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春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两人随後拐出了大堂,女子跟得不远不近,一双眼眸似乎毫无定向扫视着周围,而夏令墨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想法和做法,七拐八弯地领着人去了石屋,费力的推开石门,轻声道:「大姊、三哥,爹爹让人来接你们了。」话才说完,脖子一冷,一柄剑已经抵在了上面,轻易地划出一条血痕。 夏令涴从连翘身边站起身来,瞧着那女子的样貌,半响,噗哧地笑道:「原来你还有这等嗜好,怪不得看不上府里的那些个妾侍了。」 「女子」抓着夏令墨快速的占据墙角,首先将整个室内都扫视了一遍,只看到夏令涴与夏令乾,还有昏迷不醒的连翘,再也没有他人,「女子」缓缓呼出一口气,「没有其他人?」 夏令乾已经蹲身,从草堆里面翻出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男子,对方一条手臂还在,另外一边却是空空荡荡,浑身血迹。 夏令涴道:「放开令墨吧!现在就你一个人来?外面的人呢?」 「女子」对着夏令墨颈後一挥,将对他丢到地上,急匆匆的跑到夏令涴身边,将她打量了遍,「有没有伤着哪儿?」 夏令涴扯下「女子」的发髻,「没有,就是受了点惊吓。」话才说完,一阵地动山摇,她已经被「女子」扑倒在地,鼻翼都是熟悉的味道,还有那怀念的拥抱,让夏令涴一时不知道是醒还是梦。 「轰隆隆」又一阵大响,石头屋子落下些小石头来,「女子」大喊:「走!」已经率先抱着夏令涴跑了出去,鸦九、画影不知从哪里飞了进来,一身的血腥气,直接跑进石屋,一个背着连翘,一个背着断臂的庄先生,夏令乾抱着昏迷的夏令墨,随着「女子」几个飞跃已经冲进了山林。 夏令涴揪着对方的衣襟,将头紧紧的埋了进去,倾听那心跳,对方的发丝拂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她抽了抽鼻子,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救我。」 对方叹气,「英雄不去救美,那我还真的成狗熊了。」当然,夏令涴就算是猴子,也是某人心中最美的猴子,不去救,真的会被猴子给灭了吧。 夏令涴啊呜一口咬在对方胸口,惹得对方「嗷嗷」的大叫,夏令涴「呸呸」两口,居然从对方衣襟里面掏出两个馒头来,咬了两口,「居然还热呼呼的,正好填肚子。」 夏令乾看着「女子」平坦下去的胸口,咳嗽一声,「姊夫,我第一次知晓你来救人,还会自备乾粮。」 「女子」……就是顾元朝,揉了揉假胸,将夏令涴放在马上,扯掉长长的裙摆,再一手抹掉脸上的白粉,露出那一张熟悉的脸来,无耻地道:「英雄也要吃饭,吃肉的那是狗熊。」 咦,他居然讽刺方才夏令涴刚刚咬的那一口是在吃肉。 夏令涴如他所愿,再冲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让他来晚了,让他没有保护好自己,让他害她担心受怕,让他…… 终於,他还是来了。 众人去了山庄,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夏令涴也将自己那些繁琐的珠宝首饰都换了,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顾元朝进来,将一叠男装放在榻上,夏令涴望着,低头问:「我们还要去哪里?」 「柳府。」 「去见谁?」 顾元朝上前握着她的手掌,食指在她手心摩擦着,「不去见谁,就是去看看。」 夏令涴不是傻子,很多年前她的爹爹就郑重的提醒过她,必须好好的保护夏令墨,她不敢违抗爹爹的话,又看着娘亲将令墨当作夭折的弟弟的替身,心里再多怨恨,也随着一起长大的欢喜而慢慢淡了。直到这一次毫无预兆的变故,她才恍然明白,不是自家人一辈子就成不了自己的兄弟姊妹,外人始终都是外人。 