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霖》 第1章 久旱逢霖(abo)  作者:千人玉  文案:  阳光深情霸总攻x绝美坚韧学霸受  辛望云脏衣篓里的衣服堆得乱七八糟,吴霖翻找了半天才掏出一条带有浓烈alpha信息素的内裤。孩子甜美的笑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寒冬时如暖阳拂面,说的大概就是他当时的感觉,有了这条裤子上的信息素,那张脆弱的小脸应该又能多撑上一些时日吧。  “吴霖,你现在已经下作到这种程度了吗?下药不够,还要入室行窃,偷的.还是我的内裤?!”  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吴霖身子蓦地一软,跌坐在地上愣住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一会和警察慢慢说。”  辛望云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十八层地狱,吴霖被钉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耻辱柱上,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罪过。  “孩子.因为孩子需要alpha信息素,我找不到他的爸爸,所以.”  ——因为爱得卑微,所以就连养孩子的信息素都要靠蹭。  如果不能给你一份最好的爱,我是否有资格还你一片阳光明媚的未来?  内容标签:生子虐恋情深破镜重圆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辛望云,吴霖┃配角:吴霄,宫羽┃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怀孕了,可以给我一点信息素吗  立意:如果不能给你一份最好的爱,我是否有资格还你一片阳光明媚的未来?第1章  吴霖一上午内第二次擦掉泼在桌面上的热咖啡——第一次是被辛望云迎面砸来的文件夹击中,第二次就是刚刚,咖啡杯被辛望云大手一挥,直接落在了吴霖刚收拾好的办公桌上,稳稳当当,只不过是杯把儿冲下,咖啡沿着桌面流了一地。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少搞这些小动作,别在我面前晃悠?你不是秘书,也不需要给老板泡咖啡!”辛望云忍着想打人的冲动松了松领带,压了压火,低头冷冰冰地看了吴霖一眼,“哦不,我说错了,你不是不需要给老板泡咖啡,你是压根就没资格。”说罢,扬长而去,留下后勤部一众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发话。  “对不起,又给大家惹麻烦了,这儿我会负责收拾干净的。”吴霖捡起桌上裂了口的咖啡杯,正准备往垃圾桶里扔。  “我求求你了祖宗,怀孕了就安安稳稳在家养胎成不成,别一天天地借着为公司提升kpi的名义在这儿给我们添堵,辛意有你没你都一样!”自从吴霖到公司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的后勤部长王康此时简直恨不得直接把这个咖啡杯砸吴霖脑袋上。  吴霖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只能再次低头陪不是,并承诺自己再干两个月一定马不溜的滚蛋,生育补助也绝不占公司一分钱便宜。  “诶我就不明白了,你是就差这两个月的工资了是不是,没这两个月的工资你就生不了孩子了是不是?!”王康明显没消气,他压根不在乎什么生育补贴,反正钱又不从他的工资里扣,他希望的是现在、立刻、马上,吴霖就给他滚蛋。  吴霖眨了眨眼,那对略微上扬的眸子里完全看不出是开心还是失意,就连面无表情都形容不了他眼睛里的空洞,“对,是的,我就是差这两个月的工资,这辈子只差这两个月。”  王康没想到这人能这么不要脸,满肚子骂人的话突然全被噎了回去,只能狠狠地踹了脚垃圾桶,撂下个“操”,拍门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围观的同事们这才摇着头散去,有两三个嘴巴不干净的凑在一块儿小声的说了句犯贱,可吴霖权当没听见,继续慢悠悠地收拾桌上的咖啡渍。他最近心情平和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分泌过少的缘故,不再厌食,不再失眠,不再会为了时快时慢的胎动担惊受怕,也不再会因为辛望云任何一个厌恶至极的眼神而暗自流泪。我习惯了,吴霖心想,这才是最适合我的状态,不被重视、不被关爱、也不被任何人寄予厚望,就像杨可依说的那样,我本来就应该沉默地烂在土里。可是这个孩子,我有资格期盼他能破土开出属于自己的花吗?  吴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能不能健康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alpha信息素支撑的孕期对于胎儿而言充满了太多未知的风险,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他几乎用尽了一切方法。五花八门的安胎药保胎药就没有断过,时间久了,味觉和嗅觉逐渐消失,整个人就连情感反应都慢了好几拍,但这依然远远不够,孩子被下了好几次先兆流产判决,医生说没有alpha信息素润养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发育成形。没有办法,吴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赖在孩子父亲的身边,只求能沾到哪怕那么一丁点微弱的信息素。  “如果最后我还是不能保住这个孩子,那大概就是我真的不配爱你,不配到为你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会成功,那么我就放弃,放弃你,放弃孩子,也放弃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存在的意义。”这是吴霖写在育儿日记本上的话,那个时候他孕期刚满三个月,系统产检时得知孩子还没有发育出胎心,医生建议吴霖终止妊娠,他不肯,无论怎样都要再试试看,他没有为那段结束得太快的爱情努力过,现在无论如何也要为了孩子拼一把。如果孩子保住了,这个本子就是他用尽一生写给孩子和爱人的情书,如果没保住,那这就是他留给昔日爱人最后的忏悔,他将永远不再乞求获得原谅。  收拾完桌子,把本季度的办公用品采购表整理好,已经过了中午12点,大办公室里空落落的,所有人都去吃午饭了。吴霖取下工牌,揉了揉肚子,起身向公司门口的粤菜馆走去。  吴霖不能吃公司的食堂,重油重盐,对孕期的omega极度不友好。但这也不能怪食堂没有孕餐,事实上,辛意上上下下就没几个omega,这个以高强度、高压力、高收入著称的全国前10强的科技公司,从来都不青睐抗压能力和身体素质都过于不稳定的omega,更别提吴霖这种有孕在身临产在即的omega了。他能进到这里,完全是凭借自己令人咋舌的专业实力——全国顶级首府计算机专业自然语言处理方向卓越班毕业生,以及,彻头彻尾的不要脸。  辛意近几年主攻家庭智能产品,开发的家用服务机器人和医疗机器人几乎占领了全国百分之七十的市场份额,而其他诸如家用无人机、全家智能电器和远游无忧萌宠看护系统,已经达到了业界绝对领先的水平。与这种情况相对应的,是辛意需要源源不断地注入信息自动化、机械自动化以及计算机领域的高科技人才,以支撑自己不断壮大的科技系统,吴霖就是这样被hr看中的。  自然语言处理(nlp)是计算机科学领域与人工智能领域中的一个重要方向,主要理念是通过自然语言实现人与计算机之间的有效通信。辛意近几年虽然从各大高级首府招收了各类高科技人才,但自然语言处理方面却始终存在着较大的缺口,一是因为这个专业负责了辛意所有人工智能家电的核心技术部分,所以几乎每个产品组都需要配备2-3名nlp工程师;二是因为自然语言处理是一门融语言学、计算机科学、数学于一体的科学,攻读难度大,毕业门槛高,近年来让很多年轻人望而却步。  因此辛意虽然每年都要招聘三、四十名新员工,水平过硬的nlp  工程师却最多不过四五个,而像吴霖这样顶级首府卓越班尖子生、拥有数篇双c论文,还自带1项专利的人,hr主管进公司以来遇见的也不超过十个,这些人现在都在技术部的高层座位上呆着,大有不退休不换位的趋势。所以即便吴霖是个omega,当时还怀着孕,主管也得顶着压力把他的简历递到辛望云那儿去。  可简历到了辛望云那儿,吴霖这遇佛杀佛的专业能力就几乎是个笑话了。当初分手的时候辛望云说得很清楚,老死不相往来,展开来说就是只要两个人都还活着,就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地球上再碰上一次。辛望云为人简单直接,良好的家庭出生没让他走过什么弯路,平生最讨厌那些弯弯绕绕的下三滥手段。所以吴霖分手前搞的那些小动作,在辛望云看来简直就是无耻至极,他不仅对吴霖的人品彻底失望,连带着对两人曾经那段看起来还不错的感情都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心理厌恶,哪怕只是偶尔想到,都能让他血压升高。所以那份简历连带着吴霖出现在辛望云办公室时,这位开朗风度的总裁表情有多难看,hr此生简直没齿难忘。  “我不明白,这世界上是只有辛意一家科技公司缺npl工程师吗?还是你当我是个记事不过三天的傻子啊?”辛望云这嗓子吼得整个总裁办都听见了,秘书差点手抖叫来了保安,以为要发生什么暴力事件。  吴霖当时孕吐严重,时常处于低血糖状态,被这一嗓子吼得差点没站住,只能捏紧了拳头,勉强靠着腿边的玻璃茶几做支撑,开口道:“我确实不是故意来招你生气,真的是最近泉临市只有辛意一家公司在招npl工程师,我大着个肚子,没办法去别的城市找工作,换其他工种别人又未必看得上我,所以只能来你这儿碰碰运气。”  “那我可以说你运气不好,麻烦出门右转吗?”  “可以,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没有钱我养不活这个孩子。”  “没有钱?你他妈在说什么?!”辛望云觉得自己这辈子几乎所有的脏话都是冲着吴霖说的,这个人就是能频频把他逼到这种境地,“没有钱你不会去找那个让你怀孕的alpha要吗?你不会去找你爸你妈你哥要吗?在我这装什么委屈,扮什么可怜?!”  “不能。”吴霖咽了咽口水,像是很难开口,“我找不到那个alpha,他……他可能不知道有这个孩子,也可能就是单纯不想要。我爸妈那儿,你也知道,和杜家的婚事吹了,他们就和我断绝关系了。所以我得自己养活这个孩子,没有骗你,我是真的需要这份工作。”说完这话,吴霖进办公室以来第一次抬眼直视辛望云的眼睛,希望对面这个男人能够看到哪怕一丝自己眼里的真诚和迫切。  “但你也可以选择不要这个孩子,换个别的城市生活,你好我好大家好。”辛望云明显没有接收到吴霖的求救,他只想快点打发掉这个棘手的前男友。  “这个问题我之前和你说过,就是你告诉杜玉的那天,我说我是真心喜欢孩子的爸爸,无论他认不认,这个孩子我都想要。”这句话是真的,吴霖没有撒谎,这个孩子,就算豁出命去他也要保住,不然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证明那转瞬即逝的爱情真的存在过。  话音刚落,辛望云的手突然抖了抖,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此时站在一旁快被吓出内伤的hr实在憋不住了,一边道歉一边把吴霖死拽出了办公室。本以为自己没戏了,可这之后没多久吴霖就收到了辛意的人事聘用通知,合约时间8个月,30万买断专利使用权,无试用期,享受正规员工薪资待遇。只是岗位不是npl工程师,而是后勤部小职员。  他防着我,怕我再把辛意的机密卖给别人。吴霖刚看到自己的任职部门时冷不丁地想,后勤部,一个科技公司里最没用的部门,辛望云是想把我拦在那里,也让我烂在那里。但没关系,我本来就活该如此,从出生到现在,我每走一步都步履艰难,就仿佛一口久旱的井,随时都可能被人们填土埋掉。但以后我不会再害怕了,吴霖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我不会害怕了,我找到了自己的泉眼,它绽放在我曾经的爱情下,未来一生都将滋润我贫瘠的生命。  这个孩子,你的孩子,他会成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第2章  辛望云对吴霖实在厌恶至极,这个人自私、虚伪,懂得利用一切可能魅惑人心,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要谋什么利、走哪步棋全部都算得清清楚楚。说得可怜兮兮,什么找不到孩子爸爸,缺钱需要工作,但背后真实的目的,估计把这个人剥皮拆骨都未必猜得到。也就是何之琳心软,不知道上哪儿听说了吴霖来公司应聘的事之后就死活要辛望云留住他,还不惜以断绝母子关系做要挟,当初吴霖围着他妈四处打转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人是因为对自己用情过深,但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一个omega对自己未来的婆婆抱有如此大的热情?吴霖小心的留好每一条退路,埋下每一个杀招,只有自己这种被虚幻的爱情蒙蔽双眼的傻子才会视而不见。  但他确实很想知道吴霖进公司之后这种种的举措到底是为了什么,频频示好,得寸进尺的肢体接触,如果说只是为了保住这份工作而卖命伏低做小,那这份工作对他而言未免也太重要了点。辛望云知道吴霖的经济状况确实不太乐观,当时被自己揭穿未婚先孕之后,吴霖就被杜家赶出了家门,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没了,娘家那边也因为嫌丢人而和他断绝了往来,如果他确实找不到孩子的爸爸,那么一个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omega独自生养一个孩子确实压力很大。可这也仅仅只是经济压力而已,他既然已经进了公司,签了合同,在没犯什么大错的情况下辛意不会没理由无缘无故赶人,何况现在omega权益被全社会高度关注,无故赶走一个怀孕omega的丑闻绝不是辛意这种大公司愿意或可以承受的。所以吴霖大可以高枕无忧,安安心心的混完这几个月,把该拿的钱拿到,然后卷铺盖走人,又何至于做到这份地步呢?  因此吴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就像当初趁自己不注意盗取辛意设计图纸一样,这个人在这个时间点进辛意,绝对不止是赚钱这么简单。  “看好吴霖。”辛望云扭头冲着秘书说,“别让他接触公司的核心材料,尤其是设计和财物相关的资料绝对不可以经他的手。后勤那边虽然工作轻松,但是对公司的各项收支指标都十分清楚,提醒王康,平时多个心眼,别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好的辛总,我下午就去找王部。”  “泉临卫视的人到了吗?”  “刚刚那边的助理发来信息说已经在停车了。”秘书边说边掏出手机,确认有没有更新的信息。  “知道了,走快点,别让人等。”  上午辛意和泉临卫视的洽谈很顺利,新生产的这批无人机应该能进入全国主流媒体摄像团队,有一批金牌节目做宣传,根本不愁销路。所以他让秘书在公司旁的粤菜馆订了个包间,想着中午要好好答谢人团队一下,这会儿正急着往那儿赶。  辛意旁边的这家粤菜叫水阁,名字就取自它独特的建筑风格—— 一条人造水渠包裹了一栋木制结构的八角阁楼。阁楼总共有三层,底层不设雅间,只有6张圆桌和16张小方桌,用来接待三五成群的散客。穿过大厅走到阁楼最里面,就能看见左右两道盘旋而上的木扶梯,通往二楼和三楼的包房。因为地处泉临市中心商业区,菜色又精致美味,所以水阁每个用餐时段几乎都客满为患,为了保证雅间客人的用餐体验,餐馆规定了提前订餐制,所有雅间必须提前一周排队预定,同一用餐时段内,一个雅间只招待有且一桌客人,因此就连隔壁辛意总裁要来,也得按规矩排队预定。  所以发现吴霖老爱来这儿吃午饭的时候辛望云总觉得很奇怪,一个经济困难到不得不放低姿态向前男友求助的人,怎么能够天天来这么高消费的餐厅用餐。他试着用仅存的善意猜测原因,觉得也许是辛意食堂里的饭菜吴霖吃不惯,他们食堂的厨子是湖南人,做菜口味重,一群身强体壮的alpha、beta吃久了不觉得,怀着孩子的omega可能还是有点吃不消,所以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还特意让厨房加了几道清粥小菜在中午的食谱上。可从没见吴霖去过,看来还是他杞人忧天了,吴霖是谁,小把戏多得是,用得着他在这儿操心么。  出来引路的服务员一眼认出了辛意总裁,赶紧礼貌客气的把人往雅间领。辛望云走得很急,想三两步就走到木梯那儿,以免吴霖发现自己来了水阁又搞点什么小动作。可还没等他看见木梯的入口,靠窗口的位置就发出一阵哄吵声,抬眼望去,三个中年男人正冲着一张小方桌大声嚷嚷,饭店主管带着两名服务员在一旁连连赔不是,而那方桌旁坐着的,赫然就是他避之不及的吴霖。  “妈的,当我们傻是不是,水阁每桌最低消费两百,这人就抱着碗艇仔粥在这儿喝了快半个钟头了,你们难道是他妈的慈善机构吗?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啊!”领头的这个男人五五身,挺着个大肚子,边骂人边把唾沫星子往身边的服务员脸上喷。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就为您们协调,麻烦您再稍等片刻。”饭店主管是个中年beta,穿着笔挺的西装,试图和眼前的客人们讲讲道理。  “去你妈的稍等,我们都等了半个钟头了,外面太阳这么大,还有这么多人在候着,你们倒好,让一个消费不到50的傻逼独占了一个四人桌,是生意做够了不想赚钱了是吧?!”胖子越说越来劲,手指头都快戳到主管脸上了。  辛望云懒得管这档子破事,本想抬腿就走,却听见了吴霖说话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抱歉,我来这儿确实有一会儿了,但这粥才上没多久,太烫了,我喝不快,劳烦你们再等一下,我很快就好了。”  吴霖这话说得彬彬有礼,按理说再大的火都该消了。可来者大概是几个无赖,丝毫不听吴霖的解释,个子高点儿的那个眼镜抬着粥就要往吴霖头上洒。  “你干嘛!”辛望云本能地大吼一声,但还是慢了一步,半碗冒着热气的砂锅粥已经全部淋在了吴霖头上,烫得他一下子弹了起来,结果8月大的肚子直接撞在了桌楞上,吴霖只能弓着腰又坐了回去,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  “我让你住手你听见没有!”辛望云腿长,三步并两步就走到了吴霖面前,“你是看不见吗?!他是个omega,还怀着孕,看这肚子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这要真弄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家里人找上门来你们担得起吗?!”辛望云被气坏了,只想着立刻把这三个人给教训一通,完全没细想,这世界上除了他,吴霖压根儿就没有会为他找上门来的家人,就连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凑巧。  “家里人?!那他倒是叫上家里人一块儿过来啊!你看这儿哪桌不是和亲戚朋友一块来的,就他,一个人占个四人桌还死不挪地儿,要点儿脸成不大哥?!”三个人里一直没发话的那男的也跳出来了,果真一丘之貉,这仨没一个好东西。  吴霖低头坐着,刚才撞着桌子的疼痛还没减轻,听到这话突然无声的笑了笑,亲戚朋友,是啊,多奢侈的东西啊,比这儿的每一道菜都更奢侈。  “算了,没事,我不吃了,服务员结账吧。”  “凭什么不吃?消费者协会规定了,任何餐饮机构不得设置最低消费标准,更别提每桌最低人数,你就坐这儿吃,我守着你吃完,我看谁有本事在这儿闹。”辛望云真是要被吴霖气笑了,平时在公司里无论受了多大的气都不肯走,这会儿才被人骂了几句就饭也不吃了,肚子也不管了,这人还真是表里不一啊。  “辛先生,是这样的,我们这儿确实是有最低餐标的,之前也和这位先生协调过,希望他可以理解。但是他总在这个时间点过来,每次除了粥和一份小点心,别的什么都不点,我们确实很难做。这……能不能麻烦您也通融一下,饭点时间,排队的客人确实很多,要不我请厨房给这位先生再打包一份粥,就当给他陪个不是,这桌子就还是让给后面排队的客人?”饭店经理不知道辛望云和吴霖是什么关系,以为他只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想着息事宁人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事主都发话说算了。  “不行,你们做服务的,就要拿出点服务的样子来,客不分高低,到你们这儿来,就是认可你们的东西,哪还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最低餐标这个事也不是你我说了算,人消协的规定白纸黑字的放在那呢,不信我可以陪你走一趟,我不怕浪费这点儿时间。另外,这位先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因为怀孕了吃不惯食堂餐才会到你们这儿来的,他一个孕夫,一顿饭能吃上多少?就算是出于人文关怀,你们都不能把人往外赶。”辛望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于情于理都占领了绝对的高地,那主管一下就哑了火,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话来。起头的三个男的看这堆服务员对这辛望云点头哈腰的样儿,又听见这人姓辛,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骂了句脏话就扭头走了。  “那辛先生,您看……”主管话还没说完,就被辛望云挥挥手打断了,“你还吃不吃,不吃的话我找个人把你送回去,或者去医院看看你伤着没,别到时候……  诶你……你怎么哭了?!”第3章  吴霖双拳紧握,拇指一边颤抖一边紧紧地搓揉食指外侧,不一会儿那一小块皮肤就被他搓得发红。他忍了很久,从辛望云说守着他吃完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忍,但到了现在实在是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泪没有经过他白得病态的脸蛋,直接就一滴滴砸在了桌面上,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这具身体似的,一颗大似一颗地往下掉,最后到了无论怎么克制也无法止住抽噎的程度。  这是两人分手之后他第一次当着辛望云的面哭。因为那次绝对称不上是好看的分手,吴霖彻底失去了向辛望云窃取温柔的可能,他曾经有多么爱跟辛望云撒娇,如今就有多么不敢在辛望云面前懦弱。无论没有alpha信息素支撑的孕期有多么苦——失眠、呕吐、突发晕厥、孩子发育缓慢,吴霖都一个人熬过来了,他独自承受辛望云的冷眼,独自面对那些远超于他预期的嘲讽与谩骂,时间久到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已经生了一层老茧,不再能感受来自辛望云的任何一丝讯息。但此刻,明明身处温暖之地,辛望云坚定的语气仿佛还愿意为他铸造一堵能遮风挡雨的围墙,他却突然支撑不住了,想伸手,想低头,想再向这个人索要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温柔。  原来他错了,他从来无法阻断来自辛望云的信息,眼前这个男人的温柔,永远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可遇而不可求。  辛望云是吴霖的师兄,同校不同专业,原本也不太可能发生什么交集,如果不是吴霖脑门一热想要报名学校里的春晖社,两人或许都可以拥有一段平静的人生。那天吴霖把晒好的军训服收回衣柜里放好,他衣服不多,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件,所以一套破军训服穿了两年了还没舍得扔。吴霖身板小,肩窄腰细,两根筷子似的胳膊仿佛一折就会断掉,均码的军训服被他穿得宽宽大大的,活像睡袍。个子小就算了,吴霖的五官也精致得过分,单眼皮,杏仁眼,眼角微微上扬,不笑时也有股子温软的气息。人虽然瘦,脸上却有点婴儿肥,衬上那张无事自带三分笑的小嘴,总让人觉得这是个性格甜美的小姑娘。为了这天生过于秀气的长相,吴霖有一段时间甚至还被人在校园论坛上投成了2010级十大美女omega,室友让他看评比结果的时候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所以即便已经在学校里混了一年有余,吴霖有时候还是会被不熟悉的人当做刚入校不久的小学妹,出现在公众场合时也难免会收获一些暧昧的目光。这不,他本来打算从寝室出来径直就去图书馆里的计算机房,一路上却被招新的社团们截了无数次胡,让他避了又避,实在烦不胜烦。吴霖从大一时就对这些社团不感兴趣,社团招新他一次也没去过,甚至连学校里有些什么社团都一概不知。他尽力避开了所有校园活动,每天除了机房、食堂、教室、寝室之外哪里也不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资格,没资格挥霍自己的青春,也没资格享受所有正常孩子都可以享受的大学生活。学习对他而言,不是积累、不是经历,而是活命的手段。  吴霖从西南的山城里出来,从小靠外婆种地、织染抚养长大,就连读书的学费靠的也是国家发放的助学贷款。为了偿还这笔贷款,他从入校那年起就在一个连锁家教机构里担任兼职教师,主要教授初中生的英语和数学,每周4节课,早上下午各两节节,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周末时间。所以为了跟上学习进度,他必须把平时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啃书和练习操作。吴霖主意大,当初外婆心疼他,想让他报个文科专业,学点简单的东西,他不,说越难的东西以后越有出路,他想赚大钱,养活外婆和自己。  但说归说,真正实施起来远比想象的还要困难。吴霖高考分数高,进的是只有20个尖子生的全国卓越班,这些人毕业之后不是保研就是直接被一线大企业招走,每个人的水平都不容小觑。因为小时候在的地方教育资源极差,吴霖的计算机基础其实非常薄弱,大一整整苦练了一年,才跟上了大家的学习进度。大二他们细分了专业方向,吴霖选了当下热门的自然语言处理,目前正跟着系里的课题组一块研发一个语音指令转码的专利,他自己的二手笔记本运行速度慢,满足不了日常的学习需求,只能每天见缝插针地往图书馆机房里跑,生怕因为自己耽误了组里的研究进度。  所以一路虽然被人拉过来扯过去,怀里抱了无数的传单,吴霖还是低着头尽量往前冲,就想赶紧在下午上课前再去机房推演一次之前设计的代码。他绕过全员汉服的戏剧社,躲过桌面上的杂志摞得比人还高的文学社,打算一个右转,抄旁边树林里的小道跑到图书馆去,却被一个人从后面扯住了袖口。  “同学,同学,等等,你传单掉了!”  吴霖低头一看,是刚刚机器人社的一个beta硬塞给他的传单,画得花花绿绿的,一点也不像机器人社,倒像什么漫画社游戏社之类的。  “啊,谢谢。”吴霖接过传单,打算接着赶路。  “诶,别急!”捡到他传单的那人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预料到吴霖这么快就要走,“那个,我看你拿了很多传单,有心仪的社团吗?”  吴霖站在道路中央,两旁是长得郁郁葱葱的梧桐,光斑透过树叶的缝隙映在他微微泛红的脸上,浅褐色的眸子没有聚焦,和微微上扬的眼角一块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配合着脸上的光斑,竟像是刚从漫画里走出来一样。  “呃,还没有,我要回去想一想。”周围还有很多的社团,吴霖不好意思说他对社团根本不感兴趣,只想赶快结束这场没有必要的对话。  “真的吗?!那你要不要把我们的社团也列入参考范围?”这人明显没有听懂吴霖的意思,边说便把自己社团的传单往外掏,“我是春晖社的,你可能听说过,就是那个全国连锁的公益社团,哈哈哈,也是我们学校活动开展得最多最丰富的社团。”说完,神秘兮兮地凑到吴霖耳朵边又补了一句:“而且社长是个大帅逼,高富帅齐活的那种大帅逼,入社包不后悔!”  “好的,那传单我收着了,如果感兴趣会联系你们的。”就这一秒的功夫,吴霖完成了收传单塞书包加转身三个动作,可还没等他迈出步子,胳膊又一次被拽住了。  “你急什么,这会中午刚放学,哪哪都是人,不如去我们展区那聊一聊,社长刚好说请客去门口吃火锅,不蹭白不蹭。”说着就把吴霖往反方向拽。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赶着去图书馆,有机会再一块吃饭啊,谢谢啦。”  “图书馆?图书馆今天中午开讲座暂时闭馆啊,现在讲座已经开始了,你进不去了。” 第3章 “我来!”钟洋洋还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就被辛望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这下就算钟洋洋反应再慢也该看出来了,我们社长这哪是在招新啊,简直就是在招亲好吗!  “好了好了,吃完了就赶紧走吧,快两点半了,吴霖不是下午还有课吗?”  “啊!对啊!我差点忘了!”吴霖吓得一下从椅子山弹了起来,顾不得还在转圈的微信扫码界面,拽过书包就打算往外冲。  “诶诶,还没加上,别着急,这里走回学校很快的,不会迟到。”  吴霖只得停下,等了几秒,当着辛望云的面点了通过验证,才跟大伙道了别,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儿。  “我说老大,你是不是产生了一点不纯洁的想法?”钟洋洋双手叉腰,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盯着辛望云,一副班主任考场抓作弊的表情。  “我今年22了。”  “所以?”  “谈次恋爱不犯法吧?”  “卧槽!不是吧你!泉大一枝花,说盛开就盛开?”从进校起就没见辛望云谈过恋爱的钟洋洋彻底沸腾了,重庆火锅算个屁,十顿重庆火锅都比不上看大帅逼搞一次对象!  “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看你春心萌动,为弟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就去校报投稿——《泉大校草首次出击,性冷淡传言不攻自破》!”  “放屁,我那是业务繁忙,没工夫像你一样四处发情!”  钟洋洋是个omega,样貌普通但是性格活泼,从进校到现在被他撩过的alpha、beta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如果单论恋爱次数的话,这位春晖社社宠恐怕还更像校草些。  “拉倒吧,你就是眼界高,谁都看不上。诶不过说真的,刚刚吴霖从校道上走过去,就没有一个社团不往他手里塞传单的,我还奇怪呢,跟上去一看才知道,根本不奇怪好吗!那些走过路过不塞传单的才是统统有病!你说这么好看的omega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还是卓越班的,卧槽,那帮家伙是什么优质基因都占尽了吗?”  “你消停会儿行不行,我都还没感叹呢你就哔哔哔的一大通,回头帮我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个和吴霖关系好的同学什么的,帮我铺铺路。”  “你认真的啊老大?”  “废话!你看我像开玩笑的吗!就吴霖这样的,错过这个村,下辈子我都未必能找着这个店!”  “天啊,未来总裁竟然如此轻浮,身高八尺却是个只会看脸的废物!”  “给我滚,再多说一个字,下次你再看上谁都休想我去帮你要电话!”  “别别,公平交易,公平交易,咱俩一手交电话,一手交情报!谁也别赖谁!”  “知道就好,老实点,社长的幸福值得所有人共同关注!”  “遵命!”  压着上课前十分钟冲进教室,一进去,发现前排已经没座了,吴霖只能垂着头往二排走。他把包放在抽屉里,掏出手机看了眼还没有退出的微信界面,辛望云的头像是个q版小机器人,笑得没眼睛没嘴的,和大帅哥的形象一点也不吻合。这个人好特别啊,吴霖暗暗嘀咕,但是具体哪儿特别,他又说不上来,就总感觉像他那样的alpha应该很孤傲,很难接近,不会留意到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更不会在说话时盯着自己的眼睛,仿佛随时准备响应自己的一切要求。  吴霖在的卓越班虽然只有20个人,但小团体数量丝毫不亚于系里几十个人的大班,阶级鄙视链搞得风生水起,而吴霖,毫无疑问,一直都是鄙视链的最下层。原因有三,一是吴霖是班里唯一的omega,且长得过于漂亮,按理说吴霖这样的放在哪一个理工科班里都该大受欢迎,但卓越班可不是普通的理工班,人是国家科技界寄予众望的天才少年,承载着未来数几十年的科技发展重任,这帮人,最看不上的就是百无一用的漂亮脸蛋,和弱不禁风的omega,碰巧,吴霖都占全了;第二则是因为吴霖的家境,说实话,能进到泉临大卓越班的人,无一不是从小过五关斩六将过来的,没有超级优秀的教育资源和家庭支撑作保障,很难在众多优秀生中杀出重围,而吴霖,既没家庭背景,又没傲人经历,完全是天鹅群里的丑小鸭,像是个误打误撞进来的野孩子;第三则是吴霖自己的问题了,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出身和现状,所以也不爱和任何人来往攀谈,怕别人瞧不起他,也担心别人觉得他另有所图。所以入校以来,吴霖一直独来独往,就连一个寝室的室友也很少和他搭话,大家都习惯了将吴霖当做一个透明人。  但这段时间,哪怕和吴霖关系再生疏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因为原来除了和家里人打电话话绝对用不上的手机,这段时间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吴霖手上,不是电话突然变多了,也不是有什么要紧信息要处理,他就只是把手机掏出来,打开微信界面看一眼,确认没有什么新消息之后才接着干自己的事,然后过不了多久,又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  “吴霖……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不能够吧,现在又不是大一大家把他当‘校花’的那会儿了,整天深居简出的,除了我们谁知道他啊?”  “可什么人能那么频繁地看手机啊?他那表情不是思春是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有本事你自己去问问他,看他会不会告诉你,哈哈哈哈!”  吴霖没注意到自己看手机的频率已经达到了能引起八卦的程度,最近一股莫名的焦虑情绪让他简直无暇他顾。距离上次吃重庆火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期间辛望云除了找他要个人信息填写社员资料外,完全没有联系过他,而说好的要一起去支教也杳无音讯。吴霖开始怀疑那天的一切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太久而产生的美好幻觉,但打开微信一看,辛望云的机器人头像又千真万确的躺在他好友名单的第一位,仿佛随时都可能给他发来一条邀请信息。  要不我直接问问他好了,晚自习时吴霖第五次掏出手机,心想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问一下也没什么难为情的。但下一秒又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告诉自己,别问,万一人家那天就是一时冲动,后来想清楚了发现我挺没趣的,就忘记这茬了,那我这么一问,不是让大家都尴尬吗?  吴霖左右为难,一晚上一个代码也没记下来。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也万万不敢相信一面之缘居然能如此影响自己的心绪,他背离了原本的生活,开始对不该妄想的人产生渴望,生平第一次胆敢把自己放到和别人平等的位置上进行考量,而那个别人,还是一个如此耀眼的alpha。他不知道到底是该逼自己忘记,忘记这场本不该做的美梦,还是再坚持一会,坚持得到一次短暂的交谈,或者一个简单的邀请。我只是想要一点短暂的开心,一点点就好,没有要和他做朋友,也不会一直缠在他身边,这样都不行吗?这是很过分的要求吗?吴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然后一次又一次的不知所措。  9:58分,原本安静的教室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微信声,吴霖感到抽屉一震,立刻抖着手掏出了手机,只见那个机器人头像旁终于出现了一个标着数字1的小红点,点开一看,是一条远远超乎他预期的长微信。  “嗨嗨,是我,抱歉这么长时间才联系你。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说要一块去支教的事情吗?最近我们协调了一下,打算订在下周五下午,那会大家期中考都差不多结束了,可以一块过去。地点是泉临西郊的一个留守儿童小学,到时候我们会在校门口集中坐车。活动也不复杂,就是送小朋友们一些日常用得上的文具,然后和他们聊聊天、玩玩游戏。很轻松的,你愿意一起来吗?”  吴霖还没来得及回复,过了十几秒,对面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真的非常希望你能一起参加,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小朋友们也一定会喜欢你的。”第6章  辛望云短短一条微信来来回回编了得有半小时,太短了不行,怕吴霖觉得自己敷衍,太长了也不行,怕吴霖觉得自己在强迫他。要有礼貌,知进退,信息清楚又不冗余,好好的一个人工智能大企业少当家简直恨不得重新去读个中文系。  “太难了!谈恋爱实在太难了!”  “至于吗哥?不就是一条短信的事?我姐写毕业论文的时候都没像你这样!”  钟洋洋简直服了,这个月辛望云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样。为了迁就吴霖的时间,死活把习惯在周末举办的活动给协调到了周五,然后一个一个的去游说社里的成员们,让大家没课的都去参加,大火锅小奶茶的请了无数顿,知道的是明白他想弄一次参与度很高的社团活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竞选泉临大校长,在这拉选票呢。好不容易和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结果又赶上了学校期中测评,于是又只能全部从头来过,这一拖就耗了一个多月。  调整活动时间就算了,自打这个人得知了吴霖在学校里完全没朋友之后,就开始变得患得患失神经兮兮。他给钟洋洋煞有其事的分析了一大通,说吴霖没朋友,一定是因为样貌太出众所以被骚扰怕了,因此为了不被扣上骚扰狂的罪名,辛望云坚持没有正经事绝不打扰吴霖。可他们社,从吃火锅那天到现在,别说正经事了,连个不正经的事儿都没有,辛望云苦思冥想了半天才用一个收集社员信息的名号给吴霖发了一次信息,之后就黔驴技穷了,每天点开吴霖头像一万遍,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要不是真的打不过,钟洋洋简直想直接抢过手机帮这位纯情校草代劳了。  “哥,你真的牛,泉临大上三届下三届一致公认的校草,连给学弟发条邀请短信都不敢,这是不是才是你入校三年还完美保持单身记录的根本原因?”  “还上三界下三界,我是被仙界除名的妖精吗!你不懂,像吴霖这么高冷的,你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根本不管用!”  “那你说什么管用?脸不管用,套路不管用,难道要重金一博美人笑吗?那不更是你的强项吗,我们辛大部长,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钱!”  “你放p……”辛望云这“屁”字还没说完,那边吴霖的微信已经回过来了。  “好啊。”  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表情,没延伸,连具体要准备些什么都没问。  “他这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啊?我们不会强人所难了吧?他们卓越班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他……”  “停!哥!大哥!我亲哥!人吴霖都说了好了,意思就是,行,我要去,谢谢你的邀请,卓越班也拦不住我!你小时候语文是不是阅读理解没学好?你这样高考是要拿零分的知道吗?”  “谢谢,我高考语文125。”  “我没想到泉临市的高考判卷这么不严谨。”  辛望云瞪了钟洋洋一眼,懒得再继续和他理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天他一定要多和吴霖说几句话。  “太好了,具体的活动策划我过几天发给你,你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我。”  “好的,谢谢师兄,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分内事而已。”  “嗯嗯,那我先回宿舍啦,晚自习结束了。”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辛望云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疯,学校来来回回就这么点大,吴霖又不是三岁小孩,有什么不安全的。但他又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可以接着和吴霖聊下去,只能姑且作罢,反正下礼拜很快就到了,一块参加一次活动,应该能积攒很多话题吧。想到这里,辛望云突然觉得,这个社长当得真挺好的,不然自己恐怕连认识吴霖的契机都没有。  辛望云联系的支教地点是举例泉临70多公里的一所留守儿童小学,一开始本来是所公立学校,由当地政府全权财政拨款。但是因为近两年到泉临务工的农民工越来越多,就读的小孩呈指数级上升,政府慢慢负担不起了,所以变成了一所政府支持、民间经营的民办学校,办学条件是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可以说已经在闭校的边缘徘徊了。  所以辛望云他们这次去,一是打算给小朋友们提供一些日常必须的学习用品,以减轻一点学校的经济压力;二则是为了体现春晖社一向的人文关怀,带小朋友们玩玩游戏、搞搞文艺汇演什么的,丰富一下他们的学习生活。  出发那天,吴霖早早地就到了辛望云告诉他的集合地点,听说要准备学习用品,他就用自己打工省下来的钱买了几本新华字典和成语词典,全部塞进了书包里。辛望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整个人因为不堪重负而佝偻着背。  “你带了什么?是不是很沉啊?我帮你吧。”辛望云说罢就一手拎起了吴霖的书包,果真挺沉,跟背了个□□包一样。  “就一些字典和词典,小学生特别需要这些工具书,我就看着买了一些。”  “干嘛自己买呢,这些可以从社费里面出啊,之后你把□□给我,我帮你报销。来,先把书包给我,这么多书你也不嫌沉。”  吴霖拗不过辛望云,只好把书包卸下来递给了他。“其实还好,不重的,我原来还背过比这更大的包赶路呢。”  “你都说了是原来,现在有人帮你了嘛。”辛望云把吴霖的包单肩背着,本来想问问他赶什么路,又觉得不合时宜,忍住了。同时忍住的还有想揉揉吴霖头发的冲动,刚刚起风了,吴霖柔软的发旋被吹得东倒西歪,一副急需人抚平的样子。  去希望小学的路上,辛望云坐在了吴霖身边,一边给他说这次活动的重点,一边给他介绍小学的基本情况。吴霖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的提问和点头,没一会儿就把所有的活动细节都摸清楚了。  “不愧是卓越班啊,看你认真听讲的样子,我都有种自己是教授的错觉了。”  吴霖还在记活动的重点,被辛望云冷不丁地夸了一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抬头呆呆地问了句:“啊?”  “没什么,夸你可爱。”  ……这还不如先前那句呢,吴霖脸咻地一下红了,半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要接什么。  辛望云看出了吴霖的尴尬,赶紧转了话题。  “你看,翻过这座山就是那所小学了,这附近都是这种盘山道,没有公交,出城的巴士一天就四五班,赶集的、打货的,人挤着人,有时候甚至连车都挤不上去。”  “没想到泉临边上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政府规划都管不了这块吗?”  “不是管不了,是不想管。这里交通和物资都很不发达,年轻人几乎全到城里打工去了,留下的都是些没有劳动力的老人和小孩,没什么发展的前景,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建设的动力。”  “可这儿离泉临也没有很远啊,不能把孩子们带过去读书吗?”  “当然不能了。泉临这几年对外来人口实行严格准入政策,没个高学历和特殊工种,基本别想在泉临落户。这些务工者的孩子没户口就只能去读私立学校,那学费,没几个普通家庭负担得起。”  “好不公平啊,明明大家的爸爸妈妈都在同一个城市上班,有的人可以在泉临长大,有的人却可能终身都不能在泉临扎根。”  “是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寄希望于国家的扶贫政策了。”  两人聊着聊着,突然听到司机说到了,让大家下车。出现在吴霖眼前的是栋两层楼的砖瓦房,看着不算破,应该才盖好没几年,就是太小了,无论是教室还是操场,都小得可怜,估计学生容纳量非常有限。教室后面还有一排灰扑扑的小平房,辛望云说那是学生宿舍,家里大人不方便看管的孩子会选择在学校留宿,条件是苦了点,但起码不耽误读书。  辛望云和前来对接的老师简单的沟通了几句,就开始组织大家给已经在操场集中的小朋友们派发学习用品。吴霖站在辛望云身边,每来一个小孩他都要耐心地问别人叫什么名字,需要什么东西,然后按照小朋友的需求一个一个的派发,末了还要给每个人说一句鼓励的话,嘱咐他们一定要好好学习。这样一来,他的进度就比别人慢了很多,周围的人都已经开始抱着手聊天了,他还在一个一个的询问。  原来他是真的很感兴趣,辛望云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帮吴霖递东西。他觉得吴霖这个人真的很特别,一个没什么朋友的人,应该很高冷、很难以接近才对,但他看上去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乖巧、害羞,做事认真还富有爱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讨人喜欢呢,明明应该到哪里都是人群的宠儿啊。  “老大,吴霖这边快发完了,我们准备一下游戏和表演吧。”  “行,那咱们先去帮忙搬桌子和椅子,在操场围一个圈就行。”  打过招呼之后,辛望云就带着钟洋洋去准备了,等吴霖发完最后一个书包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搭好了一个圆形小舞台。在学校留宿的小朋友们围着椅子坐了一圈,钟洋洋带着两个传媒学院的女生在圆圈中间边弹吉他边唱歌,到了高潮的时候还有小孩在跟着唱。  “钟洋洋是艺术生,会弹吉他和钢琴,我们学校每年迎新晚会都有他,你有印象吗?”  “没……没有,我没怎么仔细看过迎新晚会。”吴霖有些不好意思,他感觉自打认识辛望云之后,自己对绝大多数问题的回答都是“不清楚、不知道、不确定”,跟缺心眼似的,如果他是辛望云的话,一定会觉得自己很无趣。  “没关系,你也没错过什么,我们学校的迎新晚会就是大型思想教育,校领导和中层们轮番上台演讲,可无聊了,就钟洋洋好看点,今天你也补回来了,哈哈哈。”  “师兄,你和钟洋洋关系很好吗?”吴霖知道这个问题越界了,但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俩人似乎时刻都在一起,就alpha和omega来说,关系有些过于好了。  “好啊,我们原来就一个高中的,两家父母也算认识。他那个人可不靠谱了,从高中谈恋爱就各种要我打掩护,次次晚回家都说和我一块打扫卫生,搞得他爸妈以为我们学校没钱请清洁工,都得支棱学生干苦力。”  “他……他有男朋友?”  “当然了,这家伙男朋友就没断过!你可别问我是谁,我一个也记不住,反正过不了俩月就又换了,比特么台风的名字换得还勤。诶,你怎么对钟洋洋这么好奇啊,你俩可都是omega,别告诉我你是同性恋啊?”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那你呢,你有男朋友吗?” 第5章 “市场营销,整天神龙见手不见尾的,也不知道什么专业会这么忙。”  “比你还忙?”  “对,比我还忙!”吴霖撅着嘴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块,吴霄确实是太忙了,明明都在同一个城市,俩人一个学期见面的次数还不超过3次,今年春节吴霄也说忙,连家都没回,好端端的一个年,最后只有他和外婆两个人过,想到这事他就来气。  “别不开心了,快走吧,还有一段距离呢。”辛望云捏着吴霖的衣领把他提溜到了摩托车上,然后按了下喇叭,重新发动上路。  “哎,跟我说说你哥呗,双胞胎应该感情很好吧,平时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他。”  “有什么好说的啊,一个白眼狼。”  “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呗,读大学前说得好好的,俩人都找个以后好就业的专业,毕业以后工作稳定了就把外婆接过来。结果高考前我那从坟里面爬出来的亲爹和他的亲媳妇突然找上门来,说是要让我俩认祖归宗。”  “什么叫你爸的亲媳妇,你爸的亲媳妇不应该是你妈吗?”  “不是。”吴霖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那人不是我妈,那男的……就我爸,从来没认过我妈。他做大生意的,我妈那会儿是家里的保姆,人漂亮,就被他看上了,然后有天就……就,哎!反正我妈农村来的,什么都不懂,以为大老板对她好,要和她处对象,就一直在那家里呆着,后来就有了我们。发现我妈怀孕了,那人就慌了,找了一堆借口把我妈打发走,那会我妈才知道被骗了,可我外婆说当时我和我哥已经挺大了,四肢都全部发育好了,而且我们村里迷信,说打过胎的女人以后命都不好,没办法,我妈就回了老家,打算把我俩生下来,结果谁知道……”  “那那人怎么快读大学了才想到把你俩给认回去?”  “不是那会儿才想到,是那会儿才知道我俩在哪。我妈走后没多久,他就和现在的老婆结婚了,听说是什么建材厂老板的千金,当时对他生意帮助很大。可那大小姐不能生育,她只有omega性腺,没有子宫,算起来连个只能生育一次的beta都不如。我爸舍不得快到手的资源,又不想以后没孩子,这才想起我俩来。也不知道那两家人最后怎么商量的,反正结了婚就开始满世界的找我们,一口一个要找儿子继承家产……”  “你说你哥是白眼狼,是因为他答应了?”  “嗯,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其实也不怪他,那边给出的条件太诱人,只需要改姓,就可以让他继承所有家产,这相当于白送啊。”  “这么痛快?那你怎么不答应?”  “什么呀,人根本就看不上我,我一个omega,继承家产来有什么用,以后结婚了还不都是别家的,那两口子可精了。不过我也不稀罕他们那些东西,他们看不上我才好呢,我乐得自在,想学什么专业学什么专业,以后自己养活自己,谁都别想做我的主。”  “所以你哥那专业是他们让读的?”  “是啊,他们搞房地产的,不像你们辛家需要这么多专业知识,会管理就行了。”吴霖之前听辛望云大致说过自己的家世,知道他们家公司专攻人工智能方向,虽然目前规模不大,但产品线一流,未来发展估计不可估量。  “等会儿……你说你爸是搞房地产的,然后你后……就他后来结婚那媳妇,家里是搞建材的?”  “嗯,对啊。”  “你爸……该不会姓程吧?”第9章  “你认识他?”没想到辛望云能一下子说出那个男人的姓,吴霖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嗯,程家……还挺有名的。之前听我爸说程礼至在找儿子,没想到找的就是你们。”程家算是泉临市第一批靠房地产发起来的家族,这么多年过去,早就积累了一大笔财富,无论是固定资产还是流动资金,在整个泉临市都处于上游水平,远不是产业风险高、资金流动极不稳定的辛家可以比的。  辛望云没想到吴霖是程礼至的儿子,也没想到他云淡风轻放下的是这么大一笔家产,一时心里涌起了千般滋味,佩服、欣赏、骄傲挨个在他心里跑了个圈。  “但我姓吴,他们再有钱都不关我的事。”  “那是,你以后可是大科学家,那点铜臭气怎么比得上你肩上的功勋章!”  “你又取笑我!”