。但在能力发动前对一张书页使用“长休止符”,之后再发动童话世界的效果,那页纸就“不会变化”,也不会发动原本的效果。这部分倒没什么奇怪。 但醉京自己主动让童话世界生效了,就是说。 “满足一定条件能解除长休止符?” “恐怕是。” “那醉京不就知道那个条件吗?” “她那边战斗还不算结束。要是有余力会联络过来。” “你不知道吗?” "我在平稳的时候也属于旁系呀,没听过其他类能力的具体内容。" “黑焦。” bj朝终端叫了一声,上面立刻传来回应。 “正在检索——哦,不过基本上知道了。” “真快啊。” “我检索的不是能力,而是hololo用过长休止符的那座建筑。” “所以呢?” “被使用过长休止符的物体上,只有一部分不受效果影响。发动能力时,hololo会触摸对象,但他摸到的位置就是弱点。比如被加了长休止符的墙有大部分不会变化,但唯独他摸过那块手掌形状的部分还保持原本的硬度。” 为什么要特地让能力出现弱点? 是为了减少获得能力所需的点数?虽然不太清楚,但总之手里多了一张牌可打。 从终端的屏幕上看到,类人猿等人的位置已经相当近。 uno说道: “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要跑了,你也跑吧。” “不,我要狙击。” “哦。” uno站起身,轻轻一拍bj的肩膀。“可别死了啊。”说完,她朝类人猿等人过来的相反方向跳下贮水塔。 bj掸了掸被碰到的肩膀,像是拂去灰尘。他不喜欢被别人碰,无论对方是谁。然后,他轻轻吸了口气,盯着终端的屏幕集中精神。吵闹的声音正在接近。 类人猿他们好像到了这座贮水塔旁边的公寓里。那栋楼比贮水塔低,但用过强化后不难跳到这边来。类人猿的主要能力是射击,但通常射击士会多少学一点强化。 不久后,他看到公寓楼顶的门被打开。 ——这一枪打了也白打。 虽然不符合喜好,他还是射出了明知打不中的子弹。bj并不觉得恐惧,但对这个战场感到烦躁。真是一点也不美。 打开的门口出现一块白布。带蕾丝的帘子?估计是从公寓的哪间屋子拿来的。受长休止符的影响,那东西纹丝不动地挡住射击,类人猿等人躲在白色盾牌后面,从楼顶现身。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bj看来也有些意外。 眼前的空中忽然出现了公寓楼——是ewin的“另一份”。那能力连这个尺寸的东西都能复制啊? 出现在空中的公寓楼朝这边倒塌。那东西体积巨大,简直像是自己脚下的建筑朝对面倒去一样。bj毫不犹豫地对着那栋公寓楼开枪、开枪、再开枪,然后跳向这三发子弹打出的洞中。由能力创造的公寓楼被原本的公寓楼和贮水塔撑住,静止不动,但静止估计只会持续片刻,再过不久便因自重而四分五裂。 bj已经不再看终端的屏幕,而是专心听声音。很快,巨大的声音响起,仿佛巨人倒下。实际上发生的事情恐怕也没太大差别。公寓再次开始下落,说不定贮水塔也塌了。 这样一来,声音也指望不上。对方靠公寓崩塌来强行消去行踪,做法真让人想笑。 在破碎崩塌的公寓楼内部下落,bj无可奈何地朝终端看去,按照检索到的数据,朝类人猿那三人的方向射击。如此难以瞄准的战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两发,三发。要是遇到打不透的墙那方向就对了,因为类人猿他们应该就在“长休止符”的盾牌后面。但,bj没能找到。紧接着,一束光贴着bj划过——对方的射击? 但那束光线飞来的方向和黑焦检索到的数据相距甚远——他们用什么办法替换了数据?对了,刚开战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让终端显示虚假图像的能力,准备真是周到。 “打偏了,防守!” 类人猿难听的叫声传进耳中。bj只有一瞬间用肉眼看到他的身影,但大体方向已经知道了。破碎的墙壁又掉下一大块,类人猿就在墙后面。 bj朝那边射击。墙上肯定有“长休止符”的效果。本以为是这样,可墙壁被轻易打碎。 ——凑巧打中了长休止符的弱点? 刚想到这里,脖子就被什么东西缠住。是胳膊——男人的胳膊。hololo,自己被他勒住了脖子。 类人猿。那家伙放弃了“长休止符”的盾牌,面对一击必杀的射击,他独自现身。为什么?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免得正在靠近的hololo被发现。射击士和强化士的战斗经常是固定的攻防模式。在强化士近身之前,如果被子弹命中便是射击士的胜利。为了强行达到这种模式,对方用了好几种手段。靠巨大公寓楼的倒塌干扰bj的视觉和听觉;替换终端显示的内容来干扰检索数据;放弃盾牌主动射击来吸引bj的注意。这其中有多少是类人猿的主意?至少最后一条绝对是类人猿的个性。 各种方面都超过平均水平,不过知识、战斗力、能力都绝不算突出,然而他一直爬到了与尤里分庭抗礼的地位。那是某种怪物,能靠直觉赌上自己的一切。 ——但,这计策不完备。 hololo持有独特的其他类能力,但强化能力的水平就不太行。他成功接近bj,却没能做到致命的一击。bj朝背后的hololo射击。衣服可能被用过“长休止符”,于是他瞄准露出来的脑袋。与目标几乎零距离,不可能打歪。 当然,bj击中了hololo的脑袋,但没有发生任何变化。hololo的胳膊仍勒住bj的脖子。为什么。 在破碎的墙壁另一边,类人猿终于出现。他正瞄准这边准备射击。 这候,bj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恐怖。 * hololo的“长休止符”具有复杂的效果。 对碰到的东西生效,停止其时间。也就是说,阻止任何变化。 但当对象的形状发生变化时,“长休止符”会失效。 对绝不会变化的东西设下“发生变化”这种矛盾的条件,是因为“长休止符”的效果存在破绽。唯独hololo碰到的位置不受“长休止符”的效果影响。 比如把童话世界的一页拧成纸绳,系成环形,然后摸着打结的位置使用“长休止符”。纸环本身不再会变化,但可以解开绳结。而绳结被解开便满足“形状变化”的条件,对纸环施加的“长休止符”效果本身随之消失。 在“长休止符”的效果中追加这种麻烦的条件,当然是有原因的。原本,hololo是打算把“长休止符”用在自己身上。 虽然不能动,但也不会受伤。 所以需要解除条件。如果捏着自己的指尖使用“长休止符”,只要那处指尖的形状变化,hololo便能恢复自由。当然受“长休止符”影响期间不能思考,不过可以把解除条件告诉同伴。 hololo勒住bj的脖子,对自身使用“长休止符”。 在战场上,哪里有人会只瞄准指尖攻击? * 类人猿笑也不笑地思考。 ——嗯,这样就结束了。 hololo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缠上bj,让他把枪口朝向背后——与类人猿完全相反的方向。 类人猿不擅长快速射击。如果和bj背对背走上一步、两步、三步,然后公平地同时回头来一枪,十次能不能赢一次都难说。但现在不一样,自己单方面瞄准对手。他身后的hololo身上有“长休止符”的效果,不用担心伤到他,可以随便开枪。——况且,自己也没理由顾及其他组织的人。 类人猿根本不瞄,接连射击。 bj,自己和他打交道的时间还挺长。关系算不上亲密,也没有对他特别在意,但两人依然是port时的老队友。 ——总觉得,有点寂寞啊。 过去认识的家伙们,一个接一个从架见崎消失。 但,是bj不对,他背叛了伊甸倒无所谓,但先开枪打了风筝就不行了。 拜拜,bj。 不知自己开了几枪,不过恐怕bj已经死了。 紧接着,一阵气浪迎面拍到类人猿脸上。 * 贮水塔和公寓楼一同崩塌,在相当夸张的破坏中,发生了一次不同寻常的爆炸。 远远观望的uno转身背对爆炸。 ——bj,真无聊啊。 uno的能力“废品”可以让失去作用的对象爆炸。比如用在电话机上,可以让它在电话挂断时爆炸。用在闹钟上,可以让它在停下闹铃时爆炸。 这一能力也可以对人用。一个人完成使命时,说白了就是死的时候。 要是能顺利拖上一个敌人就好了。 不过肯定没多大希望。bj是个无趣的家伙。 4 好疼啊。分不清哪里疼,浑身都疼。 那份疼痛让类人猿放下心来。看来,我还活着。 崩塌的公寓楼消失不见。那是ewin用“另一份”创造的东西,说不定是她解除了能力。倒下的贮水塔残骸湿淋淋的,在八月的阳光下腾起热浪。 类人猿好不容易站起身,发现hololo就在身边。他正按住一只手。 “怎么了?” “没了一根手指。” “哦,挺好,我们俩都没事。” 已经杀了bj,这样在战场上多少能从容一点,至少逃跑的时候背后不会挨枪子,那现在应该可以专心治疗风筝,带着他回伊甸的领土吧。 正当他思考时,一辆小型摩托车开了过来。车身呈黄色,好像是邮递员常用的那种。骑在车上的人出乎意料,类人猿一时没有行动,犹豫该不该开枪射击。 water。她从摩托上下来,嘟囔了一句: “bj死了吗。” 这话并不是在发问吧。 但类人猿觉得自己好像有责任,开口答道: “啊,是我杀的。” “哦。” “你们关系好?” “几乎没见过面呀,我才刚邀请他加入。尽管如此,今后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哦,那要打吗?” “感觉提不起劲呀。” water朝这边转身,脸上露出微笑,但那双眼睛好像微微湿润。看这副模样,就好像是个普通的少女,知道同一所学校里算不上熟悉的人因事故去世,受周围的气氛影响而掉眼泪。想想就感觉好蠢,类人猿搞不懂了。 总之water带着这副表情说: “类人猿,你以前曾邀请我做同伴是吧。” “没错。” “这次由我来邀请。要不要来世创部?” “你认真的?” “嗯。一起干掉尤里吧。” 这建议相当吸引人。真的。 “醉京也说过这话,我这么有人气啊。” “怎么样?” “和醉京那时候没变化。我把龙交给尤里了,所以现在没法叛变。而且风筝刚才受伤了。” water冲他轻轻摇头,类人猿不懂这动作的意思。 她说道: “如果你愿意过来,风筝的伤由我来治好。治疗方面我比任何人都可靠。” “原来如此。但龙还在伊甸。” “不在。已经死了。” 啊?类人猿几乎是反射性出声。 死了。谁?龙吗? “你少瞎扯。” “是真的,能清楚地检索到已经死亡。如果这是烟雾镜散布的假情报那另当别论,但她没理由那么做吧。” 脑子和感情怎么也没法协调,两边都极其迟钝,仿佛在七零八落的屋子里两张形状不同的床上沉睡。——不对,怎么说都是假的吧,那个龙死了?明明他的长处正是温柔和身体结实。 至今为止,类人猿已经失去很多同伴。有人死在面前,也有人死在别处的战场。但回想起来,没有谁是在战场上负伤后躺在床上接受治疗却还是死去。在架见崎有恢复能力,只要保证送去治疗时心跳没停,总能有办法救活。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龙会死?” “他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发bj的攻击,很难挺住。” “可是——” “倒下的时候,龙就已经濒死,伊甸的成员前去救他,但没来得及。” “可是他举起手了。” 他听到这边的声音,举起一只手示意。那,又是为什么? water笑了,似乎叹了口气,那副表情怎么都和战场不协调。 “他不想让你担心吧。你真是受人喜爱。” “没错。不知为什么,我挺有人气的。但龙不是那种人吧。” 那个温柔的大个子胆小却又勇敢。无论哪个同伴被盯上,他都能挺身挡在前面,就和这次为类人猿做的一样。真是个蠢货。没怎么卖力战斗,为了保护谁而死,别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没命的,这死法简直太像他的风格了。 water说道: “龙还活着。确保他能得救吧。类人猿,到世创部来。” 情况很明了,论点清晰。 类人猿二话不说发动射击。water从原地跳起躲开。本想出其不意,她这反应还不错。 由于动作突然,牛仔帽从water头上飞起。望着那顶帽子飘落,类人猿答道: “你是龙的仇人,让我怎么和你联手?” “杀了我也不能让龙复活,报仇有意义吗?” “报仇本来就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让被什么东西堵住的胸口能顺畅一点。” “嗯。或许是吧。” 干什么啊,好像多懂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 “再见了,我的敌人。” 射击。再来一发。 但在光束射出之前,water的身影消失了。 尾声 1 没什么出乎意料的情况。 对尤里来说,杂居楼这一种间屋子里的情况可以说是预想中最有可能的那种,而要说好还是不好,当然属于好的一类。 有个男人倒在地上。绵津见。虽然他脸朝下趴着,但看检索结果知道人还没死。 站着的有两人——醉京和nickel。紫和nick已经不在,好像是去了kido那儿,也就是香屋步和白猫进入童话世界后剩下一页纸的地方。 nickel看着这边说: “我来消除醉京的能力,和她——” 尤里露出微笑,走近nickel,然后狠狠给了他一拳。 ——nickel,这人不用想了。 他是叛徒,现在是世创部的人。water果然非常优秀。醉京,bj还有nickel。曾经的port圆桌里有三个人都成了她的棋子。 nickel单膝着地,嘴上小声念叨着“为什么?”可是,到底有什么疑问?醉京,nickel,还有绵津见。这三个人分两个阵营战斗,如果醉京同时对付另外两人,不可能打败绵津见。醉京的“沙罗曼达”效果被nickel的“例外消去”解除后,变成普通强化士的她打不过绵津见。那样一来紫和nick便不可能把醉京一个人留下。现在如果不是五个人在交战就不对劲。 尤里踢着nickel的脸,嘴上讲到: “来啊,别放弃,加油。很遗憾你们能赢我的概率非常低,但还是要继续挣扎。这不就是生命的美丽吗?” 说这话时,醉京从背后袭击,被尤里轻松躲开。以前他曾在战场上和白猫交手。与白猫相比,这两人不具备任何威胁。 尤里伸出手,想抓住刚才躲开的拳头,却见那只拳头忽然燃烧起来。“沙罗曼达”,真是个简单的能力。但简单的其他类能力,这说法好像本身就有矛盾。到头来,老老实实把点数加到强化上能有更多用处。其他类能力都是为了出奇制胜。 尤里停下手,“咻”地吹了声口哨,打算用普通的口哨声吹散醉京的火焰。而实际上,面前醉京的火焰真的消失了。 nickel的“例外消去”。他只能不停地发动这一能力。恐怕nickel不了解尤里的详细能力,但至少知道是“洗脑类能力”。所以每当尤里采取可疑的行动,他都要消除例外,而醉京也被牵扯进去,“沙罗曼达”失去效果。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所以几乎在火焰消失的同时,尤里抓住她的手腕,轻轻用力抛了起来。在空中改变她手腕的角度,摔到地面时便知道骨头断了。这手感不是很舒服。 如果nickel是叛徒,最糟的情况无疑是他和白猫配合。唯独这种情况让尤里害怕。所以这次来到战场上一看,发现nickel背叛,而且和醉京一起杀过来,对尤里来说是好事。不付出代价就确定nickel背叛。他自己慌了手脚,于是尤里用不着发动其他类能力便能消除醉京的“沙罗曼达”。不知是不是紧张,nickel不认真瞄准便朝这边射击。尤里逼近后一脚把他踢飞。 “我真想听你讲讲。water在这个循环好像到我们领土来玩过很多次。除了你以外,她还找过谁?” nickel没有回答。他脸朝向这边,视线左右游移,大概是在找不可能存在的救兵,真是可怜。 全身燃烧的醉京大喊: “交给我。只要能用其他类能力——” 能用又怎么样。 尤里甚至能给醉京彻底洗脑,成为她无法违背的主人,让她把nickel看成可恨的敌人。只要那样,nickel又不得不使用“例外消去”。 这两人的战斗其实已经结束了,唯一的胜算,是不需要其他类能力就能打倒尤里的强化士或是射击士来与nickel联手。但这片战场上不可能出现奇迹般的援兵。 尤里轻轻歪头,问道: “我很想和你们聊聊啊,要不换个地方慢慢来。还没吃午饭吧?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说说看?” 靠这个问题,尤里的其他类能力“多米诺的指尖”发动,让尤里持有的各种微不足道的其他类能力生效,总数超过一百。比如像这样: ——四十七号。如果无视了一起吃饭的邀请,视野左侧会飘过黑影。 没有玩家能无视战场上的异样。nickel和醉京几乎同时朝左看去。 ——七号。如果朝左转头,右腿会失去力量。 两人的右膝盖猛地落到地上,面露不安。 ——十一号。如果单膝着地,那条腿会动不了。 五秒。面对尤里时,这么长时间不能动腿,其恐惧感没人能够承受。nickel再次使用“例外消去”。尤里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火焰刚刚消失,他已经站在醉京面前,食指轻轻抵住她的喉咙,那皮肤还像少女般细腻。 “人命这东西,真是漂亮。因为它如此脆弱。你们对water爱到能轻易交出这么漂亮的东西吗?” 开口的是nickel。 “是我们输了。不可能打赢你。况且我还没承认背叛。” “哦?有这回事?” “对啊,只不过不由分说被攻击,下意识的反应显得像反击一样——” “那把绵津见叫起来问问他怎么说?” “反正我都听您的。water的事我不知道,但要调查醉京时我能帮忙,哪怕手段粗暴一点也行。” “他是这么说的,怎么样?” 尤里盯着醉京说道。但她一言不发,只是像饿了肚子的狐狸一样,凶狠地瞪过来。 这种时候,尤里总会头疼不懂别人的心情。因为怎么想都是醉京输了,就算她对water心怀敬爱,眼下为了活命还是不得不听尤里的。要是宁死也想守住和water有关的秘密,只要自残或者继续不顾一切地进攻就好。但,单纯瞪着尤里毫无意义,让人搞不懂。 ——哎,我倒无所谓了。 有nickel帮忙就好办。只要没有“例外消去”,就能用“多米诺的指尖”给醉京洗脑,问出想知道的事情,她不可能说谎。 “醉京,你知道明天的天气吗?” 这,是第一枚骨牌。在醉京心中,骨牌接连倒下。她打了个哈欠,哼起青蛙之歌—— 尤里从醉京身上移开视线,盯着房门口。 那是扇无趣的白色房门,门对面传来脚步声。尤里不懂得如何只听脚步声来分辨来者的身份,但不知为什么,现在他毫不怀疑对方是谁。与其说是熟悉这声音,不如说是节奏。虽然没什么明显的特征,但毕竟听过很多次了。 真是难办。由于那阵脚步,nickel也好醉京也罢,都变得无关紧要。虽然原本尤里就对这两个人没有兴趣,但本来是觉得如果能从他们嘴里问出情报能给water找不痛快。但就连water不高兴的表情,现在也显得毫无价值。 房门被打开,一名女性出现在门口。 tallyho。以往总是平静的脸上好像有些不愉快,但说不定她也和尤里一样,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因为不知道,于是勉强一脸正经,而对此有自觉所以又在努力忍住笑意。 她开了口,就像过去理所当然地站在自己身旁一样。 “战况如何?” “没问题,这边刚好控制了战场。” “辛苦了。很抱歉脱离战线。因为风筝受伤,我把他送到了卫生所。” “哦。情况如何?” “出现贫血症状,但呼吸安定,应该不会死。” “送去的是伊甸的卫生所?” “是的。还能送到哪里?” 当然是世界和平创造部。要是把风筝交给他们,类人猿也会跟去,那样事情会有些麻烦,现在他名目上还是伊甸的会长。 “醉京。” 她已经完全被洗脑,无法违抗尤里的话。 “希望你能告诉我。tallyho是water的人,对吗?” 尤里已经确信,过去tallyho背叛是根据water的指示。如今回顾事情经过,没有其他可能性。 然而,醉京摇摇头。 “不。tallyho不是。” 真的?尤里少有地——是真的少有地意识到自己心生动摇。 “会不会只是你不知道?” “不清楚。但我知道bj和nickel背叛,是听water说的。她有什么理由只隐瞒tallyho的事?” 不是没有,但很难想象。 准备背叛伊甸到世创部的人有哪些,如果不共享这份情报,可能伤到自己人。毫无意义地损失好不容易到手的棋子有什么意义? tallyho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但笑声似乎有些难过。 “不知道吗?尤里,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吗?” “没错,完全不知道。” “哦。想知道吗?” “想啊。” “有多想?” “和圣诞老人的真面目差不多。” “那是有多想知道?” “就是说,这份好奇心很纯粹。哪怕再也得不到礼物也想知道。” “哦。不是很懂。” “可以告诉我吗?” “我想想啊。” tallyho忽然拔出腰上的刀,刀刃径直朝这边逼近。 总觉得,眼前的事情全都无法理解。tallyho应该不傻,可她觉得有什么胜算吗?这个情况下,尤里是想不到tallyho如何能赢。 “暂时,还要保密。” 她说道,声音仿佛叹息。 刀刃已经近在眼前。尤里觉得,就算放手被那把刀撕裂也好,可身体顺畅地做出反应。脚下飞快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准确抓住刀的护手,左手握拳深深打进tallyho的肚子。 ——唉,感觉我老是输。 每当获胜时,都有这种感觉。自己不停在某种较量中败北。赢的次数越多,失去的也越多。明明我更想让自己的血弄脏她漂亮的脸。 tallyho缓缓倒下,身体被尤里轻柔地接住。 2 黑猫当然是优秀的玩家,但点数相差太多了。 面对伊甸的王牌——拥有十七万点数的kido,黑猫差不多是五万,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kido低头看着倒下的黑猫,说道: “现在你们可以离开吗?” kido甚至不觉得和黑猫有过战斗,更像是遵照剧本,按设计好的动作跳出蹩脚的舞蹈。kido不会败给黑猫,也不能对她造成致命一击。此外他纯粹是不想杀死黑猫。当然再怎么冷酷地思考,都觉得杀死黑猫只有坏处,因为被激怒的白猫会在战场上大闹一番。 黑猫恐怕昏了过去,所以不会回答。 kido也明白,所以这话是给别人听的。 “为什么?来聊聊吧,很久没聊过了。” 紫,还有nick。 这两个人作为黑猫的援兵出现,总觉得有些意外,但water的心思也很明显。身为伊甸的王牌,kido得到了高额点数,但无论他有多少点数,都不可能对紫和nick动手。所以为了把kido困在这里,water选择人员时大概没有考虑点数多少,就像香屋只靠自己便封住白猫的行动。 kido是这么想,但或许不对。可能不是“和香屋相似”,而是到目前为止,事态都是在按那个小少年的意愿发展。否则,就想不通香屋为什么特地把藤永和ryama带到战场上来。 nick,紫,藤永,ryama,还有kido本身。这五个人曾一起讨论过很多事情。那是电影俱乐部刚失去银缘不久的时候。五个人吵过很多次,又打心底爱着其他人。 如今,这里只有电影院的人,于是kido收起手枪,把一切攻击,或是类似敌意的东西与自己隔绝。 kido表情僵硬,勉强朝紫微笑。 “是啊,来聊聊吧。银缘先生死了。” “嗯。” “自那之后我莫名其妙犯困。虽然不觉得悲伤,但总之每天都好困。” “哦。我每天都觉得饿。” “这样啊,每个人都不容易。” 深爱的人死后,会发生各种事情。比如困倦,比如饥饿。受到伤害的不是皮肤、肌肉或是骨头,而是肉体中更接近本能的部分。有人死去,想必就是这么回事。 “银缘先生本该死得更幸福一点啊。当然不死最好,但如果非要死也不该是这样。是他给我们创造了家一样的容身之处。该说是家庭,或者说是家人。那么果然得在那些家人的照顾之下死去才对,比如由我们把水送到他嘴边,或是握住他的手。” 不然,那个人在架见崎度过的日子又算是什么?为什么非要孤独一人被射杀?烟雾镜。总觉得忽然想把她撕成碎片。 但紫摇摇头。 “重要的不只是死法吧?” “是吗。” “或许是。我也不知道,但无论怎么死,死前有过的幸福都不会消失。” “银缘先生他幸福吗?” “肯定幸福啊,因为我们都爱其他的家人。” “这样啊。” “然而只因为结局就说那个人可怜,不是反而看不起他至今创造的一切吗?” “是呀。” 或许,紫说得对。 ——我甚至能因为紫的话而感动。 kido心想。真的,只要愿意,就能被感动。可是现在困得要命,注意力被睡意驱散,感情没法正常运转。 紫继续说: “我说,要不要重新建立电影俱乐部?” “嗯?” “电影俱乐部,我们的公会。water说想请你到世创部来,怎么说服就交给我们。所以让water分一块领土,把大家聚起来,重新建起那个公会吧。” “这话,算是世创部的邀请?” “water不在乎公会的名字。只要今后你能和世创部愉快相处,应该没问题。” “哦。” 这建议大概不错,非常好。 如果是不久前的kido,肯定会欢喜地接受。就算是现在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各种事情都很麻烦。 “挺好的。” kido答道。 “不,感觉不太对。” 开口的是nick。 他站在紫身后,有些窘迫地把脸朝向地面,挠了挠头。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嘴上又是“嗯”又是“啊”地嘟囔了一阵。他很少会有这副模样。 nick好不容易才继续说: “不对吧。不是这种感觉。kido先生,你不觉得心里有疙瘩吗?” “是吗?” “就是那个睡迷糊似的感觉不对啊。你看,我们以前有过不和,一段时间还打得不可开交不是吗?就是电影俱乐部和tricolore。” “嗯。” “那时的隔阂不可能按这种感觉弥补,因为有人死了。” “就是说,靠银缘先生的不幸握手言和很奇怪?” 听到kido发问,nick忽然抬起头大喊: “不对!我是说桃子和daflo!” 花了一点时间——真的是一点点时间,kido才理解他的话。nick所说的两个人原来是电影俱乐部的成员,但是后来死了,死在和nick建立的公会——tricolore的战斗中。 nick继续大喊: “所以啊,对你们而言,我必须是可恨的敌人才行吧?就算不会永远敌对,但怎么说,那件事怎么可能不留下心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杀了那两个人?” 听到这话,kido为难起来。 桃子和daflo的事的确让他难过,而对手是tricolore,又是曾经的同伴,就更加剧了悲伤。可是,kido没法憎恨nick。 “那个时候,nick你也没有退路——” “不是说这个。” nick大喊着打断kido。 但是,他似乎想不出这句否定的话后面还要说什么。kido一动不动地盯着nick。只见他毫无意义地把手伸向自己的脑袋,用力蹭了蹭后脑勺,然后瞪了过来。 “kido先生,你啊,嘴上说电影俱乐部是一家人,其实不怎么在乎吧?重要的只有银缘先生才对吧?” “不对。” kido立刻否认。 因为他必须否认。如果承认了nick的话,就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毁掉消失。重要的东西,那是—— nick皱起眉头,逼到kido身旁。 “没什么不对。你只不过是按银缘先生说的做。电影院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你也看得很重要而已。所以啊,银缘先生死后,你对电影院已经不在乎了吧?” 不对。真的不对。 但他没能顺利地开口否认。刚才,自己花了一点时间才想到桃子和daflo的事,对此kido有负罪感。 别再说了,紫责备nick。但,或许在场的人里面nick是最坦诚的吧。他说得的确没错。两队原本属于电影院的人,要重新回到同一个电影院时,就没理由忽视在内讧似的战斗中死去的桃子和daflo,而kido却根本没想过。 kido为难地问: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nick一脸怒气,却带着哭腔喊道: “我就是想说,你说这种蠢话像个傻子一样!” “哦哦,嗯,确实。” 说白了,就是要自己决定,决定今后要怎么做。 可是kido没法立刻回答。直到不久以前,他都想要变强,只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只是希望在这个架见崎能任性一些。但银缘死了,kido对此也失去了兴趣。——真的?就像nick说的,银缘死后,连电影俱乐部都不再值得保护? 不对。这一次他冷静地思考。现在kido一样爱着电影俱乐部,和银缘一样,爱着nick、紫、藤永还有其他成员。 ——不过,我只是想睡一觉啊。 银缘死后,因为压力之类的东西,每天都好困,思维也因此迟钝。但如果饱饱地睡上一觉,再精神地醒来,多少有什么会变得正常一些吧。比如现在还朦胧模糊的对重要之物的爱情;比如对未来的愿望;比如对无法接受之物的憎恶。那些东西肯定会变得更加清晰而真实一些。 ——什么时候累了就尽情休息。 银缘曾经说过,那时的语气像是默诵诗或歌词。 ——但早晚还要再次出发。单单那阵脚步和心跳,便是这个无聊世界的主题。 所以,现在kido想稍微休息一下。比如穿着西装,在电影院看一部喜剧。 正当他思考时,nick忽然一甩手。 匕首。飞过来了。kido立刻用手背把刀弹开,好疼,仔细一看上面渗出了血。 nick表情相当认真地说: “来打一架吧,kido先生。或许我们不能跳过这个步骤。” 在他旁边,紫叹了口气。 * 虽然没那么常见,但也不是特别稀奇,大多数人在一生中总会遇到一次。棒球也好足球也好,只要查一下,怎么也能找到一名选手。tallyho嘟囔的,就是这样的名字,估计是梦话吧。tallyho昏了过去,但差不多要醒了。嘀咕那个名字时大概就处于半睡半醒的朦胧当中。 尤里探头打量她的脸,只见那副眼皮慢慢张开。 “这是哪里?” 她的嘟囔声相当沙哑。 “不知道啊,我随便找了栋民宅,踢开门进来了。” “真不怎么优雅。” “嗯。不过运气挺好,这儿有张质量不错的沙发。” 尤里把tallyho放在客厅的三人沙发上,一直等她醒来。本想准备什么喝的,但屋子里电和煤气都停了,也没法烧水。这心情就像是母亲突然卧病在床,年幼的孩子想帮忙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对尤里来说,情况令他相当愉快。 在沙发上,tallyho爬起身子。 “nickel和醉京呢?” “处理完了。” “杀了吗?” “醉京是杀了。nickel被抓了起来。” 对尤里来说,这不是难事。香屋步化解了白猫的威胁,而他成功后,尤里变成了这片战场上无人能敌的强者。 tallyho叹了口气,模样很迷人。 “我呢,不杀吗?” “没理由杀,一个理由也没有。” “我曾动手要杀你。” “我不会因为那种事对你起杀意。” “可是,杀了我更有效率吧?今后也可能发生同样的事。” “为了我的安全,先把你杀了?” “是的。” “但为了这点不起眼的利益,凭什么要我放弃你泡的红茶?” tallyho一只手撑住沙发,另一只手按住额头,可能是觉得头痛,也可能是想遮住表情。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总之这样尤里就很难看到tallyho的脸。 “你总是很任性啊。” “嗯。而我爱着你的红茶,还有你本身。” “骗人,其实你谁都不爱。” 哦,经常听别人这么说。 他们说尤里没人情味,没有像是感情的感情。或许这在某种程度上正确,但没说中本质。 “不对啊。我喜欢的人有很多。包括你,ido,甚至包括类人猿。我最喜欢人类了,不爱的只有我自己。” “我两次想杀你,能原谅是因为对自己没有兴趣?” “不太对。我对你的评价没那么低呀,你应该不曾有过一次异想天开,觉得能赢我。” 的确,tallyho曾两次向尤里拔刀。 但,那只是挥刀冲向尤里,不会有什么成果。对于伤不到自己的杀意,没必要算作危机。所以对尤里来说,待在tallyho旁边没有风险。 “就是因为能毫不在意地说这种话,你才没有像样的同伴啊。明明极端自信,看不起周围的人,却又自我陶醉觉得唯独讨厌自己,这种矛盾的人有谁愿意追随?” 听tallyho说得飞快,尤里莫名感到佩服。——这样啊,我原来是个自我陶醉的人。这么一说,感觉确实没错。至今为止,就算受到这种评价也没什么奇怪,但还第一次有人当面说出口。 想到这里,尤里不禁笑了。对他而言,这是自然流露的亲切笑容,但心里也明白,在旁人来看就像是看不起对方。 “最近我在努力喜欢上自己,如果顺利,就能变成相当普通的自我陶醉者。” tallyho随意应了句“是吗”,似乎不感兴趣。 尤里感到犹豫,要不要问tallyho醒来前嘟囔的那个名字。他当然知道那个名字,但不知道和tallyho是什么关系。 ——恐怕,解开谜底的关键就在其中。 这便是尤里的想法。tallyho令人费解的背叛。明明不是water的手下,却朝自己刀刃相向。 当然,只要用“多米诺的指尖”就能得到真相,可以让tallyho全说出来。但恐怕在选择那个方法的时候,尤里就已经输了。必然胜利,又必然败北,和尤里至今经历的一切都没有区别。所以他不愿依靠能力,想靠对话得到答案。 tallyho。你和——见过吗? 正想开口发问时,门忽然开了。 “喂,尤里。大家都在努力打打杀杀,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类人猿。估计是用检索找过来的吧。 尤里叹了口气,露出苦笑,决定把和tallyho的“正题”留到后面。他答道: “领带歪了,我来找镜子。” “啊?” “你这打扮相当前卫啊。” 衬衫缺了一只袖子,裤子上开了不小的破洞,脑袋、脸还有手脚全都脏兮兮的。整个人就像在荒野旅行的大型犬。 “没错,这是荣耀的伤疤。我被卷进大爆炸里了。” “总觉得你和爆炸很搭。” “就当你是夸我吧。——那风筝呢?” 后半句话是冲tallyho说的。和报告给尤里的内容一样,tallyho说把风筝交给了伊甸的卫生所,并且说了下当时的情况:虽然相当虚弱,但没有生命危险。 类人猿朝这边瞪过来。 “这话没骗人是吧?” 尤里轻轻一点头,答道: “当然,我没理由说谎。” “那龙死了这事呢?” “也是事实。真的很遗憾。” 听到回答,类人猿一脚踢飞了客厅里的茶几。那张茶几浮到半空,飞了出去,在墙上撞断一根腿。真是吵死了。 “为什么瞒着我?” “因为想让你到战场去。” “无聊透顶。你觉得我知道龙死了以后会消沉得派不上用场?” “并不是。要是你那么纯真还更好处理。不过如果出内讧,会影响战局的稳定。” “那现在行了吧?已经把世创部逼得没什么退路了。” “不,还不行。白猫快回来了。” “才不管呢,让我放开手脚。” “不能等到停战吗?” “开什么玩笑。既然能看明白情况,就没有‘等’这个选项。” 嗯。哎,没错。 如果换成尤里,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如果决不能死的人死了,就该尽可能迅速地行动起来,解决问题。 “帮个忙吧,尤里。让pan把龙救回来,手段强硬点也得让那个刘海女听话。” 毫无疑问,类人猿只有这条路可走。 现在,pan在伊甸的领土上,但类人猿等不到停战。在这场战斗中,伊甸的人员不断零零散散地背叛到世创部去。pan也有同样的可能,不如说她背叛的嫌疑相当大,因为尤里和类人猿打垮后抢到手里的,就是pan做会长时的port。要让架见崎里唯一能复活死者的pan使用能力,越早行动越好。 “不过呀,类人猿,我还挺忙的。白猫回到战场的时候,能挡住她的也就是我了吧,没闲心邀请躲在伊甸内部的pan喝茶。” “你对这次战斗没那么积极吧?” “是优先顺序的问题。” “还有什么比龙更重要?” “他是你的朋友吧?不是我的朋友。” 类人猿“啧”地咂舌,但他不是单纯的蠢货,明白争论也没用。 “总之我要脱离战场,优先把pan控制住。但等停战以后就行,要是她不肯点头,就用你的能力强行让她接受。” “ok,就这么定了。” “谢了啊”,类人猿不高兴地说着转身离开。望着他的背影,尤里开口: “对了,还有一个顾虑。” 随着低吼似的声音,类人猿转过脸来。 尤里继续说: “看丢了water的位置,你小心为好。” “这是什么意思?” “胜利女神还难以决定手中天平向哪边倾斜。大概是这样。” 目前,伊甸在这场战斗中保持着优势地位。可以说正如香屋的主张,在所有战场上都是己方胜利,对方不断败走。 然而,现在还不明了。这场战斗中,仍有被放置的焦点。 类人猿没再出声,离开了客厅。 tallyho说: “你呢?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想。最好能喝你泡的红茶。” 明明这是真心的想法,可tallyho却像是听到了性质恶劣的玩笑,皱起眉头来。 * 尤里出现在战场上。 就在香屋刚把白猫带走的时间点,简直糟透了。 这判断力值得称赞。果然,香屋和尤里联手后十分可怕。是不是几乎没有胜算啊? 但另一方面,那个王者离开伊甸的领土,对toma来说又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到头来,你在这场战斗中的有什么目的?” 坐在她对面的烟雾镜说道。 这里是象征着伊甸——原port的旅馆,两人所在的屋子很豪华。 toma微笑着回答: “我所要的胜利。” “意思是?” “聚起同伴呀。这场战斗结束的时候,世创部的战斗力能比伊甸、平稳合起来还强,就是我赢。所以为了得到王牌,我来到伊甸。” “哦。感觉能顺利吗?” “这取决于你。” 烟雾镜处于这场战斗的焦点位置,所以在尤里离开伊甸的间隙,toma用“出千”传送过来。要赌的只有一点,就是烟雾镜会如何对待自己。如果她立刻联络尤里,便是toma输,只会浪费往返两次“出千”。而如果她干扰检索的结果与toma对话,就是toma赢,想一举逆转至今单方面挨打的劣势也不在话下。 在toma看来,自己已经赌赢了。印象中,烟雾镜对情报显得贪婪。她总是把所有能听的都听完,所有能看的内容都看完,收集一切可能的情报,把所有内容一同放上天平,再做出做好的选择,只有这样她才肯罢休。所以当对方组织的领导者——toma来找烟雾镜交涉,就算她已经决定跟从尤里,也依然无法置之不理。 这恐怕是烟雾镜的弱点。比如想买个中意的包,就算在第一家店发现了理想的商品也不会买,而是把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逛其他店,哪怕回到第一家店时之前看中的包已经被卖光。 所以呢?烟雾镜问道。 “如果成为你的同伴,我能得到什么?” 对大半队友,toma都做了同样的承诺: “如果我在架见崎胜出,能提供任何一件你想要的东西。” “简直像运营者一样呀。” “嗯。和运营者许诺给架见崎胜者的报酬相同,我也保证提供同样的东西。” “但这只是口头的承诺吧?很难让人相信。” “可以今后再考虑可不可信。而最好的办法是加入我的组织,那样能在近处观察。” “你就是用这种话吸引到现在这么多同伴?” “有一半左右是这样。” 至少,toma没有骗人。 给架见崎胜者的报酬。任何一样想要的东西,这的确存在。换句话说,就是“aporia的使用权”。可以随心所欲改变这个世界,所以真的无所不能,甚至可以创造能满足所有队友愿望的世界。问题是那个世界早晚会消失,但应该能演算到架见崎的居民——对此毫无知觉的ai们感到“足够满足”后结束自己的一生为止。因为只要操作数据,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经足够满足”就可以了。 ——真悲伤啊。 想到这里,toma微微笑了。在旁人看来,大概显得相当讽刺。 不知是如何理解那副表情,烟雾镜有些不愉快地说: “哦。不过很无聊。”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比如工作结束后的啤酒,比如再配上毛豆,或是贵一点的罐头。” “哦哦,你喜欢这样的东西啊。” 总觉得和自己对烟雾镜的印象不一样。 “不然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是什么呢?比如镶了大号钻石的戒指?” “那东西不是单纯碍事吗。不过嘛,感觉扔进海里会很爽快。” “海?” “不觉得兴奋吗?把大家都憧憬的钻石扔掉,让它再也不会被人看到。” “果然你心里很病态啊。” “我倒不是没有自觉,但对想邀请的人能说这话?” 烟雾镜的愿望或许真的微不足道,只要有工作后的啤酒和毛豆便能满足。但与此相对,当她看到什么绝对庞大的东西被毁掉,或是稀少又高价的东西消失时,便能产生快感。对于很多人想获得的东西,烟雾镜却想要丧失。真不知道这算是无欲无求,还是贪得无厌。 这一次,toma留心露出看似亲密的微笑。 “不过,仔细想想嘛。说不定其实有一样想要的东西呢。” “要特地思考才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件东西,有什么价值吗?” “我也不知道。但自己的愿望嘛,说不定要仔细思考才能明白呢。” “如果是那样,一直不知道不是更轻松。不小心知道了反而很累。” “你讨厌累吗?” “倒也不讨厌。” 话怎么也说不到一起去。感觉烟雾镜对自己没有太大兴趣。toma没有强到能吸引她——换句话说就是让她觉得“想要毁掉”。目前还没有。 也行吧,toma暗自嘀咕。关于烟雾镜,如果可以当然很想得到,但对世创部而言并非必不可少。在这场战斗中,她的确处于焦点位置,但该起的作用几乎都已经起到了。只要toma获得某种程度上的自由,能在伊甸四处活动,之后的事情便不再需要烟雾镜。 toma把桌上的三明治送进嘴里。虽然这是给香屋准备的,但听说他碰都没碰。真是浪费了好吃的东西。 这时,房门开了。 一名女性走进屋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刘海长,那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沉重。 pan。她说道: “准备开始吧,碍事的人要来了。” “碍事的人?” “类人猿。” “哦哦。” 龙丢了命,于是类人猿想用pan把他复活。他的行动非常自然。 toma从沙发上起身。 “准备万全了?” “唯独这个不好说呀,尤里相当难缠。” pan亮出一台终端。是月生的东西。 toma在等尤里离开伊甸。哪怕战场上多少被压制,只要能获得一张王牌,这场战斗就算是赢了。为了得到那张王牌,她来到伊甸。 架见崎的最强玩家,月生,还有在他里面的蛇。被命名为衔尾蛇的虚拟人格,为了掌握aporia的运营权追着青蛙来到这里。 走吧,toma说着迈开脚步。 在其他方面多少可以落败,如此优秀的烟雾镜也可以放弃。之前和紫有过承诺,所以她非常想把kido弄到手,但也不是非要今天。说得极端点,只要那个人平安无事就好。 重要的是蛇。唯独这一点决不能输给任何人,包括香屋步。 3 这战斗真是空虚,nick心想。 自己不可能打赢kido,从一开始就已经看到败北的结局。这无关kido的努力或是才能,也无关nick的怠慢或是凡庸。伊甸把kido当成王牌,给他高额点数,但在世创部担任这一职责的是白猫,不是nick。结果,nick和kido的点数差了几倍,根本不在同一个等级。 况且也没理由战斗。估计只要放着不管,紫和kido就能如此这般地把事情谈拢。不温不火、无聊、和平地解决问题。所以向kido挑起没有胜算的战斗,对谁都没有好处。无论是对世创部,还是紫,大概对nick自己也没有。 提起桃子和daflo的名字是出自真心,他真的无法接受与kido重新和好时对那两个人的事情视而不见。是nick自己建立名叫tricolore的公会,也是他自己向电影俱乐部挑起争端,夺走了两个人的命。nick背负着这份罪过,如今仍时常想起那两个人。每当有点开心的小事,那段顽固地刻在脑子里的影像都会毁掉微不足道的喜悦。 但nick并不是想得到惩罚,要说后悔也不太对。他只是觉得烦躁。因为什么?因为某些不知名的感情。 ——kido先生,其实你也一样对吧? 让人无可奈何又莫名其妙的烦躁心情,也时常困扰着你吧?你是不是想大喊: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以前当然做过很多事。软弱、愚钝、丢人地活到现在。但那是不可原谅的吗?非要让我们像现在这样一直烦躁、郁闷下去吗? nick把手里的匕首径直抛向kido,尽管明知不可能打中。事实也正是如此。kido用手背把匕首弹开。真傻啊,明明你能轻易躲开。kido很强,但点数被射击和其他类能力分去不少,只看强化又是速度之类的点数占比相当高,肉体本身并不强悍,所以他的手上流出血来。 跟着匕首,nick奔跑起来。kido为难似的脸近在眼前。 ——我们本该更加自由才对。 相对于什么的自由?比如类似于规则的东西;比如笼罩这个架见崎的某种难懂的气氛。可我们总是不自由,自从电影俱乐部失去银缘以后,就再也不曾变化。每一天,都很无趣。 ——你也一样吧?kido先生。 如果真的有英雄,可以把我和这个人的忧愁一同打飞吗。可以把这个世界黏腻的外皮剥去,让里面的东西直接暴露在风中、暴露在阳光里吗。唉,如果真的有英雄,哪怕我是反派也好。如果能拯救我的世界,我自己消失也无所谓。 ——所以,kido先生,这样不行的吧。 明明什么也没有接受,却勉强挤出本不存在的知识观察气氛,浑浑噩噩地假装接受现状活下去,这样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 nick朝kido胸口刺出匕首。kido侧身躲过,一拳打进nick的肚子。唉,太差劲了。被射击士一拳打倒,这战斗简直毫无意义。 手指用不上力气,不听使唤地松开了匕首。 刀刃上反射出光辉,nick却并不觉得美。 * 睡意已经消失了。 kido低头看向倒下的nick,不知该如何处理。总觉得,倒在那里的仿佛是个极其神圣、没有一丝污垢的幼子。 “莫名其妙。” 紫嘟囔道,然后继续说: “擅自不顾一切冲出去,又擅自倒下,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是,的确有意义。 是某种确切又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意义,就像是心跳一般。 “或许,nick想杀了我吧。” 他的匕首上的确带有杀意。——这么表达感觉相当傻。“杀意”是什么,就算kido也不了解,但他的确感到了害怕。不可思议的是,比起和那个白猫交手,nick的匕首更让他感到对死亡的恐惧。 “真差劲。为什么——” kido打断紫的话: “nick很温柔。” “什么意思?” “或许只有他好好穿着西装看喜剧。就是说,卓别林在演喜剧的时候,也是穿着西装。” “更莫名其妙了。” 嗯,肯定听不懂吧。谁都一样。就算和nick这么说,估计也只会听他冷淡地回一句“你说什么呢?” 但,至今沉默不语的人开口: “意思是面对kido先生犯傻似的感情,唯独nick穿着正装参加,而不是觉得事不关己。” ryama,作为检索士并没有高额点数,但就kido所知,他是唯一一名专门和银缘学习了检索技术的玩家。如果单论和银缘一同相处的时间,在电影俱乐部里面没人比他更久。 紫一脸怒火逼近ryama。 “意思是我没当回事?” “那倒不是,但果然有距离啊。紫小姐也是动脑思考后得出回答的那类人吧。” “不然还能怎么做?”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果然该偏离方向的时候还是会偏。就比方说遇到个特别恶劣的罪犯,肯定想狠狠地揍他一顿对吧?然后呢,真的揍他一顿或是报警,两种做法都能让心情痛快一下,但种类不是不一样吗?” 嗯?紫嘟囔道。 “可是,这不只能报警吗?” “是这样没错。但如果总是选择报警,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吧?” “那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自己考虑啊,去想到自己能接受的答案。” “你明明是检索士,说的话还真模糊。” “现在说的事情和检索没关系。就像夜里一时兴起在社交网络上发言,发现被一个圈子里的同伴义务性点赞后简直没脸见人,属于是这种感觉。” 对话明显迷失了方向。总觉得这迷路的感觉和战场一点也不相称,反而像是过去电影俱乐部的气氛。逃跑,活下去。那时的电影俱乐部只要相信这两句话就足够了。 每当对话偏到岔路上,负责修正轨道的便是藤永。 “总之来总结一下吧。kido先生,您觉得紫的建议怎么样?” 电影院的成员都到世创部去,在那里建立新的电影俱乐部。感觉实质上是世创部的一支部队吧,但不赖,不如说相当好。不过。 “这我没法决定啊,得问会长的意见。” “会长。” “电影院的会长,是香屋君吧,别管公会还在不在。” 把电影院的一切转交给他以后,kido等人汇入伊甸。对这段历史,或者说现状的起因,kido不可能无视。 但藤永摇头。 “我们——不,我想听的,是您的想法。” “这样啊。” 那回答已经确定了。 如果脑子依然犯困,可能迷迷糊糊就按紫说的做了。但多亏nick,现在已经完全清醒。 “那我选伊甸。” 紫听了大喊: “为什么?” “我想变强。” 伊甸给了kido很多点数,但在世创部不会是这样吧。因为那里有白猫在。无论怎么考虑,肯定是把点数集中在白猫身上更有利于战斗。 “变强又能怎么样?” 紫说道。 “倒不能怎么样。” 可是,以前就已经决定了,要比架见崎的任何人都强。或许只要这样做,各种烦恼便会消失。要说想保护谁,也不太对,或许是想保护kido自身的感情。 “真傻。” 听到紫嘟囔,kido笑了。 “嗯。不过,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 “反过来?” “你和nick来伊甸就好了。” 不是说在伊甸就安全,非要说的话,会长是water能受到更温柔的对待。但,果然电影院的成员分散在不同组织会很别扭。 紫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回答说“让我考虑考虑”。 紧接着,ryama开口说: “对了,有件事是检索士的职责,也就是我的失误。” “嗯?” “黑猫不见了。” 这么说来,kido完全把她忘在了一边。 * 天大的危机突然降临。黑猫来到了童话世界。 ——kido先生在搞什么啊。 香屋暗自嘟囔。和白猫不同,黑猫很认真,说不定会因为所属组织不同而杀死香屋。而且现在脑袋已经被她麻利地按住,鼻子挤在桌子上,喘不上气真是难受。 “有麻烦吗?” 黑猫问道。 “我点了红茶和司康饼,但没带钱。” 白猫答道。 黑猫听了皱起眉头。 “那就吃一次白食吧。在现实是拉不下脸皮,算是故事里特有的乐趣。” 黑猫会过来,让人有些意外。 只要白猫不在,世创部应该没人比kido更强。假设toma要拉拢kido,便会用最低的成本,派来两个曾属于电影院的人——nick和紫。要是被他们两个劝说,kido可能稀里糊涂地就跟着跑去世创部。但kido本性认真,所以交涉的桌上应该摆着香屋的命,于是自己姑且算安全,这便是香屋的预想。 ——估计是什么地方判断失误吧。 哎,也没办法。这次制定计划时,原本就没想过能把所有危险都排除。虽然感到畏惧,但香屋还是选择加快脚步前进。至于理由,说白了就是停下来绞尽脑汁地想这想那更让他害怕。 被黑猫按着脑袋,香屋挤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正好,差不多到时间了。到下午一点三十分,童话世界会暂时失效。” 不然,香屋也没法离开。而且白猫的忍耐估计快到极限了,没法纠缠太久。 黑猫的手终于从脑袋上放开,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又被她抓住前襟。 “是吗。就算只有你一个,出去前先杀了再说?” “请你别动手。” 救救我。香屋嘀咕着朝白猫看去。 她开口道: “要杀也再等等。已经说好了,这之后我和他有事要去办。” 香屋打算劝说白猫,让她背叛世创部,成为自己的伙伴。 但他可不觉得在童话世界里用二十五分钟就能彻底说服白猫。必须按步骤来,一点点吸引她的兴趣,诱导她进入香屋的阵地。而香屋知道其中的关键。 她非常欣赏强大的人。平常表情平淡很难分辨,但看着强大而又美丽的人便是白猫的行动原理。 所以,香屋没有犹豫用什么话来邀请。 “和这种家伙到底说好了什么事?” 听到黑猫不高兴地发问,白猫答道: “那可是相当妙,他说能见到比我还强的人。” 香屋开口订正: “不,我是这么说的:如果不使用能力交战,架见崎有唯一一个人能比白猫小姐更强。要不要去见一见那个人?” 黑猫继续抓住香屋的衣襟,瞪着他说: “蠢死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人。” “不。虽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可能性是有的。” 而且可能性还挺高。 蛇——衔尾蛇。 据说那是再现了冬间诚的ai。如果只看这点,很难想象他比白猫更强。如果不算能力,也就是普通成年男性的水平吧。但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和运营者属于同一层次,既aporia的使用者。如果从这个角度预测蛇的力量,结果当然会超越白猫。因为白猫也一样是由aporia演算出的人格。电脑游戏里再强的角色,也不可能赢过制作者无视规则从外部修改数据创造的敌人。 黑猫松手一推,香屋无力地瘫坐在原地。 她朝白猫说: “别去了,感觉有危险。” “嗯。确实有危险。所以我最好去见那个人。” “为什么?” “见到了,就知道有多强。只要知道就能提前做准备。” 比起嘴上的话,白猫脸上期待的表情更清楚地让黑猫明白现在劝不动她,只好轻声咋舌后说: “那我也去。” “最好别去。” 回答她的是香屋。说这话可能惹怒黑猫,那相当可怕,但比不管她要强。 “万一发生战斗,黑猫小姐可能会死,所以最好别去。” 黑猫瞪着自己的眼神果然可怕。 但,如果黑猫真的死了,就没法再控制白猫。那被她瞪也就瞪了。 “到时间了,白猫小姐。去见架见崎新的最强玩家吧。” 蛇。——衔尾蛇。 这次战斗中, toma恐怕把焦点都放在了他身上。 插图 1 最近,抚切感到自己在架见崎的“历史”相当肤浅。他不后悔——虽然莫名有些不满,但想不到什么事让他觉得“那时的选择错了”并明确感到后悔。也就是说,自己在不停地犯些小错吧,就好像暑假时总觉得还来得及,可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怎么也完不成作业的时候。 在很长时间里,抚切一直处于伊甸no.2的位置。辅佐会长colon,并在战场上负责指挥。对这一立场,他没有感到不满。关于会长colon,抚切对她在组织内的做法也相当肯定。她比一部分怪物似的玩家弱,也算不上格外聪明,但价值观没有因架见崎失常。她始终记得战斗的愚蠢之处,明白互相厮杀带来的悲剧,尽管如此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职责。 然而现在已经不一样了。colon放弃大半点数,决定在现在的伊甸——当然不是colon和抚切的伊甸,而是尤里与类人猿所支配的port改名后的组织——做市民。伊甸原本的成员们有很多和她选择了同样的道路,于是名叫伊甸的组织没经过战斗便消亡了,就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融化的雪球。 ——要说我后悔什么,那就是让colon选择了败北。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却能成为优秀的会长。再怎么对豪强组织低声下气,在最后的最后仍把命运牢牢攥在自己手里,这做法很聪明。然而,如今她放弃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类似于自由的本质,可以对自己的命运负责。让会长做出这样的选择,抚切感到后悔。 尤里对抚切问过和colon一样的问题。那时尤里没有因胜利而自鸣得意,也没有看不起抚切,甚至没有显得无趣。就像在快餐店的柜台询问“您选好点什么了吗?”一样,他笑眯眯地问:“你也想成为市民吗?” 抚切选择把点数留在手里。这恐怕类似于自杀,和希望或打算无关,是想徒劳地死在战场上。现在,这个愿望快要实现了吗?还是完全没希望呢?他没法判断。 这次战斗中,抚切接到的任务是监视一个男人。 月生。过去无可置疑的最强玩家。虽说如今点数已经大幅减少,但仍持有十七万点数。其中六千左右是检索,其余是强化。估计现在还是很难找到谁能赢他。要是白猫得到同样的点数说不定更强,而且尤里的实力肯定也足以让他与现在的月生打个不相上下。但实力相当的也就这两个人,他仍在架见崎的最强玩家中有一席之地。 抚切坐在普普通通的钢管椅子上,望着那个男人。 这里位于旧port的中心,是旅馆地下的停车场,面积大得毫无意义。 不知是在架见崎的什么地方找到的,或者是什么能力造出来的,总之月生待在一个单边有五米左右的笼子里。仔细想想,这可能是第一次见到人被关进笼子。月生没被捆住手脚,但终端被拿走,用不了能力。换句话说,和普通人没区别。 对于这一情况的背景,抚切怎么也无法理解。通常来讲,如果抓住敌对组织的人,不会放着他继续保有点数,而是靠威胁都抢过来。不交出点数就没命。为什么月生没变成那样? 在这个由port改名后的组织,利害关系错综复杂。这次伊甸是和平稳联手对抗世界和平创造部,可能那边提了要求,也可能是伊甸内部与尤里对抗的势力有什么意图。抓到月生的好像是pan,很难想象她会对尤里言听计从。 心不在焉地望着月生时,旁边忽然有人搭话: “要不要跟我探讨一下人生?” 和抚切一样被命令看守月生的男人,马渊。他这个怪人在只有八月的架见崎一直穿着战壕大衣,但感觉很适合这个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马渊轻松地继续说: “你看,广播之类的不是偶尔会有吗?询问别人的烦恼,然后不负责任地说这说那。那种节目,我还挺喜欢的。” 抚切对他看也不看,开口说: “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 “哦,那来听听我的烦恼吧。” “没兴趣。” “我想不起来以前看过的电影叫什么了。主角是个喜欢耍小聪明的小鬼,在故事里被糊涂的强盗抓起来当人质,却反过来把强盗驯得服服帖帖。” 抚切朝他叹了口气。 “这算是探讨人生?” “没错。属于我的人生,要烦恼什么不也随我便吗?” “不管怎么说,我不知道那部电影。” “是吗,真遗憾。其实我问过很多人,但没人能说出正确答案。” “不是你记错了?” “可能吧。本来我也不是对那部电影感兴趣,最开始只不过忽然想起来,就和人说了一下。那天晚上非常闲,当时我正在喝酒,但在场的人谁都不知道。于是我越来越想知道,一有机会就找人问,不知不觉中好像真的开始在意——该说是对这个问题本身有了感情。” “你话真多。” “啊,再听我说一下。我就愁啊,搞不好直到临死前,我心里惦记的还是这部不知道名字的电影。要是我变成有什么留恋的幽灵,可能就站在夜路的电线杆下面一个劲问着并不感兴趣的电影。这也太蠢了吧?” “谁知道。我不相信有幽灵,除非有那种能力。” “这就是个假设。我想说的是会不会明明没兴趣,却到死都拘泥于只因惰性产生的感情。” “无论你发愁什么,还是怎么死,都和我没关系。” “仔细想想,这也像是我一辈子的主题啊。我二十四岁结婚,和对方从高中开始交往的。之后直到来架见崎为止,每天都和那个人一起生活。但我从那时候就在愁,自己是不是其实讨厌她,这是不是单纯由惰性产生的爱情?” “怎么才能让你闭嘴?” “那要不来打个赌?” 打赌。抚切禁不住重复道,朝马渊看去。 他从战壕大衣的口袋里拿出黑皮革封面的记事本,打开后拿出夹在里面的笔。 “现在,这支笔没露出笔尖,按另一头就能让笔尖出来,是随处可见的便宜货。我把它扔到天上,等它转着圈掉下来。到时候笔尖还会缩在里面,但偶尔运气好另一头砸到地上,笔尖就能弹出来。要赌哪边你来选。” 好蠢。 不过,他想赶快让这个男的闭嘴。 “你选哪边?” 马渊说着把笔扔了起来。 抚切有个必胜的能力,叫“777预言者”,可以把未来的自己看到的短短三秒映在左眼中。那段未来会从7秒后、7分钟后、7小时后当中随机出现。 为什么变成这样?抚切暗自咋舌,发动了这项能力。如果抽到7分钟或者7小时后,就很难直接确认笔的情况,但可以间接知道结果。只要给自己定个规则就行了。比如7分钟和7小时后,要是笔尖露出来就看自己的左手,否则看右手。 可是,抚切没有开口。 他用“777预言者”抽到了7分钟,而七分钟后抚切什么也没看到。视野被限制了,不然就是死了。 “顺带一提。” 马渊开口,声音中的热量迅速消失。 “刚才电影那件事,我已经和你说第三次了。” “咔嗒”一声,笔掉在了地上。 马渊那边传来“啪”的一声。 抚切吃了一惊,朝那边看去,同时感到不对劲。 自己明明一直盯着笼子里的月生才对,可视线却像是朝向地面。一直沉默不语的马渊唐突地出声,结果自己立刻朝他看去,没太搞清楚,但视野好像错位了。明明不困,却好像败给睡魔一样脑袋朝下垂了一瞬间,感觉糟透了。 在马渊的手里,拿着黑皮革封面的记事本,刚才的声音好像是因为猛地把记事本合上。他从钢管椅子上起来,俯下身子。抚切这才看到地上掉了支笔。 马渊捡起那支按动式的笔,收回露出的笔尖后夹进记事本。 之后,他朝这边转身。 “走吧。” “嗯?” “我这是一时兴起行善,救你一命。” 完全莫名其妙。但没等抚切开口,先听到了声音。 脚步声——来自通往旅馆的电梯方向。马渊继续说: “我们的职责就是当警报器。如果这儿发生什么异常情况,最先死掉来通知别人。而那个警报已经响了,我们就没必要真的送死。” 马渊朝脚步声的相反方向——能开车到地面的那条路走去。抚切追在他后面问: “等等,我没明白。” “不明白也没事。你这人不彻底弄明白手机的构造就不开机吗?” “别扯——” 别扯开话题。抚切这话还没说完。 通往地面的坡道前方,八月的架见崎阳光耀眼到暴力。有个人背对着那片光站着。 “干啥,小便去啊?” 类人猿。为什么他会来这里。 马渊毫不在意地回答: “啊,替我们看一会儿。” “我不替你们看着,是来抢人的。” “抢谁?” “月生。正好,那家伙也是我的仇人之一。” “是吗,哎,你加油。” 马渊随便留下句话,与类人猿擦身而过。 抚切发动了“777预言者”。情况实在莫名其妙,他想尽可能得到点情报。 这次是抽到了7小时后,接着在本能上对看到的未来产生恐惧,于是追上前面那个穿战壕大衣的家伙,一边跑一边叫道: “类人猿,你要没命的!”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7小时后的抚切知道类人猿死了。那时他盯着的笔记上,用自己的字迹写着这件事。 他回过头,便看到那个圆墩墩的男人背对着这边,轻轻举起一只手。 2 类人猿喜欢华丽地登场。 他不是想吸引敌人注意力给同伴拉扯空间,也不是制造压力挫败对手的战意。和这类小把戏无关,只是为了鼓舞自己。类人猿想在登场时拿爆炸声或者粉尘当主题曲。 在这个意义上来讲,这次准备得不充分,没做任何打算就朝目标走了过来。而且,夸张的爆炸声还被一个外面来的家伙抢走。 ——类人猿。你要没命的。 自己回应抚切惊人的发言时态度很酷,这倒不错,但接着就没了主意。忽然,背后传来“咣啷”一声,回头便看到个怪物。 白猫。她弄出这么大声音可真少见,看来相当心急。 “我说,这还真要没命啊。” 前有月生,后有白猫。简直是怪物大决战。 话虽如此,也不能撤退。检索士已经发来联络,说pan在更前面。要是不趁现在把她按住,想复活龙就特别麻烦。 仔细一看,发现白猫的背后还拖着个多余的物件。香屋步。这组合就看不太懂了。白猫是世创部的,香屋是平稳,按阵营分不可能混到一起。 两人走了过来,白猫精神抖擞,身后的香屋则战战兢兢。 类人猿先出声搭话: “是来杀我的吗?” 白猫在距离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歪头纳闷。 “倒没这打算,你想死吗?” “怎么可能。但刚才有人说我要死,吓了一跳。” “害怕就找地方躲起来。” “这事儿不行啊。我同伴死了,得找pan给他复活。” “是吗,那可真不得了。” “没错是不得了,所以我不想多惹麻烦,你能回去不?” “我只是来看热闹的,不碍你事。” “什么热闹?” “听说是最强的玩家。” 最强。月生? 哎,她不想动手就无所谓了。 “那这么办吧。我不对你动手,你也别对我动手。我的目标就只有pan,其他事都不管。有问题吗?” “现在没有,之后不知道。” “口头的保证而已,不用太往心里去。” 类人猿伸出右手打算握手,但白猫避开他往前走去。 类人猿追到她身旁嘟囔道: “干嘛啊,真没劲。” “我是不太懂握手干什么。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神奇的地方了。看着好像没有任何意义,但实际握手以后,就能在心里留个印象。这个印象呢,在最后的最后能影响人二选一时的决定。” “杀你还是不杀你?” “没错。杀还是不杀。救还是见死不救。背叛还是不背叛。遇到这种两边都差不多的二选一,更能影响人决定的就是那只手的温度,而不是什么复杂的心思。” 可能吧。白猫随便应了一句,但她到头来还是没有握手。 类人猿朝紧跟在白猫身后的香屋问: “那你呢?怎么会在这儿?” 香屋像小动物一样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颤抖地回答: “要确认几件事,另外算是到决胜战了。” “啊?决什么胜?” “这场战斗的胜利。” 他话里的意思,类人猿不是很懂。只听香屋的话是不懂,但没过多久,类似答案的情景便出现在他眼前。 伊甸——原本名叫port的组织,头顶就是其领土上最华丽的高级旅馆。套房里住着站在这个组织——换句话说就是站在架见崎顶点的玩家,令人憧憬。但旅馆地下的停车场气氛冷清。没有车,没有负责接待的服务员,连灯都是临时设置的。 在那块相当昏暗的地方,放着一个笼子,里面关着月生这一怪物。那个男人坐在水泥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说不定是真的睡着了,因为对架见崎感到厌倦。 问题不在于那个男人,而是他旁边的两人。 一个是pan,而另一个是打扮成西部片里面治安官模样的少女。 ——water。 类人猿不禁嘟囔。 “为什么,会在这儿?” 敌对组织的领头,来到我们的大本营。为什么? 她微笑着回答: “因为尤里离开了。我反而意外啊,香屋,为什么你来了?” 那个胆小的少年果然还是躲在白猫身后,头也不露地回答: “还用问吗,你肯定会在这里。” “是吗?” “明显是第一选择,只要不太疑神疑鬼,蛇一定是在这里。” “也是。带白猫小姐过来的意思呢?” “还能让其他什么人站到蛇前面吗?” “这样啊。你都说了?” “基本上。你早就想到了吧?” “不,没想到,果然跟不上你的速度。——原来是这样啊。和白猫小姐到童话世界里去,目的是说悄悄话,让她从战场上消失其实只是附带的效果。” 这两个人的对话完全不知所谓,好像在听风筝讲话一样。总觉得比自己高一个层次。 water朝白猫看去。 “听了香屋的话,有什么感想?” 白猫沉默了许久,那阵不自然的沉默让类人猿毛骨悚然,不由得朝白猫的方向看去。她歪过脑袋。 “没什么感想。” “是没有任何感觉吗?” “不是啊,但怎么说呢,我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办。虽然内容重大,但我做不到什么,也不觉得想做什么。就好像听说地球另一面的孩子们正忍饥挨饿一样。” “这样啊。” “不过嘛,果然我想见一下蛇。” 类人猿听了咋舌。 ——怎么回事,原来不对劲的是我? 还以为只有香屋和water说着莫名其妙的东西,要是白猫也能听懂,那意味着只有类人猿是局外人。不过无所谓了,他知道这时候该怎么掌握主导权。 “咚”,一发射击越过pan的头顶,打中对面的墙。 “麻烦事之后再说行不?龙死了。——你知道对吧?water,是你亲口说的。” “当然,我还记得。” “把pan交出来。不对,原本她就是我们这儿的人,你们赶紧滚蛋。” “为什么?” “想想就明白吧,我心烦,龙是你那边的人杀的。” “可是,至今你也杀过很多人。” “你打算拿这个讲道理?” 类人猿对water的评价还挺高,以前觉得她是唯一能和尤里较量的玩家。可现在看来自己可能想错了,她说的话太过无趣。 现在,类人猿在这儿想讲的道理就只有自身的怒火,和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同样,要是有谁打心底想杀类人猿,也随便他拿枪瞄过来。我才不管呢。就算因为那一枪送命,也和自己的怒火无关,自己只是带着怒火死去。 water看向旁边的pan,嘴上没说话,大概是用眼神问她要怎么办。 pan华丽地无视类人猿,开口道: “香屋君,你果然非常优秀,但有点迟了。” 类人猿的怒火也好,龙复活的希望也罢,那些重要的东西没有一件被她放在眼里,简直就像类人猿根本不在场一样。他已经习惯败北,习惯了事态进展不如意,也习惯了无法取胜,但如此被人无视,已经是多久没有过的事了? pan一只手摸着笼子说: “来吧,该吃饭了。” 在笼子中,月生的手里拿着终端。 意识到这件事后类人猿听到一声巨响,之后他便听不到声音了。 * 香屋真的迟了一步吗? 总觉得不对,这结论不合道理。毕竟他来到了这里。 对香屋步这一存在,toma抱有绝对的信赖。 他在战场上不可能判断失误,不会因无聊的误会而轻易放弃生命。这从根本上与他的定位矛盾。 ——对吧?我的英雄。 那么,香屋就是带着某种意图站在这里,已经预想到目前的情况,还是允许终端被送到月生手上。对此,他有什么打算? 一方面是收集情报,这点很明显。香屋期待蛇的出现,因为想弄清楚其真面目。 但其他的就不懂了。 香屋没必要到这个地方来,只要和以往一样,在安全的地方抱住膝盖发抖就行了。然而,为什么。 toma想不出答案,而情况继续变化。 蛇将会出现,把架见崎搅个天翻地覆。 * “仔细啊,一定要仔细。” 在终端另一头低语的尤里似乎很期待。 “仔细看好了,烟雾镜。只有你在接触架见崎的深渊。” 不用他说也知道。烟雾镜把检索完全对准地下停车场。 关于自身的检索能力,每个检索士都有独特的印象。在烟雾镜的眼里,自己的检索是丝线。又细又长,成千上万的丝线。那些丝线缠上目标,了解其形状。了解性质、状态、本质。但是忽然,她感到那些线像是被拦腰割断一般。具有独特性质的情报爆发出来。 情报的爆炸以笼中的月生为中心,更准确说,几乎都停留在他本身那个尺寸之内。然而烟雾镜却觉得世界完全被改写一般。——蛇,在月生内部,极其特殊的玩家。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这一情报,或许烟雾镜一丁点都没法理解地下停车场里发生的事情。月生被替换成性质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不是人类,不像是架见崎现存的任何数据,而是第一次见到的东西,仿佛是把“零”拧成“无限”的形状,让人无从下手。 那东西高速移动,简直像战场上的白猫。 “蛇必然持有其他类能力。能将其解读的,只有你。” 在过于膨大的情报中,尤里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迟缓而又拖沓。缓慢得要理解其中的意思都让人感到繁琐。 烟雾镜花了很大功夫,终于把丝线缠上那个在架见崎高速移动的异物。 * 白猫的眼睛准确地跟着那东西的行动。 撬开笼子,侧身钻过缝隙,然后朝这边冲来。好快,超过白猫至今在架见崎遇到的所有对手。但。 ——也没到惊人的地步啊。 有十七万p的强化士,理所当然会是这样。不,据说点数里有一部分用在检索上,只看强化的话稍低一些。而白猫只有强化,是十五万三千p左右,不是赢不了的差距。 实际上如果只比较速度,是白猫更快一些。被香屋称作蛇的那个家伙好像盯上了类人猿。本以为是这样,结果想错了。他在眼前忽然改变方向,朝这边逼近。 ——嗯?我是敌人? 搞不懂是怎么分敌我。本以为蛇是类人猿的敌人,也是water的队友,所以白猫自己没打算战斗。总之,她也向蛇迈出一步,握拳朝他肚子挥去。 这时机必定命中。白猫已经预想到命中的场面。蛇要么当场跪在地上,要么朝后跳去化解冲击。或者,对方比想象中更结实,那要么是想抓住自己的手,要么会有反击。但脑海中的想象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猫的拳头扑空了。确信能打中,却失手了。本能发出警报,白猫再向前一步,好把伸出的拳头缩回身体,也是为了尽可能收紧身体,以便应对接下来的冲击。 白猫彻底适应战斗,不曾有过一秒、甚至是万分之一秒的混乱。她只是老实地承认。 蛇并不快,肉体的性能也不高。站在眼前的是和自己点数差不多的强化士,所以那个躲过自己的拳头后逼近的身影清楚地映在眼中。 ——啊,这家伙真强。 纯粹是强大,甚至超过白猫。 不考虑能力,白刃战的技术胜过白猫。他清楚地看着白猫的动作,准确预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非常灵活地运用身体。 所以蛇的身影很漂亮。怎么说呢,就是安定,仿佛严谨的几何学图案。 白猫想再多看看他的动作,于是咬紧牙关。 但,下个瞬间脑袋侧面遭受冲击,白猫随着漂浮感失去意识。 * 月生的肉体,十七万左右的点数,aporia的演算能力,再加上七秒时间。 pan知道,这便是蛇现有的全部资源。而在此期间蛇需要进食。 蛇靠他的能力存在于架见崎。能力名不存在——数据上是“未注册”。根据其效果,蛇始终与月生共用视觉和听觉,且每循环里有总计十二秒可以支配月生的肉体。这个循环开头用了五秒,还剩七秒。 此外,这个没有名字的能力在循环开始时需要支付点数,数额从五千p起步,下个循环加倍,所以蛇需要进食,必须贪婪地吞食其他玩家。 这次,已经为他准备了一张相当不错的餐桌。 白猫大概十五万p,类人猿八万p。虽然杀了以后只能得一半,但赚到十一万五千p也足够了。 pan的视觉没能追上蛇的行动,但回过神时笼子的铁棍已经弯曲,白猫倒下,然后类人猿流血。 这不是战斗。 架见崎中,不存在超越蛇的玩家。 * 事情好像骗人一样,但大概是现实。类人猿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月生的手深深插了进去,没过手腕。 血“哧”地淌了出来。月生想把手拔出去,却被类人猿抓住手腕。 ——你给我按住啊,放开手的话,血不就要喷出来了吗? 嘴上想这么说,但舌头不听使唤。总之类人猿一手抓住月生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脖子。 类人猿有一项能力,名为“野生的法则”,触发条件是对方碰到类人猿。一旦生效,对方和类人猿直接交手时不会受能力影响。哪怕是被100万p的强化士打中,其威力也和普通人挥拳没什么两样。 类人猿抬起头,盯住月生的眼睛。视野模糊让他看不太清,但估计那个方向是眼睛。他憋不住笑了。 “抓、住、你、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在野生的法则影响下,月生没法甩开这只手。准确来说,如果单纯比试力气,那类人猿可不会输,再怎么说也是事关性命。只要月生把手抽走,类人猿便会喷血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眼睛几乎看不见了,痛觉也很模糊,感觉身体莫名散发热气。只有耳朵听得清楚,自己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吵死了。喉咙好像不通畅,感觉被什么异物堵住。 ——不过,我做到了,我的任务就此完成。 类人猿深信不疑。和以往一样,自己打得狼狈不堪,没办法保证毫发无伤,现在也是浑身疮痍。但,这和以往一样,之后同伴能想办法解决。唯独这点,他不曾怀疑。 来啊,龙,把他打飞。风筝,狠狠地捅他一刀。若竹也行,或者是貂熊。大家都值得信赖。他们当然不可能完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但他们一定会来。大家一起打倒可恨的家伙,然后逃跑就完事了。干掉眼前这个敌人。干掉他就够了。 可是,类人猿已经想不起要干掉的是谁,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想不起来。他只是两手用力,一只手抓住手腕,另一只手抓住脖子,睁大看不见东西的眼睛。于是,一张脸清楚地浮现在脑海中。尤里。对了,是尤里,我的敌人。感觉脑子像是酩酊大醉一般,天和地的方向模糊不清。喉咙有点渴了。 但,他笑着说: “我赢了。大家一起赢了。这就是最后的战斗。” 耳边传来若竹被酒泡得嘶哑的嗓音。 “你又来,每次都说是最后。” 完全没错。因为不就是这样吗。哪怕付出再惨痛的代价,在泥巴里打着滚逃命,尊严被随意践踏。 只要最后狠狠给对手来上一下,之后见好就收逃走了事。 ——对吧,尤里。 就算是现在,我也觉得能赢你。 * 眼前发生的事情,让香屋感到意外。 在场所有人肯定都觉得意外吧。 白猫败得毫无悬念。这真是难受——蛇的战斗能力说不定相当于普通成年男性这种希望轻易落空。但这结果并不意外,蛇超越白猫的可能性完全在预料之内。 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事。 类人猿。架见崎里大多数人对他的认识是“原port的no.2”,没有更高的头衔了。对香屋而言,类人猿也就是这个水平。他老练狡诈,意外地有人气,也就是有领导力。虽然是出色的人材,但终归是no.2,不算具有压倒性实力的强者——比如月生、白猫、尤里或是toma。本以为他比不上烟雾镜,目前已经比不上kido了。 然而,那个类人猿限制了蛇的行动。 虽然不知道准确时间,但感觉是三秒左右。如果有三秒,能做些什么?如果是白猫能攻击几次?就算不像她那么突出,换成足够优秀的强化士或射击士呢? 这三秒里,香屋仅仅是看愣了,什么也没做,真是丢人。 ——好厉害。 他视线没有离开身上流血的类人猿,在心中缓缓嘀咕道。 类人猿本来能赢。哪怕他身旁有一个值得信赖的同伴就好了。要是龙没有死,风筝没有倒下就好了。只要不是独自一人,类人猿就已经打赢蛇了。 他无力地瘫倒,血泊扩散得异样迅速。受的伤太重,肯定已经死了。然而有一只手仍然抓住蛇——不,是月生的胳膊。 被月生轻轻解开手指,那只手便落到水泥地上,拍打血泊发出轻微的破裂声。月生低头看着自己被血沾湿的手,或者,可能是低头看着倒下的类人猿。 他缓缓抬起头来。 “这,是我做的?” 蛇的意识已经脱离月生。他肯定是像病毒一样存在于月生体内,可以暂时占有月生的身体,将其支配。而在这期间,月生恐怕会失去意识。 香屋僵在原地不懂,腿害怕得发抖。 但,他硬是开口说: “我来接你了,月生先生。” “真是辛苦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后再解释,能先把终端交给我吗?” 月生少有地显得动摇。对他来说,也没经历过蛇这类事情吧。 他朝这边踏出一步,脚下“啪叽”地踩下血泊。 香屋紧紧合起发抖的双手,仿佛祈祷一般。 3 类人猿死了。 烟雾镜在终端另一头说道。 这完全在预料之内,尤里想过自己听了报告可能会哭。除了尤里以外,其他人肯定根本不觉得他会哭吧。尽管ido死的时候他没有流泪,但还是莫名觉得类人猿死的时候就算自己哭也毫不奇怪。真的。 但,他想错了。眼角里根本没见到泪水。 “哦,谢谢报告。” 他平淡地回答。实际上,心里并不觉得悲伤,也就是隐约感到寂寞,此外,还稍稍有了点干劲。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这就是所谓的动机。 这个时候,尤里仍待在民宅的一间屋子里。见他从餐椅上起身,依坐在沙发上的tally开口说: “您要去哪里?” “差不多该回一趟伊甸了。你也回去吧。” “还真是不紧不慢。” “是吗?类人猿说过,我的时钟总是前进得很快。” 如果流下眼泪,尤里打算把类人猿当朋友看待,多少歪曲些记忆或是感情,说服自己:“仔细想想那家伙人还不错”。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流泪。 那么和以前一样,类人猿不是朋友,称为对手也不太够格,只是有利用价值而已。在尤里枯燥的胜利过程中,他只是个齿轮一样被拼进去的零件之一,为这个职责殉死。 类人猿搭上性命,为尤里换来了微不足道又无聊的情报。利用这一情报,尤里连蛇也能战胜。 “您在考虑什么?” “没什么。只是正好刚准备过丧服,能省些功夫真是太好了。” “但您好像有点难过。” “是吗?可能是挺中意类人猿吧。” 他绝不算优秀。主要是粗枝大叶这点不符合尤里喜好。服装的品味、措辞、刀叉的用法、制定的作战计划等等,尤里都觉得粗糙。但他又是个惹人喜爱的家伙。 ——类人猿,你很美啊。 就算这个世界只由数据组成,他一定也是拼命活着。那丑陋挣扎的模样很美。当人们不满足于蓝天这一现成的美景,开始自己动手画出难看的线条,艺术便就此诞生。类人猿这个男人身上具备类似的一面,愚蠢却又悦目。 心中如此总结后,尤里苦笑了。 ——不,果然不对啊。 自己和他相处的时间还挺长,所以多少产生了感情。肯定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tallyho已经不再开口,不过终端上传出烟雾镜的声音。 “蛇自己的时间还剩下一秒或者两秒。” 尤里叹了口气。 ——说什么呢。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月生朝香屋靠近,面色茫然。 toma看着他的身影。 ——蛇还能行动吗? 如果还能,他在想什么?会如何对待香屋?香屋无疑是蛇的敌人。在架见崎,他是少数知道这个世界真相的人,而且已经决定支持青蛙。蛇会杀死香屋吗? ——当然要杀。 蛇没理由放过香屋,而toma不希望香屋死亡。但,这些都无所谓。原本她就觉得哪怕是蛇也没办法轻易杀死香屋步。那家伙的思维要更加敏锐。 所以,toma一直在思考。 为什么香屋步会来,到这里可是会轻易送命。为什么。一定有理由。 她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答案,只好注视着香屋。他始终颤抖着,恐惧地睁大眼睛,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逃走。 眼看着月生就要走到香屋跟前,她忍不住大喊: “等等——” 快停下,危险。 toma不假思索想出声提醒,但话说到一半断了。 因为月生停下脚步,紧接着他的胳膊飞了出去。 ——啊,原来是这样。 世创部的王牌,白猫。伊甸的王牌,kido。和这两人相比,纯粹看战斗力要稍逊一筹,但平稳之国也有能称为王牌的玩家。 雪彦,平稳的最强玩家,可以用名为“无色透明”的能力潜伏于战场,成为一击必杀的陷阱,在特定的情境下发挥极大作用。他就等在香屋和月生之间,漂亮地挥起刀。原来如此,把他用在这个地方。此外,香屋原来是起这个作用。 toma的想法正是答案。蛇会怎么办?当然要杀香屋,所以香屋留在了这里,把自己当成引诱蛇的诱饵。 无论过程如何,为了囫囵吞下香屋,蛇到最后总会站在香屋面前。在那个瞬间,让雪彦朝他砍去。这计划限定蛇的行动,让雪彦的一击必然命中。看透蛇的动向和杀意,却仍颤抖地留在这里,便是香屋的战斗。 ——不过,我(私「わたし」)还没有输。 香屋打算杀了月生?还是故意瞄准胳膊砍的?虽然不清楚,但还没分出胜负。在场所有人中只有toma和香屋明白,现在是围绕蛇的战斗。 月生飞到半空的手里,握着他的终端。 最先有反应的是香屋。当然如果论身体素质,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慢。尽管如此还是能最先迈步,果然是完全料到了眼前的情况。 随后行动的是toma。她朝空中月生的胳膊射击。为了让终端尽量远离香屋,将其弹飞。 ——蛇。只要确保他在手里,这场战斗就不会输。 必要的是月生的肉体和终端。只要把这两样都拿到手,蛇就能以万全状态战斗。那样一来就算在各片战场上输得再厉害,看最终结果也还是己方占优势。 雪彦对飞出去的终端做出反应。toma的确看到他蹬开地面,但被月生——不,是被蛇拦住。剩下一到两秒。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蛇抓住雪彦的手,扔起来砸在脚下的水泥地上。 终端“当”地一声撞上墙壁弹开。 香屋朝那边跑去。 我(私「わたし」)—— 必须朝他射击。没错,当然没错。在我(私「わたし」)和香屋参加的这场游戏中,没理由不向他开枪。但toma花了点时间才下定决心,而旁边的pan先跑了出去。 toma相信自己的职责,朝香屋射击。准确来说,是自认为扣下了扳机,但射击没有发动。 烟雾镜。作为检索士,她比不上ido,但在辅助士这个本行上做到了极致。这个时候,toma理解到她明确站在了“另一边”。 香屋和pan,两人朝掉在地上的终端跑去。距离上是香屋更近,但速度完全比不上pan。pan多少能用一点强化,她渐渐追上香屋。就在这时。 香屋忽然转身,朝pan伸出手,一束光笔直从他手中射出。 toma忍不住笑了。——事到如今,还拿出这种东西。 香屋用了靠秋穗的能力加工过的圆环,只有射出光线的效果,明显是唬人,但使用的时机简直完美。pan吃了一惊立刻想躲开,但收不住惯性,乱了架势一屁股坐在地上。 toma轻轻吸一口气,俯瞰战场。 类人猿。完全死亡。白猫。还有气,但失去意识。pan,坐在地上混乱不堪。蛇。已经用光能力的时间,没法从月生内侧出来。月生。不知道是经过怎样的思考,但大概多少理解了自身所处的情况,挡在香屋和pan之间。雪彦。受到蛇的攻击后站不稳,但还是把目标定为白猫朝这边靠近。然后,是香屋。他捡起月生的终端,用依然胆怯的眼神看了过来。 ——输了。 唉,已经毫无办法。要是再多犹豫一瞬间,月生就可能杀死pan,雪彦也可能杀死白猫。toma决定撤退。 出千。pan和月生,还有toma自身已经为发动这一能力而做好标记。首先把pan送到世创部的领土,接着,toma来到白猫面前。 紧接着,背后一阵剧痛,是被雪彦从身后砍中。toma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才把自己当作盾牌护住白猫,没法躲开,于是被砍中之后立即给自己恢复。——十字架。这样,这一能力只剩下一次。 她毫不迟疑地给白猫加上标记,紧接着,用最后的十字架强行让白猫恢复意识,然后出千,把她也送回世创部的领土。 做这些期间,雪彦再次挥刀,这次砍中toma的肩膀。 ——好疼啊。 真的。威胁生命的疼痛。肉体发觉接近死亡时拼命响起警报。即便这里是只由数据构筑的世界,还是和真正的生命一样感到疼痛。 toma咬紧牙关,使用出千。连续两次,把月生和自己送到世创部。 恢复意识的白猫已经在那边,不难控制失去一条胳膊的月生吧。 蛇的肉体到手,但终端被抢走。在拿回那台终端前,蛇没法上战场,这场战斗是我(私「わたし」)输了。 ——那么,开始处理战败后的事情吧。 toma笑了,在心中小声说道。 * 用检索眺望着数据化的架见崎,蛇的痕迹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但烟雾镜的仍因为余韵而颤抖。 ——蛇。 那是什么东西。 至今从没接触过如此膨大且性质奇特的数据,简直像同时窥探几十、几百人的思维。不,这么说也不对。蛇更没有人情味。就像打探有一百只耳朵和一千只眼睛的活物时,发现唯独心脏部位是个空洞。就是这种古怪的东西。 烟雾镜深爱强大的东西,爱得想要毁掉。但对于蛇,她提不起这个心情,只觉得恐惧。 在她畏惧蛇的存在时,战况已经沉静了许多。伊甸回到伊甸的领土,世创部回到世创部的领土,纷纷退了回去。 简直像是战斗已经结束一样,但从开战算起,才刚过去两小时出头。三天这个交战期,对现在的架见崎来说太长了。如果都是弱小的军团,花时间进行大规模战斗还有意义,但只让部分持有高额点数的精英上战场,很难变成持久战。 ——还打算继续打吗? 在water手里,还剩多少牌?bj,醉京,nickel以及pan的背叛,对伊甸来说损失惨重。可世创部出其不意的攻击悉数失败。bj和醉京死亡,nickel再次被伊甸抓住。 接下来是消耗战——双方只能不断把战斗力派向战场互相磨耗。