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春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啧,谁家没教养的娃儿会趴在石头上,你当石头缝里有金子捡。」 夏令涴费力地从花圃环绕的石碑上爬起来,疑惑地望着对面只比她高半个头的女娃儿,同样都是小娃儿,对方的家教怎麽看都透着一股趾高气扬的味道。 「啊,瞧这脏兮兮的衣裳、老旧的花样、枯草般的发丝,千万别是院长新收容的丫头。」 夏令涴抖了抖衣摆,上面不单有泥土、草屑,还有揉压过的花瓣,不过,瞄到对方那红绯色的蔷薇花六幅儒裙,怎麽看都是皇城里最新的式样,她的的确比不上。 「嘁,丫头们是不准随意在书院走动的,你归哪位姑姑教导,还不去领罚。」 夏令涴踢了踢脚尖,抬头窥了窥对面盛气凌人的女娃,再眺到更远处的小少年身上,笑吟吟地道:「姊姊长得真好,像花儿一样。」女娃剔着她,头扬得更高了。 夏令涴接着说:「姊姊的声音真好听,夜莺都比不上。」 女娃抿着的嘴角因为被称赞已经扬了起来,就算已经六岁,称赞的话她是从来不会嫌少的,虽然对方是个毛丫头,可就算同为女子也能拜倒在她的花儒裙下。 「姊姊我送你一份小礼,你别欺负我好不好?」 「千金小姐从来都不屑於欺负毛手毛脚、脏乱丑陋的黄毛丫头,本小姐是在教训你。」 「哦。」夏令涴眯着眼眸,拉起对方的小手,轻轻的将礼物放了进去,想了想,又展颜笑道:「娘亲说,长得好又会唱歌的女子十有八九是……狐、狸、精。」话一完,蹬蹬地跑远了,留下呆愣的女娃盯着自己手心的「礼物」,一条断成三节的蚯蚓,还在蠕动着。 「啊……」千金小姐尖叫,童音还没深入云霄,半路就打了一个弯儿,瞬间蔫了下去。 夏令涴戳了戳倒地的女娃,「她怎麽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少年嗤笑道:「晕了,任何千金小姐收到虫子的屍体都会晕倒的。」 夏令涴感慨,「真娇弱啊。」 少年瞥了她一眼,翻开那千金腰肢上挂的一块翠绿玉牌,「你有麻烦了,这位千金是刑部光禄大夫古大人的大小姐,他们家历来都在刑部主事,最新实行的『刑罚等级簿』就是她父亲所撰写,里面涉及了大大小小各种刑罚,其中最有名的是十大酷刑,让人生不能,死不透。」 夏令涴拍掉手中的泥土,疑惑,「刑罚?」 「抽筋、扒皮、点天灯、五马分屍,知不知道?」夏令涴摇头。 少年瞄向她的腰间,没有书院学生中寻常可见的碧绿腰牌,也没有教书先生和姑姑们家眷用的银牌,而书院特请的护院、丫鬟们才能佩戴的檀木身分牌子也没有。 「你不是新生?」 「新生是什麽?」 「谁带你来的?」 「爹爹。」 「你爹爹是哪位大人?报上官职来。」 夏令涴歪着脑袋,大大的疑惑,「官职是什麽?能吃吗?」 少年吸气,仔细将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脏兮兮的脸颊,杂乱的发丝,不够新的衣料,无不表明了夏令涴的身分…:她不是某位官员的嫡系家眷。 少年面上露出一丝虚假的惋惜,「你活不过几日了,早些让家人准备棺材吧,得罪了刑部的人,轻者进去十天、半月,缺胳膊、少腿的出来,重者一命归西、屍骨无存。」 「啊。」夏令涴惊吓,虽然听不懂「刑部」,可「棺材」却是经常见到,原来她老家附近有座庙宇,里面有位大伯就喜欢做棺材,她每次躲迷藏就爱钻到里面,任何人都寻不着。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道:「他们抓不住我的,我是猴子。娘亲说,猴子可以爬山爬树,不用吃饭,摘桃子就能活,他们要抓我的话,我就爬到山上去。」棺材躲不了了,可以躲山洞嘛,甭管谁都寻不着她。 一把拉住少年的衣袖,「小哥哥,你是什麽变的?虫子、小猫、狗狗?说不定你是桃子变的,不对,小哥哥你比这位姊姊都要漂亮,应该是……妖怪!」 少年还在疑惑猴子的结论是哪里来的,就听到这麽一句,眉毛一瞪,「你才是妖怪!」他想了想,补充道:「我母……娘亲说我家都是龙。」 「那小龙哥哥,你能不能……」 少年看着自己被对方抓得乱七八糟,还有泥屑的衣袖,不耐烦的问:「什麽?」 「你能不能别说看见我了,嗯,我们也不认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我丢了蚯蚓给狐狸……这位姊姊。」