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蹲吸血姬的郁闷(家里蹲吸血姬的苦闷)》 0 序章 我常常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 大约十五年前,我出生在姆尔纳特帝国境内有名的贵族世家。 岗德森布莱德家。 先说一下,念起来要卷舌的音也太多了。岗、德、布、德。从这就能明显看出这家族很不像样,而且实际上也真的不像样,简直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岗德森布莱德这个家族,从千年前开始就是自古世袭将军职位的名门。回溯这个家族的族谱,会发现有一堆足以刊载在历史教科书上的伟人名字,就连我的妈妈一直到五年前,都还是七红天大将军。 就这样,一切的不公不义都从这里展开。 这点用不著多说了,我是爱好和平的正义吸血鬼。可不是像祖先那种狂战士。可是那帮亲戚却对我施加压力。一下子说「可玛莉将来会成为伟大的将军吧」,一下子又说「你会去虐杀其他国家的蠢蛋对吧」,不然就是「将来她会成为名留青史的杀戮霸主」──未免也太扯了吧。 一开始我为了回应大家的期望,还是有在努力,但马上遭遇挫折。 因为我欠缺所有的才能。 第一,我没办法用魔法。 第二,运动神经不行。 第三,身高不够高。 我会背负这三重苦楚,原因很清楚。 就是我没办法喝血。 就算在我们岗德森布莱德家的餐桌上放了不知来自什么人的生血,我也不懂会去喝那种东西的人是什么想法。问我是哪边不能接受,就是气味和外观乃至于全部都无法接受。 为什么非得爱喝那种液体? 为什么大家都能带著平常心大口大口喝? 我妹妹萝萝可还说「竟然没办法喝血,这段人生等同白过了吧(嘲笑)。」 吵死了。别管我啦。我只要有番茄汁就满足了。 可是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我是异类,这也是事实。 而这些异于常人的特性,强行扭曲了我的人生,让它往错误的方向发展。 没办法喝血等于无法成长。 对吸血鬼而言,鲜血是重要的营养来源,少了这样东西,身体在成长上就会出现各种障碍。我没办法使用魔法,还有运动神经太差,甚至身高被妹妹超越,这些全都是血液摄取不足的缘故。 在这些事情的牵引下,我的人生中充满痛苦回忆。 在学校里头,每天都有人在我背后说坏话,情况严重的时候,还会毫无理由对我行使暴力。说穿了就是被霸凌。可是那些笨蛋亲戚又一直对我投以期待的目光,害我难以招架。我没有坚强到能够承受得了这些。 于是我决定躲在家里。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在吸血鬼的社会里,力量就是一切,没办法吸血,没办法用魔法,还附带运动神经很差,这样的家里蹲根本没有发挥余地。还是把自己关在既安全又可以放心,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写写小说什么的,这样比较适合我。原本这样应该更适合我才对── ☆ 时间来到早上。我体内的生理时钟跟我报时。 可是我没有起床。打死不起来。整个人用棉被裹住,眼睛闭得紧紧的,用力抱住爸爸买给我的海豚抱枕,谁管什么春眠不觉晓,就连黄昏都准备直接跳过,我要不动如山。 毕竟我可是高级游民,不用受到凡尘俗世的纷扰束缚。 这样继续睡回笼觉,岂不是很潇洒──刚想到这边,突然就有怪事发生。 肚子那边好痒。不管怎么搔还是很痒。 因为实在太痒了,我这才睁开眼睛。 可能是在睡觉的时候被虫咬了。我睡眼惺忪地撑起上半身,也没多想,直接就将睡衣掀开。 「……啊?」 接著我整个人定住。 因为肚脐上方浮现出不明所以的花纹。 那奇怪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蝙蝠翅膀和出现波纹的血液。这好像在哪里看过──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是姆尔纳特帝国的国徽。有画在宫廷旗帜上头。 (插图009) 用手刮也刮不掉。我是不是在作梦啊。 「──黛拉可玛莉大小姐,早安。」 这时旁边突然有人出声,害我吓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看了看才发现有一位没见过的女孩子伫立在房间一角。冷酷的目光加上凛然的站姿,令人印象深刻,那个女孩子打扮上很像女仆。 这样的女孩,是在我们家工作的? 我的警戒心提升到最高点,同时盯著对方看。 「你、你是谁呀。为什么会在我房间里!」 只见那名女仆的眉毛动了一下。 「刚才没有先做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薇儿海丝。隶属于姆尔纳特帝国军,阶级是准三级特别中尉,从今天开始担任黛拉可玛莉大小姐的专属女仆。」 这什么意思我不懂。那个女仆在我房间内左右观望一阵子后,接著如此说道。 「话说──恕我失礼,这个房间有点乱呢。」 真的很没礼貌。 「……你的目的是什么?要钱吗?」 「请您不用那么害怕。我是来帮助黛拉可玛莉大小姐的。」 要人怎么相信。她搞不好是小偷,也有可能是准备诱拐我的变态。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找爸爸商量吧。可是在那之前,我想先去上厕所。真的很想去上,但是又不能不盯著这家伙。怎么办。快尿出来了。 「……喂,你叫做薇儿海丝是吧。先在这里等一下。」 「我没有那种闲工夫。请您现在立刻跟我一起出发前往宫廷。」 宫廷。满满的不祥预感。 我将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应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动作就像一只姿态柔软的猫,打算逃离现场。可是却突然被那个女仆抓住手,害我跌跌撞撞多踩了好几步。 「放手!我想要去尿尿!」 「现在不是尿尿的时候。请您听我解释。」 「我会尿出来喔!?尿裤子也没关系吗!?」 「请您边尿裤子边听。」 「那样根本是变态吧!」 「没有人在看,不要紧的。」 「可是你全都看到了!」 这家伙是怎样。看样子根本就是企图诱拐我的大变态。这也不无可能。毕竟我可是一亿年来难得一见的美少女(爸爸每天都在我耳边唠叨这话,讲到耳朵都快长茧了,肯定是真的。)。 「没时间了。请您安分一点。」 「不要!我看你只想把我抓走吧,因为我是惊天动地的美少女!」 「这种话轮得到自己说吗?」 就像这个样子,我们展开一进一退的攻防战。 「──你快放手,薇儿。」 这时从走廊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心想这下得救的我转头看向那边,刚好那名身上披著黑色斗篷的长身吸血鬼正在此时进入我房间。这就对了,快多说她几句,爸爸!这家伙可是想要诱拐我的变态女仆!──当我正在心中大喊这些话,那个变态女仆却毫不犹豫地放开我的手。 「噗呸。」 那动作来得太突然,害我脸部著地。好痛。快哭出来了。眼前都是泪水。 变态女仆完全无视我,只顾著跟父亲低头敬礼。 「不好意思,岗德森布莱德卿。因为黛拉可玛莉大小姐强力抵抗,我才想强行将她带走。」 你的目的果然是要诱拐我嘛。 「请别对我女儿太过分。那孩子可是自认加公认的家里蹲。」 「说得也是。她是家里蹲呢。」 不要接连这样叫人啦。会刺伤我的心耶。我要先声明一下,我可是想要出去,随时都能出去的家里蹲。只是现在觉得没那个必要才不出门,若是我认真起来,连要靠搭便车环游世界一周,这种旅行都形同小菜一碟。 「喔喔,可玛莉!你没受伤吧?」 带著遗憾之意的我从地上爬起来,结果爸爸他夸张地张开双手靠过来。而且还毫无顾忌地在我身上东摸西摸。如果我们不是父女,他早就被当成强制猥亵现行犯逮捕了吧。 「嗯,看起来没事,但还是让医生看一下好了?如果一亿年才出现一次的美少女出什么意外,那可就糟了。」 「我、我没事啦。」 「黛拉可玛莉大小姐,您真的没事吗?肚子那边没有怪怪的吗?」 我的事情用不著你担心好吗──带著反抗心态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对喔。肚子那边有出现花纹,就是那个花纹周边会痒。 唰唰。 「──哎呀这不行。再这样抓下去,不就可惜了那宛如丝绢一般的肌肤。」 「别擅自掀人家的衣服,变态女仆!」 我先是把她的手拍掉,接著就动作飞快地后退三步。那家伙脸上面无表情,像是覆盖一层冰霜,一直看著我。好恐怖。我觉得自己有生命危险。 「爸爸!这家伙是怎样!」 「她是从今天开始要当可玛莉专属女仆的薇儿。不管可玛莉你说什么都会照办,你可以尽情使唤她。」 说什么都会照办?刚才我叫她放手,可是她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耶? 「我才不需要女仆。更别说是这么恐怖的女仆……」 「说这个也没用,这件事情是皇帝陛下决定的。可玛莉你要忍耐。」 「皇帝?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让我来为您说明吧。」 只见变态女仆上前一步。 「黛拉可玛莉大小姐,您有听过七红天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好啦我是有听过。」 七红天。那些吸血鬼全权负责整个国家的军事活动,简单讲就是帝国军里头最强大的七名猛将。那又怎样? 「黛拉可玛莉大小姐将要成为其中的一员。」 「啊?」 「恭喜您。年仅十五岁就成为七红天实属特例。」 「不对先暂停一下……为什么会这样?」 「那是因为,爸爸有稍微努力周旋了一下。」 爸爸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恶心爽样。 「可玛莉,以前你曾经说过想要去外面工作吧?」 我的心脏突然一跳。 「……有、有吗?」 「爸爸都记得清清楚楚喔。事情就发生在去年的圣诞派对上。当时萝萝有问可玛莉你『是不是该工作了?』,你是这样回答的──」 ──要我工作喔。我也明白劳动的重要性啦,不过呢,我可是世上难得一见的贤者。很少有工作适合我做。虽然是这样,硬要我举个例子的话,大概还是能当姆尔纳特帝国的皇帝吧?如果能够当皇帝,要我去工作也行啦。 当下一股热度在我脸上窜升。 听爸爸这么一说,我再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没说过那种话。 「哎呀,爸爸好感动。那个消极自闭的可玛莉,整整关在房间里三年的可玛莉,居然主动说想要去工作。」 我该怎么挽回。老实招了,我根本一点去工作的意愿都没有。在圣诞节派对上会不经大脑说出「如果是皇帝要我当也行」这类的话,完全都是靠喝醉酒壮胆。虽然我喝的是苹果汁。 「对、对喔。我有说过这种话呢。那这怎么了吗?」 「之前,我跟皇帝陛下上奏。要陛下让位给可玛莉。」 你脑子坏了!? 「结果陛下勃然大怒。」 就是说啊。当然会这样。 「可是爸爸依然没有让步。这都是为了可玛莉。」 算我求你了,别做这种多余的事啦。 「爸爸跟陛下大力强调,告知陛下可玛莉有多天才。说可玛莉称呼自己稀世贤者。可玛莉平常都待在房间里,忙著做一般人无法理解的沉思。最重要的是,可玛莉还拥有一亿年来难得一见的美貌──结果说完这些,陛下居然说『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我的脸都快喷出火来了。 「总之陛下还是认可可玛莉了。只不过,总不能将没有做出任何成绩的女孩子突然推上皇位吧?所以才先让你加入七红天。」 变态女仆跟著点点头。 「一切都如岗德森布莱德卿所言。根据姆尔纳特帝国的传统,能够当上皇帝的人,必须拥有天下无双的武力。因此基本上成为七红天并且立下一等一的战功,才有机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候选人。陛下为了测试黛拉可玛莉大小姐的实力,才会任命您成为七红天吧。而我则是被派来协助黛拉可玛莉大小姐的女仆。今后请您多多指教。」 我的头好晕。 七红天就是那个吧。在世界中央的《核领域》残杀其他种族的恶魔们。我是爱好和平的正义吸血鬼耶。跟那些野蛮人水火不容。 我怎么可能去当啊,笨蛋。 这些事情已经超越我的理解范畴了,话说我的尿意就快要突破临界点,于是我再也不管那两个人,打算直奔厕所。然而── 「请您留步!」 令人惧怕的是,那个变态女仆跑来抓住我的大腿。 「我是来帮助黛拉可玛莉大小姐成就霸业的女仆!请您、请您答应加入七红天。否则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不、不要再摇啦!会尿出来耶!?」 「我是专门服侍黛拉可玛莉大小姐的婢女。已经做好承接的觉悟了。」 「但我还没做好给人承接的觉悟啊!爸爸你也别光顾著看,快帮帮我!」 「话是这么说,薇儿也算是配得上稀世贤者的稀世侍仆。她一定会协助可玛莉你向前迈进的喔。」 「我看她反而会扯我后腿吧!?」 「黛拉可玛莉大小姐。求求您了,请您答应成为七红天。」 「那种东西谁要当啊!」 我努力装出可怕的表情,狠狠瞪视那个变态女仆。 「乾脆就趁这次机会讲明了,我要当小说家!就连现在也在大肆创作中!才不要出去,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想要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写故事!说我想去工作,那种话想也知道是一时嘴快!没事当成真话做什么,笨蛋!」 等我说完才发现。 变态女仆跟爸爸都露出哑口无言的表情,双眼直盯著我。 那让我的心一阵刺痛。 如果一直把自己关在某个地方,人的心也许会越变越奇怪。 不久之前的我根本不可能对著爸爸怒吼。 「所、所以说……我不会成为七红天。」 「但是──」 「你好缠人!」 「但是──若不成为七红天,黛拉可玛莉大小姐将会面临被炸死的命运。」 「……什么?」 这家伙刚才说什么来著? 被炸死?咦? 「薇儿说得没错,可玛莉。」 眉毛变成八字形的父亲正望著我。 「如果要成为七红天,就得和皇帝陛下缔结契约。要赐予七红天这种与众不同的地位,相对的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当事人都必须为了帝国尽心尽力,就是这样的契约。一旦违背这份契约,将被设定成会在魔法力量的作用下爆炸。」 「不对,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跟人打过这样的契约。」 「是昨天晚上偷跑进来的。」 「……什么东西?」 「就是陛下。趁黛拉可玛莉大小姐还在睡觉,偷亲你完成契约了。」 「啊啊──!?」 亲亲,你刚才是说──亲亲!?亲亲是那个亲亲吗!?如果要发动契约魔法,透过亲吻确实是手段之一,但是──就算是那样好了,那人擅自入侵别人的房间,还趁我睡觉的时候亲亲,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变态啊! 「……不对先等等,契约魔法应该要有双方同意才能发动吧!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同意过!?」 「爸爸已经代替你同意了唷,因为是法定代理人。」 「爸你在搞什么啊!」 就算把他痛扁一顿,爸爸也只会「啊哈哈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啦。 也就是说事情是那样吧?我肚子上浮现出的花纹,就是跟人定下契约的证明?这玩笑也开太大了。这样的恶行,根本就已经到会被人家告的地步。 「完蛋了……我的人生完了…… 」 「黛拉可玛莉大小姐。这是陛下亲笔写的书信。」 变态女仆给我一张精心装饰到辉煌得过分的纸片。我把内容大致看了一遍。 『朕决定要让可玛莉成为七红天。血之契约已经完成了,因此你绝对无法违抗朕的命令。不想爆炸就履行七红天的职责,要得到朕的认可,努力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候选人──姑且不论你有没有成为七红天大将军的实力,你的外貌已经得到朕的认可。你的美貌如假包换是全帝国第一。光是看著你的睡脸,朕的心情就变得无比兴奋。 然而根据传闻所说,你好像讨厌饮用鲜血。这样的吸血鬼著实罕见。朕有顾及到你的不便,没有让你喝朕的血液,而是让朕的唾液流进你体内,藉此完成契约。讲得白话点,就是深度接吻。这可是破天荒的待遇。你要怀著感恩的心,好好品尝朕的味道。』 好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 「真是太好了呢,黛拉可玛莉大小姐。」 「哪里好了!我全身狂冒鸡皮疙瘩!人家都还没跟人接吻过……」 「别那么在意嘛。这是个好机会,你就顺势成为七红天的一分子吧。这样一来可玛莉也是顶天立地的社会人士了!爸爸就能抬头挺胸跟人炫耀女儿啦!」 爸爸那「啊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听起来变得好遥远。 七红天大将军。 什么不好做,为什么偏偏分到这种乱七八糟的苦差事。既然要让我去上班,我宁可上更和平一点的班。像是去蛋糕店工作之类的…… 「恭喜您,黛拉可玛莉大小姐。来得巧不如来得早,容我向您禀告今后的行程安排。首先两小时后要去谒见陛下,接著要和那些部下会面。明天则是要跟邻国拉贝利克王国发动您和他们的初次作战。还有就是──」 那个变态女婆开始喜孜孜地说起后续安排的行程,可是她的声音我完全听不进去。 搞什么啦。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早知道就别说想当皇帝了。是说皇帝那家伙怎么会被爸爸说服啊。要给人靠关系也该有个限度吧。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握住。喂。 在心里一直诅咒也没用。 这就是现实。对,是现实。 之前我一直在逃避现实,如今遭到报应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各方面来说我都已经达到极限,最终落入惨叫蹲坐在地上的境地。 要蹲坐在地上也是可以,可是我真的快尿出来了,这才慌慌张张直奔厕所。 这次再也没有人阻止我。 ☆ 一个小时后。 「吶,那个──薇儿海丝。」 「请叫我薇儿就行了。」 「这、这样啊。那你也直接叫我可玛莉就好。家里的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遵命。可玛莉大小姐。」 「嗯──对了薇儿,说起我的部下,是不是五个人左右?」 「有五百个人。」 我差点昏倒。五百这个夸张的数字让我吓一跳,但同时也因为被久违的日光直接照射到,害我有点头晕目眩。 「呜呜,太阳好毒辣……」 「啊啊!可玛莉大小姐!请您振作一点!我现在就带您去厕所。」 「带我去那种地方也太奇怪了吧!?」 「可是您之前明明那么想去。」 「已经上完了啦!」 跟变态女仆结束了充满冲击性的邂逅,在那之后过了一小时。 现实实在很无情。 我在想这是不是做梦,捏了自己的脸颊好几次,但就只是觉得痛而已,一点效果都没有。也就是说我被皇帝陛下任命为七红天,而且拒绝还会爆炸死翘翘,陷入这种愚蠢的境地。这根本是自作自受,但未免太不公平了吧。我好苦恼。 「啊──讨厌──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将军…… 」 「那您想死吗?」 「当然不想死,可是……」 如果不想死就得像现在这样,跑到外面来。 事情就发生在大约一个小时前。我已经领悟到自己没办法逃离就任成为将军的宿命,这才心不甘情不愿说自己愿意踏出去离开家门。才刚说完,佣人们就群起拍手。爸爸他更是泪流满面喜极而泣。就连不知不觉间现身的哥哥姊姊们也为我送上祝福,明明处在很绝望的状况中,我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就只有妹妹在那说些不吉利的话像是「可玛姊姊会不会死掉啊?」,让我不记得都难。拜托不要帮我预设那种奇怪的立场。 根据爸爸所说,我应该要履行的具体条件就只有一个。 『每三个月一次,跟其他国家作战赢得胜利。』 这是身为七红天最低限度的职责,如果没办法达成,我的身体就会爆炸,变成「地上的星星」。实在太过分了,眼泪都快流出来……而且还附带另一个条件。 『如果能够在百次作战中获胜,将能够成为下一任皇帝候选人。』 还附带这种有也好没有好的规矩,对现在的我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 「请您加快脚步。再过二十分钟就要谒见皇帝陛下了。」 我赶紧搭上薇儿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已经三年没坐过这种马车了。是说来到外面这档事,本身就是时隔三年的创举。踩著不熟悉的脚步,当我坐上软呼呼的椅子时,我的嘴里自然而然流泻出大大的叹息。 之后马车奔驰了一阵子,这就抵达目的地了。 那还是我第一次仰望皇帝所在的城堡,看著看著都让人觉得豪华到可恨的地步。我们家的宅邸也算是大的了,但还是比不上这座城堡吧。 跟卫兵说明来意后,我就顺利被带往皇帝用来接见人的房间。 糟糕,开始觉得紧张了。 「──哎呀呀呀,欢迎你来,可玛莉!你还是一样那么可爱!」 皇帝陛下从皇帝宝座上轻巧地跳下,带著满面笑容靠近我。 全身上下最大的特徵就是那一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发,是个看起来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女孩子。但可不能被她的外表欺骗。这家伙可是上一个世代的七红天,屠杀过多位外国将军的恶魔。而且传闻还有提到,她天生就是同性恋,若是看到可爱的女孩子,就会完全不看场合,光顾著出手性骚扰,是个色情大魔头──我说你的脸未免太靠近了!这家伙在搞什么,果然就是个变态! 「你好啊可玛莉。朕很高兴能够见到你。」 这距离连两公分都不到。呼出来的气息喷在脸颊上,有一股甜甜的味道。月色双眸不停盯著我看。我很想逃跑,可是逃走等于犯下大不敬之罪,会被处以死刑。这倒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这、这是我的荣幸,不过……请问──这样会不会靠得有点太近了?」 「皇帝跟将军亲亲密密,有何不妥?」 「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是物理上靠得很近……」 「话说朕想要揉揉你的胸部。可以揉吗?」 她嘴里说些乱七八糟的,都没在跟我客气,手直接朝我的胸部伸过来。这下我很确定了。这家伙是不容质疑的大变态。我得尽快报警。 「──陛下,还望您能及时收手,别再戏弄她。这样可玛莉大小姐会哭的。」 我害怕得要命,都快哭出来了,这时变态女仆突然开口说了这番话。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帮手。原来这家伙还是有点常识的啊──正当我觉得感动,皇帝就笑著说「开点玩笑罢了」,接著再度坐回王座上。开这什么玩笑。 「朕可是很重视心意这种东西。直到你有那个意愿为止,朕都不会揉你的胸部。」 「可是您有亲过我吧……」 「唔。」 有那么一瞬间,皇帝摆出错愕的表情,紧接著── 「哇、哈、哈、哈!有趣,实在有趣。说敬语不适合你。今后在面对朕的时候,就当成是在跟有十年交情的老友说话吧。」 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啦。 (插图010) 对我内心在想什么毫不知情,皇帝优雅地交叠双脚,接著如此说道。 「话说回来,你跟你的母亲很像呢。虽然散发出来的气质有点不同,但朕还是觉得有点怀念。」 「是、是这样啊?」 「对,特别相似的非那个美貌莫属。跟倾国倾城的知名美女尤琳岗德森布莱德──也就是你的母亲,在五官上几乎是一模一样。实在是太像了,让朕好兴奋。啊啊尤琳,原本还想总有一天要把你弄到手,没想到居然被阿尔曼那个臭小子睡走──喔?你脖子上挂的,莫非是尤琳戴过的坠饰?」 「这个……」 被人用热切的目光逼视,害我感到不知所措。 半点话都说不出来的我僵在原地,结果皇帝出声打圆场,笑著说「抱歉抱歉」。 「这件事情不重要──那么,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接下来要任命你为七红天,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是。」 其实根本就没有。 「刚才都说不用那么毕恭毕敬了。不听话小心我亲你喔。」 「遵……命……」 「好,就亲吧。」 「我、我知道了啦!都说知道了,别做那么变态的事!」 「啊、哈、哈、哈!你还真有意思。」 一点都不有趣好吗! 我这阵内心呼喊,变态皇帝是不可能听得见的。 「罢了,玩笑就开到这边,我们回归正题──接下来可玛莉会成为七红天,朕想跟你提醒一个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 「嗯,其实你很弱吧。」 这话害我顿时惊吓到。 不过,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的战斗能力少到比麻雀的眼泪还少,稍微调查一下,这种事情马上就知道了吧。 「这怎么了吗?啊,难道说我太弱了,没办法成为七红天?如果是那样,我现在就想马上回家…… 」 「别担心,自从你跟朕缔结契约,你的位阶就是准一级七红天大将军。」 啧。 「问题在于你能不能胜任职务。想必你也很清楚,七红天大将军是军事上的要角。如果没办法虐杀敌方的将领,得到的薪俸可是会逐步下降。」 「……咦?这么说来,如果做得不好,就可以被革职?」 「对。你会爆炸,被革职炸飞的会是脑袋瓜。」 别开玩笑了。把我的期待还给我。 「有鉴于此,朕才想问问你。你打算如何虐杀敌将?」 皇帝在问我的时候,表情很严肃。 不过──我完全不为所动。 「……先说清楚,我可是难得一见的贤者喔?」 这让皇帝「哦」了一声,看似颇感兴趣地盘起双手。 「这点阿尔曼已经──不,你的父亲早已跟朕说了不少。听说你身体机能低落到很绝望的地步,反之却拥有超乎想像的智慧。」 「没错。在这十五年来的人生中,我所培育出来的知识量早已远远凌驾常人所能。就算没有战斗能力,我依然拥有足以摆布他人的高度战术技巧。毕竟我可是把『安德罗诺斯战记』全部看完了喔?皇上你应该也知道这个,那套作品总共有十四集,而且每一集都在四百页上下,是超级大作。那个故事里头出现的战术,我全都已经记起来了。就算没有半点战斗能力,我还是能以谋将的身分大肆发挥。」 没错,虽然意见特多却还是愿意成为七红天,是因为我有把握,认为自己不用亲自上阵也无妨。假如不是要我成为七红天,而是要去当一介士兵,那我有自信就算脸都丢光了,还是会大哭特哭跑去躲起来。嗯。 「可玛莉大小姐,这说法实在是太……」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态女仆用很同情的目光看我。 至于皇帝,她甚至还面露苦笑。我说的话到底是哪不对劲啊。 「……好吧。假设你出谋划策的能力,到了能跟神并驾齐驱的地步好了。可是在这个只讲究战斗力的吸血鬼社会中,就不怕碰到将你直接定位成弱小上司的部下?」 「是指部下会叫我多练些肌肉出来吗?」 「不是。是部下会以下犯上。」 这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皇帝继续淡淡地说著。 「举个例子,在你前一任的七红天就是因为部下以下犯上才被杀掉。因为这个前任七红天比他的部下还要弱。」 「先、先等一下啦!?可以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喔!?」 「名义上是不允许,但是以下犯上的风气逐渐被大家接受,这也是事实。证据就是杀掉前任七红天的吸血鬼,如今依然还是正规的帝国军人,成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朕也不打算追究此事。」 「这么说来…… 」 「猜对了。一旦被人发现可玛莉你其实非常弱小,大概八九不离十会被干掉吧。因为吸血鬼们一个个都充满了向上爬的欲望。」 「那──」 我感觉到自己流下冷汗,心跳变得越来越快。 「那要怎么办啊!?如果死掉是不是会变成那样,会超痛的!?比小拇指撞到衣柜的边角还痛!?」 「你不想死吗?」 「当然不想啦!」 「不过死了就可以继续回家里窝著啰?」 「呜……」 只要运用魔核的力量,不管死掉几次都能死而复生。这是一种自然定律,就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一般常识。也就是说──只要我死了,再加上有部下以下犯上篡位,我就会被人强行从七红天的宝座上拉下。这对我而言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虽然是这样。 「……我还是不想死。而且这是爸爸替我争取到的工作。我……不能不做。」 听完我的诉求,皇帝用锐利的目光盯著我看,一阵子后才露出一抹笑容。 「那么你就只能设法隐瞒到底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状况,在部下面前都一定要假装自己很强大。因此才会派人协助你──就是那个女仆。」 「请交给我处理,可玛莉大小姐。我一定会让那些部下会错意的!」 「我只觉得很不安……」 七红天的任期是无限期。换句话说,除非在战争中节节败退,或是被部下篡位,再不然就是成了皇帝候选人,否则都无法避免跟人作战。 看不到尽头的苦行之路,将从这个瞬间展开。 「……薇儿你应该不会以下犯上吧?」 「这是当然。因为我是全宇宙中最敬爱可玛莉大小姐的人。」 满嘴谎言。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 就在此时,姆尔纳特宫殿的七红府「血染之厅」里,被分配到新进可玛莉小队的吸血鬼们齐聚一堂。他们全都是身穿深红色服装的强大怪物,用充血的双眼恶狠狠地四处张望,等待他们的将军到来──只不过。 「──慢死了!大将军阁下在搞什么鬼!」 一名满头金发的少年气冲冲地猛踩地板。 他的名字叫做约翰海尔达,是能够自由自在操控火焰魔法的天才新兵。 「大家看看,都已经超过集合时间五分钟了!这种爱迟到的混帐,难道配当我们的头头?大家都觉得不配吧?不能接受对不对!?就算去跟皇帝陛下告密,要陛下取消大将军的七红天资格也不过分吧!?」 约翰放眼环顾那些吸血鬼,要看看有没有人也认同这般说法。 是有一些人认同地点头,但这些人都是平常就会对约翰阿谀奉承的跟屁虫。大多数的吸血鬼都不认同他。 「啊?意思是说其他人都不火大?没办法准时的人,根本不配当社会人士好不好!」 「──臭小子你闭嘴。我们已经加入大将军麾下了。没我们抱怨的余地。」 一道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这个人靠在墙上,双手在胸前交叉盘起,是有著狼头的壮汉──名字叫做贝里乌斯以诺凯尔贝洛。 这时约翰大大地「啧」了一声,狠狠瞪著贝里乌斯。 「你说什么,狗头人。我看把你强制遣送回兽人王国好了,啊!?」 「你这小子,说这什么鬼话?那张嘴伶牙俐齿,乾脆削掉好了,臭小鬼。」 「啊?你说谁是臭小鬼?别看我这样,我已经二十岁了耶!」 「精神年龄只有三岁吧。小鬼就要有小鬼的样子,去上幼稚园啦。」 「啪唧!」──好像出现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 声音的出处用不著多说也知道是约翰。 「小心我宰了你!」 不用经过咏唱,约翰身上出现来自地狱的火焰,用大到地面都会被踩凹的力道大力跃起。双方的距离不到五公尺。只要一秒钟,拳头就会打在贝里乌斯脸上。 「小鬼头动不动就想找人打架,真麻烦。」 只见贝里乌斯拿起一把大斧头。其他那些旁观者都发出欢呼,激烈的火焰熊熊燃烧,都快把天花板烧焦了,再过不久双方将会出第一招,引发激烈冲突,不料在那瞬间── 「砰!」的一声,约翰被看不见的墙壁弹开,身体朝后方弹飞出去。 背部撞在地面上的约翰拚命想要弄清现状,他放眼环顾四周。结果发现有个男人正举起他的右手。 「……别妨碍我,卡欧斯戴勒。」 「天底下最丑陋的莫过于自家人内斗。请你们两位都把武器收起来。」 「呿……」 男人接著开口道「明白了就好」,嘴边浮现诡谲的笑容。 他是卡欧斯戴勒康特。全身上下最特别的莫过于那宛如枯木一般的身躯,恐怕在这里,他是最有能耐以魔法对付约翰的吸血鬼。 约翰的牙齿咬得喀喀作响,结果有人拍拍他的背。 他转过头。 是看起来很轻浮的男人,双手都比著中指。 「老子名叫梅拉康契。超有魅力我最强。臭小鬼赶快滚回幼稚园,方便老子出头天行大运。谁最强?我最强!耶──!」 结果他被金发少年痛扁一顿。 为什么这个队伍里尽是些让人火大的家伙。 「──咳哼。请大家别做无益的争斗。接下来要恭迎大将军,身为部下的我们却是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这话有理。我们该做的,就只有静静等待大将军到来。」 「耶──!没办法静静等的三岁小鬼,嗑到茫今晚性犯罪!」 对于那三人的说法,大部分的吸血鬼都表示认同。 就只有约翰整个人抓狂,想要扑向梅拉康契,但是这次被他的跟屁虫们压制住,才没能行动。 对于引发大骚动的金发新兵选择冷眼旁观,卡欧斯戴勒缓缓将双手交叠于胸前,接著开口。 「──只不过,我也不是不懂约翰的心情。新任七红天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这号人物,在我们看来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 贝里乌斯跟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听说这位黛拉可玛莉的母亲是上一世代的七红天,再加上岗德森布莱德是姆尔纳特帝国的名门。说她来路不明未免太过火了一点。」 「耶──!岗德森布莱德是帝国的贵族,贝里乌斯汪汪叫是帝国的走狗!」 这次梅拉康契被人痛扁到整个人都飞出去了。属于全方位讨打型。 卡欧斯戴勒在这时耸耸肩说著「真是的」。 「就不知那位黛拉可玛莉,是否能率领这支形同脱缰野马的部队。」 「……假如那人没办法办到,到时同样的情况又会再次上演吧。」 「哎呀,这次贝里乌斯打算动手?」 「有必要就会做──在这个第七部队里,比我还血气方刚的笨蛋多得是。我们之所以会被人嘲弄成『浴血军团』,都是那些笨蛋之前任意妄为的关系吧。」 「真是的,上头的人成天变来变去,著实麻烦。」 「那不然乾脆你来当七红天怎么样?」 「那是不可能的。包括我在内,所有的第七部队成员都被陛下厌恶。」 姆尔纳特帝国军第七部队。 那都是一些不守帝国军纪律的人所组成的军团,这帮人目无王法。部队里头的五百名吸血鬼大多数都曾经引发某些问题,才会被降级来这边,因此第七部队在帝国军里头都被当成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 正因为是一支这样的部队,才会常常发生以下犯上之情事。 「若是这次的大将军能够在位久一点就好了。因为没有顶头上司率领,我们甚至没办法出去作战──哎呀,看样子说人人到。」 听卡欧斯戴勒那么一说,贝里乌斯也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 血染之厅的大门正应声开启。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角落有某个人出现大动静。 「哈!虽然不晓得来人是怎样的家伙,但想踩在我头上,还早个十年!」 这个人就是约翰。那些跟屁虫忙著安抚他要他住手,都被约翰狠狠教训一顿,不敢再说些什么。接著约翰两手拳头都出现火焰,跨步冲了出去。 「……怎么办?要阻止他吗?」 「不,先看看情况再说。这种时候正好可以见识新七红天的能耐。」 话说到这边,卡欧斯戴勒不怀好意地笑了。 ☆(往回倒卷一点点) 谒见完皇帝后,我要去跟部下会面。 在薇儿的带领下,我来到帝国军武官都能够自由出入的东塔,也就是俗称七红府的那栋建筑物。根据薇儿所说,七红府在宫殿中算是相形之下比较著重朴实感的建筑物。听她那么一说,确实会觉得七红府那又白又厚重的建筑样式,比较没有贵族般的奢华感,而是给人较有武者风范、朴实严谨又刚强的感受。不管怎么说,那都跟身为稀世贤者的我极不搭调。 后来过没多久,我就被带到更衣室这边。 「来,请您换上这个。」 薇儿说完就递给我一样东西,是姆尔纳特帝国的军服。充满潮流感的设计说有型是有型,但谁能料想得到,我居然有换上这套衣服的一天。 「我来协助您脱衣服。请您做出万岁动作。」 「不、不用了。我自己脱。」 「这不行。我是可玛莉大小姐的专属女仆,有帮可玛莉大小姐脱衣服的义务。」 「天底下哪有这种义务!你给我在那边乖乖待著!」 「这样啊。那我就在这边从头到尾盯著看,来观赏可玛莉大小姐的脱衣秀好了。」 「不用做那种事情啦!」 这家伙的变态程度,是不是以秒为单位上升啊?就这样放任不管,很可能会被袭击──于是我心怀恐惧,好说歹说还是成功将衣服换穿完毕。我试著站在穿衣镜前……嗯,看起来还不赖。街头巷尾的传闻不是讲假的,姆尔纳特的军服很有品味。 「这套衣服很适合您,可玛莉大小姐。」 「是、是这样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一亿年才会遇到一次的美少女。不管穿什么都很合适吧。」 「太棒了。超级可爱。机会难得,回去了以后来办一场可玛莉大小姐的时装秀吧。我会搜罗古今东西包罗万象的服饰,敬请期待。比较正式服装的感觉也不错,但还是想展现您的娇柔魅力。看是要换穿哥德萝莉装,或是连身洋装……」 「我怎么可能配合啊,笨蛋。」 谁有空去配合这个变态,得出上述结论的我,率先从更衣室飞奔而出。我很清楚自己无处可逃。那还不如快点去把招呼打完也好。 「好厉害……看起来就好像真正的七红天。」 「接下来就是要当真正的七红天。虽然我实在很不愿意。」 也许是军服上身,我或多或少也看开了一些。虽然心脏还是一样跳得很快,一旦静止下来,手脚好像就会开始发抖。 跟我擦身而过的吸血鬼们,都对我行谜样的最敬礼,走著走著过了几分钟,目的地的门扉终于出现在眼前。那里就是有我的部下在等待的「血染之厅」。我问过薇儿,为什么要替那个地方取这种危险的名字,结果她说「因为那边发生过杀人事件」。如果她要开玩笑,希望她可以讲更欢乐的笑话。 我先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害怕地伸手开门──可是那道门一动也不动。 因为门太重了。这扇左右对开的门是怎样,是不是做得不够便民啊? 「咕呜呜……这个该不会有一百万吨吧?」 「那是不可能的。一般的吸血鬼应该都能用普通的方式开启才是。」 「抱歉我脆弱到连普通都称不上!」 嘴巴抱怨归抱怨,我整个人都压上去,持续推动那扇门。既然都要来了,原本是想同时将左右门板大力开启,来个帅气登场,但我如果有那种力量,如今早就已经靠武力压制那个变态女仆,凯旋回归自己的卧室了。噢,好像有动一点点。 「加油,可玛莉大小姐。」 「……你别光顾著站在那边,快点帮帮我……!」 变态女仆将我华丽无视。我很火大这点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火大又怎样,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无能为力。我勉为其难压榨全身的肌肉,这下总算将门开了一半。很好,行得通!我才刚看到希望,就在这瞬间── 「去死吧大将军阁下──!」 「……咦?」 我都看见了。 在半开的门扉后,有个模样超恐怖的金发男子朝这边跑过来,这冲击性的影像窜进我眼里。 「等等、呀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让我用业火把你这臭娘们的头发全部烧光咕噗!?」 一阵厚重的「咚哐!」声在这时响起。 我想应该是门关上的声音。 之所以会说「我想应该是」,是因为我没实际上看到门关闭。一看到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跑过来,我就决定采取战术性撤退。手马上从原本在推压的门板上离开,躲到薇儿背后采取「卧倒」姿态──这只是讲起来好听,简单一句话,其实我就只是吓到逃走而已!太莫名其妙了吧!刚才那个人是谁!?他还说要我去死对吧!?我要报警喔!? 「可玛莉大小姐,您还好吗?」 「还、还还还还、还、还、还──」 「乖喔乖喔。您是个乖孩子。」 薇儿温柔抱住因恐惧而颤抖的我。 这已经超过我的承受范围了。那个人会从这个房间跑出来,表示他是我的部下吧?他突然就跑过来打我耶?根本从一开始就满心只想以下犯上啊。搞什么东西。话说薇儿,你要抱我是没关系,可是从刚才开始就在乱摸哪啊?你一下子揉屁股一下子揉胸部对吧?我看你根本是变态吧? 「……怎、怎么办薇儿,我超弱的事情搞不好已经穿帮了……」 「您用不著担心。可玛莉大小姐已经战胜不守规矩的反叛者了。」 「咦……?」 听了一头雾水的我,这就害怕地顺著薇儿目光所示之处看去。 