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入龙门 卷二》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惊马时楚王出手】 浅瑜从书肆出来,本想直接去找汝阳公主,但天公不作美,一出了书肆的门便下起了大雨,主仆俩匆匆买了两把伞决定先回府。 春雨应是潺潺,但不知怎地,这雨是越下越大,主仆俩回到郡王府时衣衫都湿了大半。 打发景清回房,景潺上前伺候小姐沐浴更衣,「小姐下次出门还是坐马车吧,瞧瞧这淋的,若是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浅瑜任她给自己洗发,笑着道:「你应该夸我幸亏穿的是男衫出门,还可以跑着回来,若是着女装,现在估摸着刚走到街口而已。」 景潺想了下,浅浅一笑,「小姐果真英明。」 大家小姐是不许在街上跑的,否则在大尧是要受人指责的,也不知是谁定下的规矩,苛刻却也可笑。 浅瑜拿过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发了汗,身上的寒气便散了去。景潺服侍小姐着好衣衫便退了下去,浅瑜从内室出来本想叫住景潺,但景潺已经离开。 思来想去,浅瑜用柜子将门挡住,而後又拿了两只花瓶放在窗台上,虽然还是不放心,但至少有人进来她能第一时间知道。 她打定主意要与嬴准保持距离,但也怕嬴准出尔反尔。 看了十几页新书,她才睡去。 嬴准最近很忙,大军即将班师回朝,所有的事一股脑的涌来,他既要隐秘行踪,又要暗地里查找那人,一天心心念念的便是晚上能过来看看她。 门被挡住,窗子在烛光映衬下能看见里头有两只花瓶,她倒是防范得紧。 嬴准面色一凛,修长的手指推开窗户,衣袂肃然生风,在一只花瓶落地之际,长腿一伸,花瓶便落在锦靴之上,伸手一抓,接着将花瓶稳稳地放在桌上,他踱步上前,挑起纱帐,几日不见的人儿便又出现在眼帘里。 俊颜不禁放柔,坐在床榻上握住她的手。几日未见,她气色极好,眉宇间再看不见忧愁,他心里酸酸的,与他在一起她便那般难受吗? 嬴准看着她的面容,想起上一世见到的她,到底她经历了什麽,为何会容貌尽毁?那样的灼肤之痛她又是如何忍受?陆照棠又是如何待她? 他原本顺应上一世,陆照棠求娶他便应了,现在却为当时的愚钝懊悔不已,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面容,陆照棠有过一次机会,却没有好好待她,这一世他要定她了。 因为喜欢她,所以她与别人的一切他都嫉妒,嫉妒她嫁给别人,甚至嫉妒每一个唤她宝儿的人。 她睡得安稳,伸手封住她的穴道,嬴准凑近她的面容,细细打量,而後长叹一声,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他有多爱便有多心疼,他的宝儿为何会经历那样的疼痛,与她相识後他便对上一世将他害死的人没有太多怨念,反而庆幸重来一世,他能喜欢上她,懊恼错失,却也庆幸一切还来得及。 大手划过那粉唇,要怎麽样她才会喜欢上他呢?自己已经到了掏心掏肺想要将她供起来的地步,她却仍旧波澜不兴,这样凉薄的宝儿如何会喜欢上他呢? 看着她的睡颜,嬴准墨眉突然蹙紧,心里涌上一阵焦急,大军回朝,陆照棠也要回来了,这麽好的宝儿他也会看到,甚至得到的比他更多…… 心底懊恼,恨不得就此将人带走。 他哑声叹息,「宝儿,与他和离吧。」他将自小随身带着的玉佩交给她,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入宫,她说什麽他都会应她。只是多等一天都痛苦难耐,若陆照棠回来与端阳再无进展,他便要出手,他真的等不及了。 第二日一早,大雨便停了,浅瑜睁开眼睛,看向窗台的花瓶,见那两只花瓶好好的摆放在窗台,刚要松口气,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垂下眼睑,披上外衫,浅瑜打开窗子,泥土带着芳香,沁人心脾,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气,清风拂面,直觉身上毛孔舒展。她的要求真的不多,这样平静恬淡的生活便好。 用了早饭,景清便吩咐下人准备马车,一早便收到汝阳公主的递信,心知她急了,浅瑜不再耽搁,一切妥当後坐上马车。 到了国公府,汝阳公主竟然已在门前等着。 见到浅瑜从马车上下来,汝阳公主急急上前,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无事,心里一松,与她相伴向院子走去。 「明知道是你的计画,我仍怕得不行,生怕那陆双芙是个心狠的。」 浅瑜见她眉宇紧蹙,淡笑道:「我不是好好的,况且每月都与你有书信往来。」 汝阳公主拉着她的手一同进了屋内,坐在榻上的时候想起一事,问道:「宝儿最後一封信说计画有变,为何?」 浅瑜看着手里的绢帕,「因为突然改变主意,我不打算和离了。」 有了那枚玉佩,她不用担心爹爹和兄长,爹爹几个月後便会回京,到时与他商量交出兵权做个闲散之人她便再无忧虑,陆照棠现在对她好,她便与他相守下去,也好过和离後让爹爹娘亲担心,最重要的是,与其和离後被嬴准纠缠,她更愿意留在郡王府。 汝阳公主蹙眉,「你当真决定了,你那婆母和小姑你忍受的了?」 浅瑜回眸看向她,「她们有把柄在我手里,怕我闹开,如今虽然同住在府里,却不打照面。」 汝阳公主见她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自己决定。不过宝儿,那日你是如何离开的?」 浅瑜神色淡淡,将那日发生的事与汝阳公主说明。 汝阳公主一怔,随即怒道:「你那日当真遭遇杀手?这麽要紧的事你怎麽没和我说?」 浅瑜压低声音,「这件事我心里有底,已经发生了再告诉你,你定会忧心。」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嬴准放下手里的笔,蹙眉抬头问:「是何人指使?」 卫沉垂首禀告,「翰林院田大人之女田茹蓧。」 宝儿出现在原州他一直心存疑惑,便命人去查,如今听了卫沉的汇报,嬴准蹙眉,随即叩了叩书案暗忖,绥远倒是不少烂桃花。「派人保护好她。」 卫沉知道圣上说的她是谁,这几日他跟在圣上身边,无数次听到盛浅瑜的名字,当是指陆郡王妃,无论他再怎麽否认,此时也意识到圣上对郡王妃存了心思。 卫沉出了御书房正碰到匆匆赶回来的卫流,卫流带着文书进了室内,立在一侧暗自怀疑,卫沉去信说圣上为了郡王妃在山里多待了三日,他心里不得不怀疑,莫非圣上对那郡王妃有意? 圣上不喜欢则已,一喜欢便要载入史书,卫流突然浑身一怔,莫非之前圣上要寻的女子就是郡王妃? 看着蹙眉拿着文书的圣上,卫流默叹,他家圣上情路怎麽这麽坎坷! 云霞染透天边,浅瑜这才从国公府出来。 等着马车牵过来,浅瑜告别汝阳公主,踩着小凳正要进入马车时,却见街边有位男子正与一名女子低头说话,桃眼含情,风流自现,看衣着女子应是贵女,此时却面色通红,不顾礼节半依靠在那人怀中,含羞不敢抬头,只是一瞬,浅瑜便收敛眉目进了马车。 街市上已经开始点灯,夜间的集市就要开张,浅瑜悄悄撩起车帘看着外面的光景,可能是还没用晚饭的缘故,突然有些想吃那流水芝麻的小羹点心,既然看见了便不想错过。 轻声吩咐外面的景清买些回来後,她便放下车帘,静静等待景清。 马车轻轻晃动两下,浅瑜只当景清回来了,笑道:「去了这麽久可是在偷吃?」 马车缓缓而动,但外面却没有人回应她,浅瑜眉头一蹙,又唤了声景清,这下非但没有答覆,马车还突然加速奔走起来,浅瑜不得不抓紧车窗边,费力的挑开车帘一看。 车上没有车夫,更没有景清,马儿似受了惊一般撒足狂奔,浅瑜不断的撞向车板,路上的行人纷纷向两侧闪躲。 心慌的浅瑜只能极力稳住自己,至少不能被甩出车外。 马车一路疾驶出城门,浅瑜越来越慌张,看着外面不断後退的景物,心里暗暗道糟。 就在她犹豫不决是否该冒着生命危险跳车时,一人越空而来,手起剑落,车辕与马儿顿时分离,马儿仍旧向前疾驶,那人一剑插向地面,响起剑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但马车却慢慢停了下来,只不过没了马儿的支撑,马车一停便倒栽向地面。 