夏令涴在对方的瞪视下,从善如流的把「狐狸精」三个字给吞了下去,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哀求着。 「古小姐认识你。」 「哦,她不认识。」 「她看见你了。」 「我不承认。」 少年冷笑,「你当她是真眼瞎。」 夏令涴嘀嘀咕咕:「以往娘亲说我爬树了,我不承认她也没有办法;我做了错事,我不说,妹妹不说,旁人没瞧见,爹爹也就不能打我的屁屁。」 果然是平民子女,不是扯蚯蚓就是爬树,少年笑得奸诈,「我为什麽要帮你?看,我也不认你,你也不是皇亲贵戚,更不是重臣家眷,连书院里的人都不是,帮了你对我有什麽好处?」 夏令涴吧嗒吧嗒眨眼,窸窸窣窣的从身上掏出一只蟋蟀来,「我贿赂你。」 「又是虫子。」 「牠叫小帅。」夏令涴捏起蟋蟀的翅膀,小心翼翼的放在少年的肩膀上,蟋蟀一蹦就落到了他的头顶,抖了两下翅膀,在那金丝发冠上占了一个窝,夏令涴嘻嘻笑起来,「牠喜欢你,所以你得帮我。」 「就因为一只蟋蟀?」 「我家小帅是史上最帅的蟋蟀。」夏令涴偷偷瞧了瞧还躺在地上的古小姐,撅起嘴巴,「小龙哥哥,你不能跟狐狸精一起欺负我,我是猴子,跟你是一家人。」 少年头一扬,鄙视道:「谁跟你一家人,本公子哪里是你这等平民攀得上的,我们龙是天上飞的,你猴子是山里跑的。」往日里只要他一说出这等话,身边的人无不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而对面这个小女娃却无动於衷,显然她对自己的嘲讽、鄙视都缺少一根筋,这让她看起来傻里傻气。 傻里傻气的夏令涴,摇晃着少年的胳膊死缠烂打,「小龙哥哥,我迷路了,我要找爹爹,你随我一起去找爹爹啊。」少年甩了几次袖子都无法挣脱,继续冷言冷语,两个人叽叽喳喳中,逐渐远离依然在地面上昏迷不醒的千金小姐。 白鹭书院是皇城中最大的一家书院,分为男子就读的腾龙馆与女子就读的栖凤馆,院长的醉龙斋不在前院,而是靠近後门一处偏远的竹林里。 一到夏日,簌簌的竹叶和隐约飘来的淡香让人心旷神怡,严老院长就爱在竹林里的躺椅上,端着一壶茶,老学究似的捧着一卷竹简慢慢看,不看纸书,看竹简,老人家返璞归真得厉害。 少年带着夏令涴还没踏进醉龙斋的门槛,就被另外一名书童给拦住了,「七公子,康静夫人正在找这位夏小姐,您看……」 七公子挣开被夏令涴死死抓住的手腕,「有人来找你了,还不快去。」 夏令涴对於能够善待自己小帅的少年,有着纯真的喜爱,当即摇晃道:「你也一起去,我怕再次走丢了。」 书童低声道:「夏小姐,汪公子在康静夫人的院子里等着。」 「啊,汪哥哥!」一把甩开七公子,毫不犹豫的跟着书童跑了,似乎方才的黏糊只是错觉。 七公子瞧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咬牙切齿。 在这书院中姓汪的公子有好几位,通常情况下说的都是御史台汪大人的嫡子,汪云锋。 夏令涴一路颠跑,被书童引进了醉龙斋的偏院,院子中正坐着一位梳着高髻的端庄女子,她的旁边站着两人,一人是夏令涴熟悉的汪哥哥,他正被另外一名妇人拿着板子打手心。 汪云锋面上一片苍白,小小的虎牙咬着唇瓣,越发衬托得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暗沉得让人心疼,瞧那样子,已经持续好一会了。 夏令涴大叫,猛地过去将汪云锋整个人给推远,实木板子毫不停歇的落在了夏令涴的肩膀上,她呜咽着,转身对着那妇人吼:「不准以大欺小,你这个坏女人。」 那妇人愣了愣,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眼神中没有任何的内疚只有平静,显然,对方是经常这麽惩罚孩子的人,她不会被孩子们的哭叫和哀求而手软,也不会因为孩子们的家世、地位而畏惧退却,她有着执行者的冷漠和淡然。 她望向那坐着的女子,「夫人!」 康静夫人正拿着一支笔在书簿上写着什麽,闻言头也不抬,「继续。」 妇人点头,不知哪里走出来一个丫鬟,随手一提就将夏令涴整个人给抓到了半空中,木板敲打在皮肉上的「啪啪」声,每敲打一下,汪云锋的背脊就忍不住抖动,然後继续挺直了等待第二下、第三下…… 夏令涴经常挨揍,可下手的鸳鸯姊姊从来都是板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小屁屁过了半夜就不痛不痒,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实打实的,如同每一下都要对方皮开肉绽的响声。 