夏令涴从小就有股子冷傲,难以让人靠近,这也是世家子女常见的脾性,加上白鹭书院中家族地位导致的人与人不平等,让书院中出来的孩子,基本都懂得知己难求的道理,他们情愿相信权势,也不相信人心,谁与谁在一起相处好,并不是因为性子相投,而是地位权势决定,要嘛你依附我,要嘛我追随你,一无所有的人滚远点。 现在,顾元朝说要去柳家,看他这意思竟然是要夏令涴陪同,这里面有什麽事情是她不知晓,却必须她参与。 「你见过爹爹了?」 顾元朝点头,「他让我带你去柳家看看,同行的还有令乾与令墨,我们要去找一样东西,也许是一张地图,也许是一个房间,更或者是一个人。」 顾元朝母亲淑妃的家族,是这一百年内才进入朝堂,不比夏家这等开国功臣之家知晓的秘密多,柳家的人在夏家手上,若不是因为当初夏家老夫人先下手为强,柳家的府邸肯定已经被皇家彻查了乾净,他们这次过去只是抱着一点希冀。 夏令墨这个时候被人策反夏家,背後肯定与会皇位的争夺有关。 夏三爷让夏令涴陪同顾元朝去查探柳家,足够表明三房的立场,只要夏令涴同意,那麽就代表她也赞成顾元朝去争夺那个位置,至少,他有希望得到那个至尊之位。 夏令涴不知道会面临什麽,可她已经隐隐猜到爹爹对顾元朝的支持。 两人默默对视着,谁也不开口说话,她甚至於都不去看顾元朝一眼,夏家三房全部都绑缚在太子这一条船上,失败了,全家同生共死;成功了,太子或者顾元朝总有一个爬上那个位置,夏令涴或者夏令姝会要面对自己的夫君那三千佳丽。 夏令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可是,若她拒绝,她又将家族的利益放在哪里,将父亲这麽多年的养育放在哪里,将顾元朝要与她共患难的真心放在哪里? 他们这是在逼她,逼着她往前,逼着她面对男人们的野心。 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只是妄想。 夏令涴低垂着头,一脸的泪水怎麽也掩不住,顾元朝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将她抱在怀中,「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若是退缩,你与尚锦的性命就不保,我必须让你们活着,其他的,以後再说。」 夏令涴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顾元朝知道她的苦楚,可对於皇族来说,什麽最重要几乎是不用问,小女儿心思顾得上就顾,顾不上的时候,当作没看见也是一种法子。 「要不,事情完了之後,我给你写一份保证书,嗯,保证以後狗熊窝里,永远只住一只母猴子,其他的狒狒别想进来。」 夏令涴噗哧一笑,推开了他,拿着男装去了内厢房换了。 没了多久,夏令乾敲门进来,身後跟着战战兢兢的夏令墨,夏令乾将一叠信件放在桌上,只道:「这是那庄掌柜与外人联系的信件,我希望姊夫看看。」 夏令涴一边给三人斟了茶,浑然没有瞧见夏令墨的样子,自己再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 「古家,这笔迹是古孙蓝。」 夏令涴凑过去瞧了瞧,「啊呀,古家小姐也喜欢养小白脸?啧啧,这庄先生倒是生意兴隆,十年前骗了柳家小姐,十年後勾上了古孙蓝,不错不错。」 夏令墨一抖,站在夏令乾身後一动也不敢动。 顾元朝一看就知道这些信件,肯定是夏令乾哄得夏令墨偷出来的,在来此的路上,已经知晓夏令墨在这里的关键作用,现在也不好打击得过分,只笑道:「还是我家猴子好,多贤良淑德。」 「那是,哪日你开罪了猴子,我就回归山林,找一群公猴子玩去。」 顾元朝无所谓道:「记得回狗熊窝睡觉就成。」 嘁,夏令涴拧了下他的腰,继续吃东西。 顾元朝陪她说笑了几句,知道一时半会两人都不会再闹出面和心不合的事情,也就专注於正事,「古家的家底与夏家相当,他家的子孙基本都是在刑部当差,古大人桃李满天下,在朝中有着不能动摇的地位,古家涉入此事,恐怕我们失败後的下场不会太好。」 夏令乾笑道:「的确,听说古大人有位学生,最擅长於刑罚,抽筋、剥皮在他手上根本花不了一刻的功夫。」