浅瑜惊魂未定跟着要摔出马车外,那人却一手将她捞进怀里,浅瑜有些慌张的抬起头一看,正对上那双桃花媚眼。 第二章 那人勾唇,声音朗朗道:「公子原非真公子,倒是真美人。」 听了他的话,浅瑜镇定下来,马上离开他怀中,俯身一拜,「楚王殿下,那日情况不便多有得罪,今日多谢殿下相救,他日定与夫君登门拜谢。」 嬴冽微怔,她竟然识得自己,想到那日她不卑不亢与他交谈,他还以为她不识自己……随即一笑,她如今肯直白的亮出身分定是在提醒他,倒是个精明的。 「郡王妃无须多礼,本王风流却不下流,你多虑了,本王若有喜爱的女子,定然好生怜惜,岂会唐突。」桃花眼灼灼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摸不透心思。 若不是亲耳听到他去东归找女子玩乐,且亲眼看到他临街拥着女子,她或许会相信他几分。浅瑜不再理他,城郊此时不比城里热闹,因马儿已发狂跑走了,只剩下一个破败的马车,看来她只能步行走回城门。 嬴冽在女人身上从未碰过壁,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分他都有优势,这盛家小姐如此目不斜视的对待他,倒让他有种挫败感,本来抱着英雄救美的目的而来,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月色正浓,又大又圆的月亮将官道照得明亮,浅瑜素爱穿白纱,嬴冽走在後面无所顾忌的打量她,哪家贵女经历突变还能这般淡然的?「郡王妃可知那马儿无缘无故发疯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浅瑜脚下不曾停顿,她便是在想这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却换不了她的放弃,反而越演越烈,这两天细细想来,无论是那日的杀手还是今日的意外她都逃脱不了干系。 见她不答话,嬴冽双手托在头後,看着天上的明月,「盛家小姐倒是完全不同於京中女子,不知北边的女子是否都如你这般胆大。」 他不禁喟叹,想起自己的娘亲,印象中幼时娘亲还在时也是这般随遇而安、淡然自若。 浅瑜不好一直不与楚王说话,只道:「楚王去过东归,那里的女子才称得上胆大豪迈。」她虽然没有去过那里,但从书上了解不少风土人情,东归紧邻竺国,虽然偶有战乱波及,女子多靠出卖色艺生存,但那里曾发生过一次由女子掀起的反抗战斗,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她看到时只觉得受到震撼。 太后生辰那日听楚王说起东归,她才想起这件事。 嬴冽一愣,随即勾唇一笑,「东归确实为宝地,女人热情,物产珍稀,听说经过东归泉水灌溉的红苷有滋补功效,所以那里的女人才个个丰满妖娆。」 浅瑜不再开口,这人三句话就要绕回到女人身上,她不想再与他多说。 刚到城门口,浅瑜就看到泪眼婆娑的景清,安抚了景清半晌,她才回身向楚王一拜,随即与景清一同离开。 嬴冽勾唇看着那主仆离开,随即不做停留跟着转身从不同方向离开,暗忖:那性情豪迈粗犷的盛将军竟然有这样性格寡淡的女儿,倒真是奇了。 浅瑜回到府里,用过饭後,轻声开口,「景清,拿一碗面粉给我。」 景清即便疑惑,仍旧从小厨房拿来一碗面粉。 浅瑜照例将门闩好,窗台放了两只花瓶,而後将面粉洒在窗下少许,这才睡去。 皇宫里,嬴准蹙眉起身,冷声问道:「可有受伤?」 卫沉垂首,「并无,圣上放心。」他们的人因为楚王在所以并未上前,但盛家小姐一路神色淡然,应是没受什麽伤。 嬴准俊脸绷紧,黑眸深邃,知道了她的好,他如何能放心,任何一个靠近她的男子他都无法放心。 今年春天,向来兵家必争物产珍稀的西海岩岛正式划入大尧版图,大尧国力日渐强盛,乃至後世几百年此地再无争端。 号角齐鸣,几个城门大开,大军班师回朝。 嬴准站在大殿上犒赏三军,「众将舟车劳顿,宴席便设在三日之後。」 群臣叩首後便散了朝。 陆照棠无时无刻不想快些赶回去,这会退了朝便想直接回府,但刚走到城门口便被德公公拦下。 「郡王爷,圣上有事商讨,命奴才请您回去。」 陆照棠蹙眉,二哥明知道他心急,为何这会儿还将他召回? 他跨进门时,嬴准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棋盘,「绥远许久没有与朕下棋了。」 陆照棠刚坐定想要开口,但见他已经执黑子先行,只得抬手执起白子。 以往与他下棋,不出把个时辰嬴准就会围剿收盘,但这盘棋,直到夜幕降临仍旧停滞不前,陆照棠忍不住收手。「皇上,微臣还有要事,今日便到此吧。」 嬴准没有开口,手下却一顿,即使扣下他一晚,那还有明日後日……是他犯傻了。 放下最後一个棋子,嬴准揉了揉额角,「退下吧。」 陆照棠一拜,告退离开。 棋盘上因为嬴准最後一手已成定局,白子已经无路可走。 郡王府前,静王妃等人从白天等到傍晚,晌午得了信便一直焦急的站在门前,宫里并无差人告知,以至於几人一直等到现在。 浅瑜看着满面焦急的静王妃,这时的她只是一个盼儿归的母亲,倒是与印象中的她不大相同。 陆照棠驾马到达府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静王妃看到数月未见的儿子,阵阵心疼,「绥远怎麽瘦了这麽多。」 陆照棠深深看了眼远处的浅瑜,才低头看向母亲,安慰道:「无事,这次儿子并非主帅,没受什麽累。」海战他并不擅长,参与最多的不过是商讨战术罢了。 一众人进入府门,管事早早将饭菜布好。 陆照棠拉着浅瑜的手一同落坐,心里阵阵悸动,他想她了。 静王妃笑着看向儿子,但见儿子直盯着盛家丫头,面上的笑容便淡下几分,她还没忘了她与她之间还有一事没有解决。 陆双芙刚刚和田茹蓧从九聚坊看戏回来,得知哥哥回来了,急匆匆的跑进门来,「哥哥!」她双眼通红的抱住哥哥,几个月来的担惊受怕全都涌上心头,不管不顾的道:「哥哥你终於回来了!」 自幼失去父亲,作为兄长的他自然照拂妹妹们,虽然偶有严厉,却真心疼爱妹妹。 心里一软,陆照棠摸了摸妹妹的发,正要开口,陆双芙突然抬头,满脸泪水道:「哥哥,你快把事情调查清楚,现在好多人都说芙儿买凶杀人,都是因为她,芙儿如今除了能与田姊姊在一起,谁都不敢理芙儿了。」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庞滑下,陆双芙指着一侧的浅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照棠眉头紧蹙的看着陆双芙,厉色问道:「你说什麽?」 静王妃一直担心盛家丫头不懂事,今日便把事情说出来,儿子一路颠簸还没有歇息,怎能刚回来就因为这些事烦心,没想到女儿却先开了口。 自觉委屈的陆双芙只顾着宣泄情绪,陆照棠得不到答案,转而看向静王妃。 浅瑜叹了口气,「你今日刚回来,这些事晚一些时候再说,先用饭吧。」 静王妃点了点头,「绥远先用饭吧。」 陆双芙却赤红着眼眸站起来瞪着浅瑜,「你现在知道怕了?明明是你做戏想要赖到我身上,如今我让哥哥调查你,你怕了?」茹蓧姊姊虽然没有明说,但她这些天越想越觉得是盛浅瑜自己买凶做戏然後嫁祸给她,让她背上黑锅。 「住口!」静王妃胸口起伏怒喝,厉色的看着女儿,使了几个眼色,一侧的毛嬷嬷上前将陆双芙带了下去。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却无人再有心思用饭了。 陆照棠沉着脸听完娘亲的话,只觉得胸口涌上一道怒火。他信誓旦旦的向盛将军保证善待宝儿,他才刚走,母亲和妹妹竟然要将他的妻子送到郊外陆家老宅,妻子甚至差点命丧中途流落在外几个月! 他很累,一路快马加鞭回京,从早到晚没能好好用上一顿饭,心心念念想要与家人团聚,却没想到家里一团乱。 「那些人如今身在何处?」既然那些护院第一时间看到现场情况,他便要从他们身上下手调查。 静王妃听了儿子的话面露难色,「娘当时六神无主,又怕走漏风声连累茗儿婚事,便将人都喂了毒。」 静王妃心里暗恼,不安的看了看儿子,她哪里知道盛家丫头这般不肯服软,若是她当日老老实实把那些书烧了,怎会有这麽多事,她不低头,难道让她这个做婆母的低头吗?