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不合,压倒再说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退了朝後,安平心情不错,前往御书房的路上一直带着笑容,齐逊之跟在一旁,见状笑道:「还以为陛下是真的打算接受西戎的和亲条件了,不想却是将他们耍弄了一番。」 「话可不能这麽说。」安平睨了他一眼,「若是西戎提出的条件够好,朕也是有可能会答应的。」齐逊之手下一顿,落下了一段距离。 「对了。」安平忽而停步,转身看着他,「前两日朕召见了庆之和涟湘,得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齐逊之回过神来,推着轮椅上前,「陛下得知什麽消息了?」 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安平挥手遣退圆喜,朝内唤了一声:「涟湘,你何不自己出来说?」周涟湘应声出来见礼,见到一旁的齐逊之,顿时惊骇地往後退了一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委实丰富。 「周小姐这是怎麽了?」齐逊之不解地看着她。 「我……我没事。」 「怎麽没事?你那日对朕说的话,便对他直说好了。」安平抱着胳膊倚在一边的圆柱旁,身上虽然朝服未除,却无半点庄重之感,好似一名看客,嘴角带着一丝淡笑。 齐逊之被弄得一头雾水,一边的周涟湘又是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免让他有些挫败,「究竟是何事,周小姐直说便是。」 「这……」周涟湘悄悄看了他一眼,心中直打鼓,她何尝遇到过这样尴尬之事,那日在陛下面前说起,也是一时受激所致,此时青天白日的,当着自己心仪的男子,叫她如何开口? 「莫不是朕在此处,涟湘不好意思?那朕回避一下吧。」 安平作势要走,却被齐逊之拦下,「微臣与周小姐并无见不得的人的事情,自然无须回避,周小姐有什麽便直说好了。」他多少有些眼力,眼前情形只怕恰恰与他想的有关。 周涟湘听他这般说,不禁愧然,没错,她爱慕他君子端方,有什麽见不得人的?直说便直说,能说一次,就能再说第二次。 她捏了捏拳,抬头看着齐逊之,脸上绯红稍褪,「说出来怕齐大公子见笑,但我句句出自真心,我……我心仪公子久矣,一直未曾直言,今日贸然说出,还望公子莫要嫌弃涟湘轻浮才是。」 齐逊之没有做声,与他猜想的一样,但是他没想到会是在安平面前上演,或者说,没想到会由她鼓动着上演,他转头看了一眼安平,後者照样一副淡然观戏的态度,嘴角微勾,意味不明。 齐逊之收回视线,垂眼默然了一瞬,忽而低笑起来,「小姐一片真心,子都感激不尽,奈何造化弄人啊……」 「啊?」周涟湘说完这番话尚未完全平复情绪,乍一听他回话,便有些茫然。 对上齐逊之的视线,却见他一双黑眸如同被春风涤荡过,笑意盎然,渐渐地脸颊竟染上一丝红晕,叹息道:「可惜……我已是陛下的人了。」 周涟湘愕然地捂着嘴,後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安平蹙了蹙眉,却没有做声。 三人僵持在一处,如同被生生扼住了咽喉,气氛让人窒息,最後终是周涟湘率先忍耐不住,匆匆向安平行了一礼便慌忙告退,一向端庄优雅的形象彻底崩溃,几乎是跑着离开了二人的视线。 齐逊之看向安平,理了理垂在肩侧的一缕发丝,故作妩媚地一笑,「陛下满意了?」 安平倚着柱子没有动,眸色深沉,嘴角却仍然浮着那抹笑意,「为何要说出来,不怕清誉受损?」 「微臣又不要做什麽贞洁烈夫,要什麽清誉?」说着他好笑地叹了口气,「不过不小心毁了陛下的清誉,倒真是罪该万死了。」 安平站直身子,一步步走到他跟前,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幽幽一笑,「你这是故意做给朕看的?」 「陛下您呢?」齐逊之仰头对上她的视线,眯了眯眼,笑容诡异,「莫非是吃醋了?」 话刚说完,下巴已被安平一把捏住,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左右转了转,彷若在鉴赏一件珍品,半晌,忽然道:「这张脸看了十几年,直到如今才发现其中奥妙……」齐逊之疑惑地蹙眉,却见她忽然俯下脸来吻住了他,双唇相贴的一刹,他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安平显然是强势惯了,一直睁着眼睛盯着他的神情,唇上的力道时轻时重,带着折磨人心的意味,直到他忍不住低吟一声,抬手扣住她的脊背,将她扯向自己。 