我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那个金发男被门夹著头,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了。 「薇儿,那是……」 「他死了。」 「死了吗!?」 杀人事件真的发生了!而且我还是犯人!? 「做得漂亮。不使用武器或魔法或体术,就能够将吸血鬼处死,这并非常人有办法办到的。不愧是难得一见的贤者,新锐七红天大将军,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大小姐。」 「现在不是拍手的时候吧!啊啊真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赶紧跑到死去的男人身边。还有一件事,因为魔核效果的关系,只要待在姆尔纳特帝国的范围内,在寿终正寝之前都不会有人因其他原因真的死去。这个人应该过几天就会活过来……可是实际上像这样动手杀人,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啊哇哇……是不是应该供奉一些鲜花比较好…… 」 「像这样的蠢蛋,只要对他吐口水就够了。话说我们快点过去吧。部下们都在等您。」 薇儿一说完就咳了一声,接著单手开启那扇门。这下可以知道我刚才付出的苦力完全白搭。我已经什么话都懒得说了。对那个死掉的金发男默默祭拜一下后,我赶紧跟上快步前进的薇儿。 紧接著,我感觉全身上下都被恐惧感包围。 在那广大不已的房间里,等待著我的是一群排排站的吸血鬼。可是他们并非等闲之辈。每个人都穿著军服,看起来都不是很正派,目光全都投射在我身上。 啊,这个我不行。 我立刻右转想要逃走,右手却被薇儿牢牢抓住。我怎么可能逃离那足以打开对开大门的腕力。看样子我完了。 「──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大人。恭候您大驾光临。」 这时从那些部下中走出一个彷佛枯木一般的人,他靠近我。身上穿著红色的军服,这个男人实在太有吸血鬼的样子了。我紧张到都快死掉,那家伙却突然在我面前下跪,害我心脏真的差点停摆。 「初次见面。我隶属于姆尔纳特帝国军第七部队,是准三级中尉,名字叫做卡欧斯戴勒康特。今后请您多多指教。」 「唔、唔嗯。不用那么客套。」 给了一个平凡安全的回应后,那个叫做卡欧斯戴勒的人脸上满是笑容,抬头仰望我。 「阁下,我深感佩服。那个约翰海尔达在这个第七部队里也算是特别容易冲动的一个,没想到您一出手就将他杀掉了。」 是在说刚才那个金发男吗?我根本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但就算没有,这也是一个机会。在不至于惹人厌的情况下,我就来顺势炫耀一下好了。 「呵、那种程度的吸血鬼,我用一根小拇指就可以收拾掉。」 这时四周开始出现吵杂声。 咦?说用小拇指是不是太过火了啊──我为此感到不安,但都已经太迟了。只见卡欧斯戴勒对我投以诧异的表情。 「用、用小拇指是吗?」 「没错。就是小拇指。」 「可是,约翰也算是饱经锻炼的吸血鬼……」 「我也有在锻炼啊!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那些跟我用手指打勾勾过的家伙,没有一个例外,全都出现复杂性骨折!」 「居然……」 我也觉得像这样虚张声势都快吹破牛皮了,但大家似乎信以为真。好险好险。以后最好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撒大谎。因为一旦穿帮,我会马上没命。今后希望能透过言行来假装自己很强。嗯,我能办到。毕竟我可是举世无双的贤者。 「顺带一提,可玛莉大小姐小的时候就曾经用一根小拇指杀掉百名吸血鬼。如果可玛莉大小姐玩真的,只要五秒钟就能够把这里的吸血鬼全都杀光。」 你──!? 别说那种多余的话啦!任谁听了都知道是在说谎啊!够了喔,别连大拇指都竖起来!这样根本不是在替我加分啊! 「话说康特中尉。你从刚才开始头就抬太高了。如果想要表达恭敬之意,就先来舔可玛莉大小姐的鞋子。」 拜托你快闭嘴啦──!什么叫「去舔鞋子」!这样一定会被干掉!你看吧,卡欧斯戴勒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危险了──嗯?奇怪?不是那样? 「──是属下思虑不周。阁下,可以舔您的鞋子吗?」 「当然不行啊!」 等我反射性吐槽完才知道后悔。他会不会被激怒,反过来杀了我。可是让人意外的是,卡欧斯戴勒立刻光速摆出下跪赔罪的姿势。 「失礼了。像我这样低贱的人还想碰触阁下尊贵的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犯下滔天大罪,足以被处极刑。」 这把我吓到了。 虽然令人退避三舍,可是这个男人对我似乎没有太大的敌意,我有这种感觉。这让我稍微变得比较镇定一点,我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朝他开口。 「罢了……把头抬起来吧。话说回来,我也差不多该跟所有人问候一下了吧?」 「是!当然好!第七部队的──不对,可玛莉小队的队员们,全都诚心等待阁下为大家致词!」 他还说可玛莉小队。要说这种羞耻话也该有个限度。 好吧算了。去在意这种事情,那后面的事都不用干了。就把小拇指能够怎样怎样的忘了吧。不然我会精神崩溃。 我鞭策颤抖的身躯,逼自己环顾这间房间。就在那瞬间,总人数高达五百人的疯狂吸血鬼们几乎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下跪。这情景太可怕,害我都快哭出来了。不能逃跑。不可以逃走。不能逃。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然后又吸一次──好我要上了! 「诸位!」 这是从哪个时代跑来的人啊。我这个笨蛋。但现在不是去在意失败的时候。在来这之前,我不是已经做过好几次假想练习了吗?来吧,快说。说出来! 「我就是新任七红天,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从我成为你们的大将军开始,你们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畅快度鲁噗。」 吃螺丝了。气氛整个烂掉了。帮帮我,薇儿。 「可玛莉大小姐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好。如何,很可爱吧。」 你这根本是在伤口上洒盐吧。 我领悟到想依靠变态女仆是没用的,要把刚才的失态完全从记忆中抹除,继续跟大家致词下去。 「别以为还能像之前那样舒爽度日!今后每天都要战争。没有一个瞬间不流血,每天都充满杀戮!不过你们放心,只要闭上嘴追随我就行了。绝对不要有些愚蠢的念头,试图以下犯上或是背叛我,只要跟随楚楚可怜又强大又过分天才的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大人就对了!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跟著我持续作战,就让你们天天都有乐子可享!」 一阵「噢噢」的感叹声随即响起。 真是的,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战争啦杀戮啦享乐啦,我明明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没错。我是要称霸世界的吸血鬼。只要本人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还在这个世上,天地之间的一切都须听我号令!因为我是无人能敌的强者!不用知己知彼,依然拥有能轻易百战百胜的武力!我有智谋!有魔法!对,你们要做的,就只有追随无比强大的我。无论何时都要掏心掏肺、毕恭毕敬,不能想著以下犯上,绝对不能想,只要信奉我、守护我便可!听懂了吗,亲爱的士兵们!血淋淋又壮烈的血色荣华就在前方!」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糟糕。我快吐了。我怎么会发表这么惊世骇俗的演说。小说看太多了吧我。 「去吧,我们出征!一起举起我们的剑!听好了,务必追随我!不许背叛!一旦妄想以下犯上,就会像刚才那个金发男一样,死得无比凄惨!我会毫不留情在一秒内取人性命!这样懂了吧!明白就好!还想追随我的人,才留在这里!赌上我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之名,我许你们永世荣华!以上!」 话说到这边,我闭上嘴巴外加闭上眼睛。 想说的都说完了。后半部明显有即兴发挥的痕迹,可是之于我这个沟通障碍分子,我自认算是做得不错了。使用强大的言词,看起来就会显得强大。大家应该都有被误导到,以为我的实力不差。 可是,会怕的还是会怕。 再也忍耐不住的我,偷偷观望大家的反应。 就在这一刻。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阵差点要把耳膜震破的欢呼声爆发开来。 「咦?这、这是什么情形。」 也没发现我陷入狼狈状态,那些吸血鬼们就好像吸大麻吸到中毒的人一样,发出狂热的盛大呼吼。最后我还听见他们在喊「可玛莉!可玛莉!」,那群人开始一直叫我的名字叫到我都不好意思了。谁是你们的可玛莉。我又不是偶像。 困惑的我僵在原地,结果薇儿拋给我一个谜样的媚眼。 「恭喜您,看来部下们都对可玛莉大小姐很著迷。」 还说是著迷勒。 事情有这么简单?这样的剧情发展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总而言之,已经成功抓住大家的心了。再来就看能持续隐瞒实力到什么地步。」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沉浸在浓浓的忧郁感中,这时有好几名部下来到我旁边。莫非这些人都不认同我!?──感觉到危机的我正准备在下一刻逃走,但听到他们说出的话,我当场僵住。 「阁下!可以舔您的鞋子吗!?」 「阁下阁下!请您踩我吧!」 「阁下阁下阁下!请让我跟约翰一样被压死!」 这下我感觉到另一种人身危机浮现。 这个队伍没问题吧。感觉尽是一些变态。还有最后那家伙想死自己去死啦。 不对,这些都不重要。就算这帮人是脱离常轨的变态好了,我要做的还是没变。为了避免自己被这些家伙干掉,我死都要持续扮演强者。那满口胡言的演说好歹算是成功了吧,也不知道今后能够兑现那些谎话到什么地步…… 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处处是麻烦,我就发出大大的叹息。 好想赶快回家钻进被窝。 ※ 为什么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可以得到这么多的拥护者? 这其中的缘由,听听第七部队可玛莉小队那些吸血鬼们的心声就能明白一二。 「啊啊,说到阁下。实在太可爱了。」 「哎呀受不了,让人一见钟情。」 「简直是在苦闷军中生活盛开的一朵花。我的胯下蓄势待发。」 「毫不留情杀掉那个臭小鬼,这份冷酷──我已经从中看出她具备成为霸主的资质。虽然不晓得她拥有多强的战斗能力,但总比上一任像样吧。总之,暂时先看看情况再说。」 「人家的可玛莉果真是霸主。」 「好想被她踩。」 「我想要舔她。」 「想要吸她的血。」 「耶──!可玛莉阁下超有型,足智多谋魔法最强。」 「声音很好听萌萌的。」 「希望她叫我的名字。」 「容我说句老实话,第一眼看到她的瞬间,我就被收服了。能够毫不犹豫处分掉部下,拥有那钢铁般的理性,还拥有宛如天使下凡的柔美容貌,这样一位人物才配让我侍奉。别说是鞋子了,总有一天还要对她的脚──咳咳咳。没什么。总之今后值得期待。务必让我见识那位七红天用小拇指屠杀敌人的英姿。」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大将军们清一色都是没用的大叔所带来一些影响,大多数人都因为有可爱的女孩子加入而喜不自胜。被人当成无法可管或冠上其他名目而受人畏惧的第七部队,也许本质上单纯得可以。 也就是说,那只是一群怀著两性烦恼的普通男子。 对于这不像样的真相,未来可玛莉也许永远没机会察觉。 那我们再回到序幕的部分。 ☆ 吸血种:姆尔纳特帝国。 兽人种:拉贝利克王国。 神仙种:夭仙乡。 翦刘种:盖拉阿尔卡共和国。 苍玉种:白极联邦。 和魂种:天照乐土。 世界上存在这六个国家,每个国家各自拥有一个魔核。 魔核是特级神具之一,一种可以产生出无限量魔力的器具。现代社会可以说是利用这种魔核无限再生机能所打造出的魔力社会。 就拿姆尔纳特帝国来举例好了。帝国境内新出生的吸血鬼,在出生之后经过两周,就会执行将部分血液献给魔核的仪式。当然这还蕴含了将性命交给国家的咒术性意义,但更重要的是,让血液跟魔核混合后,魔核就会将之当成自己的一部分。换言之,新出生的吸血鬼会成为魔核的一部分。 这么做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答案很简单。 那就是魔核可以创造无限的魔力,拥有无止境的再生之力。成为魔核的一部分后,该吸血鬼就能享受这份力量带来的好处。因此这个世界的居民都能够无限使用魔力(但个人资质不同将令可使用的魔法有所受限),在魔核本体能够影响到的范围内,不管受了多么重的伤,死得多么凄惨,经过一段时间都能够完全康复。 因此──正因为待在这样的世界里,并不会发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 于是现今的战争就演变成武力展示。各国会赌上他们的威信全力作战,成了一大娱乐活动。 有了这样的前提,负责主导战争的大将军同时也要扮演宣传大臣,向这个世界夸耀他们的国力。如果七红天一败涂地,那就像是用泥巴玷污了皇帝的脸面。 没经过同意就随便亲我的变态皇帝,别说是赏她泥巴了,我看涂淤泥更合适。 想是这样想,如果真的拿淤泥去涂她,那被炸死的未来会离我更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啊。」 这让我仰天长叹。 这个世界的中央地带,正好是《核领域》的中心点。 所谓的核领域,就是六个魔核的影响范围恰巧重叠的特殊地带。于是各国之间的战争清一色都在这个地区举行。 今天核领域这片大地也被鲜血浸润。 东方军团是全都由兽人组成的刚强战士团。拉贝利克王国军。 西方军团是只有吸血鬼为成员的少数精锐人员。隶属于姆尔纳特帝国军──也是我所率领的第七部队。 这事情就发生在我跟那些部下见完面的隔天。原本打算今天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沉溺于我的思考世界中,却被突然现身的变态女仆绑架到战场上。她说上一任七红天早就预定要开战,我必须承接他的安排出战。前任七红天去死啦。不对,他确实死过一次了吧…… 「──紧急报告!贝里乌斯中尉已经打倒敌方的主将了!重复一遍!贝里乌斯中尉打倒敌方主将了!我军胜利!」 当负责传令的部下大声宣布这个消息,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都快脚软了。 啊啊……打心底感到庆幸。这样我就不需要亲自上阵装派头。 「哈、哈哈哈。做得好啊,贝里乌斯。晚点给他一些奖赏好了。」 虽然我根本不记得这个贝里乌斯是哪号人物。 「呿,害阁下没机会上场……!」 「贝里乌斯你也该看看场合吧。」 「什么?给奖赏?那小子不是应该去死吗?」 「我决定了,就在那家伙的鞋子里偷偷放图钉好了。」 我说,你们没事说那么恐怖的话是怎样?你们不是伙伴吗? 「恭喜您,阁下。第一次出战就讨了好彩头,是我们战胜了。」 没办法跟上部下节奏的我正感到困惑,就见到卡欧斯戴勒在这时对我深深一鞠躬。看来这个第七部队实质上的领头其实是这个宛如枯木的男人。 「那、那当然!这可是我指挥的部队!」 「阁下果然有一套。不能拜见阁下的实力令人遗憾,这就当作往后的乐趣,期待下一次的机会到来。」 「不,就别期待了。这样我很难为情。」 「不,请容属下抱持期待。就趁著这次胜利,快快挑起战争吧。下一次的目标就找盖拉阿尔卡共和国好了。」 已经够了。我已经很满足了。剩下那三个月我想找个地方窝著。虽然很想把这些话说出口,可一旦说出口就会招致怀疑的目光,到时候会死翘翘。此时在一旁待命的女仆过来在我耳边说悄悄话。 「……可玛莉大小姐,这种时候乖乖答应比较好吧。」 「唔……」 我好头痛。在这没有半个人顾虑我真正的想法,那让我觉得有点寂寞,该说是难受。 「来吧,阁下!马上返回七红府,来拟定下一次的战争计画吧。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阁下您总有一天是要征服世界的!」 某人还说我有一天会征服世界了。 在心里如此吐槽之余,我也领悟到自己无处可逃。 「对、对啊!好,大家都做得很棒!先跟你们讲明白,我们可没有休息的余地喔!因为我已经答应你们,成了我的部下,没有一个瞬间是不流血的,天天都能享受这样的乐趣!来吧,我们凯旋回归姆尔纳特宫殿!拖拖拉拉的家伙,小心一秒被我变成田地里的肥料!」 这话才一说完──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现场再度扬起足以冲破耳膜的欢呼声。 好想去死。这些家伙未免太配合了吧。 「请问!可以占用一点时间吗!?」 正认真考虑要不要去上吊,我突然就听见有人高声说了这么一句话。这话出现在现场实在太过突兀了,让我惊讶地回过头。 有一名娇小的女子带著纸笔和照相机,一脸灿笑的她正看著我。她有一身宛如白雪一般的透白肌肤,我猜有可能是白极联邦的苍玉种。 「我是来自六国新闻的梅露可堤亚!不好意思,您就是姆尔纳特帝国军的新任七红天,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大人对吧!?方便让我采访您吗!?」 好近。脸靠太近了啦。唔哇,眼睫毛好长──不对不对,那种事情有什么重要的! 这个人在搞什么。说真的,我不太会应付这种过分主动的人…… 困扰不已的我偷偷看向背后。 只见薇儿默默无语地望著我。卡欧斯戴勒则是面带笑容点头再点头。 该不会是那样吧?是要我接受采访的意思?真是的,拿他们没办法! 「我、我知道了。想问什么就问吧。还有,你能不能先离远一点。」 「谢谢您!」──她贴得更近。 喂──咿!就说不要贴那么近了!现在鼻子跟鼻子都撞在一起了! 「事实上,我完全不了解黛拉可玛莉大人是怎样的人物,一直很困惑。那正好,请容我提出一些问题。先开门见山问了,您是如何当上七红天的!?听说您来自那个岗德森布莱德家族,这是真的吗!?跟皇帝陛下是什么样的关系!?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喜欢的动物呢!?之前您都在哪里做些什么!?听说您有用小拇指杀过百名吸血鬼,这传闻是真的吗!?今后您希望展开什么样的战争!?有没有男朋友?第一次接吻是──」 ──好、好烦啊啊啊啊啊啊! 「好了啦别贴著我!」 「呀!」 我反射性推开那名记者,鼓足勇气对她这么说。 「强者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所以你才会那么困扰吧。很想在新闻稿上写一堆东西是吧!那我就稍微透露一点。我接下来要实现的,是单纯至极的霸业!简单讲──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要靠武力将其他五个国家的大将军全都干掉,向全世界宣扬姆尔纳特的国威!听懂了吧!还有我喜欢的食物是蛋包饭!以上!」 说完这些的同时,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也难怪。从昨天开始就发生太多事情。被变态女仆强行带到房间外,还被可怕的部下们当成神来崇拜,最后甚至成了战争的指挥官。此等案件,根本不是我这种劣等吸血鬼有办法处理的。 可是──莫名其妙的是,周遭众人似乎不这么想。 「好、好厉害……」 那个在当记者的女孩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愣愣地张著嘴。我完全不懂,是哪里厉害了。刚才那些话都是我随便想随便说的。 就连那些在一旁观望进展的部下也睁著亮晶晶的双眼,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啊啊,这才叫做七红天。」「真不愧是最强的吸血鬼。」「原来天底下还有如此充满战意的将军。」「这会在历史上留名。」「肯定没错。」「要展开新的传说了。」「真庆幸能跟阁下出生在同一个时代。」「感谢神。」 好莫名其妙。 ……只不过,针对他们把我想得太好这点,也许那样会更好吧。这是因为,一旦我很弱小的事情穿帮,到时候肯定会被杀掉。 不对,是说──在被杀掉之前,大概会先被压力压死吧。 如此这般,对将来感到悲观的我,嘴里发出也不知是今日第几回的叹息。 1 家里蹲吸血姬要外出了 隔天。 在我的房间。 我的床铺上。 我被恶梦惊醒。 那个梦恐怖得要死。 就是我真正的实力(弱到爆)被大家看穿,被他们抓去倒吊起来。 之前很仰慕我的那些部下都用不屑的眼光盯著我,好像在看杀父杀母仇人一样,我哭著大叫不要不要,他们不管我,把我丢进煮沸的锅子里。 经过细心调理的我成了日式炸鸡套餐里的炸鸡块,被端上餐桌,而且还有个少女用舌头舔舔嘴,说道「看起来真美味」,那人不管怎么看都是薇儿无误。这个变态女仆果然对我的命令一丁点都不予理会,带著满面笑容将我吃下肚── 「早上好,可玛莉大小姐。」 「唔呀!?」 当我以为自己会没命而醒过来的瞬间,差点真的被吓死。 因为变态女仆偷偷钻进我的被窝。 当下我第一个反应是打算逃跑,却突然被对方抱住肚子,害我无法动弹。 「你、你怎么会在这!」 「您都不记得了吗?不是别人,正是可玛莉大小姐诱惑我和您一起同床共枕的。啊啊,光是回想起昨晚的激情,身体就开始发烫。」 「我不记得自己有这样诱惑你!」 「啊嗯~」 我把变态女仆推开,后退到墙壁那边,就好像遭遇天敌的猫一样,展露凶猛的模样威吓对方,是说这家伙完全没穿衣服啊!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了,这个大变态! 「你这人……都对我做什么了……?」 只见薇儿面带妖艳的微笑如此说道。 「多谢招待。享用起来非常美味。」 我身上有股寒意,还不如让我变成炸鸡块被吃掉。 「哎呀?若是您会觉得冷,我可以温暖您的身体。」 「不、不用!我看你才该早点把衣服穿上!会感冒的!」 「……您讨厌『百合』吗?」(注:日文的百合有时意指女女恋。) 「百合花?没特别讨厌啊,为什么现在要提那个…… 」 「这样啊。那就好。」 奇怪的是,薇儿脸上浮现看似喜悦的微笑。感觉我们两者之间似乎存在令人绝望的认知差异,但是继续想下去太累人了。大概是我想太多了吧。 这时薇儿在床上直立,就地转了一圈。光是这么做,她立刻就从全裸状态换上女仆装。好像在变魔术一样。 「……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被我这么一问,薇儿马上从床铺上跳下。 「来跟可玛莉大小姐恩爱……」 「那个不用再提了!」 「来跟可玛莉大小姐做爱…… 」 「问题不是出在说法上啊!」 一大清早的说这什么东西,害我连要吐槽都累了。 但先不管这个。 「回答我。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原因有两个。」 薇儿在回答的时候立起两根手指。 「第一个理由,因为我原本就是可玛莉大小姐的专属女仆。从早到晚无论何时都要在可玛莉大小姐身边侍奉,这是我的义务。」 「用不著侍奉也没关系。」 「另一个理由在于,有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想通知可玛莉大小姐。今天早上的新闻内容非常有趣,于是我就迫不及待破门而入了。」 「你把门弄坏了!?」 这一看,才发现不成门形的门扉残骸就掉落在地面上。这不是犯罪是什么。叫这个家伙变态女仆已经不够了,她升格为变态犯罪女仆。 「可玛莉大小姐,先别管门了,请您看看报纸。您看,上头有刊载昨天的照片。」 「在说什么啊!现在哪是看新闻──嗯?」 我一看见薇儿拿过来的那叠纸,门的事情就全被我拋到脑后了。这怎么可能。我不信那是真的。占据整面头版的,是我每天早上照镜子都会看见的美少女,一亿年来难得一见的那个。而且这份新闻稿不管怎么看都── 『新七红天诞生「要把全世界做成蛋包饭」 姆尔纳特帝国的新七红天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大将军在八日当天,和邻国拉贝利克王国作战后漂亮获胜。紧接在二日当天被杀害的奥格斯努派耶前大将军之后,该名大将军于七日继任……(中间省略)……成为敌军败将的拉贝利克军总主帅哈迪斯蒙尔基奇中将表示「绝对不会放过她。总有一天要狠狠凌辱她」,显然有意做报复性战争。相对的大将军却说「我最喜欢蛋包饭了。会把其他五个国家的将军全都残杀殆尽,在他们身上狂野地撒上番茄酱,把内脏全部挖出来,弄得像蛋包饭一样。」显露出凶残的杀意……(以下省略)』 这怎么看都是不实报导吧──!? 一般人会这样曲解别人的话!?我最后会附加那句「喜欢蛋包饭」,是想说多回答一个问题也没差,展现我的服务精神,完全没有包含任何隐藏性的残酷讯息!那个人未免想太多了吧! 「可玛莉大小姐这张照片拍得真上相,看起来好像非常邪恶的帝王。」 「说拍得烂死了才对吧!这完全是在煽动其他国家!?」 (插图011) 「的确是呢。眼下看来问题人物是邻国的那个黑猩猩。毕竟他在全国性报纸上堂而皇之做出犯罪预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狂抓头倒在床铺上。怎么会这样。亏我还想接下来这三个月可以回去窝家里,这下子其他那些被激怒的国家一定会跟我们宣战不是吗!媒体还真的都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恶! 「敬请放心,可玛莉大小姐的贞操由我来守护。」 「你才是让人最不放心的!」 将那个连最后一丁点的矜持都不剩,跑来跟人同床共枕的薇儿赶下床,我用毛毯包住自己,开始逃避现实。我怎么可能去作战啊。我决定了,已经都想好了,不管是谁来,不管他说些什么,我都决定要当家里蹲! 「可玛莉大小姐,关于今天的预定行程。」 「啊──啊──我听不见,今天要放假休息──」 「虽然没有要跟人战争,但可不能休假。七红天有每天都要出勤的义务。」 「那我就装病。你去帮我跟大家打声招呼。」 「又不是要去上学──若是您打算一直包在棉被里,那我也有对策喔?」 「……哼,我警告你,想用暴力把我带出去是没用的。还有你只要靠近我一步,我会立刻把防盗器弄响,又哭又叫喔。」 「『草莓牛奶方程式』。」 「…………」 我的动作顿时间停摆。 喂,那不是── 「『好想谈谈看像草莓牛奶一样的恋爱。』」 「………………」 「『甜美又甘醇,一点都没有狠狠玩弄舌头的刺激感,非常温馨、安详,就像沐浴在阳光下的恋情。』」 「……………………别──」 「『人家可能会笑我故事看太多了。可能会说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恋情。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不过──自从遇到那个人之后,我的世界真的就变得像草莓牛奶那样,染上了粉红色。』」 「别念了啦──!?」 我从丹田深处发出灵魂的咆哮。 还下意识从床铺上大跳跃,扑向那个变态女仆。可是面对拥有压倒性腕力的女仆,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当我发现的时候,整个人早就被她牢牢抓住,全身行动都被封住了。 距离近到对方吐出的气息都喷在我身上,外加一个邪恶的笑容。 「很有趣呢,可玛莉大小姐的力作。」 「啊、啊、啊啊啊──」 我的脸变得像岩浆一样滚烫。 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总算挤出一些话。 「你是在哪……找到那个的。」 「去翻这个房间的垃圾桶就发现了。」 「…………」 「这是您不要的吗?我还有先影印起来保管。」 「…………」 「话说您会写恋爱小说,我好惊讶喔。您有相关经验吗?」 「…………」 「不过话又说回来,假如您真的要直接跷班,我会把这份小说拿去宫廷那边公开,可以吧?当然还会附带作者的名称。」 「…………」 「咦?可玛莉大小姐,您听得见吗?可玛莉大小姐──」 我在这时一把抓住薇儿胸口的衣服。应该说是挂在上面。 然后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咬牙切齿地恳求。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言听计从。求求你了。不要、跟任何人说。」 噗滋。 不知道为什么,女仆在这时喷发鼻血。 ☆ 那接下来,该来进入思考时段了吧。眼下最大危机就是被那个变态女仆掌握弱点。这样下去上下关系将会完全确立,以后就惨了。一旦她提起小说的事情,不管那家伙做出怎样的变态行径,我都没办法法反抗。这点非常不妙,要想想办法才行。 对策一:把那家伙持有的小说影印本焚烧掉──驳回。记忆力好过头的变态女仆会把内容完整背起来,将那些稿子都烧掉也没意义。 对策二:抹除变态女仆的记忆──驳回。我没办法使用消除记忆的魔法,用物理手段殴打,打到她失忆,这样有点可怜。再说我的力气也没那么大。 对策三:反过来掐住那家伙的弱点──采用。现阶段只能想到这一招。找到能够跟我的小说相提并论的丑闻,或是更大的,如此一来立场将有机会逆转。就好比是──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会尿床。很好。那接下来就要无时不刻观察薇儿。可以的话连睡觉都睡一起会更好。盯死她。 「可、可玛莉大小姐……您那样看我,我会害羞的…… 」 「别发出那种恶心的声音啦!」 不行,这家伙魔高一丈。 好吧,虽然找到变态女仆的弱点确实是十万火急的要务,但首先还是先来检讨迫在眉睫的问题好了。 那就是工作上的事情。 就在当下,我人正待在七红府的办公室里。 姆尔纳特帝国有七个七红天,每个人都会分到专用的房间。说起我的办公室,在大到夸张的七红府中位居最高层,是头等室,从窗户外面看出去,能够将辽阔的帝都街景尽收眼底──可是我没空在那开开心心欣赏这种美景。非常遗憾,我必须劳动。 「──那接下来,我该做什么才好?」 「是。接下来要请可玛莉大小姐跟底下的人开会。」 这让我不禁皱起眉头。之前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我的心思似乎被薇儿完全看穿,她慢慢摇了摇头,嘴里接著说道。 「这次开会的目的,是要跟尉官级以上的干部加深情谊。那些小混混未来都有机会成为可玛莉大小姐的左右手,趁早跟他们一起开会没什么损失。」 「我说你,刚才骂人家是小混混吧?不是在说什么混拌小菜?」 「是在说小混混没错。动不动就想以下犯上,都是些如假包换的小混混。」 「是吗是吗?那我去上一下厕所。」 我的肩膀被人一把抓住。 「放──开──我──!我还不想死!」 「『草莓牛奶。』」 然后我又坐下了。 薇儿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开始说明今天的预定行程。 「尉官阶级以上的队员,除了我共有四个人。可是其中一个人已经死掉了,没办法出席。」 「大家最好都死一死。」 「于是本日可玛莉大小姐的工作,就是跟著三个干部商谈,决定今后的方针。很简单对吧?」 「哪里简单了……」 我的脸皱成一团。这不能怪我,因为一不小心出错就会死翘翘。 但开会又该说些什么才好?叫我讨论今后的方针,我一点主意都没有,基本上我完全都没有军事方面的相关知识(战略除外),我一定会没话讲。不对,就算有相关知识好了,还是不会讲话吧。 「没问题的。可玛莉大小姐只要坐在椅子上说些话,像是『嗯』、『原来如此』、『有道理』等等,然后随便点点头就可以了。光是这样,部下就会很崇拜你吧。」 「这样行不通吧?一旦被人发现我很无知,他们搞不好就会以下犯上……」 「既然您这么不安──那就这么办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他们奖励。若是进展顺利,也许还能抓住部下的心。」 「要怎么奖励他们,他们才会开心?」 「如果是我的话,只要给我一个奖励的拥抱,我就会绝顶高潮。」 「又没人问你。」 那不然就打安全牌说「你一直都很努力好棒喔~」好了。按照常理来想,被上司慰劳,做人部下的都会开心才对。只是我很怀疑所谓的常理,套用在那些家伙身上是否适用。 「那么,关于今日的面谈对象。」 这时薇儿从档案夹中取出三张纸放在桌子上。看样子是履历表。 「首先请您确认他们的相关资讯。这样谈起话来会比较投缘。」 「原来是为了这个……唔哇,薇儿你看。这个人是狗耶。」 履历表中有一份贴了狗的大头照。这看起来完全就像狗,害我不小心笑了一下。话说回来,这个人(?)好像在昨天的战争中干掉那个大猩猩。多亏有他,我就不用上战场作战了,严格说来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很好很好,发现值得奖励的点了。 「这位是贝里乌斯以诺凯尔贝洛中尉。以前待在第六部队,犯下杀人罪才被贬到第七部队。」 「这家伙没问题吗!?」 我整个人直接扑倒。简直就是一条丧心病狂的狗。 不对先等等。说到我率领的这个第七部队,有听说过都聚集了一些在其他队伍引发问题的人,俨然是个目无王法的集团。也就是说── 「那、那这个人…… 」 「他是卡欧斯戴勒康特中尉。因为被人怀疑诱拐幼女才被下放。」 「那就是真的罪犯啦!?」 「这位是梅拉康契大尉。因宫殿爆破未遂被下放。」 「怎么会放恐怖分子在外面到处乱跑!?」 我的头开始晕了。 事到如今说这些都太迟了,但我是不是来到不得了的地方任职啊……? 脸色发青的我瘫坐在椅子上(超柔软超豪华的椅子),结果有只手放到我的头上。不知为何,薇儿在摸我的头。 「您用不著担忧,如果有人想要加害可玛莉大小姐,我会立刻把他做掉拿来当炭火烧。」 「薇儿,你……」 「来吧,赶紧来准备跟部下开会吧。用不著担心,有我跟著您。」 薇儿面露微笑对我那么说。我很感激。虽然这家伙是无药可救的变态,但是支援我的这部分工作都做得有模有样。 是不是该跟她说声谢谢。 「谢、谢谢你,薇儿……」 「──呼啊啊啊!好香的味道、真香!可玛莉大小姐的头发太香了!要闻果然还是别闻枕头,闻本人更棒!啊啊受不了,被这宛如草莓牛奶的香甜味包围,都快升天了──嘶──哈──嘶──哈──」 「本世纪最吓人!」 神不知鬼不觉间,原本在摸我头的手,老早换成鼻子了。 果然还是不该跟她道什么鬼谢。 ☆ 十分钟后,被薇儿召集过来的第七部队三名干部来到我的办公室里。那帮人才刚踏进来,房间内的氛围顿时风云变色,这点不言自明。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丢进关了肉食兽的牢笼。这些家伙真的好可怕。早知道应该跑去厕所。 那三人在我眼前排排站,我偷偷观察这几个人。 右边。站了卡欧斯戴勒康特。身形宛如枯木一般,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变态。 正中央。贝里乌斯以诺凯尔贝洛。长了狗头外加浑身肌肉的杀人魔。 左边。梅拉康契。外型上酷似吊儿郎当的饶舌歌手,是个恐怖分子。 ……这下我可能小命不长。 「阁下别来无恙。不知您今日有何要事。」 这时卡欧斯戴勒带著一脸笑意开口。这家伙很危险,长得就是一副诱拐幼女的罪犯样。我不是幼女不会有事,但最好还是小心为妙。除了特别注意以免让对方发现自己很紧张,我还「嗯」了一声并点点头。 「总之你们先坐下。」 「…………」 「怎么啦?不用那么拘谨没关系。」 然而部下们都没有动静。 正觉得奇怪,贝里乌斯就一脸难以启齿地开口道「阁下……」。 「这里没有椅子。」 居然忘记准备啦──!? 这下子他们对我的印象会不会烂到爆!?要部下直接坐在地上,自己却大剌剌爽坐高级椅子?这年头还没看过那么傲慢的家伙!这攸关人权问题呀! 「说这什么话贝里乌斯!阁下都叫你坐了,闭嘴乖乖坐下是我们队员应尽的职责!就算没有椅子没有坐垫,即便上刀山下火海、甚至是要坐在阁下的膝盖上都不能有怨言!」 「耶──!狗就要像狗乖乖坐下,贝里乌斯却厚脸皮要铺坐垫。」 「你说谁是狗!」 「砰!」的一声,一记拳头直接砸向梅拉康契的脸。拿拳头砸他的贝里乌斯则是换上惶恐的态度向我鞠躬。 「恕属下失礼!请容我坐下!」 (插图012) 三人立刻当场跪坐。 不不。 不不不! 光是刚才这段桥段,欠吐槽的点就有五、六个啊!?我已经不安到连忘了准备椅子都觉得不重要了──虽然是那样,在这种时候一蹶不振是没办法担任七红天的。我要自己重新振作起来,抬高音量开口。 「那、那么!百忙之中把你们召集过来不为别的,虽然突然,接下来想要召开第一回干部会议。有关今后第七部队的营运,必须先制定确切的方针。」 「干部会议!这个字眼听起来真不错。」 卡欧斯戴勒在这时兴奋地开口,贝里乌斯和梅拉康契看上去似乎也挺开心。很好,目前给他们的印象不错。 「基于这点,这就来问问你们──诸位今后有何打算?」 「想要永无止境作战。」──这话来自贝里乌斯。 「希望能亲眼目睹阁下的活跃表现。」这是卡欧斯戴勒说的。 「想要跟阁下比饶舌!耶──!」再来是梅拉康契。 最后那个人好谜,但我大致上都理解了。 总体来说,第七部队的成员个个都是理智先摆一边的狂战士。 「原、原来如此。总之你们希望发动战争就对了。」 「正是如此。」 卡欧斯戴勒接著耸耸肩续道。 「阁下您也知道吧?我们可玛莉小队,绝大多数人都是在其他部队引发某些问题才会被降调,都是些激进分子。之所以会引发那些问题,导火线大多都是出自对战争产生的无尽欲求──就好比是因为受到台风影响导致战争暂停,这个时候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就跑去镇上大肆作乱,或是碰到敌营的将军在要战争的前一刻突然说不打了,就不分青红皂白跑去暗杀他,基本上都是像这样的。」 然后你是诱拐幼女。 这个吐槽就先免了,假如卡欧斯戴勒说的都是真的,那第七部队根本不像是军队,而是无法可管的犯罪集团。跑去暗杀是在演哪出。这样不是违反国际公约吗? 「……大致上的情况我都明白了。你们是太想作战想得不得了吧?」 「是的。」 「嗯嗯,也是啦。你们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毕竟我也是军人。有的时候就会突然热血沸腾一头热,想要找个人来对战一下。」 这当然是在说谎。然而── 「那么阁下,可否请您明天和我过招。」 然而那只狗却用期待的目光看我。 这害我瞬间僵硬了一下。 「──你、你还早个百亿万年!想要跟我作战,等你先把其他国家的将军全都杀光了再说!到时候我若还有兴趣,再来陪你过招!」 「这样啊……」 那对狗耳朵失望地垂下。有点可爱──不对啦,我快醒醒!这家伙可是比起吃饭睡觉游玩更重视杀人的疯狗! 「耶──!被人拒绝的疯狗摇摇晃晃坐下。认清社会残酷乖乖坐好噗!」 那个饶舌混帐被人打脸飞了出去。这几个人的关系让人看不懂。 我重新正色,把话说下去。 「总、总而言之!就算没召开这样的会议,诸位似乎也早就已经拿定主意了。那好,我们就发动战争。就让我们开战,战到你们满意为止吧。」 但我附加一句「不过」。 「我这个人不打无聊的仗。想要以量取胜是可以,不过战争的质量还是很重要。因此没有办法挑起足以满足我的战争,我就不会实际参加战斗。只会在大本营这边下达命令。」 「这、这怎么行。阁下……!」 「别怨我,卡欧斯戴勒。不打无趣的仗──这是我个人的坚持。想要开多少战都会让你们开,但基本上去打拚的只有你们。」 「……属下、遵命。」 卡欧斯戴勒似乎仍颇有微词,但其他那两个人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意见。很好很好,被我顺利诱导了。他们两个基本上好像只要能战就满足了。 此时薇儿突然来到前方说了这么一句。 「那么关于今后的预定事项,将会由我薇儿海丝来调整。若你们有任何意见,我都会尽可能协助处理,劳烦各位告知。请你们多多指教。」 她拉起裙襬优雅地行礼。这让我有点刮目相看。还以为这家伙专门只会玩些下流梗,原来认真起来还是能有正经表现。 先不管那个了,这下子会议总算结束了吧……意外地云淡风轻。一直神经紧绷的我好像白痴一样。很好──我要赶快回去,来写小说的后续。 「──紧接著,将由黛拉可玛莉阁下来给各位颁发奖赏。阁下对于你们之前和拉贝利克王国作战的活跃表现给予高度评价,决定要奖励你们的辛劳。除去跟军事或战斗方面有关的事项,她说不计任何内容,愿意答应你们一个请求,请各位不用客气,将你们藏在心里的欲望吐露出来吧。」 「喂喂喂喂!?」 我赶快把薇儿拉到房间的角落,带著一对布满血丝的双眼逼近她。 「还弄什么鬼颁奖时间!我不是已经可以回去了吗!?」 「先前有提过吧。若是给他们奖赏,以下犯上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话是这么说没错……是没错啦……」 「没问题的。