吴霖觉得辛望云在逗他玩,拽着他的衣服凌空踢了一脚。  “诶诶,别乱晃,前面就到了,你别把车晃倒了。”  吴霖打工的地方在个写字楼里,附近车流量大,没有临时停车点,辛望云只能把他放在拐角的路口那,让他自己走过去。  “中午记得吃饭,下午结束了给我电话,老地方等你。”  “嗯,其实你……”  “没有其实!”预料到吴霖要说什么,辛望云及时地打断了他,“我就是想来接你,当锻炼了,快去吧。”  “好吧,师……呃,拜拜!”刚被辛望云说了一通,吴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叫他了,就胡乱嗯啊了一阵,扭头跑了,剩下辛望云一个人在那傻乐。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早上给辛望云说程至礼的事影响了心情,吴霖上课的时候一直觉得脑袋一突一突的疼,反应也直线慢了好几拍,有几次学生问他问题还差点没答出来。强打着精神撑到了中午,刚走出教室门就觉得双腿一软,紧接着一股子眩晕的感觉径直冲上了脑门,吴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发情期到了。  omega体质较alpha和beta弱,就是因为这倒霉的发情期。为了便于受孕,omega每个季度总有那么几天极度需要alpha信息素的支撑,如果发情的时候身边没有可以信赖的alpha,那omega就会因为信息素紊乱而影响激素水平,次数多了会彻底失去生育能力。现代医学技术发达,有了专门帮omega应急用的发情抑制剂,可这玩意儿副作用一大堆,虽然能让omega在没有alpha信息素支撑的情况下熬过发情期,但是却往往伴随着失眠、眩晕、乏力,症状严重的甚至还会发生暂时性休克。吴霖就属于对抑制剂特别不耐受的人群,刚才强打着精神从包里掏出常备的抑制剂吞下,这才刚过去了十分钟,就两眼发黑,站都站不住了,完全是凭着求生欲给辛望云打了个电话。  “喂?怎么了?”辛望云很少在周六中午接到吴霖的电话,第一反应就是出事儿了。  “师……师兄,你现在忙不忙,能不能……呼……能不能过来接一下我?”吴霖气息弱,短短一句话喘了好几次才说完。  辛望云简直被吴霖这气若游丝的状态吓坏了,潦草和餐桌边的爸妈比划几下,一把抓过机车钥匙就往外冲,生怕吴霖那边出什么意外。  “我马上就过来,你什么情况,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没事,就……就发情期,吃了药了,头……头有点晕。”  “不怕不怕,五分钟,我五分钟就到!”  哈雷sportster的优势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提速快、车架轻,明明十多分钟的路程愣是生生被辛望云压到了五分钟,他把车子往街角停靠点一扔,锁都来不及上,钥匙一拔就往楼上冲。到的时候发现吴霖已经晕过去了,补习学校的负责人给吴霖搭了床毯子,多的忙一点儿也帮不上。她本人是个beta,完全无法释放任何可以安抚omega的信息素,见辛望云大步流星地从电梯里冲出来,简直像见到了救星。  “你是吴老师的朋友吗?快快,他吃完抑制剂没多久就晕过去了,这会儿好像还发烧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不敢动他,你快把他送回家吧。下午的课我已经请别的老师代上了,这周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谢谢您了,我这就带他回去。”说罢辛望云一只手搂过吴霖的肩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绕过膝弯,就着毯子慢慢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起身的时候他斜了斜身子,让吴霖的脑袋能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想着这样睡能舒服些。街角的摩托是顾不上了,吴霖这样只能打车,但他去不了吴霖的寝室楼,学校明确规定不同性别的学生不能互串寝室,吴霖又从来没介绍室友给他认识过,这会儿连个能拜托的人都没有,左思右想,只能把人带回了自己家。  所以辛望云爸妈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自己家养了二十几年的傻儿子,第一次带omega回家就是双手奉上,姿势端正得那是一个横平竖直。  “这谁啊?”何之琳一边帮儿子关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同学,一个小师弟,吃了抑制剂晕过去了,我进不了他们宿舍,只能把人带回来了。”  “哟,是我未来媳妇吗?这也太漂亮了,你配不上啊!”  “哎呀妈!”没想到亲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他玩笑,辛望云简直觉得这位女士心大得能撑船,“你帮帮忙好不好,快熬点姜汤啊红糖水什么的,你不是养生达人吗,不快点我就不是配不上了,是够不上!阴间都不接我这官司!”  “瞧你说的,人这是发情期,又不是癌症末期,死不了的!快带去你房间,我刚好炖了党参乌鸡汤,一会儿等他醒了喂他喝点。”  “那玩意儿能管用吗?”  “怎么不管用?”一直坐在沙发上回微信的辛博宇这会儿也来凑热闹,“你妈就算煮碗白水都管用,别人点石成金,你妈点水成仙丹!”  “去你的,闭上你那破嘴我现在就能位列仙班!”  “啊?怎么?你现在不在仙班吗?仙女证又落在天上啦?”  受不了这腻歪的二老,辛望云赶紧绕过客厅,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自己卧室跑去。  “诶诶,何仙姑,你看见没,那孩子可不输你年轻的时候啊!”辛博宇看儿子跑远了,压低声音搓着手兴冲冲的要和老婆八卦。  “看见了,我又不瞎,这小子终于出息了嘿,看来咱们家添丁有望了!”  “那你还不快点,党参鸡汤!苦谁也不能苦儿媳妇!”  “对!苦谁也不能苦儿媳妇!”  辛家夫妇在这边盘算得风生水起,全然不在意窝在房间里脸愁得都快挤出水来的儿子。之前辛望云不是没碰上过吴霖的发情期,可吴霖每次都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之后也确实该干嘛干嘛,他就没放心上。今天要不是吴霖实在撑不住了给自己打这个电话,他没准可以一直心大下去。他刚刚翻吴霖的书包,研究了一下他吃的抑制剂,结果是ih4,抑制剂里的最高等级,在辛望云的常识里,一般omega到了发情期一般ih1-ih2就能解决问题,极少数需求量大的才会用到ih3,吴霖这是多依赖alpha信息素才会用到4级的抑制剂啊,难怪会有休克反应,他这剂量也太大了。  辛望云活了二十多年,一直被家里保护得好好的,基本什么风浪都没见过,吴霖这一下子就给他来了个大的,那根本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心疼能解释得了的事。他靠在床头,虚搂着吴霖,想做些什么却又完全没有头绪,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责怪自己,为什么之前吴霖发情的时候不多问几句,为什么没有记住吴霖的发情周期,为什么今天中午就没有去找吴霖吃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问号涌上辛望云心头,把他烦得完全不知道该先戳破哪一个。  “儿子,人醒了吗?”好奇儿媳妇的何女士终于出现来解救辛望云了,只见她一手端汤,一手还拎了件长款毛绒睡衣,瞅了辛望云一眼,紧跟着就是一脚,“哎你给我出去!什么都不会,就知道帮倒忙,omega发情期怕冷,你还开着个空调,嫌人不够难受是吧?”  辛望云一听,吓得连忙伸手去找遥控器,结果又被何女士拍了一巴掌,“让你出去你听不懂是吧,这儿我来,我得给这孩子换件睡衣,别睡着凉了,换完你再进来。”  “行吧,那你轻点……”  “什么轻点!你以为对谁都跟对付你一样,我能不知道轻重吗?”  “得,您老大,您什么都知道,那我门口候着去了,您完事儿了叫我。”  “滚吧滚吧。”何之琳现在越看这儿子越觉得闹心,心想这打小我们也没疏于管教啊,怎么这么虎呢,连自己的男朋友都照顾不好,还能让人在发情期晕倒了,什么玩意儿,简直不是东西。  吴霖轻,何之琳轻轻一捞就把他拉起来了,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这孩子全身上下就没有几两肉,还白得不健康,心里的火就更大了,简直想立刻马上就给儿子开个疼老婆专班,不拿全优不许吃饭。  吴霖在何之琳进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快醒了,这会儿被翻来覆去的换衣服,脑子终于在一片混沌中勉强转了起来。他先是感觉到睡的地方不一样了,寝室的床板硬,睡在上面腰背不会像现在一样完全陷下去,而且周围来来往往的总有人在,除了大半夜,很难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而大半夜……这会儿明显不是大半夜,吴霖强打起精神,想睁眼看看外面的天色,结果天没看到,只看见一个漂亮的中年妇女在给自己系腰带,吓得一下就清醒了。  “您……您是?!”第10章  当时吴霖心里一下子跑过了能有十多个惊悚新闻标题,什么“大学生突然晕倒,醒来竟发现自己身在这里!”“屋子里的漂亮女人为哪般,听失踪男学生为你娓娓道来”“抑制剂的副作用,你想都想不到!”………  还没等吴霖混沌的大脑推测出结论,对面的这位中年女士紧跟着抛了个更大的炸弹,只见她一大嗓子冲着门口喊过去:“辛望云!快给我进来!你媳妇儿醒了!”  五分钟前,辛望云刚靠在门边在手机百度里输入了“ih4的副作用和危害”,打算好好研究一下吴霖的症状,亲妈这声力拔山河的媳妇儿差点没给他吓出心脏病来,赶紧开门冲了进去,以赶在老妈爆出更危险的发言前让她闭嘴。  “醒了吗?吴霖,你怎么样,现在有哪里不舒服?!”  可怜吴霖刚刚从休克中苏醒,就接连被吓了两跳,现在看见辛望云简直有一种不知人间几何的恍惚。  “呃……我……”本来想开口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为什么在这儿,却发现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沙得难受。  “哎你嗓子难受就别说话了,辛望云这小混蛋刚开空调吹你来着,现在我已经给关了,你喝点热汤,再睡一觉,醒了就好多了。”何之琳的手还放在吴霖胳膊上,一边轻轻拍他,一边趁机好好地看了下眼前这个孩子。漂亮是真的漂亮,那五官跟画报上的人一样,大眼小嘴,鼻梁直直的,鼻尖还有一点上翘,太甜了,辛望云到底上哪找的。  吴霖不知道辛望云妈妈这就已经把自己看成准儿媳妇了,还在试图摸清楚目前的状况,“我……咳咳……嗓子没事,就是好久没说……咳咳……话了,有点不习惯。谢……谢谢。”  “吴霖,这我妈,你别担心,她是中医学院的老师,几下就能把你弄好的。”辛望云一屁股坐到了床边,想把汤给吴霖递过去。  “什么叫几下就弄好,我是医生,不是神仙,你这人说话到底能不能有点谱儿?”  “哎,不是,我就那意思,你领会领会得了,较什么真啊!”辛望云简直烦死了,都什么时候了,他妈还要杠他!  “那个……”,吴霖微弱的举了举手,想打断这母子俩的斗嘴,“师兄,我现在是在你家吗?”  “嗯,刚才你休克了,我进不了你寝室,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就只好把你带回来了。你先喝点汤吧,我查了,你这副作用一般一两天就会消失,正好明天周日,你再歇一天,应该就没事儿了。”  “我知道的,平时都很快就好了,最近是忙着搞周末复习,忘记看日子了,其实请一天假在寝室呆着就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给你和阿姨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不麻烦!现在我记住你的发情期了,以后会提醒你的!”  何之琳惊诧于儿子一瞬间的变化,不由得赞赏的点了点头。  “那阿姨、师兄,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现在我好多了,能回去了。”  “诶?!”还没高兴超过三秒的何之琳立马又被剥夺了快乐的权力,“回去干什么?今晚你就住这里,晚上我给你做点儿好吃的,观察一天再走!”  于是,继陌生女士、莫名媳妇之后,吴霖接到了今天的第三个王炸。  “什……什么?!”  “瞧把你吓的,放心,我不会让这个家伙烦你的。”何之琳边说边用嘴努了努辛望云,“今晚上让他睡客卧,你就睡他这儿,他床大,睡着舒服!”  “可……可这太麻烦你们了!” 吴霖连摇头加摆手,频率太快,显得肢体都有点不协调。  “麻烦什么呀,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呢,你就安心在这睡觉啊,我去看看你叔叔那土豆削得怎么样了。” 第7章 何之琳还能看不出儿子想干嘛,一个冷笑顿时挂上了脸,“呵呵,你省省吧,自己什么德性心里没点儿数啊?”  “诶诶,好了好了,菜齐了,吃饭吧,吴霖你坐这,离辣子鸡近。”辛博宇几个推拉摆弄,辛望云和吴霖就在他和何之琳对面坐下了,这画面,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合家团圆其乐融融?  “霖霖啊,阿姨是搞中医的,你这个毛病不用紧张,好多omega都有,平时少吃点凉的,早点睡,等以后结婚生孩子了就好了。”  “嗯,我知道的,我外婆也这么说。”  “为什么生了孩子就好了?”  “你咋这么多问题?怎么不问问霖霖下次再这样你要怎么办?”  吴霖正准备说自己下次不会这样了,就看见辛望云筷子一扔,双手一拱,一副梁山108将结义的架势,“您说得对,那依您看,犬子应该如何效劳?”  ……  ……  悄悄是离别的笙箫,辛博宇、何之琳此刻发自内心的希望程至礼把自己这个儿子也认过去得了,他们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呃……呃……我下次不会……就这次是我自己忘了,平时也没有……”吴霖尴尬得直冒冷汗,连忙帮着辛望云打圆场。  “不是,认真的,妈你说说,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抑制剂的副作用?”  “有……倒是有?”何之琳想了想,不确定的望着儿子说。  “是什么?”  “嗯……就是……下次霖霖再难受的时候,你可以试着给他一点信息素。”第12章  “啊?!什么?!”辛望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当下就喊了出来。  “啊什么啊,大惊小怪的,又没让你大量用,就吃了抑制剂之后间断性地来一点点,量不大的话你们两边都不会产生依赖,是很安全的。”  “阿……阿姨,不用了吧,那样太……太麻烦师兄了。”alpha给omega提供信息素支撑意味着什么,吴霖是知道的,无论量大量少,都绝不是帮个小忙的问题。  “不麻烦,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就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那以后这事就都包我身上了!”辛望云明显没明白吴霖的意思,心里大石落下,还瞬间拟好了无数个五年计划。  “霖霖你也别害羞,这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omega发情期本来就需要alpha陪着,抑制剂只能暂时压抑一个人的生理需求,无法完全麻痹身体的感知能力,要缓解痛苦,还是只能靠异性信息素,现在你有一个现成的,不用白不用。所以以后吃了抑制剂让辛望云给你释放一点信息素,就基本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了,相当于止疼药吧。”  “得,我知道了,释放多少合适?”  “这你得试着来,每个人的耐受程度不一样,你先释放一点点,然后注意观察霖霖的反应,没效果就一点一点的加。”  辛望云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妈妈说话这么认真,恨不得当下掏出个笔记本记下来。  “还有,霖霖的发情期你确实得好好记着,以后不能再发生这么危险的事了,休克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这还用你说嘛!”  “我这是提醒你!长这么大了一点常识都没有,发情期不能受凉,也不能吃冰的,你下次注意着点,还开空调,什么脑子!”  当下的场景着实有点奇妙,一边是辛望云和妈妈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看下次吴霖发情期要怎么办,一边是辛博宇玩命地往吴霖碗里夹菜,吃了又夹吃了又夹,那碗被菜盖得根本看不见饭,而吴霖,第一次来辛望云家就遇到了这么极端的情况——明明连情侣都不是,却得到了准儿媳的待遇,别说受宠若惊了,简直是有点惊吓过度。于是在疯狂干菜的同时,吴霖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凄凉。  他从小要强,无论多难的事情都愿意去拼一把。不愿意永远呆在小地方,就用成绩去拼,不愿意受程至礼摆布,就用自立去拼,不愿意落于人后,就用精力去拼,在吴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拼不来的。今天之前,他也以为自己和辛望云的关系可以这样,虽然差距甚远,但只要自己足够优秀、足够耀眼、足够坚定,两个人就一定可以并肩前行。可此时此刻,在这张过于温暖的饭桌旁边,吴霖才突然意识到,有些事远不是单单付出努力就可以的。  辛望云或许可以因为一时的好奇或者欣赏而喜欢上他,但这种喜欢是脆弱的、表浅的,一旦两人打算结成长期稳定的关系,自己的种种弊端就会暴露出来,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吴霖根本无法给予辛望云同等量级的幸福。辛望云温暖、明亮,对世间的所有人事都有着天然的善意和温柔,这样的教养和性格,绝大多数来自于父母给他构建的这个极为美满的家庭。而吴霖,从小孤苦,在险绝的地方靠着一口气拼命成长,在漫长的童年里,除了外婆和哥哥是他唯一的微光,这世上再没有一盏灯、一束光是为他而亮。所以他压抑、自卑,对万事万物都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距离感,他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和不堪,从最潮湿的井一步一步的爬出来,没有享受生活的勇气,也许也没有享受生活的运气,这个世界对他和对辛望云的意义完全不一样,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为各自的人生拟定同一个方向呢?  原来我缺少的不是一个机会,而是一整段人生啊……  “诶,吴霖,想什么呢?吃着饭还能发呆?”注意到吴霖的不对劲,辛望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啊,没有,我就是在想今天下午的课怎么办,不知道临时换个老师孩子们会不会不习惯。”吴霖被辛望云问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瞎编一个理由随便应付应付。  “别这么担心,这个世界不是离了你就不行的,该请假请假,该休息休息,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那你呢?你离开我行不行?吴霖心里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然后又迅速地被自己掐灭了。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答案,尤其是这种显而易见的。强压下心里的心酸,吴霖佯装开心的说道:“嗯,我知道了,师兄你们吃完了吗?吃完了我来帮忙洗碗吧,我可是家务活小能手!”  “真假的?小能手都会些什么?”  “什么都会啊,不然怎么能叫小能手!”  “扫地拖地?”  “会啊。”  “洗衣服叠衣服烫衣服?”  “会啊。”  “炒菜做饭也会?”  “当然了,我小学就和哥哥轮流做饭吃了!”  “辛望云你也是好意思问,我听了都替你觉得丢人……”何之琳实在是受不了儿子这智障样了,看来自己平时真是太惯着他了,以后必须培养一下辛望云的家务能力,总不能一直靠别人照顾吧。  “怎么了,我会学的,我现在就开始学,今天碗我洗!用不了多久,我也是一条家务活好汉!”  “得嘞好汉,希望您说到做到!走,霖霖,碗让这小子洗,你还是回床上躺着,发情期第一天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明天早上叫你起床吃好吃的,你早餐都喜欢吃什么呀?”  “谢谢阿姨,我吃什么都可以。”  “没有妈,你别听他的,他可挑食了,早餐辣的不吃、咸的不吃,只吃又甜又软的!”辛望云没给吴霖客气的机会,当场拆穿了他。  “哈哈这么可爱啊,像个宝宝。那早上吃汤圆好不好呀,芝麻馅的,我前几天刚从菜市场买回来,可甜了,然后再给你蒸个蛋,蛋白质还是要有,不然营养太单一了。”  “都行,真的都行,阿姨你别听师兄瞎说。”吴霖眉头一皱,不知道要怎么扭转自己挑食的形象,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反正也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场合了。  辛望云以为吴霖是想装乖,用手指轻轻在他脑门一点,“你呀,你就装乖吧,我妈就吃你这套。”  “别动手动脚的,什么德行,平时怎么教你的!”何之琳一把拍开辛望云捣乱的手,完了还嫌不够解气,又往他胳膊上补了一巴掌,“好了好了,霖霖快上去吧,这家伙留给我来收拾,有什么事情就给他打电话啊,我们都睡得晚,别怕吵着我们。”  这是吴霖那晚所保留的关于辛家最后的记忆,抑制剂的副作用让他透支了所有体力,回房之后甚至都来不及洗漱便再次昏睡过去。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辛望云站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眉目模糊,语气冷酷,他问自己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明明开了头却又要抽身离去。夜里的空气微凉,吴霖裹在温暖的被子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我想给你更好的啊,我想给你更好的。  离开辛家后的几天吴霖都呆在寝室楼里,哪儿也没去。泉临大学占地面积很大,寝室楼群都可以抵得上一个中小型小区,宿舍区的配备更是无比齐全,从餐饮店到连锁超市,要真想呆着,一个月不出门生活都没有问题。再加上卓越班这学期的课本来就都结束了,剩下的时间不是留给各个课程小组做总结汇报,就是老师用来划考试重点。吴霖平时上课认真,所有的知识点都抠得很深很细,复习起来完全没有什么难度,自然也不需要什么提纲和重点,在寝室温书练操作已经绰绰有余。所以几天的时间,吴霖书看了个七七八八,身体也大致复原了。  但另一边,辛望云的日子可就没这么好过了。他能明显感觉到吴霖对自己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会再瞬间秒回自己的微信,也不会再事无巨细地回答自己每一个有意义或无意义的问题,不再和自己分享自己的生活,甚至还拒绝了自己一日三餐的外卖投送申请,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难道是那天去我家被吓着了?不应该啊,他那天看着挺开心的,第二天还把我妈煮的汤圆一个不落全吃完了,不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啊!要不就是身体还没好,没精力回我微信?那吴霖这家伙就是在骗我,每天问他怎么样了,回复永远是“好多了,师兄别担心”,这哪里像好多了的样子,真是胡闹!辛望云大脑风暴,每分钟都能就吴霖的现状推理出一个新的方向,可敢推不敢问,只能自己憋着,时间长了,他感觉自己气儿都有点喘不匀了。  好在吴霖不能永远都这么躲着,终于,这周一被辛望云逮着了个机会,春晖社期末评优,吴霖发情期已经过去了,作为社员必须到场,辛望云下午刚下课就急吼吼地冲到吴霖楼下,打算接他一块去学生活动室。可掏出手机刚打算给吴霖打电话,就看见一条未读微信:  师兄,我已经到学生活动室了,你下了课可以直接过来。第13章  辛望云来之前确实没有提前给吴霖说,但往常社团活动的时候都是他来接,吴霖这性子是说什么都不会自己一个人去的,所以现在这微信意味着什么,他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视而不见。  心里烦,不知道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也不想掉头回学生活动中心,辛望云只能给钟洋洋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去老师办公室有点急事,让钟洋洋先帮忙顶一下,一会儿他忙完了就过来。  泉临大的学生活动室在一个人工湖旁边,内设七八张懒人椅和几条短沙发,中间有一张大会议桌,用来给各个学生组织临时开会使用,除了这些,白板、投影仪、音响、咖啡机、报刊架无一不足,按钟洋洋的话来说,算是个顶配的学生俱乐部了。  因为期末评优的缘故,春晖社今天人到得很齐,一眼望过去大概得有四五十人的样子,吴霖进去的时候,大伙儿正凑在一块唧唧喳喳的聊天。自打进社以来,他大大小小参加了差不多有十来次活动,虽然和社里很多人都混了个脸熟,但要说交朋友,又远到不了那个程度。吴霖自卑、警醒,无论在哪儿,本质上都是个很孤僻的人,所以现在钟洋洋在忙,辛望云没到,他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只能一个人低头挑了张角落里的懒人沙发,一屁股坐下,开始发呆。  “诶,今年评优有几个名额啊?”  “三个校级优秀,一个市级优秀。”  “要能混个市级优秀就好了,一下攻破一等奖学金!”  “可拉倒吧你,咱们社这么多人,别说市级了,就连校级都不一定轮得到我们。就算老大不参评,不还有钟洋洋,他怎么着都是个校优秀吧,还有唐静,今年她基本全部活动都参加,我看一定会有很多人选她,朱铃和韦燕春也很有可能被选上,而且你别忘了,还有个吴霖。”  没注意到吴霖进来,两个beta正凑在一块小声议论今天评优的事情,他俩从大一开始就加入了春晖社,是社里的老成员了,但是每学期的评优都没他俩的份,有怨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吴霖怎么了?他才来了一年不到,谁会选他啊?”  “怎么没人选?咱们社今年一整年的活动方案都是吴霖定的,而且成果你也看到了,听说之前校团委开会,还有老师点名表扬我们社呢。”  “那这也不能全部算他的功劳啊!没大伙帮忙他算个屁!”  “算不算他的功劳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那谁说了算,我看他可能连个提名都捞不到,你说说咱们社里有谁和他说超过三句话的,老大和钟洋洋除外啊。”  “为什么老大和钟洋洋要除外?我看有老大一个人就够了。”  这个满脸青春痘的beta边说边装模作样地眨了下眼,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你的意思是……”  “你还没看出来吗?包接送、包伙食,每次活动都迁就他的时间,只要他参加老大就没一次不到场的,你可别说这是对新社员的特别关怀啊,老大要能有这么好心,那咱俩是不是早该拿个优秀了?”  “同学们,请大家保持安静,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我们马上开始本学期的优秀社员评选。”两人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就被钟洋洋一嗓子给打断了,只能悻悻然闭了嘴。  “今天老大有事,会稍微晚到一点,委托我先牵个头,和大家一块把优秀社员评选搞了,现在唐静发给大家的是这个学期获得提名的同学名单,一共有10位同学,请大家任选四位打钩,得票最高的一位同学为市级优秀,往后顺数三位为校级优秀。和往常一样,这次投票也是不记名的,请大家根据实际情况评选,谢谢!”  钟洋洋说的评选规则吴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在意识到辛望云没来的那一刻他就开始莫名的心慌。之前他发的微信辛望云没回,如果不是真像钟洋洋说的那样临时有事,那么辛望云八成是生气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刻意疏远俩人的关系,希望辛望云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慢慢地就让这段感情淡下去,也算是给大家都留个体面。但现在真的到了那一刻,吴霖却又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怕辛望云生气,怕他伤心,怕他觉得错付了,也怕他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吴霖长这么大从来没为什么事这么焦灼过,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该用这种剜心刺骨的方式去为辛望云着想,是不是……是不是有可能,他们两个人也未必有自己想的那么不适合?  还没等吴霖想明白,钟洋洋那边就已经开始收投票单了,吴霖随意地勾了几个自己眼熟的名字便打算起身出去给辛望云打电话,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忙。  “你去哪儿呢?”钟洋洋以为吴霖要走,压着他的肩膀就把人摁回了椅子上,“等会儿,别急,还没统票呢,万一选上你了呢?”  把吴霖的名字加进投票单里是钟洋洋提议的,虽然是新进成员,但无论从参与度还是贡献度上,他觉得吴霖无疑都达到了优秀的标准,只要大家都认可,那吴霖绝对是有资格拿一个优秀的。  “我?我就算了吧……我进社一年都不到,也没做什么事情,还是把这个名额让给大家吧。”  “那怎么行,提名是预备会的时候所有干部一致通过的,你现在退出我们又得重新选个人出来,那多麻烦。你就别墨迹了,安心等投票结果吧。”  听钟洋洋这么说,吴霖没办法,只得继续呆在椅子上,一边不停地祷告计票的同学速度快点儿,一边掏出手机开始给辛望云发信息。  “师兄,你怎么没来呀?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想了想,觉得想问的问题没问到,又把之前那条撤回了,重新发了一条过去。  “师兄,我今天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是那会儿刚好就在学生活动室附近,所以就自己过去了,你是生气了吗?”  刚发出去,又觉得这么问太刻意,万一辛望云真的只是在忙呢,于是又撤回了一遍,琢磨了一会,发了第三条。  辛望云此时正在操场上抓耳挠腮,想找吴霖谈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块小石头被他踢过来踢过去,都快磨圆了。裤兜里传来震动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等掏出手机一看,吴霖的对话框里已经有了两条撤回提醒和一个提问。  “师兄,你什么时候过来呀,已经开始计票了,大概马上就出结果了,得你来宣布吧?”  他让我回去宣布评优结果?这是他会操心的事吗?撤回的那两条是什么?一问未平一问又起,辛望云觉得吴霖这道题简直难解极了,没个参考答案根本推理不出来。只好把心一横,决定直接回去找吴霖聊聊,是他自作多情也好,草木皆兵也罢,不问问怎么知道呢。  打定了主意,辛望云就大步往回走,可刚走到人工湖旁的台阶那儿就听见学生活动室里传来了吵架的声音,动静大得连赶着去篮球场打球的几个alpha都停下来伸着头往里看,吓得辛望云赶紧冲了过去。  “凭什么给吴霖?我就问,凭什么要给吴霖?!” 第9章 辛望云触不及防被吴霖撒了一个大娇,老脸一红,当场就愣住了。不过也不能怪他,吴霖最近确实越来越爱撒娇了,见面要抱抱,再见要亲亲,有事没有还要夸夸,否则就是灵魂三连——“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所以爱真的会消失的对吗”“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霖霖了”。辛望云简直不知道吴霖是怎么开发的这项技能,平时对着谁都是惜字如金的,多说一句话像占了他多大便宜一样,可偏偏到了自己这就黏黏糊糊、软哒哒的,这专属特权也太甜了点吧!  吴霖看辛望云果真被自己唬住了,无形的尾巴都快翘上了天。这招百试不爽,百发百中,要不是他亲身试过,谁敢说泉林大学百年难得一出的大校草竟然这么纯情呢。  恋爱三个月,吴霖想通了一个问题,自己实际上配不配得上辛望云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目前、此刻、现在他到底能给辛望云些什么。不让辛望云受伤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永远不由自己率先喊停,那么只要辛望云还需要,只要他还有,吴霖就永远乐意尝试。辛望云想要甜甜的男朋友,那自己就可以学着撒娇,辛望云想要完全的依赖,那自己就可以由身到心无保留的交付,辛望云想要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那自己就陪他疯陪他浪,陪他把所有电影里的痴情绝恋都走一遍。  “我要把他想要的、我有的全都给他,直到他有一天产生了比我这个人本身更大的需求,那我就最后再把自由送给他,这样就算我给他的爱不是最长久的,至少也是最完整的。我不会在喜欢辛望云这件事上怠慢半分,我喜欢他,就一定要做到全世界全宇宙最喜欢,这样,至少他不会后悔。  ——吴霖日记 9月28日”第16章  辛望云的生日快到了,从10月开始吴霖就一直在想要送什么礼物,方案换了一套又一套,每一个都不是很满意。便宜的肯定不行,会显得自己没诚意,但是贵的东西辛望云不是根本不缺,就是自己绝对买不起。思前想后,最后决定自己做,做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要辛望云看见就一定会想到自己的东西。  所以最近吴霖基本上都泡在了机房里面,他打算给辛望云做一只具有低端人机交互能力的玩偶仓鼠,说简单点就是在仓鼠肚子里放一个智能语音硬件,这个硬件可以识别出简单的人声指令,并且根据这些指令播放吴霖预先设定好的答案,就像个低端版的智能音响。设计识别程序本身不难,毕竟吴霖学的npl(自然语言处理)研究的就是人与计算机之间的有效通信,他只需要把简单的人类语言转换为计算机能理解的数字,然后再让计算机通过这些数字筛选出相对应的答案,最后输出为人类语言就可以了,这个部分吴霖不到一个礼拜就弄完了,输出的人类语言是他自己的录音,只要辛望云说出了他预设好的那几条语音,小仓鼠就可以自动播放自己的录好的答案,就像自己的临时代言人一样。可除了这个,之后的硬件配置就有些麻烦了,首先,吴霖需要一个麦克风阵列来安置他设计好的这套语音控制指令,这个东西他手里没有现成的,学校实验室的又不让外用,幸好他们课题组的师兄前段时间拆废了一个智能机器人,里面正好有一个用不着的两脉线性阵列,他试了试,感觉还行,就是没办法很好地从多种声音里识别出它应该接收的那个声音指令,看来只能让辛望云在安静的地方自己用了;解决了麦克风,还要解决声控开关的问题,装个声控开关很简单,但问题是这东西得放在仓鼠玩偶的肚子里,那充电就是个大问题,吴霖设计了好几套充电方案,觉得都很影响美观,最后只能放弃声控这个想法,简单粗暴地装一个按键开关,搭配大容量的纽扣电池,辛望云在使用的时候只需要用力按一下仓鼠肚子就能打开语音识别系统,不用的时候再摁一下关掉就好了,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节约电量,延长小仓鼠的使用寿命;除了这些,吴霖还要考虑联网的问题,这个语音操作系统使用时必须得联网,放在仓鼠肚子里可能会导致网络信号差,吴霖调整了好几个放置位置,最后决定放到靠近仓鼠屁股的地方,那个地方靠近整个仓鼠玩偶的平衡点,设备放在里面不容易摇摇晃晃,也不会因为外力的揉捏而移位,信号算是相对比较稳定,为这个,吴霖“杀死”了好几只萌萌的小仓鼠,仓鼠肚子里的海绵被他掏得满地都是,案发现场简直惨不忍睹。  等把整个小仓鼠调配好,距离辛望云的生日已经只有一周不到的时间了。吴霖从小到大没收过礼物,更没送过礼物,在他的概念里,只有生活很安稳的人才会考虑到礼物这种明显很奢侈的东西。但辛望云其实无所谓的吧,吴霖心想,辛望云从小到大应该收到过各种各样的礼物,来自家人、朋友,甚至是爱慕者,所以他不会像自己一样,对礼物有着如此高的期待。但哪怕只有一丝丝的欣喜也可以,因为收到礼物有一丝丝开心,或者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丝开心,或者单纯只是因为仓鼠可爱而觉得有一丝丝开心,都可以。吴霖没有想要很多的反馈和爱意,他不希望自己在“喜欢辛望云”这件事上奢求太多,对他而言,能够付出,就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得到。  辛望云生日的地点定在泉临市中心新开的一家高端ktv,房间是用辛博宇的vip卡订的豪华包间,里面从吧台到台球桌到舞池无一不全,屋子一角还有个能容纳10个人左右的泳池,看了非常让人怀疑这家ktv的真实的功能和用途。不过辛望云没管这么多,他想的就是订一个尽可能大,娱乐项目尽可能多的包间,好把身边的这群狐朋狗友、纨绔阔少打发了了事。  大概从初三开始,辛望云的生日就完全变成了富二代圈子们的社交场合,就算他本人不愿意,爸爸周围朋友的孩子们也能给他造出各种各样的局,非得要他出席。刚开始他还不习惯,觉得生日就是要吃自己喜欢的蛋糕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过,后来慢慢的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如果一定要说今年的生日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只有吴霖了,辛望云打算在生日宴上正式地把吴霖介绍给大家,说是宣告主权也好,纯粹炫耀也好,反正从和吴霖在一起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有这个冲动,因为眼前人实在是太美好,所以每一秒都忍不住想要昭告天下。靠着理智勉强维持了几个月,到了生日这会,辛少终于忍不住了,打算大干一场。  生日当天,原本穿着随性的辛望云早早地就出了门,不仅特意去理发店做了个发型,还换上了何之琳年年都给他买,但他年年都看不上的高订西装。所以吴霖抱着装着小仓鼠的礼物盒出现在寝室楼底下的时候差点以为认错了人,一直到被辛望云搂着腰揉着头发在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才颤颤巍巍地喊了声师兄。  “叫这么小声干嘛,都当了我四个月男朋友了还害羞?”  “不是,我没有,我就……刚没敢认。”  “嗯?为什么不敢认?”辛望云明明已经猜到了吴霖想说什么,但还是故意要问,要逗他玩。  “太帅了,和平时不一样嘛!”  “哪里不一样?意思是平时就不帅了?”  “不是!平时……平时是那种,就……那种很简单的帅!”  “那现在呢?”  “现在……就……就……哎呀!”吴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想了半天,越想越急,眼瞅着脸都红到耳朵根了。  “哈哈哈哈,不逗你了,就是横竖都很帅对不对?”  “对!”  “你男朋友最帅对不对?”  “对!”  “那今天给大家炫耀炫耀好不好?”  “啊?”  辛望云一边说一边搂着吴霖往外走,今天他没骑车,怕晚上喝多了没办法骑回去,就叫了辆网约车,这会儿正停在校门口等着。  “今天我打算给他们介绍一下你,有些是我初高中同学,还有一些是我爸朋友的孩子,人挺多,好多你都没见过。”  一听到人挺多,吴霖当下就打了退堂鼓,辛望云的家境他是知道的,辛家朋友圈的孩子们是什么状况,他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所以在这么一大群富二代的圈子里,他能做什么、说什么才不会显得给辛望云掉价,这根本就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别担心,他们虽然吵了点,但是人都挺好的,”辛望云大概是看出了吴霖的为难,急忙安慰他,“而且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主场,就是你的副场,没人敢为难你!”  “不是……我是怕他们不喜欢我,觉得我……我……”配不上你几个字吴霖没有开得了口,虽然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他总是想要回避,似乎只要自己躲得够远,和辛望云的这些差距就可以不存在。  “没有,不会,”辛望云觉得奇怪,怎么吴霖总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没在一起那会儿还好说,现在两个人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他的不安感还是这么强呢,“你要真担心不如担心另一件事。”  “嗯?”  “担心现场会不会有人觉得你太好看了,想要来撬我的墙角。我问问你啊,如果有人找你要电话号你给不给?”  “不给!”吴霖这次反应很快,想都没想就答了。  “那微信呢?”  “也不给!所有联系方式都不给!”  辛望云被吴霖谨慎过头的样子逗笑了,但又想再接着逗逗他,就问:“那如果有人夸你好看怎么办?说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  吴霖这下真的被问住了,在他看来,这种肉麻的话除了辛望云根本没人会说。  见吴霖答不上来,辛望云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吴霖头发很软,刚吹干的时候会很蓬松的堆在头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手感很好的样子。  “如果有人说你好看,你就说那当然,辛望云追我可费劲了,那些人听了就会被吓到,想我追你都这么费劲,那他们还是赶紧拉倒退下吧!”  “可你追我没有费劲!”  “哪里不费劲,追了快小一年呢,校花可难追了!”  吴霖听出来辛望云就是铁了心的想逗他玩,扭过头不说话了,辛望云也不在意,一边告诉司机从哪儿抄近路快一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吴霖的手,从掌心慢慢摸到每一个指缝,又小心地再绕回来,反反复复好多次,直到车子驶进ktv迎宾长廊,才停了下来。  今天来的人诚如辛望云所言,不是一般的多,那么大的包间,等他们到的时候,几乎所有能坐人的地方都坐满了人,每一个人都是盛装出席的样子,吴霖一进去就被一片大露背礼服和贴身西服绕晕了眼,更别说各种各样的香水味了,熏得人那叫一个呼吸困难。但吴霖的出现还是赚足了眼球,几乎从他们推开门那刻起,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虽说在场的都是辛望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但这些人还真是没见过吴霖。他们家境非富即贵,以后多多少少都要接手家族企业,所以并不会像辛望云这样选择一个纯理工的大学攻读,自然对这俩人在泉临大学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恋情知之甚少,他们最多也就是通过辛望云或各自的父母听说了吴霖的存在,也知道辛家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再更多的,就只能各凭想象了。  “是他吗?看起来好小啊,真的读大学了吗?”  “废话,说还是泉临大那个什么班的呢,特别难考的那个!”  “现在学霸都这么好看了吗?”  “辛望云这狗该不会是背着他爸妈包了哪个小明星,然后骗他们是同学吧?”  ……  辛望云还没来得及给吴霖介绍在场的人,一阵阵的议论声就接踵而至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让他哭笑不得。吴霖没有西装,自己先前打算给他买,但都被拒绝了,所以今天也穿的是简单的卫衣加牛仔裤,没做头发没喷香水,确实就是个平常大学生的样子。可吴霖要真是个平常大学生倒也还好,问题是他那张脸确实太打眼了,细嫩的皮肤上没有一点斑痕,说白得像玉一样都毫不过分,五官全部长在了面部黄金分割比上,上下左右稍微移动一分都显得不够协调,未施脂粉,但明眸皓齿朱唇粉颊,看着愣是比在场所有浓妆艳抹的omega都更加明艳动人。  辛望云此刻才稍微有些后悔,后悔还是应该让吴霖呆在寝室里,自己明天再把他接出来两个人单独过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接受所有人目光的洗礼……以及觊觎。  “诶,辛哥,愣着干嘛?介绍一下啊!这么大个宝贝就打算自己藏着了不成?”说话的是辛望云的高中同学,家里搞餐饮的,在他高中毕业以后就主要往南方发展了,泉临只留下了三四个连锁火锅店。  “这不是正要介绍嘛,看你们一个二个急得这样儿,跟没见过市面一样!”  “大哥,我们见的市面再多也没见过这样的啊,听我妈说人家可是你们学校的学霸,这可和我想的学霸不太一样啊!”  “就是,辛哥你该不会随便找了哪个小明星来糊弄我们吧?其实正主被你藏在家里好好的?”  “不能吧,这人应该就是泉临大学的,我见过,是叫吴霖吗?”在一众七嘴八舌中,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吧台那边传了过来,辛望云扭头一看,是个生面孔。第17章  注意到了辛望云的疑惑,那人身边一个高个alpha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左侧说:“我弟,杜玉,也是你们学校的,之前给你提过,今天刚好有空就把他带过来给你认识一下。”  这个人辛望云之前确实听说过,杜家的老幺,一个alpha,是药业大佬杜静笙的老来子,从小被家里宠坏了,翘课打架喝酒远近闻名,本来一个大学都考不上的,但是杜静笙好面子,不乐意别人说自个儿子没文化,愣是斥巨资给泉临大学捐了座实验室,才把人塞进了学校里。可这人进了泉临大也不老实,仗着自己有点家底儿,四处撩拨学校里的漂亮omega,就连钟洋洋都收到过他的骚扰电话,这会儿能叫出吴霖的名字看来也实属正常,没准早就注意吴霖很久了。  “嗨,听你哥说过好几次了,原来这么帅,杜叔叔罗阿姨基因真的强大啊。”辛望云口中的哥哥就是刚刚站起来的那个高个alpha,杜璞,杜家长子,比辛望云大一岁,两人是高中校友,原来一个篮球校队的,以前年年校篮球赛都是他俩打前锋,还一块儿拿过一次市联赛冠军,算是交情不浅。  杜璞一直对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颇为头疼,给辛望云提过好几次让他在学校里帮自己盯着点,但因为自己太忙,一直都没能安排两人见上面,今天趁着辛望云生日,哄了半天说一定有好多漂亮omega,才把人给带了过来。  “这我男朋友,刚听你说了他名字,是之前就认识吗?”辛望云明着跟杜玉客气,其实重音全压在了我男朋友那几个字上,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这我的人,不管你认不认识,以后都离他远点’。  但这杜玉不知道是天生缺心眼呢,还是天不怕地不怕惯了,张嘴就说:“我知道,大校花嘛,咱们学校谁不认识,之前我还特意去蹭过他们班的课,可是大校花看都没看我一眼,今天可好,在辛哥这儿见到了。”  “你瞎放什么屁,这你得叫嫂子!”杜璞受不了了,伸手抻了弟弟一下。  “没事,就叫吴霖也行,他俩应该同龄,叫嫂子怕吴霖不习惯。”  “什么嫂子?怎么都没我们的份儿啊?辛儿你不厚道啊,进门不领着人给大家挨个介绍一圈,就只顾着先给自己认了个弟弟!”周围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人见辛望云大大方方介绍了,就开始跟着起哄。  辛望云搂着吴霖正笑得开心,索性一把把人拉进舞池里,随手薅过一个没人用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喂,喂喂!”  当时本来就没人在唱歌,辛望云这一发声,所有人顿时静了下来。  “那个,先谢谢大家赏脸来给我过生日,这么多年了,大伙儿陪我开心了这么多次,每次我都很感谢。”  “净扯些没用的,说正事!”  “对说正事,身边儿那么大个人呢,当我们瞎啊?”  辛望云摆手让下面的人别起哄,看了眼吴霖接着说:“今天请大家过来呢,除了燥,除了开心,主要就是想给大家介绍个人。”  意识到辛望云想要干嘛,吴霖紧张地想往他身后躲,但辛望云手劲儿大,吴霖扭了几下,愣是没挪动地儿,只好放弃了。  “这是我男朋友,大家可能也都听说了,我们学校卓越班的,高材生,我运气好,费了点劲儿追到了,以后这就是我们辛家人了,希望大家给点面子,多照顾照顾。”  辛望云打小就是校草,从小到大身边就没缺过追求者,但被他明着说辛家人的,吴霖还真是头一个,结合之前听到的辛家父母也很满意的传言,众人觉得这简直都不是生日派对了,完全就是个订婚宴啊,一瞬间敲杯子的敲杯子,摇铃鼓的摇铃鼓,全都在起哄。  吴霖没经历过这种场合,当下就慌了,低着头往辛望云怀里蹿,两个耳朵烫得跟要烧起来一样。  “霖霖?宝宝?别害羞,这些都是我朋友,大家一直想见你一面。”辛望云想把吴霖埋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抬起来,又怕吴霖太慌了不适应,只好软着嗓子一句一句在吴霖耳边轻轻地哄,“好啦,没有人在盯着我们这边看了,我带你下去好不好,找个沙发坐着,喝点东西?”  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上下动了动,辛望云忍着笑退后半步,趁吴霖没反应过来,搂着腰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穿过一溜吹口哨喊口号的,径直把人放在了吧台旁边的长沙发上。  “喝点什么?我给你叫杯果汁?”  “不要!”吴霖气鼓鼓地瞪了辛望云一眼,“你欺负我!”  “我哪儿欺负你了?”  “你没给我说要这样!”  “这样是怎样?”  “就是!”吴霖说不出那个词,只好转了个弯,“你没给我说有这么多人!”  “我说了,我上礼拜就告诉你了,想带你买西装你还不答应。”  “没有!你没有说得这么具体!”  “这么具体是多具体啊?那下次过生日我给你提供个来宾名单?”  吴霖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正准备踩辛望云一脚,但脚还没离地呢就听见泳池那边有人在喊辛望云的名字。  “是我高中同学,高考之后就去澳洲了,这次为了给我过生日特意回来的,我过去打个招呼,你自己在这儿待一会儿好吗?”  吴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腮帮子还鼓着,配合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活像只放大版小仓鼠。  这边辛望云前脚刚走,那边杜玉就赶紧起身挪了过来。  “诶,这儿有人坐吗?”他从吴霖进门起就一直想找机会搭话,现在可算被他逮着了。  “没有。”吴霖往边上挪了挪,让杜玉坐了下来。 第11章 “没有没有没有,要猜不全你的生日礼物就要打折扣了!”  为了不让珍贵的生日礼物打折扣,吴霖午睡的时候,辛望云一直都在客厅里喋喋不休地对着小仓鼠提问。  “吴霖最喜欢谁啊?”  “超级无敌宝宝最喜欢不讲道理师兄!”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没有回答。  “师兄为什么不讲道理?”  ……还是没有回答。  “师兄帅不帅?”  “师兄是全宇宙最帅的!”  “师兄和霖霖配不配?”  ……没有回答。  “超级无敌宝宝和超级英雄配不配?”  ……依旧没有回答。  试了一下午,辛望云只问对了16个问题,还有14个问题隐藏在吴霖神秘的小脑瓜里,看吴霖那六亲不认的样子,直接问是不可能了,只能采用一点特殊手段套话。至于是什么特殊方法,辛望云想了一会,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燥热感又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可怜吴霖还在睡梦中就被人把发q期安排得明明白白,虽然还没下锅,但和煮熟的鸭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省略部分微博见,@千人小玉多一点)。  “宝宝,要不你别走了,留下来和我住吧,我这儿再多住一个人也没问题,每天我骑车送你去学校。”  看出了吴霖的不舍,辛望云打算索性把人留下来,反正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同不同居也没什么分别了。  “嗯……真的吗?”