夏令墨激灵的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靠近了哥哥些,似乎想要对方的温度,来压制心里的恐慌。 夏令涴鄙视,「我剥兔子也不需要一刻钟,当然,我剥的是死兔子,古家的人擅长於剥活人,听说,他们剥了人的皮之後,那人还能活蹦乱跳活上很久,直到血流而尽,才会死亡。」 顾元朝笑道:「现在信件在我们手上当物证,又有人证,要控制古家倒是容易。」 第二章 夏令乾提醒他:「皇上重病。」 顾元朝道:「无事,後宫有皇后与母妃,太子与大皇子平分秋色,只有兵权……」拿到兵权的最好办法是打仗。 大雁朝周边各国,前一、两年大战不多,小战不断,且各位将军一直镇守边关,基本都是皇帝的亲信难以拉拢,剩下的就是北定城的十万禁军,现在只有一万左右在顾元朝手上,且刚刚接手,无法完全控制。 「太急躁了。」顾元朝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狗熊要替猴子报仇,五年应该还是能够等的。」 夏令墨又悄无声息的挪後两步,夏令涴索性抓着顾元朝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泄愤。 柳府三十年前在世家中也是响当当,皇帝召见也要谦让两分。 这世间的事,盛极必衰,柳家掌兵多年早已触及了皇帝的底线,入住後宫的妃子更是盛气凌人敢於挑衅皇后权威,在前殿被重臣忌惮,在後宫被众多女子记恨,也怨不得家破之时众人落井下石,导致满门抄斩。 夏令涴随着顾元朝路过柳府大门,只看到发白的封条下红门斑驳,石狮早已被杂草覆盖绿斑点点,昨日的白墙碧瓦早已不复见,墙还是那高墙,光泽不再,瓦也还是那瓦,残缺不全。 她无端的觉得悲凉,这些个世家又有哪些真的能够世世代代荣华富贵呢?又有多少朝代能够千秋不败?时光足够改变一切。 顾元朝带着她绕去了後街,趁着无人,抱着她腰肢一翻就过了高墙,掉入了人高的草丛中。 夏令涴吓得勾住他的脖子,「你想要我投怀送抱,也不必如此。」 顾元朝笑道:「送上门的豆腐总是好吃些。」随即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而後翻了进来的夏令乾只做不见,鸦九背着夏令墨更是装聋作哑。 顺着被杂草覆盖的道路,几个起跃去了前院,那头画影带领众人已经归拢了过来,「禀告王爷,此处已经有人先来了。」 顾元朝眉头一挑,画影继续道:「外面的人我们已经全部收拾,书房秘道中有人,进去了两个时辰还没有出来,小的怕打草惊蛇,只让人进去查探,至今还没发生任何异动。」 顾元朝想了想,问夏令涴:「你是在外等着,还是随我进去。」 夏令涴问画影:「可知盗贼头子是男是女?」 呃,他们现在这样潜入柳家,其实也相当於盗贼吧? 众人望天,默念女子与小人不能得罪,猴子更是得罪不得。 画影恭敬地回答:「根据盗贼路过庭院留下的纱线来看,其中有女子。」 「哦。」夏令涴坚定地道:「我要去。」 顾元朝贼笑,「里面很危险。」 夏令涴点头,「如果你跟女盗贼对上眼了,那我才真的危险。」 於是,画影点了几个武功高墙的影卫在前面开路,顾元朝带领着夏令涴等走中间,鸦九负责外面的守卫。 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一间破败的屋子,到处都是蛛网和灰尘,秘道在石头垒的榻上,从上面看去是深不见底的梯子,画影点了火毫不犹豫的走了下去,其他人手中拿着刀剑,夏令涴随手摸了摸手中的镯子,问身後的夏令乾道:「让人闻了全身内脏坏死的香,还剩了点没?」 「香?可是我去救你之时,那些江湖人闻到的燃香。」 「对,其实那些香是采花贼用在美人身上的,我们让令墨用在了那些江湖人身上,唔,别人是辣手摧花,我们只好辣手摧草了。」没想到,还没等到他们的诡计成功,顾元朝亲自跑了过来,啧啧,也许,下一次可以用在顾元朝身上,让夏令涴也尝尝娇花摧草的滋味。 夏令墨在後面轻声道:「我怕那些人武功太高,所以全部都丢了进去烧了。」 夏令乾笑道:「姊夫放心好了,那香的解药,姊姊早已融入茶水中给你喝了,只是解药有限,熏香就算还有也不能用了,若是秘道中的对手太多,我觉得擒贼先擒王的好。」 