他十几年来的守望,何以换来今日这般尴尬的一幕?他从未奢求过什麽,可是刚才的事,已经激发了他心底的不甘。 可惜安平没有让他主导的意思,扣着他下巴的手越发用力,他便只好被迫启唇,迎接她的舌攻城掠地,唇舌相依,她细细舔磨过其中每一寸,便让他寸寸沦陷,他屡次主动地缠上去,却又被她周旋着成为跟随者,齐逊之蓦然发现於此一道,年长她几岁的自己,竟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 然而那又怎样?他微微睁眼看了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复又闭上,放松下来任由她引导,就算他没出息好了,他才不在乎谁强谁弱,对他来说,这个人无论怎样,都是好的。 这个意味不明的吻来的突然,直到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了全身,两人才分开,彼此都有些粗喘。 齐逊之稍稍平复了些,低笑道:「陛下刚才说,发现什麽奥妙了?」 安平捏着他下巴的手,仍旧没有放开,用食指去抚他被吻得有些泛红的唇瓣,脸上露出他再熟悉不过的轻佻笑意,「奥妙便是……朕忽然发现,你长了一张让人想蹂躏的脸。」 齐逊之微怔,继而笑了起来,故意张口含住她的食指舔了舔,道:「那陛下随意好了。」 转眼间便到了盛夏,烈日炎炎,蝉鸣阵阵,刘绪着了窄袖胡服从御花园穿过,远远望见御书房那飞扬的檐角时,停下了步子忽然後方传来声响:「庆之。」 他怔了怔,转头看去,齐逊之白衣乌发,与他隔了几丈距离,静静地看着他,他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没有做声。 齐逊之没有在意,慢慢地到了他跟前,笑了笑,「今日这装扮有些奇特,莫非是要练武?」 「我……」刘绪终於开口,低声道:「我是有事来求见陛下的。」 「原来如此。」见他这模样,齐逊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了,如今这样的境地,终究是尴尬的。 正说着,双九从远处走了过来,看到二人都在,抱拳行礼道:「陛下此时在演练场,吩咐少师大人到了可以去那里寻她。」 齐逊之扬了扬唇角,「多谢指点。」双九眸光微敛,垂头不语,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刘绪虽然感觉到这二人有些不对劲,却又因双九这话,而觉出安平与齐逊之之间关系越深,难免心中涩然,便也无心追究了,只对双九道:「烦请通禀一声,就说微臣刘绪有要事求见。」 双九立即道:「少傅大人可以与少师大人一并前往演练场拜见,有少师大人在,陛下一定不会说什麽的。」刘绪的脸色白了几分。 「说的是,庆之,这话是双九侍卫说的,若是被怪罪了,你替我做个证。」齐逊之推着轮椅便朝前走,经过双九身边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原先倒还想按捺住,看看他究竟意图何为,如今看来,他已然对自己拉开阵势,那便只好斗一斗了,刘绪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跟着朝演练场而去,脚步却有些沉重。 安平正在练箭,只着了素白的单衣,却还是早就出了一身的汗,沈青慧又改进了一些兵器,她今日便是想试试那箭簇,果然威力倍增,奈何疾风一直在她身边转悠,扰得她心烦,便乾脆丢开弓箭休息去了。 疾风见她不理睬自己,汗血宝马的骄傲劲又上来了,打了个响鼻就转身去了演练场另一头,大有与她断绝往来的势头。 安平在树荫下坐下,一边解开绑着衣袖的护腕,一边慢慢想着如今梁兵的准备进程,她知道西戎还不死心,一早便在做着安排,看来那暗中训练的军队,也该寻个时机发往边境了。 「陛下,少师大人到了。」圆喜见她在想事情,禀报得很小声。 安平收回思绪,转头去看,齐逊之已经到了跟前,朝她行了礼,「陛下,庆之来了。」 「哦?」安平看向他身後,果然跟着刘绪。 「微臣参见陛下。」