辛望云的建议很诱人,虽然明知道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吴霖的身体还是先大脑一步作出了回应,小脑袋点得如捣蒜,带着额前的碎发一块晃来晃去,像刚出生没多久急着要奶喝的小动物。他冲辛望云张开双手,想再讨一个甜甜的拥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拿过来一看,是吴霄。俩人上次联系还是两个月前,吴霄性子冷,平时没什么事不会联系吴霖,大周末的突然打来,总让人有些不详的预感。  吴霖把头靠在辛望云肩膀上,点了点免提键,尽量平静地问道:“喂,怎么了?”  “怎么这么慢才接电话?”和吴霖不一样,吴霄的声线很硬,从电话里听着像个机器人,“姥姥出事了,脑溢血,刚村里的人给我打电话,让咱俩赶紧回去一趟。”第20章  吴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挂的电话,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奔赴的黔西,那段记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事后无论他怎么回想,都没办法挖掘出丁点蛛丝马迹。唯一留有印象的是飞往黔西的飞机上,辛望云一直捏着自己的手,即便是乘务员送餐也没能让他松开,仿佛生病的并不是远在异乡和他非亲非故的老太太,而是自己打断骨头连着肉的血亲。  姥姥是在半夜晕倒的,第二天邻居来叫她一块染布时才发现人倒在了沙发边,吴霖他们村医疗站条件简陋,基本只能治疗感冒发烧跌打损伤之类的小病,村里人没办法,只能叫村里的年轻人弄了辆小包车,开了四个多小时山路给人送到了县医院。  吴霖他们到的时候姥姥还没醒,医生说姥姥大概是白天过度劳累,晚上气温降低之后,毛细血管在极端条件下剧烈收缩,才导致的中风晕倒。现在人不能动应该是脑内血块压迫到了大脑中枢神经,一般人患了脑溢血之后只是左半边或右半边身子偏瘫,但看姥姥目前的情况,出血量估计很大,没有家属签手术同意书,医生不敢贸然开颅取出血块,现在已经错过了手术的最佳时机,就算做了手术,要想恢复之前的身体机能,也是完全不可能了。  大量的医疗术语和手术风险一条一条的向吴霖他们砸来,虽说是三个男孩子,但说到底也还是大学都没读完的小毛孩,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没人听得懂,更没人敢开口下一个决定。冰冷的诊疗室里连根头发丝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说不清过了多久,吴霄才压着声音问道:“如果去泉临的医院,治疗效果是不是会好一些?”  医生摇摇头说:“老太太这个情况,现在去什么医院做手术其实差别都不大,重要的是术后复健和用药,泉临那边大医院的复健中心肯定是比我们这边要好,设备齐全,人员也更专业。所以我建议你们,手术还是尽快做,多拖一秒,受损神经恢复的可能性就少一分,等手术完了,老太太身体各项指标都达到了出院标准,你们再把她接到泉临也不迟。”  “行,谢谢医生,那姥姥就拜托您了。”吴霄字签得飞快,《手术同意书》和《麻醉风险说明》他一个字都没有细看,仿佛这不是什么关乎姥姥性命的契约,只是他日常上课的签到表一样。  “你要不再仔细看看,”辛望云开口问,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和吴霄说话,其实严格来说他俩都还没有互相介绍,吴霖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大脑就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根本没意识到这其实是第一次把男朋友带到家人面前,“这手术风险还是挺大的,看清楚一点,我们也好做周全的准备。”  “什么准备算周全?”吴霄声音极冷,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如  果你能提出更好的方案,那你就说,我们听着,如果不能,就不要在这说这些不中用的。”  察觉到吴霄明显的抵触情绪,辛望云闭了嘴,虽说两人是第一次见,但alpha之间互不待见的氛围已经非常明显。和吴霖的鲜活、柔软不一样,辛望云觉得吴霄这个人死气沉沉的,全身没有一丝活气,来医院这么久,除了刚刚医生说手术风险时见他皱过一会儿眉头,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简直让人怀疑得脑溢血的人不是姥姥而是他,否则怎么会面瘫到如此程度。  那个夜晚阴冷而漫长,深秋的黔西阴雨不断,细雨打在县医院蒙灰的窗户上,渗下一行行灰黄的污渍,让所有的明亮都变成了罪恶。手术室在病区的尽头,“手术中”的灯牌因为老化不停地闪着渗人的红灯,电流受阻发出的滋啦声把等待拉长又变短。病房里的病人们都睡下了,陪床的家属偶尔起身走动,会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声音砸在吴霖他们的心上,就仿佛是催命的警钟,一步、两步、三步,没人知道这步子的尽头到底是生的希望,还是死的深渊。  “你是他男朋友?”还是吴霄先打破了沉默。  “对,我是,我叫辛……”  还没等辛望云说完,就被吴霄冷漠的眼神打断了,“你们还发生关系了?”  辛望云没想到吴霄能在当前的情境下问出这种问题,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说话就代表是了,身上的味道这么重,你们俩是没洗澡就过来了吗?”  “吴霄,你别说了。”吴霖发q期用嗓过度,本来就有点哑,一路奔波过来,晚上可能又受了些寒,这一开口听着就更哑了。  “你敢做不敢听吗?我没想到你们卓越班那么闲,还能有功夫谈恋爱。”  吴霄说话句句带刺,本来还想着第一次见面要给人留个好印象的辛望云再也  憋不住了,伸手大力把吴霖拉到身后,压着声音说:“他心情不好,你别这么和他说话。”  “别这么说话?这么说话怎么了?我们这二十年都这么说过来的,你只是他男朋友,不是他爹,怎么他和谁如何相处还需要你来□□指正?”  “吴霄!”虽说早就习惯了吴霄的脾气,但他这么不分场合的随意攻击还是让吴霖上了点火,难得地开口阻止这个一向霸道的哥哥。  “我不管你的事,但我警告你吴霖,你最好清醒点,我们不是悠闲人家出生,没什么潇洒的本钱。泉临大是你自己拼死要读的,现在书没读出什么名堂来,恋爱倒谈得风生水起,感情到底值几个钱,你要拿这么宝贵的时间去和人上chuang鬼混?别太恣意了,忘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吴霄有这个反应不奇怪,他从小就冷情冷感,还在孩童时期的时候就因为过于冷漠而被乡亲们说老气横秋,在他看来,人完全不应该为了感情而活,站在高处,拥有自己人生的绝对操控权,才是最应该也最重要的事。  “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吴霖是认真交往的,今天这个场合不合适,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给你解释。”辛望云没发火,完全是靠着对吴霖的喜欢在死撑,要不以他往常的脾气,这会应该直接上手了。  “呵,”没想到吴霄非但不领情,还冷哼了一声,“大可不必,我对你们的感情细节不感兴趣,也没这个时间感兴趣。”  “你!”  “算了,”吴霖伸手拉住一触即发的辛望云,“姥姥还在做手术呢,这些事都不重要。”  本就凝重的氛围,因为吴霄的冷漠直接跌到了冰点,无话可说的三个人只得各自靠在墙上,玩起了和时间的对赌。走廊惨白的灯光把夜晚拉得很长,也把人拉得很短,无数隐秘的心绪顺着静止的空间悄悄流过,然后,再也没有回头。  手术持续了三个半小时,手术室提示灯变绿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医生说姥姥的出血量确实很大,已经造成了局部脑水肿,刚才的手术清除了血块,出血也已经止住了,但后期到底能恢复成什么样,完全不好说。吴霄想等姥姥伤口愈合了就立刻把人带到泉临,但医生没同意,说开颅手术毕竟是个大手术,姥姥年纪又这么大了,虽然手术顺利,但术后最好还是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前前后后最快也得半个月。  不放心请护工,兄弟俩只好各自给辅导员打电话请假,大三学生期末事情多,电话那边辅导员问了很多遍,确认吴霄吴霖二人家庭状况特殊,的确只有他俩能照顾老人,才勉强批假。辛望云大四了没什么课,最近都在自家公司实习,给辛博宇说了下情况,家里面完全支持他留下来陪吴霖,看护的事情算是有了着落。  三个人虽然刚才闹得极不愉快,在陪床轮班这件事上倒是很快达成了共识,辛望云和吴霖一组,守白天,吴霄守晚上。懒得和小情侣们磨叽,吴霄记下了医生说的注意事项就扭头走了,剩下吴霖和辛望云两人,开始准备应付人生中的第一次医疗陪护。  大概是到了这会儿,吴霖才算稍微找回点先前的理智,开始跟着医生的吩咐置备住院要用到的东西。辛望云跟在他身后,在每次吴霖要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就默默地掏出手机付钱,吴霖拦了几次拦不住,也就随着他去了,等两人把所有东西都买齐,太阳已经扫清了整个县城。  “姥姥还没醒,要趁现在去吃点东西吗?昨天晚上你就没吃饭,现在再不吃我怕你低血糖。”  “去医院门口看看吧,清山县这片我不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吃的。”  “怎么不熟?你高中不是就在清山读的么?”  “我们高中在县城边上,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而且那会儿我们是寄宿制,平时没事不让出校门,我和你对这地方的熟悉度估计差不多。”  “那走吧,”辛望云接过吴霖的背包,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就随便吃点就行,好不好吃无所谓。”  清山在黔西一直处于比较落后的贫困地区,近几年县政府响应中央号召,搞脱贫攻坚,拆了很多片棚户区,所以整个县城放眼望去几乎都是新建的三五层小高楼,制式统一,颜色整齐,还颇有点朝气蓬勃的意思。辛望云开着导航,随便找了家临近的粉面店,领着吴霖就进去找座。  “这家粉面都有辣椒,你吃得惯吗,要不我们找家粥店?”辛望云平时没什么吃辣的爱好,都是吴霖要吃的时候他陪着吃点,现在空腹大半天突然来顿辣的,吴霖担心他肠胃受不了。  “没事,哪有那么娇气。”  “好吧,那咱们快点吃,回去姥姥要挂水,我们得在边上守着。”  “嗯……”辛望云顿了一下,在犹豫这话要不要说,要怎么说,过了几秒发生理不出个话头,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了,“你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你说吴霄?谈不上,除了我和姥姥,他对谁都这个样。”  “为什么?”  “他就这性格,小时候村里的小孩一块去山头玩,他从来不参加,说幼稚、浪费时间,我出去玩久了他也不乐意,觉得我不务正业。”  “他要务什么正业?”  “就出人头地之类的,但也不完全是,他有自己特别高的目标,和我不一样,我只想离开黔西省,去哪落脚都可以,但是他一定要在最高处,要比所有人都优秀,就所谓的人上人吧。”  “怎么你俩一块长大的,性格差距却这么大?”  “可能他是alpha吧,压力更大,姥姥……姥姥又本能的有些讨厌alpha,因为程至礼的事,平时老迁怒他,觉得他是程至礼的翻版,时间长了,他大概就很想逃脱这种处境,想爬高,把程至礼踩在脚下。”  “那他还答应程至礼认儿子的要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程至礼端着家产上门来求他,等于是亲自给他递了一把冲着自己的尖刀,以吴霄的性格不可能不答应的。”  “原来是这样……之前你不给我说清楚,我还以为他单纯只是贪图程至礼那点钱呢。”  “我怎么没给你说清楚了?”  “你没有,而且你还骗了我件事。”  “什么事?”  “你说不能叫我哥哥,否则吴霄会吃醋的。但他根本就不会吃醋,因为你不这么叫他,你是不是从来没叫过人哥哥啊?”第21章  没想到辛望云琢磨的是这个事情,吴霖当场就傻眼了。  “我……我……我不是,我原来……我……”  “没有你原来,吴霄这性子,肯定从来不让你叫他哥哥,你估计也不乐意叫,所以,我才是你的哥哥对不对?”辛望云像是挖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明明一宿没睡,整个人却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才不是!你明明是男朋友!”  “像哥哥一样的男朋友,比哥哥还宠你的男朋友。”  “诶?”  “喜欢哥哥吗?”  突然被辛望云赋予了新的含义,吴霖觉得“哥哥”这两个字他都快不认识了,再联想到之前俩人翻云覆雨的一周,脸蛋刷的一下就红了。  “你别这样,现在在外面呢!”  “在外面就不喜欢哥哥了?”  “没有!”吴霖快羞死了,但他越害羞,辛望云就越想逗他。  “叫哥哥,叫哥哥我就放过你。”  看辛望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吴霖只能把头埋在人肩上迅速地喊了一声哥哥。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本来是想借辛望云的肩膀挡住些声音,这么一来反倒成了主动投怀送抱。自动送上门来的猎物哪有不叼走的道理,趁吴霖还没反应过来,辛望云一把搂住了他的腰,用低沉的嗓音贴着他的耳背说:“在床上都叫了那么多遍了,还没习惯吗?”  “诶,别急,”看吴霖挣扎着想要逃,辛望云赶紧加大的手上的力气,又接着说了一句,“我就是哥哥,吴霄没给你的,哥哥都给你,而且还要给你更多的,你一直陪着哥哥,好不好?”  吴霖情潮还没过去,辛望云这话简直就是在他心尖上跳舞,当下就觉得腿又有点软,只能软绵绵地靠在辛望云肩上,压着嗓子说哥哥最好了,哥哥别逗我了。 第13章 吴霄不费一兵一卒,既捞着了姥姥,又给自己和弟弟捞着了金,可谓是大丰收,就连一贯看不上他的辛望云,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可我根本就不想要程至礼的东西!”得知吴霄擅自替自己承了程至礼的情,吴霖这几天都嘟嘟囔囔的,满脸写着不乐意。  “我知道我知道,”媳妇不开心,辛望云就只能一遍一遍地哄,“可你想,程至礼本来就欠你们的,你不要,是他占了便宜,这多不划算啊!”  “但搞得像是我很在乎他那几个臭钱一样!”  “你当然不在乎了,姥姥也不在乎,吴霄也不在乎!所以现在我们不是要图他什么,就是想给这个吸血鬼放放血,弄弄他,你想想是不是?”辛望云讲得真情实意,一副居委会大妈调解家庭纠纷的样子,吴霖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诶?你笑什么啊?认真给你说话呢!”被吴霖这一声笑搞得莫名其妙,辛望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包,弹性正好,软硬适中,是人形小仓鼠没错了。  “哎呀你别老揪我脸,皮子都松了!”吴霖边挥手边躲,被吴霄程至礼搞坏的心情已经好了一大半。  “好啦,不闹了,说说正事,”看媳妇心情变好了,辛望云把人往怀里一搂,认真地问道,“所以怎么给姥姥说医院的事才不会让她怀疑?那医院就是我妈之前说的那家,费用可不低啊。”  “这个没问题的,你不是知道吗,我们学校在那家医院有一个研究站,医学系每年还会分一些学生过去实习。到时候就和姥姥说是我导师帮着联系的,自己学生和学生家属入住有折扣,姥姥搞不清楚大学的这些机构设置,一定不会怀疑。”  吴霖说得没错,泉临大学除了计算机系以外,很多个理工科专业都是全国一流,其中医学院更是国际驰名,新中国成立以来好几项重大医学发现都是在泉临大诞生的。为了均衡医学资源,进一步深入研究各项医学难题,泉临大学在市内很多医院和医疗中心都设置了研究点,程至礼找的这家康复中心就是其中一个,而且还是泉林大学全资建立的,吴霖说是自己导师托的关系,完全说得过去。  “那姥姥肯定很开心,觉得你真是读了个好学校。”  “那可不!好了好了,快去给姥姥送饭吧,晚了该凉了!”  吴霖和辛望云最近多了个新任务,就是当大厨何之琳的搬运工,每天负责把她做好的饭菜给姥姥送过去。得知老太太犯了脑溢血,何之琳一直很着急,本来打算叫上辛博宇一起去探病,但是被辛望云给拦下来了,说老太太还没有接受他,他俩直接这么过去会把人给吓着,何之琳这才知道吴霖家原来这么讨厌有钱人。她寻思了半天,决定还是得帮帮儿子,于是一边支招,一边亲自下场打辅助。  何之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打亲情牌,她每天变着招的给老太太做滋补大餐,硬逼着吴霖一定要送过去,吴霖推拒不过,只能像个小搬运工一样,每天按时按点的到辛家取餐,然后再和辛望云一块送到康复中心里去。姥姥生平第一次到北方,康复中心食堂的饭菜是一口也咽不下去,按她的话来说就是打死了卖盐的,除了死咸,别的什么味儿都没有。但何之琳的手艺就不一样了,她之前已经摸熟了吴霖的口味,想着姥姥的喜好估计也差不多,菜全都爆炒加辣,汤则久炖去油,每一道菜都实打实的大厨水平,吃得姥姥食欲大增。  一开始姥姥问吴霖这菜是谁做的,吴霖就按照何之琳的吩咐,说是之前在清山的那个同学妈妈做的,姥姥不信,说什么同学的妈妈这么好,竟然连她这种老太婆都要照顾到。吴霖也不多解释,就说人家家里人热心,听说了这事就一定要帮忙。姥姥将信将疑地吃了几个礼拜的饭,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吴霖这所谓的同学来医院的次数比自己那两个孙子还勤,每次来也不多说别的,就帮着护士给她按肩揉腿捏手的忙活半天,最近还去新学了什么推拿手法,别说,按起来还真是不一样,手劲适中,力道均匀,说他是吴霖从外面专门请来的技工都有人能信,就这热心的样儿,怎么可能和吴霖就只是普通同学?  这天,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趁着吴霖不在,小心翼翼地问道:“小辛啊,你和吴霖是关系很好吗?这段时间我看你忙里忙外的,都不好意思了,还有你妈妈,也太费心了,我这么个乡下老太婆,用不着这么麻烦的啊。”  辛望云听了何之琳的建议,死活不让吴霖先告诉姥姥他俩的关系,说一定要由自己亲自来说,在姥姥身边蛰伏了这么久,终于被他等到这个机会了,赶紧停下正在给姥姥敲背的手,极其诚恳地说道:“不是的姥姥,我和吴霖……其实不算是同学,我比他大一届,专业也不一样。”  “那你……”  “我就是特别喜欢他,见他第一面就喜欢,有次机缘巧合,我爸妈也见了他,都觉得特别合眼缘,所以就一直追求吴霖来着。”  没想到真的是自己猜的那样,姥姥心里咯噔一下,正了正身子,沉声问道:“那你俩这段时间就是在骗我咯?”  “绝对没有,”料想到姥姥会有这个反应,辛望云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其实……不瞒您说,我虽然一直在追求吴霖,但他压根就没答应我,是我死皮赖脸一定要跟着他的。”  “为什么?”  “吴霖说你们家不喜欢我这样的,吴霄……也觉得我配不上吴霖。”哀兵必胜,这是何之琳给儿子支的第二招,不要总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也不要觉得自己条件好别人就一定看得上你,要放得低、忍得亏,才能让姥姥看到他的诚意。  辛望云这话一出,姥姥是真的呆住了,她一直以为这俩孩子已经暗度陈仓了,就只瞒着她老太婆一个人,没想到小辛一家这么忙前忙后的还没能得到吴霖点头,而且如此看来,吴霖一直不点头的原因好像还是因为……自己?她是讨厌有钱人没错,也觉得辛望云确实是家境很好,但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辛望云还是辛望云妈妈,所有的所作所为都在向她证明这一家和她原来以为的有钱人完全不一样,他们……似乎真的是把吴霖和自己当一回事的。  姥姥的世界观一下子产生了混乱,之前认准的事情这会儿也没那么确定了,犹豫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对辛望云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说不准,霖霖他不答应你,确实是因为我们家有这个规矩,不能找有钱人。可你……我老太婆虽然年纪大了,但看人还没那么走眼,你应该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你妈妈……人也很好,这么长时间,也不嫌照顾我这个乡下老太太麻烦,我……我们一家,都很感谢你们。”  见姥姥松了口,辛望云赶紧添一把油,知进退地说道:“姥姥您别想这么多,我都不在乎这些,吴霖答应我也好,不答应我也罢,我都想对他好,也想对您好。我爸妈一直想生个omega,结果折腾半天得了个我,这些年一直老大不乐意的,所以一看见吴霖就特别喜欢,就算我和吴霖不能在一块,他们也把吴霖当半个儿子疼,左右我们都开心。所以您就安安心心养病,您身体好了,吴霖吴霄也开心,别的事就别费心了,我们自己会看着办的。”  辛望云这话说得可叫一个滴水不漏,既充分地表达了自己和家里人对吴霖的喜欢,也给老太太留足了余地,丝毫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姥姥听了,本来还七七八八的心立刻安稳了大半,看辛望云也是越来越顺眼了。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们家家教严,吴霖对有钱人提防惯了,你多坚持会,也许他就想通了。”  “那姥姥您是不反对我追求吴霖吗?”  听辛望云这么问,老太太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管啦,管不了啦,但你以后要是对他不好,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辛望云可算等到姥姥这句话了,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他之前只想着要讨好老太太,却完全没找到发力点,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好,姥姥就一定会心软松口。可姥姥对alpha的戒心完全不是流于表面的,她自己嫁得不好,老头子酗酒又家暴,四十多岁时因为喝多了从田埂上掉下去,摔死了,唯一的闺女未婚先孕还被人抛弃,活活死在了手术台上。在她的认知里,天底下所有的alpha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视omega为玩物,永远不会真心对一个omega负责任。这些劣行是刻在每一个alpha基因里的,他们从生下来就被这么教育,没人会认为有什么不妥,也没人想到要去修正。  所以何之琳才告诉辛望云不能硬来,要想老太太解除戒心,必须得从自己这里入手,让老太太知道他们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不会不重视omega,更不会嫌贫爱富。她会对吴霖比对自己儿子还好,也会尊敬、照顾老太太,因为是老太太一人含辛茹苦地把吴霖拉扯大的,这对于辛家而言就是莫大的恩情,她于情于理都不能忘记。只有老太太看到了她的诚意,才会相信她教育出来的儿子的诚意,而且她这么做,也确实是想给辛望云做一个表率,让儿子知道对待恋人和恋人的家人应当如何珍之重之。  得知姥姥松了口,吴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来了。这些天他一直担惊受怕,怕姥姥就是没办法接受辛望云,更怕辛望云在姥姥和吴霄那里受委屈,结果谁知道辛妈妈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地就把困扰他们家这么多年的问题给解决了,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姥姥对生活的很多判断都是错的,他只有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生活,才能打破姥姥这么多年的偏见。  而辛望云,兴许就是他新生活的第一块基石。第24章  刚开始为了照顾姥姥,吴霖、吴霄还有辛望云三个人几乎每天都在轮流往医院跑,辛望云跑得要稍微勤快些,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快毕业了,学校事情少,很容易就可以请假。后来康复时间长了,姥姥的机体能力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复,自己推着助步器的话可以慢慢绕着病房在的那层楼走上三四个回合,三个人才慢慢减少了去医院的次数。  时间多了之后,吴霖就开始着手准备保研的事情了。卓越班保研概率本来就很高,全系30个保研名额,差不多有一半得在他们班。吴霖成绩还行,进校以来一直稳定在班级前十,他询问过和自己关系好的几个老师,基本都有意向带他,所以大学剩下的时间里,他只要保证之前的成绩不滑坡,再拿出来个像样的研究计划,保研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为了支持吴霖考研,辛望云索性给自己的小公寓请了个钟点工,每天四小时,除了做两餐还顺带打扫一下家庭卫生,在保证吴霖营养的同时,也给他提供一个舒适的学习环境。吴霄一开始本来极力反对吴霖这么快就和辛望云住在一起,但看姥姥松了口,吴霖在辛望云那儿又确实是比在学校里好,才勉勉强强点了头,只是叮嘱吴霖一定要注意做好防护措施。怕弟弟心大不在意,就老给辛望云传简讯,弄得两人好不尴尬,明明他们已经很注意了,却还是有一种被父母捉奸在床的感觉。  “宝宝,不是我说,你哥管得也太多了。”辛望云看着吴霄刚传过来的性安全科普,搂过吴霖的脸蹭了一下,光滑细腻,触感正好。  在辛望云正准备蹭第二下的时候,吴霖猫着腰躲开了:“他就是操心的命,从小到大都婆婆妈妈的,我和姥姥都要服他管。欸你不要蹭我了,你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疼!”  “是吗?”辛望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长出了许多胡茬,他最近忙公司的事情,都没注意好好剃胡子,“我怎么不觉得你哥婆婆妈妈,每次见面都说超不过三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吴霖从洗漱台上拿了剃须刀,跨脚坐在了辛望云的大腿上,打算给他刮胡子:“那是因为他不爱说废话,小时候我还以为alpha都是他那样呢,遇见你才知道,原来他才是个例。”  “我怎么了?”吴霖香香软软的,坐在自己腿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omega甜美的香气,辛望云用手轻轻搓着他的腰,感觉全身的毛孔都酥软了。  “就话痨啊,阿姨都说你从小就话多,路都走不稳就老追着她逼逼叨叨的,你说以后你当了大总裁可怎么办啊,一点都不霸道,该震不住人了!”  “哈哈,”吴霖的表情实在太可爱,辛望云没忍住,搂着腰把人按到跟前,吧唧亲了一口,“对别人霸道就行了,对你只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道辛望云是不是特别进修过情话专门班,这肉麻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吴霖听着耳根子痒,草草刮了几下就嘻嘻哈哈地想跑。结果慢了一步,被辛望云一下捉住胳膊扔上了床,里里外外被吃了个透,才勉强逃离这个过于温暖的怀抱。  “你讨厌,”被压着进出了大半个钟头,吴霖腿根子直发抖,抬都抬不起来,只能喘着气靠在辛望云肩上,嘟着嘴抱怨,“给你说了多少次了,白天不要……不要那什么,伤精神!”  “伤什么精神?”辛望云一只手帮吴霖按腰,一只手不断地揉着他圆润的小屁股,心里感叹吴霖怎么上上下下都这么光滑,简直让人停不了手,“你啊,就是疏于锻炼,让你每天早起跟我晨跑又不乐意,所以才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你晚上要少折腾我几次,我总有一天能起得来的!”吴霖不服气,张嘴冲着辛望云的肩膀就是一口,但力道基本上等同于隔靴搔痒,不咬还好,一咬辛望云又觉得下腹一热。  “这你可不能怪我,”辛望云把吴霖推开了一点,以免自己又忍不住精虫上脑,“是你让人太没有抵抗力了,你看,连吴霄都知道我俩在一起得出问题,这三天一贴士五天一警告的,还不就是因为了解你的特质啊?”  “你恶人先告状!”吴霖不知道辛望云怎么这么能诡辩,大学四年没参加个辩论队什么的都是屈才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给你说件正事,”本来打算等洗完澡再说,但看现在氛围正好,辛望云就打算直接告诉吴霖了,“你知道辛意去年新推出了一套智能家居吧?”  “是你说过的洗衣机、电视什么的吗?”  “对,但不止这些,我们推出的是一整个家居电器线,大到你说的电视、冰箱、洗衣机,小到电饭煲、热水壶,乃至声控开关,几乎所有的家用电器都包括了。”  “这么厉害?!姥姥生病我都忙晕了,没顾得上问你,这些产品卖得怎么样啊?”  “卖得很好,非常好,这就是我想给你说的,”辛望云从上学期开始帮着家里管理公司,销售方面的事还不怎么熟悉,但是对辛意的核心产品已经了解得非常透彻,公司未来的发展趋势也在辛博宇的梳理下摸索得七七八八,“按照目前的销售趋势来看,今年年底的时候,辛意的销售额就可以在去年的基础上翻翻,状况好的话,翻三倍都不是没可能。”  “哇!”智能家居这块吴霖还是很熟悉的,现在市场需求大,但对应的成熟产品又很少,辛意这几年大量从他们学校还有海外的名牌大学招揽人才,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发展规划和生产线,大系列产品的热卖意味着市场占有率的提升,如果辛意能够稳住这一波,那成为业界翘楚可以说是指日可待。  知道吴霖听懂了,辛望云得意地笑了下,说道:“所以,我爸和股东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之前筹备的智能医护系列也推向市场,反响好的话,公司可能就可以准备上市了。”  吴霖眼睛瞪得老大,微微上扬的眼角都被他撑平了,过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开口:“原来……原来真的可以上市啊?”  “那不然呢?”辛望云伸手弹了下吴霖的脑门儿,“你还真以为我妈在说瞎话啊?”  “不是,我觉得辛意应该是能上市,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快点不好吗?早点上市,早点充实产品线,到时候你研究生毕业了也来辛意帮忙,我们家族产业,一块做大做强。”  吴霖心里甜,搂着辛望云的脖子咯咯咯的笑。能不能去辛意帮忙其实他无所谓,但辛意好了,辛望云一家就好,他和辛望云谈恋爱这段时间,没少受辛爸辛妈照顾,虽然嘴上没改,但心里早把他们当成了一家人,没有什么能比家人开心更幸福的事了。  “那姥姥知道了可得被吓一跳,我们一直给她说你家是做家电生意的,她还以为辛意就跟我们村里租个小铺面卖电视的一样呢,这下卖电视的突然要上市了,姥姥又该觉得我傍大款了!”  “傍什么大款,明明就是大款求着你傍,是姥姥给面子大款才没变成光杆司令的,对不对?”  “对!那上市敲钟的时候姥姥也要去!”  “去!姥姥站中间!大红花姥姥说做多大的我们就做多大的,不大不上市!”  年少时的爱情像春天的野花儿一样,就算没有厉害的园丁每天浇水修剪,也照样可以漫山遍野地开得姹紫嫣红,哪怕见过再多名卉的人瞧了也不得不说一句灿烂。可野花终究是野花,春天一过,再好的模样也得被烈日烤得皮焦肉枯,来年再看,同样的土地怕是再难开出同样的花儿来。  坏消息来的那天吴霖正在机房里推代码,学校规定学生在使用机房和图书馆时都必须保持肃静,吴霖就索性把手机调了静音揣在兜里。等好不容易忙完,掏出手机一看,有十几个吴霄的未接,他下意识地就觉得出事了,等拨回去才知道,事情远比他设想的还要严重得多——程至礼之前给他俩弄的那块地黄了。  事发非常突然,不知道哪儿来的专家队伍去西郊新区评估了一下发展状况,死活说这块地适合用来建市会展馆,以后无论是招商引资还是推动内销,都能起到很好的作用。政府听信了专家的话,想要把地收回去,考虑到程家前期投入的损失,说是会按原价的3倍赔偿。但问题是政府经费审批麻烦,就算批下来了也得分批拨付,所以一套赔偿程序走了三个多月都还没走完。地是程至礼贷款弄的,因为金额过大,每个月连本带利差不多要还银行七百多万,本来如果经济综合体项目不被政府叫停的话,今年秋天就可以开始营业,到时候所有资金都能顺利回笼。可现在,不仅综合体没法营业,政府的赔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程至礼的房产公司独自还了两千多万,眼看着流动资金就要告罄了,政府的赔款如果再拖三四个月,程家也许就撑不住了。  如果仅仅只是程至礼一个人破产那还好,可问题就出在这地是程至礼送给吴霄和吴霖的,产权证上落的是他俩的名字,贷款当初也是以他俩的名义贷的,一旦这笔钱程家还不上,那所有的债务就只有一个归处——吴霄和吴霖。第25章  吴霖长这么大,几乎一直都在和贫困做斗争,小时候没钱买教辅,长大了没钱交学费,但所有的贫困加起来都比不过这一次,仅仅薄薄一张贷款证明,就可以把他们两兄弟这么多年的奋斗化为灰烬。  吴霄在电话里给他一条条分析目前的处境和可能会有的解决方法,但他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办。自己所有的存款加起来都还不够那账单小数点后面的数字,这么一笔巨款,他们兄弟俩到底有什么办法才可能化险为夷?  那段时间程至礼四处跑关系,饭局约了一波又一波,政府的人次次都说快了快了,但赔偿款永远像体彩的头奖,你知道它在,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吴霖没敢把这件事告诉辛望云,怕他担心,也怕他打算出手帮自己。辛家既然准备推出新产品,明后年还要上市,那势必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如果辛望云打算帮吴霄扛下债务,那辛意这几年所有的规划也许都会搁置。吴霖自己就是这个专业的,知道数字产品市场的迭代有多快,辛意只要慢了这一步,就极有可能被别的公司后来居上,以后再想上市,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程至礼那边毫无进展,吴霄这边更是没有头绪。他之前说到的解决方法其实就是借钱,吴霄读的工商管理,班里本来就有很多家里经商的同学,他原本想着可以找这些同学先借一点应应急,大不了之后按高利贷的利息还。可他由于性子冷,平时在学校里人缘太差,金融系的学生又很精,听说详细状况之后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个烫手山芋,万一程家真的被政府拖垮了,那自己借出去的钱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忙活了半天,钱一分没借到,还白受了不少冷眼,吴霄这才反应过来,事情远比他想的要困难得多。  辛望云大概是三个星期之后才知道吴霖家里出事了,这段时间他忙着熟悉公司的业务,几乎天天都在加班,等他回去的时候,吴霖早就睡了。好不容易空出来一个周末,打算两个人出去放松放松,结果吴霖一整天接了吴霄七八个电话,每次接电话的时候还非得避着他,问出了什么事,就说是商量姥姥的病情。可他明明前几天才给姥姥打过电话,姥姥说之前医院给她加做的手指操效果不错,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试着拿筷子吃饭了,这哪里是需要商量病情的状况。  看吴霖不愿意说,辛望云也不好意思明着问,只好给何之琳挂了个电话,求妈妈再救救自己的爱情。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陪他的时间少了,跟我闹别扭呢。”辛望云给何之琳简单说了一下那天和吴霖出去的经过,检讨了自己的过失,也猜测了大致的可能,就等着妈妈给自己深入浅出的分析一下。  儿子电话打来之前何之琳正在看学生的论文,写得乱七八糟狗屁不通,就跟压根没学过一样,给她气得血压都飙升了,结果听完儿子的问题,立马觉得学生救救还是能看看的,这儿子干脆直接送废品处理站得了!  “我说辛望云,是你谈恋爱还是我谈恋爱啊?这也要问那也要问,要不要以后你结婚生孩子也让我代劳啊?!”  “您息怒您息怒,”何之琳脾气上来的时候一百个辛博宇加辛望云都制不住,所以父子俩早就在处理家庭问题上有了统一的标准——无论出了什么事,只要何之琳女士保持情绪稳定,就什么事都能解决,“哎呀,我这不是缺乏经验嘛,您多给我支几招,系统地培训培训我,我一定能学成毕业!”  “支个屁的招,”何之琳一见儿子这癞皮狗样就心烦,别说只是打电话避着他,哪天吴霖要是整个人都避着辛望云,她也不觉得奇怪,“你能不能稍微长点心?吴霖家最近出事了你不知道吗?这满天下都在传,你这个枕边人竟还要上我这儿来打听消息?丢不丢人啊辛望云?!”  “出事?出什么事?”辛望云被妈妈的话吓到了,多大的事能满天下都在传啊?而且满天下都知道了,就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哎我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能隔着电话打人,何之琳只能深吸一口气,压着脾气说,“程至礼之前不是给他俩搞了块地嘛,明明都已经开始动工了,但政府说收回就给收回了,说是要高价赔款,但政府办事的速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春去秋来多少个夏都未必能见得着影儿,就算是程家家大业大,也扛不住每个月无盈利的就这么傻还贷啊。我听你兰婶儿说程至礼最近都不知道请西郊新区的那些人吃了多少次饭了,情况估计不太乐观,吴霖老和他哥打电话,估计就是为了这事。”  “这……这吴霖不说!你们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啊?!”辛望云真是一肚子官司没地儿打,大伙都刻意瞒着他,他就算有通天能耐也知道不了啊。  “谁知道你不知道啊?我和你爸昨天还商量来着,看要不要把郊区那套别墅先卖了,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多多少少能帮上点忙,万一吴霖真就缺这点儿钱呢。”  郊区那套别墅是何之琳几年前买的,就为了别墅前面那个天然湖泊,地产公司当时把那湖吹得神乎其神,什么水质达到饮用水水平,富含多种对人体有用的矿物质,搭配周围请世界级园林大师打造的沿岸绿植,坐在家里的阳台上就能享受泉临最一流的自然景色。水到底能不能直接喝何之琳没考证过,但那地方去年通了地铁,而且还是两条线的换乘点,周边的配套设施一下子就发展起来了,现在再说是郊区都有点不合适,房价也比何之琳他们刚买那会儿翻了快三倍,如果真能卖出去,也得有个小三千万了。  “我真是不知道,你们都不告诉我,我上哪儿知道去啊?”听说爸妈打算卖别墅,辛望云心里也算有了点底儿。辛意的钱不能随便动,毕竟那不是他们一家的生意,股东会的股东们就一定不愿意出这个风头。现在辛博宇和何之琳愿意动用私人财产帮吴霖,说明他们家还是有点底气,多少也能帮上些忙,等他回去问问吴霖,看吴霄那儿到底缺了多大的口子,他们家也好想办法四处再筹筹。  “你也别太着急,霖霖不告诉你,说明还没到山穷水尽那一步,程家也不是普通家庭,门路肯定比我们想的要多。先观察观察,实在不行就马上把那房子挂牌卖了,我和你爸这么些年也有些积蓄,说全部还上当然是不可能,但多少是能帮上忙的,剩下的他们自己再想办法凑凑,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  辛望云在妈妈这儿吃了定心丸,决定等下个周末就去问问吴霖,吴霖不说他就去问吴霄,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钱的事也不用分得太清楚。  可这仅仅只是辛家一厢情愿的想法,吴霖不会,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从他知道这件事以来心里就只有一个声音:这笔钱,他无论多难都坚决不能动辛家一分钱,辛望云已经当了他的天,他就绝不要求天上还要掉钱掉馅饼。  “你真不打算给辛望云说吗?这事就算你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啊,现在泉临大半个商圈都在议论,就算你不说,辛望云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吴霄也没想过要辛家帮忙,弟弟原本只是清清白白地和辛望云谈恋爱,一旦有了经济瓜葛,俩人的关系就不纯粹了,说吴霖受制于人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但不求助归不求助,瞒着不说多少还是有些不妥当的,可他劝了吴霖很久,这人就是死鸭子嘴硬,横竖不妥协。  “我没有说一直不告诉他,现在程至礼不是暂时还能还吗!万一政府赔偿过不了多久就下来了呢,万一程至礼说还不起压根就是虚张声势在吓唬我们呢?”吴霖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奢望,但无论希望再渺茫,他都想能拖一天是一天。  “吴霖,”吴霄刚起了个头,却又像不知道说什么似的,隔了老半天才叹了口气,重新开口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之前我没给你细说,是怕你听了压力太大,这钱……还起来没有这么简单……” 第15章 “我昨天给你买了新的床上用品,你看看还缺不缺东西,缺了我再去买。”吴霄一面把吴霖领进门,一面给他介绍屋子里的布局。他这套公寓吴霖一次也没来过,因为对程至礼的排斥,也因为兄弟俩平时没多少工夫碰面。没想到兄弟俩第一次单独合居竟是因为弟弟失恋,吴霄什么安慰的话都不会说,只能拿出工程队的热情,一点一点地给弟弟剖析房屋结构和设计特点,企图分散吴霖的注意力。  吴霖精神状态差,一路上基本没怎么说话,听见疑问句,也只是勉勉强强地回答一两个字——嗯、好、可以。就像是被剥夺了言论权,嘴只是脸上的一个装饰,不再具备交流的功能。  “你……”吴霄想问吴霖到底是怎么和辛望云分手的,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问了吴霖情绪可能又会崩溃,只好话锋一转,说道,“你知道程至礼找上了杜家吗?就传奇药业的杜家,杜家是做医药保健这块的,现金流比较丰富,我打听了一下,程至礼好像打算给他们50%的回报,就是政府给出利润的一半。这可是相当大方了,如果杜家能答应借钱给我们,也许很多事情都有转机。”吴霄在‘很多事情’上加强了一下音量,没有明说,但希望吴霖可以听懂。  可吴霖不知道是接受系统失灵了,还是整个大脑都当机了,除了死死地盯着吴霄放在餐桌上的平板电脑,别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要用pad吗?我给你拿过来?”猜不透吴霖想干嘛,吴霄只能试探性地问了问。  “坏了……他……他pad……”吴霖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吴霄在旁边听得连主谓宾都没有分清楚,还好没过多久,吴霖又接着开口了,“我……我故意摔的,坏了,摔地上。”  这下吴霄总算听懂了,吴霖大概是故意摔坏了辛望云的pad,在这儿难受呢。  “没关系,我自己还存了一点钱,可以给他买一台新的,他的平板是什么型号的,你还记得吗?”  吴霄耐心地等弟弟回答,不敢催,也不敢问多余的问题,他总感觉错过了这次机会,吴霖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开口提及这件事。  “吴霄……”说不清过了多久,吴霖才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字没说几个,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我骗他了……我,我故意……”  吴霄伸手托住吴霖的脸,两个拇指不停地帮他抹眼泪,表情看起来急到不行,开口却是无比的温柔:“你骗他什么了?不着急,没关系,哥哥在,哥哥听你说。”  大概是受了‘哥哥’两个字的刺激,吴霖的眼泪不仅没止住,还掉得更厉害了,像是触动了水阀开关一样,不间断地一直往下流,不一会儿就把吴霄的手和自己的脸全打湿了。  “我……我骗他,说……要出卖……要卖……卖他家!”这句话一出,吴霖原本克制的哽咽一下子变成了嚎啕大哭,吴霄这段时间见弟弟哭了太多次,隐忍的、崩溃的、绝望的,他简直惊讶于人类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眼泪,是不是女娲造人时掺了太多的水,这辈子不痛哭几次,就没办法站立成人?  “怎么骗他?怎么卖?你别急,慢点说,我……我没太听明白。”  “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吴霖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了眼泪,才重新开口道,“就是,我编……编微信……发到我手机上,那天……嗝……那天,我故意让……让家里的阿姨偷听我打电话,提了……提了很多遍智林的名字,然后……然后辛望云回家就看见了……”  吴霄第一遍没听懂,吴霖又断断续续地解释了好几次他才明白,辛望云到底是怎么被骗的。原来吴霖自己搞了一个小程序,可以自动发微信到他的手机上,他把小程序来信的昵称设成智林王月,还去百度上搜了王月的照片当成头像,整得就跟真的一样。为了引辛望云上套,他故意在家里帮忙的阿姨面前表现异常,然后找准机会假装鬼鬼祟祟地给王月打电话,还特意提了很多遍智林的名字,阿姨果然起了疑心,给辛望云打了电话报告。之后他就一直趴在客厅的窗口往楼下看,直到看见辛意的司机把车停在楼下,辛望云按下了单元楼的密码,才急匆匆跑回书房,点开了之前就找好的文档,打算一听到辛望云开门的声音就摔pad。  这个计划吴霖演练了很多次,微信的发送时间可以随时调整,只要辛望云一确认平板上的文档,他那边就可以手动触发。能不能摔碎平板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弄出动静,让辛望云觉得他因为自己的早回家而慌张犯错。而辛望云关心则乱,情急之下根本不可能一项项确定信息的真伪和有可能的细节漏洞,他只需要在辛望云最愤怒的时候贬损两人的感情和辛望云对自己的付出,预想的分手就可以水到渠成。  这是吴霖的解释,期间自己的痛苦和挣扎他只字未提,但从他因为无措而抿得泛白的嘴唇,和因为拳头攥得过紧而被指甲抠破皮的手心,吴霄还是看懂了,这是一出多么难演的戏。吴霖用自己所有的深情和克制给爱人排了幕最伤人的骗局,而骗局下面是演员那颗永远不会被看到的赤诚真心。  上次也是这么一个黄昏,为了不让辛望云为自己牺牲,吴霖决议要和他分手,兄弟俩游走在街角的公园里,汽车呛鼻的尾气驱赶着不安的人群,他们无家可归,只能相依为命。现在还是一样的黄昏,兄弟俩相依坐在冰冷的皮沙发上,这是程至礼为了彰显自己的大方和品味,特意请人从意大利运来的皮具,明明奢华大气,却比水泥路面更让人觉得冷清。  吴霄原本以为程至礼攀上杜家的事可以让吴霖稍微松一口气,但这件事程至礼毕竟只给他提过一次,能不能成,多久能成,还都没有把握。吴霖现在和辛望云闹成这样,两人的关系不知道还能维系多久,如果杜家或者别的什么解决办法不能在辛望云对吴霖彻底死心前到来,那到时候他们的误会还能消除吗?  耽误得太久的误会就会变成事实,这是吴霄很早以前就明白的道理,可,可如果这误会真的无法消除,吴霖又要怎么办呢?第29章  杨可依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吴霖刚刚在吴霄的逼迫下勉强吃了小半碗面条,此时大脑因为要分神消化,正处于相对镇静的平稳期。印象里这个表面和气实则恶毒的后妈只和他通过一次电话,那还是三年前,自己当时正在宿舍紧张地准备高考最后的冲刺,突然被一个陌生的来电打断了数学的解题思路。吴霖不耐烦地接起来,还没来得及问清来意,对方就已经噼里啪啦地把吴霖高考后的生活给安排完了。  那时候吴霖才知道吴霄已经答应了程至礼的要求,而自己作为被亲爹淘汰的弃子,则由杨可依来交代‘独善其身’的生存之道。听起来冠冕堂皇,什么不限制他的自由,不干涉他的人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重点其实是提醒他不能染指程家的事业和财产,也不要想从哥哥那捞到些什么。“沉默地烂在土里”,吴霖记得杨可依当时是这么说的,他们要求他保持沉默,还希望他烂在土里,可笑,自己最终会生活在什么地方难道是程至礼和杨可依几句话就说了算的?吴霖一直觉得就冲这个,他都一定要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以后堂堂正正地给程至礼夫妇看看,有没有他们,自己都是一样的优秀。  “喂,吴霖吗,我是杨可依。”这是杨可依来电的第一句话,没有礼貌的问候,也没有什么亲昵的称谓,比陌生人还不如。  “嗯。”杨可依大概是为了那块地来的电话,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算盘,吴霖没敢妄言,只回了一个字,表示自己听到了。  “嗯什么嗯?你心态还挺稳是吧?你爸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天天忙里忙外的,嘿你倒好,跟个事外人一样?敢情这地不是给你弄的?!”杨可依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哪怕隔着个话筒,都快把吴霖的耳膜给震穿了。  “他不是我爸。”不想和杨可依打什么感情牌,吴霖一句话就给她堵了回去。  “你说什么?!”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提升了一个八度,“你还是人吗吴霖?!”  “这话不是当年你说的吗?”吴霖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那会你说程至礼不会认我这个儿子,让我也别把他当爸,还说我最好是一言不发地烂在土里。怎么,这才没几年,你自己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  “你……!”没想到吴霖会拿当年的话来噎自己,杨可依被气得一下子没接上来嘴,过了好几秒才接着说,“还挺记仇,怎么,就因为我当年的几句话,你就以为自己真和程家没关系了?告诉你,银行可不管你这个,该还的钱一分你都少不了!”  “我知道,用不着……”  “慌什么?我说了我说完了吗?”杨可依根本不打算给吴霖接话的机会,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老程前段时间和杜家吃了顿饭,就是传奇药业的杜家,人对你们这块地很感兴趣,提了几个要求,说能答应就帮你们把这债给担了。我打电话给你就是为了这个,劝你机灵点,别送上门的好事都不要,就靠你和你哥两个人,这钱下辈子都还不清!”  “你什么意思?!杜家提了什么要求?!”吴霄没忍住,在一旁直接插了话。  “哟,你也在啊,那正好,省得我一会儿再给你说一遍。”杨可依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兴奋?像是杜家的钱已经送到了门口似的。  “也没什么大要求,杜老年纪大了,心软,一听是你们两个娃娃担了债,就不忍心把要求往过分了提。只有一个,杜老的小儿子,杜玉,看上你宝贝弟弟了,说他俩在一个学校,之前碰过几次面。如果吴霖答应嫁到杜家,那这块地杜家就给我们担下了,政府的赔偿金也只和我们分一半。你看这不是双喜临门吗,杜家诶,那可是多少人挤破……”  “他做梦!”还没等吴霖反应过来,吴霄就先一步吼了出来。  “你还先急上了?!”程至礼硬要给这俩便宜儿子弄地的时候杨可依就一万个不同意,但当时他俩结婚的时候签过财产协议,程至礼如果履行约定帮杨可依搞到了杨家的全部家产,那他俩就拥有各自财产的绝对支配权,如果婚姻产生问题导致离婚,也不得将对方的财产当做婚内财产进行分割。所以不同意归不同意,只要程至礼不动用杨家的钱,她在这件事上就没有发言权。这段时间她看着程至礼跑动跑西,低声下气地四处求人,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如果当时这头倔驴能听自己哪怕一句劝,局面何至于变成这样?  “这件事哪里碍着你了?杜家既替你们还了债,还搭上一个儿子,人家都没急,你在这儿扮什么疯狗咬人?!”  “我告诉你杨可依,这段时间我之所以这么配合你们,是因为程至礼贷了高利贷,那群人是一帮疯狗,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怕你们牵连到姥姥,才同意帮你们担着事。你们俩要真给脸不要脸,那大家干脆鱼死网破,我一会儿就给高利贷的人说你和程至礼打算跑路,让他们去好好‘盯’着,你说是你们俩价值更高,还是我这条疯狗的价值更高?”  “你说什么?!”吴霄的话句句带刺,杨可依被扎得接不上话,只能隔着电话大喘气。  过了大概有十几秒,那边一直没有回应,吴霄以为自己刚才那番话已经把杨可依给震住了,正准备挂电话,就听见杨可依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在你姥姥这!”然后就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吴霄再想说话,手机里已经只剩下了机械的电子忙音。  “她打算把姥姥怎么样?!”吴霖还没从杜玉的事情里反应过来,一听见杨可依去了姥姥那,伸手就要去抢手机。但吴霄反应更快,已经就着吴霖的手机摁下了医院的号码,这会儿已经拨出去了。  “喂您好,和幸疗养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接电话的是个声音甜美的女护士,听起来不是经常接待吴霄他们的那个。  “您好,请问康护士在吗?”  “康护士吗?她出去了,11床的病人说是要出院,康护士要送她出病区。”  “11床?确定是11床吗?!”姥姥就住在11床,没想到杨可依速度这么快,吴霄一手拎着吴霖的领子把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一手抓起自己的手机和钥匙,转身就大步往外冲,边冲边朝电话里喊:“没有!11号床不出院!我就是病人家属!麻烦您快帮我们拦住康护士,我们现在就赶过来,事情复杂,我们到医院了再和您解释!”  “啊?……这……”小护士犯难了,刚刚来的那位女士是直接拿着医生开的出院医嘱来的,所以康护士才去办的出院,现在……现在可能人都已经送走了。  听出了小护士的犹豫,吴霄急忙说:“您别担心,要不你先让康护士听电话,她认识我,她接了电话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不是我不愿意帮您,”小护士抱歉地说,“实在是因为医生已经同意了病人出院,所以康护士办完手续就把病人送走了,这……这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吴霄脑子嗡的一声,他万万没想到程至礼和杨可依能做得这么绝,把姥姥弄走就相当于逼着自己和吴霖得按照他们的指示行事,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我……姥姥……我……我去找姥姥!”吴霖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整个人已经完全慌了神。  “去哪儿找?怎么找?你别急,他们现在还不敢拿姥姥怎么样,我先……”  “你先什么?!姥姥有脑溢血!万一被刺激到,又……又……”  吴霖好不容易被一碗面条压回去的眼泪,现在又涌出来了。吴霄心里烦,但又不能放着吴霖不管,只能耐着性子说:“不至于,他俩带走姥姥是为了威胁我们,如果姥姥出事了还怎么威胁,现在他们应该比我们更注意姥姥的病情才对。”  “那……那如果我一直不答应,他们会对姥姥……”  “不会!”吴霄不想让吴霖再继续胡思乱想,只好赶紧打断他的话,“杀人放火是犯法的,程至礼还不至于疯到这种程度。你先告诉我,那姓杜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点名要你?!”  “他……我……”吴霖通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过于紧张而无法顺利地组织语言,深吸了几大口气,又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勉强开口道,“我不知道,他……之前辛……生日宴的时候,我见过他一面,他不老实,被他哥……揍了。他说是我同学,但……但我从没见过他,不……不知道他怎么认识我的……我……”  “当初你们学校留言板把你刷成校花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不妥,让你联系管理员删帖,你不听我的,看吧,这就是后患!”  “我没有……没有不听你的,我是……不认识管理员,后来……后来太忙就忘了……他们也不当我面说……”吴霖说得委委屈屈,豆大的眼泪一滴滴地往地上砸,“求你……吴霄……求求你,你去和程至礼说说……我不能……不能和杜玉结婚的……辛……辛……他真的会受不了的!我……我……他……我……不能再让他伤心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辛望云?”见吴霖连辛望云的名字都说不出口,吴霄简直又急又气,“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重要?你钱不要命不要的什么都要为了他?!”  被吴霄突如其来的脾气镇住了,吴霖强忍住不听使唤的眼泪,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吴霄的手腕,小声,却无比坚定地说:“可他就是我的命呀……”第30章  “吃了吗?”辛博宇看了眼媳妇从儿子房里端出的餐盘,两菜一汤,进去时什么样,现在基本上就还是什么样,最多也就只吃了两三口。  “喏,你自己不会看吗?”何之琳摇了摇头,辛望云这祖宗不知道和吴霖闹什么矛盾,自从那天从小公寓里气冲冲的回来以后,茶不思、饭不想,班也不去上,已经一个多礼拜了,她直接怀疑再这么下去,这人身上都得生疮了。  “那天他真什么都没给你说?再好好想想,你这脑子总是不记事!”  “苍天可鉴诶,真是什么也没说,就着急忙慌地要回去,说吴霖那边出了点事,我想着小孩子家家的能出什么事,就没多问。哎这早知道……早知道就多问几句了!”辛博宇急得挠了挠头,刚把手放下,又习惯成自然地在头顶摸了两把,跟山上的猴儿一样。  “哎呀别抓啦!”何之琳一把拍下辛博宇挠头的手,又冲着他袖子拽了两下,“再抓真要秃了!不知道儿子的发量都赶爹吗?你能不能身先士卒给那小子展示一个浓密点的未来?”  “祖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我这个?先赶紧想办法让儿子多吃点东西,再饿一两天这人就得送医院了!”辛博宇把餐盘放在流理台上,长叹一口气,转身就去茶几上找自己没抽完的那半包烟。  辛望云小时候他忙着拼事业,从餐饮到服装到电子元件,换了好几个创业方向,最后是和大学时几个搞计算机的朋友联手,才创立了今天的辛意。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经营方向,早年间家里也有特别困难的时候,他在外面跑生意,何之琳就带着辛望云挤在学校给老师安排的宿舍里,那屋子奇小,里面只有一张铁架子床和一套掉色的木头桌椅,两人一个要备课一个要做作业,根本磨不开地儿。所以辛博宇内心一直觉得愧对了媳妇和儿子,经济条件好了之后,自己无所谓,但这娘俩什么都得给他们按着最好的来置办。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辛意老总的宝贝不是辛意,而是家里那威震八方的媳妇和玉树临风的儿子,厂子里那些看起来挺值钱的电子产品,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谋生的手段而已。  手里的烟快燃到滤嘴了,辛博宇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回想,儿子原来有没有因为什么事闹过这么大的脾气?  ——还真没有,辛望云的性格赶自己,从小到大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读小学的时候,这小子因为连着两次忘带课本,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数落了一大通,他和何之琳知道了还担心儿子心理会不会出问题。结果人回家就拿彩笔写了一大个“在不dai课本就是zhu!”贴墙上,错了一个字,俩字不会写,‘猪’字那儿最后画了个猪头……丝毫没有一点丧气和不好意思,看着还有点……自豪?给他俩显摆了老半天,以后也没再忘过课本。之后还有几次类似的事情,他和何之琳一开始都很担心,但后来都风平浪静的渡过了。俩口子这才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儿子虽然犯错能力一流,但解决问题的能力更是顶流,丝毫不用多操心。  所以辛博宇这次是真被儿子吓着了,也不知道和吴霖到底是闹了多大的矛盾,怎么心这么大个儿子就被气成了这样呢?  确定爸妈的脚步声是往楼下去了,辛望云才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垂头丧气地往飘窗那儿一坐,继续研究之前过生日的时候吴霖送他的那只小仓鼠。因为不能充电,所以辛望云一直在省着玩,除非有了确切的灵感才摁下小仓鼠的肚子问一句,大半年了,他已经琢磨出了29个问题,只剩下最后一个,无论他怎么问,小仓鼠都拒不回答。  会是什么呢?  辛望云直觉吴霖一定把什么非常重要的话埋在这最后一个问题里了,他解不出来,就没办法真正了解吴霖,也没办法把俩人目前的死局弄成活局。那天他太冲动了,不仅冲吴霖发了这么大的火,在人转身走的时候他还没有追上去,也不知道吴霖最后安全回寝室了没有。还有,吴霖的东西都在自己这儿,突然回寝室会不会住不惯?怎么和室友们解释?想回家拿东西了会不会不好意思?他有一万个问题想要问吴霖,但一次次的拿起手机,最后都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丧气地放弃了。遇见吴霖之前,他没谈过恋爱,更没分过手,这谈恋爱的经验可以问何之琳,分手总不能也……  算了,辛望云琢磨了半天,觉得最妥当的方式明显还是不分手。自己那天被气懵了,下意识地就都把事情往坏了想,但吴霖也许真是被逼上绝路了,他年纪小,除了读书也没接触过别的事情,王月那种江湖骗子,有一万种方式可以忽悠吴霖这种还在象牙塔里的孩子,要真是这样,那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再给吴霖一个机会。可问题就是这机会要怎么给,他总不能发了那么大的火之后,没过几天就突然给吴霖打个电话,说行了,现在我没生气了,咱俩和好吧。  这算怎么回事啊,整得他生气跟开玩笑似的,而且他是确确实实的气了好几天,总不能吴霖一个台阶都不给他,他就自顾自地往下蹦吧,那也……太跌份儿了。  辛望云在窗台上左翻右滚,是一点解题思路都没有,手机上吴霄的未接来电亮得乍眼,他也懒得搭理,心想那铁面关公大概又是要拿那些两性科普来烦他,而他现在只想赶紧让这只哑巴仓鼠开口,这样至少能有一个和吴霖搭话的契机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亮了一整天的太阳终于累了,开始缓缓地往下滑,辛望云饿得肚子咕咕叫,终于决定不给自己长这点志气了,打算下楼直接找何之琳要吃的。  可是还没等他从飘窗上下来,就听见一阵踢踢踏踏的拖鞋声,接着他的卧室门就被何之琳猛地给推开了,门把手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辛望云心里暗叫完了,何之琳终于看不过去,要来收拾我这只可怜的小猫咪了。  “不是,妈,我正准备……”  “是因为杜家吗?!”辛望云话还没说完,就被何之琳一嗓子给吼断了,“你和吴霖是不是因为杜家闹的矛盾?!”  什么杜家?辛望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亲妈这莫名的脾气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只能战战兢兢地回了声:“啊?”  “啊什么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刚你张叔叔给你爸发微信,说杜家那二世祖要结婚了,我们还想着是谁家omega这么倒霉,结果一问,说是程至礼的小儿子。程至礼不就只有两个儿子吗?大儿子是个alpha,那小儿子不就是……?”  “妈……你在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被饿的,辛望云发现自己说话完全提不上气,好像大点声就会晕过去似的。  “你……真不知道?!”发现儿子好像是真的不知情,何之琳眼睛都瞪圆了,“哎呀那你还不赶紧去问问!别是吴霖那孩子和你闹矛盾了想不开,在这儿赌气呢!”  司机感觉自己这一路下来少不了一溜罚单,东家和少东家都跟疯了似的,一个催着自己十分钟以内必须到家楼下,一个催着自己十分钟以内必须到泉临大……怎么着,他们真以为自己开的是飞机啊?这就算是飞机还得有个候机时间呢,他现在是还没有点火就必须得穿到平流层。  “师傅,能不能麻烦您再快点?我这儿真的是有急事!”看司机又踩了脚刹车,辛望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辛先生,不是我不给您提速,是泉临最近抓得严,过斑马线的时候不论有没有人都得减速,我这要一脚油门冲过去了,一会儿被交警拦下来,更费时间!”  辛望云一手扶额摇头,一手还在拼命地拨吴霖和吴霄的电话,这俩人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手机一个占线一个关机,他不确定吴霖现在到底在不在学校里,只能试着过去碰碰运气,这要万一不在呢?他要上哪儿找人去?  好容易到了泉临大寝室区,辛望云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严就拔腿向吴霖寝室楼的方向冲,途中正好遇到了下楼去食堂的吴霖室友。这人和吴霖同系不同专业,平时关系不远不近,也就是在学校里遇见能一块走一程的程度,因为辛望云大三那会儿老来楼下接吴霖,俩人算是混了个眼熟。  “诶?师兄好,你是来找吴霖的吗?”  “对!”辛望云这几天没怎么吃饭,刚才又跑得太急,突然停下气儿都有点喘不过来,“他在宿舍里吗?我打他手机一直打不通,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叫下他?”  “啊?他没给你说吗,两天前他就被他哥接走了,期末考试都没参加……”  室友还打算接着说,被辛望云急冲冲地打断了:“他哥?那个双胞胎哥哥吗?” 第17章 杜玉倒也不扭捏,撸了把袖子,单膝跪在沙发上,直接就按开了。  “怎么样,是没骗你吧?是不是相当的专业?”  杜玉连揉带捏,那手指头捯饬得跟跳舞似的,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这才多长时间,再按会儿!别偷懒!”杜静笙舒服得眯了眯眼,心想这儿子还真是没白养。  “不过爸,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杜家签合同啊?他们应该等不了那么久吧?”  “怎么,着急结婚啦?以前也没见你对什么人这么上心呐?”  “哪有!”杜玉换了个姿势,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从脖子到肩背,都给杜月笙顺了一遍,“我就是想看看那小子现在的表情,你是不知道,那人可傲气了,之前找他要个微信都不给。”  杜月笙一听这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说:“怎么?那小子之前还看不上你?”  “也不算看不上吧,就脑子有病,不知道择良木而栖。”  “这怎么行,他要以后对你不好怎么办,那我不是赔了儿子又折钱吗?”杜月笙按下杜玉的手,示意他别捏了。之前他以为儿子是和这吴霖看对眼了才跟自己要的人,谁知道八字都还没一撇。  “怎么可能,您也太多虑了,也不看看你儿子是谁,天底下还能有我追不到的omega?这样,要不你把他家地址给我一个,我这就去会会他,看看他到底心诚不诚?”  杜玉表面上笑得风轻云淡,其实心里已经按捺不住了,就想赶快见着吴霖,让他把之前欠自己的,全给补回来。  听说杜玉要来的时候,吴霖刚从洗手间的地板上爬起来,他几天没吃饭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刚没站稳,就不小心滑了一下,头直接磕在了马桶边上,当下就肿了个大包。  “能不能让他先不要过来?”吴霖冲进来传话的保镖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这样太丑了,实在不方便。”  “没事,那边说来看您一眼就走,这会儿应该已经快到了。”保镖才懒得管吴霖饿不饿、丑不丑、想不想见人,他只想赶紧忙完这个单子收工。大夏天的,这楼道里站着又热又闷,他脚底都快生疮了。  吴霖急得冷汗直掉,之前情况太混乱,他完全是为了保住辛意才说的要答应杜家,眼看着现在事情真的成了,他却完全没有做好思想准备。玩玩和结婚完全是两回事,如果杜玉玩不腻他呢,如果杜玉虽然玩腻了但却捆着他不肯放他走呢?没有辛望云的一生已经够惨了,如果还要耗尽这一生陪在自己不爱的人身边,那不是比凌迟还痛苦吗?  可现实根本容不得吴霖恐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处理额头的伤口,就看见保安给一脸坏笑的杜玉打开了门。  之前在ktv里光线不好,吴霖没怎么仔细看杜玉的脸,现在这么一看,这人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或许比辛望云都还高了一点。但他和辛望云长得很不一样,辛望云的五官很立体,俊朗又不失温柔,但杜玉却长得很邪气,单眼皮,桃花眼,眼角还有颗泪痣,油头粉面的,看着就很不正经。  ……第33章  吴霖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周围的光亮得刺眼,他嗓子干得难受,想伸手去床头拿水杯,却发现床头空空如也——这不是他的床头柜。窗帘也不是吴霄家里的灰色亚麻布,而变成了绸质的蓝白条纹,床……床很窄,堪堪够躺下他一个人,床单是一水的白色,摸着有点硬,像是被洗过很多次。  这是什么地方?  吴霖的大脑运转缓慢,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昨天最后到底是怎么了,杜玉得逞了吗?他……吴霖试着挪了挪身子,很疼,全身都是肌肉过度运动后的酸胀感,但后面却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所以他没有得手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屋子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一个医生打扮的人和杨可依一块走了进来。  “醒了是吗?醒了怎么不叫我们一声?”杨可依面无表情,看上去一点也不关心吴霖到底醒没醒。  吴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了转脑袋,没吭声,眼神空洞洞的。  “病人可能刚醒,还没适应新环境,一会儿就好了。”医生走到床前,抬手探了探吴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下午再量个体温,看看是不是稳定。三天之后复查个脑ct,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您啊医生,那出院后还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呢?”杨可依睨了吴霖一眼,假装关心地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就是卧床休息,他是脑震荡,除了卧床休息也没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法。你们家里人这段时间就注意一点,别让他进行什么剧烈活动,养一阵,就没什么事了。”  医生说完低头看着吴霖,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爸爸妈妈说什么你不高兴了,就好好和他们说,撞什么墙啊,最后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哎,没办法,家里就这一个omega,平时被我们惯坏了。”  杨可依给吴霖掖了掖被角,煞有其事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整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  “行了,那你陪陪他吧,一会儿护士会来给他输脑活素和氨基酸,妈妈帮忙看着点,我先去隔壁床了。”  “诶,好的,医生慢走。”  刚才热闹起来的病房随着医生的离开又恢复了清静,吴霖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心想,原来是脑震荡啊,真好,早知道当时借力再撞狠一点就更好了,撞出个内膜出血什么的,是不是就可以手术住院了。  “我告诉你,别以为装病就可以蒙混过关。”医生一走,杨可依的慈母样就装不下去了,“人杜家很大方了,听说你得了脑震荡,还专门打电话到我这儿来问候。所以你别给脸不要脸,答应好的事情就老老实实去做。我们也没拿枪逼着你结婚,是你自己打电话过来说想通了。怎么?现在这又是哪一出?人杜家小公子不过就是来看看你,你在这又是撞墙又是晕倒的?扮可怜啊?也不看看有没有人理你!”  “我没有……”  “你最好是没有!我告诉你吴霖,你姥姥和哥哥可还都在我们这儿呢,这事要出了什么差错,你就等着看下一个哭的是谁!”  “怎么?”吴霖听到这儿忽然很想笑,但之前被杜玉扇过的脸颊肿得老高,他嘴角还没来得及拉大,就被硬邦邦的肿包逼了回去,“命门被人捏着的感觉不好受吧?我现在要是突然死了,你们是不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到时候上哪再去找一个omega去给杜家填床缝啊?”  杨可依直勾勾地盯着吴霖,眼神里全是杀气:“死?你倒是死一个给我看看?你死了我就把那老太婆送去给你陪葬,也算是原你们祖孙一个团圆梦,你觉得好不好啊?”  “你敢!”吴霖没忍住,吼了一嗓子,本来没事的头又开始嗡嗡的响。  “你看我敢不敢。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有脑溢血,只要随便告诉她一声,她宝贝孙子背了一笔巨债,马上就要卖身还债了,你猜猜她会怎么样?”  杨可依新烫的头发在阳光下散发着明艳的光泽,但整个人却弥漫着阴冷的气息,像是刚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恶鬼。但她说得没错,吴霖还真不敢去死,只要钱没有还上,程至礼就绝不会因为他死了就放过姥姥和吴霄,到时候吴霄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情,困难更大。  原本的生路在吴霖面前一条条崩塌,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被自己完全掌控的人生,他的人生,也许从出生那刻就注定了是一盘死局。  吴霖和杜玉的订婚宴定在七月中旬,程至礼原本是打算越快越好的,但吴霖意外伤着了头,无论如何都要静养两三个礼拜,他才不得不骂骂咧咧地把时间推后了两个星期。  杜静笙狡猾,和程至礼订的合同写得很清楚,杜玉和吴霖订婚的时候,他先借一半的钱给程至礼,等到了结婚的那天,再结清所有款项。如果两个人的婚事生了什么变故,那之前和程至礼说好的政府赔偿五五分,就要变成二八分,他八程至礼二,所以吴霖就算变成了一具尸体,程至礼都要想办法让他和杜玉出现在一本结婚证上,否则他连高利贷的利钱都赚不回来。  订婚宴的地址选在程家旗下位于市中心的超五星酒店里,程至礼为了彰显诚意,暂停了酒店当天的一切宴请,将上下三层楼所有的包间和大厅都空了出来,全部用来给吴霖和杜玉摆订婚宴。杜家也丝毫不客气,广发请帖,差不多一整个泉临商政圈的人都收到了他家的帖子,整得比人家结婚的阵仗还大。  辛博宇,自然也收到了请帖。  “爸,你别去了,让我去。”辛望云手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黑一块红一块的糊在手背上,看上去特别狰狞。  “你去?!你去干什么?找罪受吗?”辛博宇简直莫名其妙,儿子自从那天从吴霖那儿伤痕累累地回来之后,整个人简直性情大变。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喝水拉屎都有精准的时刻,仿佛一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在公司也更拼命了,有时候他都已经到家了,辛望云还杵在公司里给组里的人开会,搞得设计部的人最近告了好几个病假,大家都对辛意即将要上任的总裁怨声载道。看辛望云那势头,是恨不得立刻揠苗助长的就把辛意给弄上市,也不知道是挫折逼人奋进呢,还是失败惹人疯狂。  “找什么罪受?我就是去看看,吴霖要的风光大嫁到底是什么样。”  没有波澜,辛博宇仔细端详了一下儿子的表情,提到吴霖的时候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仿佛那就是他随便哪个关系一般的同学。  “你盯着我看干嘛?”看老爸整个人都快凑自己脸上了,辛望云赶紧缩着脖子避开,“你该不会养了我二十多年才发现我不像你吧?”  “我去你的!”被儿子莫名其妙的吐槽晦气了一脸,辛博宇想了想,这小子大概率是没事了。到底还是年轻好啊,失个恋,半个月就能缓过来,又是江湖一条好汉。  “行吧,你爱去就去吧。不过这请帖可别让你妈看到啊,你倒是没事了,她还沉浸在痛失儿媳妇的痛苦里呢,估计没个两三个月的还缓不过来,你别刺激她。”  “我知道,这点数我还能没有吗。等我努努力,给她找个更漂亮的,让她有了新欢就忘掉旧爱。”辛望云边说边一把抢过他爸的请帖,随便扫了一眼,就塞进了裤兜。  “你最好是认真的,我们年纪大了,就想快点抱孙子!”  辛博宇和何之琳当年忙事业,要孩子要得晚,现在身边的人一个二个都抱上孙子了,他们俩这糟心儿子还才大学毕业。本来以为过几年就能把吴霖娶进家门,  现在好了,到手的儿媳妇飞走了,下一个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辛博宇有点丧气,不知道儿子猴年马月才能给自己找个儿媳妇生个大胖孙子,这要万一头胎不是个omega,自己和何之琳又得再等几年,这几年又几年,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哎,你说,”辛博宇叹了口气,抬头问儿子,“我们家是不是缺点儿omega运啊?你这小子这么多年一直单着,好容易找着一个,这么快就没了,你妈拜的那些菩萨,是不是都是冒牌货啊?”  “哎呀爸!你就别一天老想着这个了,先赶紧看看我前天发给你那方案,人设计部都催我好几次了,能不能有点敬业精神啊?”  辛望云一看他爸又要开始念叨孩子的事,就一阵胆战心惊,只想赶紧转移话题。好在辛博宇像是也看出了儿子不耐烦,摆摆手就进屋看方案去了,只留下辛望云和一个诺大的客厅,谁也碍不着谁。  没关系,我没关系的。辛望云摸着兜里那张烫金的请帖,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人各有志,吴霖想怎么样我拦不住,他那种出生,和我考虑的也许就是不一样。我就只是去看看,看看他到底好不好,开不开心,别的无所谓了,谁还找不到个下家呢。  理智、冷静,充满了乐观主义精神,如果不是请帖的一角已经被他搓得稀烂,完全没有人看得出来,这个alpha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第34章  七月的泉临酷热难耐,被阳光长时间灼射的地面仿佛一口无边的大锅,把所有路人都烤成了四处逃窜的蚂蚁。偶尔有一两个意志力坚强的,能在路边原地等候那么三五分钟,嘴里也得忍不住的骂娘,恨不得黄河水直接倒灌,淹了这十个太阳零个后羿的狗屁地方。  christian酒店今天的中央空调被调到了18c,为了保证所有宾客拥有舒适的体感,就连室外草坪四周都放满了户外制冷机,和火烧火烤的泉临市成了俨然不同的两个季节。有了温度上的保障,宾客们各个都盛装出席,男士们一律西装马甲配领带,女士们则个个高跟红唇配长裙,比起出席杜静笙和程至礼儿子们的订婚宴,其实更像是参加他们自己的社交场,攀关系的、拉门路的,或者是纯粹来显摆的,表情各异,千姿百态,说是泉临版的诸神盛宴也毫不夸张。  辛望云穿了去年自己生日时精心准备的那套高定西装,他当时穿着这身向所有人宣告了吴霖所有权,今天则要穿着这身告诉所有人,他失去吴霖了。  只有领带不一样。  领带是他昨天去商场新挑的,暗红色格纹,喜庆,应该是吴霖想看到的样子。——那今天,我就送你出嫁,辛望云望着眼前花团锦簇却阴森冷酷christian  酒店,心里无限悲怆地想,你所有的样子我都见过,只有出嫁的模样,我虽然曾经在梦里见过千遍万遍,却从未有机会在现实里饱尝一眼,今天补上最后这帧图像,你我就算两不相欠。  迎接的门童不认识辛望云,但看他这身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所以虽然他手里的请帖破破烂烂的,还破了一个角,也必须得恭恭敬敬地把人往内庭引。  刚一到内庭,辛望云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自己的高中同学,一个alpha,他家和杜月笙家算是世交,所以一家老少都来了,占据了圆桌的一角。  “爸妈,这我高中同学,辛望云,辛意就是他家的。”那人把辛望云揽到跟前,给爹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小辛啊,我知道,听说你们家刚推出的家电线卖得很好啊,今年的销售总额又可以提升一大截吧?”  “还行,现在看来是挺稳定的,但总体的销售额还不好说,毕竟今年才过去一半。”  “得体,这孩子得体,”同学中年大腹的爸爸扭头冲一旁的妻子说,“你看,我说这辛博宇是事业家庭两不误吧。”  “还真是,老听人说辛家的孩子出息,结果还这么帅,你爸妈可真是好福气。”  “叔叔阿姨过奖了,”辛望云向两位微微欠了欠身,“柯子言才是真厉害呢,高中在我们班物理次次考第一,弄得我们后面的都没有学习积极性了。”  “你少瞎说啊,”叫柯子言的年轻人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辛望云,“高考那次不就被你超了吗,还超了整整七分,有了这七分,我也能上泉临大了。”  “都好,都好,都是好孩子。”柯爸爸人胖,脸又圆,笑起来满脸的肉都堆在了一起,看上去还蛮亲切的。  “那爸,我就不和你们一块坐了,我刚看见那边还有我们好几个同学呢,我和辛儿过去跟他们坐得了。”柯子言早就不想和他爸妈待一桌了,老被叫起来和路过的各路叔叔阿姨打招呼,之前是找不到借口溜,看见辛望云来了,正好拉来当个活道具。  “行,去吧,一会记得过来给你赵叔叔他们敬个酒,人家上一次还问到你。”  “恩恩知道,那我们先过去了。”  “叔叔阿姨再……”  辛望云一个再见还没有说完,就被柯子言几步拽到了墙脚。  “你来干什么!你疯了吗?今天是你……你那个什么的订婚宴诶!”  去年辛望云生日宴的时候柯子言也在,完整目睹了杜玉从骚扰吴霖再到被他哥狠揍的全过程,本来以为这人该老实了,没想到直接搞了个大的,把辛望云的心头肉抢过来结婚了,这算什么回事?!  “我知道,我就是特意来看看他。”辛望云说得坦坦荡荡,好像和吴霖分手已经变成了前尘往事。  “看看他?看什么?看看他没了你是不是一样开心?!”柯子言简直搞不懂辛望云这个操作,当时把吴霖带来的时候护得跟个传家宝似的,这会又这么慷慨大度、云淡风轻,到底是不是真爱啊?  “真的,我俩已经分手了,算是……和平分手,今天我就是来看看他和杜玉到底怎么样。”  “辛望云!”  柯子言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有人在叫辛望云的名字,接着便看见杜璞从主桌方向冲着自己这边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一样的问题,一样的语气。 第19章 “先生?”  看吴霖久久没有动作,服务员疑惑地催促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我刚走神了,给,这是我的身份证。”  “谢谢,您看着真年轻,一点也不像21岁的人,我刚还以为你是个高中生呢。”核对了吴霖的身份证信息,服务员抱歉的说道。  “很多人都这么说,我都习惯了。”  “长得年轻是好事啊,好多人求都求不来呢。”服务员一边说,一边伸手到隔壁的货架上拿了两盒不同的避孕药,“我们这儿有两种,您看需要哪一种?”  服务员递过来的两个盒子花花绿绿的,一个写着“紧急避孕”,一个写着“48小时避孕”。  “都差不多,随便给我一个吧。”  吴霖对这些东西没研究,他之前从没碰见过这种情况。服务员看他也不讲究,就给他选了盒便宜的,说药效差不多,没必要买进口的。  “谢谢您,一共多少钱?”  “49,我扫您。”  扫码付了款,吴霖匆忙拆开药盒包装,草草看了眼说明,就转身揣着药离开了。留下没反应过来的服务员,盯着一大个避孕药药盒,满脸莫名其妙。  “这人好奇怪啊,怎么盒子都不拿,他那身份证不会是假的吧?”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他自己慢慢消化了。  吴霖买的避孕药不能空腹吃,必须饭后半小时内服用,接连服用两次,避孕成功率就能达到97%。饭后,吴霖默念了一遍,然后招手打车,准备回吴霄那儿随便吃点东西。  其实程至礼根本不用急着满世界的找吴霖,他压根就没打算要逃,姥姥还在他们那儿,钱也没到手,他能逃到哪里去?计程车的车窗被开到了最大,周围汽车不断排出的尾气味格外刺鼻,但吴霖却毫无感觉。他轻轻地搓揉着辛望云的领带,这软软地东西昨天曾把他紧锁在床头,让辛望云的每一个表情都在他面前被无限放大,痴缠、渴望、难耐与癫狂,身体里的感觉仿佛还在,提醒着他被爱过的每一秒都刻骨铭心。  “程总,小少爷回来了,就在景怡苑楼下!”  在吴霄下楼口蹲守的保镖看见吴霖从计程车上下来,立马掏出手机给程至礼打了电话,结果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保镖狠狠点了下头,拔腿就往吴霖下车的方向跑。  “诶!你干嘛?!”吴霖刚下车,车门都还没关严,就被迎面冲来的保安拽进了另一辆车里。  “程总让您立刻去一趟医院,说有急事。”  放脚刹踩油门,从发动车子到飙出大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吴霖简直怀疑程至礼派来看着自己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保镖,而是哪个部队退役的特种兵。  他们要去的医院是泉临市第一人民医院,这是吴霖从保镖的手机导航上瞟来的,他之前问过一遍,但这保镖的嘴就像被电焊焊死了一样,除了最开始的那句话,就一个字都翘不出来了。吴霖想了半天,觉得事情应该是和自己有关,不然程至礼不会还没有问他的罪,就风急火燎地把他往医院送。  难道是自己昨天晚上失踪把杜静笙或者是程至礼给气病了?不至于吧,他俩看上去不像是身体这么差的人。那就是杜玉出事了?酒后闹事什么的,以杜玉的德行,完全干得出来。吴霖琢磨了一路,甚至考虑到了会不会是辛望云没有顺利回家,和程杜两家的人撞上了,然后起了纠纷。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必须想办法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以免这些人找辛望云麻烦。  “请您快下车,程总说他在三楼急诊室等您。”医院到了,保镖把车停在了门诊大楼前,扭头对吴霖说。  “还是急诊?”吴霖一听更困惑了,这要真是酒席上出的事,总不可能到现在还在急诊吧。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吴霖拔腿就往三楼跑,刚跑到楼道口,就看见了气急败坏的程至礼和杨可依,还有好久没见,此时正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满脸阴沉的吴霄。  “你们……”  吴霖话还没说完,就被离得近的程至礼一把拽住了衣领:“你还知道回来吗?!知不知道家里面因为你都乱成什么样了?!”  “你不许动他!”迟一步发现吴霖的吴霄长腿一迈挡在了两人中间,“这事和吴霖没有半点关系!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哎呀老程,”看这父子俩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杨可依急忙过来劝架,“你也别着急,这人还在抢救呢,不一定有事,你也别为难孩子。”  “孩子?!”杨可依假装慈爱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吴霄没忍住,当场就笑了出来,“怎么?我们在您眼里还能算是个孩子?不是豺狼虎豹?”  “瞧你这话说的,孩子永远是孩子,当父母的都一样。来吴霖,坐着歇会儿,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呢。”  一来就看见程至礼杨可依一个唱白脸、一个□□脸的来了段双簧,吴霖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以他对这俩人的了解,不可能不追究自己昨晚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现在才现身。但他不敢问,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总觉得自己只要一问,这个可怕的事情就会成真。  发现吴霖站在楼道口一动不动,杨可依拽了把程至礼的衣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上去劝劝。但吴霄反应更快,他捏着吴霖的手腕,轻轻把人拉到了墙边,压着声音问:“最近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吴霖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太难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为什么要答应和杜玉结婚,是因为我没回来吗?”这些天吴霄被关在程至礼的别墅里,无数遍地思考这个问题,但完全想不出答案。吴霖喜欢辛望云,是真的拿命在喜欢,那他怎么可能在这种原则性的事情上让步呢?吴霄害怕是因为自己,弟弟才做出了逼不得已的选择,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辈子都无法赎清罪过。  “不是。”吴霖否认得很坚决,“我就是……想清楚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哎呀吴霄,你先别问他这些事了,给他说说你……现在的状况。”杨可依怕吴霄再这么问下去,最后会套出杜玉强j吴霖的事情,赶紧插嘴想要转移话题。  “怎么?你也会有害怕的一天?”  “哎呀,我这不也是着急老太太的身体嘛!”  “姥姥出事了?!”心里糟糕的预感成了真,吴霖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人,突然明白了程至礼和杨可依今天对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友好。  吴霄低头看了眼惊诧的吴霖,下意识握了握拳头,然后又缓缓地松开,赶在杨可依程至礼回答之前,微微俯身,按住吴霖的肩膀说:“听着吴霖,今天发生的事情和你完全没有关系,你千万不要自责。”  “是姥姥……”  嘀嘀嘀!  急诊室手术结束的信号灯突然亮起,青色的大门被人从里推开,带着手术帽的医生和护士们鱼贯而出,走到程至礼、杨可依面前微微欠了欠身,说道:“抱歉,病人出血量太大,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第38章  医院的床单有这么白吗?这是吴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狭窄的担架床跟在不断靠近的医生们身后,躺在上面的人被一条雪白的床单盖住了全身,可即便是在周围都是白大褂的环境里,这条床单也依旧白得怵目惊心,吴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一摸,然后就听见了“扑通”一声。  ——跪在地上的吴霄双手握拳,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句沙哑至极的“姥姥”。  医院的地板跪着疼吗?这是吴霖的脑子里出现的第二个念头。他曾经被吴霄家里的地毯磨破过膝盖,知道即便是柔软的东西也会让人受伤,那如果碰到了本来就很坚硬的东西呢?也会受伤吗?会更疼吗?  吴霖不知道,没有人回答他这些问题。他就像一尊雕塑一般,静静地站在墙边,看着那具盖着白床单的身体,对,身体,吴霖在心里给自己强调了一遍,这是身体。他看着这具身体缓缓地从自己面前经过,然后来到程至礼面前,医生和程至礼说了句什么,接着床单被揭开了一角,程至礼匆匆往里面看了一眼,冲说话的人说了句“有劳了”,那具身体就再次向走廊尽头移动,直至消失在吴霖的视线里。  那是谁?最后吴霖才想到这个问题。那是谁?吴霄为什么在哭,程至礼和杨可依为什么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自己?我又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儿?吴霖不自觉地将手伸进了裤兜里,那里面有东西,细长的,柔软的,有细腻的花纹……啊,辛望云,这是他的领带,是哥哥的领带,哥……哥呢?  “吴霖!”  “快!快接住他!”  “医生!医生!”  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吴霖紧紧地拽着手里的领带,楼顶的白炽灯亮得晃眼,他想伸手遮住眼睛,却发现眼睛已经闭上了。冰冷如潮水般涌来,他好像听见了一些声音,像是姥姥,又像是辛望云,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但周围什么都没有,黑暗、窒息、无边无际的迷雾,吴霖就这样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梦里。  “霖霖!霖霖!”  吴霖头疼欲裂,因为受不了周围没休没止地叫唤,强打着精神睁开了眼,结果发现吴霄正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趴在床边一遍一遍地唤他的名字。  “我做了一个梦,”吴霖还没有彻底清醒,大大的眼睛半睁着,完全找不到焦点,“梦见你和姥姥说我不乖,不要我了,我吓坏了,哭都哭不出来。”  “霖霖……”  “我想姥姥了,你能不能求求程至礼,让我们去看看姥姥?”  吴霖刚刚吊完营养液,手背上的针眼有点渗血,沿着血管的方向青了一小片。他用这只手去拉吴霄,想让他从地板上站起来,然后把自己带出去。但是吴霄一动不动,他的头发长了很多,搭在头顶乱乱的,像个不修边幅的邋遢鬼。  不知道吴霄为什么毫无反应,吴霖等了一会儿,开始不耐烦,他从被子里钻出来,光脚站在地上,伸手又拉了吴霄一次。  “走啊,我们去求求程至礼,这么长时间了,他至少应该让我们见姥姥一面!”  吴霄宽松的t恤领被吴霖拉歪了,现在正堪堪挂在肩膀边上,再用点力可能就要垮下去。但吴霖力道依旧没松,扯着那个领子就想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直到他看见吴霄面前的地板上一滴滴落下的液体。  吴霄的哭是没有声音的,不像吴霖那样,会因为情绪的巨大起伏而产生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如果不仔细看,甚至无法发现这个人哭了。他只是安静地让眼泪从眼眶里流出,然后从脸颊上消失,不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痕迹。  这样的哭,吴霖长这么大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上小学那会儿,他们俩被同学欺负,一群人用小石块砸他们,说他们是没爹没妈的野种,吴霄甩开自己的手,冲过去和那些人大打了一架,结果由于寡不敌众被揍了个遍体鳞伤。回家的时候他就在这样哭,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如果不是吴霖转身和他说话,根本发现不了这人已经哭了一路。后来吴霄就开始过度承担家里的重活,挑布料、调染料,赶牛、喂猪,每天撇开吴霖跑步上下学,几个学期下来,个头猛长,体格也壮了一圈。那之后,吴霖就再没见他打输过架,自然也就没再见他哭过。  现在是第二次。可这次没有人欺负吴霄,他也很久没有打过架了,吴霖看着他的眼泪无声地流出眼眶,划过嘴角,滴在地板上,然后消失,所有的泪珠都遵循同样的轨迹,所有的痛哭都没有痛苦的声音。  “霖霖,我们没有姥姥了……”  扯着自己衣服的手已经松开了,吴霄抬起头,瞥了一眼吴霖的眼睛,又匆忙别过了头,未干的眼泪挂在他的脸上,像某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吴霖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然后战战兢兢地问:“你哭什么?”  惨淡的绝望从吴霄脸上褪去,他试着深呼吸了一下,却在嘴张到一半的时候败下阵来,紧接着,一种难以言状的狂怒布满了他瘦削的脸颊。  “求求你,我求求你!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  延迟的崩溃在两个人之间毫无预兆的爆发开来,吴霄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抓着吴霖的肩膀不断地摇:“姥姥走了!姥姥已经走了!你亲眼看见的!脑溢血!医生说没办法了!他们……他们……”  “我不信,怎么可能呢……”吴霖默默地退了一步,“我刚刚都还梦见姥姥了,她生我气,说我贪财,我给她解释,她不听,一直骂我,我……我也生气。但我现在不生气了,你也别生气了,我们去找姥姥吧……”  吴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吴霄的眼泪就像是诅咒,每次他一冒出要去找姥姥的念头,就会被那眼泪生生吓回去,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没用的,吴霖,”迈不开腿,吴霄索性往后一倒,瘫在了吴霖的病床上,“我也告诉过自己这只是个噩梦,可是没有用,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现在真的是孤儿了……”  像是在电脑上敲下了一万字,在点击发送的时候却突然显示发送失败,又像是暴饮暴食后满胀的腹腔,气□□体和不明质地的未消化物,全部挤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出不去,看不到,找不到回音。  吴霖察觉到尖锐的疼痛,不是来自于身体的某个部位,而是传遍周身的剧烈创伤,他张大了嘴想要呼吸,却发现口鼻阻塞,所有的空气都和自己隔岸相望。  我们没有姥姥了,吴霄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吴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我们没有姥姥了。  我们没有姥姥了……  我没有姥姥了……  我是孤儿了。  姥姥的出殡被安排在第二天,程至礼装模作样的给他们设了个灵堂,但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人过来探望,除了程至礼和杨可依,就只有杜璞极不情愿地来了一趟。  他是来帮杜静笙传话的,吴霖在敬酒环节落跑,白白给杜家扣了一口不懂礼数的大锅,杜静笙被气得血压飙升,当晚就想直接废了这桩婚事。若不是程至礼苦苦相求,说儿子不懂事,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以为晚会结束了就可以回家了,两家的合约现在恐怕已经不算数了。  其实程至礼心里知道,杜家答应借钱给他还债,主要是看中了之后的政府赔偿,加上两家孩子结婚这一条完全是杜静笙一时兴起,而且成与不成获利的都是杜家,或者说,某种程度上杜家可能更愿意婚事告吹,这样按照合同他们就可以拿走更多的政府赔偿金。但他现在有求于人,只要杜家肯给钱,什么样的条件他都得受着,驰骋商场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捏住七寸的程至礼简直恨得牙痒痒。  杜静笙的要求很简单,杜玉和吴霖的婚期推后,明面上说的是家里老人刚走,立刻摆酒不吉利,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那就只有杜静笙自己才知道了。不过婚期虽然推后,之前合同里商量好的第一笔借款他倒是愿意按时拨付,只是说剩下的钱以及政府赔偿的分成,还要看程家的态度和情况再商榷。  这就很微妙了,不说这婚要不要结,到底什么时候结,只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再商榷,就仿佛在程至礼头上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任何时候都不敢掉以轻心。  走的时候杜玉回头看了吴霖一眼,本来水水灵灵的一个孩子,现在面容枯黄,瘦得都没个人样了,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答应嫁给自己弟弟,看辛望云那样,什么事情会不愿意为他做?就算真是为了攀高枝,有必要出卖自己到如此地步吗?他倒是希望弟弟和吴霖的婚事能告吹,这样至少他和辛望云面子上还能过得去,都是一个圈子里的,闹太僵确实没必要。  那个晚上雷电交加,七月的暴雨不遗余力地冲刷着泉临的呕热与疲惫,杨可依不习惯殡仪馆的阴郁,天还没黑就走了,只有程至礼留了下来,不知道是出于人道关怀还是纯属监督,陪着两个孩子一声不吭的杵在灵堂里。  从医院出来吴霄就没有再哭了,他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疏离,一动不动地把自己钉在姥姥的棺木前,一直罚跪。吴霖精神不好,跪得歪歪斜斜的,后来索性不跪了,肩膀抵着放棺材的木架,头抵着棺木的底座,睁大了眼睛,盯着躺在里面不再会说话的人。  他想到自己小时候不爱吃石榴,有次姥姥心情好,给他们兄弟俩一人剥了一碗石榴,结果他全推给吴霄吃了,那个石榴看起来很甜,他很后悔没有吃上一口。还有一次,因为穿得太破,班里其他omega嫌弃他,把他围在教室角落里说他是流浪儿,他哭着回家求姥姥用新染的布给自己做一身新衣裳,结果被揍了一顿,说他贪慕虚荣。还有什么?哦还有一次,吴霄回家晚了,脸上还挂了彩,被姥姥罚不许吃饭,他气得和姥姥大声吵架,说姥姥根本不关心他们……  我怎么办?吴霖感到一阵阵的害怕和心悸,他很想问问别人,随便一个谁都好,告诉他,他要怎么办。他都还没有给姥姥说过对不起,没有说新衣服和饭都没什么,没有好好吃过石榴,也没有赚到钱,姥姥的破袄子穿了多少年了,自己都换上羽绒服了,也没有想到给姥姥买一件。去年暑假还没有回家,姥姥是不是那个时候身体就已经不好了,家里的鸡是不是都死了,如果有人想找姥姥买布怎么办?  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太多太多的后悔和伤心,但是全部都于事无补了,走的明明是姥姥,但吴霖才像是被判了死刑的那个人,永远不得偿还,永远不得安生。  上山的时候暴雨依旧没停,程至礼不想淋雨,和司机先走了,留下吴霖吴霄两个人,顶着能把人冲跑的暴雨,抱着姥姥的骨灰盒,跟着墓园的工作人员一步一滑地往山上走。  因为姥姥走得突然,没时间挑选风水好的墓地,程至礼就随便选了个宽敞的地方,让人给刻了块碑。碑是以吴霄吴霖的名义立的,下面用鲜红的朱砂刻着:公故显妣林府祖母智梅氏之灵墓,孙儿吴霄吴霖,农历二零一二年七月二十二日。  七月二十二日,是吴霖吴霄的生日。两个月前,吴霄还想着今年的生日可以和姥姥还有辛望云一块过,结果短短两月间,物是人非,生日变忌日,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过了吧。  那天回家,吴霖洗了很长时间的澡,一直到家里的热水器被放空,骤然冷下来的水浇到了他的脑袋上,他才如梦初醒地关掉了水阀。 第21章 杜玉最近被杜静笙压着住在家里,八点起十点睡,一日三餐按时按量,健身散步一次不落,夜生活全无,黄赌毒不沾,整个人都快要精神分裂了。本来正瘫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算等杜静笙从书房里出来再好好哄哄,让他赶紧把自己放出去感受一下当下年轻人的生活。结果就被辛望云这鬼哭狼嚎的叫声吓得差点没直接从沙发上滚下来,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提着裤脚往外跑。  “干嘛干嘛!谁他妈在外面喊爹呢!”原本被管家挡着的大木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开,满脸不耐的杜玉和一身火气的辛望云就这样碰了个对脸。  “哟,稀客啊,辛哥这是来找我哥的?还是来找我啊?我怎么觉得刚才听见的是我的名字呀?”  见人出来了,辛望云大步上前,一把揪住杜玉的衣领“啪”的一声把他甩在墙上,挥拳就要揍。  “诶,卧槽!”杜玉偏头向右,那拳直接砸在了墙上,骨头发出“咔呲”一声。辛望云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痛似的,抬手又打算来第二下。这回杜家别墅的保安终于反应过来了,两个块头大的直接冲上来把他摁在了地上。  “杜玉我草你妈!你这个畜生!王八蛋!”  差点被揍还莫名其妙被骂的杜玉憋不住了,扒开保安,冲着辛望云的肚子就是一脚,“给你脸叫你声哥你还来劲儿了是吧?在我们家门口闹?