说着,递给夏令涴一枚金戒指,指了指上面的红宝石道:「将它旋转一圈,即可弹开,里面有一根银针,见血封喉,半个时辰内不解,就会全身溃烂而亡。」 夏令涴戴好,笑道:「我喜欢,还有别的东西没?」 夏令乾在全身上下摸摸,衣襟的盘扣内、腰带上的暗扣内、袖口的内袋、鞋面合口的缝隙中,还有发冠上的玉石内,都有一些细如发丝的毒针或是毒粉,夏令涴手快的分了一半,安在自己的身上。 夏令墨瞧着忍不住冒冷汗,幸亏之前他明智的骗下庄先生手中的大刀,并且狠心的砍下了对方一条手臂给爹爹送信,若是当时他铁了心的要伤害这两人,说不定现在早已浑身抽搐,气绝身亡。 按现在夏令涴的态度来看,她是丝毫不会在乎夏令墨性命,心里恐慌,一个错脚,夏令墨差点从阶梯上滚了下去,幸亏夏令乾拉住了他的後领,夏令墨脸色惨白,死死的抱住哥哥的手臂,「我……哥哥,我错了,你不要抛下我。」 夏令乾淡淡地道:「放心好了,柳家迟早会是你的,今日之後,我会跟爹爹商量让你认祖归宗。」 夏令墨哽咽,「不,我不跟哥哥分开。」 夏令乾道:「你是柳家唯一的血脉,之後会是柳家的家主,我可高攀不上。」 夏令墨只将他的手臂抱得死紧,恨不得如以前那般缩到哥哥的怀中寻求勇气。 夏令涴回头瞥了两人一眼,「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放开他。」若是以前,夏令墨肯定撒娇下,可今日他怎麽也不敢反驳,人虽然松开了些,小手却死死抓住哥哥的衣袖不松手。 秘道长而且窄,只容三个人通过,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远,在岔口的部分能够看到提前来查探的影卫,再继续前行,秘道就只能容一人通过,又走了一些时辰,前方逐渐敞亮,众人不觉地凝神屏气。 画影一闪,整个人悄无声息地倒趴在了顶上缓慢强行,几个影卫也学着他,不是在顶上就是在两壁上如壁虎般爬走,前方还有两个影卫早已窜入了光亮中,如飞蛾扑火。 顾元朝等到里面一阵刀剑声和惨叫声歇停之时,才缓步走了进去。 硕大的夜明珠光芒之下,一人缓慢转过身来。 顾元朝静止不动,夏令涴已经探头出来,「啊,居然是你。」 古孙蓝比夏令涴更加惊讶,差点忘记了脖子上的刀剑,怒道:「你怎麽在这里?」 夏令涴左右看看,古孙蓝外面的人早就被制伏,带进来的人只有四个,死了两个,还有两个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方才进入柳家,她满心的忧愁,这会子在火焰的照耀下,才发现赵王府的随从大部分都是生面孔,想来顾元朝这次调动的不是府内的禁军,而是自己的影卫,这才是赵王府真正的精英,心里稍稍放下心,面上就笑开了花。 熟悉的人,一看到她春光灿烂的脸,就知道有人又要倒楣了。 「啧啧,我的确来不得,我现在就走,我想,古大小姐不介意我走了之後,掩盖下我的行踪,一把火烧了这里吧?」 古孙蓝望向赵王,嗤笑道:「我只是说你不能来,可没说赵王不能来。」 夏令涴推了推顾元朝,「你的前情人又在勾引你了,还不快去相拥而泣。」 顾元朝苦笑,夏令涴这个醋坛子一打翻,倒楣的还是他,当下也不多话,对着画影道:「搜身。」 夏令涴哀叫:「唉,你这是让画影吃美女的豆腐呢,小心到时候对方要以身相许,画影,这世家小姐可不好养,你要三思後行。」 古孙蓝更是扭动着身躯,哭道:「别碰我,否则我杀了你。」 夏令涴笑道:「对,别碰她,用刀剑把衣裳都划破掉,让她裸着吧。」 古孙蓝面红耳赤,「夏令涴,你不得好死。」 夏令乾在一旁冷冷地道:「乾脆裸着丢到朱雀街上去,好歹她也是皇城里排得上名号的倾国女子,有的是人想要尝尝她的滋味。」 「不!」古孙蓝泪珠连连,配上那摆动如妖蛇的身躯,莺啼般楚楚可怜的求助:「赵王,救我!」 顾元朝一脸正色,「古小姐,救人可以,可你也得拿东西来交换,要知道这里是柳府,令墨身为柳家唯一的子孙有权带领我们来此拜祭祖先,可你古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外人,我若无缘无故的放了你,如何服众?」 