他走到面前,垂着头恭谨地行了礼,然後才慢慢抬头看了安平一眼,「微臣今日有一事相求。」 安平见他神情平和,料想他这段时间情绪已经平复许多,笑着点了点头,「庆之有话直言无妨。」 第二章 「微臣是想自请协助赵老将军镇守西北。」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愣了愣,圆喜朝後退了一步,心想可怜的少傅大人,必然是因为那日的事情心酸难忍,所以要远离京城了,唉,他可看不下去了。 守在不远处的双九却有些失望,本来还希望藉助他除了齐逊之这个障碍,不想他竟然选择了退出。 齐逊之则惊讶非常,但深知此时自己这样尴尬的身分,不该插手刘绪的任何决定,便推着轮椅往远处走远了些,吓得刚刚踱步到这边的疾风,「嗖」的一声又窜远了。 安平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直到刘绪唤了她一声才开口问道:「为何忽然有此决定?」 「微臣在青海国对陛下说过,愿建功立业後,再堂堂正正站到陛下面前,这话尚未忘却。」 「朕知晓你报国忠心,但此事你可有与太傅商议过?因朕之前行为,太傅已然多有操劳,你若是不说清楚便贸然离开,朕会愧对他老人家的。」 「陛下放心,家父并无异议。」 安平一时无言,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若是因为那日的事,朕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陛下……」刘绪垂头,声音有些苦涩:「那日的事,的确让微臣难受至极,但微臣想要报国已非一日,两日,只是……恰巧选在了最该离开的时候罢了。」 安平盯着他看了一瞬,转身走到场边取了两把剑过来,「那便让朕看看你的本事,再决定你能否上战场戍边。」刘绪愕然抬头,便见她丢了一把剑过来,下意识地接在了手中。 「你不是曾说过要与朕比试剑术的吗?看你今日的装束,倒也方便。」安平提着剑朝场中走,素白单衣随风轻摆,彷若行走江湖的侠士,刘绪握紧了手中的剑,只好举步跟上。 齐逊之已经退到了场边,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两人,却也不能插手,转头看了一眼,双九已经神情紧张地守在不远处,只是那其中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双九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一向温顺乖巧的少年,却露出了一丝老奸巨猾的微笑。 挑衅?他收回了视线,当作什麽都没看到,双九并不简单,一直试图激怒他,大概是想拆穿他吧。 场中的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瞬,安平掂了掂手里的长剑,笑道:「朕学艺颇杂,不像庆之你师出名门,所以有时会不按章法出手,你可要警觉些。」 刘绪刚要点头称是,眼前剑光一闪,安平已经攻了过来,他愕然地超後退了一步,避开剑锋,慌忙抬手格挡,却又不敢伤了她,一时之间只能处於守势,难以展开。 安平一剑挥下,被他抬起的剑身挡住,肃然道:「战场杀敌本就是没有章法的,有时甚至是胡砍乱杀,你无法丢开那些花哨的招式,是要去送死不成?」 这话说得甚为严肃,刘绪不禁一怔,心中稍暖,无论如何,她终究对自己还是有些在意的,哪怕只是一点,也足够了。 「既然如此,便恕微臣失礼了。」他挑开那一剑,化被动为主动,招式化为凌厉,大开大合,似乎真的已经身处战场。 场边的齐逊之虽然没什麽表情,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轮椅扶手,圆喜不知何时到了他旁边,一惊一乍地嚷道:「陛下不会有事吧?」更是惹得他烦闷。 刘绪自然是有数的,但是安平在说完刚才那话後,便收起了原先的势头,以致於瞬间就让他占了上风,他甚至忍不住猜想,她只是为了提醒自己那一点,其实根本没打算真的与自己比武,可也正因为这点,让他对眼前这人的武功修为,完全没有概念,宛如剑入汪洋,只入其表几分,却难窥其最终深度。 他只有转换了招式,剑锋横扫,以力破千钧之势袭向面前的女子,这一招看似平庸,却力道绵长,只要她接下一招,其後便必须要改变数招来继续拆下面的招数。 