可玛莉大小姐可是那些小混混的顶头上司──而且还是七红天喔?想必他们不敢提出太造次的诉求吧。假使真的有人敢说『让我闻闻您的味道』或是『请让我揉您的胸部』,只要把他们判死刑就行了。」 「那我可以把你判死刑吗?」 「我跟您是属于情投意合。」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跟你情投意合过!你这家伙根本──」 「阁下!」 听到有人叫我,我回过头。看见卡欧斯戴勒脸上堆满笑容,正在看我。 「你、你怎么了卡欧斯戴勒。」 「没什么,就觉得阁下真是心胸宽大。居然说提什么请求都能答应。」 我原本根本没打算说那种话。可是事到如今要收回也不可能了。 「……嗯。这是因为,我觉得应该要赏罚分明。」 「太棒了!从前似乎都没有过如此替部下著想的七红天!阁下果真是阁下中的阁下,是阁下 of 阁下!」 这个人在鬼扯什么? 「那么有请您立刻替我实现愿望。」 于是那个笑咪咪的卡欧斯戴勒就开始凝聚魔力。我还以为会被他杀掉,变得浑身僵硬,结果他发动的是上级魔法「魔界之门」。这是一种空间魔法,可以把物体收纳到虚幻空间中,是很方便的魔法。即便是在宫廷里任职的魔法师,会使用的人顶多也只有两到三个。这个像枯树的男人,可不单纯只是个变态而已。 我紧张地吞吞口水,僵硬了一阵子后,卡欧斯戴勒从那个空间中取出某样东西。 这是──照相机? 「那就请您让我拍照。来吧阁下,请您笑一笑。」 「咦,为什么要……?」 喀嚓。他没头没脑就拍了……喂,你是不知道有肖像权这种东西喔? 「嗯──认真的表情也很不错。但这种时候更希望拍到笑脸。阁下,属下知道提出这种要求很没礼貌,但请您再表现得柔和些。」 「先给我暂停一下,为什么要拍照片?」 「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的愿望啊。」 「…………」 「别误会别误会,我并没有要把照片用在不入流的地方喔?眼下姆尔纳特帝国军的新进人员越变越少。于是我左思右想,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阁下的存在正好是一个很棒的材料,可以用来吸引人们。可以拍下照片做成商品,例如制作成月历或海报贩卖,大家就会发现原来军队里还有这么可爱甜美的──说错,是可以昭告世人军队里还有如此威武的将军大人,然后特别喜欢美少女的人就会──又说错,那将能够对具备勇气的年轻人起到召集作用。不单只是这样而已。如果市面上充斥相关商品,本队的知名度也会跟著提升,赚到的钱将能够贴补军事开销。就是这样,因此拍这些照片绝对不是要拿来私用的。这是真的喔。」 除了找一堆像是藉口的话来搪塞,卡欧斯戴勒还马不停蹄猛按快门。喀嚓。喀嚓。喀嚓。 「我记得能提的愿望就只有一个吧?你拍好几次未免有点…… 」 「话不是这么说。我的愿望是『开办阁下摄影大会』,加起来算一套。」 那什么谬论──我说薇儿,可以把这家伙处死吧? 「既然要拍摄,那就再多增加一些服装选项吧。刚好我这边有女仆装跟学校泳装还有幼稚园制服。」 「好,判死刑──!你也死刑!」 一发现被人背叛,我就以脱兔之势试图逃走,结果被女仆抓住手抱过去,手放在我的下巴上,还在耳边轻语「草莓牛奶」,然后我就高潮了。说错,是愤怒达到最高点。不快点掌握这家伙的弱点就死定了。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会死。 「开什么玩笑,我可没容许他做这种事!」 「可是可玛莉大小姐,若是没有乖乖照办,部下会对您失望喔。如果他很失望就会以下犯上呢。这样也没关系吗?」 「咕、唔、唔。」 「不太好对吧。既然这样不妥,就请您快点换装。这里有各式各样的性感服饰,您要全部穿上,就那么办吧。」 「这个变态女仆──!」 毫无招架之力的我就这样被女仆拉走。 ☆ 接下来那段时间,这里展开一场地狱般的时装秀。 「既然要我穿,怎么不拿普通一点的……」 我这个极其正当的要求根本没人管,被迫穿上蕾丝多到不行的衣服,不然就是太过暴露的服装,然后遭人猛按快门拍摄,当我终于解脱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已经都被红澄澄的夕阳灌满了。 我以后嫁不出去了。赶快回家躲起来好了。 可是这时却有个男人溜到我面前挡住我去路。 「耶──!饶舌对决!」 「……咦?」 「饶舌对决!」 我好绝望。 这才让我想起来,我有义务要实现那三个人的愿望。可是你却要我跟你饶舌对决?这会不会太蠢啦?咦,薇儿你说什么?这家伙在干部之中是最危险的,还是配合一下比较好?啊啊可恶,要比就来啊臭恐怖分子!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可能心态上也变得有点怪怪的了。 「耶──!阁下的兴趣是杀人吗?是让红色的花盛开吗?我的兴趣如你所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管在哪都很嗨。血祭饶舌歌手就是梅拉康契,我一唱歌大家就痛苦。只有你跟我能搭上线,我们一起杀光所有人?」 「yo!yo!虽然我不懂但是听起来很危险!等这些都结束真的会死!我是最强的可玛莉将军,降临在暗黑帝国的明君!任何敌人都要求我饶命。不管是谁都得追随我!你仰慕的是谁?我热爱大家!耶──!」 情况就像这样,我唱饶舌歌唱了一小时左右。 等到结束,天都已经黑了。全身疲惫不堪,可是梅拉康契却露出容光焕发的笑容,就别计较了吧。是说跟人比完饶舌后,紧接著我马上跟贝里乌斯对上眼,害我有点吓到。原本以为他也会提出奇怪的要求,但他意外地只说「我的愿望先保留」。总体来说那只狗最正常。 于是第一回干部会议结束了,可喜可贺── 不过这个会议到底是在开什么啊。 怎么会变成摄影大会跟饶舌对决?是不是跟宴会搞错了? 然而薇儿这么说。 「今天的会议非常成功。您确切实现部下的愿望,成功获得他们的支持。想必日后这份成果将会以肉眼看得到的形式显现出来。」 以上是她的说法。 我听得也是没头没脑,还是早早回去睡觉好了。我都快累死了。 2 可玛莉小队的愉快伙伴们 「──真令人不解。」 干部会议结束后。 漫步在七红府的走廊上,贝里乌斯以诺凯尔贝洛一个人自言自语。 时间来到晚上八点。太阳早已沉入地平线下,从窗外看出去,能够瞻仰那座被一片浓密暗蓝色包围的姆尔纳特宫殿。简直就像是夜间帝国的完美写照。 「──不解?是说阁下的三围吗?」 「你在说什么啊。」 走在他身旁的卡欧斯戴勒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这家伙明明就有战斗方面的天资,却会脱离常轨做出奇怪的事情。 「不然是在说什么?」 「在说黛拉可玛莉阁下本身。那位大人确实很有领导者的魅力──可是实力深不可测。好比她一眼就看出你是变态。」 「你是说不懂阁下这个人。」 「对。言谈之中都会散发出跟年龄相符的稚嫩气息,但整体来说,散发出的气场却非比寻常。这很难用一句话来形容。就像是……光是跟她面对面,就觉得汗毛直竖。感觉上很像是在面对一个压倒性的强者。」 「嗯──这么说来,阁下完全没有将自身魔力显露出来。彷佛是身上不具备任何魔力似的。若要反过来说这点诡异,确实是诡异。」 接著卡欧斯戴勒就古怪地扬起嘴角,手里还在摸那台照相机。赶快把这家伙逮捕也是为了世人好、为了这个世界好。 「不过那又如何?阁下就是阁下。不多不少。只要那位大人能够让我们体会战争的欢愉,又有什么好挑剔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没办法摸清对方的底细就不能信任──这种一般人该具备的情感,贝里乌斯还是有的。不,正是因为他第六感敏锐,才会有那种想法吧。换成其他那些随处可见的杂兵──好比是占据第七部队九成的笨蛋们,他们大概完全不会有任何疑念,只会说「阁下最棒──!」一直很崇拜她。实际上也很崇拜没错。 「不过,我也不是不懂你的顾虑──事实上,我有去调查过阁下的身世。」 「怎么查?」 「我去偷翻政府单位的纪录资料。」 「……这违法吧。」 「哎呀没关系,这部分你就当没看到嘛──总之我调查完发现一件事。就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这号人物,身上可是疑云重重。」 「怎么说?」 「一部分经历很不自然。十二岁以前还跟一般的女孩子一样,有去学校上学,修习魔法,但十二岁之后──也就是从三年前开始,相关资讯都变成一片空白。」 「会不会只是没什么特别需要记载的?」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一面说著,卡欧斯戴勒将一张薄薄的纸拿出来。是上面写著密密麻麻文字的羊皮纸。没什么学识的贝里乌斯如果要全部看完,似乎得花一些时间。 「这是什么?」 「宫廷的机密文书。」 他差点昏倒。为什么这家伙会有那种东西? 「上面记载了三年前某事件的详细经过,但并没有对世人公开。而是被政府掩盖掉,成了不为人知的历史。」 「……这跟阁下有什么关联。」 「整起事件的犯人就是阁下。」 「啊?」 「三年前帝立学院曾发生过袭击事件。学院这边出现三十名死者,当时出动帝国军第三部队镇压,死者七十名。全都被一根小指头杀掉。」 就连不问世事的贝里乌斯也知道这件事情。三年前突然爆发一起学院血洗事件。犯人据说就是那个学院的学生,在此事的推波助澜下,当时的新闻和周刊杂志都把这件事情报导得特别耸动、骇人听闻,他依稀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不过── 「等等,那起事件的主谋应该是别人吧。」 「犯人被调换了。原本应该被报导的犯人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报导出来的人名却是毫不相干的『米莉桑德布鲁奈特』。就连这个叫做米莉桑德的人是不是真有其人也说不准。」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只不过,这个叫做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的少女,在三年前曾经挑起前所未见的大虐杀事件。」 这让人背脊发寒。 假如那个消息是真的──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晓得那位大人为什么会引发这种事件。可是在这个事件发生后,阁下似乎就从学院中辍,再也没有出现过。」 「跑去哪?」 「不晓得。既然政府出手掩盖,那总不至于丢进监狱或少年感化院吧。如果你实在很在意,不如直接去问阁下如何?」 「…………」 贝里乌斯没有回答。不,是他答不出来。 他就只能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发一语地走著。那个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事到如今,贝里乌斯因一股没来由的恶寒发颤。 「总之,这份机密文件本身也有可能是假的──嗯?」 卡欧斯戴勒话说到这停下脚步。 他才刚踏出七红府的门,已经完全被深蓝色夜幕笼罩的庭院,乍看之下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在喷水池旁边,有一道人影屹立在那,就彷佛幻影一般。 身高不是很高、全身都包著黑色斗篷、脸上还戴著狐狸面具,怎么看都是可疑人物。在贝里乌斯身旁的卡欧斯戴勒开始双手交叠于胸前解说起来。 「嗯嗯,虽然看不见脸,但十之八九是女的。只不过,那不是幼女。年纪大概落在十五──应该是十六岁,感觉不到十七岁。闻味道就知道了。有花一般的香气,再加上微微的酸甜味。」 这里还有另一个可疑人物。可是这家伙平常就是这样,贝里乌斯就当没看到。 他带著威吓意味瞪视那个可疑人物(狐狸)。 「喂,那边那个女人。外人禁止进入宫殿,不想被杀掉就快点离开。」 戴狐狸面具的人沉默十秒钟,接著才开口。 她发出足以让人感到不快的甜腻嗓音。 「──宫殿的守备意外牢固呢。原本想要直接闯进皇帝的寝宫杀掉她,却因为屏障魔法的关系,无法入内。」 现场弥漫著紧张气氛。贝里乌斯在无意识间用手握住斧头的把柄。 「杀掉皇帝」──这句话在宫殿里头已经耳熟能详。这是因为姆尔纳特帝国默许人们以下犯上,弥漫著这样的风气,除此之外皇帝本身宽大为怀,再加上拥有绝对的自信,才会容许这种事情存在。 只不过──这个狐狸面具女说出口的「杀掉」却透著难以名状的邪恶。 这并非有什么实质根据,而是贝里乌斯的野兽本能在提醒他。 让他认定这个狐狸面具女很危险。 「你这娘们,想对皇帝陛下动手?」 狐狸面具后方的那张脸似乎在笑。 「总会找机会杀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哦,那这位女士来这所谓何事?」 「原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来确认一下──看到新闻报导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当上七红天,这件事是真的?」 就在下一瞬间,贝里乌斯的武器已经出鞘了。不晓得对方是什么来头,但是要问话之前,先动手杀掉再说──得出如此结论的贝里乌斯朝地面一蹬。同时卡欧斯戴勒还发动空间魔法【次元刃】,魔法形成的刀刃来势汹汹,连空间都能切裂。 「太嫩了。这个魔法不够看。」 狐狸面具女面对飞过来的【次元刃】,除了用初级光击魔法【魔弹】击落,还不屑地笑了。像是要斩除那份余裕,贝里乌斯高举斧头──正打算用力挥下,当下却出现异状。 那就是戴著狐狸面具的女人突然消失不见。 「──唔,在上面!」 听见卡欧斯戴勒的声音,贝里乌斯抬头仰望上空。 接著他大吃一惊。因为狐狸面具女背对著月光,就飘浮在半空中。怕敌人准备反击,贝里乌斯马上采取回避动作,可是跟他料想的不一样,敌人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就只是伴著轻笑俯瞰他们。 「哦──照这个样子看来,新闻上报导的,真的是黛拉可玛莉本人。」 贝里乌斯狠狠盯著狐狸面具女。接下来要说的这个实在是无关痛痒,可是从下面看就能将斗篷内侧的迷你裙裙底风光尽收眼底。做这样的打扮还能毫不犹豫发动【浮游】魔法,看来她八成是女暴露狂之类的。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一点都不重要吧?因为这是我跟那家伙的私事。跟骯脏的杂种狗和变态无关。」 「你说什么……!?」 「这话可不能当作没听见。你说谁是变态?」 狐狸面具女当下「啊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你们两个对我而言构不上阻碍──光是能明白这点,也算是种收获。帮我跟黛拉可玛莉打声招呼。」 「喂,等等!」 没人能拦得了她。 在贝里乌斯将斧头丢出去的同时,狐狸面具女也宛如蜡烛的火焰,霎时间消失无踪。失去目标的斧头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消失在夜色之中。敌人恐怕用了【转移】魔法,现在想追也追不上了。 在充满寂静的夜色笼罩下,留在原地的那两个人互相对看,神情都很严肃。 「……那女人的目标是阁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找出来处理掉吧。」 「你这么说是没错──但是不是该跟阁下禀报。」 卡欧斯戴勒听了撇嘴一笑。 「如果阁下出动,连一天都不到,那种不法分子就会被人抓住。如此一来便没有我们立功的机会。为了让阁下应允赐予『舔脚的权利』,我们必须自动自发把敌人收拾掉。」 「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也没黑糖饼乾棒可吃(注:日文中两者音近。)。万万不能为了这点小事阻碍阁下的脚步。在一旁协助好让那位大人能心无旁骛称霸天下,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这么说也对,贝里乌斯在心里如此想著。 内部上下汇报机制形同坏灭正是第七部队的特徵。 如此这般,可玛莉对此毫不知情,而她烦恼的根源又变多了。 2.5 暗夜中的狐面 隔天一早,穿著裸体围裙的变态女仆就站在我枕头旁边。 「早上好,可玛莉大小姐。」 「喔早安──这样未免太奇怪了吧!?」 我顿时察觉自己的人身安全有危险,整个人跳了起来。最近我身上的变态感测器好像变得更灵敏了。这家伙一靠近,身上的毛就会倒竖,胸口躁动不安。 一边后退到墙壁旁边,我不停盯著那家伙看。 「亏你有办法做这么羞耻的打扮。你都没有羞耻心吗?」 「没有。」 「别那么笃定啦!?会害人不晓得该怎么做反应欸!?」 「那不重要,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是可玛莉大小姐很喜欢的法式吐司。是我精心制作的,请您享用。」 「咦,真的?哇──」 我坐到装设在自己房间里的吧台式餐桌前,仔细端详薇儿替我准备的那盘餐点。餐点飘散出香甜绵密的气息。看起来好好吃。 「我可以吃了吗?」 「请用。」 「那我要开动了。」 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好柔好软,好甜喔──让我觉得今天也有精神可以努力当家里蹲。 话说我的餐点都变成薇儿来打理,她说「这是专属女仆应尽的职责」。事实上这家伙真的很会做菜。我有的时候也会烤饼乾,但手艺远远比不上这家伙,真是可恨。明明是个变态。 「多谢招待!」 才花十分钟就吃光光了,肚子好饱,让我想带著这幸福的心情去睡回笼觉。啊,可是在这之前要先刷牙。 正在享受悠闲时光、替杯子倒牛奶倒到一半,就听见薇儿疾言厉色地开口道。 「那接下来,可玛莉大小姐吃了多少饭就要做多少工作。」 「噗。」 那害我把牛奶喷出来。 这家伙──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等、等等。我昨天可是工作到快死掉了耶?今天也要去上班喔?」 「那当然。不然您以为工作该是什么样子的?──来,该换上军服了,请您脱掉睡衣。举手说万岁。」 「怎么可能跟著万岁啊!」 我铁了心拿棉被裹住自己。每天都要去上班未免太可笑,我不干。对我来说周休七日恰恰好。 「可玛莉大小姐,以下是本日的业务内容。」 「我才不管。你就去跟那些部下说我要装病。」 「直接跟他们说您要装病可能不妙──不过,这样真的好吗?今天有让可玛莉大小姐物色骑兽的重要行程喔?」 「……咦?」 我从棉被里探出头,转而看向薇儿。 骑兽?你说的骑兽,是那个骑兽? 「没错,就是那个骑兽。人们都说自古以来名将身旁都有一头名驹。虽然不一定都是马──总而言之,接下来要去遴选可玛莉大小姐重要的未来搭档。」 「唔、唔唔……」 既然是这样──那好吧,要我出去外面一下下也行。 「来,快换装吧。今天务必让我协助您脱衣服。」 「……吶,薇儿。我真的可以拿到骑兽?」 「是,皇帝陛下已经许可了。来,举起您的双手。」 「是、是喔──那个变态皇帝肚量挺大的嘛。话说要去哪里选?牧场之类的?」 「七红府附近有特别的厩舍,要去那里选──啊啊,可玛莉大小姐的肌肤果然白皙美丽。让人想永远凝视下去。」 是喔。有特别的厩舍啊……呵呵,呵呵呵呵。说老实话,我对骑兽有怀抱一点点的憧憬。《安德罗诺斯战记》的主角也有一个顶天立地的搭档。再说对方如果是骑兽,那连我这个沟通障碍者或许都能跟它变成好朋友。 「……原本以为当上七红天只有坏处没好处,这是出乎意料的好消息。薇儿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的确是呢。我也很想看到可玛莉大小姐优雅骑乘骑兽的美姿。那些容后再议,接下来替您脱下半身的衣服,可以请您转向这边吗?」 「啊,嗯。」 好期待喔。那里到底会有什么样的骑兽呢?啊──可是我没有骑过骑兽,这样没问题吗?有没有人能够教我啊。就连练习都让人期待不已。上次这么想外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快点去吧,薇儿! ☆ 我发现一个让人绝望的事实。当我听说骑兽的事情,整个人变得很雀跃,被变态女仆趁虚而入换衣服了。换成是平时,做出这么超过的事情,我早就把那个女仆臭骂一顿,但是本人现在心情好,就原谅她吧。 「恭候您多时,岗德森布莱德大人。这边请,请您到里头来吧。」 有人早已在厩舍那边等著接待我们,是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礼的中高龄吸血鬼。据说这个人是奉皇帝之命管理厩舍的。在讲骑兽的事情时,能够看见他眼里散发年轻的光彩。好久没遇到不是变态的一般人。 「骑兽能够看穿人心。若是心怀邪念,马上就会被看透。跟骑兽相处的时候,注意随时保持和善的心情是一大重点。」 「是、是这样啊。和善的心情、和善的心情……」 当我怯生生地踏进厩舍,一股像是野兽会有的独特气味就窜入鼻腔。可是我却心情雀跃到一点都不在意这点。 「唔哇~!有好多喔!」 皇帝拥有的厩舍或许就该是这个样子吧,那里陈列出来的骑兽群,就连外行人看了都会觉得它们英姿焕发。有看起来像一般马匹的,甚至还有外型像爬虫类的,类型五花八门。我靠近其中一头,有点犹豫地伸手过去。可能它已经很习惯有人在,就算被我摸头也完全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样子,将双眼眯起。好、好可爱…… 「您中意这只吗?这个是原产自夭仙乡的蛟龙。在骑兽里头算是比较温驯的种类,不过一旦踏上大地,转眼间就能奔驰千里。」 「是喔……」 边听大叔解说,我依序观察每一只骑兽的脸庞。它们全都是拿来给我用显得很浪费的骑兽。 「如何,决定好了吗?」 听到人家这样问,其实我难以抉择。因为大家看起来都太棒了。我烦恼得走来走去。这时不经意看见一只在厩舍最深处独自伫立的骑兽。它最大的特色就是那身壮观毛发,是属于龙种的骑兽。站姿显得很高雅,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 「叔叔,那只骑兽是?」 「您是说那只吗?」 这让大叔露骨地皱起眉头。 (插图013) 「这在蛟龙之中是最稀有的品种,人们都唤为红龙。就连在这个厩舍之中也仅此一头。红龙有出类拔萃的勇气、力量和敏捷性,就连在那些数一数二的骑兽中,也可说是最高级的。可是关于这只骑兽……」 看大叔说话欲言又止的样子,背后似乎有什么隐情。 可是那只红龙给我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八成是觉得那只红龙散发出的孤傲气息和自己有些类似。我慢慢靠近栅栏,尽量让自己带著和善的心情,对它说「过来」。 「万万不可,岗德森布莱德大人!太危险了!」 「哪里危险了。它跟我算是同类──好乖好乖。」 红龙一开始原本还心怀警戒,最后总算察觉我是人畜无害的善良吸血鬼,这才慢慢靠近我。我轻轻触碰那身白色皮毛。摸起来凉凉的好舒服。我接著抚摸它的下巴和脖子,红龙似乎觉得很安心,从喉咙里发出嘶鸣声。 「怎、怎么会……」 「呵呵,吓到了吗?我想你大概是想说『这只骑兽是不爱亲近任何人的问题儿童』对吧?可是啊,我跟它其实很像。所以能心灵相通。」 青蓝色眼眸深处浮现出沉静的光芒。我想它一直以来八成都不曾和任何人建构深刻关系,独自沉浸于孤独之中,才会焕发如此睿智的光芒。因为它拥有罕见的纯白身躯,才会没办法融入周遭,过著孤傲的日子吧。对于它的境遇,我有著痛切的体认。 跟红龙互相碰触一阵子后,它似乎完全敞开心胸了。先是慢条斯理地发出低鸣,接著就开始粗喘著气,用脸颊磨蹭我的胸部。 「唔哇,啊哈哈!别这样,很痒耶。」 「……不好意思,那只红龙究竟是什么来头?」 「啊啊薇儿海丝大人……之前有好几位将军都想要驯服它,但全都失败了。因为那只红龙有不得了的恋幼女癖,只会对幼女敞开心胸。遇到来厩舍校外教学的学童,它也只亲近年纪较小的女孩子。」 「原来如此。听你这样解释,还真是浅显易懂。」 「骑兽能够看穿人们的邪恶心思,可是人们却很难看出骑兽拥有的邪念……」 感觉薇儿他们好像在背后谈些什么,但我都当作耳边风。因为交到新朋友实在太开心了,根本没空去管周遭的事情。红龙大概跟我有一样的心情吧,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一直用鼻尖推我。 「好了,我决定了!」 于是我带著欢快的心情转头看薇儿他们。 「我要让它当我的搭档。叔叔,可以吧?」 「是、是可以……但您真的要那只?」 「还什么要不要的,我跟它是处在相同境遇中的伙伴。就算说我们一心同体也不为过。对吧,布格法洛斯。」 红龙发出低低的啼叫声,像是在表达认同之意。这是我灵光一闪想到的名字,叫这家伙布格法洛斯果然是最适合的。很好,从今天开始它就是我的好伙伴,布格法洛斯! 「既然岗德森布莱德大人都这么说了,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 「没用的。可玛莉大小姐耳根子软,对一些奇怪的事情却特别顽固。」 那就赶快来骑骑看布格法洛斯吧。身为大将军,一两头骑兽总该能轻松驾驭!──是说布格法洛斯,从刚才开始就把我弄得好痒喔!啊哈哈哈哈,别舔我的脖子啦~! 于是在这之后,我开始练习骑乘。 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跨上马鞍的那个阶段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叔叔有给建议,加上薇儿的协助,我总算成功坐到上面去了。坐是坐了,但这好高喔。太高了,比我预料中的高度还高十倍。我平常就在想「希望可以再长高一点」,很喜欢喝牛奶,但我不需要这么高的高度。光是往下面看一点点,全身就会发抖。 「您……您还好吗?脸色好像……」 「说、说什么呢!我这是武将才会有的兴奋震颤!」 「就是说啊,这位养马的叔叔。那位大人可是七红天大将军,小小一次骑乘,怎么可能因此感到害怕。她哪可能怕到浑身发抖快哭出来。」 「这、这么说也对。那就试著走走看吧。来,岗德森布莱德大人。」 接著叔叔细心恳切地说明,说只要巧妙运用脚踝在骑兽的肚子那边施加一些力道即可。我如他所说试著做做看,结果布格法洛斯就听话地慢慢走了起来。喔喔,好厉害!我也能好好骑嘛! 「不愧是可玛莉大小姐。您实在太棒了,看起来好耀眼。」 「哇、哈、哈!是不是、是不是!去吧布格法洛斯!让我们一起化为一道风!直奔大地的尽头!」 这时布格法洛斯发出高亢的嘶鸣。似乎受到我的情绪感染,它的脚步逐渐变得越来越快。真棒真棒。难道说我很有这方面的天分?很好,就这样绕宫殿的庭园一周吧──嗯?奇怪? 「──我说,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布格法洛斯,说要前往大地的尽头只是一个说法啦?所以说,那个、你先停下──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那瞬间,我真的变成风了。 脑袋的运作速度根本追不上。布格法洛斯载著我在大地上奔驰,速度快到迅雷不及掩耳,周遭景色以极其飞快的速度一闪而过。我的动态视力完全跟不上。就算发出惨叫也没办法停下。完蛋。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停下来、停下来──!」 「岗德森布莱德大人!请您拉住缰绳!」 叔叔好像在我背后说了一些话,却没能传进我耳中。全身被恐惧支配的我连一句「停下来」都没办法说好。也不知是否有感应到我这个搭档的内心吶喊,布格法洛斯继续兴高采烈地暴冲下去。 ☆ 约翰海尔达很恼火。 地点来到姆尔纳特宫殿七红府的第七训练场,现在是魔法演习时间。 即便这支部队再怎么无法无天,第七部队好歹也算是正规军队。在不用战争的日子里,还是有接受训练的义务,今天在训练场的各个角落,也有许许多多的吸血鬼在做模拟战斗。 特别是贝里乌斯和梅拉康契的对战,实在太壮烈了。地面上被打得坑坑疤疤,四处都发生爆炸,攻击的余波波及到观众,有好几个人丧命。 然而约翰没办法像他们那样,战斗意志高昂。他盘腿坐在树下的长板凳上,嘴里啃著午餐带骨肉的骨头,精神上逼近失控边缘,被他死命压抑。 他现在火大得不得了。 让他火大的对象不用说也知道就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那个乱七八糟的小姑娘靠关系夺取了约翰原本一直很想坐上的七红天大将军宝座。 不,如果只有这样就算了。贵族滥用权力偷偷安插进军队的中枢体系,综观帝国的历史,这种事情比比皆是。 问题在于那个小姑娘让约翰蒙受奇耻大辱。 连去回想都觉得不爽。 前天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正打算进入血染之厅,而约翰要用偷袭的方式攻击她。假如对方当真拥有担当得起七红天重任的实力,遇到这点程度的突袭也能轻易化解吧──他基于这样的判断,才会采取那种行动。 结果约翰被人轻轻松松料理掉。 当著大家的面被门夹头,死得很难看。而且还直接丢著不管两天,甚至没能参加昨天跟拉贝利克王国之间的战役。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屈辱的?找不到了。 「我要复仇……一定要复仇。」 带骨肉的骨头被他「啪叽」一声折断,周围那些跟屁虫发出娘娘腔的「咿咿!」惨叫声,但约翰没空去管这个。他的脑袋开始高速运转。 这就去把大将军阁下找出来,狠狠杀个痛快吧。不不,单纯只是杀掉她太无趣。当然还要当著大众的面公开处刑,顺便玩些有趣的花招吧。首先要把头发全部烧掉,接著连衣服都烧掉。还有还有── 「哎呀看看,还说要报仇,听起来不是很平静呢。」 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像枯木的男人已经在俯瞰他了。是第七部队的参谋,同时也是形同队上领头羊的吸血鬼──卡欧斯戴勒康特。 「……有什么事?我现在心情很差。」 「没有一天不差的吧。你就是这样,才会做事越来越不经大脑。」 「你是讨打吗?」 这让约翰恶狠狠地抬头瞪视卡欧斯戴勒。那个像枯木的男人扯嘴邪笑。 「话说,刚才你好像有自言自语说要复仇。」 「对。」 「莫非──是要对大将军阁下复仇?」 「不然还有别的?」 卡欧斯戴勒耸耸肩膀,接著说道。 「不过,你应该有过亲身经验了吧。黛拉可玛莉阁下的力量非比寻常。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名门,岗德森布莱德家的千金。」 「少在那鬼扯,那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我可是人们口中的『狱炎杀戮者』,怎么可能输给那种小姑娘!」 「可是你死了吧。」 「就跟你说那是巧合,像是遭遇意外!是你们全都脑子不正常吧?那个小姑娘明明什么力量都没有。证据就是我要出手攻击的时候,那家伙还一脸苍白逃走不是吗!然后门刚好关上把我夹住!」 「假设真的是那样好了,那昨天的事情又如何解释?」 「昨天?在说什么。」 「就是跟拉贝利克王国的战争。你没有参战或许不晓得,但阁下身为大将军,做出非常合适的判断。举手投足间颇有久经沙场的军师风范。」 「具体来说?」 「大家冲啊。阁下在战争中下达的指令只有这个。」 「…………」 「用来让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第七部队发挥所长,这样的作战计画再合适不过了吧?才就任两天就看穿这个队伍的本质,就连我都不得不脱帽敬礼。」 「连大猩猩都能想出这样的作战计画吧!那家伙果然就是靠关系成为七红天的贵族小姑娘!」 「真受不了你……」 不管约翰再怎么强调,卡欧斯戴勒的态度一贯还是「所以说小鬼头最难搞了」。满心不爽的约翰把牙齿咬得喀喀作响,恶狠狠地看著那个像枯树的臭家伙。 「敢小看我,小心我把你变成秃头?」 「做得到就试试看。我刚好也在找模拟战的对手。」 「呀哈!……好啊,要打就来。」 「砰」的一声,约翰双手出现熊熊燃烧的火焰。真想直接往那家伙脸上揍一拳,但这时卡欧斯戴勒突然摆出有所警觉的表情。 「不,先暂停一下,约翰。」 「啊啊?现在才知道害怕没用了啦!我会连你的毛根都挖出来,觉悟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借过借过借过借过借过──!」 「嗯?──咕噗!」 约翰的后脑勺就此遭遇重重的一击。 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 连感到疼痛的时间都没有,神经已经遭到破坏,甚至没发现脑袋变得像喷水池一样血花飞溅。在他还没察觉的情况下,世界就已经变得一片黑暗了。 约翰就这样死了。 ☆ 就在那个时候,我达到无我的境界。 彷佛真的要冲到大地尽头,布格法洛斯的速度逐渐加快,当我的动态视力再也追不上周遭景色流动的速度,就在那瞬间我放弃思考。 已经不行了。我快走了。天国的爷爷在跟我招手── 就这样,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我却听见一声「喀咚!」,眼前景象整个翻转过来。紧接著我彷佛飞到半空中,一阵轻飘飘的感觉包围著全身上下。 看样子我从布格法洛斯背上甩出去了。 整个世界的景象变得像慢动作播送。 看到眼前景象一直在旋转害我好想吐,我发现周遭有自己熟悉的脸庞。有看起来像枯木的卡欧斯戴勒。长著狗头的贝里乌斯。一天到晚都在唱饶舌歌的梅拉康契。看来这里好像是姆尔纳特军队操练场那类的,其他还有一大堆部下也聚集在此,大家都用惊讶的表情看著这边。 好吧也是,会感到惊讶是很正常的吧。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上级长官是连骑兽都没办法好好掌控的废柴。 啊啊,这下子大伙会一窝蜂以下犯上吧。我是不是会被杀掉啊。 是说在那之前,大概就会因为落马的撞击死翘翘吧。 既然这样,我是不是也该想想遗言──我正准备了断尘念,等待著我的却不是跟坚硬地面来场热烈接吻,而是跟柔软的女仆装热烈接吻──咦?女仆装? 「──哎呀,可玛莉大小姐真是的。平常就跟您说别用这么动感的方式跳下马了。薇儿会为您担心的,请您也多多体谅这份心情。」 我怯怯地抬头。 结果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孩子正从上头看著我。 这才发现自己被变态女仆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著。 这家伙……她是怎么追上失控暴走的布格法洛斯?用魔法吗?不管怎么说那脚力也太不寻常了──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别趁人之危企图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吗?这个变态女仆! 「偶、偶可不会道谢。」 「您的舌头好像卡住了呢。」 「少、少喽说。赶快把我放下来。」 「遵命。」 这下薇儿才慢慢把我放到地面上。呜,好像连眼珠子都在打转,头好晕──话说薇儿那家伙,还牢牢握住我的手支撑著我。她总是会在这种地方替自己加分,真是不简单。 「这位不就是阁下吗?别来无恙。」 我觉得自己有如接连去了三间酒吧喝酒喝到醉醺醺,得逼自己努力在地上用力站稳,这时卡欧斯戴勒带著一脸笑意靠近我。可恶,偏偏挑这种时候。 「卡欧苏戴勒,里们过得如何?」 「回您的话,托您的福情况好得不得了。今天可玛莉小队的成员们也积极努力做训练。」 「是喔,那是好事一桩。」 「是,还望阁下务必参与。」 「哇哈哈哈,在说什么呢。假如偶加进去一起打,大家五秒就会死光光喔。」 现场跟著发出一阵「噢噢」的高叹声。这帮家伙可能都是笨蛋。 「嗯,的确。有个愚蠢之人似乎就在挑战前丧命了。」 狗头贝里乌斯话说到这边还来个冷笑。 愚蠢之人?死了?他在说什么啊。 感到纳闷的我转头一看,这才看见有个金发男子,倒在草地上翻白眼。我突然好想哭。那个该不会是── 「是的。就是他被可玛莉大小姐驾驭的骑兽踢飞丧命。」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又杀人了!?而且那个人跟上次杀的是同一个吧!?这下他一定很恨我?我如果晚上一个人走在路上,一定会被他刺死对不对!?是说布格法洛斯跑去哪了!?该不会丢下我全力奔驰到大地尽头了!?怎么会有那么扯的事! 这下我头大了,可是部下们却大声吵闹欢呼。「阁下万岁!」「杀人万岁!」「背叛者肃清万岁!」,容我客气地说句话,那就是「这些家伙有事吗?」──然而── 「──我还没死啦,你们这些脑残残残残残残残──!」 就在这时,我背后突然涌现一股非同小可的热气。 这一看才发现是早该见阎罗王的金发男子全身包围著火焰,双眼正瞪著我看。害我怕得要死,怕到差点都要尿裤子了。他怎么还活著。 金发男用充满怨恨的语气开口。 「大将军阁下,偷袭别人是不是有点卑鄙呀?」 我连说句话反驳都办不到,但还是要说。 「废话少说,是不闪开的你太笨。」 「哈,是这样喔──那接下来被我干掉,你也不会有怨言是吧!?」 结果金发男就带著一身的火焰跑过来。 啊,这下死定了。 才刚想完,原本一直都还帮忙撑住我的薇儿突然放开手。接著奇迹就发生了。说时迟那时快,失去重心的我,身体一阵踉跄朝横向倒去,漂亮避开如山猪般猛冲过来的金发男。 「喔喔!」「身手竟然如此矫健!」「真不愧是阁下。」「简直就像斗牛士一样!」「看阁下那样好兴奋,我都想扑过去了……」 别这样。去死啦。 不对,那些家伙随便怎样都好。眼下得先想办法处理金发男── 「运气好被你躲开!这次一定要宰了你!」 重新站好的金发男要过来扁我。这次不闪掉会死,明白这点的我催动那似有若无的生存本能,拚命挪动我的腿。可是我的头实在太晕了,没办法好好行动。可恶,我的三半规管也太弱了吧── 「呀哈哈哈!烧死你这个大将军噗呸!?」 「唔呀!?」 咚唰。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六神无主的我陷入僵硬状态。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跌倒了,可是却没有很痛……?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到一半,就听见我身边传来一阵刺耳的惨叫声。我吓得往下面一看,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跨坐在金发男身上,而且右手食指还刺进他的眼球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玛莉大小姐果然有一套!面对紧逼而来的暴徒,先是用脚把他扫倒,再跨坐到对方身上,迅雷不及掩耳给予眼球一击必杀!用最低限度的行动达到最大的效果,这正是可玛莉流的真髓!」 感谢你的详细解说,薇儿。但可玛莉流是什么鬼。 不对,那些都不重要啦! 我「噗滋」地拔出手指,从男子身上慌慌张张跳开。金发男在地面上滚来滚去,嘴里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偷偷查看周遭众人的反应,果不其然部下们都发出感叹的叹息,频频点头。其中还有人流著血泪鬼叫「好羡慕啊──!」那是谁呀。 话说这下该怎么办。 乾脆再补一招好了?就是来假装我很强。 先做了个深呼吸后,我要自己多加注意以免吃螺丝,并且说了这番话。 「──哼!敢反抗我就会变成这样!下次别说是眼珠了,连屁股里面的宝珠(注:日本古传说中的精气珠。)都抠出来,全都给我小心点!」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群部下的拍手喝采声震得我耳朵好痛。 我再也不想干这份差事了。差不多该卸任了吧。但好像没办法辞职。实在太不公平了,晚点再来找变态女仆泄恨好了。 我在心里偷偷计画「给女仆搔痒的地狱酷刑」,原本在我旁边滚来滚去的金发男突然爬起来大叫。 「你、你竟敢干这种事!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一边按著右眼,他对我释放熊熊燃烧的杀意。我绷紧神经等著看他到底要做什么,结果对方在自己的军服口袋里东摸西摸,拿出像是布块的东西扔到我这边。 那个是手套。 咦,随随便便就扔了?看起来明明还可以用…… 我正在想「好浪费喔」,四周的气氛却突然间改变了。 部下们眼里都发出精光,像在说「这下事情有趣了」。至于卡欧斯戴勒,他甚至露出疑似准备要犯罪的恶心笑容。 到底是什么情形。 我再度转头面向金发男,只见他凶狠地扬起嘴角,开口说道。 「──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我要跟你决斗。」 什么?掘豆?还是血糖、结党、血统── 是决斗!? 「先等、一下──」 「哈哈、哈哈哈,这就对了,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明显是我比较强。只要一对一,来到撇除任何不确定因素的地方,堂堂正正一决胜负,那一定是我获胜──我说阁下,你总不至于不接受吧?」 金发男语毕,带著邪恶的笑容看我。 我左看看右看看,把四周围都看了一遍。 结果薇儿对我竖起大拇指。卡欧斯戴勒也竖起大拇指。贝里乌斯则是双手在胸前交叉、静静伫立,梅拉康契扭来扭去转来转去。其他部下也都用闪闪发光的眼神看著这边。 