说来说去都是这盛家丫头不懂事惹出来的。 陆照棠闭上眼,浑身都透着疲惫。 第三章 浅瑜垂眸开口,「先用饭吧。」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只等陆照棠回来行事,他们不知何人所为,她却知道。 本来一室温情的饭桌上顿时变得沉默。 饭後两人向院子里走去。 石板路上,陆照棠几步走近握住浅瑜的手,「宝儿,对不起。」 他似乎对她说过许多次对不起,浅瑜垂眸,「我知道这事定然不是小妹所做,但到底心存芥蒂,绥远,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你我还是分房睡吧。」 母亲与妹妹如此对她,只让他心存愧疚,点了点头允诺,「宝儿,我会调查清楚的。」 浅瑜敛容,没再开口。 陆照棠心窒,他有许多话想与她说,如今却无颜开口,只能站在院子前,看着不曾回头看他一眼的人消失在门扉。 关於西海岩岛还有些事要商讨,所以陆照棠一早便要进宫,与浅瑜一同用饭,两人好半晌无话,浅瑜看了眼他的锦靴。 暗红描金的靴面,除了两人不再热络外,一切倒如前世那般。 陆照棠起身准备离开,看着浅瑜眼眸低垂,轻轻开口,「宝儿,晚上我会早点回来陪你一同用饭。」 虽然知道他今晚会回来得很晚,浅瑜还是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而陆双芙自昨晚起就一直哭,昨天娘亲狠狠的斥责只让她更感委屈。娘亲不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不能理解她的感受,只是如今连娘亲都不能理解她,她又能向谁诉苦呢? 抚了抚她的後背,看着伏案哭泣的陆双芙,田茹蓧轻声道:「芙儿别哭了,绥远会调查清楚,还你清白的。」 陆双芙抬起头,面色通红眼睛浮肿,恨恨地道:「还我什麽清白,昨晚他就不断地盘问我接触了什麽人,那严肃的模样好像真的是我做的,他要是真想还我清白,他怎麽不去盘问盛浅瑜,自从她来了之後,家里就没有安宁过,呜呜呜……」 田茹蓧手下一顿,垂下眼睑轻道:「他只是在调查而已,说不定也问了浅瑜,你和他说清楚就好。」 陆双芙气恼地甩开她的手,「你喜欢他,所以帮他说话是不是?我为什麽要说,我有什麽要说的?我一个闺中女子能接触谁,我能说出什麽呀呜呜呜呜呜,他那意思明明就是我找了杀手去杀她。」 田茹蓧闻言松了口气,耐着性子抚了抚她的後背,「芙儿别生气了,他总归是你哥哥,绝不会害你,或许他只是一时遭人蒙蔽,识不清人而已。」 院子里断断续续的哭声一直不曾停过。 浅瑜手下写着信,可那风格不是自己习惯的,怎麽看都觉得别扭。 景清急匆匆进来时,浅瑜已经将信装进信封里,抬眼看了眼局促的景清,「说吧。」 景清一咬唇,「果然和小姐说的一样,田家小姐一早就去了陆二小姐的院子,真是物以类聚,这郡王府乌烟瘴气,奴婢都烦了,哼!」 浅瑜笑道:「过些天哥哥要回京,咱们回府小住可好?」 景清眼眸一亮,「真的?」 浅瑜点了点头,刚刚收到哥哥的来信,虽然她有些惊讶为何哥哥不等爹爹娘亲一同回来,但能先见到哥哥,总是一件开心的事。 【第二十二章 使计诱出真凶】 用了午饭,浅瑜一如往常在书房译书文。 到了傍晚的时候,陆照棠身边的小厮回来禀告,「几位王爷相邀,推辞不下,郡王差奴才回来递话。」 浅瑜早知道陆照棠今日不能按时回府,但她等的不是陆照棠而是这个小厮,她将上午写好的信拿出,命景清交到他手上,吩咐道:「如今天色有些晚了,丫头们去不安全,你去跑一趟吧,什麽都不要说,只把这信交到田家下人手上便可。」 小厮点头,刚要转身,浅瑜又开口—— 「等等,郡王在哪个厢房?」虽然已知晓,她仍旧问出了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 小厮想了想,挠了挠脑袋,「天字东厢房。」 小厮怕耽搁事,一路小跑到了田府,按照郡王妃吩咐,一个字都没说,将手里的信交到那守门下人手中。 此时田茹蓧已经准备睡下,自打知道盛浅瑜平安无事的回京,她便一直没有睡好过,今日探过那蠢丫头的口风才放下心来。 门被叩响,珠儿走进门来,将手里的信拿出,「小姐您的信。」 田茹蓧面色如常,恍若没听见一般,抬手摘下耳坠,直到珠儿再次开口—— 「小姐,是陆郡王身边的小厮送来的。」 田茹蓧一怔,急急回身拿过。 确实是绥远的字迹和印章。 看了信中的内容,她不知如何是好,信上什麽多余的话都没有,但字里行间她能感受到他的怀疑,和……不忍。 他既然怀疑她,却没将这些告知京兆尹,而是约她出去相见,是不是他对她其实有那麽一丝情谊?毕竟她才是和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人。从第一次两人相见她便再也忘不了他,他的不忍是不是说明了他其实也注意到她,对她尚有怜惜之意呢? 眼眶隐隐涌动泪水,田茹蓧闭上眼眸,轻呼一口气,「命人准备马车。」 她的心从来没有这麽忐忑过,看着镜子里的人,面色红晕、妆容妥帖後,这才收回目光,她虽不如盛浅瑜好看,但却比任何人更爱他。 轻轻打开抽屉,拿起里面的药粉,今日她终於能与他相处,所以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否则等婚期一到,她再无可能,为妾也好,她只想成为他的女人。 花灯闪烁,大尧京中夜晚的街景繁华热闹,穿过人群,马车停到了大尧最好的酒楼——品鲜楼。 楠木雕花的楼梯响动,绣鞋稳稳的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停到了东侧一处厢房前,压下心中的悸动,田茹蓧轻轻叩了叩房门,门内没有响动,她咬了咬唇,将门推开。 月白色的叠纱裙穿在她身上极美,平日拿着书卷一举一动彷佛透着仙气,如今倒着酒水却多了几分别样的滋味,屋中之人便是盛浅瑜,无论何时都令人看了自惭形秽。 浅瑜听到门声,浅浅一笑,「不是他,你失望了?既然来了,便坐下吧。」 田茹蓧低低一笑,随即叹了口气,关上房门,缓缓上前落坐。「宝儿何时也会耍心机了?」 浅瑜自顾自的把手下的酒杯倒满酒,「不是我会耍心机,而是为了保命。」 她抬头看向田茹蓧时仍旧笑容恬淡,「幼时与你一同长大,不管怎麽样我那日与你所说的话不变,我希望你幸福,茹蓧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田茹蓧冷冷的看着她,她这副宽容大度的模样,令她看了生恨。 浅瑜笑着将酒杯放在她面前,「你若决定罢手,自罚一杯,过去的事我便既往不咎。」 田茹蓧瞥了一眼那酒杯,冷哼一声,将那酒杯砸碎在地。 因为了解,浅瑜并不生气。 她若不砸这酒杯谁都不会知道今日的事,她会好好离开,自己也会如同之前说的那般既往不咎。 看着砸碎在地的酒杯,浅瑜轻声道:「田家表少爷的亲娘是青州刀门大小姐,田伯伯在青州任职时与她曾有过一段情谊,那日刺杀我的人用的是青州独有的九燃锻铁,技艺精湛,刀门独有,我看过的书太多,知其一二,无论是你还是那表少爷,或许是你们两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与田家再脱不了干系,刚刚我给过你选择,茹蓧,我同你说过,我非圣人,事不过三,不是我软弱怕事,而是我对你仍未有最坏的揣测。」 田茹蓧低低一笑,手摸向身後的匕首,随即冷声道:「是我又如何,我就是想你死,你一次不死,我就要下手第二次,什麽你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根本就没得选择,我喜欢他这麽多年,他却独爱你一人,我算什麽?我只是你们的陪衬,盛浅瑜,你今日与我说完,你觉得我还会放过你吗?你到底是书看得太多看傻了,还是觉得自己当真是第一才女所以妄自尊大了?!」 田茹蓧渐渐起身,向她走近。 浅瑜仍旧端坐在椅子上,轻轻叹了口气。一个女子最丑的时候便是歇斯底里的时候吧,好在她薄情,所以从未如此这般过,因为上一世毁容,她如今挺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砰!木门被人大力踹开。 来人没有多做思考便朝着那握着匕首的手一踢,力道之大,田茹蓧痛得倒在地上。 