刘绪也是出於好奇才要试探一二,出手也都是控制在能回旋的范围内,然而未等安平出手,面前却忽然有另一把剑斜挑出来,灵巧地与之周旋起来,「少傅大人是想伤了陛下不成?」 他一怔,剑势蓦然被其打乱,正想收势停住,双九却忽然贴到跟前,抬手拍在他手腕上,长剑脱手飞出,直朝场边而去。 圆喜吓得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抱头跑开,却忘了身边还坐着行动不便的齐逊之,他坐得本就不远,这一剑来势迅疾,眼看便要到眼前,刘绪大惊失色,连忙唤了一声:「子都兄小心!」 注意到自己陷入险境,齐逊之顿时面露慌色,急忙要往後退,那剑却宛若计算好了,擦着他的肩头落下,带出一道血痕,斜插入地面,他吃痛地低呼一声,捂着胳膊摔落在地,狼狈不堪。 安平立即丢开长剑快步上前,一边扶他,一边吩咐圆喜:「快去传御医!」圆喜从突变中回过神来,连忙跑去办事了。 齐逊之半边衣袖都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刘绪慌忙奔了过去,一脸内疚,「子都兄,我不是有意的,我……」他还要说话,却见齐逊之忽然朝自己看了一眼,眼神暗含安抚之意,刘绪一怔,心中却越发愧疚,当即弯腰,背起他就朝外走。 「陛下恕罪,属下是担心陛下安全,一时情急才……」双九连忙跪倒告罪,安平转头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言,转身跟上刘绪的步伐。 双九抬头看去,伏在刘绪背上的齐逊之忽然转头,朝他露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映在那渐渐苍白的脸上,只教人觉得胆寒,果然不容小觑,即使算计地再精准,他却宁愿受伤,也不愿揭开真面目,隐藏着实力,究竟想做什麽? 看着安平随两人远去的身影,双九忽然想起自己在齐府受伤那次,她也是这般护着自己,心中酸涩难言……齐逊之因受伤而留在了宫内,安平没有责罚双九,但他自己却已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微感不安。 夜深人静,已是後半夜,双九回到住处,正要脱衣躺下,却忽然有人推门闪身而入。 他看了来人一眼,冷笑一声,自顾自地脱衣,「有事?」 来人身着禁军服饰,却没有半点对上级的尊重,「我看有事的是你吧?你忽然表现的跟冷宫怨妇一般,是想要坏了大计不成?」 「这里可是皇宫,你这样冒失地找来,才会坏了大计。」 「哼,若不是看不下去,我才懒得管你,眼下每一步都要小心,你却只顾着争宠!」 「我自有计较,怎麽,连你都敢随便对我指手画脚了?」双九眯了眯眼,冷冷地瞪着他,「希望你还记得我的身分,滚!」来人脸色一阵青白交替,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顷刻之後,一道暗影从屋顶上方悄然掠过,宛如鬼魅,直朝皇帝寝宫而去…… 更深露重,安平却还未睡,寝宫内只点了一盏灯,使空旷的大殿显得有些晦暗,一个暗卫跪在面前,细细地禀报了一番之後,悄然而退,她坐着没动,思索良久,起身出门。 身上是素白的单衣,在夜风中行走犹如魅影,双九已经去休息,天将破晓,正是最为黑暗的时刻。 一如她如今的处境,走到西边偏殿,她的脚步停了下来,门口守着的两个宫人正在打盹,殿中却还亮着烛火,大概是嫌天气太热,窗户是开着的,安平走过去,微微探头望进去,便见齐逊之倚在床头,乌发散落下来,挡着大半侧脸,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在左肩绑着布条,正在自己换药。 她本还打算唤宫人前来侍侯,看了看情形,又打消了念头,齐逊之换药的动作很熟练,虽然伤在肩头,动作有所不便,对他却似乎并不难办。 一直到包紮好,他才抬起了头,一眼扫到窗边人影,顿时吓了一跳,「陛下,这麽晚站在窗口,是想吓微臣不成?」 安平抿了抿唇,也不走门,迳自撑着窗口一跃而入,笑得放荡不羁,「哎呀,不觉得这样很有采花大盗的风采吗?」 「陛下认为采花大盗那叫……『风采』?」 安平不作理会,在他床边坐下,指了指他的伤口,「看样子你似乎熟练得很啊。」 齐逊之笑了一下,「我这般情形,受伤也是常事,久而久之也就熟练了。」安平眸光微闪,不置可否。 以前他受伤多少,她不知道,但如今在她身边屡屡受伤却是事实。 「陛下这麽晚,为何还不休息?」