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哎呀好好说,都好好说。”老管家挤进两个人中间,颤颤巍巍地挡在辛望云面前,他刚才看了眼辛望云的车,知道这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能买得起的,害怕是市里面哪家有头脸的少爷,如果真闹大了,以后恐怕不好收场。  辛望云生挨了杜玉一脚,一下子没回过神来,看老管家把杜玉推远了一点,才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挣开保安站了起来。  “你有种从我这里抢人,就他妈的把人照看好啊!”  杜玉满脑袋问号,“我哪里没照看好了?那人跟个金丝雀一样被他爹关在笼子里,我他妈连根手指头都碰不到,照看个屁!”  “再说一遍!你他妈的再说一遍!”辛望云作势又打算往前冲,两个保安赶紧一个人锁左边一个人扯右边的制住了他。  “不是,辛哥,您大白天的冲到我们家楼下来打人,好歹给个明话吧?我是把你那宝贝抽筋了还是扒皮了?犯得着您生这么大气么?再说了,”杜玉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瞥了辛望云一眼,“再说那也不是你的宝贝了,现在是我的人了,我爱怎么着就——”  “所以你就放着一个怀孕的omega自己去医院看病吗?!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老子现在就可以去omega保护协会告你!”  “你说什么?!”杜玉退后了一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辛望云,“什么怀孕?谁怀孕?”  辛望云脖子上青筋迸发,脸涨得通红,两个保安手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为了抓住他费了不少劲。  “吴霖……”再次说出这个名字,辛望云发现自己声音都是抖的,“我刚刚在医院碰见他了,那么瘦一个孩子,一个人去看产科,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满腔的愤怒得不到纾解,辛望云突然觉得有点想哭,那么柔软的人,那么脆弱的人,自己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杜玉这畜生怎么能这么随意的对待?抢了别人的宝贝怎么能就随便当个垃圾一样扔在土里?既然没这么在乎,没这么想要,那当初何必……何必……  “你放屁!老子连碰都没有碰过他!他怎么怀孕!单体繁殖吗!”杜玉也是真的火了,都好几个月没有夜生活了,怎么还谁家阿猫阿狗怀孕都要往他头上算啊?  辛望云大吼一声,强扭着身子挣脱了一只胳膊,正打算挥拳,杜静笙的声音突然从客厅传了出来,“谁啊?大白天的这么吵,还让不让人清净了?”  “爸。”  “杜叔。”辛望云这声叔喊得不情不愿的,根本听不清他喊了个啥。  杜静笙看了眼面前呲牙咧嘴的人,沉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我见过你吗?”  “我是辛博宇的儿子,辛望云,去年商会的时候遇见过您,可能您忘记了。”  “噢,小辛啊……有点印象,你怎么来了?还这么火气冲天的?是我家这小子犯什么浑了吗?”  “爸!我哪有!”杜玉满肚子委屈,“这人一来就打算揍我,说我王八蛋,还说什么吴霖怀孕了我不管。天地良心诶爸,这你可得给我作证,从程家答应结婚到现在,我总共就见了吴霖两面,别说怀孕了,我连他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杜静笙一听是这么个情况,皱了皱眉,看着辛望云说:“杜玉说的确实是实话,他这段时间都在我这儿住着呢,连门儿都没出。你……我不管你和吴霖那孩子是什么关系,现在他和我们家杜玉订婚了,以后……”  “可是我亲眼看见的!”辛望云也不管什么礼数了,直接打断了杜静笙的话,“我亲眼看见吴霖去的妇幼生殖科,护士说他怀了,一个人在厕所里吐得都快站不住了,不是杜玉干的还能有谁?!”  “那你问问你自己啊!我没碰,这人却怀孕了,那他妈的还能有谁?!”杜玉用手指着辛望云的脸,破口大骂。  “你放屁!我他妈根本没碰过他!”  “你才放屁!我——”  “哎呀,好啦好啦!”杜静笙被两人吵得头疼,大手一挥,示意周围的保安赶紧把两个人拉开,“这事我知道了,一会儿我问问程至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真是杜玉干的,我会让他好好给个交代的。但是你……你也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们家儿媳妇的事和你无关,这次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就不为难你了,再有下次,我可就要报警了。”  杜静笙眼露冷光,以不容置疑的神情盯着辛望云,过了大概有三五秒,辛望云终于甩开保安,转身摔上车门走了。  吴霖看了眼手上的化验单,hcg值3700,孕周8-10,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与辛望云诀别的准备,未曾想却意外怀上了这个孩子,拥有了两个人最密不可分的纽带,往后余生,就算和辛望云两不相闻,这个孩子也足以他苟延残喘。  现在才下午四点半,吴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原路溜回图书馆,然后再像往常一样在保镖的“押送”下回家。今天晚上他打算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把衣服和常用的日常用品全部塞进箱子里,填病历单的时候他留的是程至礼的电话,不出意外,两三天内医院就会发信息正式通知他去建档,到时候程至礼就会“后知后觉”地发现所有事情。所以他必须提前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选定逃跑后的住处,联系好生产的医院,然后安安心心地等待这个孩子出生。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轻快的脚步,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写着四个大字——超级英雄。怎么会是他?吴霖心里一阵纳闷,手却下意识地按下了接听,辛望云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孩子是谁的?!”  “什么?!”吴霖被吓了一跳,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我再问你一遍,孩子到底是谁的?!”  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咬牙切齿的声音,如果仔细听,还能一声声发现被压抑的喘息。  “什么孩子?我不知道——”  “我他妈刚刚在医院里看见你了!两性生殖科!你别告诉我是看错了!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  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止不住的发抖,吴霖感觉双腿发软,只得靠着身边的树缓缓地蹲了下来:“我……我不……”  “不什么?!是不是杜玉的?!你就直接告诉我到底是不是杜玉的?!”  “不是……”  “哐!”  一声莫名的巨响从手机里传来,听上去像是辛望云踢翻了什么东西。  “是谁?!他妈的到底是谁?!”  辛望云的咆哮一声高过一声,声音穿过手机传到了外面,路过的人都朝吴霖投来了诧异的眼神。  但是吴霖不能说。他蜷缩在马路边上,看着川流不息的汽车一辆辆从面前驶过,刚刚还满溢的喜悦之情突然荡然无存,刺骨的凉意一寸寸爬上他的背脊,无力解释的恐慌像顶大锅,严严实实地把他罩了进去。  “我原以为……”辛望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原以为你是因为钱才逼不得已要选择杜玉,我原以为你多多少少有真的喜欢过我、在乎过我,其实都没有是吗?其实他妈的从来没有过是吗?!吴霖,你到底是不是人?!我刚刚还因为担心你,跑去找杜玉理论,我骂他是畜生,结果你他妈才是那个畜生!你糟蹋我,糟蹋我对你的感情,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结果为了一点钱就提分手,还他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其他人搞出了孩子,你简直比畜生还不如!”  撕心裂肺的哀嚎把吴霖捅了个对穿,他之前遭受过的所有羞辱和痛苦,全部加起来都抵不过辛望云这句堪比泣血的“畜生”。嘴唇被咬破了口,但他毫不知情,鲜血顺着牙缝缓缓流下,映在那张煞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惊悚。  “是我爱的人,是我拿命去爱的人。”  即便愤怒、委屈,带着满腔的绝望,吴霖最后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这是他竭尽所能给辛望云的最后交代。  “嘟嘟嘟——”  辛望云挂断了电话,吴霖知道,这个号码,此生再也不会响起了。第42章  吴霄提着一大个箱子,穿了□□条小巷,撞翻了两个垃圾桶,吓跑了三四只流浪猫,被一溜商贩大骂没素质,才终于甩开了围堵他的保镖,大步向吴霖告诉他的地方跑去。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吴霖怀孕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程至礼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个人终于疯了,直到吴霖哭着求他帮忙带行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吴霖才是疯了的那个人。  泉临市的大学生公寓楼面积能赶得上一个大型小区,除了泉林大学以外,大学城所有高校的寝室楼全都在这儿,简直就是青年男女们恋爱的天堂,吴霄花了老半天功夫,才找到吴霖说的g11-3栋-3单元。  “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先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  一路疾驰的喘息还没压下去,吴霄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眼里全是掩不住的担心。  吴霖紧拽着衣角,头压得很低,恨不得埋进肚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说:“辛望云。”  “什么时候的事?”  “订婚宴那天,你没来,他易感期到了……”  吴霄突然觉得怒火中烧,吴霖这样子看起来根本就是早有预料,他瞒着自己,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打算一声不吭的藏下去,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吗?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吴霄声量猛然加大,吓得吴霖打了个哆嗦。  “早点告诉你,你肯定不会让我留着这个孩子……”  “你还想留着这个孩子?!你脑子里到底是进了什么屎?!”  吴霄现在简直想给吴霖一巴掌,一巴掌不够就两巴掌,直到把他扇醒为止。  “我一定要这个孩子的,这是……”吴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努力憋回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才开口继续说,“这是我和他的孩子啊……”  吴霄觉得脑子嗡嗡地响,就快要炸开了:“这是你和他的孩子,那你告诉他了吗?你知道程至礼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吗?!”  “没有……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你为什么不能说?!”  吴霄一把甩开手上的箱子,冲着旁边的台阶就是一脚,在正准备踢第二脚的时候被吴霖拉住了,他紧紧地抱着吴霄,直到这人剧烈的喘息平复下来,才慢慢地说了句:“因为杜家的钱还没有到账……”  “你……”一出比一出更荒谬的戏剧在吴霄面前渐次上演,他想退票离场,但放眼四周,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受理他的请求。  程至礼催命般的电话一遍又一遍的响起,摆在吴霄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就是把吴霖交给程至礼,然后眼睁睁看着他逼着吴霖拿掉孩子再重新打包好嫁到杜家,要不就是帮着吴霖逃跑,想尽一切办法让程至礼永远不要找到他,直到……直到他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过了差不多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吴霄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挂断响声震天的电话,抓着吴霖的手对他大吼:“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联系我!在我来找你之前永远不要再回来!”  吴霖一个人拖着巨大的箱子,在一栋栋公寓楼间疾行。他不敢走到大路上去打车,程至礼的人一直跟着吴霄,虽然短暂地逃脱了,但指不准什么时候又会被重新追上。他必须走到公寓区的最里面,然后从山背后那条偏僻的小道岔出去,那儿有个地铁中转站,人流量大,混在里面不容易被发现。  从中午到现在,吴霖一直没有吃东西,在医院那次剧烈的呕吐让他精疲力尽,得知怀孕的喜悦又被辛望云的电话打击得烟消云散。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傀儡,只知道机械的移动,灵魂和身体全都被判了死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能量耗尽而彻底被抛尸山野。  地铁站里各色混杂的信息素气味让人头晕,怀孕期的omega本就对气味更加敏感,不仅是alpha信息素,现在就连浓度高一点的omega信息素都会让吴霖感到难受。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尽可能地躲在车厢角落,企图以单薄的脊背遮挡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群。但明显收效甚微,仅仅是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两个alpha高中生隐约的信息素气味就能让他的腺体发胀至疼痛,还没有成形的孩子在本能的排斥不属于自己父亲的信息素干扰,他把自己的不满释放在母体上,让吴霖这个还没有脱离孩子稚气的omega滴汗如瀑。  “河亭站到了,车门将从您的右侧打开。”  终于,到站的声音从吴霖头顶的喇叭传出,他拽紧提箱把手,跟着鱼贯而出的人群,一块挤了出去。  扑面而来的是说不清配方的油烟味儿。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河亭站的出站口在一个居民区旁边,下班归家的人们纷纷打开了炉灶——外面的生活结束了,但家里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吴霖没有家,没有家人,巨大的旅行箱加深了他流浪的色彩,在这个四处都亮着温暖灯光的画卷里,只有他一个人是深不见底的黑色。  旅行箱的轮毂辗过凹凸不平的路面,发出“咳啦咳啦”的声响,吴霖稍稍加大了一点力气,让旅行箱不要死贴着地面。他不能太引人注目,夜里独自拖着箱子离家的omega,随时都有可能被好奇的人拍下来发布在社交网络上。  再往前走是一个公园,泉临秋季昼夜温差很大,如果吴霖打算在公园过夜,那早孕期的身体非常有可能会染上风寒,所以虽然这个公园有许多可以供人休息的长椅,还大多被许多枝繁叶茂的树木包围,但他不能停留,必须接着往前走。公园尽头有一个带大斜坡的人行地道,对面是一个搞水产批发的农贸市场,吴霖想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但还没来得及走出地道口,就被刺鼻的腥味逼得掉了头。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沿着这个小区一直走,直到走到两公里外的那一片老商业区。  吴霖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下地铁,就是因为这一片够老,属于年轻一辈完全不会青睐的老城区。房子都是四五十年代建的,没有电梯,全是10层以下的小矮房,只有一条地铁线经过,公交也没有几辆。春晖社曾经组织他们来过这边的一个老人福利院,老人们说在这一片等个公交经常要快一个小时,错过这一班,很多人都不愿意再等下一班。所以程至礼一定不会先从这里开始找,他会以为自己这个儿子不是泉临本地人,所以不会来这些只有老泉临人才会知道的小区,只要能坚持过今晚,吴霖就有办法可以在泉临市隐身。  长时间空腹的身体有些脱力,吴霖突然想到或许他可以找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或者快餐店,那里既有可以补充能量的食物,还能提供一个相对暖和的容身点,重要的是这些地方经常会有前来过夜的流浪汉,自己混在里面可以不那么乍眼。商业区就在前面,吴霖尽力加快了步伐,沿着马路不断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终于,麦当劳巨大的m标志出现在他面前,之前因为紧张而一直被压抑的恐惧和疲惫一下子淹没了他,进去后一个汉堡还没有啃完,吴霖就趴在靠窗的长桌上睡着了。  唤醒吴霖的是一个中年beta吧唧吧唧吃薯条的声音,他在睡梦中琢磨了这个声音很久。一开始以为是辛望云在刷牙,后来觉得不太像,辛望云不会这么早起,他喜欢把自己哄清醒了再下床去准备早餐。那就是他又在玩小仓鼠,这个傻子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猜出全部的问题,总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在边上“叭叭叭”地摁小仓鼠的肚子。吴霖皱着眉头翻了个身,伸手打掉了辛望云的“仓鼠”,结果就听见了一声怒吼:“妈的你有病啊!老子这儿还没吃完呢!”  吴霖几乎一秒都没用就弹离了桌子,omega极度不安的信息素刹那间在麦当劳里铺展开来,身边的beta没感觉到,还在吹胡子瞪眼的准备骂人,不远处正在打扫卫生的alpha服务员先反应过来了,赶紧冲过来挡在吴霖和中年beta中间,边询问情况边释放信息素安抚受惊的吴霖。结果他才刚释放了一点点信息素,吴霖就捂着嘴向厕所冲去,留下他和那个beta面面相觑。  “这人怎么回事?”beta先开了口。  服务员挠了挠头发,勉为其难地解释道:“这位客人昨天就在这里了,可能和家里人闹了点矛盾,我看他带着个大箱子。这会儿……可能早晨刚醒不适应吧,被吓着了,应该问题不大,一会儿等他出来我再问问。”  “哎,算了,晦气,我也吃得差不多了。”beta起身拍了拍身上薯条留下的残渣,冲着厕所方向翻了个白眼,推门走了。  吴霖无力的扶着马桶边,想吐,但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发酸的唾沫充斥了他的口腔,他努力瞪大了双眼,一片混沌的大脑终于开始缓慢运转。  这儿不是家里,辛望云给家里的马桶装了智能马桶圈,人一坐上去就暖暖的,冲水时还会嗯嗯啊啊的唱歌。空气里的味道也不对,没有辛望云的信息素味道,就连他点在卧室里用来帮助睡眠的香薰味也没有,这是哪儿?  吴霖慢慢识别着周围的东西,白色的塑料门,黑色把手,边缝微微发黑,看起来有些年月了;脚底的瓷砖是青色的,没有花纹,一块块整齐的拼接在一起,看上去也很廉价;垃圾桶、卷纸筒,还有一个用来放手机的塑料台面……  吴霖一点点的看,一点点的想,直到全身颤抖,直到泪流满面…… 第23章 “如果不想工作,就现在给我收拾包袱滚蛋,盯着一碗粥参禅,你以为你是要飞仙的高僧啊?!”  从回办公室到现在,吴霖已经盯着从水阁带回来的那半碗粥发了大半个小时的呆了,连王康刻意从他面前来去了好几次也全然不知。  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吴霖立刻抬起头,不明就里地眨了几下眼睛:“对不起王部,我以为现在还是休息时间。”  “休息个屁!都两点半了我的大少爷!您这种作息表要不直接和辛总换换职位得了,辛总那儿上班时间随意,你想晚上十点上班都可以!”  “实在抱歉,我现在就上班。您上午给我的采购表我已经拟好了,剩下的竞标预算下午应该能弄完,不会耽误事的。”  “应该?!”王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整个辛意就没有人敢说应该这两个字,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真当我们这儿是慈善机构啦?给你最大限度的关怀,但是不求你最高比例的回报?拿工资就要给我办事!今天这预算表你弄不完就别想回家,别说怀孕,你就算现在立马要生了都要给我弄好!”  念念被王康的大嗓门吓到了,在吴霖肚子里小幅度的动了一下,吴霖赶紧把手搭在肚子上,释放了一点安抚信息素。  说吴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告诉辛望云真相,那绝对是假的。  还没答应和杜玉结婚的时候他就想过,如果杜家这笔钱到得快,那他债务一清绝对就立马回去和辛望云解释,辛望云那么喜欢他,一定会再给他一次机会的。后来事情出了变故,他不得不答应杜家的要求,那会儿他也在想,万一杜家的钱到得及时呢,万一婚礼前就能偿清债务呢,那他或许也还来得及去请求辛望云的一个原谅。以辛望云的性格,最生气的肯定是自己不肯依赖他,遇到困难不肯寻求他的帮助,骂几句、吵几架,再从何之琳那儿曲线救国的求求情,也许两个人的感情也还有回旋之地。  但自从接到辛望云那通电话之后,吴霖终于明白了,有的爱一旦破碎就再也不可能重塑。就算未来某一天辛望云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他对自己的感情也只会是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再想谈爱,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因为没有人可以在身负这么多的愧疚时还能毫无芥蒂的爱人。所以吴霖决心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如果此生再也得不到辛望云的爱,那他希望辛望云至少能轻轻松松地走过余生,忘了他这个人,也忘了这段给自己带来累累伤痕的感情。  所以辛望云突如其来的温柔,差一点捏碎了他的心。  在吴霖的规划里,辛望云必须要非常恨他才可以,一个人只有恨得狠了,才有可能产生彻底从一段感情里出走的勇气。他原本以为辛望云已经做到了,在那么多次冷嘲热讽和怒发冲冠里,吴霖以为辛望云已经再也不会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可是辛望云又心软了。  也许是在那碗粥浇下来的时候,也许是在自己被人咄咄逼人地辱骂的时候,辛望云久违了的安抚型信息素又围着吴霖温柔地散发开来。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剥离出来,不要依恋,不要逗留,可念念不乐意,他从没有得到过来自alpha爸爸的疼爱,长这么大几乎都是靠着攻击型信息素在顽强支撑。现在突然出现了更好的东西,像糖水一般甜甜暖暖的东西,念念突然就不干了,他拉扯着吴霖的心,想要更多,渴望更多,血缘本能的依附倾向顺着吴霖的每一根血管爬向他的皮肤,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如果秘书没有及时出现把自己送走,那他可能下一秒就会扑到辛望云身上,求求他别走,求求他再看一眼自己的心。  alpha的信息素分为非功能性和功能性两种。非功能性的信息素完全无害,会随着alpha的周身汗腺随时发散,有点类似于人的体香。而功能性的信息素则种类繁多,有求偶的、安抚的、调情的,还有为了压制他人而特意释放的攻击型信息素。前面三种功能型信息素释放量小,相对应的危害性也不大,但攻击型信息素则相反,它一般出现在极端情况下,被释放时alpha情绪往往处于失控状态,无法完全控制释放量和辐射范围,部分信息素级别高的alpha,在攻击型信息素释放的瞬间就可以快速压制低等级的alpha,如果当时有omega在场,这种信息素甚至会导致抵御能力低的omega昏厥。  吴霖一开始想要的本来是辛望云的非功能性信息素,这种信息素排放量大,且无时无刻都在分泌,只要他靠近辛望云身边,或者是去到辛望云经常逗留的地方,就非常有可能会遇到。但他没想到辛意的信息素除臭系统这么好,整个公司里别说辛望云的信息素气味了,就连工位附近同事的信息素味他都很少闻到。没办法,吴霖只能铤而走险——逼辛望云释放攻击型信息素。  这确实是无奈之举。宫羽给他的建议是安抚型信息素为上,因为胎儿成长需要的就是这种类型的信息素,若实在不行,求偶型信息素也可以,那里面含得有一定的安抚成分。但吴霖清楚,求偶和调情的信息素辛望云绝对不会再给他,如果是安抚型信息素,又必须要想办法让辛望云对他动恻隐之心,他不愿意这样,不愿意辛望云再在他身上耗费无谓的感情。所以思前想后,最后发现只有攻击型信息素也许行得通。  宫羽不确定攻击型信息素对胎儿的成长是否有效,不过他也举不出完全无效的反例,只能让吴霖先去试一次,看看具体效用如何,于是吴霖就走上了艰苦卓绝的惹怒辛望云之路。  说艰苦卓绝是因为辛望云脾气好,两个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从未见过辛望云对谁释放过攻击型信息素,即便是自己那次在ktv被杜玉骚扰,辛望云都尽量克制着没有对杜玉进行信息素压制,否则以辛望云的信息素等级,让杜玉服软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从那时候吴霖就发现,教养似乎是刻在辛望云骨子里的存在,无论什么时候,他宁愿和人贴身肉搏,都不会轻易开信息素的后门。  所以为了彻底激怒辛望云,吴霖想了无数办法。一开始是频繁地制造偶遇,好让辛望云厌烦他的存在,但全都以失败告终。辛望云不过是把他当成了透明人,哪怕每天偶遇上一百次,辛望云都能做到对他视而不见。没办法,吴霖只能加大干扰等级,企图通过肢体接触和语言骚扰来让辛望云作出反馈。最初效果依旧不理想,辛望云虽然火大,但还是能尽力保持风度,直到有次他无意间提到了何之琳,辛望云才终于丢掉了所有盔甲,前所未有的大爆发了一次。  那次吴霖在辛意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打包了一份鲫鱼汤,鲫鱼汤是辛望云的最爱,但他吃鱼不爱挑刺,所以每次喝汤都是何之琳和吴霖挑好了递给他。为了给辛望云挑这份鱼汤里的刺,吴霖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紧赶慢赶才终于在鱼汤变凉前挑完了所有刺。  辛望云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吴霖很忐忑,来公司快两个星期了,他还是一点信息素都没有蹭到,如果再这样下去,胎儿可能就真的要停止发育了。所以这次他格外的不依不饶,紧紧地拽着辛望云的袖口不松手,一会说这家店选材上乘,一会说这鱼汤熬得奶白可口,一会又说自己之前喝过,就算是何之琳的手艺都没有这么好。  结果非常突然的,吴霖上一秒还拽着打算推门进办公室的辛望云喋喋不休,说完这话的下一秒就被辛望云一把揪着衣领砸到了墙上:“你还有脸提我妈?她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你现在不仅不要脸,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是吗?!”  辛望云一面大吼,一面扯过吴霖手里的鱼汤就要往地上砸,吓得吴霖赶紧伸手去护,生怕鱼汤洒出来烫着辛望云。  结果辛望云完全不理会他的好意,暴怒的脸上突然挂了一个讽刺的微笑:“你还挺好心?还知道不能伤着人?那你怎么不赶紧收拾包袱从我这里滚蛋啊!你伤着我上班的心情了你知道吗?!”  “我……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快滚!”  辛望云捏着饭盒的手依旧没松,吴霖只能用更大的力气把饭盒往自己这面扯,边扯边颤颤巍巍地说:“可这汤……你尝尝,真的很好喝的,我之前——”  “啪!”  鱼汤被辛望云一巴掌拍到了地上,溅起来的汁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吴霖想弯腰给他擦擦,却突然被密不透风的攻击型信息素包围了。  “滚!”  辛望云无情的怒吼随着信息素一块发散开来,不出一会儿功夫,走廊上就只剩下了吴霖一个人。  这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辛望云攻击型信息素的威力,说是有一万把刀在一下一下割他的肉也毫不夸张。吴霖本能的想逃,但宫羽终止妊娠的提议就像一把大锁,牢牢地把他钉在了辛望云身边,让他哪里也不敢去。为了孩子,吴霖必须大口的呼吸,即便喉管插满了尖刀,也一刻不能停下。  说不清过了多久,辛望云终于收走了铺天盖地的信息素,转身离开了。那扇褐色大门缓缓关上的瞬间,吴霖虚弱地抬起颤抖不已的右手,凑了好几次才终于擦干脸上混杂在一起的汗水和泪水。  “谢谢你……你的信息素……”  虚弱的声音消散在走廊里,没有任何一只耳朵曾听见这声悲鸣。  差不多又过了两周,b超里终于看到了孩子的胎心,宫羽猜测有可能是吴霖用自己的身体过滤掉了来自alpha攻击型信息素的损伤,然后把有害度很低的信息素传递给了胎儿,所以宝宝终于磨磨唧唧地在他的肚子里发育了。但是宫羽没问吴霖承受这种信息素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因为他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行医快十年,宫羽见过很多豪门少爷搞大omega的肚子又弃之如履,也见过很多omega为了用孩子绑住alpha付出了无数努力。但吴霖和他们都不一样,这个omega用一种他根本就无法理解的信念在孕育一个生命,不图回报,不计付出,他一直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完全无私的爱,直到他遇见了吴霖。  所以宫羽突然很愤怒,他一点也不相信吴霖口中的那个alpha是个值得他这么做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第46章  “晚风,吹来多少美梦,吹来多少轻松,吹走无数隐痛……”  低沉柔和的女声从公交车带着杂音的音响里缓缓流出,吴霖头靠着身侧的玻璃窗,精疲力尽地看着一栋栋鳞次栉比的大楼从自己面前划过,心想念念终于愿意休息会儿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辛望云安抚性信息素的刺激,念念今天格外亢奋,在肚子里不停地翻来倒去,害得吴霖头晕目眩、身体虚软,原本两三个小时就能理好的报表,愣是弄到了晚上八点才完全结束。  不过晚一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这个时候乘车的人不多,吴霖租的房子离市中心又很远,上车之后没过几站,车里就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了。难得不用受到各种信息素的干扰,吴霖觉得呼吸都畅快了不少。  “晚风轻轻飘荡,心事都不去想,那失望也不失望,惆怅也不惆怅,都在风中飞扬……”  三月的微风拂面,随着歌词里的晚风一块轻轻摇曳,吴霖愣了一会儿,才突然惊觉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念念就从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医生宣告死亡的胚胎,一下子长成了这么活泼好动的样子,八个月,仿佛就在一瞬间。这八个月里,吴霖偶尔会觉得担心害怕,怕念念会像他一样,因为没有父亲而一直饱受同学的欺凌和白眼,但更多的时候他又觉得无所畏惧,念念虽然脆弱、幼小,可身上却流着辛望云的血,这是吴霖能想象到的全世界最好的馈赠,如果这样的出生都还会让人忧心,那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omega不是都要担惊受怕了吗?  何况,何况念念还有自己啊。吴霖自问虽然渺小平凡,但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念念最多的爱。不负辛望云,也不负辛念,这大概是他竭尽一生所能给的最重的承诺。  “晚风轻轻飘荡,随我迎波逐浪,那欢畅都更欢畅,幻想更幻想,就像你还在身旁……”  音乐的旋律实在太美,就像这春夜一般令人心醉,吴霖不经意间跟着轻轻哼了起来:“那欢畅都更欢畅,幻想更幻想,就像你还在身旁……”  可你不在身旁。  被念念一脚飞踹惊醒的时候,吴霖发现闹钟已经响了好一会了,昨天他洗完澡后就觉得四肢乏力,几乎是一上床就昏睡了过去,现在醒来也还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念念那脚力气大,吴霖从耻骨一直到尾椎都疼得发麻,弓着身子在床上缓了半天,才起身扶着墙慢慢往洗手间走。  和尿意一块传来的,还有下身潮乎乎的湿润感,本以为是体内自然的分泌物,可脱下裤子一看,猩红的血迹已经浸湿了□□。吴霖不敢相信,扯过裤子仔细看了几眼,尖锐的疼痛突然通过心脏传向了大脑。  ——念念怎么了?!  吴霖脸没洗牙没刷,穿着睡衣随意捞了件外套就打车往医院赶。泉临的早高峰把高架桥堵得水泄不通,时不时传来的腹痛让吴霖满头大汗,司机也跟着一块着急,一路喇叭声就没有停过,恨不得直接长出翅膀驮着吴霖飞过去。  从接到吴霖电话的那刻起,宫羽就像开了十倍速的播放器,从起床更衣到洗漱完毕没超过十分钟。陆向舟握着拳头站在门口,拦也不是留也不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找宫羽要十分钟时间谈一谈,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宫羽直接抓着钥匙就消失了。冷冰冰的空气里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是陆向舟手里的东西因为受不住力断成了两截。  为了节省时间,宫羽在路上的时候就拜托昨晚值夜班的同事给吴霖做了ct,他到的时候刚好出结果,图像上念念卷成了小小的一团,手指头抓着脚趾头,像是玩得正高兴。  “你昨天有没有受到外伤?或者受了什么信息素的影响?”  从ct上来看念念没什么问题,就是过于活泼了一点,所以宫羽猜测吴霖今早的见红应该是受了什么外界的刺激。  “昨天早上应该没什么事,早餐按你的要求吃的,去公司途中也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状况,上班也还是老样子,除了去给他送咖啡就一直在办公室里整理材料。”  吴霖说得很慢,因为害怕错过什么细节,所以一直在很仔细地回忆。  “他释放攻击型信息素了吗?量大不大?”  “没有……昨天早上没成功,他最近朝我释放攻击型信息素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可能是看到我快生了,怕出什么意外……”吴霖想了想,突然抬起头说:“是不是就是因为信息素太少了,所以念念不乐意了啊?”  “应该不是,现在孩子已经发育到后期了,器官和身体都差不多成熟了,对父母信息素的需求量会少很多,所以你……那个alpha那边信息素供给不够倒是也没什么大问题。”  “那……”  “下午和晚上呢?一点特殊情况都没有吗?”  吴霖抬头看了看宫羽,心想攻击型信息素都没什么问题,难不成安抚型信息素还能让我见红?大概是他脸上的困惑太明显,宫羽直接就拆穿了他。  “所以不是早上出的事对吗?”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出事,”吴霖眉头紧锁,“昨天中午他突然释放了一点安抚型信息素,不多,很快就没有了,这个应该没什么——”  “你说什么?!”  宫羽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吴霖一跳,后面要说什么,一下子全忘了。  “念念从来没有接受过安抚型信息素,无论是微量还是大量,这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刺激!”  “什……什么?!”  宫羽右手撑着额头不停地摇头:“难怪呢,我说怎么都到后期了还会见血。你……他……哎!他这也太坏事了!”  吴霖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打个比方,一个小孩子从小没有玩过玩具,结果有天突然有人给了他一个,他会怎么样?”  “会很开心?”  “不是!是会生气!而且会想要更多!”宫羽长叹了口气,“念念之前从来没有得到过来自父亲的安抚型信息素,因此误以为攻击型信息素才是对自己生长有利的,他吸收得很快,也不断对你发出想要更多的信号,之前我建议你在自己承受范围内多激怒那个alpha几次,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但昨天念念突然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信息素,这种信息素不仅比之前的那种温和无数倍,而且还很好吃,所以他突然就生气了,觉得自己之前都被骗了。你说他昨天一直在你肚子里动来动去,那根本就不是开心的表现,是——”  是不满。  吴霖终于听懂了,苦涩的愧疚让他胸口发紧,本来抬手想摸摸肚子,但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个肥硕的黑影贴着玻璃从眼前掠过,吴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玩意儿就已经没了踪影。  “别担心,是野猫,这附近还有好几只,医院里的小姑娘们心软,老带猫粮来喂它们,时间长了就只只都这么肆无忌惮的。”  “飞”过去的野猫在不远处“瞄”了一声,看来对自己吓到了病人很是满意,本来就没关严的窗户被它这么一撞突然开了一条小缝,宫羽抬头看了一眼,没在意。  “所以念念现在这个情况,恐怕是不会再接受攻击型信息素了。”  “可我实在没有办法搞到别的信息素了,就只有一个多月了,不给他信息素他能挺过来吗?”  明知道这样会伤害到吴霖,宫羽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能,胎儿后期虽然对alpha信息素的需求量减低,但也不是完全不需要,何况念念现在还知道了安抚型信息素的存在,他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的。”  “那我怎么办呢?”迟来的委屈染红了吴霖的眼眶,“如果我真的有办法,那我一开始就会给念念弄安抚型的信息素了,我实在是……实在是……”  “我知道,所以有个办法我觉得或许可以——”  “宫医生,宫医生,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宫羽话还没说完,就被护士急促地拍门声打断了,他看了吴霖一眼,得到同意的回应后起身给护士开了门。  “什么事?”  “陆先生从半小时前就一直在小平台那儿等你,现在外面下着雨,我怕他淋感冒了!您这边要不急的话,要不先出去问问是什么事?”  “他愿意等就让他等着吧,我现在没工夫听他说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宫羽答得冷冰冰的,看来在外面等他的不是什么讨喜的人。  护士看宫羽态度坚决,也不好意思再说,只能轻轻把门带上,打算再去劝陆向舟一次。  “我这边没事的,要不您先出去看看吧?”吴霖听见有人为了等宫羽一直在淋雨,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啊,这样……”吴霖不爱打听别人隐私,所以也没打算细问,“那您刚才说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是什么办法啊?”  “就是……或许你不知道,现在有一种药,能在激起人xing欲的同时让人昏迷。这种药是没有上瘾性的,药效过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后遗症,但是因为其功用比较暧昧,所以市面上是绝对禁止销售的。”  吴霖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宫羽说的会是这个办法,可宫羽没有意识到他的吃惊,还在自顾自地继续说。  “但是有些医院有在试着用这种药来治疗不孕不育,比如有的ao夫妻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无法顺利同房,医生就会根据他们的情况开一些这种药,这样可以从一定程度上改善两xing关系,从而解决无法怀孕的问题。”  “可……我……您的意思是?!” 第25章 “我什么时候担心——”  “嘟嘟嘟——”  陆向舟的电话挂得果断而绝情,好像他真打算要离婚一样。宫羽觉得晦气,难得的骂了句脏话。  陈敏来得很快,看时间应该是吃了午饭就直接过来了。虽然年过花甲,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老态,为了保持年轻还特意焗了头发,说是四十出头也不为过。  “陈老师您先喝口水吧,我给您说说病人的详细情况。”  宫羽给陈敏泡了壶菊花茶,她长期神经衰弱,只能喝这些温和的饮品。  “不在学校里就别叫我老师了,听着生分。”陈敏微微一笑,“向舟刚说你为了这个病人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到底有多棘手?”  宫羽发现陆向舟确实还挺守承诺的,便放下了那点不自然的紧张,开始仔细给陈敏介绍吴霖的情况。  “所以说这个omega是从怀孕到生产全程都没有alpha的陪护吗?”  “是的。”  “小羽,”陈敏语调降低了几分,“你知道,这是犯法的。”  “我知道,但我们医院性质特殊,您也知道——”  “所以我当时就不同意你来这家医院,”陈敏直接打断了宫羽的话,“以你  的资质和水平,就算是去妇幼也绰绰有余。”  当年宫羽从德国回来求职就业的时候,陈敏曾经力荐他去妇幼上班,还专门给自己在妇幼的老同学写了推荐信。但宫羽死活要来协力,说是受不了体制内医院的那一套,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才能熬出头,在这边不仅环境好、设备新,关键还有很多机会,过不了几年就可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主刀医生,他也确实做到了。但陈敏始终不太瞧得上私立医院,觉得哪哪都透着不正规。两人在这件事情上起过不少争执,即便他和陆向舟结婚8年了,也没有彻底消停。  “您说得对,”为了抓紧时间,宫羽难得的服了次软,“但现在还是病人要紧,要不您还是先帮我支支招?”  陈敏瞪了宫羽一眼,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先带我去看看那个孩子吧。”  吴霖在的icu病房离宫羽办公室不远,两人一前一后,没一会就到了。进去之后陈敏像研究标本一样,把吴霖翻来翻去的仔细查看,宫羽怀疑医院的全身体检都做不了这么仔细。  “伤口愈合很好,我刚看了他的ct,体内也没有什么残留异物,基本可以排除是手术失误。”  陈敏一项项分析着吴霖的现状,试图找到合理的病因。  “他刚送进来的时候身上有检测到alpha信息素残余吗?”  “有。”宫羽老老实实地回答。  “量大不大?”  “大……”  陈敏瞥了眼宫羽欲说还休的表情,“多大?说具体点,你可是医生!”  “就……”宫羽尴尬的挠了挠头,“他是因为激烈同房导致的早产,打电话送过来的时候身上都是——”  “行了,我知道了,那你手术之前给他用信息素消除剂了吗?”  “没有,”宫羽不知道陈敏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是件毋庸置疑的事,“omega生产时不是本来就需要alpha信息素支撑吗?为什么要消除?”  陈敏点点头:“那应该就是这里出了问题。你来摸摸,他的腺体柔软光滑,但是饱满度却不够,我怀疑就是因为你没有用信息素消除剂,所以在手术过程中他的腺体还在下意识的和alpha信息素进行交融。本来这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你摘除了他的子宫,omega后续信息素供给没跟上,腺体又一直保持了和alpha信息素交融的记忆,一直在消耗他莫须有的omega信息素库存,因此——”  “因此我用的信息素催动液就是被这个假想交融综合掉了?”  “对。”  “那怎么办?”宫羽下颌紧咬,眉头皱得快要拧出水来。  陈敏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吴霖的床头柜上轻轻地敲,过了好一会才抬头问道:“他生的那个孩子在哪?”  “嗯?念念吗?在新生儿科的温箱里呢,早产,发育得不太好,又没有父母的信息素滋养,我不敢把人从温箱里取出来。”  “没事,连着温箱一块拿过来就行了,他这情况,得靠孩子治。”第50章  陈敏不得不承认,私人医院虽然不正规,但效率是真的高。不用层层审批,没有互相推诿,她刚提出把念念带到吴霖的病房里,当天下午念念就当着她的面被推了进来,前后簇拥着两个育婴师和一个护士,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是个omega小姑娘,像他爸爸,实在太漂亮了,刚生那天全医院都在传她的照片,说我接生了个未来巨星。”  宫羽慈爱地看着念念,明明没打算要孩子的他此刻却涌出了万千父爱,如果,如果陆向舟不老恶心他,他现在真的不排斥要个孩子。  看穿了宫羽的眼神,陈敏笑着说:“喜欢就自己生一个,向舟前几年一直跟我说想要孩子,但怕你太忙没时间,现在你都升副主任了,应该有空考虑考虑孩子的事了。”  “啊?”宫羽觉得莫名其妙,陆向舟想要孩子?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啊什么啊,”陈敏明显没看出宫羽的困惑,“你们也老大不小了,结婚这么多年一直各忙各的,要个孩子,家里才会有人气。”  “我知道了妈,回去……我和他商量商量。”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宫羽心想,陆向舟不是拿离婚协议威胁他吗,如果这人真打算要孩子,自己回去稍微服个软,说愿意要孩子,这事应该就揭过去了。  “好了,这个孩子你们就放在这里,要做什么护理什么治疗的你们都照做不误,但是屋子里的信息素除臭机要关了。虽然小孩子性腺没有成熟,还散发不出什么信息素,但她身上有alpha爸爸的血,出生前那个情况,肯定也还留有些味道。这味道我们闻不出来,但他的omega爸爸绝对能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就看这俩人感情好不好了。”  “什么意思?”  “如果感情好,omega对alpha信息素的依赖程度高,那么闻到alpha的信息素味道,或者是感受到同血缘的孩子的气息,就有很大可能会刺激他干瘪的腺体重新分泌信息素。如果感情不好……”陈敏说到这里停了停,转头看了眼病床上那个瓷娃娃一样的omega,“如果感情不好,可能你就要给这个孩子联系孤儿院了,这个omega不出三个月一定会从你们这儿领一张死亡证明。”  “什么?!”宫羽感觉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我没开玩笑,他这个不是信息素停止分泌,是性腺开始萎缩,这对任何一个omega而言都是致命的。”  “尽量把温箱靠近病床,”护士一边指挥育婴师搬温箱,一边检查念念的信息素安抚机,“安抚机通电的情况下温箱不能打开,但停止工作的时候你们可以把宝宝抱出来放在她爸爸旁边,我问了新生科那边的主任,他说现在孩子情况稳定,不用一直呆在温箱里面。”  陈敏走后第二天,宫羽他们科就忙开了花。虽然接生过无数个婴儿,但从没有切实照顾过一个婴儿的医护人员们全部都进入了战备状态,喂奶的、洗澡的、按摩的、单纯抱着遛弯的,一个个比育婴师还起劲。宫羽突然意识到,就算他真想领养念念,恐怕都得排个队。  “差不多了,别这么多人一块挤在病房里,这儿毕竟是icu。”  怕打扰到吴霖和念念,宫羽开始无情地下逐客令。  “哎呀就呆一会宫主任,我全身消毒过了,不会影响宝宝的,她太漂亮了,过了这个村我就再见不到这么漂亮的店了!”  “我也是我也是,刚刚我就抱了她一下,天,我的心肝肺,全部都脆酥酥的,杏仁酥都没我酥!”  病房里的omega们七嘴八舌的,每个人都拿着想抱念念的号码牌。宫羽没办法,只好自己退了出去,多少也算减少了一个人口。  陈敏说吴霖能不能醒来,要看他和自己的alpha感情好不好,这点让宫羽非常担心。虽然吴霖一直都信誓旦旦地说和自己的alpha感情相当好,两人只是因为误会才暂时分开,但从吴霖这么多个月的遭遇来看,宫羽真是宁愿相信自己能中彩票头奖,都不肯相信吴霖说的是真的。如果吴霖真的连这件事也骗了自己,那他就要亲眼目睹自己病人的死亡了——还是生平第一次目睹病人的死亡。  所以宫羽这几天都很紧张,原本打算回家和陆向舟好好谈谈的,现在也完全搁置了。好在陆向舟也不着急,离婚协议都寄来这么长时间了,微信没有电话全无,两人唯二的两次通话,还都是宫羽先拨的电话。  ——雷声大雨点小,宫羽有点好笑的想,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地就提离婚,跟能吓着谁似的,我还偏就不吃他这一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宫羽天天在心里卯着劲儿地骂他的alpha,念念过来两个星期之后,吴霖终于醒了。  刚开始那几天信息素水平探测仪只是有一些轻微的波动,宫羽以为是正常范围内的机器误差,就没在意。直到今天中午,仪器突然出现能量剧烈波动报警,三条测试线一块出现在了屏幕中央,念念在“呜啊呜”的报警声中爆发出惊天剧嚎,一直在为吴霖暗暗担心的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终于醒了,知道这段时间我和小李为你瘦了多少斤吗?”  小李是吴霖的管床护士,就之前老催着宫羽看离婚协议书的omega,也算是协力医院的老员工了。做事靠谱,有责任心,但唯一的问题也是太有责任心,平时有事没事就爱操心宫羽和陆向舟的婚姻问题,跟半个陈敏一样。  吴霖才醒,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只能一头雾水的眨了眨眼。  “还懵着呢?没听见宝宝哭吗?念念在找爸爸抱呢!”  “什么?!念念在这儿?!”迟来的脑电波开始运转,吴霖循着声音努力地转动脖子。  “来来,给你,小姑娘脾气太火爆了,这几天已经哭聋好几个护士了。”  第一次看到念念的吴霖惊慌失措,在被子里换了好几个姿势,眼看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诶诶,别急别急,你晕了这么长时间了,刚醒先别瞎动弹,”宫羽一面阻止吴霖,一面把念念小心翼翼地抱到了他的面前,“看,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绝对没有抱错!”  ——杏仁眼,眼角微微上扬,即便脸才巴掌点儿大,也能看见褶子深得能夹死蚊子的大双眼皮。鼻子也好看,圆圆的小鼻头粉粉嫩嫩的,看骨像以后鼻梁应该也塌不了。嘴……唯有这嘴一点也不像吴霖,双唇微厚,上唇正中间有颗小小的唇珠,抿着嘴哭的时候尤其明显。  “不……不像我……”吴霖的眼泪在看见念念的瞬间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像他爸爸,像他……太好了……”  “你……哎……”宫羽摇了摇头,“你不先问问自己的情况吗?”  “是omega吗?”吴霖对宫羽的问题置若罔闻,“是omega吧?我闻到她的香气了!好棒啊,原来我们念念是个漂亮的omega!”  “……”  看吴霖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宫羽只能自顾自地往下说:“对,是omega,你昏迷了很长时间,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没用,最后把我们家大神搬来才想到对策,所以严格说来算是小念念救了你。”  “什么?!”  果真……只有说念念吴霖才会给反应。  “就是……就是那天你因为那什么大出血,我到的时候羊水都快流干了,子宫也受了损伤。没办法,为了保住念念和你,我只能切除了你的子宫——”  “念念有什么事吗?!”