陆照棠慌张的走近浅瑜身侧,「宝儿可有受伤?」 第四章 摇了摇头,浅瑜抬眸时却看到众人之後的楚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垂下眼睫,「我知道你坐在隔壁,也知道是何人害我,却没有确切的证据,只能出此下策。」 酒杯碎裂的突兀声打断了另一个厢房内的畅谈,陆照棠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探听之下,发现隔壁坐着的人确实是宝儿时,便不管不顾的匆忙赶来。 陆照棠打量一番,见她没有外伤才稍稍松了口气,「宝儿可有不适?」 摇了摇头,浅瑜将怀里的面纱拿出戴好,这里人太多,她不喜欢别人看她。 看向一脸狰狞看着自己的田茹蓧,她心里有些难受,她为何执迷不悟?自己一次次原谅她,她却不死心的想要自己的性命。 田茹蓧低低一笑,手臂的疼痛不及胸口的疼痛,她恨恨的看着那站在一处的两人,挣扎起身,这便是浅瑜给她的选择?哼,她不稀罕!「盛浅瑜,我恨你!」 陆照棠挡在浅瑜身前,蹙眉看着有些疯魔的女子,「田茹蓧,你妄图谋害郡王妃,我绝不会放过你!」他的眼眸里只有浅瑜,此时也维护着她。 田茹蓧小心的去拉他的衣袖,泪眼婆娑,轻颤道:「绥远,你可曾记得幼时我受伤你背我回府?你可还记得,我风筝丢的时候你便买了新的给我?你在乎过我的对不对?是因为她的插足,你才看不到我的对不对?」 太过难看了,浅瑜叹了口气,缓缓走出房门,看到门口的几位王爷,有礼一拜,不慌不忙的离开。 陆照棠见浅瑜离开,蹙眉拂开她的手,「那时背你只因你受了伤,我别无他想;风筝不是我买的,是宝儿给你的,她那时要回北边,托我给你。」话罢,再无犹豫的抬步离开,命人将田茹蓧制住扭送官府,再向几位王爷告了罪便离开了。 田茹蓧足下踉跄,两眼空洞。不是的,他那时对她极为温柔,对她是有一份情谊的,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几位王爷公子看了一出戏,哪里会在意,在陆照棠走後重新回到隔壁落坐,酒已经凉了,嬴况大吼一声,小厮忙让人去温酒。 嬴况回过头哈哈一笑,「绥远的妻子从未露过面,今日算是瞧见了,真不愧是大尧第一美人。」 一众人纷纷附和,只有蜀王嬴凛抚着胸喝着杯中的茶水,彷佛所有的一切与他无关,永远的置身事外。 厢房内又恢复热络。 嬴冽看着杯中的酒,嘴角微勾,桃花眼闪烁光亮,是美人啊,也是个带刺的美人,让人看了心痒难耐,却不敢轻易出手。 有几个王爷做证人,田茹蓧被关进大牢,妄图谋害郡王妃,理应问斩,但田家一门忠烈,这才免了死罪,日後发落。 但第二日,关於田大人的弹劾奏摺便一摞一摞的递了上去,霄延帝盛怒,命人立刻查抄田家,流放田氏一族。 嬴准回到御书房时,陆照棠已经等在御书房内,见他进来,起身一拜,「谢皇上。」 嬴准胸口一窒,他本就没打算轻饶田家,但他这一声谢,便将他的功劳抹了去。他当真以为他递上了那几本摺子有用,田家岂是那般好扳倒的,绥远战场上是名猛将,朝堂上却受人利用,想到上一世的他,嬴准不禁揉了揉额角。 两日都没见到她了,听闻她如今与陆照棠分房而居,心中的酸涩感才好了许多。 摆了摆手,陆照棠作揖离开,嬴准才坐了下来。 他的宝儿倒是聪慧,不声不响便扼住别人的喉咙,最近他一直在收集她小时候的事,将她所有的经历补齐,好似自己也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她的所有都被另一个男人拥有过,每每想到此,他就胸口疼痛。 郡王府。 听了下人的话,躺在床上的陆双芙震惊的跳了起来,「你说什麽?」 梨花缩瑟了一下,又把今日大理寺的结果说给小姐听。 陆双芙摇了摇头,「不可能,怎麽会是茹蓧姊姊,不可能!」说完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 当看到被抄了家的田府,她仍旧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麽会这样?茹蓧姊姊不是那样的人啊! 陆照棠从宫里出来,便回到府中,本想将今日大理寺发生的事说与宝儿听,进门时见她仍旧如往常一般看着手里的书,一副不问世事的恬静模样时,就不想开口了,宝儿何其聪明,即便他不说她也能猜到。 余晖披洒,她光洁的小脸上看不出一丝瑕疵,秀眉轻皱,定然又是遇到了难解的事情。对她来说难解的事情,对别人来说便是看不懂的事情了,她性子内敛,却有无人能及的聪慧,这样的她有时让他自惭形秽。 他不能保护她。 他不能给她最好的。 他甚至不能让家人好好待她。 这样的自己何德何能能让她喜欢?他悲切的站在门口,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书案前的女子。 浅瑜眼睛有些乾涩,抬眼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照棠,眼含悲伤,几近绝望,她轻轻开口,「怎麽不出声?」 陆照棠回神,迈进门内。 浅瑜垂下眼眸,看着手上的指甲,昨晚景清给她染的,说是陆照棠买给她的,印象中只有两个男人会买这个给她,一个是爹爹,另一个便是陆照棠,和上一世一样。 她其实很累,重生後,她一直怕重复上一世的结局而战战兢兢,如今手里有霄延帝的玉佩,家人没了後顾之忧,可她累了,不想再挣扎了。「绥远,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爹爹,你不用担心,只是我还需要些时间去接受。」 陆照棠眼眸一亮,抬起头来,拉住她的手,「宝儿。」 浅瑜没有挣扎,嬴准一直逼迫她,不如就这样吧。 她没有挣脱自己,陆照棠眼神柔软,小心的将她抱在怀里。「好,宝儿,我给你时间,直到你觉得可以接纳我为止。」 已经等了这麽久,他何必在乎再等一些时候。 垂下眼睑,浅瑜没再开口。 当夜。 皇宫里,德公公头都要埋到膝盖里了,仍旧一动也不敢动,当动静停歇的时候才稍稍抬头,房里的东西已经都不在原位了,他看了眼那面若寒霜端坐在椅榻上的皇上,又小心翼翼的将头重新低下,也不知卫沉大人说了什麽,让圣上发了这麽大的火。 他竟然又重新搬回她房里了! 黑眸里怒火涌动,嬴准恨不得现在就去将人带走。她怎麽敢接受别人,她怎麽敢! 然而无论他此时有多麽生气,浅瑜也不会知晓。 郡王府里,景清将小姐的发饰卸下,用梳子为小姐通顺了头发便退下。 如今小姐和姑爷合房,她只当小姐想清楚了,自然不敢打扰。 浅瑜之所以同意陆照棠搬回来,并非答应与他圆房,而是在陆照棠回京的前一天,她在房内洒了面粉,第二日却发现了脚印,窗台上的花瓶还在,门也被柜子挡着,却独独多了一个男人的脚印,她没有办法,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只希望那人别再来纠缠她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似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没了那不可逾越的疏离,相携去静王妃处问安。 如今真相大白,静王妃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重新审视这个儿媳,这儿媳心思不简单,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麽单纯。 看着她静静的喝粥,静王妃垂下眼睫,心里冷冷一笑,没准现在她神色淡然的喝着粥,心里却正盘算着她手里的管家权呢。 三人面上极为和气的用了饭,陆照棠今日得了休息,这顿饭吃得倒也不慌不忙。 饭後两人正要起身离开,静王妃放下擦拭嘴角的帕子,「绥远,娘有些话想与你说。」 浅瑜看着陆照棠点了点头,随即一拜,先行离开。 陆照棠见浅瑜离开才转头看向母亲,落坐一侧,即便母亲不留自己,他也有些话想与母亲说。 静王妃抬眸,「我儿如今也二十一了,膝下却仍没有子嗣,你不着急娘都着急了。」 陆照棠没想到娘说的是这个,怔愣片刻後耳朵稍红。他与宝儿的孩子啊,他也有些期待,可想到如今两人仍未圆房,他不禁有些落寞。 