齐逊之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什麽,四下走走罢了。」 齐逊之细细地看了看她的神色,隐隐察觉到她心中有事,却只是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这麽晚走到微臣这儿,还真是巧呢。」 第三章 安平伸出手指挑着他的下巴,轻浮地笑,「怕什麽,你都对别人说是朕的人了,还在乎这些?」 听闻此言,不免想起那日仓皇离去的周涟湘,齐逊之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对她无意,但周小姐是个好姑娘,伤了她终是於心不忍。 「子都在想什麽?」转头看到安平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笑了笑,贴到她耳边低语:「微臣觉得陛下说得很有道理。」 安平侧头看他,两人几乎面面相贴,她从未这般仔细地看过这个人,或者说,从未仔细地看过任何一个男子,抬手从他的眼角轻轻抚过,沿着脸颊游移到下巴,几乎用手指勾勒了一圈他的轮廓,齐逊之神色未变,却长睫微颤,在灯光下看来尤为动人,「朕记得你以前说过,卖艺不卖身。」 「微臣也说过任凭陛下蹂躏的。」 安平笑了起来,「你不会是被朕给带坏了吧?」 「陛下这麽说,家父会伤心的,子不教父之过啊。」齐逊之微微一笑,手揽上她的腰际,头微垂,轻轻抵住她的额头,温热的触感由额心一点缓缓融入骨髓,汇入心海一池春水,再无其他动作,仅是这般相互依靠,抵过几番交颈缠绵。 其实他这些天,一直很想问问那天那个吻算什麽,可是到了现在,仅仅只是这样温情脉脉的相处已经让他心生满足,即使什麽都不说穿,只要这人还在身边,便足够了。 安平也没有动,周身都环绕着这人的气息,带着幼年时的些许熟悉,原来中间即使有过分别,这人也断断续续地陪伴自己这麽多年了…… 「子都。」她轻轻退开,看着他,「回去吧。」 齐逊之一愣,「什麽?」 「回齐府去,这段时间没有朕的吩咐,不要进宫来。」 齐逊之蹙眉,「陛下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算是吧。」安平没有多做解释,「朕唤圆喜来送你。」 「陛下要微臣,现在就走?」齐逊之惊愕地看着她。 「嗯。」安平点了一下头,站起身来,「不仅如此,你还不能就这样平静地走。」 她抬手从头上取下绾发的发簪,撩起衣袖在胳膊上划了一道,立即渗出血珠来,大颗大颗地沿着手腕滴落。 「陛下!」齐逊之大惊,连忙要为她查看,安平却将那只簪子塞在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脸,指尖微暖,「少师,好好配合。」说着站起身来,朝外高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殿门被惊慌失措的宫人撞开,跑到内殿一看,见皇帝陛下捂着滴血的胳膊站在这里,顿时又惊又怕,忙不迭地跪了一地,「竟敢伤朕,齐逊之你好大的胆子!」跪着的宫人都吓得抖了抖,齐逊之抿唇看她,眼神复杂。 接到报信的圆喜已经赶了过来,一见到这里的情形顿时大惊失色,「陛下,怎麽受伤了?」 「别多问!给朕把齐逊之送出宫去!」 「哈?」圆喜呐呐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齐逊之,一眼扫到他手中的簪子,差点惊得魂儿都飞了。 「哼,朕还顾念着与你青梅竹马,你便如此对待朕?朕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还恃宠而骄了!」安平扫了一眼圆喜,「没听见朕的话?把他送回齐府去!」 圆喜何尝见过她发这麽大的火,连忙应下,招呼人去床上扶齐逊之,心里却暗暗叫苦,我的齐少师哟,您又不是第一次跟陛下亲热了,干嘛突然贞烈起来了啊?唉,奴才这是又押错人了吗? 一旁的宫人早已去传御医,安平仍旧气呼呼地站在殿内,直到齐逊之被送出殿门也没看他一眼。 不一会儿便有御医过来为其包紮伤口,她端坐着,扫视了一圈战战兢兢的宫人和御医,却始终没有嘱咐他们,不要将今晚的事透露出去。 实际上她正要藉他们的嘴说出去,好让所有人都知道齐逊之已经失宠,起码短期内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眼前,那麽,别人也就不会急着挑去他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了。 