吴霖几乎是惊叫着打断了宫羽的话。  “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嘛,除了嗓门大点,关键是你——”  “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那个时候我真的都快吓死了,我好怕念念出事!”  吴霖劫后余生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和念念两个人一块哭得此起彼伏的,宫羽一下子都不知道到底该先哄谁。  “不是,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重点?我说的关键是你的子宫被我摘掉了,所以以后你不能再生孩子了!”  “嗯?”吴霖眨眨眼,“没关系呀,我本来就不打算再要孩子了,我有念念就够了!”  因为无奈摘掉吴霖子宫而困扰了很久的宫羽极不确定地问道:“为什么不要孩子了?子宫对omega而言多重要啊,没了子宫你不会觉得很遗憾吗?!”  “不遗憾啊,”吴霖哽咽着说,“我不能和念念爸爸再在一起了,还能和谁生孩子呀。再说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有呢宫医生,我有的已经够多了,子宫什么的……没关系的……谢谢你帮我保住孩子,你真是重新给了我一条命!”  被吴霖突如其来的夸奖羞红了脸,宫羽尴尬地假咳了两下,试图转移话题:“咳咳,行吧……那……你要不逗逗她?这小家伙绝了,哭起来震天响,哭完马上就能笑。诶……你看你看!笑了!马上就笑上了!”  只见刚还哭得声嘶力竭的念念突然冲着吴霖咧嘴笑了,未干的眼泪挂在粉嘟嘟的小脸蛋上,整个宝宝看上去特别我见犹喜。吴霖伸出瘦得不成样子的胳膊,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道:“宫医生,我真的觉得好幸福啊,她好可爱。”  “嗯,我们也觉得很幸福,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念念已经把我们科的全体护士都可爱了个遍,堪称协力超人气新星。你以后可得经常带她回来玩,不然我怕我们科小护士们会相思成疾。”  “哈哈哈好,没问题。”吴霖的声音听上去病恹恹的,但是却压不住的轻松愉快,宫羽这段时间见到吴霖最开心的时刻,应该就是现在。  “给你,红领带,那天都那样了还急着要找。”  宫羽从白大褂兜子里掏出了领带,从酒店出来到现在他一直随身带着,就怕吴霖突然醒来了找自己要。  细长的领带被卷得紧紧的,吴霖抖着手慢慢摊开,发现了被裹在领带最里面的身份证。  “这个和领带一块被揣在你的裤兜里,我拿的时候就……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我……”吴霖怔怔地看了宫羽一眼,“谢谢你,宫医生。”  “别说这些,你我也算半个朋友了吧,”  其实不止是半个朋友,宫羽心想,他在这个omega身上投入的感情和关心,远超于他以往的每一个病人,但他不能说这些,怕吓到吴霖。  “不!算一整个朋友了!”吴霖突然笑了,“那我可不可以问问我的好朋友,那天他……到一半突然醒过来了,虽然离开酒店的时候还没有很清醒,可之后会不会想起来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第27章 陆向舟盯着宫羽看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没事,我现在重新给你说也一样,我要离婚,东西全部归你,我净身出户。”  “你放屁!”看陆向舟打算不依不饶,宫羽火了,“你净什么身出什么户?!房子是我买的,车子你说坐地铁更方便所以也是我买的,就你那一屋子书,留给我我还不乐意要呢!”  “噢,”陆向舟推了推眼镜,“所以你看过离婚协议了是吗?”  “……”  ——操,糟了,被套路了,宫羽止不住的在心里骂娘。陆向舟寄过来的那本离婚协议上其实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写,只说了房不要车不要,但要拿回自己的书。他当时看的时候就想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还房不要车不要,那房和车本来也就不是他的。估计是吐槽的次数多了,现在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被天杀的陆向舟看穿了,本来想好的剧本也没办法接着演了。  “怎么?我看过什么没看过什么都要向你汇报吗?”宫羽强压着怒火,想赶紧把这扫把星打发走。  “当然不用,”陆向舟说,“所以你赶紧签了离婚协议,以后不仅什么事情都不用给我说,还再也不用见到我了。”  再也不用见这几个字被陆向舟加重了一点音量,害得宫羽听起来怪怪的,本能地就想反对。  “你做梦,凭什么你想做什么我就要配合你做什么啊?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陆向舟。”  “怎么会呢?”陆向舟退后了一步,靠着走廊墙壁上下打量宫羽,那表情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在鄙夷和威胁,“我这不是完全为了你吗?如果你不和我离婚,怎么和刚刚病房里那omega好呢?”  “我操?!”听见陆向舟拿吴霖来开玩笑,宫羽挥着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但不小心被陆向舟躲了过去,打空了,“陆向舟你他妈!他才刚醒过来!你还是人吗?”  “不是啊……我当然不是人了,我但凡要是个人,怎么还不能得你高看一眼?”  “还一眼?!”宫羽的拳头还握着,看着是还想找机会给陆向舟一拳,“我他妈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这张面瘫脸!”  “嗯,我知道,”陆向舟的声音依旧冷冷的,“所以签字吧,对你我都好。”  “签就签!”  宫羽今天还真就不想让着这姓陆的了,一次两次三次,小事找茬,大事吵架,这回没事直接要离婚。那离就离呗,谁怕谁啊,跟他宫羽离了陆向舟就找不着更好的似的。他大步绕过陆向舟,冲进办公室一把拉开那个放着催命符的抽屉,扯开牛皮纸文件袋刷刷刷地就签了字。  “拿着,滚!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你自己不要,以后别想着后悔了来找我求和,我不吃你这套!”  协议书被宫羽拍在陆向舟脸上,砸歪了他那副精致秀气的金边眼镜,但他丝毫不慌,微微扯了扯嘴角,开口道:“谢谢了,那以后就祝你……心想事成吧。”第53章  陆向舟走得干净利落,完全没有给宫羽留下任何发泄的时间和空间,他坐在办公室里发了半天的呆,才突然琢磨过来陆向舟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我和吴霖好?怎么?他是在吃吴霖的醋吗?因为我这段时间都在吴霖这儿,所以他不乐意了?  宫羽觉得可笑。陆向舟这人脾气怪,经常莫名其妙的找茬发火,刚开始他还能耐着性子哄哄,后来不耐烦了就索性晾着不管,结果发现就算不哄这人也能自己消气,才终于知道原来姓陆的生气都不是冲着他,就只是单纯的压力大了想发泄而已。  可这种没事找事的发泄一次两次没问题,时间长了也真挺烦的。宫羽有几次想认真地刺激他一下,告诉他乱发脾气瞎赌气也是会带来不良后果的,但看在陆向舟不找茬的时候还挺好相处的份上,又下不了这个狠心,反反复复的,就耽误到了现在。  宫羽盯着陆向舟留给自己的那份离婚协议,突然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往吴霖病房走,完全不管这位刚醒来的年轻爸爸正忙着和孩子共度生平第一次的亲子时光。  “吴霖,其实还有个办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嗯?什么办法?”吴霖抽出被念念捏在拳头里的食指,茫然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宫羽。  “就是……”想归想,但真要开口宫羽发现还是没这么容易,“就是……你可以考虑和我凑合一下,你看反正我单身,你……也打算单身,有我的话念念就可以一直靠安抚机养着了,你也不用去弄那些贴身物品。”  “啊?!”吴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不然怎么能听见这种梦里面都不敢随便出现的惊天大胡话。  “不是,我认真的,”看吴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宫羽赶紧补充道,“我这人吧,本来就对谈恋爱、婚姻、生孩子什么的不感兴趣,你刚好也不缺这些,咱俩搭个伙过日子,各取所需,不是挺好的吗?”  吴霖和念念两对大眼睛眨阿眨,齐刷刷地看着这位神智怕是不太正常的医生叔叔。  “宫医生……你……呃……这个……我理解你的好意,可是你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啊?你不是什么都不感兴趣吗?那你根本用不着和我结婚呀?”  吴霖连环三问一出,宫羽彻底傻了。对啊,我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啊,我结什么婚?!  看着宫羽呆若木鸡的表情,吴霖一阵苦笑:“宫医生你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啊?刚才那是你男朋友吗?”  “?不像吗?”宫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吴霖这个问题,但此时此刻他就是想知道。  “嗯,不像。”吴霖实话实说,“他看起来和你一点也不熟。”  “熟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宫羽问。  “应该……我也说不太清楚,但两个感情很好的人一定从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来啊,不会像你们一样这么生疏、这么客气,这么的……有距离感,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呀?”  我吗?我喜欢陆向舟?宫羽不知道,他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没打算要去思考,所以他不想回答吴霖,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那你呢,你和你的那个alpha看起来熟吗?”  “熟的呀,”吴霖笑了笑,“你没见过他,但我发誓只要你见了他,就算我不在,你也能猜到他就是我的alpha。”  “这么神?!”宫羽无法置信的睨了睨眼。  “那当然!相爱的人是会发光的!”  “……”  想要的安慰落空了,宫羽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你还没告诉我打算怎么去拿那些贴身物品呢,你不是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是啊,所以我打算去‘偷’。”吴霖眼睛扑闪,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怎么偷?”  “我之前在公司的时候偷偷找司机打听到了他的公寓住址,也知道平时他上班的时候那里都没人,所以我只要找准时机随便去偷几件贴身衣服就可以了呀。他衣服那么多,肯定不会发现的。”  “那你还真是……”宫羽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勉强瞎选了一个,“机智啊……”  “是吧,”吴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所以我和念念没问题的,反正喂奶期也只有三个月,之前我这么长时间都坚持过来了,三个月是很短的时间呀。”  看吴霖心意已决,宫羽也不好再劝,只能开口道:“行吧,能分泌信息素就说明你的性腺已经恢复了,信息素指标也达到了正常值,明天我安排人给你和念念做一个全身体检,然后再观察两天,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四月的春风伴着花香盈满了吴霖单调的病房,怀孕以来重如千斤的压力,此时终于烟消云散了。  因为体检结果一切正常,吴霖的出院被安排在了三天后。  出院当天,宫羽提着科室里医生护士凑钱买给念念的一堆婴幼儿用品,一定要开车送吴霖回去,吴霖推拒不过,只能接受了他的好意。临走时他抱着念念不停地向科室里的医生护士们鞠躬致谢,说这一个月来多亏了大家,他们才能父子平安。念念像是也知道自己要离开医院了,冲着这些哄过她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玩命地哭,害得好好一场道别愣是又变成了哄娃大会,直到每一个人都和她捏捏小手亲亲小脸之后,念念才心满意足的笑了。  “小人精!”车子发动后,吴霖蹭了蹭念念粉嘟嘟的小脸,嗔笑着说。  “人精怎么了,人见人爱!念念以后一定要当个大美人哦,别让宫叔叔对你失望!”  念念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举着小手拼命的晃,一副要和宫羽high five的样子。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宫羽握了握念念的小手,转头问吴霖。  因为手术和住院的开销太大,这一个多月里吴霖几乎已经用完了所有的积蓄,包括之前把专利卖给辛意的那三十万。宫羽本来想帮忙垫付,但吴霖无论说什么都不肯,所以最后只能作罢。  “你不用担心我的宫医生,我这边情况也没那么糟糕。卡里的钱暂时还够撑几个月,之前网页设计的工作我也可以接着干,有好几个客户反馈都还不错,量大了之后也许可以涨涨价。只要省着点用,生活应该没有问题。”  “房租呢?你之前不是打算生了念念之后换个好点的地方吗?现在还换吗?”  吴霖摇了摇头:“先不换了吧,这边租期还有三个月,如果到期前我能存出一年的房租,就再租一年,如果不能的话就一个季度一个季度的租,到时候要换房子也方便。”  “好吧,”宫羽叹了口气,“那念念上户口的事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泉临市因为近些年来外来人口突增,所以落户非常困难,吴霖吴霄读书时拿的是临时户口,毕业了之后就会转回原籍地,念念如果要跟着自己上户口的话,就必须回一趟黔林。  “现在先不急吧,”吴霖说,“其实我也没想好要怎么办,我当然是想带着念念留在泉临的,毕竟我哥也在这边。但泉临现在不工作五年以上又不让落户,我怕念念读书什么的被耽误……”  “其实你要不介意的话,可以等念念大一点先给她上个你们老家的户口,然后用外来务工的身份让念念读泉临的子弟学校。”  宫羽之前帮吴霖打听过泉临的子弟学校,发现还是有几所不错的,如果吴霖愿意,到时候他可以托人帮忙找找关系。  “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先这样吧。”  “你哥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他……哎,他可能也不好过。”  自从吴霖逃跑之后,吴霄曾经偷偷地给他在卡上打过几次钱,数量不大,也就几百几千的。但大概从去年年底起,就再没有收到过吴霄的钱了,他试着打过电话,全部都是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估计是被程至礼发现了,把他给关起来了。  宫羽之前就知道他和吴霄的约定,也知道他是因为怕被家里人抓回去堕胎才逃跑的,但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着他这个哥来报平安,总觉得有点隐隐的不踏实,只是碍于外人身份,也不方便多说多问。  到了家,宫羽帮着吴霖打扫了一下卫生,又趁着念念没醒赶紧去菜市场旁边的超市把缺的婴幼儿用品也一块买齐了。本来空落落的家里被形形色色的婴儿用品塞满,当爸的实感终于一点点把吴霖饱受摧残的精神充得丰盈起来。  生活有了保障,剩下的就是信息素的问题。这段时间吴霖偷偷去过辛望云的公寓好几次,发现这个以高私密性出名的小区,其实安保有个很大的漏洞。他们的房子基本都是一梯一户,电梯门一打开就是用户家的入户门厅,所以进电梯就得输入家门密码。因此为了避免打扰到住户的生活,小区的物业禁止所有安保人员进楼巡逻,就连电梯里的监控摄像也长期处于关闭状态,他们大概觉得密码肯定只有住户自己才知道,所以楼房大门就相当于住户家门,安全得很。  可惜他们不知道有辛望云这种傻子,所有能设密码的东西用的都是何之琳和辛博宇的结婚纪念日,吴霖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摁了摁他那栋楼的密码盘,就直接被运到了放着大鞋柜的门厅前——这简直就是敞开大门欢迎他来偷。  那吴霖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之前在辛意的时候他就知道,辛望云只有工作日会来这套房子里住,所以家里除了辛望云就没别人,家政阿姨每个礼拜三和五会来两次打扫卫生和清洗脏衣服,因此他只需要避开这两天就行了。试了几次,吴霖总共顺走了三条内裤和两件打底t恤,轻轻松松,毫无阻拦,所以就连最开始当贼的那点紧张感也完全没有了,他有时候甚至会在屋子里转一转,看看辛望云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今天就是这样。因为上次偷的内裤已经被念念裹得没味了,所以吴霖中午把念念哄睡之后就去了辛望云家里。今天辛望云早上大概走得急,家里一半的灯都没有关,吴霖啧了几声,慢慢走到走廊尽头的卧室里去翻衣服。辛望云的脏衣篓在床尾,他神经大条,一般不会把脱下来的衣服分门别类放好,全都一股脑的塞在一个篓子里,所以吴霖翻了一会,掏出来两条同色同款内裤、一件灰色t恤、一件看不懂什么牌子的白色衬衫……还有一条淡黄色手绢?  辛望云什么时候开始用手绢了?吴霖觉得奇怪,就拿着那条手绢多看了会,发现这是条omega手绢,上面绣着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看面料和绣工应该价格不菲,可绝对不像是辛望云会喜欢的东西。  正在纳闷,辛望云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吴霖,你现在已经下作到这种程度了吗?下药不够,还要入室行窃,偷的……偷的还是我的内裤?!”第54章  辛望云前几天出了趟急差,因为辛意在珠三角区的销售链出现了一点问题,处理不好也许会影响到未来几年的销售和市场开发,他带着营销部和市场部两位部长飞过去和那边所有的销售总监开了好几天的会,才算勉强把漏洞补上。连轴转了几天,体力和精神都有点跟不上,所以早晨去公司安排了接下来几天的工作,辛望云就回家了休息了,这会儿刚健完身靠在健身房的大落地窗前发呆,就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是谁?  困惑先于警惕在他的大脑里炸开。今天是星期二,家政不会过来,知道自己密码的除了家政就只有他爸妈,但辛博宇他们从来不是一声招呼不打就随便去儿子私人公寓晃荡的父母,那么还能是谁?辛望云沉默地起身,没有按下走廊上的警报铃,而是顺着脚步声的方向悄悄地靠近,直到发现那个声音在他的卧室里消失了。  他要干什么?  辛望云想不通什么人会在大下午的溜进他家,并且还直奔卧室。公司的机密文件都在书房的保险柜里,自从上次被吴霖偷看了平板电脑,他对这种事情就格外敏感,恨不得把书房里三层外三层的锁起来。而这个人没去书房,就说明不是冲着辛意来的,那还能是为什么?这套公寓只是辛望云为了上班方便随便选的一套离市中心较近的房子,除了工作要用到的一些日常用品,他所有的东西都留在辛博宇何之琳他们住的那套大房子里,如果是为了偷东西,那他这儿真没什么可偷的,直接把客厅那台大电视搬走都比去卧室东翻西找来得划算。何况那人连他家的密码都知道,还能不知道这只是套临时住所?  所以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密码的?  离卧室只有几步路了,辛望云停下脚步,仔细地回想了一遍自己的密码到底还告诉过谁。家政、司机……辛博宇的司机也许也知道,毕竟老宅子也是同样的密码,还有……还有秘书罗姐,她曾经来家里帮自己拿过几次资料,还有谁?辛望云走马灯似的把亲近的人全想了一遍,直到那个最不可能的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吴霖,吴霖知道他包括信用卡在内的所有东西的密码,如果真的是吴霖……  卧室就在眼前,半开的橡木门遮住了衣帽间,只留下大半张床和被风轻轻拂起的窗帘。  一个瘦弱得几乎称得上是佝偻的身影背对着辛望云,正不断地从他的脏衣篓里往外掏着些什么。这个人头发凌乱,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穿得发黄的白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被磨得破了边,毛躁的线头杂乱的耷拉着,似乎在抱怨自己的不堪重负。裤子也很不合身,不知道是长了还是大了,宽松的裤腿拖到地上,边角上沾了一些已经变干的泥点,不明显,但看上去就是特别邋遢。  是吴霖,真的是他。  一瞬间惊惧忧怖全部涌上辛望云的心头。他找了吴霖快两个月,几乎翻遍了泉临市所有带产科的医院,可这人竟然会用这种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一个贼,一个衣衫褴褛的贼。  “吴霖,你现在已经下作到这种程度了吗?”  冰冷的声音响起,眼前佝偻着的身影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吴霖带着惊惶的表情转过身,辛望云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到底是什么——两条自己昨天刚从行李箱里掏出来的内裤。  “下药不够,还要入室行窃,偷的……偷的还是我的内裤?!”  辛望云想上前一步看看清楚,但是吴霖整个人被吓坏了,抱着内裤和一堆别的衣服,以瘫坐着的姿势疯狂往后退,直到背抵在床头柜上,退无可退。  “怎么?不想告诉我?那你是打算给警察说?”  吴霖不知道在想什么,死搂着那堆衣服用力埋着头,就这样整个人蜷在床头柜和床面前的那个小角落里,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没办法,辛望云只能走过去,打算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可他刚伸手捏住吴霖的手腕,就仿佛被电击一般飞速的松开了。 第29章 “吴霖他就是要你一点信息素!是拿你的钱还是耗你的命了!你至于吗辛望云!我告诉你,我不管你们俩是怎么分手的,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吴霖没有对不起你,现在人家有难了你帮一下又怎么了?!而且还是这种举手之劳!噢,你还好意思给我说吴霖去你那儿偷东西!你也不想想吴霖好好的为什么不直接找你帮忙,而是要去偷?要去下药?!你以为你在公司里欺负吴霖那些破事我不知道?之前我想着算了,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分手我不好插手,爱闹矛盾爱吵架都你们自己去解决,可现在倒好,你看看你把吴霖都逼成什么样了!买卖不成交情在,一点信息素给你金贵得!”  何之琳的怒火简直穿破苍穹,辛望云怀疑她就算不从操场里穿出来,就凭现在这音量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妈……你不懂,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吴霖……吴霖他真的骗了我很多次,完全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辜!”  和吴霖分手到现在,辛望云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过自己的心酸和不甘,这次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何之琳抱怨一下,结果就收到了这种回应,一时间他都不知道和吴霖分手到底是谁的错了,心想难不成这分手还是我害的吗  “你不用管我怎么想,我只看事实。吴霖和你分手你损失什么了吗?饭照吃,觉照睡,钱照花,好日子一天也没少你的。可吴霖呢,不用你说我都能想到他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么小一个孩子,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姥姥又生病了,谁来照顾他?嗯?你说说谁来照顾他?!就算他真的有错,真的对不起你,你那么大一个alpha,就吃点亏又怎么了?至于这么大呼小叫上蹿下跳的吗?信息素这事,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都得给我把事情办周全了,立人先立德,连一个需要帮助的前男友都容不下,就别想着再干什么大事业了!”  ……  何之琳的电话挂得干错利落,完全不给辛望云任何辩解和诉苦的机会,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在车边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其实何之琳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一定要比的话,背信弃义执意要分手的吴霖确实已经受到了生活的惩罚,而自己……除非伤心有确切的伤残衡定标准,不然他确实算得上是毫发无损……  没捞到安慰但是被何之琳一通强输出莫名撸顺了毛的辛望云现在有点恍惚,不仅觉得吴霖没那么可恨了,还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是不是真的不太好?吴霖那么瘦,看起来肯定受了不少苦,衣服房子都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平时到底怎么过的。还有吴念,如果那个alpha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这个孩子会不会多少也有点营养不良?  辛望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拉开车门掉头就往回开,想着还是得好好给吴霖下个承诺,告诉他这孩子自己不会不管的,也让他别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戒心,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还是要说。  坑坑洼洼的老路还是那么难开,又挤又窄的巷子也还是那么压抑,但辛望云却觉得平和了很多,就连刚才拿个恨不得拿个显微镜照着走的楼梯都变得顺眼了起来,他三两步走到吴霖家门口,伸手敲响了那扇看着摇摇欲坠的铁门。  “咚咚咚!”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辛望云以为吴霖有事出去了,正打算转身下楼,却突然听见“咯吱”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吴霖站在门口瞪着通红的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辛望云,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又被“哐”的一声关上了。  ……  怎么回事?辛望云被吴霖这一开一关的门弄得莫名其妙,就在他抬手打算敲第二次的时候,吴霖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对不起,你能不能等一下,我现在……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辛望云想直接问,但又觉得不太礼貌,只能叹了口气,沉声答道:“如果不方便我就不进去了,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起来你还没给我说这孩子多长时间需要一次信息素,我这边时间不固定,怕饿着孩子。”  “三……三四天,”吴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不自然,“如果你很忙的话,五六天也可以的。”  “行,我知道了,你这儿有多余的钥匙没?方便的话也给我一把,不然每次我过来还得先和你约时间。”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被吴霖从门缝里塞了出来,辛望云弯腰捡了起来,发现这钥匙潮潮的,上面沾了些水,再联想到吴霖那红彤彤的眼睛,心想他刚刚大概是在洗澡。  “那行,我先走了。”  如果是在洗澡的话,就真的是不方便打扰了,辛望云又看了那把钥匙一眼,便转身下了楼。至于过了没多久,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不知道是大人还是婴儿的痛哭声,就完全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了。第57章  除了车钥匙,辛望云平时根本就没有任何会用到钥匙的场合,家里的房子都是指纹密码锁,办公室的门每天是由秘书负责开关,他琢磨了半天,只能把那片过于“平平无奇”的黄铜钥匙挂在了自己的宾利钥匙环上,天鹅配□□,说的大概就是这种场景。  “行吧,”他瞅着手里的钥匙串无声的笑了笑,“倒还有那么点先锋艺术的味道,值得拍照发张朋友圈。”  于是过了没一会儿,辛总的朋友圈就跟炸了锅一般,留言区一溜的嬉笑怒骂,偶尔夹杂着几句溜须拍马的“辛总真棒”,但根本扭转不了亲友团们五花八门的调侃。  有直接开口骂人的,比如:  “滚蛋吧,就你买得起陆欧,看小爷我下个月提了保时捷911,第一个就来撞你!”  “给你说了不要买这车,除了装逼屁用没有,华而不实说的就是你这种心黑手狠的资产剥削阶级!”  也有打算曲线救国的,直接在心里给辛望云订了个打包价:  “辛总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买直升机了?这车考不考虑折个半价出给我?”  “这车怎么都值两三部自行车吧,要不卖给我得了,我这里给你出个亲友价,10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还有的更损,直接怀疑辛望云弄了个钥匙模型,还问他卖钥匙的淘宝店是哪一家。他笑着用拇指一条条划过,直到看到辛博宇那条没有任何表情和标点符号的留言:  把吴霖的钥匙收好 别这么招摇过市的  ……得,何女士的速度还真够快的,辛望云心想,夫妻同心,其利断我,实属箴言。  有了钥匙是一回事,但真要让辛望云在吴霖不在的时候去家里,他还是不太乐意。一是他压根就不会照顾孩子,二是主人不在就去别人家逗孩子总觉得怪怪的。虽然他很喜欢吴念,对这孩子有种难以言说的亲近感,但只要一回想到自己上次那个情不自禁的亲脸,就觉得尴尬到脚趾缩紧。所以过了三四天,辛望云想着差不多该去看看孩子的时候,还是事先给吴霖打了个电话,确认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家,才提前一小时下班,从公司赶了过去。  再次见面吴霖显得放松多了,换了身衣服,人看起来也没那么落魄,辛望云甚至都怀疑上次看到的吴霖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完全来自于他报复般的恶毒想象。  “她今天很乖,”吴霖小声说,“可能是知道你要来。”  “为什么?她现在就能听懂人话了吗?”辛望云顺手接过吴霖递过来的孩子,低头笑了笑。  “倒也不是,可能就是听语气猜的吧。她从小就聪明,原来在医院的时候就猜得出谁想和她玩,或者谁正在忙没空搭理她。”  医院?辛望云抓到了这个关键词,所以吴霖确实是去了医院,只是这个医院不是他和何之琳打听过的任何一家。  “噢,你去的什么医院?”辛望云尽量装得漫不经心,害怕吴霖听出自己巨大的好奇。  “和美,就是吴霄家旁边的那个。”  他撒谎,辛望云面不改色地想,和美是自己头几个就打听了的医院,人家清清楚楚地说了,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吴霖的人,但他不打算拆穿吴霖,想将计就计地顺着套套话。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辛望云问,“你不是怀孕的时候就没住你哥那儿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那?”吴霖看起来很惊讶。  “继续住在那儿等着被程至礼发现吗?程至礼当时找你都找到我这儿来了,你怎么可能还住在你哥的房子里。”  这是辛望云瞎编的,其实程至礼没来找过他,估计人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来找你干什么?!”吴霖的音量不自觉的高了一些,“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怎么?你还担心这个?”辛望云眯了眯眼,略带挑衅的从吴霖脸上扫过。  “不是……没有……我就是……”吴霖明显慌了,“他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你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人鬼混?我看你才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吧?”  没等吴霖答话,辛望云又接着问:“所以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漂亮的瞳孔紧缩,吴霖被吓了一大跳,连带着身子都不自觉地向后挪了一步。就在辛望云以为快要水到渠成的时候,吴霖突然沉声道:“不提这个人了好吗,我已经忘记他了。”  “已经忘记了?怎么忘记的?”辛望云有点想笑,“用孩子的名字忘记的吗?”  “不是,”吴霖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真的没必要再去问原因。”  “行,”辛望云嘴角一抽,“你不说拉倒,那我问你点别的。这段时间你忙着生孩子,学校那边的事你管着吗?毕业了没有?保硕申请得怎么样?”  从进门到现在,辛望云除了把孩子抱到怀里坐下,就一直在问吴霖问题。刚开始念念还能有点耐心,结果时间长了,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个道具,就开始不情不愿的扭动,到辛望云问完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已经变成了大幅度的挣扎,吓得吴霖伸手就打算把她接过去:“念念怎么了?爸爸在,念念不怕啊,爸爸在呢!”  辛望云一下子也慌了,赶紧释放出大量的安抚信息素,只见不过三五秒的功夫,刚刚还不停扑棱的念念一下子安静如鸡,靠在辛望云怀里不动了,嘴角……嘴角还挂着笑?  “……”  “这孩子是不是真的成精了?”辛望云无奈的笑了笑,“这脾气是遗传了谁啊?她爸该不会是个无赖吧?”  吴霖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位“无赖”,讪讪地说:“也许吧,反正不像我,我小时候很乖的。”  本来说得好好的话题被打断了,辛望云只好专心致志地和念念玩起了对视。上次他走得匆忙,没有好好和念念打招呼,今天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孩子真的很漂亮。眼睛一看就像吴霖,又大又圆,眼尾也有点微微的上扬,笑起来特别勾人。睫毛也很长,辛望云怀疑她的睫毛可能比有些小男孩的头发都还长,亏得孩子小,不然说是种的假睫毛应该都有人信。  “这一定是你亲生的,”辛望云笑着说,“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真的吗?”吴霖也笑了,“可大家都说孩子长得像alpha爸爸才有福气,我总担心她跟着我吃苦。”  可不就是吃苦吗?辛望云心想,但不是因为跟着你吃苦,是因为你不肯给她找爹吃苦。  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辛望云另辟蹊径的安慰吴霖道:“也不完全像你,你看这嘴就和你挺不一样的……太……”太什么?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辛望云只好实话实说,“太厚了,女孩子还是嘴小点好看。”  “……”  这安慰法还真的是够另辟蹊径的,吴霖一下就不说话了。  察觉到空气里的尴尬,辛望云终于识相地闭了嘴,全力释放信息素哄娃。alpha的安抚信息素浓郁而温暖,许久没有被这种信息素包围的吴霖父女俩,竟一个靠着辛望云,一个靠着沙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个时候,辛望云才算有时间好好地看看吴霖。  其实他过得真的很不好吧,辛望云心想。虽然今天看起来精神多了,但人还是瘦得跟要没了一样,皮肤状况也很差,明明也不过就刚大学毕业的年纪,看上去却像老了个七八岁。他原本以为再见到吴霖,自己会感到愤怒或者憎恶,但其实这些情绪都很淡,此时束缚着他的更多是无力又心疼的悲凉感,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会像自己这样,看见曾经深爱过的人深陷苦难,多少都会感到伤心和遗憾。  吴霖不肯告诉他那个人是谁,凭他自己可能永远都打听不到,但是辛望云总觉得,如果吴霖当初没有那么糊涂,拉紧自己的手没有放开,今天这种种的苦肯定都不会发生。  “你怎么就是不知道,只有我才是永远都会对你好的那个人?”  辛望云说得很轻,睡梦中的吴霖完全没有听见,他看着吴霖毫无防备的睡颜,心想这人怎么完全不防着我。孩子丢给我抱着,自己也放放心心地睡在沙发上,之前管他要钥匙……也想都没想,直接就给了,是……真的觉得我不会对他做什么吗?还是或许在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真的喜欢过我?  时间流逝得悄无声息,辛望云到的时候本就临近黄昏,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的胳膊被念念压得发麻,看这两父女暂时都没有要醒的意思,辛望云只能轻挪身子,打算稍微换个姿势。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念念的重心全部挪到左手上,然后右手向大腿微压,轻轻地把胳膊一点一点地往外抽,眼看快要成功了,手表却不小心扯到了裹着念念的小被子,小家伙眼一睁,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被哭声惊醒,吴霖身子都还没坐正,手就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朝念念伸了过去。辛望云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拍背、捏手,解开被子给念念换尿布,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前前后后不过也就三五分钟。  “你……这也太熟练了……平时都这样吗?”  “嗯,多做几次就顺手了,”吴霖嘴里答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停,“念念脾气虽然大,但配合度还是挺高的,基本都不怎么乱动。”  “怎么不请个人来帮帮你呢,就算帮忙看着点念念也好啊。吴霄指望不上,至少还有姥姥吧,她之前不是都已经差不多可以生活自理了吗?”  辛望云本来还在欣赏吴霖给念念换尿布的流畅动作,可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尿布都已经铺好了,却突然停了下来,无论念念怎么大喊大叫都不为所动。  “诶,干嘛呢?”辛望云拽了拽吴霖的胳膊,“发什么呆,当心孩子一会儿着凉了。”  “走了……”  吴霖的声音仿佛来自于最深的地底。  “什么走了?”辛望云不解地问。  “姥姥,姥姥走了……”第58章  “你说什么?!”辛望云一急,连安抚型信息素都忘记释放了,害得念念小脸哭得发紫,身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的抖。  “去年的事了……当时我不在,去的时候已经……”  omega的安抚信息素缓缓流了出来,吴霖用尿布兜住念念的屁股,然后在大腿根那儿系了个结。辛望云在一旁盯着吴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点绝望、悲伤或者是求助的神情。但是没有,吴霖只是麻木的看着前方,机械地给念念换尿布、穿衣服、卷被子,似乎他刚刚说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离开的那个姥姥也只是一个别人家非亲非故的老人。  重大的悲伤如果不能在一瞬间将人击垮,那么它就会变成无数的碎片,遍布在那个人一生的轨迹里,一遍一遍地将他划伤,直至疼痛将人变得麻木。辛望云一直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看着吴霖,才终于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痛苦都能杀人见血。  “对不起……”他很想抱抱吴霖,出于关心,出于安慰,或者就是出于简单的心疼与不舍。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  “怎么没有错,”辛望云重新把念念接过来抱在怀里,“当初答应姥姥的事,我一件都没有做到。”  ——没做到照顾好你,没做到让你永远不伤心,甚至没做到让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吴霖不知道在想什么,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压抑,辛望云觉得他应该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自己说,但倾诉的时机就犹如北风过境,一旦离开,便再也拂不起任何一片落叶。  “念念……我会帮着你的,如果有其他的事情也可以来找我……至少答应姥姥的话,我不会食言。”  辛望云说得很温柔,但吴霖还是被吓了一跳,他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震颤,就连空气中温暖和煦的omega信息素也变得飘忽不定。辛望云见状赶紧把念念放在大腿上,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吴霖的脑袋。 第31章 “得,那算我一个,这就向你们飞奔而来!”  “卧槽,”张远冲电话竖了个中指,放下后才想起来辛望云看不见,只能又补了句脏话,“我去你大爷的,你可别向我们飞奔,陆欧奔起来我怕把人店给掀了。您老就慢慢的、四平八稳的、偷偷摸摸的、小心翼翼的给我把车停好了再来。”  “别让他来!”柯子言听出是辛望云的声音,扯着嗓子对着电话大叫,“我不和酒量差的人做朋友!除非今天他出酒钱!”  “我出就我出,”辛望云笑了笑,“把爷伺候开心了,饭钱我也包了!”  “那咱们还排什么队啊,隔壁水云间高包走起啊,”张远转身给周围俩人递了个眼色,“辛总都发话了,不把钱花痛快了就是不给辛总面子!”  “对!辛总的面子一定要给!”  “不给谁面子都不能不给辛总面子!”  柯子言和王铮一人接一句,直接把辛望云在账单上摁死了,他也懒得和这俩争,让张远把具体地址发他手机上,就开着导航往他们说的水云间开。  刚才吴霖留他吃饭,他真的是差一点就要答应了。俩人上次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还是一年前,辛望云记得那是家创意菜馆,做分子料理出名的,他提前预约了一个月才排上队,想特意带吴霖过去尝个鲜。结果谁知道高材生霖霖进去以后,从料理原理到营养价值到营销噱头,一个个给他拆了个透,好在他们坐得离中央操作区远,否则非得被厨师长当众轰出来不可。  “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吃饭啊。”  辛望云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回想起自己刚刚慌慌张张撒的那个谎,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上次翻吴霖冰箱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一个经常开火到灶台一尘不染的人,怎么可能冰箱里什么都没有,而且都结了那么厚一层冰霜也完全不管,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冰箱的主人平时根本不怎么往里面塞东西,别说肉蛋奶了,其余一切需要保鲜的东西吴霖估计都不怎么吃。那他的食谱估计就只剩不怎么需要冰箱的速食餐,或者……那天他进门提着的那一兜子面条。  青菜煮面条,难怪这么瘦。辛望云知道吴霖一向很能吃苦,俩人刚认识那会儿,吴霖每次出门来来回回就那几件衣服,一台破笔记本用了三年都不肯换,现在用的这台还是他们在一起的那年圣诞辛望云当成圣诞礼物送给他的,之后吴霖一定要回送他一部手机,被他用肉偿为由严词拒绝了。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辛望云没想到他好吃好喝的惯了吴霖这么久,一分手,这人居然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清汤寡水的样子……  所以他上次才不肯留我下来吃面吧?辛望云心想,自己吃清水煮面可以,但我吃就不行,为什么,是心疼我吗?还是觉得我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和他一块过苦日子的人?心里的酸涩感拧得人难受,辛望云放慢了一点车速,任由自己沉浸在刚才那满屋子的骨头香气里。他不愿意留下来和吴霖一块吃饭,不愿意看吴霖把辛辛苦苦省出来的钱用在自己身上,就是不想看吴霖把什么事情都和自己区分得这么清楚。如果只有一份好东西,那他永远希望留给吴霖,但如果吴霖真的想要和他分享,他更希望吴霖和他分享的是痛苦、是负担、是压力,而不是这种自己咬着牙才能挤出来的舒适和幸福。  “瘦就要多吃肉,”辛望云对着方向盘自言自语,“一顿吃不完就搁冰箱里多吃几顿,不然冰箱的电费不也白交了吗?”  对了,冰箱。辛望云打算下次再趁吴霖不在的时候去一趟家里,量量他那破冰箱的尺寸,好给他换台现代人能用的,不然想给吴霖带点吃的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总感觉那冰箱除了产冰什么屁用都没有,搁酒吧里造冰块都比呆在吴霖这儿强。  泉临的夜霓虹闪烁,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天空被光线各异的高楼浸染得五颜六色,迟来的饥饿感刺激着辛望云的胃粘膜,他驾着陆欧在高架桥上灵活穿梭,终于在张远打来第五个电话的时候,稳稳地把车停在了停车场里。  水云间是泉临新开的一家夜总会,走的高端路线,不预存十好几万开卡买酒还定不了房,之前张远他们就约辛望云来过一次,但他那天刚好有饭局,就推了。今天第一次来,即便见够了大世面的辛总还是被水云间这奢华到令人发指的装修给震慑了。纯金的雕花围栏和庭柱,各色宝石跟不要钱似的镶,从意大利运过来的大理石地板擦得连个脚印都没有,阿联酋真丝手工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了电梯里,还有恨不得直接吊到人头顶的巨型水晶灯和水晶连廊。辛望云总算知道了这水云间的收费标准为什么这么高,原来是把装修费平摊到了每一个客户的头上!  “万恶的资本主义!”资产阶级新兴代表辛望云一边骂一边跟着服务员往张远他们在的包间走,刚一推门,就看见了满满一桌子洋酒,跟展览似的一字排开。  “干嘛?!你们放倒我需要这么大阵仗吗?这儿随便一瓶我就能给你们表演一个鲁智深醉打镇关西!”察觉到自己的车前轮在向他说再见,辛望云不可置信地盯着在坐众人。  离他最近的柯子言听到声音转过身:“可算来了,你再晚点远哥就要用你的名义买下水云间了!”  “我可去你们的吧,”辛望云踢了柯子言一脚,让他往里挪挪位置,“诶我说你们至于吗?是缺这点钱还是缺这点酒啊?就你们点的这些,喝到明年都喝不完!”  “那倒不至于,”王铮凑过来说,“喝不完可以存着嘛,远哥说了,下次蹭辛总的酒还不知道得什么年月呢,我们要未雨绸缪的为之后做好准备!”  辛望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终究还是错付了,果真任何时候撇开吴霖都是最错误的决定!  “好了,酒也给你点好了,饭我们也吃饱了,下面就到了说出你的不快乐让我们快乐快乐环节,”张远装模作样的冲辛望云张开了怀抱,“来吧宝贝儿,告诉哥哥们又是什么事情让你要深夜买醉?”  “放你的屁!”辛望云气不打一处来,“要再这样我可就走了!留你们在这用后半辈子给水云间卖身还债!”  “诶别别,”看辛望云打算来真的,王铮赶紧拦了一把,“哪儿能呢,给你叫了块牛排,一会儿就上来了,现在先说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又这么愁眉苦脸的。”  看这仨不打算闹他了,辛望云才往沙发上一瘫,唉声叹气道:“我又失恋了!”  “什么?!”柯子言满脸莫名其妙,“哪来的又?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又找了一个?”  “还是吴霖!我哪有什么功夫再找一个!”  “啊……这……”柯子言捋了捋逻辑关系,“那你这……不能说又吧?顶多能算个还在失恋?”  “不是,辛儿我就想不通了,”张远说,“你说你好端端一大好青年,要什么没有啊,干嘛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而且你上次不跟我们保证了嘛,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出发,这才几个月啊,怎么又不行了?”  “因为我又见着他了……”  “啊?!”这次是三个人一块惊呼出声。  辛望云苦不堪言,上次吴霖给他下药之后他和张远他们出来过一次,就这三个人,完全原班人马。因为被吴霖气得不轻,他冲着哥几个指天戳地的发誓,说再也不会上吴霖的套了,这辈子都不想看见这个人了,还豪言壮志地立了三个小目标一个大目标,整一副失恋青年励志奋发的顽强模样。但确实诚如张远所言,这才几个月啊,他又……  “哎……”辛望云长叹一口气,“你们说我是不是完了,这辈子就撅在这循环套里出不去了……”  “你到底——”  王铮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张远一把薅开了:“诶,其实辛儿,你要真这么放不下……有没有想过再试试把人给追回来?”  辛望云瞥了张远一眼,垂着头不说话了。  “我说真的,”看辛望云没反应,张远给他倒了杯酒接着说,“你和吴霖原来吧……我们也见过,那应该是真感情。这两个人的事,只要有感情就好办,你看你这么耸眉搭眼的,没准吴霖那儿也不好过呢,你先给我们说说你俩到底是怎么碰上的,哥几个给你分析分析还有没有可能。”  “没有可能,”辛望云懒得说吴霖找他要信息素的事儿,“他孩子都生了,一个人住在个破房子里,就那种棚户区。都这样了还不肯来找我,有个屁可能……”  “这不是正好吗?”柯子言突然插了一句,“趁虚而入是感情最好的攻坚方式!你看他现在这么落魄,而你,辛大总裁,最不缺的就是钱。你先用资本主义陷阱包围他,让他离不开你的欢乐窝,之后再谈感情,走深情路线,不是就什么都好办了吗?”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辛望云瞥了柯子言一眼,“我这段时间就差报个母婴速成班了,各种婴儿用品我现在比谁都门儿清,但人还是对我无动于衷的……”  “等会儿,”张远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你说你已经试过了?意思是你确实就是想和好?!”  “不是……我……”  被张远一下子说懵了,辛望云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我看他就是!”王铮板上钉钉地说,“你看他这表情,这姿态,完全就是一副求而不得的苦情样!哎!辛儿,哥哥可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你绝对是哥哥见过的最没有志气的校草!”  “滚吧你,”辛望云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少占我便宜,我比你大足足3个月呢!”  “得了,我觉得再去追一次也没什么不好的,”柯子言说,“辛儿,你看你现在一无所有,去追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追不到,你还是一无所有,就等于毫无损失。