第二章 只看见汪云锋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被咬着的唇瓣由深红转成惨白,他咬牙苦撑着,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动一下。 是了,这里不是夏家,身边的人也不是她的父母,夏令涴挨打的时候父亲总是沉默,母亲会不忍心看,妹妹会抖成一团哭得断气。 这里的人一定都是坏蛋,是地狱的阎王,他们欺负汪哥哥。 「不要打他,不要打……」夏令涴哭叫,手脚挣动地比她自己挨板子时还要激烈,「你们干嘛打他,汪哥哥最好了,他不会做坏事也不欺负人。」 「他办砸了差事。」康静夫人稍微抬头,瞥了她一眼,丫鬟将夏令涴的手脚都綑住,只能脖子可以转动。 她说:「院长吩咐汪云锋照顾夏家的两位千金,他却弄丢了一位,只剩下夏家的二小姐夏令姝一人待在了院子里,这是对他做事不够稳重和周全的惩罚。小时候能够对差事胡乱应付,长大了成了朝廷的栋梁不也会遵照皇上的旨意,辜负父母、长辈朝廷和民众对他的教导和期待,此时不罚,更待何时。」 夏令涴恍然大悟,辩解道:「不是汪哥哥丢下我的,是我自己贪玩趁着他不注意跑去了别处,娘亲说了,冤枉孩童的大人不是好人,是……丑八怪。」 康静夫人眉头都不皱一下,「冤枉?」 她问汪云锋:「院长是否交代你要好好照看夏家小姐?」 「是。」 「是不是你提出要带她们去九溪园玩耍?」 「是。」 「夏令涴夏大小姐,是不是从你的身边给走丢的?」 「是。」 「最後是你独自苦寻不着,无计可施之下,才来找本夫人求助?」 「是。」 「你既然来了,就应该知晓本夫人会按规矩办事,打手心五十下重不重?」 汪云锋摇晃两下,低头,「不,夫人责罚得对,是学生的错。」 夏令涴还想反抗,「不是汪哥哥的错,是我太调皮了,你们不要欺负他,要罚就罚我好了。」 反正她皮粗肉厚,真的疼了她就大叫,爹爹总会来救她,娘亲也会心疼。 她那五花肉屁屁可不是谁都能够敲打的,她迟早会让对方知道她夏令涴的厉害。她要往那康静夫人的儒裙里放癞蛤蟆,要往这冷漠妇人的袖子里放蛐蛐,还要给捆着她的丫鬟的饭碗里放碎石头,让她力气大,她也要把胖丫鬟饿成瘦竹竿。 她志得意满的认为对方会接受她的建议,毕竟从小她就是这样替妹妹背黑锅,还逃脱惩罚,她才不怕呢。 可惜,康静夫人不是寻常妇人,她是这白鹭书院的女魔头,她带着倨傲的睥睨着,这看起来只有五岁大小的女娃儿,「你一介外人,惩罚你做甚,等你成了书院的学生,做了错事之後,再一并罚了就是。」一摆手,就让丫鬟抱着踢打不休的夏令涴,出了院子,远远的只传来毫无教养的大吼大叫。 「知道我为何当着她的面罚你?」 「学生明白。」汪云锋接过康静夫人亲自递送到手上的碧晶膏,淡淡地道:「夏家大小姐顽劣不羁会给书院带来不好的风气,也会让她就读之後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夫人这下马威就是为了让她明白白鹭书院不是世家大族的後院,也不是地方衙门的後花园,由不得她任性胡为。」 「果然是御史家的公子,有一双明白是非的眼睛。」康静夫人摆摆手,「去吧,好好安抚她,红脸、白脸都上场,才好把这场戏演完,也才不辜负夏大人的嘱托。」 热闹的偏院没了多久就安静了下来。 康静夫人遥遥的望着少年疾走的身影越来越远,忍不住哀叹,「御史汪家的男子,一如既往的不会挑娘子,这汪云锋以後定然又是惧内的主。」 半响後,又对身边的妇人道:「细娘,着人给汪家送两坛子白醋过去,说是给汪大人新纳小妾的贺礼。」细娘抖了抖身子,无语望青天。 夏令涴抱着她最宠爱的猫咪小偷儿去给娘亲请安,身後跟着两尺多身长的藏獒小尾巴。 白色的猫、黑色的狗,穿着樱草色双间儒裙的小小女娃儿,一蹦一跳穿行在长廊上,立马被鸳鸯姊姊给喝止了:「姑娘,你现在不是在平遥老屋,而是身处皇城夏家本宅,这里没有乡下无忧无虑的野丫头,只有闲雅端庄的夏三爷千金,夏令涴。你站直了,把小偷儿给放下,就因为你没日没夜的抱着牠到处乱窜,才让牠肥得像只百年耗子。」 「是小偷儿自己要我抱着的。」 「我让你轻轻放下,不是把牠丢到小尾巴的头上,哦,小尾巴是负责看护厨房後门的忠犬,不是你的贴身护卫,不能任由你打骂,也不许踢牠,牠会咬人。」 「是小尾巴自己要跟着我的。」 「姑娘,走路不要同手同脚,也不要大摇大摆,要轻慢不要跺出声音,不准咬指甲。」 