宫门口,已经登上马车的齐逊之挑着帘子看向圆喜,「有劳圆喜公公相送了,还请好好照顾陛下。」 圆喜怨念地嗫嚅道:「少师大人既然这般关心陛下,何苦惹她生气呢?」 齐逊之羞涩地笑了笑,「我不喜欢陛下用强的嘛。」圆喜泪奔了,这算什麽啊! 齐逊之敛去笑容,抬眼看了看前面半隐於黑暗中的宫门,握紧了手中的簪子,缓缓放下车帘,「走吧。」 第二日双九当值时便听到了宫人们的风言风语,他皱了皱眉,尚有疑虑,等看到下朝归来的安平衣袖下露出缠着的纱布,才信了几分。 圆喜跟在安平身後进了御书房,见到门口的他时,郁闷地撅了撅嘴,哼,齐少师没希望了,也许还能指望刘少傅「起死回生」,反正怎麽也不能让他这个妄图高攀的侍卫上位! 前几日,因情伤心的周涟湘此时已经回到御书房当值,见到安平进殿,立即上前行礼,「参见陛下,涟湘之前因私废公,有负皇恩,还望陛下恕罪。」 实际上直到现在她还在难过,可是如今她已是朝廷命官,不再是躲在首辅府内的千金小姐了,有些事情虽然艰难,也要面对。 安平见到她只是笑了笑,「还好涟湘回来了,朕手受了伤,你帮朕拟旨吧。」 她故意什麽都没说,其实是有意揭过之前那尴尬的一幕,她自己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可是中规中矩的周涟湘的确因那日之事而受了伤,心中自然是带着愧疚的。 周涟湘听她这麽说,心中轻松不少,道了声是,走到一边案後,研墨提笔。 安平道:「朕打算册封少傅刘绪为参将,即日发往西北戍边,你便这麽写吧。」周涟湘闻言愣住,提着笔半晌没动,她不禁有些诧异,「怎麽了?」 「敢问陛下……莫非是因刘公子拒绝了与微臣的婚事,所以才……」 「怎麽会?」安平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庆之一向有心报国,朕只是遂了他的愿而已,你放心拟旨便是。」周涟湘这才安下心来,提笔在黄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诏令。 圆喜忧伤地望着屋顶,看来刘少傅也没希望了…… 午休时安平回到了寝宫,双九领着御医进殿为她换药,一直站在旁边守着,直到真的看到那道伤口,才算是彻底相信,安平也由着他去,等御医走後,才开口唤住了要离去的他:「双九,你过来。」 她正倚在榻上,双九闻言怔了一下,转身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陛下有何吩咐?」 安平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垂眼轻轻看来,「吩咐没有,倒是有质问。」双九心中一惊,默然不语。 「朕问你,上次你可是在酒里下了药?」原来是说这个。 他心中说不出是紧张还是轻松,半晌才点了点头,「是。」 「你就这麽想爬上朕的龙榻?」如同被人生生搧了一耳光,双九脸色微白,垂下眼帘掩盖住难堪的眼神,咬了咬唇,低声道:「属下该死。」 「行了,朕到今日才提醒你,便是不打算追究了,但是你要记住,朕不是好蒙骗的,下次再用这种手段,朕可是真的会杀了你的。」安平的手指凉凉地从他脖颈间划过,笑着收回了手,「出去吧。」 双九起身退出了殿门,不自觉地出了身汗,还好她只以为自己是要争宠,否则就麻烦了。 刘绪离京时正是夏末秋初,天气已渐渐凉爽,适宜赶路。 太傅自然是不舍的,之前他从未想过幼子会远赴边疆,还以为他这一生都会循着自己的足迹走上文官之路,然而听了他的话後,又觉得不可让他抛弃理想,何况他也明白,儿子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是因为安平陛下。 到了城门口,刘绪便不再让家人继续相送了,刘珂唠叨了几句在外保重的话,乘着马车回府去了,临行前忍不住抹了抹眼睛,刘绪却没有停留,一夹马腹便随兵士出去,却又在十几丈外勒马转身,静静地回望城门,一去三千里,回来却不知是何情景了。 「便知你这臭小子要偷偷地走!」身後忽然传来一人怒气冲冲的斥责,他转身看去,就见前面道旁站着焦清奕,旁边是秦樽和坐在轮椅上的齐逊之。 「你们怎麽来了?」刘绪愣了一下,翻身下马。 焦清奕撇撇嘴,「当日我与恪勉一同入营时,你与子都兄前来相送,如今你也要入营了,当兄弟的怎麽能视而不见呢?」 