但要万一被你撞了大运,这吴霖,诶,脑门一热想通了,你看你这不是就妻儿双全了嘛。虽然……虽然啊,这儿不是你的儿,但妻都有了,还怕以后生不出自己的儿吗?”  辛望云看着柯子言,一副你在说什么鬼的表情。  王铮也没有说话,估计觉得这主意烂透了。只有张远,捏着杯酒不停地转,酒都快被他人工加热了才磨磨唧唧地说:“我觉得子言说得有道理,放不下就不要放,分手又不是戒毒,非得断干净了不可。你要实在做不到,就再试一次,一次不行就再多试几次,万一哪天就成了呢……”  “那要万一一直不成呢?”辛望云抬头问。  “那你也陪他走了很长一截路了,我觉得你至少不会后悔。”第61章  一顿酒喝得辛望云七晕八素的,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都还觉得脑子嗡嗡响。他本来想打电话骂骂张远他们这群畜生,今早他睁眼看清楚昨晚账单的时候吓得手机都差点没拿稳。6位数!昨天他们买了整整6位数的酒,还好他现在财务自由了,不然被辛博宇何之琳知道了非得扒他一层皮不可。但来自账单的暴怒终归还是被辛总给压了下去,因为他琢磨了很久张远他们昨天说的那些话,觉得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尤其当中某些真知灼见,比喝了就排出体外的酒可值钱多了。  所以我是不是真的可以试着再追吴霖一次呢?辛望云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来琢磨这个问题,心里代表同意和不同意的两个小人不停凶猛互殴,战况一度非常惨烈,直到他人都跨进吴霖家门了还没打出个所以然来。  “咯吱——”  听到开门声,念念开始嗯嗯啊啊的哼唧,辛望云站在客厅中央望了一圈,吴霖果然不在。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去巷口菜场买点要杀尾的菜,杀尾菜放了一整天,往往不太新鲜,商户们如果不乐意留到第二天接着卖,就会在菜场快关门钱便宜卖给像吴霖这样的人。辛望云有好几次想告诉他别省这点钱,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只好由着他去。  如果换了冰箱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辛望云一边哄娃一边想,到时候我天天叫人给吴霖送菜送肉,他不要我就叫人直接堆门口,有了好冰箱也不怕东西放坏,吴霖不想浪费就只能收着,这样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留下来蹭饭了。  正想得开心,辛望云突然感觉自己胳膊湿湿的,低头一看,念念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的望着他,屁股下面的尿不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挣开了半边,辛望云抱她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小家伙的尿已经漏了辛望云一身。  ……  “你完蛋了吴小念!”辛望云眼睛眯成一条缝,“知道叔叔这身衣服多少钱吗?够你一个月奶粉费!你爸肯定还不起,到时候只能把你抵押给我了!”  “呜呜呜呜呜……”被尿浸湿的念念浑身难受,扯着辛望云的领子不停地哭,没办法,大总裁只能手忙脚乱地用毯子给她擦干了裹上,然后转身走进吴霖的卧室里去找干净衣服和尿布。  他先翻了左侧的衣柜,发现里面只有吴霖的衣服,数量不多,十个手指头就能数清,而且每件都很眼熟,全是和自己在一块时穿的那些。  “那人怎么连件新衣服都不肯给你买?”心里说要追吴霖的小人重新占了上风,对着不肯追吴霖的小人来了一套组合拳,拳拳到肉。  不在左边,那么就是右边。右边的门关不严,辛望云拉开柜门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塞了太多的塑料箱子。这些箱子有大有小,但全都叠放得整整齐齐,他随便揭开了其中一个盖子,就看见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小衣服。辛望云大致数了一下,上衣有两个箱子,裤子有一个箱子,外套配饰有两个箱子,就连小袜子也有一个小箱子——对孩子明显比对自己细致多了,辛望云摇摇头,心想吴霖还真是奉献型人格。  找到装衣服和尿布的箱子,辛望云随便拎了两件正准备往外走,突然看见衣柜角落躺着一个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铁皮盒子,上面的漆已经掉了,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花纹。一时好奇,他伸手揭开了盒子的盖子,发现里面放着两个本子,本子旁边还有一个小一点的铁盒子,这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离辛望云最近的那个本子突然被风吹开了封面,一串密密麻麻的数字就这样不请自来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不看白不看,想着这么热的天让念念单独待一会应该不会感冒,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仔细研究起这本子的内容来。  六月的天气明明很热,但那白纸黑字上的内容却让辛望云汗毛直立,全身倒抽冷气。原来这是一个账本,上面事无巨细地写着吴霖每天的开销,奶粉、尿布、婴儿湿巾、衣物……十项里面有九项都是因为念念,而这一笔笔开销之后的余额竟然只有2981.5元!2981.5,辛望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数字。吴霖每天为了一顿饭、一包纸尿片、一袋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破纸巾恨不得要把钱计算到元角分,而他昨天还打着吴霖的旗号和朋友们喝酒,桌子上随便一瓶洋酒的价格就成百上千。爱情在现实面前不值一文,如果不是亲眼看过,辛望云也许永远不信。  心里说不要再追吴霖的小人退到擂台边上,眼看着就要自动离场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吴霖的说话声。  “嗯是的,她已经办了出生证了,再过一个星期就满三个月了。”  吴霖没发现辛望云来了,还在自顾自地说,听起来像是在打电话。  “不是,我和她alpha爸爸已经离婚了,所以想让孩子上我的户口,上周我联系过你们的工作人员,他们说只要提供孩子出生证和我在黔林的户口本,就可以直接把孩子迁过来。”  黔林?辛望云在心里打了个巨大的问号?难道吴霖要给念念上黔林户口?  “那好,那我尽快过来,孩子一直是黑户,我真挺着急的。”  “你要把念念带回黔林?!”  吴霖电话都没来得及挂,就看见辛望云一个箭步从卧室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件粉红色的小衣服。  “你怎么来了?!”没料到辛望云会在,吴霖被吓得脸色都变了。  “我……下班早,顺道过来看看,”辛望云摸了摸鼻子,“你刚刚那电话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要给念念上黔林户口?”  “念念本来就只能上黔林户口……”吴霖说,“她没有alpha爸爸,我在泉临又只有个临时身份证,达不到落户条件……”  “那你给念念上了黔林户口,在这边生活会很不方便啊。”  吴霖抬头望着辛望云,发现他的刘海长长了,稍微有点压眼睛,昨晚大概是没有睡好,眼眶下面有些青黑的痕迹,但还是好帅啊,吴霖心想。辛望云真的好好看,他为什么永远都这么好看,眼睛里从来没有杂质,仿佛拥有全世界所有的温柔。  “我们以后就不回来啦,”吴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铅球一般砸到了辛望云心里,“念念马上就满三个月了,之后就不需要alpha的信息素了,我在那边一个人也可以的,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咚!”辛望云心里主张不追吴霖的小人终于被一拳ko,彻底倒地不起了。顾不上身后人莫名其妙的表情,他扔下衣服头也不回的就往外冲,发动车子后立刻踩满油门往何之琳他们那儿赶,有些事情一秒都不能等,他必须立刻马上得到辛博宇和何之琳的同意。  “爸!妈!你们忙吗?!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辛望云刚进门就开始扯着嗓子大喊,鞋都没来得及换就打算往里跑。  “诶等会等会,”在厨房忙活的何之琳闻声走了出来,“换鞋!怎么咋咋呼呼的,阿姨刚拖完的地!”  “哎呀!”辛望云三两下甩掉鞋子,拉着何之琳的手就把她摁到了沙发上,“我爸呢?”  “那儿不嘛,”何之琳用下巴点了点正杵在阳台抽烟的辛博宇,“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今天不才周三吗?”  “出了点急事,我……妈!你们一定得答应我!”  何之琳瞪着辛望云,心想这傻儿子是不是哪里又出问题了?一定得答应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这么大个人了是学不会先斩后奏吗?  “什么事啊?”抽完烟的辛博宇推开阳台的大落地窗走了进来,看着儿子一脸迫切的表情,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  “那我就直说了,”坐直了身子,辛望云感觉自己心跳快得像是要掉出来,“爸妈,我想让吴霖的孩子上我们家的户口,希望你们能帮帮忙。”  “什么?!”辛博宇和何之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儿子在说梦话。  “没开玩笑,我刚从吴霖那儿过来,听见他打电话了,他没有泉临户口,所以打算带孩子回黔林。他……你们也知道,他好不容易才从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出来,我不能眼看着他再回去……”  “啊……这个……”辛博宇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非常不确定地瞟了何之琳几眼,发现司令长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能磨磨唧唧地说道,“这个忙我们当然是很愿意帮的,但是上户口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首先吴霖用什么身份上我们家的户口就是个问题。”  “用我爱人的身份。”和刚才的慌张不同,这句话辛望云说得斩钉截铁,一点犹豫都没有。  愣了半天的何之琳终于动了一下,她看着儿子,感觉辛望云确实不像是一时冲动:“你想好了吗?这个身份可是不可逆的,吴霖……吴霖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如果你也那样,对他的伤害可是非常大的。” 第33章 护士抬头看了辛望云一眼,被帅得小脸一红:“啊……啊你就是对吧,这边跟我来。”  吴霖还没有醒,安安静静地躺在一间三人病房最里面的床位上,一个陌生的医生正站在床尾核对着什么数据,看见辛望云进来便抬起了头:“他就是病人家属对吗?”  “是的。”护士点点头道。  “家属你看,”医生递给辛望云一张血液化验单,“病人晕倒应该是肝脏问题,他的转氨酶太高,黄疸值也不正常,有可能是药物或者劳累导致的肝损伤,也可能是其他更严重的肝脏疾病。”  “啊?肝脏?为什么?他平时没有什么异常啊!”  “有可能是你们忽视了,”医生指着吴霖的脸接着说,“你看他的脸色,黄得不正常,一看就是肝出了问题,而且腹部严重积水,你可以摸一下,这应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辛望云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不敢上前,也不敢像医生说的那样去摸吴霖的肚子。他之前一直以为吴霖腹部的鼓胀是因为生完孩子还没能完全恢复,面色蜡黄也被他当成了普通的营养不良,如果……如果这些都是肝脏受损的征兆,那么……他早就耽误了吴霖的治疗?!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医生说,“我们刚刚给他做了一个腹部ct,发现病人的子宫已经被整体切除了,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为何导致的肝脏受损,也不敢随便用药保肝。所以要麻烦家属配合一下,告诉我们他子宫切除的具体原因和术后用药情况,这样我们才能对症下药。”第64章  盛夏的暴雨总是突如其来,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电闪雷鸣,狂风夹杂着骤雨“呼啦啦”地拍打在玻璃窗上,让整座医院变成了一个被大雨隔绝的孤岛,只有街上间或传来的行人的尖叫声,才能让里面的人觉得自己还身在人间。  “噗通,噗通,噗通——”  但这些都和辛望云无关,他已经完全失聪,除了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外界所有的声音都无法通过耳膜传进大脑。而那拉扯着万千剧痛的心跳声,就像巨雷趟过胸膛,也如闪电击穿灵魂,每响一次,他的呼吸就微弱一分,濒临死亡是什么感觉,此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家属?诶,家属?”没得到回应的医生不耐烦地拍了拍辛望云的肩膀,“能给我们说一下吗?病人的子宫是在什么情况下切除的,术后使用的是什么药物?”  “我不知道,”辛望云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自己说出来的,声音好像先于他的大脑,直接跑出了体外,“我真的不知道……”  “什么?!”医生双眼大睁,“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子宫切除这么大的手术,只要是身边的人,根本不会发现不了!”  “就是,这个手术后期护理起来可麻烦了,恢复期也特别长,怎么会不知道!”刚刚还觉得辛望云帅的小护士轻蔑的瘪了瘪嘴,心想这人真是人面兽心。  呼吸困难,辛望云觉得吴霖永远都能给他带来更糟糕的消息,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水面之下永远骇浪惊涛暗潮汹涌。每当他以为吴霖受的只是一分苦,可过不了多久就一定能看见这苦后面的十分罪,而就算他看见了满打满算的十分罪,后面等着他的又还有千般险万般难。他不知道一个人如何身负这么多的痛苦还能坦然前行,他做不到,但他更不希望吴霖能硬撑着做到。  “我……之前和他分开了一段时间,期间的事不太清楚,孩子……也不是我的。”  薄情剧突然变成了苦情戏,在场的医生护士全都呼吸一滞,斟酌了许久才有人开口道:“那……这就麻烦了,我们刚才已经从医院的系统里查了一下,除了去年在妇幼的一次产检,这位病人在泉临的所有医院都没有就诊记录。如果是外地就诊的话——”  “他不是外地就诊的,”辛望云打断了医生的话,“他没有离开过泉临,这点我很确定。”  医生皱了皱眉:“不应该呀,泉临所有公立医院的入院系统都是联网的,只要病人在其中一家医院登记就诊,就能从系统里查到他之前在所有医院的诊疗历史,这些记录是不可能错登漏登的,何况是子宫切除这么大的手术。”  “有没有没联网的医院呢?比如一些边远的乡镇医院,小一点的社区医院之类?”辛望云问。  “没可能,现在国家对医院的管理都非常正规了,哪怕是农村里一个小小的医疗站都达到了联网全覆盖,像泉临这种大城市不可能有漏网之鱼,除非……”医生边说边不确定地看了吴霖一眼,“除非他去的是那些不正规的私立医院,那些医院管理乱七八糟,和我们也不是一个医疗系统,彼此之间还互不通气,这样的话从我们这边确实是查不到。”  私立医院?辛望云看着吴霖,心道所以你的钱是都花到了那种地方吗,之前在辛意拿的那几十万,还有自己读书时攒的那些钱,全部都扔给了一家不正规的私立医院?!说不定连你这子宫也——  “医生,”辛望云想不下去了,“那他这子宫有没有可能是私立医院不正规操作导致的手术事故?”  “不排除这种可能,”医生点了点头,“但泉临的私立医院还是分好几种的。有的就是那些只顾着赚钱的黑诊所,靠一些诱导性极强的广告吸引病患,然后通过不正规的治疗手段坐地起价,出医疗事故也是常有的事儿。另外一些走的则是完全相反的路数,它们主打的是高消费高品质的医疗服务,目标群体是有特殊需求的病患,这类医院的治疗水平是没有问题的,而且私密性非常高,像有的明星生子不愿意被发现,就会选择这样的医院。”  “那……那如果他去的就是私立医院,我要从何查起呢?”  医生摇摇头:“很难查,除非他自己告诉你。因为如果真的选了私立医院,极有可能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病情。那泉临这么多私立医院,你就算用排除法一家一家查起来也是很复杂的,而且去了没准别人也不会告诉你,它们可不像我们公立医院一样,要什么都能给你翻出来。”  又是大海捞针。辛望云有点想哭,之前他和何之琳两个人托人打听了这么久,原来完全弄反了方向,吴霖大概是为了不被程至礼发现才特意选的私立医院,但这么大的手术,这么严重的术后损伤,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竟然对自己只字不提,除了不愿意再和自己扯上关系,辛望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原因。那这种情况下,他要怎样才可以从吴霖口里套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如果我查不到那家医院会怎么办呢?”  “怎么办?”医生叹了口气,“那就治不好了呗,还能怎么办。搞不清楚他这个病的病因,我们现在就只能采取保守的保肝治疗,用药也只能选最温和的,就等于吊着口气,治标不治本,拖久了早晚还得出问题。”  孤立无援的绝望再一次包围了辛望云,他不明白吴霖为什么能这么狠心,为了不再让自己参与到他的生活里,竟然连命都可以不要。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心痛伴随着无力让辛望云四肢发麻,他看着吴霖沉睡的脸,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如此严重的惩罚。不被爱,竟然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他终于知道,原来这段时间和吴霖之间所有若有似无的亲近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个人早在一年前就判了自己死刑,此生绝无复生的机会。  “我会找到的,”辛望云的表情淡淡的,听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医生麻烦您先给他维持现阶段最好的治疗方法,那家私立医院我一定会尽快找到。”  御茗园a3栋的住户这几天总是等不到电梯,不是因为出了故障,而是因为电梯总是满载。16楼的房主应该是在搞装修,大件大件的家具不停的运进运出,害得电梯总是过重超载。该户主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给同楼27家邻居全送了今年狮峰山的明前龙井,还搭配了上好的虚扁紫砂壶,如此一来就算是再怨声载道的人也不得不夸一句这家人还真是周到。  “他们家这是要大改还是小动啊?怎么只见着家具来往,却听不见动静啊?”28楼和18的住户在好不容易空出来的电梯里遇上了,就随便闲聊了两句。  “应该是小动吧,昨天我还特意去他们家溜了一圈,说是来了个婴儿,家里要添置点东西。”  “婴儿?那人不是单身吗?没见他和谁一块进出过啊。”  “那谁知道呢,可能是老婆孩子在别的地方,最近才接过来吧。”  “也许是私生子也不一定,我们这小区明星太多了,16楼那人,一看就……你懂的吧?”  说话的人挤眉弄眼了一下,身边人立刻心领神会地频频点头:“你别说,没准还真是,那身段和长相,混娱乐圈绝对够了。哎呀可惜我不追星,不然也能去搞点前线八卦什么的。”  电梯缓缓下行,路过16楼时依旧一点声响也没有听到,电梯里的俩人大概打死也想不到,他们口中这位混娱乐圈的户主此时正跟个交响乐团指挥一样,招呼着屋子里的装修工人轻手轻脚的拆装沙发。  辛望云打算在今天内把这破公寓彻底改好,不然就太影响吴霖和念念休息了。  自从前几天他不管不顾地把吴霖父女“押解”回来,装修工事就一直没停过,虽然不用凿墙挖地,拆换家具时他和工人也都尽量轻声小心,但念念还是被偶尔发出的声响吓哭了好几次,害得他心脏揪着疼。  房子的改造几乎都是围绕念念来的。健身房里所有的器械都拆了送人,送不走的就卖掉或者拿给小区健身房,空出来的地方全部铺上了柔软的羊毛地毯,南瓜马车、小木马和大大小小的玩偶围着屋子绕了一圈,现在还有人在里面装儿童滑梯,构造复杂得堪比游乐园级别。不止健身房,书房也被拆了,挪给私家看护当卧室,为数不多的两箱书被运回了辛家主宅,剩下的东西也是扔的扔、卖的卖,唯一幸存的电脑被抬到了客厅,高不成低不就地放在黑胡桃木的茶几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客厅算是改动比较小的,只是把茶几后面高档舒适的皮质沙发换成了给辛望云睡的沙发床,虽然看上去价格依旧不菲,但实在是没有什么美观性。吴霖睡着的卧室倒是基本没变,还是辛望云住时的样子,只有床边加了个围栏,这样念念就可以和吴霖睡在一起,而不用呆在婴儿床里了。  “来,喝碗汤。”中午12点,装完了滑梯的辛望云准时出现在卧室里,开始督促吴霖吃午饭。  骨瓷汤碗小小的,大概只有四五口的量,吴霖看了看,犹豫着不想接:“我真的吃不下了。”  “不行,”看吴霖不接,辛望云索性自己拿着勺子打算强行喂,“医生说了,必须保证营养供给,我已经给你减少分量了,但每餐一碗汤绝对不能少。”  盛着汤的勺子被递到嘴边,一副不张嘴就绝对不会放下去的架势,没办法,吴霖只能压着快撑破的肚子,皱着眉喝完了汤。  终于完成午餐任务的辛望云松了口气,帮吴霖扯了扯被子,轻声说:“念念你不用管,一会看护会来给他喂奶的,你就放心睡。下午还要输液,这药反应大,我怕你睡不好到时候头晕。”  “我——”  “没有你,”吴霖想说话,但是被辛望云打断了,“早上我请质检公司的人来测过了,新家具都没有甲醛,我选的全是实木的,而且都在店里放过一段时间,肯定没有问题。”  “但这样真的太麻烦了。”最后吴霖还是小声的说了一句。  “不麻烦,出院那天我就说了,现在我不听你的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念念我要管,你我也要管,而且你休想和我谈什么条件,也休想从这儿出去。你可以告我非法拘留,但前提是医生宣布你已经完全康复。”第65章  似乎是知道反抗无效,吴霖在家里特别老实,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时候甚至会超额完成吃饭指标。但是辛望云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在肉眼可见的变差。  先是四肢的浮肿越来越严重,原本竹竿一样的胳膊和腿已经肿得看不见骨骼线条,活动也变得十分别扭,可无论辛望云怎么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觉得”、“没问题”。不止这个,受药物影响,吴霖头晕的现象也愈发频繁,走路时总是三番两次的撞到柜子和桌角,吓得辛望云紧急给家里所有带棱角的东西都包上了软边。但这些都不是最让人担心的,之前出院的时候医生特意交代过,要随时注意吴霖的黄疸和腹水情况,说这两个是肝脏功能受损程度的最直接体现。辛望云和看护两个人确认了很多遍,吴霖的腹水情况在医院抽了腹水之后基本维持稳定,目前还没有任何反弹。但黄疸就不一样了,不仅面积由面部向四肢扩散,颜色也在逐渐加深。他现在每天都会输复方甘草酸苷保肝,相应的蛋白质补充也全部没有落下,可黄疸的颜色和面积都还在不断恶化,说明保肝药没法完全遏制肝脏的损伤程度,如果辛望云还不能找到那家该死的私立医院,也许就真的来不及了。  “吴霖,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生完孩子以后到底有没有用什么伤肝的药?”  不敢告诉吴霖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子宫切除的情况,怕他再像那天一样激烈反抗,辛望云只能旁敲侧击的来,看能不能从药物这边下手套到些信息。  “没有,”吴霖虽然虚弱,回答得却很坚定,“真的没有,我这应该就是累的,带念念太手忙脚乱了。”  还是不肯说,辛望云简直想用把榔头把吴霖的脑袋敲开,看看他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吴霖正准备喝的汤碗被辛望云一把端走,因为端得太急还洒了一些在床上,“我是能利用你还是会害你?你都这样了也不想想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意识到了辛望云愤怒,吴霖小心地往床中间缩了缩:“真的没有……我生念念很顺利,不……不用吃药的……我……我肝很严重吗?”  “不知道,”辛望云瞳孔剧烈收缩,“咱俩就谁都别说,你捂着你那堆破事,我藏着你这破病,看谁耗得过谁。”  “嘭!”  顾不上念念是不是还睡着,辛望云直接把门关出了山崩的气势。他是真的快被逼到穷途末路了,自打吴霖出院以后,他几乎一刻不停地在找那家私立医院。  为了节省时间,不仅把辛意的事情全部推给了辛博宇,还花大价钱找了一个专门帮隐婚生子的明星和医院搭桥的黑中介。但如此费心费力,依然没有查到任何有用信息。  “我觉得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必须要考虑到,”陪着辛望云跑了一下午医院的黑中介说,“就是您爱人到底用的是不是真名就诊,很多私立医院是不要求病人提供身份信息的,如果他用的是化名,那我们永远都别想用吴霖这个名字查到些什么。”  辛望云呼吸急促,牙齿咬得“咯咯”的响:“意思是我们就算找到了那家医院,但不知道吴霖用的是什么化名也没用?”  “是这样。”  “那可不可以这样,我们不用名字去找,用病理事实去查。就看哪些医院三个月前做过子宫摘除手术,然后我们拿着吴霖的照片去找医生核对。”  “这是不可能的,”中介连连摇头,“做了什么手术,开了什么药方,这在私立医院是绝对保密的。如果只是针对您爱人这一个病人还好,但若是涉及到一段时间内所有病人的就诊情况,那没有一家医院会对我们开口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吴霖又他妈死活不开口,难道这事就这样算了吗?!”  辛望云咄咄逼人的态度压得中介喘不过气,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收了辛望云的钱,如果这事到最后要真办不成,眼前这人真有可能操刀砍了自己。  “要不您就给他说实话吧,”中介头顶都是绵密的薄汗,“就直接给他说他这病已经很严重了,再不对症下药可能人就完了,您爱人肯定也不想看着孩子变成孤儿啊,那他——”  “不行!”辛望云暴躁地抱住了头,“不能逼他,绝对不能逼他。他完全不信任我,不是一心要保护他那个丧心病狂的alpha,就是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不想让我知道。现在我只是趁着他精神不好才能勉强扣住人,如果真把他逼急了,死活要走,我还能强押着人不放吗?!”  中介眼睛瞪得老大,心想自己遇到的客户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吧,但没有哪家的情况像这位大总裁一样这么麻烦。就算是那些当红明星找小三生一堆私生子的都不至于给这么多限定条件,他这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有这么省事的买卖啊?  看中介不说话,辛望云也知道这事实在是太难了,他自己费点时间和精力没什么关系,但问题是吴霖耗不耗得起。  “所以还是我太自私了吗?”辛望云像是在问中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总想趁着这次机会留下他,所以不肯承担任何可能把他逼走的风险……”  空气里全是尴尬的呼吸声,中介答不上来,辛望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跑了两家医院,在车里呆坐了两个钟头,一天又这么白白过去了。想到辛博宇晚上要来找他说公司的事,心里的压抑更是沉上加沉。  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今天发的那通火吓到了,吴霖晚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很早就睡下了,等辛博宇来的时候,他和念念两个人已经睡得抱成了一团。  “睡了多久了?”辛博宇把何之琳熬的汤递给辛望云,眼瞅着卧室方向小声地问。  “两个多小时吧,你再晚点来,念念又该饿醒要喝奶了。”  “那我应该晚点再来的,好看看这小家伙。”  “哎呀妈这样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瞎起哄。”自打那天何之琳不情不愿地把念念送回来,这老两口就老找借口往他这儿凑,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辛博宇看儿子不耐烦,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怎么?还是没线索吗?”  “能有什么线索,”手里的汤仿佛有千斤重,辛望云不堪重负地扔在茶几上,人跟瘫了似的往沙发上一躺,“我找那中介说了,吴霖做手术时有可能用的是化名,我们这么找根本找不到。”  “其实……”辛博宇刚开了个头,瞥了眼儿子,又不说话了。  “其实什么?你能不能别话说一半又不说了,还嫌我不够烦吗?”  “哎呀不是,”辛博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一着急就想抽烟,这会儿手都已经伸进裤兜了才想起来家里有孩子,只能叹口气忍住了,“我昨天和你妈说了一下吴霖现在这情况,觉得你这么拖下去恐怕不行……”  “什么意思?”听出辛博宇话里有话,辛望云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你先听着,别忙和我急,爸妈这也是为你……你们着想。你看啊,之前我们同意你把吴霖他们父女接回来,是想着吴霖一个人带着孩子挺苦的,你呢,对他又还有感情,只要他能答应,两个人一块生活一段时间也许能把断了的这个关系给续上。但现在——”  “但现在你们看吴霖这样子觉得他是个累赘,所以又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了?!”辛望云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一个八度,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正在发抖。  “不是!都说了让你别急别急!我话都还没说完你瞎嚷嚷什么!”  铁锤砸到了乌龟,辛望云抱着胳膊,不说话了。 第35章 吴霖的家属?听到名字的瞬间宫羽整张脸都垮了下去,若不是职业素养拦着他,他甚至想直接叫保安把这人给拖走。  “不好意思,病人的信息我们是绝对保密的,除非本人前来询问,否则任何事情我们都不会对外透露,就算‘家属’也不行。”  宫羽刻意加重了一下“家属”的发音,希望这个只管快活不管生养的狗男人能识相点赶紧滚蛋。  “不是……您听我说,”看宫羽打算下逐客令,辛望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吴霖前阵子肝损伤晕倒了,省医医生说他子宫被摘除了,不知道术后有没有用什么伤肝的药物,我问他他死活不肯说,好不容易才查到您这,能——”  “他死活都不肯说?知道他为什么死活都不肯说吗?因为对你这种人他妈的没什么好说的!噢,怀孕的时候你不管,生孩子的时候你也不管,现在人出了问题了想着来找我了?你怎么那么及时雨啊?”  睡眠不足的焦躁加上和吴霖的同仇敌忾,一向风度的宫羽开始完全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要不是看体格可能打不过,他现在简直想徒手揍这人一顿。  “嗯?”被宫羽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吼懵了,辛望云一直到快被推出门口了才扶着门框转过身,“不好意思,您可能误会了,我不是……他那个alpha,我是他……前男友……”  前男友三个字音量陡然降低,任凭宫羽再在气头上,都听出了眼前这人的委屈。  “前男友?什么意思?”  “就是……吴霖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们已经分手很长时间了……”  “那你为什么在这?”  “遇见了,没办法不管,吴霖那样子……”  辛望云话没说完,但是宫羽听懂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前男友上赶着送关心,他想了想吴霖的脸,心道也是,没有一个alpha可以对那样的人不心软。  “你进来吧……把门关上。”  宫羽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为了让孕妇放松的安抚沙发有着难以言喻的柔软和舒适,但辛望云却觉得如坐针毡,即将揭晓的事实让他莫名的心慌,名叫吴霖的黑洞仿佛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我之前还专门提醒他去看肝胆外科,结果他没去是吗?”宫羽问。  “应该是没去吧,我也不知道。那天他当着我面突然晕倒了,送去医院以后我才知道他……他生了这么严重的病。”  宫羽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突然起身拉开了身后铁皮柜里的一个抽屉,翻找半天,掏出一个文件夹给辛望云递了过去:“喏,这是吴霖的病例,他当时难产打的急救电话,送过来时子宫已经保不住了,术后又因为信息素停止分泌昏迷了很长时间——”  “信息素停止分泌?!”即便是生理常识再差的人也知道信息素停止分泌是什么意思,作为ao两性最重要的性向特征,性腺没有信息素就相当于心脏没有心跳,辛望云整张脸从睫毛到嘴唇都在发抖,“他……他……昏迷了多久?”  “一个半月,最后是靠孩子的信息素唤醒的。那段时间为了刺激他的性腺开始重新分泌信息素,我用了一些大剂量高强度的诱发剂,里面有几种是伤肝的。”宫羽用笔在吴霖的病例上圈了几个词,接着说,“就是这几个,你拿去给吴霖现在的主治医生看,他们知道要用什么对冲药物。之前他出院的时候我就特意叮嘱过,让他千万不可以过度劳累,这几种药对肝脏的损伤是暂时性的,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自然排出体内,看来这个他也是没照做了……”  辛望云好看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次,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这份病例你不能带走,只能用手机拍个照,吴霖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辛望云声音低沉,“什么都不给我说,也不配合治疗,如果今天没找到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就这个性格,”宫羽突然有点同情对面的这个alpha,“之前也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名字用的也是假的,要不是生孩子那天给他揣领带的时候顺手摸到了他搁在裤兜里的身份证,可能我现在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为什么要揣领带?”  “留个念想吧,说是让他怀孕的那个alpha留下来的,跟宝贝一样,什么时候都带着,也不知道这种抛妻弃子的人有什么好惦记的。”  “您还记得那条领带长什么样吗?”  宫羽发现这人说话的音调突然变大了,声音听着也有些发抖,是知道些什么吗?  “就是一条红领带,burberry暗格纹的,不太常见的颜色,估计是什么季节的限定款。”  “什么?!”  辛望云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开车过来,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可能连方向盘都抓不住。刚刚匆忙告别了宫羽之后,他整个人几乎是从三楼摔下来的,两条腿根本使不上劲儿,吓得旁边扶他的保安也跟着一块发抖。  “师傅,就在青云路菜市场后面,麻烦您再开快点!”  宫羽口中的那条红领带似乎现在就勒在他的脖子上,而且还在一点点的绞紧。burberry暗格纹红色领带,还是季节限定,梦境和现实重叠,稀薄的空气蒙住他的口鼻,梦中吴霖痴迷的眼神和柔软多汁的身体一帧帧从他脑子里划过,在出租车驶达停稳的那个瞬间完全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下车,上楼,五楼的楼梯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辛望云感觉即便是登月都没有这么艰难。生锈的铁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声,那天被自己踹翻的箱子还狼狈的翻到在地上,里面的行李散落得到处都是。顾不了这么多,他迈开沉重的脚步直接踩在了那些五花八门的婴儿用品上,有的被踩脏了,有的直接被踩碎了。  到了卧室,他用近乎粗暴的力道拉开了吴霖的衣柜门。只见那个大铁皮盒子正七扭八歪地躺在衣柜角,盖子已经被人打开了,两个本子不在里面,只有小一点的铁盒还可怜巴巴地呆在原位。因为手实在抖得太厉害,辛望云用力掰了好几次才揭开铁盒盖子,小小的铁盒轻轻的,里面只塞了一条卷得仔仔细细的红领带。  ——一条被弄丢在吴霖订婚宴上,此后只在自己梦中出现过的红领带。第68章  念念是我的孩子。  辛望云站在衣柜旁边,就像站在零下三十度的贝加尔湖湖面上。寒风卷着雪沫呼啸而过,体温像是世间最可笑的抵抗,疯狂地叫嚣,然后束手无策地投降。巨大的冰蓝色裂缝从脚下一直蜿蜒向前,世界明明已经崩裂,却冰冻在这瞬间想看看这无能的人类打算怎么应对。  为什么不说?  辛望云开口想问为什么,漫天的冰沫却突然涌进嘴里,止不住的咳喘令他在寒风中瑟缩的四肢愈发僵冷发麻——可现在明明是酷暑当头。  白日晃晃,吴霖的脸像剧幕电影般出现在他眼前。单纯的、温柔的、娇嗔的、生气的、疏离的、冷漠的,还有痛苦的和脆弱的。这些原本各不相同的面孔,在逐次列队之后竟交互重叠着组合在了一起,笑颜滑落泪水,柔情布满绝望。呼之欲出的真相就隐藏在那娇嫩却紧闭的唇后,他吻不到,也听不到。  “爸,能不能从保卫处给我调几个人,我要去找吴霄!”  “啊?什么?”被儿子莫名其妙的请求绕晕了头,辛博宇脑子里排了一串问题,一眼望去简直不知道要先用哪个开头。  “你先别问那么多了,快给我几个人,最好是体壮能打的,我真的很急!”  “你不会是想用暴力逼吴霄说出吴霖的医院吧?我给你说——”  “不是!我找到那家医院了!现在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他!你先别管那么多行不行,我不会动手的,只是以防万一!”  “那……我给你调去哪儿啊?”  “就之前张叔打听到的吴霄自己住那地方,我先过去在楼下等他们,一定要快!”  只去过一次的小区却异常熟悉,之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茶几、地毯,被血染红的墙壁,辛望云领着四个保安冲进电梯的时候,甚至觉得住在楼上那个人的还是吴霖,而他只要不说错话,只要不乱发火,那只纤细的手就永远都不会放开他。  “请问吴霄在里面吗?我是他同学,来找他说点事。”  同来的保安被支去了消防通道,辛望云一个人面不改色地站在吴霄门口那两个门神面前,尽量假装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学生。  “什么事在这里说就行,我们给你转达。”  “啊……啊好的,就是他之前的毕业论文我有几块数据不是很清楚,想来问问他具体是怎么统计的。首先是泉临房地产的商建和住建比,他论文里说达到了3:7,但据我了解实际上远没有这么多,因为港口区和新发区这几年的规划方向已经明显偏向了商业布局,两城区的住建面积又基本已经固定,所以——”  “哎行了行了,叭叭叭的专业名词一大堆,谁他妈记得住这么多!你自己敲门问他吧,就给你20分钟,问完赶紧出来,他现在不能见客!”  “太好了,谢谢您。”辛望云点头哈腰,把自己讨好何之琳的压箱底技能全堆在了脸上。  房门打开,坐在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好像谁进来都与他无关,就连监狱里的囚徒也不至于这么麻木。  “吴霄,我是辛望云,有点论文上的事想问你。”稳住声音,尽量面带微笑,辛望云一面从门口往里走,一面试图不动声色的试图把门带上。  “不许关门!就这么说!”  “哦哦好,那我走过去一点,怕他听不见,”听出他声音的吴霄打算起身,辛望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你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qq、邮件都不回,害我大夏天的还得跑过来找你。”  “噢,抱歉,这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吴霄声音沙哑,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了。  “什么事啊还搞这么大阵仗,门都不能出了?”辛望云用身体挡住门口保安的视线,悄悄把手机屏幕递到了吴霄面前,上面写着两个字——吴霖。  吴霄微微颔首,用眼神撇了撇书房,然后手指偷偷比了个2:“这你就要问我爸了,老爷子虎得很,这前前后后已经关了我小半年了,毕业答辩都请的病假。”  “真生病还是假生病?”辛望云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右手掌自然的搭在大腿上,然后把大拇指卷在了手心里。  “当然是假的,”吴霄移了移茶几上挡视线的花瓶,“病假条就在书房里呢,要看么?”  说罢还没等辛望云回答,就扯着嗓子冲书房喊了两声,让里面的人把病假条给他拿出来。和外面那俩门神不一样,里面出来的人一高一矮,身板看着更结实,说是保安,但看起来更像打手。辛望云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视线完全没落在他们身上。  “你怎么还能弄到假病假条啊?哪个医院这么大胆?!”  “花钱买的呗,现在什么东西不能上网买,你要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买一个。”  “哈哈哈成啊,”辛望云笑了笑,“编外伤还是内伤?”  “先内后外吧,顺手。”  “行!”  辛望云话音刚落,吴霄操着刚才挪过的花瓶就朝离得远的那个高个子砸去,  接着一个飞扑,直接勒住了那个人的脖子,十几年在山里和人打架的经历不是闹着玩的,他就着脖子一把将那人横摔在地上,□□和地面碰撞时发出“嘭”的一声,接连被拍了两下的脑门流下一道血迹,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辛望云一把端过面前的水杯,把水全泼在了跟前的矮个子脸上,然后趁他闭眼的瞬间伸腿一个猛踢,直接把人踹翻在地。  门口的保安见状不妙,拔腿就打算往里冲,可门外突然冲出来四个人,牢牢地把他们摁在了地上。  辛望云扬声大吼:“里面还有俩,都给我扣住,一个也别放走!”  alpha刺鼻的攻击型信息素铺天盖地地在屋子里扩散看来,吴霄怪异地看了辛望云一眼,接着就被抓着胳膊疯狂地往外冲,从屋口到路边耗时不超过十分钟。  “信息素那么厉害怎么不早用?”白白耗费了武力值的吴霄不解地盯着辛望云。  “忘了……平时不怎么习惯用……”  “……”  “师傅去御茗园!”一辆空出租刚好开了过来,辛望云伸手拦下,拉着吴霄坐了进去。  “吴霖在你那儿吗?”吴霄问。  “嗯。”  “派人盯着了吗?”  “什么?!”辛望云声音拔高,眼神里全是惊恐。  “妈的,你找人到这儿来劫我,吴霖那儿不派人跟着?你就这么自信程至礼不会顺着我们摸到吴霖?!”  “操!”辛望云大骂一声,赶紧掏出手机摁下了辛博宇的电话,“爸!吴霖那边也要给我派几个人!就现在!赶紧!晚了我怕出事!”  “御茗园是吴霖在的地方吗?”还没等辛望云挂电话,吴霄就急着问。  “是,我上班的时候住在那儿,从辛意过去比你这儿去近得多,我爸的人应该十来分钟就能赶到。”  “先别去那儿了!”  “为什么?”  “等你爸的人到了再说,现在就这么过去我怕被程至礼的人捷足先登!”  又是囚禁又是跟踪,这兄弟俩是犯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吗,程至礼要这么穷追不舍的盯着。  “吴霖现在怎么样?孩子生了吗?”不知道是谁找谁问问题,从见面到现在,辛望云一个问题都还没提,就已经被吴霄连珠炮似的逼问了一长串。  “生了,是个omega小姑娘,吴霖……吴霖不太好,现在生着病,但能治好,我已经找着办法了。”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辛望云终于火了,“你他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吴霖的孩子是我的?!”  “你自己干过的事自己不记得?自己的孩子自己认不出来?霖霖走后没多久我就被关起来了,手机电脑全部没收,之前我还能借着去学校的名头偷偷给他打点钱,后来被发现了连他妈银行卡也被注销了!我怎么告诉你?!” 第37章 一旁的护士对着光线照了照手里的体温表:“体温37.6c,有可能是中暑!”  “病人有没有心脏病史?糖尿病史?或者其他——”  “他有肝损伤,”痛哭的辛望云终于找回了一点儿神智,“药物性肝损伤,最近一直在做保肝治疗,用的药有头晕的副作用!”  “肝损伤?!”吴霄瞪大了眼睛,“吴霖为什么会有肝损伤?!”  “就是……”辛望云组织了一下语言,却发现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起。  “诶诶!别说了别说了!病人有反应了,快把那瓶水拿过来!”  医生的话音刚落,辛望云和吴霄就齐齐向吴霖望过去,只见他蜡黄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接着眼球左右微晃,几秒后,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细缝。  “吴霖!”  “霖霖!”  突然的强光令人适应不良,吴霖看着眼前虚晃的景象,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别怕,霖霖别怕,是我们!辛望云吴霄!我们都在,你先喝点水,快张嘴喝点水!”辛望云递瓶子的手止不住的发抖,瓶口还没凑到吴霖嘴边,就先洒了一地。  “辛……”吴霖的嗓音脆弱而沙哑。  “在,我在!”水瓶最后还是被递了过去,但吴霖避了避,还想说话。  “先别说话,喝点水,喝点水就好了——”  “念念……”  “什么?念念吗?”吴霖的声音太小,着急喂水的人根本听不清。  “念念……孤儿院……帮……帮我……”  轰!巨大的冰裂终于顺着脚底断开,七月里的辛望云一下子掉进零下三十度的贝加尔冰湖里,手脚虚软,无力挣扎。  ——他不要念念了,他连念念都不要了……  “怎么回事?!吴霖到底去哪儿了?!你们这是——”  辛博宇会都没开完,开车冲到中医一附院接上何之琳之后就往省医赶,刚进病房便看见两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窗户两侧,直勾勾地盯着空空的病床。  “叔叔阿姨,”听到声音的吴霄僵硬地抬起头,“我是吴霄,吴霖的哥哥。”  “哦哦,吴霄啊,我知道,这小子之前给我说了要去找你。”  从辛意派过去的保安已经打电话给辛博宇汇报了大致的情况,伤了一个,扣住三个,已经全都处理好了。  “吴霖人呢?”看见吴霄阴沉的表情,辛博宇心里莫名一紧,“不是说已经送过来了吗?”  “嗯,来了有一会儿了,医生说他肝脏损伤程度太高,需要马上用人工肝治疗,现在正在治疗室里,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人工肝疗效怎么样?损伤大不大?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听医生说应该还好,人工肝主要是通过血浆置换把过多的胆红素过滤出来,相当于减轻肝脏的负担,让它有充分的恢复时间。而且辛望云已经找到吴霖之前服用的药了,这样就可以用人工肝搭配保肝治疗,治愈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能治好就行,能治好就行!”何之琳的声音惊中带着喜,“哎之前真的急死我们了,这孩子什么都不肯说,药又找不到……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会病成这样啊?他那子宫又是——”  “爸,妈,”一直站着没说话的辛望云微不可见地动了下肩膀,接着缓慢的转过身,在和何之琳对视的那一瞬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我犯大错了……”  “干嘛啊你?!”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就算跪下去也没比何之琳矮多少,她伸手想把儿子扶起来,却被辛博宇一把捞住了:“别管他,让他说。”  吴霄站在病房最里面,看着这修罗场一般的氛围,实在是受不了:“叔叔阿姨,我先出去一会儿,你们说。”说罢也不等门口的人回应,一把抓过刚放在吴霖床上的烟盒,大步走了出去。  突然少了一个人,屋子里的氛围显得更凝重了一些,辛望云直直地跪在地上,话还没说,眼泪先流了下来。  “哎你怎么回事?有话说话,搞这么吓人干嘛?!”  何之琳看着心痛,想甩开辛博宇的手去把儿子拉起来,但奈何力气太小,束着她那胳膊像铸铁的一般,就是甩不开。  “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干嘛!犯了什么错,赶紧把话给我们说清楚!”  辛博宇在家一向是个和事老角色,冷不丁发起火来,就连何之琳也被震了一下。  “这……你别凶呀,儿子他不——”  “霖霖的孩子是我的。”  “你说什么?!”  “念念……是我的孩子,是你们的……孙女。”辛望云声音压得很低,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发抖。  “我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啊老辛?”何之琳瞳孔微张,虚软地往辛博宇身上靠,“我们……我们是可以把念念当成孙女啊,可以的啊,我们……我们之前不是答应他了吗?”  “不是,”泪水顺着脖子滑进领口,辛望云抬手擦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念念就是你们的亲孙女,我……我那次易感期是和吴霖在一起。”  “你确定吗?谁告诉你的?吴霄?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如果念念真是你的孩子,那吴霖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肯说?!”辛博宇本能地不肯相信,但他看着眼前这场景,又觉得自己不能不信。  “我找到之前给吴霖做手术的医生了,是他说的……吴霖难产,送医院的时候子宫已经保不住了,时间……时间应该就是那次庆功宴上给我下药,我以为他是因为找不到那个alpha才随便用我的信息素催生,但——”  但原来我就是那个alpha,他要生孩子了,而我不在,所以只能通过下药来诱导我释放信息素。药效那么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控制不了,吴霖的子宫就是被我……  辛望云说不出口的话仿佛丢进深海里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杀伤力,但其实海底早已惊涛骇浪死伤无数。眼泪像是会传染般,从辛望云那边落下,在何之琳这边继续,辛博宇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因为靠在他怀里的人正止不住地往下滑。  “那他为什么不说呢?啊?”啜泣太快,何之琳忍不住捂上了脸,“那这傻孩子为什么不说啊?我们还能不管他吗?!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他!”  “因为……因为不想让我们担心,怕我们被程至礼讹上替他还钱……”  “哐!”辛博宇最终还是没能捞住何之琳,手一松,怀里的人整个砸在了地上。  “啊!为什么啊!”  何之琳崩溃的尖叫声从病房里传来,就连站在走廊尽头抽烟的吴霄都被吓掉了烟头。  “为什么啊!他到底为什么啊!钱算个屁啊!这傻孩子钱到底算个屁啊!啊老辛,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给他姥姥交代啊!老人家……老人家那会儿多相信我们,把孩子交给我!这都什么啊!我们到底都干了什么啊!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第71章  吴霄觉得自己到现在才算明白吴霖当初说的那句“他们一定会帮我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昨天他站在走廊上,何之琳声嘶力竭的哭喊即便隔了这么多堵墙、这么多道门,也完全没有减弱,他甚至怀疑现在生病的人哪怕是辛望云,这哭喊声也没法更痛苦了。  所以这就是妈妈吗?  他没有过妈妈,也从没见过别人的妈妈,那些流传在故事里动人的母爱对他而言只是一种雾里看花的感动。直到昨天,听到了何之琳一声声堪比泣血的“为什么”,他才终于明白被妈妈放在心上疼着的宝贝是可以如何伤到妈妈的心。  “清醒点了吗?再看看我是谁。”  吴霖从昨天治疗完就一直在昏昏沉沉地睡觉,刚刚好不容易醒了,睁眼看见面前有个人,想也不想的就开口喊辛望云,结果被捏了好几下脸,那迷糊的大眼睛才总算是有了点神。  “吴……吴霄?!”  “嗯,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能记得我这个哥?”  吴霄说话不饶人,但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你怎么会在这里?!”被不可能出现的人吓到,吴霖撑着床沿就打算坐起来。  “诶别动!掉着水呢,一会儿把针头扯歪了又得再挨一针,你看看你这手还有哪个血管能下针的,”吴霄把起了一半的吴霖按回去,掖了掖被子,又伸手捂住了他输液的手,“是辛望云把我弄出来的,还带了四个保安,整得跟劫狱一样。”  “辛望云?!”  “对,辛望云,你现在在医院,医生说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出去。”  “为什么?”吴霖的声音怯生生的,“他为什么去找你?我为什么要住院?念念呢?念念在哪里?”  “在……”吴霄想说在你未来公公婆婆那里,看了眼吴霖这懵懵的表情,想着算了,还是一点点给他说吧,“在辛望云爸妈那呢,说是请了专门的人帮忙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那他为什么去找你啊?”吴霖插着针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又被吴霄一根一根指头的扒开。  “因为终于想明白了你的孩子是谁的,来找我问缘由。”  “那你——”  “当然告诉他了,我这一年天天都在等着他来问我。”  吴霖一动不动地看着吴霄,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不问问我他知道以后是什么反应?”  “不问。”吴霖眼睛一闭,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噢,那你知道他是什么反应还骗他这么久?”  “我没有骗他!我根本就没打算要告诉他!”闭了眼睛又重新睁开,眼眶有点红,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伤心。  “你不告诉他,他自己就查不到了吗?你还真当他是傻子啊?”  “我都已经打算要走了!我连回黔林的火车票都买好了!他很快就——”  “你就只想着他,不管自己了吗?也不管我了吗?”吴霄靠着床,心想这弟弟还真是和自己一点也不像,“你走以后程至礼就开始满世界的找你,想着我会和你联系,所以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盯得紧紧的,除了不敢报警,几乎所有能查的都查了。结果你就这么走了,不怕他关我一辈子啊?”  确实没想到这层的吴霖被吓了一跳,嘴张到一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行了,又没怪你,反正这事已经解决了,程至礼那边肯定不敢和辛家硬来,恭喜你,终于熬过来了。”  吴霄口吻轻轻松松的,吴霖眨眨眼,不知道该不该信。  “你吃苦了吗?”  “什么苦?”  “程至礼啊,他有没有——”  “没有,他能把我怎么样?杀人犯法,杀亲生儿子也犯法,最多就只能把我关个禁闭,怎么样都比你好。”  “只是关起来吗?别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吗?”  “关起来还不够吗?”吴霄奇怪道,“被关这么长时间已经很惨了啊,跟坐牢一样。”  那确实很惨,吴霖心想,就算好吃好喝的被关一年也非常非常惨,愧疚和迟来的心痛让他的心脏酸酸的。但吴霄看上去一脸轻松,所以那些笑容背后的伤口也变得云淡风轻起来。很多年后,直到吴霖偶然间听闻了那些被轻轻带过的往事,才知道吴霄为了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究竟徒手攀爬了多么险峻的深渊。  “那程至礼……那笔钱,解决了吗?”  “看你问的是哪种解决了。”  “嗯?”  “你失踪当天杜家就取消婚约了,但是之前签订的合同在,所以该借的钱还是得借。只是程至礼这老狐狸被杜家摆了一道,之前我们以为如果你和杜玉没法结婚,按照合同他们只会分走除本金外结余利润的70%,但谁知道他们偷偷在合同附加条款那儿添了一条,说如果因我方原因取消婚约且导致杜家蒙受巨大损失,那他们就会拿走除本金外全部的政府赔偿。程至礼当时急着要钱,签合同的时候也没细看这些小条款,就被杜家带进去了。”  “所以程至礼一分钱的政府赔偿都没有拿到?”  “对,全部被杜家拿走了,理由是你严重影响了他们家声誉。而且因为延迟发放,政府还提升了赔偿系数,所以杜家拿的比当初他们认为的还要多。”  “程至礼能答应?” 第39章 “嗤!”程至礼的冷笑隔着门都能听清,“吴霄,你翅膀硬了是吧?你那些事儿是真不怕我给你抖出来吗?”  什么意思?辛望云觉得程至礼话里有话,正等着辛博宇开口问呢,结果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滚”。  ——辛博宇没问,他直接叫人把程至礼撵走了。两边叫来的安保在走廊上斗了好一阵,才听见程至礼骂骂咧咧离开的声音。  “吴霄,刚才的事别给吴霖说,尤其别告诉他程至礼今天来过了。你这段时间先住到我们那儿去,免得他再去找你麻烦。”  “我就不用了吧。”  “就住我们那儿!”这回是何之琳的声音,“正好你还没见过念念呢,去看看小丫头,特别可爱!”  三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辛望云想着他爹刚才的叮嘱,哭笑不得的看着吴霖,心道老辛这次栽了,吴霖恐怕是每个标点符号都听清楚了。  “要告诉他们你都听见了吗?”辛望云把吴霖放回床上,轻声问。  吴霖脸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捂的,听到辛望云问他话也不回答,只是用力拽过被子挡住了大半张脸。  “咯吱——”  病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何之琳伸进来小半个脑袋,用嘴型问辛望云吴霖醒了没。  辛望云此时正斜坐在床边,背倚在床头柜上,刚好把吴霖的脸全遮住了。看  明白何之琳的问题,他低头瞥了眼吴霖,发现吴霖把眼睛闭得死死的,一副我睡着呢千万别和我说话这个梦才刚做了一半的表情。于是只好轻轻抿了抿嘴,回头给何之琳说:“刚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着了,你们轻点儿。”  何之琳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接着拽了拽辛博宇的袖子,两口子跟贼一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念念呢?”为了配合吴霖演戏,辛望云只能用气声轻轻问。  “吴霖不在,小家伙昨晚闹腾了一宿,天亮才哄睡着,我们就想着过来看一看。”  “嗯,”辛望云从床上起来,把位置让给了何之琳,“那你们别待久,万一她一会醒了看不见你们会害怕。”  “知道,带孩子还用你教我!吴霖怎么样?”  “目前看不出来,医生说要进行至少一周的人工肝换血才能看出效果,现在只能等着。”  “原谅你了吗?”  这话是辛博宇问的,辛望云本来都忘了刚才那茬了,被这么一提,又开始心惊肉跳。  “活该!”看见儿子一脸惊惶,辛博宇怒其不争地骂了一句,“这次我们是不会帮你的,哄得回来算你本事,哄不回来就去当一辈子单亲爸爸,别来找我们哭!”  “爸!”  吴霖醒着呢!辛望云心里一万个崩溃,但又不敢说,只能用眼神向何之琳求救,示意他们赶紧走。结果何之琳估计是刚才被程至礼给气着了,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这儿,盯着他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吴霄一会儿跟我们回去,他说他和你换班,两个人轮流来,轻松一点。”  “我不和他换班,”辛望云说,“我就在这里,护士说一楼可以租陪护床,一会儿我弄一张来,你们别管我了。”  “你以为我们想管你?”辛博宇嫌弃的表情还没散,“你妈说万一吴霖不原谅你,你老在这儿呆着他心里会不痛快。”  “是啊,”何之琳补充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给吴霖点时间,别随时随地在这儿招人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辛望云总觉得吴霖的被子刚刚轻轻的抖了一下。怕何之琳他们在这儿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他赶紧摁了下护士铃,说吴霖要换水了让他们赶紧出去。  “换什么水?这不还有小半瓶嘛?”何之琳没看懂儿子的逐客令,还在认真研究吴霖的点滴瓶。  “哎呀你不懂,护士之前说了还剩半瓶就要叫她,你们快走吧,大夏天的在屋子里挤这么多人,也不嫌闷得慌。”  “就知道赶我们走,”辛博宇不乐意,“这一句话都没说上呢,我们等他醒了再走。”  “不是你说的吴霖不原谅我,老待在这儿他心里会不痛快吗?”被辛博宇的双标操作系统弄到无语,辛望云整个人都郁闷了。  “那是对你,我们能一样吗!”  “就是!我们那都是被你连累的,吴霖心里知道。”何之琳也来帮腔。  “……”  还能像这样算的,辛望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亲爹妈明算账。  “吴霖什么时候醒我也不知道啊,难道你们要一直在这儿呆着?念念不管了?”  噢,念念,老两口对视一眼,像是才想起自己现在不仅多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孙女。  “吴霖不会睡这么久吧,从昨晚到现在都快十个小时了,说不定很快就醒了。”何之琳还是不甘心。  “哪有这么快?他做那换血一次就要六七个小时,出来人直接是晕着的,怎么可能只睡这么一会儿?”  这个理由不容反驳,辛博宇和何之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动摇了。  “那行吧,我们先回去,他醒了你在微信里说一声,我们再抽空过来。”  “如果想念念了就给我们打视频电话,”何之琳补充道,“今天我和你爸都不上班,一直在家里,要给她弄弄婴儿房。”  辛望云自己小公寓里的婴儿房弄好还没满月就被废弃了,看何之琳这架势,想弄的怕不止是婴儿房。  “你们悠着点,别太夸张,吴霖不喜欢那些浮夸的东西。”  “知道知道,”何之琳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知道了,“就随便弄弄,该有的都有了就行。”  “那你先在这儿守着吧,程至礼说的那些话你别给吴霖说,也别问,我们就当没听到,之后的事都交给我来处理。”  “嗯?呃,好。”  既然辛博宇都这么说了,辛望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目送老两口离开,他回头看了眼吴霖,发现这人竟然还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匀而绵长,像是在做很美的梦。  下午两点是吴霖进行人工肝治疗的时间,因为要全身换血,所以得去专门的治疗室,家属也不能进去陪同。辛望云看了看表,打算趁这个时间回去给吴霖拿下被子和枕头,医院的东西看上去又硬又旧,肯定不会舒服。  “就只带这些吗?”听说辛望云要回来给吴霖拿东西,何之琳急急忙忙地收拾了几个大包裹,被子毯子枕头毛巾全都带上了。  “再去我屋给他拿几套睡衣吧,本来想回我那儿拿的,但太远了我怕赶不回医院。”  “去你那儿干嘛,”何之琳把手里的几个大袋子归在了一块,“你那儿什么都没有,跟个旅舍一样。”  “我知道,所以这不是投奔你来了嘛。”其实也不全是,回主宅是因为他还想趁机看看念念,但来得不巧,念念已经被辛博宇搂着睡着了,现在正是人畜勿扰的时候。  “行,衣服你就自己上去找吧,拿全棉的,穿着舒服。”  辛望云点点头,转身上了楼。睡衣、外套、袜子……内裤没有吴霖的号,得买新的,他一面清点要带的东西,一面顺手拿了两个小香薰,玩偶仓鼠就是这会儿露了面——它之前一直被挡在香薰后面。  自打上次从吴霄家回来之后,辛望云就再没有碰过这个小仓鼠了。说不上是不是心血来潮,他坐回床上,摁了下小仓鼠的肚子。  “哥哥错了,原谅哥哥好吗?”  没有回答。  “可以再给哥哥一个机会吗?”  没有回答。  “你恨哥哥吗?”  还是没有回答。  眼前沉默的小仓鼠和沉默的吴霖仿佛合为了一体,辛望云的手无力地低垂着,心想小仓鼠最后的话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吴霖把这句话留在最后,可能只是想给他一个宣判。比如“我讨厌你”,比如“我们分手吧”,比如“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辛望云对着小仓鼠轻声说,当做吴霖在向他控诉。  可谁知小仓鼠突然发出刺刺拉拉的交流声,接着,吴霖熟悉的声音从仓鼠肚子里传出来:“没关系,我永远爱你啊。”第74章  吴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半干涸的沼泽地里不停地奔跑,深一脚浅一脚,随时都有可能陷进去。但他不敢停下来,从远处传来的雷声越来越响,一声跟着一声,天黑得就像深夜,积雨云压在头顶,如果这一秒不冲出去,下一秒就有可能被淹没在这无人应答的泥地里。  快跑,再快一点。  豆大的雨点砸在背上,有点疼,也有点痒,温热的湿润感顺着衣服传到皮肤。吴霖很慌,心想完了,逃不掉了,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我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救我,快救救我。  雷声还在继续,甚至还有了规律,轰隆隆轰隆隆的,像谁在耳边大喘气,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发抖,跟着雷声一起。  腰腹酸软,好像已经陷进去了,沼泽地巨大的引力拉扯着他。吴霖在梦里不停扑棱,泥点子甩得到处都是,为了赶紧挣脱这烦人的泥泞,他猛一转身。  ——嘶!  转身之后竟然腰背悬空,一只胳膊把他捞了回来,吴霖抬头,发现天已经全黑了,医院的走廊异常安静,辛望云脸上全是泪水。  “你哭什么?”吴霖问。  “我害怕。”哽咽的喘息混合着胸腔的共鸣,就是刚刚梦里的雷声。  “怕什么?”  “怕你走了,怕我太晚知道,”高大的人缩成一团,哽咽都显得很不自在,“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吴霖。”  “怎么会呢?”吴霖伸手摸了摸辛望云的脸,满手泪水。  “怎么不会呢?你那么狠心,说走就走,如果不是我去得早,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到黔林了?”  也许是的,吴霖瞪着大眼睛,不敢说话。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一点也不觉得我没了你会活不下去,撒谎骗我,还不让我见孩子,你真的坏透了。”  “你骂我!”吴霖心里委屈,“你早上还说要道歉的!”  “我后悔了,”辛望云在吴霖的睡衣上蹭了蹭脸,“我后悔了,我现在觉得你实在是太坏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和我提分手呢?你根本不讲道理!”  “我那是为了你好!”  “你瞎说!你至少还有念念,我什么都没有,这辈子想你了就只能玩那只小仓鼠!而且它还会没电!还不能换电池!”刚擦干的脸又湿了,辛望云索性不管了,把整张脸都贴在吴霖肩膀上,止不住的哭。  “你遇见其他人就好了呀,有了其他人——”  “你还瞎说!”辛望云气急了,抱着吴霖的手都在抖,“那你为什么遇不上其他人?你就可以不忘记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过,而我就必须忘记你,随便找个人凑合过?!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词穷了,吴霖突然觉得辛望云说的好像也挺对。  “你就是自私!”辛望云抬起头,“你就是只想着不能拖累我,但根本就不管我愿不愿意让你拖累,你就是觉得我没有你也可以,但根本不想我实际上可不可以。我每天睡不着,想了一万种方法让你回到我身边,但你连试都不让我试一下!”  “……”  “如果是我给你提分手呢?如果是我一定要和你提分手你怎么办?你就这么开始新生活了吗?随便找一个人?然后也能过得幸幸福福的?”  “你别哭了……”吴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不停地用手帮辛望云抹眼泪,“你都这么大的人了……”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护不住你!你是真没想过我没了你会怎么样吗?是真不知道你受苦你过得不好我会多心痛吗?!”  “所以我才没告诉你嘛……”吴霖小声嘟囔。  “你还在狡辩,”辛望云终于不哭了,睁眼瞪着吴霖,看上去很凶的样子,“如果我生病了也不告诉你,你会开心吗?什么事情都是你做可以,我做就不行,你连喜欢你的权力都不给我!” 第41章 “喔,可是这样会不会就不值钱了?”吴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担心。  “你还考虑这个啊?”辛望云轻笑,“那以后老公每年送你一颗大钻戒,全都鸽子蛋那么大的,你拿来当收藏好不好”  突然改变的称呼让吴霖觉得不习惯,他想跟着叫,但又觉得难为情,一来一回连哥哥也不会叫了,情形竟然和他当年改口叫哥哥时出奇的一致。  “那……那这也不是生日礼物呀。”  “嗯,不是,但我觉得比起生日礼物你应该更想要这个。”  “才没有呢!”被戳穿小心思的吴霖猫着腰躲进了被子里……但手还在外面举着,“你是什么时候买的啊?你不是天天都在这儿吗?”  “趁你睡着的时候啊,你每天睡那么长时间,我连房子都能买好。”  “那你买了吗?”  “选好了,等你出院了就带你去看,喜欢我们就买下来。”  吴霖卷着身子换了个方向,嘟囔着嘴小声说:“先等等吧,我不想出院就去选房子。”  “那你出院了想干嘛?”  “想干的事情有很多呀,比如带念念出去玩,比如去吃重庆火锅,比如去你上次说有意思的那个博物馆。还可以带你去看看姥姥,她都不知道我们又在一起了。”  “知道了。”  “啊?什么?”  “吴霄前几天去过了,他说已经告诉姥姥了,姥姥表示同意。”  “你骗人,”吴霖笑得眼睛都没了,“姥姥怎么同意啊?”  “姥姥说你收了我的戒指她就同意,你看,这不是就同意了嘛。”  辛望云坐在床边,一面和吴霖搭话,一面用手拨弄吴霖柔软的耳垂,这样的时光明明很短暂,但他却觉得已经度过了很多年,而未来的冉冉岁月也将这样平平稳稳的走过。  “霖霖,”辛望云俯下身,把额头和吴霖的额头贴在了一起,“想要什么样的婚礼?要不要去海边?你之前不是说没有见过海吗?”  “海边婚礼会很麻烦吗?”  “不麻烦,都可以找专门的团队来帮忙,给钱就行。”  “可是我想自己来。”吴霖的鼻尖蹭到了辛望云的脸,他觉得开心,又用劲再蹭了一次,现在整个鼻尖都红红的。  “自己来?怎么自己来?”  “就是我想自己设计,自己主持,”吴霖用手比划了一大个圈,“舞台也想自己搭。”  “这么厉害?那弄得不好看怎么办?”  “怎么会!不是还有你嘛!”  辛望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吴霖,满脑袋都是问号。  “有我?你确定我能行?”  “不行也要行!自己的婚礼就要自己来搞嘛!”  辛望云笑得眼里都是蜜,他怀疑现在吴霖就算给他说要自己搭个人工海滩出来,他没准都能答应。  “行,听你的,搞得不好我们就换个海滩再结一次,争取把所有海滩都走遍!”  “嘿嘿嘿,”吴霖钻出被子,冲他张开了手,“要抱抱。”  柔软的躯体躲进怀里,原本空荡的胸膛突然生出蓝天和厚土,春天的花从那里发芽,灵魂里都是芬芳的香气。辛望云觉得好奇怪,吴霖明明只是想找他要一个拥抱,他却连命都想给他。  “好啊,我们结婚吧。”在那片花香里,吴霖轻声说。第76章  因为近几年国家大力整治医护人员收受红包的行为,所以泉临所有的公立医院对这方面问题的管控都变得非常严格,坚决将“不收群众一针一线”落到了实处。省医作为全省龙头医院,自然是起到了先锋带头作用,别说钱礼一概不收,就连一些不耗费物力的小东西也坚决不碰。因此何之琳女士非常苦恼,超一流的厨艺没有人品鉴,这些看上去垂涎三尺的小护士们竟然能对她日日不重样的汤菜做到目不斜视。  “我觉得这叫矫枉过正了,”何之琳一面给吴霖夹菜一面忿忿不平的叨叨,“吃口饭菜怎么啦,你看你的管床小护士,看起来也就大学刚毕业,那么小的个子,每天忙里忙外的,粗活重活都没少干,吃点东西是应该的啊!”  “就是,何况还这么好吃!”吴霖头都顾不上抬,恨不得把脸直接扎进碗里。  “所以我周围好多同事都不让孩子学医了,太苦太累,压力又大,我看医护这个行业,是要青黄不接了。”  “哎呀妈,”辛望云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人家就有真心喜欢这一行的,医护可是荣誉感最高的职业!其次才是老师、律师、科学家和别的杂七杂八的。”  “那照你这么说,我还是双倍荣誉咯?又是医生又是老师的?”  “嗯!阿姨就是最棒的!”吴霖号狗腿子,即便吃得停不下嘴,也不忘抽空溜须拍马。  何之琳原本正打算给吴霖分分锅里的鸽子肉,听到他这话,手突然一顿。  “怎么还叫阿姨,你戒指都收啦。”  嘴里的青菜还来不及咽下,吴霖吓得匆忙地擦了擦嘴,轻轻地叫了声“妈妈”。  “没听清,”何之琳揉了揉他的脑袋,“把菜咽了重新叫。”  “妈妈。”于是吴霖又红着脸认认真真地叫了一遍。  “诶!”这下何之琳终于满意了,也不管吴霖还要不要接着吃,直接一把拉过他的手,“以后霖霖就有妈妈了,知道什么叫有妈妈吗?”  吴霖红着眼,摇了摇头。  “有妈妈的意思就是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了,因为妈妈的孩子就是妈妈的宝。”  何之琳说得温柔又坚定,拉着吴霖的手也暖暖的,一遍又一遍抚过他掌心细细的纹路。  “有妈妈的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了,做什么决定之前要给妈妈说,受了委屈不开心也都要告诉妈妈,不然妈妈会伤心的,知道吗?”  眼泪滴进饭里,吴霖不争气地抽了抽鼻子。  “而且有妈妈的话好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做了,不想做饭了可以去找妈妈蹭饭,懒得洗衣服了可以去哄妈妈洗衣服,没钱了可以找妈妈要,宝宝一个人带不过来也可以找妈妈帮忙。妈妈啊,就是什么时候都愿意帮孩子做事情。”  “嗯。”吴霖的小嘴抿得紧紧的,脸上都被挤出了两个酒窝,配上还在不断掉眼泪的大眼睛,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还有呢,”何之琳伸手给吴霖擦了擦眼泪,“还有被老公欺负了也要告诉妈妈,妈妈会叫爸爸揍他。”  “关我什么事啊妈?!”本来在一旁开开心心欣赏母慈子孝的辛望云突然被cue到,整个人都非常暴躁,“我没事闲的干嘛要欺负霖霖!”  “那谁知道呢,”何之琳两手一摊,“你干过的类似的事儿还少了是吗?”  ……  侮辱性不大但杀伤力极强,辛望云绝望地闭上了眼。  “好了,快吃吧,一会该凉了。”过足妈瘾的何之琳又开始专心给吴霖分鸽子肉,翅膀、大腿、胸口肉,不一会儿功夫全进了吴霖碗里。  “妈妈我吃不了这么多。”吴霖可怜巴巴地看着何之琳。  “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给辛望云。”  “好!”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辛望云看着吴霖,完全无法理解他是如何在扮可怜和使坏招之间无缝切换的。  “我也吃不下!”辛望云大吼,“妈我都胖了7斤了!7斤!”  “7斤怎么了,我怀你的时候你爸胖了20斤呢!”  “所以我要把爸当成前车之鉴啊,你看他那肚子,都快挡着脚了!”  “那又怎么啦,那叫幸福肥,别人想有还没有呢。”  “爸爸肚子才没有那么大,他只有坐着的时候才有!”吴霖一面帮辛博宇辩护,一面把打算分给辛望云的大肉全都夹到了一边。  “不行!”何之琳又给他夹了回去,“你就是要多吃点肉,至少要再胖10斤才可以。”  “太胖了念念会认不出我的!”  “小婴儿才没有这么聪明,”何之琳不为所动,“快吃,我夹给你的这些必须吃完,不要找借口。”  大刀落下来时没有一颗脑袋可以幸免,吴霖知道关于妈妈何之琳肯定还有一条没有告诉他,那就是没有一个人可以不吃妈妈做的菜!没有!  鸽子最后还是被吴霖和辛望云一人一半吃光了,何之琳走后,吃撑了的两个人就开始手拉手绕着病房疯狂转圈——因为外面太阳太烈了,走一圈估计就得中暑。  “我不行了我这辈子再也不吃鸽子了!”吴霖扶着肚子,走得就像个孕夫。  “得了吧我还没说什么呢,革命的小桥说断就断,我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媳妇!”  “你那么大的个头吃半只鸽子怎么啦,而且你还偷偷多吃了几块骨头,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给你说你这种频繁屈服于邪恶势力的作风真的不行,今天就应该和我联合起来一块抵制那只鸽子,这样才可以永绝后患。你看这次我俩吃完了鸽子,妈肯定会想,嘿,看来吃一只鸽子很轻松嘛。然后下次她就会换成一只鸡,再然后是一只火鸡,这件事情发展到最后就是我们得吃掉一只鸵鸟才算完!”  “嗝!”吴霖被吓得呆住了,支吾了半天才说,“鸵……鸵鸟不能吃的吧?那是保护动物……”  “我就是打个比方!”被气到扶额,辛望云低头瞥了眼吴霖,发现他好像确实是胖了一些,“诶霖霖,你脸上有肉了诶。”  “嗯?”没工夫观察自己胖瘦程度的吴霖揪了揪脸,“真的吗,可妈妈说我还不够胖。”  “要大家都按她那标准长,糖尿病和高血压的病人数得翻翻!”  “什么糖尿病高血压?”吴霄抱着个大纸箱推开了病房门,“你俩怎么都站着?吴霖不用午睡的吗?”  “不用!”吴霖气鼓鼓地在小沙发上坐下,“他说要给我吃鸵鸟!”  “我哪有?”辛望云瞪得眼睛都快掉地上了,“你怎么跟谁都告状?”  “烦死了你俩!辛望云你去问问护士她们这儿有没有wi-fi,有的话顺便把账号密码抄过来。”  “你要干嘛?”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这么多废话。”  支走了辛望云,吴霄“哐哐哐”地开始拆盒子,没一会儿就弄得满茶几都是泡沫板,最后把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物体放在了泡沫板的正中间。  “这什么?”吴霖问。  “游戏机,老辛买的,说怕你俩在病房里无聊。”  “你叫爸爸老辛?”  吴霄愣了愣:“你……这改口速度挺快的。”  “啊?他妈妈刚走,叫……叫顺口了。”被吴霄这么一说,吴霖突然也有些尴尬。  “没事,就这么叫着,挺好的。”  吴霖看了看吴霄,不确定地问道:“他妈妈是不是每天追着你喂饭啊?”  “你怎么知道?”吴霄大惊。 第43章 保证了家庭卫生,何之琳还请了一个育儿嫂给自己打下手,每天一小时抚触和半小时婴儿游泳,绝对不会偷工减料。念念现在才5个月不到,就已经会自己套个小塑料圈子在大浴缸里拼命扑腾,照这速度下去,他们家那未完工的大泳池应该很快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念念这边不能怠慢,同款大熊猫霖霖自然也享受了超一流的看护待遇。为了保证(其实是监督)霖霖的肝脏疗养和康复,何之琳特意请了个营养师,每天不干别的,就专门根据吴霖的身体情况配备三餐。可怜霖霖在医院里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痛痛快快地吃一顿重庆火锅,有营养师这么盯着,他估计要明年开春才能指望吃上。  最绝的是何之琳女士为了彰显自己一碗水端平的博爱精神,特意给家里三个糙老爷们请了一个生活管家,专门负责照顾这三位没羞没躁(何之琳的形容词)的alpha的生活起居。辛望云、辛博宇是无所谓,反正他们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被照顾过来的。惨的是吴霄,每天一睁眼就有个人站在他面前问他今天要穿什么衣服,说个“就穿昨天的”,会被告知“昨天的衣服已经全部清洗了”,说个“那随便拿一件”,会被问“那您今天是想穿得休闲一点还是正式一点?深色还是浅色?稳重还是年轻?”,如果他烦不胜烦自己拉开衣柜——就会发现被慈母何之琳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柜能把每一个人都逼出选择困难。于是只能回去老老实实地回答管家的问题,然后等着同样的事情第二天又再发生一次。  在高密度高浓度高甜度的家庭生活包围下,吴霄疯了,吴霖胖了,一个想越狱自己出去住,一个想策划叛乱让营养师破格批准自己吃顿辣的,结果当然是……都失败了。  吴霄的失败是因为辛博宇最后还是背着兄弟俩给了程至礼一笔钱,多少不知道,反正相当于是他俩的赎身钱。但钱给了心里还是不踏实,总惦记着程至礼那天在医院说的似是而非的话,所以一直在游说吴霄去辛意上班,想着这样能周全点。吴霄反抗了很久,最后还是被高薪和自己的贫困打败,被迫开始了每天跟着辛家父子一块上班的生活,房子自然也是没搬成。这段时间,他早上靠着和辛望云吵架醒困,晚上靠着和辛望云斗嘴找乏,一来一去的竟然还改善了睡眠状况,成为了这个家里除了吴霖外,唯二认为辛望云还有点用的存在。  吴霖的失败嘛则充满了资本主义的罪恶和肮脏,因为大总管何之琳直接发话了,谁要能帮忙监督吴霖的饮食和起居状况,一律涨生活费。于是,全家老少都成为了吴霖吃垃圾食品道路上的阻碍,他就算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也未必能消灭压在自己身上的这几座大山,总有一种才出狼窝又入虎口的凄凉。  每个人都安定下来了之后,辛家首当其要的大事就是给长公主念念宝上户口。之前为了走流程,吴霖和辛望云补办了结婚证,也给念念和辛望云做了亲子证明,现在只要再带上念念的出生证就可以了。  所以今天辛望云特意请了一天假,带吴霖回老房子去拿出生证。吴霖的房租本来只交到7月末,但辛望云后来又给他续了一年,想着里面的东西可以慢慢收拾,这算是他鲜有的几件得到何之琳大力表扬的事情。  老旧的楼道还是那么脏,但吴霖上楼的脚步却无比轻快,每步都要跨两级楼梯,蹬蹬蹬几下就跑到了辛望云前面。  “你好慢啊,快点上来呀!”  “不,你下来,”辛望云站在三楼的阶梯底层,抬头对吴霖说,“下来我抱抱你。”  于是吴霖又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下来,一下子扑进辛望云怀里。可是他理解的抱抱和辛望云想要的抱抱有很大差别,搂了一下脖子就准备松手的吴霖突然被拦腰抱了起来,吓得他一下抓紧了辛望云的衣服。  “你不能这么抱我!会摔的!”  “怎么不能抱啦,在家里不老抱?”辛望云笑道。  “家里不一样!家里都是平地!你这样抱我都看不见楼梯了!”  “放心,看得见,你老实点别动,哥哥抱你上楼。”  辛望云是真看得见,他比吴霖高很多,轻轻松松就能看见脚下的路。被何之琳努力喂胖的人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辛望云低头吻了下他的嘴,心里想着吴霖再胖十斤也可以。  灰尘、蛛网,这房子比之前看着还要更破,过了几个月好日子的吴霖也产生了困惑,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住下去的。  “你去找出生证吧,就在衣柜里,”吴霖指使辛望云道,“我要收收这两个箱子,你看你当时都给我踹坏了,好多东西都不能用了!”  恶意搞破坏的辛望云不敢多嘴,老老实实的转身进了卧室。三个月没回来,破了边的账本还摊在地上,他把本子拨到一边,还不忘嫌弃地比了个鬼脸。衣柜里的东西被翻得有点乱,衣服、尿布、袜子……堆得到处都是,他抓了抓头,感觉无从下手,正打算向吴霖求救,就看见了躺在衣柜角落那个曾经被压在铁盒底的本子。  这是什么?辛望云随手翻了翻,一列列隽秀的字体出现在眼前。  8月27日  哥哥,我赌赢了,现在我不是孤身一人了,谢谢你给我的礼物。这次我一定一定不会再弄丢了,相信我!  9月13日  哥哥我逃出来了,在一个程至礼应该找不到的地方。昨天你在电话里发火了,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但你不要再去找杜玉了,也不要再生气了,忘记我吧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9月21日  哥哥,我最近孕吐越来越严重了,今天什么东西都没吃也还是吐了两次,但是我看网上很多人都说孕吐是胎儿发育很好的体现,所以我是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呀?我要去研究一下有什么东西吃了不容易吐,如果你在就好了,你总能找到好多好多好吃的。  9月26日  对了哥哥,都忘记告诉你了,我想好宝宝的名字啦,叫辛念,心心念念,很好听吧。我永远爱你,宝宝也是。  9月30日  哥哥,我明天就要去做第一次产检了,好紧张啊,希望宝宝一切正常,希望能碰见一个很好的医生。  10月1日  医生说宝宝状态不好,他没有发育,是不是因为我吃太少了啊 我已经很努力在吃了是我不对(此处是很混乱的笔迹,没有分行也没有标点,分辨不出来)  哥哥我完了我是不是又做错了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来帮帮我,我真的好想要这个孩子!谁来帮帮我啊!  10月3日  哥哥对不起,你看到我的简历了吗,你在放假吗?拜托拜托你一定要看到,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医生说只有这样才可以养大宝宝,我会好好工作的,宝宝出生了就会走,拜托拜托,再帮我最后一次。  10月10日  哥哥,我知道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很让你讨厌,但是我没办法,我真的不能放弃这个孩子。我想再赌一次,再试一次,如果这次也不行,如果最后我还是不能保住这个孩子,那大概就是我真的不配爱你,不配到为你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会成功,那么我就放弃,放弃你,放弃孩子,也放弃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存在的意义。  10月28日  哥哥你再生气一点好不好,我宁愿你生气,也不想你不理我。  11月7日  哥哥,宝宝有胎心了,其他指标也都正常了,谢谢你。  11月15日  11月17日  11月23日  12月3日  12月20日  ……  吴霖的日记写得断断续续,有时候很长,有时候很短,更多的时候只有两个字:哥哥。  哥哥  哥哥  哥哥……  “哥哥?”  柔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辛望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起身大步把人搂进了怀里:“哥哥在,哥哥永远都在,不要再害怕了。”第79章 番外1:我们的婚礼(一)  吴霖对婚礼的热情简直超出了辛望云的想象,他原本以为自筹婚礼一事不过是随便说说,就算当真也不可能全盘自助,直到发现吴霖推掉了何之琳推荐的司仪、他雇好的婚庆、以及辛意搞产品宣发的御用摄像师团队,才终于明白,吴霖这次是要玩真的。  “霖霖你听我说,”辛望云坐在沙发上满脸愁云,“至少婚庆公司咱们得留着吧?毛里求斯那么远,婚礼要用到的东西我们不可能从泉临带过去的。然后那边咱们又人生地不熟的,很难买全所有东西啊。我找的这家婚庆就是专门承办跨国婚礼的,他们有一套很完善的运作体系,在毛里求斯岛刚好也有分站点,确实能帮我们省很多事。”  “可是那样就太模式化了啊,”吴霖不乐意,“婚庆公司就只会那一套,哪哪的婚礼流程都一样!”  “谁说的,人家流程可以搞私人订制的,你想要怎么弄就怎么弄,全员配合你。”  “那我不想要婚庆弄!”  ……  油盐不进,辛望云打算换个策略。  “那好吧,你先给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弄,我看看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可以提前准备好的。”  吴霖两眼放光,以为取得了全面胜利,兴致勃勃地开口道:“我打算搞三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开场。到时候你先进场,然后再邀请你的伴侣,也就是我进场。我进去的时候挽吴霄的手,进场音乐我还没想好,但我想自己录!”  “自己录?什么意思,是你自己唱吗?”  “我俩一块唱!”  什么?这么多年从未发现自己有音乐天赋的辛望云内心警铃大作。  “宝贝儿,你可能有点高估你老公的歌唱水平,弄不好会毁了婚礼的。要不还是你单独录吧,你干什么都比我好!”  “那怎么行,”吴霖没被忽悠,“现在有那种专门向大众开放的录音室的,里面调音师什么的都有,我们去这种地方录就可以了,最后都会被修饰得很好的。”  “可是……”可是在自己的婚礼上自己唱歌很尴尬啊,辛望云心想,但是不敢说,“可是音响设备怎么办?我们可不能从泉临带过去,那边现找的音响你确定音效能好?”  “嗯……那我们可以提前一点过去准备,找几家租音响的公司一块对比!”  “你确定?我们的婚礼是11月末,那会儿可是毛里求斯的夏天了,非洲的夏天和泉临的夏天可不是一个力量级的。那么大的太阳到处跑,万一不小心晒黑了,我是无所谓啊,我糙皮糙肉的,你可怎么办啊宝贝,到时候穿西装都不好看了!”  不好看三个字击中了吴霖的灵魂!结婚怎么能不好看呢!上个月他和辛望云在几十个海岛间千挑万选了毛里求斯,不就是图它拍照好看吗!结果岛好看,自己不好看,那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吗?  见吴霖陷入了沉思,辛望云赶紧趁胜追击。  “而且啊宝贝儿,舞台咱们可以随便弄弄,毕竟风景就挺好看的。但插花可不能儿戏,婚礼一定得有花,一束一束的放道两边,能弄个花拱门更好,这个咱俩可不会,你也不能指望妈妈,她没有那么多才多艺。所以到时候也得一家家花店的去跑,这个也挺累的对不对?”  “还有乐队,”辛望云一鼓作气,“乐队要想现场效果好,演奏人员的技术和乐器品质都挺重要的。毛里求斯虽然是‘非洲的瑞士’,但我总觉得他们那边不能有什么好的演奏家。我找的这家婚庆就不一样了,人家和很多知名交响乐队都有合作的,只要钱到位,就没有请不来的人。”  “另外——”  “够了,”吴霖瘪着嘴,终于听懂了辛望云的意思,“你就是想说我自己搞不定。”  “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先给你指出一下有可能存在的困难,但你当然可以给出相应的解决方案啦,你最聪明了对不对?”  “我解决不了,”吴霖气鼓鼓的,“你说得对,我没想到这么细节的东西。”  “我们侧重点不一样嘛,”拿下一城的辛望云开始放安慰招,“你看我对婚礼流程就一窍不通的,这个肯定要你拿主意对不对?我的任务就是给你搞好后勤保障工作,什么礼仪队啦、接亲车啦、花啦、气球啦,还有你之前不是说想要请当地人跳舞嘛,这些我肯定要一项项给我的宝宝落实到位啊,不然媳妇不开心,我结婚有什么意义,是不是?”  糖衣炮弹加威逼利诱,白日梦想家霖霖终于收起了打算起飞的翅膀。  “行吧,那只留婚庆,主持坚决不要!流程也要我说了算!”  “我觉得摄影摄像也可以保留呢,你看辛意的宣传片,拍得多好,你要不满意这个团队,我们就再换一个专门拍婚礼的,总比大家拿着手机自己拍来得好吧?”  “可是自己拍的有意义啊!”  “傻媳妇,请了摄影团队我们也可以自己拍啊,到时候如果你不喜欢他们拍的东西我们就用自己拍的做相册不就好了?就当是花钱买个双保险。”  “这……倒也是……”被说服的霖霖慎重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自己录歌和主持吧!婚礼过程中的一些小互动我们也可以自己来!”  ——大意失荆州!但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辛望云深知媳妇的退让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道理,只能在抛弃婚庆和自己主持之间选择了后者,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豪迈。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婚礼的困难远不止吴霖一个。  看着俩儿子前前后后忙活婚礼的事,何之琳也闲不住,这天把念念哄睡了,就拉着吴霖在客厅里商量:“霖霖啊,我和你爸爸合计了一下,你们订的那个酒店别墅还挺大的,虽然不比家里,但是好赖也有小两层了,里里外外挤十几二十号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你看人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不能因为去了国外就不迎亲接亲啊,我看我同事嫁闺女的那一个个游戏弄得可好玩了,咱们也给整一个!”  “整!”  正在遗憾没有办法弄迎亲游戏的吴霖简直一下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当下就想给何之琳一个爱的抱抱!  “是吧是吧,”看吴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何之琳兴致更高了,“这事我们不告诉那傻子,到时候直接给他拦门口,让他一道道关都过了才能把你背走!”  “要给大红包!”  “只有大红包怎么够,”何之琳神秘地眨了眨眼,“你等着,到时候妈妈给你准备个大的,他不给就不让他进门!”  根本不缺钱的吴霖乐翻了:“我之前本来都想了好几个游戏了,但想着在国外可能不方便就算了,那我现在可以开始买道具了啊!”  “都想了什么游戏?说来听听,妈妈帮你参谋参谋!”  何之琳这女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家是娶媳妇,她却像嫁闺女一样操心,恨不得亲自操刀上阵。 第45章 吴霖之前说第二个游戏是和吴霄一块做俯卧撑,撑到鸡叫就可以。辛望云想着这游戏不是比找照片还容易?俯卧撑谁不会啊,吴霖要愿意,他今天能做出一个养鸡场的效果。  “就在这儿做,诺,垫子都给你铺好了,但是……”何之琳摊了摊手,“但是吴霄死活不愿意和你一块做,他不做你就上不去,人现在躲在厨房里呢,你自己去求吧。”  噢……原来这游戏的难度在于搞定吴霄,辛望云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厨房走。这套小别墅的厨房带个吧台,相当于是半封闭的,所以虽然吴霄把门锁上了,一脸阴沉地瞪着辛望云,但奈何不了人腿长腰好,一个挺身下腰就从吧台桌上翻了进去。  “卧槽辛望云你能不能讲点游戏武德?!”吴霄大怒!  “玩游戏还要讲武德?”辛望云从里面打开了门锁,把张远他们放了进来,“来哥几个一人一条腿把人给我抬出去!”  说完冲着吴霄抱歉地笑了笑:“所有拦着我不让我娶媳妇的人都不配和我谈武德,你嘛……就更不行了。”  吴霄抓了块蛋糕打算往辛望云脸上糊,但还没脱手,整个身子就一下腾空了,像是怕他不够滑稽似的,张远他们还把他扯成了一个大字型,只有穿门而出的时候才稍微帮他合了合手腿。  “辛望云我草你大爷!”  “注意点影响,我大爷真在这儿呢。”辛望云冲着门口一中年男子叫了声三大爷,就看见吴霄的脸肉眼可见的青了。  “告诉你老子是绝对不会和你玩这个破游戏的!”被扔在垫子上的吴霄不甘心,翻身就打算和辛望云干一架。  “那可由不得你,”辛望云一膝盖把吴霄给压实了,抬头问何之琳,“怎么只有一个垫子一只鸡啊?不是要我俩一块做吗?”  “对啊,就是你俩一块做啊,”听到辛望云问题的吴霖在视频里哈哈笑,“你和吴霄把鸡夹在中间,然后做俯卧撑,鸡叫十次就过关!”  “吴霖你差不多得了!”吴霄冲着电话大叫,“结婚少拿你哥开玩笑!”  “我才没有呢,”吴霖的声音听起来不急不躁的,“你俩每天老吵架,这样不利于家庭和谐,这个游戏呢就是告诉你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少在小孩子面前吵吵闹闹的,丢人。”  卧槽?  辛望云、吴霄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是要先废了对方,还是先挂了吴霖的电话。  “你们可别想耍赖,”吴霖看出了他俩的动机,“反正这游戏不做我就不结婚了,大家就这么耗着,以后你俩就都是我婚姻不幸的罪人。”  “操!”  辛望云听了二话不说就摁住吴霄的手脚把他压在了垫子上:“远儿,把那鸡给我塞进来!”  吴霄虽然信息素稍逊,但武力值可不是盖的,膝盖一个硬顶就磕在了辛望云的胯骨上,身上人的力道立马就松了几分。就在他打算乘胜追击一下把辛望云给顶起来的时候,两条腿腿突然又被压住了,这次是被手。  “辛哥快点!我们给你把人制住了!”是王铮。  “光压腿不行!手也给我压住!”  闻讯,制服吴霄小分队立马又多了两名队员。现在吴霄就像个人皮地毯一样,被人狠狠地铺在了地上。辛望云把张远塞进来的鸡在肚子下面压实了,牙一咬就开始做俯卧撑。  “嘎啊!”  “操!”  “嘎啊!”  “操!”  鸡叫声和吴霖的骂声此起彼伏,原本在一旁激动看热闹的何之琳都忍不住捂上了眼,那画面……真的辣眼睛。  十个俯卧撑结束,辛望云瞥了眼地上的吴霄,感觉就算吴霖当时和自己分手时都不至于是这种表情。哀莫大于心死,过了这一关,吴霄大概又少了一条命。  “没事,”辛望云阴阳怪气地拍了拍吴霄的肩,“哥哥嘛,总是要做出点牺牲的,今天的恩情我记住了,之后一个星期都不会和你吵架!”  “我放你妈的屁!”吴霄抓过尖叫鸡冲着辛望云的胳膊就是一下,“你他妈之后一星期都在度蜜月,上哪儿去和我吵架?!”  “那就两星期吧!”辛望云把吴霄从地上拉了起来,“已经很不错了,时间再长你也会忍不住的。”  ……  如果要问吴霄现在的感受,那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这种后悔可以一直追溯到给吴霖带箱子帮他逃跑的那天,如果那天自己不犯浑,今天的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年少时犯下的错误,全部都会在将来买单,吴霄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追悔莫及。  告别了吴霄,辛望云兴致勃勃地迈向了第三个游戏——念绕口令吹蜡烛。终于到了何之琳的专场,这位母亲兴致勃勃地离开了沙发,片刻不离地守在辛望云身边,就看他打算怎么把这些“蜡烛”给弄灭。  “吹啊,来吹,”何之琳无比亲切,“最后一个游戏了,好好玩,胜利在望啊!”  看着何之琳这来者不善的表情,辛望云哆嗦着退了一步:“妈,你别这样,我瘆得慌。”  “怎么了呢?刚弄吴霄的时候不是气势很嚣张吗?这绕口令和蜡烛难不成能比吴霄还可怕?”  ?吴霄目瞪口呆地看着何之琳,心想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辛望云没办法,只能拿着绕口令小纸条开始磕磕绊绊地念。  “白伯伯,彭伯伯,饽饽铺里买饽饽。  白伯伯买的饽饽大,彭伯伯买的大饽饽,买到家里喂婆婆。”  ——第一遍,蜡烛纹丝不动,连火苗都没晃一下。  “白伯伯,彭伯伯,饽饽铺里买饽饽。  白伯伯买的饽饽大,彭伯伯买的大饽饽,买到家里喂婆婆。”  ——第二遍,辛望云加大了送气音力度,火苗终于动了,但依旧没灭。  “白伯伯,彭伯伯,饽饽铺里买饽饽。  白伯伯买的饽饽大,彭伯伯买的大饽饽,买到家里喂婆婆。”  ——第三遍,前面两根蜡烛眼看着要灭了,在辛望云念完之后竟然又燃了起来。  第四遍……  第五遍……  “妈,这是不是你弄来搞我的?”辛望云不耐烦了,捏起一根蜡烛就打算对嘴吹。  “诶诶诶,你干嘛呢!”何之琳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蜡烛,“你这样可就算犯规了啊!”  “可你这蜡烛根本吹不灭,我都那么大劲儿了还不行!你到底想不想娶儿媳妇了?”  “我当然——啊!”  何之琳话还没说完,就见着张远他们一人拎了一瓶矿泉水“哗哗哗”地往蜡烛上浇,浇灭了还嫌不够,直接把蜡烛扔进了瓶子里。  ……  这下想不灭都不行了。  “告辞了妈!”辛望云幸灾乐祸,“我就不陪你瞎闹腾了,娶媳妇去咯!”  原本拿着手机和何之琳一块监督辛望云的吴霖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把最后一关的道具拿出来,紧闭的卧室门就被人撞开了。  “霖霖——”  吴霖、念念两双大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辛望云一下就哑巴了——没人能抵御新婚当天绝美的爱人,更何况爱人还抱了个娃。  “呃……我……呃……那个……”  “给钱!”  “什么?”  吴霖在身后的红被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印着二维码的过塑照片。  “诺,微信支付二维码,最后一关通关密码,钱数不对就不结婚!”  辛望云笑了:“要什么钱啊,老公的卡全给你,想刷哪张刷哪张。”说完就伸手掏钱包拿卡。  “不要你的卡!”吴霖拽着二维码拼命地晃,“就要钱!快点扫这个!猜不对我就不去参加婚礼了!”  “啊啊啊啊哇呜!”念念不知道爸爸们要干嘛,但是也激动地跟着叫。  ……  “没点提示吗?”不想拂媳妇兴的辛望云先转了个520,吴霖握着手机点了拒收。  然后是1314,吴霖又点了拒收。  “给点提示吧宝贝,我真猜不到啊。”  看见辛望云真的很苦恼,吴霖想了想,勉强给了一个提示:“和我俩有关。”  ……  这不废话?刚才哪个数字不是和他俩有关?辛望云没办法,只能把所有能想到的有意义的数字一个一个地试。  1169,他告白的日子——拒收。  90722,吴霖生日——拒收。  88419,念念生日——拒收。  1115,自己的生日——还是拒收。  辛望云无语了:“是不是位数错了?至少给我说个位数吧?”  “五位数!”吴霖终于给了一个确切点的提示。  “五位数啊?”辛望云索性在床边坐了下来,苦思冥想还有什么五位数是他没想到的。  过了差不多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解锁手机输入了五个数字——10913,屏幕显示支付成功,待仓鼠宝宝确认收款。  仓鼠宝宝确认收款。  通关了,2010913,他和吴霖第一次相遇的日子。那天他站在足球场旁的林荫道上,和钟洋洋四处发放春晖社的招新传单,吴霖一个人低着头匆匆走过,结果被眼疾手快的钟洋洋截了胡。  “为什么是这个数字?”辛望云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想问。  “因为你好看,”吴霖笑弯了眼,“我见到你第一面就妄想能嫁给你。”  “不是妄想,”辛望云看着吴霖清澈的眼睛,弯腰吻了吻他微微发颤的睫毛,“是对我的恩赐,赐我无二奇迹,赐我一生一意。”第82章 番外4:我们的婚礼(终)  辛望云忙着把剩下的红包发给化妆师、摄像师,还有在场的其他杂七杂八的婚庆工作人员。现在他才知道,何之琳给他的这一箱红包一共有520个,每个里面包了66块钱,数额倒是不大,主要图个喜庆。  吴霖见辛望云忙着给大伙塞钱,自己也跟着凑热闹,手里抓了一大把红包,见人就给,边给还边在辛望云耳边叨逼叨。  “你玩游戏太赖皮了,没有你这样的,别人都是边玩游戏边发红包,把大家哄开心了自然就让你过了。”  “人家那是有心理准备的,”辛望云给客房经理塞了5个红包,转身亲了亲吴霖的额头,“像你和老妈这种搞突袭的,完全属于作弊行为,之前一点气都不给我通。”  “为什么要通气啊?就是要临时突击才有意思啊!”  “我娶你也要临时突击吗?难道不是应该深谋远虑?”  吴霖像条小狗一样,辛望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什么呀,接亲都是这样的!本来还有好多个游戏呢,什么找婚鞋啊,猜谜语啊,喝酸甜苦辣茶啊,我全都给你省略了!就三个游戏你还玩得不情不愿的,没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