没人挺我。 是吗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我慢慢走上前,捡起掉落在烧焦草坪上的手套。 再下来,我尽量让自己装出狂傲的笑容,对金发男如此宣言。 「──那好吧,我就接受了。到时你将会为自己的冲动懊悔不已,这样也无所谓?」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到房间的我,在床铺上为自己的冲动行为懊悔不已。 理由不用说也知道。那个叫做约翰海尔达的金发男说要跟我决斗,我就顺理成章应允了。已经无路可逃了。我将会当著大家的面被那个男人烧好烧满,结束短暂的生涯。 「可玛莉大小姐,您怎么这么嗨啊?」 「谁嗨啦!」 这一看才发现是薇儿,就跟平常一样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感觉这家伙都没有半点危机意识。没有也正常。因为会死的人是我。可恶啊你! 「呜呜呜……怎么办,要不要去当亡命之徒。该逃去哪?邻国?不行,会被大猩猩袭击…… 」 「可玛莉大小姐,请您抬起脸庞。」 带著好想哭的心情,我把脸埋在枕头里,耳边听见薇儿温柔的声音。事到如今你还想干么──不怎么想配合的我斜眼看她。 「干么啦变态,小心我报警。」 「哎呀真是的,不能说那种粗话──不过,可玛莉大小姐会想自暴自弃,这样的心情我能体会。毕竟照这样进展下去,您肯定会被杀掉。」 「就是说啊!就像字面上说的这样,我的人生会完蛋!啊啊好烦怎么办,在死之前想做的事明明还有好多!想要出版自己写的书,还想试著做做看点心城堡,再来就是──」 「再来?」 「想要在蜂蜜游泳池里游泳看看。」 结果对方「噗嗤」地笑了出来。糟糕了。我太著急,就把之前隐藏起来的野心显现出来。这是我一生的疏忽,会被后代子孙传诵下去的奇耻大辱。去死吧。不对我本来就快死了。 然而薇儿却笑著说「不会有问题啦」。 「您忘了吗?就算被杀掉也不会真的死去。因为姆尔纳特帝国还有魔核存在。」 「这我知道啊!可是会很痛吧,会很烫、很痛苦!」 「就跟您说不会有事了。只要有我薇儿在的一天,可玛莉大小姐是万万不会在决斗中死去的。这我心里有数。」 咦,我的思考停摆了。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没去管困惑的我,变态女仆自信心十足地放话。 「姆尔纳特帝国准三级特别中尉薇儿海丝──专精谍报、破坏工作。一切都交给我就行了。我一定会替可玛莉大小姐带来胜利的荣光。」 ☆ 就这样,转眼间来到决斗当天。 这里是姆尔纳特宫殿附设的竞技场。听说会拿来举办偶像演唱会,还有年末的厮杀大会等等,不过只要滥用七红天的职权,也可以用在私人决斗上。权利这种东西真是污到掉渣。 「呀啊啊啊啊啊啊!快看,是黛拉可玛莉大人!」「阁下──!请您把约翰那家伙杀得东倒西歪!」「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呼啊呼啊……小可好可爱喔…… 」 观众席那边接近全满状态,每个人都嗨到像嗑药嗑到茫。而且那些家伙绝大多数还不是第七部队的吸血鬼。有来自其他部队的成员、从外头来的一般客人,加起来就占了七成。怎么会来这么多观众,那是因为我要跟人决斗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帝都内传开了。把消息放出去的,不用想也知道。就是我们部队里的那群笨蛋。 多亏这群笨蛋,我还没上战场就要先死了。 ……好讨厌,原本以为可以结束得更低调些。想说就算有观众在好了,顶多就是第七部队的五百人那类的,也不至于引发多大的骚动吧。但现在是怎样!简直跟偶像的现场演唱会没两样啊!你们是对我抱持怎样的期待啦!? 『──可玛莉大小姐。您感觉如何?』 这时我突然听见变态女仆的声音。在来这里的途中,她给我能够装在耳朵里的通讯魔具。 「感觉?当然是糟透了啊…… 」 『请您加油。这种时候更要努力取胜。』 「不要啦~!我想回家~!」 『等事情顺利结束,我会给您很棒的奖励。』 「奖励?」 『美少女女仆陪睡券五张。』 「谁要啊!」 『十张。』 「不是数量的问题!」 『而且负责扮演女仆的人是可玛莉大小姐。』 「那是什么意思!?」 『把这些陪睡券卖掉赚来的钱才是奖励。』 「那只是要我用不纯洁的方式劳动吧!」 『我会全部买起来,别担心。您用不著去找骯脏的大叔陪睡。话说这么麻烦的手续其实也免了,我会付钱可以直接跟我睡吗?』 「这才是污秽大叔会有的想法吧!」 害我越来越没劲。主子都快没命了,这个变态女仆还在鬼扯些什么。 「……我说薇儿,可以聊些正经的吗?」 『请说。』 「我……真的能够活著回去?」 对方好像在偷笑,但是只有一下下。薇儿就像平常那样,用淡淡的语气回话。 『请您放心,我是可玛莉大人忠心的使仆。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舍弃您──您看,要跟您决斗的人已经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更大的欢呼声包围整座竞技场。 跟我站的位置正好相对,那边有个用来让挑战者出入的大门,正发出闷闷的声音向上升起。害我吞了一口口水。就快了。再过不久就要开始。薇儿那家伙,是打算用什么手段让我活下去啊?不是我在自卖自夸,但我不耐打的程度可是远远凌驾在豆腐之上──正感到烦闷,门的那一头就出现一道令人熟悉的身影。出现是出现了。 「黛、黛拉可玛莉,今、今天,一定要把你──烧、烧、烧、烧、烧死……」 是约翰海尔达。 可是他的样子有点奇怪。脸色铁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就好像拉肚子拉到停不下来一样,按住肚子不停发抖。啊,他跌倒了。感觉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不对先等等。这该不会是…… 『我下毒了。』 「原来是你干的!?」 而且还下毒是怎么一回事!?做这么卑鄙的事情可以吗!? 『做起来没什么难的。海尔达中尉每天都会在附设餐厅里用餐,而且点的菜色一定是带骨肉。于是我就对餐厅里的肉都注射慢性剧毒。』 「所有的肉都下毒了!?」 『为了确保他一定会吃到下毒的食物,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也因为这样导致十二到十三名死者出现,但应该没问题吧。并没有留下犯案线索。』 你完完全全就是恐怖分子啊!为什么所作所为都这么偏激!?为了我才做,这份心意是让人开心没错,但拜托你用更稳当一点的手法啦! 此时约翰用饥饿野兽会有的目光看著我。 「嘿、嘿嘿,你怎么啦阁下?就算现在又哭又叫,也、也已经、太迟了。我、我我我、我要把你烧死,让你、让你进进进、进医院。」 「你才该去医院吧?」 「你说什么!?竟、竟、竟然敢说那种瞧不起人的话,小心我让你变秃头。」 我这不是在挑衅啊,是真的发自内心担忧。话说要让我变秃头是哪招。 心中五味杂陈,结果这时「锵──!」的一声,宣示决斗开始的铜锣敲响了。外场的加油声变得更大,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鬼叫像是「杀了他!」跟「去死!」之类的震荡著我的耳膜。 「看、看看、看我宰了你──嗯噗!呜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人竟然边呕吐边朝我发动攻击! 可是他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像个老人在徘徊。怎么看都像僵尸。 「喂薇儿!怎么办啊,这种恐怖影像根本儿童不宜!」 『那么可玛莉大小姐,请您使用魔法。』 「什么──?我会用那种东西,现在还需要那么辛苦吗!」 『不,您只要假装会用就可以了。等我发出暗号,请您弹动手指,要弹出「啪嚓」声。尽量做到能让观众看清楚。五、四、三、二、一──来,就是现在。』 啪嚓! ……弄起来大概是这样,我试著照办,用手指弹出声音。 下一瞬间,伴随著一阵「砰轰!」声,约翰消失了。不对,正确来说是他掉下去。掉进地面上突然出现的大洞──这啥? 「唔喔喔喔喔!」「那是什么魔法!」「竟然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在敌人脚下开个洞!?」「好强大的精准度!」「好强大的威力!」「那一定是上级魔法【王国崩塌】……」「可是一点都感受不到魔力的流动?」「那就表示阁下还会使用能够隐藏魔力的魔法!」「原来如此,是上级魔法【漆羽衣】啊。」「不愧是阁下!」「阁下太厉害了!」 观众们开始骚动起来。薇儿在这时说话了。 『昨天晚上,我先挖了会让人掉下去的洞。』 「这样也行!?」 『还在洞穴底部装设了竹制长枪,想必现在海尔达中尉已经变成肉串了吧。』 会不会太狠毒啦!?──不对,先等等?这是怎么运作的?如果要挖洞的话,约翰又不一定会来到洞上面。难道是看运气? 『请您不用担忧。已经预先在这个竞技场挖了五十二个洞穴,不管走到哪都会掉下去死掉,请可玛莉大小姐绝对不要乱动。』 「…………」 看来我就站在地狱的正中心。害我怕到连动都不敢动,这个时候观众突然发出兴奋的喊叫。这一看让我吓到,浑身是血的约翰从洞穴深处爬出来了。照这样子看来人还没挂。 「──哈、哈哈哈,说这是魔法?最好是……你这个骗子。」 他说对了。等到约翰面红耳赤地脱离洞穴后,他让两个拳头「轰!」地冒出火焰,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著我。 「都是昨天先挖好的吧?因为正面对决赢不了我。」 没错。对不起。 『这家伙真没礼貌。可玛莉大小姐,请您回几句话!』 真的很对不起。可是不假装自己是强者,我会死掉的。 基于这点。 「──哇哈哈哈!爱说笑。说我对你这种小角色用陷阱?那不可能,万万不可能!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约翰海尔达!像你这样的杂碎,我马上就能杀了你,绞碎再装进瓶子里,等到泡完澡用手扠腰,大口大口喝乾!」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观众叫得好大声。约翰完全气炸了。 「办得到就试试看啊──!」 「薇儿怎么办,我害他生气了!」 『这完全是您自作自受,但包在我身上──话虽如此,海尔达中尉跟可玛莉大小姐之间的直线路径上已经没有任何能让人掉进去的洞穴了。』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挖很多吗!?」 『只能说运气不好。』 「太扯了吧。」 就在这时,一股灼热的热气从耳朵旁边划过。我吓了一跳,目光转回到约翰身上。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金发男带著疯狂的眼神,对我投出火焰炸弹。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全都烧掉吧──!」 「等等、先暂停──」 在火焰四散的状态下冲过来的模样,活脱脱就像个发狂的纵火魔人。火焰炸弹朝四面八方投掷,整座竞技场顿时变成灼热地狱。幸好他的控制能力不算太精准,但迟早会直接命中我吧。因为我没办法动。 「薇儿!我还可以弹手指吗!?」 『不行,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意思是我的人生完蛋了!?开这什么玩笑──」 话都还没说完,现场就出现惨烈的大爆炸。 我吓到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那产生超乎想像的剧烈声响、暴风和闪光──冲击大到连在现场站稳脚步都很难。爆炸中心就是约翰站的地方。陷入混乱的我拚命用手遮脸,此时通讯用魔具传来薇儿那冷静沉著的声音。 『那是地雷。』 咦?地……地雷? 『看来他踩到了。但这也难怪。毕竟预先埋了九十六个左右。』 「这到底是怎样的战场啊!?」 已经不是准备周到可以形容的了。 莫非薇儿那家伙,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竞技场弄这些?为了不让我死掉?………… 『这下子,海尔达中尉也能顺利成佛了。赢的人将会是可玛莉大小姐。』 「不、好吧,也许真的会变成那样……」 浓浓的烟雾逐渐散去。约翰该不会变成破破烂烂的尸体了吧?我不是很想看到──脑子里才在想著这些,观众却突然发出惊呼。 而我则是怀疑自己看错了。 约翰海尔达还活著。虽然他在地上爬,却还是慢慢地动著,动得像个毛毛虫一样,逐渐朝我靠近。 就算变得不成人形,他还是打死不放弃。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就要被那份刚强的意志打动── 「嘻嘻、嘻嘻嘻、嘻,竟敢、竟敢对我做这种事……等我抓到你这个臭娘们,看我把你的衣服烧光,在大家面前丢大脸……跳全裸火舞……嘻嘻嘻、嘻嘻。」 我被打动了。我的心被恐惧殴打。 从各方面来说都为时已晚了。 最后约翰总算匍匐前进来到我脚边。 我是很想逃走,但是人处在地雷平原的正中央,连一步都动不了。然而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在一阵挣扎中,约翰没能碰到我就力尽人亡了。 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完全死透。 太、太好了──不对,怎么能为他人的死亡幸灾乐祸。 总而言之,赢的人有义务要展现赢家风范。我用右脚踩著他的头(尽量轻轻地放在上面),再拿出傲慢到不行的态度放话。 「叛乱分子,制裁完毕!」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现场扬起势如破竹的欢呼声,兴奋的第七部队成员陆陆续续冲进竞技场,上演一场雪崩秀──一群白痴!这里可是如假包换的战场啊,啊啊讨厌,又不能说! 待在发生连锁大爆炸的竞技场中央,我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 能够活下来是很开心没错,但总觉得……好像──对约翰下手太重了,害我好内疚。那不管怎么看都是过度防卫。我用了有点卑鄙的手段。可是我的部下却依旧「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的叫,可玛莉长可玛莉短的(伴随一阵阵爆炸),害我有点无地自容。 「薇儿,我觉得好像在欺骗大家……」 『不是好像,实际上确实是骗了。』 「……呜唔。好吧,是那样没错。」 『可玛莉大小姐就是人太善良。既然您是七红天,就该表现得更加临危不乱。』 「嗯……」 好吧,去想那种事情也没用吧。 我眺望著地雷四处「轰隆轰隆」炸的竞技场,嘴里发出大大的叹息──是说好危险啊,拜托不要在我附近爆炸! ☆ 于是我九死一生捡回一命。 还要说一下,连同约翰也算在内,被炸死的人都搬到医院去了。所谓的医院讲白了其实是放置尸体的地方。直到被魔核复活之前,那段时间内都会帮忙安全保管肉体。这里在我个人心目中「绝对不想受该地关照排行榜」排行第一。 闲谈到此。 当我拖著刚从鬼门关前逃回来的身躯回到自家宅邸,第一件事就是先跑去洗澡。全身都被汗水弄得湿湿黏黏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沾著不知来自谁的血液。在这种状态下钻进被窝,我一定会做超乎想像的恶梦。 于是我就来到洗澡前脱衣服的地方,只是── 「……喂,我接下来要先洗澡。」 「遵命,这就替您准备换洗衣物。」 「…………」 「您怎么了吗?」 「……在我进澡堂的这段期间,你打算做什么?」 「我打算认真工作。」 「…………」 「请您慢慢享用。」 薇儿说完这些就走了。 好奇怪。明显很可疑。是哪里可疑,连我都说不清楚,总之很可疑就对了。 那家伙可是变态女仆。之前一天到晚做些类似强制猥亵的行为。岂止是打擦边球,有很多时候都已经超出界线了。 「……不。」 是不是我想太多了啊。 如今回想起来,昨天跟前天都没发生什么事情……嗯,先别去想那家伙的事情好了。把自己逼得太紧会累积压力。 我摇摇头转换心情,脱下衣服踏进大澡堂。我不晓得一般人家的澡堂都多大,但我们家的应该超级大吧。稍微凑合一下甚至还能举办游泳比赛。话说我不会游泳。 仔细清洗身体和头发后,我先把脚尖放进热腾腾的浴池里。 整个人进去以后再浸泡到肩膀,这时我口中发出盛大的叹息,大到让人怀疑是不是人生的幸福全都溜掉了。 「唉~~~~~~~~~~~…………还以为我会死…………」 脑子里浮现的,都是白天决斗的片段。 那个金发男──约翰海尔达似乎打从心底不爽我。但这也难怪。没有实力又没有做出任何成绩的贵族小姑娘突然变成顶头上司,任谁都会想反抗吧。反而是其他那些把我当神明信奉的人还比较奇怪。 没错,约翰才正常。 其他人若是知道我的真面目,肯定会像约翰那样以下犯上。 今天多亏有薇儿才侥幸获胜,下次他如果说还要跟我决斗,我一定会死── (插图014) 「…………」 这样想来,我真正的伙伴也许就只有薇儿一个人。 那家伙不会把我骂到臭头。 愿意接受我所有的弱点。 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会帮助我。 「……是不是跟那家伙道个谢比较好。」 「那就请您充分表达谢意。可以的话希望不是用嘴巴而是用身体表现,可否容我马上抱紧你?」 「果然变这样!」 我早就预料到了,因此行动迅速。当我听见旁边出现「那有劳了」这句台词,人就已经跑走了。可是我却一不小心忘了那个变态女仆拥有超乎常理的肉体机能。我「唰唰唰」地拨开热水逃走,才走了五步而已,那个变态却化身蝗虫怪物飞扑过来,我的行动一下子就被她封住。 「可恶──!你怎么会在这!不是有工作要做吗!」 「那些都是谎言。」 「你这家伙自首的倒是挺乾脆──喂,别揉那种地方啦──!」 情况就是这样,我边发出惨叫,边梨花带泪地抵抗,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突然间,我看见薇儿放在我肚子上的手指,上头浮现看了会令人心痛的红肿痕迹。 这该不会是── 「来吧可玛莉大小姐,请您做好跟我一起泡澡的觉悟……」 「你是不是受伤了!」 「唔……」 时间彷佛静止了。 下一瞬间,变态女仆迅速跟我拉开距离。这种感觉好新奇,但眼下那不是重点。薇儿一脸淡漠,脸上面无表情,将双手藏在背后。 「……只是起水泡。明天魔核就会让我恢复原状。」 「可是看起来好像很痛……?」 「身体的痛楚总有一天会消失。那种事微不足道。」 问题不在这里,我突然想到某些事情。 「把你受伤的原因说出来。」 「我不能说。」 「那这是业务命令,我命令你说。」 只见薇儿陷入沉默,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可能是发现我心意已决,最后才放弃抵抗,开口说了。 「为了杀掉约翰海尔达,我有弄让人掉落的洞穴对吧。」 「嗯。」 「那些全都是用铲子挖的。」 「全部都用手弄的!?」 「因为我只会用猛毒魔法。」 「……这、这样啊。」 「…………」 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接话,持续对望。 变态女仆的脸颊变得越来越红。 并不是全裸让她感到害臊的关系。而是被我指出受伤一事,因而感到难为情。我心想这个人在感性层面的表现还真奇怪。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薇儿她看起来似乎真的感到很抱歉,还向我低头。刚才散发的变态气息已经完全不复存在──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笨拙的人。 「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难堪。」 下定决心的我靠近薇儿。可是一来到她面前,我就觉得很难为情,这才将脸转向旁边,直接就地坐下。 在热水中抱住膝盖,努力逼自己说些话。 「薇儿为了我,那么努力。如果没有你,我想我现在已经死翘翘了。对你──就是、我很感谢。所以……就别隐藏为我受的伤了。该怎么说呢……说这种话,也许你会觉得有负担……可是我也应该一起承担你受的伤才对……也就是说……」 我要说的话最后不了了之。话语这种东西,果然没办法确切表达出人心所想。这下子我想说的,连一丁点都没有传达出去吧。是说我连自己想说些什么,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不、不管怎么说,我都很感谢你。就是这样。你懂了吧?」 怎么可能懂啊──虽然我那么想。 「我都明白。」 「……咦?你听懂了?」 「这下我知道可玛莉大小姐很喜欢我。」 「…………」 感觉她好像弄错什么了,算了就这样吧。 「可玛莉大小姐。」 「什么事。」 「可玛莉大小姐都没变呢。」 我这时偷偷看了薇儿一眼。令人惊讶的是,她脸上浮现些许笑意。 「我可是平凡的吸血鬼。跟你和队上那些变态不一样。」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薇儿话说到这边突然停了,似乎有了别的想法。那让我不解,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就别管了。 相对的,我将自己原本就有点担心的事情说出口。 「……对了,跟我在一起不会很辛苦吗?要让我这么没用的吸血鬼保住性命,我觉得应该很不容易……」 「这倒不尽然。因为我有特殊能力。」 「猛毒魔法?」 「是《烈核解放》。」 那是什么。 「这股力量跟魔法不一样。虽然有点难掌控──总而言之,可玛莉大小姐用不著担心。我从来不觉得协助可玛莉大小姐很辛苦。」 我不是很明白。 「……这样啊。可是,你为什么对我那么执著。这样有点恶心。」 「因为可玛莉大小姐是一亿年来难得一见的美少女。」 「这我知道啊。重点不是这个啦,才不是那样。是我很好奇这背后有没有更特殊的理由。」 那让薇儿略微发出叹息。 她隔了一小段时间才开口。 「我犯了罪。」 「这我也知道。」 「咦,您知道……?」 「就是你老对我性骚扰。」 薇儿接著摆出像在说「什么嘛──」的表情。她听了这话就放心,我不懂为什么。丑话先说在前面,假如我滥用公权力,那你的资历上一定会多出犯罪前科……咦?那表示我可以掌握这家伙的弱点吧?可以摆脱草莓牛奶的魔咒? 「那不是可玛莉大小姐认知中的罪孽。是更加深重的罪。」 「更深重的罪孽……!?难道是对睡著的我恶作剧……!?」 「那个我每天晚上都有做,不是的。是更久远的事情──我为了赎清这份沉重的罪孽,才会来当女仆侍奉您。等到时机成熟,我再跟您说吧。」 「这、这样喔………………………………嗯?」 感觉前半段好像有句话不能听听就算了,可是薇儿的表情实在太过忧伤,害我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重罪。重罪啊。看她刚才的态度那么严肃,应该不是单纯的变态犯行。虽然很好奇,但是这家伙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耐心等待吧。 后来好一阵子,我们两个人都在那悠哉泡澡。 难得一见,薇儿并没有进一步做出变态行为。 害我觉得不满足──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快醒醒!已经被荼毒了啊! 3 下克上大爆发 这里是帝都下级地区的酒吧「晓之扉」。几乎看不到什么客人,整间店安安静静,约翰海尔达在里头心情不悦地喝著加了血液兑成的酒。 决斗事件发生后,过了一星期。 在这一星期内,约翰的人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因为输给黛拉可玛莉的关系,他被赶出部队,原先约翰就是犯下纵火罪才会被丢到第七部队,事到如今不可能再回去第一至第六部队。换句话说,他只剩离开军队这条路可走。 从前他是被人封为「狱炎杀戮者」天才新人,原本想著总有一天要坐上七红天大将军的位子。却因为那个小姑娘的缘故,一切都付诸东流。 「唉!真让人不爽──喂,再来一杯。」 「你喝太多了。」 「无所谓啦。我有的是钱。」 「问题不在这……」 对方嘴上抱怨,还是将酒倒进约翰的杯子里。 这间店的店长在帝国境内算是很罕见的外国人──是有著特殊浅黑色肌肤的翦刘种。若是来到母国的魔核影响范围外,死了就没办法复活。也就是说还得跑到母国以外的地方来开店以维持生计,这样的人背后不是有难言之隐,就是喜欢干些离经叛道的事,再不然就是对自己的力量有绝对的自信。 约翰这时用空洞的眼神看店长。 「老板,你知道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这个人吗?」 「是新上任的七红天吧。人们都说是最年少的大将军,还引发话题。」 「没错。可是那家伙既没有实力也没有立下功绩!应该要让我来当新的七红天才对,都被那家伙抢走了!」 「也太惨了吧。」 「对,真的很惨。这下子姆尔纳特帝国的历史将会改写。原本我还想率领第七部队,把其他国家烧个精光……」 店长悄悄发出叹息,约翰就连这个都没注意到。他的脑袋瓜里只剩下黛拉可玛莉的事情。该怎么做才能烧死那个可恨的大将军阁下?要怎样才能将她拉下七红天的宝座?──即便在决斗中输得凄凄惨惨,约翰还是老想著这些。 而这样的执念,往往都会带来最坏的结果。 「这话听了倒是挺有意思。」 一道甜腻的嗓音适时传进约翰耳中。 吃惊的他转头看去,神不知鬼不觉间,已经有个戴著狐狸面具的少女来到约翰身旁,还在替他倒酒呢。 「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哎呀,莫非是喝醉了?我一开始就在呀。」 少女轻轻地笑了。因为戴著面具的关系,看不清脸庞。约翰心想「天底下像她这么可疑的人也没几个吧」。只见少女拿起酒杯摇晃── 「你是帝国军中的约翰海尔达中尉吧?」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你很有名啊。『狱炎杀戮者』先生。」 听到对方用嘲弄的语气说话,约翰皱起眉头。跟这个少女对话,酒都变难喝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先回去好了──想到这边,他接著起身。 「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 「!?」 「你很痛恨那个小姑娘吧。」 这让约翰吞了一口口水。少女身上有种不知名的气息,他发现自己快要被吞噬。知道自己流下冷汗的同时,约翰开口── 「你是谁?」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下。 「我是米莉桑德。崇高的『逆月』成员。」 那让约翰一阵错愕。少女满不在乎地提起「逆月」──那不就是近年来在六国引发骚动的恐怖组织名称?标榜著不祥的座右铭「死亡乃生者的本怀」,企图破坏各国的魔核,就是那个团体。 「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我可不会上当。」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但我要说的事,对你来说也有好处。」 少女边说边将酒含入口中。她原本打算喝。 却因为面具「喀」地撞上玻璃杯边缘,动作才停摆。 「……喝醉酒的是你才对吧?」 无法被面具完全遮住的耳朵微微泛红。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但我要说的事,对你来说也有好处。」 「嗯?嗯嗯?时间逆流了…… 」 「在说什么傻话?你果然是喝醉了吧?」 嘴里一面说著,少女将面具拿下来。 狭长的双眸令人印象深刻,那般美貌展现于世人面前。这次少女真的喝到酒了。是说仔细看才发现那并不是酒,而是葡萄汁。她还未成年吧。 少女将酒杯放下,双眼目不转睛地看著约翰。 那是一双有野心在熊熊燃烧的邪恶双眸。 「你是姆尔纳特的军人吧?」 「对、对啊……应该吧,目前还是。」 「皇帝的寝宫布有结界,但你身为相关人士,应该能够进去。」 约翰一时间没听懂。 看到约翰不由得浑身僵硬也不当一回事,少女──米莉桑德有如恶魔般轻声细语。 「──要不要跟我合作?我跟那个小妞也有私人恩怨。」 3.5 逆月 我开始觉得自己可能会在最近挂掉。 话说只要一碰到那些部下,就有好几次都跟死神擦身而过,但我说的不是这种物理性死亡,而是被压力压死或是过劳死之类的,感觉越来越有机会成真。 这一个月来我都没有休过像样的休假,一直在工作。 都是前些日子的新闻害的。我凶恶的杀人意图(天大谎言)在六国之中散播开来,他国那些意气风发的大将军都纷纷向我宣战。 首先,决斗结束后过了五天,我们要再次跟拉贝利克王国作战。那边的哈迪斯蒙尔基奇中将(大猩猩)似乎很想将我先奸后杀,攻势之猛烈完全不是上一次可以比拟。战到最后,大猩猩还亲自冲进我待的大本营,那家伙丢出的【臭臭球】刷过我的脸颊,曾经发生这样的事件。千钧一发之际,梅拉康契出面把他干掉,所以我最后没事,但一不小心没弄好早就死了。 总之后来战争也没有消停。 跟拉贝利克作战完,隔天我们要跟盖拉阿尔卡共和国打仗,接著是北极联邦,再来是天照乐土──每一场战斗都激烈到让人怀疑自己可能会没命,但总算都在我得亲自上阵前结束掉。简单讲,这形同迎来奇迹性的全面胜利。 那成了我新的压力来源。 第七部队连战连胜的捷报传回姆尔纳特帝国,不管是政坛还是民间都为之哗然。根据薇儿所说,宫廷里头好像常常有人提到我的名字,试著打开报纸看就一目了然了,上面一定会报导我的事情。而且还不是只有军事方面的,甚至去挖跟我个人比较有关的资讯,简直没救了。像是我之前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假日会做什么事情──总之我承受的精神压力难以估计。 不过将我的精神状态逼到极限的另有原因。 都是因为宴会的关系。我的部下们未免也太会取乐,逮到机会就企图举办盛大的宴会。事实上光是这一个月内,他们就办了十二回左右。我每次都觉得胃快要撑坏。我原本就不太擅长社交,当然不适合来参加这种群体活动,一不小心可能还会被人发现我都是在虚张声势,所以我必须时常绷紧神经。如果是宾果大会或饶舌大会,那还好说,当他们展开厮杀大会,我就只能跑到厕所躲起来。 还不只这样。 为了避免部下以下犯上,我还得讨好他们。于是我动不动就要以慰劳为名,四处发放亲手做的点心。不过这好像有一定的效果,当我拿点心给他们,那些人就感激涕零地说著「还会为我们著想的阁下好温柔!」……太好了,不枉费我卖力做这些点心。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连在战争以外的部分,我也获得部下支持,可是跟他们拉近距离后,其他问题有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对心地善良的上级长官产生亲近感,最近那些部下都会轮流来我的办公室露面,跟我谈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一开始会说到兴趣、喜欢吃的菜色,都是些无聊的内容,但随著时间进展,开始变成「其实我在烦恼未来出路」、「没办法早起一直是我的烦恼」、「最近魔力没什么长进很烦恼」、「想跟您谘询恋爱方面的问题……」,他们逐渐吐露出藏在心里的复杂心声。这里可不是人生谘询室啊──我很想这样回,但又不能随随便便对待那些部下,于是除了处理文书工作,我还要跟他们个人面谈。根据我之前的人生经验(滔滔不绝),给予正确的建议(这还是我拚命想出来的),给那些年长的男性当头棒喝。原本以为这样下去会激怒他们,莫名其妙的是却受到极大好评。于是我的办公室前每天都会大排长龙,其他的七红天还笑我「岗德森布莱德小姐也算是特异独行呢」。 那导致我最近都没时间休息。 说句不客气的。 「──叫人怎么做下去啊,笨蛋!」 「砰──!」的一声,我敲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我旁边侍奉的薇儿不解地看著我。 「您怎么了?签名会就快开始啰。」 「那个什么签名会也莫名其妙!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将军的工作!看看其他七红天,都没人做这种事啊!」 这里是姆尔纳特宫殿的大讲堂。 就像平常那样,我被变态女仆绑架过来,三两下被迫换穿军服,拉到豪华的椅子上坐下。我心中一把怒火熊熊燃烧,逼问她理由后,变态女仆一脸不在意地回道「接下来要举办可玛莉大小姐的签名会」。 把我带上战场还能理解(错了我不想理解),然而莫名其妙的是,我却得做这种偶像才会做的事情。因为我是一亿年来难得一见的美少女吗? 「有需求就有供给。其他的七红天都是让人喘不过气的男性,可玛莉大小姐却是有如天使一般的可人美少女。需求量非同小可。」 「就算是那样好了,其他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啊。马可要我推荐魔法教科书,我得先去调查一下;德瑞沙要我传授点心食谱,我还得去整理;达尼洛听说要在朋友的结婚典礼上致词,我要帮忙想文案;然后我也还没想到让罗兰和妻子重修旧好的方法,再来就是贝尔克──」 「您要为很多不必要的事情加班呢。真棒。」 「哪里棒了!给我休假啦!」 「请您放心。今天在文书事务上会让您休假一天。」 「这根本是最糟的黑心企业!」 「来,客人差不多快进场了。」 「咦,先等等……」 我都还来不及为自己抱不平,大讲堂的门就打开了,有好多吸血鬼涌进来。哎呀没办法,现在就先专心办好签名会吧!心情是转换了,心脏却扑通直跳。糟了我好紧张,快吐了。话说还以为来的都会是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女孩子,没想到男性客人也不少。有点可怕。 「是……是阁下本人。」「气场就是不一样。」「不愧是最年少最凶残的七红天。」「但是比想像中更娇小呢。」「这样反而更对味。」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那些粉丝(?)逐渐靠近我……刚才有人说我很娇小,害我有点受伤。别看我这样,我每天都有喝牛奶喔。不对那不是重点,接下来要切换成将军大人模式,装出威风凛凛的样子。 「那、那个,我叫做拉格纳!是阁下的粉丝!来,请您签名!」 第一位是红著脸的少年,感觉他现在紧张到快爆炸了。好吧我好歹也是七红天,光看我的职称会吓到浑身发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来的人如果是像这样的,我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 我从少年手中拿过色纸,用很熟练的手法流畅签名。为未来出道当作家预做准备,我平日里都有在练习。签完就想直接将色纸还给他,但我突然转念一想。其他姑且不论,光用那种爱理不理的态度回应,是不是会留下超差劲的印象?──于是我就努力摆出笑容,对他这么说。 「谢谢你,拉格纳。下次的战争也会为了你努力的。」 「!?」 少年收下色纸后,看起来似乎有话要说,嘴巴一下子张开一下子闭起。 喂,连耳朵都变红了,没问题吗? 「你怎么了拉格纳。是不是发烧了?」 「啊,没、没有──谢谢您!再见!」 目送那宛如脱兔般逃走的背影,我心中有股不安开始窜升。只见薇儿面有难色地开口。 「可玛莉大小姐,请您别过度玩弄粉丝。」 「玩弄?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原来没有自觉──」薇儿脸上的神情瞬间一僵,但马上又像平常那样变得面无表情,接著补充「总之请您别跟粉丝过度接触──下一位请上前。」 在那之后是没完没了的签名。真是太遗憾了。假如这是作家的签名会倒还不错,但却是统领一群现世暴徒的将军在开签名会,这才让人讨厌。 只是客人都很和善,让我颇有好感。「我会替你加油!」「请您加油!」,大多数人都给予如此真挚的回应,但也有一些怪人会说些意义不明的话例如「请您每天早上替我煮味噌汤」或是「请每晚喝我的味噌汤」,但基本上气氛都很和乐,好感恩。 「阁下!待会请您务必和在下营造爱的咕呸!?」 最后快结束时,甚至还发生薇儿突然勒客人脖子的绞杀事件,除此之外没有出太大的问题,签名会就此结束。 等到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傍晚了。 确认最后的客人也离开讲堂,我累得瘫倒在桌子上。 「受不了了。累个半死。好想回去。」 「辛苦您了,可玛莉大小姐。今天已经没有工作要做了,您就快点回去吧。我们一起泡澡,来洗好多地方吧。」 「嗯…………不对我在嗯什么!弄错啦!」 真是不能大意,不能让人有机可乘。话说自从跟约翰决斗完,那天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跟这家伙一起洗澡。隔天薇儿也一脸理所当然地闯进澡堂,我对她说「你太喜欢性骚扰我,我会讨厌你喔!」不晓得为什么,她一脸绝望地撤走。虽然我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效果似乎一级棒。下次她又对我做些什么,我就再说一遍好了──想著想著,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嗨可玛莉,你很努力嘛。」 「爸爸?」 这一看,才发现是个身穿黑色外套的高大吸血鬼站在那。 「你怎么会在这里?工作怎么办?」 「我做完工作要回去。有跟皇帝陛下稍微聊了一下──话说回来。」爸爸话说到这边,脸上浮现满意的微笑,接著说道「签名大会看起来真是盛况空前呢,说这里吹起一股可玛莉风潮也不为过。照这个样子进展下去,搞不好真的有机会当上皇帝喔。」 这么说来,我曾经提过那档事。 「别这样啦。我又没打算当皇帝……」 「先别急。就算现在没那么想,之后也有可能改变想法。再说陛下也给予可玛莉高度评价喔。」 「咦,那个变态──陛下有说?」 「就是啊。最近有恐怖分子还什么的出现,闹得沸沸扬扬,就是那个『逆月』。倘若出现优秀的七红天,光这点就具备十足的吓阻力。」 「可是我一点都不强……」 「没关系。因为可玛莉──」爸爸话说到这边止住。 「──不,没什么。话说可玛莉,你口中的变态陛下发出邀请函。」 爸爸从怀里拿出一个像是信纸的东西。一股强烈得要死的不祥预感浮上心头。 「这是宴会的邀请函,给可玛莉你的。」 ○ 下班以后聚餐会给加班费吧?咦?不给?一毛钱都不给?应该可以补班休假吧?没有?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去死啦! 我在心中大声鬼叫,但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 签名会隔天。我来到姆尔纳特宫殿里的「喝采之厅」。 被迫参加皇帝主办的站著吃宴会。在广大的会场里,各个角落都设置了摆满豪华料理的桌台,姆尔纳特帝国的贵族彼此相谈甚欢,还不忘在自己的盘子里装一堆肉。 (插图015) 然而说到我这个人,就只顾著在会场角落一个人杵著。 我的右边有变态女仆薇儿。 左边有疯狗杀人魔贝里乌斯以诺凯尔贝洛。 薇儿就算了,至于贝里乌斯为什么来这,都是因为皇帝下达了命令,要我带两名部下前来。照常理来想应该要找阶级最高的梅拉康契,可是那家伙有点特异独行,我就打消念头。左思右想后决定采取删除法,找贝里乌斯前来。虽然这家伙也是一个杀人犯。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盛装打扮(被迫盛装打扮)来到宴会会场,但我就只能身旁伴著两个得力部下,在墙壁边边小口小口喝牛奶。理由简单明瞭,就是我不擅长交际。 「──阁下,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贝里乌斯脸上也浮现困惑的表情。我把玻璃杯里的饮料喝光,抬头斜眼看那个狗头男。 「你是不是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是,老实说很不擅长。因为之前都过著跟上流社会无缘的生活。」 这么说来,印象中这个人的履历表上写著他来自下级地区。 只见贝里乌斯不怎么愉快地「啧」了一下。 「……那帮贵族个个自私自利,把我们这些下级居民都当成蝼蚁看待──啊,不是!阁下不一样。」 原来如此,他也是吃过苦的啊…… 「放心吧,如果有人想要对你不利,我会把那些人赶跑。我好歹出自帝国中数一数二的名门。只要拿出岗德森布莱德的家名吓唬一下,那些没水准的贵族会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逃走吧。」 「不,怎敢劳烦阁下……」 「别跟我客气。我可是你的上司──再说你不用这么卑微啦。能有如今这一刻,都是靠你努力换来的。加入帝国军,以第七部队一员的身分打出战绩,还被招待到皇帝主办的宴会上──普通的吸血鬼没这样的成就。你该感到骄傲。」 「阁、阁下……」 那让贝里乌斯一脸感激地俯瞰我……我好像说了很自以为是的话,害我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总之还没习惯之前,你可以默默吃些餐点没关系。