啧啧,这分正直、这分愤慨、这分人模熊样,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要提替夏令墨出头呢。 第三章 古孙蓝红霞遍布,哽咽道:「赵王想要知晓什麽?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令涴对着夏令乾眨眨眼,看吧,有家室的美男子比没长成的美少年,更能得到美女的倾慕。 夏令乾扯扯嘴角,鄙视都懒得给姊姊一个,无耻的夫妻见过,但这麽无耻的从没见过,居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哄骗无知少女的情报,太不厚道了!他是绝对不承认自己也在里面参了一脚,是共犯之一。 古孙蓝知道的比夏三爷的还要少,同时她也是来此探查柳家秘密的,不过她打的主意却是以後要明目张胆的来柳家,拉拢了夏令墨就相当於控制了一个世家,虽然柳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可迟早会有用。 几人都没有吱声,夏令墨更是听得一知半解。 顾元朝让人将古孙蓝给带了下去好好审问,很明显的,庄掌柜是古家的棋子,那麽古家是大皇子的棋子,要斗赢大皇子,就必须先将古家的所有价值给挖出来。 众人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圆弧顶的石室,分三个门,每个门板上有些奇形怪状的凹槽图案,古孙蓝应当是走到此处无法打开石门才停下。 夏令乾道:「一般情况下,开门的法子分为三种,用什麽东西砸开,利器或者内力。」 画影催发内力,纹丝不动。 「那试试摁下这些图案,总有机关。」 影卫小心翼翼的逐个试探,依然不动。 夏令乾问顾元朝:「姊夫既然想着要来这里,应该预备了些东西吧。」 顾元朝夺过夏令涴的猴爪,从身上掏出一个黄玉印章来,章子的几面刻满了梵文,顾元朝将它试探着放入某处图案凹槽中,只听到轰隆隆声响,左边的一扇门缓缓地打开了。 几个人也不急着进入,等到里面的灰尘都散去,隔远了瞧着,只看到一片银光闪烁,一股森冷之气扑面而来,再一仔细看,里面居然堆放了不少的兵器,周围墙壁边矗立着十二副铠甲,从头盔到鞋子一应俱全,武器、或刀、或剑。 顾元朝尝试着拿起根长矛,只觉得沉重非常,舞动两下虎虎生风。 「这副铠甲至少有两百斤,加上武器和人的重量,一般的马都承受不住,据说开国之时,有十二骑兵组成的鬼骑驰骋沙场,难敌,想来这就是当初遗留下来的兵器了。」 夏令乾从地上兵器堆中随意拿起一支弓箭,「兵器是好,就是丢在此处太久,要重新打磨翻新,姊夫,你想要它的话,可得好好破费一笔银子。」 夏令涴笑道:「无事,我家有铁匠。」 几人无语,顾元朝陪笑,「武器易得,一将难求,汗血宝马也价值连城,令涴,我们那金屋得拆了。」 围着看了一圈,夏令乾疑惑,「这秘道古孙蓝能够找到,我们也能找到,那麽当初抄家之人为何寻不着?」 顾元朝笑道:「那定然是抄家之人是个睁眼瞎。」 夏令乾瞅他一眼,已经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 若说抄家之人有嫌疑,还不如说当时的太上皇心思太重,刻意隐瞒封锁了柳家的秘辛。 右边一扇门也用同样的法子打开了,没有什麽新奇的东西,就乱七八糟的几堆金银,赵王毫不犹豫的锁了门,大言不惭道:「此乃我赵王府的金库之一,谁动了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夏令乾瞪他一眼,懒得反驳;夏令墨倒是上前两步,欲言又止。 夏令涴笑道:「看样子我们那金屋不用拆了。」 中间那扇门最为奇怪,里面细丝般的凹槽,将整个门围成了一个柳树图案,印章压入中间最大的凹槽,门却纹丝不动。 顾元朝加入内力依然没改变,夏令乾想了想,抱起夏令墨,「用血试试。」 夏令墨抖动,惊恐摇头,「不。」 夏令涴对着夏令乾笑道:「你折腾外人做什麽,难不成还想让他插入一脚?说起来,这里谁的血都比他的乾净。」 