静王妃抬眸看了看儿子,自己的儿子她了解,看儿子这副模样,她心里嘀咕,莫非不是儿子不愿意而是那盛家丫头不想?「浅瑜嫁到咱们家也快一年了,你还要拖到什麽时候才想要孩子?」 陆照棠叹了口气,「还不到半年,娘说得严重了。」 静王妃冷哼一声,拍案而起,「不严重?如今你们两人合夥起来骗我,嫁进咱们家这麽久仍未圆房,照她这麽做,我这担忧一点都不严重。」 第五章 陆照棠看着娘亲怒气冲冲的模样,叹道:「娘,我们的事您别掺和,宝儿是我求娶来的,我不想委屈她,娘以後有什麽气只管对我撒,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娘别去找宝儿的麻烦了。」 静王妃恨铁不成钢的瞅着儿子,手指了半晌,气到说不出话来,她抚了抚胸口怒斥,「那盛浅瑜有什麽好?嗄!不过有一张能勾引人的脸,一天到晚怪里怪气的没个活人样,我找她麻烦?你是被她灌了什麽迷魂药啊,我哪敢找她麻烦,陆照棠,你都要把她供起来了,宛如活菩萨在咱们家,我哪敢去找她麻烦。」 见娘亲气愤至此,陆照棠上前给娘亲顺气,轻声道:「娘,您就当可怜儿子,宝儿平日安静在院子里看书,您别与芙儿去打扰她了。」 他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起这事静王妃更气了,拍着案桌斥道:「她看的都是咒文书,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 陆照棠哭笑不得,「那些不是……」 静王妃摆了摆手,闭上眼睛平复心情半晌才道,「好好好,我不与你说别的,现在不圆房也行,你不是要惯着她吗?行行行,我怕了你了,先纳个妾总行了吧,你不能一直膝下无子,你看京中哪个郡王爷到了你这个年纪还没孩子的。」 陆照棠手下一顿,抬头看着娘亲,郑重道:「娘,儿子不会纳妾。」 儿子如此严肃的说出这番话,静王妃睁大眼,惊愕的看着他,「她难道连你纳妾都不许?她要反了天了不成,活活要让你断子绝孙,她父母是如何教她的,养出这种不知礼数的女儿,也不怕人耻笑。」 陆照棠起身,沉下脸来,声音有些冷硬道:「娘!」 因为静王妃早年丧夫,心里一直有道坎,孤儿寡母的她有时也会怕,好在儿子顺着她,女儿贴心陪着她,当今太后是她堂姊,她这麽多年没受过什麽气,如今被儿子这麽一吼,当即怔住,眼眶里盛满泪水。 这麽多年来儿子都很孝顺,从未与她生过气,如今第一次这般待她,心里深感委屈,更怨恨盛浅瑜至极。 陆照棠叹气,正想上前哄娘亲,但静王妃指着门口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陆照棠百般无奈,心知娘亲的倔脾气,只得无奈离开。 见他真的走了後,静王妃痛哭出声,趴进毛嬷嬷怀中哭诉,「他是鬼迷心窍了。」 毛嬷嬷拍着静王妃的後背,「郡王是无意的,王妃别在意。」 毛嬷嬷安慰了半晌,静王妃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越想越生气,擦了擦眼泪起身,「进宫。」 【第二十三章 求和离宁自残】 福嬷嬷命人端茶过来的时候,静王妃仍旧伏在太后身侧痛哭,她看了摇了摇头,随着宫女们一同进入内殿。 褚太后被她哭得头疼,稍稍抬声,「行了,说来说去还是那件事,别哭了。」 静王妃擦擦眼泪抬起头,「您说,一、两个月也就罢了,她如今不与绥远圆房,还不同意纳妾,她是想我们陆家断子绝孙啊!」 褚太后揉了揉额头,蹙眉道:「你怎知是她不愿还是绥远不愿,小夫妻感情好,暂时不愿纳妾也属正常,日後再说也无妨,你别在我这里哭哭啼啼的,哪里有一点婆母的样子。」 静王妃带着哭腔把这些天的委屈一一对着褚太后说明,力证自己的猜测没错。 太后寝宫因为静王妃的到来一直声音不断。 知道昨天母亲祭祀归来,嬴准下了朝照惯例过来问安,还没进宫门便听见有哭声。 宫人通传的时候,褚太后忙让静王妃擦擦眼泪,「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还不快擦乾泪,皇上这会过来了。」 静王妃拭了泪,没敢再开口,见皇上进门便起身参拜。 嬴准现在对郡王府的风吹草动都要关心一下,见到平时不会进宫的静王妃竟然出现在此,他沉着脸端坐在椅子上,意外的主动开口,「静王妃可是遇到什麽难事?」 褚太后惊讶的看着儿子,以往儿子绝不会过问杂事,今日怎地如此奇怪? 静王妃也诧异的抬头,平日皇上沉着脸,冷肃得让人不敢多瞧一眼,今日怎麽…… 嬴准几天没见着心心念念的人,一直没有什麽好脸色,现在卫沉来报她吃了些什麽他听了都欣喜,更何况今日有机会了解更多。 女子後院的事,怎麽好说与儿子听,褚太后使了个眼色,示意静王妃别道出真的问题,要她将话题扯开。 褚太后是这个想法,但静王妃不是,新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令人生畏,别提曾主动询问什麽了,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如今见他如此反常,静王妃心下嘀咕,女儿常常胸有成竹的和她说定然会嫁给皇帝,莫不是新帝对女儿有了什麽心思,所以今日待她这般宽和? 越想越有可能,静王妃有心试探,敛眸开口,「圣上评评理,那盛家小姐嫁进郡王府也有半年,一无所出不说,还撺掇绥远不能纳妾,我是她婆母也是她娘,非但屡次顶撞还将府里弄得鸡犬不宁,圣上,这婚是您定下的,恳请皇上做主啊。」 嬴准本来听闻静王妃要给绥远纳妾,暗自有些开心,但听到後来如同被捅了一刀。 面色一沉,嬴准抬眸,「此事理应由你做主,若有合适的人选便给绥远纳了吧,绥远如今也该有子嗣了。」 本来还瞪着静王妃的褚太后这下惊讶的看向儿子,他何时掺和过臣子的家事,儿子今日太过反常,让她不得不起疑。 静王妃震惊的抬头,刚刚她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多少确定了,皇上对她家不一般,定是对她家芙儿有了心思,否则哪会照拂她。 叩头谢恩,静王妃面带喜色的离去,也扬眉吐气的坐上马车,彷佛有了依仗。 静王妃走後,褚太后一直没有说话,打量了儿子好半晌,才淡淡开口,「我儿可是有什麽心事?」 嬴准微垂下眼睑,又恢复往日那副冷淡寡言的模样。 褚太后早习惯儿子这副模样,叹道:「那盛家姑娘是个好的,那日她进宫我看过,你姨母是什麽德性你不知道,说绥远该有子嗣,你比绥远大了两岁,怎地不见你着急?娘看你也该选后纳妃了。」 嬴准着急了,所以才会过来,闻言沉声道:「母亲应该放端阳离宫了,如今她再住在母后这里,不大合适。」 公主笄礼後都有自己的府邸,端阳公主去年便行了笄礼,却一直被褚太后留在宫中,有违礼制,但後宫空虚,褚太后如今掌管後宫,说白了她说的便是礼制,儿子不亲近她,女儿她自然不想放出宫去。 以为端阳公主又去烦他了,褚太后犹豫道:「她到底是你妹妹,你上次罚过了她便算了,这次别再罚她,一个公主被打了板子到底不好看。」 端阳仰慕哥哥,她这个做娘的如何不知,儿子自小排斥女子,不与端阳亲近,她有时也为难,上次儿子明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御书房,端阳进了被打了板子来她这里哭诉,当做亲生女儿养大,她怎麽会不心疼。 嬴准垂眸,「她总要离开,母后何必如此在意。」 褚太后瞪了一眼儿子,「你当所有人都与你一样,好歹她是本宫自小抚养长大的,你不把她当做亲妹妹,本宫可是把她当做亲女儿。」 「明日宫宴後,母后便将她放出宫吧。」落下话後,嬴准起身向门外走去。 儿子如此不近人情,褚太后多少有些生气,而後细想,莫非儿子打算将端阳许人了,所以这般强硬?想来端阳也有十六,确实该许人家了,该懂得管家了。 心思一起,褚太后有些坐不住了,命福嬷嬷给她说说有哪家公子适龄。 当晚—— 马蹄阵阵,即便快马加鞭日行百里,到了京中也晚了,命人给妹妹去信报平安,盛翊瑾便回了将军府,明日宫宴前还要进宫述职,需得回府洗漱一番。 开春之际正是事务繁杂之时,庆功宴便设在了晚上。 静王妃带着陆双芙回了族里,所以今晚只有陆照棠和浅瑜一同进宫。 陆照棠下了马车,亲自挑帘将人扶下。 