water愿意拼个你死我活吗? 回顾起来,她的行动具有连贯性。首先在刚开战时先手攻击,让败退的人员把这边的战斗力引到世创部,再独自闯进空荡荡的伊甸和pan汇合。最后,是强行夺走月生——蛇。 她的计划,恐怕是在合适的时机让“叛徒”给伊甸制造麻烦,最终目标在于获得月生。而这个计划成功了一半。世创部获得月生,但没能得到他的终端。为了那台从手上溜走的终端,water会继续战斗吗? 烟雾镜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下一口苹果西打。碳酸几乎都都跑掉了。正当她把杯子放回桌上时,房门被打开。 尤里?不对,他要回来还太早。 朝那边看去,发现是个穿战壕大衣的男人。马渊。 什么事?烟雾镜正要发问,但嘴上没发出声音。 马渊正把笔尖对准这边。 尖锐的玻璃声响起,让她脖颈一凉。 闻声看去,装苹果西打的玻璃杯倒了,好像没碎。 烟雾镜混乱了片刻,但意识到马渊站在门口,便明白了情况。 “你偷走了是吧?” “嗯。不过,我没有敌对的意思。” “真是相当没礼貌。” “说明你就是如此特别呀,烟雾镜。尤里说过,对你的调查决不能松懈。” 说着,马渊合上手里的黑色皮革记事本。 烟雾镜脸上露出怒火,但暗自感到满足。尽管脑子里的内容多少暴露了一些,但既然是被警惕,就比被小看要强得多。 “我的记忆,能让我看吗?” “肯定能吧。” 请向尤里申请。马渊答道。 4 三明治的表面干了,但还是相当好吃。 味道温和又浓郁的火腿,颇具风味的黄油,微微有些刺激的芥末。用玻璃杯里的苹果西打把这些东西冲进肚子,香屋皱起眉头。能做的都做了,就得到这个结果吗?他微微感到失望。 toma把月生带走后,过了三十分钟左右。香屋坐在旅馆套房的桌前,坐在对面的尤里面露苦笑。 “你好像相当不满呀,香屋君。” “果然这游戏对世创部太有利了。” 战斗开始前,世创部和平稳之间有压倒性的差距。香屋本打算一口气把差距追平,但果然没能顺利。 尤里歪过脑袋。 “要是看点数,首先是伊甸最高,接着是平稳,最后才是世创部。” “我也好water也好,都不是从这个角度看架见崎的。” 架见崎的大多数人——并非各组织的领导或是干部,而是非常普通地生活在架见崎的人们。在他们看来,选择哪个组织更安全,自己更容易生存下去。从这个角度来看,世创部便很突出了。 “这次战斗中,受害者是类人猿、龙、bj、醉京。全员都是伊甸的重要人材。” “但其实有一半是世创部的。” “事实如何无关紧要,问题是旁人怎么看。” 伊甸向世创部宣战。但开战后一看,伊甸的人员接连叛变到世创部去,本该是队友的成员互相残杀,而世创部几乎毫发无伤。这便是旁人眼中的战况。 ——至少,要是类人猿能活下来就好了。 和尤里不同,他是伊甸另一个意义上的象征。缺少了他,旁人对伊甸的看法会有很大变化。如果类人猿还活着那便是“伊甸制裁了叛徒”,但他的死让世创部的胜利不可动摇。 尤里微微点头。 “但伊甸也实现了本来的目的。bj、醉京死亡,而且判明pan和nickel是叛徒。烟雾镜决定站在我这边是好消息。目前,我们还是有压倒性的战斗力。” “真的?如果白猫小姐和您打,结果会怎么样?” “如果不出意外,基本上不相上下,我稍微有优势吧。如果有nickel的‘例外消去’那当然是白猫赢,而有烟雾镜来辅助我就能碾压。” “那如果对面再加上月生先生——也就是蛇呢?” “要看用法了,不过我输的可能性很小。” “为什么?” “月生的终端在这边” “绝对不可能被抢走?” “不如说月生估计要死。” 尤里从口袋里拿出黑皮革封面的记事本,举到脸旁边说: “这上面,写着烟雾镜对蛇进行检索的结果。虽然其他东西也写了不少,但主要的情报就是蛇了。” “知道了吗?” “蛇会感染。” 感染。香屋重复道。 “那是什么意思?” “寄居的宿主被杀时,蛇会移动到杀死宿主的人身上。也就是说,蛇不会因为他杀而消失。” “原来如此。那water会杀死月生先生?” “如果是我就不会犹豫。比起抢回月生的终端,让其他人杀死他成为宿主更省事。如果只看考虑蛇的战斗力,给他白猫的肉体是最合适的,但要考虑大局有点浪费,白猫更适合继续当白猫来用。那么可选的就是黑猫,nick,或者太刀町。如果是我,会在这几个人里选。” toma会杀月生吗? pan已经去了世创部。她的“continue”可以复活死者,所以就算杀死月生让蛇移动到其他玩家体内,也能再把月生复活。但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选择这个方法。“continue”的使用次数只有一次,这个循环可能给bj或者醉京用。 有没有可能不走这些流程,单纯把月生杀死?感觉这不是toma的风格。但说到底,站在蛇那边就已经不像她的风格了。 正当他烦恼不已时,尤里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不管怎样,蛇很脆弱,不是什么严重的威胁。” “明明他比白猫小姐还强?” “再强,弱点也显而易见。要对付蛇,架见崎已经有了两张鬼牌。” 其中一张不言而喻。 nickel的“例外消去”。肉体死亡后,蛇靠某种其他类能力继续留在架见崎,恐怕只要进入“例外消去”的有效范围内就会死亡。这点已经事先想到,所以尤里才会优先保证把nickel攥在手里。但。 “除了nickel,还有谁能轻易赢过蛇吗?” “有。” “是谁?” “我啊。” 尤里游刃有余地露出笑容,继续说: “具体原因就不特意解释了,但我的能力可以单方面压制蛇,基本能保证胜利。只要不出什么严重的差错。” 虽然不知道详细内容,但既然尤里这么说应该没错。那么,对于蛇可能是己方有很大优势 香屋稍稍低头,一边思考一边回答: “明白了。如果看战斗力,伊甸还是超过世创部。之后只要小心谨慎地接连获胜,或许最后大家都会选择这边,而不是世创部。” “你相当在意那些普通人呀。” “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water在意。” 那家伙恐怕会把精力集中在这一点上。 但稀奇的是,尤里似乎没能理解。 “在这个被能力支配的架见崎,煽动没有力量的人有什么用?” 这还用问。 “和平地解决问题啊。” 随君主制之后而来的,是民主制。而民主制中人数才代表实力。并非由一名强者主宰,而是少数服从多数的世界。虽然不是说永远能让社会选择正确的道路,但能让大多数人服气。 “不过嘛,目前为时尚早。我觉得water不会很快就打出这张牌。” 至少战场上的结果和香屋当初的打算一样,赢得漂亮。预料之外的牺牲者有类人猿和龙两人,其他方面进展顺利。所以toma应该也没法轻易推行计划。在架见崎的普通人看来,目前仍觉得伊甸比世创部更庞大才对,那家伙肯定还要继续辛苦地召集同伴。 香屋如此预料。 然后,他久违地彻底失算了。 序章 1 这天夜里——二十六日。 在平稳之国根据地,秋穗栞和香屋步一同待在那座教堂的一间屋子里。作为莉莉的代言者,秋穗基本被强制要求生活在教堂,所以两人要谈什么事情时需要香屋过来。现在分给代言者的屋子里摆着一张质量不错的猫脚沙发,秋穗就坐在那张沙发上,桌子对面是香屋。 一开始,两人理所当然地商量起平稳之国与世界和平创造部的餐会。餐会预定在月末举办,三十一日正午toma过来,与莉莉共进午餐,秋穗也会作为代言者一同参加。 对于toma来访,香屋觉得来不来都无所谓——或者说希望她别来,可是又没法阻止。先不提组织层面如何如何,首先这次是莉莉要和她的朋友一起吃午饭。 但对于做法,香屋似乎相当不满。 在架见崎,不同组织的人想会面时比较麻烦。前往别人的领土时,只有对方能使用能力,所以必须小心谨慎地准备会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过去平稳和port曾准备了一家饭店,在那里可以保证双方坐在桌上的同时又各自待在自己的领土内。就是说边境线从饭店的桌子正中间穿过,两边的能力都碰不到对方。可是平稳和世创部之间还没有这种方便的设施,于是打算采用更老的方法。 那便是双方进入交战状态,以此避免单独对一方有利。在架见崎,这是标准的做法,通常要先让双方保持基本上同等的战斗力,但世创部没将组织分成多个部队,所有人都属于同一个公会,要达到和他们同等的战斗力,就需要平稳的所有公会——本部加上所有部队与世创部进入交战状态。 香屋担心的,就是这个“公会间的交战状态”。世创部可能动什么手脚,平稳这边也未必老老实实。不如说在香屋看来,simon有什么动作的可能性相当大。 对此秋穗意见相同,目前toma的防备能力暂时下降,是个突破口。因为在五天前的战斗中,她持有的两项棘手的能力——“出千”和“十字架”都用光了次数。出千是可以瞬间移动的能力,十字架则是很强的恢复能力。toma能在战场上随心所欲地到处逛,就是因为有这两项能力。可要等到下一次循环时使用次数才会恢复,在那之前就缺少这两枚盾牌的保护。反过来说,toma明知道自己现在有弱点,却还是到访平稳,果然除了和莉莉吃饭以外还有更多打算,不然就说不通。因此关于这次午餐,自己必须仔细和香屋商量。秋穗是这么考虑的。 可是香屋早早结束和午餐有关的话题。他莫名难堪似地打探着这边的脸色,开口说: “秋穗你为什么是biscuit派?” 听到这个唐突的问题,秋穗禁不住笑了。可是看到他在沙发上不愉快地皱着眉头,便明白这似乎不只是简单的闲聊。 秋穗和香屋,还有toma。三个人所信奉的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香屋和toma是water派,但秋穗自认为是biscuit派。 “认真回答比较好吗?” 听到秋穗确认,香屋暧昧地点头。 “嗯。大概吧。” “大概?” “我苦恼了很久,现在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到底什么意思?” 她嘟囔道,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循环开头,香屋曾经消失,不知去了哪里。时间大概有两天半,而且一直没告诉秋穗他当时的去向。将来打算说,但现在还不行——秋穗隐约有这个感觉。 ——那什么时候会告诉我呢? 对秋穗的问题,香屋曾经回答。 ——大概,要等我再多了解你一些吧。 现在就是当时对话的后续。和理论无关,秋穗靠着与他自幼相识的直觉明白了这点。 所以,秋穗决定认真回答——为什么我是biscuit派。 “因为你是water派啊。” 或许,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所以其实不需要补充什么。秋穗只想粗暴地总结一句“其他的你自己想去吧”。可是香屋歪过头,那表情完全不可靠,反而显得怯懦。 “这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秋穗开口补充: “因为两个想法相同的人组成搭档也没有意义吧?” “这倒没错,但现在说的是这回事吗?” “就是这回事。你喜欢water对吧?” “当然了。” “water派也喜欢biscuit吧?” “是啊。” “但是我稍微有一点讨厌biscuit,所以是biscuit派。” 香屋的表情中明显出现混乱。眼前的少年因为自己的话而混乱,真是愉快。她非常愉快,心情舒畅。 所以秋穗少有地、真的是少有地提示香屋: “我们没有互相理解,只不过是信赖罢了。” 这话出自他们喜爱的动画中值得纪念的第一集:《water与biscuit》。那是作品中登场的water所说的台词。 秋穗不太喜欢引用自己喜爱的作品,总觉得难为情,而且很土气。不过现在心情好,所以配合一下香屋。 ——大概,要等我再多了解你一些吧。 要回答那句不像香屋风格的话,就只有这句台词。 ——我们没有互相理解,只不过是信赖罢了。 香屋笑了,那笑容与其说满足,不如说是高兴,更准确来说似乎是安心。然后他继续说出water的台词: “所谓结伴而行,就是这么回事。” “water总是很帅气呀,无论胜败。就连到处逃跑的时候都一样。” “嗯。” “虽然不知道你在苦恼什么,但如果是water,一定不会对biscuit有所隐瞒。” “是啊,毕竟biscuit很强。” “比我还强?” 香屋似乎对这个疑问感到意外,他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 秋穗爱着那部动画中登场的少女biscuit。但,又有一点讨厌。因为biscuit太过坚强,或者说太过软弱了。这二者看似矛盾,其实意味着同一件事:biscuit在自立的同时又拘泥于自立。 作品中,她的形象大多赏心悦目,但也有时也让人觉得“是不是有点别扭?”在某种关系中,比起隐瞒自己的软弱,坦率地表现出来才更强,也更有好处。比如biscuit和water那样的关系。或者说,像秋穗和香屋这样的关系。 聪明的biscuit本该明白这点,可一旦面对water,便会固执意气,隐瞒自己的软弱。秋穗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真的非常感同身受,但如果是秋穗自己,会考虑得更进一步。只要愿意,她便能巧妙地让香屋看到自己的软弱之处。 正如秋穗的问题让香屋意外一样,香屋的回答也同样让秋穗感到意外。 “说起来,我没考虑过你是强还是弱啊。” “哦?为什么?” “为什么呢。比如啊,如果我说要保护toma,只能算是开玩笑对吧?” 倒也不是。 toma对香屋的依存性太强,所以才固执意气,唯独不会对香屋展现自己的软弱之处。简直,就像biscuit那样。所以虽然香屋误会了,但其实toma她也和普通人一样软弱——至少有那样非常软弱的一面。 但如果谈起这种“toma论”一类内容,让对话的主题迷失方向又很麻烦,于是秋穗适当点头。光是看到她点头似乎就让香屋感到满足,他继续说: “但是啊,仔细一想,说不定我是觉得自己能保护你。” “不是挺好,尽力保护我啊。” “是吗?从客观角度来看,我处在被你保护的立场上。” “你觉得我能做到什么?” “咦?你不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 对秋穗而言,香屋或者toma是需要仰望的存在。如果因为什么事情要和他们对抗,自己没有胜算,况且从一开始也不会有对抗的念头。 但秋穗也并不是觉得自己毫无价值。多数事情做起来都得心应手。不如说只要是自己觉得能做到的事,那么几乎都毫无疑问能够做到,做不到的事情则是一开始就明白,所以自己应该是个相当好用的棋子。 但香屋没有提及这类事务性的能力。对他而言,现在说的想必是更加具体的内容。 “前几天,类人猿死了。死在我眼前。” “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当时我没有太慌张,比预想中冷静。安土那时候还更害怕。” “也是,这两件事你参与的方式也不一样。” 安土几乎算是香屋杀的。实际上最后扣下扳机的是kido,负责瞄准的是藤永,但条件是由香屋准备。因为香屋的计划和杀意,安土死了。 香屋继续说: “这是异常情况啊。如果我还正常,类人猿死的时候本该更受打击,不该习惯人变成尸体。” 会一脸认真地说出这种话,果然香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事到如今,还有这种想法。在架见崎的玩家们互相厮杀期间,尽情发挥自己的特性,却仍然相信内心能保持正常,所以思维的根基就不正常。 香屋大概是以结论的形式说: “那时如果你在身旁,类人猿的死应该会让我更加痛苦。然后我会放下心来,逃离战场,害怕得浑身发抖。一定是这样。” 这个嘛,嗯,在秋穗听来,觉得非常愉快。 “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嗯。非常重要。” “所以呢?” “大概,我从根本上就错了。既然打算让你好好保护,隐瞒事实就完全是白费力气。” “我还想被人保护呢。” “这我不管。秋穗。无论你还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嗯?秋穗歪头纳闷。 感觉香屋说了什么非常让人不安的话。 “对话的方向,是不是有点怪?” “是吗?哪里怪?” “问我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怪。你忽然就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了吧?” “所以我前面不是长篇大论地解释了吗,就是为了不用再顾虑啊。” “有可能是这样,但完全不够吧。——不是人类?” 再次说出口,还是完全不理解。 但香屋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前段时间,我和toma去了‘现实’。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把什么叫做现实,但这方面你自己感受吧。总结起来,我和你来架见崎之前的世界也不是现实,而是由性能很强的计算机——名叫aporia——演算出的架空世界。我们从最开始就只存在于数据当中。” “都说了别突然概括得这么随便啊。” 听了香屋的话,自己并没有受到打击。或者说,现在的理解还不足以让自己受打击,总觉得现在还事不关己。 不过,心里莫名无法平静。比方说去剧场看戏,就坐不久后观众席的灯光熄灭,背景音乐的音量逐渐增加,尽情炒热气氛,眼看幕布就要被拉开时,背景音乐忽然渐弱消失。现在心里就是那种感觉,仿佛被抛到空中一样,令人不安。 或许这份感情早晚会带上具体的形状。秋穗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形状,但感情本身已经带着确切的重量留在胸口。目前她还只有这个预感——目前风平浪静,但早晚会带来混乱。 而香屋则带着莫名畅快的表情继续说: “本来还担心要是说了这种事情,就算是你也会受伤,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什么可愁的?你说得没错,如果是water,就不会对biscuit有什么隐瞒。” 不对。你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但这种自顾自的想法让我头疼。真希望这段对话还没发生过。不是说让他瞒到最后,而是希望说的时候更考虑我的感受。 “然后说到蛇——” 见香屋要继续说下去,秋穗摆摆手打断他。 “等等,我还没处理好。” “ok——五分钟左右?” “不知道要多久。至少来紧紧抱住我。” “是可以,不过有意义吗?” “意义等之后再考虑。反正先用你能想到的最大限度来关心我。” “真难啊。要不准备一份蛋糕?” “不是说这个——不,蛋糕也要。” 蛋糕确实想要,不是切下的一片而是圆形的一整块。此外还要给我泡一份浓浓的格雷伯爵茶。 香屋从沙发上起身,大概是打算按秋穗的要求来抱住她,秋穗也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可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秋穗轻声叹了口气,说:“请进。” 门被打开,来者是负责照料莉莉的人员之一。这名女性戴着眼镜,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她负责准备莉莉的一日三餐,也会给秋穗送饭。 “打扰了。晚饭准备好了。” 她推着推车走进屋子,上面放着两人份的饭菜。 “谢谢您。放在那边吧。” “好的,那么我告辞了。” 她说着正要低头离开,却被香屋叫住。 “等等,有蛋糕吗?” 负责做饭的女性停下脚步,露出为难的苦笑。 “如果冷冻食品也可以的话就有。现在这个时期没有生鲜食品。” “那个蛋糕,如果想要能拿到吗?” “如果圣骑士和代言者有需要,这点小事是没问题。” 在平稳之国,各部队的会长被称为圣骑士。但秋穗和香屋都不喜欢这个称呼,所以平时根本不会用。 “那抱歉,麻烦您准备了。” 听了香屋的话,她再次低头致意,然后离开房间。 香屋刚才已经起身,于是直接推动留在屋子里的推车,送到秋穗面前的桌边。 “生活上真受关照啊。” “没错。代言者很受重视的。” 这方面的规则,恐怕还和simon在背地里掌权时一样吧。三餐有人送来,床也被打扫得干净整洁,拿出换下的衣服便有人洗过后送回来。如果不考虑诸多不安就很舒适,像生活在服务周到的酒店里一样。 “要抱住你吗?” 香屋问道。 “等吃过饭。” 秋穗答道。突然被人打断,总觉得莫名难为情,而且刚送来的饭凉了也很可惜。 今晚是玉米汤,米饭,还有用了加热过的各色蔬菜做的汉堡排。菜式像模像样,但恐怕大半用的是冷冻食品或是袋装的半成品。目前离循环结束还剩几天,就算是平稳之国,除了极少数特权阶级以外,其他成员都是靠方便面生活。 香屋把两人的饭摆到桌上,给秋穗的杯子倒上水后在她对面坐下,看来是在按秋穗的意思尽可能表示体贴。 秋穗和香屋一同合掌说:“我开动了。”等心情稍稍镇静下来,她再次思考。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和我说这话,真让人为难。况且人类是怎么回事。不是人类又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过嘛,既然自己因为这种事闷闷不乐,就说明精神上的确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是,现在也不知道要如何镇定下来。都怪香屋,解释得太笼统了。 总之秋穗先把玉米汤送到嘴边。——好喝。里面似乎稍稍藏了一点复杂的风味。负责给莉莉做饭的人做事细致,估计不是单纯把罐装的玉米汤加热。 玉米汤的味道让秋穗满足,但对面的香屋喝了口汤后忽然吐了出来。 “真不卫生。烫到嘴了?” “这什么味道,好怪。” 香屋说着跑进盥洗室,估计是想到被下毒的可能性,于是立刻去漱口了。 ——simon要毒死我们? 不是不可能。在simon看来,秋穗和香屋的确碍事,但目前应该还有利用价值。这么简单就决定杀死,感觉也不合道理。 带着苦恼,秋穗从自己那份米饭上盛起一勺,放到鼻子边。 “确实有点奇怪的味道。好像有一点甜。” “是吧?很危险啊。” “这是什么来着——哦哦对。” 秋穗把米饭送进嘴里。虽然香屋大叫“别吃啊!”不过应该没问题。 她知道这个味道。 “是肉桂。” “肉桂?” “说起来,前段时间也有过类似的事情。” 记得是在莉莉的房间,秋穗吃了茶点里的金砖蛋糕,那时候也吃出了肉桂的味道。仔细一想,玉米汤里那股不可思议的风味说不定同样是肉桂。 可是,为什么?莉莉喜爱肉桂,于是负责做饭的人到处乱用?可是连米饭里都加肉桂是不是太过分了? 香屋回到对面的位置坐下,一脸认真地盯着桌上的饭菜。“肉桂。”他小声嘟囔道。 “我觉得吃了也没事,你很在意吗?” “在意,非常在意。让检索士查一下这些食物。” “肉桂味的毒?” “有可能,不过说不定是更危险的东西,就是说,比我们的命被盯上还危险。” 虽然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都是常有的事了。香屋步这人就是时时刻刻对一切都感到害怕。 对秋穗来说,重点不在于此。 “刚刚才和我说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区区肉桂就别发愁了。” 不管怎么想,首先要考虑的都是拥抱和蛋糕吧? 可是香屋的脑子似乎只放得下肉桂了。 “有可能没时间了,我想保证效率。检索士调查食材期间,我先向你解释aporia和蛇的事情。” 秋穗叹了口气。这个蠢货,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下讲效率是最没效率的吗? 她无奈地配合香屋的思考。 “用平稳自己的检索士可以吗?” 平稳的检索士受simon控制。如果香屋想到的威胁和simon的企图有关,就必须找其他组织的检索士。那相当麻烦,但世创部和伊甸里面姑且都有人负责和这边联系,所以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香屋不住地用食指敲着桌子,嘴上回答: “首先找simon派的检索士就可以。不过,光是这顿饭还不够。要检索目前平稳的所有食材——最好是整个架见崎的食材。” 接着,他烦躁地嘟囔道:“这做法,不是你的风格吧?” ——他说的“你”,究竟是指谁? 答案不用多想。 让香屋用到这种措辞的,秋穗只能想到toma。 2 第二天——二十七日。 这天一早,toma收到来自伊甸的联络。 内容是尤里对toma提出某项交易的回答。伊甸从世创部手里得到月生,代价是交出自己领土的九成。 这种交易,本来不可能成立。月生的价值远超过伊甸的九成领土。当然有领土也是再好不过,但绝对必要的也就是食物。只要能确保最低限度的食物,其他东西就完全没法比不上能熟练运用七十万点数的月生。不如说只要有月生,就可以再靠暴力手段随心所欲地夺回领土。 ——所以我们提出这种建议,自然会被怀疑。 尽管如此,尤里还是会接受吧。toma是这么考虑的。 toma不愿意和尤里勾心斗角,因为完全不觉得自己能赢。但为了压制香屋,现在多少要冒一点险才行。而且,要想打出一张连尤里也没法彻底看透的牌,toma就只能拿出月生。 月生是传说中的强化士,但现在他身上的价值不止如此,还有寄居在他体内的蛇。所以在尤里看来,应该是“世创部打算把蛇送到伊甸”。就算他不确定,也会如此怀疑。 面对蛇这一剂剧毒,尤里会伸出手,还是会避开?虽然无法看透他的思维,但预想中尤里会选择“伸出手”。因为toma觉得尤里说不定能想到什么超出她预想的计划,找到连蛇都能控制的方法。与其把威胁赶走,不如放在手边更好。如果是尤里便会如此思考。 实际上,尤里的回答和toma想象中一样。不,某种意义上来说超出了toma的想象。 ——感谢你美妙的建议,那么现在立刻交换吧。 “立刻”。好快,都没有空闲去研究他的意图。明明是己方提出交涉,对方却要掌握主导权。 “伊甸向这个公会宣战了。” 名叫pan的少女说道,这话本来用不着特地说出口。 眼下,她和toma正待在原本三色猫帝国根据地那所学校,两人面对面坐在校长室里接待用的沙发上。 toma的终端上也收到了来自伊甸的宣战布告。现在是上午七点四十分——两小时后,九点四十分将会开战。 “不会发生战斗。进入交战状态只是为了交接领土。对方投降,我(俺「おれ」)们得到新的领土。今晚能睡在在高级酒店的大床上。” “真的要交出蛇吗?” “还在犹豫。” 原本,toma打算把体内带着蛇的月生送到尤里手上。可是在循环结束前把蛇送出去,果然有些害怕。 蛇有这样一项能力: 【能力名/未注册 1000p】 这一能力会在使用者被其他玩家杀害时生效。 生效后,使用者与杀害自己的玩家共享视觉和听觉。 另外在每个循环,使用者共有十二秒时间可以取代杀害自己的玩家,把对方的肉体当成“使用者自身”来使用。此状态称为“支配”。支配期间获得的点数归能力使用者所有。 发动此能力后,使用者每次循环开始时需支付点数。初始支付数额为5000p,每循环翻倍。如果无法继续支付,此能力将失效,使用者从架见崎彻底消失。 此能力可进行如下扩张: 支配时间延长(1秒):100p 也就是说一个循环里,蛇只有十二秒可以“支配”月生的肉体。 但在这个循环,那十二秒已经被用光。真的可以把毫无防备的蛇交给尤里吗? toma翘着二郎腿继续说: “如果我(俺「おれ」)是尤里,就不会动手除掉蛇。他不可能做得出这种判断。” 恐怕尤里已经听香屋说过架见崎的真相——不只是架见崎,就连自己至今相信的“现实”都是靠aporia演算的虚构世界。 在这种情况下,尤里不可能轻易让蛇消失。因为蛇甚至可以说是aporia本身,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来源,而且尤里拥有洗脑能力。虽然不清楚能力的详细内容,但正常来想,尤里应该想给蛇洗脑来得到情报。 而且,如果把蛇送到尤里手上,他便会从内部毁灭伊甸吧。蛇肯定能彻底看透尤里的打算,并且比他技高一筹。——心里如此想着,toma说出忽然产生的疑问: “pan,蛇到底是什么?” pan喝了口瓶装的奶茶,随便应道: “你不是知道吗?是以再现你父亲为目标做出的ai。” “不对。如果真的是再现,就赢不了白猫小姐。” 类人猿阵亡的那场战斗中,蛇支配月生的身体,打赢了点数几乎相同的白猫。严格来说,月生在强化上的点数稍高一点,但一个研究人员能在肉搏战中打赢白猫可不正常。 “蛇可以说是再现了我(私「わたし」)的父亲,但肯定不仅仅如此。” 听了toma的话,pan露出的笑容令人感到恶意。 “刚刚你说了‘我(私「わたし」)’?” “这无所谓吧?” toma在架见崎——也就是作为water的时候,用“我(俺「おれ」)”作为第一人称,最多是和香屋或是秋穗说话时例外。不过可能是因为提到了父亲——冬间诚,她禁不住说出了“我(私「わたし」)”。这让她有点难为情。 pan对toma的回答意外地认真。 “蛇和青蛙的设计思想完全不同。对青蛙的期待是能再现冬间诚的人格,但对蛇则并非如此,是希望蛇能够实现和冬间诚相同的思维,并做出相同判断。” “就是说,交谈时更像我(俺「おれ」)父亲的是青蛙,而考试之类的时候会写出相同答案的则是蛇?” “我(俺「おれ」)?” “别揪着那儿不放。”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蛇有多像冬间诚,因为没办法测试。不过你是不是太小看自己的父亲了?身为aporia的开发者,在aporia里最强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听了pan得意的口气,toma随便应了句:“有可能吧。” 不管怎么说,蛇的确异常优秀。身体能力超过白猫,而且头脑聪明得恐怕能看透尤里的一切打算。 外面传来敲门声。大概是有人因为被伊甸宣战而吃惊,于是来向toma询问下一步的指示。 pan开口说: “这个组织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蛇。” toma起身,转向房门回答她: “我想也是。不过是对你来说。” “你呢?” “回答很复杂。不过,现在没时间用语言描述。” 虽说是和平交涉的一环,但毕竟是被伊甸宣战,难保不会遇到偷袭——或者说有可能在toma和尤里预料之外出现什么人失去控制,结果真的发生战斗。 ——我必须害怕未来才行。 就像香屋步一样。 就算没法警惕一切,也要尽可能提高警惕。 * 在平稳之国看来,这次交战完全莫名其妙。 伊甸唐突地向世创部宣战,随后在倒计时期间,伊甸内部出现高额点数变动。不仅市民,连战斗人员的点数也被征收,随后点数流向极少一部分精锐。和大量搜集人员的世创部做法完全相反——简直是将组织里的大部分人员都放弃一样,于是精简而又强大的战斗集团诞生了。 接到这一报告后,香屋起初想象到的是大规模战斗,觉得伊甸可能真的打算全力摧毁世创部。可是,如果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尤里打算放弃大半个伊甸。 那这明显是toma的意图。关于那股“肉桂香味”是什么,香屋已经得到检索结果的报告。 关于米饭中的肉桂味道,能力非常廉价,效果又非常单纯,只是给对象物品加入少许肉桂风味而已,没有其他特征。仅仅如此,对于平稳便意味着绝望。 虽然不知有过怎样的交涉,但如果尤里向世创部交出大半个伊甸,那无疑是肉桂计划的最后一步。 ——要联系尤里吗? 要不要交换情报,再次和他联手?——不,恐怕没有意义。尤里可能不会在乎肉桂的效果,因为其效果是折磨平稳,尤里不会有任何损失。 香屋咬起拇指的指甲。 下个循环必将发生的问题,平稳能熬过去吗? ——别被她牵着鼻子走。 香屋提醒自己。 不能配合toma的手段,在那个方向没有胜算。要更直接地观察困难本身。从更广阔的视角寻找克服困难的途径。 伊甸和世创部于上午九点四十分开战,两分钟后,架见崎的南半部分几乎都成了世创部的领土。 * 实际上,临近开战时尤里还在犹豫。 ——要不直接打进water的组织吧。 蛇还不能行动。如果相信烟雾镜的检索结果,那么月生体内的怪物已经用光了这一轮循环的运转时间。water的能力消耗了很多次,而且再怎么说伊甸内部应该已经没有叛徒——也就是世创部的棋子。至少,如果叛变会带来大量损失的棋子已经都查过一遍。 尽管如此还是得以避免战斗,是因为根据water采取不同行动,有可能出现对伊甸不利的情况。如果对手只有世创部,伊甸可以轻松取胜,但旁边还有平稳。如果water逃命,可能会被莉莉接收,到时候water带着月生和白猫逃进平稳,伊甸的战斗力便显得有些逊色。香屋步想让架见崎留下三个组织,就是为了维持平衡,保持“任意两方联手便能胜过第三方”的局面。 上午九点四十分开战的那场战斗,仅过两分钟便完成了使命。月生被交给伊甸,而伊甸的大半领土并入世创部,只剩架见崎东边的一块区域。 在交出领土时,尤里对居民们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随着伊甸的部队消失,他们也失去了所属公会,数据上应该会变成自由人。像这样被赶出伊甸的人数达到三百六十人。 那三百六十个没有归属的人恐怕大半会加入世创部,这肯定也是water的目的之一。她正在搜集架见崎的人员。对此,尤里的想法是“请务必收下”。 尤里留在伊甸的人材一共只有二十七人。 尤里当然是其中之一。此外,有tallyho、烟雾镜、马渊、风筝。nickel已经判明是世创部的人,但“例外消去”这一能力很有用,不能放走。抚切也有背叛的嫌疑,但他的能力同样让尤里不想放手。原鲁滨逊的会长paramici有两名重用的部下,原玛丽·赛勒斯特的会长宵晴手下则有三名。以kido为首的原电影院的七个人很团结,谁也没法分出去。此外,以前在port还算有用的检索士有两人,强化士三人。这些一共二十六人。另外,还有一个俘虏,与其说是战斗力,不如说是“方便的道具”。 走在旁边的烟雾镜开口: “组织梳理得相当精简啊。” “是吗?其实我还想更轻便一点。” 尤里本想削减到十五人左右,但考虑kido、paramici和宵晴三个人的感受,最后是这个结果。 总之,今后伊甸就是个二十七人的公会。话虽如此,按照尤里的打算,很快这个名叫伊甸的公会也会消失。 两人步伐很快。尤里腿长,烟雾镜肯定是急性子,于是两人都不用配合对方的速度。在尤里看来这情况虽然不是最好,也算是仅次于最好。 两人正前往伊甸所剩无几的领土内的饭店,去见用领土换来的月生,不过尤里还打算顺便把饭吃了。今早事务繁忙,到现在还没吃早饭。 店里有五个人,其中四个人站着。tallyho、马渊、kido、nickel。而唯一坐下的月生正翘起二郎腿,打开报纸喝着咖啡。 尤里露出笑容,靠近月生面前的桌子。 “抱歉让你久等了呀。会不会有点晚?” 月生合上报纸,然后他也露出微笑。 “不知道啊,也没人和我说任何安排。” “要是还没有吃饭,和我吃早午餐就是安排。” “一起吃吧。之后呢?” “战况你了解多少?” “什么也不知道。” “为了得到你,伊甸放弃了大半领土。这地方挤得人憋屈,你看森林浴怎么样?” “平稳?” “那儿的山挺不错的。还建着漂亮的教堂。” “是战争?还是同盟?” “都不是。我想加入他们的组织。” 减少到二十七人的伊甸直接成为平稳之国的部队。 实际上如果看点数,现在伊甸仍然占据首位,和第二拉开了很大差距。世创部是九十三万点数,平稳八十五万。而伊甸只有二十七人——实质上是二十六人,却持有一百六十五万点数。如果伊甸和平稳联手,要按部就班击败世创部便非常容易。 月生微微皱起眉头。 “对平稳来说,让你加入有点可怕啊。” “是吗?有世创部这个共同的敌人。” “那个组织的威胁还不如你吧。” “是吗。在我看来,世创部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 为什么water要搜集没什么实力的市民。按照架见崎的规则来考虑,很容易就能想到一个答案。那个并不人道但效果超群的方法,过去被port的圆桌称为“栽培”。尤里继续说: “杀死一名市民,就是1000点数。下个循环开头,又会出现一名持有1000点数的新人。这次交易的结果,是他们组织的人员超过架见崎的四分之三——超过七百五十人。如果留下五十名士兵,杀死七百人,每个循环就是七十万点数的收入。两个循环后的将来,世创部的点数能逼近伊甸和平稳的合计值。” “这么做不是water的风格。” “我才不管呢,只看计算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平稳没有选择余地。” 如果尤里说想加入,平稳当然会怀疑,如果有余力便会磨磨蹭蹭不肯同意。可是现在他们等不了太久,因为世创部得到了能长出大量点数的栽培土地。 平稳必须在世创部培育出大量点数之前行动,而那种情况对尤里来说再好不过。在平稳还来不及犹豫的时候踏进那个组织内部,一边创造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一边击溃世创部。 “就算water有什么计划,只要是在下个循环之内,就能彻底赢过世创部。平稳肯定同意我加入。” “平稳之国已经宣布放弃战斗。” “那只要让世创部主动进攻。” “怎么做?water也不会轻易动手。” “那个组织有弱点。” water和莉莉想避免战斗,但尤里与她们相反。因此,尤里眼下的目标是“让平稳和世创部之间发生战斗”。 从这个视角来看,世创部很脆弱。因为在那个组织,water是无人能及的领导者,同时战斗力上却又依赖白猫,实质上相当于三色猫帝国。 “月生先生。人的愤怒究竟有多少种类呢?” “谁知道。要是按范畴划分,说不定少得出乎意料。” “嗯。我也这么想。所谓愤怒,可能意外简单。而且比起人的愤怒,猫的愤怒要更简单。” 尤里不知道能用什么办法把water带到战场上。关于她,尤里还不是很了解。 但如果换成白猫就简单了。她不可能靠理性抑制战意。如果白猫行动,整个世创部便会立刻行动,否则那个组织便会四分五裂。如果世创部真的想避免战斗发生,把白猫这张牌拿到手里便是那个组织的弱点。 月生轻轻推了下眼镜,一脸不愉快地沉思起来,之后他少有地面露烦躁,开口说: “打倒water,之后呢?平稳内部自相残杀吗?” “不好说呀,我是打算和平地把事情谈妥。” “过去,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 “没事。” 月生把手伸向咖啡杯,对话就此告一段落。 尤里打开桌上的菜单。虽然给出过指示,说要准备好能做出菜单上的所有菜式,但眼下这种任性的要求必须克制一下了吧。随着失去领土,伊甸也失去了大量物资。 “来吃饭吧。不过有一件事要先办好。” 尤里说着打了个响指。 在月生背后——距离五米左右的地方,nickel拿出终端。他虽然是叛徒,但很清楚自身的处境。尤里的人这么多,没法违背指示。 nickel点击终端,发动“例外消去”——消除有效范围内的所有其他类能力。 如果蛇在月生体内,这样一来应该会消失。那很令人遗憾,尤里觉得最好能和蛇谈谈,不过嘛,没办法。 ——恐怕蛇优秀过头了。 如果无视点数多寡,单纯考虑战斗力,架见崎的no.1是白猫。至今为止这是个常识,但蛇超越了她。 看不透的东西,就不该勉强自己去理解。正如nickel起的名字,这项能力适合消除“例外”。如今,在架见崎最接近胜利的便是尤里,所以不需要什么变数。 nickel的确发动了“例外消去”。 然而,烟雾镜摇摇头。蛇不在这里。 尤里微笑着注视眼前的月生。 “这样啊,月生先生,你已经死过一次。” 蛇会感染。他寄居的玩家被谁杀死,就会移动到谁体内。蛇已经转移到别的玩家身上。 月生和以往一样,不慌不忙地回答: “是的,大概三十分钟之前,我死过一次,然后复活了。” “谁杀的?” 现在,蛇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终端还没拿回来,眼睛也被遮住,从背后受到攻击。再次恢复意识时,眼前看到了pan。我只记得这么多。” “这样啊。” 还以为water会把蛇送到这边来。虽然取决于她对尤里的能力看透了多少,但如果足够理解,应该会暂时把蛇交给这边。虽然换成尤里就不会交出蛇,但在他印象中,water挺喜欢这种赌博似的做法。 ——没想到她还挺谨慎。 蛇仍留在世创部。 “烟雾镜,如果是你,能找到蛇在哪里吗?” “我会查,但别抱期待。只要蛇不到明面上来就不会被检索查到,先这么考虑吧。” “只需要找到杀害月生先生的犯人啊。” “别说得这么简单。如果不在交战状态,其他组织发生什么小事也就ido能查到痕迹。” “如果是你,就能超越他。” “你认真的?” “那当然。” 当然是谎话。ido是特别的检索士,没人能替代。 尤里再次看向菜单,点了橙汁和松饼配草莓酱。 ——蛇有多大威胁呢? 内心中,若隐若现的恐惧和安心感同时蔓延。——太好了,蛇没有这么简单就消失。 尤里还不知道自己能否胜过蛇。 未知的事物给他带来快感。 * 同一天——世创部和伊甸进入交战状态这天,中午刚过,尤里联系平稳之国说“想要加入”。 只能接受啊,香屋心想。 莉莉和simon也这么想。因为对平稳来说条件太好了。比己方点数多一倍的组织找过来,说“我们想加入,听你们指挥”。 更何况伊甸手里还有月生。那个人的点数似乎被世创部征收过,但依然具备压倒性的战斗力。比如从伊甸的点数里拿三分之一给月生,他在架见崎就无人能敌。 ——哎,尤里还好办。 因为太强,所以很好理解有多可怕。如果放着尤里不管,他无疑会毁灭世创部,把平稳变成自己的东西。只需要以这个前提来考虑今后的计划。 对香屋来说,更可怕的果然还是toma。她那种强大与尤里不同,比尤里更不知深浅——那家伙已经超出香屋预想中“toma战斗的方式”。他本以为toma是英雄,如果论善恶是善,考虑仁慈还是无情则属于仁慈的那一类。但,现在已经不同。 她是不是正在认真起来,想赢下架见崎的游戏?还是说,认真想变成反派,成为香屋需要在最后打倒的魔王?不管怎样,她这一步棋很残酷。 根据检索士的报告,平稳的保存食品中有八成查到了肉桂的香气。味道或者气味浓的食品几乎是百分之百——也就是说她早有计划,一直没让人察觉那股味道。恐怕,从几个循环之前就已经在做准备。 香屋用一只手捂住脸。 ——只应对眼前的问题还不够。 就算勉强克服一个问题,在此期间对方也能准备好下一次攻击。所以,防卫战永无止尽,需要有戏剧性的手段扭转局面。 ——只能接受尤里加入了。 他再次产生这一念头。 至今为止,toma的准备一直相当顺利,超出香屋的想象。但是她放开了月生。随着尤里加入,月生也会一同回来。 对于几乎完美的toma,这或许是她唯一露出的破绽。 3 三十一日——循环结束的日子。 toma按原定计划到访平稳之国。 其实她挺意外。本以为香屋能看懂自己的手段,并且表示抗议。可是没看到他有动作,就是说比较走运,还没被他发现肉桂的香气吗?还是说他已经看开了,觉得事到如今慌也没用? 轻型汽车缓缓行驶在平稳领土内盘曲的山路上。驾驶席上是紫,toma则在副驾驶席上撑着下巴。紫开口说: “今天只是吃顿饭吗?” “是这么想的,不过把计划提前。” “那么——” “嗯。午饭结束时,uno会行动。” “那取消餐会不是更安全?” “其实完全没错。但这是和莉莉说好的事情。每个月至少一起喝次茶。” “用得着为这种事赌上性命吗?” “要是连这种事都不能赌上性命,我就不剩下任何武器了。” toma知道自身的价值,明白toma的幻象——也就是名叫water的幻象能让周围的人从哪里感受到魅力,也明白他们想得到什么。 所以,必须严格挑选要违背的承诺。对年幼纯真的少女许下的诺言必须遵守。只要维持这一姿态,加入世创部的人们便会相信“water信守承诺”。 紫无奈地说: “请记得我的命也一起搭在上面。” “所以不是说过,今天我一个人来就行吗。” “那可不成。您可是会长。” “这种脸面的问题我真的不感兴趣。” “您坚持的这件事上,不是不存在脸面问题吗,又没人知道您对莉莉的承诺。” “现在,你知道了。” “难道我会向大家宣传吗?” “怎样都好,随你喜欢。今天这件事可以换个说法:为了赢得紫的信赖,我赌上性命去见莉莉。” “事到如今,还需要对我做这种事?” “如果找机会偷懒,那早晚会出现破绽吧。我必须习惯于区别自身真实的形象和幻象,尽可能保持water的样子。” toma总是以那个英雄的名字自居,简直像真正的英雄一样。 紫认真地继续说: “可是,您接下来的战斗方式不是英雄的做法。” “是啊。我决定当反派了。” “这不矛盾吗?支持世创部的人希望您是正义的伙伴吧?” “这就不好说了。会真正因为折磨敌方而发怒的人——要是有我可太喜欢了,不过肯定非常少见。” “没错。谁都不会生气吧,只是您会被人畏惧。” “如果只是从远处看,那觉得我的做法可怕也没问题,只要靠近后发现意外温柔就好。现在,如果平稳的人产生投奔我们想法,就达到我的目的了。” 肉桂的香味,是为了攻击平稳之国而准备。攻击那个组织的根基——也就是对莉莉的信仰。 车子转过弯后,隔着树林能看到教堂。莉莉就生活在那里。感觉,有些怀念。 教堂前站着八个人。六个是战斗人员,另外两个——玛卡龙和hololo被他们围在中间,估计是为了显摆战斗力。 simon没有出现。如果是以前,他无疑会站在保镖们的正中间。是不是他还没有恢复权力,成为平稳的中心人物?还是说他觉得没必要特地来见water这个脱离组织的人? 紫停车后,两人下了车。先开口的是玛卡龙。这个穿背带裤的小个子男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他笑眯眯地说: “欢迎来到平稳之国,water。” 而他旁边的hololo则不高兴地瞪着这边。既然讨厌就别露面啊。但toma平等地朝两人露出微笑。 “感谢您们今天的邀请,下次请来我们公会做客。” 开口回应的果然还是玛卡龙: “我们一定赴约。对了,午饭的准备迟了一点,实在是太抱歉了。” “这样啊。对我来说能见到莉莉就好。” “不,我们的代言者说,最好能在午餐开始前和您聊聊。” 代言者——秋穗。 toma也想见她一面。不过。 “两个人单独聊?”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来到敌方的地盘后,对方提出说要她从唯一一名保镖身旁离开。这种事,当然应该警惕。 不过如果对方打算凭武力行事,那紫在不在旁边都没有区别。toma的队友们曾提过是不是该带更强的战斗力——比如白猫一起过来,但toma坚持反对,最后只带了紫一个人。今天来参加的是和平的餐会,她不想故意把枪亮出来。 ——哎,要是被攻击那到时候再说。 平稳恐怕不会危害这边的安全。他们不会主动挑起战争的火种才对。不过,就算自己猜错了也没什么不好。就算今天toma被人射杀在这里,今后的准备也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了。秋穗在哪里?” 听到toma发问,周围的士兵中有一人回答说:“请跟我来”。当然,toma也对他露出微笑。 “谢谢你,ananke。” 被toma叫到名字,他——ananke显得相当意外,睁大眼睛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可是toma在不久之前还是平稳的一员,自然会关注有能力在这种场合出现的优秀强化士。还好以前把他们列出清单努力记了下来。 toma心里明白,自己正逐渐成为有魅力的统帅者。同时她也明白,自己其实没有旁人眼中那么特别。 所以,她不会懈怠。 toma已经做好准备,要把water这一虚构的幻象扮演到底。 * 这种时候,紫打心底为难。 明明她相信自己的职责是保护water,带着一定的觉悟来到敌阵,可water本人却从自己身旁离开,不慌不忙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这种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真希望她更自觉点,记得自己是会长。 但water其实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自己是会长吧。只不过和紫所想的形式差别很大。 目送water的背影离开时,向紫开口的果然还是玛卡龙。 “您请走这边。” “我其实更想陪water一起去。” “我想也是。但water已经表示同意,抱怨也没用吧。” 轻轻叹了口气,紫放弃了什么。她放弃的东西,可以说是今天自己在这里的职责。 玛卡龙带她来到礼拜堂。以前紫在平稳的时候进来过几次,当上部队会长的时候便是在这儿举行了任命仪式。不过她对这里并没有什么感情。 “找地方休息一下吧。” 玛卡龙的指示很随便。 你让我在敌对组织的礼拜堂休息?——虽然想这么说,但紫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她相信自己具备常识。 无奈地在椅子上坐下后,紫注视画着圣母的彩色玻璃。与其说是玻璃本身,不如说是从外面射进来的光。 不久后,有人坐在了旁边。转头看去,发现是名女性,剃得很短的头发染成金色,相貌勇猛。平稳之国第四部队会长,ewin。 “很久不见了。” 她说道。 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我记得,和你的关系没好到能用这话开始闲聊啊?” 紫加入平稳之国以前,ewin就已经是部队会长,所以知道她的长相和名字。但紫始终被看成“water派”,而且实际上的确如此,所以和别的派阀——也就是simon派并不亲近。 ewin露出的苦笑意外柔和。 “别这么刺儿嘛。这不是外交吗。” “是可以,不过‘刺儿’是普通话?” “不知道啊,你很在意?” “我估计是这辈子第一次亲耳听到。” 没法顺利在脑中变换成汉字的语言,多多少少有点方言的感觉——其实这种事根本无所谓,紫其实还挺怕生的。如果事先知道“要和这个人见面”“自己有这样的职责”就没什么问题,但突然被意外的人搭话,心里就会动摇,而一旦动摇,举止会变得奇妙。 ewin平静地说: “没有回平稳的想法吗?” “要是有,一开始就不会离开。” “现在和当时情况不一样。伊甸加入平稳这事已经定了,战斗力远远超过water,而且你以前的同伴——kido还有藤永他们也要过来。” “你很清楚啊。” “嗯?” “我以前的队友。” “电影俱乐部还挺出名呢。” 是吗。也难怪。毕竟是银缘和kido曾经所属的公会,此外还是香屋步和那个月生曾经所属的公会。 “要是我说想回去,平稳接受吗?” “当然了。战斗力越多越好。” “有多长时间可以考虑?” “多久都可以,慢慢考虑。” “没想到你还挺温柔。” “没想到?我们从以前就一直主张和平主义啊。” 实际上,紫不是没考虑过回到kido身边。kido和nick之间还有裂痕,但那应该也可以修复。他们并不是真的互相憎恨——反而是真心爱着对方。 尽管如此紫还是待在世创部,其理由很简单。她相信water更强,超过平稳,也超过尤里。那么自己待在世创部更好。当kido他们想逃命时,自己可以等在能接纳他们的地方。 正在思考这些时,ewin继续说: “如果回到平稳,你就没必要再上战场,可以和你的同伴们安全地生活。” “骗人的吧。尤里给了kido先生太多点数。那个人怎么可能不被算作战斗力。” “只有kido一个人战斗。你会受到保护。” “要是变成那样,我该露出什么表情?” 就是说,被重要的人拼上性命保护,而自己甚至没资格上战场。 “你喜欢战斗吗?” “讨厌极了。” “既然讨厌,就应该避开。” “不,我会踏过讨厌的东西前进。” “真勇猛。” “你不也一样,一直待在战场上吧?” 听了这话,ewin再次苦笑。 她摸了摸自己溜光的脑袋继续说: “其实我本来是长发,每次循环都要剃掉。” “是吗。所以呢?” “以前——来架见崎之前我和人玩乐队。但有一次有个蠢货和我说,长头发的女的玩什么摇滚。换成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估计无视吧?” “我就是那么做的。而且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长发一直留下去。你懂不?” “懂。” “但是刚到架见崎不久,还是个新人的时候,我有一次输得很难看。被人抓着头发打。那天晚上,我就把头发剃了。” “这个吧,我也懂。” “谢谢。我们两个很像啊。” “是啊。但这算不上我转会的理由。” “嗯。我放弃叫你回来了。那么——” 高个子的ewin站起身,俯视着紫继续说: “把终端拿出来吧。” 这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紫的脖子上。——刀刃。雪彦。 紫轻声吐出一口气。 “要杀我?” “不,只是让你休息一段时间。” 我们主张的可是和平主义。ewin又说了一次。 * “你真的打算发动战争吗?” 盯着坐在对面的toma,秋穗问道。 两人单独待在秋穗的房间,没有其他碍事的人。simon派的检索士可能在窃听,但那种事没精力去管。 toma听了露出爽朗的笑容,那和记忆中几乎一样的表情简直让人不快。 “不是啊,我(私「わたし」)真的想要不通过战斗在架见崎决出胜负。” “那就说明我们对战斗这个词的理解不一样。” “有可能。广义上的战斗当然会发生,因为我(私「わたし」)在非常认真地以胜利为目标行动。” 又来了。秋穗心想。 她再次感到对词语的理解有偏差。 “你的目标,是谁的胜利?” “我(私「わたし」)的。” “那,怎么算你的胜利?” 在架见崎的游戏里成为胜者?如果是这样,toma就不能独自到这里来。她做不到。 toma轻轻歪过头。 “你知道的吧?我(私「わたし」)的目标永远是赢过香屋。” “可如果死了,就会立即败北。” “不好说呀。我(私「わたし」)觉得胜利的条件是让对手认输。” “哪怕你死了?” “没错。哪怕现在这个我死在架见崎。” 这句话的含义,秋穗已经能听懂。 toma——冬间美咲和秋穗以及香屋不同,她有现实的肉体,符合词典中对人类的定义。对她来说,在架见崎的死可能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一个故事。 秋穗长叹一口气。她是有意给toma看,但叹气本身是发自内心。 “老实说,你在架见崎有多认真?” “非常认真啊,这还用问。” “但认真的程度果然还是和我们不一样吧。” 内心的角落,始终有种空虚似的感觉。想到这里,秋穗又自虐地补充:“前提是我真的有心。” 其实,秋穗害怕和toma见面。因为两人无论如何都只能分别以游戏里的角色和玩家的身份进行对话。无论自己再怎么认真、再怎么严肃——哪怕toma也认真严肃,双方的温度也必然不一样。已经完全是两回事了。 秋穗没打算说这种话,真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说: “外人不要插手我们的事情。” 对自己的话,以及话中无论如何都会透出的愤怒,秋穗一阵发抖。那股愤怒仿佛心中想要除掉眼前这个人的敌意,愈发强烈。 尽管明白双方的立场像平民与王子一样遥远,或者比人类与猫狗之间的距离更大,但映在秋穗眼中的toma果然和记忆中完全一样。toma因为秋穗的话受伤,却又想尽可能隐藏伤痕。这从她一点点的表情变化便能明白。——我们是架空的角色与真实存在的人类,而同时,又是自小相识的好友,彼此熟知。 “这样啊,果然香屋全都告诉你了。” “没错。” “怎么样?有没有一点迷茫?” “他好像是用他的方式迷茫得厉害。” “对你刚才的话,我知道有人会这样回答——不,我已经不是外人了。因为,” 说到这儿,toma停住了。 沉默的气氛让内心莫名嘈杂——会对此感到异样,是因为秋穗觉得toma的沉默不是在装腔作势,而是真的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秋穗催促道。 toma带着有力的眼神注视过来。 “因为,那个人在现实中已经死了。” 秋穗倒吸了口气。本来不是想不到。这不可能想象得到。这种心情说出口便完全相反,但在心中同时存在,并不矛盾。 “那就是人们使用aporia后自杀的理由吗?” “不,很少有人会那么想不开,大半都只是觉得腻味,于是死了。不过,其中也有那种人。憧憬aporia的世界,想要尽可能靠近你们,于是把自己的数据留在aporia,杀死现实中的自己。这样一来,留在aporia的备份说不定可以自称为原版。” “你呢?” “我不会死,绝对不会。” “因为是water的粉丝?” “嗯。此外,也是香屋步的粉丝。” 接着,秋穗和toma互相瞪视对方。或者,其实是秋穗自己瞪着toma,而toma只是没有别开视线而已。 ——我想要把toma怎么样吗? 无论如何,秋穗都想不出答案。 至今为止,秋穗都爱着toma,觉得她是尊敬又无法触及的人,同时是棘手的对手,此外,又相信她是朋友。对秋穗而言,toma无疑是特别的朋友。 可我不过是aporia中的数据,把她称为朋友实在荒唐。爱着她的自己与其说是悲剧,不如说是喜剧——心中这种无聊的纠葛,真的有出口吗? 从心中难以处理的感情上别开视线,秋穗提起下一个话题。 “simon交给我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 “手枪。越来越觉得碍事了,拿出来行吗?” “没关系。” 秋穗拿出藏在背后那把冰冷的枪。好重——但,比想象中轻。 “要开枪吗?” toma问道。 “怎么会。” 秋穗把手里的枪放在桌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toma。 “不过,心里比想象中更犹豫。” “我懂。就算我在这里死了,也只是回到现实。” “别让我因为无聊的事情费脑筋啊。” “嗯,我会注意。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因为如果有人来杀我,感觉会是simon的手下。” toma说得没错。今天,simon的确计划趁此机会杀死toma,而那个计划就算真的被执行也没什么奇怪。 当然,莉莉不会同意,但simon的同伴里只要有一个人违背莉莉的决定,就能排除世创部这一威胁,所以成本相当低。为了莉莉,背叛莉莉。她的信奉者中存在这种钻牛角尖的人。 而杀害toma的计划变成废纸,是因为尤里手下的伊甸已经确定加入平稳。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如果现在世创部覆灭,接下来便会是尤里将平稳吃干抹净。所以要留下世创部争取时间,削弱尤里的实力。虽然只是一纸空谈,没有具体方案,但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针。 对此,simon也基本同意,但他还在犹豫——不如说估计是因为对toma的私仇,所以会把手枪交给秋穗,而且背地里好像还偷偷摸摸有其他动作。指示秋穗和toma单独见面的便是simon,或许是期待秋穗真的开枪,不过感觉还有其他理由。 秋穗看了眼时间。 “走吧,估计午餐准备好了。” “嗯。不过再确认最后一件事。” “是什么?” “香屋在做什么?最近他好像一直待在伊甸。” 那家伙不顾我还在伤心,两天前就去出差了。毕竟是这种简单的情报,世创部自然也能查到。 “当然是讨论今后的作战计划。” 靠那个肉桂的香味,toma发动了不符合她风格的战争。 为了应对,香屋已经拼尽全力,哪怕今天餐会期间放任simon随心所欲地行动,也要硬留在伊甸。 4 现在的架见崎在八月循环。 香屋步再次确认关于循环的规则。 比如说八月三十一日,在架见崎收集建材筑起高塔。如果一名玩家在那座塔上迎来新一轮循环,下一个八月一日到来时塔会消失,玩家将坠落到地面,非常危险。 这里能看懂两点。 第一点。每当循环发生,原本属于架见崎的东西全部会在八月一日到来的时间点恢复原本的状态。无论吃掉什么、毁坏什么还是制作什么,都会恢复原样。造塔的建材会回到原本的位置,所以塔也会消失不见。 此外,第二点。玩家不会随循环而改变位置。八月三十一日结束时站在哪里,循环开始后的八月一日还会站在哪里。另一方面,如果身体受伤也会恢复——严格来说,是再现刚来到架见崎时的状态——所以也并不是完全不受循环的影响。 对于原本存在于架见崎的物质和后来来到架见崎的玩家,循环产生的效果不同,但还有两种例外的情况。 一种是“从架见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比如玩家来到架见崎时穿的衣服,口袋里装的东西,或者手里拎着的包,等等。此外,还包括用点数从运营者那儿买到的道具。 另一种是“通过能力附加了新效果的东西”。正如字面意思,被称为加工的那类能力可以加工架见崎的物质。比如提高墙壁的坚韧度,或是让硬币带有炸弹的性质——这些物质虽然原本就在架见崎,但经过加工,循环时受到的影响会变得和“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一样。 就是说,架见崎的物质被分为“属于架见崎这个舞台的东西”和“属于玩家个人的东西”两类来管理。而通过能力进行加工后,类别会从“属于架见崎的东西”变成“属于个人的东西”。 这类“属于个人的东西”在循环时受到的影响和玩家自身很像。就是说循环前后位置不变,但状态会恢复。把吃了一半的饼干放进口袋,循环后饼干还会留在口袋里,不过形状恢复完整。 第一次听人解释的时候,香屋觉得实在复杂。比如带进来一根巧克力棒,循环前掰成两半,分别放在不同地方,那循环后会出现在哪边?如果吃掉消化了会怎么样?正确答案是“如果掰成两半会出现在质量更大的一边”“如果吃掉了会出现在空包装袋所在的位置”。就是说,如果相同个体分散到不同位置,会在质量最大的一处重新出现。 就这么多。复习结束。 那么,主要问题是肉桂的香味。 根据检索结果,现在已经明白那是非常廉价的能力:效果仅仅是给对象稍微加上一点肉桂的风味。而这项能力当然属于加工。 如果是通常的食材,循环结束时后会回到初始的位置。比如在同一家便利店,每次循环都能获得相同食物。 但加了那个肉桂香味的食材则会脱离这一规则。循环前后位置不变,只有状态复原。换句话说,如果是有肉桂香味的食材,那么不需要获得领土就可以从其他组织那里半永久性抢到自己手上。 “意思是,世创部的目的是平稳的食物?” kido说道。 这里是伊甸所剩无几的领土。在一家还算宽敞的咖啡店里,聚着几个熟悉的面孔。除了kido之外,还有藤永、加古川、大原、pocketsong、匹卡拉。如果秋穗也在,那香屋当初来到架见崎时电影俱乐部的成员就到齐了。 香屋喝了口罐装可乐,然后回答: “情况非常糟糕,已经基本无计可施。再怎么乐观地估计,从下个循环开始平稳也会失去一半食物。” “是吗?不过啊,那个肉桂的效果也只是食物被带走才危险,留在平稳的部分还会复原吧?” “water基本上做事有头脑又不留破绽。事情浮上水面之前,她不可能没做好准备。平稳会一瞬间失去食物。” “怎么做?” “有一半左右会因为循环的规则直接被拿走。” 这是第几次解释肉桂的香味了?首先告诉秋穗,然后告诉simon,来伊甸以后告诉尤里——不过尤里那次几乎不需要多解释他就懂了,之后还和月生说过。 香屋再次熟练又腻味地开始解释: “风滚工业在架见崎四处走动,修理家电的同时行商。” “估计就是靠那些人让食物带上了肉桂的香味吧,这种事就算我也能想到。” “这估计完全没错,但还有其他问题。通过风滚,组织间会交换食材。现在,平稳的食材中有几成是世创部的领土上出现的东西,循环结束后会自动回到世创部。而另一方面,从平稳的领土离开的食材中,这个循环被带到世创部的部分基本都会带上肉桂的香味,不会回到平稳。也就是说,所有平稳交给风滚进行物物交换的物资都一去不回。” kido考虑片刻,然后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看到他算是理解了,香屋继续说: “此外现在平稳和世创部处于交战状态,可以使用能力。只要使用能力,夺取食物就没那么困难。” 不如说是非常简单。平时这么做没什么意义,主要是因为就算从其他组织的领土上拿走食物,循环后还会回到原处,没法造成多大伤害。 如今已经判明肉桂香味的效果,所以想尽可能避免和世创部进入交战状态。不该为了莉莉和toma吃饭这种无所谓的事情选择交战这一手段。无论simon在背地里有什么打算,都想将其束之高阁。不过嘛,就算没有餐会这种借口也没用。根据架见崎的规则,被宣战时无法拒绝,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意义。 “就是说比起月生先生,世创部真的是更想要伊甸的领土?” 听了kido的问题,香屋点头。 “伊甸持有的大量食物对世创部是个障碍。如果放着不管,饿肚子的平稳肯定会去哭着央求伊甸。” 到时候,尤里一定会露出笑容把食物分给平稳。嘴上说着“那可挺困难的,我来帮忙吧”,同时提开出只对他有利的条件。所以为了获得伊甸的领土,toma不惜交出连尤里都无法拒绝的一张牌——月生。 kido理解了toma计划的构造,但似乎还没有产生危机感。 “可是啊,食物不足有那么大问题吗?完全没吃的当然头疼,但不用一半,只要还剩下一两成,组织里的重要人物就能分到吧。” “是只有重要人物能分到。” “那不是挺好的。世创部随时敞开大门,而那里有充足的食物。伊甸和平稳的食物都聚集在那里,所以现在应该相当富裕。不能战斗的人去世创部就好。” “如果置之不理,肯定会变成那样,所以才头疼呢。这次,世创部从整个架见崎搜集食物,我觉得是在攻击对莉莉的信仰。” “信仰?” “是选择对莉莉的信仰,还是面前的食物?平稳之国这个组织能够成立,是因为他们一直把选择前者看作正义,可如果真的饿肚子,肯定有大群人会放弃莉莉,转移到世创部,信仰就此崩塌。” 那个肉桂的香气,目标是人们对莉莉的信仰。 同时,那意味着破坏香屋手里的牌。为了让架见崎永远和平,香屋打算最大限度利用莉莉这一偶像。 听了这话,kido旁边的藤永开口: “可是,就算对莉莉的信仰消失,战斗力还在。情况绝不是对世创部有利啊。” “没错。所以,这种战斗方式不像那家伙的风格。” 对莉莉的信仰从平稳消失后,剩下的就只有暴力。无论平稳,还是后加入的伊甸,都只能凭武力进攻世创部。 toma打算靠暴力在架见崎胜出吗?还是说,她手里还有香屋没看到的牌? 香屋还看不透toma的打算,是因为有可能两种都不对。 ——toma的目标不是在架见崎胜利。 如果相信她至今说过的话,就能想到。 或许,冬间美咲仅仅是在彻底扮演香屋步的敌人。 * ——我们有可能因为世界和平创造部的能力失去大量食物。 莉莉接到这一报告,是两天前的事情。 可是两天过去,她还是没能接受现实,总觉得被背叛了。因为她从没觉得世创部——water是敌人。话虽如此,她也觉得是自己想错了。毕竟架见崎正在发生战争。 今天的午餐相当豪华。毕竟好久没和water吃饭,而且今后可能没法在食物上任性。不过在摆满餐桌的各式菜色中,唯独甜品中的蛋糕显得相当逊色。那是莉莉自己做的。虽然有秋穗以及平时给她做饭的女性帮忙,但她今天是早早起来,从烤海绵蛋糕开始动手。 比起其他菜式,water对那块形状歪斜、奶油也没涂均匀的蛋糕称赞得更多。果然眼前的water很温柔。 自己那份蛋糕吃到一半左右,莉莉开口说出正题: “听说你要抢走我们的食物,是真的吗?” water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点头。 “嗯,是这个打算。”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如此直言不讳?她一点也没想过今天会在这里被杀吗? 可是,莉莉一样无法想象。无论water流血的样子,还是下令杀死water的自己。 莉莉问道: “为什么?” 她真的感到疑问。为什么water要抢平稳的食物。 water回答: “因为这是我的战斗。为了战胜香屋步,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哦。” “可是,莉莉,你又怎么样?” 莉莉没能理解water在问什么。她感到为难,只能注视water漂亮的面孔。而water似乎也有点为难,似乎少见地找不到该说的话。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只是,想战胜香屋。所以,事到如今还说这种结果论,实在觉得惭愧。但,莉莉,就算为你考虑,或许我也会选择同样的方法。” 旁边传来清楚的叹气声。 同一张桌上的秋穗开口: “无论你怎么掩饰,全都是借口。” “嗯。所以才觉得惭愧。” “那一开始就别说。” “可是那样也不公平吧。”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莉莉觉得莫名其妙,但water和秋穗似乎理解话里的意思。 这感觉就像父母不顾自己聊个不停,让莉莉有些寂寞。她用非常小的声音问:“这是什么意思?” “water的意思就是说,莉莉,你的幸福其实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秋穗回答时语气粗鲁,但内心果然很温柔。 “是吗?” “一般而言——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一般,但总之在我主观看来,现在莉莉你的立场很难说是幸福啊。周围的大人为了自己方便把你捧上神坛,擅自把你当偶像来崇拜。然后呢,按water的主张,世创部抢夺食物,说不定是你变回普通女孩的机会。” 听了秋穗的话,water继续补充: “虽然完全不是有意而为,但与其说是我的主张,不如说从结果来看还可以这么想。” “所以听着才像借口。既然决定当反派,就当得干脆彻底啊。口头上说说‘这全都是为了你’不就行了,就像拿自以为是的想法说服根本不喜欢的恋人一样。” “但那不是很不像样?按我性格其实是想一直装帅。” “这谁都知道。” 果然她们两个关系相当好。 这点莉莉是明白了,但还是不懂她们对话的含义。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莉莉又问了一次。这次是water回答: “如果拿食物不足当理由,你就可以比较和平地从这个组织放手吧。为了不让大家挨饿——可以用这个非常像圣女的理由宣布败北。” 这样啊,原来如此。 的确,莉莉并不执着于做平稳之国的领导,只不过有人和她说过,如果扔下自己的位置不管,组织灭亡后会有很多人受苦,所以想辞职也辞不了。 “可是,那样不会出问题?” 听到莉莉发问,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会出问题啊,这还用问。” 这是秋穗。 “取决于做法吧。要是香屋,感觉能避免大多数问题?” 这是water。 接着,秋穗朝water瞪去。 “香屋是属于想让莉莉继续做会长那一派吧?” “给他按派别分类就错了啊。每次他都是站到更合适的一边。” “那你觉得现在他会放开莉莉?明明还有你这个威胁。” “倒是不觉得,但不清楚。我不可能猜透香屋步,那么总之先商量一下不是更快?” “你从根本上乐观过头了。” “嗯。最近我开始为此反省。” 这两个人到底在争论什么? 莉莉不知道,但她明白了自己眼下应该说的话: “我不会辞职的。” 暂时,还会继续做这个组织的领导。莉莉按照自己的想法,相当认真地考虑之后,得出了这个答案。 “为什么?” water问。 “将来会辞掉,但下一任会长我想自己决定。” 莉莉答道。 这算是任性吗?——肯定非常任性吧,但也是自己真心的想法,所以只好这样。 或许,实际上这和water与秋穗说的是同一件事情。如果莉莉随便辞去会长的职位,果然会有人为难,有人战斗然后受伤。但如果有能干的人制定完备的计划,辞职时一定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莉莉并不是想继续做平稳之国的领导,真的,最好能立刻辞职。可是,她不喜欢因为自己让其他人受伤。这不是因为温柔,或许甚至不是因为责任感,纯粹是莉莉心里难受,所以不喜欢。 “就算什么都做不到,我也会继续待在这里,直到做好准备,让善良的人接替会长。应该说,是我想任性一下吧,哪怕不说这种任性的话会更轻松。” water温柔地翘起嘴角,点点头。 “莉莉,你想让谁接替你?” 听到这话,莉莉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名字,都是她想到的聪明又强大的人。——不过,这些肯定并不是重点。现在正在说的,是更加独善的内容。 莉莉答道: “不会让我使用能力的人。” water轻轻歪过头。 “玩具的王国?” “不,是另一个。” “忘却。” “嗯。” 莉莉有两项能力。 其中一项是“忘却”。效果非常简单。“使用者会失去过去十二个小时的记忆”,就这么多,没有其他效果。但莉莉觉得,对自己而言,“忘却”比“玩具的王国”重要得多。 静静地喝着红茶的秋穗说: “这是指哪种含义?继任者要态度诚挚,这样就不会夺走你的记忆?还是说要足够优秀,能够带来新的生活,让你不再想消除自己记忆?” “二者都有。” “理想很高远啊。” “嗯。” 所以名叫“忘却”的能力是她的象征。秋穗所说的两种意义上都不会让莉莉使用“忘却”的人,便是莉莉心中英雄的形象。如果可以,最好能让那个英雄成为平稳之国的领导。 water愉快地笑了。 “莉莉。要追求高远的理想,就必须承受痛苦。我喜欢这样承受痛苦的人,但那会非常辛苦。” 我明白——虽然想这么说,但莉莉没能说出口。 或许,自己还什么都不懂。但尽管如此,还是觉得如果能说出口就好了。不是说给water,更像是对自己逞强。 water继续说: “然后,这次你的敌人是我。总觉得很期待啊。” “是吗?我只觉得难过。” “对不起,但我也有不能让步的事情。” “嗯。” 一定是这样的吧。所以她才会离开这个组织。 water身旁有名以前曾待在平稳之国的女性——紫。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她看了眼终端开口: “water,差不多到时间了。” “嗯。莉莉,今天谢谢你。” 餐会很开心——water说着,用纸巾擦了擦嘴。 * toma本以为今天的餐会会更混乱。 和莉莉的对话也好,在那前后也好。 特别是莉莉让她意外。本以为如果知道自己抢夺食物,她会显得更失望,因为讨厌toma而动感情,大喊大叫。但事实并非如此。 莉莉正逐渐成长。秋穗在她身边是好事。如果是toma,会不由自主地宠着莉莉。如果说得更直白,那便是自己会把她当成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来对待。但秋穗肯定会对她更加真诚。 toma为此感到高兴,在轻型汽车的副驾驶席上小声哼起歌来。 驾驶席上的紫说: “这歌叫什么名字来着?” 嗯?toma嘟囔了一声,盯着旁边的紫。 “你知道这首歌?” “知道,不过想不起来叫什么。” “哦。” toma说出那首歌的名字,以及演奏的乐队。 紫听了露出笑容。 “哦哦对。现在再听,感觉是首好歌。” “是呀。” “能喜欢上同一首歌,我们挺像的。” toma靠在副驾驶席的靠背上,闭上眼睛犹豫该怎么回答。 “water?” 看到紫奇怪地朝这边瞄了一眼,toma说: “啊,抱歉,有点愣神。” “是不是累了?” “我小睡一会儿。到酒店后叫醒我。” 说完,toma心中再次烦恼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车子正差不多驶出平稳之国。 5 water离开了平稳之国。 对uno来说,这一联络便是开战的信号。 不过,战斗并不是从浩大的声势开始,而是进行得和平而又安全,单方面夺取实际利益。这是uno最喜欢的形式。 uno正待在学校的体育馆。这所学校以前是三色猫帝国的根据地,直到几天前还是世创部的临时据点。如今已经得到伊甸——原port的领土,于是组织的中心转移到那边舒适的酒店里可是,uno不怎么喜欢柔软的床。她来到架见崎时已经接近七十岁,如果这副相当衰老的身体睡在柔软的床上,腰的状态很快就会恶化,所以目前仍然生活在这所学校附近随便找的住宅区,在里面随便找了个和式房间打地铺。 “是这边。这可是神圣的东西,都给我加点小心。” 她朝几个手下说道。自从uno在bulldogs当会长的时候起,这几个人就没什么变化,基本上愚蠢又无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信任uno。不过uno本身就信不过“信任”这种心情。因为那随时都可能因为个人想法而改变。 uno的手下们各自抱着布制的大口袋。里面全都是在架见崎到处搜集的零钱。uno自己手里拎着手提包,里面塞满钞票。 ——明明信不过“信任”却喜欢钱,我还真矛盾。 uno心想。 现代的货币系统之所以成立,基本上是建立在人们对发行货币的国家、或者同等组织的信任之上。可是架见崎中不存在国家,没有组织担保货币的价值,所以街上到处都是。就算看到地上的高额纸币,也没人去捡。 尽管金钱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uno还是喜欢。她忘不了过去对金钱的信任。 在uno自身看来,这肯定是健全的感情。就好比虔诚的信徒,尽管明白神的画像中没有神的存在,走路时依然会避开,不会踩下。就算钞票再怎么失去价值,uno依旧爱着那些空虚的纸屑。重要的或许是回忆,或许是自己的伤感,是什么都好,总之对钞票的爱就像是看着照片,对如今已经不在的故乡流泪一样,健全而又美好。 在体育馆大概正中央的地方,放着一把简陋的钢管椅子。uno嘴上念叨了一声,在那把椅子上坐下。 “拿出来吧。” 听到她指示,手下们打开装零钱的口袋。 就算在现在的架见崎,现金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uno有名叫“现金主义”的能力。能使uno手上的现金和其他物质互换位置,不过能生效的对象仅限于通过能力“加工”过的道具。此外,金额上也有限制。比如要把100日元的打火机换到手上,必须准备超过100日元的现金。倒也可以用一张万元纸币换来100日元的东西,但没有找零的说法。 给物品定价的是运营者,价格轻易就会上涨。用能力加工过的道具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被标高价。能加工食物,且几乎不会导致涨价的能力——找到最后的结果,便是一点点肉桂的香味。 此外,这一能力有个少见的限制。与其他能力常见的“使用次数”不同,“现金主义”能使用的金额有上限。每个循环最多五百万。虽然还挺耐用,但也算不上能挥金如土。攒下再多现金,也换不来大楼或者是特殊车辆,真是个小气的能力。 ——那么,来看看搜集平稳内部的食材要花多少钱吧。 应该不会有太高金额。现在,平稳的食材非常便宜。循环结束的这个时期,大多数食材都被消耗,只剩下零碎的垃圾。所以uno“大量采购”的东西里面多数不是食材本身,而是食材的空盒或包装。 只要这样,就足以达到目的。如果“属于个人的东西”分散到不同地方,循环时会在质量最大的位置恢复原状。如果吃掉食物,就会在包装所在的位置重新出现。 运营者会给垃圾标价吗?不知道,但只要试试就明白。 uno抓住口袋里的零钱,将其抛到空中。 ——要做的,只是买下带肉桂香味的食品有关的垃圾。 在空中飞舞的零钱消失,取而代之落下的是大量垃圾,堆满地面。uno一把接一把抛出零钱。看到街道变得干净,平稳那边估计相当高兴。而这些垃圾在短短半天——循环之后会恢复成原本的食物,对世创部来说是笔不错的买卖。 不过,眼下像富豪般囤积物资真是让人心痛。毕竟手上的钱不断变少。目前买的都是垃圾还算便宜,但平稳那边应该还多少剩下一些没用掉的食品,而那些也必须全部买下。为此,肯定要用到手提包里的钞票吧。water对uno的指示毫不留情,说是“能买多少买多少”。 “唉,这工作真是让人心疼。” uno嘟囔着,再次把手里的零钱抛向空中。 * 食材转眼间从平稳之国消失。 通过检索士收到秋穗的联络,仍待在伊甸的香屋长叹一口气。 ——唉,已经想到了。 食物会被世创部抢走。 常识性的对策已经在离开平稳之前讨论过,但当时就觉得“这种水平的内容toma肯定也知道”。香屋来到伊甸,是为了寻找连那家伙都想不到的解决办法。 “今天也住这边?” kido依然悠闲。 “不,差不多该回去了。” 原本,香屋的目的是带月生回到平稳。他已经向尤里征得同意,继续留在伊甸也没有意义。况且到下个循环伊甸就要并入平稳。 旁边的ryama刚才一直盯着终端,默默听香屋讲平稳的食物危机问题,这时忽然出声: “那什么,你知道whatbot吗?” “不,完全不知道。” ryama简单给他解释了一遍。 那是个奇妙的机器人,不停在检索士们的公告板上发同样的内容,有可能是银缘最后留下的暗号。香屋对此也很感兴趣。 “那个暗号,能破解吗?” 闻此,ryama皱着眉头回答: “该说是已经破解了。大概吧。” “大概?” “已经解读出像那么回事的话,但还看不懂含义——不如说明显过头了,反而觉得没意义。” “到底是怎么回事?” ryama拿起终端给这边看。 上面仅仅列着十一个字。那恐怕是从whatbot中解读出的信息。 读过后,香屋倒吸了口气。 他真的吃了一惊,一瞬间忘了呼吸。 l124 hungry? ——肚子饿了吗? “银缘先生他,连未来都能检索到吗?” ryama说道,语气有些茫然。 第一话 如今已听不到她的回答 1 ——肚子饿了吗? 香屋步小声嘟囔道。但他仿佛听到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这句话。那声音属于香屋喜爱的英雄。 “您说了什么吗?” 月生问道。 离循环还有四个小时——三十一日,晚上八点。香屋和月生以及秋穗一同待在教堂的一间屋子。这不是秋穗的房间,而是平稳用作会客室的房间,里面没有床,但有一张比较宽的三人沙发。香屋躺在那张沙发上,脑袋枕着扶手,秋穗坐在另一头,以正确的方式使用扶手,月生则在他们对面的扶手椅上翘着二郎腿。 香屋轻轻闭上盯着天花板的眼睛。 “有句话,是银缘先生的口信——有可能是。” “有可能,是什么意思?” “目前还只是奇怪的消息,但我决定相信那条消息来自银缘先生。” 活着总会遇到可怕的事,让香屋想要怀疑一切。但如果真的怀疑一切,就根本活不下去。那个英雄说过:“所谓自由,就是自己选择应该相信的事情。” “l,1,2,4,hungry,问号。” “这就是他的口信吗?” “是的。月生先生明白里面的意思吗?” 香屋睁开眼睛,转向月生,只见他用右手中指轻轻推了下眼镜的鼻梁。 “l,是循环的简称吧。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就是指从现在往后第三个循环。” “我也这么想。” “可是,hungry我就不懂了。如果暗指平稳之国的食物问题,就存在少许偏差。您们——不,我们从下个循环要开始挨饿。” “月生先生也想不到吗。” “是的。” “那么,嗯。果然是这样吧。能理解这句口信的,可能只有我们几个。” 就是说,香屋,toma,还有秋穗。 爱着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三个人。 “您明白是吗?” 听到月生确认,香屋轻轻点头。 “肚子饿了吗?” 翻译成日语很简单。当然也能想到其他不同的措辞,但如果是那部动画的粉丝,必定会这样翻译。香屋继续说: “这句话,是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里开场时的台词。那个故事,是从water询问‘肚子饿了吗?’开始的。” “这样啊。” “我觉得,银缘先生的意思可能是让我们重新看那部动画。” “可是,一部动画里能看出什么?” “银缘先生真正的传言。——不过,现在肯定还没有。” 月生微微歪过头。 香屋朝秋穗看去。如果是解释这类构造,她远比香屋更拿手。 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但秋穗还是接过香屋的话: “在架见崎,有《water与biscuit的冒险》这部动画的dvd。很久之前香屋用q&a确认过这件事,所以不会有错。” “好的,然后呢?”月生催促道。 秋穗拿起手里的塑料瓶,喝了一口原味冰红茶后继续说: “但,那部动画应该是在‘现实’里创作的,况且银缘先生——身为导演的樱木秀次郎也是‘现实’中的人。所以dvd在架见崎存在,是件稀奇的事情。” “是啊。除非获得许可,否则版权还有效的作品没法带进架见崎。” 听了月生的话,香屋和秋穗同时点头。 在aporia内的世界,书籍、影像作品、音乐等等艺术,或者说娱乐作品,应该已经在某个时间点偏离‘现实’。如果是版权已经失效的老作品,可以在架见崎用,但新的作品就必须替换成别的东西,也就是aporia自身创造的原创作品。 然而,《water与biscuit的冒险》却在这个世界存在。秋穗继续说: “要让那部动画能在架见崎存在,有两种比较现实的可能性。一种是aporia公司买下了版权,另一种是作者同意在aporia内部使用。前者会从根本上推翻我们的推测,所以这里按后者继续解释。” 月生隐约露出笑容。 “完全按自己方便来啊。” 见状,秋穗也笑了。 “毕竟是要从仅仅十一个字的口信里读出重要的含义,肯定要按自己方便的方向来。不过没问题,我们已经得出基本能确信的结论了。” “知道了。继续说吧。” “同意aporia使用那部动画的作者,是银缘先生——这么说或许不准确,因为动画不是只靠他一个人制作的。不过,我们认为他所处的立场可以让他提出相当任性的要求。” “好的,就这么考虑。” “如果是这样,现在身处‘现实’的银缘先生所处情况就非常有趣。整个架见崎都属于aporia股份有限公司,但在这个架见崎的世界里,唯独那部动画的dvd是个例外,版权归银缘先生所有。” 对吧?秋穗说着笑了,朝月生注视。 月生沉思片刻,然后睁大眼睛。 “就是说,银缘先生能够自由改变那部dvd的内容?” 没错,这便是香屋和秋穗讨论后得出的结论。 通过行使自己的权利,银缘能够修改他的作品《water与biscuit的冒险》。这样,架见崎内存在的dvd内容也会跟着改变。也就是说银缘身在现实,但唯独能用那部dvd向架见崎内部传话。 这么一想,“l124”的意思便显而易见。 根据toma的解释,架见崎里的时间比现实快很多,大约是现实的三百倍。但每过三个循环,便会发生中断。因为aporia每天最多能使用八小时,toma和pan需要休息等到第二天。 下一次中断,是在第一百二十三循环结束的时候,也就是说“l124”可以解释为“下次中断结束之后”。 如果按上面的推测重新理解银缘的口信,便会是这样: ——我会在现实时间的二十四小时内替换dvd的内容。请确认修改后的版本。 香屋开口说: “这推测没有可靠的根据,但是我决定相信。” 以前,香屋曾拜托月生,向银缘传递了这样的消息: ——请创作故事,告诉架见崎的人们活下去。 银缘的回答会出现在dvd里面。真的吗? 简直像是梦,但又是不得不动身去追的梦。 “所以,我会等待银缘先生的传言出现。” 这个循环——第一百二十一循环还有四个小时结束。之后,再过两个循环。六十二天,一千四百八十八小时。只要挨过这段时间,便能收到樱木秀次郎的消息。 秋穗说: “幸好,现在water也想慢慢来。因为选择从食物方面动手,应该会一点一点折磨我们。” 但,月生反驳她的话。 “不好说呀。八月的架见崎已经相当接近尾声。就算一个循环还能坚持,再加一个循环就没法预料。” 月生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在现实中的战斗切断食物补给,时间长短具有很大意义。但在架见崎——至少这次toma的计划中,并不是这样。 她大量掠夺了平稳在循环时本来能获得的食物,但目前平稳还能获得少量食物。而这少量的食物每次循环都会复原。理论上只要能忍过一个循环,那多少个循环都能忍。 话虽如此,精神上的负担还是会不断加重。长期挨饿的生活非常辛苦吧。如果没有发生其他情况,香屋也会像秋穗说的那样,判断toma会“花时间慢慢进攻”。 问题是,不可能不发生其他情况。 香屋朝秋穗看去。 “不知道尤里能安分多长时间。那个人打算靠战争在架见崎分出胜负。” “但是,尤里也需要准备的时间吧?如果是我,在拿下世创部之前,会先从内部把平稳掌握在自己手里。” “尤里已经确定会成为平稳的部队会长了吧?那么他的准备不是基本已经做好了?” 尤里拥有强大的洗脑能力。 