吃著吃著就会有人来找你说话了吧。还是你要跟我聊天?」 「您还是跟我来点咸湿的对谈吧。可玛莉大小姐的弱点在哪呢?我的是在肚脐下面的──」 「你闭嘴啦!这里人很多耶!?」 「那等我们两人独处再来促膝长谈……」 「这样就够了!我要跟贝里乌斯聊天!」 我不再看变态女仆,把头转向贝里乌斯那边。来吧,我们来畅谈一番。为了不让其他人怀疑「那家伙是不是没人陪?」如果对手是你,我应该还能聊到某个程度。因为你是狗,就很像宠物。 「……就算您要我跟您聊天,我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呀。例如明天的天气,你的嗜好或是喜欢的点心。」 「那么,想谈谈目前六国的角力关系,恳请阁下惠赐意见。」 「角、角力关系?」 「尤其是最近很猖狂的盖拉阿尔卡共和国,想徵询您的看法。」 「喔喔……盖拉阿尔卡。嗯,听说那边的炸虾很好吃。」 「不,我要谈的不是这个……」 正当贝里乌斯还想说些什么,我就听见某个少女高声说话。 「看看,原来是美丽的可玛莉!玩得还开心吗?」 心怀不祥预感的我转头张望。站在那里的人拥有色彩如月光般的发色和眼睛,这点特别让人印象深刻,是位空前绝后的美少女。身上穿的服装豪华绚烂,服装下丰满的胸部尺寸也豪华绚烂,但身高却跟我差不多,是很稀有的存在。 也是乱亲我的真凶,姆尔纳特帝国的变态皇帝。 薇儿和贝里乌斯惶恐地下跪。我当下也想跟著屈身,奇怪的是变态皇帝却抓住我的双肩阻止我。 「免礼免礼,今日这场宴会不讲身分。再说朕跟可玛莉交情都这么好了,这些不必要的礼节自然都可省略。」 「是、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呵呵,你也可以直接叫朕『小蕾』喔?」 好近。小蕾你靠太近了。还有别再摸我的肩膀,要起鸡皮疙瘩啦。 我看看左右那两个人,想要寻求帮助。贝里乌斯俨然是条忠狗,都没吭半点声。薇儿则是脸色超级难看,外加浑身颤抖……不对,这是为何?难道在嫉妒? 「对了可玛莉,七红天的工作做得如何?」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看连问都不用问了吧。你在就任之后,才花一小段时间就把夭仙乡以外的四个国家攻破了。简直可以说是势如破竹。从未见过这样的七红天。」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只是运气好罢了。 「今天为了犒赏你的功劳,才会邀请你参加这个宴会。来吧来吧,尽量吃尽量喝。朕来替你拿好了?有夏季蔬菜搭配血红素,鲜血炖鳄鱼肉,百分之百鲜血果汁──啊对了,你没办法喝血。那就去那边的桌子看看好了。有很多没有加血的料理。走走走。」 皇帝毫不犹豫地抓住我的手,用那大到堪比马的蛮力将我死拖活拖拉走。从谈笑的贵族群中穿过,来到另一头的桌子那边。上次跟这个人对谈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照样还是一位难以捉摸的大人物。说老实话我觉得很难应付。而且那两粒好大。从刚才开始胸部就一直在碰我的手。怎么会这么大。平常都吃了什么。果然还是喝血的关系吧。可恶的东西。 「──呵呵呵。说真的,这下朕就放心了。」 在盘子里放了堆得跟山一样高的香肠,皇帝压低音量说道。 「你从三年前开始就一直关在家里。原本还担心这样下去是不是很难回归社会,看样子你的父亲赌对了。」 「赌对?」 「对。强制让你当上七红天,藉此来到外头的赌注。一般而言,强行要把关在家里的人带出来不容易吧?会大哭大闹,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攻击父母亲……不过,你并没有那样。」 那倒也是。因为又哭又闹没意义。我的肚子上已经出现契约证明了。如果丢下七红天的职责不管,我就会爆炸而死,这是最烂最差劲的契约证明。而给了这个证明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眼前这名少女。 「你是不是很恨擅自缔结契约的朕?不过这都是你父亲拜托的。毕竟他都捐赠好几千万了,总不好拒绝嘛?」 原来私底下还有这样的交易!?这完全是渎职事件吧!? 可怕的台面下交易令我感到恐惧,这时皇帝脸上的表情忽然放缓。 「哎呀,看来你并没有恨我。可玛莉的双眼就跟姆尔纳特的傍晚一样,是清澈的红色。你应该很享受目前的生活。」 「这……」 皇帝缓缓伸出手,令人不解的是,她将手放在我的下腹部上。而且还隔著衣服温和摩挲。 「可玛莉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你一个人的。这话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不懂啦。小心我告你。 「意思就是你已经有很多值得信赖的部下了。不──不只是部下而已,还有帝国里头众多的可玛莉铁粉,这些自然不在话下,甚至是出席这场宴会的人,其实从刚才开始就很想跟可玛莉说话,一直蠢蠢欲动。是因为不能比身为主办人的朕还早来接近你,才一直忍著吧。」 先等等。可玛莉铁粉是什么东东。那些人听了可能会很困扰啊。 不对不对,先不管这个── 「你说我不是孤单一人?」 「没错。原本你就不曾孤单过──但现在有更多人支持你。你不需要再畏畏缩缩了。来,张嘴──」 嘴里一边吃著皇帝送过来的小香肠,我不免感到困惑。 将肉块吞下去之后── 「……你为什么这么担心我?」 那让皇帝瞬间愣了一下。 「啊、哈、哈。这问题问得真是一针见血。那好吧,就让朕说说那令人震惊的事实。朕之所以会特别关注你──理由在于你是朕前恋人的女儿。」 这下换我呆愣地张开嘴巴。不过皇帝赶紧摇摇头。 「啊啊不对,朕说的恋人,并不是你的父亲喔?」 「那就是──」 「从前朕和你的母亲曾经立下海誓山盟。」 「…………」 我听不懂耶?我家那个老妈都干了些什么? 「可是却被阿尔曼那个蠢材──就是被你的父亲睡走了。真是的,尤琳那家伙也很不讲义气。身边都有朕了,却被其他男人迷得晕头转向,最后身心都被夺走。」 太腥膻了,我一点都不想听。 「只不过──看到可玛莉就想起尤琳。等到你长大,会不会变成像她一样的美女?哎呀好期待好期待。」 变态皇帝开始用很变态的手法摸我的屁股。 变态程度果然不是那个变态女仆比得上的。 战战兢兢一阵子后,皇帝突然从我身上抽手,还笑著说「开玩笑的」。 「强迫他人有违朕本意,以前说亲过你也是骗人的。朕并没有对睡觉中的你做任何事情。想要缔结契约,多得是其他方法。」 她话说到这转身── 「回归正题,总之可玛莉不是孤单一人。有很多人就像朕这样,很倾慕你。因此──可别没事自暴自弃,就像三年前那样。」 那你好好享受这场宴会吧。 留下这句话,皇帝踩著优雅的步伐离去。 我没空去细想她说的话代表的意义。先前会场里有些贵族一直在偷偷观察我们,这下他们全都迫不及待地靠过来。说著「您好啊大将军。」「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上次战争您大显身手呢。」「今后也期待您的表现。」「不知是否能让小犬加入第七部队?」「不嫌弃的话请和小犬相亲。」── 被这群高贵之人紧紧簇拥,我却产生微妙的格格不入感。 这些人确实对我感兴趣,但那是因为他们误认我的实力配得上七红天这个身分。第七部队成员乃至于国民都误以为我很强,才会仰慕我。 皇帝说我不是孤单一人。 但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的真面目一旦暴露,还会有几个吸血鬼愿意留在我身边? 这时我才突然惊觉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可是崇尚孤傲的艺术家,只要能够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看书写写字就满足了不是吗?其他人怎么想,我才不管──不过以下犯上之类的另当别论。 对,我可是自己认可、别人公认的家里蹲吸血姬。 从三年前的那天开始,直到三年后的今天,一直都是。 「──黛拉可玛莉,要不要跟我聊聊?」 这时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把我吓一跳。 对方戴著狐狸面具。那个戴了奇妙狐狸面具的女孩子正在看我。 这个人是怎样,已经不是特异独行能够形容的了。 「请、请问……你是哪位?」 「只是路过的大贵族。有意见?」 「是没有……」 对方的语调莫名带刺。老实说怎么看都像可疑人物。不过这个宴会会场似乎有布下结界,她都能够在这里进出了,代表不是需要太过警戒的对象吧。 于是我就切换成将军大人模式。 「嗯,是这样啊,那就一起来畅谈一番吧。你用不著太拘谨。今天晚上我们拋开身分,省略那些繁文缛节,来聊一聊吧。」话说我对那些繁文缛节其实也没什么概念。 这时狐狸面具女「呀哈哈哈!」地笑了,害我有点吓到。 「有趣,真有趣。就如传闻所说,行事风格自由奔放呢──那你果然也有给部下自由裁量权,才能在战争中获胜?」 「嗯……?没、就是、对……或许是吧。」 「你如此信赖部下?那个变态集团?」 「也不完全是出于信赖,而是那些家伙血气方刚到很夸张的地步。就算放著不管也会奋勇杀敌。」 「甚至轮不到你出动?」 我点点头说「对」,接著赶紧补充。「──不,只要我出动,瞬间就能赢得胜利,这可是明确到不能再明确的事实,可是那样一来就没意思了吧?」 只见狐狸面具女没什么兴趣地「喔──」了一声。 「原来你考虑这么多。现代战争确实只是用来宣扬国威的舞台,说穿了就是用来娱乐观众的余兴节目。一旦你出动,将会上演华丽又痛快的单方面虐杀秀吧,可是那样的确是满无聊的。」 「没错没错,就是这点辛苦。假如不用在面子和观众接受度之间拿捏,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大开杀戒,那样还比较轻松,哇哈哈哈。」 「说得对极了。上战场杀人不是为了杀掉敌人,那些厮杀单纯是为了宣扬母国国力,只让人觉得是在侮辱战争。」 ……嗯?对话搭上线了? 「也、也对,这样想确实也有道理。」 「就是啊。而对战争造成最大侮辱的──黛拉可玛莉,就是你。」 「咦?」 「我看到你能过那种生活就不痛快。以前干过那种事情,怎么还能平心静气当七红天?为什么能够走在阳光下?被周遭其他人吹捧就这么开心?」 她在说什么? 「就是有你这样的人存在,这个世界才会腐败。我就是受害者之一。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的话,现在早就──那都不重要了。我对现在的境遇很满足。被国家流放进而加入『逆月』,这就是我的宿命。」 这个人在说什么……? 「那、那个──」 「哎呀不好意思。我的名字是米莉桑德布鲁奈特。来跟你算三年前的那笔帐。」 少女突然将面具拿下。 展露出来的是──我想忘也忘不了的那张脸。 米莉桑德,害我关在家里再也不敢出门的元凶。 那淡青色的裙子飞扬起来,在我搞不清楚状况浑身僵硬时,她已经向我踏出一步,右手出现一把银色的匕首。 「──阁下!」 旁边突然有人把我撞开,害我整个人弹出去。我倒在桌子上,一头撞进堆得如山高的肉酱义大利面里,拚了命地重新起身站好后,在那瞬间看见的景象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少女拿的匕首刺进贝里乌斯的侧腹。 「真可惜,砍偏了。」 「……唔、咕啊…………」 伤口处不停流出鲜血,在地板上积成一滩红色的水洼。周遭其他人接连发出惨叫。我搞不懂。发生什么事了?居然有那么多血──红色的血。 「可玛莉大小姐!请您趴下!」 薇儿在此时大喊。就连魔法超级门外汉的我都看得出有股魔力漩涡出现,从薇儿手中飞出无数的暗器。少女嘴边浮现淡淡的笑容,将匕首从贝里乌斯身上拔出,像猴子般跳开。没有打中敌人的暗器刺在菜肴和桌子上,以及来参加宴会的人,被刺中的部位逐渐遭恶毒的紫色侵蚀,将菜肴、桌子以及宴会参加者分解成碎块。这情景太过恐怖,我的眼泪都快夺眶而出。 「喔──好可怕喔。被打中就死定了吧。」 「下次一定会射中你。」 「不可能,因为我比你还强。」 那名少女笑了,脸上浮现邪恶到不行的坏笑。 (插图016) 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情况? 我是不是差点被人杀掉?是贝里乌斯保护我的……? 「谁、谁快来抓住那家伙!」「有入侵者!」「警备人员都跑去哪了!?」「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啊!?」「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会场的中央地带充斥著贵族们的哀号和怒吼,然而身为入侵者的少女却一脸事不关己地站著。 那让我心中无比恐惧。 米莉桑德还是跟三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能够毫不在意地伤害他人,不管其他人如何谴责她,都只会不以为然地笑著,不懂得反省──拥有如此邪恶的气质。 「──哎呀这个下贱的东西。竟敢来朕的宴会上捣乱,胆大到让人著迷。想必你已经做好赴死的觉悟了?」 「你这皇帝废话还真多。我根本没有来捣乱的意思。我呢──对了,是要杀掉你,还要杀掉阿尔曼岗德森布莱德,接著再杀掉在那难看发抖的黛拉可玛莉,这样我就满足了。」 米莉桑德转头看我。 我的心彷佛被挖掉一块。 那双眼睛。那宛如无底泥沼的混浊双眼。都是因为那家伙的缘故,我这三年来才会── 「不懂人话的笨蛋就等著受死吧。纳命来。」 皇帝的指尖发出淡淡的光芒。米莉桑德则是哈哈大笑,纵身来个大跳跃后,直接在我旁边落地。那目光就彷佛盯著猎物的蛇,被那样的眼神盯著,我连动都没办法动。 「可玛莉大小姐!」 「啧……抓人质未免太卑鄙。」 这下就连薇儿和皇帝都束手无策。米莉桑德用银色匕首抵著我的脖子,看似要毫不留情地砍下去──但她却没有。刀刃陷进脖子上薄薄的皮肤里,接著就没有进一步动静了。最后米莉桑德表现出很扫兴的样子,不屑地笑了一下── 「──无趣。像这样一下子就结束,未免太无趣。我想要跟真正的你来场厮杀。」 「你、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可能懂我的心情……总之我还会再来,黛拉可玛莉。下次会杀了你。没办法透过魔核复活,会让你尝尝真正的死亡滋味──」 你就好好期待吧。 在一阵邪恶的微笑后,米莉桑德挥动左手发动魔法。当我们发现那不是用来攻击的魔法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原来是空间魔法!你这鼠辈别想逃!」 在皇帝放出的雷电贯穿米莉桑德脑门前,她的身影就如幻觉般消失了。无处可去的雷电朝著四面八方飞散,将宴会会场逐步破坏掉。有好几个人被劈中脑袋,就此没了性命,但现在根本没空管那个。 难得脸色大变的薇儿协助我起身。 「可玛莉大小姐,您有没有受伤?」 「喔、喔喔,我没事,但是贝里乌斯……」 那个狗头兽人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然而薇儿却微微一笑── 「您不用担心。只要有魔核在,就算放著不管也会活过来──」 「是没错、但是……」 ──我还会再来,黛拉可玛莉。 头上还顶著义大利面的我,为一股强烈的恶寒浑身发颤。 感觉一切都将乱套,这份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米莉桑德布鲁奈特。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来这?我明明就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她又要来欺负我。为什么── 「可玛莉大小姐……?」 我再也无法做出回应。藏在心底、三年前已经被我封印,那道绝对不能开启的门如今正应声敞开。 4 闯入者 「──就让我们消灭『逆月』吧!现在马上行动!」 低头看著那用力「咚!」地敲上桌子的拳头,变态女仆也就是薇儿在心中发出大大的叹息。 这里是七红府最上层,岗德森布莱德大将军的办公室。 可是将军她本人并不在这。 隔著一张乌亮的桌子,正在面对面的是薇儿海丝和卡欧斯戴勒康特。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话说房间外面挤满了担心阁下的第七部队成员,感觉随时都会把房门挤坏。 这时卡欧斯戴勒兴奋地开口。 「──那帮人都是对姆尔纳特帝国露出獠牙的犯罪者,一定要给予惩罚才行。」 「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他们的藏身处。即便六个国家合力起来调查多年,一样找不到。」 「那我们来找不就得了。还是说,要悠悠哉哉等那帮人再次发动攻击?现在是说这种温吞话的时候?」 这不能怪他──大约一周之前,有个女人自称是米莉桑德,突然出现在皇帝主办的宴会上,不仅攻击可玛莉,还让可玛莉小队的干部贝里乌斯昏厥。 没错,就是昏厥。 原本藉由魔核的力量,很快就能苏醒,可是在那之后都过了一星期了,贝里乌斯到现在还没醒。不仅如此,连被匕首刺伤的伤口也没恢复迹象。 至于这代表什么,金发巨乳美少女皇帝是这么说的。 「那家伙用了神具。想要抵销掉魔核的效果,只能用跟魔核同等级的神具。因此想要救助那个狼男,只能在缺少魔核辅助的情况下进行,换句话说,就只能等他自行恢复了。」 在很久以前,那个年代还没有魔核,据说有一群叫做「医生」的人很有社会地位,可是来到现代,不管多重的伤都能立刻治愈,那样的职业就没有赚头了。因此就算在帝都里头,也几乎找不到医生,就算有好了,手法跟古代的医生相比也是烂到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到头来贝里乌斯还是得被迫自行修复。 而眼前这个卡欧斯戴勒,正想挑起大战为贝里乌斯出口气──是有这样的成分在里头吧,但恐怕真正让他起身行动的是一把怒火。恐怖分子害他敬爱的阁下吃了满头义大利面,他对这个恐怖分子很恼火。 「宫廷那边都在做什么啊!恐怖分子可是入侵国家中枢了啊!?这不是国难是什么!」 「宫廷那边已经从早到晚都在开会了。他们会这样也是逼不得已的。」 「那理由呢,是什么?」 「就是我们这边可能有奸细潜伏。」 「奸细……?」 这让卡欧斯戴勒用诧异的目光盯著薇儿看。 「听说宴会会场出现转移用的门。擅长空间魔法的中尉想必清楚,【转移】若是没有预先制作出两道门,就没办法发动。换句话说,有人事先偷偷溜进会场,造好了门。外人没办法做出这种事情。还有一件事,就是另一道门据说设在帝都下级区域的小巷子里。」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宫廷里头的那帮人想要引出混进来的奸细,同时还要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门是吗?」 「对,因此他们才慎重其事开会讨论。」 「愚蠢!」卡欧斯戴勒发出如鸡只的叫喊,接著说「有奸细又怎样!?只要用压倒性的武力摆平,万事不就都解决了吗!」 「唉……没想到你也不太用脑袋。」 「热情和冷静原本就该用在不同的地方。现在就是该热血沸腾的时候!我们赶紧把队员都找过来,展开行动吧!首先要对帝都周边──」 「你这样是违反命令,康特中尉。」 在一声「唔呃」之后,卡欧斯戴勒顿时住口。 「可玛莉大小姐下的命令是『在我回来之前都先待机』。擅自行动的话,你的脑袋可是会跟身体分家,从各方面来说都是。」 「我、我都明白──那么阁下目前人在哪里?我马上去拜见她,请她准许我们出动。」 「她好像去探查敌情了。至于地点,这连我这个近侍都不得而知。」 「是这样啊……不对先等等,薇儿海丝中尉。刚才那句可不能当作没听见。近侍应该是我卡欧斯戴勒康特才对。」 「你知道可玛莉大小姐的内裤是什么颜色?」 「!?」 「不知道对吧。因此我才是近侍──总而言之,在可玛莉大小姐跟我们联络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阁下真的会回来吗?」 「这话什么意思?」 「可玛莉小队犹如风中残烛。约翰离开军队,贝里乌斯陷入神志不清的重度昏迷状态。至于梅拉康契,他甚至用年假去外国旅行。如果连阁下都不见──」 薇儿这才在心里想著「原来是这样」。说来说去,这个男人也是会感到不安的。 「──不会有事。那位大人可是皇帝陛下认可的大将军,将要把天际染红的稀世英雄。绝对不会舍弃部下。」 讲是这样讲,实际上第七部队已经接近瓦解状态。 可玛莉独自一人前往探查敌情?那种梦话还是留在睡觉时说好了。那名少女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吧。然而薇儿会接二连三说这种梦话,都是为了在第七部队成员面前塑造可玛莉的伟大形象,让他们更加忠心。 离开七红府后,薇儿直接坐上马车来到岗德森布莱德家的宅邸。从侧门进入宅院里,自动自发爬上阶梯前往二楼。接著在走廊上走一下,她要去的房间就近在眼前了。在被破坏的门扉前站定,她开口呼喊「可玛莉大小姐」。对方自然是没有回应。 「……可玛莉大小姐,打扰了。」 之后薇儿踩著淡然的步伐进入房内。 房间里很暗。床铺上四散著看到一半的书。看样子是连收拾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她做了个深呼吸,再度尝试呼唤对方的名字。 「可玛莉大小姐,您还好吗?」 「──薇儿?」 棉被里头好像有东西在钻动。 看到对方有反应,薇儿这就放心了,她改用温柔的语气续言。 「大家都很担心你。就算只是一下下也行,您可以离开房间吗?」 「才不要。」 对方二话不说拒绝了。 「我出去也只会被杀掉。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霸气的劣等吸血鬼是没有容身处的,还是当家里蹲比较适合。」 「没这回事,康特中尉也很想见您喔。」 「那又怎样!他一定也会对我幻灭!明明是七红天却被义大利面弄得满身都是,惨不忍睹!而且还没办法保护贝里乌斯!」 这让薇儿为之屏息,原来那名少女在意的是这个。 「可玛莉大小姐……」 「还、还有──如果从这里出去,那个人又会……」 那个人。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在说「逆月」的米莉桑德布鲁奈特。以前跟可玛莉是同学,也是她霸凌可玛莉,逼她变成家里蹲。 微微地发出一声叹息后,薇儿轻声说道「我明白了」,看样子已经打消念头。 「那么,我会等您回心转意。」 先失陪了──稍微行个礼后,薇儿离开房间。 在事件发生后,可玛莉关在家里将近一个星期。大概是遭到米莉桑德攻击,导致她心中的阴影又回来了吧。又或者是累积起来的压力爆发了。不管情况是哪一种,可以确定的是眼下状况都不乐观。就算做饭菜给她吃,她也不怎么爱吃,状况很不好的时候,甚至连话都不说了。 才刚在走廊的转角处转弯,薇儿就遇到可玛莉的父亲。 「哈啰薇儿,还是不行啊?」 「……是,很抱歉。」 只见她的父亲困惑地抓抓脸颊。 「这样啊,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谁都没想到那个女孩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可玛莉面前──哎呀,真是失策。」 「什么?」 「说起这个米莉桑德。她是三年前有段时间一直在霸凌可玛莉的吸血鬼,当时的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她,就给她的族人全都安上叛国罪名,流放到国外去。没想到她加入恐怖组织,回来复仇了。头疼啊头疼。」 「…………」 「先不说这个了,可玛莉的事情再拜托你啦。那孩子心灵比较脆弱又很纤细──最重要的是太善良了。没有你跟在身边,她没办法好好活下去。」 「……遵命。」 「嗯,那接下来,我也要先去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 麻烦你啦,薇儿──万恶根源最后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人就踩著悠然的步伐离去。双眼望著那道黑色身影,薇儿毅然决然地握紧拳头。 ☆ 起因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一些偶然的小事件惹得米莉桑德不快,等到我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像是班上集体行动和魔法演习时遭到无视,这点程度还好。 然而米莉桑德的所作所为越演越烈,还背著我说坏话。我在场的时候,甚至会口吐恶言,以及在我眼前破坏我的个人物品,最后演变成直接对我行使暴力。 即便如此,我还是拚命忍耐。 我是帝国境内赫赫有名的岗德森布莱德家之女,没想到居然会在学院里被同学欺负,这种情形照理说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被亲戚或其他的贵族知道了,岗德森布莱德家将会蒙受奇耻大辱。所以我没有找任何人商量,不断地忍耐。就算被人无视、鞋子被藏起来,教科书里被人乱涂鸦,午餐遭人扔抹布,桌子上放了枯掉的花,曾经一个人偷偷哭泣──我依然没有屈服。 因为这些人都是要透过伤害他人才能感到喜悦的可怜虫。 带著这样的想法,我持续忍耐。 可是很快就到极限。 那个时候应该正好是三年前的夏天。米莉桑德就像平常那样,把我叫到空教室,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喂,那个项炼借我一下? 我当然拒绝了。 直到现在都还戴在脖子上的这条项炼,是在现代魔核社会中罕见死于「事故身亡」的妈妈──尤琳岗德森布莱德的遗物。 看到我难得出手抵抗,米莉桑德觉得很有意思。命令她的那些走狗架住我的双手,脸上表情就像是找到有趣的玩具一样,手朝著我伸过来。 就是这个动作,让我气到无法克制。 老鼠若是被逼到无路可退也是会咬猫的。瞄准架住我的女学生,我用后脑勺撞她的脸摆脱箝制,边哭边设法逃离。然而在那瞬间,米莉桑德的魔法发动了(应该是重力系的魔法),害我摔了个大跟斗。 ──竟然敢干这种事。你们看,她都流鼻血了。 看她脸上满是恶意和憎恨,我为之战栗。 ──我想想喔,如果给我一根小拇指,要我放过你也行?呀哈哈哈! 把小拇指交出来,这是常常会上演的霸凌戏码。不是在打比方。气势不够强大、被人霸凌的那一方,真的得切下自己的小拇指,拿给欺负他的人。 总而言之在我拒绝切断小拇指后,接下来的事情都没印象了。 感觉好像一直被人单方面殴打,我想要稍微展露一下气魄,或许有做些事情让那家伙流血。不管怎么说,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浑身是伤,被带回家安放在床上了。 身上的伤不要紧,马上就会好。 无法愈合的是心。 米莉桑德深深伤了我的心,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有去学院上学了。在这之前拚命压下的恐惧和不安一口气溃堤,让我无法跨出去。 后续的事情也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 事件发生后整整三年,我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完全不出去,不跟任何人扯上关系,持续从事孤独的活动──看书或写书,都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关在家里的这段期间里,我心中的伤逐渐愈合,这点倒是真的。 爸爸跟皇帝大概看出这点了吧。在他们的谋划下,我当上七红天,虽不至于恢复到像家里蹲之前的程度,但我开始能够出门,像正常人那样活动。还忘了从前的过往──不对,说忘记太牵强,应该是将那段记忆尘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开始能和其他人交谈。 可是这一切宣告终结。 因为米莉桑德来了。 我又要回去过以前那种阴暗寒冷的日子。 「…………」 用力抱住海豚形状的抱枕,一想到接下来将有惨不忍睹的未来降临在自己身上,身体就难堪地颤抖。最近我老是把七红天那类的挂在嘴巴上,过得算是春风得意,然而本质上还是不管去哪都丢人现眼的家里蹲。 因此我再也不出去了。 已经决定了。 后来经过三天。 米莉桑德没有出现的迹象。虽然是那样,我依然无法松懈。反而变得神经过敏,只要听到一点点声响,肩膀就会跟著抖一下。 三餐都是薇儿送过来的。 每次进出房间的时候,她就会找些话来说,以前会做的那些性骚扰行为,频率上却降至极低。举个例子── 「可玛莉大小姐,今天的午餐是蛋包饭。您很喜欢吧?」 「可玛莉大小姐,今天天气很棒。要不要一起去散步。」 「可玛莉大小姐,我找到有趣的书了,请您读看看。我很推荐这本。」 她说的话都像这样,不至于伤人,却也没什么疗效。 然而薇儿口中的「有趣的书」是猥亵杂志,就这点看来,也许她根本就是个怪咖。 总之我若是愿意就会回应她,没那个心情就化身地藏菩萨像,完全沉默不语。可是薇儿并没有知难而退,还是会跟我说话。 这个少女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来搭理我这样的人?是因为可怜我?还是同情?或我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可以拿到很多薪水? 话说回来,之前这家伙好像有说过她「犯下重罪」。 「可玛莉大小姐,你不写新作小说吗?」 「…………」 「这样啊。那等您写完了,请让我看看。」 薇儿在那之后低头一鞠躬,接著就从房间离去。 因为门被弄坏了,可以看见她那在走廊上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究竟是什么人。 ☆ 在帝都最高的建筑──阿尔特瓦广场钟塔的塔顶,屹立其上的卡欧斯戴勒意志高昂。那个伤害同袍贝里乌斯、拿义大利面浇敬爱阁下的可恨女人,一定要把她找出来,怀著这份坚定的意志,卡欧斯戴勒热血沸腾。 然而眼下却遇到难关。 自宴会上发生该事件后,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星期,到现在都还无法掌握凶手的相关情报。不仅如此,也完全没看到敌人那边有任何动静,宫廷内部飘荡著安逸的氛围。 某个大臣是这么说的,「在那之后敌人都没有发动攻势,就算了吧?」 这个国家的首脑们是白痴不成? 「阁下……」 卡欧斯戴勒从胸口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心爱的阁下穿著学校泳装,害羞到脸红。都不晓得自己受这张照片关照多少次了。 「您跑去哪了,阁下。」 宴会事件过后,亲爱的阁下就没有到第七部队露面。根据薇儿海丝所说,阁下好像去探查敌情了。但实在很奇怪,感觉那个女仆似乎在隐瞒些什么。 「阁下……我对不起您,阁下……」 卡欧斯戴勒在忏悔。 之前那个恐怖分子是戴著狐狸面具的少女。前些日子遇到她的时候,若是可以活捉,事情就不至于演变成这样。换句话说,这都是他的责任。自己的责任就要自己负。然而要怎么负这个责任,他根本毫无头绪。 于是他就决定独自调查阁下的所在处。 把照片收回胸前的口袋后,卡欧斯戴勒发动空间魔法【异界之门】。凭空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箱,从木箱里头拿出一根头发。这是卡欧斯戴勒偷偷采集的,是属于阁下的金发。 只要使用这根金发,他就能找到阁下的所在处。具体来说就是──运用空间魔法【引力之网】涵盖整座帝都,锁定与毛发同形质的吸血鬼所在处。 只不过── 【引力之网】一旦用下去,头发就会被魔力转换,进而消失。换言之若是想找到阁下,他就必须舍弃这根头发。那可是他在阁下走过的路上四肢著地趴著找无数次才找到的,是一根至高无上的头发。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啊。」 没办法,只好忍痛用了。反正日后还有机会再弄到手──先是如此说服自己,接著卡欧斯戴勒就朝著眼下那片广大的帝都风景发动魔法。 空间魔法【引力之网】。等到头发灰飞烟灭消失后,卡欧斯戴勒的手掌就放出透明网路,逐渐将帝都包围。 等了一会后,卡欧斯戴勒收网一看,这才发现令人惊讶的事实。 他要找的人似乎就在岗德森布莱德家的宅邸里。 她果然没有潜入敌营──发现藏在秘密背后的真相,那让卡欧斯戴勒心情高昂,同时在想「那阁下为何没有到七红府出勤?」。但他想两秒就不想了。想必那名少女的想法,不是旁人能够推测得到的吧,还不如直接去找她确认会更快。 对,他接下来要拜访阁下的宅邸。一般情况下没有先知会就去顶头上司的家里拜访,未免太过失礼了,但目前情况紧急。阁下也会大人不记小人过吧。搞不好还能被招待到阁下的房间里──呵呵呵。 膨胀的想像让卡欧斯戴勒满脸笑意,碰巧就在这时。 他身上的携带型通讯用矿石出现魔力连接反应。卡欧斯戴勒不怎么开心地接通讯息,接著就听见吵死人的饶舌歌在耳边作响。 『耶──!找到解药的我太有才。贝里乌斯醒了do you know?』 「什么……」 那让卡欧斯戴勒惊讶地睁大双眼。 照这样听来,贝里乌斯平安无事。这点固然让人开心,但这个饶舌男不是去外国旅行了吗?原来他是为了找解药才出国的? 先不管这个。 「梅拉康契,贝里乌斯就拜托你了。我要去阁下家的宅邸一趟。」 『why?』 「因为我找不到其他线索。」 『耶──!想找线索在镇上徘徊。听了别生气但你找得到吗?可疑人物卡欧斯还是休息吧(在拘留所),今天的配菜只有白饭(臭酸饭)。』 卡欧斯戴勒一时火大就把通讯系统切了,他回这些也太莫名其妙。 等到卡欧斯戴勒从钟塔上一跃而下,他就快马加鞭赶往岗德森布莱德家的宅邸。 ☆(稍微倒转一下) 午餐时间,我不经意问薇儿「为什么这么担心我」。 结果那个变态女仆若无其事地开口。 「当然会担心。因为我是全宇宙中最爱可玛莉大小姐的人。」 满口谎言──我不这么认为。假如她的目的单纯是为了钱和地位,按这家伙截至目前为止的态度来看,未免有点不求回报。 我没有去碰那些咖哩,嘴里小口啃著当作甜点的梨子,接著开口。 「我不懂。薇儿,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若真要这么说,我应该也是失散多年的姊姊才对吧。我跟你并不是姊妹,也没有其他关联。」 「那为什么要这样?」 这时薇儿的脸变得有点红,她将目光别开。 「其实之前就想跟您解释了。」 「…………」 「但我不好意思讲。」 「……那就算了。」 「请您等等,不要这么快就放弃!这种时候应该要说『咕嘿嘿嘿,在害羞什么呢小薇。来来来,跟叔叔我说说看?』一直追问下去才对吧!?」 「…………」 「很抱歉。现在好像不适合开玩笑……」 看上去像是在反省的薇儿先是吐了一口气,接著才慢慢在围裙口袋中东翻西翻。然后她拿出一个信封。 「这上面写了我内心的想法,请您空闲时看看。」 「……等我有那个心情再说。」 我从座位上慢吞吞地起身,嘴巴里面还咬著一块梨子,就这样钻进被窝中。今天心情比较平稳了,才会尝试跟薇儿说话,但也已经到极限了。只要跟那个变态女仆在一起,我就是会忍不住想起将军啦战争啦,这些很血腥的事情。 然而薇儿并没有立刻走人,而是对我这么说。 「可玛莉大小姐,有很多人都在担心您喔。」 又来了──我听了就感到厌烦。 「你有没有足以担任将军的实力、有没有这样的脑袋,完全不去管这些却又很担心您的人,我想其实比可玛莉大小姐以为的还要多。唯独这点,请您一定要明白。」 那一定是假话。连那些第七部队的成员也不例外,都因为我是七红天才会仰慕我。假如他们发现我都在虚张声势扮演强者,再来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毫无魅力、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这我自己最清楚。 「──那我先告退了。等您心情比较平复,再到七红府──」 对方说话的声音到一半不自然中断。 我不以为意地看向薇儿那边。 这一看让我的心脏跟著揪紧。 「你好啊,黛拉可玛莉。」 「……唔!?」 米莉桑德出现了。就在薇儿背后。藉幽暗之色做掩护,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拿锐利的剑刺进薇儿的背。 「啊、呃、可玛莉、大小姐…… 」 白色的围裙逐渐染红,嘴里流出的鲜血,全都滴在桌上那盘咖哩上。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全身痉挛,最后光是要站著都很吃力,当场重重地跪倒。 我连发出声音都办不到。 脑海中不愿承认这是真的。 「──哎呀,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难得我特地来见你,却连跟我打个招呼都不愿意?」 「啊、啊……」 「你还是一样没胆。只不过有人被刀刺中,看了就一脸苍白──放心吧,这把剑不是神具,放著不管就会恢复了。只是她可能暂时无法动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在这?」米莉桑德说著,邪恶的笑意加深,「都跟你说了,我还会来找你。难道你忘了?」 看米莉桑德慢条斯理地靠近,我连动都不敢动。 「呀哈哈哈!你用不著那么害怕,我又不会直接把你抓来吃了。若是要在这种地方展开虐杀,可能会有人来捣乱。」 捣乱?──对了,这个屋子里有很多人。 想起这件事的我试图大声呼喊,就在那瞬间,米莉桑德手掌中放出的魔弹将床铺打出一个大洞。这太让人恐惧,害我的嘴开始不听使唤。 「敢叫就杀了你,敢挣扎也得死。你待在那边乖乖听我说话就对了。」 「…………」 「这样就对了,黛拉可玛莉真是个乖孩子──那我们进入正题。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上演一场更加悲剧的杀戮秀,要事先做点准备。」 「准、备……?」 「在这里会有很多人出手妨碍不是吗?所以呢,我要你到我接下来指定的地点。还站得起来?」 开什么玩笑。若是傻乎乎跟著照办,我可是会被杀掉的。 看我完全没有回应,米莉桑德脸上神情彷佛在说「我就知道」。 「你没办法自主前来是吧。不过我早就猜到了。你一天到晚就像个废物,只会哭又优柔寡断。唯独那没用的正义感,却比一般人多──所以我才要这么做。就像三年前的那一刻。」 米莉桑德在这时转过身,薇儿倒在地上,她去拉她的手。就好像孩子在摆弄人偶,开始拖拉薇儿的身体。 「我要把这家伙带走。若想把她要回去,你就在午夜时分来拉涅利安特之街的废城。」 「什么……」 「敢迟到一秒,薇儿海丝就会被杀掉。噢对了,当然只能你一人前来。如果你跟其他人说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深深的绝望在胸口中蔓延开来。 那种事情──被对方这么要求,我该怎么做才好。 「那就说定了。可别太伤我的心喔,黛拉可玛莉。」 说完这些后,米莉桑德就瞄准被窗帘盖住的窗户发射魔弹,玻璃破掉发出巨大声响。隔了好几天,刺眼的阳光这才闯进我的房间。我来不及也没有勇气大喊要对方站住别跑。那个恐怖分子轻松抱起动弹不得的薇儿,姿态宛如野生动物一般,身影从破裂的窗口处消失。 就剩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整个人瘫坐在床铺上。 地上都是血迹。还有墙壁。咖哩。米莉桑德现身了,薇儿被人刺伤,薇儿消失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人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骗不了人的心痛感却如泣如诉,告诉我这就是如假包换的现实。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我当下光顾著抱头发抖。 后来有一小时左右,我都把自己裹在毛毯里。 等到心情平静下来,这才逐渐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薇儿被抓走了,而且犯人还是恐怖分子。她不一定能保住小命。对方并没有要求支付赎金,无法仰仗岗德森布莱德家的力量解决。米莉桑德要我独自一人前往废城,还说不准去找其他人商量。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只能靠我一个人想办法。 我哪有什么办法。 我崇尚孤独与艺术。早就决定要跟所有人断绝来往,把自己关在家里。 那个变态女仆会有什么下场,干我什么事── 「…………」 这明明不干我的事情、明明就是。可是,我的心怎么会这么痛。 一想起跟那个变态女仆相处的日子,我的心就会绞紧,变得闷闷不乐。 薇儿绝对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好比是约翰找我决斗的时候,还有米莉桑德到宴会会场攻击我,她都会尽力帮助我。不止这些──这几天我都躲在房间里,每天制作餐点送过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变态女仆。 要对那样的她见死不救,我怎么可能办到。 虽然做不到──却找不出救她的方法。 