夏令墨脸色一白,揪着哥哥的衣袖痛彻心扉状,最终伸出手指去,夏令乾咬开一个缺口,将血珠滴入印章上,血水慢慢融入浸泡了整个印章,多余的血顺着繁杂的凹槽蔓延到整个门板,夏令墨的脸色越来越白,大头靠在夏令乾的肩胛上,喃喃地唤:「哥哥。」 凹槽很浅,宽度细如发丝,就算这样也耗费了不少血,夏令墨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昏欲睡。 夏令涴隐约的有点焦躁,对着那门踹了一脚,「别是年久失修,里面的机关生锈了吧。」 轰隆隆,门开了。 夏令涴吧嗒下眼眸,耸肩道:「这就叫非暴力不合作。」 顾元朝肚子里闷笑,脸上淡定,「王妃神勇无双。」 「那是当然。」众人望天。 也许是习惯了前面两个门内的金银闪闪,等到这个门打开之时,心中还是比较轻松,异味扑鼻而来,夏令涴只觉得脑袋昏沉,顾元朝已经夹着她的腰肢退後了几丈远,夏令乾抱着昏迷了的夏令墨也退开了些。 画影用内力游走周身之後,才道:「没有毒。」 顾元朝扬头示意,已经有几个影卫悄无声息的飘了进去,隔得远,外面的人只能看到小小的门内几根白骨,再靠近些,居然是横七竖八倒着的十二副骨架,看那些骨架大小,都是身材魁梧之人。 画影捡起一根递送到顾元朝面前,「骨头发黑,这些人要嘛是被毒死,要嘛是经常接触毒物之人,有些骨头上有大大小小的裂缝,俱是习武之人。」 顾元朝让夏令涴站在外面,自行随着画影走了进去;夏令乾想了想,将令墨交给一名侍卫,也跟着进了门。 十二副骨架相互依靠,或躺、或卧、或拥抱,死亡之前应当是已经认命毫无挣扎,周围十二口大缸,里面有些看不出原貌的草屑灰尘,石壁上刻满了行兵布阵的阵法和骑兵战术,再不远处有一面残缺的书柜,里面的书籍已经发黄发枯,稍一不小心,书本就化成了灰尘。 画影呈上一本,只看到书页上写了「药人十戒」,打开来,里面全部都是人体经脉骨骼图,还有一些药方。 影卫们俱都只懂得基本的刀伤治疗,只能看懂书上一些治疗刀伤的药材,至於毒物、毒虫的名字都是听说过却没见过的东西。 顾元朝翻看了些,知道这就是柳家培养药人的关押之地了。 药人,顾名思义全部都是与药物打交道的活人,世家中会培养死士却不一定能够养药人,因为药是三分毒,药下得重了就成了毒药,等到药人体内毒素增加,再用毒药浸泡,蛇毒、蠍子毒都是寻常,更有甚者,有人以活蛇或者毒蠍子为食,这种人的汗水、吐沫和血液都含毒,也都可以作为杀人的利器。 因为药人需要从小就开始培养,挑选的都是三岁之下的孩童,一边教习药理,一边养殖毒物,死亡率极高,所以就算是有权有势的世家,也不一定能够从十个孩童里面养大一个药人。 柳家曾经是武将世家,药人自然是学习了药毒之後还要学习武术,而身为骑兵,里面的挑选之严格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顾元朝一声令下,影卫分成了两班,一班随着他回府,一班清理这里的所有物品。 夏令涴连续多日担心受怕,出了柳家才觉得整个人脱力了般,不知不觉中在自家夫君怀中睡了过去。 顾元朝小心的抱紧了她,转眼看了看夏令乾怀中的令墨,「等我们将柳家所有的暗道都查探过之後,他的用处就不大了。」 夏令乾骑马落後了两步,沉吟道:「姊姊应当不再将他当作夏家人,二姊若是知晓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定然也不会轻饶,现在,就看爹爹要如何处置了。」 顾元朝毕竟是外姓人,不好置琢夏家之事,闻言也只是点点头,随即一起去了夏家。 夏三爷与夏黎氏早已等得焦虑,看到几人平安归来这才放了心,再进了院子,夏令姝亲自迎了过来,让太医检查夏令涴的身体,夏令乾抱着夏令墨去了自己的厢房,顾元朝跟着夏三爷,将这一日的事情全部仔仔细细的说了。 「柳家的骑兵只在『大雁朝本纪』中略微提过一句,我查看过,关於柳家的记载在太上皇在位期间由史官重新编撰,里面应当隐瞒了一些事情,从那十二副屍骨上看来,他们应该是被活活饿死,柳家满门抄斩,密室的大门无法从里面打开,石壁是整块巨石,有被内力强行震荡过的痕迹,可他们依然没有逃得出去。」 第四章 夏三爷沉凝半响,道:「君子有可为,亦有不可为,药人的培养过程太过於残忍,那些书籍还是销毁的好。」 