宫宴设在凉湖旁,已出嫁的浅瑜并未与那些未出阁的贵女们坐在一处,而是和所有的夫人一样坐在自己的夫君身侧。 陆照棠争夺西海岩岛有功,坐在嬴准下首不远处。 刚进入湖园,那强烈的视线便向她射来,浅瑜没有抬头,而是主动握住陆照棠的手与他相携行礼後落坐。 第六章 嬴准垂下眼睫,手却握裂了酒杯,液体顺着手腕流进袖口。她的气色不错,她身上所有细微的变化他全看进眼底,她拉着陆照棠的手,甚至对他笑了…… 她必须回到他身边!经历了有她的日子,一旦没有她,他已经不知如何度过了。 嬴准将碎裂的酒杯缓缓放在桌上,拿过帕子轻轻擦了擦手。 他抬眸看向坐在一起的人道:「听闻盛家小姐温文知礼,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浅瑜垂下眼眸。 一则的陆照棠起身一拜,「托圣上的福,浅瑜喜好读书,甚少出府,今日才与绥远一同入宫,望圣上包含。」 她始终未曾抬头看他,即便现在他直看着她,她仍不肯抬眸,态度冷淡疏离,好似曾有的温热缠绵只有他一人记得。收敛眉目,嬴准不再开口。 奏乐声响起,所有人的注意都被那歌舞吸引,浅瑜即使双眼看着那起起落落、节奏错落的表演,仍能感受到那人时不时看来的目光,手里的帕子收紧,他明明说过不会再纠缠她,现下却明目张胆的看她。 众目睽睽下,他竟如此厚颜无耻! 四周的大臣夫人都被刚刚上场的舞剑吸引,哪会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但嬴冽却自浅瑜进入园後便不着痕迹的直打量她,口头上虽与身侧的梁王说话,但眼眸从未离开过她那边的情况。 喝下杯中的酒,嬴冽嘴角微勾,到底是美人啊,就连一向不重女色的皇兄也未曾移眸,他收敛眉目,饮下杯中酒。 奏乐逐渐激昂,身着银色长袍的十几人招式俐落,动作整齐凌厉,起落之间绝非普通的舞剑可比,随着奏乐腾空而起,越空向着四周飞散,四下的大臣夫人只以为这是新的招式,不由得拍手称赞,哪知十几个银袍之人落地後便提剑向四座的人杀去。 当下园中一片混乱。 几个公公见状惊恐高呼,「有刺客、有刺客!」 陆照棠第一时间将浅瑜护在身侧,但几个银袍刺客一同向他袭来,他未带佩剑只能徒手迎上,接下数招已显得吃力,他急道:「宝儿快离开!」 浅瑜知道自己在这不过是平添麻烦,忙向园外离去。 刚走几步,转身间却看到汝阳公主被那赵郡王趁乱推进湖中,她心里着急便要上前,却被一人挡住去路,只见一柄长剑向她袭来—— 浅瑜一怔。 下一刻剑声「铿锵」,那向她袭来的剑已被另一把长剑挑开,浅瑜来不及向嬴冽道谢,正要继续向汝阳公主跑去,却见哥哥已将汝阳公主救起。 才稍松了口气,远处哥哥对她使了个眼色,浅瑜这才未做停留,重新转身离开这一团混乱之中。 然而刚刚走出园子便被人揽住腰身,嘴唇同时被人捂住,浅瑜反射动作曲起手肘向那人胸口袭去。 那人闷哼一声,随即一笑,附她耳朵沙哑道:「宝儿乖些。」 听到他的声音,浅瑜反而更加剧烈的挣扎,忽然明白为何他如此闲淡的出现在这里,或许园中的混乱并非意外,向她刺来的长剑也并非是要杀她,而是想要逼她离开园子。 这人真是极其无耻! 嬴准一手将她的两只手束缚在身後,一手紧紧揽住她的腰身,低头看着她的眼眸,哄道:「宝儿乖。」 浅瑜抬首怒斥道:「放开我!」 因为刚刚的挣扎她的小脸已经染上红晕,嘴唇莹润,嬴准忍了又忍,终究低下头狠狠的吻上她的唇。 他想她了。 坚实的胸膛和结实的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方寸间,令她动弹不得,她的反抗在他面前显得无力,她突然不再挣扎,眼眸里透着悲切,他总是能随心所欲的控制她,她好像永远都无法挣脱他。 嬴准喘息间离开她的唇,只见她眼眶泛红,极力忍住泪水,她这副模样让他心口一痛,忙将人抱坐在房内,轻声安慰,「宝儿别哭,是我不好。」 她用力咬唇,即使眼睛已经模糊却仍不肯让泪水掉落,因为她最不愿在他面前示弱。「你说过不会再纠缠我的。」 嬴准低头看着她的眼眸,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宝儿,我後悔了。」 浅瑜泪眼蒙胧的看着他,他总想摆布她,想让她成亲她就必须成亲,想要她和离便要她和离,浅瑜垂下眼睑,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奈何腰间的手臂箍太紧。 嬴准蹙眉轻声道:「宝儿,与他和离吧,他不会一心待你,我会娶你,对你好,再不惹你生气,好不好?」 他是端阳公主的哥哥,定然知道些端倪,想到上一世她一家便是断送在他兄妹手中,浅瑜心里冷笑,抬眸看向他,「夫君喜欢谁那是他的事,我是他的妻,自然要对他忠贞不二,圣上还是另寻所爱吧。」 嬴准蹙眉瞅着她,黑眸幽深,恍若上一世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不是她一般。 他声音变得冷硬,「哪怕他要另娶妻妾你也不在意?」 浅瑜的眼泪已经乾涸,她垂下眼睫,「自然,我会从一而终。」这便是当时他对她说的话,如今由她说出口。 嬴准胸口一窒,也想到上一世他因形势所迫亲口说出的话,如今两人的立场完全颠倒,他手下攥得紧,额头青筋直跳。 他黑眸冷冷的看着她的眼眸,声音低沉道:「宝儿倒是大度。」 浅瑜抬首,冷声回道:「圣上刚刚不也称赞臣妇守礼吗。」 他翻身将人压在榻上,怒目看着她,见她慌乱便低头堵上她的唇,她想惹怒自己如此简单。 他的吻变得毫无章法,双手将她的手束在头顶上,突破皓齿,呜咽声伴着剧烈的挣扎。 浅瑜感受到他的慾望和愤怒,心里慌乱,唇上的疼痛让她越来越害怕,眼泪越蓄越多,她终於哽咽出声,嬴准才恢复平静。 他喘息着开口,「宝儿与他和离吧。」 他心中同样疼痛,错失喜爱的人,他从知道她身分的那天起便如坠深渊之中。 浅瑜喘息,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闭眸开口,「好啊。」 嬴准心头一喜,看着她泛红的小脸。 浅瑜睁开眼眸,继续启唇,隐怒道:「除非你死。」 嬴准勾唇,目光深沉,已不顾心口的疼痛,起身抽出一把长剑,「宝儿说到做到?」 浅瑜看向他,怒气上头回道:「自然。」 她话音一落,那把长剑毫不留情的插入他的胸膛,下一瞬间有成串的鲜血滴落,浅瑜瞠目上前几步,眼里透着慌乱。 嬴准勾唇,薄唇已经泛白,「宝儿可要我继续?」 浅瑜手蹭到鲜血,眼泪掉落,他总能威胁到她,因为他比自己更狠。她摇着头,「嬴准,我不会嫁给你。」 砰!门被打开,几个暗卫急步上前,透过众人,嬴准仍看着她。 一侧的卫沉沉声道:「圣上遇袭,盛家小姐救驾有功。」 嬴准闭上眼眸,再不去看她。他到底哪里不好,要怎麽做她才会喜欢上他? 刺客已经被镇压,一些侍卫受了伤,在座的大臣夫人除了个别受到轻伤外,大多都安然无恙。 浅瑜已坐在马车里任陆照棠握着自己的手,她怔怔回想刚刚的事,那柄长剑与那刺客手中的一模一样,一切都是他计画好了,只等她入瓮,什麽救驾有功,若真有人刺杀他,她现在只会给那人递剑。 明明已经觉得自己置身事外,现在似乎又被卷入其中。 轻叹口气,浅瑜这才发现身侧的陆照棠身上湿透,她疑惑的看向他,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他。 陆照棠拿着帕子擦了擦,犹豫开口,「刚刚有人掉入湖中,情急之时便下水救了人。」 她走之後又有人落水了? 想到同样落水被哥哥救起的汝阳公主,浅瑜有些担忧,汝阳公主身子底子不好,上次为救她就染了寒,这次估计又要病倒了,她无意识的开口,「绥远救了谁?」 陆照棠手下一顿,虽然他对那人无意,但总归男女有别,有些为难的开口,「端阳公主。」 公主府里,下人们头都不敢抬起。 端阳公主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眼泪不断掉落,浑身湿漉漉的不断滴落水滴,她难过的不是被那陆照棠所救,而是难过今日收到的那封密信,她不想接近陆照棠,却不得不照做。 没有一件事是顺着她心意走的,枉费她如今是大尧最尊贵的公主。 喜欢的人不能靠近,不喜欢的人却要让她交付所有。 叩门声响起时,端阳公主埋头怒斥,「滚!」 葫芦听到公主的话一个缩瑟,小声道:「蜀王殿下过来了。」 