对方是十恶不赦大逆不道的米莉桑德布鲁奈特,而且手里还拥有可以让魔核失效的神具。要我去面对这么危险的敌人,救出被囚禁的公主?哪来的大英雄啊。那种浩大工程还是交给帝国军的将军去做吧──不对,将军就是我。 我不由得苦笑。 一个空有名目的大将军,不晓得有多滑稽。 我是笨蛋。实力明明完全担不起七红天一职,开始率领第七部队的吸血鬼后,整个人却得意忘形。对,我得意忘形了。嘴上抱怨说「讨厌讨厌」「不想工作」,但真要说起来,跟薇儿和部下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很开心,这我无法否认。再度尝试变回家里蹲后,我对此更有了痛切体认。 一个人好寂寞。 觉得自己好像行尸走肉。 比起被迫参加战争、有可能被部下杀掉,还有被没血没泪的同学霸凌,都要来得难受许多。 所以说,其实我很想到外面去。 从前被霸凌的阴影,真想直接塞进垃圾桶扔掉。 可是我没有力量,没有勇气,脚还在发抖。 假如我拥有万夫莫敌的战斗力,现在马上就会赶去救助薇儿。然而我是劣等吸血鬼,没办法去救她。那要不要见死不救?这也不行,我的心会承受不住。可是我又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我不经意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信封。 那是薇儿留下的。 她好像有说里面写了她真正的感受。 我小心别让自己碰到泼洒在各处的鲜血,从床铺上下来,拿起那个信封。从里面拿出来的,是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之处的信件。 敬启者 看不见月亮的季节过去,如今夏季的脚步声已近,不知您过得如何。不过我们每天都会见面,对彼此的事情都很了解。只是想试著按礼节写一次拜会文罢了。 那么,不必要的开场白就先省略,直接切入正题吧。我跟可玛莉大小姐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您应该很讶异吧?或许可玛莉大小姐已经不记得了,但三年前的那个瞬间,直至今日我依然留有鲜明的印象。 当时在帝立学院上学的我,是无可救药的劣等生。不管去哪都很丢人现眼,搞不好还没资格嘲笑现在的可玛莉大小姐,简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这样的「弱者」会遭到霸凌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我也被同学霸凌。 霸凌的主嫌就是米莉桑德布鲁奈特。 那个女狐狸完全不曾考虑过他人的心情。只要自己好就好,这种短路又暴力的思考模式让她在学院里取得最高地位。我遭受的待遇连去回想都令人发指,即便如此,意志薄弱的我依然拿不出气魄抵抗,那个女人就像在行使她该有的权利般践踏人权,我能做的就只有隐忍。 那些日子黑暗又很冷,日日都让人绝望,这时出现一道曙光,正是可玛莉大小姐。 您果然都不记得了吧?当我一如既往遭受米莉桑德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暴力对待,可玛莉大小姐突然现身,强行拉住我的手,把我从地狱拯救出来。还说是不是很痛?你很痛苦吧,已经不要紧了。那样的一群人,可不能输给他们。您对我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感染著我的心。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不是在比喻也不是在开玩笑,真的把您当成救世主看待了。有这么善良的人在,世界就会变得更好。当时我真的是那么想,我记得很清楚。 可是在那之后,事情朝向最坏的方向发展。想必可玛莉大小姐也心里有数了,我就不特意详提,米莉桑德的目标改变了。要找乐子却被人泼了冷水,她可能很不是滋味。 我当时什么都做不了。就算看到可玛莉大小姐遭受米莉桑德施以非人道的对待,也没办法像曾经的您那样,踏出那一步。这就是我犯下的罪。受到您的帮助却没办法报恩,这样的人最差劲了。干这种坏事足以受到万民谴责。 这么卑劣的我,一直到可玛莉大小姐躲回家里、米莉桑德失踪,都只能躲在阴暗处发抖。所以我才想赎罪。这么善良的人被坏蛋毁掉人生,这样太奇怪了。这是不对的。真正的可玛莉大小姐应该像太阳那样耀眼,拥有不可限量的宽大胸怀。可玛莉大小姐会变成那样,是我的责任。身怀罪恶感的我在那之后开始努力,要让自己变强。展开每天都在做地狱特训的生活。可是一想到这样能够保护可玛莉大小姐,就不觉得辛苦了。的确有的时候会想哭,但是想到可玛莉大小姐的感受,我就能一再振作。 从学院毕业后,我如愿以偿来到岗德森布莱德家,被雇用成为女仆。是的,其实从大约一年前开始,我就在这座大宅院里工作了。不愿意在您面前现身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不希望可玛莉大小姐想起过去那些讨厌的事情。顶多只会在暗中偷偷给予支持,理由就在这。 只不过,我的忍耐很快就到达极限。一听说可玛莉大小姐要就任成为七红天,我就情不自禁自告奋勇,说要成为辅佐您的女仆。我不能容忍其他人接获这个任务。接下来的事情就先省略。我成了专属女仆,被姆尔纳特帝国军徵用(所以我的阶级才会是「特别」中尉),得以和可玛莉大小姐重逢。原本还在担心实际上碰面时不晓得会出什么事,但可玛莉大小姐似乎已经把我忘记了。那让我心中五味杂陈,不过这也让我庆幸,我假装跟您第一次见面,开始服侍您。很抱歉欺骗了您。 到这写了很长一段,但我想传达的其实不多。 可玛莉大小姐是很棒的人。比任何人都强大,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善良,比其他人更加光明。或许您曾经躲回家当家里蹲,却还是能够重新站起来。这点是值得赞许的,别人不该看不起您。米莉桑德事到如今才跑回来,像她那样的人不管说什么,您都只要当作没听见就行了。若是感到难受,您可以依赖我。从前我曾经背叛过可玛莉大小姐,但我不会再犯下这种错误。让我协助可玛莉大小姐向前进吧。若是您说不愿意向前迈进,我也不会强迫您。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直到您满意为止。 看可玛莉大小姐过得幸福,我才能赎罪,那也是我的愿望。 文末,祈望您能保重。 薇儿海丝敬上 「……………………………………………………………………………薇儿。」 看完书信的同时,信纸从我的手掌中飘落。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泪水扑簌簌地滑落。 薇儿曾经被米莉桑德霸凌过,我成了她的替死鬼。薇儿因此有罪恶感,才会来当我的专属女仆──原来是这样。 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忘掉也太奇怪。 「可恶……」 拿到这样的信件,我哪能默不作声。 看她这样鞠躬尽瘁,对我展露如此真挚的心意,若还能不为所动,那人不是动物就是昆虫之类的吧。 我的手用力紧握成拳。 也太讽刺了。现在的情况简直就跟三年前那个时候一模一样。薇儿被米莉桑德霸凌,我在犹豫要不要救薇儿。如果没有出手帮助薇儿,事情就没有转圜余地,要是真的帮了,这次又会换成我被米莉桑德霸凌── 不对。 这次不一样。 绝对不会让米莉桑德称心如意。 都怪那家伙,我的人生变得一塌糊涂。这三年来不愿意跟任何人扯上关系,一直在当家里蹲。像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上演第二次。谁要重蹈覆辙。 卑微的过往,全都洗刷殆尽吧。 不管再怎么难看、再怎么丢脸都无妨,总之我要把薇儿带回来,凯旋回归第七部队,再度发动战争──虽然我还是讨厌开战,但我要像平常那样尽情热闹过日子。 不要待在阴暗的房间里,独自一人陷入妄想,而是到明亮的外界,跟大家一同欢笑── 「黛拉可玛莉大小姐。有客人来找您。」 听到这话,感到错愕的我转过头。看见屋子里的下人站在被弄坏的门扉旁。 我赶紧用毛毯遮住地上那片血迹。 「……客人?是谁?」 只见下人一脸困扰的样子,皱著眉开口。 「那位客人说他的名字叫做卡欧斯戴勒康特。听说是黛拉可玛莉大小姐的直属部下。」 ☆ 我赶紧换上军服来到外面,发现那个像枯木一般的男人正带著严肃的表情等待。我问他来这边有什么事,结果卡欧斯戴勒表现出感动至极的样子,用手按住眼角高喊。 「啊啊阁下,总算见到您了!您之前都跑去哪了,在做些什么!?」 害我好担心啊,真是的──卡欧斯戴勒说著都快哭出来了,那让我有点过意不去。庞大的罪恶感快要把我压垮,这下已经没办法再掩饰了。我大大地做了个深呼吸,接著回看那个像枯树的男子。 「抱歉了。我都躲在家里。」 「什么?」 卡欧斯戴勒这下傻眼了,我别开目光接著说道。 「想笑就笑吧。我怕米莉桑德怕得要死,脚抖到连一步都不敢踏出家门。」 「您在说笑。」 「哪是在说笑。我──」 「不,那都是玩笑话吧。因为阁下不就像现在这样,人已经来到外面了吗?怎么会像家里蹲呢?」 这话让我听了感到一阵错愕。 卡欧斯戴勒还是老样子,脸上带著令人发毛的笑容。可是在他眼里,完全看不见对我的失望。 「总而言之,那些小细节之后再谈吧。现在要先突破现状。」 「你居然说那些是小事情……」 我正感到不知所措,卡欧斯戴勒就接著用热切的语调开口「阁下!」。 「想必阁下也很清楚,那个无法无天的恐怖分子不仅破坏皇帝主办的宴会,还害您颜面尽失。此等恶行万万不能容许。我们想要杀掉那个元凶,卯起来疯狂搜索『逆月』,可是目前却陷入瓶颈。没有阁下在的可玛莉小队,简直就跟失去船头的泥船无异。」 「那样不就变成一坨泥巴了。」 「说得对,已经成了一坨污泥。阁下不在队上的这段期间里,我们没能除掉恐怖分子,这点无从辩驳。因此才忍辱负重,来这有求于阁下──能否请您领导我们?」 我听完一时间接不上话。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为何阁下会躲藏两周,像我这样卑微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不过,您会在关键时刻现身就表示──终于轮到我们反击了吧?队员们期盼的就是这一刻。」 这时卡欧斯戴勒「啪」地弹动手指。一股魔力爆开,让空气为之震颤,过没多久庭院的草地上就出现魔法阵。那是为了行使空间魔法【转移】才开的「门」──错。这个是【召唤】。卡欧斯戴勒用魔法把人叫过来。 「阁下!您平安无事啊!」 紧接著我大吃一惊。从魔法阵出现的人,我不可能看错,就是在宴会会场上挺身保护我的狗头男──贝里乌斯。梅拉康契帮忙撑住他的肩膀,他则踩著慢吞吞的脚步向我走过来。 「贝里乌斯?你、你没事啊……?」 「是的,这点程度的伤就跟擦伤没两样。」 「可是你昏睡了将近两个星期……」 「都是些小事。只要能成为阁下的盾──不,这么说太自恋了。像阁下这么有实力的人,面对恐怖分子的一两个攻击,化解起来就跟呼吸一样简单才对。是我做得太过火了,很抱歉。」 「耶──!死的像条杂种狗却白死曝尸荒野噗咕!」 这时梅拉康契被人用力揍飞。大概是打人让侧腹痛起来,贝里乌斯脸上浮现有点苦闷的表情。 「……总而言之,我们要出战雪耻。不才贝里乌斯以诺凯尔贝洛,愿意追随阁下到天涯海角。请您下达指示。」 「卡欧斯戴勒康特也愿意追随您。对那些不肖分子降下正义的制裁吧!」 「耶──!」 我的心彷佛被一根刺刺到,感到一阵刺痛。 这几个人果然会错意,以为我很强。 「你们几个。」 把他们三个人的脸依序看过一遍后,我提出一个疑问。 「你们为什么会仰慕我?」 我说完就后悔了。那答案我早就心知肚明。「因为阁下是最强的」。除此之外还会有别的答案?一秒、两秒、三秒──我就像被迫站在行刑台上的犯人,带著那样的心情等待他们回应。部下们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说「这么理所当然的事还用得著问?」。 卡欧斯戴勒先开口。 「因为您人品好。其他将军都不像您,如此为部下著想。更重要的是青涩的肢体会蛊惑人心咳咳咳。总而言之都是因为您人很好。」 紧接著是贝里乌斯。 「小的惶恐,容我说出心里话──那就是您为人厚道。我愿为此鞠躬尽瘁。」 再来还有梅拉康契。 「会陪我唱饶舌的只有阁下,阁下以外的人都是白痴,所以我要追随阁下。追随唯一的知音。」 啊啊── 我心中逐渐有股暖意扩散。让我不禁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些家伙、这些家伙真的是笨蛋,脑子不好,是无药可救的犯罪者,但他们愿意追随没气概的我,同时也是可爱的部下。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开心? 「是、是吗?」我用雀跃的语气接著提问。「那既然这样,我强不强都没关系吧?」 「您的强度是吗……?不,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 「咦?」 卡欧斯戴勒用淡然的语气续道。 「身为七红天,强是应当的。如果太弱,到时候会有人以下犯上喔?」 「…………」 「只不过,阁下倒是不用担这种无谓的心。因为阁下您是历年来最强的七红天!而且态度上并不会像一般的强者那样,骄矜自满,您甚至还有愿意体恤部下的温和胸怀!若不会被打动,那个人就不是人了。」 「…………」 他是那个意思吧。一切的说法都建构在我很强的这个大前提上。 果然还是藏起来比较好,把我真正的实力藏起来(超弱)。 「就、就是说啊!你们几个超爱又强又善良的我!那么回应你们的期待,这也是上司的职责!」 那三人嘴里跟著发出充满期待的「喔喔!」声。 这几个人对我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 虽然不了解──我却知道他们很信赖我。而且不是只有强不强大这部分,像是在人格或为人处事这些内在修养上,我知道他们也抱持仰慕之心。 既然如此,我务必要回报他们。 因为我可是举世无双的贤者,这帮人的直属上司,连哭泣的孩子见了都哭不出声的七红天大将军,怎么能一直窝在这裹足不前。 于是我转过身去,心情上就像要奔赴战场的英勇士兵(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并做出强而有力的宣言。 「──多谢。多亏有你们,让我提起干劲。所以说,我接下来要去跟那个恐怖分子做个了断。」 「那就表示您已经知道敌人在哪了吧?」 「对。」我先是点点头,接著又摇摇头说:「不过,你们不能跟过来。」 「怎么这样!」「阁下,这是为何!」 那些不满的声音如芒刺在背。 可行的话,我个人也很想带部下一起过去。如果只要吩咐这帮人「去打倒恐怖分子」就能搞定,不晓得有多轻松呢。 可是,这是我个人的问题。 为了摆脱家里蹲身分,踏出崭新的一步,我必须自食其力解决。并不是因为被米莉桑德威胁,基于这类消极的理由才出战。 我转头看那些部下,尽可能摆出桀骜不驯的态度,对他们这么说。 「抱歉了,这是属于我的战争。你们就在七红府待机,期许大将军能有活跃表现吧。只要这么做,我就会勇气倍增。」 5 家里蹲吸血姬的黑暗面 「你要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强大。」 父亲的教诲很简洁。 一天到晚都被灌输如此简洁的训条,幼小的纯洁心灵难免会受到扭曲,米莉桑德布鲁奈特对此深有所感。 布鲁奈特家族是政治世家。在充斥著权谋算计的宫廷里,能够信任的唯有自身力量。特别是姆尔纳特帝国将实力摆第一的风气特别浓厚,这可不是说好玩的,弱小的政治家最后都会落得遭人生吞活剥的下场。因此米莉桑德的父亲会不厌其烦教导她「要变强」也很正常。 事实上她的父亲尽其所能奋力对米莉桑德施教。逼她学习魔法和才艺已经算好的了。因为那些不会痛。 让米莉桑德最痛苦的,莫过于用来培养战斗才能的修行──听起来还好,说穿了却是跟地狱没两样的虐待。 初次与「他」相遇是在米莉桑德十一岁的时候。 「你总有一天要当上皇帝。知道什么是不可欠缺的吗?」 当时父亲把米莉桑德叫到中庭,拿这个问题问她。 「我想……是强大的实力。」 「正是如此。你果然很懂事。」 那让米莉桑德不由得绽放笑容。被父亲夸奖很开心。 「你必须变强,不够强就没办法成为皇帝。」 「是。」 「可是像寻常人那样的强度不够看。能够成为皇帝的人,往往具备特别的力量。因此米莉桑德,你也要获得特别的力量才行。」 「那我该怎么做?」 「这部分会有老师教导你。」 直到这个时候,米莉桑德才察觉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父亲身旁,站了一个没看过的陌生男子。 他跟周遭风景融合得太好了,如果父亲没有提及,米莉桑德这一生都不会察觉吧──对方就是如此遗世而独立的一个人。一头黑色的头发配上红色眼睛,身上穿著轻盈的绿色和服。样貌端正,然而就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到像是要把人刨开。 「这位是从天照乐土远道而来的天津老师,从今天开始会传授你战斗技巧。可别失礼于人。」 这时穿著和服的男子伸出右手,并开口道。 「我是天津觉明,请多指教。」 米莉桑德有点迟疑。并非面对新来的教师心生不安才有这种反应,单纯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看见吸血鬼以外的种族。这个人会成为她的老师──心中怀抱著小小的感慨,也没想太多,米莉桑德打算回握那只手,才刚将他的手握住── 整个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咦?」 她的手疑似被人用力向上扭,因而产生剧烈疼痛,再者不知是何时发生的,她的背还撞在地面上,这才察觉自己已经仰躺在地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完全毫无头绪。那实在太过疼痛,快喘不过气来。 呆愣的米莉桑德抬头,正想仰望那名和服男子──天津老师,在那瞬间却见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像是晒衣杆的东西,用前端敲打米莉桑德的侧腹。 这次米莉桑德真的发出惨叫声了。 瞥了一眼痛到打滚的米莉桑德,天津随即开口。 「实在太没有戒心了。若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察觉他人的加害之意,别说是成为皇帝了,就连七红天都当不上──布鲁奈特大人,培养她需要费一番功夫。」 「不管你要多少谢礼,我都愿意支付。请你照自己的意思教育她。」 「好。能够拿到钱,我愿付出心力努力尝试。」 天津话说到这淡淡地笑了。那让米莉桑德浑身发寒。因为他的笑容中欠缺温情和体谅,不带一丝一毫温暖。 那如地狱般的日子无预警揭开序幕。 让邪恶在米莉桑德的心中萌芽。 ──你叫做米莉桑德是吧。接下来要教你的是修心之法。若要成为强大的人,必须有颗碰到任何事都不为所动的心。 从学院一放学回家,战斗课程立刻紧锣密鼓地展开。 天津老师所使用的是《彗星棍》,就是第一次见面时挖取米莉桑德侧腹的晒衣杆。相对的,米莉桑德可以用武器也可以用魔法,要用什么都行。 然而米莉桑德的攻击都打不到天津。连在学院里被老师夸用得很棒的【魔弹】也不例外,不管击发几次都打不中他,然而单纯只靠肉搏技巧应战,马上又会因对方的反击吃上苦头。 这些一直持续到每日深夜。 若是半途中灰心丧志,当下就会听见父亲发出怒吼。「给我振作点。」「你可是布鲁奈特家的继承人。」「不可以给天津老师添麻烦。」──那些日子苦到让米莉桑德好想哭,她却连违抗父亲都办不到,在扼杀心灵的同时,米莉桑德持续在这样的虐待中咬牙忍耐。 说来说去,在折磨米莉桑德的都是天津所使用的《彗星棍》。 乍看之下只是很普通的晒衣杆,但这似乎是被称为神具的特殊武器,能够抵销魔核的效果,给予对手实际伤害,是很凶残的东西。 换句话说,米莉桑德的伤口无法治愈。 前些日子留下的瘀伤,到隔天依然还在,疼痛继续存留。若是害怕对方的攻击而作势要逃,这次就会换成被父亲责骂,怕被父亲斥责而奋勇上前、试著突破困局,将会在一阵冷笑声中遭人轻巧摆弄,没办法治愈的伤口又会多增加一道。 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米莉桑德也曾对天津道出心中的疑问。他是这么说的── 「令尊希望你身上能够产生『特别的力量』。」 「特别的、力量……」 「那是被称作《烈核解放》的异能。你应该也略知一二吧。」 米莉桑德根本不晓得。事后按照天津的说法来看,所谓的烈核解放,好像是能够摆脱这世上一切法则规范的特殊能力。一旦用了那种能力,发挥出来的力量据说足以贯穿大地、撼动星辰。 然而这是要付出代价的,疑似还有附带效果,会在使用者的肉体上留下显著创伤,或许就是这点与魔核的「无限恢复」逻辑背道而驰,平常该能力都遭魔核的魔力封印。如果想要使用这股力量,据说需要透过某种手段来切断跟魔核之间的联系。 「人一生下来就拥有这股力量的机率非常低。但目前已知透过特殊修炼,日积月累下将能于后天开窍。这是我们发现的新事证。」 很棒对吧──天津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米莉桑德又问「特殊修炼指的是什么」。 「要培养出不畏逆境的心。基于不明原因,烈核解放似乎跟心灵状态有很深刻的关联──若是要锻炼心灵,最快的方式就是『让生命受到威胁』。持续忍耐无法治愈的伤带来的疼痛,有助于陶冶心性。」 米莉桑德听了觉得这实在太牵强。 然而天津说这话时再认真不过。 「我都知道。你很讨厌跟我在一起的这段时光,讨厌的不得了。但你若能屏除这份厌恶的心情,变得勇于面对,总有一天会有收获的。而且还能获得令尊认可。所以你要力图精进。」 在没有任何徵兆的情况下,那根棍子的尖端又飞过来。 米莉桑德一下子就被打中胸脯,身上又多了新的伤痕。 ──听好了,米莉桑德,烈核解放代表新的可能性。等到能够自由发动了,才会开始有身为人而「活著」的实感。等到你能够使用烈核解放了,令尊也会夸奖你喔?光想像就觉得开心对吧,才像是真的活著。 「为何你都没学会烈核解放!」 这日一进到父亲的书房里,米莉桑德就被他大声怒斥。害她缩著身体不敢吭声。 「都已经过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我看是你不够努力吧?我告诉你,天津老师从前可是天照乐土的《五剑帝》。一定是你没做好!」 「唔……」 「我还看了你在学院的成绩,那算什么?说啊?你不是掉到第二名了吗?你还有身为布鲁奈特家吸血鬼的自觉?」 米莉桑德心想她的成绩会退步情有可原。回家以后一直都在修炼,几乎没什么时间读书。 「父、父亲大人。」 「不许回嘴!」她的父亲厉声一喝后,人朝椅子上一靠。接著嘴里吐出苦涩的叹息,跟著絮叨。「这下会遭到岗德森布莱德家耻笑。继承人竟然是这副德行……可恶,为什么我的女儿比那家伙的还要…………」 岗德森布莱德。那是跟布鲁奈特家敌对的政治世家,父亲常常对他们恶言相向。 然而米莉桑德受到很大的打击。 因为从父亲的呢喃声中,听得出那语气是非常残酷的。 眼眶泛泪的米莉桑德夺门而出,连父亲制止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她明明那么努力。觉得自己已经够努力了,为什么父亲大人就是不愿意认可她。是不是自己努力得还不够?受的伤还不够多?还是说,错就错在自己心灵脆弱? 米莉桑德带著那遍体鳞伤的身躯扑倒在她卧室的床铺上,身心俱疲。 用棉被包住自己哭了一阵子后,有样东西踩著小小的步伐靠近她。 「培多罗,你是在安慰我吧……谢谢你。」 状似担忧还靠到她身边磨蹭的,是米莉桑德十岁生日时,人家买给她的柯基犬。遭到天津虐待、父亲斥责,每天都过得很艰辛,只有跟这个重要的家人──培多罗一起度过的时光,能够对她的心起到疗愈作用。 「我要加油……嗯,我没事。」 一边抚摸培多罗的背,米莉桑德心中有了新的决意。 不管有多辛苦、多么的痛,多么想哭,为了回应父亲的期待,她都要忍耐。必须学会烈核解放。 ──烈核解放是很棒的东西。但只要跟魔核处在连结状态下,就算拥有也无法发动。这等同设下阻碍,不让生物展现原本该有的样貌。不觉得那样著实烦人? 后来米莉桑德持续努力不懈。这都是为了让父亲认可她。她要变强成为七红天,最终当上皇帝──然后为布鲁奈特家带来荣耀。 最近她已经开始能在某种程度上看破天津的攻击。「照现在这样修炼下去,也许有天就能学会烈核解放。」对方还给予肯定,那让米莉桑德喜出望外。虽然修行依旧艰辛,她却开始看见小小的希望。 然而这份高昂却在之后遭到粉碎。 「──听说隔壁班有个女孩子,好像会用很厉害的魔法。」 那件事情是在学院发生的。边抵抗睡魔边熬过一堂课后,米莉桑德不经意听见这段对话。 「我知道,老师有说过。听说那个人能够用一般人不会用的魔法。」 「是不是在说上级魔法?那个确实很厉害。」 「不对不对,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 「好像叫做……烈核、解放?」 「──喂,可以详细说给我听吗?」 再也按捺不住的米莉桑德过去逼问那些同学。 她们是这么说的,听说隔壁班有个少女激发出烈核解放的能力了。得到米莉桑德想要得不得了的烈核解放── 她心中涌现既焦躁又嫉妒的情感。 米莉桑德马上去找那个传闻中提到的少女。她待在教室的角落看书,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毫不起眼」。很难想像这样的人会拥有特殊能力。 「喂,听说你能够发动烈核解放,这是真的?」 只见少女抬起脸庞,脸上浮现惧怕的神色。 「那是骗人的吧。没有经历严酷的修炼,根本学不会。」 「……是真的。老师有说过。」 对方那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让米莉桑德感到不悦。 她从女孩手上抢走书本,向下瞪视对方。 「那你弄给我看。」 「可、可是……」 「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少块肉。」 大概是被米莉桑德咄咄逼人的样子吓到不敢反抗吧,少女最后点头应允了。但她似乎很不想在教室里头使用,换用难以让人听清的音量小声说道「若是真的想看,再麻烦你跟我一起去没人的地方。」 于是米莉桑德就跟少女一起前往校舍后方。 「我不是很想弄给别人看…… 」 「少啰唆,快弄就对了。」 少女看起来不是很甘愿,她举起右手。米莉桑德还在观察,看看她想做什么,那个女生就说出让米莉桑德意想不到的话。 「吸我的血。」 「什么?」 「请吸我的血。我的烈核解放是能够看见吸血者未来的【潘朵拉之毒】。如果是当天即将发生的事情,预测准确率将达到百分之一百。」 世界上不存在能够干涉未来的魔法。假如这名少女说的是真的,那烈核解放还真是破天荒的特殊能力。 就来看看是怎样的能力吧──米莉桑德带著挑衅的心情含住少女的食指。一咬下去,鲜血的味道就在口中扩散开来。 马上就出现变化了。 那女孩的眼睛转变成像血一样的赤红色。天津老师曾经跟米莉桑德提过,这必定就是烈核解放即将发动的徵兆。 「我看见了。」 然而那名少女接下来却显露出踌躇的样子。 「这是、是──」 「什么啦。我不晓得你看到什么样的未来,但你不用顾虑,直接说就是了。」 「好的。你……是个可怜人。」 在那瞬间,米莉桑德一时间没听懂对方说了什么。 可是一弄明白,米莉桑德就怒火中烧。被这样的人同情,这件事将米莉桑德的精神面搅得天翻地覆。她很满足于自己的境遇,可是这家伙却用像在看可怜虫的眼神盯著她看── 那让米莉桑德难以忍受,在这之前压抑住的情感全爆发开来。 在一股冲动的驱使下,米莉桑德凝聚魔力发动【魔弹】。几乎是在零距离的状态下射击,不可能打不中对方。可是少女却轻易避开了。彷佛她早已预知事情会如此发展。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并不是那样。对不起……」 「站、站住……!」 那个女孩飞也似地逃离。 不管米莉桑德发射多少【魔弹】都没办法打中她。 事后米莉桑德想到一件事──假如那个时候【魔弹】真的打中对方,受到烈核解放影响,跟魔核切断联系的女孩或许真的会死。 ──你恨有才华的人?说这话真有意思。你大可尽情憎恨那个薇儿海丝。可是不管你多么恨,都没办法将那家伙从世界上抹杀。只要魔核还存在就没办法。 那名少女成了威胁米莉桑德心灵的敌人。 少女来自帝都的下级地区。照理说这类人和米莉桑德他们那些上流阶级无缘。可是她在帝立学院一般入学考试时创下最高分纪录,这才获准进入学院就读,后续在学期间也持续拿出优秀成绩,堪称是位秀才。更可恨的是,上回考试中有人超越米莉桑德成为全学年第一,这个人似乎也是她。 最重要的是──她有烈核解放。 米莉桑德呕心沥血锻炼,至今依然无法习得这至高的奥义,那名少女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这份能力。 这让米莉桑德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因为她觉得不爽,才要让那名少女跌落深渊。 说来简单,布鲁奈特家在帝国境内也算是颇有名望的贵族世家。 她只要用不悦的语气说句话就行了。 「那个叫做薇儿海丝的女孩,看了就让人火大。」 只需要做这点小事,出生在下级地区的少女就会成为整个学院的敌人。 偶尔也会出现不认同米莉桑德行径的人,但米莉桑德靠权力让这些不识相的家伙闭嘴。 刚开始单纯是无视那个女孩,再来是说坏话,骂她或说闲话,接著就演变成直接行使暴力──霸凌行为逐渐加重。不过她一旦发动烈核解放,米莉桑德就拿她没辙,于是她特别小心谨慎,以免摄取那家伙的血液,找来好几个人将她团团包围,给她苦头吃。薇儿海丝都没有抵抗。这名少女原本就不是有骨气去抵抗的人。再怎么欺负她,她都只会流著泪忍耐。然而这大大满足了米莉桑德的嗜虐欲,甚至觉得《彗星棍》在身体上刻下的伤痕都好了一大半。 就这样,米莉桑德逐渐走上歪路。 ──你的眼神越来越棒了。我承认,你确实变强了。对无法治好的伤心生警惕,精神受到磨练。看吧,魔核果然只有害处。都在妨碍我们成长不是吗? 期末考的结果出来了,米莉桑德是全学年第一名。 薇儿海丝掉到三十一名。她的名次会急遽下降,原因很明显,就是遭到霸凌,根本没心思读书。 不管怎么说,米莉桑德都很高兴。虽然还没学会烈核解放,却漂亮夺回全学年第一名的荣耀,这下子父亲多少也会对她另眼看待吧。 「呀哈哈哈!我说薇儿海丝,你变成三十一名,心情如何?」 殴打,踢踹,践踏。 蹲在走廊角落的薇儿海丝,看起来完全没有要抵抗的迹象。这人的精神面如此软弱,连米莉桑德都纳闷她为何会拥有烈核解放。这对米莉桑德的怒火起到火上加油的作用。 「给我站起来。其实你很强吧?不是拥有能够轻松杀掉我们这些小角色的烈核解放吗?那你起码该有点骨气吧!」 然而薇儿海丝什么话都没回,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承受那些又踢又踹的暴力行为。若是少了魔核的恢复能力,这家伙多少还是会抵抗一下吧──边感受著天津带给她的伤口痛楚,米莉桑德心里浮现这些念头。 「米莉,这家伙已经不行了,坏掉了啦。」 「没反应真无趣。」 就连那些跟班好像也开始厌倦了。这倒也是,毫无抵抗到这种程度,实在太扫兴了。米莉桑德想了一会后,将突然萌生的想法说出口。 「不然我们杀了她吧。」 这句话让那帮跟班为之动摇,而这还是薇儿海丝第一次脸色大变。 虽说有魔核,死了也能复活,但那并非将杀人行为正当化。米莉桑德正想轻易破除这项禁忌,怪不得拥有正常感受性的人会出现慌乱反应。 周遭众人的反应让米莉桑德心情大好,她慢慢举起右手。 她要放初级光击魔法【魔弹】。若是命中脑门,八成瞬间就能取对方性命。 「别、这样──」 薇儿海丝的脸庞染上恐惧色彩。 这就对了。米莉桑德想看的就是那种表情。不用付出任何努力,竟然就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明明只是平民老百姓,成绩却比我优秀。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像你这种人,给我乖乖去死就对了── 米莉桑德的嘴角出现扭曲弧度。 在心中逐渐成长的邪恶之芽正准备盛开。 就在那时。 「──快住手。」 她的右手被人抓住。 在下一刻,米莉桑德彷佛看见一道强烈的光芒。 在米莉桑德即将行凶的前一刻,有人出手制止,来人是个金发红眼的少女。 看上去像是硬挤出所剩无几的勇气,浑身都在发抖,然而从她的表情可以窥见些许坚定的意志,对方正抬头仰望米莉桑德。 这个人正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 对方大大扭曲米莉桑德往后的人生,是对她最不利、来得最不是时候的干预者。 ──嗯,你果然是有才华的。我就去跟令尊说一声,告诉他「你学会烈核解放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正在欺负人找乐子却被泼了一盆冷水,真令人不快。可是对方是跟自己身分相当的吸血鬼,而且米莉桑德还发现那人就是跟布鲁奈特家敌对的贵族之女,当下米莉桑德决定先别把事情闹大,选择安分收手。 其实那样也好。因为她今天心情不错。虽然不能杀掉薇儿海丝很可惜,但是可以看到她露出害怕的表情。除此之外,若是跟父亲禀报说自己考试考了全学年第一名,他应该会很高兴。所以黛拉可玛莉的事情之后再处理就好──怀著这些念头,米莉桑德罕见地踩著轻快的步伐回家,没想到── 「──全学年第一名?做到这种程度是理所当然的吧!」 一脸雀跃的米莉桑德跟父亲报告考试结果,然而父亲却像恶鬼一样,气到横眉竖目地大吼。 「更重要的是烈核解放的进展。你还不会用吗?」 米莉桑德拚命忍住想哭的冲动,开口应道。 「天津老师说应该很快就能用了。」 「少在那说谎!」父亲吼到口沫横飞。「天津老师才在哀叹你朽木不可雕也。还说有才华的人,就算早就学会烈核解放也不奇怪!甚至表示若要继续教育你,需要支付更多的钱!」 米莉桑德当下内心感到一阵冲击,彷佛遭到当头棒喝。 天津老师真的这么说过……? 「……啊啊,你怎么会这么不成材。身为布鲁奈特家的女儿,起码要会一两种烈核解放才对。这样下去又会被岗德森布莱德家那帮人嘲笑。」 「岗德森、布莱德……」 「对。今天阿尔曼那个混帐又来跟我炫耀自家女儿。听说那家伙的二女儿具备『特别的力量』。跟你天差地别。你啊──跟岗德森布莱德家的女儿相比,简直没用到了极点!」 如今回想起来,米莉桑德觉得真正可悲的人或许是父亲。 可是这时的米莉桑德还未那么想。她认为是自己不好,不禁有那种念头,只觉得很伤心。转身背对父亲跑掉,头也不回地跑过走廊。 为什么就是做不好呢?为什么就是没办法被父亲夸奖。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才华──不管她提出多少疑问,都没有人会回应她。宛如这世界正计画将她推入火坑。 可是米莉桑德转念一想。 ──不是那样,错的不是她。 是那个女孩才对,是黛拉可玛莉不好。 她怎么都没注意到。自己会那么难受,都是因为有黛拉可玛莉在。父亲拿她跟黛拉可玛莉做比较,事情才会演变成这样。 只要那家伙不在。 若是没有她。 在复诵这些诅咒的同时,米莉桑德正想钻进她的卧房,却无意间发现门前有一样黑色的东西横躺著。 「培多罗…… 」 绝对没错。这是米莉桑德的家人,也是唯一谅解她的存在。敏锐的它想必早就察觉主人在悲伤,要过来安慰她吧──米莉桑德彷佛找到救赎,快步跑到培多罗身边。 「……培多罗?」 可是培多罗都没有转头看她。 而是软软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这让米莉桑德心中出现强烈的不祥预感。知道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她将培多罗抱起来,身体好冷,都没有在动,就像死了一样。 「咦……?」 「看来已经死了。」 米莉桑德背后多了一道气息。有个穿和服的男子神不知鬼不觉间站在那儿。他脸上神情冷若冰霜,垂眼望著米莉桑德,还有米莉桑德家人的尸首。 「应该是生病了吧。真遗憾。」 「怎、怎么会……!?今天早上明明还很有精神!」 「宠物没有受到魔核保护,会发生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 绝望如波涛般来袭。事情来得太过仓促,导致米莉桑德无法厘清思绪,泪水一颗接著一颗滑落。天津则是淡漠地说了些话。 「我认识能让时光倒流的能力者,当然这部分属于烈核解放,只可惜没办法把他叫来这边,因此也没办法让这条狗复活──可惜了。假如你学会使用『特别的力量』,或许培多罗还有救。可惜呀、可惜。」 「啊、啊啊、啊……」 「真是没天理。魔核这种东西,根本不会救助你真正重视的人。虽然这次不是人,对象是狗──可是那东西却肆无忌惮,放任没有存活价值的草芥仗势而为。容许这种情况存在真的好吗?」 天津说的话太过艰涩,米莉桑德听得一知半解。失去培多罗的打击害她没办法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已经不行了。这下子再也没有人站在米莉桑德这边。没有人会安慰她,不会有人对她好言相向。等待著她的,就只有遭人单方面怒吼以对,不顾她意愿凌虐她,每天都像活在地狱里。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她快被推落绝望深渊的那一刻。 有一只手轻轻放到她头上。 吓了一跳的米莉桑德抬头仰望,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天津对她露出和煦的笑容。 「别胡乱哭泣。如果忘了故作坚强,那人终将变得无比脆弱。」 天津的一番话,慢慢在米莉桑德心中发酵。 「你很恨让你产生这种心情的世界对吧。想要复仇对吧。是不是很想大开杀戒。但别把我算进去──总而言之,心中怀抱这份杀意,不停修炼下去,你将会强大到无可限量。我会帮助你变强,只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米莉桑德呆愣地仰望天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那么温柔的话,逐渐滋润那颗乾涸的心,让她把天津当成如假包换的救世主看待。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随心所欲即可,那才是人们原本应有的生存样貌。只爱想爱的东西,将心中所恨全屠杀殆尽。你有没有想杀的人?」 米莉桑德很快就想到了。 害她落入这般不幸境地的根本原因。 就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 「那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你都要杀了他。至于用来实践的力量,就由我来赋予吧。」 被人用真挚的眼神注视,米莉桑德的心剧烈跳动。 就这样,该名少女被人轻而易举收买。 ──老实说你并没有才华。即便你埋头苦练也没办法使用烈核解放吧。话虽如此,也不至于一无是处。烈核解放是没机会用,但其他方面的才华,你可是多到令人称羡,所以你别那么悲观。虽然烈核解放与你无缘。 天津帮忙举办培多罗的葬礼。用米莉桑德听来陌生的东国风祭祷词念诵一会后,他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口头保证「这下子培多罗就能安息了」。 后来米莉桑德的精神面出现些许变化。 她认为父亲的教导是对的。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不够强大就没办法生存,也没办法杀人。 天津老师还是一样严厉,几乎每天都会多出新的伤迹。疼痛持续存在,可是她不会像以前那样,不甘不愿地接受指导;而是想著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变强,以此为第一考量,积极进行修炼。 可是米莉桑德却无法获得心灵平静。 薇儿海丝。 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 这些「有才华的人」,常会激得米莉桑德出现自卑感。 尤其是黛拉可玛莉,她打心底不爽这个人。 对方的家世和米莉桑德旗鼓相当,长得又漂亮,无法对霸凌行径坐视不管,拥有耀眼的正义感。再加上体内恐怕还蕴含了烈核解放能力──任谁看了都会羡慕的种种要素,她都手到擒来,具备让米莉桑德渴望不已的理想吸血鬼形象。 最重要的是,都是因为有那家伙在,米莉桑德才会遭到父亲怒斥。 实在不可原谅。 ──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杀了她。 米莉桑德决定听从天津的建议。 不需要再有任何顾虑,因为有了天津老师的许可。 看谁不顺眼,她大可顺著自己的意毁掉对方。 就像以前对待薇儿海丝那样,米莉桑德诱导周遭的其他学生,让他们来霸凌人。虽然对方是大贵族的女儿,却不像米莉桑德这样,有组成属于自己的派系,因此她也不需要大费周章。 「呀哈哈哈!来呀,不喜欢被欺负,随你想使用烈核解放还是什么都好,抵抗给我看啊。」 米莉桑德还把黛拉可玛莉叫到校舍后方,对她施暴。 要是这家伙使用烈核解放,那也无所谓。