顾元朝道:「军中亦有身材高大,武力高强之人,配备一支十二人的精强骑兵已足够了。」 夏三爷点头,「预备役也要准备些,我会让祥民去筹备,你若需要,可以从他手中调配。」 顾元朝感激了番,又说了些周边各国的政局,最後说到太子与大皇子的权斗。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不过,我们也必须做好准备了。」夏三爷拿出厚厚的一叠本子交给顾元朝,「这是明面上支持大皇子的所有官员族谱,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别人动了你的王妃,好歹也要回报一下。」涉及了内院,那麽就用内院的方法解决。 夏三爷对家族的忠诚度是毫无疑问的,但别人动他的子女焉有不反击的道理。 顾元朝等的就是这麽一句话,当即点头。 夏令涴睡得相当地沉,闪来闪去都是无数人影,朦朦胧胧中,似乎看到女儿顾尚锦朝着她跑了过来。 睁开眼,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问:「锦儿去了哪里?」 「姊姊。」一直守在一旁的夏令姝惊醒了过来,立刻安抚道:「锦儿睡了,明早再看吧。」 夏令涴心里忐忑,摇头,「抱她过来,我已经有几日没见她了。」 夏令姝无法,旁边伺候的韩商媳妇已经亲自过去,没多会儿,就抱着睡得流口水的小娃娃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夏令涴的手边。 「这些日子是哪位奶妈负责她的奶水?瞧这瘦得跟猴子似的。」 夏令姝笑道:「她本来就是一个小猴子。」用锦帕替孩子擦乾口水,这才斟酌地道:「孩子受了点惊吓,这两日多亏了小公主在照顾,两个娃儿同吃同睡,不哭也不闹,安稳得很。」 夏令涴睡得不大安稳,这时放下心来就觉得头痛欲裂,直觉地觉得夏令姝似乎有些话没说全,本待要问,实在没有精力,没多久就睡了。 夏令姝替这对母女盖好被褥,暗叹一声走了出去。 门外,小公主顾元晴从长廊深处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哭道:「小锦儿不见了。」这模样,倒似自己的宝贝丢了一样,让夏令姝好不惊讶。 随即安抚了,又带着她从窗户看了看,确定顾尚锦已经睡在了娘亲的怀抱中,顾元晴这才搂着夏令姝的脖子抽泣起来,喃喃着:「好害怕。」 夏令姝从小就教导过两位弟弟,如今碰到更小的孩子也自然而然的哄着,让太医再来给她把了脉,喝了药,喂了一大堆的点心,摸着她的发丝道:「赵王妃身子弱,不宜再受惊吓,小公主要体谅七嫂嫂,不要将秘道中的事情告知与她,好不好?」 夏令姝忘不了自己在赵王府姊姊的厢房秘道中,看到那脸色惨白到透明的小公主,奄奄一息的情景,小小的顾尚锦满口血水,还抓着顾元晴的指头吸吮着,迷信的人还以为小郡主已经成了吸血僵屍,吸乾了小公主全身的血液。 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个孩子一个虚弱,一个毫无异状,足够让人安心了,夏令姝对随行的夏家侍卫下了封口令,若有传言出去,几位随她下秘道的侍卫都会不得全屍,好在太医检查之後,都说孩子们没有异状,身子也还好,只是小公主需要好好的补补。 顾元晴的随身,被收买的宫女和侍卫皆死伤惨重,夏令姝作主,与皇后通了话之後,彻底的替换了小公主身边的人,只留下一个叫做飞枭的少年。 别人对夏家人好,夏家人愿意以双倍回报,从此之後,这位小小的公主就被夏家姊妹纳入了羽翼之下。 夏令姝心疼姊姊,自然愿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哄好了周边知情的人才是上策。 顾元晴眨巴着眼眸,「我喜欢小猴子。」 呃,小家伙不笨嘛,居然懂得提要求,夏令姝笑得更加委婉,「小猴子安然无恙是公主的功劳,这一点大家心里都记着,以後你要找小猴子玩耍自然没有人拦着,可你若是让你七嫂嫂担忧了,以後小猴子就没得给你玩了。」 顾元晴郑重的点头,握拳,「我保护了小猴子,小猴子以後归我玩。」 应该是跟你玩,不是归你玩,一屋子的丫鬟、媳妇们叹息。 「对了。」