「鸳鸯姊姊,你好像老家的神婆,唠唠叨叨个没完,嫁不出去怎麽办。」 「大姑娘!」 「在呢在呢,我去给娘亲请安。」夏令涴还没跨入正厢房,鸳鸯又拉住她,一边整理发髻、衣摆,一边轻声道:「夫人心情不好,你不要惹她生气,小心挨板子。」 夏令涴突地捂住小屁屁,她最近板子挨得太多了,现在还隐隐地疼着,只好乖巧地点头。 鸳鸯又替她抹乾净额头,叹息,「进去吧。」 在门外还是活蹦乱跳的活泼丫头,踏入房门之後,显然就成了恬静的小姑娘,嗯,忽略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吧。 夏令涴绕过花厅直接拐入後院去了夏黎氏的卧房,紫檀木雕花绞丝绢屏风後面,她的娘亲正在画眉,流金喜鹊闹春铜镜映照出的妇人,有着圆润的脸颊,银蓝色眸子略微冷淡,薄薄的胭脂衬托得肤如白瓷,丰盈的手指上带着硕大的青玉戒指。 夏黎氏一身薄纱金沙芍药对襟直领开身衣,瞧见大女儿来了,这才由着丫鬟整好十二幅雪青儒裙,踏着悠闲地步子对她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夏令涴夸张地道:「好极了,娘亲,您这一身衣裳得花多少银子,不心疼吗?」 夏黎氏点点她的鼻尖,「不懂得藏心思的傻丫头,在本家可不能这麽胡乱说,会被人笑话。」 谁敢笑她,她就揍谁!夏令涴嘟着嘴心里嘀咕着,若是以前想什麽她就一定要说什麽,可自从月前来了本家一切都改变了。 话不准乱说,饭也不准多吃,走路不准蹦跳,坐着不准乱动,睡觉、歇息都不能流口水,还有连微笑都不准露出牙齿。 她最近换门牙说话都漏风,没少被人耻笑,这一点她就大人大量的容忍了,夏令涴觉得太难受了,更加难受的是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连翘是随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丫鬟,最新添的龙芽是夏家老夫人送到她身边的,美其名曰伺候人,实际上就是一个动不动喜欢哭诉的小丫鬟。 连翘和她一起爬树,龙芽就在树下哇哇大哭,引得来来往往的丫鬟、妇人婆子们张望,旁人问她怎麽了,她就指着树顶的夏令涴说:「我家姑娘说要连翘姊姊和树上的麻雀比飞飞,谁飞得高就给谁吃饭,哇,连翘姊姊没有饭吃,龙芽就要分一半给她,龙芽不要饿肚子。」 夏令涴才不会让连翘饿肚子,她只会将龙芽的荤菜喂小尾巴,素菜喂小偷儿。 龙芽爱哭,夏令涴的小偷儿不见了,她哭;夏令涴爬树跌倒了,她哭;夏令涴藉故发脾气了,她也哭。经过了一月,夏三爷院子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明白了,只要龙芽在嚎叫,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到夏令涴。 为此,夏令涴给龙芽起个小名叫「洪水」,她想用「瀑布」代替来着,但显然洪水更加凶猛一些,对她的伤害极大,可这院子里的众人,都很是疼爱龙芽这个可怜的女娃儿,总觉得她被夏令涴欺负了。 这不,给娘亲请安的时候,连大人都在问:「龙芽没跟来?你是不是又训她了?」 夏令涴哇哇大叫,「才没有,她跟连翘一起去厨房端早饭了,娘亲,我今天陪您呀,您教我学字儿。」 夏黎氏摸摸大女儿的发髻,「难得你乖巧,等下让人唤得你妹妹来,姊妹一起才能学得快。」 「娘亲。」夏令涴扭捏,「我若是不如妹妹读书多,您会不会不要我了?他们都说,没有学识的女子不讨父母喜爱,以後也只能嫁给穷人家,会每日里洗衣、做饭、养猪、种菜,还只能睡柴房,虽然我喜欢吃猪肉,可不想养猪啊,牠们太会睡觉,都不陪我玩儿。」 原来养猪是为了玩不是吃,夏黎氏也不知道仆人们,对她威胁的效果是好还是不好,总之她能够忐忑不安也说明了害怕,至少能够让她老实学字,至於会不会要这个女儿,这还需要问? 相比夏令涴的天真烂漫,小她一岁的夏令姝则文雅腼腆,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一株临水百合,让人忍不住怜爱和宠溺。 「爹爹不在?」夏令姝一来就明显的察觉到今日的不同,小声的询问正在布菜的鸳鸯姊姊。 第三章 鸳鸯窥探着夏黎氏的神情,阴郁的摇了摇头;夏令姝不同於夏令涴的粗心大意,她对於陌生环境有着不同於姊姊的适应方式,总是能够冷静的观察周围的人和事,见到鸳鸯摇头自然就明白不能说或者不好说。 