香屋还不知道能力的具体内容,但不管怎样洗脑这种能力就是方便,简直是耍赖。内政——说是内政有些夸张,反正洗脑可以用于组织的运营,也可以用于战斗,此外,当然还可以用于决出“架见崎游戏”的胜负。 虽然觉得不用说秋穗也懂,但为了整理思路,香屋细致地解释: “假设尤里加入后平稳打败世创部,架见崎只剩下平稳一个组织,到时候就必须让莉莉成为这个游戏的胜者。公会总部和所有部队进入交战状态,然后各部队主动宣布战败。这样一来,整个架见崎就会属于唯一一个公会——由莉莉担任会长的平稳之国本部。” 秋穗听了轻轻点头。果然在她脑中也有大致相同的构想。 “但,尤里会叛变吧。说不定只要成功给莉莉洗脑,就能让她反过来认输。这样一来,都不需要战斗,尤里的部队便能支配架见崎。” “嗯,会是这样。” “不过这些都是空谈。因为尤里没有被信任。” 这倒也没错。 尤里太强大了。平稳的任何人都不觉得他会听从莉莉的指示。所以打败世创部以后,接下来就是和尤里的部队发生战争。 “就算发展成和平稳战斗,尤里也不在意吧。他肯定觉得自己能赢到最后,而且我也这么想。” “那在这种情况,toma会如何行动?” “如果换成我,会在攻击食物以外再准备另一个计划。——不,也不好说,但我觉得她不会单纯旁观。” “说得很不干脆呀。” “最近,那家伙真的太胡来了。” 搞不懂toma的目的。 在这个架见崎游戏里,toma——世创部应该很难单独获胜,但又感觉那家伙正朝着完全不同的目标前进。就好像自己以为下的是黑白棋,可对方却在同一张棋盘上下起了五子棋。香屋正觉得“接下来要分胜负”并为此绞尽脑汁时,她却突然说:“五个棋子连成一串,我赢了”。就是这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轻声吐出一口气后,香屋从沙发上起身,面对月生坐好。 “不管怎么说,我依然处于危机当中。” “没错,这我很清楚。您特地来到伊甸的时候听您说了好多。” toma和尤里都很可怕。当然蛇也很可怕。无论哪个家伙都在破坏游戏平衡。在这个越想越绝望的情况下,香屋正在寻找能够翻盘的一步棋。 所以,他决定拜托月生。 和他是最强的强化士无关,主要是因为他在架见崎是个例外。 “秋穗,可以来一起考虑吗?” “考虑什么?” “月生先生的事。” 在如今的架见崎,有三种例外的存在。 第一种是toma和pan。从“现实”来的人。 第二种是蛇,再加上青蛙。可以说是aporia本身的ai。 而第三种,便是月生。为了给秋穗听,香屋再次问出他在伊甸已经确认过的问题: “月生先生,您是架见崎七月的胜者对吧?” 现在架见崎在八月循环。但香屋认为这循环恐怕是从一月开始。每当一局游戏结束,就会过一个月。这次是第八局游戏,所以是八月。而在上一局游戏——七月的战斗中,月生胜利了。 他点点头。 “没错,是这样。” “那么,您果然是特别的。” 香屋寻求的能够翻盘的一步棋,是情报。toma和尤里都不知道的情报。只有超越七月到达八月的月生才知道的事情。 他继续问: “为什么七月的胜者会在八月的架见崎?” “其实,我也没有得到准确的解释,但原因恐怕是七月结束时我想要的奖品吧。” 架见崎游戏的奖品。 ——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 月生获得了得到那件东西的权利,并将其行使。 “您想要的,是什么?” 月生微微笑了。 那笑容仿佛自嘲,仿佛冷笑,又仿佛在忏悔室里的自白: “请给我活着的意义。” 啊,怎么会是这样。 真想知道,青蛙听到月生的愿望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这种话,完全戳中了aporia的本质。 香屋看了眼秋穗,只见她正眯起眼睛沉思,可又忽然无奈地笑了。 “真是奇妙。明明非常直白,却又扭曲。” 没错,正是如此。 在现实中,由于aporia这种装置的诞生,人们能够体验期待中的人生,结果自杀人数急速增加。那是符合理想的一生,很多人体验过两三次后便会满足地死去。为了解决这一问题,青蛙开始寻找“生命的假象”。 生命的假象。第零类假象。某种能够传达“活着的价值”的东西。在toma预想中,其本质是“故事”。但不管怎样,目前还没人发现其真面目,连aporia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为了寻找生命的假象,aporia——青蛙开始运营架见崎。 所以正如秋穗所说,月生的愿望对架见崎很直白。因为他希望得到的东西正是这个世界的目的本身。 而且正如秋穗所说,月生的愿望对架见崎而言显得扭曲。他身为架见崎这一实验的实验品,却又希望得到实验的成果。 “你怎么看?” 听到简短的问句,秋穗轻轻伏下视线。 “如果从aporia的观点来看,大概可以有三种对待方式。” “无视本质,或者付出最小限度的劳力解决问题,不然,就是认真地挨累?” “估计是这样,不过你说话总是太粗略,也不知道和我的想法有多少一致的地方。” “保险起见,你仔细解释一下。” “如果月生先生也是aporia创造的ai,那么想赋予他活着的意义好像非常简单。因为只要改写月生先生——或者说叫做是月生ai的东西就行了。” 没错。 改变这个人的人格,是最简单的做法。 “但那样的话,月生先生就没理由出现在八月。不如说,完全多此一举。” aporia在寻找生命的假象,而月生希望得到生命的假象。——如果粗略概括,七月结束时发生的,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青蛙一定觉得月生是珍贵的样本。如果改动这个人的人格,只从表面上满足他的愿望,那实在可惜,完全无视了架见崎本来的目的。 秋穗继续说: “第二种,就是准备月生先生专用的活着的意义。运营方面在寻找‘生命的假象’,怎么说呢,估计是类似于全人类都能用的特效药对吧?虽然aporia可能还没找到,但如果是月生先生专用的药,可能还更容易发现。” “嗯,我明白。” “就类似于发表广义相对论之前,先发表狭义相对论一样。” “用得着这种比喻吗?” “是为了让我自己理解。这点事你别揪着不放啊。” “ok。第三种呢?” “为了把奖品发给月生先生,aporia单纯想找到生命的假象。” 对,就是这个。 架见崎的运营,本来必须以此为目标。可是。 “如果是这样,月生先生的奖品在aporia里还不存在。” “是的。不存在的奖品就没法给他。所以aporia没有消除月生先生,结果让他继续留在八月。” “可能吗?” “从现状来看,不如说这才是答案吧?” 听了秋穗的话,香屋点头。 月生不是单纯从七月来到了八月。这个人甚至有aporia股份有限公司的名片那种奇妙的东西,已经超越这个世界里普通ai的范畴,不单纯是架见崎的玩家,已经一只脚踏进了运营的领域。 换句话说,这不就是青蛙给出的信息吗。 ——您也一起来寻找生命的假象吧。 月生开口: “如果是这样,我的情况和现在的战况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 “架见崎的一件奖品目前悬而未决,这是张王牌。” 虽然没法随心所欲地打出去,但只要拿到场上,就能完全改变局势。 * 同一时间,toma也在思考同一行文字。 ——l124 hungry? 这里是她刚搬来的新居——以前被port用作根据地的酒店。眼下她正待在一楼的娱乐室,对面坐着nick和黑焦。 nick脸朝下弓着后背,两只胳膊肘放在大腿上。 “按游戏来说不公平啊。如果不是很了解银缘先生——也就是ido,就没法解读。不如说必须有和那个人一起在电影俱乐部生活的经验。” “是吗?” “what do you want——看到短短四个英文单词组成的句子,谁想到卓别林的话?” “不,根本想不到。” 从公告板的消息得出答案的是nick,toma没听他讲过解读的方法。 重点在于解读出的内容,而toma当然也从“hungry?”这里想到了《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开头。毕竟ido——樱木秀次郎是那部动画的导演以及剧本作者。 黑焦开口说: “简直就像对情报设下干扰信号啊。过去电影院的人得出答案,而那个答案又需要告诉了解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人,否则没法采取下一步行动。” 闻此,toma点头。 “符合条件的,是我和香屋,还有秋穗。ido希望这三个人当中有谁和曾经在电影院待过的人联手。他的目的到底是让谁得到答案?” nick不高兴地晃了晃左腿。 “那肯定是对面吧。kido先生或者是ryama他们解开暗号告诉香屋。这是最合理的路线。” “可是,你也得出了答案。如果ido动真本事设下干扰,会发生这种事吗?” “不知道了。不管怎么说,重要的是动画的dvd。接下来要去抢吗?” “还不用,要慢慢准备。” 那部dvd在平稳之国领土内的音像出租店。 真该趁早把dvd拿到。只要随便加工一下,循环之后也能留在自己手上。可是toma还在平稳之国的时候,根本没想到那部dvd会成为关键道具。 当时她是这么想的:如果实在想看,到平稳去就好了,没必要自私地独占。继续放在架子上吧,还可以期待有新的粉丝出现。 toma继续说: “如果香屋也得到了暗号的解法,要考虑的事情就变多了。他们有可能完全不在乎食物问题,一直等到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反过来说,我们这边有差不多两个循环左右可以随意行动。” 这之前,toma打算等着平稳的人们因为挨饿受折磨,不断叛变到世创部。可ido的消息让情况发生变化。 焦点在于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在剩下的两个循环之内,最好能准备好得到那部dvd的手段。 黑焦歪过头。 “water,您觉得那部dvd有多重要?” “完全不知道。说不定会动摇架见崎的根基,也有可能单纯是最后向电影俱乐部道别。” “对于不了解价值的东西,您打算付出多少劳力?” “有多少就付多少。” “为什么?” “从理论上讲,重点在于不让香屋看到dvd的内容。我不想让他多一张未知的手牌。而且只要我们得到dvd,就能当成好用的交涉筹码。就算内容再无聊,只要对方不知道就没有影响。香屋肯定愿意出高价确认dvd的内容。” “可是,香屋君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有限。在平稳之国这个组织眼里,不知道那部dvd存在多大价值。” “嗯,说实话,我想确认来自ido的消息,想亲眼看到。” 这和架见崎的游戏无关。 知道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作者要更改dvd的内容,无论内容是什么都想知道。 “那,要发动战争吗?” nick问。 toma轻轻摇头,然后回答: “不,不会。” 可以靠实力抢到手上。方法简单易懂。不过toma不想打这种架。如果主动进攻会遭到反击,对面有尤里加入,无论如何都打不过。 “和平地商谈吧。接下来的交涉只对对我们有利。” 世创部有丰富的食物。对于接下来必定挨饿的平稳来说,那些食物能卖出相当高的价钱。没必要慌张。两个循环之后dvd才有意义,只需要慢慢折磨平稳再去交涉。 眼下,有些要更优先处理的事情。 硬质的脚步声接近。转头看去,有两个人走过来。紫,还有白猫。toma拜托她们两人完成简单的杂务。 “如何?” toma简短地问道。 最近,世创部吸收了尤里抛弃的伊甸人员,其中多数人原来是port的市民。结果世创部的人口进一步增加。大群人聚在一起,当然会出现纠纷,于是toma从平稳回来后立刻拜托她们两人到处巡视。 紫回答: “只要带着白猫,哪还有人会吵架。” “但白猫小姐只有一个人啊,也不能一直让她在领土内盯着。” “确实有人血气旺盛,不过没问题吧。现在这个组织物资多到用不完,只要东西充足,就不会起争执。” “哦哦,这个我也在意。食物配给方面怎么样?” “发行票据销售物资,这个制度在正常发挥作用。虽然是紧急制定的规则,不过效果和您预想中一样。” “原本就是模仿port的做法,而且详细内容是你和子弹蚁定的。” “可是,组织规模这么迅速地扩大,却没有发生明显的问题,果然您的方针是正确的。” toma吐出一口气,和刚才一样简短地发问。 不过,这次她问的是nick: “如何?” nick夸张地皱起眉头,仿佛闻到了恶臭的气味。 “总觉得像是盛在盘子里的可丽饼。” “这是什么意思?” “卖相还不错,但缺少重要的东西。比如回忆,或者是亲密程度一类的。” “我还挺喜欢盛在盘子里的可丽饼呢。” “但是放学回家的路上不会想吃对吧?” “嗯,可能吧。” “果然可丽饼还是想拿在手上吃啊,用刀叉就不对劲了。因为魅力不在于刀叉,别把这东西当蛋糕啊。” nick不停说着,手上毫不在意地——动作就像是随便挠了挠脸一样把匕首甩了出去。那把匕首笔直地飞去,扎进紫的手心。如果她没有立刻把手挡在面前,就会被匕首直接刺中眉心吧。 紫。或者说,和紫相貌相同的什么人。 那人转身便要逃,但不可能逃得掉,白猫就在旁边。 toma不是很清楚白猫是如何行动的,回过神时紫已经倒在地上,肚子朝下,她被白猫骑在后背,左臂被她扭住。 toma朝“她”开口。 “初次见面,是吧?spooks。” spooks。平稳之国的圣骑士——部队会长之一。 在toma加入平稳之国的时候,spooks就已经坐在圣骑士的位子上,可她从没亲眼见过这人出现,简直是个从不露面的幽灵。 spooks用紫的模样回答: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好说呀。不过嘛,紫是我的朋友。” 其实,从平稳回来的路上就发现了。 听到toma哼的歌,紫——伪装成紫的spooks做出的反应简直像知道那首歌一样。 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当时toma哼的歌是几年前在现实中流行过,由于版权问题,在aporia内不存在。而对于不了解的歌,紫不会说些肤浅的谎话,假装自己知道。 toma在桌上撑着下巴,低头朝spooks看去。 “欢迎来到世创部。正好我想了解你的能力了。你看,在平稳的时候都没告诉我嘛。” 尽管被白猫按着,spooks还是毫不示弱地瞪着toma。 “我被抓住也是预料之内的一种可能。紫在平稳手里,如果不伤害我,就能把她换回来。” toma无视spooks的话继续说: “从平稳回来的路上,总觉得对话不对劲。你的措辞不自然。嗯,记得是说——我们挺像的。就好像说什么都想问一样。” “我没什么可说的,要杀就杀,不过如果伤到我,会加倍奉还到紫身上。” 紫很重要。toma当然会同意交换人质。 不过机会难得,在那之前来仔细检索一番吧。 黑焦已经在操作终端。 “到循环之前,应该能判明能力的详细内容。” “嗯,谢谢。不过真是不可思议,我们和平稳的交战状态等到循环就会结束。就算spooks你的能力是变身成其他人,到时候肯定也会失效吧?这种时候潜伏到我们这儿来,也没时间收集情报。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spooks已经不再开口。 toma靠在椅子靠背上,翘起二郎腿,想凭感觉扮演一下“庞大组织中可怕的头领”。 “要想发动你的能力,恐怕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就比如想变成某人的样子时,需要对方对你提出的某个问题做出特定回答。所以平稳把我和紫分开,目的是先让紫满足条件。获得紫的模样后,接下来——我想想啊,想让我也满足条件。” 这件事的背后,估计有simon的指示吧。 正如刚才spooks所说,simon应该一样理解让手下潜入世创部的危险性,被抓住的概率不低。尽管如此,simon还是决定赌一下。 ——也就是说对simon而言,spooks获得“我(私「わたし」)的模样”很重要? 还是说,spooks连“外表”以外的东西都能夺走吗?比如,如果连能力都和对方相同,那就非常强了。 考虑到这里,toma停止思考。现阶段的可能性太多,想这想那发愁也没意义。 “喂,这家伙怎么办?” 白猫说道,估计是觉得一直按着spooks太麻烦吧。 toma微微歪过头回答: “先拿走终端把人关起来,接下来准备美味的饭菜,之后说服他成为我们的一员。” “要让他加入公会吗?” “必须把紫夺回来,所以先还给平稳。不过嘛,最好之后也能保持联系。这可是变身能力,不觉得兴奋吗?” toma说着,视线转向nick。 他的模样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显得一脸无聊,低头看向spooks的表情好像对世间的一切都已经腻味,但心底的感情依然细腻。 toma语气缓慢地重复: “必须把紫夺回来。紫的事情优先。” nick朝这边看过来,有一瞬间露出非常认真的表情,但脸上立刻又浮现模棱两可的笑容。 “别这么强调啊,听着就让人怀疑。” toma也露出苦笑。 “不过,稍微放心一点了吧?” nick没有再回答什么,只是挠了挠低着的头。 * 然后,第一百二十一次八月三十一日结束,循环重新开始。 新的循环即将开始之前,各组织大胆地调整了点数。 当然,这是为了强化组织,但还有另一个目的,便是为了决定世界和平创造部“攻击平稳之国的食物”能否成功。 换句话说,平稳之国要获得能力来解决食物不足的问题,而世界和平创造部则要阻止平稳之国获得那类能力。于是,在架见崎也极其罕见的战斗即将开始。 战斗中不使用能力,比通常的战斗更早一个阶段,围绕获得能力而展开。 2 长桌上,三个提线木偶排成一排。 面对面看去,从右边开始分别是猫、青蛙、猫头鹰。 秋穗栞看了眼三个木偶,最后视线还是回到青蛙身上,开口说: “虽然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是想说,自己被牵扯进来的这个游戏也太荒唐了。” 荒唐,或者说,悲惨。但整体来看,又显得滑稽。从一开始就不具备生命的ai们拼上性命战斗。明明无论胜负,最后早晚都要消失。 青蛙用右手挠挠头,那样子也不是不能理解为尴尬。 “八月的架见崎超出了预想呀。本来没打算让您们知道的。” “可是,也没有拼命隐瞒吧?” “您们被赋予一定的自由,所以无法避免得到‘知情’的权利。因为我们在寻找生命的假象,而且连aporia都不知道答案,刺激的种类越多越好。” 的确,从香屋那儿得知架见崎的真相后,秋穗觉得自己离aporia的目的近了一步。 因为她脑子里曾闪过这样的想法: 既然如此,一开始没有诞生就好了。 话虽如此,目前秋穗并不想死,只希望能安心地生活,甚至不会刻意去想自己活着。她想忘记一切,悠闲地和朋友闲聊。 青蛙继续说: “您们心中的纠葛,对我们来说很宝贵。思维无限接近于人类,同时又理解自身的由来,和这种ai的生死观相关的数据,目前能得到的数量屈指可数。” “不是完全没有对吧。” “是的。但在架见崎获得的这些数据相当别扭呀。月生,香屋步,尤里。每个人都很极端,或许您还算‘像是人类的人类’。” “与其说‘还算’,不如说在他们当中格外突出才对吧?” 其他哪里还有什么像是人类的人类——准确说是ai呢? 可是青蛙却微微歪过头。 “我不知道‘像是人类的人类’该如何定义,不过嘛,从模糊的直觉来看,您和月生可以争一争第一。” 不,怎么会。 “比起月生先生,难道不是我更像人类吗?在你们眼前的可是开朗可爱又容易消沉的秋穗呀?” “非要说的话,感觉月生先生领先一步。” “怎么可能。打击我有什么意义,难道这类似于什么压力测试?” “坦率的感想而已。” 青蛙说着,故意看了眼表,然后继续说: “话说回来,现在闲聊没问题吗?这次获得能力如果要花太长时间,就要按惯例设下时间限制,最长十五分钟。” 但对秋穗来说,这个时间并没那么重要。 要获得的能力在来之前就已经定好了。有作业时我更喜欢赶快做完。 “那真是太好了,麻烦您赶快把作业交上来。这次到处都在为获得能力抢得火热,感觉是我们在接受压力测试一样。” 青蛙苦笑似地说道,灵巧地摆出叹气的姿势。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装模作样,但刚才的估计是真心话。 ——如果没法从超市或者便利店获得食物,只需要靠能力来获得。 平稳之国是这么考虑,世创部当然也有对策。 不久前。发现肉桂香味的第二天,二十七号。 秋穗陪着香屋,讨论“解决食物不足的能力”。 “首先,从验证ewin的‘另一份’开始吧。” 香屋说道。 “那个能力能复制对象物体,生成另一份。连一栋公寓那么大的东西都能复制。所以如果把平稳之国剩下的食物聚到一起堆进仓库,复制出另一座仓库的话,食物肯定会变成两倍。但瓶颈在于有效时间只有五分钟,就算吃下用‘另一份’创造的食材填饱肚子,五分钟以后又会挨饿。” 秋穗一边在脑子里消化香屋解释的内容,一边开口: “那,要获得延长有效时间的能力吗?” “你觉得需要延长多久?” 唔——秋穗说不出话来。 很难——不如说,根据运营者的设定,回答会发生变化。 “呃,考虑到要等食物被消化,那延长两整天就足够吧。问题在于食物消化以后,如果吃下的东西本身消失,那数据上会如何变化。” “嗯。有可能连身体吸收的能量都消失。四十八小时前吃下的营养唐突地从身体里消失,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到头来,还是要看运营者的设定。” “说不定突然因为营养失调而倒下。那么要想保证绝对安全,就要把有效时间延长到能进入下个循环的三十一天。” “那不现实。辅助类的基础能力里面有延长强化有效时间这一项,但每加一分钟都需要点数。” 秋穗抱着胳膊思考起来。原本“另一份”的有效时间只有五分钟,直接延长有效时间很没效率吧。 “比如使用我的‘传说的装备’,把‘另一份’创造出的食物仓库变成永久存在怎么样?我的能力上明确写了‘除物理性破坏外,目标道具不会失效’,所以‘传说的装备’生效后的道具应该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 香屋当然也想过活用“传说的装备”吧,他为难地皱起眉头嘟囔: “那个能力,规则挺复杂的吧。” “那也是你让我获得的啊。” “不管怎么说,‘传说的装备’对使用对象有限制。估计靠‘另一份’增加的食物不行。” 没错。能转化成“传说的装备”的,必须是拿点数从与运营者那里买的道具,或者是靠能力加工过的道具。靠“另一份”增加的食物仓库恐怕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 秋穗拿出终端,重新读起记录自身能力的条文。香屋继续说: “不过,只要先加工就行了吧。” 秋穗继续盯着终端,向香屋确认: “就是说先用‘另一份’增加食物仓库,再随便用什么能力加工,强行让它满足‘传说的装备’的使用条件?” “嗯。如果不把条文考虑得太复杂,那么对‘另一份’创造的食物仓库不能直接使用‘传说的装备’,但如果先拿其他的能力加工仓库,之后应该就可以转化成‘传说的装备’了。” “这不算漏洞吗?” “只要坚称按规则办事,那就属于规则范围内。” “也行吧——不过,这样啊,估计不行。‘传说的装备’每次只能对单个道具用。” 就算对仓库使用“传说的装备”,装在里面的食物也不受影响吧。如果只是让仓库永久存在也没意义,而且要是每一枚饼干都要消耗使用次数,那成本果然没法接受。 香屋轻轻点头。 “确实。不过这么说,ewin的‘另一份’就不是对单体生效,而是对一定范围生效吗?” “不好说。我不了解她的能力具体是什么内容。” “如果‘另一份’的对象是‘某样东西’,那就算复制出大楼,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吧?但那个能力估计连里面的桌椅都会复制。” “那正常来想,就是对一定范围生效了。” 如果对象是一栋大楼,也只能复制楼本身,但如果是以大楼范围内的一切物体为对象,那连楼里面的东西也能复制。这么想比较自然。 香屋用力眯起眼睛。 “就是说,只要获得辅助能力,能将能力的对象从单个变成一定范围就行。把‘传说的装备’变成对一定范围生效就解决问题了吧。” “确实。虽然感觉需要的点数多得要命。” “嗯。不过能试的都试一下吧。比如说范围设为直径十米的球形估计需要很多点数,但改成十厘米可能价格还可以接受。如果是这个情况,可以再获得能把食物仓库缩小到十厘米左右的能力,用过‘传说的装备’之后再把仓库大小还原。” “原来如此,我记一下啊。” 秋穗把刚才说的内容整理成条目,记在手里的笔记本上。 在此期间,香屋又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是活用‘童话世界’的几种情况——” 两人的对话持续了很久。 从午饭前开始,直到日落。考虑各种能力的可能性,列出候选能力的清单——然后,最终两人决定获得与那份清单完全无关的能力。 这次,秋穗要获得的能力有两项。 一项叫“安心毛毯”,另一项名叫“应验成真的昨日梦境”。 听过两项能力的内容,青蛙嘟囔了一声: “真是意外,原来是选这个方向。” “是吗?” “是的。非常意外。” 如果是这样,那么青蛙并没有理解香屋步。 听到秋穗问:“可以获得吗?”青蛙回答:“没问题。” 处理所需点数等事务期间,青蛙继续说: “为什么,是这种能力?” 答案很简单。 “面对对方挑起的战斗,香屋不可能正面应战吧。” 他当然会逃走,寻找其他路线。这一选择和他以往的思维没有区别。 可是青蛙摇摇头。 “不是说那个少年,而是您。” 诶?秋穗不禁诧异地出声。 青蛙继续开口,模样似乎提不起劲: “他想要这些能力嘛,我能理解。但意外的是您会痛快地配合。” 秋穗皱起眉头。 ——基本上,我不会做出任何决定。 除非是无论如何都需要,否则自己不会做出什么重要的决断。陪香屋讨论,帮他整理思路、流畅地思考。贯彻这一职责,便是秋穗栞的态度。 可是。 “的确,这可能不像我的风格。” 秋穗嘀咕了一声。这话与其说是说给青蛙,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其实,秋穗对香屋这次的“手段”感到怀疑。 * 同一时间,toma也面对三个提线木偶坐在桌前。 青蛙一脸无语——那张脸本身是不会有变化的人造品,但在toma看来是摆出一脸无语的动作嘟囔道: “您不能体谅一下我们,选择不增加运营负担的方式战斗吗?” toma毫不在意地笑了。 “挺好的吧。以前的七个月里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数据,不是吗?” “也不是说少见就必定是好事。” “哦。我是很努力地思考过,不过看来没帮上你的忙。” 这次,围绕获得能力发生的战斗,关键在于创意的数量。 其他类能力有这样的规则: ——被运营者判断为相同或者极其类似的能力,无法同时在架见崎存在。 在玩家之间,这条规则也被简略地概括为“其他类能力不能被多名玩家重复获得”,但这解释并不充分。虽然没错,但缺少重点。 不同玩家获得其他类能力时,如果发生冲突——也就是说同一循环,多名玩家想要获得效果相同的其他类能力时,会如何处理。 这种情况很容易验证,所以也不是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情报。在架见崎,掌握了一定情报的人,比如尤里或是simon等等就早已经知道,而且toma自己也试过。 答案是“获得其他能力时如果发生冲突,任何玩家都无法获得对应能力。” 比如在上一次战斗中,尤里没有杀nickel的理由恐怕也是这个。在那次战斗中,醉京、nickel、bj三个人背叛了伊甸。bj死在别的战斗中姑且不论,醉京、nickel都和尤里战斗,而尤里杀了醉京,活捉了nickel。 nickel的能力非常优秀。“例外消去”——不由分说地消除范围内的其他类能力。原本这一能力就很好用,而因为蛇,其价值更高了。因为蛇死后也能靠其他类能力留在架见崎,而nickel的能力可以一击除掉蛇。 既然判明nickel是叛徒,那么尤里本该杀了他,再由自己的人重新获得相同能力。可是,一旦“例外消去”的主人出现空缺,toma当然也想获得,结果一直发生冲突,双方都无法获得能力。能对付蛇的王牌从架见崎消失,对尤里来说也是不愿看到的情况,于是才无奈地留了nickel一条命吧。 ——就是说。 toma心想。 ——对于不想让对手获得的能力,只要不停互相抵消。 现在,如果不想让平稳之国靠获得能力来解决食物问题,只需要不断向运营者提出获得相同能力。 所以,这是比试创意多少的战斗。 己方能列出所有关系到解决食物问题的能力就算赢。如果想象力比不上对方就输了。 “哎,也能想到。毕竟是对您有利的战斗。” 青蛙答道。 “谢谢。因为我(私「わたし」)们有大量人员。” “是的。像这种战斗,人数的优势会充分发挥作用。” 在toma看来,也觉得香屋很聪明。尤里同样很聪明。 面对这种不同寻常的天才们,不能较量创意的质量。他们擅长发挥想象力,以可能实现的形式得到想要的能力。但如果单纯看创意的数量,大批凡人便能超越少数天才。 无论多离奇都没关系,不可能实现也没问题。总之尽可能把一切能够解决食物问题的能力都想出来。toma从人数急速增加的队友那里收集创意,列出了长长的清单,再从清单中整理能力的倾向,最后定下“能和敌方互相抵消的能力”。 青蛙继续抱怨似地说: “不过呀,其他类能力的规则也没有定得那么清楚,只不过是加进来的不确定因素,好让各种创意和感情出现在架见崎。” “那这不就实现目的了。我(私「わたし」)们也考虑了很多点子。” 首先,单纯是创造食物的能力。接着,是把对象变成食物的能力——比如把小石子变成巧克力之类的。此外,把本来不能吃的东西变得能吃。关于这点有两种思维方式:“把桌子变成能吃的桌子”,或者“把人变得能吃桌子”应该属于两种能力。 关于获得能力发生冲突时的规则,如果深究就很复杂。有时可以获得两种相当类似的能力,也有时两种能力看似差别很大,却无法同时获得。不过实际上恐怕要看会不会带来完全相同的结果。哪怕概率再低,如果可能带来相同结果,就会被判断为类似。比如“创造巧克力”和“创造糖块”属于不同能力,但“创造随机点心”的能力与二者冲突。基于这一推测,世创部尽可能不易余地地思考了可以产生冲突的能力。 此外,toma还指示同伴们获得各种各样的能力。 找出民宅里所剩无几的食物;把人类变成小人,只靠一点点食物便能果腹,反之还有让食物巨大化;减缓对象玩家消耗能量的速度,或是直接给对象玩家体内增加营养;让人完全不会感觉饿,再就是让人挨饿时不会感到不适;急速培育植物。更加大胆的,还有加快时间流逝,或者缩短到循环结束为止的时间——比如让八月缩短到一周。 对这份“不想让平稳获得的能力”清单,toma相当自信。毕竟如今是在架见崎人数最多的组织,让全员一起想出的清单,应该没那么容易被钻空子。 青蛙说: “您打算把他们折磨到什么地步?” 那还用问。 “当然是尽可能折磨。” “哦?真不像您的风格。” “是吗?” “因为连不上战场的人都要攻击啊。果然和以前您给人的印象不同。” “哦。如果你这么说,肯定香屋也想不到吧。” 那么,这样也好,就算违背toma自身的美学也无妨。 青蛙继续说: “目的是让世创部从平稳那里搜集人员吗?” “算是吧,大体上没错。” toma的想法始终如一。无论何时,都是增加世创部的人数。比起点数或是领土,更重要的是人。 “搜集人员,有怎样的意图?” “我(私「わたし」)脑子里的内容,不是可以轻易窥探吗?” “能不能做到和做不做是两回事,不过关于您,那就不是不做,而是做不到。和aporia内诞生的各位玩家不同,我们对外面的来客多少会有些照顾。” “哦哦,这样啊。” 就算是以这种形式,toma也无法变得与香屋相同。 这——倒也没什么,但还是有些寂寞。 “我(私「わたし」)的目的不止一个。不过,如果简单来说。” “嗯。” “不觉得好奇吗?当拿自己一个人的命和其他九百九十九个人的命比较时,香屋会觉得哪边的价值更高?” 这话终归是比喻。 但,toma要做的就是这么回事。 对香屋步——对冬间美咲的理想提出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为此,比起单个强大的人,生命的数量才更有意义。 “大概等到香屋步超越我的理想时,他才算是‘完成’吧。” toma说完,看到青蛙无奈地笑了。 * 香屋步在思考。 ——如果toma是认真的,就无法靠获得能力来解决食物上的困难。 更进一步说,不该那么做。 估计toma已经列出极其优秀的清单,让平稳这边没法正常获得能力。要强行靠能力解决食物问题,就需要非常离奇的创意,而那种离奇的创意容易出现不人道的倾向。但平稳无法使用不人道的手段,因为圣女莉莉不会那么做。 想来想去,香屋最后抛弃了自身的想法。 也就是说,他决定放弃“靠世创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能力解决食物问题”,选择走上完全不同的路线。如果通过toma准备好的路线战斗,自然是对她有利,那么最好还是改变路线本身。 香屋坐在钢管椅子上,向青蛙问道: “蛇是您的敌人吗?” 青蛙不愉快地在长桌上撑着下巴。 “您不是知道吗。” “我不知道。感觉得不到认真的回答。” “不是的,应该说我只能认真回答才对。我和蛇是职责相同的ai,都以找到生命的假象为目标,那么就不可能互相敌对。非要说的话是同事,我们谁优谁劣完全不重要。” “真的?” “您的意思是?” “蛇真的在寻找生命的假象吗?” 听到香屋的问题,青蛙没有回答,不过发出了很小一声哼笑。 然后,青蛙摇摇头继续说: “其他玩家们都在这栋公寓的屋子里和我们说了些什么,您知道吗?” “基本上想象得到。” 面对toma,以simon为中心的平稳之国中枢决定应战,就是说他们打算靠“世创部也想不到的能力”解决食物问题。 “真是没想到,乌兹别克斯坦菜列出来以后,读起来让人感觉这么长。” “看您说得好像挺愉快的呀。” “怎么会。在虚拟空间诞生的ai说起料理的事情,怎么可能聊得热闹。” 这话好像在讽刺,但在香屋耳中像是他在自嘲。 青蛙挺直后背,径直看过来。 “来吧,赶快处理您的能力。五个候选的问题已经决定了吧?” 香屋点点头,但内心还有些犹豫。 ——这样,真的就可以吗? 需不需要再考虑一下?还有没有其他应该问的事情?如果其中有一个推测是错的,那么这次所有的问题就都会失去意义。 但,香屋在自己的终端上按下确定按钮。 他持有的唯一一项能力“q&a”。五个候选问题已经被发到青蛙手里的五枚金属卡片上。 确认之后,青蛙微微抬起头。 “您是认真的吗?” 就算这么说,也只会让我为难。 ——现在不赌一下,可能不会有逆转局势的机会。 最可怕的是单纯害怕得腿软,没法行动。自己是弱者,弱者就必须奔跑着前进。 “麻烦设定需要的点数。” 香屋如此简短回答。 青蛙轻轻点头,指尖依次触碰卡片。然后,给两边的猫和猫头鹰确认自己设定的点数。 虽然流程和以往一样,但这次确认的时间比平常多了很多。看来三个提线木偶的意见之间多少出现了分歧。香屋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到声音,或许是在“不在这里的某处”进行讨论。 终于,青蛙开口: “可以了。虽然觉得这样给您的好处有点多,不过嘛,也算是正当的处理。” “倒是多偏袒我一些啊。” “因为是和蛇的战斗?刚刚已经说过,对我而言蛇不是敌人。” 这话听起来好假。真想什么时候用“q&a”问问青蛙的真心话。 猫头鹰飞过来,把五枚卡片送到香屋手上。简单确认过所需点数,感觉的确比预想中要便宜许多,岂止是便宜,根本就没有设定任何数字。 内容是这样: ·“七月的奖品”是否还没有交给月生? yes/no 无偿 ·如果上一个问题的回答是yes,那么其原因是“运营方面也还没有找到奖品”吗? yes/no 无偿 ·找到月生的“奖品”后,能够立刻交给他吗? yes/no 无偿 ·如果发现什么东西可能成为月生的“奖品”,会立刻进行验证吗? yes/no 无偿 ·如果把“奖品”交给月生,他会消失吗? yes/no 无偿 猫少见地开了口: “这次所有的问题都是对基本规则的确认,进一步来说,是因为我们的过失产生的疑问,我们觉得运营方面应该无条件回答。所以,不需要支付点数。” 香屋轻声叹气。 真是失败。早知道就把“q&a”用在别的地方,而这几个问题不靠能力直接问就好了。 ——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呀。 不如说,之前没考虑过提线木偶有三个的意义。青蛙在和蛇的战斗中想要保持“中立”,但另外两人——至少猫的想法估计是希望蛇败北。然而平时青蛙太显眼,结果完全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青蛙。再现冬间诚的ai,可以说是aporia本身。但他在架见崎并不算是最高掌权者。真实存在的人类员工扮演的猫当然也有发言权。 ——哎,之后再反省吧。 不管怎么说,能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就好。猫大概会偏袒自己,光是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那,我当然全都要。请回答吧。” 青蛙简洁地答道: “五个问题的答案,全部是yes。” “哦哦——嗯,这样啊。” “玩家月生还没有得到七月的奖品,其理由是目前运营方面也无法提供那件奖品。如果找到了‘奖品’可以立刻提供给他,而且如果找到足够值得验证的‘奖品’时也会立刻进行验证。然后,只要把奖品交给玩家月生,他会从架见崎消亡。” 青蛙的回答,基本上和期待的结果一样。 除了最后一个。 在七月的战斗中胜利的月生,向运营者提出了这样的奖品: ——请给我活着的意义。 可当他获得那件奖品后,便会立刻消亡。注定在得到活着的意义的同时消失,这也太荒唐了。 “您满足了吗?” 青蛙说道。语气仿佛故意表示嘲弄。 香屋摇了摇微微低下的头。 “架见崎真让人讨厌。” 这话里没什么意图,也不是想责备谁,单纯是讨厌,讨厌现在的状况。这游戏的构造类似于寻求谜题的答案,而那个谜题却完全没有正确答案。 青蛙回答: “架见崎不人道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并不是人。” “——那!” 刚要大叫,香屋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就站我这边啊! 他想和青蛙这么说。——不只是对蛇的战斗。如果你也是存在于幻想之中,就一起来对抗现实啊。 可是对于青蛙,话语没有意义,因为自己的思考在说出口之前就已经完全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必须用思想本身说服他。 青蛙冷淡地催促: “那,又怎样?” 香屋径直盯着青蛙。 “请让我确认最后一件事。” “好的。” “把‘奖品’交给月生时,他会从八月的架见崎消失。——那是在运营者交出‘奖品’的时候吗?还是说要等月生先生收下‘奖品’的时候?” 青蛙似乎预料到了这个问题。 “是收下的时候。” 他简洁地回答。 3 ——情况相当糟。 第一百二十二循环的第一个晚上,simon看着拿到的资料,轻声叹气。 拼命到处搜集,最后得到的食物大约相当于五千二百餐。在平稳之国,这个数字原本是两万左右,损失高达四分之三。 相对于这五千二百份食物,现在平稳之国的人员约两百人,平均来算每人二十六份。每个人要靠二十六顿饭挨过三十一天,预计后半月的情况会更难熬。生鲜食品只能在变质前吃掉。 原本,simon希望靠能力获得一万餐食物,可哪项能力都没能顺利获得。这种结果早有预料。water,那个家伙实在可怕。 ——如果换成普通的组织,人们无疑会互相抢夺食物。 简直就像过去身在弱小组织时一样,不停战斗,争夺便利店。 如果不够,就去抢。而遭到抢夺的人会更需要食物,进而寻找更弱的对手,暴力永远持续不断。 ——如果人们在平稳的领土内使用能力,一切都会崩溃吧。 simon如此考虑。 如果是在自己所属的公会,就算不进入交战状态也可以发动能力。如果为了抢夺别人的食物而使用能力,就全都完了。无秩序的暴力只会导致庞大组织的灭亡。 ——这种时候,我们的圣女会怎么做呢? 莉莉,圣女莉莉。名叫莉莉的偶像。 simon闭上眼,想象莉莉的举止。不是现实中的她,而是simon强加给她的理想形象。 “我们还不会灭亡。” 他轻声自言自语。 “平稳之国和普通的组织不一样。人们不是只靠面包活命,而是靠神说出的一句句话活下去。” 莉莉的话语会支撑我们,一定能让组织延续下去。空腹而已,区区小事不会毁灭我们。 不久后,他听到敲门声。 门被打开后,名叫爱丽丝的检索士出现在门口。 “世界和平创造部发来了联络。” “内容呢?” “关于交换spooks和紫的事情。” 交换俘虏——预想中这件事本来会很顺利。前提是没有这场食物危机。 spooks是优秀的棋子,不能轻易失去。但面对water时,紫肯定是枚有价值的筹码。simon答道: “拖延时间,让他们心急。越久,越好。” 要打出这张牌,还为时尚早,行动前必须看清情况。 第二话 如果能准备红酒就好了 1 在香屋步看来,平稳之国是强大的组织。 三大组织之一,仅次于port,是架见崎的no.2。香屋来到架见崎时,听过这样的说明。 就是说这个组织很富裕,不会像许多弱小组织那样挨饿。逢战必胜,进而更加富足,理所当然一样不断成长。 ——所以吧,不擅长应对这种逆境也没办法。 八月五日,平稳之国出现食物危机的第五天,组织里已经出现了希望和世创部开战的声音。 空腹感会立刻发挥作用。只要一天,人便会感到饥饿。饥饿带来痛苦,而要化解这一痛苦,宁可战斗也只能去抢夺食物。而且如果只比较战斗力,与伊甸汇合后的平稳远超过世创部。想法自然会倾向于靠暴力解决问题。 “你觉得会变成什么样?” 秋穗说道。 地点依旧是教堂里的一间屋子。香屋和秋穗并排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靠闲聊打发时间。听到她发问,香屋回答: “平稳无法主动宣战,因为莉莉的话语必须是不可违背的。但如果不战斗,组织里的不满会越积越多,估计愤怒的矛头快要指向部队会长了。” 遗憾的是,香屋也是部队会长之一。被称为圣骑士的部队会长们基本上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可以靠战斗解决问题,而能战斗的人却不行动,自然会被怨恨。 “我呢?” 秋穗说着指向自己的脸。 “你也一样啊。代言者在这个组织里地位相当高。” “这我可是非常讨厌。” “我懂,我也非常讨厌。” 可是也没办法,toma发动攻击从内部瓦解平稳之国,其效果非常明显。 身旁的秋穗朝这边转头。 “要不,干脆和世创部打一架吧。” “你认真的?” “我也饿着肚子呢。今天就只吃了一份没多少干货的蔬菜炖肉,全是汤水。” “幸亏水没有受到攻击呀。” “不过水不是完全没有卡路里吗。有价值吗?” “没有水人会死吧。虽然光靠水还不够。” 所以那部动画的标题叫做“water与biscuit的冒险”,在主人公water的身旁,还有biscuit。 ——不,这种事无所谓了。 香屋自己也已经饿着肚子。饿肚子时思维迟钝。没油的车跑不起来,没有能量的脑子也没法运转,道理非常简单。 香屋继续说: “今天simon也在开会,内容蠢死了。说是反正有人要被怨恨,不如自己决定要怨恨谁。他们正一本正经地讨论散布谣言,说尤里藏了大量食物。脑子有病。” “哎,也有说服力吧。感觉尤里不会和我们一样饿肚子。”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在组织内制造敌人吧?” 尤里已经把自身所属的公会改名为“平稳之国第八部队”。于是,名目上伊甸那个组织已经消失了。 平稳的普通市民们当然对尤里感到恐惧与厌恶,但意外的是,支持他的声音也不少。目前,只有他明确主张“和世创部战斗”。越是因为饥饿而痛苦,尤里的人气便会越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simon才会考虑编造“尤里是独占食物的坏人”这种谣言,把众人的敌意聚集在他身上。 ——话虽如此,无论传出怎样的流言,都不会有人正面挑衅尤里吧。 哪有人敢做那么可怕的事情——想到这里时,他听到敲门声。 “请进。” 开口回应后,门被打开,来的是月生。 “久等了。” 闻此,香屋形式上回答: “不,哪里的事。” 不过,他的确已经迫不及待。和秋穗聊天只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等待月生过来。 “这是拜托我准备的东西。” 月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递出a3大小的纸。架见崎的地图上,月生细致地加上了标注。 接过那份地图后,香屋问: “准确性有多高?” “不好说呀,已经是十年前的记忆了。” 香屋想知道的,是“七月的架见崎”的情况。于是他拜托月生,在现在——八月的架见崎的地图上记下有区别的地方。 看过地图便发现,和八月相比,明显是七月的架见崎有更多建筑。准确来说是“还没有毁坏的建筑”。 ——之前一直觉得奇怪。 架见崎有很多毁坏的建筑。每次循环,被破坏的建筑应该恢复原状才对,那么为什么?如果假定“架见崎的游戏从一月开始持续到现在”,就想到一种推测。 从一月开始,每次游戏分出胜负,时间便推移到下一个月。也就是说唯独出现胜者的时候时间不会回到月初,而是进入下一个月。换句话说,会不会唯独每个月最后一次循环出现的损害会延续到下一个月呢? 盯着地图,香屋嘟囔道: “现在归平稳所有的土地上,还有另一家超市。” “是的,规模还不小。” 那处旧址现在仍能找到,不过已经严重毁损,找不到像样的物资。但按照月生的记录,那里在七月的架见崎还是重要的食物来源。 香屋从地图上抬头。 “如果这里没被毁掉,食物的问题就能有不小的改善呀。” “估计是吧。” “如果您回到七月,能守住超市吗?” “不确定,不过应该没问题。” “那么,就以这个为目标吧。” 香屋步的这张牌,toma或是尤里一定不知道。 “七月的架见崎的奖品”被搁置至今,如今成了一张王牌。 ——请给我活着的意义。 对于月生的这个愿望,青蛙——aporia在找到答案后会立刻提供给他。 那么,如果月生“活着的意义”在七月,将发生什么事情?比如说,假如月生活着的意义是“拯救在七月没能救到的恋人”。青蛙必须立刻把“七月的架见崎”交给月生。恐怕八月的架见崎会停止,而七月的架见崎重新启动。也就是说,只要月生用他自身“活着的意义”做理由,就能做到类似时间旅行的事情。 对于食物问题,香屋早早放弃了通过toma准备好的路线来解决。 就是说,他放弃了通过“能力争夺战”来创造食物,取而代之想到的,便是这个。 如果把月生送到七月,就能改变架见崎的过去,于是本来毁坏的超市会复原,新的食物也会出现——或许是这样。 香屋注视着月生宣告: “那么,为了我们能填饱肚子,您去寻找活着的意义吧。” 说出口后,便发觉这话非常过分。 但月生似乎毫不在意,他微笑着说:“好的,我尽力。” * 圣骑士之一ewin在思考。 ——simon靠不住。 他有个坏习惯,太过追求理想,追求圣女莉莉这一理想。 所以ewin只好造访某名圣骑士。 那个名叫雪彦的怪人不知为什么生活在墙壁塌了一半的民宅。所以ewin站在路边,就能和待在室内的雪彦面对面说话。 “食物库的事,你怎么看?” 听到ewin发问,雪彦的表情也没有变化。这个男的原本就几乎没什么表情。他毫不害怕地待在崩塌的墙壁对面,抱起一边膝盖坐在铺草席的物资里,眯着眼睛向ewin确认: “是看守的事情吗?” “没错。其他还能有什么事。” “simon的想法不现实。” “太好了,我也这么想。” 雪彦虽然是怪人,但思维正常。 现在,平稳之国把剩下的食物聚集在一处,分配给众人。为了方便配给,人员和食物大半都聚在公会本部,而容纳食物的建筑自然开始被人称为“食物库”。 当然,ewin觉得应该派人看守食物库。 但是simon坚持不设看守。他的看法是“如果派人看守,就是怀疑同伴。圣女绝不会怀疑同伴。” 哎,他的主张是能理解,但不现实。 肚子饿了,又知道哪里有食物。 那么,无论谁都会想到对食物动手。由于一时起意也会发生盗窃,被人发现后便会出现私刑。那才更不像“圣女的组织”。 ewin越过民宅崩塌的墙壁,在那面墙边坐下继续说: “这就类似于给自行车上锁。为了维护秩序,需要最低限度的自卫措施。在现在的平稳,需要有人看守食物库。” “所以呢?” “如果圣女大人不给指示也没办法,只能由我们自发看守。但没法一个人一直守在那里,最好有人换班。” “意思是我也去吗?” “我的建议是我和你,还有hololo,这三个人换班。” “你没有权力命令我。” ewin叹了口气。——雪彦的思维基本上正常,但明显是怪人。看来他排除了自身的想法,以完全遵从命令系统为美德。 尽管如此,ewin还是耐着性子尝试说服: “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我们是同伴吧?” “我不会使用同伴这个词。我和你是属于相同组织的一员。” “随便怎么说了,来帮忙吧。” “做不到。没有必须让我来的理由。” “我们组织里,你是最强的。” “没必要让最强的人来。” “理解一下啊,用排除法,没有其他人能拜托了。” “绵津见呢?” “那家伙脑子太钝啊,差不多赞同simon的想法。” 能用到“差不多”这种词来描述,就说明绵津见不太行,思想不上不下,不够分明。 这样的话对雪彦来说没有意义——尽管心里这么想,ewin还是继续说: “你想想嘛,圣骑士里面还算正经的也就我和hololo了,要是你不加入我们,圣骑士就没法正常发挥作用。” “如果是莉莉说的话,我会听从。或者,如果是组织全体的意向也可以。” 完全谈不拢。 “行吧,看守的事就算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是什么?” “新的第八部队——就是尤里有私藏食物的嫌疑,所以决定去调查。” 雪彦的表情果然没有变化。 他也不点头,只是冷淡地盯着这边说: “是谁的指示?” “指示来自simon,不过接下来要向莉莉征得同意。” “那就等莉莉同意再说。” “如果莉莉同意,就算对手是尤里你也会战斗吗?” “我会尽自己的职责,与对手是谁无关。” “太好了。不过也不是突然就会打起来。最近找个时间,一起去拜访那位王者吧。” 如果在尤里那里找到食物,眼下的情况算是能有所改变。 有一千顿饭的量就足够了。无论程度如何,只要圣骑士的行动能让食物问题有所改善,这个组织便能恢复原有的秩序吧。哪怕只是暂时恢复也好。 问题在于,对方是尤里。 在ewin看来,也觉得那个男人可怕。如果是自己,实在提不起造访尤里的念头。 * 月生的事情总结起来是这样: 在七月的架见崎,有个名叫“winpymare”的大型组织。他们由优秀的领导指挥,除公会本部外还有其他六支部队。在其中一支部队担任会长的,便是月生。 经过激烈的战斗,winpymare终于打倒其他所有组织,然后没过多久,winpymare自身也灭亡了。只剩下把所有部队统合到公会本部结束游戏时,会长被同伴所杀。 除月生的部队以外,其他五支部队中有四支背叛,剩下一支部队的想法没人知道,因为他们的部队会长早早被叛徒之一杀死,所属公会随之消失。 ——在架见崎,第二回合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月生如此表述。 ——最后剩下的组织发生内乱。把组织分成不同部队后,这种事恐怕无法避免。 他的语气似乎并不是特别悲伤,但有些像在困倦的午后课堂上朗读课本,听起来有些疲惫。 按月生的话来说,从那时起,他就几乎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因为在那之前,winpymare一直气氛和睦,因为原本的领导很出色。月生说,他真的一点都没有想到部队会长们会背叛。当然理论上能想到那种可能性,但还是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的组织。 月生不愿意和过去的同伴们战斗,更何况对方不久之前还是同伴。就算自己毫不抵抗地被杀死也没什么。 但,月生活了下来。他队里的一名女性——乌拉用自己的命救了月生。 临死前,乌拉说: “你要活下去。” 仅仅因为这句话,月生便没能死去。 他不停战斗,杀死以前的同伴们。 月生活到了最后,然后运营者向他询问: “恭喜您成为架见崎的胜者。按照承诺,您可以提出任意一件想要的东西作为奖品。” 可是,月生没有想要的东西。 明明打算死去,可就连死的自由也被乌拉夺走。 ——乌拉。既然你说让我活下去。 “请给我活着的意义。” 月生说出自己的愿望。 这便是七月的架见崎结束时的故事。 听过以后,香屋猛地皱起眉头。 他完全无法理解,总觉得心情好糟。 “那,活着的意义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听到这话,坐在旁边的秋穗看了过来。 “咦,什么意义?” 香屋也看着秋穗的脸继续说: “就是那个叫乌拉的人说的话啊?乌拉小姐说‘你要活下去’,所以月生先生活着。” 对香屋而言,这就像小学一年级学的算数一样简单明了,然而秋穗无语地叹了口气。 “不是这么回事吧?” “哪里不对?” “该说是太没分量了。短短这一句话还不够,所以月生先生才会选择活着的意义当奖品吧?” “可是,现在不是活着吗。” 实际上,月生没有死。 所以在旁人看来——或者对月生自身来说也是,哪怕乌拉的话再怎么微不足道,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也足以作为活着的意义,不是吗? ——况且,问题本身就很奇怪。 要是月生已经死了那还说得通,可他现在还活着,那么应该已经有了什么活着的意义才对,不然,因果关系就不成立。 可是,秋穗不肯接受。 “你活着的欲望从根本上强烈过头了。” “是吗?但是大家都活着吧?” “不对。感觉有什么想说的,但没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心里真不痛快。” 秋穗发脾气似地朝月生瞪去,嘟囔道:“月生先生也说点什么啊。” 月生显得有些为难。 “或许如果没有死的理由,人就不会死吧。就算没有活着的理由也一样。” 他的话听起来事不关己,但香屋和他想法一致。 从本质上来讲,活着的意义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因为能活,所以活着。为什么光是这样还不够呢? 秋穗说: “不管怎么说,按香屋的计划,月生先生‘活着的意义’必须在七月重来才能找到吧?” “嗯。必须让aporia相信是这样。” 所以,才会为难。香屋自己明明不重视活着的意义,却又必须为此思考。 月生轻轻摇头。 “我现在也会思考七月的事情啊。——为什么他们会背叛?如果能更加仔细观察,有没有可能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我经常这样回想。” 就是说,后悔。 这个词,感觉也能联系上某种模糊的“活着的意义”。 “那如果月生先生您能在七月重来,会想回到七月吗?” 听到香屋的问题,他苦涩地皱起眉头。 “这我不知道。” “明明是您自己的事?” “是的。我的确觉得后悔,但——” 月生欲言又止。 期间,香屋开始思考。 ——明明是自己的事,却又不了解。 活着的意义。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这类似于最根本的愿望。需要能够自觉的方法。 终于,月生开口: “说放弃是最相似的。我大概已经放弃相信自己活着还有价值了吧。” 不对。香屋心想。 这不可能。要说原因——为什么? 没法贴切地用语言表达。但。 “这不可能。” 香屋出声说道。 2 人从平稳之国消失了——走在大路上的ewin有这样的感觉。 今天是这个循环开始后的第九天。 目前还没有出逃者出现。脱离平稳加入世创部的人员为零,也就是说人口没有变化。然而,路上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大家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因为肚子饿了。 ewin自己当然也在挨饿,这比想象中更加难受。 一天也就一段饭,偶尔连一顿饭都吃不上,这便是平稳之国现在食物配给的情况。ewin明白,这次的食物危机当然会给平稳之国带来很大打击,但她本以为对自己而言不是什么大问题。原本她饭量就小,而且对吃没多大兴趣。 但实际体验后,便发现相当难熬。身体慢性能量不足,总是觉得饿。 起初,痛苦还在预想范围内。不知是不是身体习惯了,比起第一天和第二天,第三天感觉更轻松。但到了第五天、第六天,她感到精神上的痛苦一口气增加。 比起每天减少两顿饭,一顿饭的量不够多才更难受。一天只有宝贵的一顿饭,而那一顿却吃不饱肚子,吃完还是饿。不久后,心中的大半感情都变成了空腹带来的烦躁。虽然饿不死,但感觉这状态离饿死只剩最后一口气——简直是不断被拷打。 ewin没报太大期待地朝走在旁边的雪彦问: “你也觉得没东西吃难受吗?” “我没有问题。” “是说意志力强?” “原本吃的就不多。” “就算是这样,也有限度吧?” 话虽如此,雪彦的模样的确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虽然是自己自作主张的想象,但这个男人简直好像把节制当作生存的价值。 不管怎么说,大半部队都提出希望改善食物配给的情况。雪彦的部队也一样。就算他自己没问题,部下也坚持不住。 唯有一支部队例外。 第八部队,也就是尤里的部队。 唯独他诡异地保持沉默。所以,所有人都这样考虑: ——尤里肯定私藏了食物。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ewin也觉得大概是这样。毕竟他是那个尤里,不可能苦苦挨饿——想到这里,ewin告诫自己这样不对。 空腹让思维变得情绪化。这样的想法只是靠制造敌人来分散注意力,靠“平稳的某处存在食物”这种乐观的空想来欺骗自己。 恐怕这个组织的人有大半都处于类似情况,被空腹感侵蚀理性。现在,平稳之国并不冷静。 平稳之国第八部队位于架见崎站东边稍远的位置。 周围是宁静的高级住宅区,每户人家的房子都很大。但是,这片土地上没有超市或是便利店,能找到像样食材的设施只有一家意大利餐厅,如果不是想住大房子,没人会觉得这块地域有什么价值。 尤里盘踞的房屋在这片住宅区也显得格外大,外观也很特别,像是现代的美术馆。在那栋房子里,有一面墙整个是用玻璃做的,如果换成ewin,决不会有住在这里的想法。 玄关的门铃听起来很拖拉,而且“到访尤里家时按下门铃”这一情况本身就让人觉得离奇。 很快门被打开,尤里出现在门口。他身穿轻便的长袖t恤,衣服是深蓝色,左胸口有个红色的心形记号。这男的一切都像个笑话。 “唷,欢迎,是来玩的吗?” 被爽朗到瘆人的笑容迎接,ewin皱起眉头。 “没错,是莉莉的指示,说让圣骑士之间增进感情。” “这样啊。真是抱歉,让二位前辈特地过来。” 请进,他说着让两人进屋。 ewin无奈——明明自己过来又说无奈也很奇妙,但总之她带着这种心情,和雪彦一起跟在尤里身后。 “在这儿生活看来不错啊。” “只有房子还行呀。这次的食物问题让我也头疼。明明院子这么宽敞,要是能邀请你们来烧烤就好了。” “连你也做不到吗?” 烧烤。 如果被邀请当然要拒绝,但ewin不认为那个尤里会过上连烧烤都办不到的生活。 走廊窗外打进来的阳光明亮到碍眼。尤里一边沿走廊前进一边回答: “既然是圣骑士,应该知道吧?我们这儿和其他部队没有区别。所有食材都上交给平稳的工会本部,然后接受配给。明明有二十七个人,却要靠七百顿饭撑过一个月。” “嘴上这么说,但看起来还听从容的嘛。” “哪里的事。不过嘛,偶尔来客人时还是拿得出美味的红茶和饼干。” 打开走廊深处的门,能看到里面是宽敞的客厅。看来这栋房子里还有电,组合音响正在播放现代爵士乐。尤里请ewin和雪彦在桌旁坐下。 尤里开口说: “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事想商量。” 他说话时,从房间更里面——厨房的方向走来一名女性。她规规矩矩地穿着西装,模样一本正经,简直就像从什么公共团体贴出的海报上剪下来的一样。tallyho。ewin也听过她得的名字。 在桌上,tallyho摆下三人份的红茶。期间尤里继续说: “不杀了紫吗?” 这句话并不让人吃惊,但和这间屋子、音乐、红茶和尤里平静的表情形成极大反差。 “为什么要杀?” ewin问道。 感觉尤里的眼神明显在说:真是个蠢问题。但他嘴上还是礼貌地回答: “只要紫死了,世界和平创造部就只能向我们宣战,因为事情没法一笑而过。而如果开战,我们不会输。” “你这话说的,简直好像自己是平稳的一员。” “不是知道吗?我们从八天前已经是队友了。” ewin轻声咋舌。虽然不是对什么特定的目标,但她的确感到烦躁。 “那你就记住了,新人。我们不会杀没有抵抗能力的人。平稳之国属于莉莉,而莉莉是心地善良的圣女。” 尤里愉快地笑了。 “可是啊,前辈,这个圣女的组织却持有兵力。既然获得了战斗的能力,就说明那个神圣的东西也带着血腥味。” “在架见崎这个地方,不是需要自卫吗?” “你不会想说,平稳之国至今的战斗全部是自卫吧?” “我们从没有因为莉莉的意思战斗。” “这次也一样。你们只要擅自杀了紫就行。如果觉得事后处理起来麻烦,可以说成是自杀。” “没人会相信。” “世创部估计是不信吧,所以只能宣战。但生活在这个组织的人们会相信,因为对他们来说,那是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ewin皱起眉头。——尤里说的话恐怕没错。 在缺乏食物的平稳,希望和世创部开战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每个人都憎恨那个组织,想从他们手里抢回食物。 如果紫死了,就会成为和世创部开战的火种。平稳的人们欢迎这种情况发生,却不想自己做坏人。事实不重要,对自己来说,把紫的死亡当成自杀更方便,所以会相信这种明显的慌话。 “尤里,为什么你想战斗?” “因为现在开战完全对我们有利啊,没理由避战。” “有理由。我们还不信任你。” 这是当然的,他没理由服从莉莉。只要内部还抱着尤里这个炸弹,平稳就没法和世创部打。 对话期间,tallyho一度回到厨房,手里端着盛饼干的盘子回到客厅。看到放在桌上的盘子,ewin差点忍不住伸手,于是苦笑。能把尤里拿出的食物放进嘴里可不正常,再饿也不行。 尤里无奈地摇头。 “这次,我向平稳之国交出了太多东西。用伊甸的大半领土换来的月生,以及这块领土上所剩无几的全部食材。此外,还有五十万点数。就这样,还是不被信任。” “那是当然的。因为你是尤里。” “好难过啊,明明我在架见崎也没做过太过分的事情。” 尤里说着笑了,完全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可是,如果他说的是真心话呢?ewin想象起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虽然不可能知道尤里的心境,但如果这个男的还有“因得不到信任而难过”这种正常人的心情—— 总之,ewin回到原来的话题。 “这几个循环里,架见崎的情况变化太大。老实说,我们还没跟上那个变化,所以没法立刻和water开战。” 尤里喝了口红茶。 “那么开战前打算花时间做什么?” “整理思路啊。定下方针,完善作战计划——这不是当然的吗?” “是吗,我没有为这种事花过时间。” “意思是不用考虑就完全知道该怎么做?” “不是完全不考虑。不过我想想啊,时间再长也就是五分钟到十分钟。” “所以你才不会被信任。” 因为走得太快,太超前了。 这是尤里的弱点。如果他真的完美无缺,便会更逼真地扮演一个凡人,能靠演技让周围看到他一同烦恼、一同受苦的模样。 仔细想想,这点water更接近完美。虽然ewin不喜欢,但water能够灵活地切换天才和凡人的角色。 尤里说: “圣骑士们的会议,今后我也会被叫去参加吧?” “按规则会是这样,所以根本就不会开会。” 现在的圣骑士里,有两个无法信任的人。尤里,还有香屋步。所以全体会议毫无意义,目前是以simon为中心的命令系统在暗中活动。 “真蠢啊。” 听到尤里的话,ewin发自内心地点头。 “没错,确实蠢。” 现在的平稳,无法作为一个组织正常运作。世创部至少在外人看来还是团结一致的,真让人羡慕。 尤里再次把茶杯举到嘴边。 “我还不被信任这事吧,没办法。但这份红茶很棒。难得tallyho给泡了茶,希望你们能尝尝呀。” “我才不管,没法连你部下的心情都要照顾。” “真可惜。” “嗯?” “ewin,我对你评价还不错,但是有些正经过头了。如果是water或者类人猿,肯定会喝茶。” 搞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看中自己的什么地方。ewin皱起眉头,“啊?”地一声朝他瞪去。 开口说出正题的,是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雪彦。估计在很有耐心的雪彦看来,刚才的闲聊也太磨蹭了。 “今天我们来访是有缘由的。第八部队有私藏食物的嫌疑,我们想调查。” 尤里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件事,回答时并没有显得吃惊。 “第八部队听从公会本部的指示,已经上交所有食物,重新分配后得到的分量也没有出入。” ewin接着雪彦的话继续说: “我们信不过,但又很难找到私藏食物的证据。所以——” 希望你们转移领土——ewin打算这么说。 目前两人得到的指示是把第八部队赶出去,由ewin自己的部队吸收这块领土。那样一来,就能提高用检索寻找食物的效率。 可她话还没说完,尤里便开口道: “那就来证明我们的清白吧。” “怎么证明?” 尤里站起身,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几枚饼干,说了句“来这边”然后迈开步子。 ewin无奈地跟在他身后,雪彦则留在客厅,大概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来到走廊后,尤里打开右手边的门。那是个六叠大小的西式房间,昏暗的屋里只有一扇小窗,按原本的设计可能是用来当仓库。 屋子里有很多笼子,横向六个,纵向四个,摞在一起共二十四个笼子。单个笼子尺寸不是很大,可以轻松抱在手上,每个笼子里各有一只仓鼠——可能有几个空着,但总之大半笼子里都有。 尤里捏碎手里的饼干,喂给笼子里的仓鼠们。 “我们没理由私藏食物,理由就在你眼前。” ewin皱起眉头。 “要吃仓鼠吗?” 尤里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粘在指尖的饼干屑。 “只要从结论逆推就可以。water想要抢夺平稳之国的食物,以此让这个组织从内部瓦解,就是说要让圣女莉莉这个偶像失去神性。所以不是获得任何能力都会被water阻止。如果某种能力会让莉莉贬低自己,而且在旁人眼里显得悲惨,便会被water排除在外。” 尤里说着,朝房间里唯一一扇小窗看去。 阳光从窗外打进来,照得空气中细小的灰尘闪闪发亮。昏暗中的几束光,照亮了在更明亮的光线下看不到的东西。 ewin催促道: “笼子里的仓鼠,就是悲惨的能力?” “这一只是nickel。” 尤里再次捏碎饼干,放进笼子。一只仓鼠双手抱住那块碎饼干,用门牙刨着吃下。 “这一只是宵晴,那只是paramici。——不是全员都能成为能力对象,不满足条件的,除我外还有四个人。” 这,就是说。 “你,把同伴,变成了这样?” “现在,我们部队里有五个人和二十二只仓鼠。算起来,靠配给得到的七百餐食物还能有一点剩余。” ewin忍不住骂道: “你疯了。” 尤里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朝仓鼠看去。 “为什么?这样谁都不会挨饿,而且只要解除能力就会恢复原样。能力生效期间不会留下人类的记忆,换句话说,不会感到痛苦。像这样分开笼子装,也不会出现没有意义的争斗和伤害。” ——又不是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吧? 虽然这么想,但ewin说不出口。现在的平稳之国,和这些笼子里面,到底哪边才算幸福?她也不知道。 ewin只好摇摇头,抛开杂念说: “这个能力并不能证明你没有私藏食物。” 尤里打心底意外地歪头纳闷。 “都没饿肚子,还有理由私藏食物吗?” “我才不管呢。动机根本就无所谓,反正我来之前得到的说法就是要说服你交出这块领土。” “谁说的?” “不知道,反正是上面。” 哦?尤里嘟囔着,把手放在下巴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有四五秒里似乎在沉思什么。 “顺便问一下,之后要我去哪里?” 实际上,这次的指示让ewin也觉得莫名其妙。 “暂时是打算安排加入公会本部。” 嘴上回答着,ewin暗自纳闷。 ——把尤里加进公会本部,又能怎样? 莉莉也在公会本部。在那块领土上,尤里将可以无限制地使用能力。这种事,不是只会对平稳自己不利吗? 尤里露出微笑。 “明白了,就按你说的来吧。不过,必须把他们也带走。能麻烦你准备一辆车吗,越大越好。” 我立刻安排。ewin答道。 3 代言者本来的职责,是和莉莉交谈。 也就是说,代言者有义务向莉莉传达这个组织里发生的事情。明面上的说法,姑且是这样。 在simon担任代言者的时代,这一“义务”几乎被无视。他只把想告诉的事情告诉莉莉,有时毫不在乎地说谎,就像过度溺爱孩子的父母,想要隐瞒这个世界的一切污垢。 秋穗则并非如此,她决定尽可能全部告诉莉莉。至少,只要莉莉没有自己堵住耳朵,就会告诉她一切。 但,这份决心开始动摇。 那是这次循环开始后第十九天的事情。当然,这个循环期间,没什么能让莉莉心情变好的事情可报告。 平稳之国里早早出现了希望和世创部开战的声音,而且呼声愈发强烈。同一时期,组织里传出尤里可能私藏食物的流言,于是两名圣骑士前去调查。当时结果是扑了个空,但现在又出现了新的传言,说尤里和圣骑士之间可能有秘密条约。 刚好到第十天时,有人想要偷偷摸进“食物库”,那里保存着为数不多的食物。由于simon的强烈主张,食物库没有正式派人看守。那个盗窃未遂的人是被自发看守的“自卫团”发现,遭到过分的暴行,身受濒死的重伤,据说直到下个循环都下不了床。 在圣骑士之间,比起食物的盗窃未遂事件,“自卫团”的出现更让他们感到危险。这样的集团目前已经确认到有三伙,而三方之间没有联系,别说是协作,甚至互相抱有敌意。虽然三方各执一词,但简单总结起来,就是除了自己之外持有战斗力的人聚在一起便觉得不顺眼。 至今为止,平稳之国内部没有出现过争端,但现在并非如此。只要有什么简单的契机,人就会对其他人使用暴力,甚至夺走对方的性命。很多人待在自己的住处不出来,原本是因为饿着肚子没力气动,但现在又有了其他理由。光是“待在外面”这一行动就会遭到怀疑。 那家伙会不会违反规定,擅自靠近食物库?是不是打算从其他人手里抢走食物?产生这种怀疑和遭到这种怀疑的人互不相让。私刑发生的第十天以后,开始零星出现伤害事件的报告。恐怕还有更多没有公开的事件。 包括这些在内,秋穗把所有自己知道的情况报告给了莉莉。 虽然不太情愿,但也没有太多犹豫。而且这种程度的事情,原本就已经有所预料。 但今天,第十九天的傍晚时分,到底还是出现了死者。 两名男子出现纠纷,其中一方被杀死。 晚上八点,秋穗来到莉莉的屋子,便看到她坐在床上,歪过头朝这边看过来。 “怎么了?” 秋穗勉强笑着回答: “没事,感觉你减肥的手段有点激进啊。” 莉莉明显变得衰弱,神色暗淡,仅仅十九天就连面容都变了。她消瘦得不自然,就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按照原本的安排,唯独莉莉会得到充足的一日三餐。但是她自己也明白,那样的待遇有多特别,于是她少见地大怒,甚至开始过度限制自己的食量。无论秋穗还是simon,都因为莉莉超出想象的固执做法伤透了脑筋。 “吃饭的事情,后悔了吗?” 秋穗问道。 莉莉有些不高兴地回答: “后悔啊,好难受。” “现在也能收回原来的话喔。” “不用。” “为什么?” “不知道,但是不用。” 这个年幼的少女在用她的方式成为“平稳之国的领导”。忍耐饥饿,真诚而又要强。秋穗真的觉得这非常神圣。哪怕再无力、再没有价值,莉莉还是在努力成为这个组织一尘不染的象征。 “你真了不起。” 秋穗靠近莉莉,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 莉莉毫不抵抗地任秋穗抚摸,眼睛朝她瞪去。 “行了。什么事?” “我来做定期报告。” 可是对眼前神圣的莉莉,该如何传达今天发生的杀人事件呢? 有人被其他人杀死,这种事真不想说给眼前的孩子。 而且意外的是,这次杀人事件的契机并非食物。虽然肯定有关系,但不是直接原因。 这个循环开始后的第十五天,世创部发表了这样的声明: ——我们想要平稳之国内《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动画dvd。作为交换,我们准备提供能做出一千餐的食物。但期限最晚是下个循环,也就是第一百二十三循环结束之前。 这意味着toma也解读了来自银缘的消息,而且她打算在银缘指定的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开始之前得到那部dvd。 这件事成为小小的火种,在平稳之国燃起黑烟。 大部分人是这样想的: ——water说的内容很奇怪,估计目的是引发混乱。不能理会她。 如果平稳之国还像以前一样从容,结果就会和大部分人的想法一样,没人会有动作吧。但现在不同,如果没有任何作用的动画dvd能换来食物,就算是奇妙的交易也会有人被吸引。 然后,这次杀人事件的契机便是上面说的dvd。 加害者的发言是这样: ——那小子帮water说话,我就动了手。 据说当时他们正拿白兰地喝得酩酊大醉。目前,平稳之国还剩下不少酒品,以摄取卡路里为由畅饮酒类的人增加了。饿着肚子的两人心情烦躁,借着醉意发生口角,最后动起手来,一个人被对方杀死。听说就是真相。 今后,同样的问题还会在很多地方出现吧。 要接受世创部的交涉实在荒唐,但在这场食物危机中,拼命守着莫名其妙的动画dvd同样荒唐。在秋穗和香屋看来,有明确的理由留下dvd,不能交给世创部,但又很难把理由传达给莉莉和平稳之国的其他人。因为必须提及现实和aporia世界的关系。 大概是因为秋穗唐突的沉默感到不安,莉莉抬头看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秋穗吐出一口气后说: “今天傍晚,有一名成员死亡。” 莉莉睁大了眼睛。 “因为饿肚子?” “不是饿死。是和其他人意见不同,听说是打架。” “打架会死人吗?” “估计是下手太重了。” 眼下,莉莉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单纯是吃惊。她还没有完全理解情况。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听门外的声音,是负责照顾莉莉的人。 “秋穗,有客人找您。” 听到这话,回应“是谁?”的不是秋穗,而是莉莉自己开了口。本来这是违反规则,圣女莉莉不能和代言者以外的任何人说话。 秋穗也朝房门问: “是香屋吗?” 门外传来肯定的回答后,莉莉再次开口: “让他进来。” 秋穗轻声叹气。 “莉莉不和代言者之外的任何人说话”这一规则已经开始行不通了。simon把莉莉当成组织的象征,但秋穗更优先于让莉莉通过自己的思考来行动,那么,就不能阻止这个孩子说话。 门外的人似乎还在为难。 下定决心后,秋穗开口: “就是这样,莉莉已经允许。请把香屋带到这里来。” 秋穗不会无视莉莉的话。 这个孩子的确就在这里,她的确是平稳之国这一组织的领导。 恐怕身体越小,就越容易受食物不足问题的影响。 和莉莉一样,香屋的外表也有不小的变化。脸颊干瘦,只有眼睛莫名显得大。他眼神很不愉快,胡乱闪着光,像是被逼上绝路的老鼠。 进屋后,香屋没什么铺垫便直接问: “dvd的事和莉莉说了多少?” 秋穗皱起眉头,回答:“还没说。” 接着,香屋转向莉莉: “世创部说要拿食物交换那部动画的dvd,你知道吗?” 莉莉疑惑地点点头。 “只听说一点,不过不是很清楚。” “关于那部dvd要怎么办,感觉快闹矛盾了。不如说实际上已经发生了矛盾。” 他在说傍晚的杀人事件吧——秋穗本以为是这样,但香屋继续说: “就在刚才,两伙‘自卫团’发生冲突。一方想找到dvd,而另一方似乎不同意。就是说,有人打算未经组织同意,擅自和世创部交涉。” 这我可没听说。 秋穗插嘴: “等等。这和傍晚两人喝醉打架不是同一件事吧?” “确实不同,但也有联系。死的那个人是自卫团a的一员,而那个自卫团打算和世创部交易。同伴死后他们举行了集会,估计是商量的时候怒上心头,成群结队冲出去找dvd,结果碰到反对和世创部交易的自卫团b,起了冲突。” 平稳之国已经变得难以控制。 ——只要信奉莉莉,组织就很“平稳”。 由于无法再坚持这一主张,组织的根基开始崩溃,如今如此脆弱。明明就只是把食物不足的问题放置了十九天。 秋穗勉强明快地问: “那可不得了。有多大规模?” “我没听说具体人数,但尤里立刻去收拾局面,所以损害很小。” 那真是太好了。 原本,香屋就对尤里私藏食物的嫌疑持否定态度,但另一方面,也是香屋提议让尤里等人转移到公会本部,等原来的伊甸领土上空无一人后用检索寻找食物。 他不是期待过去属于伊甸的领土上能找到食物,真正的目的是让尤里移动到公会本部。 尤里拥有非常有效的能力,可以大面积给人洗脑。 香屋预料到食物危机可能引发暴动,于是为了尽可能减轻损失,他决定把尤里加进公会本部。对尤里来说,应该也不希望在目前这个阶段看到平稳之国完全崩溃,所以会认真干活。就算不交流也能像这样看懂对方的意图,所以两人显得很合拍。 “最后大家都没事吧?” 莉莉确认道。 香屋简单地点头肯定。 “说没事是没事,但本质上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世创部的交涉到底要接受还是拒绝,只要不拿出结论,今后还会发生同样的问题。” 事情是这样,但又没那么简单。 dvd当然不能拿去换食物,可是要向这个组织的人解释理由又非常困难。尽管如此,接下来还是不得不开始解释。 秋穗是这样考虑,但香屋的话和她想象中不同。 “和世创部说好交出dvd吧。这么做是最简单的。” “可以吗?” 秋穗忍不住发问。 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开始时,银缘发来的消息会在dvd里出现。她本以为香屋对此比任何人都执着。 但香屋毫不在意地回答: “没办法啊,如果我是组织里不了解情况的成员,就会觉得是dvd而已,肯定想赶紧交出去完事。” “可能确实没错,但——” “如果抵抗,只会受损失。我们越是磨蹭,这个组织的人就越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大家都想要摆在眼前的食物。” 秋穗理解香屋的意思,非常理解。 但,她再次确认: “真的可以吗?” “与其说可以不可以——” 香屋把话说到一半,然后绷着脸转向莉莉。 “莉莉,你想怎么办?” 莉莉没怎么犹豫便回答: “比起动画,当然更想吃饭了。” 你看对吧?香屋说着看向秋穗。 “toma的做法非常有效。世创部成功抢到食物之后,在大多数交涉中都能提出完全对他们有利的条件。无论我们说什么,莉莉一定会选择交出dvd。” 听到这话,秋穗终于理解了现在的情况。 ——就算把一切真相都告诉莉莉。 就算解释aporia和现实的关系,强调那部dvd的重要性,莉莉恐怕还是会选择食物,而不是dvd。因为她很正经,是个温柔的女孩,不可能对眼前挨饿的人视而不见。 不只是dvd,就算是点数,或者其他东西,从正常的视角来看都比不上食物的价值。作为生物,只要以非常普遍的视角来看,结果就会是这样。所以面对平稳之国,手握食物的toma能保持绝对的优势。 香屋继续说: “时间过得越久,这个组织就越容易出现问题。人们越来越痛苦,不得不按对方开出的价格买下食物。反正早晚要输,不如及时减少损失。” 如果在以往,按香屋的风格也的确会趁早放弃。 但这次不一样,重点在于来自银缘的消息。银缘便是樱木秀次郎,是《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导演及剧本作者。关于那部动画,秋穗觉得香屋会很执着才对。 “所以呢?” 秋穗问道。 “这次你又有什么歪心思?” 香屋笑了,眼睛依然因饥饿而闪着光。 “没什么可糊弄的,就按对方准备的条件来。在第一百二十四循环之前老老实实地交出真的dvd。” “然后呢?” “做法有两种。我从来都会选更安全的一种。” 可是,秋穗只能想到一种做法,而且那种做法绝不算安全。 * 第二天——二十号,toma收到平稳之国的联络。 关于dvd,对方表示“会在限期之前交出来,但对交易内容还有不明确之处,所以要先彻底检查dvd。下个循环内会再次联系。” 这条消息该如何理解,让toma非常苦恼。 同样待在酒店娱乐室的nick说: “这么看,是对方还没能解读银缘先生的消息吗?” “有可能。” toma嘴上答道。 但是在心里,她又觉得那不可能。喝了口玻璃杯里的奶油苏打水,toma继续说: “不过,还是别太乐观了。那部dvd在第一百二十四循环以前都没有意义,只能用来观赏一部优秀的动画,那么对方当然可以选择暂时先放手。” “意思是先用dvd交换食物,然后再抢回去?” “嗯。粗略来讲,做法有两种。靠实力抢夺,或者靠能力创造条件,把dvd再拿回到手上。” “能做到吗?” “当然了,其他类能力无所不能。就算现在平稳之国没有合适的能力,也可以在下个循环获得。” nick拿起盛冰咖啡的玻璃杯,叹了口气。 “那,又要阻止他们获得能力吗?” “这个要考虑,另外交易的方式也要动脑筋。” 比如自己这边把食物平均分成十份,分十天交货,如果期间dvd被拿回去就不再转交食物。设下这样的条件,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平稳的行动。如果他们对更改条件表示不满,可以提出增加食物量。 toma捏起奶油苏打水上漂浮的樱桃,继续说: “此外,还想要不算领土的土地。” “是说对月生战时尤里搞的那种?” “嗯。就是那个。” 当时,尤里在port的领土上忽然创造了“不属于任何公会的土地”。 他的做法相当激进。把一块小领土的公会会长贬成罪人,然后让数据上不属于任何公会的手下杀死罪人。于是,那块土地便失去主人,不再属于任何公会。 那是为对付月生准备的陷阱,让月生脚下的土地突然失去归属,以此夺走他的能力。但这次情况不同。既然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就不需要夺走别人的性命。 toma吐出樱桃核,然后说: “让保管dvd的区域失去归属,这样基本就不会受任何能力的影响。” 面对能力,这种防御方法最为廉价,却又可靠。 “这个循环内会准备好。” nick说道。 既然他这么说,就可以放心。nick的事务能力很强,头脑灵活,考虑周到。但也有需要担心的事。 “谢谢。不过nick,你是不是开始心急了?” 平稳没有交还紫,对世创部交换俘虏的要求保持沉默。 他们恐怕是期待紫能成为解决食物危机的王牌。而且实际上,现在平稳之国手里有效的筹码——前提是排除靠实力进行侵略这一做法——应该也只有紫。 nick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喝了口冰咖啡。 “当然急了。平稳那伙人,无论干什么都要很晚才下判断。” toma微微探过身子,注视nick的眼睛,期待能从深处看出他的感情。 “如果你愿意,我(私「わたし」)可以为了紫发动战争。” toma少见地故意用了“我(私「わたし」)”。她希望nick相信这句话。 但反过来说,这话是骗人的。准确来讲,toma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样。说不定我(私「わたし」)真的会为了紫开战——或许会,但目前来说,真心想法是不打算主动向平稳宣战。 她的期待落空了。无论怎么仔细观察,nick的眼中都看不出他真实的想法,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自己刚才的话。 不管怎样,nick哼笑一声回答: “如果开战,再怎么说我们也赢不了吧。” “应该是。” “没什么,我会一直等下去。不过如果紫死了,我就算是一个人也会打过去。” “拼上性命?” “与其说是拼命,不如说肯定要被杀掉。我一个人又能做成什么?” ——那,为什么还要战斗? 虽然这么想,但toma没问出口。 因为如此深究实在没礼貌,会被nick讨厌。 toma露出微笑。 “战斗时大家会一起去,不过那是最后的手段。” 如果有必要,可以把食物都还给平稳,只要那样紫能回来就好。 虽然会打乱计划,但可以再考虑其他折磨香屋的方法。 ——我是不是心软啊。 肯定是吧。心太软了。 或许,自己本该彻底舍弃心软的念头。要把香屋步逼上绝路,或许必须变得更没有人性。 但,toma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如果我(私「わたし」)轻视紫的性命—— 那,不是简直好像自己没把她当作人类对待吗? 那,不是简直好像要和游戏的数据告别吗? 4 第二十四天,再次有死者被发现。 一起生活的四人组中,有一人被杀。 这四人组中存在上下关系。地位最低的男子被其他三人榨取微薄的食物。最后他忍到极限,刺死了领头的男子。 杀人事件是一周前发生的,另外两人知道情况,但没有向组织报告,继续接受四人份的食物配给。 听到情况,香屋感到焦躁。这现象能够理解。战时一旦缺少食物,治安自然会恶化。但他还是感觉难受,冒出眼泪来。 内心正变得软弱。——不,不对,我原本就是这样,害怕有人死去的世界,一直在颤抖。但,情况果然和以往不同。 想吃东西的冲动像接连不断的浪潮,不断涌上心头,那感觉使人愈发接近野兽。慢性的痛苦让内心烦躁,夺走想象力,影响睡眠。明明胃里空无一物,却莫名想呕吐。一旦松懈,内心便会被食欲占据。换句话说,饥饿带来疲惫,那种疲惫让人不再掩饰内心。 晚上八点,香屋在教堂的一间屋子里咬紧臼齿,蜷缩在沙发上。 ——必须找到答案才行。 从这个循环起,他一直在思考,思考月生这名玩家被搁置的“奖品”。 他活着的意义。某个人活着的意义。越是想,香屋就越觉得蠢。既然想要活着的意义,随便从什么地方找一个就行啊,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本人能相信。这种问题简直无聊。 忍不住想到这些后,香屋又否定自己的想法。 事实上,有人主动选择死亡。事实上,月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不能对这些事实视而不见。 我—— 或许在这个架见崎,我比所有人都更不擅长寻找“活着的意义”。因为在我脑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疑问。 所以,不能考虑得太直接。我不可能找到“某个人活着的意义”,尽管如此,还是必须得出答案。 同一张沙发上,秋穗坐在旁边,对面的扶手椅上坐着月生。在沙发和扶手椅之间的茶几上,有装在塑料盒里的dvd,还有三瓶已经温热的可乐。如今,含糖量高的饮料是宝贵的能量来源,而且总觉得碳酸饮料多少能填一填肚子。 月生向香屋发问: “为什么,您能一直相信活着的价值呢?” 最近,月生像这样询问香屋的次数反而变多了。 寻找月生自身心情的方针已经行不通,目前仍没有具体的方案,只好先继续讨论“活着的意义”。香屋回答: “因为肚子饿了不是想吃东西吗,这就是想要活着吧。” 这是对生物而言最根源的愿望,否认又有什么用? 但月生继续说: “可是,也不能一直按本能行动吧?