顾元晴含着杓子,吧嗒着,「太子哥哥什麽时候生小太子给我玩?」 夏令姝抱着她,奸笑道:「那你得去问太子殿下,看他什麽时候愿意给你生一个,记得,得让太子亲自生。」 一屋子的婆子们又叹息了,太子妃殿下,麻烦您不要消遣太子,成不? 夏令姝那神情,明摆着太子越倒楣她越欢喜,啧,一对怪夫妻。 夏令涴肩膀上有伤,加上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精神一直不好,索性待在了夏家静养,好在被袭击之後一直有夏令乾陪伴在身边,名声这方面没有受损,可皇族的儿媳妇被黑衣人袭击还是引起了重视。 皇后让太子妃送来了众多的补品,後宫妃子们也陆陆续续的送来了慰问品,各位王爷的内眷看着皇后表态了自然也不能落下,有的人亲自来看视,而没来的礼品也都到了,一时之间夏家三房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夏令姝身为太子妃,也不能老是待在娘家,好在皇后体谅夏家两姊妹的情谊,准了她每隔三日回夏家一趟,倒是额外的恩宠了。 「这些日子,那两个人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麽,经常与幕僚待在书房里面不出来。」 夏令涴经过了这一次已经完全断了奶水,小猴子要吃奶就只能靠着奶妈,可夏令涴又不想孩子太黏外人,故经常让奶妈将奶水挤在碗盏里面,用银杓小口小口的喂给小猴子吃,吃不完的,俱都被小公主顾元晴给喝了乾净,没了多久,两个娃娃倒是长得又白又胖,十分喜人。 现在她正给小猴子喂了一杓子奶水,就听到妹妹在抱怨,不禁道:「你这是抱怨太子殿下事物庞杂,顾不上跟你甜甜蜜蜜?」 夏令姝推了推姊姊,嗔道:「我是觉得那两个人做得太明显,惹人猜忌,大皇子的人才对你动手,他们这里就开始叽叽喳喳,少不得让人担忧会闹出大乱子。」想了想,又道:「不过,姊夫是色狼,太子倒不一定爱美人,前些日子,姊夫与太子在东宫打了一架,怨太子的眼线得了消息不通知他,还害你受了惊吓。」 皇宫内部,後宫是皇后掌权,到处布满了她老人家的眼线,妃子与世家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个宫女、太监们可不会单纯的死忠於谁,大都是容易收买。 东宫靠近後宫不远,加上太子入住已久,眼线更是遍布整个皇城与各大世家,消息来源更是比其他的皇子更广、更可靠些。 夏令涴遇袭,大皇子的人中总有人提前布置,在人员安排之上若是仔细自然能够察觉,虽然没人想到是古家收买了夏令涴身边的人,可到底太子知晓有人要动他的人,偏生没有告知赵王,这让顾元朝心里有气。 等到夏令涴回了家,他就跑去了东宫,笑嘻嘻的与太子勾肩搭背,好好的表述了一番兄弟情谊,然後猛地一拳打在了自家哥哥的肚脐上。 这两兄弟从小明争暗斗到大,谁也不服谁,打打闹闹了多少年,兄弟情义倒是比别的皇子们更加亲厚,赵王揍太子,太子也不是等着挨打的人,两个人从东宫的大殿滚到偏殿,再滚到书房,最後跑到练武堂赤胳膊上阵,打得汗流浃背,叫苦不迭。 第二天,朝庭众多官员们见到了一对国宝熊猫,黑眼圈一左一右忒对称了。 大皇子的人也没有想到,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赵王,没有查到大皇子的线索,居然拿着自家兄弟给出了气,一时免不了嘲笑一番,暗中各自都舒了一口气。 当今皇帝病情越来越重,可还能安稳的坐在朝堂上,说明时机不到,都暂时忍着,不过,至此之後,朝局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各派的官员针锋相对,夺取棋盘上任何一个小格子,以夏三爷为首的清流派众人安然不动,争来争去,最後大部分官职和权利都落进了清流派的口袋,大皇子只差咬碎了银牙。 夏令涴知晓赵王替她出气的事情,实际上,她相当欣赏赵王脸上那一个独特的黑眼圈,甚至有种想要替他补全另外一只眼睛的打算,後来想想他在外的威仪,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