早饭很丰盛,有如意卷、芝麻肉饼和虾圆豆腐等,蒲笋清脆爽口,茯苓糕夏令涴最爱吃,各种各样的药粥是从小就开始食用的,今日的山药薏仁粥放了点蜂蜜,两姊妹吃得一乾二净,而夏黎氏只随意吃了几口,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鸳鸯带着两位小姑娘去了书房,里面的书籍大多是夏黎氏成亲之前必看的书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全面,一家人随着夏三爷去外地做官之时,还添置了不少的野史、神话孤本,每夜里姊妹不安分睡觉之前,夏黎氏就会抽取其中一段说给她们听,那些千奇百怪的妖精、神通广大的神佛,还有嗜血残忍的魔王引得姊妹两个惊叫连连,嬉笑之後睡眠会格外的深沉。 她们本来以为那些快乐愉悦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可随着爹爹一声「回家」,他们就千里迢迢的从平遥来到了皇城,住进了偌大的夏家。 相比老屋的两门独户,夏家的庭院众多,前门、後门、偏门、大门、二门、三门、月牙门、扇门、花门,还有长长短短的廊亭,任何一处院子就比老屋大了岂止两倍。 最开始的半月,夏令涴都在繁复华美、雕梁画栋的大院里寻宝,後半月则淹没在众多亲戚堆里,逢人都是一表三千里的姑姑、婶婶、堂哥、堂姊的一顿乱唤。 视野宽广了,父母也不再由着她们的性子任她们胡作非为,反而是时常拿着姊妹与夏家的众多同辈比较,世家弟子中谁的读书最好,谁的武艺最高,谁的才情最让人称赞;大家闺秀中谁的诗词最全面,谁的琴艺最大气,谁的舞技最动人,谁的女红最精细,还有厨艺、管家理财等等都能够被人拿来相互比较。 最後的结论,夏令涴就是那一无是处的草包女子,以後她的夫家可要吃亏了,当然她的嫁妆也要提前预备,这等蠢才早些嫁出去,省得祸害家族才是上策。 她的妹妹夏令姝,学识方面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学东西快,气质恬静、颖悟绝伦,与夏令涴的抓乖弄俏相比,那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夏令涴发誓:「我也要温柔,我也要端庄,我也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也要成为全天下人人称赞的才女。」 之後大家一起鄙视她,作梦! 五岁的孩童能够学的东西很少,可天底下从来不缺神童。 在皇城这块地儿,男子一岁认「千字文」,三岁背诵「三字经」、「千家诗」,五岁熟读「论语」、「孝经」;女子则是「女四书」、「幼学琼林」。 夏家乃大雁朝开国以来的世家大族,除去上面所学的基础还增加了「九章算术」、「易」、「尚书」、「七略」等,课业之繁杂,审察之严格在大族中数一数二,故而夏家子女在进入白鹭书院就读之前,就已经是皇城同辈中的佼佼者,被各家各派人士称赞。 夏家姊妹五岁之前最多学习了「千字文」与「千家诗」,「女四书」读了一半,今日的课业是抄写「幼学琼林」的中卷,已经比表兄妹们晚了不知多少。 安安静静写了没半炷香的时辰,夏令涴就已经坐不住了,整个人像是凳子上有钉子般,动来动去不得安稳,鸳鸯熟悉她的性情只当没看见,一心一意只不停的往院门口瞧。 「那是谁?」夏令涴循着目光看去,正看到一名苗条的妇人从大门而过,身後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媳妇,一路张扬嚣张的大笑而去。 「别看,是狐媚子。」鸳鸯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夏令涴踮起脚尖还要瞧,那妇人偶尔一个错眼就正对上了她,头一扬,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挑衅微笑,摇着蒲扇走了。 鸳鸯指甲都要把手心给戳红了,拉扯住自家姑娘,砰地就把窗户给关了。 「谁家的?」夏令涴懵懵懂懂地问。 夏令姝揪着她的袖子,「姊姊,那是柳姨娘。」 「你认识她?」 夏令姝望向鸳鸯,低声说:「爹爹昨夜不在娘亲房里。」 夏令涴还是不懂,「爹爹不是去了宫里吗?娘亲说爹爹的事儿多,不要让我们缠着他,会挨骂,啊,夜里……」她反手扣住欲言又止的鸳鸯,「那个柳树精是谁家的,跟爹爹有什麽关系?