米莉桑德打算随便抓一个跟班当肉盾,挡下第一道攻击,等到看穿对方的能力特性,再反过来杀掉她。 可是黛拉可玛莉都没有抵抗。 她应该握有力量才对,却只是一个劲地忍耐。 要说有哪一点和薇儿海丝不同,那就是即便遭受这等待遇,这个女孩也没有对米莉桑德屈服的意思。就算被人又打又踢,她眼里那股生气也从来都没有消失的迹象,心里还是时常在谴责米莉桑德。这实在太过耀眼了。那份耀眼彷佛跟自己的黑暗形成对比,让米莉桑德火大得不得了。 最让米莉桑德气不过的,是那女孩一句自言自语的话。 「好可怜。」 米莉桑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想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啊。 黛拉可玛莉那时蹲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说著。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米莉桑德真想对她大吼「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始作俑者就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跌落不幸的深渊。对他人吃的苦头一无所知,少在那用看弱者的眼神看人。我很强。比你要强大好几倍── 嘶吼著喊出这些话的同时,米莉桑德仍免不了为之惊叹。 遭受这样的待遇,那女孩还有办法对施暴者说出这种话。 必须让黛拉可玛莉在精神上屈服。 于是米莉桑德就去调查她的素行和经历,决定采取某种看似最「有效」的手段来对付她。 「──喂,那个项炼借我一下?」 效果出奇的好。难得看到黛拉可玛莉奋力抵抗,由于黛拉可玛莉看上去实在太拚命了,米莉桑德就拿她的样子取乐,在那哈哈大笑──记忆片段就到这边。 ☆ 接下来的事情,米莉桑德都不记得了。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所谓的医院,其实就是放置尸体的安置所。也就是说自己好像死掉了。可是她对其中的缘由毫无头绪。原本还在拿黛拉可玛莉取乐,怎么玩著玩著就死掉了? 发呆了一阵子后,有个来自帝国军的大人物过来这边,对她如此宣示。 「米莉桑德布鲁奈特,你犯下虐杀多数人的罪行,还有叛国罪,要将你流放到国外。」 这让米莉桑德的思考跟著停摆,她听了一头雾水。 根据这个人所说,米莉桑德试图抢走黛拉可玛莉项炼的那天,帝立学院内有多人遭到虐杀。死者高达百人,事情闹很大。米莉桑德原本还以为自己是死者之一,但事情好像不是那样。这是因为──犯下这起案件的犯人,名字就叫米莉桑德布鲁奈特,新闻上都是这样报导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你还得扪心自问。总而言之你已经不是姆尔纳特的吸血鬼了。不想在地牢里面被幽禁到死,最好立刻离开。」 简直莫名其妙。 只不过,有件事情米莉桑德还是知道的。 那就是恐惧。在脑海深处,一幕幕恐怖的影像挥之不去。 那红色的眼睛、飞散的血液,还有染成一片赤红的小拇指──当她碰完黛拉可玛莉的项炼,当下肯定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而且米莉桑德还凭著本能领悟。 知道自己被黛拉可玛莉杀了。 「这怎么、可能……」 看来那家伙在最后一刻使出了杀手锏。 这让米莉桑德为之愕然。就算对方发动烈核解放,米莉桑德也有能够反将对方一军的自信。因为她每天都呕心沥血进行严酷训练,自认已经变得比学院里的所有人都强,怎么可能被那种小妞干掉──她一直这么想。 但这样的结果又算什么? 完全是遭对方用武力摆平吧? 「呜、呜呜呜……」 懊恼不已的她流下眼泪。 这样的结果实在太不近人情了。 才能的差距──原来是如此残酷。 只不过,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哭泣,再过不久就要被赶出这个国家。 她当下真的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数年后做了调查,总算才将约略的事件流程厘清。 简单讲,这是一场阴谋。 虐杀一大堆人的,应该就是黛拉可玛莉没错。可是她父亲却害怕女儿搞出的丑闻公诸于世,于是那家伙使了狡猾的手段,将虐杀罪行栽赃嫁祸到米莉桑德头上,女儿犯下的罪孽就能一笔勾销,甚至还趁机令政敌布鲁奈特家没落。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不可能。 但并非完全没那种可能性。黛拉可玛莉的父亲──阿尔曼岗德森布莱德是个政客,为了自身利益,不管多么骯脏的勾当都能面不改色去做。米莉桑德听她父亲用憎恶的语气说这些话好几次了。而且阿尔曼还是当今圣上学生时代的学弟。假如皇帝对阿尔曼的所作所为护航,那他们会陷入这种不合理的境地,也就能得到合理解释了吧。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米莉桑德被流放到国外。 还跟父亲和天津失散。 米莉桑德曾经哭过。就像失去培多罗的时候一样,嚎啕大哭。在国外苟延残喘地流浪,每天夜里都由著眼泪沾湿脸颊,强忍悲痛。在那段哭泣的时间里,心中的恨意也随之增长。 她恨不够强大的自己。 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 还恨轻易杀掉她的黛拉可玛莉。 对。就是黛拉可玛莉。 都是因为她的缘故,一切才会乱了套。 光顾著挨打,米莉桑德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她一定要复仇,反杀回去。那个跟垃圾没两样的烈核解放,这次一定要彻底粉碎掉。她要得到足以粉碎这样东西的力量──当米莉桑德下了全新的决定,此时恶魔对她捎来福音。 「米莉桑德,你的眼神果然很不错。」 黑发红眼,还有那套轻飘飘的衣服,以及那遇事皆淡然处之的处世态度。米莉桑德不可能忘了这一切。 来人是米莉桑德的导师──天津。 脸上浮现邪恶的微笑,他说了这么一句。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话虽如此,能以这种形式与你重逢只能说是天意──来吧米莉桑德,若是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走。『逆月』的所有人都会高举双手欢迎你。」 ☆ 接下来那三年,米莉桑德拚了命地奋战。「你要变强」,这个来自父亲的教诲,如今依然在米莉桑德心中常存。但她变强不是为了布鲁奈特家,而是为了自己。要变强杀掉黛拉可玛莉,如此一来米莉桑德才能如获新生。可以跟天津一起专心投入「逆月」的行动计画。 于是米莉桑德努力到像是连命都不要了。 后来时隔三年的某天,米莉桑德再度看到那家伙的名字。 『新七红天诞生──「要把全世界做成蛋包饭」。』 当下她只觉得这是在鬼扯。 然而米莉桑德的心却大大地动摇了。 她的身体在颤抖。 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陆陆续续复苏。随之膨胀的恨意转化成一把烈火,灼烧著米莉桑德的身躯。 自己沦落为恐怖分子,每天都过著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虽然她自愿走上这条路,但跟这女孩相对照,有时仍难免觉得自己活成这样好凄惨),那家伙成了七红天大将军,受到周遭其他人追捧。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公不义的事情。 于是历经三年,米莉桑德选择回到故国,去打探黛拉可玛莉的相关情报。人还跑到姆尔纳特宫殿,要亲眼确认她的工作情况。 那女孩在笑,像极了在享受人生,否则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明明已经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精神上还如此富足── 怒意差点让米莉桑德失去理智,她用力咬住嘴唇,咬到血都快流出来了。 我绝对── 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 绝对要杀了她。而且还不是只有杀掉那么简单,必须将那家伙的心灵破坏殆尽。在这之前她当上了将军,受到多少的追捧,米莉桑德就要让她感受多少的绝望。还要顺便把薇儿海丝那个臭女人杀掉,一并清算过去的总帐。 那样一来,米莉桑德才能开始过像样的人生。 她心意已决。 6 米莉桑德?布鲁奈特 约翰海尔达感到毛骨悚然。 这两周以来,约翰的生活起居都在拉涅利安特街的废城解决,废城深处有个原先教会在用的祭坛,一个令人眼熟的女仆正被架在上面。 双手都被钉子贯穿,赤红色的涓涓鲜血不断从手背流出。 这是什么情形──约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中,有一股不明的不安情绪在搅动。 「喂、喂喂……那是什么?」 这问题是在问立于他身旁的米莉桑德。对方跟约翰说「给你看样有趣的东西」,他才会跟著过来。这景象哪里有趣了,约翰完全领略不到。 「看了不就知道了?那是薇儿海丝──岗德森布莱德家的女仆。」 「我知道啊。就是老是跟在黛拉可玛莉身边,让人很反感的那个女仆吧。我想问的是那家伙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来当人质的。」 嘴里一面说著,米莉桑德快步靠近那个女仆。被架起来的女仆已经晕过去了,米莉桑德伸手轻轻抚摸那名女仆的下巴。 「只要抓住这个女仆,黛拉可玛莉必定会过来。那女人虽然胆小,却有著过多的正义感,绝对不会对这家伙见死不救。」 这句话让人打个问号。约翰不认为黛拉可玛莉有那么大的骨气,再说约翰对这个叫做米莉桑德的女人越来越难以信任。 当初在酒吧相遇的时候,她就曾对约翰这么说。 「若是在聚集许多人的宴会会场虐杀黛拉可玛莉,那个女孩将会颜面尽失。不,岂止是丢了面子。被迫卸下假面具的冒牌货七红天,将会被全国吸血鬼冠上骗子这个污名。」 那就让我偷偷潜进宴会杀了她──虽然约翰这么说。 「不行,这样一来你会被安上谋逆罪名,该亲手杀了她的人是我才对。你只要替我开路,让我进入会场就行了。」 约翰不亲自下手就无法释怀,但他又不想成为罪人,于是约翰这才接纳米莉桑德提出的作战计画,充分活用军人身分,堂而皇之进入宫殿,得以预先在宴会会场开出一道「门」。 然而到头来还是没能杀掉猎物。只是破坏皇帝主办的宴会,甚至没听说人们对黛拉可玛莉的评价下滑。 在这之后,约翰变得比较冷静些。 仔细想想,跟恐怖分子联手一点好处都没有。想要复仇大可随心所欲复仇,想要杀她就去杀,哪需要耍小伎俩──这才是「狱炎杀戮者」该有的风范。 然而约翰似乎深陷泥淖。 事到如今没办法再回归第七部队,而且宫廷那帮人也已经从魔力残渣推敲出约翰就是开了那道门的人吧。 在姆尔纳特帝国里,已经没有约翰的容身处了。 因此他才会像这样,被迫无止境配合那个米莉桑德。 「──对了。假如真的能杀掉黛拉可玛莉,到时候我就──」 约翰的话说到一半中断。因为他看见让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只见米莉桑德拿神具插进女仆的肩口。 那是能够让魔核复原能力无效化的骇人银制匕首。 只见女仆露出苦闷的表情,一看到有红色液体从被挖开的肉缝中流下,惊慌失措的约翰立刻冲上前。 「你、你这是在干么!」他说完赶紧将手放到米莉桑德肩膀上,接著说道。 「做这种事情真的会把她弄死啊!」 「──真的会弄死?你说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一阵没来由的恐惧令约翰浑身僵硬。 彷佛让人联想到寒冬的飞雪,那声音冰冷无比。 「在等黛拉可玛莉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就用这个打发时间。你有意见?」 「那、那就不需要用到神具了吧。这样会留下伤痕不是吗……」 「……我说你,原本不是想找黛拉可玛莉复仇?不是很想杀了她?」 「是那样没错,但我并不是真的要她死。」 「再说那种玩笑话,小心我杀了你。」 约翰简直成了被蛇盯上的青蛙,动都动不了。 这时米莉桑德回过头,用真正的杀人魔才会有的眼神瞪视约翰。 「看来你身为『逆月』同伙的自觉还不够──那我问你,不会真的取人性命的杀人行为有何意义?你说说看啊。」 「在、在战争中很有用。」 「是吗?还以为你跟我有一样的想法,照这样听来是我想错了。」 当一抹淡笑逝去,米莉桑德从女仆身上拔出银制匕首,改用左手拿那样东西。约翰愣愣地眺望这一连串动作。由于对方身上不带半点杀气,他才无从察觉。匕首的刀尖就这样滑进约翰的胸口。 ★ 拉涅利安特之街是位在帝都下级地区的贫民区,占地很广。换作平常,我肯定不敢踏进这个地方,但唯独今日必须逼自己提起勇气。 这里的气息混浊,街道很幽暗。 不时会觉得那些破破烂烂的房子里,有人在看著我,但都没人跟我说话。 大概是姆尔纳特帝国的军服起到震慑作用吧。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军服──上面绣了代表准一级军官的《望月纹》,是特别制作的军服。 我胆怯地走了一阵子后,终于看到这次要前往的废城出现在眼前。 官方的风土志有提到,据说这是从前有位富豪建来吃喝玩乐的别墅,某天屋主消失后,似乎就成了强盗或动物的巢穴。 我先是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才走进废城的门。 对,接下来将要跟米莉桑德正面对决。当然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但还是会怕,很想夹著尾巴逃走。 可是这样下去不行。因为我已经决定要跟过去道别。 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后,我穿过城墙上开的大洞,进入建筑物内部。这里很幽暗,跟墓地没两样。我多加注意以免踩到散乱的瓦砾或家具,向前走了一阵子后,我总算看到一扇奇妙的门扉。因为发霉和锈蚀变得黑漆漆的,但这扇门上的装饰分外豪华。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 就是这里。米莉桑德就在这扇门后头。 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我害怕地推开那扇门。 门后面是一片宽敞的空间,里头景色看起来像是古老的教会。这座城堡的前主人是不是有在信奉神圣教之类的──想著想著,我朝里头踏出一步,不料这时── 「你总算来了,黛拉可玛莉。」 被人叫到名字,我的心脏都快跳出胸口。 这一看才发现米莉桑德就站在祭坛附近。右手拿著银制的匕首,左手插在口袋里,酷似爬虫类的双眼闪著精光,目不转睛地盯著我。 恐惧感害我双脚僵硬、无法前进。 然而视线一移向她身侧,我就没了去感受这份恐惧的余裕。 有个我很熟悉的女仆被挂在十字架上。 「──薇儿!」 「哎呀,用不著那么慌张。这家伙还没死。虽然迟早会被杀。」 呀哈哈哈哈──米莉桑德嘴里发出尖锐的笑声。 我那颤抖的手使劲紧握成拳,用尽吃奶力气狠瞪那家伙。 「……把薇儿还来。」 「先等等,用不著那么著急嘛。难得我们两个人可以说句话,不用被人打扰喔?你应该也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吧?」 「没那么多。」 「但我有喔。」 米莉桑德从祭坛上跳下,伴随著几声脚步声,她靠了过来。 「──我说黛拉可玛莉。你知道从那天开始,我尝了多少苦头?」 「那天?在说哪天……」 「就是三年前的今天。我打算抢走你项炼的那天。」 「…………」 我还记得。就是这一天害我变成家里蹲。 好像从那天开始,米莉桑德就从学院人间蒸发了── 「我的人生从那天开始完全变调。你那个臭老爸给我们一族安上叛国的罪名,将我们流放到国外。」 「咦……」 「被学院放逐、被国家流放,我们一家人就此失散,连可以回去的地方都没有,最后我的落脚处成了恐怖组织『逆月』──就在你享受优雅的家里蹲生活时,我体验了这个世界的恶意,体验到不想再体验。」 手上的匕首转来转去,米莉桑德继续说著。 「我会碰到这种事情都是因为你,黛拉可玛莉。我确实是因为被国家流放,才得以加入『逆月』这个崇高的组织。但这是单就结果而言。组织的理念──好比是『破坏魔核』、『死亡乃生者的本怀』,这些想法我当然都很认同。但是,一直在我心底熊熊燃烧的,根本不是这种类宗教思想,而是从三年前开始就存在于我心底深处,一个绝对不变的信念──那就是复仇之心,对黛拉可玛莉你的杀意。就只有这个。」 「这、这算什么!你恨错对象了吧!」 「但我确实对你存有恨意,都快把我的心烧黑了。若是放著不管,我将会被烧成焦炭。所以──我特地选了跟三年前那天相同的日子,把你找过来,这都是为了对过去那些烂帐做个清算。当成是杀了你踏出崭新一步的仪式。」 「呜……」 原来是这样,我会意过来。 这家伙也跟我很像。没办法摆脱三年前的阴影,无法堂堂正正活在当下,都是迷途的羔羊。那我看也别期待可以跟她沟通了。我带著一丝希望,拿了用来收买她的大把钞票过来,这些都用不到了。 「我懂你的心情,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吧。」 「我从一开始就这么说了。就算你又哭又叫,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我要亲自下手杀了你,精心料理、绝无冷场──我想想看喔,接下来把你弄得像蛋包饭好了。就像洒满番茄酱,里面的东西全被挖出来的蛋包饭那样。你很喜欢对吧?蛋包饭。」 「咦?没有,其实我更喜欢汉堡排……」 「那就做成汉堡排吧!」 「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懂……」 「快住口黛拉可玛莉!别再挑衅她了!」 这时教会角落传来叫声。猛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个金发男子──是约翰海尔达,他肚子那边还在流血,正在地面上爬行。出现这个意料之外的人物,我很困惑,只见约翰用很拚命的表情望著我── 「这家伙是如假包换的杀人魔!不是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可以应付的!不想丢了性命就乖乖滚回家躲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那不重要啦!总之你快点逃!这家伙很危险,她有神具。你看,胸口上的这个伤……有够痛的,都治不好。」 「原来是这样……」 我用力握紧拳头── 「抱歉我来晚了。现在就去救你,你先别乱动。」 这让约翰换上呆愣的表情。 可是他的脸马上又皱成一团,嘴里说著「你这笨蛋蠢材」,开始哭哭啼啼。 「你真够笨的,是宇宙第一号大傻瓜。我……我可是为了把你杀掉,才会跟这家伙合作啊?而且你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这家伙是杀人魔,跟那些只是血气方刚又崇尚暴力的军人不能相提并论。你就把那个女仆的事情忘了,快点逃吧──唔咕!?」 约翰的身体在这时弹了起来。 那是因为米莉桑德放出的初级光击魔法【魔弹】贯穿他的大腿。约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在地上痛得打滚。 我心里十分震撼。 那个女人只把其他人当作蝼蚁看待。 「烦人的虱子给我闭嘴,我接下来要跟黛拉可玛莉来场厮杀。」 米莉桑德拿银制匕首刺向约翰。这是能够让魔核恢复能力失效的神具。假如颈动脉被那样东西切断,约翰将会彻底死亡。 我怎么能够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眼看自己的部下就要被人杀掉,有股灼热的火焰从我身体里窜升。 这是怒火。长这么大还没有类似的体验,那把怒火烧得剧烈。 我赶紧摸摸军服的口袋,从里头拿出鲜艳的小石子丢出去。 「什么──是魔法石!?」 那让米莉桑德惊讶地睁大眼睛。 魔法石飞了出去,打在约翰待的位置上,就这样炸开。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约翰发出惨叫。爆炸引起的强风都快让我站不稳了,但总算挡住米莉桑德的那道攻击,这下我就放心了。趁约翰还没有被神具杀掉,在那之前先用魔法石杀了他,那至少在约翰复活之前,他应该都是安全的。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不错嘛,黛拉可玛莉。你早就做好应战准备了是吧。」 当爆炸扬起的烟尘逐渐散去,在那后方的纤细身影也变得清晰起来。 我紧张到都冒汗了,手再次伸进口袋。可以带过来的魔法石数量并不多,若是不快点分出胜负,我最后会没招可出吧。 过没多久,等到眼前景象重新变得清晰,脸上挂著凶恶笑容的米莉桑德就跟我对上眼。 紧接著没有任何徵兆,对方已经朝我射出【魔弹】之雨。 ★ 在这段时间里,可玛莉的父亲阿尔曼岗德森布莱德十万火急地赶往宫殿。 因为当他发现的时候,可玛莉已经不见了,而且她房间里还残留大量血迹。这不是出事是什么? 「陛下!可玛莉她……可玛莉不见了。」 也没有请人通报就跌跌撞撞冲进谒见用的大厅,阿尔曼来势汹汹,仰头盯著皇帝陛下。这个金发巨乳美少女从几十年前开始就没有老过,用让人火大的从容态度端坐于王座上。 「……不见了?」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的。」 「你到现在才发现?」 这让阿尔曼呆愣地「啊?」了一声。 皇帝看来对这个反应非常傻眼,她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也是个看似聪明实则愚钝的男人啊。可玛莉大概一小时前就离开岗德森布莱德府邸了。为了拯救被米莉桑德抓走的薇儿海丝,她好像单枪匹马跑到敌人的地盘上,朕派去的眼线是这样回报的。」 「怎、怎么会──」 「怎么会明知如此还坐得住──朕看你是想问这个吧,那朕倒要问问你。朕如果采取行动,真的是为那孩子好?」 「如果您不出手,可玛莉会被杀掉。这是要对她见死不救吗?」 「朕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可玛莉可是朕和尤琳的女儿。」 「请您别扭曲事实。可玛莉是我的女儿才对。」 「小事情就别那么计较了。基本上啊,你对她保护过头了。就连这次的骚动也是,假如你没有把布鲁奈特家族流放到国外,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总而言之,朕目前不会给予可玛莉助力,去帮助她等于害了她。那孩子要靠自己的力量和过往做个了断,这可是好机会。」 「那样的手段未免太严厉了吧。」 「你先别担心。朕虽然是吸血鬼,却不是恶鬼。为了备不时之需,早就已经打点好了──只不过,朕不认为还有朕出手的余地。」 「这话怎讲?」 「你是最清楚的吧?那孩子很不寻常。单看不寻常的部分,甚至有凌驾朕之势。」 「…………」 一阵沉默降临,碰巧就在这时。 「打、打扰了!陛下,大事不好了。」 打破这阵寂静的女官冲进谒见用的大厅。她大概是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吧,双颊泛红,气息也很混乱。皇帝的眉毛动了一下── 「……怎么了,满头大汗。要不要跟朕一起洗澡?还是朕帮你舔一舔?」 女官将皇帝的性骚扰宣言华丽无视,接著禀报。 「第七部队的成员全都成了暴徒,开始进攻帝都下级地区。」 ★ 「还跑到拉涅利安特之街?阁下真是个坏孩子。」 受夜暗笼罩的帝都中,有一帮人以骇人的气势快步猛冲。 这些都是帝国军第七部队可玛莉小队的吸血鬼,大约有五百人左右。 看上去不像有人率领,每个人都带著狂乱的眼神,随自己的本意尽情奔跑。都没发现一般居民跑去报警,说「有暴徒出现」。代表他们真的是很拚命。 「哼……之后一定会遭到处分。」 贝里乌斯在这时发出无奈的呢喃。然而这个男人即便强忍腹部疼痛也要奔跑,表示他似乎很想跟阁下一起作战。跑在他旁边的卡欧斯戴勒扯嘴一笑。 「处不处分都无所谓吧。阁下刚才可是满怀杀意喔?乖乖在那等未免太可笑了。」 看来会稍微瞻前顾后的人,就只有为人比较认真的贝里乌斯。其他人都怀著过剩的战意,拚命赶往阁下所在处。第七部队是连哭泣的小孩子遇到都不敢再哭的狂人集团。如果真有必要,就连上级长官的命令都会当耳边风,选择顺从自己的本能。 这些家伙像发了狂似地奔往某处,目的地正是位在帝都下级地区的拉涅利安特之街。 对,他们已经知道阁下在哪了。 临行之际,她并没有跟部下告知自己的去处。可是卡欧斯戴勒手中有【引力之网】这个魔法。只要有对象物身体上的一部分,就能够锁定对方的所在位置。可是卡欧斯戴勒当宝贝藏起来的头发已经心不甘情不愿消费掉了。这下该怎么办──卡欧斯戴勒正感到束手无策时,梅拉康契突然拿了一根金毛给他。 「here you are!」 「嗯?」 「耶──!我入侵阁下的房间。尽情回收枕头上的头发。完全犯罪超爽的。我果然好聪明。」 想也知道这个饶舌混帐被大家围殴。 总而言之,这下就有头绪了。虽然阁下暗示他们「别跟过来」,但他们怎么可能听命行事。可玛莉小队可是目无王法的一群人,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因为违反命令受罚。应该是说他们更想受罚。想要被阁下臭骂、被她用脚踩,不然就是被她勒脖子。 「请您等等我们,阁下!我们也要过去助您一臂之力!」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发出嚎叫的同时,可玛莉小队的吸血鬼们继续上演失控戏码。 ★ 一发现对方要发动魔法,我就拚了命地钻进长椅下。【魔弹】化作一阵风暴来袭,陆陆续续在墙壁、椅子和门扉上面开了好几个洞。 「来呀来呀!别老是像老鼠那样躲躲藏藏,快点出来!你重要的女仆会被杀掉喔──!?」 「可恶……」 当弹丸擦过我的鼻尖,我鼓起勇气从椅子下面爬出来。米莉桑德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等到她锁定我,准备施放【魔弹】,我就从口袋里拿出魔法石【障壁】,朝地面上丢过去。 紧接著就有魔力形成的障壁出现,跟弹丸发生激烈碰撞,撞击出高亢的声响。 米莉桑德打了好几颗弹丸过来,但似乎都没办法打破【障壁】。 这样行得通──想到这,我准备拿取其他魔法石。接下来最好拿攻击型的。尽量要找一出手就能干掉对方的高火力魔法石── 「──唔唔。」 此时肩膀传来一阵刺痛感。 可能是擦到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障壁】上面开了一个风洞,米莉桑德瞄准那个洞陆陆续续打了弹丸进来。从口袋掉落的魔法石散落一地,我正想加紧脚步把那些东西都捡回来,瞬间却听见单薄的「喀唰──!」声响起,【障壁】跟著应声崩塌。 等到我心想「糟糕」,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冲击声在耳边炸开。 魔力形成的弹丸一下子就射中我的左肩。那冲击力道太过强大,将我的身体撞向后方,我在脏污的地面上滚了又滚,头还撞到石头墙。 一边发出呻吟,我试图重新站起来,却没能办到。 剧烈的痛楚迟了几秒钟才找上我。 痛到像是被火焚烧。肩口处有血液不断渗出,就好像手那边多了一个心脏,该处阵阵抽痛。害我眼泪都流出来了。不管再怎么打滚挣扎,痛楚都不会消失,明确的死亡预感一分一秒逼近,让我第一次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这是在做什么啊。若是你这么快就死了,未免太没意思。」 这时米莉桑德灵巧地转起那把银制匕首,脸上还有笑意。 对啊。又不是被神具砍到,放著不管就能靠魔核的力量恢复。 可是好痛。会痛就是会痛,血都止不住。为什么我偏偏会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 我不经意看见被人架在祭坛上的薇儿。 她的模样看上去好悲惨。 身上到处都有裂伤,滴滴答答流下的血液在祭坛上形成红色的血河。手脚都被人用钉子钉在木板上,感觉身体各处都快要因为自身体重而四分五裂。 跟她所受的苦痛相比,这点程度的痛算什么。 我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死掉。 「──喔?还站得起来?挺厉害的嘛。」 我将手撑在墙壁上,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全身都很痛,脚不停发抖,那份恐惧几乎要让我灰心丧志,但我更无法原谅眼前这个恐怖分子。 「……我是……不会输的!」 米莉桑德疑似欢喜到颤抖,还扬起嘴角。 「哦──意外很有韧性嘛。接下来想要我打哪里?胸部?还是腹部?或者要我将你毁容?将百亿年难得一见的美少女毁掉,这样也满有趣的。」 「……我要订正。不是百亿年,是一亿年才对。」 「啊?谦虚的点太莫名其妙了,听了好火大。」 「我比你火大百亿倍好吗!」 我勉勉强强抓个魔法石握在手中,一丢完就死命奔跑。我要冲进米莉桑德怀里。那里在她的【魔弹】射程范围外,却在我的魔法石射程范围内。 「呀哈!自杀攻击!?你是不是脑袋坏掉了啊──!」 弹丸从米莉桑德的指尖接连发射,擦到我的耳朵了。但我不觉得痛。要在感到疼痛前一决胜负。我向前弯身避开逼至眼前的弹丸,接著── 「──爆裂吧,魔法石!」 我用力闭上眼睛,引爆刚刚丢到半空中的魔法石。 当下闪光四射。 这是【白彩光】。可以在转瞬间放出大量光芒,那魔法会让敌人觉得刺眼。 「尽耍些恼人的小伎俩──!」 我好像听见米莉桑德在呻吟,应该是直接被光照到吧,她按住眼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从纤细的指尖胡乱发射【魔弹】。椅子、彩绘玻璃和圣母像眼看著就要变成蜂窝──不行,我不能害怕,再撑一下子就好。 我心无旁骛地穿梭在可怕的弹雨中,最终总算钻进米莉桑德怀里。 这时她睁开眼睛。 而此刻,我已经将手掌中的魔法石压在她下腹部上了。 「你这个──」 「魔法石【冲击波】。」 「咚!」的一声,如同字面上所说,一阵冲击波爆发开来,米莉桑德的身体连一刻都撑不住,就这样被弹飞出去。可是我没有停下脚步。追著在空中飞的米莉桑德,跟她缩短距离,再朝背部著地的她发动魔法石【落石】。等魔力聚集完毕,空中就出现结实的岩石。 「快把米莉桑德压扁!」 「这、这是要──什么!?」 等到米莉桑德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魔法形成的岩石在转眼间完成,直接打在米莉桑德动弹不得的肢体上。她的高声惨叫在空间中回荡,还听见像是骨折的喀叽声。可是这样还不够。我要给她致命一击,选择发动另一个【落石】魔法石。再度成形的岩石如流星般降下,将米莉桑德的身体无情捣烂。 伴随一声巨响,那冲击足以让整座教会都跟著摇晃起来。 这次没有再听见惨叫声。米莉桑德疑似在岩石底下挣扎了一会,最后可能是没力气了吧,没见她后续还有任何动作。 就算是这样,我依然没有松懈,著手准备下一颗魔法石。 不管是谁看了,应该都会觉得她已经命丧黄泉。 然而我心中却一直觉得不安。 那个米莉桑德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败在我手中,不可能被区区的魔法石下级魔法杀死──最重要的是,我把其他人杀了,这事实令我不敢置信。 可是在那之后,米莉桑德就一直没有吭声、没有动静。 我吐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办到了──我办到了。我终于不是那个只敢躲在家的我。 不对,现在还不能安心。我赶紧手忙脚乱站起来,朝著在祭坛上宛如圣人般遭到处刑的薇儿跑去。 「薇儿!你还好吗!?」 她没有反应。身体各处都在流血,整个人瘫软无力。 既然这样,只好把她强行拉下带回去──打定主意后,我正准备爬上染满鲜血的祭坛。 小腿那边忽然感受到一阵冲击。 「咦?」 我不由得向下看。 结果看到我的脚上刺了一把银制匕首。 握住匕首刀柄的,是一只血淋淋的手。顺著那只手看下去,我跟那张脸看起来和地狱恶鬼没两样的米莉桑德对上眼。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亏你干得出这种事,黛拉可玛莉──!」 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害我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匕首被人「噗滋」一声拔出,无力站稳的我就这样跌倒了。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蹲坐在地上。这不可能。我被人刺到了,而且还是那个银制匕首。被能够抵销魔核效果的神具刺到了──这份动摇都还维持不到一秒。 热辣又剧烈的痛楚早已顺著背脊爬升。 我尖声惨叫。 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流了口水。肉体被撕裂的猛烈痛楚一波波袭来。这样的伤没办法治好,得一直品尝这份痛苦──发现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我就恐惧到快要失去意识,差点昏倒。然而生存本能仍旧扎扎实实地运作著,我的身体在无意识间于地面上四处爬行,试图远离米莉桑德。 「哎呀?我亲爱的黛拉可玛莉,你打算去哪啊!?」 「唔咕!」 肚子突然被人踢了一下,我的身体向上跳动。那让我反射性仰头上看,只见米莉桑德嘴角向上勾起,正居高临下地盯著我瞧。 「怎么、会……」 「为什么我还活著啊!?呀哈哈哈哈!若是你以为那种低等的魔法石可以杀掉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胸前的衣服被人用力拉住。 对方那恐怖的样貌逼至眼前,让我不由得别开眼。眼睛转到旁边才看见刚才被人破坏掉的岩石。米莉桑德八成是用防御系魔法中和掉攻势──现在不是冷静分析的时候。 「你痛不痛?很痛对吧?毕竟都流了这么多血嘛。」 「别、别这样……」 「谁要住手啊笨──蛋!」 此时我突然间眼冒金星。当我察觉自己被人无情痛殴脸颊,我人已经滚向一旁仰躺在地了。虽然我拚命想要起身,却因为脚上的剧烈痛楚再度跌倒,胸口撞在石板地上。 米莉桑德发出凄厉的嚎笑声。 「好吧──以你的程度来说,这样算是很拚命了吧?真没想到你还有过来突袭我的气魄。」 脚下踩出「喀喀喀」的脚步声,那名死神逐渐靠近。恐惧不已的我浑身颤抖。 那把银色的匕首闪著寒光。 「──只是呢,你若是想杀了我,已经迟了三年。你这人没用又爱哭,欠人家修理。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就算想改变,结果还是一样。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存活过的证明,而是会像条虫子,等著给人残杀。」 说出去也不怕外人耻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在哭哭啼啼了。 身体到处都好痛。被打中的肩膀、被刺中的脚,还有被殴打的脸颊,被人狠狠刺伤的心,这些全都好痛好痛。 「哈!你在哭啊?果然是如假包换的垃圾。还以为哭一哭就能怎样呢──我告诉你,想在这个世界上混,没那么容易!你八成一点概念都没有吧,我被母国流放,全都见识过了。就算在那边哭,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不论何时,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身力量!」 「话、话真多,好吵。我才、没有、哭…… 」 「少在那打肿脸充胖子!」 对方指尖发射出来的弹丸贯穿我的侧腹。我的身体可能开始变奇怪了,再也感受不到疼痛。米莉桑德一脸的气急败坏,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来到我身边后,朝著我的肚子踹下去。 「唔呃!」 这叫我怎么忍得住。我按住肚子,在地上痛得打滚。 「呀哈哈哈!真难看。」 米莉桑德夸张地哈哈大笑,拉住我的头发向上拽── 「你看看,这次真的要被人做成蛋包饭啰?这样好吗?」 「你……其实比我、更喜欢、蛋包饭吧……」 「这哪里不对了!」 对方抓著我的脸撞地。 眼前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 「──你是不是也该使用烈核解放了?那样还比较有看头一点。我可是为了你整整准备三年,你不用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她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看到我没有反应,米莉桑德似乎觉得扫兴,嘴里碎念了几句。 「什么?该不会有发动条件?还是你不打算用?已经怕到没力气战斗了?」 「…………」 「你说话啊!」 有人在我耳边怒吼,我的脑袋好像快破掉了。 米莉桑德接著大声地「啧」了一声,继续说著。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不是自认有烈核解放,觉得可以赢过我,才过来这边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有那种事……」 「那你为什么要来?凭你原本的实力,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赢不了我──这你应该早就心里有数才对。」 那还用问。 不是赢不赢得了的问题。 也不是会不会死掉的问题── 「……我是为了薇儿才──」 我的话说到这一窒,鲜血喷溅开来。 但我还是没有住口。 「我是为了把薇儿救出来,才会来这边。我身高不够高,运动神经也不行,连魔法都不会用,是一无是处的吸血鬼……来到这边真的非常害怕,脚都在发抖,有好几次都想回去……可是,我不想、继续逃避下去。」 现在就连呼吸都很痛苦。 然而我还是没有停住不说。 「因为我不能、继续躲在家里!所以我才会过来!我很弱小,这我清楚得很!可是不做不行!为了那些替我著想的人,我要努力才行!」 「唔……」 此时米莉桑德后退半步──依稀有这样的感觉。 但也许是我看错了。 她当下怒气大发,放声嘶吼著。 「……你说要努力?说那什么鬼话!光靠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大家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我的肚子被人用力踢了一下。很想说些话来反驳,却使不上力。 这时米莉桑德状似无言地叹了一口气,还补上这么一句。 「让人不快,真让人不愉快。明知自己很弱小,为什么还要过来跟我打。无法理解……但都无所谓了。我马上就给你个痛快,你就放心吧。之后──对了,来把姆尔纳特帝国毁掉好了。因为这个国家有很多令人不快的家伙在,就像你这种人,我要把他们全都杀了。」 「………………」 这个人是恶魔,根本毫无人性。 刚才我好像还在想「我跟她很像」,结果完全是我搞错了。她就跟三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要改变自我的意思。 她的本性烂透了,是只能透过凌虐他人来获得快感的杀人魔。 我的身体上上下下都好痛,就算使力也完全动不了。 已经不行了──在那瞬间,我正想放弃一切── 「──那接下来,先从女仆开始杀好了。黛拉可玛莉,你可要看好了。看著你那重要的女仆被人大卸八块。」 她说什么? 要杀掉──薇儿? 「嗯──好像还在睡呢。既然都要杀了,我想在她清醒时动手。那样才能看见她痛苦的表情──一点一点削掉她的肉,她就会在这段时间里苏醒吧?」 米莉桑德向前踏出一步。 脸上满是凶恶的杀意,右手还拿著匕首转来转去── 等等。 我不许你那么做。 现在可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 「……快住手。」 米莉桑德的脚步跟著停下。 我慢慢站了起来。心中点起一盏代表勇气的明灯,强忍著像是要嗜啃细胞的痛楚,死命盯著她那凶恶的面貌看。 「……不许对、薇儿出手。我要、打倒你。」 这让米莉桑德咬牙切齿。 「我说你,能不能别说这种扫兴的话?办得到就拿出真本事啊。就你那德行,一下子就会没命啦?」 「我才不会、死掉,谁要被你这种人、杀掉。」 我怎么可能放弃。 薇儿她无论何时,都会尽力帮助我。 我若是对她见死不救,那才奇怪。 而且我可是最强的七红天大将军。部下都要被人杀掉了,哪有人会笨到冷眼旁观默许这一切? 所以我要──把眼前这家伙宰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单看发出的叫声倒是很有气势,我拖著脚冲向米莉桑德。 没有任何对策,只是靠著一股气势发动自杀攻击。