第七章 端阳公主一怔,抬手擦乾眼泪,深呼一口气,推门而出,与丫鬟一同向外走去。 蜀王身着锦缎绣梅白袍,一身儒雅,清俊的面容此时有些苍白,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睡得香甜,只是眼角隐约还有泪痕。 蜀王没看一眼端阳公主,将人径直抱进了房间。 端阳公主站在门口撇了撇嘴,「多谢哥哥将丢丢带回来。」 丢丢今日在宫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皇宫这麽大,兜兜转转找不到路,大哭的时候碰到了蜀王,心里气端阳公主将自己丢下就走了,连带对这个端阳公主的亲哥哥蜀王也没有好脸色,不想看他,闭上眼睛置气却睡着了。 将人放入被子里,刚刚触碰到那柔软的床榻,她不由得拱了又拱身,睡得香甜,恍若是全天下最惬意的人。 静静的看了一眼熟睡的丑丫头,蜀王淡淡道:「别再丢下她了。」声音温润,似是叹息。 见他正要离开,端阳公主咬了咬唇,「哥哥何时回封地?」 蜀王嬴凛没有开口,起身离开,直到走出公主府,胸口一疼,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步履踉跄,不禁抬头看向那轮明月。 明月澄澈,却似乎永远照不进他的心里,这样日渐沉重的愧疚感让他喘不过气来。 夜已经染黑,整个京中似乎陷入了安静。 楚王府邸。 嬴冽刚刚包紮好右手的伤口,他右手一向使不上力道,对付那刺客还受了轻伤,看着窗外的明月,想到今日的情境,眉头皱紧。今日下意识的出手,才知道自己竟生了些别的心思,明明只是好奇而已。 眉目染上疑惑,嬴冽站在窗口一动也不动。 为何今日宴席上会出现刺客?他思索了许久,手指不自觉的叩了叩窗棂。 【第二十四章 换个地方看书?】 传闻很多,霄延帝重伤,丞相暂代朝政。 浅瑜没有刻意去留意,却总能听见下人谈起,对於嬴准,她避而远之,隐隐有种预感,似乎许多麻烦就要接踵而来。 陆照棠走後,浅瑜用了饭,刚想回房看书,静王妃身侧的毛嬷嬷便过来,说静王妃从族里刚回来便传她过去。 姗姗到了静王妃的院子,人还没进到正堂便听到里面传来笑声,等她迈入厅堂内看清来人,便是明白了静王妃的意思。 与静王妃亲亲热热坐在一处的女子浅瑜识得,上一世陆照棠的妾室,韩想柔。 静王妃见她进来,笑容满面的抬手招呼她坐下,「浅瑜快来看看这是绥远表姨家的妹妹,小丫头嘴甜得紧,招人喜欢。」 韩想柔身着娇黄缎锦曳地裙,面容俏丽,举手投足娇柔温婉,看向进门而来的女子,微微愣神。有了这样的妻子,那人真的会看上自己吗? 刹那失神後,韩想柔垂下眼睑轻轻起身行礼,「盛姊姊。」 这一声娇柔让浅瑜淡淡一笑,随即轻轻落坐。 她心思敏感,上一世静王妃将人带回来她就知道是什麽意思,那时的她心里酸涩,但这一世却没有任何感觉,看着两人谈笑,她如事外之人一般。 静王妃见她只是淡笑沉默不语,心里只觉得快意,刻意与韩想柔谈天,极力冷落端坐在那的浅瑜。「想柔出身书香门第,平日喜欢看书?」 韩想柔浅浅一笑,谦虚道:「不过是看一些《纲经申论》罢了,拿不上台面。」 一侧的景清暗自撇了撇嘴,这也好拿出来卖弄,啥纲的我们小姐七岁就看完了,去了北边将军府见了小姐的书房能吓死你。 《纲经申论》是大尧着名典着,涉猎繁杂,成册的有数十本,未归编成册的散书有二十多部,其中内容晦涩难解,因为难懂,很少有贵女去看,但能看懂几本已经远超过一众贵女了。 其实韩想柔看不大懂,但周围的姊姊妹妹不是弹琴好就是书画好,她没什麽拿得出手,当日静王妃询问她便只能这样回答,没想到自己却因此随了静王妃回府。 静王妃回母家选来选去便选了韩想柔,主要是她十分符合自己的期望,长相柔美,对她千依百顺好拿捏,最关键的是同样饱读诗书。 儿子喜欢温温柔柔的女子,她照着盛浅瑜的模样找了个,便是想提点提点她,天下之大,她儿子并非只要她一人不可。 抿了一口茶水,静王妃淡笑,「想柔喜欢读书,那便可以与浅瑜有不少可以聊的,浅瑜也甚爱读书,我这会有些乏了,你们两个聊吧。」 静王妃离开,韩想柔转过身惊喜的看着浅瑜,「姊姊也喜欢读书,可有什麽好书推荐给妹妹?」 浅瑜知她并非真心想要和她探讨书本,不过是想卖弄些才学罢了。随意说了几本,她想到还有文书要译,寻了个由头也回了房。 晚上陆照棠回来,本想直接回院子,但听到下人过来递话,知道母亲回来了,便先去了母亲那里。 进门後却见一陌生女子坐在母亲身侧,心里起疑。 静王妃笑着道:「绥远回来了,瞧瞧还记不记得你想柔妹妹,小时候你们见过,看着可还亲切?」 陆照棠这下知道母亲是什麽意思了,蹙眉开口,「娘,我累了,先回房了。」 静王妃起身,「站住!你若现在走出去,我便搬出府去。」 陆照棠头疼,看着那坐在一侧含羞的女子,心里一叹,到底坐了下来。 静王妃含笑命人布菜,陆照棠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话。 韩想柔手下绞着帕子,面色微红,悄悄看了一眼端坐着的那人。她之前便听过这位表哥,只知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如今一见,却发现长相比传言中更为清俊,心里陡然跳动,喃喃道:「郡王……」 陆照棠淡漠的看向她,「不知你是否看过我的妻子了?」 韩想柔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陆照棠又道:「我妻子面容极美,性子温婉,知礼博学,你觉得你哪点比得上?若你想通,我现在命人送你离开,给你找个好人家;若是想不开,等将你赶出去时你便什麽都得不到了。」 韩想柔当下面色通红,眼中含泪看向面色不豫的静王妃。 静王妃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谁敢把想柔赶出去。」 陆照棠眉宇疲惫,面色微沉的起身离去。 静王妃如今觉得有了依仗,自然不担心盛家找麻烦,这妾她是纳定了。看了一眼韩想柔,思量片刻後她笑着开口,「你明晚来我这里用饭。」 房里浅瑜已经用过饭洗漱好靠在床头看书,听到响动这才抬起头。 陆照棠蹙眉上前,「宝儿,我娘胡闹,明日我就将人送走。」 浅瑜放下手里的书,垂下眼睫,「娘既然喜欢,留下也无妨。」 陆照棠看着那恬淡之人,她神色如常,没有一丝难过,正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所以才不在乎。 手握成拳,陆照棠定定的看着她,她未曾再抬头看过自己,他倏地转身离去。 灯火阑珊,人声嘈杂。 陆照棠坐在品鲜楼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双眼蒙胧,心痛仍旧在蔓延。 他在这里喝得烂醉,自然没看到对面长椅上坐下一人。 那人面色略带担忧,半晌咬唇开口,「郡王。」 他恍惚的抬头,朦胧间他看清来人,蹙眉正要起身,端阳公主摆了摆手,「既然在外不必多礼,何况那日你曾相救於我,端阳还没来得及感谢。」 她的声音轻柔舒缓,与平日的骄横跋扈彷佛不是同一人,刻意的温柔让陆照棠放松下来。 陆照棠有些醉了,以往他绝不会与女子同席。 积压在心口的事情太多,他不想理会别人,自顾自的将心中的愁苦吐露,端阳公主静静的听着,两人如朋友一般一人说一人听。 陆照棠走後,浅瑜便放下手里的书。 陆照棠不懂,即便她开口拒绝,静王妃仍旧有办法让他接受这个妾室,因为那是他娘,否则也不会有上一世的韩想柔了。他想让她出头表现嫉妒,她上一世努力过了,也信过了。 浅瑜下床将门闩插好,或许当陆照棠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会接受的时候,便不会觉得她今日说出口的话让他难过了。浅瑜神色淡淡的重新向床榻走去,却看到一人端坐在她床上。 神色一惊,她转身就要离开房间,腰间突然一紧,眨眼间人已被他拥入怀中。 浅瑜怒目,「这是郡王府,你疯了!」 嬴准嘴唇还有些泛白,那日的剑插得有些深,他这几日失血过多,今日刚刚好些便想找机会过来见她,本来是想派人将绥远拖住,但端阳先出现了,倒省了他的事。 第八章 她一挣扎,他胸口就蔓开暗红色,抬头看他,只见他黑眸幽深得似察觉不到疼痛,她不禁叹了口气,收回手,「嬴准,究竟如何你才肯放过我?」 