爹爹是娘亲的,谁也不准抢走他,对不对?」越想越慌张,她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鸳鸯还未说话,外面又传来一个童稚的男声:「阿姊,柳姨娘说不来给娘亲请安了,她要去伺候奶奶。」正是夏三爷最小的儿子夏令乾。 夏令涴跌坐在椅子上,额头冒冷汗,「柳树精是爹爹的小妾,是什麽时候到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鸳鸯为难的说:「就是前几日你随着老爷去书院的时候,老夫人说柳姨奶奶是老爷娶亲之前的通房,老爷成亲之後就去了外地没带着她,现在回来家也该有家的样子,就着她再来伺候老爷、夫人,昨夜里,老爷是歇在了姨奶奶的屋里。」 夏令涴一甩笔杆子,抓起墨砚往外跑,「我去打死那狐媚子,让她勾引爹爹、欺负我娘。」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拉住她苦劝,夏令涴一概不听。 她爹爹为官之时没少判妻妾的案子,有宠妾灭妻,也有正妻毒妾的,更有男子纵容妾侍虐待嫡子、嫡女的,耳闻目染之下夏家姊妹对妾侍深恶痛绝,同时也对爹爹只有娘亲一个妻子自豪,可没有想到这回到本家没足月爹爹就变了,怪不得早上鸳鸯说娘亲心情不好,都是被那妾侍给气的。 她要为娘亲出气,让那妾侍知道夏家姑娘的厉害,欺负了她的娘亲就是欺负了她们姊妹,她不会让对方嚣张狂傲,她要……她要打掉那狐媚子的牙。 夏令姝已经吓坏了,抽泣地坐在一旁不停的落泪,也不知道是为了娘亲,还是为了姊姊,或者只是为了未来可能面临的困难。 才三岁的夏令乾根本不晓事,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传达一句话之後,会引起姊姊这麽大的反应。 鸳鸯抱着夏令涴,任由那墨汁随着动作飞溅到两个人的身上、脸上,苦道:「姑娘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好,你这样会让夫人难办的,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会说夫人不够大度,这大家族里人来人往没有秘密的,这会让夫人难做啊。」 夏令涴抖着手腕子,倏地将那雕着百子贺岁的龙尾石砚台,狠狠地掼到青石板上,看着那坚固的石头完好无缺的滚了两圈,只碎了一点边角後,才转身抱住哭泣不止的妹妹和懵懂的弟弟,她继承自娘亲的银蓝色眼眸中,冰冷一片。 事後夏令涴曾气愤地询问娘亲,为何不好好教训那柳树精,夏黎氏哀叹半响,才说:「寄人篱下就不得不低头。」 「那我们搬出去。」 「皇城不是平遥,盛世中物价偏高,房价更是那芝麻开花节节高,没有最贵,只有更贵,涴儿,不要为难爹爹那可怜的荷包了。」 夏令涴泪奔了,她怎麽也想不通娘亲,为何情愿花大银子添置花衣裳和珠宝首饰,也不愿意赞助爹爹买新院子,一直到她成亲了有娃了的时候,才彻底领悟这里面的奥妙。 不得不说,出身名门的夏黎氏也不是那麽容易被人忽悠的主。 还是小女娃的她为了这个答案郁闷了好久,娘亲容忍柳树精,不代表夏令涴会容忍,她历来都是别人敬她一尺,她要反咬一丈的,当日晌午她就去找了爹爹夏祥君。 令涴她爹在皇城夏家排行老三,前面有两位哥哥,下面有两位弟弟,他高不成,低不就正好夹在中间,从小被罚、被打轮不到他,宠溺、骄纵也由不得他,小时只觉得是个谦虚谨慎的公子,越大才慢慢展露才学,可也比不过早就在朝中谋得高位的大哥,也比不过从小就有武学奇才之名的小弟。 成年之时,他的娘亲夏老夫人,才恍然察觉这个儿子早已独立成人,见人三分笑,淡然两分,谨威两分,不羁两分,最後一分是对家人的纵容。老夫人没由来的心疼,在皇城的各世家、官家的未嫁小姐中,千挑万选了同为世家大族的黎家大小姐,热热闹闹的办了婚礼。 那些年新皇登基,朝中局势不定,新皇是由世家们推举上位的皇帝,世家中的旧人与平民新贵的斗争异常激烈,夏家为了以防万一最後选定了老三做遗脉,远赴天高皇帝远的小城做县令。 这些年世家与新晋官员分庭抗礼,夏家老爷子为了增加筹码,特意将中立的儿子重新拉入战局,身为母亲,第一步自然是要让儿子更加贴心些,不要被亲民派的黎家影响,这才特意接回了早就废弃不用的柳氏用来平衡後院。 她爹如何想的,别人都不知道,夏令涴只知道她娘亲被忽略了,他们姊弟被欺负嘲笑了,她爹……花心了。 苦思之下,三姊弟想出了上中下策。 