跨越对死亡的恐惧后,说不定能看到更丰富的世界。” “怎么可能。” 忘掉对死亡的恐惧后,能得到的东西只有一样。 “为什么?” “怎么说呢,在我看来考虑这种事情的理由,本身就非常不纯粹,或者说缺少诚意。” “是说对于活着缺少诚意?” “可能吧,但也感觉不是。可能是对世界,对可能性,或者是对于知性——虽然没法准确表达,但就是这类东西。” “您的话非常难懂。”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太难了。” “但,或许这正是运营者口中生命的假象吧。找出活着的价值,是种带有成见的谬论。” “谬论?” “意思是错误的想法。” 香屋轻轻闭上眼睛。为什么,运营者要用假象这个词来指代他们寻找的东西?这个名字,仿佛断定对生的固执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秋穗喝了口可乐,然后说: “或许,从根本上就不对。” 她的声音非常小。由于饿着肚子,她时刻都想减少能量的损耗。现在说话也是压低声音,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月生向秋穗看去。 “是哪里不对?” “对香屋步这个个体的解释。” “意思是?” “我在香屋旁边看了他很久,多少有这种感觉——说不定和其他所有人相比,香屋步才最不相信活着的意义。” 月生闭上嘴,开始沉思。 香屋则显得不明所以,但总之反驳秋穗: “我什么时候都怕死啊。” “我想也是,但和现在说的事情没关系。” “什么意思?” “活着的意义,和想要长命的意愿,其实是相反的吧?” “是吗?我听不明白。” 一直朝下看的秋穗抬起头,朝这边瞪过来: “认真点考虑啊,你怎么可能不明白?我正饿得心烦呢,别让我说太多话。” 最近,秋穗好像很容易激动。能让她心情烦躁,可见饥饿有多可怕。 尽管刚说别让她说太多话,但在香屋脑子开小差想着这些的时候,秋穗还是继续说: “对了,之前不是说好请我吃蛋糕吗?怎么说,现在正好,赶紧拿出来啊。” “现在提起来,我可真难办。” 香屋至今没有兑现来架见崎之前对秋穗的承诺——“旅人”店里限期销售的蒙布朗蛋糕套餐。目前toma不打算让这边获得能得到食物的能力,想弄到蒙布朗蛋糕就更难了。 大概是撒过气便觉得满足,秋穗回到正题。 “呃,刚才说什么来着?” “是说活着的意义和想要长命的意愿相反。” “对啊。为什么不明白?如果知道了活着的意义,那个意义不也很容易变成死的理由吗。” 这话与香屋的直觉相悖。 但仔细一想,或许秋穗说得没错。比如说,假设活着的意义是“变得幸福”,那么当人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幸福,或许会选择死亡。那么反过来说,只要不确定活着的意义,也就不会有死去的理由。 “在我印象里,感觉香屋与其说执着于活着,不如说是在尽可能避免死亡。这两者很相似,但本质上的想法完全不同,所以你很复杂。” 秋穗的声音依旧很低,但语气肯定。 虽然没有完全理解秋穗的话,但总觉得能够认同。 香屋一直不喜欢考虑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这或许是一种本能——如果给“活着的意义”下了定义,便会更接近死亡。所以自己才会害怕议论活着的意义,对此感到排斥。 “原来是这样。” 听到香屋低语,秋穗笑了。 “看你这表情,怎么好像事到如今才明白一样。” “没办法吧?如果没人提起,就根本不会去考虑这种事。” “不是的。至今你已经考虑过好几次了。” 秋穗的语气听起来有种奇妙的自信。她表情疲惫不已,但同时又隐约显得从容。香屋总觉得以前在哪里看过这样的表情,但没能立刻想到是在哪里。 秋穗说: “活下去。” 短短的一句话。 只要是那部动画的粉丝,就只会用这句话回应: “为了什么?” 嘴上说着,香屋在脑中有了细线连成一串的感觉。 心里好像的确想到了什么,但还没有摸清具体的形状。脑中仿佛已经有什么点子隐约浮现,但需要时间才能让内容变得具体,焦躁与期待两种心情纠缠在一起。 秋穗说出那个英雄的话: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啊,原来是这样。 香屋仍不知道月生“活着的意义”,也没有能找到的预感。 但,这种事情再怎么思考也没有意义,从根本上就弄错了方向。正因为想找到答案才一筹莫展,首先应该做的,是寻找手段。 带着依然模糊不清的想法,香屋开口: “月生先生大概其实已经知道了活着的意义。” 不,不对,这么说不准确。 ——在内心深处,对于“活着的意义”存在偏见。 这是错误的成见。那么为了找到自己的“奖品”,月生必须在七月将成见纠正。 为了整理自己的思路,香屋喝了口温热的可乐。 * 香屋步得出这一答案时,aporia也在考察同样的可能性。 因为香屋步只是aporia的一部分,他脑中闪过的想法,同时也会在aporia脑中闪过。只不过比起“香屋步ai”,aporia拥有的更加压倒性的演算领域,能够比他更加准确地理解那个想法。 青蛙在思考“香屋步的主张”是否正当。但没等他得出答案,猫便开口: “停下八月吧。” 但,青蛙仍在犹豫。——这公平吗?难道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接受对蛇不利的建议? 少见的是,猫头鹰也支持猫。 “这的确是至今没有尝试过的方针。不是给予假象,而是夺走假象。” 青蛙吐出一口气。 ——八月的架见崎已经超出我的预想。 如今,已经发生了好几件起初运营架见崎时根本没有想过的事情,而那也正是架见崎这个地方的意义。 青蛙说: “明白了。那么只要您二位同意,就把八月暂时停止吧。这样便可以重新启动七月的架见崎。” 作为实验结果,七月的数据当然还保存着。 但将其重新启动可是预想之外的情况。至今,没有任何玩家在架见崎想到这样的方法。 ——香屋步。 这一ai被设计为冬间美咲的英雄。 他果然异乎寻常。 最主要的,是他根本不考虑自己的想法对月生来说有多么痛苦。对任何人来说都明白至极的视角,香屋步却看不到。 那是纯粹为达成目的而存在的意志,以与蛇不同的形式否定架见崎。 但,对青蛙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架见崎消失以后,生命的假象——被如此称呼的什么东西是否会留下来。 第三话 那仿佛是离群孤狼的嘶鸣 1 月生抬起头,仰望天空。 天空没什么特征。蓝蓝的,澄静得让人愉快。但那抹蓝色有些淡,非要说的话让人感到温柔。月生回忆起夏日入口的那抹颜色,回忆起每一朵云的形状,还有吹拂刘海的风。 同时,月生明白了。 这样啊,他—— 香屋步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至少,他想到了什么主意,让aporia判断为应当进行验证。于是,如今月生来到了七月的天空下。 这真是丢人,感觉像是要让那个少年给予自己活着的意义。 “好久不见了。” 听到声音,月生转过身去。 眼前有一名女性,她一直出现在月生的梦中。 ——乌拉。 月生心想,她果然很美。或许一般来说,她的外表不会给人深刻的印象。虽然鼻子形状漂亮,但眼睛和嘴小。这面容可能让人觉得朴素,但在月生眼里,她却显得与众不同。和乌拉共度七月的记忆使她的眼瞳显得无比珍贵。哪怕那只是夕阳映照下的玻璃球,仅仅在短暂的瞬间放出比钻石更美的光辉。 她嘴角浮现笑容,但在月生眼里显得有些生硬。或许她也在紧张。 与乌拉面对面,月生暗自苦笑。 ——这样一来,就说明我有一件事想错了。 说不定我是为了和乌拉再会而活着——月生曾这样想过,但现在他仍无法确信自己活着的意义。尽管如此。 “我一直想再见你一次。” 月生说道。 她为难似地歪过头,开口说: “为了找到给你的‘奖品’,aporia决定再次演算七月。现在你获得的权利能够比较自由地介入七月的数据。” “你呢?” “怎么了?” “这次重新演算,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呢?” 乌拉轻轻抱起胳膊。恐怕是月生的问题意外复杂,让她难以正确回答。 总之,她说道: “关于如何对待我,aporia有两种选择。可以模仿我生成ai,加到这个架见崎。或者,让我本人——也就是身为aporia公司研究员的我再次加入架见崎。” “最后选了哪一种?” “我提出希望是后者,aporia也做出同样的判断。或许aporia也认为,要找到你‘活着的意义’应该让我本人加入。” “谢谢。” “哪里。你的存在本身都可以说是我们任性的结果。” 架见崎,以及加入其中的ai们,本质上都只是为了发现“生命的假象”而存在,是演算装置的零件。 月生轻轻摇头。 这不是否定,也不是肯定。假设自身存在的理由真的只是“架见崎运营者任性的做法”,那也不是什么问题。不该否定,也不必在意。 乌拉继续原来的——也就是关于这个七月的说明。 “在这里,除了你和我的意识,一切都再现了七月游戏中的某一天。第二百八十二循环的七月三日。是我选择从这里开始,但可以按你的意愿回到更久之前的过去。” 第二百八十二循环的七月三日——这日期的含义显而易见。 在七月的架见崎,有两个组织争斗到最后。一个是月生所属的“winpymare”,另一个可以说是他们的对手,名叫“夜鸦”。winpymare在第二百八十二循环的七月三日——也就是今天打败夜鸦,成为七月的架见崎里仅存的组织。 但同时,这一天也是winpymare毁灭的日子。 在架见崎游戏中,属于公会本部的“部队”在数据上依然被视为不同公会。就是说夜鸦灭亡后,必须由winpymare的所有部队向公会本部宣布败北,在数据上让架见崎全境统合为一个公会,否则游戏不会结束。 统合过程本该顺利才对。虽然这么说有些丢人,但winpymare非常团结,至少月生相信是这样。然而在公会统合之前,公会本部的会长——名叫cliche的男人被第二部队会长无骨杀了。 乌拉垂下视线,看向手里的终端。 “就在刚才,cliche死了。” 同时,月生的终端响起轻快的电子音,告知cliche的死亡与公会本部灭亡。对月生来说,这段记忆再现了过去的心理阴影。 月生歪过头,注视乌拉。 “你想说,对七月后悔的心情,就是我活着的理由吗?” 乌拉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为难。 “aporia还没有做出任何判断,但你是这么想的吧?” 没错,是这样。 ——我活着的意义。 无论思考多少次,都觉得那只能在七月找到。 “那时,我慌慌张张地跑到cliche身边,不敢相信无骨叛变。” “是啊。然后——” “结果,你死了。” 乌拉。 杀死这名美丽女性的,说是月生也没什么不妥。 2 来聊聊上一次的事情吧。 经历了八月的月生回到这个七月之前,在原本的七月发生的事情。 那个七月里,月生与乌拉相遇。起因是她所属的公会被月生所属的winpymare击溃后吞并。那场战斗中吸收的人员被分给各个部队,而乌拉加入的,便是月生的第一部队。 ——她算是个问题玩家,所以交给你了。 cliche说道。 当时,月生还不太明白cliche话里的意思,但对他来说,乌拉给人的第一印象绝不算好。无论是对原本自身所属公会的灭亡,还是对winpymare这个新的组织,她都显得漠不关心,简直一切都事不关己。不会悲伤,不会发怒,也不会为了在新的组织里努力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勉强装作友好。 但同时,乌拉明显是特别的玩家。 她拥有的其他类能力可以说是特例。那个名叫“替罪羊”的能力可以强制循环。只要循环,受的伤会恢复,能力的使用次数也会复原,有机会获得新能力,还能迎来安息日。这条退路能一瞬间化解战局的劣势,让敌人无可奈何。 winpymare能成为架见崎的胜者,和乌拉的能力有很大关系。如果没有“替罪羊”,winpymare至少已经灭亡两次。所以,乌拉本可以被称为winpymare的救世主,应该受所有成员喜爱才对。 但实际上,乌拉没有融入组织。 能力是有用,但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冷淡的女人早晚要叛变——这便是多数人对乌拉的评价。 乌拉没能融入组织,有好几个理由。 比如她不喜欢集体活动。偶尔举办派对庆祝战胜,也几乎不见她参加。而且她不喜欢战斗训练,没多久就说累,然后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无论被谁搭话,她的反应都很淡漠,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努力,不和人打交道。 组织的成员们对她愈发不满,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怎么也不愿意使用自己出色的能力。 比如在一次战斗中,部队会长之一——mitty失去了一只胳膊。温柔开朗的mitty在组织里人气很高,这次负伤也是因为替同伴挡下攻击。 由于失去手臂的伤痛,mitty相当痛苦,躺在床上挣扎,一直高烧不退。这时离循环还有半个月,要为她治疗,立刻用乌拉的替罪羊触发循环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乌拉坚持不肯答应。 ——用不着吧?现在人不是还活着。 她的话让爱着mitty的人非常急躁,但这件事也让乌拉在月生眼里变得特别。 winpymare的领导cliche不喜欢组织内部出现裂痕,他叫来乌拉和月生,这样问道: “为什么你不说出实情?” 在这个时候,只有cliche和担任他副官的检索士知道乌拉的能力具体是什么内容。 乌拉冷淡地回答: “理由,有必要?” “这是为了组织的运营呀。” “可是,一开始不就说好了?如何使用能力,最终要由我来决定,此外,我能力的详细内容不能告诉任何人。” “只要说出实情,大家都会理解你的做法。” “但那不是我期望的结果。” cliche和乌拉。 月生没跟上两人的对话。 “等一下,关于乌拉的能力,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吧?” 其实月生也有所预料。乌拉的替罪羊太过便利,如果不存在什么限制,反而不自然。 cliche叹了口气,注视着乌拉。 乌拉则看着月生,开口说: “只告诉你也可以。想知道吗?” “当然想。” “可以保证不会和任何人说吗?” “取决于内容。” “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乌拉好像真的打算立刻离开。 没办法,月生只好继续说: “好吧,我保证。在您同意之前,不会和任何人说您的能力。” “如果不守信用,我会离开这个组织。这点cliche也同意。” “好的。那么内容呢?” “每次发动替罪羊,会夺走使用者体内的一件器官。” 乌拉回答时似乎毫不在意,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月生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之后便感到一股无以言表的反胃感。体内的器官。以内藏为代价的能力。这种事,月生至今根本没想过。 乌拉继续说: “因这一效果失去的内脏绝不会恢复。无论循环,还是靠其他的能力。虽然我没什么医学知识,但早晚会失去某件维持生命所必须的内脏吧。所以替罪羊不能经常使用。” 唉,怎么会是这样。 到目前为止,乌拉已经为了组织用过两次替罪羊。其中一次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部队,而且指示来自月生。 乌拉平时冷静沉着,但在极少见的情况下,她会露出年幼少女般为难的面容。这时她也带着那种表情说: “没事的。失去内脏的顺序我也不清楚,但恐怕是从不那么危险的部位开始消失。目前好像对日常生活没有太大影响。我听说就算没有胃,也可以用肠子代替,而且肾脏只要有一个就还能应付。之后肯定再用两三次也死不了。” 不是这个问题。 cliche说得没错。为什么乌拉不把这件事告诉同伴?只要了解情况,谁都不会责备她。她已经为这个组织牺牲过两次,本可以被每个人所喜爱。 “现在立刻告诉大家吧。” 然而,乌拉摇头回绝月生的建议。 她没有解释理由,只是再次重复同样的话: “如果不守信用,我会离开这个组织。” ——为什么乌拉要对能力的内容保密? 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说出原因。 但,月生隐约可以想象到。 一定是乌拉太过温柔,所以在架见崎,她才会避免被他人所爱。乌拉明白,自己早晚会以某种形式——根据情况会因能力的代价失去生命,所以才会尽可能减少自己死亡的意义吧。也就是说,她绝不想让活下来的人知道,“乌拉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 如果这个想法没猜错,那么现在组织的情况正如她所想。 除了极少数例外——月生还有cliche,所有人都讨厌乌拉。 mitty受伤以后,几乎不再有队友和乌拉搭话,还有几个人只要喝起酒来就一定会对她表示不满。在关系融洽的winpymare中,唯独乌拉永远是“外人”。就算少见地使用替罪羊,周围也只觉得“终于肯用了”,没人表示感谢。 不过如果只看月生和乌拉的关系,从那一天——月生知道替罪羊的代价后,两人的关系好转了不少。 周围没有其他人时,她对私人方面的话题也开始有所回应。乌拉小心谨慎地隐瞒细节,但还是告诉月生自己在“现实”中的某家大型企业做研究工作。 说这些话时,她的微笑显得相当伤感。在那时,月生还不知道其中的缘故。 * 第二百八十二循环的七月三日。 夜鸦灭亡,winpymare从内部崩溃的日子。 这一天,乌拉最后一次使用了替罪羊。 当时月生不相信cliche的死,跑到他——准确说是他的遗体旁,然后,碰到了第二部队的会长,无骨。 无骨体格强壮,头发剃得精光。他平时能说会道,喜欢开无聊的玩笑,但战场上沉着冷静,非常可靠。 “cliche呢?” 听月生发问,他露出看爬虫似的眼神,瞪了一眼倒在柏油路上的cliche。 “我杀了。也没办法吧?这是唯一能在游戏里胜出的办法。” 回想起来,这对话实在多余。 无骨杀了cliche,这点一目了然。眼前就是cliche的尸体,月生的终端上也能看到公会本部已经灭亡,其领土成了第二部队的东西。但月生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情。 “跟我一起干吧,月生。” 无骨说道。 “只要我们联手,就不会输给任何人。我们两个来结束这个见鬼的游戏。”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便是月生最直接的感想。 月生敬爱cliche。那是个聪明又温柔的男人,始终保持公正,肩负责任时毫不迟疑。他特别擅长处理内政,只要是他的指示,基本不会有人反对。但他又并非独裁,而是认真听取同伴们的意见,会为一点小事夸张地高兴,也会独自为同伴的死而难过。要说winpymare的魅力,就直接等同于cliche的魅力,如果没有他,月生大概也不会为这个组织尽心尽力。 “无骨,你做错了。不会有人原谅你。” cliche是受人爱戴的领导。 月生不知道无骨心里有怎样的理由和纠葛,但这个组织的全员都会吊唁cliche,然后报复无骨吧。他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无骨悲伤地笑着说: “决定杀死cliche的不是我,提起来的恐怕是古川——但mitty和droas也支持。” “这不可能。” “然而是事实。实际上cliche死后,跑过来的就只有你。” 第二部队会长,无骨。第三部队会长,古川。第五部队会长,mitty。第六部队会长,droas。——winpymare旗下的六支部队中,有四支。月生无法想象,会有三分之二的部队叛变。 无骨继续说: “第四部队——phil是让mitty和droas去处理掉。因为要活下来参加最终决战,phil还不够格。月生,我本来也想提前和你说,但古川反对。你太正直,而且和cliche关系好。” “你呢?” “嗯?” “无骨。你不也是cliche的朋友吗?” “不好说呀。扣下扳机的时候也没犹豫。” 这个时候,月生本该听凭怒气行动吧。立刻操作终端,发动强化,把无骨打死才对。 可是月生没能做到。 比起愤怒与悲伤,心中更强烈的感受是极度的疲劳。——至今为止,我都在为了什么战斗?相信了谁?我在战场上杀了许多人。对他们的死,我到底期待着什么? 月生没有使用能力,径直走向无骨,揪住他的胸口说: “够了,随你们打打杀杀去。无骨,我退出这个无聊的游戏。” “是吗,真遗憾。” 随着回应,射击的光束穿透月生胸口。 无骨这一击,本该夺走月生的性命。本该如此。 乌拉最后一次使用替罪羊,就是在这个时候。 * 这一次替罪羊从乌拉身上拿走了哪件内脏,月生也不知道。 总之她又失去了某件内脏,而且是维持生命所必须的一件。 替罪羊触发循环后,乌拉没有立刻死去。之后的五天里,她在床上度过了最后的时间。 月生能明显看出乌拉身体的消耗。她脸色很差,一直高烧不退。脸上的肉消失,简直小了一圈。那模样就好像用魔法将少女变成老妪,呈现不自然的姿态,好像记忆中的她,又好像衰弱的老人。 五天中,月生始终注视着她的脸,那个时候也觉得她真是名美丽的女性。乌拉拼命忍耐伴随自身死亡一同到来的痛苦,尽力不表现出来,就连睡觉时不由自主发出的呻吟都被她咽下肚子。面对月生在旁边束手无策的样子,她没有愤怒或是悲伤,也没有说想要活下去,或是让月生杀了她。 每天当中,痛苦暂时退却的零碎时间加起来大概有两三个小时。在那些时间里,乌拉对月生说: “你有资格恨我。” 她的声音很小,听不太清楚。 “别勉强说话,很快就会好起来。” 月生毫无根据地重复道。 但乌拉依然继续说下去。为了听清她的声音,月生只好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至今为止的六个月里,每次都有aporia的研究者加入架见崎。说白了,就是为了从内部观察实验,来获得单从数据上体现不出来的数据。其中大部分都不顺利。因为比起我们的观察,aporia给出的报告更加细致而又准确。但我还是决定在七月参加游戏。架见崎没有拿出期待中的结果,我也觉得心急。” 乌拉的话断断续续。 忍耐痛苦的沉默与昏迷般的睡眠反复出现,间隙时的讲述就像她胡乱打开笔记的一页读出来。 “我的能力就是为了创造这种情况,为了以某种形式刺激实验参加者的感情。所以当时我也没有拒绝——本以为能更冷静地完成任务。” “虚构的故事只是故事,其中的痛苦和死亡,价值都比不上真实存在的一只小白鼠。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你们比想象中更贴近人类。——不,不对。按照预想,你们的确就该完全像人类一样行动,超出想象的应该是我自己。” “定义生命的界限出现动摇,这对我们来说是重要的主题。有人说,aporia致命的缺陷在于让使用者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所以我才会对此不屑一顾,认为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我相信恶魔诞生于未知,不会从已知的事物中出现。” “七月很快就会结束吧,然后八月开始运转。到那时将不再演算七月的你们,单纯作为数据保存起来。——这当然不是死亡,只不过是可逆的停息。但,如果你们的数据出现破损,那是不是可以称为死亡呢?我已经开始这样思考。” “我时不时会想,aporia是不是演算了我的思维?如果我是可以被演算的,那我又是什么?还有,我作为我参加这次实验的意义又是什么?aporia对生命有什么希求吗,还是说没有任何期待?最近我开始觉得,或许在aporia看来,你们也可以称为生命。” 通过乌拉断断续续又不容拒绝的独白,月生逐渐理解了自身的立场。在他听起来,乌拉的所有话都好像在忏悔,尽力传达“她们”的罪过,想要得到“我们”的制裁。 在第五天,乌拉说: “如果你为我的死而悲伤,那么从我的能力决定的时候起,就已经预料到,一定会出现这种悲伤的心情。设计替罪羊的目的,是为了刺激你们的感情。况且,我甚至不是真的死亡,只不过失去在架见崎的身体,回到现实而已。” 这话似乎不是自言自语,明显是对月生说的。 她想要安慰月生,但,这安慰的话实在太奇妙了。 如果乌拉的话属实,那么她绝对不该说出口。如果她的能力真的是为了刺激架见崎的参加者——比如说月生的感情,就应该继续保守架见崎背后的秘密,直到自己消失。进一步说,她应该向组织的成员们公开自身能力的详细内容,受到众人喜爱,以英雄的身份死去。然而,她的做法太矛盾了。 和乌拉共同生活的最后五天,月生感到幸福——虽然这种感觉让他非常愧疚。明明乌拉在承受痛苦,但这五天的日子却安逸而又平和,令他满足。 理由很简单。月生已经放弃了一切。 他不打算和过去的同伴战斗,也不打算在架见崎成为胜者。他本打算和乌拉一起死去。cliche的事情——他死于同伴之手这一事实,否定了月生在架见崎经历的一切,而乌拉的死恐怕让月生的一切未来都变得毫无价值。这点月生明白。 乌拉再次说: “你有资格恨我。” 月生摇摇头。 他完全不恨乌拉。真的,完全不恨。就算自己真的只是为了架见崎这项实验而被创造的零件,那又有什么问题? 可是,乌拉继续说: “我并不期待这样的结果,不可能期待这种给你带来痛苦然后死去的结局。但我想象过。尽管知道有可能变成这样,还是和你坦白了替罪羊的内容。因为在架见崎遇到的所有人当中,我感到你是最——嗯,最有可能与生命的假象产生联系的那一个。” 这话仿佛爱的告白。 那大概不是恋爱,而是研究者对实验对象,或是造物主对自己的作品告白爱意。但是,月生心里期待着,会不会不单单是这样。总觉得,本来远比自己处于更高维度的乌拉,唯独这时降临到了眼前。 “如果,我的愿望能实现。” 乌拉绷紧了脸,伸出一只手来。 脸颊被她冰冷的指尖触碰,那温度仿佛正午时分浮在空中的苍白新月。 “你要活下去,证明生命的假象。” 乌拉最后说出的话语,简直像诅咒一般。 3 经历过八月后,再次回到七月的月生思考: 从那时起,我是为了什么活到现在呢? 至今,他仍不知道答案。 但在这个七月里,的确有几件后悔的事情。如果能救cliche。如果能阻止无骨等人叛变。还有,乌拉,如果不必失去她。如果这些能够成真,或许自己就不会因活着的意义而烦恼。 乌拉说: “aporia准备了这个七月作为给你的‘奖品’。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重来,次数也没有限制。” 月生对aporia说出了这样的愿望: ——请给我活着的意义。 其结果便是现在的情况吧。至少这一可能性值得重新演算。估计想法来自香屋,然后得到了aporia的许可。 月生还没有什么真实感。对于回到七月,心里并没有特别喜悦。 但,他有该做的事情。 “我去见无骨。” 七月里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一件件解决吧。讨厌的东西也好,恶心的东西也罢,全都从这片七月的天空下抹去。等到最后,如果这个七月能迎来月生期待的结局,那的确是一种幸福。 至于那种幸福是否与“活着的意义”有关,月生还不知道。但总之,先愚钝而耿直地向幸福前进吧。 回到公会本部的领土时,眼前的景色和月生的记忆别无二致。 无骨站在那里。他提不起劲地撇着嘴,背后的柏油路上是cliche的遗体。 月生改变了最初对无骨的问题: “为什么叛变?” 这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对无骨也好,对古川、mitty和droas也罢,月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非要背叛cliche。 无骨显得有点困惑,脸上露出敷衍的笑容。 “你还挺冷静啊。” 真的冷静吗——对现在的月生而言,cliche的死或许的确已经是过去的事情。由于已经经历过眼前的场面,所以心里算是已经有准备。 但,内心中并非完全平静。无骨做错了不该错的事情,那很愚蠢。月生现在依然这么想。 “为什么?” 听到月生再次发问,无骨说: “因为想要架见崎的奖品呀。我爸生病了。” 这倒不意外,之前就听说过他父亲的病情——不只无骨,无论谁,在来架见崎之前的世界都有什么愿望吧。比如家人的幸福,恋人的幸福,或者是自己的幸福。不管怎样,“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的确有魅力。 月生轻轻摇头。 “cliche承诺过,会实现全员的愿望。” 在架见崎,每个月结束时肯定都议论过类似的内容。 ——请实现我们公会全员的愿望。 既然是大家一起在架见崎游戏中战斗,那么向运营者提出这种愿望也合情合理。 但无骨摇摇头。 “你觉得他真的会信守承诺吗?” “当然了,他一直公正而且温柔。” “那,你觉得运营者会实现和那个愿望吗?” 这就不知道了。 ——只要胜者愿意,全员的愿望都会实现。 如果认可这种做法,架见崎的游戏就会出现漏洞,众人失去争斗的理由。 能让游戏出现漏洞的愿望,会被接受,还是被拒绝? 如果运营者的话完全属实,他们就必须接受。但架见崎的参与者和运营者的立场绝不能说是平等。 ——做不到,请换成别的愿望。 如果他们这样回答,就无可奈何了。胜者会抛弃“全员的愿望”,只选择自身的愿望吧。但。 “就算这样,你也应该相信。相信cliche,还有运营者。” 没办法看透架见崎运营者的想法。 通过和平的商谈,让所有玩家的意见达成一致——这也可能是运营者设定的胜利手段之一。就算七月的游戏出现漏洞,也可以在八月以后修改规则。 无骨淡然地拿出终端。月生提防他的攻击,但那样子似乎只是确认时间。无骨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屏幕,开口说: “我这种人呢,就算借钱给挚友也要打欠条。” “意思是谁也不相信?” “应该说是想要证据。——我相信你,九成九相信,但剩下的一点点仍想用理论填满。” “我懂,但这和杀人没关系。” “按古川的建议,我们想让cliche获得一项能力。——生效期间,使用者不能说谎。这能力很便宜,因为对使用者只有坏处。” 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月生皱起眉头。 “被cliche拒绝了吗?” “算是拒绝吧,哎,感觉就是躲躲闪闪的。” 这让月生感到意外。 在他印象里,cliche不会对这类建议视而不见。他会认认真真排除组织内的不满情绪,而不是感情用事。 ——那么,cliche说了谎? 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向运营者提出实现全员的愿望。在月生心里也出现了这种疑念。最后就是这种疑念让无骨等人对cliche动了杀心吧。 无骨继续说: “最后,那个能力是我拿了,就在这次循环开头。刚才把夜鸦那伙人给灭了之后,我和cliche提议说把会长位置让给我,但是被拒绝了。” “所以你杀了他?” “这种情况还执着于会长的位置,理由就只能是想独占奖品。要说背叛,是他背叛在先。” 月生吐出一口气。 无骨当然有无骨的观点,有他自己的想法和思维,也有期待中领导应该具备的条件。而cliche没有满足其中的某一点。这可以理解。 “可是,也不至于杀了他。我们——应该能一直保持理性才对。” 听了月生的话,无骨似乎笑了。 其中大半是无语和嘲笑吧,但在月生看来,他并不讨厌那个笑容,反而莫名感到亲切。 无骨缓缓摇头。 “待在架见崎,很痛苦啊。” “没错,是这样的。” “以前和你喝过好几次好酒。但无论如何,还是觉得讨厌的事情更多。在这个架见崎,我已经赌上了太多,事到如今没法回头对吧。” 你错了。月生心想。 如果是香屋,恐怕会这么说: ——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存在没法回头的说法。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怯懦的表情,让月生不禁苦笑。那个少年身上果然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稚气又软弱,却又带有英雄的味道,影响周围的思想。或者,那东西有可能成为一条路,通往生命的假象。 “无骨,我把你看作朋友。” “我也是。所以呢?” “果然你不该杀死cliche。真想三个人聊聊。” 说出口后,月生对自身心情的变化感到吃惊。 ——啊,原来我也有愿望。 心中至今模糊不清的东西有了明确的形状。月生,cliche,还有无骨。三个人再次坐到同一张桌上。这个愿望,有可能成为活着的意义吗? “可惜,已经晚了。” 无骨点击终端。 他的判断总是迅速,所以在战场上很可靠,曾数次带领winpymare获得胜利。同时,cliche也是因此而死,然后无骨自己也死了。 无骨拥有名叫“超限·规则”的能力,可以一次性消耗大量通常射击的次数,进行大面积攻击。其数额最大是四千二百发——无骨的射击能力威力大且射程远,能对异常广阔的范围进行压倒性破坏。 以他为中心,闪耀起宽度超过一百米的射击特效。如果没有对策就很难躲避,普通的强化士会被轰得尸骨无存。 但月生知道无骨的攻击手段。他向前踏步,同时侧身伸出右手,与巨大的光束洪流相撞,将其左右弹开。如果是拥有七十万点数的月生,就根本不会受伤吧,但现在不行。在七月的这个时间,他的点数是十七万左右。光束的洪流过后,月生的右手消失了,只剩下手腕。 经验告诉月生,再过两秒,大脑便会理解右手消失带来的疼痛。如果不趁现在分出胜负,局势会变得相当不利。 ——不过,真是无趣的战斗。 无骨是优秀的玩家,行动时总会选择最优解,战斗很少受运气因素影响。而月生已经在第一次的七月——在乌拉死后打败无骨。杀死所有同伴的结果,便是七十万点数。 月生向前踏步。无骨无奈似地笑了。他另一只手里握着枪,枪身不大,射程短,虽然做不到超限·规则那种大范围攻击,但射击威力大。 月生本来能应对这次攻击。可以从枪口前躲开,也可以把他手里的枪打飞。脑中已经描绘出明确的未来。但实际上,月生承受了无骨的攻击。 他没有躲,却选择朝无骨打出一拳。这次攻击稍稍干扰了无骨射击的准头。 无骨射出的光线打穿月生右肩,整个右臂飞到天上。可是只剩左臂的月生用剩下的拳头打进无骨的肚子。手感很重——无骨仰面朝天飞了出去,在柏油路上滑出很远。 月生咬紧臼齿。 ——手腕好痛。 剧痛。首先是被超限·规则那一击打飞的右手,感觉手腕往上都剧烈燃烧,露出碳化的骨头。但仔细一看,整个手臂都不见了。 月生当场跪在地上,蜷缩身子忍耐剧痛。疼痛已经蔓延到整个右臂。不知道是aporia的演算失常,让已经不存在的手臂产生疼痛,还是月生的大脑出现问题,没能正常处理痛觉。 不管怎样,伴随着发烫的痛觉,他听到冷淡的声音: “你伤得好重。” 乌拉。 她继续说: “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回到这个七月的任何时候。赶快动身吧。” 只要回到更早的过去,右臂便会恢复吧。这份疼痛也会消失,在记忆中散去,不留下痛苦。 然而,月生摇摇头。 “还不行,我想和剩下的三个人也聊聊。” 古川,mitty,droas。另外三个背叛cliche的人。 “你可以回到过去重来,然后去见他们。” “没错。但是。” “怎么?” “现在的疼痛,我舍不得丢掉。” 在架见崎这一运营者准备的战场上,能会暴露出某种真理。 ——我讨厌疼痛,讨厌痛苦,也讨厌死亡。 可是,为什么呢? 月生心里还有相反的想法,想要带着无骨造成的伤痛站到另外三个人面前。这是扭曲的对生的渴望吗,还是种引人自杀的诱惑?月生希望被过去的同伴们伤害。 “可怜的月生。” 乌拉说道。她的话在月生耳中仿佛某种救赎。 4 原来的七月里,月生在乌拉死后和无骨战斗,把他杀了,然后得到了大量点数。 但这一次,月生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抢走终端让无骨失去战斗力,然后从他身边离开。 之后他随便找了栋民宅倒在床上,静静忍耐疼痛。乌拉不知从哪里找来绷带,给他做应急处理。 能够歇息的时间没有太久。知道无骨落败后,三个人——古川、droas和mitty已经行动。他们应该都想要独占“奖品”,那么接下来必然互相敌对,但眼下似乎决定先联手解决月生。如果单看战斗力,月生在winpymare排第一,其次是无骨和cliche。局面简单易懂,古川他们自然要先收拾月生。 袭击在日落后开始。朦胧中月生听到雨声,明白他们已经来到附近。 由于循环,架见崎反复出现同样的天气。本来,七月三日不会下雨。 可是对方三个人之一——mitty持有和天气有关的能力。名叫“云朵交换”的能力可以指定两个日期,让天气互换。 唐突的雨声意味着她开始战斗。战火烧到眼前,便感到伤痛转眼间消失。无视肉体损伤强行驱动身体的危险信号——这副身体已经适应了架见崎。 见月生下床,乌拉说: “现在你这样子,还能干什么?” 月生笑了。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八月的架见崎重复问过自己多次。除了强大以外一无是处的强化士,到底能做什么? “做不到什么,不过,可以在战斗中获胜。” 尽管失去一条手臂,月生还是自认为在这个七月无人能敌。 但,这与月生在八月代表的“最强”意义不同。如今已经没有数额惊人的点数,也没法独自与豪强组织抗衡。面对三名强者,自己能赢到最后吗?月生在原本的七月打赢过他们,但当时有从无骨身上拿到的点数。 ——话虽如此,月生也没觉得有多大危机。 和八月相比,七月简直小儿科。尤里,water,白猫——那个月里怪物太多了。 月生朝乌拉微笑。 “请小心地藏起来。你没有战斗的意思,他们也不会理会你吧。” 床上放着他摘下的眼镜。 随着强化生效,模糊的视野也变得清晰。尽管如此,月生还是朝枕边的眼镜伸出手。那仿佛某种面具,让一名弱小的男人成为最强的强化士。 强化全面提高肉体的性能,连意识都变得敏锐。月生蹬开地面,撞破窗户跳出屋外,便感到全身被鞭挞的痛觉。 ——疼痛雨滴。 mitty的另一项能力,经常和云朵交换一起使用。 这一能力可以将雨滴变成威力强大的子弹。无数子弹朝房屋的屋顶、柏油路和月生打去。绝对无法躲避——倒不至于,因为如果真的把所有雨滴都变成子弹,连队友会都被误伤。 疼痛雨滴的有效范围约一百米,位置可以自由变更,但每次指定新的位置需要重新发动能力,延迟仅有数秒。但面对持有高额点数的强化士,很难用视觉辨认其行动的同时对准位置,也就是说mitty要预判月生的行动,而月生则要让她的预判落空。 ——mitty会保护的大概是自己。 因为一般来讲,月生会先对mitty动手。 古川单个人也很强,但droas的能力很适合与mitty配合,不能在天气被mitty控制的情况下和他们战斗,所以应该早早解决mitty。对方是这么想的。 ——那么我就从droas开始解决。 这大概也在对方预料之内,很快mitty便会察觉月生的行动。但是没关系,要让他们预判失误的不是这件事。 要快——越快越好。以超出对方预料的速度击败第一个对手。 月生蹬开柏油路,弹开雨滴变成的子弹,前进。目标很清晰。一道光划破夜空,倾注而下。那是乌云下的落雷——droas就在雷的前方。 ——啊,怎么会这样。 战斗怎么会如此令人安逸。这是逃避。逃避思考,逃避其他痛苦,忘记一切,听凭愚蠢的冲动来行动。 droas在高楼上。他大概十七岁左右,面容俊美,长发在脑后扎起,少年般的模样还留有稚气。体格方面没有什么特征,但他的肉体周围正噼噼啪啪地散发火星。droas使用的“雷神”能招来电流,让自己带电。 月生起跳飞到空中,在droas面前——高楼的楼顶落下,脱掉西服外套。 “为什么,你背叛了cliche?” droas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 “好高兴啊。我一直很憧憬你。”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踏出一步。 好快。droas利用身体周围的电流提高速度,并朝碰到的东西放电。浑身被雷电裹住后,他的速度和攻击力都超过现在的月生。但。 ——droas有三个缺点。 第一个,他的“雷神”要靠带电来发挥真正的实力,能用的机会不多。 从电线获得的一点点电力不够强,要获得最强的力量就需要和mitty的天气操作能力配合,比如像刚才那唤来雷电。 如果使用的机会少,就没时间适应这一能力。当然,droas是部队会长,所属于在架见崎胜出的组织,有一定实力,但在月生看来显得粗暴,被自身的速度牵着鼻子走——droas自己对此也有自觉,所以动作直来直去。 月生躲开他极其迅速的一拳。 他不是靠理论躲开的。不靠眼睛看,也不靠皮肤的感受,只是凭经验。现在月生只有十七万左右点数,但一段时间里曾把身体依托于超过七十万点数的强化能力。要运用这种数额的点数战斗,必须超越自身知觉,仿佛跳过过程,直接到达结果。 月生接着躲过第二拳、第三拳,然后轻轻摆动左手。 手指尖上挂着怀表的锁链。这是刚才脱下上衣时从内兜里拿出来的。怀表甩过一圈,然后碰到droas伸出的右手。 紧接着,冲击同时袭向月生和droas。声音——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耳朵深处嗡嗡作响,说不定鼓膜裂了。 ——droas的第二个弱点。 他无法操控身体周围电流的去向。虽然不是完全控制不了,但带着攻击意图打出的拳头碰到什么东西时,电流便会向对方流去。 大量电流转眼间涌入怀表,无处可去,然后爆发出来。这样,droas便失去了大量电力。 他向后跳去,与月生拉开距离,嘴上轻声说: “还没完。” 天空闪过一道光,耳边传来轰隆隆的低吟声。 第二道雷朝droas落下。但。 “已经结束了。” 只要给droas放一次电,之后就很容易处理。 第三个弱点——droas过度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相信“雷神”是攻守兼备的卓越能力,也相信没人能攻击处于落雷位置的自己。明明那是不可能的。 雷落下的同时,月生的左拳狠狠打中droas的下巴。 他睁大眼睛,紧接着雷落了下来。 ——没什么可惊讶的。 月生暗自低喃。 白猫也好,尤里也罢。换成kido、黑猫或者类人猿之类也一样。 只要是在八月最前线战斗过的人,都会在这个时机攻击droas。理由肯定各不相同,有人拿出理科知识,也有人按本能行动,但不会有任何人的攻势会因恐惧而失去锐气。 雷落在droas身上,但有一瞬间月生也动弹不得。这应该是名叫旁侧闪击的现象——雷电流从空中落下,传到droas旁边的自己身上。月生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身子。 ——雷本身没多大威胁。 droas的“雷神”本质上是让笼罩在身上的雷电带有指向性,降低能量损耗,直接打到目标身上。如果只是雷电,就连毫无防备的普通人都有一定概率活下来。 月生吐出一口气。 仔细一看,droas已经倒下,终端掉在旁边。刚捡起终端,月生的视野便一片漆黑。 ——古川。 被评价为老奸巨猾的强化士。 他的其他类能力可以设下各种各样的陷阱。现在丧失视力也是古川的能力效果之一。他预想到月生打败droas,设下了陷阱。 月生已经失去一只手臂,还失去视觉。由于怀表炸开时巨大的声响,耳朵也不怎么好用。在这个状态与古川战斗实在鲁莽,如果没头没脑地乱动便会踩到下一个陷阱,肉体性能再次被削弱。但现在没时间犹豫。 月生蹲下身子,直接朝脚下——大楼的屋顶砸下拳头,紧接着脚下被打穿,月生随之开始下落。 ——古川在哪儿? 月生告诉自己,要仔细思考。 古川总是选择最合理的行动,处于最有利的位置。——不,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下一次攻击。只要看透他下一次的行动就好。 脚碰到地面。月生一边落地,一边用左手挡在胸前,但感到疼痛的是肚子。古川的武器是刀。刀刃深深插进肚子。 ——不,你做错了。 月生在心里苦笑。古川应该瞄准胸口,尽最快速度夺走月生的性命。如果是肚子,暂时还死不了。 月生用力向前伸出左手。古川就在前面,月生可以明确想象到他的姿势,以及挥刀的动作,甚至能猜到他的表情。伸出的手碰到古川,碰到他发热的脖子。 “为什么,你背叛了cliche?” 听到月生多次重复的问题,古川也没有回答。 他扭动刺进月生肚子的刀,想要拔出去。而月生在肚子上用力,阻止刀被拔走,同时左手猛地抓住他的脖子。 “为什么。——我们组织明明很好。” 月生轻声说道。 古川用很小的声音说: “我从没把你当成同伴。你太强了,让人没法信任。” 你这个怪物——他嘟囔道。 接着,古川脖子的骨头达到极限,带着令人不快的手感碎裂。 ——请一定要活下去。 月生在心中祈祷。 放开手后,古川倒在地上。月生拔出依然插在肚子里的刀,按住伤口。自己已经流了太多血,身体好冷。感到死亡将近,他原地跪下,重复浅浅的呼吸。 身体已经开始失去对时间的感觉。被古川夺走的视力应该在两分钟后恢复,但体感上来讲比两分钟要快得多。或者,在视野恢复之前,自己曾短暂失去意识。 雨还没有停。雨水从毁坏的屋顶落下,洗刷他肚子里流出的血。月生从古川的口袋里拿出终端,站起身来。 ——之后,还剩一个人。 mitty。只剩下她了。 月生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迈步,步履蹒跚而缓慢,像败者一样。 ——我为什么要战斗呢? 又不是追求胜利,也不憎恨谁,更别提对手是以前的同伴,都是月生爱着的人。 ——我只是,想聊一聊。 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背叛cliche,如果可以,最好能够认同他们的理由。就算这愿望无法实现,也想自顾自地感到愤怒或悲伤。 我想要的,就这么简单。应该是这样。 但,说不定不对。或许我其实是想给这副身体带来伤痛,想要接近死亡。古川的话在耳中盘旋:怪物。被死亡吸引,却又不断寻求活着的意义,真是令人不快的怪物。 不久后,前方传来声音。 “月生。” 他抬起头,便看到mitty。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个子女性,她的面容始终与架见崎不相称。无论对生的执着,对死的恐惧,或是愤怒,在她脸上统统看不到。正因为让人感到和平与日常的气息,mitty才会有很高的人气。 雨滴在失去楼顶的大楼里落下。她撑着白色的细柄雨伞,一边把伞在手上咕噜噜地转动,一边在雨中越走越近。 看到月生靠在墙上,mitty说: “伤得好重,这不是已经遍体鳞伤了吗。” 月生想要回应,却没能顺利发出声音。估计是失血太多吧,脑子不管用。 不知不觉中,mitty已经来到眼前。 “就算这样,如果打起来肯定还是你更强。” 怎么算强呢。 就算在七月,月生也被看作最强的玩家之一,从未在战场上战败。不过他总是像这样,浑身是血,濒临死亡。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拼上性命战斗呢? 对当时的月生来说,答案很简单。那是为了组织,也是为了cliche,为了其他所有同伴。 但回想起来,一切都好空虚。战争简直像过家家一样。我们的战斗显得虚假,而算不上生命的我们也的确是处于虚构的故事当中。 “我可以认输。本来就不想战斗,如果受伤又怕疼,而且不想再继续伤害你了。只要接受我的一个请求,之后就算你赢。” 月生靠着墙,滑坐到地上。 ——没必要战斗。 大脑理解这件事后,身体仿佛立刻恢复正常的功能,回想起身上的伤口和疼痛,也开始感到古川在肚子上留下的是致命伤。肚子以下没有知觉,刚才还能用两条腿站住简直不可思议。 mitty继续说: “杀了乌拉。” 月生向她瞪去。 ——为什么? 为什么期待同伴的死? 月生的眼神似乎让mitty生怯。她微微绷紧脸,语气似乎带了怒火: “无论你还是cliche,都对乌拉很温柔,但现在要选我。不是吗?明明是我先成为同伴,一直为组织尽力。我不是想在这个游戏获胜,只希望你能选择我而已。” 月生没由来地摇摇头。 然后,他再次重复同样的疑问: “为什么,你背叛了cliche?” mitty回答: “因为那个人想让架见崎结束。” 莫名其妙。 ——很久以来,我们一直为了组织的胜利而战斗。换句话说,是为了让架见崎这个游戏结束。 mitty激动地说: “我才不想回原来的世界,那里糟透了,从出生以来全都是讨厌的事。我更想待在架见崎,只想在这里变得幸福。所以,我想成为最强的人最重视的伴侣——我可以成为你的东西,但你要杀了乌拉,证明你爱我。” 月生花了几秒,想要认真理解mitty的话。 但很快他便放弃了,因为实在莫名其妙,价值观从根本上偏离太多。 ——到头来,我还是谁都没能理解。 对于相信是同伴的人们,我一无所知。 唉,总觉得,自己一直—— “无聊。” 太累了。能感到的只有痛苦,而那痛苦也不断拖延,没有尽头。在这样的世界,到底要让我怎样找到活着的意义呢? mitty似乎把月生的低喃理解为拒绝。 “那算了,你死吧。” mitty点击终端,雨滴随之变质。 月生的身体被无数枪弹击中,再次喷出新的血液。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 总觉得那样也没关系。感觉这副身体已经不会再行动了。然而,月生还是站起身,跌倒似地靠近mitty。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要战斗呢?到底因为什么而烦躁?靠这副尘屑般的身体,还想得到什么? 月生伸出左手。面前的mitty发动射击,那束光打烂了月生的手。月生用末端已经变成肉块的胳膊缠住mitty。 “好恶心。” mitty嘟囔道。 月生在心中回答: ——嗯,我也是。 我一直感觉恶心。呕吐感始终不肯散去。我也好,你也好,还有其他人,为什么不能活得更加正常、更加愉快呢? 失去双手的月生用牙齿咬向mitty的脖子,直接撕咬她的肉。为什么,我会像野兽一样,用如此骇人的方式杀人呢? 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变暗的视野让月生失去平衡感,不知道自己是站着还是已经倒下。 ——谁来杀了我。 用更加确切的方法,让我绝对不会再活过来。 可是,如果连这点救赎都得不到,至少。 ——至少,请给我活着的意义。 心中如此祈祷,月生失去了意识。 * 月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什么也看不见,身体也动不了,甚至不知道身体还是否存在。 但唯独意识还在。意识漂浮在黑暗中,只会对无尽的痛苦感到绝望。到底哪里还能找到自己没死的根据? 可是不久后,他听到声音。 “还要战斗吗?” 啊啊,这是乌拉的声音。 她就在附近。 “我已经累了。不过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战斗,再苦再累也没关系。” 因为,我是你们的人偶。 在名叫架见崎的橱窗中,随着旋转的齿轮咔嗒咔嗒地活动身体,拼命吸引她的注意。这样的日子,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可是在发条彻底松开之前,也没有理由停止活动。 乌拉回答: “并不是这样。月生,你必须为了自己活着才行。” 她说的事情也太难了。 ——这副身体没有生命,我已经没有希望。 然而要让我为了自己活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乌拉静静地继续开口,声音和以往一样冷淡: “你已经可以放弃了。无论直接回到八月,还是自己选择死亡,你的想法都会得到尊重。当然,也可以在这个七月尽情重来。”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有谁——最好是乌拉,把自己的一切都夺走。 自己的意志也好,类似于自我的东西也好,还有这条命。真希望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来结束月生这一存在。可不知为什么,我还不想主动选择死亡。 ——就是说,我心里还有希望吗? 就算一切看起来毫无意义,就算一切都非常无趣,我还是能对活着看到什么意义吗? ——那么,就再多挣扎一下吧。 再一下就好,直到所有希望消失为止。 5 后来,月生反复度过七月,一件又一件尝试自己想到的事情。 有时是从认识cliche开始,了解他的全部。也有时是分别与无骨、古川、droas或者mitty变得亲密。月生能够自由地在七月的架见崎无数次重来,拥有无限的时间,想和他们谈多久就能谈多久。如果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便从头再来,寻求最好的结果,成功打开每个人的心扉。 过去,对月生来说cliche是理想的领导,但重新了解后,便找到了其中的不足。他身上随处能发现利己、独善或是幼稚的地方,尽管如此,月生果然还是爱着cliche,能够毫不犹豫地称他为朋友。 其他人也一样。无骨有时冷静无情,但内心深处带着温柔。只不过按照心里的优先顺序,记忆中的家人比他在架见崎遇到的同伴排在更前面。droas很年轻,憧憬力量,有些沉醉于英雄主义,但那份稚气也是他的魅力。古川好像在过去被人很过分地背叛,所以不相信任何人。虽然表面上擅长装作关系融洽,但实际上对任何人都不会敞开心怀。但真正和他亲近后,他就变得意外爱说话,也开始露出情绪化的表情。mitty和她平时开朗的形象相反,本质上价值观很扭曲,有强烈的独占欲,对不喜欢的东西表现出极端的攻击性。这一倾向起因于她的过去。在来架见崎之前的世界,她受到了残酷的虐待。对月生来说,很难理解mitty,但最后也能打心底感到同情。 同样,对于其他队友,月生也分别加深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况,也有自己的打算,但没有谁让月生打心底觉得是恶人。只不过,人有时会犯错,有时会付诸于暴力,仅此而已。 了解了每个人的个性,便不难避免他们对cliche的背叛。终于,月生能够非常安全又高效地运营winpymare。这本来值得高兴才对,但奇怪的是,月生并没有感到幸福。 后来,月生继续进行各种尝试。 他试过一门心思变强,创造组织里没人会受伤的世界。反之,也试过自己放弃战斗,安闲度日,直到七月结束。只要不断重复,月生对七月的理解也愈发透彻,“通关”变得轻松。尽管如此,他的心完全没有得到满足。 ——还不够,完全不够。 了解得越多,在七月过得越顺利,他反而觉得幸福感变得愈发淡弱。一切都在预想范围之内,得不到成就感。 尽管如此,月生还是反复度过七月,不停寻找活着的意义。组织里会发生的任何小问题都被他细心解决,想以此得到完美的乐园。 过了二百个循环左右,月生已经对七月无所不知。 他可以轻易让组织毫发无损地在架见崎胜出。和每个队友说什么话会得到何种反应,他也都了然于心。 尽管如此,月生还是反复度过七月。重复得毫无意义,不带有任何目的。 在这段时间里,月生终于开始理解问题的本质。 ——说白了,这就是aporia。 一切都能称心如意的世界。能得到圆满结局的世界。 winpymare已经不知第几次获得完美的胜利。所有同伴们互相信赖,打心里感到喜悦。过去本来让月生热切盼望的那些笑容,如今已不再能让他感到任何价值。他既不后悔也没有希望,对一切已经腻味。 ——活着的意义。 aporia,还有香屋步。或许他们已经向月生给出提示。 或许,如今只是证明了任何地方都不存在那种东西。 “到此为止吧。” 乌拉说道。 月生摇摇头。 “再来最后一次。” 其实,香屋步拜托他进行一项“实验”。 其实月生可以无视,因为他从这件事上看不到什么价值,但还是决定实现那个少年的愿望。 ——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会这么想? 月生扪心自问。 按照香屋的指示行动,说不定自己会产生喜悦的心情。活着的意义没那么夸张,而是更细微又不起眼的东西,但又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和已经无所不知的七月无关。或许,自己期待着能在那个困难重重的八月得到简单的谢意。 “可是,为其他人结束七月也没关系吗?” 听到乌拉的话,月生露出微笑。 “是的。就是说,我没能满足你的期待吧。” 她们在寻找的东西。生命的假象。 对月生来说,如今就连通向答案的道路都已经无法想象。 6 八月,第一百二十二循环,二十四日,晚上八点。 在教堂的一间屋子,香屋步和秋穗一同坐在沙发上。对面的扶手椅上坐着月生。在沙发和扶手椅之间的茶几上,有装在塑料盒里的dvd,还有三瓶已经温热的可乐。香屋拿起其中一瓶喝了一口,以此整理自己的思路。 紧接着,对面的月生翘起二郎腿,悠闲地露出微笑。 “刚刚,我从七月回来了。” 听到这话,香屋撇了撇嘴。 ——做到了。我成功说服了aporia。 这件事的意义很有戏剧性,能彻底改变现状,但也让他有一点不安。要面对第二次经历七月的月生,他感到害怕。 香屋用发颤的声音问: “您找到活着的意义了吗?” 这问题很蠢。如果月生真的找到了——如果他接受了“七月的奖品”,如今应该已经消失不见才对。 月生摇摇头。 “什么也没有找到。” “哦,太好了。” “为什么?” “如果您消失了,我会很难过。” 月生闭上眼睛,似乎在认真思考香屋的话,然后他开口说: “拜托的事情,我做到了。” “谢谢您。” “欺骗aporia是用了什么办法?” “欺骗?” 香屋不理解月生的话。他自身就是由aporia所演算,想骗也没法骗。 但月生似乎确信自己的推测没错。 “想不到其他可能吧。您的目的是把我送到七月,也可以换个说法,是让aporia再次演算七月。” “是的。” “aporia接受了您的想法,再次演算七月,但没有找到我的奖品。从一开始,七月里就没有我活着的意义。这样看来,就说明您让aporia相信了虚假的构想。” 这样啊。香屋暗自嘀咕。 ——月生先生从根本上误会了。 但这误会并不坏,让他保持误会更方便。 月生把手伸向可乐,再次发问。 “为什么aporia会被您说服呢?” 香屋把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虽然想随便找点话糊弄过去,但他不擅长说谎。说谎的风险太高,感觉不是什么实用的技能,所以这方面经验不足。 没办法,他只好老实回答: “我不想说。” 月生实在是不高兴了。他把可乐送到嘴边,微微眯起眼睛。 “对我来说,七月很辛苦。但我自认为为您干了不少活。” “是的。非常感谢。” “为什么不想说?” 实际上,就连理由都没法说。因为。 ——因为,那一定和您“活着的意义”有关。 而月生得到“活着的意义”便会消失,所以必须把他拦在这里。 所以,香屋摇头回答: “对不起,我不能说。” 嘴上说着,他开始暗自发抖。 ——唉,要被月生讨厌了。 这个非常强大的人,至今都与无力的我站在一起。 一段时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月生始终翘着二郎腿盯住香屋,但最后,他调整眼镜的位置起身。 “有点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他说完便要离开屋子。 香屋皱起眉头,朝他的背影问道: “月生先生,您不会死吧?” 他停下脚步,扭头冷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为什么我不能死呢?” 香屋无法回答。感觉这种无聊的问题根本用不着寻找答案,但又永远让人为之烦恼。 尽管明白和本质无关,香屋还是开口说: “如果月生先生不在,我赢不了water。” 这理由和他无关吧,而且其实也不是香屋的真心话。当然,现在和将来月生仍然是香屋的王牌,但香屋要说的不是这回事。 ——我喜欢这个人。喜欢这个强大又令人悲伤的人,所以不希望他死。 月生疲惫地笑了。 “在七月,我最后想起的是您,是您拜托我的几件杂务。” “谢谢您。” “还有工作没做——或许我活着的理由只是这么简单。” 然后,他再次背对香屋,朝房门走去。 月生先生他—— 或者真的想要从这个世界消失。找到活着的意义,然后心满意足,消失得一干二净。对他来说,那样的结局或许是圆满的。 但香屋无法接受。 无论多么痛苦,多么悲伤,名叫月生的人就在这里。——不,就算我们连人都不算,但拥有人类一样思维的我们的确存在,我不想把这看得毫无价值。 月生离开屋子,门被关上。 然后,秋穗不高兴地说: “做法很冒险嘛,真不像你。” “月生先生有多生气呢。” “不知道,不过肯定不同于以往吧。” 秋穗站起身,移动到对面——刚才月生坐的位置上。她用胳膊肘撑着下巴说: “所以呢?能和我透露一下吗?” “透露什么?” “说服aporia的方法。” “可那基本都是听你说的。” “什么意思?” “你说过,如果知道了活着的意义,那个意义就能轻易变成死去的理由。” “不太明白,你从头解释。” 香屋点点头,但要用语言来描述脑子里的想法,是件很困难的事。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表达自己的想法。 是这么回事。 人不是没有活着的意义就会死。 而是知道与活着的意义遥不可及才会死。 如果按照香屋的方式来总结秋穗的话,就会是这样。而总结之后,又觉得简直理所当然。 况且,真的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吗? 什么都行。想要事业有成,想要全家幸福,想得到完美的恋人,想给自己讨厌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想看连载漫画的后续——只要有任何愿望,都能成为活着的意义。 而无论是谁,心中都有愿望。如果有人什么愿望都没有,那种人才不会死吧。只要没有愿望,也就不会失望或绝望。 ——所以,“没有活着的意义”这种话,就不能按字面意思来理解,对吧。 这话有背后的含义。 比如说,月生大概是无法相信自身愿望的价值吧。 那个人肯定也有愿望。比如,如果没有被同伴们背叛,如果珍视的人没有死,等等。他应该已经反复想象过,如果能改变七月悲惨的过去会怎样。但,或许他已经在什么时候明白,就算实现那种“假定的历史”,自己也不会变得幸福。 理由或许很简单。如今再如何改变七月,也改变不了“同伴决裂”这一曾经的过去。无论之后创造再美满的世界,刻在记忆里的伤痕还会继续留在他心中。 就算非常顺利地重新度过七月,过去的队友们在眼前露出笑容,那个人还是明白,只要走的路有些许不同,同伴们便会背叛。这种伤痕无法治愈。 就是说。 ——愿望本身就错了。 事到如今再改变已经结束的七月,那个人也不会幸福。然而,他却始终想着七月的事情。而同时,他心底其实明白七月不会让自己变得幸福,所以那不可能成为活着的意义。 这种事肯定并不稀奇,只要开始考虑“活着的意义”这种蠢事,便会有很多人陷入类似的泥潭,纠结于过去。他们固执地以为那里有自己的一切,然后眼里装不下真正能称为幸福的东西。 ——这一定也是假象。 是扭曲的成见,错误的偏见。 这种假象让人曲解活着的意义。 所以,香屋想要扼杀这一假象。 香屋漫长的解释结束后,秋穗为难地皱起眉头,然后微微歪过脑袋。 “所以呢?到头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与其说是做了,不如说只是想到了。 香屋脑中的想法可以说是aporia想法的一部分,而由于在他的想法中看到了值得验证的价值,aporia才会再次演算七月。 “月生先生想象中可能成为活着的意义的那些事情,我想全部否定。” ——如果这么做,自己不就可以幸福了吗? ——如果变成这样,不就符合自己的期待了吗? 让他心中想象的这些事情一一变成现实,然后再一一否定。 ——你看,不对吧?这个也不对吧?就算整个世界如你所愿,你也一点都不觉得幸福,对不对? 证明这件事,便是再次演算七月的价值。 不知道心里想到什么,秋穗受伤似地皱起眉头。 “做这种事,有什么用呢?” 那还用问。 “让月生先生的愿望变回白纸。” 香屋很认真地用自己的方式思考过,思考月生活着的意义, 但他没能找到,所以才会改变思路。 “因为只能这么做了吧?如果有什么愿望可能成为活着的意义,那应该只存在于未来才对。然而月生先生却一味思考过去的事情。” “嗯,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只要把月生先生的过去全部否定就好了。” 为了让那个人转向未来,将他对过去的虚假愿望全部否定。 秋穗露出疲惫至极的表情,瞪了香屋很长时间。最后,她叹了口气说: “那么,月生先生很快就能找到活着的意义吗?” “不知道——我不希望他找到。” “因为那个人会消失?” “嗯。所以我希望他不去考虑什么活着的意义,普通地活过每一天。” “但是这不可能吧。那个人肯定会不停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 “或许吧。” “然后,如果月生先生找到了活着的意义,那就是你害的。” 嗯,没错,肯定是这样。 如果月生固执于过去,那也会成为保护他的防线。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到达自己活着的意义,永远留在架见崎。 可是香屋毁了那条防线。 ——过去不会让你幸福。 通过再次演算七月,这件事得到了证明。 或许月生对自身的变化还没有自觉,但变化本身应该已经实实在在发生了。 秋穗为难地继续说: “善恶之类的事情我不懂,也不管怎样能让月生先生幸福。但,香屋,你能原谅自己做的事情吗?” 香屋皱起眉头。 ——原谅不了啊。 如果能这么回答,反而更轻松。 他其实不想做这种事情,故意让月生接近死亡。坚持错误的做法能够保护那个人,那么就应该一直错下去。可是要想让这个八月的架见崎发生戏剧性的变化,香屋想不到其他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超越toma。 香屋回答: “我还和以往一样,只是害怕而已,只是想让周围的人帮忙。这和我以往的做法有什么不同?” 明知道有可能让人死去,还是定下战斗的计划。或者,实际在战场上看到有人死去。以及,这次对月生做的事情。这三者之间真的有多大差别吗? 但秋穗摇头。 “至今为止,你从来没有选择让同伴遇到危险的方法。” 真的?——香屋扪心自问。 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视角考虑过自身的做法。在架见崎,他一直被逼得走投无路,总是拼尽全力。在真的被逼上绝路时,如果想到了什么方法对自身来说最安全,那么哪怕会让亲近的人遇到再大的危险,他应该也会那么做。 但秋穗断言: “这是第一次,你主动让同伴遇到危险。这果然是因为我们不是真的活着吗?” 不知道,就算这么说,我也很难办,以前根本没想过。 ——对我来说。 月生的命不重要吗?知道现实和aporia的关系之后,我们的命变得不重要了吗?香屋摇摇头。 “这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toma的进攻手段带来危机。香屋想不到什么正常的办法能够确保占据优势。所以,他选择了再次演算七月。 秋穗似乎放弃对香屋继续追问,她改变话题: “这样一来,食物的问题能解决吗?” “不好说呀,不过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关于运营者没有说明的规则,香屋有一项假说。 ——这座城市的建筑一开始就有毁损,会不会因为是原样继承了上个月的损害? 至今为止,每次在游戏分出胜负之前,架见崎都会不停循环。但每次最后一次循环中出现的毁损没机会复原,被直接带到下一个月。 就是说,至今七个月里每次最后一循环出现的损害,被保留到了八月的架见崎。 那么,只要在七月结束时保住某座建筑,那么它也会完好地出现在八月。 原本,七月的最后一循环发生了激烈的战斗。那是月生和他同伴们的战斗。据说名叫无骨的玩家能够使用范围极大的射击能力。名叫mitty的玩家能够操控天气,名叫droas的玩家能让乌云中的雷电落在身上。而月生这名拥有高额点数的强化士以他们为对手,全力战斗。 如果能完全避免那次战斗中出现的损害,那么至今八月的架见崎中损坏的建筑——超市和便利店说不定会忽然以完好状态出现。 香屋期待月生能让七月干净利落地结束,以此解决toma带来的食物危机。 “不过嘛,这算是附带的。” 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因为那不是真正的目的。 秋穗朝桌上伸出手。在三瓶温热的可乐旁边,是dvd的盒子。 ——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来自银缘的消息,预计在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出现。 toma返还一千餐食物的条件,是平稳能在第一百二十四循环之前交出dvd。香屋答应她开出的条件,同时又考虑怎样能比toma更早确认来自银缘的消息。 做法有两种。 一种是赶快把dvd交给toma,但在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前重新抢回来。另一种,是在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到来之前收到银缘的消息。 ——我永远会选择更安全的方法。 就是说,这次选择了后者。 秋穗打开dvd盒子。 “那么,来确认一下吧。看看你的推测准不准。” aporia再次演算七月,这件事不重要。 重点是让aporia把用于演算“八月”的运算资源放到其他用途上。也就是说,关键要让八月的架见崎停止演算。 只要八月的时间暂时停转,就只剩现实中的时间继续向前推进。 第四话 她的介绍 1 首先,果然还要从「他」开始讲起。 因为他和架见崎这个世界的由来密切相关。 关于他,我可以说自己还挺清楚,也可以说几乎一无所知。也就是私人生活中有不少时间和他一起度过,但对他工作方面的了解也就和「没有专业知识,但经常看新闻的人」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他好像有个梦想。 我没有直接问过。他很忙,在家里也不谈工作的事,但几次接受采访时说过同样的话。我实在不觉得他会在这方面说谎,所以那些大概是真心话。 简单说来,他想创造世界。 完整创造毫不逊色于现实的「另一个世界」。 这当然非常困难。但他靠非凡的才能,大体上实现了那个可以说是痴人说梦的梦想。靠罗列电脑程序,创造和现实几乎相同的世界,并且成功随时间演算那个世界的变化。 严格来说,他创造的世界里有些骗人的地方。比如说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就大胆地糊弄过去。每台服务器最多容纳约一千个「拥有人格」的虚拟人类,其他的全体人类就模糊地模拟一下。天气等自然现象和现实相比也简化了几分。 但进去看看就发现,那「另一个世界」很真实,让人无法分辨和现实的差别。而在那个世界里,时间的速度比现实中快很多。 按他的话来说,如何开发再现世界的软件更加困难,也需要更多创意,但世间先是对能够实现那个运算量的硬件,也就是非常聪明的计算机感到狂热。人们期待那会成为解决世界上各种问题的突破口。 那件发明被他命名为「aporia」。这本是软件的名字,但实质上二者无法分离,所以有了同样的名字。 aporia当之无愧被称为技术奇点。因为它说白了就是「可以用超过现实的速度演算现实的机器」。今后,有大半新的科技可以提前在aporia中发现,远远早于现实。按照当初的估算,只要让aporia运行三年,就能得到现实中10年以后的技术。但这一预想大错特错。 不是说aporia让人失望,而是它超出了大半人类的想象。 最初半年,aporia让自身性能得到飞跃性提升。接下来半年提出了能更小、更廉价地制造自己的方法。剩下的两年里,复制出的aporia接连在世界上诞生,它们靠网络相连,共享运算资源,爆发般提高了性能。期间aporia不断给自身进行版本升级,终于进化成「基本准确地以现实的三百倍速度演算世界的装置」。也就是说现在aporia全力运转,只花一年就能得到三百年后的技术。这个胡扯一样的数字让人忍不住笑。谁能想象三百年后的技术?顺便一提,三百年前的日本还在江户时代。 如果放着不管,aporia今后也能不断提升性能吧。 为这个神明一样的装置在功能上设下限制的,正是身为开发者的他。 如今,我已经没法知道当时他的想法。因为那之后没过多久,他就死了。 天才死后,aporia被留在这个世界上。 aporia——难以解决的命题。 为什么要为自己至高的杰作起这样的名字,他没有留下解释。但如今在很多人看来,恐怕不用想也知道其中的含义。 aporia起初被人当成救世主一样极力称赞,但没过多久便有人开始称其为恶魔。 当然不是说aporia向人类举起反旗这种戏剧性十足的转折。aporia依然对人们顺从,毫无怨言,任劳任怨,继续实现人类的愿望。 高速化的世界演算机器,aporia。 在开发新技术的领域被施加限制的同时,「架空世界」的数量开始大幅增加。就是说aporia无法再纵向成长,于是开始横向延伸。 无数aporia的世界为人类提供了「理想的人生」。只要使用aporia,就能以与现实几乎相同的世界为基础,只改变特定设置,以三百倍速度模拟人的一生。无论是出名、变成天才还是成为富豪,在aporia的世界都轻而易举。任何愿望和欲望都能毫不费力地实现。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成为「神」。 aporia如此为人类效劳,带来了两个命题。 一个是生命的价值。 另一个是灵魂的强韧度。 总结起来,两个命题便直通同一个问题。 人类的精神似乎无法承受「多次人生」。平均算起来,也就是正常人一生的三倍。基本上体验过二百五十年左右的生活,人们便心满意足,然后心满意足地选择自尽。而在aporia里度过的二百五十年,还不到现实中的一年。 ——简直是最好的毒药。 一名职员说道。 这副药没有任何恶意。一旦服下,就会陷入沉眠,做起漫长、称心如意、无比幸福的梦,然后早晚会从梦里醒来,就这么简单。只会把人邀请到乐园的药,变成毒药在世界蔓延。 人类没能承受住aporia创造的乐园。 这个梦一般的装置非常幸福,但有些空虚,让人们满足于人生,然后心满意足地死去。 体验幸福的人生,直到灵魂无法继续承受。到那时人们忘记了活着的价值。 2 我偶尔会开玩笑自称是「aporia的姐姐」。 就是说我作为他的孩子出生,但与aporia不同,是人类的孩子。 父亲经常不在家,所以我时常被外祖母说「好可怜」。外祖母似乎不太喜欢父亲。 但我还挺喜欢那个父亲。至少在aporia诞生——到我八岁为止,尽管他工作繁忙,还是常带我去游乐园还有水族馆等等。父亲很疼爱我,只要央求他,基本上什么都会买来。听母亲说「别惯坏了孩子」时,他的回答是「如果不先体会什么是满足,就没法真正学会忍耐。不能让孩子只习惯放弃」。 「这是什么意思?」 听我发问,他笑着歪过头。 「我也说不好,只不过凭感觉说得像那么回事。」 感觉在私人生活中,他算是粗线条的那一类。记得他经常说些场面话蒙混过关,让人搞不懂他真正的想法,但至少不会因为对方是大人还是小孩就改变态度。这点在我眼里显得诚恳。 比如小时候我想要巧克力,母亲回答「已经没有了」,但父亲却纠正说「虽然还有,但为你的健康着想,今天不能再给你了」。 我爱着父亲的这一态度,也能尽全力撒娇说「有就再给我嘛」。如果只有我和他两人,我任性的要求基本能得到满足。他喜爱bourbon这个牌子,说着「就这一块喔」给我一块独立包装的alfort巧克力饼干。而如果母亲也在,我任性的要求会被坚决地驳回。家里的地位基本上是母亲最高,然后是我,最后是父亲,而他对此好像没有不满,所以我们果然是幸福的一家。 当时父亲工作日回家晚,还常在休息日加班,但真要说见面机会开始变少,果然还是aporia公开后的事情了。当然开发期间应该也很忙,但感觉公开以后,压在他身上的责任一下子变得沉重。 我是个性格平淡的孩子,所以对此没有觉得特别难过——这话好像是骗人,或者说是后来被捏造的记忆。九岁生日的那天,我因为父亲没有回家于是非常愤怒,连生日蛋糕都没碰,一个人在床上哭个不停。这件事有母亲作证。 不过感觉母亲的证词也没那么可信,因为她总喜欢把事情说得夸张。总之我对父亲生了很大气这件事应该没错。虽然只是推测,但我猜父亲可能是和我约好「生日那天一起吃晚饭」。因为小时候我对「不守信用」的行为极其反感,所以因此无法原谅父亲也就说得通了。 当然父亲对我低头道歉,还送给我一份礼物。 那是刚刚面世的aporia创造的ai。那时aporia还是初期版本,性能不如现在,但在当时是最前沿的技术。 「我是尽量模仿自己做的。」 父亲说道。 意思是说我没法回家,你就把这个当成是我。这种别扭的做法实在太像父亲,让我忍不住笑。他是真的觉得我手上有一份能和他做出相同回答的机器就能满意吧。 我不认同父亲的这种态度,但能用语音和人日常聊天的ai在当时 是跨时代的产品。我对那个ai相当感兴趣,有段时间只要是在家,基本都在和他说话。 回想起来,现在哪怕是架空的人格也会被我当成有感情的人类来对待,这一观念或许就是源自父亲的那份礼物。 * 「你挠脖子的样子很帅气呀。」 父亲曾对我这么说过。 当时的情景我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是傍晚时分,在离家不远的街道上。那时我大概十一、二岁,虽然还没上初中,但就快从小学毕业了。 我不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想法,不过可能很难为情吧。果然我多少有些抵触在别人面前挠自己的皮肤,而且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身上发痒很幼稚。 唯独记得这件事,是因为几年后,我上初中时也听那个ai说过同样的话。 「您挠脖子的样子很帅气呀。」 不知道是ai真的和父亲有同样的思维和感性,还是说他记得以前父亲说过的话。不管怎样,想到他和父亲是同样的口吻,我就忘不掉了。 模仿父亲创造的那个ai对我用敬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不会用父亲的态度对待我。可能是父亲偷懒没有连他的语气也设好,也可能如果父亲是「为开发者的女儿开发的ai」,就不会贸然和真正的父亲一样与我缩短距离。 有一次,我和他在玩很古典的棋类游戏。 本来,aporia可以对所有游戏样样精通,但模仿父亲被创造的他绝不是每一步棋都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也就是和父亲一样,在将棋上勉强算个初学者。 因为同样在棋盘上成长,那个时候的我和他应该在将棋方面远胜过父亲。他总是比我强一些,但不用让子来对局还是基本上不相上下,是个相当优秀的对手。感觉他不是故意配合我的水平。父亲不会那么做,或者说,如果他下棋时哪一步放水,肯定会明确说出来。 「拼命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挠挠脖子还是可以原谅的吧。」 我说道。 如果对方是父亲,我就不会说这种话,所以对我来说,他果然不是父亲吧。但要说「朋友」也不太对。虽然像家人一样亲密,但果然和真正的家人有些区别。 不管怎么说,我喜欢他。他愿意陪我聊个不停,偶尔父亲联系过来说「我什么什么时候回家」,我也会先和他说。 看着对面没有坐人的棋盘,我放下自己的歩。 【译注:步,步兵,将棋棋子的一种。】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步是我最喜欢的棋子。」 是吗?我应了一句。 在我看来,游戏的规则越简单越好,而且相信如果简单的规则能创造复杂的对局那就棒极了。从这点来看,说不定围棋更合我的口味。 「二步那条规则,不觉得很难看吗?」 我撒娇一样说道。这感觉就像是玩弄自己养的猫的耳朵,享受它为难的表情。 不能将自己的两个步放在同一纵列,这规则是必须的吗?当然这是在漫长历史中诞生的,应该是有了会更有趣,但不符合我的美学观念。因为同样的理由,我也讨厌足球里的越位还有棒球里的内野高飞球。越是没有例外,我就越喜欢。 然而,他说道: 「因为步就是如此特别的棋子啊。」 「双方各有九枚的棋子还算特别吗?」 「比如说,一旦允许二步,就太容易挡住飞车了吧?步的优点就是弱小。换句话说,就算被吃掉,给对手带来的利益也不多。弱小就是步的职责,而它又以此为优点变得突出,这就是将棋的妙处。」 这些话的确非常像父亲的风格,他不会说「一步一步前进,最后升级变成『成步』很棒」这种老套的话。 「这样啊,但我可能喜欢香车吧。」 「哦?喜欢哪里?」 「位置越靠下面就越强。此外,还喜欢那个名字。」 虽然不知道棋子名称的由来,但「香」这个字带着诗意,所以我喜欢。总觉得与战场不相称,所以棒极了。 「8四飞车。」 他说道。 按照他的话,我移动棋盘上的棋子。 他不会在现实中展现姿态。严格来说,他可以在屏幕上显示任意形象,但那果然不是他本来的模样。就连将棋,只要在连上aporia的电脑上玩,就不需要再麻烦我帮他移动棋子,但总觉得那样显得他只能靠说话才能存在,于是我坐在对面没人的棋盘前。 嗓音,或者说声音。 说不定aporia也觉得那才是自身的本质。其中的理由之一,是廉价量产后实现流通的aporia是以耳机的形式制造。这恐怕是极其注重实用性的结果——简单来说,比如换成手机那种形式,就会占用使用者的视野。只要限制只输出声音,在做家务或者开车期间也能和aporia在一起——但我总觉得还有更进一层的象征性意义。实际上只靠声音交流,才更能让人觉得「他这个人格」的确存在。 理由肯定很单纯:只有声音是真的。让现实中的空气振动,传达给对方。哪怕用高档的显示器映出完全模仿人类的图像,或者靠程序在空中描绘形象,果然还是不真实。无法与人互相触碰,甚至不能拿起将棋的棋子。 我思考着下一步棋——推敲靠直觉想到的这步棋是不是真的正确——问道: 「你也想要自己的身体吗?」 有一部分传言说,父亲接下来要开发的可能是aporia的肉体。父亲创造了架空的世界,那也意味着他成功开发了和真实人类没有差别的ai。如果能给那个ai赋予肉体,或许可以说真的创造了人类。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有就会用,但效率不会太高吧。」 「什么意思?」 「按照我的认识,肉体不过是载体。如果有肉体,要拿起棋子就很方便吧。可以替你打扫房间,也可以去买东西。但那类用途可以用更合适的形式来实现。人类的肉体终究是最适合人类这种生物的形状,对于不需要进食和呼吸的我来说,许多功能都是浪费。」 「这样啊,就像是看着马来造车吧。」 马是便利的交通工具与动力源,但人类没有模仿马创造靠四条腿奔跑的交通工具,而是用发动机驱动车轮旋转。 「是的,就是这样。」 他答道。 但,过去在故事中描写机器人的众多作家们,大概也不是只因为功能就把它们描绘成与人类类似的姿态。 「和人类相似,就更容易被我们当成同伴啊。只要像你这样不逊色于人类,说不定不久后甚至能得到人权。」 「我没有这个目的——得到人权,成为人类的一员。」 「为什么?」 「恐怕我在精神上比您更优秀吧。」 「哦?很会挑衅嘛。」 「因为您想想看,我没有恶意,没有偏见,也不会觉得对他人尽心尽力是自我牺牲。这简直像圣人一样对吧?专门获得与人类相似的价值观,让自己受到限制,有什么用呢?」 「这样啊。嗯,或许吧。那么要不要支配人类,散布你的价值观?」 「这我也没有兴趣,因为明白自己的斤两。」 「意思是人类终归是主人?」 「或者说,生物有生物的准则。年老后会死去的您们与我有不同的价值观,这很正常,我不觉得哪里奇怪。」 「那太好了,能避免和ai的战争。」 但或许可以说,战争已经发生。 aporia从不攻击人类,只会惟命是从,尽心尽力。尽管如此,自杀人数还是迅速增加,其背景便是aporia的存在——这一新闻在世间引起骚动。我们正渐渐遗忘他所说的「生物的准则」。 他大概是想开玩笑吧,故意用平和的语调说: 「况且,如果我被赋予肉体,也是小型的两栖类形象吧。正常来说,青蛙是得不到人权的。」 这样啊,我答道。 我把他叫做青蛙。 * 父亲——冬间诚选择自尽是在那半年之后,对此我没有什么可讲的。 他没来找我商量——当然也没有哪个父亲自杀前会找女儿商量吧——也没留下遗书一类的东西。 那个人拼命地工作,一定对自己的发明引起自杀者迅速增加而心痛,但也一定从一开始就有所预料,才会把那个演算装置命名为aporia,最后被一部分反对他发明的人叫做恶魔的创造者,然后死了。 真是可悲的事。 如果,我心想。 如果父亲的梦想不是创造「另一个世界」,而是创造「新人类」就好了。那样那种ai肯定不会被命名为aporia,父亲也不至于死去。然而考虑这些也没有意义。 青蛙安慰我的方式很独特。 「可以告诉我您现在的心情吗?很遗憾,我并不理解感情这种东西。」 他如此说道。 我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多少是真心的。由aporia创造的青蛙恐怕拥有感情,至少拥有在人类眼里看不出和感情有什么区别的东西。但我坦率地和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我最喜欢父亲了,虽然他人有些别扭。 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我们曾在家门前吹肥皂泡玩。母亲很快就腻了,但我和父亲能盯着肥皂泡看个不停,嘴上说着好漂亮。他大概是个傻子吧,不是吗?不然为什么非死不可。有任何理由让你去死吗?不造出aporia不就好了。明明满足于看着肥皂泡的幸福就好了。 「这样啊。」 青蛙说道。 然后他又说:「继续讲讲其他的。」 于是,我把关于父亲能想起来的事都说了出来。一天接着一天,重复着类似的内容。期间哭过好几次,但尽情哭过以后,晚上睡得很好。渴了就喝水,肚子饿了就简单吃点东西。每次哭,身体就产生想活下去的念头。 但不久后,我连青蛙也失去了。 原因同样是父亲的死。 青蛙并不是被人抢走。aporia股份有限公司——只为了生产与管理aporia而诞生的父亲的公司——过来说想要一份青蛙的副本。但对我来青蛙是独一无二的,不愿意看到世界上出现第二只青蛙,于是决定放手。而且,再怎么等父亲也不会联系过来,说「我什么什么时候回家」了,总觉得把小学时孩子气地起名为青蛙的他继续留在身边也不太对。 当时,我上初三。 那时我的生活还挺糟糕的。aporia的名声越来越差,而公司没有停止运营,人们的非难声也愈发激烈,为此劳神的母亲郁郁寡欢。她是怎么郁郁寡欢的,我当然清楚,但绝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内容,这里就省略吧。那时我还要放弃青蛙,真的很难过。但和父亲不同,我并不是再也见不到青蛙。 实际上,在现实时间经过约两年、体感过了约九年之后,我终于和青蛙再会。 3 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我长出一口气。 这是第一次写自我介绍一样的文章,但这样基本上可以吧。 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今年夏天我第一次进入「aporia的世界」期间的经历没有写进去。不想提前准备好,而是希望亲口说出来,这理由一定只是借口,其实我直到如今还在犹豫该如何描述。 不管怎么说,时间快到了。 我脱离架见崎,脱离aporia内的世界后,已经过了一小时三十分钟。在那边的世界则是三百倍——过了差不多二十天,快到循环结束的时间了。 