他将她抱紧,哑声道:「等你与他和离。」 垂下眼,浅瑜轻声道:「我不会与他和离的。」 之前她确实有心思和离,现在却一点也没有了,因为她心知出了虎穴又要入龙潭。 嬴准不知道中间哪里出了差错,或许她没有亲眼见到所以不信,既然端阳如今有了心思,那他等着便是,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她,不想惹她生气,只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好,不和离,你想如何都好,宝儿喜欢看书,宫里有许多,郡王府白日总有人打扰,不如去宫中看书,嗯?」 浅瑜不知他又在盘算什麽,但入了宫中离他就更近了,她岂会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既然圣上没事了便离开吧。」 嬴准不理她的话,低头看着怀中人的白皙颈子,凑近开口道:「宝儿可知为何盛少将军今日未曾来见你?」 他的热气就在耳畔,但浅瑜听了他的话,顾不得其他。难怪一天都联系不到哥哥,以为他要用哥哥威胁她,忙抬起头,「你把我哥哥如何了?」 她终於肯看他了,嬴准低头看着那粉唇,忙哑声道:「宝儿别急,他现在没事,不过昨日盛少将军当街将那赵郡王打坏了身子,赵家今日将他奏上大殿……」 浅瑜等他说完,却见他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自己,她忙咬唇别开脸。 她不肯再看他,嬴准回神将人侧抱而坐,「宝儿不想知道朕会如何对待那些奏本?」 浅瑜不肯回头,嬴准勾唇,「朕当然不会对盛少将军如何,因为他是宝儿的哥哥,但事因汝阳而起,作为补偿,朕决定将汝阳重新指给赵靖,宝儿觉得可好?」 「不要!」浅瑜猛抬头,她怎麽能自私的为了哥哥牺牲汝阳公主。 嬴准蹙眉,俊颜绷紧,「那便只能让盛少将军担下这错了,赵家的要求宝儿可要看看,三拜九叩谢罪三日,军杖百棍,宝儿可舍得?」他声音低沉凑近她耳畔,那潮热染红了她耳畔。 浅瑜咬唇,知他已经抛出了饵,然而这饵她却不得不咬。「你想如何?」 他勾唇一笑,大手与她的手交握,「只是想宝儿去宫中看书罢了,宝儿喜欢书,修林阁的书宝儿可以随便看,宝儿救驾有功,封个女官可好?封了女官,宝儿便能自由出入宫门,免了宫仪。」 免了宫仪便无须对皇室成员行礼,他的宝儿以後定是最尊贵的女人,何须向人行礼。 她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她两世从不主动去招惹别人,老老实实看书写字,但越多的麻烦却找上门,人道她知礼温婉,她却犯下这样的过错。 她不知道该怎麽办,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的每一个计画只要有他在都会发生变故,或许她一直不和离终有一天他便会厌烦了,面对他的纠缠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嬴准抚着她的脸开口,「宝儿乖,只是换一个地方看书而已。」 他惯会骗人,浅瑜淡淡道:「我要睡了。」 嬴准将她抱放在床上,坐在一侧看着她。「睡吧,等你睡着我就走。」 浅瑜心情沉闷,反正不论她如何说他都不会听,乾脆翻过身不再理他,自顾自睡去。 嬴准细细的看着她,小脸光洁没有一丝瑕疵,想到上一世容貌尽毁的她,心里疼痛难忍。不知他死後,上一世的她到底如何了,他不敢去想,只能在这一世好好保护她。 那人藏头露尾,不过他既然开始行动,他必须先把宝儿带走才行。 退朝後,圣旨便下来了,因宫宴救驾有功,郡王妃任四品掌案女官,在宫中修林阁任职。 修林阁是存放大尧书籍典籍的地方,从来都是从翰林院调人任职,第一次外调人过去,而且还是个女子。 皇帝颁旨本应是家主出来相迎,但陆照棠自昨晚未归,浅瑜便亲自接了旨。 严公公十分恭敬的上前,「郡王妃是稍作收拾再与咱家进宫,还是现在就方便啊?」 浅瑜想着哥哥和汝阳公主,垂眸轻声道:「现在吧。」 端阳公主府邸。 陆照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难耐,喉咙疼痛,眼眸乾涩。 「你醒了。」 轻柔的女声让他霎时回了神,震惊的起身。 刚刚进门的端阳公主命人将准备好的解酒汤拿了上来,笑着开口,「郡王不必惊慌,本宫这就差人去报平安。」 陆照棠起身,见身上的衣服完好不禁松了口气。「不必了。」这位端阳公主倒不像传言一般跋扈,他这才放下心来。 红唇一勾,端阳公主笑得灿烂,「素闻郡王对妻子忠心不渝,莫非担心那位误会不成?」 陆照棠行礼,「多谢公主照拂,昨日下官唐突,公主切莫怪罪,告辞。」神色有些慌乱的离开,心中暗叹,喝酒误事。 他人一离开,端阳公主脸上的笑意就卸了下来。盛浅瑜那样的女人还有人这般捧在手心里喜欢,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与陆照棠在一起了,不知她会如何?想想就好笑,本来觉得难过的事,现在却觉得有趣,凡是能让盛浅瑜难受的事,她都开心。 葫芦叩门而入,「公主,马车准备好了。」 昨日太后递了信,要与她一同用饭,端阳公主敛了敛衣袖,「走吧。」 宫内皇帝寝宫外殿,浅瑜蹙眉看着嬴准不断给自己夹菜,「我哥哥呢?」 嬴准端坐在她身侧,手下动作未停,「宝儿用完饭便能看见了。」 她现在已经没脾气了,只能食不知味的吃着饭。 等用了饭,嬴准去拉她的手,浅瑜避开,她现在越来越不明白嬴准是什麽想法,至少她现在还是臣妻,他怎麽敢如此明目张胆。 两人走向前殿,浅瑜路上便看到穿着铠甲匆匆进入宫门的哥哥。 看到妹妹在,盛翊瑾有些疑惑,随即上前行礼,「臣不辱使命,剿匪而归。」 剿匪? 浅瑜看向已坐在案几前的嬴准。 盛翊瑾前天确实为了汝阳公主当街打了赵靖,但盛家常年驻守北边苦寒之地,总是功大於过,所以看到弹劾的奏摺他便压了下来。 盛翊瑾次日便被他派去领兵剿匪,临走前他给宝儿递了信,但被嬴准半路截走了。 得了首肯,盛翊瑾带着妹妹出殿,淡笑问道:「宝儿过得可好?」 浅瑜咬唇,不想让哥哥担心,垂下眼睫点了点头,原来他根本没打算责罚哥哥,是她自己关心则乱。想起一事,浅瑜抬头问道:「哥哥前天为何打伤赵郡王?」 盛翊瑾蹙眉,心里存疑,但听到妹妹的问话,乾咳一声,前天街上见那人贼心不死拦国公府的车,不知怎地怒火中烧出了手,这一次比上一次出手时重了许多,听说赵靖现在还没醒来,圣上此时派他出去,应是想让他戴罪立功,汝阳公主那天受了惊吓,不知现在如何了。 这事自然不好向妹妹开口,他转而想起回京以来还未与妹妹说的事,笑着道:「宝儿可知为何爹爹娘亲今年没有回京?」 浅瑜一脸疑惑。 摸了摸妹妹的头,盛翊瑾开口,「娘亲有孕了,月份还小,不宜动身。」 浅瑜一怔,下一刻嘴角上扬眼眸明亮。上一世娘亲在生弟弟时伤了身子,所以之後未曾再有孕,不知今世为何有了变故,但喜悦大过疑惑,急忙问了问娘亲的情况。 她的笑容太过明媚,站在窗侧的嬴准眼眸变得温柔。她可是喜欢孩子?这样一想,心里便更加柔软,他想要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盛翊瑾再三嘱咐後先行离开,即便浅瑜再不愿仍旧进了御书房,好在嬴准没有过分的举动,之後浅瑜随着宫人去了修林阁,直到下午陆照棠来接也未再看见嬴准,这倒让她稍稍安心。 陆照棠自端阳公主府里出来便直接回了府,他向校场告了假,听闻她被封做女官,换了衣衫便出门来接人。 「宝儿喜欢在宫中任职吗?若是不喜欢,我明日便与圣上说。」打从宫里出来她便闷闷不乐,陆照棠担心的看着浅瑜。 浅瑜抬头看向他,淡淡一笑,「左右在府里也是看书,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只是绥远每日过来接我有些不方便。」 她声音柔柔的唤着他的表字,陆照棠心里的郁结顿时散去,牵着她的手,他认真的看着她,「宝儿,我今日会把那人送走,我只要你一人,你信我。」 垂下眼睫,心里一叹,她没有开口,或许是经历过失望,她心中已经再无波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