第四章 上策,搬家回平遥,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中策,灭了柳树精,但她全天被人盯梢,苦难下手;下策,找爹一哭二闹三上吊,势要三爷专心专意哄女儿,最好哄得对女儿言听计从、说一不二。 琢磨来琢磨去,先从下策试试,娘亲说了,凡事要勇於尝试,不尝试了又怎麽知道行不通呢。 所以,夏令涴下午就准备了辣椒油,准备抹在锦帕上,想想她娘说起没银子买新院子,又将锦帕换成了棉布帕子贴身放了,这才大摇大摆的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逮老爹。 据可靠消息,老爹午饭是陪着老夫人一起吃的,负责伺候的就是柳树精,这位可靠人士当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聪颖过人的小弟……夏令乾。 老夫人的院子靠东边,取义东升之意。 夏令涴沿着抄手游廊去了穿堂,隔得远远的就听到众人的嘻笑脆生生的一路传来,夏令涴咬着牙极力镇定地绕过翡翠十二扇屏,迎面正迎来一位少女,涂着飞霞妆,裙拖八幅毋江水摇曳生姿,见到她就高抬起下颔,「来得正好,汪大公子来论理了,看你如何办。」 「汪哥哥?他来做什麽?」 少女嗤笑道:「当我们是傻子什麽都不知晓呢,你在书院做的那些事情早就传遍了各大世家,谁都道我们夏家的顽劣丫头害得汪公子病了好几日,现在人家是上门来论理,给自己找面子来了。」 夏令涴眨眨眼,「令婩堂姊说的什麽呢,我一句都听不懂。」 夏令婩觑着她,只觉得这小堂妹越看越呆愣,拂袖道:「痴傻的,自己进去就明了。」再不看她,自顾自走了。 夏令涴还站在屏风後,已经有人报了进去,没多会那些调笑就如突然被暴洪冲没了似的,悄无声息落针可闻,她心口猛地跳动,缩在那处居然就不敢上前一步。 「令涴妹妹不想见我吗?」汪云锋已经绕了出来牵着她的手腕。 夏令涴一抖差点落下泪来,只唤:「汪哥哥……」 「怎麽了?」 夏令涴盯着他的手心,「还痛不痛?」 汪云锋摊开两只手掌给她看,「用了上好的膏药,半日就好了,一点都不痛。」 夏令涴吸吸鼻子,小心翼翼的握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确定了,真的没有丁点伤痕这才放心下来,半响才道:「汪哥哥是来让爹爹教训我的吗?」 一想起爹爹,她又想起柳树精,一想起柳树精,这又透过屏风扇的缝隙瞧见里面众多的人,那唇瓣就翘得天高,摇晃着汪云锋的手臂道:「汪哥哥别告诉爹爹,要挨打也要让我娘亲打,不要爹爹。」 汪云锋只当她害怕当官的父亲,安抚道:「我谁也没告诉。」 实际上,他不说别人也知道,白鹭书院的杂人甚多,有什麽事儿传不出去,他今日来更是因为担心夏令涴会被夏家的人惩罚,特意来看看。 慰问完了汪云锋,夏令涴就急不可耐的去见父亲,屋里杂七杂八的一大夥人,除了父亲一位男子,其他的不是伯母,就是婶婶和堂姊、堂妹们围了一大圈,中间坐着夏老夫人。 夏令涴来此一个月人都见得差不多,知道外人面前,自己得规规矩矩的不能给娘亲丢脸,故老老实实的一一拜见了,伯母、婶婶们倒还好,堂姊、堂妹们对她不亲不热她也不在意,该做的样子都做了之後就死死地盯着柳树精瞄,那眼神儿既带着疑惑又夹着轻蔑,特别是对方下意识的抚摸着玫红衣裳时,她更是笑咪咪地道:「这位姊姊容貌真好。」 老夫人正愁没有话题,听了这童言童语暂态就接话道:「不是姊姊,是姨娘。」她招手让夏令涴靠上前来,语重心长的搂着她的肩膀:「我们这大户人家的,可不许没有规矩,这位柳姨娘伺候了你爹爹几年,直到你们去了外地这才回到了祖母身边,现在完璧归赵,涴儿是姊姊可要给妹妹、弟弟做好榜样。」 夏令涴靠在祖母的身边,只觉得富态的老人家身上一股腻香味熏得她头疼,她露出一丝迷茫地问:「什麽是姨娘?」 祖母环视了周围一圈的女子,淡淡地道:「就是仅次於亲娘的二娘。」 「啊。」夏令涴惊叫,「那我不是还有二祖母?」她哭丧着脸转向夏三爷,「爹爹,我是不是还有二爹爹、三爹爹?」 知女莫若父,夏三爷哪有不知晓大女儿鬼精灵的性子,只是这里不同於以前的小家,世家大族中最注重忠孝礼仪,稍有不慎就能够引发不必要的争斗和中伤,他不能因为宠溺女儿而公然反驳夏老夫人,更加不能让其他嫂子、弟媳看他们这一房的笑话,他从气十足地喝道:「不要胡言,任何子女都只有一位爹爹。」 夏令涴盯着父亲严肃的面孔,「那我为何有两位娘亲?