一旁的秦樽没好气地白了刘绪一眼,「不厚道,咱们本还打算为你饯行,你倒好,连出发的日子都不曾告知,若不是子都兄知会,我与锦丰只怕也赶不来。」刘绪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又不知该怎麽解释,便没做声。 第四章 「好了,送也送了,你们就少说两句吧。」齐逊之笑着看向身边二人,「锦丰,恪勉,可否劳烦先回避一下,我有些话要单独与庆之说。」 秦樽躲他还来不及,忙不迭地点头就要走,只有焦清奕有些不满,翻了个白眼道:「到底是亲兄弟,还对咱们藏着、掖着呢,哼哼。」刘绪听到那句「亲兄弟」,心头一紧,默默不得言。 他与齐逊之的确情同手足,上头一兄一姐都性格沉闷,加上他这样沉闷的,便有些说不来话,可是他与齐逊之却颇为投缘,在他眼里,齐逊之沉稳淡然,亲和有耐心,是极好的倾听者,所以很多时候都愿意对他说心里话,只是没想到,会走到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 「庆之。」突来的唤声打断了刘绪的思绪,一抬头,便见齐逊之已经到了跟前,「可还记得当初在酒楼,锦丰打趣你我的话?」 刘绪微怔,稍一回想便记了起来,当年几个好友相聚,焦清奕见他们关系亲近,取笑说:「你们这般要好,若是将来喜欢上同一个女子该如何是好?」 当时齐逊之便摇着摺扇转头朝他笑了一下,「不会的,庆之曾说过,他喜欢端庄优雅的女子,与我的口味可不同。」刘绪哪有他那样的脸皮,早就红透了一张脸,半晌才「嗯」了一声。 周围安静非常,只余风声细细刮过树梢的轻响,刘绪轻轻点头,「记得。」 他永远记得齐逊之说那话时的神情,眉似远黛,眼若瀚海,笃定而自信,如今却不想竟一语成谶。 齐逊之收回视线,抬眼看他,「我原本认为你不会改变,倒是错了。」 「我也以为自己不会改变……」刘绪迎上他的视线,似诉似叹:「之前我一直想知道,为何会出现那日的一幕,可是现在想想,又觉得都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子都兄你……是不是早就对陛下……」 「是。」齐逊之没有丝毫迟疑便点头承认。 刘绪脸色微白,「那为何……不曾告诉过我?」 「你初入宫时,我以为你绝对不会喜欢上陛下,便没有提及,等到发现你动了心,却已来不及了。」齐逊之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一陷进去便已陷了这麽深,但终究是我的犹豫伤了你,你要怨便怨我,那日的事,陛下也是有苦衷的。」 刘绪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儿,走到一边牵了马过来,「子都兄未免小看了我,纵使再不济,情与义我还是分得清的,我对陛下仍然有情,也未说过要放弃,可是不会牵扯进你我的情谊,无论陛下最终选择谁,我都会敬你如兄长。」 齐逊之怔了怔,欣慰一笑,「庆之,你长大了许多,对不住。」不是因那日之事而有愧,而是因为之前,仍然将他看成了一个需要呵护的弟弟。 刘绪神情微动,却终是没再多言,俐落地翻身上马,朝他抱了抱拳,「子都兄,保重。」 齐逊之退到道旁,整袖抬手,回了一礼,「保重。」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远去,秦樽和焦清奕才从远处踱了过来。 「欸,这就走了?」秦樽一脸失望,「还打算把他拖回城里去饯行呢!」 「切,你无非就是自己想吃一顿罢了。」焦清奕不屑地拆他的台,说着上前推着齐逊之朝城门口走,「要吃也是咱们俩吃,你在旁看着就成。」秦樽气得直磨牙,早就跟了上去。 到城门口时,有齐府马车来迎,齐逊之笑道:「我倒是有心作陪,不过见这情形,你们还是自己去吧。」 焦清奕哪管他推辞,迳自跟在他後面爬上了马车,还伸手朝秦樽招了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子都兄莫不是走了一个兄弟,就不认我们这些兄弟了?」 秦樽跟着爬上车,便听齐逊之幽幽地对焦清奕说了一句:「锦丰的嘴,真是越来越利了,想来军营是个好去处。」不知为何,明明是寻常话语,听在他耳里倒有了森寒的意味,登时打了个寒颤,心想还是别吃这顿饭算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声响:「咦,这不是齐府马车嘛,难道里面坐着的是齐大公子?」 