要给那家伙的脸吃上一击──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拚了。 「吵死人了!」 对方的回旋踢在我脸上炸开。这下我实在是连站也站不稳了,要不了多少功夫,整个人已向后仰倒。不过我还是没有放弃。在血泊之中鞭策著全副身心灵,重新站了起来。 「我还可以,还可以战斗…… 」 「都说你很烦人了──!」 对方射出一大堆【魔弹】,擦过我的脸颊、擦过肩膀,打在我的侧腹上,飞溅起来的血花多到令人心惊,但我没有停下。反正伤口很快就会治好。就算手断了、内脏被人挖出来也无妨,如今都要忍耐,只想专心突击敌人就好。 「不可原谅……我一定要把薇儿带回去!」 「装什么正义使者!明明就是个家里蹲!」 「我不是家里蹲!会打倒你踏出崭新的一步!」 「崭新的一步?看我折断你那美丽的玉腿,把你宰掉!」 「我绝对不会输给你!像你这种随意伤害他人的邪恶分子,我是绝对不会败在你手上的!就让我来惩治你!」 「哈!办得到就试试看啊──!」 此时米莉桑德举起双手。我感觉到魔力在聚集。糟了──但我有这念头的时候,已经错失先机了。她手中出现魔法阵,过不了多久,伴随震耳欲聋的声响,一道雷射光照射过来。 这是上级光击魔法【背教的邪光】。 我没办法避开。一方面是因为身体动弹不得,另一方面是我一旦避开,被架在我背后的薇儿就会遭雷射光直接命中。 「──!」 紧接而来的强大冲击笼罩全身。 我眼前全都变得一片亮白,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了,但还是在濒临极限时强忍住。伤口被刨开,血管破裂,我想这次搞不好真的会死,那时我的身体彷佛遭到强风吹拂,被吹飞出去。 等到我回过神,人已经仰躺在地面上,看的是天花板。 身体没办法动,就连指尖都动不了。 痛觉好像早就没了,恐怕我全身都变得七零八落,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啊啊──我是不是会就此死去。 我不甘心,实在太不甘心了。没办法打倒米莉桑德,也没办法拯救薇儿,我被杀掉的时候,是不是依然还是那个无可救药的家里蹲女孩? 我讨厌这样。 难得我不像平常的我,拿出勇气努力抗衡。 出现这样的结果,实在太过分了。 「可玛莉大小姐。」 感觉自己像是被推进绝望深渊,当我哭到一半,这声音传入我耳中。 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但却不是。我好像躺在靠近祭坛正下方的位子上。转眼看了看,看见被绑住的薇儿裙子下都穿了些什么。 是黑色的内裤。 不对我在看什么啊,又不是变态。不晓得是不是被迫立于死亡深渊的关系,脑子好像有点怪怪的。 「可玛莉大小姐。」 这下我是真的吓了一大跳,震惊程度超越看到内裤。 因为薇儿恢复意识了。 「薇儿……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我从嘴里咳出鲜血,没办法再说更多的话了。就算我想说,嘴里也只能发出难堪的「嘶──嘶──」声。 薇儿流下血泪,面带微笑。 「我好感动,您又过来救我了。」 不对。不是那样的,薇儿。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只是不顾一切地跑出房间,被人轻而易举杀掉。稀世贤者听了是会傻眼的。 「请您别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您已经很努力了,再也不是只知道躲在家里的吸血鬼,今后请您抬头挺胸活下去。」 我怎么有办法抬头挺胸。我还是那个只能当家里蹲的没用吸血鬼──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薇儿看似无奈地加深笑意。 在这之后,我不由得睁大眼睛。 薇儿的右手原本还被钉子钉著,她却用力把手拔起来,还伴随一阵「噗滋噗滋」的声响。钉子弹飞出去,大量血液跟著流下。光看就觉得很痛。只有那么一下子,薇儿露出不适的表情,但立刻就换上平常会有的冷静面貌。 「您是世界上最强最善良的人。只是──对自己没什么自信,才会有那么不安的表情。」 沾满鲜血的右手慢慢抬了起来。 那白鱼般的指头放到我正上方。 手指前端有颗血珠── 「──你──还活著啊黛拉可玛莉──!」 让人发毛的大嗓音突然在这时回荡起来。 不用说也知道,对方是米莉桑德。虽然我看不见她的身影,但从脚步声听得出她不开心,对方逐渐朝我靠近。 「你等著,黛拉可玛莉──!我要用这把《银灭刀》砍个痛快!」 这样下去真的会被杀掉。我的脑袋明白这点,身体却动不了。心也停摆了。 我的目光全都定在一个点上。 就是薇儿的手指。那鲜红的血液。魔力的根源。吸血鬼的粮食。是我最讨厌的饮品。 「请您原谅,可玛莉大小姐。我已经做好接受任何处罚的觉悟了。」 薇儿向我道歉时,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红色的血滴从指间滴落。 底下的血滴在重力作用下迅速坠落──滴到我的嘴唇上,将嘴唇沾湿。 天地顿时染上一片血红。 ★ 庞大的「未来」成了光之粒子,流进脑髓。 那景色实在太过眩目。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光明的前程。即便透过【潘朵拉之毒】的力量,也难以捕捉那浩瀚无垠的可能性──让我觉得这个人前途不可限量。 ──嗯,没问题的。我都看清楚了。 ──如果是可玛莉大小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再轻易受挫。 这让薇儿不禁绽放笑容。那是安心的笑容。因为自己敬爱的少女,她的未来是如此光芒万丈。 「──可玛莉大小姐。您绝对不会输。」 小声说完这句话,薇儿海丝缓缓闭上那双染红的双眼。 ★ 「都跟您说了,陛下,现在应该马上派遣军队到下级地区!」 「不是已经有军队出动了吗?就是第七部队。」 「那不是军队,是犯罪集团。」 「你呀,那好歹算是帝国的正规军队,居然对他们──嗯,先等等。」 伸出手制止拚命想诉说些什么的阿尔曼后,端坐在王座上的皇帝皱了皱眉头,仰头望天。在这种非常时期又有什么事啊──阿尔曼觉得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等著她开口发话。 该名金发巨乳美少女先是微微一笑,接著如此说道。 「看来已经来不及收手了。」 「陛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就动脑子想想。有庞大的魔力反应出现了。从那方位来看,地点是帝都的下级地区,也就是说可玛莉已经摄取血液了。」 「什么!」 一丝冷汗沿著阿尔曼的脸颊流下,这表示事情已经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然而皇帝脸上那胸有成竹的笑容依然如故。 「这下事情可以圆满收场了。」 「……您是认真的吗?为了不让那个孩子喝到血液,陛下应该知道我花了多大心思去注意吧?」 「用不著担心,应该不会发生像三年前那种悲剧。」 「可是──」 「你这是对自己的女儿没信心?那个孩子当上七红天后,遇见很多人,原本根深柢固的丧家犬劣根性都已经彻底洗刷掉了。如今这孩子心中已经踏实了。想必喝了血液也不至于丧失自我──只是之后可能会对肉体造成一些损害。」 「…………」 阿尔曼不由得紧咬牙根。 可玛莉之所以会讨厌血液,都是因为阿尔曼透过催眠来诱导她产生那种想法。 她本人可能毫无自觉,但那女孩身上藏有令人畏惧的力量。 就是《烈核解放》──是出现机率极低的特殊能力。透过刻意切断魔核保护力的方式,来引出沉眠在自己体内的原始力量,是超乎常理的最终奥义。 像可玛莉发动这个奥义的条件就是「摄取他人的血液」。 之前可玛莉只发动过三次烈核解放。 第一次是三岁的时候。吃晚餐时可玛莉初次饮用血液,结果将岗德森布莱德家的吸血鬼一个不剩地残杀殆尽。 第二次是十岁的时候。新上任的女仆不小心替可玛莉端上加了血液的料理,结果那个女仆连眨眼都来不及就惨遭杀害。 第三次是十二岁。被欺负她的人施暴时,因为某些原因喝到喷溅回来的血液,欺负她的人都还来不及厘清发生什么事,人就当场死亡了。不仅如此,可玛莉还随机杀害学院里的学生跟教职员,当时的帝国军第三部队队员和七红天出动镇压,就连他们都不幸殉职。 也就是说,给可玛莉喝血液就等同替随机残杀揭开序幕──而故意挑起此事的元凶却没有一丝一毫忧愁样,正优雅地翘著二郎腿。 「七红天是跟人厮杀的专家,光是放任弱小的七红天存在,对国家来说都是一种亵渎。朕之所以会准许可玛莉成为七红天,一方面是想让那孩子重新振作起来──但最重要的是,那孩子真的很适合当大将军。」 「怎么这样……」 「啊啊真期待,让朕见识见识吧,黛拉可玛莉。放眼帝国千年来的历史,还不曾见过足以与之相提并论的至高烈核解放,让朕见识【孤红之恤】的真本事吧。」 只见皇帝一脸陶醉的样子,抬头仰望上空。 在宫殿的天窗上,一轮足以让人不寒而栗的美丽红色满月正在发光。 ★ 可玛莉小队的吸血鬼们挟著慑人气势冲进废弃的城堡中,一进入城堡内的教会,他们的脸都刷白了。 那景象实在太过诡异。 放眼望去可以看到那里洒满不晓得来自何人的血液。在教会中央地带站著一位青发女子,她身上带著银色的匕首,想来应该就是在宴会会场挑起袭击事件的恐怖分子没错。 原本他们是想直接扑上去──但那些血气方刚的可玛莉小队成员之所以会闷不吭声,都是因为教会深处那祭坛上的光景使然。 有个女仆被架在上面。 还有──在女仆底下,让吸血鬼们敬爱不已的黛拉可玛莉阁下正瘫倒在那。 难道说,阁下败给那个恐怖分子了? 可怕的想像在吸血鬼之间蔓延开来,这时却出现奇怪的现象。 那就是阁下像是从墓地底部死而复生的亡者那般,慢慢地爬了起来。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四肢都沾满鲜血,脸上就像冻结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小嘴微微地动了一下。 「杀了你。」 下一瞬间,「轰!」的一声,红色的魔力风暴席卷这座教会。不对,受到这阵骚动波及的不是只有教会而已。阁下散发出来的剧烈魔力奔流包围了整个废城,还有下级地区,别说是帝都了,照那气势来看甚至有可能连帝国全境都笼罩住,天地逐渐被染红。 在这里的吸血鬼全都背脊发凉。 恐惧、困惑、不安。他们心中自然少不了这些负面情感,可是真正让他们发抖的,是无与伦比的期待和欢喜。 那是将天际染红的大将军。 (插图017) 这就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真正的实力(超强)。 「阁下──」 这时突然有人先开了口。那声音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阁下!」「可玛莉阁下!」「阁下终于要使出全力了吗!」「请您将恐怖分子虐杀!」「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 那帮吸血鬼的狂热情绪逐渐高涨,最后开始拿可玛莉的名字当口号喊,弄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在这阵狂热风潮的包围下,待在教会正中央的当事人可玛莉阁下,如今正用冷酷无比的眼神看视自己的仇敌。 ★ 米莉桑德布鲁奈特眉头深锁。 刚才应该已经被她痛扁到体无完肤的黛拉可玛莉站起来了,而且全身上下都有质量非比寻常的魔力在沸腾著。 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涌现欢呼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群身穿军服的吸血鬼已经来到入口处聚集。那个小妞,居然还叫同伙过来──咬牙切齿的米莉桑德转头看向黛拉可玛莉。 「我说黛拉可玛莉,我有跟你说过若是跟其他人讲,就会杀掉人质对吧?那个十字架上已经安装炸弹了。只要我灌注些许魔力,那玩意儿马上就会──」 她说到这不禁呼吸一窒。 不见了。 黛拉可玛莉消失了。 陷入慌乱的米莉桑德开始东张西望。这不可能。她逃去哪了?刚刚的确还在那里的──背后似乎有汗水流下,就在这个时候。 腹部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 「咕、呃啊!」 米莉桑德口中发出苦闷的悲鸣,一时间脚步踉跄的她靠著与生俱来的胆识勉强站定。 她惊讶地睁大双眼,向下看著自己的侧腹部。肉全都裂开了,红色的血液咕噜咕噜地冒出来。那痛楚大到像是内脏都被人挖出。不对,对方是真的想把内脏挖出来吧?一弄明白,米莉桑德的脸颊就跟著微微抽搐。 「你……干了什么好事──!」 那群吸血鬼发出欢呼声。这一看才发现距离大约三公尺远处,黛拉可玛莉就站在那。 红色的双眼闪著狠烈凶光──而且那双发光的红色眼睛比平常还要红──右手被米莉桑德的血液染成鲜红色。完全感受不到遭人霸凌的人会有的懦弱感,黛拉可玛莉看上去俨然就像一只怪物。 她默不作声,一直盯著米莉桑德看。 「……这、这是什么,莫非是……烈核解放……?」 「…………」 「你说话啊!看清楚了,我的肚子都裂开啦!你要怎么赔偿我!?说啊!?」 「……杀。」 「啊!?听不到啦!」 「杀了你。」 黛拉可玛莉接著朝地面上一蹬。带著那股红色的魔力,速度快到跟风一样的她逼近米莉桑德,米莉桑德见状下意识感到恐慌,连续发射【魔弹】。双手手指放出的光弹弹幕掩去教会的幽暗,可是一发都没打中黛拉可玛莉。她的动作根本不像生物会有的,将那些弹丸逐一避开。这下糟了,动作好快。 「唔!」 拳头逼至眼前。 就像小姑娘会有的,握起来的拳头小巧玲珑,可是米莉桑德感应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杀气,霎时间扭身。没能打中敌人脸部的拳头,刺进米莉桑德背后的墙壁。 令人畏惧的魔力在该处引起大爆炸。 被爆炸风压扫到的米莉桑德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一看才发现砖墙就像玩具一样,全被吹走了。 那让米莉桑德目瞪口呆。这不可能,骗人,是哪里搞错了。 她这三年来的目标,就是要让黛拉可玛莉的烈核解放碰一鼻子灰。等到打倒那家伙,她才能够确定自己真的变强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料到那家伙的烈核解放是如此异常。 米莉桑德按著肚子站起来。对方的右手一下子张开一下子握住,同时还歪著头。背后那些吸血鬼就像臭小鬼一样,吵吵闹闹地喊著「可玛莉!可玛莉!」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什么叫「杀了你」,该被杀掉的人是你才对。将他人意念践踏得体无完肤的家伙,就该死得凄惨无比。米莉桑德眼下只想将她的心脏到脑髓全都打成蜂窝。 她先是摇摇晃晃地后退,接著拚了命地凝聚魔力。燃烧沉眠在身体深处的所有魔力。虽然她的血管断裂,还有鲜血从眼睛流出来,但这些米莉桑德才不管。只要能杀了那家伙就好。能杀了她就好。能杀了她就好。 「米莉桑德。」 这时黛拉可玛莉转头看米莉桑德。 彷佛在嘲笑米莉桑德,黛拉可玛莉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真可悲。」 米莉桑德感觉到体内有某样东西断裂。 她发出忘我的咆叫。 「你、这、个、臭小鬼──!」 聚集起来的魔力形成毁灭性光束发射出去。 这是特级光击魔法【灭教的邪焜】。 猛烈到快要把地板掀起来的超大光束炮向前射出。这下她完蛋了──米莉桑德嘴边扬起扭曲的喜悦笑容。 然而,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以为那会打中黛拉可玛莉,光束炮的行进方向却转向正上方。 「什么……!」 那轨道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弹开,紧接而来的是轰天巨响。朝著上方冲去的光束炮并没有减速,而是直接突破石头做的天花板──这样还不够,甚至陆陆续续冲破高楼层的地板、天花板,连夜空中的云朵都贯穿,这才消失无踪。 废弃城堡的屋顶上开了一个大洞。 从洞口中降下的月光将教会内部染成血红色。 浑身战栗的米莉桑德看著黛拉可玛莉。 她正面张开了魔法阵。这是上级反射魔法【净琉璃】。能够自由操控打在魔法阵上的攻击轨道,是没多少人会用的密技。 「为什么?你怎么会用那种魔法──唔呃!」 紧接而来的一阵冲击像是要把左手打飞一样。 下一秒,超乎想像的剧痛找上米莉桑德。 她一面尖叫一面看著自己的左手,但却没能如愿。因为左手已经不在那里了。如同字面所述,左手真的被打飞了,落在教会的边角上,像蚯蚓似地扭滚。 这是下级光击魔法【魔弹】。 那个小妞故意用米莉桑德擅长的招数反击。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必须尽快杀了她。 「!?」 这时米莉桑德感觉有点不对劲。 她的脚动不了,就像是被谁抓住── 「噫噫!?」 接著她口中发出难堪的悲鸣。因为她脚边的血泊中伸出滑溜的红色手臂,正用力抓住米莉桑德的脚踝。 「这……是、什么!」 不对,那可不像「抓住」那么简单。 红色的手力气大到像钳子,打算把米莉桑德的脚捏碎。她拚命发射【魔弹】,但可能这玩意儿原本就是用血液构成的关系,是能够在上面开洞没错,那力道却完全没有减弱的迹象,最后米莉桑德终于连发射一颗弹丸的魔力都没有了。 她一直喊叫要对方住手也没用。 伴随著喀叽声,脚踝的骨头被弄碎了。 过于剧烈的疼痛让米莉桑德发出惨叫,人跟著软倒。断掉的骨头刺破皮肤跑到外面,令她浑身上下血色尽失。 这是什么? 没听说过有这种魔法。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她嘴里叨念著诅咒的话语,眼睛转向黛拉可玛莉。 那家伙眼中尽是冷酷的光芒,朝著米莉桑德走去。 在红色月光的照耀下,少女浑身是血。 米莉桑德不由得浑身发抖。 然后她产生一股微妙的熟悉感。 并不是脑袋记得那些,而是身体记得。 这种感觉是──跟三年前从黛拉可玛莉身上夺走项炼后,当下感受到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三年来,米莉桑德想为当时的事报一箭之仇,一路走来拚命努力。 可是,没想到结果却变成这样。 我的努力都没意义吗? 从一开始,这家伙就不是我能够对付的对手? 「唔喔喔喔!阁下!」「干掉她!」「恐怖分子在这世上就是垃圾!」「阁下好酷──!」「跟我结婚吧──!」「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 背后有些烦人的吸血鬼像醉汉一样,在那边鬼吼鬼叫。 而黛拉可玛莉已经来到米莉桑德身边。 「都结束了。」 她朝著米莉桑德缓缓伸手。 米莉桑德下意识感到恐惧。 ──恐惧?我吗?就因为黛拉可玛莉这种货色?别开玩笑了! 这个时候她突然惊觉。 还有机会,自己还有胜算。 连神明都能够杀害的银制匕首《银灭刀》还被她牢牢用右手握住。 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去死吧黛拉可玛莉莉莉莉莉莉莉莉莉莉──!」 她虽然高举那把匕首,却没能刺进黛拉可玛莉的脖子。 因为右手应声掉落。当然是米莉桑德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肩膀以下的部分都被砍得乾乾净净。 「啊、咿……」 这让她的心充满绝望。 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对抗她。 察觉自己必定会战败的瞬间,对死亡的恐惧便如海潮般满溢而上。全身都在颤抖,身上冒出冷汗,但米莉桑德还是逼自己拿出气魄,反过来瞪视黛拉可玛莉,然而一被她那非比寻常的霸气对上,米莉桑德就变得跟小鬼头没两样,怕到不敢乱动。 「你──为什么会──」 她想问什么,就连自己都弄不明白。 在压倒性的才华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这样太不公平了,米莉桑德想要对此大声纠正。受到命运之神眷顾而天赋异禀的黛拉可玛莉令她憎恨不已,同时也羡慕得不得了。 她愣愣地望著自己的宿敌。 对方有一身骇人的魔力,强大的气场── 可是米莉桑德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那就是黛拉可玛莉狼狈不堪。 衣衫凌乱,表情虽然很刚毅,脸上却沾满鲜血和泪水、弄得一塌糊涂,肚子跟肩膀上也不断流出鲜血,想来《银灭刀》挖出来的伤口为她带来不少痛苦。 模样实在太凄惨了。 这些全都是米莉桑德的杰作。 假如黛拉可玛莉早就知道自己有烈核解放,而且能够自由自在运用,她总不可能甘愿遭受这样的摧残。 对了,这家伙也不是完人。 反倒就如她本人所说,平常是连凡人都比不上的没用吸血鬼。能力上没有半点让人羡慕之处,走到哪都是个丢人现眼的劣等吸血鬼。 那样的人却鼓起勇气,坚持到现在。 ──据说烈核解放跟心灵状态有很深的关联。 米莉桑德不经意想起天津老师说过的话。 ──为了那些替我著想的人,我要好好努力! 黛拉可玛莉的叫喊声在脑海中回荡。 也许真的就像天津老师说的那样,米莉桑德心想。 假如自己拥有跟她一样强韧的内心,不晓得结局又是如何。 因为自己觉得难受,就拿这个当理由做些无聊的霸凌。 当成是让自己变强的手段,她还加入恐怖组织。 这些事情的起因都在于米莉桑德心灵脆弱,如果她能够寻求其他管道,也许会拥有不一样的未来── 不。 现在回头去说过往的事情也没用了。 等到米莉桑德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流下眼泪。 不是因为输掉而不甘心,也不是害怕死亡。 而是因为黛拉可玛莉看起来太过耀眼。 ──她想成为这样的人。 「觉悟吧。」 纤细的手指在这时搁到米莉桑德的脖子上。 血红色的吸血姬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如此说道。 「这样就一笔勾销了。」 「等等──咕呃!」 连为自己的言行后悔的时间都没有。 被绝望的波涛包围,米莉桑德一下子就被对方取下首级,就此丧命。 ※ 六国新闻 五月二十一日 早报 『姆尔纳特帝国 逮捕「逆月」女性成员 【帝都──梅尔卡堤亚诺】姆尔纳特政府至今都积极对抗恐怖分子,在二十日当天发布消息指出,他们已逮捕疑似为反魔核恐怖组织「逆月」成员的女子。她是出生于姆尔纳特帝国的吸血种,原本潜伏在帝都下级地区的拉涅利安特之街,遭到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七红天大将军杀害及逮捕。这是首次有「逆月」成员遭到逮捕,姆尔纳特帝国给了在六国间肆虐的恐怖组织一记强烈打击……(中间省略)……逮捕恐怖分子的岗德森布莱德大将军将会获颁荣誉勋章。号称最年轻最强的新七红天,今后将陆续有活跃表现,想必让整个帝国为之狂热的「可玛莉风潮」还会延烧一阵子。她今后的动向值得关注。』 7 孤红之恤 等到我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 脑袋浑浑噩噩,身体到处都很痛。 这天花板看起来很陌生,我怎么会躺在这种地方。难道说我终于被人诱拐了?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我家很有钱,又有政治影响力。最重要的是我本身还是一亿年来难得一见的美少女── 「可玛莉大小姐,您醒了吗?」 听到有人叫我,我不经意看向旁边。 床铺旁边有张椅子,变态女仆就坐在那上面。 我的眼睛跟著睁大。因为她穿的不是女仆装,而是病患会穿的衣服,而且双手都卷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这样一点都不像那个变态女仆,变成单纯只是个变态了。不对先等等,那不是重点。 「──薇儿!?你、你没事吗!?」 大吃一惊的我正打算起身,却因下半身带来的剧烈痛楚倒回床铺上。好痛,太痛了,就好像小腿肚被剪刀剪到一样。 「请您别乱动,伤口都还没有愈合。」 「好痛喔~!这是什么,怎么会这么痛!?脚好像烧起来一样!」 「那是因为您被神具伤到。您都不记得了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开始回想。 对喔。我孤身一人前往废弃城堡,跟米莉桑德作战,被她打得很惨。想说自己是不是没办法救走薇儿,会这样死掉,当下心灰意冷──但我现在会觉得痛,代表我还活著? 「……问你喔薇儿,这里是天堂吗?」 「不,是现实世界。可玛莉大小姐赢了。」 「什么?」 「您打赢米莉桑德布鲁奈特。您单枪匹马闯进废弃城堡,打倒了那个恐怖分子,救了被囚禁的我。」 「……不,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不管怎么想,我都应该会输掉才对。 全身被【魔弹】打得千疮百孔,还被银匕首刺到脚,最后被超级大的光束炮打中,满目疮痍。能够在那种状况下逆转胜,这个人不是小说中的主角就是魔王。 薇儿目不转睛地和我对看,嘴里这么说。 「您知道烈核解放吗?」 「烈核……?噢那个啊,之前洗澡的时候说过的东西?」 「是的。烈核解放有别于魔法,是属于不同体系的特殊能力。拥有这个能力的人可以切断自身与魔核的联系,发挥出平常被魔核用魔力封印住的真正实力。」 「是喔──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能力怎么了吗?」 「可玛莉大小姐您用了这种力量。」 「咦?你说什么?」 薇儿跟我说的事发经过如下。 我天生就具备名为【孤红之恤】的烈核解放,喝下血液将能够获得爆发性的魔力和身体机能。快要被米莉桑德杀掉的时候,薇儿让血液流入我口中,藉此促使烈核解放发动。获得最强力量的我,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米莉桑德痛扁一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不不不!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耶!?」 「是因为魔力、体力和力气都用尽的关系吧。您弄断米莉桑德的脖子后,整个人就失去意识。第七部队的那些无赖将您运回宫殿,您这才平安无事,但一个没弄好,您可能早就没命了。」 「先暂停一下,我想问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脑袋好混乱!」 「之后再跟您细细解释吧──总而言之,可玛莉大小姐是最强的。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敌人都能够轻松屠杀掉。事实上米莉桑德也三两下就死了。」 「那种事情要人家怎么相信啊!换成刚好有陨石掉到那家伙的头顶上,她才三两下死掉,这样还比较有可信性!」 这换来薇儿一阵轻笑。 「就是说啊,您很难相信对吧。不相信也没关系。只要您人还能在这,我就心满意足了。」 「呜……」 这家伙脸不红气不喘说这什么话啊。 这样我会很害羞,快住手。对我展现这么纯真的情绪,我不习惯啦。你还是只对我展现邪恶情绪好了。不对那样也不行。 我的目光从薇儿身上转开,想要设法改变话题,嘴里小声嘟哝。 「……你的身体还好吗?应该吃了很多苦头吧。」 「我好歹也是一个小小的军人,对于耐打度很有自信。」 「这样啊……」 话聊到这边就词穷了。我的脑袋又开始进入放空状态。虽然知道这里不是天堂,身上依然还是留有微妙的浮游感。 「可玛莉大小姐。」薇儿用淡然的语调接话。「可玛莉大小姐您战胜了。那个恐怖分子遭到逮捕,现在被绑在地牢里,应该再也没机会来袭击您了吧。」 「嗯、嗯嗯。」 「因此,你没有必要再拘泥于过去。」 「………………」 就在这一刻,有一股爽朗的风吹过我的心房。 再也不用被过去束缚,那样不晓得有多畅快。 这三年来,我一直在米莉桑德的阴影下害怕地活著。 不敢出去外面,不想跟其他人扯上关系,就怕又会有难受的经历──这些消极的想法在心底持续膨胀著。把自己关在阴暗的房间里,沉浸在毫无意义的思考中,不断在自己的悲惨遭遇中打滚。 那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我成功踏出崭新的一步。 「……就算打倒那家伙,心灵的伤痛也不见得会消失。」 「或许是那样。不过──」 「之后我会试著跟米莉桑德谈谈看。」 此时薇儿惊讶地睁大双眼,我也为自己的话感到讶异。不过,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我觉得自己必须那么做。 「那个人很恨我,可能以后这种想法也都不会改变。但是──至少我希望自己能做出改变。不是去害怕她,而是试著去努力,看能不能理解她,我觉得有这个必要。若是没这么做,就不能说自己真的跟过去诀别。」 「……您好伟大,不过这话也说得太漂亮了。」 「我也这么觉得呢。」 我不由得苦笑。当事人自己来说这种话好像有点奇怪,但是要跟其他人──而且还是对自己抱持敌意的人试著沟通,换成是不久之前的我,应该完全不会动这种念头。 就这点来看,或许我变得比较成熟一点了。 「……今后稍微到外头看一看,或许也不坏。」 「我明白了。那就以两天三次的频率来安排开战计画吧。」 「你做的事情未免也太极端了吧!」 忿忿不平的我倒头躺回床上。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都不理解我的心情。不对,我猜是她都理解却故意捉弄我。性格真是太差劲了──只是这家伙嘴上虽然常说些有的没的,还是会替我著想,所以我没办法严厉谴责她。 「可玛莉大小姐。」 「怎么了?」 「谢谢您过来救我。」 我偷看她脸上的表情。 还是像平常那样,都不苟言笑,但难得脸颊上多了一抹红晕。她可能一直在找机会道谢吧。 「不客气。」 我这话是看著天花板说的,语气就是不自觉变得粗暴起来。 「……话说回来,在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事情就解决了呢。可是真的圆满解决了吗?该不会是我在做梦?」 「没这回事。这是现实。」 「……好吧,感觉起来的确不像在做梦。可是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米莉桑德会被帝国军抓住?」 「因为可玛莉大小姐用了烈核解放,救助了我。」 「就跟你说那个是……算了吧,反正最后我们两个人都平安无事。」 那些琐碎的事情之后再去想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薇儿的事情。 「──对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咦?」 「三年前的事情已经收拾完了。你不需要继续当我的女仆了吧?」 如果书信上写的事情都是真的,那薇儿就是为了赎罪才来当女仆(虽然我并不希望她来赎罪)。 如今都已经跟过去做个了断了,她也没义务来服侍我了吧──怀著这样的想法,我偷偷观察她的反应。 结果变态女仆一脸世界末日要来的样子。 「怎么这样……是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 「不,不是那样。」 「可玛莉大小姐太过分了,您是不想让我工作糊口了吧。那我不就只能变成小偷,闯进可玛莉大小姐的房间偷内裤了吗!」 「你起码偷些有价值的东西吧!?爱讲这种话,当心我真的解雇你!?」 「呜呜……说要解雇太没人性了。亏我之前还为可玛莉大小姐出生入死……」 「好啦好啦!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吧!今后也多多指教啦,薇儿!」 「咦,这是求婚……?」 「最好是啦!」 都怪我大声吐槽,脚上的伤口在痛了。 这个女仆还真难搞。 不过──能够像这样拌嘴也不错。 像这个样子,跟某个人以对等的姿态对谈,心情会变得比较开朗,会觉得为了一些小事情烦恼很白痴。 如果跟她在一起,也许我真的能有所改变。 至少在眼下这瞬间,我有那种感觉。 ★ 我果然还是想回去当家里蹲。 打心底这么想。 「──急报!梅拉康契大尉打倒敌方大将了!重复一遍!梅拉康契大尉打倒敌方大将了!我军胜利!」 当传令兵的声音传达到各个角落,原本在我四周文风不动的吸血鬼们全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被这阵嚎叫包围,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真是惊险,没想到他们会集体总动员发动突袭。」 「就是说啊,还以为我会死掉……」 我紧绷的肩膀跟著放松,深深地瘫坐在椅子上。 还是老样子,我人在战场上。 由我率领的姆尔纳特帝国军第七部队,在跟拉贝利克王国的大猩猩军团做第三回作战,当然跟我们宣战的是敌人那边。看来那个哈迪斯蒙尔基奇中将真的很想找我报仇。 既然对方要再度跟我们开战,那我们是不是该做好相应的准备──早先那些警戒工作若要做负面解释,其实形同是白做的。因为那帮人已经自暴自弃了。战争才刚开始开打,蒙尔基奇中将下的命令居然就是全军突击。杀红眼的兽人完全把理智拋诸脑后,全面发动自杀攻击……然后呢,负责打头阵的就是大猩猩本尊,听说梅拉康契用爆击魔法神准命中大猩猩,把他干掉了。 假如那个大猩猩就这样直接攻过来,我会被杀掉吧。根据薇儿所说,我身上好像有最强的烈核解放,但我怎么可能相信那种说法。因为我可是我耶。没有任何才华,可取之处只剩脑袋、知识和外貌,是劣等吸血鬼喔。那些部下们好像有看到我进入无敌状态把米莉桑德打得落花流水,但那一定是集体幻觉。因为他们情绪高亢到令人怀疑是不是平常就有在嗑什么危险药物。 那我是怎么打倒米莉桑德的?……嗯,应该是那样吧。我对她丢出的魔法石慢慢发挥效果,她才死掉的。一定是那样。 于是就像这样,我硬是拿些理由来说服自己,就在这时── 「──呿!都没机会让我上场喔。」 我旁边有个金发男子──约翰海尔达发出好大的咂舌声。他还是那个血气方刚,看起来像不良少年的家伙。约翰看起来像是真的很懊恼,抬头仰望蓝天。 「啊──啊──难得遇到睽违已久的战争。在我体内熊熊燃烧的这把火该往哪放才好?乾脆把这一带全都烧成火海好了。」 「──喂臭小鬼,你这家伙为什么能够回到队上?」 贝里乌斯一直双手盘于胸前站著,他用不悦的目光瞪视约翰。这个狗头男似乎已经完全康复了,昨天训练时还大挥斧头狂杀自己人。 约翰则是不屑地哼笑。 「我说贝里乌斯,有意见就去找大将军阁下说啊。决定让我回归第七部队的,可是坐在那里的阁下喔?」 「「什么!」」 不只是贝里乌斯,就连在附近听我们说话的卡欧斯戴勒都用惊讶的眼神俯瞰我们……不是啦,其实我也曾经烦恼过。但不管是谁都会犯一两次错误嘛?而且约翰好像有在反省啦?我就想说原谅他应该也没关系。而且这家伙还跑来找我,对我说了一些话。 ──是我不好啦,我不会再试图杀你了。不过──就是、噢对了,我会保护你。虽然你弱到跟废渣一样,但好像很有韧性。我会帮忙,让你假装是适合当七红天的强者。你、你可别搞错!这才不是为了你!是我要回第七部队的交换条件。我会保护你,所以说,要、要让我、待在你身边! 不利用这家伙说不过去。 他理解我的处境,还说要帮忙我喔,而且都明讲说要「保护我」了呢?这么好用的部下去哪里找。 「阁下!您为何原谅约翰!?」 「这家伙跟恐怖分子联手,很危险。」 还有人跟著附和说「没错没错!」,就是刚刚还在为胜利喧腾的其他吸血鬼们。 「哼」的一声,我跩跩地笑了一下,尽力装出拿他们没辙的样子,嘴里这么说。 「你们会因为一次的失误去谴责他人?」 「……可是阁下,约翰的失误可大了。」 「只不过是被恐怖分子诓骗而已吧,你们对那些小细节太吹毛求疵了。」 「!?」 那帮吸血鬼都露出震撼的表情。 「心胸怎么这么宽广。」「太大了……在说器量!」「不愧是黛拉可玛莉阁下!」「那位大人跟我们看世界的角度很不一样。」「我听见了……破坏与杀戮的初啼……!」 这叫人怎么听下去?拜托你们别接著用尊敬的眼神看我。 「原来如此。约翰是被阁下那宽大的胸怀拯救了。」 「说得没错。不过大可放心,假如这家伙又要做出危险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有句话说『赏好脸色三次为限』,但我可不会给那么多次好脸色!到时就由我来负起责任杀了他!」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这帮吸血鬼随即发出嘶吼声,怎么看都不觉得眼下场面需要那样鬼叫。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来他们姑且是接受了,这下我也放心了。如此一来,我就得到一个能随我使唤的保镖。 是说这部分就先到这边。 「──很好!我们已经在战斗中获胜,要风风光光回姆尔纳特啦!跟皇帝报告战果后解散!大家好好休息!」 我想快点回家睡觉。 原本还打著这种算盘,不料── 「那可不行,阁下!我们要来为下次的战争拟定作战计画!」 「……啊?」 「卡欧斯戴勒说得对。在准备工作上,我们可不能懈怠!」 「没错没错!」「赶快回去为战争做准备!」「唔喔喔喔喔我听见军靴走动的脚步声啦!」「热血沸腾啊啊啊啊啊!」「好欸欸欸欸欸!」「我们上──!」「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唷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这里是动物园啊? 「可玛莉大小姐,您可别以为能够轻易要到休假。我们要奋斗。」 「…………」 放眼环顾那些发出怪声陷入狂热状态的部下,我好绝望。 这些家伙的思考回路果然令人难以理解。跟不爱外出的我铁定是水火不容,是彻头彻尾的武斗派。虽然每个人都算是好人,但是聚集起来实在不是我能够应付的。如果对正在兴头上的这帮人泼冷水,他们恐怕会二话不说把我宰掉。 所以我──虽然很不愿意、打心底不愿意,就算天地翻转还是很不愿意,这样的想法都没有改变──本人却依然高声发表这段宣言。 「──那好吧!各位的热情,我确实感受到了!我们这就立刻返回姆尔纳特帝国,来研拟下一次的战争计画吧!要让各位尽情品尝血流不止的死斗带来的荣华!能够将六国的天地染红的,除了我们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军团,没有其他人能办到!」 现场扬起势如破竹的盛大欢呼。 那些兴奋的部下开始喊起耳熟能详的可玛莉队呼。 屹立在这阵狂热的正中心,我几乎可以说是心死了,抬头仰望天空。那里有一片清澈的蓝天。要用喷溅的鲜血将这么美丽的天空染成血红色,开这什么玩笑啊。 唉唉,我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当家里蹲吧…… 如此这般,家里蹲吸血姬的郁闷日常将会持续下去。 (完) 0 尾声 大家好,我是小林湖底。 我的责任编辑大人下令要我写后记,说写几页都无所谓,但说真的我不太常写这种东西,就来稍微聊一下自己的事情吧。 我会开始写小说,其中一个契机是受到司马迁的《史记》影响。但并不是从五帝本纪到太史公自序都看过,并没有那么隆重,单纯只是在高中的古文学课堂上有稍微读过项羽死掉的那段故事。第一次看的时候只觉得「尸体四分五裂好血腥」,但是为了准备期末考,重复看了好几遍才发现一件事情──觉得这段故事好有戏剧性。并不是理智这么告诉我,而是凭藉第六感逐渐感受到其中的「厉害之处」。众所皆知,《史记》里关于项羽的文章被人给予高度评价,是一段知名故事,就连当时还在就读高中,没办法分辨汉语文学好坏的我都觉得不简单,具备这样的魄力。还记得当时我产生一个念头,想说自己总有一天也要试著写出这样的故事或是文章。 有了以上的经历再来执笔的人,会写的不外乎是东洋风悲剧幻想故事或史诗对吧。上了大学以后初次认真写的短篇小说,是将前汉张子房刺杀秦王这段有名轶事重新编排而成的中华奇谭。个人认为「应该有把古代中国的氛围以及登场人物纠葛等要件巧妙铺排出来了吧?」。自认有达到期望,但收到的感想却是「登场角色好棒」「主角好可爱」,全都是这类的,除此之外大家应该也心里有数了。 我因此得知自己擅长写什么样的故事,于是就奋发图强,打算来写西洋风轻小说,风格上是彻头彻尾的明亮开朗。本作《家里蹲吸血姬的郁闷》,只要主角够可爱就行了!基于这样的理念才写出这部欢乐幻想故事。主角不想工作,周遭其他人则是一直在追捧主角,两者之间的落差若能为大家带来乐趣,那是我的荣幸。若还能附带「可玛莉好可爱」这样的感想,那我会觉得超幸福。 虽然错失先机,还是要借用一下这段篇幅来表达感谢之意。 给用美丽插图将本作妆点得活灵活现的りいちゅ老师。还有将本作选为第十一届ga文库大赛「优秀赏」得奖作品的ga文库编辑部成员。以及给我这个无头苍蝇诸多指导的责任编辑衫浦よてん大人。其他协助本书出版的相关人士。 再来就是选择将本书拿在手中的各位读者,要跟你们所有人致上深厚的谢意。 谢谢你们!! 我们下次再见(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小林湖底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