爹爹也有两位娘亲吗?爹爹有的话,那我也有;爹爹没有,涴儿为什麽会有?是娘亲不要我们姊弟了吗?爹爹……」说着她就瘪着嘴,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似乎只要她爹说一个「是」字,她铁定就在这里嚎啕大哭,闹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就是先从哭开始嘛。 夏三爷想要揉揉太阳穴,大女儿爱笑爱胡闹,二女儿爱哭爱撒娇,小儿子爱动胆子小,为了教导好这几个孩子,他们夫妻没少费心。严父慈母,他虽然平日里总是扮演恶人的那位,可一旦真正面对大女儿的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也只有认输的分。 这麽说来,昨夜没宿在他们娘亲房中的事情,三姊弟已经知晓了,并且已经制定了计策,而夏令涴永远都是冲锋陷阵的前锋,搞定了她,剩下的二女儿哄哄,小儿子骗骗就能够全家和睦;若是搞砸了,不用剩下的女儿、儿子苦恼,就夏令涴一个人就足够闹得鸡飞狗跳,全家没有安宁之日。 「你娘亲呢,怎麽没来?」顾左右而言它是常备战术之一。 「不回答就是默认,闻先生说得没错,娘亲不要我们了,爹爹还要给我们找二娘、三娘,以後说不定我们还会有九娘、十娘,啊,要是以後有一百娘怎麽办?」 闻先生是帐房先生,博学多才还刻薄,说话永远一针见血,在外地为官的时候,夏三爷没少找这位先生请教事物,可没想到女儿也是有样学样,先生说什麽她就听什麽。 众人沉默,尚小的堂妹忍不住捂着帕子笑着转过身去,堂弟们瞠目结舌,只觉得这位堂姊怪异得很。 夏三爷与夏老夫人对视一眼,轻声道:「以後只有二娘,没有其他女子。」 夏令涴收起那副愁眉泪眼的样子,嘀咕:「以前你说只有娘亲,没有别人,现在有了二娘,以後定然还有八娘、九娘。娘亲说只有爹爹,那是不是以後也会有二爹爹?那我们到底是谁的孩子?这麽多爹爹和娘亲会不会每一个人都给我们做好吃的,给我们穿好的?对了,多了二爹爹和二娘,那我也有二弟弟或者二妹妹,那我要不要把自己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们?」 唠唠叨叨的声音说大不小,夏令涴相当苦恼的掰着手指一个个数着,最後又拿起腰间的玉佩瞧瞧,掏出棉帕在眼睛上一抹,好辣!眼泪顿时哗哗直流,停也停不住,没多久就变成了小花脸,偏生她还被辣得说不出话来,倒像是泣不成声的样子。 夏三爷从老夫人手中接过女儿拍拍後背安抚着,却避过众人的目光,耳语:「你娘亲呢?」 夏令涴低头捂着眼睛,抽口冷气,「爹爹有二娘,才不要娘亲。」 「爹爹不会那麽做的。」 夏令涴扭着腰,在外人看来就是还在闹别扭的情景,「娘亲不要我们了。」 夏三爷哑然,苦笑着抚摸女儿的发髻,夏令涴毫不客气的拿起他的衣袖擦眼泪,又凑到鼻子下擤鼻涕,众人纷纷调转头眼不见为净。 汪云锋从众女的包围圈来诱拐她:「我难得来一趟,涴儿不带我到处走走看看?我还给姝妹妹和乾弟弟买了风筝。」夏令涴哭得鼻翼通红,斟酌不定。 汪云锋再接再厉,「涴儿上学要用的书本都准备好了没?要不要我替你参谋参谋,到时候落下东西会被人笑话的。」虽然她压根不怕别人笑。 汪云锋在暗处挠了挠她的手心,凑近道:「我有好东西给你,只给你一个人。」 夏令涴神色一喜,就要挣扎着从父亲怀抱中下来,眼角不自觉的扫向柳姨娘的位置,少顷,谄笑着对她爹爹说:「既然是二娘,那她一定愿意跟涴儿一起玩耍吧?」生怕有人反对,再次大声补充:「以前娘亲就经常带着我们姊弟玩耍儿的,她不同意我就不认她。」 老夫人看着夏令涴已经松了口,就问:「你想要带着姨娘去哪儿?玩些什麽?」 夏令涴笑嘻嘻,「我们家的院子里有秘密花园哦!涴儿在花园里藏着很多宝贝,只有对涴儿好的人才能看见。」 老夫人瞥着柳姨娘,对方挺了挺身板,别有深意地扫视了周围的正室夫人、小姐们後,这才婀娜多姿地迈向夏令涴,亲切道:「大姑娘想要让二娘瞧的宝贝是什麽样儿的?」 「五颜六色的,也有亮晶晶的,还有碎成一块块的石头,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给了我,说要以後带去涴儿夫君家里用的。」 柳姨娘两个酒窝越发深了,主动地牵起夏令涴另外一只手,在众人五味杂陈的神色中翘首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