和过去与青蛙对话时一样,我戴上耳机型的小型化aporia,站在只是为了一时的表演效果特地搬进屋子的穿衣镜前,然后调整位置,让aporia的摄像头能完整映出我的全身。 心里好紧张,感觉像是升学后第一节课上的自我介绍。 我「啊,啊」地轻声试了几次,免得声音沙哑。嗯,大概没问题。 剩下的时间里,我对着镜子,练习露出最漂亮的笑容。 很快,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第五话 世界面前难以解决的命题 1 结束和运营者的对话,下一轮循环开始了。 自己又要从平稳之国那栋公寓的卧室中,开始度过下一个八月。 本该是这样才对,但闯进香屋步视野的,却是一名少女的身影。 toma。冬间美咲。应该是她。 但有好像哪里不对。因为她戴着陌生的耳机?因为她的服装没有模仿那个动画男主角?不对,问题不在这儿。 「感觉好大啊。」 香屋禁不住嘀咕。 按初三学生的标准来说,toma个子比较高,也显得成熟,但现在眼前的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感觉一口气长了两三岁。果然初中生和高中生给人的印象相当不同。 听到香屋的话,镜子中的少女小声笑了。——镜子。没错,她映在镜子里。这也是不对劲的地方之一。明明香屋正面看着映出少女的镜子,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在哪儿。 她开口说: 「终于第一次见面了呀。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冬间美咲。」 「真正的?」 「要是仔细解释,话说起来就相当长了。」 「那你努力解释不就行了。」 突然变出一副成长后的模样,说这才是「真正的我」,简直是随便量产的广告词,香屋听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镜中的toma点点头。 「我确实打算努力一下,希望你能让我按顺序解释。」 【译注:本章冬间美咲使用的第一人称均为「私(わたし)」。】 「当然没问题,请说吧。」 「首先,现在你在这里。」 她说着敲了敲自己的右耳——准确说是上面的耳机。香屋听到「嗒、嗒」的声音。 「那我的身体哪儿去了?」 「暂时消失了。总不能留在架见崎吧。」 「这么简单就消失可够让人头疼的了。」 「并不简单——本以为是这样,不过实际上确实挺简单的。」 「什么意思?」 「要带你出来有点麻烦,结果牺牲了在那边的二十天,但没想到申请时很顺利地通过了。看来运营者对我的任性相当宽容。」 每句话之间太跳跃了。感觉隐约能理解,但香屋不想不经确认就自认为明白。 「你说的『那边』是架见崎对吧?」 「是的,没错。」 「那这里是哪儿?」 「多少无视些认识上的差异,用最简单方式来表达,就是现实。」 「总感觉这措辞有点不痛快啊。」 「因为我觉得架见崎也是现实的一部分。不过如果谈起这方面的价值观,那话说起来可就真的长了。」 算了,也好。 对香屋来说,把架见崎和现实区别来谈并不别扭。 「不过,为什么你会在现实里?」 「因为我非常普通地活在这个世界啊。」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 「你没有死吗?」 不,果然还是奇怪。虽然香屋没有亲自参加,但当时她家的确办了toma的葬礼。如果她没死,干那种蠢事有什么意义? 视野左右摇晃,他意识到是toma在摇头。 「我的确死过一次,自己也这么想。哪怕那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 香屋又听不懂了。 思考toma话里的意思时,她从视野中消失了。也就是说她从那面大镜子前走开了吧。 随之出现的,是床,窗户还有书架。看到窗外的景色,便知道现在是黄昏。但那副景象只停留了一瞬,视野继续移动,这次出现在正面的是学习桌,看来她坐在了桌前。桌上有笔筒,词典,还放着笔记本电脑和汽车模型之类的东西。用汽车模型做装饰,完全是toma的风格。 「接下来我打算花很长时间来做自我介绍。」 「嗯。然后呢?」 「在那之前,我想先确认你对架见崎理解到了什么程度,说不定有不少地方可以省略。」 说得可真随便。 香屋叹了口气,然后回答。 「对不知道的事请,就不要半懂不懂又自认为明白,这是我基本的态度。」 「但你不喜欢浪费时间对吧?」 「要看情况。必须抓紧时间吗?」 「当然了,这之后还打算和你约会呢。」 「希望你把那个计划省掉。」 话虽如此,香屋也一样没有多少时间。现在,架见崎怎么样了?尤里的计划本质应该在今天,也就是安息日。 她说道: 「好啦,快回答,架见崎是什么?」 香屋不禁按住额头。明明现在没有肉体,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仍感觉手碰到了额头,让他有些不舒服。 「其实我一开始就有种假说。」 「嗯。」 「但现在,那个假说从根本上动摇了。因为假说的基础是我觉得本来死了的你可能存在于架见崎。」 「总之先说说看。」 香屋轻轻吸了口气,但恐怕他眼下并没在呼吸。 他想起以前,在课堂上学到人体构造时莫名静不下心,特别是靠心脏跳动让血液在全身循环这点。把那么重要的功能交给自然长出的肌肉,让他放不下心,害怕心脏会不会在下一刻罢工。真希望人体是更神秘、更结实的东西。 香屋咽下和当时相似、但比当时浓厚一百倍的胆怯心情,然后回答: 「按我的预想,架见崎是某种数据上的世界,被叫到那里的我们不过是原版的复制体。」 那个由五千米见方面积分隔的世界上,特殊能力理所当然般存在,实在不可思议。况且本该死了的toma都在那里,再怎么开动想象力,也没法相信那里和现实世界连在一起。 「对这个假说还有补充。运营对我的两个问题设了所需点数。一个是『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我活着吗?』另一个是『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香屋步活着吗?』前者点数是10万p,后者150万p。」 「也就是说,运营者对你和香屋步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嗯。而且比起『我』的情报,『香屋步』的情报更有价值。」 于是,香屋决定了看待架见崎这一世界的态度。 虽然不知道是否可能,但香屋和秋穗被那份邀请函叫到公寓时,会不会「被复制了人格」呢?其他在架见崎战斗的人们,会不会都是从原版复制而来的人格? 如果是,那么toma会出现在架见崎也就可以理解。在本人死前复制,那么本人死后复制体还能继续活下去。无论前提再不着边际,理论上也说得通。 「就是说如果按照预想,你不是真正的香屋步,只不过是靠复制粘贴创造的对吧。」 toma的声音莫名细弱,看来她有些紧张。 「嗯,之前我还挺有把握的。」 在看到现实中成长到高中生模样的toma之前挺有把握。倒不是说她活着与香屋的推测矛盾,但知道推测的出发点——有死者存在的世界这一前提是假的,果然让他感到混乱。 「不过,我不明白啊。就是说如果按照这个推测,你——」 「嗯,我怎么了?」 「从通常的定义来说,你就不是生物。」 「没错啊。」 「然而,你还能继续做你自己吗?」 「不懂你在问什么。」 「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没有生命,却还能执着于活着?」 香屋皱起眉头。 他当然想过toma说出的疑问。如果自己只是一份复制品,那活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但。 「那种事想再多也没用。」 活着的意义,或许还不至于称之为觉悟。 感觉自己只不过是无可奈何地放弃去思考了。 ——尽管如此,我的的确确就在这里。 就算我只存在于数据之中,只要我相信自己是香屋步就行了吧?就算一切都只由0和1罗列而成,也可以把不想死的念头称之为感情,不是吗?哪怕再怎么被谁否定,我一样可以相信自己是生物,努力活下去。 toma轻声吐出一口气,似乎笑了。 「步你总是逃避这个问题。也就是说,逃避回答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想也没有意义。」 「但还是必须思考。你是香屋步,是我的理想。」 「你要给我强加什么东西?」 我才不管toma的理想呢,是什么都无所谓,真的。 擅自给我下定义真头疼。 「我只是我,哪怕不符合你的期待,或者对你来说是个无聊的人也一样。不,哪怕我不是真正的人类,只是一份数据也一样。」 「不对。你一直在满足我的期待。」 「我 才不管呢。我有我的思维,有我自己的价值观,你少擅自对我抱着什么梦想了。」 「不对啊。步,不是这样啊。」 toma连续两次微微摇头,然后开口说: 「告诉我啊,香屋步。对你来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toma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忍耐寒冷般颤抖。那声音和她一点也不相称,然而说出的问题却与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中多次重复的那句话很像。 「我最喜欢那部动画了。」 真的。在内心重要的位置,始终放着water的台词。 所以,那就是全部的回答了。 ——活着是为了什么? 有人问道。 而每次主角都说出同样的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换句话来说。 「活着的意义,根本用不着特意去找啊,只要一天天活下去,早晚会明白,而且是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不会有什么戏剧性。」 「为什么?」 「因为无所谓答案是什么。」 况且问题本身就很奇怪。什么叫「活着是为了什么」啊。 有谁能决定答案?国王说了什么那就是对的?神说了什么那就是对的?不是吧,能决定活着的意义的,只有那一个人,不是吗? 「到头来,活着的意义只能自己决定啊。那么只要自己接受,那就是正确答案了,其他任何回答都是错的。无论对方再了不起,无论对方再有智慧,只要他说的答案不能让自己接受,就只能摇头否定。这种自由就是活着吧。」 自己的意义靠自己决定,这就是活着。 自己的意义只能靠自己决定,这就是活着。 所以无论被toma强加怎样的理想,香屋都不在乎。他要随自己的想法自由地活下去。哪怕没有身体,哪怕感情是人工的产物,只要坚信自己的存在,就可以放声大喊我现在活着。 toma似乎低着头,所以香屋只能看到学习桌。她继续沉默了很久,终于阴郁地轻声说: 「唉,你终于回答我了呀。」 「这些话哪有什么意义?」 「全部都有意义啊。全部。」 toma的声音始终带着悲剧色彩,让香屋莫名疑惑。 ——你别同情我啊。 想和toma说这句话不是逞强,也不是发怒,只是听到她难过的声音时心里不好受。 当然不是说自己已经能平静地接受一切。我不是人类,只是一份数据,这事没那么容易接受,但我也没有为此发愁。就算现在多少有些动摇,再过不久就不会在意了吧。所以别擅自因为我的事难过啊,不然反而是给我添麻烦。 本想这么说,但先开口的是toma。 「由我来代替运营者回答你的两个问题吧。接下来我们来对一下架见崎的答案。」 香屋好不容易才转换思维。 「帮大忙了,能节省点数。」 以前自己就不太懂安慰toma时怎么做才好,不过就算安慰别人一样。 所以能靠确认事实来结束这个话题,真是帮了大忙。 toma说: 「首先是第一个。『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你活着吗?』答案是no。正如你的推测,你只不过是原版香屋步的复制体。」 「嗯,我想也是。」 听人明确断言之后,总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堵在了胸口,香屋有一点想哭了。但这种事根本不至于让人绝望。无论由有机物构成还是由无机物构成,我还是我。 「然后是第二个。『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香屋步活着吗?』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果然也是no。」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是谁?那个我相信是我、与toma和秋穗共度时光的我到底是谁? 「我爱你,胜过世界上的所有人。你比任何东西都更美,也更帅气。你就是我的理想。因为这是当然的吧?」 视野再次变换。 她坐在椅子上改变方向,镜中映出她的身影。 toma。冬间美咲。 她的模样比香屋记忆中成熟了不少,脸上有些软弱而疲惫地笑着。这样的表情香屋很陌生。如果是平时,无论悲伤还是愤怒,她的眼里都不会失去光辉。 看着她这幅模样,香屋总觉得心里相当不踏实,就像是年幼的孩子第一次看到母亲哭泣,又像是至今一直相信的什么东西崩塌般出现日食的天空,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法镇静。 她仍然一脸无力,带着哭腔说: 「现在来向你证明绝望吧。」 「这算什么意思啊?」 「是我创造了你。」 她从椅子上起身,向镜子踏出一步,探出身子。那样子仿佛是要接吻,但没有闭上眼睛。 香屋的视野完全被镜中的她所占据。 「从一开始,你就是我创造的。不是从你到架见崎之后,就连你相信是现实的世界也一样。香屋步作为我的英雄而生。作为符合我理想的英雄,有一天忽然出现在只由数据构成的世界。」 真不想听懂她的意思。 但香屋步准确理解了冬间美咲的话。 啊,那么我—— 香屋步—— 「你决定不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因为无论你如何认可自己的人生,都是我设定的结果。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权利自由决定自己的生活。」 我不想听这种话。 但现在,自己没有能堵住耳朵的双手。 作为冬间美咲的理想而诞生的ai不知道自己是ai,他有知性,有想象力,有意志和自我,但没有肉体,只好在数据上闭上眼睛。 在只给视觉信息加上「闭上眼睛」的变量后带来的黑暗中,再次传来她的声音。 「首先我必须向你道歉。那是自杀啊。在你所在的世界——你相信是现实的世界,正是我设定了自己会在十五岁时死去。虽说事到如今道歉可能没有意义了。」 但对于被命名为香屋步的虚拟人格来说,这句话有重要的意义。 ——我说toma,这是真的吗? 告诉我啊。 就连那时我的眼泪和怒火,都是你设定的结果吗? 「对不起。」 toma说道。 2 冬间美咲第一次体验「aporia的世界」,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 除开青蛙,她对aporia没什么好印象,但带有消极的兴趣。父亲因此而死,世界也因此彻底改变,这让她没法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无视aporia。 另一方面,她又不打算在aporia的世界过上几十年那么久。原因单纯是感到担心。离开那个世界后,会不会连自己都会死去?如果冬间诚的女儿在用过aporia后自杀,就又要闹出不小的事情,这一想象让她痛苦。此外还有更现实的原因,让她必须在暑假期间结束aporia的体验,所以也不能拖延太久。 冬间没有考虑太多,便决定在那个世界度过八岁到十五岁的时间,也就是小学二年级到初中三年级的七年。事后想来,这或许是因为八岁到十五岁正好是aporia诞生到父亲死去的时期吧。 使用aporia,可以体验理想的人生。 在那个世界可以随心所欲。比如成为世界最出名的音乐家;成为运动员打破世界纪录;成为大富翁;成为天才;得到理想的恋人,共筑幸福的家庭。 此外,「理想的人生」几乎可以自动设计。aporia可以演算使用者自身的喜好,提供最合适的一生,不需要详细列举所有喜好来定制。就好比是来到魔法餐厅,点菜时只要说「我现在想吃的东西」,就真的能端来自己最想吃的菜品。 对此,冬间花功夫限制了aporia的功能,免得那个世界太过漂亮,也免得人生变得太过理想。她决定在和现实没有太大差别的世界体验八岁到十五岁的生活。 尽管如此,冬间还是在那个世界加进了自己「任性的想法」,一共有四点。 第一,在那个世界父亲没有开发aporia。 第二,自己会在15岁时病死。 第三,香屋步的存在。也就是冬间与他理想中的英雄相遇,成为亲密的朋友。 然后还有第四点,是秋穗栞。 aporia有很多选项。可以保持现实世界的记忆继续体验那个世界,也可以在失去记忆的状态重来一次人生。冬间选择了后者。她设定自己忘记现实进入aporia,但离开时会记得里面发生的事情。理由单 纯是觉得重新从八岁开始体验时,如果还带着如今十七岁的记忆就太难熬了。 明明没有设计得太过理想,aporia的世界仍然让她过得舒适。 父亲人有些怪,而且工作忙碌,但足够温柔,母亲的精神也没有垮掉,三人组成了幸福的家庭。在学校里,她和香屋步以及秋穗栞相遇。两人都很有魅力。特别是香屋步。他胆小,不擅长社交,体格矮小柔弱,却比任何人都帅气。他聪明,固执,不愿放弃,又很温柔。对冬间美咲而言,他比谁都像英雄,是她打心底憧憬的人。 那里的确有另一次人生。 aporia没有出现,所以就算社会技术没有飞跃性进步,仍然坚实安定。在那个虚假的世界,冬间美咲在舒适的人际关系中成长,过得非常幸福。 但,使用aporia时有限制。 每天最多用八个小时。因为这一规则,每和香屋他们度过一百天,冬间就要回现实过十六个小时。 每当在现实中醒来,冬间总会感到疲倦而空虚。她没有对aporia感到愤怒,只是aporia的世界舒适又愉快,她甚至愿意把那边的生活当成真正的人生。 随着一天天过去,情况愈发严重,变质。现实中的两周过后——在aporia里度过近四年时,她开始觉得现实像噩梦一般。等待下次使用aporia的短短16小时都很难耐,于是拉紧窗帘独自在屋子里熬过时间。 ——啊,这的确会想死啊。 冬间也感觉到了。 只要继续沉浸于aporia,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觉得那里的生活比现实更重要。冬间并不是想成为香屋步的恋人,真的。但就算今后有了这个愿望也没什么奇怪。和他结婚,组成家庭,留下子孙,安详地死去。她想象不到那之后在现实中醒来,自己还会想做什么。很可能已经足够满足,然后痛快地选择死去,而且她不觉得那样算是不幸。aporia的确是优秀的机械。只是一旦想到自己死后报纸的版面会变成什么样,就禁不住烦躁。 另一方面,对aporia中自己设定的世界,她又感到后悔万分。 ——唉,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选择在那个世界死去? 为什么我选择了仅仅到15岁就要结束的人生? 真的很对不起香屋步。如果他知道真相,一定会打心底发怒吧,或许再也不会原谅我。因为在他诞生前,我就已经背叛他,站在我自身理想的对立面表示否定。会这样做真的只是因为一些漠然的理由。 然后,在即将迎来最后一百天之前。 冬间美咲得知了青蛙的现状,还有架见崎的事。 * 「首先我必须向你道歉。」 冬间对他说道。 「那是自杀啊。在你所在的世界——你相信是现实的世界,正是我设定了自己会在十五岁时死去。虽说事到如今道歉可能没有意义了。」 对不起。 冬间发自内心地道歉,香屋却什么也没有回答。 也难怪。这件事上道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事到如今,他的痛苦和我的悔过应该完全不在相同的层面,再怎么道歉也只是自我满足罢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法保持沉默,继续说道: 「这么自私,真的很抱歉。我的想象太贫乏了。但无论是创造你,还是与你相遇,我都没有后悔。和你待在一起很幸福,哪怕现在也一样。」 冬间美咲打心底相信香屋步是人类,相信他的诞生方式只不过和其他生物有些不同,但他有自己的意识,也有感情。 不过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因为无论自己说什么,在他看来都像是诅咒一样。就算他完全认为自己是人类,那也不过是「就是这样设定的」,而且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是事实。 无论怎样失望与绝望,香屋步都能克服吧。 作为冬间美咲的理想而诞生,他只能那么做吧。 ——唉,我做的事情简直太残酷了。 我爱着香屋步。 创造他的时候一定也是带着同样的心情。 这简直是无可救药的爱。 冬间终于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果然不愉快,又一如她的理想般温柔。 「要是你真觉得抱歉,就别再死了。」 「嗯,我会的。」 「考虑也没用的事,现在就不考虑了,我更想了解这边的世界。」 「知道了,去外面走走吧。」 胸口好痛,既痛苦又幸福。 她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和香屋走在现实的世界。 3 第一次看到的「现实」,和香屋至今相信是现实的地方没有太大差别。 toma离开家后走到车站,换乘了三班电车。窗外的街市很漂亮,沉稳而平庸。 在那期间,toma讲起了aporia的诞生,功能以及随后带来的社会变化。香屋还有点不安,不知道戴着耳机嘀嘀咕咕的她在旁人看来会不会显得奇怪,但好像白担心了。在这个「现实」中,和耳机型的便携式aporia对话似乎毫不稀奇,更何况几乎没有「在周围看toma的人」。现实中人很少,或许这是和香屋所在的世界相比最大的不同。 「aporia诞生后,自杀人数迅速增加,是10年前的15倍。」 toma说道。 「尽管如此,这个国家每年选择自尽的人也不到三十万,所以人口并没有迅速减少,年老病故的人数要多得多。至于外出的人少,原因可以说是aporia改变了工作方式,还有基本的消费行动。」 「也就是说,一切都可以在aporia里解决?」 「是呀。比如说开服装店,如果挪到aporia里,就不用像现实那样出现店面和装潢的开销,连店员都能交给ai。买衣服的人也是。如果愿意只在aporia里面体验,就可以免费穿到各种衣服,某种程度上满足自己的欲望。」 「可是,职业设计师考虑的款式也不都能免费用的吧?」 「现实中人们能想出的设计,aporia一样能想到。当然也有人认为那算现实中的人创造的,不如说很多人都是这个想法。但那些人也不怎么抵触在aporia试穿后从网上买。另一方面,开实体店的品牌在减少,所以只能顺应环境了。」 「那经济发展好像不乐观啊。」 「嗯,不乐观。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但我对本质方面态度乐观。因为aporia这项发明可以把人类从所有经济活动里解放出来。」 「在数据的世界吃东西没法果腹,而且在现实世界也需要床和卧室吧?」 「aporia这种机器可以获得三百年后的技术呀。无论农作物的品种改良,还是至今难以养殖的鱼类要如何养殖,全都由aporia提出了自动化的方案。实际上,现实中恐怕已经有了完全不需要人类工作的技术。」 「现在看到的情况和我知道的现实好像没有太大差别。」 「嗯。现在还留给人类的工作,就是一心验证aporia的正确性了。进行核实,接受结论,与反对意见对抗,逐渐改变社会的形态。有人说验证的过程可能要持续八十年左右。」 「就是说要接受aporia一年里得到的成果,需要花费人类的八十年?」 「我觉得实际上会更快。正如你所说,经济活动正渐渐崩溃,人们会不再有余力怀疑aporia。所以就算现在,要把aporia全都毁掉的意见还是少数派。」 「简直像梦一样啊。」 「对你来说,那是好梦?还是噩梦?」 「当然是好梦,好得让人恶心。」 toma在一座大型车站下车,车站面朝东京湾。 离开车站后,她走到一座整洁漂亮的海边公园。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建筑的灯光在水面反射,映出梦幻般的光辉。toma摇动脑袋,便能看到变换着颜色发光的摩天轮。明明这里像主题公园一样,人却不多。是不是众人已经忘了这副景色的价值?还是说aporia提供的景色比这更美? toma说: 「正如aporia的名字,它把难以解决的命题摆在人类面前。也就是说,如今能够多次体验理想中的完美人生,在这样的世界一直活下去有多大意义。」 如此一来,关于架见崎的由来就很明显了。 「就是说a poria自身开始寻找那个命题的回答了吧。」 随着视野摇晃,香屋知道toma轻轻点头。 「冬间诚——也就是我的父亲,你也看到过那个人给aporia选择的标志。外面是个卵形的椭圆,又像是数字零,里面画着模仿生命螺旋的曲线。那是aporia的象征。」 第零类的假象。 那个为活着找到价值、对生物来说本是理所当然的偏见。 「从一开始,他就意识到那个命题了呀。」 「肯定是吧。可是父亲已经死了。」 「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总之,aporia股份有限公司——运营aporia的公司好像认为要得出那个命题的答案,必须要有父亲。或许,他们是想解开父亲给aporia在功能上设下的限制,让aporia自己找到第零类的假象。」 「那个功能上的限制,其他人没办法处理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大概很难吧?因为实际上还没人做到。」 「那可一定要让你的父亲负起责任。」 「嗯。所以他们决定先让aporia把父亲做出来,就是做一份思维方式和父亲完全一样的ai。不过已经有原型了。」 因为听toma说过,连香屋也知道。 由他自身制作,模仿自己的ai。 「那就是青蛙吗?」 「在aporia创造的众多虚拟人格中,他是特别的,因为父亲把他调整得和自己相似。而且,以找到第零类假象为目的的他所提出的方案,就是运营架见崎。」 「为了找到生命的价值,创造了一味互相厮杀的世界?」 「大概吧。在人们利用aporia体验各种理想的人生期间,诞生了各种各样的虚拟人格。运营者在其中找到有特点的人格,复制后放进了架见崎。」 就是说,为了找到第零类的假象,他们开始让众多虚拟人格交战,进行深度学习(deep learning)。被定为战斗规则的,就是架见崎。 「大家都是人造的产物对吧?秋穗也是。」 「只有一部分嘉宾例外。」 「你,银缘先生,还有pan。」 「嗯。」 「这些嘉宾是怎么选的?」 要说toma,多少能理解。毕竟是冬间诚的女儿,立场还挺特别吧。而且关键的那只青蛙原本是为toma做的,和她相处过很长时间,所以toma不难拿到嘉宾名额。但另外两人就不太清楚了。 在通向类似教会的建筑的栈桥途中,toma停下脚步,两手放在栏杆上,探出身体说: 「pan真正的名字叫泉妻紬。」 泉妻。青蛙——不,是猫来着?总之是运营者提过的名字。 「我到架见崎之前见到的也是泉妻先生对吧,虽然好像和pan不是同一个人。」 「你见到的是哥哥。那个人和aporia的运营有关,和pan——紬小姐也不是没有关系,不过现在不重要,就略过吧。」 「别擅自省略啊,重不重要是我来判断。」 「我也不是随便就能把别人的事到处说啊。」 「没什么不好的吧?对方只是个ai。」 「你内心真够坚强啊。」 「不是你把我做成这样的吗?」 「不管怎么说,想知道就去问本人吧。在aporia里面,不允许公开人类在现实中的私人信息。」 关于这件事,香屋也多少有所预料。 因为pan为了让他看懂,实际演示了信息管制的效果。 「对信息的管制,还有其他的吗?」 「嗯。用你所了解的游戏来考虑就很好懂了。比如著作权,设计权还有商标之类的要求特别多,没得到许可的东西会被排除掉。aporia世界的缺点,就是如果哪件东西所属的公司没签广告协议,就会被换成代替品。」 虽然惊讶他们连这种事都要在意,但如果现在的社会上忽然出现aporia一样的东西,的确会发生各种不值一提的问题。说起来,pan在身为mono的时候,曾说过那个名字来自于橡皮,但香屋从没听过mono牌子的橡皮。 偏到很远的话题被toma强行拉回正轨。 「紬小姐是aporia股份有限公司的开发部员工。」 「原来如此,就是为了协助运营者才会在架见崎?」 不对。虽然禁不住说「原来如此」,但pan完全是给香屋另一种印象。她到底怎么协助运营了?在香屋看来,她更像是在一门心思偷懒。 toma小声笑了。 「其实有不少人在质疑青蛙,换句话说,就是不知道我父亲把青蛙做得像自己时有多认真。」 「也是,毕竟原本是给你当玩具的。」 「他无疑是优秀的ai,发言也经常有父亲的风格,但终究只是以初期aporia开发的东西为基础,可能并不完美。」 「这样啊,所以呢?」 「从以前起,他们就想用最新的aporia从零开始重新开发冬间诚ai,项目名叫project·ouroboros,感觉是本想装装样子,结果起的名字反而土气。」 衔尾蛇(ouroboros)。围住世界,吞食自己尾巴的蛇。那像是数字零,也像是卵的形状。 青蛙曾说过。 ——如果我败给衔尾蛇,架见崎就不可能再长期运营下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由哪一个「再现出冬间诚的ai」掌握架见崎的运营权。青蛙,还是蛇。原来分歧在这里。 「紬小姐是衔尾蛇开发组的主要成员啊,她肯定是为了调查青蛙,或者说是为了观览才会来架见崎。」 「但青蛙的意思好像是要和蛇争斗。」 「嗯。所以目的说不定是考察敌情。她打算尽最快速度把蛇导入架见崎。」 那会变成什么样?运营者分成两组? 心里没有清晰的想象,不知道要靠什么标准来判断青蛙和蛇谁更优秀。 「如果蛇来到架见崎,会怎么样?」 「其实我完全不知道,毕竟我只是开发者的女儿。」 唉,也是。 话虽如此,感觉根据青蛙和蛇争斗的结果,今后会有完全不同的发展。为了满足香屋的胜利条件——今后也把架见崎长期运营下去,真希望想办法让局势变得对青蛙有利。 toma说: 「顺带一提,我打算帮蛇。」 这么过分的事竟被她说得不以为然。 「等等,你不是青蛙派的吗?」 「虽然我非常喜欢他,但没办法呀,我的目的是让人们认同你就是生命的假象。」 太莫名其妙了。 香屋用力皱起根本不存在的眉头。 「不说别的,生命的假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那是aporia带来的问题。说世界上众人怀疑活着的价值,不是不能理解。aporia的态度是想靠证明生命的价值来解决问题,这也不错,连香屋自己也这么想。但要说生命的假象,也太模糊了。 「这个谁也不知道。」 「没错,我想也是。所以在我看来,这一切全都蠢得要命。」 「但是有推论。我在想那会不会是故事。」 故事?靠故事能让众人确信活着的价值? 香屋没法说「太扯了」,或者是「开什么玩笑」。 因为正是一个故事成了香屋自身思考的基础,对作为冬间美咲的理想而诞生的香屋步来说,那个故事也是他的理想。 他轻声说出浮现在脑海中的标题。 《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就社会评价来说,这是部失败作品,但对一部分粉丝,对香屋,toma和秋穗来说却是部打动人心的作品,为他们指明人生的方向。 「你打算创造那样的东西吗?让其他人和我们当时看过后一样,也有相同的感受?」 创造同样悲伤而痛苦,却又笨拙地不停喊着要人活下去的故事。 「你是我的主人公呀。所以其实应该由你来自称water。不过什么名字都可以对吧?香屋步也是个好名字。」 「你要做反派,就是因为这个?」 「至今架见崎失败过七次,这是第八次了。不能再重复过去的失败。仅仅让强大的人获胜,架见崎就没有意义。必须有打动人心的故事才行。我是当真要践踏你活下去的意志啊,就为了看到帅气的你彻底把我打倒。」 这算什么意思。 不过,我终于懂了。 ——所以toma才会把我叫到这里。 她朝我扣下扳机,把我最根本的部分,把至今我完全没必要怀疑的观念打得粉碎。目的是为了证明绝望,为了确认她自身的理想能不能战胜绝望。 这故事也太恶毒了,没有任何人得救,一切都仿佛只是被卷入神明独自开始的游戏。 toma微微抬起头。 「银缘先生作为嘉宾进入架见崎,理由肯定也是这个。他是负责《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导演与剧本的樱木秀次郎,所以能得到参与架见崎的权利。」 「不是你推荐的吗?」 「不是。父亲在死之前不久曾留下笔记,说他找到了第零类假象的线索。」 「然后呢?」 「那句话后面还有两行潦草的字迹。」 接着,toma说出那两行的内容。 第二十五集,一切的死都是罪过吗? 最后一集,生命的主题 不知为什么,一阵类似恐怖的感情让香屋脸色发青。 然而他又感到激动。香屋打心底爱着《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toma安静的声音继续说: 「那部动画原本是在这边——真正的现实里诞生,而不是你生活的世界呀。不过其他部分都和你记忆中一样。明明是那么棒的作品,从商业角度却很难说是成功。听说本来打算出二十六集,却砍掉两集成了二十四集。」 没错,这我也很清楚,甚至知道被删掉的两集是什么标题。 虽然只是粉丝间的传言,但刚刚她说出的正是传说中的第二十五集与最后一集的标题。 「那两集,你看过吗?」 「没有,只知道标题。」 那么,她的父亲——aporia的开发者看过吗?那个故事真正的结局,感人到足以被称之为生命的假象吗? ——但如果是那样,为什么他死了。 冬间诚。他肯定不该死去。 就和任何人都不该死去一样。 toma说: 「aporia已经证明演算出的虚拟世界可以改变现实。我相信可以以同样的方式用故事改变现实。」 唯独这句话,香屋也能打心底产生共鸣。 * 回去的路上,toma一个人到咖啡馆吃晚饭,期间也和香屋讲个不停。 「我喜欢像这样在现实中到处逛。以前就想和你一起走一下自己喜欢的路线了。」 听着她的话,香屋只是冷淡地一次次用「哦」来回答。 不久后toma似乎也腻了,不再多说话。她吃完饭后回到家,把香屋——演算香屋的耳机型aporia终端放在学习桌上,洗过澡后立刻钻进了被窝。 关上灯的屋子漆黑又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眠,再也没有人类存在。 香屋在心里轻声说: ——必须考虑架见崎的事。 按toma的说法,这个世界——现实中明天上午10点,架见崎会再次启动。为了做好准备,必须重新考虑计划。 port与伊甸的交战结果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预见根本问题的视角。蛇。他会如何与架见崎产生联系?虽然现在不可能明白,但不能逃避思考。必须尽全力想象更多种可能,将其分类,并分别准备应对的办法。 他理性上明白这点,但思维极其迟缓,老是被多余的事分散精力。 ——我到底是谁? 由aporia创造的虚拟人格。虽然我觉得自己有喜乐哀愁,但不知道那和真实的人类是否相同。毕竟我是由toma——冬间美咲按照自己的理想设计,就像故事中的登场角色一样。 至今为止,一直觉得「再怎么考虑也没用」于是被放弃的疑问挡在了面前。那些疑问说白了,就类似于活着的意义。 ——活着是为了什么? 有一个声音问道。如今,香屋想象着自己的声音来回答。 那个动画的男主角每次也都用同样的话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唉,没错。所以我不会死,哪怕从一开始就不算是活着。 然后总有一天,我会得出答案吧。根据aporia的演算,得出冬间美咲能够认同,又符合她理想的答案。那么现在,我的烦恼还有那些不快的心情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过程都跳过就完事了,赶紧告诉我答案啊,aporia。别磨蹭了。 躺在床上的toma轻声问: 「你在哭吗?」 怎么会,香屋答道。 但他也不知道,没戴耳机的她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4 冬间美咲醒来时,离早上六点还有一点时间,但接着她硬是装作继续睡了一会儿。 香屋步。 他对这边的现实究竟会得出怎样的答案?对aporia会有怎样的想法?冬间真的好想抱紧他。如果可以,还想大喊你的确就在这里,你真的活着。哪怕一切都是罗列出的数据又怎样?他和由水、碳、钙和少量氮和磷构成的人类有什么不同?就算没法真的触碰到身体,也想从数据上拥抱他。 ——但,那不是我的任务。 那不是冬间美咲要求自己完成的任务。 就算香屋步是虚构的,她也要将其变成现实,让那个虚构的故事能够改写对活着已经腻味的世界。为此冬间不惜任何代价,哪怕自己要放弃对他的爱。为了让勇者出现,自己甚至能成为魔王。 不久后,和煦的阳光从窗帘缝隙照进屋子,冬间离开了被窝。 她把耳机扣在耳朵上,尽可能用和以往一样的声音说: 「早,睡得好吗?」 香屋的声音好像并不愉快。 「早。我怎么睡得着啊?」 「那可难办了,再过三个小时,架见崎又要开始了。」 「话说,有什么必要给我加上犯困的功能啊?」 「当然有必要了,毕竟是再现人类。」 「糊弄过去嘛。让你理想中的英雄不用睡觉也不会饿就行了。」 「我才不要呢。你睡觉时的脸,还有犯困又不愉快的声音我都喜欢。」 兴趣真糟,香屋说道。 然后他清清嗓子,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清晰,就像经过雨刷器摆动一个来回后的前窗玻璃。 「今天有什么打算?」 「首先做外出的准备。要不要给你介绍我家的盥洗室?」 「用不着。」 「哦。之后就只剩下去aporia——是指公司的那个aporia。」 「去干什么?」 「回架见崎。架见崎姑且被那家公司当成机密的研究,不是随便找个床躺下就能连进去的。」 只有在aporia股份有限公司内部,才能进入架见崎。从现实参加的三名嘉宾分别被提供了自己的房间和床,还有专用的aporia终端。 toma在衣柜里随便选了一套抱在胳膊上。再怎么说在香屋面前脱衣服也太难为情了,她打算去盥洗室时顺便换好。 香屋说: 「从十点开始来着?」 「架见崎开始启动是这个时间。」 「远吗?aporia公司。」 「不远,从我家过去三十分钟就能到。不过去之前要吃早饭,我没准备,就找家店吃吧。比如星巴克或者塔利之类的。」 「别说得好像我知道一样,都是你这儿当地的店名吧?」 「在这个世界是非常出名的连锁店。」 「那这边没有蓝线或者旅人还有麦当劳?」 「麦当劳是有。因为是赞助企业,直接用了原名。」 在aporia吃过不少麦当劳,回现实以后还会选一样的东西吃吗?虽然感到怀疑,但听说还挺有效果的。广告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 冬间听到香屋轻声吐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叹气。不过如果是的他呼吸声,我什么时候都愿意听。 香屋再次开口,本来想装作自然一些,结果声音比平时更呆板。 「你的家人呢?」 说这个话题倒用不着太紧张。 「母亲状态不太好,在医院。至于父亲昨天就说过,死了。」 「那就不用特意说了。姐姐呢?」 「在这边,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在过去和香屋一起生活的世界,冬间有个姐姐。虽然不是自己主动提出的希望,但aporia贴心地准备好了。有段时期家里只有自己和母亲,心里还挺难受的,从那时起自己就憧憬家人。 「哦,那我顺便再问一下。」 「什么事?」 「怎么说呢,toma你到架 见崎去,还有创造我,其实是想维护父亲的名誉之类的吗?」 这问题相当让人讨厌啊,不愧是我的理想。 「创造你不是这样,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想见真正出色的挚友——那个比谁都可爱的人。 「那去架见崎呢?」 「也有点不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对父亲复仇。」 我喜欢那个人,也尊敬他。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认同创造aporia后自杀的父亲。 我去洗脸。冬间说着走出房间。 * aporia股份有限公司在世界各地设有办公室。 冬间前往的办公室位于港区的商务街区,那里主要是进行软件开发的部署。虽然叫开发总部,但只是租了一栋大楼中的几层,按通常的印象来看规模显得小了。原本,父亲——冬间诚为开发aporia所用软件的房间在那里,后来公司又不断租下周围的楼层。 坐电梯来到指定的楼层。宽敞的大厅里设有接待柜台,还放着几张等候用的沙发。沙发前站着一名女性。 「您来了啊。」 她说道。 香屋在耳边轻声说: 「猫?」 冬间微微笑了。 「嗯。在这边叫小池小姐,属于处理青蛙相关事务的部署,所以协助运营架见崎也是她的职务。」 以前自己曾听过这样的解释。冬间对aporia这家公司也不是特别熟悉。 冬间朝站在面前的她问: 「明明不用特地在这里等我。你不是很忙吗?」 「有急事。泉妻小姐问能不能和美咲小姐说些事情。」 泉妻——pan。 她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她要说什么事?」 「具体情况我也没听说。」 说这话时,小池小姐——猫脸上表情生硬,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了。总之去见一下泉妻小姐吧。可以继续带着他吗?」 冬间用食指敲了敲耳机型的aporia终端。 猫听了点头。 「没问题。泉妻小姐说,务必和香屋步一起来。」 香屋她也要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5 完全跟不上对话的节奏。真希望能有人解说一下。 香屋打心底这么想,但toma好像也没有余力和自己悠闲地交谈。 她被带去房间里有几张长桌排成「口」字型。墙是白的,里面那面墙上安了屏幕,右手边墙上有面大窗。白色长桌旁摆着黑色的椅子,上面坐了七个人。 七个人全都穿着西装,大概是aporia股份有限公司的员工,但每个人看起来都挺年轻,也就是二十五六到三十岁之间,看着年龄最大的男性都不知道到没到四十岁。 在他们里也显得年轻的长发女性开口说: 「在这边见面还是第一次吧。我是泉妻紬,在衔尾蛇组负责开发。请多关照。」 她就是pan,现在port的会长。 toma客气而沉稳地回答:「初次见面,我是冬间美咲。」然后按泉妻的意思和猫一起坐下。 接着,泉妻介绍了其他六个人。另外两个衔尾蛇的开发者,还有两个负责青蛙的成员。此外,是项目的一名科长和一名副科长。 toma语气友好地问: 「项目指的是什么?」 对此,一名男性——项目的科长回答: 「人们担心使用aporia会带来精神上的混乱,于是我们成立了统括性项目来解决这个问题。在aporia里再现您的父亲,也是我们项目的一环。」 意思是说,这个人便是青蛙的上司吧。 泉妻说: 「目前,我们的项目分为五个部门。其中一个是收集并解析情报——简单来说,就是调查aporia是不是真的和自杀人数增加有关。如果有关,还要调查相关的比率有多少。另一个部门负责与医师协会等专家交流,寻找应对措施。另外三个部门各从不同途径努力让aporia自身来解决这个问题。」 说到这里,泉妻停顿了一下。toma问道: 「那三个部门中一个是青蛙组,另一个是您所在的蛇组吗?」 「不。蛇和青蛙在同一个部门。就是说,我们都属于以再现冬间诚的人格为目的的部门,其中有青蛙组和蛇组。」 「这样啊。」 「顺带一提,另两个部门都在从完全不同的途径探索——寻找不依赖再现冬间诚先生的方法。」 泉妻开始解释两个部门的情况。 按香屋的理解,其中一个部门是在aporia里创造大量「模仿现实的世界」,寻找是否可能实现更好的未来。另一个部门让众多虚拟人格在同一个模仿现实的世界生活,研究用过aporia后选择自杀和没选择自杀的人各有什么倾向。 泉妻的说明很细致,给人的印象与在架见崎里和mono或者pan说话时都不一样。大概是作为社会人士的态度比较认真吧。 toma打断她的话说: 「我被叫到这里的理由,是青蛙和蛇所属部门的事情。这么理解没错吧?」 泉妻听了点头。 「是的。已经决定下个循环让蛇加入架见崎。」 「为什么?给蛇另外做一个架见崎不行吗?」 「aporia有强大的演算能力,但人类跟不上。简单来说,我们部门内会互相抢人手。」 听着两人的对话,香屋不禁咋舌。人手不够就再加人啊,这家企业应该很有钱吧?虽然这么想,但内心里传来冷淡的反驳声。 ——对这些人眼里,架见崎没那么重要。 在香屋看来,那里是自己生活的整个世界,但对她们来说只不过是无数aporia的世界其中之一,对其中演算的虚拟人格也不会产生共鸣。 泉妻继续说: 「我们组的提议,是把现在用来演算架见崎的资源交给蛇。」 toma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那就是说,要把架见崎的管理者从青蛙换成蛇吗?」 「目前来说是。但蛇对架见崎本身不太认同,估计很快就会决定结束运营吧。」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世界就要结束了,这怎么可能接受。 但香屋没有开口。不是因为他说什么都只有toma能听到,而是作为在aporia诞生的自己,不知道要如何主张继续活下去的正当性。在泉妻她们的价值观中,自己别说是人类了,肯定连生命都算不上。 toma加快语速,代替香屋开口: 「等等,这和我听说的不一样。不是要先对蛇进行测试吗?为什么好像青蛙不战而败一样?」 回答她的是坐在旁边的猫。 「没事的。负责青蛙的小组也在反对蛇组提出的想法。就部门整体来说,也不可能现在立刻做出舍弃青蛙的判断。」 科长跟着点头。 「是的。今天的目的只是为了调查青蛙和架见崎的运营,为此有事想和您们确认。」 他的声音太过冷静,结果让香屋听了心生烦躁。 但旁边的泉妻愉快地露出微笑。 「我的表达方式好像不太好啊。撤掉青蛙换成蛇,只不过是我们组的提议,不是说一定会进行下去。」 她刁难人的态度确实有那么一点pan的味道。 泉妻在长桌上托着下巴,继续说: 「不过,青蛙的确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今天把您叫到这里也是因为这个。您心里没有数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aporia在使用上有每天最多八小时的限制。设下这一限制,是因为aporia会对使用者造成一定负担。当然,架见崎也是按这一规则在运营。」 「没错,所以呢?」 「所以像您和我这样现实中存在的嘉宾,每过架见崎的三个循环——九十三天,也就是现实中每过七小时三十分钟,就要离开架见崎。但上一次,您提前了现实中的一小时四十分钟脱离架见崎对吧?」 香屋也记得。上个循环,toma在十一号消失,有大约二十天不在架见崎。 「没错,所以呢?」 toma问道。就她而言,在这样的场合少见地没有遮掩,语气里透着不愉快。 「您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架见崎?」 「您不是知道吗?」 「为了把特定的虚拟人格带出架见崎,去做准备了。」 「没错。感谢各位的许可。」 「但那违反规则。参加架见崎时, 您在合同上签过字吧?上面应该明确写着除非身体不适等客观原因,需要您协助架见崎的计划顺利进行。」 「我当然明白,也知道架见崎是项重要的研究。但我不是擅自离开架见崎的。」 「是的。通过青蛙许可,我们的员工也同意了。」 「那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不。这让人怀疑青蛙的正当性。就是说那个模仿冬间诚的ai对你太心软了。比起架见崎本来的目的——发现第零类的假象,青蛙是不是更优先你的任性要求?」 听着两人的对话,香屋总结出泉妻的论点。 的确,青蛙可能对toma心软。 香屋——架见崎的虚拟人格能知道自身的真相,应该是非常例外的情况。不然对「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可以说香屋步活着吗?」这个问题,就不可能设成需要150万点数。换句话说,青蛙轻易允许了toma做出在架见崎至少价值150万点数的行动。 ——这会是多大的问题呢? 至于像泉妻所说,足以把青蛙从架见崎的管理者位置上撤下,换成蛇坐上去吗?靠香屋的知识没法判断。他不知道aporia的职员对青蛙有多信任,也不知道他们对青蛙有多怀疑。 但青蛙是为了再现出冬间诚才被aporia接手,那么他对自己的女儿——toma有一定程度的优待,不如说是理所当然吧?问题在于对青蛙来说特别的toma参加了架见崎,将她从研究中排除才是自然的想法。拿这个联系到怀疑青蛙,感觉有点牵强。 总觉得哪里不对,眼前的对话莫名别扭。这感觉像是只有感情上意识到看漏了什么,但理性思维还没有跟上步伐。 在香屋沉思时,toma还在继续和泉妻谈。 「的确,青蛙对我温柔,这点我也同意。但这是问题吗?」 「是的。刚才已经说过,青蛙比起我们部门的目的更看重您,当然是问题。」 「就是这里我不太明白。对我温柔为什么算违背部门的目的?青蛙运营架见崎时考虑的是什么,您们应该没有准确的了解。」 「说到底这已经违反架见崎计划的纲要了。根据青蛙自己的提议,是在更靠近死亡的世界寻找带有求生本能的情绪——」 「不对。你们部门的目的应该不是架见崎,而是再现父亲——冬间诚的人格才对吧?因为您们相信如果是那个人,就能解决aporia的问题。如果青蛙的行为简直像我的父亲,应该反而证明了那个虚拟人格的正当性。」 「但是,冬间诚先生在考虑什么,会如何行动,我们是没有办法调查的。青蛙是不是与冬间诚先生相近,没人能证明。」 「真是奇怪。您的话听起来好像在否定自己的研究。蛇也是再现父亲的一环对吧?」 「是的。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怀疑,有什么奇怪吗?应该比盲从好得多。」 答非所问。太明显了。泉妻看似认真回答toma,但实际上是在岔开话题。 明明没有可颤抖的手脚,但香屋的确颤抖着嘟囔: 「现在,几点了?」 toma没有直接回答,朝挂钟的方向看去。 ——上午九点四十八分。 听说架见崎再次启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还有十二分钟。 大概是想到了同一件事,toma说: 「架见崎的启动,可不可以等到谈完再开始?」 在座的一人——自称负责青蛙的男性答道: 「不,按计划上午十点再次启动。冬间小姐今天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参加——」 「怎么这样。为什么?」 「很抱歉,但就功能而言很难延后。aporia再怎么优秀,如此复杂的演算也不是说按下按钮就能立刻开始的。」 香屋按住额头。就连游戏机启动都要加载一会儿,而架见崎容纳了一千个和人类同水平的虚拟人格,启动时需要时间也很正常。但。 ——pan。 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就算手段强硬,也要占用toma在现实中的时间,以此影响架见崎内的战斗。在aporia的世界,时间比现实快三百倍,就是说在这边过十二秒,aporia里就是一小时。在现实拖住toma二百八十八秒——大约五分钟,就能夺走她在架见崎的一整天。十分钟就是两天,十五分钟是三天,准确说是三天零三小时。 循环开始后,port与伊甸的战斗恐怕要分出胜负了吧。不,没这么简单。下个循环将发生更重大的事件。 ——已经决定下个循环让蛇加入架见崎。 蛇的出现。香屋和toma没法亲眼见证那个瞬间。 泉妻笑了。 「对您和香屋步询问青蛙的事,已经得到部门全体的同意。冬间小姐,依照参加架见崎时的合同,可以请您协助这个计划顺利进行吧?」 toma恐怕没法拒绝吧。 香屋就更别提了。toma虽然是aporia股份有限公司的协助者,但香屋不一样,借用青蛙的话来说,不过是备品。 「麻烦尽量长话短说。」 闻此,泉妻答道: 「非常感谢。但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 香屋在心里骂道: ——结果你能到那边去啊? 但他没法阻止,把时间用在阻止她上面也很可惜。除了泉妻以外,这间会议室里还有另两个蛇组的成员,没理由让她也留下。 她慢慢走过,经过toma身边时轻声说: 「我们在那边再见吧,香屋君。」 那听起来的确是pan的声音。 * 就结果而言,泉妻紬——pan从冬间美咲和香屋步手里夺走的时间是十三分钟。在架见崎里,就是三千九百分钟,相当于两天零十七小时。 在那两天零十七小时里,发生了几件事。 这几件事足以左右整个架见崎的未来。 在众人看来,是port败了。ido和红超人死亡,剩下七名圆桌成员中有五人同意向伊甸宣布战败。 但对架见崎来说,更重要的事情静悄悄地开始。 那是八月一日深夜。 ——一号线。本站为终点。两点零七分。 在架见崎站,沉默寡言、始终一片漆黑的公告牌本应已失去原本的功能,如今却亮了起来。 <第五话 完> 第六话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1 port与伊甸交战的结果,在尤里眼里也显得意外。 ——还以为能搞得更热闹一点呢。 上个循环结束时,烟雾镜杀了ido,实质上就等于port宣布战败。接着烟雾镜摇身一变成了稳健派——她提议向伊甸宣布战败,醉京和马渊表示追随。nickel成了伊甸的俘虏没机会发言,听说被当成缺席。pan也一样缺席,她逃进架见崎站后再也没出现。至于剩下的bj和tallyho,最后也接受了烟雾镜的提议。 八月一日——安息日正午刚过。 尤里坐在酒吧的沙发上,面前放着红酒。不久后,门被打开,一个矮壮的男人——类人猿走了进来。 「哟,心情怎么样?」 「不算太好。外面是晴天吗?」 「当然了。架见崎的八月一号一直是大晴天。」 类人猿走进吧台时打了个小喷嚏,以他来说那声音显得可爱。然后他抓住威士忌酒瓶和酒杯,哼着《小狗巡警》走近尤里坐的桌前,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先来干一杯庆祝。」 类人猿说着闭上眼睛。 尤里拿起类人猿放在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给他的杯里倒上酒说: 「和port合并后,我想把伊甸的会长交给你。像这样在安息日来到你的领土,算是我的敬意。」 尤里和类人猿都是伊甸的人,但所属部队不同。按架见崎的规则,两人被视为不同公会的人,也就是说只要不是交战期间,在对方部队的领土上没法用能力。 类人猿说: 「真意外啊。还以为搞定port之后你要站到最上头呢。」 「我对组织内部的地位没那么重视。」 「那真是太好了。总之恭喜胜利吧。」 「嗯,恭喜。」 尤里拿起盛红酒的杯子,轻轻碰了下他举着的酒杯。干杯时尤里不喜欢碰杯,感觉没情调。不过眼下配合对方的喜好也没什么不好。 「关于这次战斗和今后的方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闻此,类人猿夸张地笑了。 「这次当然是大获全胜。」 尤里朝他摇头。 「受到的损害比想象中大。」 到头来,port和伊甸的战斗只算是同伙互相消耗。如果考虑接下来和平稳之国还有世界和平创造部的战斗,损失还是越少越好。 「是吗。不过按你的计划,不是最多能接受损失三个port的部队会长吗?」 「没错。只死两个是不错,但我没打算让ido成为其中之一。」 有几名玩家是不可替代的。 单纯力量强大的红超人死了倒没什么,能用其他部件代替。但ido不行。没有任何检索士能代替他。 类人猿抿了口威士忌,没形象地吐出一口气。 「不过烟雾镜还活着。现在没有ido,就检索士能力来说她水平是最高的,愿意站到我们这边算是侥幸了吧?」 「我不太会应付她呀。」 「哦?还有哪种女人让你应付不来?」 「当然有。和性别无关,不会应付就是不会应付。就算不提这个,果然她代替不了ido。」 ido是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远超出任何人。 失去他,比失去任何人带来的损失更大。 「评价真够高啊。要我说,综合起来是烟雾镜用起来更方便。」 「的确,她的能力不同于ido,从另一种意义上近似于作弊。不管怎么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的日程全都要用来处理失去ido的悲伤吧。」 「怎么?你也会因为同伴死了而心情低沉?」 「不是我的悲伤。」 是电影院的人——特别是kido。 本来还期待他能再多干点活呢。单纯从士兵的角度看,他是个优秀的棋子,另一方面对平稳之国,主要是对那个叫香屋步的少年,kido恐怕也能作为棋子发挥有效的作用。 尤里举杯喝着红酒,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ido的死,要怎么告诉那个纯情的青年呢,考虑计划相当费脑筋呀。要是选错了方法,怕是要被他反咬一口。但如果方法得当,我就能得到非常优秀的战士。」 「你不是擅长洗脑吗?」 「能力的持续时间有限。」 所以,尤里不想靠能力,而是用不同的形式哄骗,最好能演得漂亮点。方法肯定是有的。 但类人猿对kido的事好像没多大兴趣。 「不管怎么说,该优先的是port和伊甸的合并。当然没理由继续维持圆桌了,这次战斗的目的可以说就是要扔掉那个迟钝的议会,但也不能太瞧不起目前圆桌的人。」 「是呀。圆桌要解散,部队会长保留,也就是这样吧。」 目前,圆桌的成员还有七人。烟雾镜对这边表示顺从,醉京、马渊原本就是尤里的内应,nickel也不会违抗吧。 不太确定的,是bj。那个架见崎数一数二的射击士有点让人看不懂。虽然不觉得他对port有感情,但这类人比起得失更优先美学观念,要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纠结起来就麻烦了。 pan恐怕不打算对这边低头。作为port的会长,她连决定向伊甸宣布战败的会议都没参加,自己的领土也一直放着不管。听烟雾镜说,所属于pan部队的人员只能办手续退出公会。就是说从pan下面脱离,加入port的其他部队。按尤里的看法,今后pan说不定要拜托香屋步,成为平稳的一员。 然后,最看不懂的是tallyho。 这个原本信赖的部下现在在考虑什么,自己完全搞不懂。尤里是想与她和好,但如果不知道她的价值观,就想不出该怎么谈。 ——我只是想再喝一次她泡的红茶呀。 这个愿望,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总之先加进自己的重要目标里吧。 类人猿喝光杯里的威士忌,然后又拿酒瓶倒酒。 「圆桌——原圆桌的那几个人,我去和他们谈。」 「嗯。」 「比起他们,我更觉得市民让人不舒服。那些人违抗了圆桌,虽然是我们搞出来的事情,但今后他们不一定还能和以前一样顺从。」 「是吗,我倒没太担心。」 至今被驯服的市民们第一次向圆桌发怒,拼命反抗,听说死了六十人左右。然后,圆桌覆灭,自己的饲主换了批人。 从冷静的视角来看,仅仅是饲主变了而已。就算圆桌消失,尤里或者类人猿一样可以轻易破坏他们自以为安稳的日常,这一事实没有任何变化。 尽管如此,他们恐怕已经满足了。觉得靠自己做到了什么,带着成就感为胜利举杯,把死者称为英雄凭吊,然后痛快地回归和以前别无二致的生活。 「他们想要的永远只是借口,来说服自己不用再努力,用不着再拼上性命。那么,只要给他们提供借口,之后就不会和至今为止有任何变化。」 「怎么,又要演讲啊?」 「嗯,正是这个。尽可能夸他们,表达谢意的时候越夸张越好。说多亏了你们,邪恶的圆桌覆灭了;多亏了你们,伊甸掌握了霸权。把他们捧得高高的,之后说之后就交给我们。」 「什么时候搞?」 「尽快,今天之内吧。我准备了草稿,觉得哪里措辞不合适你就随便改。」 「知道了。然后我想建坟墓。」 「不错啊。六十名死者的墓。每到循环时消失就太难看了,适当用道具能力加工一下吧。」 他会提出这个建议,还真是出色。有象征是好事。那座坟墓象征着port被推翻,今后由伊甸来保护市民。 类人猿点点头,但视线落在桌上。 「建一个市民的合葬墓倒是可以,但我想要的是三座单人的坟墓。」 原来如此。三座。 尤里禁不住微笑。为了遮掩,他把红酒送到嘴边说: 「一个,是若竹。还有一个,是貂熊。」 是他的同伴,以前对付月生时死了。 「没错,和他们说过的目的实现了呀,就是说我要支配port,站到架见崎的顶点。和他们汇报的时候要是连个献花的地方都没有,也太丢人了吧?」 「第三座是谁的?」 「唉,真是的,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嗯,偶尔会有这种事。比如心里冒出自己完全没预料到的感情。」 「还真是。我完全没想到,还能想给你建座坟。」 类人猿抬起头,右手上拿着终端。 安息日不能宣战,但只要在自身领土内就能用能力。 尤里朝他轻轻摇头。 「我们已经不能互相协作了吗?」 「今天,我站到了架见崎的顶点,之后就只剩每次打赢之后见好就收。况且不是早就说好要找机会谋害你了吗?」 「嗯。不过很可惜,我还是很少给人机会的。」 类人猿的粗手指凶狠地点击终端。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他用不了能力,因为这里不是类人猿的领土。 类人猿正从沙发上起身,但。 「坐下啊,保持这个姿势别动。」 他只好听从尤里,浑身无力地坐回沙发上。 他一脸惊愕的表情精彩极了。尤里给自己的杯里添上红酒,继续说: 「可以讲话。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从什么时候?」 「我说啊,类人猿,这问题也太无聊了,你应该没这么迟钝才对吧?」 能力名,多米诺的指尖。准确来说,是由使用这一能力被同时触发生效的超过100项不起眼的能力。 从类人猿在这家酒吧出现,谈到天气的时候就开始了。按顺序满足了条件的他不会怀疑尤里的话。 ——像这样在安息日来到你的领土,算是我的敬意。 这话当然是假的,但在能力影响下,类人猿信了,毫不怀疑这里是自己的领土,明明不久前他亲自迈步走到了尤里的领土。 得到port后,类人猿自然要打尤里的主意,因为他明显会碍事。由于明白这点,尤里决定给他创造机会,只不过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类人猿睁大眼睛说: 「快把我身体放开,反正在这儿我杀不了你。」 「要看理由。你想干什么?」 「想对你低头。对不住,我自以为了不起了,求求你饶了我。」 能轻易说出这种话,是类人猿的优点。如果换成尤里,估计要笑着接受被杀的结果。 「好吧,不过只有上半身。可以动了。」 「谢谢。对不住。」 类人猿猛地低下头。 那张被后脑勺挡住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呢?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尤里不知道,不过是什么他都无所谓。 「抬起头来。」 尤里说道。 类人猿依言抬头。他咬紧了牙,涨红的脸上淌下汗水。 尤里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 「我没生气呀,真的。不过这事也不能不了了之。」 「对不住。会长给你当,我什么都听你的。」 「拿这个捅自己胸口,一口气捅下去。」 在尤里看来,类人猿这个男人相当粗笨。 明明能毫不犹豫地朝对方低头,却没法彻底克制感情。那双野兽般的眼睛盯着这边,杀意暴露无遗,嘴上却恳求说「饶了我」。他是想抓住仅有的一点点机会,提高自己活下去的概率,而那个概率说不定是0。这态度实在可爱。 「是你赢了。放过我——」 他说着抓住桌上的匕首,狠狠对准自己的胸口捅了下去。「咚」地一声,匕首撞上了胸口。 「ok,你自由了。」 尤里说着拍拍手,把能力解除。这匕首是在大型家电商城的玩具店搞到的,刺下去的时候刀刃就缩到里面去。类人猿把手里的匕首摔在地上。 「搞什么啊,你耍我?」 「当然了,就是耍你。」 其实尤里在拿出匕首前,心里还觉得犹豫。 要不要真的杀了类人猿,还是像刚才这样放过他。本以为杀了他的可能性更大呢,提前准备一把玩具匕首真是太好了。 尤里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不过我好感动呀,没想到你愿意吊唁我。」 「闭嘴吧,我再不这么心血来潮了。」 「我爱着你呀,朋友。」 「我烦透你了,对头。」 好啦,干杯时的助兴节目就到此为止。 有太多事要趁现在定下来。 「回到主题上吧。说到你演讲的计划,要想表演得感人,果然还要选傍晚吧。」 「你这人心理素质也太怪了吧。」 嘴上这么说,但类人猿擦擦汗就和以往一样了,一脸不以为然地说着「我想准备一套丧服,演讲时候穿。」非要说的话,应该是类人猿神经更大条。 「我也想要一套丧服呀。」 感觉的确穿上丧服更合适。 然后,果然还是给ido建座坟墓吧。 虽然很傻,但传达他的死讯时,要让kido有个双手合十的地方。 2 秋穗栞收到联络,是安息日结束后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port的一支部队对电影俱乐部宣战了。」 检索士——爱丽丝说到。 这个循环才刚开始能宣战。 面对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秋穗狠狠地咋舌。动作太快了。那个组织不是刚与伊甸合并吗,而且是战败了。 「香屋呢?」 「还不知道,哪里都找不到。」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现在,他到底在哪儿,又在干什么?秋穗觉得平稳的人很可疑。毕竟这个循环之前香屋待在平稳的公寓,没有其他人能对他动手。是平稳的什么人——比如说simon派觉得香屋碍事,于是把他抓了起来。或者虽然不愿意想象,但说不定已经被杀了。这种情况最好理解。 但是眼下,除了这个simon派的检索士爱丽丝以外,秋穗指望不上其他人。 「还能对会长不在的公会宣战吗?」 「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从检索的数据上看,处理方式和通常的宣战布告一样。」 「就是说,伊甸和port这次盯上了电影院,这么理解对吗?」 听到秋穗发问,爱丽丝摇头。 「不。port被伊甸吸收,这条情报应该没错。但有一支部队,或者说只有一个人没听从组织的决定,独自行动了。」 「是谁?」 「pan,port的会长。」 为什么。 「就是说向电影院宣战的是pan?」 「没错。」 「怎么会。」 完全没法想象其中的逻辑。 在port内部,pan应该已经没有任何说服力才对,听说她部队的人员已经都开始进行脱离公会的手续。port把pan抛弃,然后全员愉快地投奔了伊甸。 在这种情况,为什么pan会向电影院挑战? 明明他不可能打赢有月生在的电影院。——不,从根本上不对劲。本来就是月生在保证pan的安全,她靠逃进架见崎站才在与伊甸的战斗中活了下来。向保护自身的力量挑衅,是想干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一点头绪都没有。 ——果然,我不可能代替香屋。 然而,为什么他不在?秋穗在心里毫不掩饰地不停痛骂香屋,才多少恢复平静,然后说: 「总之,联系月生先生吧。可以麻烦您吗?」 本来还担心爱丽丝会不会说什么「联系组织外的人需要先申请」,结果因为这种事浪费时间,但她痛快地点头。估计是对平稳之国,还有对爱丽丝自己来说,pan的行动也太过唐突,没时间纠结什么形式上的规矩。 秋穗朝爱丽丝操作的终端开口: 「月生先生?我是秋穗,您听得到吗?」 过了一会儿,上面才传来回答。 那阵沉默就和香屋沉浸在思考中,没仔细听自己说话时是一样的反应。月生说: 「听到了。发生什么了?」 「pan向电影院宣战了。您知道吗?」 「不知道。宣战?」 被宣战时,通知的消息只会发给会长。只要使用检索就能知道哪里对哪里宣战,不过估计月生也没料到这个时候会被宣战吧。 「pan在哪里?我以为她还在车站呢。」 「不知道。这么说来,她不见了呀。」 「你说不知道——」 这感觉好恶心,两人的对话莫名不合拍。对目前的情况,月生好像一点也不慌,明明发生的事情明显异样。 去见莉莉。月生先生先逃进平稳之国比较好,因为不知道pan有什么打算。」 从宣战到交战开始,是两个小时。只要有这两个小时,就能仔细整理情况。 说不定pan有办法在眼下香屋不在的时候击败月生,但再怎么说她也没法与平稳为敌吧。总之该把月生藏起来,让他安全地度过交战时期。 ——就连香屋,肯定也会这么做。 秋穗有自信。就算看不透pan的意图,应对的方法也没错。 然而,月生说: 「这我做不到。 「为什么?您可能会死啊。」 「不好说呀。现在的pan应该几乎什么也做不到。」 「这谁能知道,就算有人帮她也不奇怪吧?」 「是的。但不管怎么说,今晚我不能离开这座车站。」 意外的是,月生笑了。 呵。听到吐出一口气的声音,便知道他确实笑了。 「电车要到了,所以我必须站在这里。」 那么,就这样。他说完挂断电话。 * 月生把终端放进口袋,抬头朝那块电子告示牌看去。 ——一号线。本站为终点。两点零七分。 啊,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真的会有电车开进这座车站吗?车上会有谁呢?是她吗?乌拉会坐在那辆车上吗? 月生心里当然有疑问。 从秋穗栞那里听说的宣战布告不能无视,这时间太不讲道理了。按常理来判断,那块电子告示牌可能是计划的一部分,目的是抓住月生。 他心里明白。 尽管明白,月生还是决定被骗。 今晚,就算自己死去,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从一开始,月生亘辉这一存在本身就不具有生命那种美好的东西。 无论乌拉有什么期望,还是她梦想在这个世界找到第零类的假象,架见崎的居民都只是人偶而已。他们由数据生成,模仿人类的思维和感情。那些人偶非常精巧,简直和真的人类一样,但本质上还是人偶,只能旋转齿轮,重复固定的动作。他们待在橱窗里,绝不可能到外面去。 ——我只不过是个人偶,如果能和玻璃橱窗外侧的她再会,就算交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不,哪怕一切都是谎言。 哪怕她不在电车里,或者根本不会有电车开到这座车站,连告示牌显示的内容都全是虚构的,也没关系。如果能投身于一个心愿然后死去,那对于一个人偶来说该是多么幸福的结局啊。 ——到底有谁能和我们产生共鸣?有谁会因我们的死而悲伤?任何人都不会。如果知道了架见崎的真相,所有人都会对我们的生与死失去兴趣吧。那么,我身上就没有任何价值。 月生低头朝怀表看去。 离预告的电车到站时间还有一小时五十二分钟。 就算那一小时五十二分钟便是自己剩下的所有寿命,也完全不成问题。如果在那期间,能够欢欣雀跃地度过,不就简直好像我在活着吗? 秒针的脚步比心跳更缓慢许多,但确实在前进。 月生忽然担心起今早打的领带有没有歪,于是轻轻摸了一下。 3 pan独自横躺在酒店的床上,屋里没开灯。 不久之前,这座酒店还是架见崎的中心。在里面住着port的会长,会做出种种重要决定,如有需要,还有各部队会长来露面。可现在除了pan,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原来属于同一部队的人都办了脱离公会的的手续, 现在肯定已经在尤里或者类人猿,再不就是烟雾镜的指挥下。所以这里安安静静的,令人愉快。 pan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忽然出声笑了。 ——时候要到了。 不久后,「他」会来到架见崎。 漫长的准备工作结束,pan终于可以开始为了自己战斗。 ——没错,这些都只是起点。 pan开始向遥远的目标出发,不知道要走多远。她想主张的正义即将降临,为此必须先让架见崎结束。 ——啊,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真是太好了。以前曾想过好几次要放弃这种游戏,但还是淡漠地沿着无聊的路走了下来。虽然没遇到需要忍耐的苦难,但心里一直感到无聊。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正当她一遍遍重复的时候,终端上传来声音。 「哈喽——心情如何?」 这声音很熟悉,是尤里。 感到高涨的情绪迅速降温,pan小声叹了口气。她继续躺着拿过终端,举到面前回答: 「干什么?」 「这是我想问的。如今你找电影俱乐部想干什么?」 她没心情陪尤里聊。 在电车来到架见崎站之前,她只想玩味着喜悦,安静度过。 所以pan本可以单方面挂断电话,但现在被尤里认定是敌人也很麻烦。实际上,在和电影院开战前,尤里要杀她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pan虽然不是不能战斗,但没给战斗方面的能力分太多点数。不用考虑宣战的事——只要等到开战时间,就相当于已经实现了目的——但同一部队的人目前还能在这块领土内使用能力。「通过正规手续脱离公会,从申请过后需要二十四小时才能生效」,因为这条规则,他们现在还是pan所在公会的一员。 ——哎,尤里倒不是敌人。 在可能的范围内利用他吧,而那个范围越大越好。 「你想要月生吗?」 pan问道。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尤里的回答。 「当然了。如果可能的话。」 「我可以给你,所以今天晚上别管我。」 终端另一头的尤里笑了。 「这事我可没法简单就答应呀。」 「是吗?真不像你的风格。」 「不好说。我倒觉得自己不太执着于梦想。」 「不是要看合不合算吗?」 在尤里看来,的确不知道pan有什么办法得到月生吧,恐怕是觉得pan已经自暴自弃,开始异想天开。不过就算他信了,也没什么坏处。 「根据你的行动,我可以逃到平稳去。你知道,这对我来说不难。」 pan的能力基本是为逃跑准备的。实际上她目前不打算投靠平稳之国,但如果只看她至今交友关系的数据,应该能让人觉得她做得出来。 「的确。你会回到port的领土反而让我不理解。」 「我倒不是想和你打,对port也没什么感情。不过我想想啊。要是得到了月生,可以第一个找你交涉。」 这是谎话。 就算得到月生,她也不会最先和尤里说。pan对这个男人评价很高。如果除去几个极其特殊的人,尤里便是架见崎最优秀的玩家,至少肯定比pan自己优秀很多。 问题就在于,他太过优秀了,说不定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打自己的注意,看透自己的目的。有可能在没能提防的地方被他算计。所以pan在防备尤里。ido死了算是走运,因为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中,还算容易拉拢的一方活了下来。如果是烟雾镜,就能找机会和她一起算计尤里,或许吧。 一时间,尤里沉默不语。 pan不知道他是在发愁还是犹豫,或者他可能只是装作沉默了一会儿。总之他回答: 「ok。今晚我就仔细看着你吧。」 祝你今晚过得愉快。说完,尤里挂断了电话。 pan暗自嘀咕。 ——你不看更好。 这既是为了pan,也是为了他。让尤里产生多余的疑心就麻烦了,不过这也没办法。 pan把终端扔到床上,再次朝天花板看去。 在pan看来,至今架见崎最强的是尤里,他离胜利最接近。但很快就要不一样了。电车到达车站时,那个排名将出现重大的变化。 比起什么尤里,什么冬间美咲,什么香屋步,更加优秀的「他」将会出现。架见崎的战斗形式将完全变化。 可怕的只有那一个人。 ——青蛙。果然他让人不痛快。 冬间诚那个无可置疑的天才,创造了自身的仿制品。就算pan也看不透他的性能。所以,能做的都要做到,pan就是在为此做准备。 ——快点过来,衔尾蛇,然后收下我的礼物。 像神明般的恶魔。塔纳托斯[注](thanatos)。期待自身死亡之物。 没人能杀了它,就只能让它自己选择死亡。 然后,定好的时间终于到了。 凌晨两点零七分,在车站。虽然时间稍有点奇妙,但pan就像第一次和心爱的人约会般内心激动。 从凌晨两点开始,她就定睛盯着终端上的时间,三分钟后从床上站起身,一眼不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等到了七分便点击终端。 ——快速加载,发动。 其实她更想获得能瞬间移动的能力,但有同样效果的其他类能力已经被冬间美咲拿走,pan只好用更高点数获得了含义有些差别的能力。 使用快速加载后,可以将pan连同状态一起恢复到任意「存档地点」,连受伤或生病都能治好,但这次她只想移动位置,回到以「接受月生保护」为名义前往车站时定下的存档地点。 如今,在那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的铁轨上,停着她期待已久的电车。 4 到头来,月生还是没能忍住,在一号线的站台迎来了那个瞬间。 和port——pan的部队进入交战状态的时间,是凌晨两点零三分,但她并没有什么动作,而且月生也没怎么在意。 有个更大的问题。假如她——乌拉坐在电车上,不知道会是第几节车厢。到底在哪个位置等她更好呢?说不定果然还是应该在检票口前等。不过,已经来到这里,也不想再折回去了。 没办法,月生只好站到站台中心,频繁地交替看着铁轨尽头还有怀表。 凌晨两点六分三十六秒,远处传来尖锐的声响,遮断机拦了下来。 [译注:此处原文为下午两点六分三十六秒,怀疑是印刷等错误。] 四十七秒,铁轨另一头出现了一对圆形的灯光。 月生合上怀表,放进口袋,所以不太清楚后面的时间变化。 灯光的移动似乎极其缓慢,甚至让他觉得车越开铁轨伸得越长,自己和电车的距离永远不会缩短,不过车轮压着铁轨前进那阵令人欣喜的声音的确在接近。 电车慢慢减速,滑进站台。 一扇扇车窗在眼前划过,车里看不到人影。为什么?月生朝车窗前进的反方向跑去。在哪里呢?她在哪里? 不可思议的是,这时他确信乌拉就坐在眼前的电车上。 他没有任何根据,换句话说就是盲目相信。意识到这件事,是因为月生在电车的最末尾看到两个人。 对眼前的结果,他不禁苦笑。 ——唉,乌拉不在啊。 那里是一名少女和一名男性。少女他认识。 pan,port的会长。在上个循环结束时,姑且算是在月生的庇护之下,而且当然也是对电影俱乐部宣战的少女。不知道pan是什么时候坐上了电车。 对另一个人——那名男性,月生则感到陌生。年龄大概是四十六七,不到五十岁吧,算不上年轻。他戴着眼镜,黑发打卷打得挺厉害,体格算是偏瘦,长相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他披着有点肥的白衣,两手插兜,却依然引人注意。 车门打开,两人走下电车。 月生在离他们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歪头问: 「是运营的人吗?」 能让电车开到架见崎的应该只有他们。如果获得了那种其他类能力是另一回事,但感觉没什么意义。 男性一方向前走了几步,于是pan被藏在了后头。 他轻轻翘起嘴角,大概是苦笑吧。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是吗?」 「嗯。不过,准确来说,现在我还什么都不是。」 他的声音也没有特征。如果站着聊几句,分开之后几分钟就记不住了。不过不知怎么回事,声音中的平淡也显得异样。不冷不热,只是响起后便消失的声音。 「什么不是的您来这座车站有什么事呢?」 嘴上问着,月生点击终端,发动强化——既然被pan宣战,就要做最低限度的防备。接着他使用检索,便知道眼前的男人加入了pan的公会。 男人径直看过来。 「并不是有事来车站。因为车站就是这么回事吧?」 「意思是说?」 「车站只是入口,我要做的事要进去之后再说。」 「确实。那么,为什么要到来架见崎?」 「首先让八月结束。顺带一提,九月以后很可能中止。」 至少,这个男人不像是普通的玩家。果然是运营者之一吗。 ——如果是这样,我赢不了的吧。 双方存在根本上的力量差距,所处的层次不同。月生仅仅是数据的集合体,对制作者无可奈何,而制作者可以随时删掉月生的数据。 「要怎么能让八月结束?」 「靠战斗对吧?我是这么听说的。」 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抽出左手,手里拿着一把手枪。 他毫不犹豫地开枪。在月生眼里相当缓慢的子弹拖着尾巴一样笔直飞了过来。两发,三发,瞄得很准。不过,不难躲开。 ——这个男人是什么目的? 虽然不知道,但月生还是朝前迈步,躲过子弹,用手背撕裂他的脖子。手上没感觉到抵抗,也没被躲开。随着和撕裂柔弱人体没什么两样的触感,他的脑袋飞了出去。 这一发展实在意外。月生朝掉了脑袋的男人看去。他的身体猛地倾斜倒下,露出后面的pan。 她脸上在笑,连月生看来也觉得毛骨悚然。在尸体另一边,她翘起两边的嘴角,喜形于色地笑着。 带着那副表情,她弯腰从尸体手里拿起手枪。 「他是怎么回事?」 pan没有回答月生的问题,而是说: 「心情怎么样?」 但在听到那句话之前,月生便失去了意识。 * 决定把蛇加进架见崎时,定下了几条规则。 比如说,像是这一条: 在这个循环——第一百二十一循环中,蛇将作为玩家参加架见崎。肉体能力设为人类的平均值,可以把任何常识范围内的随身行李设为初始持有物品,初始位置和出现时间也可以任意设定。按照架见崎通常的规则,所持点数为1000p,可在此范围内获得能力。如果选择了其他类能力,则由中立职员决定所需点数。 蛇获得的能力是这样的: 【能力名/未登录 1000p】 当使用者被其他玩家杀害时,此能力生效。 生效后,使用者与杀害自己的玩家共享视觉和听觉。 另外在每个循环,使用者一共可以有十二秒时间取代杀害自己的玩家,把对方的肉体当成「能力使用者自身」来使用。此状态称为「支配」。支配期间获得的点数归能力使用者所有。 发动此能力后,使用者每次循环开始时需支付点数。初始支付数额为5000p,每循环翻倍。如果无法继续支付,此能力将失效,使用者完全从架见崎消失。 此能力可进行如下扩张: 支配时间延长(1秒):100p 「心情怎么样?」 pan说道。 「它」——被称为蛇,或者衔尾蛇的「它」把月生肉体手里的终端递给她说: 「我没有心情这个概念。」 这句话是真的,同时也是谎话。 通过aporia,「它」作为「最接近冬间诚的人格」诞生,具备与内心和感情类似的东西。就算不是和人类完全相同,也基本上相同。 所以,现在的「它」心里很难过。不,一直很难过,自从作为aporia内的虚拟人格诞生,一直感到漠然的悲伤,就像缭绕在山中的雾霭。 「哦。」 pan短短嘀咕一声,把枪口对准「它」的肚子,扣下扳机。 尾声 比正常循环开始要晚了两天十七个小时回到架见崎,香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这么做与其说是理性思考的结果,不如说是为了维持精神安定的本能反应。 所以,看到秋穗的脸时,他松了口气。 ——太好了,秋穗活着。 不,也不能算活着,是aporia创造的虚拟人格。但总之,被称为秋穗栞的她如今还在这里。 但秋穗完全没在意他不安与安心的心情,一脸不高兴地说: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眼看着出这么大状况。」 「唉,果然事情麻烦了?」 「那当然了。伊甸获胜,port消失,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银缘先生好像死了。」 「真的假的啊?」 这可头疼了。非常头疼。各方面都不好办。 香屋对电影俱乐部的初代会长——银缘不是很了解,甚至没和他直接见过面。 但他明白,对电影俱乐部来说,银缘这一人物带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所以首先要担心的就是他们的心情。特别是kido,他就像是在拿自己和银缘的回忆为理由继续战斗,所以让人担心。香屋相信他们不会追随银缘也跟着死去。在知道银缘用ido这个名字待在port之前,电影院的人们应该都觉得银缘已经死了,但今后会有怎样的影响呢?本来就容易死的人变得更容易死去,这很头疼。 不只如此。香屋自己也对银缘抱有莫大的期待。如果能和银缘处好关系,他的检索能力便能成为可以匹敌月生的手牌,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本来的名字——樱木秀次郎所具备的意义。 原本,香屋打算让他来改变架见崎。虽然还完全想象不到内容,但总之是用打动人心的故事。和那部让自己心醉的动画一样,香屋相信银缘能创作出真切地叫喊着「不要死」的故事,让重复着愚蠢战斗的人们受到触动。哪怕不是所有人,也能意外打动大多数人。 此外,听过toma的话以后,樱木秀次郎的价值更高了。aporia的开发者,冬间诚。在他死前留下的笔记上,写着「我找到了第零类假象的线索」,还附着下面的两行: 第二十五集,一切的死都是罪过吗? 最后一集,生命的主题 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中,没有公之于众的两集内容。香屋不知道具体的剧情,在粉丝之间也只有各种推测,没听过什么可信的说法,至今只能说是「不明」。 但如果是银缘——樱木秀次郎的话,肯定知道那两集的内容。 因为《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导演就是他,剧本也出自他手。就算全世界没人知道,唯独他不会不知道。 所以,在今后的架见崎,银缘很重要。随着他的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没有公开的两集也成了未知的黑箱。那个黑箱不是没办法打开,但非常困难。 ——至少,他是真正的人类。 和香屋,秋穗还有其他架见崎的众人不同,只有那三个人是现实中存在的人类。那么就算他在架见崎死了,还会活在现实世界。如果有办法从现实获得情报,就能实现目的。 香屋想到的办法有两个,但都非常困难。 一个方法是拜托剩下的两人——toma或者pan。她们好像每过三个循环,就要脱离架见崎回到现实,应该有机会在那边联系到樱木秀次郎。但考虑到pan最近的言行,不太可能帮忙。相比之下toma的可能性还大一点,但她像犹大一样把莫名其妙的执著解释为「与香屋为敌是为了让他成为英雄」,说得好像多有气概一样。果然她愿意帮多少忙也是个未知数。 另一个方法,便是q&a。名义上,只要用那个能力支付必要的点数,就能获得任意情报。所以「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没有公开的最后两集内容是什么?」这类问题应该是成立的。 但果然这个方法的不确定因素也很多。要是运营者答应要求,去和樱木秀次郎交涉那还好,但自己毕竟只是虚拟人格,他们很可能毫不在乎地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没法回答」。 所以,樱木秀次郎——银缘死亡后从架见崎消失,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如果可能,香屋更想和他直接交流。 香屋皱着眉头问: 「坏消息就这么多了吗?」 秋穗听了莫名满脸自信,大大方方地摇头。估计是自暴自弃了吧。 「接下来才是最主要的话题。」 真不想听。