齐逊之揭了窗帘去看,一人端坐在马上,笑咪咪地看着这边,他微微一愣,赶紧抬手行礼,「见过摄政王世子。」 「这般客气作甚?」萧竚笑着骑马近前,一身江湖装扮,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他是堂堂摄政王世子,焦清奕和秦樽都立即掀了车帘要去行礼,被他抬手打断,「出门在外,虚礼可免。」说着又看向了齐逊之,「家母还让我去府上拜会令堂,倒不曾想在此处遇见了你。」 齐逊之的母亲秦蓉与萧竚的母亲文素有过一段「孽缘」,这麽多年倒是一直有往来,下面的小辈虽然说不上多熟稔,倒也处得不错。 听他这麽说,齐逊之也笑了起来,「却不知世子现下欲去往何处?」 「哦,正打算入宫去探望陛下,齐大公子可要同行?」 萧竚也是听了不少有关他跟安平暧昧不清的传言,才有此一问,说话时还带着浓浓的揶揄,可是齐逊之闻言却没有做声,好半天才摇了一下头,「多谢世子好意,在下已与秦焦二位公子有约,便不去了。」 「原来如此。」萧竚笑着点了点头,分别对三人道了别,打马而去。 马车继续朝城里前行,焦清奕扯了扯齐逊之的衣袖,「怎麽,又答应与我们一起去吃饭了?出尔反尔要请客哦。」 「请客?」齐逊之挑眉,眼神冷飕飕地扫向一边的秦樽。 「呃,那……还是我请吧。」可怜的秦公子捂着腰间的荷包,悲伤的泪水在心里流。 黄昏时分,宫中忽然来了三位稀客,人倒是不稀奇,只是三人一起入宫,这样的情景实属前所未见。 安平正在御花园里摆弄棋局,老远便听到林逸的笑声,「唉,一人被关家中,一人远赴边关,陛下独坐凉亭,叫人不忍多视啊。」 她转头看去,嗤笑出声,「我道先生怎会有胆子取笑朕,原来是有人撑腰啊。」 林逸身後还跟着两人,其中一人闻言,立即快走几步上前道:「哎哟陛下,您这模样,看着叔叔我好心疼啊。」 安平抽了一下嘴角,「摄政王世子大驾光临,朕要花心思好好招待,只怕胃疼多过心疼啊。」 视线移到最後那人身上,只见到他脸上威严的好似结了冰,她贼兮兮地笑了一声,「蜀王终於肯来见朕了?」 萧靖傲骄地看了她一眼,「衍宁堂弟说今日权作亲人闲聚,微臣岂可拂了他的面子。」 衍宁是萧竚的表字,听到自己被点名,他立即抬了一下手以示清白,「其实是逸表哥叫我来的。」 林逸望了望天,摇头叹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三位叔叔同时光临,真是让朕惊喜非常啊。」安平笑了一下,抬了抬手,「既然是亲人相聚,便随意坐吧。」三人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围着石桌坐了下来。 安平看了看萧竚,笑道:「叔叔为何突然来了?」 「唉,别提了!」萧竚摆摆手,一脸心烦气躁,「你小姑姑突然跑去西域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去把她寻回来的,路过京城便来探望探望你。」 萧靖在旁惊悚道:「一个人去的?」萧竚忧愁点头。 「那倒是巧得很,朕在西域也有些事情要查,不如……」安平笑咪咪地看着萧竚,「叔叔你顺手帮个忙?」萧竚忽然觉得来看她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至於蜀王皇叔嘛……」安平悠悠然拖着调子,一手撑着下巴笑意盎然地看着他,「输了就是输了,您也要看开点儿。」 她若是换个语气还好些,偏偏是这种得意又带着嘲讽的语调,骄傲的如萧靖又怎会受得了?他捏了捏手指,一拍桌子便要扑上来,却被林逸一把从後抱住,「冷静啊蜀王,冷静。」 「冷静什麽,反正是亲人相聚,叔叔教训侄女天经地义!」 萧竚连忙挡在前面,「哎哎哎,好歹安平也算我半个徒弟,堂哥你很不给我面子啊,再说了,人家不仅是小辈,还是女子啊。」 萧靖终於停了下来,抽了抽嘴角,「也就只有你把她当女子。」 安平抱起胳膊,一脸无所谓,「还有啊,朕觉得皇叔您也休息够了,过段时间,便将帅印归还给你,让你回西北去好了,怎样,高兴吗?」 「陛下这是在施舍不成?」萧靖眯了眯眼,又捏着手指作势欲扑,林逸和萧竚手忙脚乱地挡着他,「冷静啊冷静……」 守在远处的宫人们见到都悄悄议论起来,被圆喜呵斥着挥手遣走,「看什麽看?蜀王殿下在演折子戏呢!一群没眼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