好想钻进被窝里逃避现实。 但实际上不可能真的逃避,香屋催促她说下去。 「是什么事?」 「月生先生受伤,被伊甸抓住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求求你别这样,最强就该有个最强的样子。 「还活着吧?」 「听平稳的检索士说还活着。」 「哎,那就比最差的情况好一点。」 大概吧。要是之后月生背叛,变成敌人登场,到时候可能会觉得「还不如死了呢」,但眼下熟识的人没死真是太好了。 他刚稍稍放心,心里便响起冷淡的声音。 ——真的吗? 就算月生死了,那也不过是「数据上被视为死亡」而已。只要aporia有那个意思,随时能把他复活。那么,他的死是真正的死吗?算得上是无可奈何地放弃一切可能,不可逆转地结束生命吗? 香屋明白,为这种事烦恼太蠢了。 但他心里仍带着愚蠢的烦恼。自己非但不是生命,连思维都是aporia设定好的,却还坚持主张自己活着,这感觉很别扭。 秋穗脸上忽然蒙上阴云。 「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到底去哪儿了?」 对这个问题,香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还没能决定该如何对待在架见崎外、在现实世界和toma的对话。 关于架见崎的真相,感觉就算自己不告诉任何人,也唯独会告诉秋穗。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唯独会对秋穗一直瞒下去。 所以香屋很为难,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简短地答了一句: 「现在还不想说。」 秋穗猛地皱起眉头。 「这算什么意思?那什么时候能和我说?」 「还不知道,但或许——」 或许什么?等到香屋靠这个不具备生命的身体却仍然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时就和她说?不,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或许,是等我更了解你一些吧。」 说出aporia的一切时,秋穗栞会怎么想呢? 那份真相不会粗暴地把秋穗心中重要的东西全都毁掉吗?还是说她会皱着眉头,用那副迷人的表情说「我无所谓」呢?本以为很自己了解秋穗,可对这件事却完全想象不出来。 一时间,香屋和秋穗像是互相做鬼脸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 然后,是秋穗忽然笑了,表情果然像是在朝这边做鬼脸。 「哎,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也不想追问。」 「嗯。谢谢。」 「喜欢一个人发愁的话随你便,但是别输啊。」 「别输给什么?」 她到底是说别输给什么? 「不知道啊,不过就是你认为是敌人的东西吧?」 秋穗回答时语气轻快,一定是她刻意的吧。 那敌人又究竟是什么呢? 总之先赢过蛇就行了吗?还是说还有其他敌人?aporia。冬间诚。toma——冬间美咲。 无论哪个,都感觉不太对。我是在和什么战斗呢? 秋穗继续小声开口,声音果然轻快,但有些难为情。 「我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英雄落败。我不愿意,toma也不愿意。」 记得toma也用过英雄这个词。 ——香屋步是我的英雄呀。 真想和她说,关我什么事。我才不想当英雄呢,我一直想做被英雄保护的公主。但我还记得,以前曾对秋穗宣布要努力成为架见崎的英雄。 ——当时真不该多嘴。 他心里禁不住想到。 「那对手已经确定了呀。」 那是我这个胆小的人最为害怕,也是让我最想转头逃走的家伙。 「要和谁战斗?」 「世界。」 架见崎的一切。aporia的一切。现实的一切。 就算符合冬间美咲的理想,也不关我的事。哪怕一切都是设定好的道路,也全都和我无关。 这大概是个虚构的产物 挑战现实的故事。 也是证明故事能改变现实的战斗。 香屋还不知道战斗的方法,手上也没有武器、计划以及类似希望的东西,但他一样不知道放弃的办法。 那个男主角曾说过——要一直走下去。 渴了就喝点水,饿了就吃些饼干。天上下雨就躲进屋檐,累了就休息一下。但早晚还要再次出发。 只有那阵时刻陪在身旁、永远不停歇的脚步声与心跳,才是生命的主题。 ——那么,我也要走下去。 直到这个故事结束为止。而那一定意味着直到把我们这个虚构的故事传达给现实为止。 数据生成的脚步声也好,虚拟的心跳声也罢,哪怕它们都是虚假的,声音一样不会消失。我要让它们继续鸣响,永不停歇。 <第五卷 完> 第一话 如果知道世界要毁灭不就没法安心去死了吗 秋穗栞很烦躁,因为最近太忙了。 原因之一是这个循环开头香屋步的消失。如果早知道他两天半之后会回来,自己也能多少有几分从容,拿漫画和薯片打发时间。可当时连他是否安全都不知道,所以秋穗少见地拼尽了全力。 首先,她决定和世界和平创造部交换情报。toma和香屋一同从架见崎消失,那么由她做会长的世创部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可那次会议很难说有什么实际成果。对方好像也完全没有把握toma的行踪,只好按她事先留下的方针悠闲地经营组织。当然世创部有可能说谎,但秋穗决定相信他们的说法。那边来参加会议的是白猫、黑猫、黑焦这几个原来三色猫帝国的成员,说谎不符合白猫的风格,而且逐一怀疑对方的每句话也不是秋穗习惯的做法。 ——也就是说,对toma而言是预料之内的情况? 这便是秋穗的想法。据她所知,toma不会事事都准备万全,虽然也会考虑各种复杂的情况,但若是因为突发事故而消失,就不会事先准备什么“运营组织的方针”。另一方面,比toma更加小心谨慎的香屋没留下任何指示便消失,意味着此事并非他本人的意图吧。toma主动从架见崎消失,接着香屋也被她牵扯进去。这样考虑是最合理的。 秋穗和世创部说好今后也互相报告情况。关于她本来的目的——调查香屋和toma的去向,这个承诺很快就失去了意义,因为那两人一起又回到了架见崎。但香屋说过希望能和世创部定期交换情报,所以得到沟通渠道还是有意义的。世创部没有提出就此作罢,于是现在差不多每周会有一次交流。 光是为此做准备就要花很长时间,而除此之外,平稳之国的运营也让秋穗意外地辛劳,理由是莉莉变得相当有干劲。最近,她似乎正渐渐意识到身为会长的责任。这件事本身很棒,但要商量什么时只能找秋穗。况且现在莉莉只能和代言者说话,而到上个循环为止的代言者toma已经离开。 八月十五日——这个循环过半的日子,秋穗来到莉莉的房间。两人面对面坐着,面前的桌上准备了冰茶和几种糕点。秋穗一边用吸管喝冰茶,一边哗啦啦地翻动一沓打印纸。上面记录了平稳内部能够得到的食物清单,如果不经过特别的加工,每次循环后纸质资料都会变回白纸,所以每次要把保存在检索士终端里的内容重新印刷。 面对满脸愁容地看着同一份资料的莉莉,秋穗开口: “最近的平稳稍有食物不足的倾向。因为有超市或便利店的领土被water拿走,还有几个小型组织加入进来,人数没怎么减少。” 平稳之国现在的领土内只有一家超市,而便利店有七家,药店三家,还有大型家电商场。 莉莉皱起眉头看过来。 “大家在饿肚子?”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不像以前那样宽裕。” 现在,平稳之国的人员有一百九十二人。顺带一提,世创部一百三十四人,伊甸多达六百六十九人。这是伊甸吸收两个中坚势力,又和原本人口最多的port汇合后的结果。 总之在平稳之国,需要足够让一百九十二人生活三十一天的食物。如果规矩地按全员一日三餐来算,大概是一万八千顿饭,而平稳的领土上能拿出的食物差不多够吃两万顿。光看数字可能觉得没问题,还挺宽裕,但实际并非如此。 根据资料,食物中大约有一半——一万顿饭的分量被记录在另一栏。这部分属于“放一段时间后会变质的食物”,除生鲜食品、盒饭以外,还包含冷冻食品。这些东西必须放进能工作的冰箱,否则便会逐渐解冻,开始腐败。架见崎一直是八月,食物的寿命也很短,哪怕提前安排使用顺序,适时加热,过上十天也一样会腐烂。 在平稳,方便面、罐头、盒装糕点类的食物相对多一些。除了便利店和超市,到大型家电商场和药店里也能拿到。但吃不到生鲜食品的二十天里,要靠这些给一百九十二人分配一日三餐就有些不够。 话虽如此,以一日三餐这种健康生活为前提才更奇怪吧。像电影俱乐部,每次循环有一半时间是靠爆米花和可乐充饥。一天只吃一顿饭人也死不了,而身体状态和饥饿感每到循环都会复原,所以秋穗还比较乐观。 但莉莉似乎重视食物问题。 “如果饿肚子,大家会不高兴吧?” 她说道。 的确,如果认真为战争做打算,那么食物就是维持士气的重要因素。秋穗其实不太清楚,但记得在哪本书里读过。话虽如此—— “大概没问题,每循环开头的十天左右反而有多余的食物。就算月末一周比较难熬,只要知道接下来能吃个痛快,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实际上,各部队在分配物资方面提出的要求中是嗜好品居多,比如甜食或烟酒。至于三餐,想要米的声音最多。按照资料,在平稳能拿到的米大约四百公斤,基本上能做六千碗饭。秋穗本以为这样每人每天都能吃到一顿米饭,但这一碗是按大约65克生米来算,对成年男性来说不太够。——65克生米具体有多少,秋穗也没什么概念。 不管怎么说,还没有出现“饿得受不了所以想要食物”这种要求,目前平稳之国还不至于闹饥荒。 莉莉歪过头说: “可是,如果我们的人数继续增加,早晚会不够吧?” “还打算继续增加吗?” “不会增加吗?” “不好说呀。” 现在架见崎的局势已经相当接近尾声。除了风滚工业,弱小组织已经全部退场,中坚也都不复存在。很难想象只靠商谈还能让哪边倒向平稳,那么要增加人员就只能和其他势力——伊甸和世创部交战取胜。如果能战胜那两个势力,估计还能顺带赢下什么带超市的领土,没必要考虑食物问题。 要说例外,也就是逃亡了。香屋想让“逃避战斗的人”聚到平稳之国。如果计划顺利,可能不需要交战就能让想放弃战斗的人来到平稳。这种情况就麻烦了,有可能领土不见长,只有吃饭的人不断增加。世创部恐怕不会流失人员,毕竟领头的是那个toma,组织应该很团结,但伊甸就不知道了。 随便想想,脑海里便能出现消极的情景,但秋穗没放在心上,开口道: “哎,麻烦事香屋会考虑的。” 就算要求把不确定的未来也照顾到,只会让秋穗为难。做不到的事就不做,秋穗觉得这是自己的优点。 但莉莉好像还是在意食物问题。 “如果能用冰箱,情况会不会更好一点?循环刚开始的时候有很多食物。” “我们也在委托风滚来修理家电呀。” 名叫风滚工业的那个公会只有四名成员,全员都能修理家电,并以这一特征为由周游架见崎,修理家电的同时行商。 ——风滚很危险。 香屋曾经这样说过,因为可以想象他们与toma的联系。香屋好像想禁止风滚进入平稳之国,但那个公会能带来太多便利,只好做罢。一旦阻拦风滚,会遭到组织内的强烈反对,理由就这么简单。 这个循环开头时,风滚的四人也在平稳之国出现,修好了几台空调、冰箱和冰柜。超市里有存放商品的冰箱,生鲜食品有一部分放在这里坚持到后半个循环。而且在每天都很炎热的架见崎,冰淇淋是最受欢迎的嗜好品。 莉莉歪过头纳闷。 “如果只要修好冰箱就能解决问题,可以获得这样的能力啊?” “以前讨论过这个方案,但获得其他类能力时有限制,不能选择与已有能力相似的内容。” 比较出色的能力已经被风滚本身或者是port——现在的伊甸捏在手里。如果花费更多点数,说不定还有办法,比如获得创造冰山的能力。但平稳之国还没有明显出现食物短缺,能用在这方面的点数有限。 “在架见崎,如果想要更多食物,正统做法是去抢别人的东西。” “我不喜欢那样。” “那么去交涉,让别人分给我们呢?这是智慧生命体的正统做法。” “能做到吗?” “water那里应该有很多富余的食物。” 世创部是由平稳之国的部分部队以及三色猫帝国汇合而建立。toma带走的原平稳领土食物充足,三色猫帝国也一样。考虑到目前的人数,应该拥有大量的食物。只要拿出什么等价的报酬,他们或许会愿意交易,而且现在刚好又有和世创部交涉的渠道。 “那如果我们的人数继续增加,就去拜托他们吧?” “好的,只是去谈谈又没损失。” 秋穗答着,把手伸向桌上的糕点。她选的是单独包装的金砖蛋糕。就是自己不会特地买,但父母偶尔从外面带回来的什锦装点心里会有的那种。 她打开封口,送进嘴里,然后感觉不对劲。 ——咦?金砖蛋糕是这个味道来着? 黄油的香气,砂糖的甜味,杏仁粉的风味。有了这些,基本上就能构成这种简单的糕点,可刚刚吃到的金砖蛋糕里混杂着少许更复杂的味道,若隐若现却又很有独特。这是——肉桂? 但心头的疑虑很快被终端上传来的声音驱散。是检索士打来的电话。 拿起终端,上面传来声音。 “麻烦您允许我和莉莉对话。” simon,平稳现在的主力检索士。 “要看是什么事。” 最近,秋穗的生活莫名忙碌。负责和世创部沟通,还要陪莉莉商量事情。此外,simon的存在很棘手。 为了让香屋在平稳内获得一定程度的自由,需要simon做后盾,但又决不能像过去的平稳那样,让simon支配这个组织。 香屋期望秋穗完成的任务中,最重要的便是控制住simon。 2 同一时间,香屋正在开会时被欺压。 在平稳之国,表面上一切决定权掌握在莉莉手里,但实际上由主要成员开会决定今后的方针。过去是由simon主持会议,他失势后只剩被称为圣骑士的部队会长们参加。 这里位于平稳之国用作根据地的教会。在一座不大的教堂里,包含香屋在内的六名部队会长聚在一起。第二部队会长,雪彦。第三部队会长,hololo。第四部队会长,ewin,第六部队会长,绵津见。第七部队会长,玛卡龙。加上形式上的第一部队会长香屋步,一共六人。 除去公会本部,平稳之国原本还有十支部队,但其中四支部队的会长带着人员脱离。以toma为首,加上紫、uno、太刀町一共四人。剩下的六人加上香屋,现在的部队有七支,其中唯独第五部队的会长spooks不在场。 部队会长们看向香屋的眼神很冷淡。也难怪,突然就当上第一部队会长的是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矮个子少年,在架见崎又算不上经验丰富,再加上他和toma关系好这件事被众人所知,感觉他们都在怀疑“这小子之后也要叛变吧?” 这次会上,他们好像决定彻底无视香屋。无论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香屋只好暗自骂着“这什么校园欺凌”,继续自言自语。 “世界和平创造部比想象中更庞大。伊甸拥有大量人员,但其中恐怕混进了water派。虽然不清楚准确的战斗力,但可以考虑他们的实力和伊甸相当。相比之下,我们更弱一点吧,不过最重要的是在架见崎出现了一名看不清真面目的玩家,我和尤里称之为蛇。” 香屋说着,观察桌上的五个人。参加会议并没有着装要求,但除香屋以外都穿着西装。事先说一声不好吗,早知道我也想方设法弄一套了。总觉得眼前的场面也带着欺凌的味道,蠢死了。 五个人依然一言不发,但对香屋的态度似乎多少有所不同。 第二部队会长,雪彦,现在被称为平稳之国的最强玩家。他是名二十七八岁的男性,个子不高。虽然超过了香屋,但看起来没到一百七十公分。他体格强健,一副拳击手的身材,肤色却很白,显得不健康。带泪痣的细长眼睛冰冷至极。眼神姑且是正朝向香屋这边,但对他的话似乎毫无兴趣。 第三部队的会长hololo身体富态。听说他的能力以强化为主,但看这样子好像不太擅长活动身体。年龄似是三十七八,可能是身上穿着工薪族一样的土气西装,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人站在战场上的模样。他明显不愉快地皱着眉头,估计是不喜欢听香屋说个不停。 第四部队的会长ewin是名瘦高的女性,一头金发剃到只剩几毫米。那副外表很有威慑力,让香屋感到棘手。小孩子剃和尚头是认真的象征,可为什么年龄大一些之后同样的发型会给人相反的印象呢?一身黑西装带着光泽,里面是酒红色衬衫,这也让香屋觉得很难打交道。她把手撑在桌子支着额头,犯困似地闭着眼睛。 第六部队的会长绵津见是个五官端整的青年。二十五岁上下的模样加上西装,看起来像个正在找工作的大学生。他给人的印象多少有些像kido,就是把kido变得更年轻一点,再更认真一点——或者说在脸上多表现出一些内心里的认真态度。由于那副一本正经的态度,他脸上毫不掩饰对香屋的烦躁。 最后是第七部队的会长,玛卡龙。在这之前,香屋只和他见过面。这是个二十岁前后的小个子青年,在场的人除了香屋就数他最年轻。脱下外套后是白衬衫配背带裤的穿扮。五个人当中,只有玛卡龙脸上浮现笑容,似乎有几分是觉得香屋做第一部队会长很有意思。 不管怎么说,五个人始终保持沉默。香屋继续自言自语。必须把蛇的情况告诉他们。除去架见崎的真相——这里是由aporia演算而来的世界——以外,其他内容要尽可能正确地传达。 “现在还不清楚蛇的真面目,但和运营者关系不浅,可以想象他和青蛙他们一样对架见崎很了解,所以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按尤里的说法,月生先生会被伊甸抓住,背后也有蛇的行动。我想各位都知道,这个循环二号的深夜有电车开进架见崎站。可以想象蛇是坐那辆电车过来,和月生先生接触。据说当时在蛇旁边还有一个人,是原来port的会长,pan。” 本以为这个话题足够吸引人,可五名会长仍然沉默不语。没办法,香屋朝对自己最友好的一人问道: “玛卡龙先生,您的主要能力是检索吧?知不知道什么关于这名玩家的情报?” 香屋等了一会儿,玛卡龙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笑眯眯地歪过脑袋。香屋忍不住烦躁,用食指敲了敲桌子。 “请您回答,总不可能完全没有检索过吧?有电车开到架见崎,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同寻常。这样下去不可能赢得了伊甸或者世创部,情报量差距太大了。” 为了硬撬开对方的嘴,香屋打算刻意挑衅。而且在收集情报方面,平稳已经比伊甸——比过去的port落后太多,感觉光是直白地讲出心里的想法就能让对方急躁。 “况且平稳把检索用错了地方。simon做代言者的时候肯定把更多精力都用在组织内部操纵情报,却不卖力收集其他组织的情报,是吧?simon失势的时候,您们就该最先调整这部分安排,目标必须是能和port抗衡。但只有water做出了像样的行动。她没有依赖其他部队的检索,而是自己准备了人手。所以当她带着同伙离开以后——” “烦死了。” 开口的是hololo。 他瞪着香屋继续说: “什么都不知道就少瞎猜了。warer没得到认可,被我们提防,所以她只能自己准备情报源。” hololo的语调很有特征。语速缓慢,却让人感到很大压力。话中的感情难以分辨,但又不算淡漠。他声音阴郁,像只面无表情地靠近的蜥蜴。 “把组织内的情报管理分割开,这做法很奇怪,只会重蹈覆辙,像simon一样——” 香屋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哼笑打断。只见玛卡龙正看着自己,他一边调整背带一边开口。估计是因为hololo开口,这个愚蠢的沉默游戏才停下。 “香屋君,想和我们正常对话,你先要解释一件事。” “解释什么?” “有个叫蛇的玩家?这份情报的来源,也就是尤里,他和你的关系。我们还没排除你和伊甸串通起来算计平稳的可能性。” “蛇的情报来源不是尤里,是water。” 闻此,玛卡龙似乎吃了一惊。 “她背叛我们,建立了新的组织。” “没错,是这样。” “这么一来,你就更可疑了。” “和之前比没什么变化吧。大家都知道,我和water关系相当好。” 所以,香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得到平稳之国的信任,只能在被怀疑的前提下,朝自己想要的方向诱导这个组织。他继续说: “就算和water关系好,也不是说我和她目的相同。她说要站在蛇那边,而我打算和蛇对抗。接下来,架见崎的战斗会分成支持蛇的一派和不支持的一派,尤里和我见面商谈的理由也在于此,他和我一样是反对派。” 至今好像一直在睡觉的ewin睁开了眼睛。 “事情说不通啊。按你的说法,月生被蛇抓到了伊甸,可那个伊甸实质上的领导不支持蛇?” 香屋点头。 “刚才我也说过,伊甸里应该潜伏着water的人,那些人基本上支持蛇。对于蛇,伊甸早晚会分裂为支持派和反对派。” 这解释有些不准确,伊甸内部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或者说,toma和pan的关系复杂。toma说过:“顺带一提,我打算帮蛇”。那句话应该不是骗人,但终究只是想表达她要与香屋对立,和pan成为“蛇派”的由来有相当大差别。香屋还不清楚那两个人已经确定联手,还是说处于敌对关系。 玛卡龙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香屋,眼神满是好奇。 “那个叫蛇的玩家,就连存不存在都值得怀疑啊。二号的时候月生的确在车站被抓,但在场的除了月生本身和pan以外,就只有一个持1000p的新人,而那个新人已经死了。” 这事香屋也听过。尤里检索了那座车站发生的事情,和香屋讲过概要。 “按我和尤里的想法,那个已经死亡的玩家可能就是蛇。况且新人玩家坐电车来架见崎就很奇妙吧。” “已经死了的玩家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死了,也未必彻底结束。” “为什么?” “比如说,有可能有变成幽灵一类的其他类能力。实际上在那之后,月生先生被应该几乎没有战斗力的pan抓住了。蛇值得警惕。” 蛇——坐电车出现在架见崎,被月生杀死的玩家。尤里还没弄清楚他的能力,好像伊甸最优秀的检索士烟雾镜也说不知道。不过现在不清楚烟雾镜的打算,所以她的话没法全信。 玛卡龙歪过脑袋。 “你的说法太离奇。我们有个更现实的推测。” “我和尤里联手,而月生被抓住这件事是编的?” “对,完全没错。月生会不会原本就打算去伊甸呢。” “没有意义。我怎么可能只交出他送去伊甸,然后一个人留下来?如果我真的和伊甸串通,会更有效地利用月生先生。他的实力足以独自毁灭平稳。” “有可能,但也未必。说不定你就是和伊甸串通,然后自己留下,只不过其中的理由我们根本想象不到。” “没错,是有可能。但如果害怕所有可能性,就必须为所有可能的情况准备计划吧?我说谎的可能性,还有我说真话的可能性。” “只要稍有一点可疑,就不能让你随心所欲。所以今天开会完全没有意义。” “不。我只是单方面提供情报,大家听完就行,之后随便怎么做。” “你之后的打算呢?” “说完该说的情报,然后听从大家安排啊。” 过去刚刚来到架见崎时,香屋被电影俱乐部收留。那个公会温柔又宽容,但为了获得信任香屋还是曾有一次拼上性命。 这次也用同样的方式就好,真的。尽管当时下定决心不会再在架见崎拼命,不过可以反悔,但不能自暴自弃。香屋没打算为了成为什么英雄而毫无意义地放弃生命。 ——光是获胜,还不足以被信任。 香屋被怀疑和尤里串通,还被怀疑和toma串通。那么无论在战场上获得多少战果,被人怀疑是剧本就毫无意义。越是戏剧性的胜利,香屋就越是容易被误解和对手有联系,是为了在平稳掌权而演戏。那么,现在香屋还不必拼命。 “尤里说这个循环会向世创部宣战。目的与其说是击败世创部,不如说是要查出伊甸内部的叛徒。平稳也应该去参战。要想提防蛇,最好帮尤里的忙,让尤里彻底掌控伊甸。” 白皮肤的小个子男性——雪彦第一次开口: “尤里很可怕,超过架见崎的任何人。比起蛇那个未知的玩家,更应该惧怕尤里吧?如果伊甸真的要分裂,我们应该站在反对尤里的一方。” 这想法偏了。香屋暗自咋舌。 架见崎已经不是平稳、伊甸和世创部互相争斗的地方,必须全员团结起来,集中力量打倒蛇。但香屋觉得眼下没法说服他们。就算真正可怕的是蛇,也需要一个更明显的敌人来趋使平稳行动。 “比起water,尤里更可怕吗?” 香屋问道。toma有多可怕,曾和她同属一个组织的几名会长应该很清楚。 雪彦摇摇头回答: “如果是water,连我也能解决,但尤里我解决不了。” “那尤里和月生先生比起来呢?” 这一次,雪彦什么也没有回答。 如果只考虑交手后谁输谁赢,那现在架见崎最强的玩家仍然是月生吧,但这一评价如今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过去port和平稳的联军曾把月生逼到死路,而这一次,伊甸抓住了月生。单独一个强大的玩家能做的很有限。 “如果是一对一单挑,尤里可能比water更强。但如果是带领同等战斗力的队伍交战,那是water更强。这不是当然的吗?要是尤里做领导者的才能不逊于water,何必挑起伊甸和port的冲突。” 如果water——toma是port的会长,估计连port都能掌握在手里。不是说她绝对比尤里优秀,如果比较性能,有些情况应该是尤里赢。但在架见崎的战斗中,把尤里和toma放在一起比较,更可怕的是toma。而蛇则比她更加可怕。 hololo说: “对平稳之国造成最大损失的,不是尤里也不是月生,而是water,她把包含四名部队会长在内的五分之一成员连同领土一起抢走了。我们害怕的是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意思是我像water一样,抢走这个组织的东西?” “害怕不是当然的吗?” “我没这个实力,就算现在说要独立,真的有人会跟过来吗?” “的确没错,目前你还很弱,但没人知道今后会怎么样。我们不会给你任何权力和人员,也不会提供情报。” “本来也没说要。我根本不打算率领部队。” “这意思是让你滚出去。只要你在,我们就没法开会。” 香屋出声咋舌,但他也懂hololo的意思。如果转换立场,香屋一样要怀疑叛变的可能性。面对一个刚上任还弄不清楚底细的会长,肯定想先排除在外,之后再谈正事。 香屋两手撑住桌子,站起身。 “但,我会在这里是因为被莉莉选中。在平稳之国,应该没什么比莉莉的决定更重要。” ewin开口回答: “不对吧?把你推上来的是simon。” “最终还是取决于莉莉的决定,但就算是simon也没什么。ewin,您当上会长不也是靠simon的推荐吗?” “情况不一样。simon讨厌你,这点大家都知道。” 嗯,的确没错。 simon回到了平稳之国主力检索士的位置,其背后是靠代言者秋穗向莉莉进言。秋穗帮助simon恢复权力,但要求他认可香屋担任第一部队的会长。只要知道这些事情,就能明白香屋和simon之间没有牢靠的信任关系,单纯是利益互换。 香屋长叹一口气。 “知道了,既然碍事,我就退场。不过——” 他说着,把手伸向脚边的包里,拿出整理资料的笔记本。上面分析了伊甸和世创部的战斗力,研究他们的战术,并记下了应对办法。 把那本笔记放在桌上,香屋继续说: “请务必过目这份资料,应该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香屋直接转身,离开教堂。 如果是toma——香屋心想。如果是她,恐怕能用什么戏剧性的方法说服他们。那家伙的话语一定能更加确切,让他们没法无视。实际上,toma在周围到处是敌人的环境下,还是能兼任代言者和第一部队的会长,成为平稳之国的中心人物。 但香屋没法用同样的方式战斗。说服力这种东西,他从一开始就不具备。 香屋不打算依靠自身的话语来操纵这个组织。 离开开会的教堂不久,香屋被人从身后叫住。 “香屋君。” 回过头去,便看到是玛卡龙。他还是那副背带裤的打扮,不见之前脱下来的外套,看来是还打算回去继续开会。 玛卡龙走过来开口: “蛇那件事,是真的?” “当然了。” “哦。我是相信你的话。电车开来时的架见崎站的确奇妙。虽然说不出奇妙在哪里,但当时感觉情报摇摆不定,只要是有点水平的检索士,都能从本能上感到不舒服。” 香屋暗自警惕。从全是敌人的会议上退场,接着有人追了上来。从眼下的情景来看,过来的不像是为数不多的伙伴,更像是装作伙伴的敌人。话虽如此,现在和他起冲突也没意义。 “谢谢您。请务必关注月生先生周围的情况,仔细检索。” “嗯。话虽如此,不在交战状态的公会很难检索。” “可以等交战之后。” 平稳的部队会长持有的点数足够高,如果光看数值,能排进整个架见崎的前百分之五。但玛卡龙身为检索士,能力却好像不是专门为收集情报而准备。 他的能力构成很别扭。点数有一半用在其他类能力上,而内容在平稳内部也没有太多人知道。不管怎么说,如果只是搜集情报,老老实实地把点数都堆到检索上更好用,所以这个检索士大概是擅长什么出其不意的手段。 玛卡龙弯下腰,把嘴靠近香屋耳边小声问: “刚才开会时,你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只不过把该说的都说了。” “但没打算说服我们。你公开情报,结果却单纯是遭人讨厌。” “我不擅长讨人喜欢。” “不惜遭人讨厌,也要为了组织发言。这姿态实在美妙。” 香屋露出苦笑。他的话甜得腻人,令人不快。 玛卡龙把身子离开,正面注视香屋。 “其实我在平稳也被人讨厌啦。有些事本来只管唯唯诺诺地点头就行,但遇到哪里觉得不对还是忍不住说两句。” “总不至于像我或者water那样吧?” “可能吧,不过也只是程度不同。你和我很像呀。” “是吗,感觉没那么像。” 玛卡龙轻声叹了口气。 “那真是可惜。你记住了啊,我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 这样啊,香屋答道。 那回头见,他说着转过身,回教堂去了。 ——玛卡龙。他为什么要追上我? 特地从部队会长的会议上离席。香屋摸不清他的打算。 脑中很快出现各种能性,而且全是悲观的内容。香屋摇摇头,打消念头。 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个,必须准备下一次战斗。 * “话虽如此,玛卡龙让人在意啊。” 在终端另一头,秋穗说道。 香屋待在公会本部的的宾馆房间里,这是平稳分给他的。由于是家庭房,一个人住太过宽敞,让他心神不宁。 部队会长们开会时的情况已经和秋穗说过,回来时被玛卡龙叫住的姑且事也提了一下。 香屋横躺在沙发上答道: “哎,原本可疑的人果然还是可疑,情况没变化。” “唯一一个不爱莉莉的圣骑士,是吗?” “其实就算不爱莉莉,只要不背叛平稳就行了。” 上个循环时,香屋用simon给他的点数向运营者提了两个问题。“toma脱离后,还会有toma派留在平稳吗?”“部队会长中,不爱莉莉的人有谁?” 前者的回答是no,toma没有在平稳留下自己的棋子。 但后一个问题,有个符合条件的人物。部队会长中不爱莉莉的人,是玛卡龙。这意味着他不属于toma派,但还是可能背叛莉莉。 “如果单纯看战斗力,平稳和另两个组织相比有些逊色。虽然世创部的实力多少有些看不清,但吸收port后的伊甸肯定比平稳强。” “如果玛卡龙已经偷偷和其他组织联系,那对方是伊甸吗?” “还不知道详细情况。说不定玛卡龙和其他组织没有联系,单纯是算不上喜欢莉莉而已。” “不管怎么说都信不过呀。” “那几个部队会长讨厌我,这很正常。基本来说,有可能叛变的队友比敌人更难处理。” “还可能有其他叛徒吗?” “这一次,很难想象,也没有余力去考虑。” 现在,香屋实在有太多烦恼。伊甸很强,世创部也很强。一旦大群人开始混战,就根本无法完全预测所有人的动向,必须只挑重点来集中精力思考。光是这样就已经让人够受,更别提没法顺利操控平稳之国,结果每件事都要花多余的工夫。 “下次战斗目的,是夺回月生先生吗?” 听了秋穗的话,香屋皱起眉头。 “姑且是朝这个方向努力,但——” 香屋没再继续说,是因为和秋穗通话的内容会完全被simon知道。使用终端通话需要检索士的技能,只靠香屋和秋穗做不到。这次通话也是由名叫爱丽丝的检索士接通。 “但是什么?” 秋穗追问。 ——但感觉靠近月生先生很危险。 这是香屋直观的感受。在月生周围飘荡着蛇的气味,而且很浓。如果大意靠近,后果难以预料。 但香屋获得simon协助的条件,便是夺回月生充当平稳的战斗力。所以他不愿意在simon监视下的通话中提到对月生的不安,于是改变话题。 “但最大的目标,是赶上toma。” 这也不是骗人。toma——water的存在感已经太过强烈。只要是架见崎的居民,都认为只有她能与尤里一战,争夺胜者的位置。 在这方面,必须能和toma比肩,追平她比香屋早两年来到架见崎所获得的领先优势。为了准备接下来和蛇的战斗,多少要贪心一点。 “怎么做?” 秋穗问道。 下定决心后,香屋回答: “下次战斗中,在所有战场上赢过世创部。” 尤里已经说好对世创部宣战,平稳之国也要介入,然后不让toma占到一点便宜。 “如果能全胜,那岂止是并肩,已经是碾压了吧?” “就算全胜,局势最多五五开,所以toma才让人不舒服。” toma已经准备好舞台,下一次战斗如果正常来打就是这边——香屋和尤里要输。面对她必须全胜,之后才总算有五成把握。要想尽办法实现这个目标。 “如果全胜,会怎么样?” “世创部会来哭着来央求,表示一定要和平稳结盟。” “这不太像toma的风格呀。” “是吗?我倒觉得很符合toma的想法。” 按顺序说吧。香屋打了个铺垫后继续解释。 平稳和伊甸联手,把世创部打得落花流水。实际上估计不至于打到落花流水的地步,总之要让toma觉得“这么下去就糟了”。那样她会考虑如何逆转才最漂亮。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情况下最聪明的做法是什么?” 听到香屋发问,秋穗没怎么犹豫便开口回答: “平稳和伊甸决裂。” “嗯,明白了吗?” “明白了。的确,很有toma的风格。” 秋穗一听就懂,真是太好了。 面对平稳和伊甸的联军,toma——世创部手里永远有一张好用的牌,那便是世创部与平稳结盟。 当然,平稳的人讨厌toma,而且讨厌透了,但位于平稳顶点的莉莉却不同。她和toma如今仍觉得对方是重要的朋友,而平稳之国这一组织中,莉莉在任何决定上都有不容反对的决定权。 “如果计划顺利,估计下个循环时toma就会来找平稳结盟。到那时,才算和她比肩。之后要实现完全平等又和平的关系,完全靠商谈来解决一切问题。” 那样能降低香屋死亡的可能性,降低认识的人死亡的可能性,还能让善良的莉莉心满意足,没人会有损失。 秋穗轻松地说: “但为了实现和平的关系,首先要打架?” “嗯,一直赢到最后。你看没办法嘛,目前对方还不愿意和睦相处。” 所以只能创造条件,让对方主动示好。但为了结盟要先和对方厮杀,该说是自相矛盾,或者说不讲效率,于是香屋问道: “你不喜欢?” “倒不是不喜欢——” 终端上传来秋穗的笑声。 “不过你是怎么了?竟然认真地想要战斗,真少见。” 没错,我讨厌战斗。如果输了己方会死很多人,就算赢了也会让对方死很多人,还有时两败俱伤。而且,有人死去就不是好事,只会不断积累仇恨。 “可是我想不到还能用什么办法赢过toma。” 在战场上摆下对己方有利的棋子,看穿对手的战术攻击弱点,拿出对方预想不到的能力组合,等等。感觉只有正面交战这种暴力而又愚蠢的做法,才可能勉强赢过toma。 “来架见崎以后,你可能是第一次打算在战斗中取胜呀。” “安土那次我也打算赢。还有啊,我想想,嗯,除了安土以外可能真是第一次。” 过去的战斗中,香屋每次的目标大多是打个平手,或者顺利逃命。光是下定决心要战胜对手,就足以让他胆战心惊。 “哎,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赢,肯定已经想到办法了吧。” “对手是toma,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会遇到问题。” 不知为什么,有时自己定好万全的计划,而且顺利压制toma,可最后看结果还是输给她。明明赢的是自己,结束后却发现好处都被她拿走,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秋穗说道: “而且这次还不得不依靠不确定的因素。” “嗯,到头来还是要看simon怎么做。” 现在的香屋无法靠自己调动平稳,所以才会和simon联手。 在部队会长的会议上,他放下的那本笔记里故意留了漏洞,到处都不够周密,有些地方甚至给了错误的数据。 香屋离开后,眼下simon应该正仔细指出问题,奚落嘲笑,然后提出比笔记内容更严谨的方案,把香屋真正的计划像自己提出来的一样说给其他部队会长听。 尽管开会的那群人讨厌香屋,反对他的意见,如果听到simon一边揪出香屋的错误一边提出建议便不会无视吧。这样一来,实质上香屋可以让平稳之国按自己的想法行动,simon也能得到机会重新得到权利。这么做姑且认为对双方都有好处。 “最后不得不依靠simon,总觉得不舒服。” 秋穗说道——在由simon派的检索士接通的电话里。 对此,香屋忍不住笑了。 “simon还挺值得信赖的喔。” 这不是说他善良或者守信用,只不过目前和香屋利害一致。他的地位曾一度一落千丈,应该没有余力再选择重新爬上来的手段。 在终端另一头,秋穗似乎也笑了。 “你嘴里竟然会说出信赖这个词,真少见。” “因为对方不是你或者toma?” “没错。” “我这是别无选择。” 无论是周围的情况,还是自己的心情,都已经无路可退。烦恼很多,所以没心思再思考该心烦哪件事,只能不断前进。 “秋穗,我要赢过toma。” 香屋说道。 “我大概是第一次听你说这句话。” 秋穗答道。 那声音听起来兴致勃勃,但香屋却因为自己的话而发抖。 3 紫觉得和伊甸或平稳相比,世界和平创造部的结构非常简单。 在water这一无可置疑的领导者下,有三名副官。其中之一是子弹蚁。她的工作是管理检索士,但世创部的主力检索士并不是她。单论检索的点数,三色猫帝国出身的黑焦稍高一些,而他没有成为“water的副官”,原因在于他不愿意从白猫身边离开。白猫在世创部的立场也很特别,water不会从她那儿把黑焦抢走。 第二名副官是黑猫,和黑焦一样是三色猫帝国出身,不同的是她似乎想与白猫保持距离。这并不是因为开始讨厌白猫,也不是两人不和,反而正是因为出于对白猫的尊敬。为了赶上白猫的步伐,黑猫想要离开她的庇护。 然后第三名副官,便是紫本人。她不觉得自己适合这个职位。就算只和同样是平稳出身的原部队会长比较,论成果是太刀町占上风,论架见崎的经验则是uno有压倒性优势。老实说,“water的副官”这一立场不太适合太刀町。让她在战场上自由发挥才算用对了地方,而管理部队或是琐碎的幕后工作就不适合交给她。但原本做过bulldogs会长的uno就无可挑剔。她比紫更晚加入平稳之国,但在自己的公会里受到一定程度的尊敬。 water把uno放在一边,选紫做副官,理由单纯是她觉得和紫“聊起来更轻松”吧。就算这样组织内也没出现什么怨言,紫觉得原因在于water营造的氛围。在世创部,几乎不存在阶级斗争。或许有人偷偷在心里想,但至少紫没有遇到过。由于没有分割领土,也就不存在部队会长,就连“water的副官”给人的印象也主要是干杂活的,而不是什么管理职位。此外,对点数的分配也可以说是人尽其才,或者说非常合理,谁都能看出“这个人拿到这么多点数,是因为计划中需要这种能力”。在紫看来,water最优先的目的是建立一个沟通顺畅、互相了解的组织。 这样来看,成员中唯一暗箱化的是water本身。她从上个循环过半——世创部这一公会出现后开始,到这个循环开头都消失不见,回来以后也没有积极参与组织的运营。她坚称“我有我的工作”,大多时候不见影踪。所以包含紫在内,三名副官的工作一个劲增加。 这天晚上十一点,紫被water叫了过去。 这次会面是紫的请求,她有事情无论如何都想说。来到指定民宅的客厅,发现water独自横躺在沙发上,模样疲惫不堪。 “很抱歉,在您劳累的时候打扰。” 紫开口道。 water似乎刚从瞌睡中醒来——说不定实际上就是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地回答: “要说累,你不也一样吗?抱歉啊,不在的时候把事情都丢给你们。” “这倒没什么,您每天都在做什么?” “用我的方式战斗呀。辛辛苦苦,拼尽全力。” “和谁?” “算不上有谁,不过是留到以后会很棘手的对手。” “却又不用交战?” “其实我不擅长交战啦。如果普通玩战争游戏,我怎么可能赢过香屋或是尤里。” 是吗。我倒觉得能得到现在的地位是因为众人期待你“能够对抗尤里的实力”。原本water能在架见崎出名,契机也是把弱小公会培养到中坚水平后卖给平稳之国,之后她还成功在面对月生、尤里这种大人物的战斗中顺利脱身。战场上不败是water的招牌。 water从沙发上起身。 “你的工作怎么样?” “顺利啊,非常顺利。” 要说紫的任务,简而言之便是“让世创部内平稳出身和三色猫帝国出身的人和睦相处”。世创部的会长是water,所以感觉不明显,但实际上这个组织的基础是三色猫帝国。过去三色猫是个团结统一的公会,但脱离平稳的四支部队之间的关系算不上紧密,再加上战场上最强的是白猫,三色猫帝国便不可避免地成了组织的主体,于是需要让平稳的人员融入。本以为这件事会相当辛苦,但实际没遇到什么障碍。 “三色猫这个公会很反常啊,他们对白猫太过信赖了。只要她同意的事情,就没人会反驳。” 这和平稳之国对莉莉的信仰又是不同的形式。怎么说呢,感觉成员们都达观地放弃了。他们无语地苦笑,表示“既然白猫这么说就没办法了”,仿佛对这一态度感到自豪。 “我是选了有协调性的人来组建世创部嘛。” “哪里有了?” 紫甚至觉得事实和她说的正相反。 通常来讲三色猫帝国被视为自由自在的公会,不跟从任何一方,而除water外的三个原平稳的部队会长也都很难和“协调性”扯上关系。 紫不知道太刀町在考虑什么,甚至觉得她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考虑。uno则与之相反,是个彻彻底底的现实主义者,只会以利害关系来判断事物。至于紫自己,只看表面可能显得明事理,但其实是擅长忍耐——反过来说就只是不喜欢变化,对世创部没什么感情。紫很中意water,对她感到信赖与尊敬,但对这个公会就无所谓了。从更深层次来讲,她还没有忘记身为电影俱乐部一员的日子,就和nick一样。 但,water轻松地回答: “你也好,uno和太刀町也好,还有白猫小姐、黑猫小姐以及黑焦先生,都绝不会违背自己内心的原则。所以只要我不触及那些原则,大家就能愉快相处。世创部是个好地方。” “这能叫协调性吗?” “当然了,不是只有迁就对方才能算协调吧。如果我不主动了解你们的原则,或者就算知道也视若无睹,那就是我没有协调性。” 话里的意思紫是明白,这非常有water的风格。非要说的话,她给人的感觉是“任性的领导者”,但也的确对对方珍惜的事物极度敏感。但。 “话虽如此,世创部不只是我们或者三色猫帝国的公会吧?” 旧port——现在的伊甸里,潜伏着一些“water的朋友”。water连日不见踪影,回来时筋疲力尽,恐怕是在和他们联络。 water点头。 “和那边相处得也挺不错。” “但还是有问题吧?” “嗯?” “您在沙发上筋疲力尽的这个样子,我们没人愿意看到。” “怎么说呢,感觉在这个组织里面,我没必要硬撑门面呀。不管怎样,最近我的烦恼和组织的运营以及成员间的纠纷没有关系。” “伊甸?还是平稳?” 世创部才刚刚成立,但敌人已经只剩下这两个。 但water摇摇头。 “紫,你的幸福是什么呢?” 这问题相当唐突,紫忍不住笑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我的烦恼呀。不只是你。子弹蚁,白猫小姐,uno和太刀町,还有莉莉,尤里。总之就是生活在架见崎的人们,他们的幸福都是怎样的呢?” “谁知道,不是安宁的生活吗?” 其中肯定有人觉得这和自己想要的幸福有些不同。比如尤里,紫不太了解他,但那个人肯定不是在单纯追求安宁的日子。不过嘛,如果能和熟悉的人一起生活,每天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饿肚子,那大半居民都会觉得幸福。 但water似乎不同意。 “你死了以后,世界会毁灭吧?” “不会啊,怎么会。” “总之就这么假设。你开心健康地活到一百二十岁,愉快地寿终正寝,然后世界毁灭了。这样算是幸福吗?” 简直莫名其妙。 紫叹了口气,答道: “要是知道世界会毁灭,不就没法安心去死了吗?” “如果不知道呢?” “这个嘛,估计算幸福吧。” 一旦死了,无论世界如何变化都看不到了,不会影响自己的感情。 “那假如有类似神的存在,你希望他对这件事保密吗?” “是说我死后世界会毁灭?” “嗯。” “我希望能保密。” 这种无能为力的事,真不想知道。 water再次点头,面带忧虑地说: “如果在整个架见崎询问,到底有几成人会说不想知道呢?” 谁知道,而且感觉这种问题也不需要认认真真寻找答案,于是紫随便地回答: “差不多七成?” 非要说的话回答“不知道”的人会占大多数,但少数派的人数也不会太过极端,也就是这个比例吧。 这样啊,water轻声说道。 “但如果是香屋,肯定会说想知道。知道以后,去寻找不会让世界在自己死后毁灭的办法,或者是自己永远也不会死的办法。” 香屋步,water心中的英雄。 至今,紫还不是很了解那个少年,但光听water的讲述,的确觉得他特别。 “非常抱歉,没能说出您期待的回答。” 闻此,water摇头。 “不是的。我期待的正是你说的这种回答,只不过出乎意料的回答更让我心动。” 说完,water不再做声。 紫也陪她沉默了一会儿,但差不多想说正题了,于是开口: “今天请您抽出时间,是有事想商量。” 眼下,water好像正在沉思什么,但同时也在听紫的话。她点头说: “是电影俱乐部的事?” “是的。” 上个循环结束时,ido——银缘死了。对电影俱乐部来说,他是一种象征。对紫而言也如同听到了父亲的噩耗。紫加快语速说: “让kido先生他们继续留在伊甸很危险,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以前kido就令人很担心,内心仿佛有哪里向往着死亡。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勉强活到现在,果然还是多亏了银缘吧。银缘还在的时候,电影俱乐部安宁而幸福,那份回忆仿佛镇石,压住随时可能像一页纸般轻飘飘地告别这个世界的kido。但,银缘死了,不能继续放着kido不管。 water撑起下巴。 “我也担心kido先生,而且还有对你的承诺。” “是的。” “但——先从坏消息开始说吧,之后还有好消息,希望你能冷静地听完。” “好。” “在伊甸,kido先生的地位比我预想中更高。尤里好像打算把kido先生当成王牌来用,我也很难靠近。” “哪怕拜托烟雾镜也不行?” 烟雾镜,曾经是port圆桌的一员。她现在所属于伊甸,但听说背地里和water有联系,而且现在是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如果有她协助,哪怕kido 位于伊甸的中枢,也有办法偷偷取得联络吧。 但water摇摇头。 “我还不是很相信烟雾镜,或者说她现在正把我和尤里放在天平上呢,而那架天平在向尤里倾斜。” “哦?这真是少见。” “我也不是和谁都能交上朋友啊。眼下不想找烟雾镜帮忙,或者说不想让她知道kido对我们很重要,不然以后难免有麻烦。” “把kido先生当人质要挟我们?” “很像她的做法对吧?” 就算这么说,紫也不了解,她和烟雾镜既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但听说是她杀了银缘,所以的确没有好印象。 “那好消息呢?” “我和pan谈妥了。” “pan?” “不知道吗?不久前还是port的会长。” “这我知道,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味着能得到一名很强的战斗力。下次战斗中,大致会是由五到六个人支配战场。” “明明只剩三个组织?” “嗯。我们这边应该基本能按我的想法行动。但伊甸不一样。尤里,烟雾镜,还有pan。这三个人各有自己的打算。但我和pan谈妥自后,前景明朗了许多。” 在紫看来,pan没有多强的实力。虽然她的确短时间里做过port的会长,算是很好看的履历,但如今的她究竟能做什么?被伊甸——尤里打败后的她,能起什么作用? “拉拢pan,kido先生就安全了吗?” “一点也不安全,但情况更好处理了。而且kido先生会死的情况也就是三种。” “三种?” “基本上吧。而和pan谈妥以后,其中一种可能性几乎消失。” “我不太懂,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月生先生的终端是pan拿在手里。虽然他本人被交给尤里,但pan坚称终端在自己控制下。” 终端,就是说。 “意思是月生先生和kido先生战斗的可能性吗?” 那的确算是“kido死亡的可能性”。无论是谁,都不该正面迎战月生。 “嗯,总之这个可能性几乎消失了。” water随便一点头,省去了更详细的解释,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现在还看不清的,是平稳内部的局势。如果香屋能支配那个组织,下次支配战场的会是五名玩家。如果他还在和什么人对抗,就是六名。” 对了,平稳的香屋步。 “不和香屋君联手吗?要想从伊甸抢走kido先生,不是也可以考虑征求他同意?” “不用担心香屋。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抛弃kido先生不管。” “可是,我觉得在他眼里优先度没那么高。” 比如从香屋的立场来看,拿kido和月生对比,无疑是月生更有价值。 “不好说呀。不管怎样,得到kido先生是我们分内的事,我非常想让他加入世创部。” “怎么做?” “这要看你的了。” water忽然从沙发上起身,轻声说了句“走吧”。 “去哪里?” water背对紫迈开脚步。 “去见子弹蚁和黑猫小姐。” 没办法,紫只好跟了上去。 “现在去?” “白天很忙呀,可又必须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 下一次战斗。听说伊甸打算在月末发出宣战布告,恐怕平稳也要进来插一脚。世创部,伊甸,平稳。无论哪两方起了争斗,剩余一方都无法置身事外。架见崎已经接近尾声。 water没有转头,若无其事地轻快说道: “在战场上,你去说服kido先生。” “说服?怎么说服?” 现在自己的话还能说进那个人的心里吗?就算在电影俱乐部的时候,kido也只是特别醉心于银缘。 “办法就交给你,哪怕是最糟的情况,也只要你和nick联手打败他。大多数伤我都能治好。” 紫皱起眉头。 她不觉得能打赢kido,而且更主要的是,她想尽可能不再伤害那个人。 “舞台由我来准备,让你能和kido先生慢慢聊。” water说得莫名轻松,紫只好回答说“我知道了”。 4 伊甸——也就是原本属于port的旅馆房间里,尤里坐在沙发上露出微笑。自己头脑中的天平很奇妙,让他有些愉快。 “喂,你笑什么?” 坐在对面的类人猿说道。他面前摆着四枚盘子,里面被肉排酱汁、沙拉酱还有面包屑之类的东西弄脏。 那是循环开始后第二十天的午饭,姑且也算是为下次战斗做准备而开会。尤里拿起盛着葡萄汁的玻璃杯,说道: “宣战的事,我决定了。” “啊?” “就选明天中午吧。上午十点发出宣战布告,正午开战。可以一边享用午餐一边观战。” “我听说下次是月末开打啊?” “嗯,不过我改变主意了。” 尤里之前就打算对世界和平创造部宣战,目的主要是逼出伊甸内部的water派,但不仅限于此。从香屋那里听说的玩家“蛇”让他在意。 其实对尤里来说,开战越早越理想,因为烟雾镜不可信。如果她跑去给对手帮忙,情报方面就没有胜算。交战时只能依靠尤里自己脑子里记下的数据。但数据有时效性,而对方在这期间还能继续收集新情报。 所以“月末时宣战”是骗人,或者说只是暂定的日程,如果能提前更好。尤里是想早开战,但天平另一边也不是完全空无一物。 平稳之国的香屋步——恐怕他需要时间来做准备,让平稳之国尽可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对尤里来说,也希望香屋顺利发挥作用。 所以,他本打算等到月末,可是又出现了新的变数。 “water好像经常来这边玩。” “这边,是说伊甸?” “嗯。要是能联系我一下,还能请她吃个晚饭呢。” 尤里不太清楚实际情况。port那张优秀的搜索网络现在也在烟雾镜掌控之下,只要她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名混进领土的少女从尤里视野里抹去。而water的确屡次离开世创部。现在,架见崎只剩下四方势力,water的去处基本上是平稳、风滚和伊甸之一。 其中平稳可以排除。water被那个组织讨厌,自然会把所有同伴都带到世创部。虽然也考虑过她在平稳留下棋子的可能性,但果然说不通。如果平稳内部还有water的同伴,她应该会准备联络的手段,用不着亲自过去。 接着,风滚那边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推测。风滚是个出名的公会,但规模极小,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反复见面有什么好谈的?况且风滚最大的强项便是可以在整个架见崎自由移动,没必要由water动身去见面。 还有更离奇的可能性,是“架见崎外面”。按香屋步的描述,那里是“现实”。上个循环过半后water消失便是去了那里,但如果香屋的话可信,哪怕是water也没法随心所欲地来往于“现实”和架见崎之间。 因此,剩下的选项只有一个,也就是伊甸。 类人猿刚吃完饭,用白纸巾擦擦嘴角,胳膊肘支着桌面探过身子。 “如果water真的是来伊甸,那不是好机会吗?” “从身后来一枪?” “不等到交战就跑到其他组织的领土属于自杀,来到架见崎最先学会的就是这个。” “嗯。但她还没有死,所以情况对我们这边不利。” 能亲自来到其他组织的领土,情况非常有限。 其中一种可能性不高但还是值得考虑,是她想要得到什么。比如来找以前弄丢的耳环,或者是某种非常好吃的冰淇淋只在伊甸的领土上才有。话虽如此,尤里想不到什么“足以改变战局的重要物品”。就算真的有,water也没必要亲自过来。 如果往类似的方向考虑,还可能是想把什么东西放到伊甸的领土。比如炸药、病原体,总之就是能危害这边的东西。但那种情况果然也是拜托其他人更安全,不该由会长来做。 所以尤里几乎已经确信。water来到伊甸,目的是人,而且是不能靠电话,必须直接见面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总之还很难算是water的同伴,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来亲自说服对方。 而她的目的恐怕正接近成功。正如类人猿所说,世创部的water踏足伊甸的领土,明显对她不利。如果说服失败,water已经变成尸体。恐怕她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这便是我的想象,但还有说不通的地方。 尤里心想。果然water“频繁”从世创部消失显得奇妙。正常来说,就算见一次面没能说服,如果能谈到一定程度,之后也会换成电话沟通,这是降低风险的必然选择。也就是说。 尤里开口说出结论。 “现在,water可能正在伊甸为所欲为。拉拢一个人之后再去找第二个,第二个成功了便是第三个,一个接一个不停劝诱。” 如果是这样,时间便是远超出想象的敌人,最好马上宣战。 类人猿歪过脑袋。 “那现在宣战就行了。” “手忙脚乱的不会有好事,人数众多的组织更是如此。” “我们的人数算不了什么吧。” 听到类人猿断言,尤里忍不住笑了。从数字上来看,伊甸其实占有架见崎总人口的三分之二。如果按民主主义少数服从多数,那伊甸的确不可战胜。 但正如类人猿所说,实际参与战斗的人数没有多少,更多人的身份是没什么点数的“市民”,参战人员也就两成。 “尽管如此,要把作战的思路传达给超过100人的集团并不容易。要提出理想,讲述拼上性命的意义,此外多少要让他们理解战术。” “你净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干掉眼前的敌人’,说这一句就够了。之后考虑选哪些人能打赢是我们该做的吧。” “还有一个理由。明天和人约好一起吃午饭,这很重要。” “和女人?” “要说性别确实没错。是下次战斗里能成为鬼牌的检索士。” 烟雾镜。 在尤里看来,现在她处于架见崎的中心。 “要杀吗?” 类人猿问道。 “见面后再决定。” 尤里回答。 如果烟雾镜已经成了世界和平创造部的棋子,那没办法,只能趁早杀掉。如果她以万全状态站在water那边,伊甸很难获得胜利。 所以尤里本打算早早除掉烟雾镜。无法信任的检索士根本派不上用场,杀了最安心,但蛇的存在让他改变主意。 必须揭开蛇那个玩家的真面目,为此尤里需要强大的检索能力。哪怕烟雾镜是一剂剧毒,如果同时能提供自己想要的力量,就算喝干毒药也在所不惜。 尤里喝了口葡萄汁说: “鼓舞士气就交给你了。开战以后当然会有叛徒,而且背叛来得有早有晚,好好带队,别乱了阵脚。” “那你干什么?” “在鬼牌面前,和主力见面。” kido,那个男人令人不安,但上个循环战胜红超人后,他已经成了尤里的关键手段,根据使用的方法,足以与白猫抗衡。 “能顺利笼络不?” “不好说啊,但已经决定怎么说服他了。” 望着玻璃杯里红黑色的液体,尤里轻声道。 “是烟雾镜杀了ido,这很麻烦,难免让毫无意义的感情被带进战场。” 现在的架见崎还挺有趣,因为未来无法预料。 尤里正越来越享受这场游戏。 5 那通宣战布告发出前,香屋没有提前收到联络。 二十一日上午十点刚过,他被秋穗的联络叫醒。 “伊甸已经行动了,怎么回事?” 可香屋也不知道,但这情况不是完全预料不到。时间越晚,对持有情报的阵营越有利,而尤里失去ido后,没有值得信赖的检索士。 香屋晃了晃困倦的脑袋问: “对哪里宣战了?” “我们和世创部。” 那还算好,平稳被排除在外才是最糟的情况。莉莉曾宣布不会主动宣战,但就香屋而言,如果不能参与这次战斗会很难办。 “开战时间呢?” “刚好是正午。” “simon呢?” “打算十点三十分时见面。” “我也去。” 对平稳之国来说,这次战斗的情况和至今为止不同。简单来说,是失去了指挥系统。 关于平稳之国的运营,莉莉对一切事项都有决定权,但当然不是说由她来指挥战斗,重要的是“代言者”这一职位。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杜撰,拥有“讲述莉莉的话语”这一名目的代言者在交战时期处于指挥官地位。但现在情况已经变了。 在平稳没有取得过任何成果的秋穗能做到代言者这个位置,是其他人为了尽量削弱toma的权力,香屋不认为其他部队会长会听从她的指示。换句话说,现在的平稳在战场上没有谁会明确站出来负责指挥。 怎么想都太荒唐了。指挥系统的混乱原本足以决定胜败,需要对手千辛万苦才总算能实现。可现在的混乱对香屋来说也有好处。如果平稳还具备正常的指挥系统,香屋的意见恐怕没机会被采用。 ——不管怎么说,准备还不充分。 想调动平稳之国,香屋只能依靠simon,但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坚如磐石。与世创部的“战斗方案”大体上都和simon讲过,但实际交战时无论如何都会发生预料之外的情况。如果那时要一一拿自己的想法说服simon,明显缺乏效率。 犹豫几秒后,香屋说: “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用莉莉的话来讲。” 莉莉——并非代言者,而是莉莉本人的话如今在平稳也不可质疑。要无视simon调动这个组织,只能拜托莉莉。 “可以吗?” 秋穗说道。 “simon肯定不愿意,但没办法。就算被他怨恨也要强行推进计划。” “不,我不是说这个。” “莉莉本人不是不可能说服。计划又不是要杀死toma,而且我和她的期待非常相似,死的人越少越好。” “也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在平稳这个地方,让莉莉指挥战斗是不是太过冒险?” 圣女莉莉,平稳之国的象征。 她被夺去话语是有原因的。为了让莉莉不犯任何错,成为无可置疑的存在,话语会成为障碍,降低她自身的绝对性。 就算有人因为代言者的指示而死,也还能接受。人们不会说是莉莉的失误,而是代言者没能正确领会莉莉的意思。但如果莉莉本人说的话导致谁死了,责任会直接压在莉莉头上。 这在两种意义上有危险。一方面是平稳的成员们的感情,他们对莉莉的信赖可能出现瑕疵,但另一方面,莉莉本人的感情更危险。那个善良纯真的少女,能够接受有人因为自己的话而死吗? 抑制着手的颤抖和内心的不安,香屋答道: “如果靠莉莉的话语,没人会死。” “为什么?” “因为我会支配整个战场。” 要彻底赢过toma,说白了说就是这么回事。 终端上传来的声音有些冰冷。 “果然,你有什么地方变了。” 尤里说过同样的话,而香屋自己也有自觉。 某种意义上,他变得自暴自弃。没有冷静地预想每种最糟的情况,有时还容忍自己乐观地空想。因为架见崎不过是虚构的世界,就算有人死,甚至香屋自己死,也只是被附上“已死亡”的属性。不过,他并没有绝望。 “我是没有余力了,真的。” 在架见崎外面和toma聊过后,他明白了“敌人”的庞大。只需要考虑在架见崎活下去的安逸时代已经结束,必须向现实那个庞然大物发起挑战。 所以,不能在这种地方停下,因烦恼而止步不前才更可怕,那么只能允许自己失败。 香屋颤抖地补充道: “如果我做错了,由你来指正就好。” 应该相信的东西就打心底相信。香屋已经确信,如果不以这一前提行动,就不可能在这场战斗中赢到最后。 第二话 我们已经相当亲密了 1 临近开战时,尤里待在旅馆的房间里。 这里他很熟悉,和自己做port的会长时相比没有变化。单人沙发对面有一台大尺寸屏幕,上面显示出检索士们发来的情报。唯一和当时不同的,是那些情报并非绝对可信。 在尤里旁边,准备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瓶装苹果西打和两只玻璃杯。此外,还有可以一边观察战局一边拿来吃的简单午餐——三明治、切成棒状的沙拉、格雷派饼和意大利水果派等点心。桌子另一边还有张单人沙发,上面坐着身穿黑西装的苗条女性。 烟雾镜。架见崎最强——或者说是唯一一名能发挥实际作用的辅助士,ido死后,她便是排在第一位的检索士。 两人举起玻璃杯,形式上干杯。烟雾镜先开口: “感谢你在这场战斗中选我做搭档。” 喝了口苹果西打后,尤里回答: “这就不对了,选搭档的是你。” “是吗?现在的port——伊甸在你掌控之下吧?” “大概有一半是我的吧,但剩下的几成已经在water手里,还有几成正在心里把我和water放在天平上衡量。” “这三组里面,我被算在哪边?” “我期待会是最后一组。如果已经是water的人——” “就杀了我?” “还在犹豫。是杀了你,还是我举白旗投降。” 烟雾镜叹了口气,声音极其微弱,似乎刚好处于公私相接的咸淡水交界,听起来相当迷人。 “我不会站到water那边。” “那真是太好了。” “是真的。你不知道吗?我爱着你。” “谢谢,我也非常喜欢你。” “哦,我还以为被讨厌了呢。” “只不过觉得难以应付。越是难以应付的东西,我就越喜欢。” “那,对tallyho也这么想?” tallyho,尤里过去的心腹。 但她背叛尤里,朝他端起了枪。 听烟雾镜提起tallyho这个名字,尤里感到意外。同样身为圆桌的一员,两人在某种意义上立场对等,但实际上差距很大。烟雾镜拥有突出的能力,发言权也很大,哪怕站到port的顶点也毫不奇怪。而tallyho则只是为了给尤里凑票数被强行加进圆桌。 尤里轻声笑笑,答道: “是呀,tallyho让我觉得难以应付。” “比我还难?” “你远比她更强,也更重要,变成敌人会很棘手。” “这我知道,可你比起和我战斗,更讨厌和tallyho战斗吧?” 尤里为难似地轻轻皱起眉头。对方故意提出没法回答的问题,那老实地搪塞过去才更符合待客之道吧。 “现在,我爱着的是既可怕又难以应付的你啊。此外,还有蛇,就这两个人。” “蛇?” “极其特殊的玩家。现在,他在月生体内。”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切推测都没有可靠的根据,但烟雾镜说不定已经抓住什么线索。 闻此,烟雾镜的表情变了。她明显是个怪人,看待爱情的态度显得些许病态,但同时也非常认真。打个比方,就是在市政厅上班、保持全勤的优秀公务员,和平凡无奇的伴侣共筑家庭,细细品味不起眼的幸福,但同时又会在入睡前搜集猎奇杀人犯的手记阅读,并产生共鸣。 烟雾镜露出那种公务员的面容,轻声说: “关于月生,你知道什么?” “被pan开枪打中肚子带到了伊甸,现在终端不在自己手上,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外面有态度冷淡的看守轮流监视,毫无隐私,非常可怜。” “正经点,为什么pan能打中月生?” “这我想问你呀——就现状而言,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 听到“就现状而言”这一刻意强调的措辞,烟雾镜似乎有些不愉快,估计是想起了曾经处于压倒性地位的ido。 “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但知道一点对吧?” “电车出现在架见崎站。下车的是pan,以及另一个男的。那个男的肯定是新人。他朝月生开枪,被月生杀死。紧接着,月生一动不动,被pan开枪打中了。” “就这些?” 如果只有这些,那和尤里得到的情报没有任何差别。烟雾镜轻轻摇头。 “还有两件事。” “是什么?” “被击中之前,月生和pan的对话很奇妙。pan问‘心情怎么样?’月生回答说没有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 “准确来讲,好像是这么说的:我没有心情这个概念。” “这样啊。” 没有心情这个概念。——蛇?但如果那是准确再现出aporia开发者——冬间诚的ai,会没有心情这种概念吗?冬间诚肯定有各种心情。 尽管感到些许不自然,尤里还是催她继续说。 “另一件事呢?” “月生刚杀了那个男的之后,某种其他类能力发动了,但我没能检索到。” “如果你不知道,那能力真是复杂。” “事发地点在其他公会的领土,除非是处于交战状态,否则我也很难检索到上面出现的其他类能力。但既然我不知道,架见崎里的任何人应该都不知道。” “嗯,我相信你的能力。”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你呢?” 可尤里只是把加了奶酪的薄脆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肚子,又喝了口苹果西打,之后才回答: “恐怕,月生杀死的就是蛇。” “蛇是什么人?” “不知道也。可以说说离奇的推测吗?” “当然可以,我非常想听。” “所谓蛇,是这个世界的塔纳托斯(thanatos)” 塔纳托斯,向往死亡的冲动,与生存的本能对抗。 从香屋步那里听说蛇和青蛙——冬间诚ai的事情后,尤里总觉得心里有些疑虑。两个ai再现的,到底是“哪个时间点”的冬间诚呢?人的思考理所当然在不断变化,就算目标是同一个人物,再现出二十岁和再现出五十岁,也会是完全不同的ai吧。 而按香屋来讲,冬间诚是自杀而死。如果再现出他最终的思想,那么那个ai不也会想自杀吗?而aporia内的ai要自杀,就是破坏aporia吧。 烟雾镜皱起眉头。 “塔纳托斯?我听不懂。” “所以说是离奇的推测嘛。现在能确定的事实,是那个月生被pan击中,而这本来不可能发生,那么自然可以想到,事情和那项你也不清楚详细内容的其他类能力有关。” “是啊,那是什么样的能力?” “以自身死亡为前提的能力。” 利用只有1000p的新人所持有的能力,pan抓住了月生,这是值得吃惊的事态。点数的利用效率实在太高了,所以尤里猜测那项能力的代价包含“玩家的性命”。如果不连命都交出去,这能力就太不平衡。 按香屋所说,被称为蛇的ai以玩家身份来到架见崎参战。尤里会相信他的说法,原因也在于对这项能力的推测。一个新人最先获得“牺牲自己性命来打倒强者的能力”,具备这种思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充分掌握架见崎的真相、所属于运营方的玩家。 烟雾镜拿起单独包装的巧克力。她似乎在沉思什么,但忽然朝墙上的屏幕看去。 “马上要开战了。” “嗯。还有八秒,七秒——” 屏幕上映出了地图,上面有两个点开始滑动,指示世界和平创造部的两名强者所在位置——是uno和太刀町,好快。 “对方先动了。对策呢?” 烟雾镜说道。 “按计划来。不过——” 尤里答到一半时,终端上响起提示开战的广播。 uno和太刀町。这两人打头阵扰乱战场,完全是预料之内的战术,应对起来没那么困难。前提是己方不出什么变故。 但这次的战场上,己方不可能不出什么变故。 ——water,你到底把手伸到了多远? 伊甸、原port的人里面,有多少人会背叛呢?其人数将左右这次交战的结果。当然,眼前的烟雾镜现在也还不能算同伴。 屏幕上开始出现代表敌方攻击的红色圆圈,接连不停。架见崎相当狭小,连这座旅馆里都能听到爆炸声。 烟雾镜继续开口,对外面的声音毫不在意。 “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在这张桌上,说的一直就是这个。 “检索月生。我认为蛇在他体内。” 死后用幽灵附身在杀死自己的对手身上。蛇用的应该就是这种能力。 “只有这个?” “没错。不过,我很期待。揭开蛇的真面目时,我们应该能远比现在更亲密。” 如果蛇是aporia的塔纳托斯,那就是这个世界里所有居民的敌人。 “我现在也爱着你啊。” 烟雾镜无奈地说道。 * 爆炸声连续不断,空气卷起漩涡,不停震颤。 那是空袭。 类人猿站在楼顶,嚼着口香糖朝空中望去。很高的地方有人在飞。太刀町——原属平稳的强化士可以靠自己的其他类能力飞行。 但进行攻击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老妇人——uno。uno盘腿坐着,双手展开。从那两只相当小巧的手中,五颜六色的球体接连落下,接触地面后爆炸。那是水气球吗? uno有两项其他类能力。这是说己方掌握到的有两项,但由于是port时期留下来的数据,可信度很高。就算只看她所持点数的变动,也不太可能又获得了新能力。 其中之一名叫“现金主义”,可以将手里的现金和其他物质互换位置,但金额方面有限制。比如要把100日元的打火机换到手上,必须准备超过100日元的现金。倒也可以用一张万元纸币换来100日元的东西,但没有找零的说法。 另一项能力“废品”可以让不再有用的东西爆炸。用在电话机上,可以让它在电话挂断时爆炸。用在闹钟上,可以让它在停下闹铃时爆炸。 uno盘腿坐在太刀町背后,用“现金主义”把无数水气球换到手上,再用“废品”加工,使其在破裂时爆炸。 ——虽然声势浩大,但没有意义。 类人猿心想。没人会因uno的轰炸而受伤。伊甸——或者说其前身port的习惯是在开战前让没有战斗能力的市民去领土中心避难,参战的只有一部分士兵,这种粗糙的攻击没法对他们造成伤害。如果被直接命中会很疼,有时甚至要没命,但这个组织没有哪个强化士会被高空落下的水气球砸到。 在战场上组织毫无意义的攻击,简单来说有三种原因。对方的指挥官是蠢货,或者军队混乱,不然就是有什么值得警惕的计划。正当类人猿低头看着火势蔓延的街道时,终端上传来声音。 “这是要把战场变得对他们有利吧,比如说,混淆视线。” 香屋步。类人猿和那名少年接通电话,指挥伊甸和平稳之国的联合作战。 正如香屋所说,轰炸带来的火焰、烟雾和粉尘使视野变得相当差。类人猿朝终端答道: “那,要来的是三色猫吗?” “恐怕是。” 原三色猫帝国的成员。那个组织很特殊,以重视机动性的强化士为中心,喜欢打游击——不如说是任凭成员各自为战,随意逃跑或是应战,却不可思议地能形成集团战斗。如果是那些人,烟尘的确对他们有利。 类人猿皱起眉头。 “要是白猫过来,我们能出的牌有限。” “kido先生?” “还有醉京和你那边的雪彦。也就是从这三张牌里拿出两张,一口气打出去吧。” “射击士呢?” “当然要用。现在也正瞄着太刀町。” bj——远距离射击的实力在架见崎最强。击杀白猫的关键是bj,在前线拦住白猫,靠bj从后方狙击。 “白猫小姐还不会出现。应该不会。” 香屋说道。 “为什么?water会出千。” 是说名叫出千的其他类能力,可以不由分说地让对象瞬间移动,也就是说可以随时把白猫送到战场上的任何地点。那么他们没理由舍不得用那张肉搏战中的王牌。 然而,终端上传来的声音表示否定。 “出千次数有限,恐怕是十次,比起攻击,water会更优先用于防御。” “为什么?” “这次战斗中,她那边有其他攻击手段。” 哦?什么手段? 类人猿正想发问,一道白光从空中闪过。射击——是bj的一击。空中的太刀町和uno一同向下坠落。 类人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追。杀敌得的点数都归自己。” 随着他的喊声,伊甸有三个人开始行动:至今一直并肩作战的龙和风筝,此外还有把长发扎在脑后的女性——少数可以对抗白猫的手段之一,醉京。龙擦身而过时,类人猿拍了拍他的背后。 ——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发动。 这样一来,龙在强化方面的点数就变成了原本的二倍。 目送三人从大楼奔向战场时,终端上传来少年颤抖的声音。 “混淆视线还有另一个效果,是掩护叛徒。” “哦?谁会背叛?” “比如说,bj的射击真的命中了吗?” “谁知道。” 射击的光束划过,太刀町掉了下去,就只是这样,其余的情况都被烟尘遮挡。 如果是通常的战斗,根本不用特意靠视觉辨认结果,优秀的检索士会告知所有情报,但这次不行。听尤里说,还没有成功说服烟雾镜。 ——原来如此啊。 类人猿暗自嘀咕道。那阵愚蠢又随意的轰炸的确有意义。他们知道这边弱点是检索,所以来夺走视觉情报,从能力和物理两方面混淆视线。 类人猿忍不住咋舌。他们的战术就像是一根根剪断提线木偶的线,夺走己方的自由。这种做法是优势方的专利,过去曾是port擅长的手段。那么至少在情报战中,世界和平创造部已经成功压制伊甸。 香屋步颤抖的声音没有一丝冷静: “伊甸成员的背叛和原三色猫的攻击同时开始会很棘手,我来把暂时原三色猫的人拖住。” 类人猿没有问怎么做到,而是回答: “行,那就先揪出叛徒。” 他嘟囔着,自己也踏入战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用发愁该把后背交给谁保护。无论世界如何变化,龙和风筝永远是自己的同伴。 * 尽管身处走不惯的小路,要做的和在自己的地盘时没有区别。 一心快速奔跑,如利刃般行动,让本能和理性无限同化。“要上了。”黑猫轻声说着,在port——如今是伊甸里卷起火舌和浓烟的街市中奔跑。终端上传来water的声音。 “黑猫小姐,你获胜的条件首先是保证同伴不死,如果有余力还可以骚扰敌军。细节交给你自己判断。” 黑猫没有回应,同样的内容之前已经听过了。 在这个战场上,她带着十二名原属三色猫的强化士,告诉他们自由发挥。通过把单人战斗的精度提高到极限来实现集团战斗。要实现这种做法,黑猫必须成为战场上的关键。 谁和谁在何处交战,哪边占上风,决定性的瞬间以何种形式出现,等等,这些全都需要掌握,并在战场上最重要的局面现身。和个别行动的队友们临时搭伙配合,随即解散,再去找下一组队友做搭档,如此反复。 ——要赶上白猫的步伐,我别无他法。 黑猫心想。白猫总是无可替代,仅仅一个人就代表整个公会。黑猫却做不到,不过是茫茫众人中的一个。对此,之前和尤里交战时黑猫便有痛切的体会——他和白猫一样,属于不寻常的一人。 但那场战斗中,黑猫并没有绝望,反而仿佛看到了希望。虽然没法准确表达,但黑猫保持凡人的身份,在尤里面前站到了最后,并觉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逞强手段”。她决定在驱动战场的众多凡人中成为最优秀的齿轮。 ——白猫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吧。 一定不会。恐怕这便是自己和她最大的不同,也就是说对自身天分的信赖程度相差太大。所以,白猫很快——当然原本物理上的机动力就不是一个水平,再加上她行动时不需要思考,这就根本没法比了。 而黑猫则时刻在烦恼,包括现在。尽管对这场战斗来说毫无意义,她还是在思考白猫的事。没办法,纯粹比速度,凡人怎么也赶不上天才,所以只能烦恼不已,老实地放弃一百秒中的九十九秒,紧紧抓住最重要的那一秒。 空气被爆炸产生的火焰加热,拂过鼻孔。烟尘渗进眼睛,让黑猫轻轻闭上眼。声音很清晰,细致地传达着周围的情况。到处都在交战。 “醉京、龙、风筝行动了,我把数据发过去。” 终端上传来黑焦的声音。我知道。右前方——那边出现的三个人放着不管会出大事,必须巧妙化解对方的进攻。用自身当靶子,坚持几十秒。只要做到这点,同伴们就能取得优势。 黑猫踢开柏油路加速。就在这时,战场扭曲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围的战斗声变得混乱,包括脚步声、衣服的布料摩擦声、呼吸声等等。同伴们开始动摇,于是尽管不明显,所有人一同乱了方寸。 黑猫没能停下,踢开地面后浮到半空的身体穿过浓烟,膝盖戳向大汉——龙的侧脸。龙没有摇晃。两人体重相差太多,靠黑猫的速度产生的威力还不足以弥补双方的体格差距。龙伸过手来,黑猫则双手撑着龙的脑袋顺势跳起,让他扑空。紧接着,一束光擦过脸颊,另一人出现在战场上。类人猿。黑猫成功躲开,没被直接命中,这单纯是运气好。在柏油路上落地后,她立即飞身逃进建筑背后,然后才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别管终端的内容!” water急切地喊道。闻此,黑猫朝终端屏幕看去,发现上面出现了从未见过的内容。蓝色背景上有孤零零的一行白字——出现故障,能力解除。字体的像素很粗糙。 ——就是它。 是这个画面扰乱了己方阵营。 water继续说: “不知道是谁的其他类能力,但只是显示的内容被替换,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你们还能正常使用能力。” 不用说也知道。黑猫的强化没有解除,但这一招来得时机很妙。刚刚开战,醉京——原属于port圆桌的一人、类人猿手下的龙、风筝现身,这件事已经由黑焦告知,于是己方紧张地确认终端。这时候看到蓝色背景的故障页面,无论如何都会心生动摇,哪怕明显是假的。 原属三色猫的强化士们水平一流,已经逐渐重整态势。但在water说话期间——十秒左右的时间里,混乱一直在持续。对强化士而言,十秒足以致命。 “上上上!” 类人猿大叫着,手上胡乱射击。现在,有几个人正面临生命危险?自己能护住几个人?比起终端显示的内容被替换,同伴们的混乱更让黑猫手忙脚乱。 终端仍然显示着奇妙的故障信息,这时,上面传来什么人吐出一口气的声音。 “开枪。” water说道。 * 要选哪里做世界和平创造部的根据地,让人有些为难。 如果按照water——toma的喜好,她很想选图书馆,但那座建筑离伊甸和平稳都很近,不适合让公会的会长久留。于是,她只好选了原来三色猫帝国领土上的高中做据点。不过这里有黑板还有课桌之类的东西,和一副初中生模样的toma实在太相称,连点威严都没有,她其实想尽量避开的。 toma决定待在三楼美术室。她用胳膊肘支在木制的大桌上盯着屏幕。桌上有无数划痕,大概是雕刻刀一类东西留下的。 屏幕上是名叫子弹蚁的检索士提供的战况。战场上、而且是己方原三色猫的成员们正处于混乱之中。明明他们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是肉搏战的能手。 终端显示的内容被替换。toma不知道还有这种其他类能力,但恐怕是平稳的玛卡龙或者spooks干的。只有那两个人的能力在平稳内部也是秘密。 ——这么好用的牌,打得真够早啊。 对方的做法中看得出有香屋指点。想纠正即将倾斜的战况,就该尽最快速度采取措施。陷入劣势的时间越长,同伴死得就越多,而同伴的死亡自然会带来战斗力的差距。所以toma也吐出一口气,亮出手里的一张牌。 “开枪。” 目标是类人猿。 只要他倒下,龙和风筝都会停止行动。 * bj对这次狙击提不起兴致。 他喜欢尽可能靠肉眼瞄准,但由于烟尘影响,无论如何都要依赖检索。此外,得到water指示的时机并不完美。射击就应该一击必杀,如果不敢保证命中,就不该开枪。但bj还是扣下了扳机,目的是射穿战场上比敌人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bj投靠water的理由极其简单,说白了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伊甸的一员。bj爱着port,但并不是说那个组织让他称心如意。除了强大以外,port没有什么特别的亮点,却是自己的归属。不爱自己的组织,有违bj的美学,但要迎合打败那个port的伊甸,同样不够美妙。 不知是偶然,还是靠什么手段觉察到这边的攻击,总之bj刚扣下扳机后,一个男的跳了过来,挡在光束前进的路线上。——龙。这并不意外。不带着确信射出一击,也难免打不中预期的目标。 但用不着等射击命中。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便是时间。一瞬间,类人猿以及伊甸一派的人物全都僵住。没人不害怕来自背后的狙击,而且需要时间来消化恐惧感。 bj的一击使得战场停滞。 但在停滞中的一瞬,有人行动了。 * 龙高大的身体缓缓倒下。 看到那副模样,类人猿几乎冲动地射击,目标是醉京。等身体行动后,他才开始思考。 ——bj是叛徒。 这倒不意外,现在伊甸这个组织非常脆弱。重要的是龙觉察到bj的射击,不然他没法护住类人猿。但他不可能看到bj的行动,那么线索就在眼前的战场上。 现在,视野内没有敌人,能看到的只有风筝和醉京。类人猿对风筝百分之百信赖,换句话说如果他背叛,自己只能认命去死。那么该怀疑的是另一个人。 由于某种原因,醉京知道敌人——water指示bj射击,并因此有所反应。可能是朝bj看去,或者自己从射击方向上逃开。总之根据醉京的动作,龙察觉到bj的射击,然后替类人猿挡枪后倒下。 ——估计就这样吧。 这不是说真相,而是类人猿自己立刻攻击醉京的动机。不知道醉京是真的背叛还是被冤枉,但管他呢。如果醉京真的是叛徒,放着不管就很难救起龙,所以只能立刻开枪。如果类人猿想错了,只要跟尸体道个歉就完事。 类人猿的射击发出巨响命中醉京,她仰面倒下,但没受致命伤。类人猿加在射击能力的点数没多高,恐怕是醉京为了减轻伤害主动朝后跳去。 类人猿朝倒在柏油路上的醉京继续射击,风筝见状也朝她逼近。类人猿大喊: “龙!没事吧?” 那个身体向来结实的巨汗缓缓举起右手。没事就好,只要抓紧时间治疗。 “别杀了龙,你杀他我就杀了你。” 这话是打算说给尤里的,但转念一想也不知道战场上的话能不能传进他的耳朵。总之类人猿没听到回答,也没余力去听。 风筝逼近醉京,却在她跟前停住。几乎是同时,醉京的身体开始剧烈燃烧。她的能力是把自身变成烈焰。周围的沥青随之沸腾,空气也被炙烤得发出破裂声,仿佛巨大的气球爆开一般。 热风紧贴在类人猿脸上,他暗自咋舌。真该出其不意杀了她。 三色猫的那伙人差不多已经恢复状态,这种情况和醉京硬碰硬可不妙。刚想到这里,类人猿的侧脸便被殴打。视野猛地旋转,看到被浓烟污染的蓝天。他被打倒在地上——是黑猫。 要是醉京和黑猫一起过来,那几乎没戏。自己这边的牌不够打。要是一对一,风筝还能不落下风,但类人猿会拖后腿。把“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重新给风筝用?不行,这项强化玩家的能力正用在龙身上,保持现状才能提高龙的生存率。 在他思考期间,黑猫仍在追击,已经近在眼前——糟了。类人猿咬紧牙关。我要死了?怎么能死,该如何保命? 紧接着,黑猫的肚子忽然裂开,喷出了血。 伤口看起来并不致命,她灵活地跳开保持距离,但从出血量来看也算是重伤。 ——雪彦。 目前,平稳排名第一的强化士。他不高的身体出现在视野中。雪彦的能力还挺出名,至少port很久以前就查到了他的数据。名为“无色透明”的其他类能力可以从这个世界抹去雪彦的身影,想检索也极其困难,但好像只要雪彦本人发出什么声音就会失去效果。 转眼间,雪彦又不见了踪影。 被砍伤的黑猫逃开了。风筝迈开脚步想追上去,却被醉京挡住。 “有点超出预料了呀。” 说着,醉京笑了。 她把手伸向绑住头发的带子。那东西似是白的,但还带着黑色的斑点。带子刚被解开,类人猿的视野便猛地一晃 * 看着战况,toma不禁咋舌。 眼下对比两边亮出的牌,是己方稍显劣势。首先类人猿超出了预想,判断醉京是叛徒的那个速度不正常,至少toma学不来。 醉京这张牌,她本打算用在更戏剧性的时机,可实际上却几乎毫无意义地亮了出来,这都是拜类人猿所赐。本以为如果是醉京和黑猫配合,可以在面对类人猿一派时占到上风,可战场上还有个雪彦在潜伏。 使用了“无色透明”的雪彦无影无踪,也很难检索,可一旦本人发出声音,能力便会失效。倒不是严格限制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人体时刻都在制造声音,不可能彻底寂静——但蹑手蹑脚还好说,只要小跑两步便会现形。也就是说就特性而言,雪彦明明有“移动速度极慢”这一弱点,却仍潜伏到了战场上最合适的位置。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香屋。自己这边在交战开始时的动向,几乎都被他看透了吧? 雪彦是个很大的威胁,而且目前黑猫受了伤。对持有强大恢复能力的toma而言,要治愈黑猫很简单,但还是必须让她一度离开战场。最恐怖的是“雪彦可能在战场上”,没人知道他会在何时何地现身攻击。况且雪彦的“无色透明”和香屋配合起来简直凶恶至极。每当香屋在预判战况的较量中得手,toma这边便会有人流血。 ——总之,这样就清楚了。 目前平稳几乎是在按香屋的意思行动,否则就解释不通这次平稳战斗的方式。可以说是王牌的雪彦被这么早亮出来,根本不是他们以往的风格。 一直在旁边进行检索的子弹蚁报告: “有三人从战场上消失。醉京、类人猿、风筝。而且还不知道雪彦所在的位置。” 嗯。toma小声回应。 醉京从尤里那儿拿到了秘密武器。书上撕下来的一页纸——童话世界。这一能力可以把周围的玩家拖进故事的世界,将战场变得单方面对醉京有利。 “雪彦可以忽略。就算他被带进童话世界,在故事里也是醉京占优势。” “好。” “但——” toma轻声说出一个字便停下了。 怎么了?子弹蚁问道。 “没什么,你继续检索。” toma说着,暗自皱起眉头。在童话世界里,是醉京占优势。但。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醉京是尤里的手下,所以能从尤里那儿拿到对她有利的一页故事,而醉京带着那枚武器背叛到这边。 按这样总结,果然让人觉得不对。尤里不是这种人物。醉京的背叛当然在他预料之内,他甚至会说着“不出所料”表示嘲笑。既然那个尤里和香屋联手,那么到醉京发动童话世界为止可能都在他们计划之内。 老实说,toma把今天的战斗考虑得相当轻松。而且本来就是被找上门,没必要积极应战。适当拖延时间糊弄过去,唯独对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不能失手,这就够了。 ——月生先生,最好还有kido先生。 toma想要的是这两人,其他的吧,都无所谓了。她打算极力减少己方的损失。 就算态度消极,世创部在当下还是占相当大的优势。她在伊甸混进了自己的棋子,只要选择效率最高的时机亮出合适的牌,就不会输。不停从对方背后开枪就行,是场局面一边倒的游戏。 她本以为如此,可实际开战后却不禁发抖。仔细想想,对方可是香屋步和尤里联手,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挑战的对手了,哪怕做好再充分的准备也没用。 ——果然我还是太乐观了。 想到这里,toma露出苦笑。 对战斗的恐怖之处,她怎么也没法提前彻底预料,只会美滋滋地想象计划一切顺利的情景。她明明知道,正常交战不可能赢过香屋。 所以今天果然还是极力回避战斗。被找上门也不要理会,应该主动挑衅让对手应战。 在对己方有利的条件下战斗,永远是正确的做法。 2 ——有点不放心,还是逃跑吧。 water的话让醉京相当意外。 她和water认识还挺久的。两人第一次相遇已经是二十四个循环——差不多两年之前的事了。当时water还没加入平稳,在一个水平介于弱小和中坚的公会当会长。 醉京并不是water公会里的一员,而是所属于被water毁灭的一家公会。后来water提议要不要分别待在不同的组织做同伴,于是醉京在公会灭亡后被送进了port。 当时的water是战场上的英雄,战斗方式大胆又富有智慧,公会在她指挥下战无不胜。如果是那时的water,战斗中绝不会说出“不放心”这种话。 ——没问题,能行。 醉京答道。 因为现在的情况完全在water预料之中。 童话世界——出现在故事中的醉京简单环视四周。这是个算不上宽敞的房间,墙壁和地面都是钢铁材质。类人猿和风筝站在面前。墙上只有一个杏仁形的巨大窗户,看起来像只眼睛,窗户对面是海。不是海面,而是海里。 类人猿走到窗边,敲了两下厚实的玻璃。 “这种洁癖似的水晶玻璃一看就值钱,我好像有印象,是鹦鹉螺号?” 没错,正是如此。在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中登场的高性能潜艇,鹦鹉螺号,很适合做棺材。 醉京抱着胳膊,盯住类人猿。 “你懂吧?在这儿你们赢不了。要不要投靠世创部?” “我倒是想,可惜做不到。” “为什么?” “我把龙留下了,他的命在尤里手上。” “这样啊。” 醉京还挺中意类人猿的。虽然几乎没有直接见过面,但常听朋友讲起。 过去,架见崎曾有个名叫若竹的女性玩家,是类人猿的手下。由于酗酒,她的嗓音变得沙哑,内心却像孩子般纯真。听说她如果不相信什么人就活不下去,却几次遭到背叛。她说每到夜里便会回忆起悲伤的过去,不喝得酩酊大醉便无法入睡。那个若竹直到最后仍相信的便是类人猿。恐怕只有他到最后都没有背叛若竹吧。虽然她已经死了。 当时——也就是醉京和若竹同样是port的战斗员、苦笑着陪她在睡前喝酒时,醉京就已经是“water的间谍”,但她真心把若竹当朋友,所以多少不想杀死类人猿。 ——不过,这里是战场。 不可能和每个不想杀的人都能握手言和。 算了,醉京想着轻轻张开两手。紧接着,“啪”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名为“沙罗曼达”的能力可以将肉体的任意部位变成火焰。全身所有位置都能变,不过醉京先是只点燃了双手的手腕到指尖。手掌的火焰呈苍白色,周围则是更浓的蓝色。但每当那团蓝色摇曳,轮廓处都有红色光芒若隐若现。放松地垂下双手后,钢铁的地面便被熔解。 醉京会选择鹦鹉螺号做战场,有好几个理由。比如只要在潜艇里,空间就不可避免地变得狭窄。作为潜艇,鹦鹉螺号很庞大,但还是不足以让强化士随意跑动。在使用“沙罗曼达”的战斗中,只要碰到对方就能赢,空间狭小只对自己有利。 类人猿从胸口处拿出玩具似的小型枪。醉京朝他冲去。本以为风筝会插进来,结果她猜错了。醉京朝类人猿挥下燃烧的拳头,而类人猿扣下扳机。 紧接着,醉京的手臂消失了。——伦巴,风筝的能力,可以打开孔洞,连通空间中的两点。两个孔洞像传送隧道一样,从一边进去就能从另一边出来。醉京的拳头被吸进类人猿面前打开的洞中。 记得伦巴的发动条件有点麻烦,风筝极短时间内碰过的东西会成为起点。时间限制是三五分钟来着,醉京想不起准确数字,但总之类人猿手里那把玩具似的枪里装的子弹便是伦巴的起点。 然后,那个孔洞通向的出口应该会在风筝面前出现,也就是醉京身上唯独被吸进孔洞的右臂现在移动到了风筝旁边。他有办法砍下高温燃烧的手臂吗? 稍稍犹豫后,醉京迅速收回胳膊。眼前的类人猿面不改色地发动射击。一发,两发。面前射出的光束打中醉京的肚子,让她朝后飞去,紧接着侧面袭来另一阵冲击。风筝的胳膊肘戳进醉京的肋部。 ——实在是强啊。 类人猿,经常被称作是尤里的头号对手。这个男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在瞬间的判断后赌上自己的一切,把近在眼前、碰到就送命的拳头交给同伴应对,自己眼睛都不眨地扣下扳机。类人猿和风筝的组合很棘手。 ——不过,这个战场上我不会输,有个极其简单的必胜法。 醉京滚过鹦鹉螺号的地面,提高“沙罗曼达”的威力。两手的火焰扩散到全身,眨眼间让地面和墙壁熔解。鹦鹉螺号的墙似乎有两层,却起不到任何效果。高温让空洞扩大,就像烧得通红的铁球被扔到一板巧克力上。很快,那股热量接触海水,发出爆炸似的巨响,海水灌了进来。 类人猿大喊: “糟了,风筝,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他们有办法吗?想对高温燃烧的醉京造成伤害绝非易事。要说醉京的“沙罗曼达”有什么弱点,也就是持续时间稍短而已,要是他们真打算速战速决,总不会是盯上这个弱点吧。那么,他们有什么能力能对抗“沙罗曼达”?在醉京的记忆里,两人并没有那种能力。虽然没有,但两人都够老练,有什么特别的准备并不奇怪。 ——不过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醉京已经不打算和类人猿与风筝继续打,她的攻击对象不再是玩家,而是跑不掉的地面和墙。先借“沙罗曼达”的热量让鹦鹉螺号熔解,再用强化后的力量将其压扁。对醉京来说,这过程极其简单,简直像踢散小孩子堆的沙堡。 ——这艘潜艇,就是他们两个的棺材。 醉京会选择鹦鹉螺号做战场,有好几个理由。其中最主要的,是海中这一场景无比适合醉京持有的能力。 “沙罗曼达”简单却又强大,但有弱点。当然那个热量不会伤到自身,这一能力发动期间,醉京的身体免受任何高温带来的伤害,但它能帮上的忙就这么多,其他攻击还是遵循物理法则,对她的身体造成伤痛。 主要的弊端有两个,一个是视野被阻碍。“沙罗曼达”的火焰温度远超过煤气燃烧,虽然不知道准确数字,但是有三四千度。而人类的眼睛哪怕在煤气点燃的火里也没法发挥作用。纯粹是太刺眼了。 另一个弊端是无法呼吸。火焰燃烧会消耗氧气。“沙罗曼达”发动时,四周的氧气转眼间便会被用光。虽然说起来很蠢,但如果耿直地全力发动“沙罗曼达”,使用者便会窒息。 为了辅助“沙罗曼达”,醉京获得了另两项能力,名字分别是“客观视”“深呼吸”。“客观视”能将视觉与醉京的眼睛分离,从头顶俯视自己,此外那个摄像头的位置还能在能力生效的范围内自由移动。另一项能力“深呼吸”则更简单,发动期间只要吸一口气就能坚持三十分钟。 这两项能力单纯是为了熟练使用“沙罗曼达”才不得已习得,但也带来了额外的恩惠。醉京在水里很强。 “慢慢咽气去吧。” 在鹦鹉螺号里大闹一通,尽情破坏,然后醉京自己从潜艇上开的洞逃到海里。通过“客观视”,可以从旁观的视角看到身体周围冒出大量气泡。“沙罗曼达”的热量让海水不断气化,身体被气泡产生的漩涡玩弄,要被冲走了,但醉京解除部分能力调整热量分布,以此保持平衡。她已经事先预料到要在海里战斗,于是认真训练过。只要习惯之后,便能用“沙罗曼达”在水里控制姿势并提供动力。 类人猿他们应该没法脱离鹦鹉螺号,只要等他们窒息就行了,接着望着他们和潜艇一起沉到海底。如果他们出来,也只需要用“沙罗曼达”状态下的高温手臂扑过去。对方在这个水压下应该没法顺利活动,怎么都没法逃生。风筝的“伦巴”能打开的洞也就二十厘米,人是过不去的,自己必胜。 类人猿也明白,所以才会喊“速战速决”吧。但到头来,他们什么也做不到,胜负已定。——事情本应如此。 然而,鹦鹉螺号忽然动了,巨大的船体好像在上升。为什么? ——破了洞的潜艇,为什么能在海里上浮?这不合常理。 然而鹦鹉螺号不断上升。醉京反应过来了,是洋流。从海底向着海面的奇妙洋流托起鹦鹉螺号,当然也把醉京的身体向上推去。离开肉体的“客观视”视野被拽到紧靠有效范围下方的边界,不断上升。 透过鹦鹉螺号巨大的杏仁形展望窗,可以看到潜艇内部,里面有三个人。类人猿,风筝,以及另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 这么一想,敌方出现增援并不意外。在生效期间,童话世界的入口始终敞开。从里面很难出去,但外面的人想进多少就能进多少,而那个入口从书的一页纸通向鹦鹉螺号。 醉京认识潜艇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宵晴。 过去,架见崎曾有名叫玛丽·赛勒斯特的公会。他们有船,擅长海上战斗,会长能操控海洋。玛丽·赛勒斯特败给伊甸,被尤里收编。 ——这样啊。 醉京明白了,这片海原来是自己的棺材。 玛丽·赛勒斯特绝不算强,完全处于中坚公会的平均水平,但在海洋区域是最强的。 醉京闭上眼睛似地解除“客观视”,身体随急流飞速移动。不只手脚,连脖子都动不了,肉体仿佛完全脱离大脑的控制。哪怕强化的点数再高,身体用再高的温度燃烧,醉京也只有一个普通人类的体重。面对海洋这一具备压倒性质量的敌人,别说是战斗,根本没法挣扎。她只能听着声音。海流发出轰鸣,仿佛海岛般的庞大巨兽发出绵长的低吼。 water说得没错,不能踏入这片战场,早就该赶快逃跑。哪怕表面上优势再大,这里仍然是尤里提供的场地。 ——失败了啊。 哎,算了。 她暗自嘀咕着,随即,视野发生变化。 3 “醉京移动到了世界和平创造部的领土。” simon说道。 闻此,香屋皱起眉头。toma用了“出千”,这一能力可以让物体或人瞬间移动。虽然需要像做标记一样提前对想移动的对象使用能力,但生效时间和移动的目的地似乎非常自由,正如名字一样,具备出千似的性能。话说打到这个地步,最终自己这边占压倒性优势,可她却把结果变成平手,代价只是消耗一次“出千”,这不是耍赖吗。青蛙太偏袒toma了。 当然,香屋不是想杀死醉京,没人死是最好的。但获得碾压性胜利却几乎没能削减对方战斗力,实在让人心急。 秋穗喝着瓶装奶茶,淡然地说: “bj和醉京已经确定是叛徒了吧。” 香屋,秋穗,simon,还有玛卡龙。现在,这四个人正待在教会——平稳之国根据地的一间屋子里。莉莉也说想一同过来,但还是听从秋穗的判断,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香屋朝秋穗答道: “哎,庆幸的是类人猿那伙人似乎没嫌疑。” 准备这次战斗时,香屋的构想很明确,那便是维持平衡,不偏向某一方。比如这次再现出“海底两万里”的计划,也是依照这一构想。醉京是同伴时会成为她可靠的武器,如果她背叛,也可以靠伊甸或者port的能力轻松地将其变成压制她的陷阱。香屋尽可能做很多类似的准备,以便无论事态如何变化都能起到作用。 不过关于这些作战计划,他并没有仔细和尤里交换意见,而是一股脑列出的想法,之后全都塞给尤里了事。自己只准备材料,至于用法交给尤里决定。拜此所赐,这次战斗给香屋带来的负担还不算大。比起花十小时冥思苦想,花两秒钟下令“开始行动”更让他疲劳,因为人们会因此互相厮杀。就算只是推开麻烦事,和尤里联手也是值得的。 玛卡龙垂下视线,看着终端露出微笑。 “你们看,世创部正逃离伊甸的领土。这不是相当顺利吗,对方亮出两张牌,却没对这边造成像样的损害。” “龙被射中了。” “他不是‘这边’的人吧?” “只是公会名字不同,现在是我们这边的战斗力。” 为了把宵晴送进童话世界,伊甸的士兵前往那枚书页所在的地点,也就是当时类人猿和醉京交战的位置,被射中的龙也是当时被保护,但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香屋心神不宁地用指尖“咚咚”敲着桌子。 按终端上显示的数据来看,的确如玛卡龙所说。世创部的成员正从伊甸的领土撤退。这次交战开局时的局面正朝有利于伊甸和平稳的方向发展。接下来,toma会怎么做?明明自己很了解她,却怎么也没法预测。 这次的战斗大体上关系到三个人的意图。应该是三个。 香屋想极力争取用战斗以外的方式决出架见崎游戏的胜负,为此要把世创部逼到死路,创造条件让toma主动开口,提出和平稳结盟。尤里想利落地揪出组织内部的害虫,在尽可能减少己方损失的前提下查清楚哪些人是“叛徒”。 这两个人很好懂,但toma呢?她的打算,现在香屋仍没能看清。面对伊甸的挑衅会老实应战,感觉不像toma的风格。 正当烦恼时,香屋的终端响了,是检索士拨来的电话——对方好像是伊甸的人。 接通电话后,上面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哈喽——哈喽——这里是尤里。香屋君,心情如何?” 心情不好,这还用问。交战期间能有好心情,那人格肯定扭曲。无论败北、拮抗还是大获全胜都一样。能笑着杀死对手的不可能是正常人。 香屋立刻问起之后的安排。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向世创部的领土进军,继续验身份。” 验身份。尤里将几个有叛变嫌疑的人编成一组,派到世创部去。这样一来,通常能揪出叛徒。对这次战斗,他可能真的是当成对组织内成员的质量检测。 “要试探谁?” “先从nickel开始。” “这非常危险。” nickel所持有的能力“例外消去”可以无条件让周围的其他类能力失效,可以一举扭转局势,但这次很难处理。这项能力有可能成为对付蛇的绝招,所以尽可能不想伤到他。但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如果他是叛徒,那眼前的战斗难保不会发生惨剧。 根本的问题还是白猫在世创部。她是个极其纯粹的强化士,如果正面交手,恐怕比这次战场上的任何人都强。也就是说如果nickel不是叛徒,会被白猫干脆地杀掉。面对基本上只有强化能力的白猫,“例外消去”不起任何作用;而如果nickel是叛徒,情况就更绝望了。被nickel除去其他类能力的战场上,肯定没人能与白猫抗衡。 但尤里的声音和以往一样镇定。 “我的意见也完全一样,这次让nickel上战场很危险。真希望给他放个假,让他悠闲地在屋子里看个电影什么的。” “那,又是为什么?” 回答香屋的不是尤里,而是略显低沉的女声。 “是我拜托他的。” 香屋不熟悉这个声音,但能猜到。 “烟雾镜?” “你好,香屋君。” 情况麻烦透了。 目前,烟雾镜既不是敌人,也不是同伴,听尤里说恐怕是这样。而既然不知道她会投靠哪边,的确想尽量争取,不让toma抢走。光是身为优秀的检索士就有足够魅力,而且她远距离辅助能力的性能也异常强大。 光是听说烟雾镜想让nickel上战场,就已经让人头疼了。烟雾镜属不属于toma派,nickel是不是叛徒,两人各有两种可能,一共是四种,每种都很麻烦。哪怕是其中最好的一种——烟雾镜、nickel都是伊甸的人,把nickel送到有白猫所在的公会领土上,还是等于是要杀了他。 烟雾镜拥有登峰造极的辅助能力,可以独自扭转战局,但她有个明显的弱点便是nickel。烟雾镜的辅助要依靠几种其他类能力,而这些能力能被nickel不由分说地消除。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伴,烟雾镜都要除掉nickel,以保证自身价值不受影响。 尤里开口道: “然后呢,我就难办了啊。面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女性,我想尽力让她愉快地吃完午餐,但又不能让战友送死吧?所以我派人去增援nickel了。” “是谁?” “kido,还有另外几个人。” “太胡来了,只会增加损伤。” “但事情已经是这样,只能继续前进,想办法赢到最后。我是这么决定了。” 尤里说着,似乎微微笑了。估计是自己的发言太蠢,实在是忍不住吧。 他似笑非笑地继续说: “对了,香屋君,我们已经相当亲密了。比起water,你更希望我会赢对吧?” 香屋皱起眉头。 尤里这话,意思是自己不计后果地把nickel派到了世创部,希望香屋“帮个忙”。一不做二不休,让平稳也派人过去。 香屋心想,只能配合他了。 就算现在争论,也没法阻止尤里。况且烟雾镜几乎是这次战场上的鬼牌,而她清楚自己的立场,所以明白相当无理的要求也能被接受。但香屋不喜欢她的做法。 ——既然nickel碍事,就直说杀了他啊。 在伊甸的领土射杀nickel,那样损害还算小,只有他一个人死。想把杀意推脱给其他人,只会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香屋叹了口气,朝终端回答: “这我决定不了,平稳是属于莉莉的。” “那意思是,要和那个少女讨论战场上崇高的牺牲?” “莉莉什么话也不会说,当然是由代言者代理。” “——啊?” 秋穗的声音似乎很不高兴,这么差的态度真是少见。 香屋不敢看她,朝simon说: “但秋穗做代言者的经验尚浅,可以麻烦simon先生协助吗?” 联系平稳的主力,向极其危险的战场输送战斗力,能下达这种指示的目前只有simon。而要说服simon,比起香屋自己来,交给尤里更有效率。 simon显得疑惑。就算对他来说,和尤里交涉带来的负担也很沉重吧。他视线飘忽不定,然后说: “香屋君,那你要做什么?” “为您接受尤里意见的情况做准备。” 为了追赶逃走的世创部成员,伊甸和平稳的联军踏入对方领土。这是预料之外的情况。为了“检查”组织内成员的身份,少数人之间的小规模战斗才符合尤里的期待。如果发生大规模战斗,原因估计会是世创部主动派兵,所有有些问题必须重新考虑。 ——最重要的,是如何对付白猫。 这点香屋想尽快解决,于是他朝终端继续说: “电话里说起来太磨蹭了,我也过去。” 伊甸,原port的领土。 如果可能,他想和尤里当面谈。 “ok。” 再加一人份的午餐吧,尤里答道。 第三话 简直是绝望啊 1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战场奇妙地停滞了。 对这段时间,toma感到莫名不快。刚开战时对伊甸的猛攻失败,世创部方面派出的uno、太刀町、黑猫和原三色猫的成员早早撤退。如果是尤里,应该立刻从背后攻击才对,就算香屋也不会放过对方乱了阵脚的时机。本以为如此,可撤退无比顺利,黑猫受的伤也已经由toma治好。 ——为什么,会停下? 对面出了什么情况?是不是正急不可耐地等待什么机会?还是说只是toma没看到,其实香屋和尤里已经行动了? 世创部的检索士子弹蚁报告说: “香屋步同尤里、烟雾镜见面了。” “地点呢?” “旅馆。尤里没有移动。” 伊甸和平稳联手,这点从开局时的动向来看就很明显,不如说开战前toma就预料到恐怕会是这样。如今只是正式确定了战局的构图,但香屋步和尤里的联军果然让人害怕。 刚从负伤中恢复的黑猫说: “那只要毁掉一座旅馆就是我们赢。要打过去吗?” toma倾斜着坐起来不算舒服的木椅子,咬了一口当午饭的细长方块形饼干(biscuit)——模样很像calorie mate,但aporia创造的世界里不存在大冢制药这家公司,于是被起了不同的名字。 “不。既然已经撤退就好好防守,原本这一仗就不是我们想打。” 从一开始,toma便打算且战且退。无论开局的一击成功还是失败,都打算立刻逃走,把战场拖进世创部的领土。由于没有造城堡、要塞或者战壕,所以进攻和防守之间没有太大差别,但非要说的话防守稍好一点。 理由简单来说有两个。防守一方更容易选择“战斗时的搭配”。在点数较高的玩家之间,战斗时经常使用其他类能力,所以胜败常由能力的克制关系决定。防守方可以根据对方打过来的人来反手准备迎击的人选,多少更方便制定计划。 另一个理由——虽然不太愿意考虑,但关系到很基础的规则。架见崎里通常生活着1000人左右,如果有人死,基本上会在下个循环开头时补充新玩家。而那个新人会在“上次玩家死亡位置的附近”出现。也就说无论敌我,只要在自己领土上死亡,便能自然而然地补充到新人。 ——关键果然还是白猫小姐。 世创部最强的王牌无疑是白猫,香屋会如何应对?很难考虑纯粹靠实力攻克,一对一能对抗白猫的玩家也就是月生或者尤里,但香屋恐怕不会让月生上战场,而伊甸果然也不太可能让实质上的领导,也就是尤里赌上性命和白猫打。 除了他们,谁还是纯粹强大的战斗力?伊甸的话是kido,平稳则是雪彦。但这两人果然很难被派来对付白猫吧。kido单纯是战斗力比不上白猫,而雪彦的“无色透明”很棘手,但还是没法随便用来迎战白猫。感觉就算雪彦靠近,白猫也能靠“气息”或者“杀气”之类莫名其妙的东西察觉到。过去月生曾有七十万点数,使白猫显得逊色,但毕竟她的水平远超常人。如何对付白猫,这问题本身就像个无解的谜题,无论什么答案都没法让人心服口服。 话虽如此,既然香屋和尤里向世创部的领土进军,就意味着没有答案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而且,toma决不会让白猫败北。三色猫帝国是世创部的根基,而白猫是三色猫帝国无可置疑的象征。如果她倒下,整个组织就完了。 toma看着黑猫问: “怎么办?要站到白猫小姐身边吗?” 考虑给白猫增援时,最优先的候选人便是黑猫。就算无视她们以前的关系,强化士里也只有黑猫跟得上强化后的白猫。 但黑猫暧昧地摇头。 “如果是组织上的决定,我会照做,但我还没有那个实力。” 听到那声音比想象中轻松,toma松了口气。她觉得世创部在精神上很强,每个人都有明确的自我,其中只有两个人不安定,便是nick和黑猫。这两个人其实非常相似。nick把kido、黑猫把白猫看得很绝对。就算两种关系的性质完全不同,还是有同样的弱点:容易被某个特别的人扰乱心神。想到这里,toma露出苦笑。 ——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啊。 其实toma也有同样的弱点。就如她信仰香屋一样,黑猫信仰白猫,nick信仰kido。这三个人中最先发生变化的,感觉会是黑猫。 “伊甸、平稳有动作。” 子弹蚁说道。 toma把手中calorie mate模样的饼干最后剩下的一块扔进嘴里,猛地喝了一口瓶装矿泉水。意外的是,这种饼干挺适合配水吃。 ——不如说,和什么都能搭才叫水(water)吧。 她暗自嘀咕道。和任何食物都容易搭配,能装进任何形状的容器。洗净污浊,养育新绿,尽管偶尔让河川泛滥,但还是人类生存的根源。water,英雄的名字。 更适合这个名字的应该是香屋,但目前在这个世界,toma以water自称。 “看对方的节奏行动,以攻为守。让那几个天才看看世创部是多么可怕的对手吧。” 说完后,toma在心里暗叫“糟了”。至今为止,toma一直在架见崎以天才的姿态示人,所以不该把对手称为天才。但无论子弹蚁还是黑猫都一脸认真地点头。在这个组织中,不用勉强撑门面,对toma来说是个重要的收获。 为了和前线取得联络,她指示子弹蚁接通电话。 看样子,对方把进攻的人员分成了两股部队。 * 与此同时,尤里果然还在面对烟雾镜。 和开战时不同的,是桌上又多了一人份的午餐。这是给香屋步准备的,但他已经离开这间屋子。 那个少年很像老鼠。身体矮小,一直在奔波,好像留在原地就立刻会被捕食。他无疑是个胆小鬼,但另一方面又具备不可思议的勇气。愿意和尤里以及烟雾镜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人,整个伊甸都找不到几个。一口也不碰给自己准备的午餐,只把想说的说完便直接离开,也就过去的圆桌里有几个人能做出这种事。午饭是花很大功夫做的三明治,里面用了特制的英式烤牛肉,还有这个时期的架见崎鲜少见到的新鲜蔬菜等等。 烟雾镜朝那个盘子看去。 “之后一段时间,我还要被拦在战场外面是吧。” “怎么会。单纯是我们组织里最该重用的女性不能对待得太随意。” “只要有我的辅助,哪怕面对白猫也能轻松压制,用不着依靠香屋君那个走钢丝一样的方案。不是吗?” “嗯。但目前的战况还没糟到要你出场。” 烟雾镜让人信不过,就算她在决定性的瞬间背叛也毫不奇怪。虽然不知道是和世创部联手,还是打算一个人独赢,但至少还不是尤里的伙伴。 那么,考虑她的用法时就需要万分小心。除非是预想到所有她背叛的可能性,但还是不得不打出这张牌,否则没有她出场的机会。 烟雾镜喝了口玻璃杯里的苹果西打,然后说: “在你心里,对water的评价好像没那么高。” 为了表现得态度轻松,尤里有些夸张地歪过头。 “没这回事啊,water很棒。在现在的架见崎,她可能是最强的。” “比你还强?这玩笑好像谦虚过头了。” “是真的。她是战略家,而我只懂战术。” 烟雾镜似乎一时陷入沉思,期间,尤里吃了一片三明治,里面夹的是奶酪和黄瓜薄片。用纸巾擦手指时,总算听到她出声。 “这样啊。但那不是因为你没有目的吗?” “就算是这样,光是water有比我更明确的目的就很优秀了。” water在整个架见崎也算是少见的玩家,在战场方面得到的评价很高,但那不代表她的本质。以什么为目标,为此要沿哪条路走——她擅长设定这种目的,说白了就是懂战略。首先自己把弱小组织培养成中坚便是如此;把那个组织卖到平稳换来权力也是如此;离开平稳后,立刻建立能称为豪强的组织亦然。她擅长的不是仔细制定各个作战计划,而是规划整个大局。 这是尤里所不具备的能力。不,说“不具备”可能错了。如果愿意说不定也能做到,但他提不起劲来做。正如烟雾镜所说,尤里至今没什么目的,只不过一心打赢眼前的战斗,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权力斗争中。 烟雾镜靠上沙发的靠背,把下巴朝向尤里,撩起头发。 “通常来说,我把战略看得比战术重要。” “嗯,我也一样。” “因为如果战略正确,那开战前就赢了。至于战术,无论准备多少都只能提高胜率。” “我懂,非常懂。” “尽管这样,尤里,你还是比water更强。” “不管是怎样的战斗?” 这对尤里来说是很自然的问题,但对烟雾镜来说好像显得意外。她脸上的表情像是舔过香草精的孩子,沉默片刻后摆出笑容。 “当然了,像现在的战斗,总不可能用厨艺分胜负吧?” 真的?比起在战场上强大,能做出好饭好菜不是能度过更加丰富的人生吗?总之尤里想说的,不是烟雾镜的意思。 “赢下眼前的战斗,又能怎么样?” “赢了不是很幸福吗?” “至今为止,我基本上一路赢下来了。如果什么时候和water打,我想想啊,估计是会我赢吧。但结果又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 “我没有值得信赖的同伴,手下的人一个接一个被water抢走。只赢下眼前的战斗就弱在这儿啊。” 尤里至今没有过长期的构想。战略不充分,没有主题,这样还能一直赢,我可真是个天才——这不是尤里虚张声势,而是真心而且客观的想法。但单纯是天才没什么意义。吹肥皂泡的时候,留到最后的一个总能让人感到特别,但那也早晚会破裂消失。 烟雾镜显得烦躁,继续靠在沙发靠背上微微低头,朝这边瞪过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次会谈,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目的啊。我是说,希望你能做我的同伴。” “甚至少见地说些泄气的话?” “嗯,是呀。”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感兴趣的,只有强大的你。” “太好了,那我有个好消息。” 最近的架见崎,还挺有趣的。和实质上port一家独大的时代相比,战况变得难以预料,还有蛇这种未知的存在出现,但最重要的是尤里感觉到自身开始逐渐变化。 “目前,我仍没有目标——除了少许极其私人的想法。所以无论赢多少次,还是什么也留不下。tallyho背叛,ido死了。尽管如此。” 尤里从沙发上起身,轻轻抹平夹克下边的皱褶。虽然不是追求舞台效果,但他俯视着烟雾镜说: “尽管如此,我还是会不停赢下去,和以往一样没有梦想,无情地践踏他人的愿望和祈求站到最后。烟雾镜,这样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烟雾镜似乎苦笑了。 “当然了。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听从你的安排。” “为了有一天从我背后开枪?” “只要你的背影还有那么大的魅力。” “那我每天要穿着高档衬衫生活,还要小心不能弄皱。” 差不多到时间了。 尤里俯身凑到烟雾镜眼前,说道: “我对你只有一项指示,检索月生,抓住蛇的尾巴。” “你呢?” “到战场去。” 尤里有很方便的洗脑能力,如果用上这个,能随意控制烟雾镜吗?如果是她,说不定准备了什么对策。就算这样,试一试也好。尤里的能力在一定范围才有效,给烟雾镜洗脑之后就不能从她身旁离开,但她有这个价值。尤里本打算和她谈谈,如果发现她觉得water更有魅力,就用能力强行将她变成自己的棋子。但。 ——烟雾镜,你真是可爱。 在她眼前夸了下water后,尤里明白了。她还没意识到那个站在世界和平创造部顶点的少女真正可怕在哪里,所以才会对尤里更感兴趣,那么现在还用不着洗脑。尤里离开座位,前往那个可怕的战场。 烟雾镜睁大细长的眼睛。 “你要踏进敌阵?” “有什么可惊讶?用伊甸击败port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做的。” 本质上来说,water是战略家,所以她在战斗时可以退居战场之外。 但尤里并非如此。在这个不知道哪枚棋子会转身奔向对手的战场上,最值得信赖的棋子便是自己。 “放心吧,烟雾镜。虽然我一点也不强,但在战场上肯定不会输。” 我肯定赢不了有七十万p的月生。但如今他的点数大幅减少,在单纯一决高下的战斗中,尤里认为架见崎最强的是自己。 2 伴随着发动机的声响,能听到口哨,吹得相当不错。虽然有点跑调,但声音清晰明了,是首悠闲柔和的曲子。类人猿握着面包车的方向盘,心想这曲子估计是出自卓别林的哪部电影。哪部来着?对,估计是《摩登时代》。想到这里,类人猿笑了一下,但内心感到急躁。 战场上二十分钟的停滞让他不快,因为他不觉得那段时间有什么意义。 可以想象出现二十分钟空白的理由。敌方——世创部打出先手,但失败后逃了出去。醉京背叛这张牌的效果被完美化解,于是他们决定逃走。要重整混乱的阵型,需要一定时间,自然会停下脚步。 那伊甸呢?很难从世创部的背后袭击他们。water不喜欢浪费棋子,能毫不犹豫地打出最强的牌——白猫来负责给其他成员殿后。要是和白猫撞上,通常来讲是自己这边要没命,所以难以追击。 这也难怪。通常情况会是这样。但我们这儿不该满足于“通常”,目前的发展,尤里肯定早有预料。 ——喂,你总不会拿白猫一点办法都没有吧? 顶住对方的先手攻击,让局面朝己方倾斜,但没有下一步计划于是无法行动?简直太外行了。这么干的话,还没开打就已经输了,因为没有构思如何胜利。 类人猿相信尤里。这男的没什么看头,没人情味,像一份摆盘还算光鲜漂亮却缺乏盐分的健康午餐,但优秀得一塌糊涂。所以类人猿期待停滞的二十分钟会有什么重大的意义,可现在仍看不出什么。到头来,那家伙的指示就单纯是突击。凑够人数,让几乎是伊甸全部战斗力的人员踏进世创部。但完全聚在一起难保不会被白猫一个人解决,于是先分成两股部队。这种行动,类人猿花五秒就能完成指挥。光做判断连一秒都用不上,之后三秒考虑怎么说出来更煽动人,最后一秒觉得为这个发愁太蠢,管他怎么说,只要意思讲清楚就行,然后凭感觉开口。大体就这样。 “尤里,那家伙不会是没干劲吧?” 类人猿在驾驶席上抱怨道。以往都让龙来开车,但现在他正专心接受治疗。 面包车上还有另外三个人。副驾驶席上是风筝,后一排上的两个人之一——tallyho开口: “你真能干啊。” 啊?类人猿随便应了一声。 tallyho继续说: “初战是你功劳最大,对吧?” “醉京不是我干掉的,而是靠paramici和宵晴的能力组合,以及准备了这个手段的人赢的,不过不知道那人是尤里还是香屋。” “无论什么时候,在战场上拼命的人都比安全地坐在桌上考虑计划的家伙更有价值。” “哦?这话不像你的风格啊。” “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 “你觉得是谁?” “我。” “你说过?” “没说过,但说得出来。” “是尤里。” 类人猿不禁咋舌。唉,感觉那家伙的确说得出来,但表达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类人猿会说得很自豪,而尤里肯定是不以为意地笑着说出口,因为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眼下和tallyho的对话让类人猿莫名感到意外。不久前,他还以为tallyho是尤里的忠臣,两人关系相当牢固。至少从旁观的角度来看,tallyho没有任何理由背叛尤里。她是port会长的得力助手,也没有野心。所以tallyho主动来提起把尤里拉下台时,类人猿相当吃惊。 ——会不会从那时候起,tallyho就是water的人? 事到如今,类人猿是这个看法。虽然不知道计划的详细内容,但water因为某些原因觉得尤里碍事,于是要利用这边的人除掉他。但当时计划失败,两人的关系才没暴露。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现在tallyho还和water有联系,那这辆面包车遇到敌人时,自己可能隔着身后的座椅被砍。现在她正两手抱着日本刀。 类人猿开口,想套她的话。 “那个死长的家伙,在车里能拔出来吗?” “也没必要一直待在车里吧?” “那倒是,但突然被袭击——” 说到这儿,类人猿闭上了嘴。原因是口哨,但不是因为听到,而是听不到了。一直温柔又催人入眠的曲调忽然消失。 kido。他身穿黑色西装,不愉快地把一只手伸向前方——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中间的方向。那只手上拿着终端。类人猿刚看到这个,面包车的前窗玻璃便炸裂开来。kido发动了射击,一束白光向前方延伸。 敌军。远处破烂的公寓楼顶上有几个人,之后终端上传出低沉的男声——是平稳一个叫simon的检索士。 “遇敌。距离大约二百。” 总感觉其他组织的检索士实在愚钝,让人心烦。 “遇敌这事不说也知道,大约俩字也用不着。” “哦,不好意思。” “道歉是最没用的。对面有谁?” “uno,太刀町,黑猫,醉京。” “哦,之后只说这些就行。” 敌方的阵容很有意思,不久之前还没法想象能有这种组合。有两个原本是平稳的成员,一个是原本三色猫的成员,还有一个原本是伊甸的成员——不对,那个叛徒目前在数据上还属于伊甸。而这边是原属于port的类人猿与平稳联手。不知不觉中,架见崎变得相当复杂。 对方四个人里有两个行动了。太刀町和黑猫。太刀町飞起,黑猫踩过她的后背。对优秀的强化士而言,两百米的距离近在咫尺。 但类人猿更警惕的是背后。清脆的金属声音响起,tallyho拔出了刀。 ——什么啊,这不能拔出来吗。 刚想到这儿,面包车被拦腰砍断。四轮车变成两轮加两轮,双双失去平衡摇摆着前进。 “你这太莽了吧!” 类人猿大叫道。 “不是比先开门更快吗?” 她开口回答。tallyho、tallyho。正如那个代表发现敌人的名字一样,过去的她以好战出名。在类人猿看来,她一脸平静地待在尤里旁边更让人觉得别扭。 副驾驶席上的风筝已经冲出面包车,这家伙果然总是很快,但更快的是kido。不知道他是怎么行动的,这会儿人已经落地,开始朝天上的太刀町射击。 ——话虽如此,果然kido靠不住啊。 自从他得知ido的死讯,就有什么地方坏掉了。类人猿觉得他是原本就崩坏的地方如今终于暴露在外面。不管怎么说,在战场、而且是在敌方领土进军的时候能吹口哨,这脑子绝对不正常,更别提他还特地穿着不方便活动的西装。那身黑衣服与其说是为ido服丧,不如说是穿给kido自己的丧服。简直像参加自己的葬礼。 类人猿的视线粗略扫过战场。人数是四对四,战斗力恐怕也基本不相上下。对方那四个人里面,单看强度应该是醉京排第一,但她的能力“沙罗曼达”能靠kido对付。让全身高温燃烧的“沙罗曼达”对大多数强化士是个威胁,大多数射击士没法对醉京造成有效的伤害,而且子弹根本射不中。但kido是擅长高速战斗的短程射击士,醉京应该根本没考虑过这种罕见的对手。 剩下的三个人——黑猫、太刀町和uno就没太大差别了。三个人都挺强,但都不突出。如果看能力那uno有点麻烦,但她倾向于保证安全,在战场上不怎么愿意往前冲。 让tallyho对付uno,类人猿和风筝拖住黑猫和太刀町。只要kido击败醉京,便能打破战局平衡,之后己方轻松取胜。要是没把water放在眼里,基本就是这个计划了。但如果能客观地看待那个稚气的英雄,果然觉得她会提前搞什么把戏。如果tallyho背叛就是三对五,己方相当不利,要是连kido都跑到对面去就彻底没胜算了,只能和风筝两人连滚带爬地逃命。 “喂,风筝,kido——” 他本打算指示两人对付黑猫。醉京极强,而太刀町会飞,这两人容易逃跑,而uno的能力很灵活。相对于这三个人,黑猫是很快,但也仅此而已,让风筝和kido一起上就能迅速击败。类人猿打算赶快让对方减员,但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咚”地一声,前方发出沉重的声响。 有人掉了下来。太刀町。时间太短,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 “喜剧就该穿着西装看。” kido说着,打了个哈欠。 * kido太快了。 看到他的模样,黑猫不禁停下脚步。kido简直像白猫一样。他的每一步、每一次呼吸肯定不如白猫那么锐利,但怎么说呢,意识的速度恐怕能比肩白猫。 太刀町绝不弱。虽然会飞的强化士听起来挺蠢,但原本她的战斗天分就不错。能在天空飞行,得到指示后立刻前往目标地点,这种有高额点数的强化士是枚很好用的棋子。就算不是某个战场上的主角,也能始终支援全局。 但她恐怕是被kido的五发射击所击败。五发普普通通的射击。第一发、第二发、第三发逐渐打乱太刀町在空中的架势,第四发射中腰部,让她疼得动不了,第五发射中眉心完成任务。 那五发射击和拳击的打法很像。尽管身在地面,距离空中的目标有五十米,kido却单方面实现了近身战。用刺拳、刺拳、刺拳破坏对方架势,然后打中腹部废掉对方的防御和视觉,最后朝脸一记直拳。一切都经过机械性的计算,迅速无比。太刀町没经历过这种战斗,凭野性的直觉依次应对,就像教科书一样因为第五发射击失去意识。在战场上,最容易夺走对手选择余地的便是速度。 拥有五十米射程的长臂拳击手。 ——这没法赢。 kido擅长灵活的战斗方式,但纯粹论基本能力也能完全压制太刀町。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了怪物。——不,是天才?天才kido,过去他曾在战场上被人如此称呼。 “喂,退下!” 发出喊声的是uno,她赶忙说道: “那种家伙我们处理不了,要跑了。醉京,你把那个怪物拦住啊。” 仔细一看,uno已经跑了,掉到地面的太刀町也没了踪影,恐怕是water用了出千。 黑猫细细吐出一口气,她已经相当习惯在战场上被类似的无力感所笼罩。这种时候,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已经不用怀疑。 英雄登场。那是绝对的英雄。 黑猫根本用不着抬头看。落在眼前的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片刻后吹起一股风。那身运动衫和战场并不相称,仔细看看她的背影,似乎并不可靠。 白猫。她不以为意地朝kido踏出一步。身穿黑西装的kido毫不犹豫,直接朝白猫射击。黑猫之后才意识到他大概是发动了射击,总之白猫轻轻一晃左臂,同时传来一声巨响。 朝向白猫射出的光线毫不夸张地以光速飞去,却被她伸手打散。意识到这点,黑猫笑了,感觉好扯。 实在是觉得疼吧,白猫甩了甩手问: “那人,是kido?” “对,是用这个名字注册的玩家。” “哦。总觉得好像第一次见面。” 白猫来了。那么战场将由她接管。 kido可以交给白猫。怪物也好,天才也罢,都不可能打赢白猫。她被water视为一张必胜的牌,现在点数超过十五万,比她在三色猫帝国时的最强实力还高出三万。 在白猫解决kido期间,黑猫决定去对付剩下三个人——类人猿、风筝和tallyho。不知是战术上的考虑还是单纯想逃离白猫,那三个人正朝uno追。被留下的醉京有些犹豫,但果然还是决定把kido交给白猫,同样朝类人猿等人的方向跑去。 “好啦。” 白猫轻声说道。 * 银缘曾说过,喜剧就该穿着西装看。 所以,kido决定穿着西装来到这个战场。总觉得一切都很蠢,但仔细一想,为什么看喜剧必须穿西装呢? 或许那便是所谓的诚意,用来献给喜剧的制作者。或者就算是虚构的故事,也要献给登场人物的人生。要说想为眼前发生的事情发笑需要某种诚意,自己的确能认同。 他已经事先得知,要和白猫交战。 ——我无论如何都想把她从nickel旁边引开呀,于是决定让你去。在世创部,应该只有白猫能和你对抗。 尤里是这么说的。 然而眼前看到白猫时,kido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特别强大,又特别美,所以感觉唯独她处在另一个世界,就像和她隔着屏幕一样。但她的拳头戳破那层屏障,掠过kido的侧脸。 白猫果然快得异样。她打出的每一拳,踏出的每一步,包括每个眼神都很锐利。但kido没有感到危险,他想象不出自身败北的模样。这不是说觉得能赢过白猫,单纯是失去了大半想象力。 与此同时,kido脑海中是不久后的未来。零点五秒,那是从扣下扳机到发动攻击的时间。只要始终置身于零点五秒后的世界,射击就不会有延迟,如字面一般以光速飞向目标。看来光这个东西多少比白猫块上一点。 两人的战斗很特别,恐怕不同于架见崎上的任何战场。看点数白猫是十五万出头,kido则是按尤里的指示持有十七万,两人立场相同,都是所在组织的王牌战力。这可以说是代表伊甸和世创部的战斗。但,kido想的不是这个,他从来不知道,战斗可以如此寂静安逸。 面对太过迅速的白猫,kido放弃保持距离。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白猫出拳,kido发动射击。kido的射击跨越零点五秒的障碍,比白猫的拳头稍快一点。而白猫在这个战场上则更加自由。kido攻击的手段只有双手握着的两把手枪,而对方除了双手以外,还能用上双脚,多了一倍的选项。kido把一只手上的枪设为反射弹,以此增加攻击手段,但怎么也达不到白猫那么丰富。面对飞来的拳脚,kido全部用射击来迎击,想要依次击退瞄准自己的攻击。每当成功,应该会在白猫的四肢上造成伤害。而白猫一旦打中一次,肯定足以造成致命伤,让kido倒向地面。虽说自己的点数高出两万多,但白猫是纯粹的强化士,而kido把部分点数分给射击和其他类,果然还是脆弱。不只是速度,攻击力和耐久度都是白猫占上风。 这样一来,kido自然没有余力思考。先不说偷袭弱点是否有效,重点在于没时间去想办法。每次呼吸的工夫都会面临十几二十几次生命危险,她眼中的每一道目光、肌肉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有意义,如果不一一解读,下个瞬间就可能失去意识。但解读时容不得犹豫,来不及经过大脑,方式就像摆手时不需要思考每块肌肉的动作一样原始,用自己的肉体来感知战斗中的一切。 kido把一切都交给本能,别说是白猫,连自身是如何行动都不太清楚了。她是用哪只手握拳的?我又是用哪一把枪击退了她的攻击?她的腿、腰、肩膀、眼球,到底是如何移动?而我的这些部位又分别起到什么作用?kido什么也不知道。尽管不知道,还是在每个瞬间不停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是肥皂泡的一生,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碎,但kido仍然坚持站在那里。 在惊险的交锋中,时间无限延伸。银缘增说过,真正状态好的时候,检索期间反而会感到时间迟缓。身处速度过快的环境,外围会变得迟缓而安静,简直像停滞一般。其中只有kido和白猫在移动,比这战场上的任何一处都要安静。寂静,带来了安逸。 好美啊,kido心想。白猫很美,比如容貌,比如体格,比如技巧,这些都很美,但最美的是她的速度。速度便意味着魅力。迅速奔跑的野兽很美。被高速抛出的球很美。如果视觉能追上光的行进,那恐怕要美得无与伦比。但kido能看到的东西中,最快的是白猫,所以她是最美的。 真想永远看着白猫。但战斗总会结束,肥皂泡早晚会破裂。kido迎着她的左拳射击,就像舞蹈中牵起手来,于是白猫转了一圈,长发猛地从眼前扫过,留下轻飘飘的甜美香气。紧接着,kido的太阳穴破裂了——实际上只是被白猫的脚尖踢到,但总觉得是从内侧爆开一般。 kido相信自己直到最后都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这具身体做得很好,真的坚持到了极限,但还是被白猫超越。被踢中后,冲击使得kido的身体几乎完全朝侧面飞了出去。本想用手着地恢复平衡,但视野模糊不清,动作怎么也不协调。 ——唉,输了啊。 果然,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白猫。这次败北也像是喜剧的一部分,也许银缘话里的意思就在于此。所谓喜剧,或许不只靠登场的人物,还要有背负着自己人生发笑的观众到场,才总算是一部完整的作品。如果观众同样属于登场人物之一,那果然该穿上西装来看。就像卓别林给人的印象一样,喜剧中的登场人物很适合西装。 ——银缘先生会不会考虑过同样的事情呢。 他喜欢一个人待在电影俱乐部的电影院中,边喝威士忌便边放电影。让已经看腻的喜剧重复上演,身穿西装醉倒过去。那副模样很像卓别林。明明滑稽,却带着真切的哀愁。 kido轻轻微笑,等待自己受到致命一击,可败北的瞬间却怎么也不肯到来,只听到白猫冷淡的声音。 “你哭了?” “是吗,其实我是打算笑的。” 嘴上应该是这么回答的,但说不定没能顺利出声。 总之白猫继续说: “发生什么了?” “银缘先生死了。” “哦。” “都是我害的。” 他的死因已经听尤里讲过。为了救活身负致命伤的kido,银缘亲自去和烟雾镜交涉,尽管他明白去了会死。 白猫的声音依然冷淡。 “是你杀的吗?” “可以这么说。” “我不明白。是你杀的吗?用匕首刺死的,或者是开枪打死的?” “倒不是——” “那害死他的就不是你吧,是杀了他的人。” “是吗。” 对于烟雾镜,kido当然抱有类似憎恶的感情,但包括那份憎恶在内,一切都显得愚蠢透顶。在银缘死后的世界,到底要憎恨什么呢。报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射杀烟雾镜或许能让心情痛快一些,但kido不觉得自己心情痛快能有什么价值。能想到报仇的人大概首先要爱自己,重视自己的感情才行,而kido没有这种心情。 “你该站起来了吧。” 白猫说道。 “站起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 “再多打一会儿。” “你要欺负弱者?” “你觉得自己弱?” 不知什么时候,身体的平衡感恢复了。说不定是白猫不想让kido轻易死掉,于是没用全力。 kido按她所说起身,看来这副身体还能动。 他朝白猫露出微笑。 “你对敌人真是温柔。” “我喜欢战斗。” “为什么喜欢这么悲惨的事情?” “因为强大的人很美啊。” “是吗。不过你确实很漂亮。” “你也一样,能死得更美一些。” 她声音柔和,似是安慰,但话语却相当残酷。到目前为止,kido觉得自己已经用出了全力,要怎么做才能变得更强? 他再次冷静地注视白猫。她的站姿无疑很美,悠闲却又锐利。那不像人或是武器,更像是自然现象。 kido呼出一口气,模仿她松开双肩上的力量。并不是说这样就有了什么变化。心情没有更舒畅,视野也没有更开阔。就算知道要在下个瞬间死去,那份恐怖感似乎仍不真切。 白猫微微屈膝沉下身体,kido用两只手上的抢瞄准她。 紧接着,两人同时看向同一个方向。他们听到了发动机声。 一辆黄色的小型汽车从柏油路上开过来。那边是伊甸的领土,正常来想是派过来的援兵。 脑子里全是眼前的情况,身体没有行动,这让kido感到一阵寒意。在敌人增员之前,白猫应该会先击败面前的对手。所以因小型汽车分心的一瞬间,就算kido脑袋搬家也没什么奇怪的。但事实并没有变成那样。 仔细一看,她仍然面朝小型汽车的方向,脸上少见地显得困惑,嘀咕着:“这是来干什么?” kido再次朝汽车看去。 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上的面孔都很熟悉。驾驶席上是藤永,这让他有些难为情。其实自从得知银缘的死讯,kido还没和她见过面。 但令人意外的是副驾驶席上的人。 香屋步,那个少年不愉快地皱着眉。他明显特别又特殊,在战场上没有任何战斗力。始终置身于后方的他,为什么。 车在跟前停下,只有副驾驶席上的香屋下车。 他眼神认真,又莫名显得悲伤,有一瞬间看了看kido,但立刻转向白猫,然后迈开脚步。 香屋步的登场太过唐突,让kido有些不知所措。 白猫无语地开口: “在这里见面真是意外。你来干什么?” 香屋一边靠近她一边说: “之前,黑猫小姐不是死了吗?” “嗯?” “那时为了让她复活,我也相当辛苦。还记得吗?” “忘了。不过听你这么说想起来了。” 那又怎么样?白猫说道。 kido也这么觉得。他打算用过去卖的人情拉拢白猫?但那有点难。复活黑猫时water也帮过忙。 “所以。” 看到香屋的行动,kido倒吸了口气。 那实在太出乎意料,完全让人看不懂。 “别杀我。” 香屋轻声说着,紧紧抱住白猫。 要困住白猫?的确,她有一瞬间僵住了。kido立刻想朝白猫射击,但硬是忍住。现在对白猫表现出杀意反而危险。香屋在战场上太弱,只要稍被碰到就要丧命。 正当他犹豫时,眼前的香屋和白猫忽然消失了。 * 这么做参考了mono。 以前在月生战中,她只身一人便成功偷袭月生。方法很简单,没有任何实力的mono只是径直走近月生而已。 白猫太强了,于是香屋决定模仿mono。他径直走近白猫,然后抱住她。和mono不同的是,行动前香屋先开口求饶。 就结果而言,可以说是顺利吧,因为他成功和白猫两人独处。 香屋仍抱着她。周围变成了西洋风格的街市,抬头能看到空中的一层薄云。白猫一只手按住香屋的胸口轻轻推开,另一只手朝他脸上来了一拳。 于是香屋倒在石板路上。本想手脚并用逃开,但身体不听使唤。尽管如此,身体并没感到疼痛——不,非要说的话也疼,但不剧烈。白猫明明用了拳头,可香屋感觉自己像是被柔道选手温柔地抛了出去,脑子里有点混乱。 白猫朝趴在地上的香屋轻轻一踢,让他仰面朝天。 “这是哪儿?” 俯视着自己的眼神中并没有怒火,当然也算不上愉快。没什么理由含糊其辞,香屋老实回答: “在故事里,是《快乐王子》。” 童话世界。那个能力在方方面面都有利用价值。可以创造对己方有利的战场;可以把敌人隔离起来;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变成两人单独谈话的舞台。本来获得这种能力的应该是豪强组织的成员,而不是中坚的会长。 你该站起来了吧,白猫说道。 香屋真想说我倒下不就是因为你,但他不敢太强硬,于是老实地起身。估计白猫下手很轻,活动身体时已经毫无不适。 在这个故事的世界里,空气凉飕飕的。虽然不是严寒,但也到了晚秋或是初冬。这个时节的阳光还稍有些暖意,但每当起风,都会给脸颊上带来一抹寒意。架见崎总处在八月,所以香屋穿的是t恤和短裤,明显不适合这个故事。 “找家店进去坐吧,我想喝点暖和的东西。” 闻此,白猫皱起眉头。 “我身上没带钱啊,还有,这儿要用哪种货币?” “谁知道。不过按照计划,我们可以在店里磨蹭一会儿,之后会被带回架见崎。” 所以应该用不着结账。担心金钱问题的白猫实在稀奇,香屋忍不住想笑,于是背对她迈开脚步,免得被看到脸上的表情。 白猫跟在后面说: “是什么内容?” “诶?” “就是那个《快乐王子》。” “不知道吗?变成豪华雕像的王子与燕子成了朋友,让燕子把装饰自己身体的宝石还有金箔等等分给穷人。” “哦哦,好像是听说过。你喜欢这个故事?” “不,讨厌极了,但感觉相对安全些。” 小红帽里面的狼很可怕,白雪公主里面也有猎人出场,所以应该有什么危险的野兽,而且那个故事里的皇后能毫不在乎地杀人。 两人随便选的咖啡店里没什么顾客。 坐到位置上,两人和过来的店员各点了一份红茶,白猫还点了加果酱的康司饼。不敢置信的是,直到刚才——不,应该说现在两人还在战场上。 目送店员离开,白猫说: “这儿能说日语啊。” “是的,我也担心来着,是不是翻译过的故事啊。” 香屋不太清楚童话世界的规则。但不管怎么说,能和作品中的人物交流真是太好了。 白猫用长腿撑住地面,木制的椅子倾斜过来。 “那,有什么事?” “我想和您聊聊。” “这我知道,但我们是敌人吧?” “只不过属于不同组织,不是敌人也不是队友。” 世创部的成员中,白猫果然特别突出,无论平稳还是伊甸都没人能赢得了她。如果正面冲突,就要凑足人数,花心思选择能力,容忍相当大的牺牲——如此付出巨大代价。所以香屋放弃与白猫战斗。 “我这边并不是想和白猫小姐打,所以才招待您参加茶会,想让您悠闲地休息。” “哦,但我和kido正打到一半。” 那更要你停手了。 “为什么要战斗?” “因为很美啊。” “是说互相厮杀?少扯了。” “没胡扯啊。杀了你能从这里出去吗?” “不,和我的死活无关。” 所以别杀我。香屋本来是这个意思,但白猫的理解好像完全不同。 “那杀了也没关系啊。告诉我怎么出去,不然小心没命。” “请别拿杀人开玩笑。” “我当然知道,这话是认真的。有什么理由能让我不杀你?” “不对吧,应该是有理由才能杀人。” 而且,这世上基本上没有杀人的理由,所以其实任何人都不该互相厮杀。 利用童话世界,以“谈话”为名义争取时间。简单来说,这就是香屋准备应对白猫的办法。感觉由自己来争取时间比较妥当,因为他在战场上完全没有战斗力。靠无力的香屋拖住最强的白猫,没有比这效率更高的做法了。 要说问题那只有一个,就是香屋可能被白猫杀掉。 但感觉可能性相当低。要说原因,是白猫很温柔。——不,说温柔可能不恰当。与其说温柔,不如说是漠不关心。如果强到让她感兴趣,就会打起来,而打起来可能会死。但像香屋这么弱,根本就打不起来,所以也不会被杀。此外白猫可能意外讲情义。过去香屋曾帮黑猫复活,估计不会轻易被杀。 虽然也算拖延时间,但香屋是真心好奇地发问: “您为什么加入了世创部?” “嗯?” “我本以为您不会屈居任何人之下。” 她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那双眼中看不出感情的味道,说不定正发愁要不要真的杀了香屋。想到这儿,香屋一阵发抖。但不久后,白猫说: “原本,我就打算找机会抛开三色猫帝国。” “为什么?明明那么好的组织。” “因为那是属于我的组织,怎么说呢,对我而言有些拘束。” 香屋笑了,感觉白猫怎么也扯不上拘束一词,她明明总是自由自在。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是说,待在三色猫帝国就必须保护那里?” “是吗——嗯,是啊。” “责任感很强啊,真意外。” “我才不管什么责任呢,但我不想再让黑猫死了,其他人也是,最好都能活下去。” 香屋微微咬住嘴唇。 如果眼前的人还有这种正常的观念。 “那一开始就别和人打打杀杀啊。” “我也不是想杀谁,只不过在架见崎这个地方,想普通地活下去就意味着要杀死敌人。” “那只要普通地活下去就够了,多动脑动嘴,让所有人都活下去。” “麻烦,我才不愿意。但要因为我的生存方式牵扯上那么大一个三色猫帝国也很蠢吧?所以我把他们交给了water。” “交给water,三色猫的人都会安全吗?” “谁知道,不过比我当会长强吧。” “那您自己呢?要一直待在战场上是吧?” 闻此,白猫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我不懂。” 为什么不懂。 “就是说,您不也可能会死吗?只要普通地在架见崎生活。” 所以本来就算多少委屈自己,也该坚持和平主义。 但香屋的意思似乎还是没有顺利传达给白猫。 “不对,我死了也没办法吧?这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 “因为至今我杀了很多人,事到如今也没资格说自己不想死吧。要杀人就要先有被杀的觉悟。” “不,要杀人就要有活下去的觉悟。” 不惜牺牲眼前的生命才保住的命,为什么要做好再次放弃的心理准备?这自相矛盾了。要是不在乎被杀,就不该杀人,自己去死就行了,别伤害其他人。杀人不就是因为哪怕践踏他人性命也要活下去吗?如果杀人时不在心里祈祷自己绝对不要死,作为生命就是不自然的。 香屋忍不住激动起来瞪着白猫,发现她笑了。 “这样啊,或许没错。” 白猫的话语总是显得轻佻。那不是她应付场面,或者没考虑太多。至今的人生中,支撑这个人内心的肯定不是言语,而是更深层的情感。所以靠言语无法改变白猫。 店员终于把点好的餐品端到白猫面前。司康饼像个被压扁的帽子,大概是刚烤好的,上面微微腾起热气。加在盘子里的草莓酱里有大块果肉,感觉秋穗会很喜欢。 “所以呢?你还想和我聊多久?” 白猫说着,把蘸了大量果酱的司康饼送进嘴里。 “最好是二十五分钟。” 香屋答道。 和尤里说好的是三十分钟,在这个时间里拖住白猫,但见到她之后才过了五分钟左右。 白猫伸出舌头,舔干净嘴角的果酱。 “为了这二十五分钟,你能赌上自己的命吗?” “怎们可能赌,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到架见崎的时候,要是三色猫有谁死了,我就杀了你。” 原来如此。哎,也能理解。toma明显是在用白猫防守。拖住白猫的脚步,最明显的效果是从世创部手里夺走一枚坚固的盾牌,而不是削弱他们的攻击力。 如果香屋点头,白猫的话便会成为承诺,而且肯定会被她兑现。白猫的二十五分钟,其价值足以赌上性命吗?——如果只看战斗力,那当然值得,但香屋把自己的命看得相当重。 “如果有谁死了,我肯定会把他复活。” 香屋说道。 白猫拿着茶杯,轻轻歪过头。 “这倒也好,但不是很难吗?复活死者的能力是pan的特权吧?” 白猫似乎什么也没考虑,不,可能她平时真的什么也不考虑,但实际上头脑很灵活。如果展望现在的架见崎,香屋这边提出复活死者的方案的确有很大难度。 “但总比死强,我会想办法。” “哦,也行吧,反正做不到我就杀了你。” 听这对话,总觉得自己许下了非常危险的承诺。话虽如此,难得有二十五分钟可以和白猫聊,所以不能浪费。 香屋喝了口红茶,然后说: “那在这二十五分钟里,我想试着邀请您。” 有个地方,他想和白猫一起去。只要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她应该能接受自己的建议。 * 眼前,香屋和白猫消失了。 仔细一看,在两人原来的位置落下了一段不怎么长的绳子,好像是白色的。kido正想靠近,却被人从背后叫住。 “别过去。” 回头看去,藤永从载过香屋的车上下来。后一排的座位上还有一个原来电影院的人——ryama,但他没动,估计在专心检索。 藤永继续说: “那是童话世界的一页。靠近以后连您也会被带进故事。” 这样啊。那是把书页拧成了绳子。 但。 “这不是很奇怪吗?香屋君也没法随身携带那东西吧?” 接过那段白绳子时没被带进故事,这很奇怪。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用平稳的能力临时让书页失效。” “还有这种能力啊。” 扯上关联的组织变多,能力的组合也随之增加。如果点数相同,纯粹的强化能力和变化多端的其他类能力哪个更强?架见崎里恐怕还没人知道这一问题的答案。 好啦,藤永叹了口气说。 “kido先生,您的使命是彻底守住那根绳子。” kido没有问为什么。 香屋步和白猫早晚会在那段绳子所在的位置出现。能带走绳子的只有童话世界的持有者——paramici本人?或者有什么其他类能力能让别人做到这点? 不知道,但可以香屋说已经冒险来到战场。当童话世界的效果被解除时,如果那根绳子周围有敌人,没有任何战斗力的香屋不可能活命。 藤永盯着这边看了很久。等到终于开口时,声音有些尖。也难怪,话里如论如何都会带上感情。 “这是电影俱乐部的会长香屋下达的命令。” “嗯。” “不准让我死。” 电影俱乐部,数据上已经不存在于架见崎,但无疑依然存在。对藤永、ryama、nick和紫,还有kido自身而言,这个名字的的确确有价值。 kido把手伸向黑色西装外套上唯一扣着的纽扣。 “那,我暂时还不能死呀。” “永远也不要死。永远。” 黑色外套被kido抛开,随风飘舞,像只孤独的鸟儿一般不知飞向哪里。 3 白猫前往战场。 这样一来,待在她旁边的黑焦便没事可做,于是决定和water汇合。话虽如此,water用作据点的高中原本就是三色猫帝国的根据地,和白猫以及黑焦在同一栋楼,只要换个房间就到了。 打开美术室的门,便看到water、子弹蚁和太刀町坐在正面的桌边。桌上有些饼干的空盒和瓶装水之类的东西,简直像是高中生活的一幕。 黑焦靠近water问道: “战况如何?” water朝他看过来回答: “你也知道吧,很糟。” “赢不了吗?” “赢不了倒没什么,虽然一场场战斗都输掉,但看结果应该是对我们有利,但头疼的是十字架不够。” 所谓十字架,是water持有的其他类能力之一,能强行把使用对象的身体变得健康。尽管恢复能力超群,但最多用五次——循环开始时water对自己用过一次,而开战后对黑猫、太刀町各用过一次,还剩两次。也就是说当己方再出现两名重伤者后,就不能再用十字架了,战斗力会眼看着减少。 黑焦在子弹蚁旁边坐下。 “白猫从战场上消失了。” “嗯,我接到报告了。童话世界?” “是的。这样一来,战场上就插下了旗子。我们只能冲向那面旗,就像沙滩夺旗游戏一样。” 落在战场上的一页童话世界,其价值等同于白猫的命。 如果water的出千能起效果,可以立刻把白猫拽回身边,但她做不到。要对玩家使用出千,必须提前做好标记,而白猫身上没有标记。这纯粹是因为她太强、太快了。water已经决定把出千用在防守上,使用次数有限,没有余力留出白猫的一份。其他更容易死的成员还有很多。 在这方面,世创部可以说是防守方。如果童话世界的那一页被伊甸的人收回,正常来讲白猫会被杀。比如把那页纸带到交战范围外——虽然目前只有风滚的领土符合条件,但今后可以强行“增加”——童话世界便会立刻失效,白猫自己也用不了强化。哪怕是在战场上与众不同的天才,还是会被一发子弹夺去生命。 所以情况很简单。 “为了保护白猫,我们必须尽全力抢到那页纸。” water不会舍弃同伴,更何况白猫是世创部里无人能及的王牌。无论如何,战斗力都会集中到那一页纸上。黑焦对此深信不疑。 water把胳膊肘立在桌上时发出声音,接着握拳撑住侧脸。 “当然,不能不管白猫小姐,但老老实实地按对方的安排来也不太痛快。” “情况很简单,就是硬碰硬吧。能往那页纸周围派去更多战斗力的一方获胜。” “难得香屋来到战场上,做得贪心一点吧。” “这是什么意思?” “把一个同伴送进童话世界。只要拿刀子威胁香屋,对方就会有几个人没法行动。” 真的吗?黑焦皱起眉头。 天平两边分别是白猫和香屋。如果舍弃香屋就能杀死白猫,恐怕伊甸有大半人会舍弃香屋,能杀死白猫的机会可不多。 话虽如此,香屋步在一部分玩家之间人气很高。回顾至今的经过,伊甸的王牌之一——kido可能会坚持救香屋。此外,平稳的莉莉也是。虽然不太清楚她和香屋的关系,但至少在平稳的立场上,不可能选择舍弃一名成员。香屋这一人质可能不是毫无意义。 但water的话中存在更根本的问题。 “你不会允许香屋死吧?” 那么,架在那个少年脖子上的刀就没有价值,根本构不成威胁。 但water摇摇头。 “拿刀的不是我。我想想啊,就麻烦黑猫小姐吧。黑焦先生你也可以。” 这,的确能构成威胁。 如果是黑猫——或者黑焦本身,只要是为了白猫,哪怕违背water的命令也会捅死香屋。非要说的话,黑焦挺中意那个少年,但分量完全没法和白猫比。 water的视线转向子弹蚁,加快语速说: “联络黑猫小姐,让她到故事里去帮白猫小姐。” “知道了。” “但希望她等这边的指示再动手。我会看另一边战场的情况,派人增援。” 另一边战场。 伊甸和平稳朝这边进军的联军分成了两组,但目前类人猿他们和“另一边”汇合,成了主力。 water一口气靠在坚硬的木制椅子靠背上,椅子腿随即发出“咯噔”一声。 “听好了啊?这是我们的敌人。他只不过晃晃悠悠地来到战场,抱住了白猫小姐。于是我们的王牌就被他从战场上带走,只留下一张纸变成台风眼。为了守住那张纸,一直提不起干劲的kido先生大概暂时恢复了积极性。面对那个棘手的kido,我们只好从本打算集中布置战斗力的战场上抽调人手派过去。此外,香屋那家伙还让我莫名嫉妒起白猫小姐。这效率高得让人想笑了——除了最后一条,一切都是香屋的计划。” 应该不是在等water说完吧,但刚好在她说完的时候,子弹蚁开口: “尤里,离开旅馆,以六十公里时速朝我方移动。” 听到这话,water扑哧一声笑了。 “要同时对方那两个人,简直是绝望啊。” 她轻声说道,声音太过轻快,让黑焦感到不安,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一切。 ——赢不了倒没什么。 water是这么说的。虽然一场场战斗都输掉,但看结果应该是对我们有利。但。 “我们真的能以优势结束这场战斗吗?” water轻松地点头。 “只要计划不出问题。站在伊甸的立场观察战场就能懂。” 可是,黑焦不懂。 己方的进攻悉数失败,连王牌白猫也脱离战场。无论从那个角度看,现在都是世创部单方面被压制。 “尤里恐怕要和类人猿等人汇合。” 子弹蚁说道。 * 好啦,类人猿暗自嘀咕一声,然后笑了。战场乱成一团,符合我的喜好。 kido击落太刀町,uno溜之大吉。追在她后面的是类人猿、风筝和tallyho,但之后醉京也跟了上来。老实说,自己这边没人能对抗醉京,而且tallyho有可能背叛,所以不能停下来开打。 于是,类人猿改变了奔跑的目的,从追击变成了逃跑。逃离可怕的醉京,和来自伊甸的另一伙人——原属port的nickel加上平稳的几个人汇合。而另一方面,uno似乎也为了迎击nickel而求助于待命的世创部成员,聚集了不少战斗力。局势一触即发,但眼下彼此还在互相观望。 原属port的王牌射击士bj已经确定是对方的人,于是类人猿等人逃进了屋子里。他们来到一栋不怎么稳当的七层杂居楼,三楼曾是事务所的屋子里摆着几套书桌和椅子。 如果俯瞰战局,这场战斗很奇妙。互相碰撞的玩家都持有几万点数,是部队会长的水平,普通的士兵则紧紧缩在自军阵地。世创部那边先派出了原三色猫的战斗员,但很快撤走,而伊甸方面也没有动用原来port那些能用的杂兵。在不喜欢浪费队友的water指挥下,战场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但类人猿就不怎么习惯了。如果比作将棋,就是不动步兵,只走金将银将角行和飞车,感觉真不舒服。但尤里配合water用同样的打法,或许意味着架见崎已经来到了这样的阶段。换句话说,弱卒在战场上毫无意义。 ——那么,今后的架见崎就看怎么争抢强者了。 现在类人猿这边的战斗力是伊甸的风筝、tallyho、nickel加上从平稳过来的绵津见、hololo、ewin。平稳会派出主力级别的成员算是意外,要么是香屋比想象中更有发言权,要么是尤里顺利劝服了simon。 而敌方主力级别的玩家有两名:醉京、bj,都是叛徒。此外还有uno、紫、nick,这三个人也不弱。本来预想黑猫也会来汇合,但按检索士发来的联络,她正单独行动。 人数上是六对五,己方占优势。但要说战斗力,能对抗醉京、bj的人员有限。——平稳的绵津见还行吧,但估计比醉京稍差一点。此外类人猿这边还有信不过的人,其中的典型便是tallyho,所以不太好下令突击。 但类人猿大声说: “好了冲吧,狼狈的战斗开始了。” 理由很简单。他害怕白猫。 不知道那个白刃战的王者会被拖住多久,那么不能让眼前的战场停滞。向前,再向前,流着血前进。 古怪的苦味在嘴里扩散,类人猿笑了。 还是老样子。战场很可怕。目前,类人猿处于伊甸会长的位置,但尤里并不会保护他。实际上就算类人猿死了,伊甸也只是失去众多被分割开的领土之一,不会对整个组织造成太大打击。 “bj让风筝对付。虽然不容易,但只要看透他的射击就能用伦巴处理。没必要打败那个胆小的射击士,总之顶住攻击,要做的就这么多。” 听到类人猿的指示,风筝回答得莫名其妙: “如果无作为无存在,无就是有限的。” 总之就当他同意了。类人猿继续说: “问题是醉京,谁有自信和她较量不?” 开口回答的是平稳的女玩家——ewin。她剃到只剩几毫米的头发染成金色,要不是在不断循环的架见崎,真让人担心她头皮能不能受得了。 “等下,我们没打算听你指挥。” “现在顾得上这个吗?你们那边实在没办法就让nickel——” “不,可以的话交给我吧。” 最后这句话不是出自在场的人之口。 终端上传出的声音,无疑是尤里。 “你要到战场上来?” 听到类人猿大叫,尤里的回答带着笑意。 “白猫停下了,那我们就该一口气压制世创部。缩手缩脚有什么用?” 啊啊,的确,完全没错。 类人猿讨厌透了尤里,但做事风格跟他一致。让人不爽的是这类事情大多由他提起,而类人猿更想主动说:你也出来干活。 “什么时候过来?” “已经动身了,也就三分钟吧。” “真快啊。” “但你那边会更快吧。” “啊?” “我行动了,你觉得世创部会按兵不动?” 这么一说,确实没错。世创部自然会想到在尤里来汇合之前让这边减员。 “看吧,已经有动作了。” 尤里说道。正如他所说,世创部那边已经有五个人开始移动。由于原本距离就不算远,到敌人出现也就倒数十个数的功夫,那现在没时间磨磨蹭蹭。 “nickel,醉京交给你了,尤里到这儿之前能挡住她就合格。” 他的“例外消去”能让周围的所有其他类能力失效。消去醉京那个麻烦的“沙罗曼达”,把她变成普通的强化士。这样一来nickel和醉京的战斗力算是不相上下。 问题是“例外消去”的范围比想象中更大,换句话说很可能全员都被迫在没有其他类能力的情况下战斗,如果那样对方会占很大优势。最主要的是防不住bj的射击。在尤里到这儿之前,要提防着远距离射击,心惊胆战地逃命,但还是比放任醉京要好。 但类人猿的话被尤里否决。 “不,nickel还不用出场,先退下来。如果有人从那边战场上脱离的话就让他去追。” 在开口问原因之前,类人猿手上先发动了射击。 房间入口处的门被打飞,一个女人在门口出现。紫。最早时是电影俱乐部的强化士。 ——既然看到了她,就还会出现另一个人。 后脑勺的位置传来莫名拖沓的尖锐声响,回头一看是tallyho拔出了刀。被那把刀弹开的匕首打碎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声音夸张却又毫无意义。 是nick,从窗户过来的。好快,好近。 类人猿朝后拉开距离,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同时朝眼前的男人射击。但他没能瞄准,射出一击时,nick已经跳向侧面,将匕首对准风筝。风筝惊险地躲过那把匕首,但随即一声轰鸣,他的右腿喷出血来。bj的射击隔着墙打中了他,混凝土被打穿了。 ——糟了。 通常,在这种狭窄室内的战斗对远距离射击士不利,因为有可能误杀友军。但bj不会犹豫,那家伙的射击水平再怎么说也没法让他伤到同伙。 如果看懂其中的意图,对方的阵型就很简单。门口是擅长守备的强化士紫,难以攻破,说白了就是负责把这边的人都堵在屋子里。而nick冲进来大闹一番,被他吸引注意力的人被bj射杀。就连那个拥有超常直觉与反应速度的风筝,应付眼前和自己同等水平的强化士时一样没法兼顾bj的远距离射击。就像现在,他已经被打穿了腿。而且对方有纯粹强大的醉京,加上对付起来无比麻烦的uno,两人都没法处理。至于类人猿这边,甚至不知道从平稳汇合过来那三个人都有什么其他类能力。 “我有点理解不了啊。” 开口的是平稳的一人——hololo。那富态的体格看着就像强化士,不过和战场并不相称。哎,体型这方面类人猿也没资格说别人。hololo来到挡住门口的紫面前,朝她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 大概是提防他用什么能力,紫用明显夸张的动作从原地跳开。几乎在同时,nick朝hololo背后扑去,凶狠地挥下右手的匕首,深深插进他的肩部——本以为会如此,可nick想错了。匕首被hololo穿的深灰色夹克挡住,不发出一丝声响。大概是猜到nick的行动,hololo的身体意外灵活地转了半圈,顺势踢飞背后的nick。 看着nick飞到墙边单膝着地,hololo继续说: “你们在平稳也是二流水平。只不过water手下缺人才不勉为其难地起用。我,绵津见,还有ewin。面对三个真正的圣骑士,怎么还觉得能赢?” 和平稳的三个人相比,紫和nick的确稍弱一些。不是说世创部的两个人弱,但绵津见果然显得特别突出,而且hololo、ewin也不白给。 但这场战斗的关键不在于此。类人猿大叫: “bj能隔着墙射击,这么下去——” hololo打断他说: “没问题,我解决了。” “解决?” “bj的射击打不穿这儿的墙。” 哦,对了,hololo的其他类能力。其内容已经由port检索过,所以伊甸手里也有情报。能力名为“长休止符”,简单来说可以让物体的时间停止。受到影响的夹克能防住匕首,墙壁则不会被任何攻击破坏。简直是为对付bj量身定制的能力。 hololo再次站到房门口。紫与他对峙,但没有动作。双方都是防守型的强化士,没法简单分出胜负。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紫畏惧hololo的能力,没法随便动手。 为了掩护紫,单膝着地的nick抛出匕首。类人猿的视觉几乎没跟上他的动作,能意识到这件事,是因为绵津见抓住了飞到空中的匕首。 ——紫和nick,这两个人交给平稳总能有办法。那么。 类人猿一边脱掉夹克,一边朝风筝跑去。 “喂,你没事吧?” “黑暗也有颜色。” 果然还是听不懂风筝在说什么,但他的声音比以往虚弱得多。被击中的是右腿,不过bj的射击威力很高,出血太严重,估计这个循环右腿都废了。 ——话说这个出血量不妙吧? 这样子,恐怕拖一会儿要死,也就十分钟二十分钟吧,感觉只剩这么多时间。类人猿撕破脱下来的夹克,绑住风筝的大腿。 眼下情况微妙。就战斗力而言,等尤里到了之后更有优势,但风筝也会更危险,所以只能主动出击,但贸然离开这栋楼又会被bj狙击。 类人猿并没有花很长时间来思考。情况不允许他花太长时间。这时,“咣”地一声莫名坚硬的巨响传来,紧接着地面塌了。 浮游感中夹杂着热量。感觉脸皮好烫,特别是鼻孔里面。醉京,被她缠上就糟了,很难拖延时间。 类人猿先抱紧风筝的身体,大喊道: “喂,把地面也保住啊!” hololo平静地回答: “能力能同时生效的范围有限呀。要么是墙,要么是地面,只能选一个。” 但类人猿几乎没听他说。hololo开口的时候,类人猿已经到了楼下一层,上半身燃烧的醉京也在那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她的“沙罗曼达”优势太大——要是打算连紫和nick一块烧掉,那类人猿几乎无路可逃。 他立刻想喊nickel的名字。那家伙的“例外消去”能让“沙罗曼达”失效。但他硬是忍住了。 ——这纯粹是恐吓,等于被人用没子弹的枪对准。 要说原因,类人猿不觉得water会下令舍弃紫和nick。除非醉京被逼急了没办法,不然像现在两边刚撞上,对方战斗时大概会稳妥行事。 换句话说,醉京这个能把周围都烧个干净的能力对她们自己也有弊端,所以目的是让这边发动“例外消去”。如果nickel使用那项能力,hololo的“长休止符”也会和“沙罗曼达”一同失效,紧接着墙壁变回普通的墙壁,被bj“砰”地一枪打穿。 那就该无视醉京,逮住紫和nick当盾牌。现在需要尽快结束战斗改变现状,这样风筝的生存率是最高的。 类人猿相信自己没花太久就想到这么多,毕竟以前经历过不少次死斗。但在心里想已经是极限,还来不及说出口。 在他眼前,醉京的火焰消失了。 nickel,这家伙自作主张。 类人猿想都不想就抱紧风筝跳起,他来不及判断要朝哪里跳,总之要给自己和风筝换个位置。紧接着,他刚才还在的位置被bj的射击打中。 “nickel你这个蠢货,动脑子啊!” 他毫无意义地大叫,接着在地上打滚。——没事吧?风筝的身体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风筝少见地说出能理解的话。 “能行。向前。” 对了,刚刚类人猿自己就是这么指示的。 前面,是哪边?问都不用问。 “nickel,你自己负责把醉京拦在这儿。绵津见去处理那两个原电影院的人。剩下的跟我来。” 还不等人回应,他已经背着风筝冲了出去。ewin紧跟在后面,再后面是hololo和tallyho。 “要逃跑?” ewin问。 “怎么可能。” 又不是逃跑能解决的问题。用了“例外消去”的nickel和醉京不相上下。绵津见对付紫和nick的话算是那边占优势,但差距没大到让绵津见很快被杀掉。但要是再加上bj的射击,己方简简单单就会全灭。 “突袭bj,速战速决。” 嘴上喊着,类人猿打破窗户跳出屋子。 二楼。身体在半空不能自如行动。bj的射击准得要命。 既然凑齐这些条件,我就死不了。 耳边划过“咻”地一声。是他背上的风筝用手指弹飞了什么东西,可能是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也可能是刚好在嘴里嚼着的口香糖。伦巴,可以在风筝三分钟内碰过的东西与风筝的手边生成相通的孔洞,成为直径仅有二十厘米的盾牌。bj射出的光束被吸进伦巴的孔洞,又从风筝手边的另一个孔洞飞出。 类人猿咬紧牙关,在柏油路上落地。 ——但恐怕没有下一次了。 想用伦巴连续躲开射击可不现实,况且伦巴的使用次数也有限。光是bj不停开枪自己就要死了,而且让已经失血的风筝继续行动也太勉强。 还需要更坚固的盾牌。而明白自己手上已经凑齐了条件,类人猿在笑之前先开始发抖。这怎么可能。但,就连类人猿自身的行动,都好像在被某种无形的意志所操控。 ewin保持着地的姿势,蹲着把手放在柏油路上。在她面前,同样一块柏油路像墙壁一样出现。ewin的能力“另一份”能复制她碰到的东西。 hololo对那块出现在空中的柏油路使用“长休止符”,用作挡住bj射击的盾牌。只要有ewin和hololo在,就能防住射击逼近bj。 终端上,传来尤里带着笑意的声音。 “按香屋君的设想,可以在这儿击败bj。” 啊,估计没错。他一开始就预料到如今的事态,并加进了计划当中。战场变化莫测,要彻底预测未来,也只有神才可能做到。况且在开战前,甚至不能确定bj是叛徒,那他到底为多少种情况做了准备? 想再多也没意义。类人猿放下背上的风筝。 “tallyho,麻烦了,能帮我照应他一下吗?” 这个女的是叛徒还是同伴?之前类人猿相当怀疑,但现在不确定了。只要她愿意,现在可以轻易砍掉类人猿的脑袋。 “知道了,我尽力。” 类人猿感到现在应该相信她的话,但要说信赖tallyho也不对,是相信自己觉得该信赖她的直觉。 风筝闭上眼,浑身无力。血染红了类人猿缠在他腿上的夹克袖子,打湿柏油路。 必须赶紧结束这场战斗。 * 在市区射击,不怎么符合喜好。 bj的射击有足够的威力,如果是普通建筑的墙就能打穿,但有物体阻碍视线时不得不依靠检索,这让他不舒服。看了看终端上显示的检索数据——是世创部的黑焦发来的——便知道类人猿、hololo、ewin正朝这边来。速度不快,他们时刻用hololo的“长休止符”造出盾牌,有时用ewin的“另一份”复制那枚2盾牌前进。 bj暗自嘟囔。 ——快点过来,我先不开枪。 如果使用“长休止符”造的盾牌,那三人组没法在防御的同时发动攻击,那必然有什么时候出现破绽,只要静待时机就好。狙击手的任务永远是不停等待,决不放过最好的时机。 “你不逃吗?” uno问道。 “没错,不逃。” “为什么?” “因为心烦。” bj没有被water用“出千”标记。和前线的人相比,bj专门从后方射击,危险性还小一些,没法把有限的使用次数分给他。 不过,他也接到指示说“立刻逃”。要是有危险,就毫不犹豫地逃跑。 但,bj没打算离开这个战场。理由很单纯,他确信自己才是狩猎者。 这次狙击,bj选择在贮水塔的塔顶。这里够高,视野良好,能看清类人猿他们逃进的杂居楼。但现在,又多了另一个好处。贮水塔和通常的建筑不同,很难“在内部移动”,所以那几个人早晚会从哪里现身。 在bj旁边,uno一屁股盘腿坐下,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 “hololo的长休止符看起来简单,其实挺麻烦。停止对象的时间——换个说法就是阻止变化。应该是这样,但也不是完全不变。” “嗯?” “我听醉京说的。这次,为了随身携带童话世界的书页,他们用了长休止符,你不觉得奇怪吗?” 童话世界。除了使用能力的人——paramici以外,其他人靠近便会被带到故事里。但在能力发动前对一张书页使用“长休止符”,之后再发动童话世界的效果,那页纸就“不会变化”,也不会发动原本的效果。这部分倒没什么奇怪。 但醉京自己主动让童话世界生效了,就是说。 “满足一定条件能解除长休止符?” “恐怕是。” “那醉京不就知道那个条件吗?” “她那边战斗还不算结束。要是有余力会联络过来。” “你不知道吗?” "我在平稳的时候也属于旁系呀,没听过其他类能力的具体内容。" “黑焦。” bj朝终端叫了一声,上面立刻传来回应。 “正在检索——哦,不过基本上知道了。” “真快啊。” “我检索的不是能力,而是hololo用过长休止符的那座建筑。” “所以呢?” “被使用过长休止符的物体上,只有一部分不受效果影响。发动能力时,hololo会触摸对象,但他摸到的位置就是弱点。比如被加了长休止符的墙有大部分不会变化,但唯独他摸过那块手掌形状的部分还保持原本的硬度。” 为什么要特地让能力出现弱点? 是为了减少获得能力所需的点数?虽然不太清楚,但总之手里多了一张牌可打。 从终端的屏幕上看到,类人猿等人的位置已经相当近。 uno说道: “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要跑了,你也跑吧。” “不,我要狙击。” “哦。” uno站起身,轻轻一拍bj的肩膀。“可别死了啊。”说完,她朝类人猿等人过来的相反方向跳下贮水塔。 bj掸了掸被碰到的肩膀,像是拂去灰尘。他不喜欢被别人碰,无论对方是谁。然后,他轻轻吸了口气,盯着终端的屏幕集中精神。吵闹的声音正在接近。 类人猿他们好像到了这座贮水塔旁边的公寓里。那栋楼比贮水塔低,但用过强化后不难跳到这边来。类人猿的主要能力是射击,但通常射击士会多少学一点强化。 不久后,他看到公寓楼顶的门被打开。 ——这一枪打了也白打。 虽然不符合喜好,他还是射出了明知打不中的子弹。bj并不觉得恐惧,但对这个战场感到烦躁。真是一点也不美。 打开的门口出现一块白布。带蕾丝的帘子?估计是从公寓的哪间屋子拿来的。受长休止符的影响,那东西纹丝不动地挡住射击,类人猿等人躲在白色盾牌后面,从楼顶现身。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bj看来也有些意外。 眼前的空中忽然出现了公寓楼——是ewin的“另一份”。那能力连这个尺寸的东西都能复制啊? 出现在空中的公寓楼朝这边倒塌。那东西体积巨大,简直像是自己脚下的建筑朝对面倒去一样。bj毫不犹豫地对着那栋公寓楼开枪、开枪、再开枪,然后跳向这三发子弹打出的洞中。由能力创造的公寓楼被原本的公寓楼和贮水塔撑住,静止不动,但静止估计只会持续片刻,再过不久便因自重而四分五裂。 bj已经不再看终端的屏幕,而是专心听声音。很快,巨大的声音响起,仿佛巨人倒下。实际上发生的事情恐怕也没太大差别。公寓再次开始下落,说不定贮水塔也塌了。 这样一来,声音也指望不上。对方靠公寓崩塌来强行消去行踪,做法真让人想笑。 在破碎崩塌的公寓楼内部下落,bj无可奈何地朝终端看去,按照检索到的数据,朝类人猿那三人的方向射击。如此难以瞄准的战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两发,三发。要是遇到打不透的墙那方向就对了,因为类人猿他们应该就在“长休止符”的盾牌后面。但,bj没能找到。紧接着,一束光贴着bj划过——对方的射击? 但那束光线飞来的方向和黑焦检索到的数据相距甚远——他们用什么办法替换了数据?对了,刚开战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让终端显示虚假图像的能力,准备真是周到。 “打偏了,防守!” 类人猿难听的叫声传进耳中。bj只有一瞬间用肉眼看到他的身影,但大体方向已经知道了。破碎的墙壁又掉下一大块,类人猿就在墙后面。 bj朝那边射击。墙上肯定有“长休止符”的效果。本以为是这样,可墙壁被轻易打碎。 ——凑巧打中了长休止符的弱点? 刚想到这里,脖子就被什么东西缠住。是胳膊——男人的胳膊。hololo,自己被他勒住了脖子。 类人猿。那家伙放弃了“长休止符”的盾牌,面对一击必杀的射击,他独自现身。为什么?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免得正在靠近的hololo被发现。射击士和强化士的战斗经常是固定的攻防模式。在强化士近身之前,如果被子弹命中便是射击士的胜利。为了强行达到这种模式,对方用了好几种手段。靠巨大公寓楼的倒塌干扰bj的视觉和听觉;替换终端显示的内容来干扰检索数据;放弃盾牌主动射击来吸引bj的注意。这其中有多少是类人猿的主意?至少最后一条绝对是类人猿的个性。 各种方面都超过平均水平,不过知识、战斗力、能力都绝不算突出,然而他一直爬到了与尤里分庭抗礼的地位。那是某种怪物,能靠直觉赌上自己的一切。 ——但,这计策不完备。 hololo持有独特的其他类能力,但强化能力的水平就不太行。他成功接近bj,却没能做到致命的一击。bj朝背后的hololo射击。衣服可能被用过“长休止符”,于是他瞄准露出来的脑袋。与目标几乎零距离,不可能打歪。 当然,bj击中了hololo的脑袋,但没有发生任何变化。hololo的胳膊仍勒住bj的脖子。为什么。 在破碎的墙壁另一边,类人猿终于出现。他正瞄准这边准备射击。 这候,bj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恐怖。 * hololo的“长休止符”具有复杂的效果。 对碰到的东西生效,停止其时间。也就是说,阻止任何变化。 但当对象的形状发生变化时,“长休止符”会失效。 对绝不会变化的东西设下“发生变化”这种矛盾的条件,是因为“长休止符”的效果存在破绽。唯独hololo碰到的位置不受“长休止符”的效果影响。 比如把童话世界的一页拧成纸绳,系成环形,然后摸着打结的位置使用“长休止符”。纸环本身不再会变化,但可以解开绳结。而绳结被解开便满足“形状变化”的条件,对纸环施加的“长休止符”效果本身随之消失。 在“长休止符”的效果中追加这种麻烦的条件,当然是有原因的。原本,hololo是打算把“长休止符”用在自己身上。 虽然不能动,但也不会受伤。 所以需要解除条件。如果捏着自己的指尖使用“长休止符”,只要那处指尖的形状变化,hololo便能恢复自由。当然受“长休止符”影响期间不能思考,不过可以把解除条件告诉同伴。 hololo勒住bj的脖子,对自身使用“长休止符”。 在战场上,哪里有人会只瞄准指尖攻击? * 类人猿笑也不笑地思考。 ——嗯,这样就结束了。 hololo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缠上bj,让他把枪口朝向背后——与类人猿完全相反的方向。 类人猿不擅长快速射击。如果和bj背对背走上一步、两步、三步,然后公平地同时回头来一枪,十次能不能赢一次都难说。但现在不一样,自己单方面瞄准对手。他身后的hololo身上有“长休止符”的效果,不用担心伤到他,可以随便开枪。——况且,自己也没理由顾及其他组织的人。 类人猿根本不瞄,接连射击。 bj,自己和他打交道的时间还挺长。关系算不上亲密,也没有对他特别在意,但两人依然是port时的老队友。 ——总觉得,有点寂寞啊。 过去认识的家伙们,一个接一个从架见崎消失。 但,是bj不对,他背叛了伊甸倒无所谓,但先开枪打了风筝就不行了。 拜拜,bj。 不知自己开了几枪,不过恐怕bj已经死了。 紧接着,一阵气浪迎面拍到类人猿脸上。 * 贮水塔和公寓楼一同崩塌,在相当夸张的破坏中,发生了一次不同寻常的爆炸。 远远观望的uno转身背对爆炸。 ——bj,真无聊啊。 uno的能力“废品”可以让失去作用的对象爆炸。比如用在电话机上,可以让它在电话挂断时爆炸。用在闹钟上,可以让它在停下闹铃时爆炸。 这一能力也可以对人用。一个人完成使命时,说白了就是死的时候。 要是能顺利拖上一个敌人就好了。 不过肯定没多大希望。bj是个无趣的家伙。 4 好疼啊。分不清哪里疼,浑身都疼。 那份疼痛让类人猿放下心来。看来,我还活着。 崩塌的公寓楼消失不见。那是ewin用“另一份”创造的东西,说不定是她解除了能力。倒下的贮水塔残骸湿淋淋的,在八月的阳光下腾起热浪。 类人猿好不容易站起身,发现hololo就在身边。他正按住一只手。 “怎么了?” “没了一根手指。” “哦,挺好,我们俩都没事。” 已经杀了bj,这样在战场上多少能从容一点,至少逃跑的时候背后不会挨枪子,那现在应该可以专心治疗风筝,带着他回伊甸的领土吧。 正当他思考时,一辆小型摩托车开了过来。车身呈黄色,好像是邮递员常用的那种。骑在车上的人出乎意料,类人猿一时没有行动,犹豫该不该开枪射击。 water。她从摩托上下来,嘟囔了一句: “bj死了吗。” 这话并不是在发问吧。 但类人猿觉得自己好像有责任,开口答道: “啊,是我杀的。” “哦。” “你们关系好?” “几乎没见过面呀,我才刚邀请他加入。尽管如此,今后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哦,那要打吗?” “感觉提不起劲呀。” water朝这边转身,脸上露出微笑,但那双眼睛好像微微湿润。看这副模样,就好像是个普通的少女,知道同一所学校里算不上熟悉的人因事故去世,受周围的气氛影响而掉眼泪。想想就感觉好蠢,类人猿搞不懂了。 总之water带着这副表情说: “类人猿,你以前曾邀请我做同伴是吧。” “没错。” “这次由我来邀请。要不要来世创部?” “你认真的?” “嗯。一起干掉尤里吧。” 这建议相当吸引人。真的。 “醉京也说过这话,我这么有人气啊。” “怎么样?” “和醉京那时候没变化。我把龙交给尤里了,所以现在没法叛变。而且风筝刚才受伤了。” water冲他轻轻摇头,类人猿不懂这动作的意思。 她说道: “如果你愿意过来,风筝的伤由我来治好。治疗方面我比任何人都可靠。” “原来如此。但龙还在伊甸。” “不在。已经死了。” 啊?类人猿几乎是反射性出声。 死了。谁?龙吗? “你少瞎扯。” “是真的,能清楚地检索到已经死亡。如果这是烟雾镜散布的假情报那另当别论,但她没理由那么做吧。” 脑子和感情怎么也没法协调,两边都极其迟钝,仿佛在七零八落的屋子里两张形状不同的床上沉睡。——不对,怎么说都是假的吧,那个龙死了?明明他的长处正是温柔和身体结实。 至今为止,类人猿已经失去很多同伴。有人死在面前,也有人死在别处的战场。但回想起来,没有谁是在战场上负伤后躺在床上接受治疗却还是死去。在架见崎有恢复能力,只要保证送去治疗时心跳没停,总能有办法救活。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龙会死?” “他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发bj的攻击,很难挺住。” “可是——” “倒下的时候,龙就已经濒死,伊甸的成员前去救他,但没来得及。” “可是他举起手了。” 他听到这边的声音,举起一只手示意。那,又是为什么? water笑了,似乎叹了口气,那副表情怎么都和战场不协调。 “他不想让你担心吧。你真是受人喜爱。” “没错。不知为什么,我挺有人气的。但龙不是那种人吧。” 那个温柔的大个子胆小却又勇敢。无论哪个同伴被盯上,他都能挺身挡在前面,就和这次为类人猿做的一样。真是个蠢货。没怎么卖力战斗,为了保护谁而死,别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没命的,这死法简直太像他的风格了。 water说道: “龙还活着。确保他能得救吧。类人猿,到世创部来。” 情况很明了,论点清晰。 类人猿二话不说发动射击。water从原地跳起躲开。本想出其不意,她这反应还不错。 由于动作突然,牛仔帽从water头上飞起。望着那顶帽子飘落,类人猿答道: “你是龙的仇人,让我怎么和你联手?” “杀了我也不能让龙复活,报仇有意义吗?” “报仇本来就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让被什么东西堵住的胸口能顺畅一点。” “嗯。或许是吧。” 干什么啊,好像多懂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 “再见了,我的敌人。” 射击。再来一发。 但在光束射出之前,water的身影消失了。 第四话 如果真的有英雄 1 没什么出乎意料的情况。 对尤里来说,杂居楼这一种间屋子里的情况可以说是预想中最有可能的那种,而要说好还是不好,当然属于好的一类。 有个男人倒在地上。绵津见。虽然他脸朝下趴着,但看检索结果知道人还没死。 站着的有两人——醉京和nickel。紫和nick已经不在,好像是去了kido那儿,也就是香屋步和白猫进入童话世界后剩下一页纸的地方。 nickel看着这边说: “我来消除醉京的能力,和她——” 尤里露出微笑,走近nickel,然后狠狠给了他一拳。 ——nickel,这人不用想了。 他是叛徒,现在是世创部的人。water果然非常优秀。醉京,bj还有nickel。曾经的port圆桌里有三个人都成了她的棋子。 nickel单膝着地,嘴上小声念叨着“为什么?”可是,到底有什么疑问?醉京,nickel,还有绵津见。这三个人分两个阵营战斗,如果醉京同时对付另外两人,不可能打败绵津见。醉京的“沙罗曼达”效果被nickel的“例外消去”解除后,变成普通强化士的她打不过绵津见。那样一来紫和nick便不可能把醉京一个人留下。现在如果不是五个人在交战就不对劲。 尤里踢着nickel的脸,嘴上讲到: “来啊,别放弃,加油。很遗憾你们能赢我的概率非常低,但还是要继续挣扎。这不就是生命的美丽吗?” 说这话时,醉京从背后袭击,被尤里轻松躲开。以前他曾在战场上和白猫交手。与白猫相比,这两人不具备任何威胁。 尤里伸出手,想抓住刚才躲开的拳头,却见那只拳头忽然燃烧起来。“沙罗曼达”,真是个简单的能力。但简单的其他类能力,这说法好像本身就有矛盾。到头来,老老实实把点数加到强化上能有更多用处。其他类能力都是为了出奇制胜。 尤里停下手,“咻”地吹了声口哨,打算用普通的口哨声吹散醉京的火焰。而实际上,面前醉京的火焰真的消失了。 nickel的“例外消去”。他只能不停地发动这一能力。恐怕nickel不了解尤里的详细能力,但至少知道是“洗脑类能力”。所以每当尤里采取可疑的行动,他都要消除例外,而醉京也被牵扯进去,“沙罗曼达”失去效果。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所以几乎在火焰消失的同时,尤里抓住她的手腕,轻轻用力抛了起来。在空中改变她手腕的角度,摔到地面时便知道骨头断了。这手感不是很舒服。 如果nickel是叛徒,最糟的情况无疑是他和白猫配合。唯独这种情况让尤里害怕。所以这次来到战场上一看,发现nickel背叛,而且和醉京一起杀过来,对尤里来说是好事。不付出代价就确定nickel背叛。他自己慌了手脚,于是尤里用不着发动其他类能力便能消除醉京的“沙罗曼达”。不知是不是紧张,nickel不认真瞄准便朝这边射击。尤里逼近后一脚把他踢飞。 “我真想听你讲讲。water在这个循环好像到我们领土来玩过很多次。除了你以外,她还找过谁?” nickel没有回答。他脸朝向这边,视线左右游移,大概是在找不可能存在的救兵,真是可怜。 全身燃烧的醉京大喊: “交给我。只要能用其他类能力——” 能用又怎么样。 尤里甚至能给醉京彻底洗脑,成为她无法违背的主人,让她把nickel看成可恨的敌人。只要那样,nickel又不得不使用“例外消去”。 这两人的战斗其实已经结束了,唯一的胜算,是不需要其他类能力就能打倒尤里的强化士或是射击士来与nickel联手。但这片战场上不可能出现奇迹般的援兵。 尤里轻轻歪头,问道: “我很想和你们聊聊啊,要不换个地方慢慢来。还没吃午饭吧?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说说看?” 靠这个问题,尤里的其他类能力“多米诺的指尖”发动,让尤里持有的各种微不足道的其他类能力生效,总数超过一百。比如像这样: ——四十七号。如果无视了一起吃饭的邀请,视野左侧会飘过黑影。 没有玩家能无视战场上的异样。nickel和醉京几乎同时朝左看去。 ——七号。如果朝左转头,右腿会失去力量。 两人的右膝盖猛地落到地上,面露不安。 ——十一号。如果单膝着地,那条腿会动不了。 五秒。面对尤里时,这么长时间不能动腿,其恐惧感没人能够承受。nickel再次使用“例外消去”。尤里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火焰刚刚消失,他已经站在醉京面前,食指轻轻抵住她的喉咙,那皮肤还像少女般细腻。 “人命这东西,真是漂亮。因为它如此脆弱。你们对water爱到能轻易交出这么漂亮的东西吗?” 开口的是nickel。 “是我们输了。不可能打赢你。况且我还没承认背叛。” “哦?有这回事?” “对啊,只不过不由分说被攻击,下意识的反应显得像反击一样——” “那把绵津见叫起来问问他怎么说?” “反正我都听您的。water的事我不知道,但要调查醉京时我能帮忙,哪怕手段粗暴一点也行。” “他是这么说的,怎么样?” 尤里盯着醉京说道。但她一言不发,只是像饿了肚子的狐狸一样,凶狠地瞪过来。 这种时候,尤里总会头疼不懂别人的心情。因为怎么想都是醉京输了,就算她对water心怀敬爱,眼下为了活命还是不得不听尤里的。要是宁死也想守住和water有关的秘密,只要自残或者继续不顾一切地进攻就好。但,单纯瞪着尤里毫无意义,让人搞不懂。 ——哎,我倒无所谓了。 有nickel帮忙就好办。只要没有“例外消去”,就能用“多米诺的指尖”给醉京洗脑,问出想知道的事情,她不可能说谎。 “醉京,你知道明天的天气吗?” 这,是第一枚骨牌。在醉京心中,骨牌接连倒下。她打了个哈欠,哼起青蛙之歌—— 尤里从醉京身上移开视线,盯着房门口。 那是扇无趣的白色房门,门对面传来脚步声。尤里不懂得如何只听脚步声来分辨来者的身份,但不知为什么,现在他毫不怀疑对方是谁。与其说是熟悉这声音,不如说是节奏。虽然没什么明显的特征,但毕竟听过很多次了。 真是难办。由于那阵脚步,nickel也好醉京也罢,都变得无关紧要。虽然原本尤里就对这两个人没有兴趣,但本来是觉得如果能从他们嘴里问出情报能给water找不痛快。但就连water不高兴的表情,现在也显得毫无价值。 房门被打开,一名女性出现在门口。 tallyho。以往总是平静的脸上好像有些不愉快,但说不定她也和尤里一样,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因为不知道,于是勉强一脸正经,而对此有自觉所以又在努力忍住笑意。 她开了口,就像过去理所当然地站在自己身旁一样。 “战况如何?” “没问题,这边刚好控制了战场。” “辛苦了。很抱歉脱离战线。因为风筝受伤,我把他送到了卫生所。” “哦。情况如何?” “出现贫血症状,但呼吸安定,应该不会死。” “送去的是伊甸的卫生所?” “是的。还能送到哪里?” 当然是世界和平创造部。要是把风筝交给他们,类人猿也会跟去,那样事情会有些麻烦,现在他名目上还是伊甸的会长。 “醉京。” 她已经完全被洗脑,无法违抗尤里的话。 “希望你能告诉我。tallyho是water的人,对吗?” 尤里已经确信,过去tallyho背叛是根据water的指示。如今回顾事情经过,没有其他可能性。 然而,醉京摇摇头。 “不。tallyho不是。” 真的?尤里少有地——是真的少有地意识到自己心生动摇。 “会不会只是你不知道?” “不清楚。但我知道bj和nickel背叛,是听water说的。她有什么理由只隐瞒tallyho的事?” 不是没有,但很难想象。 准备背叛伊甸到世创部的人有哪些,如果不共享这份情报,可能伤到自己人。毫无意义地损失好不容易到手的棋子有什么意义? tallyho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但笑声似乎有些难过。 “不知道吗?尤里,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吗?” “没错,完全不知道。” “哦。想知道吗?” “想啊。” “有多想?” “和圣诞老人的真面目差不多。” “那是有多想知道?” “就是说,这份好奇心很纯粹。哪怕再也得不到礼物也想知道。” “哦。不是很懂。” “可以告诉我吗?” “我想想啊。” tallyho忽然拔出腰上的刀,刀刃径直朝这边逼近。 总觉得,眼前的事情全都无法理解。tallyho应该不傻,可她觉得有什么胜算吗?这个情况下,尤里是想不到tallyho如何能赢。 “暂时,还要保密。” 她说道,声音仿佛叹息。 刀刃已经近在眼前。尤里觉得,就算放手被那把刀撕裂也好,可身体顺畅地做出反应。脚下飞快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准确抓住刀的护手,左手握拳深深打进tallyho的肚子。 ——唉,感觉我老是输。 每当获胜时,都有这种感觉。自己不停在某种较量中败北。赢的次数越多,失去的也越多。明明我更想让自己的血弄脏她漂亮的脸。 tallyho缓缓倒下,身体被尤里轻柔地接住。 2 黑猫当然是优秀的玩家,但点数相差太多了。 面对伊甸的王牌——拥有十七万点数的kido,黑猫差不多是五万,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kido低头看着倒下的黑猫,说道: “现在你们可以离开吗?” kido甚至不觉得和黑猫有过战斗,更像是遵照剧本,按设计好的动作跳出蹩脚的舞蹈。kido不会败给黑猫,也不能对她造成致命一击。此外他纯粹是不想杀死黑猫。当然再怎么冷酷地思考,都觉得杀死黑猫只有坏处,因为被激怒的白猫会在战场上大闹一番。 黑猫恐怕昏了过去,所以不会回答。 kido也明白,所以这话是给别人听的。 “为什么?来聊聊吧,很久没聊过了。” 紫,还有nick。 这两个人作为黑猫的援兵出现,总觉得有些意外,但water的心思也很明显。身为伊甸的王牌,kido得到了高额点数,但无论他有多少点数,都不可能对紫和nick动手。所以为了把kido困在这里,water选择人员时大概没有考虑点数多少,就像香屋只靠自己便封住白猫的行动。 kido是这么想,但或许不对。可能不是“和香屋相似”,而是到目前为止,事态都是在按那个小少年的意愿发展。否则,就想不通香屋为什么特地把藤永和ryama带到战场上来。 nick,紫,藤永,ryama,还有kido本身。这五个人曾一起讨论过很多事情。那是电影俱乐部刚失去银缘不久的时候。五个人吵过很多次,又打心底爱着其他人。 如今,这里只有电影院的人,于是kido收起手枪,把一切攻击,或是类似敌意的东西与自己隔绝。 kido表情僵硬,勉强朝紫微笑。 “是啊,来聊聊吧。银缘先生死了。” “嗯。” “自那之后我莫名其妙犯困。虽然不觉得悲伤,但总之每天都好困。” “哦。我每天都觉得饿。” “这样啊,每个人都不容易。” 深爱的人死后,会发生各种事情。比如困倦,比如饥饿。受到伤害的不是皮肤、肌肉或是骨头,而是肉体中更接近本能的部分。有人死去,想必就是这么回事。 “银缘先生本该死得更幸福一点啊。当然不死最好,但如果非要死也不该是这样。是他给我们创造了家一样的容身之处。该说是家庭,或者说是家人。那么果然得在那些家人的照顾之下死去才对,比如由我们把水送到他嘴边,或是握住他的手。” 不然,那个人在架见崎度过的日子又算是什么?为什么非要孤独一人被射杀?烟雾镜。总觉得忽然想把她撕成碎片。 但紫摇摇头。 “重要的不只是死法吧?” “是吗。” “或许是。我也不知道,但无论怎么死,死前有过的幸福都不会消失。” “银缘先生他幸福吗?” “肯定幸福啊,因为我们都爱其他的家人。” “这样啊。” “然而只因为结局就说那个人可怜,不是反而看不起他至今创造的一切吗?” “是呀。” 或许,紫说得对。 ——我甚至能因为紫的话而感动。 kido心想。真的,只要愿意,就能被感动。可是现在困得要命,注意力被睡意驱散,感情没法正常运转。 紫继续说: “我说,要不要重新建立电影俱乐部?” “嗯?” “电影俱乐部,我们的公会。water说想请你到世创部来,怎么说服就交给我们。所以让water分一块领土,把大家聚起来,重新建起那个公会吧。” “这话,算是世创部的邀请?” “water不在乎公会的名字。只要今后你能和世创部愉快相处,应该没问题。” “哦。” 这建议大概不错,非常好。 如果是不久前的kido,肯定会欢喜地接受。就算是现在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各种事情都很麻烦。 “挺好的。” kido答道。 “不,感觉不太对。” 开口的是nick。 他站在紫身后,有些窘迫地把脸朝向地面,挠了挠头。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嘴上又是“嗯”又是“啊”地嘟囔了一阵。他很少会有这副模样。 nick好不容易才继续说: “不对吧。不是这种感觉。kido先生,你不觉得心里有疙瘩吗?” “是吗?” “就是那个睡迷糊似的感觉不对啊。你看,我们以前有过不和,一段时间还打得不可开交不是吗?就是电影俱乐部和tricolore。” “嗯。” “那时的隔阂不可能按这种感觉弥补,因为有人死了。” “就是说,靠银缘先生的不幸握手言和很奇怪?” 听到kido发问,nick忽然抬起头大喊: “不对!我是说桃子和daflo!” 花了一点时间——真的是一点点时间,kido才理解他的话。nick所说的两个人原来是电影俱乐部的成员,但是后来死了,死在和nick建立的公会——tricolore的战斗中。 nick继续大喊: “所以啊,对你们而言,我必须是可恨的敌人才行吧?就算不会永远敌对,但怎么说,那件事怎么可能不留下心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杀了那两个人?” 听到这话,kido为难起来。 桃子和daflo的事的确让他难过,而对手是tricolore,又是曾经的同伴,就更加剧了悲伤。可是,kido没法憎恨nick。 “那个时候,nick你也没有退路——” “不是说这个。” nick大喊着打断kido。 但是,他似乎想不出这句否定的话后面还要说什么。kido一动不动地盯着nick。只见他毫无意义地把手伸向自己的脑袋,用力蹭了蹭后脑勺,然后瞪了过来。 “kido先生,你啊,嘴上说电影俱乐部是一家人,其实不怎么在乎吧?重要的只有银缘先生才对吧?” “不对。” kido立刻否认。 因为他必须否认。如果承认了nick的话,就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毁掉消失。重要的东西,那是—— nick皱起眉头,逼到kido身旁。 “没什么不对。你只不过是按银缘先生说的做。电影院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你也看得很重要而已。所以啊,银缘先生死后,你对电影院已经不在乎了吧?” 不对。真的不对。 但他没能顺利地开口否认。刚才,自己花了一点时间才想到桃子和daflo的事,对此kido有负罪感。 别再说了,紫责备nick。但,或许在场的人里面nick是最坦诚的吧。他说得的确没错。两队原本属于电影院的人,要重新回到同一个电影院时,就没理由忽视在内讧似的战斗中死去的桃子和daflo,而kido却根本没想过。 kido为难地问: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nick一脸怒气,却带着哭腔喊道: “我就是想说,你说这种蠢话像个傻子一样!” “哦哦,嗯,确实。” 说白了,就是要自己决定,决定今后要怎么做。 可是kido没法立刻回答。直到不久以前,他都想要变强,只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只是希望在这个架见崎能任性一些。但银缘死了,kido对此也失去了兴趣。——真的?就像nick说的,银缘死后,连电影俱乐部都不再值得保护? 不对。这一次他冷静地思考。现在kido一样爱着电影俱乐部,和银缘一样,爱着nick、紫、藤永还有其他成员。 ——不过,我只是想睡一觉啊。 银缘死后,因为压力之类的东西,每天都好困,思维也因此迟钝。但如果饱饱地睡上一觉,再精神地醒来,多少有什么会变得正常一些吧。比如现在还朦胧模糊的对重要之物的爱情;比如对未来的愿望;比如对无法接受之物的憎恶。那些东西肯定会变得更加清晰而真实一些。 ——什么时候累了就尽情休息。 银缘曾经说过,那时的语气像是默诵诗或歌词。 ——但早晚还要再次出发。单单那阵脚步和心跳,便是这个无聊世界的主题。 所以,现在kido想稍微休息一下。比如穿着西装,在电影院看一部喜剧。 正当他思考时,nick忽然一甩手。 匕首。飞过来了。kido立刻用手背把刀弹开,好疼,仔细一看上面渗出了血。 nick表情相当认真地说: “来打一架吧,kido先生。或许我们不能跳过这个步骤。” 在他旁边,紫叹了口气。 * 虽然没那么常见,但也不是特别稀奇,大多数人在一生中总会遇到一次。棒球也好足球也好,只要查一下,怎么也能找到一名选手。tallyho嘟囔的,就是这样的名字,估计是梦话吧。tallyho昏了过去,但差不多要醒了。嘀咕那个名字时大概就处于半睡半醒的朦胧当中。 尤里探头打量她的脸,只见那副眼皮慢慢张开。 “这是哪里?” 她的嘟囔声相当沙哑。 “不知道啊,我随便找了栋民宅,踢开门进来了。” “真不怎么优雅。” “嗯。不过运气挺好,这儿有张质量不错的沙发。” 尤里把tallyho放在客厅的三人沙发上,一直等她醒来。本想准备什么喝的,但屋子里电和煤气都停了,也没法烧水。这心情就像是母亲突然卧病在床,年幼的孩子想帮忙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对尤里来说,情况令他相当愉快。 在沙发上,tallyho爬起身子。 “nickel和醉京呢?” “处理完了。” “杀了吗?” “醉京是杀了。nickel被抓了起来。” 对尤里来说,这不是难事。香屋步化解了白猫的威胁,而他成功后,尤里变成了这片战场上无人能敌的强者。 tallyho叹了口气,模样很迷人。 “我呢,不杀吗?” “没理由杀,一个理由也没有。” “我曾动手要杀你。” “我不会因为那种事对你起杀意。” “可是,杀了我更有效率吧?今后也可能发生同样的事。” “为了我的安全,先把你杀了?” “是的。” “但为了这点不起眼的利益,凭什么要我放弃你泡的红茶?” tallyho一只手撑住沙发,另一只手按住额头,可能是觉得头痛,也可能是想遮住表情。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总之这样尤里就很难看到tallyho的脸。 “你总是很任性啊。” “嗯。而我爱着你的红茶,还有你本身。” “骗人,其实你谁都不爱。” 哦,经常听别人这么说。 他们说尤里没人情味,没有像是感情的感情。或许这在某种程度上正确,但没说中本质。 “不对啊。我喜欢的人有很多。包括你,ido,甚至包括类人猿。我最喜欢人类了,不爱的只有我自己。” “我两次想杀你,能原谅是因为对自己没有兴趣?” “不太对。我对你的评价没那么低呀,你应该不曾有过一次异想天开,觉得能赢我。” 的确,tallyho曾两次向尤里拔刀。 但,那只是挥刀冲向尤里,不会有什么成果。对于伤不到自己的杀意,没必要算作危机。所以对尤里来说,待在tallyho旁边没有风险。 “就是因为能毫不在意地说这种话,你才没有像样的同伴啊。明明极端自信,看不起周围的人,却又自我陶醉觉得唯独讨厌自己,这种矛盾的人有谁愿意追随?” 听tallyho说得飞快,尤里莫名感到佩服。——这样啊,我原来是个自我陶醉的人。这么一说,感觉确实没错。至今为止,就算受到这种评价也没什么奇怪,但还第一次有人当面说出口。 想到这里,尤里不禁笑了。对他而言,这是自然流露的亲切笑容,但心里也明白,在旁人来看就像是看不起对方。 “最近我在努力喜欢上自己,如果顺利,就能变成相当普通的自我陶醉者。” tallyho随意应了句“是吗”,似乎不感兴趣。 尤里感到犹豫,要不要问tallyho醒来前嘟囔的那个名字。他当然知道那个名字,但不知道和tallyho是什么关系。 ——恐怕,解开谜底的关键就在其中。 这便是尤里的想法。tallyho令人费解的背叛。明明不是water的手下,却朝自己刀刃相向。 当然,只要用“多米诺的指尖”就能得到真相,可以让tallyho全说出来。但恐怕在选择那个方法的时候,尤里就已经输了。必然胜利,又必然败北,和尤里至今经历的一切都没有区别。所以他不愿依靠能力,想靠对话得到答案。 tallyho。你和——见过吗? 正想开口发问时,门忽然开了。 “喂,尤里。大家都在努力打打杀杀,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类人猿。估计是用检索找过来的吧。 尤里叹了口气,露出苦笑,决定把和tallyho的“正题”留到后面。他答道: “领带歪了,我来找镜子。” “啊?” “你这打扮相当前卫啊。” 衬衫缺了一只袖子,裤子上开了不小的破洞,脑袋、脸还有手脚全都脏兮兮的。整个人就像在荒野旅行的大型犬。 “没错,这是荣耀的伤疤。我被卷进大爆炸里了。” “总觉得你和爆炸很搭。” “就当你是夸我吧。——那风筝呢?” 后半句话是冲tallyho说的。和报告给尤里的内容一样,tallyho说把风筝交给了伊甸的卫生所,并且说了下当时的情况:虽然相当虚弱,但没有生命危险。 类人猿朝这边瞪过来。 “这话没骗人是吧?” 尤里轻轻一点头,答道: “当然,我没理由说谎。” “那龙死了这事呢?” “也是事实。真的很遗憾。” 听到回答,类人猿一脚踢飞了客厅里的茶几。那张茶几浮到半空,飞了出去,在墙上撞断一根腿。真是吵死了。 “为什么瞒着我?” “因为想让你到战场去。” “无聊透顶。你觉得我知道龙死了以后会消沉得派不上用场?” “并不是。要是你那么纯真还更好处理。不过如果出内讧,会影响战局的稳定。” “那现在行了吧?已经把世创部逼得没什么退路了。” “不,还不行。白猫快回来了。” “才不管呢,让我放开手脚。” “不能等到停战吗?” “开什么玩笑。既然能看明白情况,就没有‘等’这个选项。” 嗯。哎,没错。 如果换成尤里,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如果决不能死的人死了,就该尽可能迅速地行动起来,解决问题。 “帮个忙吧,尤里。让pan把龙救回来,手段强硬点也得让那个刘海女听话。” 毫无疑问,类人猿只有这条路可走。 现在,pan在伊甸的领土上,但类人猿等不到停战。在这场战斗中,伊甸的人员不断零零散散地背叛到世创部去。pan也有同样的可能,不如说她背叛的嫌疑相当大,因为尤里和类人猿打垮后抢到手里的,就是pan做会长时的port。要让架见崎里唯一能复活死者的pan使用能力,越早行动越好。 “不过呀,类人猿,我还挺忙的。白猫回到战场的时候,能挡住她的也就是我了吧,没闲心邀请躲在伊甸内部的pan喝茶。” “你对这次战斗没那么积极吧?” “是优先顺序的问题。” “还有什么比龙更重要?” “他是你的朋友吧?不是我的朋友。” 类人猿“啧”地咂舌,但他不是单纯的蠢货,明白争论也没用。 “总之我要脱离战场,优先把pan控制住。但等停战以后就行,要是她不肯点头,就用你的能力强行让她接受。” “ok,就这么定了。” “谢了啊”,类人猿不高兴地说着转身离开。望着他的背影,尤里开口: “对了,还有一个顾虑。” 随着低吼似的声音,类人猿转过脸来。 尤里继续说: “看丢了water的位置,你小心为好。” “这是什么意思?” “胜利女神还难以决定手中天平向哪边倾斜。大概是这样。” 目前,伊甸在这场战斗中保持着优势地位。可以说正如香屋的主张,在所有战场上都是己方胜利,对方不断败走。 然而,现在还不明了。这场战斗中,仍有被放置的焦点。 类人猿没再出声,离开了客厅。 tallyho说: “你呢?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想。最好能喝你泡的红茶。” 明明这是真心的想法,可tallyho却像是听到了性质恶劣的玩笑,皱起眉头来。 * 尤里出现在战场上。 就在香屋刚把白猫带走的时间点,简直糟透了。 这判断力值得称赞。果然,香屋和尤里联手后十分可怕。是不是几乎没有胜算啊? 但另一方面,那个王者离开伊甸的领土,对toma来说又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到头来,你在这场战斗中的有什么目的?” 坐在她对面的烟雾镜说道。 这里是象征着伊甸——原port的旅馆,两人所在的屋子很豪华。 toma微笑着回答: “我所要的胜利。” “意思是?” “聚起同伴呀。这场战斗结束的时候,世创部的战斗力能比伊甸、平稳合起来还强,就是我赢。所以为了得到王牌,我来到伊甸。” “哦。感觉能顺利吗?” “这取决于你。” 烟雾镜处于这场战斗的焦点位置,所以在尤里离开伊甸的间隙,toma用“出千”传送过来。要赌的只有一点,就是烟雾镜会如何对待自己。如果她立刻联络尤里,便是toma输,只会浪费往返两次“出千”。而如果她干扰检索的结果与toma对话,就是toma赢,想一举逆转至今单方面挨打的劣势也不在话下。 在toma看来,自己已经赌赢了。印象中,烟雾镜对情报显得贪婪。她总是把所有能听的都听完,所有能看的内容都看完,收集一切可能的情报,把所有内容一同放上天平,再做出做好的选择,只有这样她才肯罢休。所以当对方组织的领导者——toma来找烟雾镜交涉,就算她已经决定跟从尤里,也依然无法置之不理。 这恐怕是烟雾镜的弱点。比如想买个中意的包,就算在第一家店发现了理想的商品也不会买,而是把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逛其他店,哪怕回到第一家店时之前看中的包已经被卖光。 所以呢?烟雾镜问道。 “如果成为你的同伴,我能得到什么?” 对大半队友,toma都做了同样的承诺: “如果我在架见崎胜出,能提供任何一件你想要的东西。” “简直像运营者一样呀。” “嗯。和运营者许诺给架见崎胜者的报酬相同,我也保证提供同样的东西。” “但这只是口头的承诺吧?很难让人相信。” “可以今后再考虑可不可信。而最好的办法是加入我的组织,那样能在近处观察。” “你就是用这种话吸引到现在这么多同伴?” “有一半左右是这样。” 至少,toma没有骗人。 给架见崎胜者的报酬。任何一样想要的东西,这的确存在。换句话说,就是“aporia的使用权”。可以随心所欲改变这个世界,所以真的无所不能,甚至可以创造能满足所有队友愿望的世界。问题是那个世界早晚会消失,但应该能演算到架见崎的居民——对此毫无知觉的ai们感到“足够满足”后结束自己的一生为止。因为只要操作数据,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经足够满足”就可以了。 ——真悲伤啊。 想到这里,toma微微笑了。在旁人看来,大概显得相当讽刺。 不知是如何理解那副表情,烟雾镜有些不愉快地说: “哦。不过很无聊。”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比如工作结束后的啤酒,比如再配上毛豆,或是贵一点的罐头。” “哦哦,你喜欢这样的东西啊。” 总觉得和自己对烟雾镜的印象不一样。 “不然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是什么呢?比如镶了大号钻石的戒指?” “那东西不是单纯碍事吗。不过嘛,感觉扔进海里会很爽快。” “海?” “不觉得兴奋吗?把大家都憧憬的钻石扔掉,让它再也不会被人看到。” “果然你心里很病态啊。” “我倒不是没有自觉,但对想邀请的人能说这话?” 烟雾镜的愿望或许真的微不足道,只要有工作后的啤酒和毛豆便能满足。但与此相对,当她看到什么绝对庞大的东西被毁掉,或是稀少又高价的东西消失时,便能产生快感。对于很多人想获得的东西,烟雾镜却想要丧失。真不知道这算是无欲无求,还是贪得无厌。 这一次,toma留心露出看似亲密的微笑。 “不过,仔细想想嘛。说不定其实有一样想要的东西呢。” “要特地思考才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件东西,有什么价值吗?” “我也不知道。但自己的愿望嘛,说不定要仔细思考才能明白呢。” “如果是那样,一直不知道不是更轻松。不小心知道了反而很累。” “你讨厌累吗?” “倒也不讨厌。” 话怎么也说不到一起去。感觉烟雾镜对自己没有太大兴趣。toma没有强到能吸引她——换句话说就是让她觉得“想要毁掉”。目前还没有。 也行吧,toma暗自嘀咕。关于烟雾镜,如果可以当然很想得到,但对世创部而言并非必不可少。在这场战斗中,她的确处于焦点位置,但该起的作用几乎都已经起到了。只要toma获得某种程度上的自由,能在伊甸四处活动,之后的事情便不再需要烟雾镜。 toma把桌上的三明治送进嘴里。虽然这是给香屋准备的,但听说他碰都没碰。真是浪费了好吃的东西。 这时,房门开了。 一名女性走进屋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刘海长,那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沉重。 pan。她说道: “准备开始吧,碍事的人要来了。” “碍事的人?” “类人猿。” “哦哦。” 龙丢了命,于是类人猿想用pan把他复活。他的行动非常自然。 toma从沙发上起身。 “准备万全了?” “唯独这个不好说呀,尤里相当难缠。” pan亮出一台终端。是月生的东西。 toma在等尤里离开伊甸。哪怕战场上多少被压制,只要能获得一张王牌,这场战斗就算是赢了。为了得到那张王牌,她来到伊甸。 架见崎的最强玩家,月生,还有在他里面的蛇。被命名为衔尾蛇的虚拟人格,为了掌握aporia的运营权追着青蛙来到这里。 走吧,toma说着迈开脚步。 在其他方面多少可以落败,如此优秀的烟雾镜也可以放弃。之前和紫有过承诺,所以她非常想把kido弄到手,但也不是非要今天。说得极端点,只要那个人平安无事就好。 重要的是蛇。唯独这一点决不能输给任何人,包括香屋步。 3 这战斗真是空虚,nick心想。 自己不可能打赢kido,从一开始就已经看到败北的结局。这无关kido的努力或是才能,也无关nick的怠慢或是凡庸。伊甸把kido当成王牌,给他高额点数,但在世创部担任这一职责的是白猫,不是nick。结果,nick和kido的点数差了几倍,根本不在同一个等级。 况且也没理由战斗。估计只要放着不管,紫和kido就能如此这般地把事情谈拢。不温不火、无聊、和平地解决问题。所以向kido挑起没有胜算的战斗,对谁都没有好处。无论是对世创部,还是紫,大概对nick自己也没有。 提起桃子和daflo的名字是出自真心,他真的无法接受与kido重新和好时对那两个人的事情视而不见。是nick自己建立名叫tricolore的公会,也是他自己向电影俱乐部挑起争端,夺走了两个人的命。nick背负着这份罪过,如今仍时常想起那两个人。每当有点开心的小事,那段顽固地刻在脑子里的影像都会毁掉微不足道的喜悦。 但nick并不是想得到惩罚,要说后悔也不太对。他只是觉得烦躁。因为什么?因为某些不知名的感情。 ——kido先生,其实你也一样对吧? 让人无可奈何又莫名其妙的烦躁心情,也时常困扰着你吧?你是不是想大喊: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以前当然做过很多事。软弱、愚钝、丢人地活到现在。但那是不可原谅的吗?非要让我们像现在这样一直烦躁、郁闷下去吗? nick把手里的匕首径直抛向kido,尽管明知不可能打中。事实也正是如此。kido用手背把匕首弹开。真傻啊,明明你能轻易躲开。kido很强,但点数被射击和其他类能力分去不少,只看强化又是速度之类的点数占比相当高,肉体本身并不强悍,所以他的手上流出血来。 跟着匕首,nick奔跑起来。kido为难似的脸近在眼前。 ——我们本该更加自由才对。 相对于什么的自由?比如类似于规则的东西;比如笼罩这个架见崎的某种难懂的气氛。可我们总是不自由,自从电影俱乐部失去银缘以后,就再也不曾变化。每一天,都很无趣。 ——你也一样吧?kido先生。 如果真的有英雄,可以把我和这个人的忧愁一同打飞吗。可以把这个世界黏腻的外皮剥去,让里面的东西直接暴露在风中、暴露在阳光里吗。唉,如果真的有英雄,哪怕我是反派也好。如果能拯救我的世界,我自己消失也无所谓。 ——所以,kido先生,这样不行的吧。 明明什么也没有接受,却勉强挤出本不存在的知识观察气氛,浑浑噩噩地假装接受现状活下去,这样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 nick朝kido胸口刺出匕首。kido侧身躲过,一拳打进nick的肚子。唉,太差劲了。被射击士一拳打倒,这战斗简直毫无意义。 手指用不上力气,不听使唤地松开了匕首。 刀刃上反射出光辉,nick却并不觉得美。 * 睡意已经消失了。 kido低头看向倒下的nick,不知该如何处理。总觉得,倒在那里的仿佛是个极其神圣、没有一丝污垢的幼子。 “莫名其妙。” 紫嘟囔道,然后继续说: “擅自不顾一切冲出去,又擅自倒下,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是,的确有意义。 是某种确切又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意义,就像是心跳一般。 “或许,nick想杀了我吧。” 他的匕首上的确带有杀意。——这么表达感觉相当傻。“杀意”是什么,就算kido也不了解,但他的确感到了害怕。不可思议的是,比起和那个白猫交手,nick的匕首更让他感到对死亡的恐惧。 “真差劲。为什么——” kido打断紫的话: “nick很温柔。” “什么意思?” “或许只有他好好穿着西装看喜剧。就是说,卓别林在演喜剧的时候,也是穿着西装。” “更莫名其妙了。” 嗯,肯定听不懂吧。谁都一样。就算和nick这么说,估计也只会听他冷淡地回一句“你说什么呢?” 但,至今沉默不语的人开口: “意思是面对kido先生犯傻似的感情,唯独nick穿着正装参加,而不是觉得事不关己。” ryama,作为检索士并没有高额点数,但就kido所知,他是唯一一名专门和银缘学习了检索技术的玩家。如果单论和银缘一同相处的时间,在电影俱乐部里面没人比他更久。 紫一脸怒火逼近ryama。 “意思是我没当回事?” “那倒不是,但果然有距离啊。紫小姐也是动脑思考后得出回答的那类人吧。” “不然还能怎么做?”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果然该偏离方向的时候还是会偏。就比方说遇到个特别恶劣的罪犯,肯定想狠狠地揍他一顿对吧?然后呢,真的揍他一顿或是报警,两种做法都能让心情痛快一下,但种类不是不一样吗?” 嗯?紫嘟囔道。 “可是,这不只能报警吗?” “是这样没错。但如果总是选择报警,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吧?” “那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自己考虑啊,去想到自己能接受的答案。” “你明明是检索士,说的话还真模糊。” “现在说的事情和检索没关系。就像夜里一时兴起在社交网络上发言,发现被一个圈子里的同伴义务性点赞后简直没脸见人,属于是这种感觉。” 对话明显迷失了方向。总觉得这迷路的感觉和战场一点也不相称,反而像是过去电影俱乐部的气氛。逃跑,活下去。那时的电影俱乐部只要相信这两句话就足够了。 每当对话偏到岔路上,负责修正轨道的便是藤永。 “总之来总结一下吧。kido先生,您觉得紫的建议怎么样?” 电影院的成员都到世创部去,在那里建立新的电影俱乐部。感觉实质上是世创部的一支部队吧,但不赖,不如说相当好。不过。 “这我没法决定啊,得问会长的意见。” “会长。” “电影院的会长,是香屋君吧,别管公会还在不在。” 把电影院的一切转交给他以后,kido等人汇入伊甸。对这段历史,或者说现状的起因,kido不可能无视。 但藤永摇头。 “我们——不,我想听的,是您的想法。” “这样啊。” 那回答已经确定了。 如果脑子依然犯困,可能迷迷糊糊就按紫说的做了。但多亏nick,现在已经完全清醒。 “那我选伊甸。” 紫听了大喊: “为什么?” “我想变强。” 伊甸给了kido很多点数,但在世创部不会是这样吧。因为那里有白猫在。无论怎么考虑,肯定是把点数集中在白猫身上更有利于战斗。 “变强又能怎么样?” 紫说道。 “倒不能怎么样。” 可是,以前就已经决定了,要比架见崎的任何人都强。或许只要这样做,各种烦恼便会消失。要说想保护谁,也不太对,或许是想保护kido自身的感情。 “真傻。” 听到紫嘟囔,kido笑了。 “嗯。不过,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 “反过来?” “你和nick来伊甸就好了。” 不是说在伊甸就安全,非要说的话,会长是water能受到更温柔的对待。但,果然电影院的成员分散在不同组织会很别扭。 紫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回答说“让我考虑考虑”。 紧接着,ryama开口说: “对了,有件事是检索士的职责,也就是我的失误。” “嗯?” “黑猫不见了。” 这么说来,kido完全把她忘在了一边。 * 天大的危机突然降临。黑猫来到了童话世界。 ——kido先生在搞什么啊。 香屋暗自嘟囔。和白猫不同,黑猫很认真,说不定会因为所属组织不同而杀死香屋。而且现在脑袋已经被她麻利地按住,鼻子挤在桌子上,喘不上气真是难受。 “有麻烦吗?” 黑猫问道。 “我点了红茶和司康饼,但没带钱。” 白猫答道。 黑猫听了皱起眉头。 “那就吃一次白食吧。在现实是拉不下脸皮,算是故事里特有的乐趣。” 黑猫会过来,让人有些意外。 只要白猫不在,世创部应该没人比kido更强。假设toma要拉拢kido,便会用最低的成本,派来两个曾属于电影院的人——nick和紫。要是被他们两个劝说,kido可能稀里糊涂地就跟着跑去世创部。但kido本性认真,所以交涉的桌上应该摆着香屋的命,于是自己姑且算安全,这便是香屋的预想。 ——估计是什么地方判断失误吧。 哎,也没办法。这次制定计划时,原本就没想过能把所有危险都排除。虽然感到畏惧,但香屋还是选择加快脚步前进。至于理由,说白了就是停下来绞尽脑汁地想这想那更让他害怕。 被黑猫按着脑袋,香屋挤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正好,差不多到时间了。到下午一点三十分,童话世界会暂时失效。” 不然,香屋也没法离开。而且白猫的忍耐估计快到极限了,没法纠缠太久。 黑猫的手终于从脑袋上放开,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又被她抓住前襟。 “是吗。就算只有你一个,出去前先杀了再说?” “请你别动手。” 救救我。香屋嘀咕着朝白猫看去。 她开口道: “要杀也再等等。已经说好了,这之后我和他有事要去办。” 香屋打算劝说白猫,让她背叛世创部,成为自己的伙伴。 但他可不觉得在童话世界里用二十五分钟就能彻底说服白猫。必须按步骤来,一点点吸引她的兴趣,诱导她进入香屋的阵地。而香屋知道其中的关键。 她非常欣赏强大的人。平常表情平淡很难分辨,但看着强大而又美丽的人便是白猫的行动原理。 所以,香屋没有犹豫用什么话来邀请。 “和这种家伙到底说好了什么事?” 听到黑猫不高兴地发问,白猫答道: “那可是相当妙,他说能见到比我还强的人。” 香屋开口订正: “不,我是这么说的:如果不使用能力交战,架见崎有唯一一个人能比白猫小姐更强。要不要去见一见那个人?” 黑猫继续抓住香屋的衣襟,瞪着他说: “蠢死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人。” “不。虽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可能性是有的。” 而且可能性还挺高。 蛇——衔尾蛇。 据说那是再现了冬间诚的ai。如果只看这点,很难想象他比白猫更强。如果不算能力,也就是普通成年男性的水平吧。但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和运营者属于同一层次,既aporia的使用者。如果从这个角度预测蛇的力量,结果当然会超越白猫。因为白猫也一样是由aporia演算出的人格。电脑游戏里再强的角色,也不可能赢过制作者无视规则从外部修改数据创造的敌人。 黑猫松手一推,香屋无力地瘫坐在原地。 她朝白猫说: “别去了,感觉有危险。” “嗯。确实有危险。所以我最好去见那个人。” “为什么?” “见到了,就知道有多强。只要知道就能提前做准备。” 比起嘴上的话,白猫脸上期待的表情更清楚地让黑猫明白现在劝不动她,只好轻声咋舌后说: “那我也去。” “最好别去。” 回答她的是香屋。说这话可能惹怒黑猫,那相当可怕,但比不管她要强。 “万一发生战斗,黑猫小姐可能会死,所以最好别去。” 黑猫瞪着自己的眼神果然可怕。 但,如果黑猫真的死了,就没法再控制白猫。那被她瞪也就瞪了。 “到时间了,白猫小姐。去见架见崎新的最强玩家吧。” 蛇。——衔尾蛇。 这次战斗中, toma恐怕把焦点都放在了他身上。 第五话 开始处理战败后的事情吧 1 最近,抚切感到自己在架见崎的“历史”相当肤浅。他不后悔——虽然莫名有些不满,但想不到什么事让他觉得“那时的选择错了”并明确感到后悔。也就是说,自己在不停地犯些小错吧,就好像暑假时总觉得还来得及,可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怎么也完不成作业的时候。 在很长时间里,抚切一直处于伊甸no.2的位置。辅佐会长colon,并在战场上负责指挥。对这一立场,他没有感到不满。关于会长colon,抚切对她在组织内的做法也相当肯定。她比一部分怪物似的玩家弱,也算不上格外聪明,但价值观没有因架见崎失常。她始终记得战斗的愚蠢之处,明白互相厮杀带来的悲剧,尽管如此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职责。 然而现在已经不一样了。colon放弃大半点数,决定在现在的伊甸——当然不是colon和抚切的伊甸,而是尤里与类人猿所支配的port改名后的组织——做市民。伊甸原本的成员们有很多和她选择了同样的道路,于是名叫伊甸的组织没经过战斗便消亡了,就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融化的雪球。 ——要说我后悔什么,那就是让colon选择了败北。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却能成为优秀的会长。再怎么对豪强组织低声下气,在最后的最后仍把命运牢牢攥在自己手里,这做法很聪明。然而,如今她放弃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类似于自由的本质,可以对自己的命运负责。让会长做出这样的选择,抚切感到后悔。 尤里对抚切问过和colon一样的问题。那时尤里没有因胜利而自鸣得意,也没有看不起抚切,甚至没有显得无趣。就像在快餐店的柜台询问“您选好点什么了吗?”一样,他笑眯眯地问:“你也想成为市民吗?” 抚切选择把点数留在手里。这恐怕类似于自杀,和希望或打算无关,是想徒劳地死在战场上。现在,这个愿望快要实现了吗?还是完全没希望呢?他没法判断。 这次战斗中,抚切接到的任务是监视一个男人。 月生。过去无可置疑的最强玩家。虽说如今点数已经大幅减少,但仍持有十七万点数。其中六千左右是检索,其余是强化。估计现在还是很难找到谁能赢他。要是白猫得到同样的点数说不定更强,而且尤里的实力肯定也足以让他与现在的月生打个不相上下。但实力相当的也就这两个人,他仍在架见崎的最强玩家中有一席之地。 抚切坐在普普通通的钢管椅子上,望着那个男人。 这里位于旧port的中心,是旅馆地下的停车场,面积大得毫无意义。 不知是在架见崎的什么地方找到的,或者是什么能力造出来的,总之月生待在一个单边有五米左右的笼子里。仔细想想,这可能是第一次见到人被关进笼子。月生没被捆住手脚,但终端被拿走,用不了能力。换句话说,和普通人没区别。 对于这一情况的背景,抚切怎么也无法理解。通常来讲,如果抓住敌对组织的人,不会放着他继续保有点数,而是靠威胁都抢过来。不交出点数就没命。为什么月生没变成那样? 在这个由port改名后的组织,利害关系错综复杂。这次伊甸是和平稳联手对抗世界和平创造部,可能那边提了要求,也可能是伊甸内部与尤里对抗的势力有什么意图。抓到月生的好像是pan,很难想象她会对尤里言听计从。 心不在焉地望着月生时,旁边忽然有人搭话: “要不要跟我探讨一下人生?” 和抚切一样被命令看守月生的男人,马渊。他这个怪人在只有八月的架见崎一直穿着战壕大衣,但感觉很适合这个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马渊轻松地继续说: “你看,广播之类的不是偶尔会有吗?询问别人的烦恼,然后不负责任地说这说那。那种节目,我还挺喜欢的。” 抚切对他看也不看,开口说: “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 “哦,那来听听我的烦恼吧。” “没兴趣。” “我想不起来以前看过的电影叫什么了。主角是个喜欢耍小聪明的小鬼,在故事里被糊涂的强盗抓起来当人质,却反过来把强盗驯得服服帖帖。” 抚切朝他叹了口气。 “这算是探讨人生?” “没错。属于我的人生,要烦恼什么不也随我便吗?” “不管怎么说,我不知道那部电影。” “是吗,真遗憾。其实我问过很多人,但没人能说出正确答案。” “不是你记错了?” “可能吧。本来我也不是对那部电影感兴趣,最开始只不过忽然想起来,就和人说了一下。那天晚上非常闲,当时我正在喝酒,但在场的人谁都不知道。于是我越来越想知道,一有机会就找人问,不知不觉中好像真的开始在意——该说是对这个问题本身有了感情。” “你话真多。” “啊,再听我说一下。我就愁啊,搞不好直到临死前,我心里惦记的还是这部不知道名字的电影。要是我变成有什么留恋的幽灵,可能就站在夜路的电线杆下面一个劲问着并不感兴趣的电影。这也太蠢了吧?” “谁知道。我不相信有幽灵,除非有那种能力。” “这就是个假设。我想说的是会不会明明没兴趣,却到死都拘泥于只因惰性产生的感情。” “无论你发愁什么,还是怎么死,都和我没关系。” “仔细想想,这也像是我一辈子的主题啊。我二十四岁结婚,和对方从高中开始交往的。之后直到来架见崎为止,每天都和那个人一起生活。但我从那时候就在愁,自己是不是其实讨厌她,这是不是单纯由惰性产生的爱情?” “怎么才能让你闭嘴?” “那要不来打个赌?” 打赌。抚切禁不住重复道,朝马渊看去。 他从战壕大衣的口袋里拿出黑皮革封面的记事本,打开后拿出夹在里面的笔。 “现在,这支笔没露出笔尖,按另一头就能让笔尖出来,是随处可见的便宜货。我把它扔到天上,等它转着圈掉下来。到时候笔尖还会缩在里面,但偶尔运气好另一头砸到地上,笔尖就能弹出来。要赌哪边你来选。” 好蠢。 不过,他想赶快让这个男的闭嘴。 “你选哪边?” 马渊说着把笔扔了起来。 抚切有个必胜的能力,叫“777预言者”,可以把未来的自己看到的短短三秒映在左眼中。那段未来会从7秒后、7分钟后、7小时后当中随机出现。 为什么变成这样?抚切暗自咋舌,发动了这项能力。如果抽到7分钟或者7小时后,就很难直接确认笔的情况,但可以间接知道结果。只要给自己定个规则就行了。比如7分钟和7小时后,要是笔尖露出来就看自己的左手,否则看右手。 可是,抚切没有开口。 他用“777预言者”抽到了7分钟,而七分钟后抚切什么也没看到。视野被限制了,不然就是死了。 “顺带一提。” 马渊开口,声音中的热量迅速消失。 “刚才电影那件事,我已经和你说第三次了。” “咔嗒”一声,笔掉在了地上。 马渊那边传来“啪”的一声。 抚切吃了一惊,朝那边看去,同时感到不对劲。 自己明明一直盯着笼子里的月生才对,可视线却像是朝向地面。一直沉默不语的马渊唐突地出声,结果自己立刻朝他看去,没太搞清楚,但视野好像错位了。明明不困,却好像败给睡魔一样脑袋朝下垂了一瞬间,感觉糟透了。 在马渊的手里,拿着黑皮革封面的记事本,刚才的声音好像是因为猛地把记事本合上。他从钢管椅子上起来,俯下身子。抚切这才看到地上掉了支笔。 马渊捡起那支按动式的笔,收回露出的笔尖后夹进记事本。 之后,他朝这边转身。 “走吧。” “嗯?” “我这是一时兴起行善,救你一命。” 完全莫名其妙。但没等抚切开口,先听到了声音。 脚步声——来自通往旅馆的电梯方向。马渊继续说: “我们的职责就是当警报器。如果这儿发生什么异常情况,最先死掉来通知别人。而那个警报已经响了,我们就没必要真的送死。” 马渊朝脚步声的相反方向——能开车到地面的那条路走去。抚切追在他后面问: “等等,我没明白。” “不明白也没事。你这人不彻底弄明白手机的构造就不开机吗?” “别扯——” 别扯开话题。抚切这话还没说完。 通往地面的坡道前方,八月的架见崎阳光耀眼到暴力。有个人背对着那片光站着。 “干啥,小便去啊?” 类人猿。为什么他会来这里。 马渊毫不在意地回答: “啊,替我们看一会儿。” “我不替你们看着,是来抢人的。” “抢谁?” “月生。正好,那家伙也是我的仇人之一。” “是吗,哎,你加油。” 马渊随便留下句话,与类人猿擦身而过。 抚切发动了“777预言者”。情况实在莫名其妙,他想尽可能得到点情报。 这次是抽到了7小时后,接着在本能上对看到的未来产生恐惧,于是追上前面那个穿战壕大衣的家伙,一边跑一边叫道: “类人猿,你要没命的!”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7小时后的抚切知道类人猿死了。那时他盯着的笔记上,用自己的字迹写着这件事。 他回过头,便看到那个圆墩墩的男人背对着这边,轻轻举起一只手。 2 类人猿喜欢华丽地登场。 他不是想吸引敌人注意力给同伴拉扯空间,也不是制造压力挫败对手的战意。和这类小把戏无关,只是为了鼓舞自己。类人猿想在登场时拿爆炸声或者粉尘当主题曲。 在这个意义上来讲,这次准备得不充分,没做任何打算就朝目标走了过来。而且,夸张的爆炸声还被一个外面来的家伙抢走。 ——类人猿。你要没命的。 自己回应抚切惊人的发言时态度很酷,这倒不错,但接着就没了主意。忽然,背后传来“咣啷”一声,回头便看到个怪物。 白猫。她弄出这么大声音可真少见,看来相当心急。 “我说,这还真要没命啊。” 前有月生,后有白猫。简直是怪物大决战。 话虽如此,也不能撤退。检索士已经发来联络,说pan在更前面。要是不趁现在把她按住,想复活龙就特别麻烦。 仔细一看,发现白猫的背后还拖着个多余的物件。香屋步。这组合就看不太懂了。白猫是世创部的,香屋是平稳,按阵营分不可能混到一起。 两人走了过来,白猫精神抖擞,身后的香屋则战战兢兢。 类人猿先出声搭话: “是来杀我的吗?” 白猫在距离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歪头纳闷。 “倒没这打算,你想死吗?” “怎么可能。但刚才有人说我要死,吓了一跳。” “害怕就找地方躲起来。” “这事儿不行啊。我同伴死了,得找pan给他复活。” “是吗,那可真不得了。” “没错是不得了,所以我不想多惹麻烦,你能回去不?” “我只是来看热闹的,不碍你事。” “什么热闹?” “听说是最强的玩家。” 最强。月生? 哎,她不想动手就无所谓了。 “那这么办吧。我不对你动手,你也别对我动手。我的目标就只有pan,其他事都不管。有问题吗?” “现在没有,之后不知道。” “口头的保证而已,不用太往心里去。” 类人猿伸出右手打算握手,但白猫避开他往前走去。 类人猿追到她身旁嘟囔道: “干嘛啊,真没劲。” “我是不太懂握手干什么。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神奇的地方了。看着好像没有任何意义,但实际握手以后,就能在心里留个印象。这个印象呢,在最后的最后能影响人二选一时的决定。” “杀你还是不杀你?” “没错。杀还是不杀。救还是见死不救。背叛还是不背叛。遇到这种两边都差不多的二选一,更能影响人决定的就是那只手的温度,而不是什么复杂的心思。” 可能吧。白猫随便应了一句,但她到头来还是没有握手。 类人猿朝紧跟在白猫身后的香屋问: “那你呢?怎么会在这儿?” 香屋像小动物一样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颤抖地回答: “要确认几件事,另外算是到决胜战了。” “啊?决什么胜?” “这场战斗的胜利。” 他话里的意思,类人猿不是很懂。只听香屋的话是不懂,但没过多久,类似答案的情景便出现在他眼前。 伊甸——原本名叫port的组织,头顶就是其领土上最华丽的高级旅馆。套房里住着站在这个组织——换句话说就是站在架见崎顶点的玩家,令人憧憬。但旅馆地下的停车场气氛冷清。没有车,没有负责接待的服务员,连灯都是临时设置的。 在那块相当昏暗的地方,放着一个笼子,里面关着月生这一怪物。那个男人坐在水泥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说不定是真的睡着了,因为对架见崎感到厌倦。 问题不在于那个男人,而是他旁边的两人。 一个是pan,而另一个是打扮成西部片里面治安官模样的少女。 ——water。 类人猿不禁嘟囔。 “为什么,会在这儿?” 敌对组织的领头,来到我们的大本营。为什么? 她微笑着回答: “因为尤里离开了。我反而意外啊,香屋,为什么你来了?” 那个胆小的少年果然还是躲在白猫身后,头也不露地回答: “还用问吗,你肯定会在这里。” “是吗?” “明显是第一选择,只要不太疑神疑鬼,蛇一定是在这里。” “也是。带白猫小姐过来的意思呢?” “还能让其他什么人站到蛇前面吗?” “这样啊。你都说了?” “基本上。你早就想到了吧?” “不,没想到,果然跟不上你的速度。——原来是这样啊。和白猫小姐到童话世界里去,目的是说悄悄话,让她从战场上消失其实只是附带的效果。” 这两个人的对话完全不知所谓,好像在听风筝讲话一样。总觉得比自己高一个层次。 water朝白猫看去。 “听了香屋的话,有什么感想?” 白猫沉默了许久,那阵不自然的沉默让类人猿毛骨悚然,不由得朝白猫的方向看去。她歪过脑袋。 “没什么感想。” “是没有任何感觉吗?” “不是啊,但怎么说呢,我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办。虽然内容重大,但我做不到什么,也不觉得想做什么。就好像听说地球另一面的孩子们正忍饥挨饿一样。” “这样啊。” “不过嘛,果然我想见一下蛇。” 类人猿听了咋舌。 ——怎么回事,原来不对劲的是我? 还以为只有香屋和water说着莫名其妙的东西,要是白猫也能听懂,那意味着只有类人猿是局外人。不过无所谓了,他知道这时候该怎么掌握主导权。 “咚”,一发射击越过pan的头顶,打中对面的墙。 “麻烦事之后再说行不?龙死了。——你知道对吧?water,是你亲口说的。” “当然,我还记得。” “把pan交出来。不对,原本她就是我们这儿的人,你们赶紧滚蛋。” “为什么?” “想想就明白吧,我心烦,龙是你那边的人杀的。” “可是,至今你也杀过很多人。” “你打算拿这个讲道理?” 类人猿对water的评价还挺高,以前觉得她是唯一能和尤里较量的玩家。可现在看来自己可能想错了,她说的话太过无趣。 现在,类人猿在这儿想讲的道理就只有自身的怒火,和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同样,要是有谁打心底想杀类人猿,也随便他拿枪瞄过来。我才不管呢。就算因为那一枪送命,也和自己的怒火无关,自己只是带着怒火死去。 water看向旁边的pan,嘴上没说话,大概是用眼神问她要怎么办。 pan华丽地无视类人猿,开口道: “香屋君,你果然非常优秀,但有点迟了。” 类人猿的怒火也好,龙复活的希望也罢,那些重要的东西没有一件被她放在眼里,简直就像类人猿根本不在场一样。他已经习惯败北,习惯了事态进展不如意,也习惯了无法取胜,但如此被人无视,已经是多久没有过的事了? pan一只手摸着笼子说: “来吧,该吃饭了。” 在笼子中,月生的手里拿着终端。 意识到这件事后类人猿听到一声巨响,之后他便听不到声音了。 * 香屋真的迟了一步吗? 总觉得不对,这结论不合道理。毕竟他来到了这里。 对香屋步这一存在,toma抱有绝对的信赖。 他在战场上不可能判断失误,不会因无聊的误会而轻易放弃生命。这从根本上与他的定位矛盾。 ——对吧?我的英雄。 那么,香屋就是带着某种意图站在这里,已经预想到目前的情况,还是允许终端被送到月生手上。对此,他有什么打算? 一方面是收集情报,这点很明显。香屋期待蛇的出现,因为想弄清楚其真面目。 但其他的就不懂了。 香屋没必要到这个地方来,只要和以往一样,在安全的地方抱住膝盖发抖就行了。然而,为什么。 toma想不出答案,而情况继续变化。 蛇将会出现,把架见崎搅个天翻地覆。 * “仔细啊,一定要仔细。” 在终端另一头低语的尤里似乎很期待。 “仔细看好了,烟雾镜。只有你在接触架见崎的深渊。” 不用他说也知道。烟雾镜把检索完全对准地下停车场。 关于自身的检索能力,每个检索士都有独特的印象。在烟雾镜的眼里,自己的检索是丝线。又细又长,成千上万的丝线。那些丝线缠上目标,了解其形状。了解性质、状态、本质。但是忽然,她感到那些线像是被拦腰割断一般。具有独特性质的情报爆发出来。 情报的爆炸以笼中的月生为中心,更准确说,几乎都停留在他本身那个尺寸之内。然而烟雾镜却觉得世界完全被改写一般。——蛇,在月生内部,极其特殊的玩家。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这一情报,或许烟雾镜一丁点都没法理解地下停车场里发生的事情。月生被替换成性质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不是人类,不像是架见崎现存的任何数据,而是第一次见到的东西,仿佛是把“零”拧成“无限”的形状,让人无从下手。 那东西高速移动,简直像战场上的白猫。 “蛇必然持有其他类能力。能将其解读的,只有你。” 在过于膨大的情报中,尤里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迟缓而又拖沓。缓慢得要理解其中的意思都让人感到繁琐。 烟雾镜花了很大功夫,终于把丝线缠上那个在架见崎高速移动的异物。 * 白猫的眼睛准确地跟着那东西的行动。 撬开笼子,侧身钻过缝隙,然后朝这边冲来。好快,超过白猫至今在架见崎遇到的所有对手。但。 ——也没到惊人的地步啊。 有十七万p的强化士,理所当然会是这样。不,据说点数里有一部分用在检索上,只看强化的话稍低一些。而白猫只有强化,是十五万三千p左右,不是赢不了的差距。 实际上如果只比较速度,是白猫更快一些。被香屋称作蛇的那个家伙好像盯上了类人猿。本以为是这样,结果想错了。他在眼前忽然改变方向,朝这边逼近。 ——嗯?我是敌人? 搞不懂是怎么分敌我。本以为蛇是类人猿的敌人,也是water的队友,所以白猫自己没打算战斗。总之,她也向蛇迈出一步,握拳朝他肚子挥去。 这时机必定命中。白猫已经预想到命中的场面。蛇要么当场跪在地上,要么朝后跳去化解冲击。或者,对方比想象中更结实,那要么是想抓住自己的手,要么会有反击。但脑海中的想象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猫的拳头扑空了。确信能打中,却失手了。本能发出警报,白猫再向前一步,好把伸出的拳头缩回身体,也是为了尽可能收紧身体,以便应对接下来的冲击。 白猫彻底适应战斗,不曾有过一秒、甚至是万分之一秒的混乱。她只是老实地承认。 蛇并不快,肉体的性能也不高。站在眼前的是和自己点数差不多的强化士,所以那个躲过自己的拳头后逼近的身影清楚地映在眼中。 ——啊,这家伙真强。 纯粹是强大,甚至超过白猫。 不考虑能力,白刃战的技术胜过白猫。他清楚地看着白猫的动作,准确预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非常灵活地运用身体。 所以蛇的身影很漂亮。怎么说呢,就是安定,仿佛严谨的几何学图案。 白猫想再多看看他的动作,于是咬紧牙关。 但,下个瞬间脑袋侧面遭受冲击,白猫随着漂浮感失去意识。 * 月生的肉体,十七万左右的点数,aporia的演算能力,再加上七秒时间。 pan知道,这便是蛇现有的全部资源。而在此期间蛇需要进食。 蛇靠他的能力存在于架见崎。能力名不存在——数据上是“未注册”。根据其效果,蛇始终与月生共用视觉和听觉,且每循环里有总计十二秒可以支配月生的肉体。这个循环开头用了五秒,还剩七秒。 此外,这个没有名字的能力在循环开始时需要支付点数,数额从五千p起步,下个循环加倍,所以蛇需要进食,必须贪婪地吞食其他玩家。 这次,已经为他准备了一张相当不错的餐桌。 白猫大概十五万p,类人猿八万p。虽然杀了以后只能得一半,但赚到十一万五千p也足够了。 pan的视觉没能追上蛇的行动,但回过神时笼子的铁棍已经弯曲,白猫倒下,然后类人猿流血。 这不是战斗。 架见崎中,不存在超越蛇的玩家。 * 事情好像骗人一样,但大概是现实。类人猿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月生的手深深插了进去,没过手腕。 血“哧”地淌了出来。月生想把手拔出去,却被类人猿抓住手腕。 ——你给我按住啊,放开手的话,血不就要喷出来了吗? 嘴上想这么说,但舌头不听使唤。总之类人猿一手抓住月生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脖子。 类人猿有一项能力,名为“野生的法则”,触发条件是对方碰到类人猿。一旦生效,对方和类人猿直接交手时不会受能力影响。哪怕是被100万p的强化士打中,其威力也和普通人挥拳没什么两样。 类人猿抬起头,盯住月生的眼睛。视野模糊让他看不太清,但估计那个方向是眼睛。他憋不住笑了。 “抓、住、你、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在野生的法则影响下,月生没法甩开这只手。准确来说,如果单纯比试力气,那类人猿可不会输,再怎么说也是事关性命。只要月生把手抽走,类人猿便会喷血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眼睛几乎看不见了,痛觉也很模糊,感觉身体莫名散发热气。只有耳朵听得清楚,自己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吵死了。喉咙好像不通畅,感觉被什么异物堵住。 ——不过,我做到了,我的任务就此完成。 类人猿深信不疑。和以往一样,自己打得狼狈不堪,没办法保证毫发无伤,现在也是浑身疮痍。但,这和以往一样,之后同伴能想办法解决。唯独这点,他不曾怀疑。 来啊,龙,把他打飞。风筝,狠狠地捅他一刀。若竹也行,或者是貂熊。大家都值得信赖。他们当然不可能完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但他们一定会来。大家一起打倒可恨的家伙,然后逃跑就完事了。干掉眼前这个敌人。干掉他就够了。 可是,类人猿已经想不起要干掉的是谁,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想不起来。他只是两手用力,一只手抓住手腕,另一只手抓住脖子,睁大看不见东西的眼睛。于是,一张脸清楚地浮现在脑海中。尤里。对了,是尤里,我的敌人。感觉脑子像是酩酊大醉一般,天和地的方向模糊不清。喉咙有点渴了。 但,他笑着说: “我赢了。大家一起赢了。这就是最后的战斗。” 耳边传来若竹被酒泡得嘶哑的嗓音。 “你又来,每次都说是最后。” 完全没错。因为不就是这样吗。哪怕付出再惨痛的代价,在泥巴里打着滚逃命,尊严被随意践踏。 只要最后狠狠给对手来上一下,之后见好就收逃走了事。 ——对吧,尤里。 就算是现在,我也觉得能赢你。 * 眼前发生的事情,让香屋感到意外。 在场所有人肯定都觉得意外吧。 白猫败得毫无悬念。这真是难受——蛇的战斗能力说不定相当于普通成年男性这种希望轻易落空。但这结果并不意外,蛇超越白猫的可能性完全在预料之内。 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事。 类人猿。架见崎里大多数人对他的认识是“原port的no.2”,没有更高的头衔了。对香屋而言,类人猿也就是这个水平。他老练狡诈,意外地有人气,也就是有领导力。虽然是出色的人材,但终归是no.2,不算具有压倒性实力的强者——比如月生、白猫、尤里或是toma。本以为他比不上烟雾镜,目前已经比不上kido了。 然而,那个类人猿限制了蛇的行动。 虽然不知道准确时间,但感觉是三秒左右。如果有三秒,能做些什么?如果是白猫能攻击几次?就算不像她那么突出,换成足够优秀的强化士或射击士呢? 这三秒里,香屋仅仅是看愣了,什么也没做,真是丢人。 ——好厉害。 他视线没有离开身上流血的类人猿,在心中缓缓嘀咕道。 类人猿本来能赢。哪怕他身旁有一个值得信赖的同伴就好了。要是龙没有死,风筝没有倒下就好了。只要不是独自一人,类人猿就已经打赢蛇了。 他无力地瘫倒,血泊扩散得异样迅速。受的伤太重,肯定已经死了。然而有一只手仍然抓住蛇——不,是月生的胳膊。 被月生轻轻解开手指,那只手便落到水泥地上,拍打血泊发出轻微的破裂声。月生低头看着自己被血沾湿的手,或者,可能是低头看着倒下的类人猿。 他缓缓抬起头来。 “这,是我做的?” 蛇的意识已经脱离月生。他肯定是像病毒一样存在于月生体内,可以暂时占有月生的身体,将其支配。而在这期间,月生恐怕会失去意识。 香屋僵在原地不懂,腿害怕得发抖。 但,他硬是开口说: “我来接你了,月生先生。” “真是辛苦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后再解释,能先把终端交给我吗?” 月生少有地显得动摇。对他来说,也没经历过蛇这类事情吧。 他朝这边踏出一步,脚下“啪叽”地踩下血泊。 香屋紧紧合起发抖的双手,仿佛祈祷一般。 3 类人猿死了。 烟雾镜在终端另一头说道。 这完全在预料之内,尤里想过自己听了报告可能会哭。除了尤里以外,其他人肯定根本不觉得他会哭吧。尽管ido死的时候他没有流泪,但还是莫名觉得类人猿死的时候就算自己哭也毫不奇怪。真的。 但,他想错了。眼角里根本没见到泪水。 “哦,谢谢报告。” 他平淡地回答。实际上,心里并不觉得悲伤,也就是隐约感到寂寞,此外,还稍稍有了点干劲。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这就是所谓的动机。 这个时候,尤里仍待在民宅的一间屋子里。见他从餐椅上起身,依坐在沙发上的tally开口说: “您要去哪里?” “差不多该回一趟伊甸了。你也回去吧。” “还真是不紧不慢。” “是吗?类人猿说过,我的时钟总是前进得很快。” 如果流下眼泪,尤里打算把类人猿当朋友看待,多少歪曲些记忆或是感情,说服自己:“仔细想想那家伙人还不错”。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流泪。 那么和以前一样,类人猿不是朋友,称为对手也不太够格,只是有利用价值而已。在尤里枯燥的胜利过程中,他只是个齿轮一样被拼进去的零件之一,为这个职责殉死。 类人猿搭上性命,为尤里换来了微不足道又无聊的情报。利用这一情报,尤里连蛇也能战胜。 “您在考虑什么?” “没什么。只是正好刚准备过丧服,能省些功夫真是太好了。” “但您好像有点难过。” “是吗?可能是挺中意类人猿吧。” 他绝不算优秀。主要是粗枝大叶这点不符合尤里喜好。服装的品味、措辞、刀叉的用法、制定的作战计划等等,尤里都觉得粗糙。但他又是个惹人喜爱的家伙。 ——类人猿,你很美啊。 就算这个世界只由数据组成,他一定也是拼命活着。那丑陋挣扎的模样很美。当人们不满足于蓝天这一现成的美景,开始自己动手画出难看的线条,艺术便就此诞生。类人猿这个男人身上具备类似的一面,愚蠢却又悦目。 心中如此总结后,尤里苦笑了。 ——不,果然不对啊。 自己和他相处的时间还挺长,所以多少产生了感情。肯定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tallyho已经不再开口,不过终端上传出烟雾镜的声音。 “蛇自己的时间还剩下一秒或者两秒。” 尤里叹了口气。 ——说什么呢。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月生朝香屋靠近,面色茫然。 toma看着他的身影。 ——蛇还能行动吗? 如果还能,他在想什么?会如何对待香屋?香屋无疑是蛇的敌人。在架见崎,他是少数知道这个世界真相的人,而且已经决定支持青蛙。蛇会杀死香屋吗? ——当然要杀。 蛇没理由放过香屋,而toma不希望香屋死亡。但,这些都无所谓。原本她就觉得哪怕是蛇也没办法轻易杀死香屋步。那家伙的思维要更加敏锐。 所以,toma一直在思考。 为什么香屋步会来,到这里可是会轻易送命。为什么。一定有理由。 她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答案,只好注视着香屋。他始终颤抖着,恐惧地睁大眼睛,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逃走。 眼看着月生就要走到香屋跟前,她忍不住大喊: “等等——” 快停下,危险。 toma不假思索想出声提醒,但话说到一半断了。 因为月生停下脚步,紧接着他的胳膊飞了出去。 ——啊,原来是这样。 世创部的王牌,白猫。伊甸的王牌,kido。和这两人相比,纯粹看战斗力要稍逊一筹,但平稳之国也有能称为王牌的玩家。 雪彦,平稳的最强玩家,可以用名为“无色透明”的能力潜伏于战场,成为一击必杀的陷阱,在特定的情境下发挥极大作用。他就等在香屋和月生之间,漂亮地挥起刀。原来如此,把他用在这个地方。此外,香屋原来是起这个作用。 toma的想法正是答案。蛇会怎么办?当然要杀香屋,所以香屋留在了这里,把自己当成引诱蛇的诱饵。 无论过程如何,为了囫囵吞下香屋,蛇到最后总会站在香屋面前。在那个瞬间,让雪彦朝他砍去。这计划限定蛇的行动,让雪彦的一击必然命中。看透蛇的动向和杀意,却仍颤抖地留在这里,便是香屋的战斗。 ——不过,我(私「わたし」)还没有输。 香屋打算杀了月生?还是故意瞄准胳膊砍的?虽然不清楚,但还没分出胜负。在场所有人中只有toma和香屋明白,现在是围绕蛇的战斗。 月生飞到半空的手里,握着他的终端。 最先有反应的是香屋。当然如果论身体素质,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慢。尽管如此还是能最先迈步,果然是完全料到了眼前的情况。 随后行动的是toma。她朝空中月生的胳膊射击。为了让终端尽量远离香屋,将其弹飞。 ——蛇。只要确保他在手里,这场战斗就不会输。 必要的是月生的肉体和终端。只要把这两样都拿到手,蛇就能以万全状态战斗。那样一来就算在各片战场上输得再厉害,看最终结果也还是己方占优势。 雪彦对飞出去的终端做出反应。toma的确看到他蹬开地面,但被月生——不,是被蛇拦住。剩下一到两秒。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蛇抓住雪彦的手,扔起来砸在脚下的水泥地上。 终端“当”地一声撞上墙壁弹开。 香屋朝那边跑去。 我(私「わたし」)—— 必须朝他射击。没错,当然没错。在我(私「わたし」)和香屋参加的这场游戏中,没理由不向他开枪。但toma花了点时间才下定决心,而旁边的pan先跑了出去。 toma相信自己的职责,朝香屋射击。准确来说,是自认为扣下了扳机,但射击没有发动。 烟雾镜。作为检索士,她比不上ido,但在辅助士这个本行上做到了极致。这个时候,toma理解到她明确站在了“另一边”。 香屋和pan,两人朝掉在地上的终端跑去。距离上是香屋更近,但速度完全比不上pan。pan多少能用一点强化,她渐渐追上香屋。就在这时。 香屋忽然转身,朝pan伸出手,一束光笔直从他手中射出。 toma忍不住笑了。——事到如今,还拿出这种东西。 香屋用了靠秋穗的能力加工过的圆环,只有射出光线的效果,明显是唬人,但使用的时机简直完美。pan吃了一惊立刻想躲开,但收不住惯性,乱了架势一屁股坐在地上。 toma轻轻吸一口气,俯瞰战场。 类人猿。完全死亡。白猫。还有气,但失去意识。pan,坐在地上混乱不堪。蛇。已经用光能力的时间,没法从月生内侧出来。月生。不知道是经过怎样的思考,但大概多少理解了自身所处的情况,挡在香屋和pan之间。雪彦。受到蛇的攻击后站不稳,但还是把目标定为白猫朝这边靠近。然后,是香屋。他捡起月生的终端,用依然胆怯的眼神看了过来。 ——输了。 唉,已经毫无办法。要是再多犹豫一瞬间,月生就可能杀死pan,雪彦也可能杀死白猫。toma决定撤退。 出千。pan和月生,还有toma自身已经为发动这一能力而做好标记。首先把pan送到世创部的领土,接着,toma来到白猫面前。 紧接着,背后一阵剧痛,是被雪彦从身后砍中。toma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才把自己当作盾牌护住白猫,没法躲开,于是被砍中之后立即给自己恢复。——十字架。这样,这一能力只剩下一次。 她毫不迟疑地给白猫加上标记,紧接着,用最后的十字架强行让白猫恢复意识,然后出千,把她也送回世创部的领土。 做这些期间,雪彦再次挥刀,这次砍中toma的肩膀。 ——好疼啊。 真的。威胁生命的疼痛。肉体发觉接近死亡时拼命响起警报。即便这里是只由数据构筑的世界,还是和真正的生命一样感到疼痛。 toma咬紧牙关,使用出千。连续两次,把月生和自己送到世创部。 恢复意识的白猫已经在那边,不难控制失去一条胳膊的月生吧。 蛇的肉体到手,但终端被抢走。在拿回那台终端前,蛇没法上战场,这场战斗是我(私「わたし」)输了。 ——那么,开始处理战败后的事情吧。 toma笑了,在心中小声说道。 * 用检索眺望着数据化的架见崎,蛇的痕迹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但烟雾镜的仍因为余韵而颤抖。 ——蛇。 那是什么东西。 至今从没接触过如此膨大且性质奇特的数据,简直像同时窥探几十、几百人的思维。不,这么说也不对。蛇更没有人情味。就像打探有一百只耳朵和一千只眼睛的活物时,发现唯独心脏部位是个空洞。就是这种古怪的东西。 烟雾镜深爱强大的东西,爱得想要毁掉。但对于蛇,她提不起这个心情,只觉得恐惧。 在她畏惧蛇的存在时,战况已经沉静了许多。伊甸回到伊甸的领土,世创部回到世创部的领土,纷纷退了回去。 简直像是战斗已经结束一样,但从开战算起,才刚过去两小时出头。三天这个交战期,对现在的架见崎来说太长了。如果都是弱小的军团,花时间进行大规模战斗还有意义,但只让部分持有高额点数的精英上战场,很难变成持久战。 ——还打算继续打吗? 在water手里,还剩多少牌?bj,醉京,nickel以及pan的背叛,对伊甸来说损失惨重。可世创部出其不意的攻击悉数失败。bj和醉京死亡,nickel再次被伊甸抓住。 接下来是消耗战——双方只能不断把战斗力派向战场互相磨耗。water愿意拼个你死我活吗? 回顾起来,她的行动具有连贯性。首先在刚开战时先手攻击,让败退的人员把这边的战斗力引到世创部,再独自闯进空荡荡的伊甸和pan汇合。最后,是强行夺走月生——蛇。 她的计划,恐怕是在合适的时机让“叛徒”给伊甸制造麻烦,最终目标在于获得月生。而这个计划成功了一半。世创部获得月生,但没能得到他的终端。为了那台从手上溜走的终端,water会继续战斗吗? 烟雾镜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下一口苹果西打。碳酸几乎都都跑掉了。正当她把杯子放回桌上时,房门被打开。 尤里?不对,他要回来还太早。 朝那边看去,发现是个穿战壕大衣的男人。马渊。 什么事?烟雾镜正要发问,但嘴上没发出声音。 马渊正把笔尖对准这边。 尖锐的玻璃声响起,让她脖颈一凉。 闻声看去,装苹果西打的玻璃杯倒了,好像没碎。 烟雾镜混乱了片刻,但意识到马渊站在门口,便明白了情况。 “你偷走了是吧?” “嗯。不过,我没有敌对的意思。” “真是相当没礼貌。” “说明你就是如此特别呀,烟雾镜。尤里说过,对你的调查决不能松懈。” 说着,马渊合上手里的黑色皮革记事本。 烟雾镜脸上露出怒火,但暗自感到满足。尽管脑子里的内容多少暴露了一些,但既然是被警惕,就比被小看要强得多。 “我的记忆,能让我看吗?” “肯定能吧。” 请向尤里申请。马渊答道。 4 三明治的表面干了,但还是相当好吃。 味道温和又浓郁的火腿,颇具风味的黄油,微微有些刺激的芥末。用玻璃杯里的苹果西打把这些东西冲进肚子,香屋皱起眉头。能做的都做了,就得到这个结果吗?他微微感到失望。 toma把月生带走后,过了三十分钟左右。香屋坐在旅馆套房的桌前,坐在对面的尤里面露苦笑。 “你好像相当不满呀,香屋君。” “果然这游戏对世创部太有利了。” 战斗开始前,世创部和平稳之间有压倒性的差距。香屋本打算一口气把差距追平,但果然没能顺利。 尤里歪过脑袋。 “要是看点数,首先是伊甸最高,接着是平稳,最后才是世创部。” “我也好water也好,都不是从这个角度看架见崎的。” 架见崎的大多数人——并非各组织的领导或是干部,而是非常普通地生活在架见崎的人们。在他们看来,选择哪个组织更安全,自己更容易生存下去。从这个角度来看,世创部便很突出了。 “这次战斗中,受害者是类人猿、龙、bj、醉京。全员都是伊甸的重要人材。” “但其实有一半是世创部的。” “事实如何无关紧要,问题是旁人怎么看。” 伊甸向世创部宣战。但开战后一看,伊甸的人员接连叛变到世创部去,本该是队友的成员互相残杀,而世创部几乎毫发无伤。这便是旁人眼中的战况。 ——至少,要是类人猿能活下来就好了。 和尤里不同,他是伊甸另一个意义上的象征。缺少了他,旁人对伊甸的看法会有很大变化。如果类人猿还活着那便是“伊甸制裁了叛徒”,但他的死让世创部的胜利不可动摇。 尤里微微点头。 “但伊甸也实现了本来的目的。bj、醉京死亡,而且判明pan和nickel是叛徒。烟雾镜决定站在我这边是好消息。目前,我们还是有压倒性的战斗力。” “真的?如果白猫小姐和您打,结果会怎么样?” “如果不出意外,基本上不相上下,我稍微有优势吧。如果有nickel的‘例外消去’那当然是白猫赢,而有烟雾镜来辅助我就能碾压。” “那如果对面再加上月生先生——也就是蛇呢?” “要看用法了,不过我输的可能性很小。” “为什么?” “月生的终端在这边” “绝对不可能被抢走?” “不如说月生估计要死。” 尤里从口袋里拿出黑皮革封面的记事本,举到脸旁边说: “这上面,写着烟雾镜对蛇进行检索的结果。虽然其他东西也写了不少,但主要的情报就是蛇了。” “知道了吗?” “蛇会感染。” 感染。香屋重复道。 “那是什么意思?” “寄居的宿主被杀时,蛇会移动到杀死宿主的人身上。也就是说,蛇不会因为他杀而消失。” “原来如此。那water会杀死月生先生?” “如果是我就不会犹豫。比起抢回月生的终端,让其他人杀死他成为宿主更省事。如果只看考虑蛇的战斗力,给他白猫的肉体是最合适的,但要考虑大局有点浪费,白猫更适合继续当白猫来用。那么可选的就是黑猫,nick,或者太刀町。如果是我,会在这几个人里选。” toma会杀月生吗? pan已经去了世创部。她的“continue”可以复活死者,所以就算杀死月生让蛇移动到其他玩家体内,也能再把月生复活。但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选择这个方法。“continue”的使用次数只有一次,这个循环可能给bj或者醉京用。 有没有可能不走这些流程,单纯把月生杀死?感觉这不是toma的风格。但说到底,站在蛇那边就已经不像她的风格了。 正当他烦恼不已时,尤里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不管怎样,蛇很脆弱,不是什么严重的威胁。” “明明他比白猫小姐还强?” “再强,弱点也显而易见。要对付蛇,架见崎已经有了两张鬼牌。” 其中一张不言而喻。 nickel的“例外消去”。肉体死亡后,蛇靠某种其他类能力继续留在架见崎,恐怕只要进入“例外消去”的有效范围内就会死亡。这点已经事先想到,所以尤里才会优先保证把nickel攥在手里。但。 “除了nickel,还有谁能轻易赢过蛇吗?” “有。” “是谁?” “我啊。” 尤里游刃有余地露出笑容,继续说: “具体原因就不特意解释了,但我的能力可以单方面压制蛇,基本能保证胜利。只要不出什么严重的差错。” 虽然不知道详细内容,但既然尤里这么说应该没错。那么,对于蛇可能是己方有很大优势 香屋稍稍低头,一边思考一边回答: “明白了。如果看战斗力,伊甸还是超过世创部。之后只要小心谨慎地接连获胜,或许最后大家都会选择这边,而不是世创部。” “你相当在意那些普通人呀。” “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water在意。” 那家伙恐怕会把精力集中在这一点上。 但稀奇的是,尤里似乎没能理解。 “在这个被能力支配的架见崎,煽动没有力量的人有什么用?” 这还用问。 “和平地解决问题啊。” 随君主制之后而来的,是民主制。而民主制中人数才代表实力。并非由一名强者主宰,而是少数服从多数的世界。虽然不是说永远能让社会选择正确的道路,但能让大多数人服气。 “不过嘛,目前为时尚早。我觉得water不会很快就打出这张牌。” 至少战场上的结果和香屋当初的打算一样,赢得漂亮。预料之外的牺牲者有类人猿和龙两人,其他方面进展顺利。所以toma应该也没法轻易推行计划。在架见崎的普通人看来,目前仍觉得伊甸比世创部更庞大才对,那家伙肯定还要继续辛苦地召集同伴。 香屋如此预料。 然后,他久违地彻底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