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无犬子》 序章 和睦家庭迎向末日的开端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zai 凡是为人父母者,都有孩子绝对无法窥见的过往人生。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楚意识到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呢?刚满十八岁的剑崎康雄如今已回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活到这个岁数了,他说不出自己对家人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种话,同时也渐渐了解,就算一无所知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而且即使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他的家庭应该还是可以分类在圆满的类别。 康雄的父亲在一家还算有名的大公司顺遂地工作。母亲现在是家庭主妇,但偶尔也会打零工。妹妹目前则是国中三年级学生,正处在自己也曾经历过的难搞年纪。 康雄完全不知道父亲在公司里的具体工作内容,也不清楚母亲在自己上学之后又是怎么度过一整天,而他也不觉得就读自己母校的妹妹会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学校生活。 反过来说,对父母还有妹妹而言,他们看似知晓康雄大部分的生活,但想必也毫不知情。 他们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身为一个高中生的社会立场以及一整天的行程──这种公开化的既定框架。 但康雄在高中与朋友和老师有什么样的对话、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学业、不在家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家人几乎不会知道这些具体细节。 就算这样,康雄认为父亲、母亲、他自己还有妹妹,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大致维持着家庭和谐。 然而,此刻在康雄眼前展开的情景,却把他那小小的自信给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回来……了……」 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气候中,康雄走进夕阳洒落的客厅里,此时他的耳朵只听得到饭厅里冰箱传来的嗡嗡声。 康雄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穿着制服,连书包都没能放下,呆站在原地。 母亲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妹妹眯起双眼不发一语,双手交叉在胸前。 更令人在意的,是康雄这十八年来也只见过几次的,父亲那张可怕、严肃的神情。 看来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坏消息降临在家人身上了。 他只理解了这件事。 家中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康雄已回到家,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这样异常的光景,都述说着那看不见的事态有多么严重。 今天早上,康雄就像往常一样在妈妈的碎念当中起床,像往常一样因为一点无聊小事和妹妹争吵,看着出现在晨间新闻里的搞笑艺人表演段子大笑,坐在客厅头也不回地送比他还早出门上班的爸爸,接着为了上学比妹妹早一步走出家门。 这副光景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忍受的康雄说道: 「到底怎么……」 才打算这么说,下一个瞬间── 「康雄,坐下。」 因为父亲这声低沉压抑的嗓音,让他的预感转变为肯定。 康雄乖乖坐下,坐在父亲面前、妹妹旁边的老位子上,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像警钟一样跳得又快又乱。 「……唉……」 妹妹和香在视野的一隅叹了口气,这声五味杂陈的叹息再次刺激康雄心中的焦虑。 「妈、妈妈,到底怎么……」 「……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圆香的声音沙哑得令人怀疑她是否相当憔悴。 看来,答案只会从坐在对面的人口中说出了。 康雄咽了一口唾液,看向父亲的脸。 两人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逐渐相仿,但唯有今天,康雄不知为何不禁觉得父亲的脸看起来非常巍峨且遥远。 这样的父亲开口说道: 「康雄,其实呢……」 父亲的声音果然和母亲一样干涩沙哑。 但即使沙哑,父亲的语调当中却透露出母亲没有的「觉悟」。 康雄在脑中想像世上所有坏事,同时为了不管接下来会得到什么回答都承受得住,他急忙武装自己的心,等待父亲说出下一句话。 亲戚生病、受伤、讣闻,这几个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直接关系到家人的事情,那就是父亲被公司裁员或生了重病。 再不然就是欠下巨额借款、意外事故,或受到犯罪事件牵连。 当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开始尽其所能地罗列各式各样坏事,父亲最后一句话清楚地传进康雄耳里。 「爸爸我呢,想去异世界当勇者。」 在大脑理解父亲──四十八岁上班族剑崎英雄的话语之前的那一瞬间,康雄感觉到宛如永恒的寂静。 接着,永恒消逝的当下,母亲闭上眼睛,和香则是更加深了叹息。至于康雄的反应…… 「啥?」 他只能瞠目结舌。 否则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说什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zai 凡是为人父母者,都有孩子绝对无法窥见的过往人生。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楚意识到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呢?刚满十八岁的剑崎康雄如今已回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活到这个岁数了,他说不出自己对家人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种话,同时也渐渐了解,就算一无所知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而且即使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他的家庭应该还是可以分类在圆满的类别。 康雄的父亲在一家还算有名的大公司顺遂地工作。母亲现在是家庭主妇,但偶尔也会打零工。妹妹目前则是国中三年级学生,正处在自己也曾经历过的难搞年纪。 康雄完全不知道父亲在公司里的具体工作内容,也不清楚母亲在自己上学之后又是怎么度过一整天,而他也不觉得就读自己母校的妹妹会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学校生活。 反过来说,对父母还有妹妹而言,他们看似知晓康雄大部分的生活,但想必也毫不知情。 他们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身为一个高中生的社会立场以及一整天的行程──这种公开化的既定框架。 但康雄在高中与朋友和老师有什么样的对话、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学业、不在家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家人几乎不会知道这些具体细节。 就算这样,康雄认为父亲、母亲、他自己还有妹妹,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大致维持着家庭和谐。 然而,此刻在康雄眼前展开的情景,却把他那小小的自信给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回来……了……」 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气候中,康雄走进夕阳洒落的客厅里,此时他的耳朵只听得到饭厅里冰箱传来的嗡嗡声。 康雄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穿着制服,连书包都没能放下,呆站在原地。 母亲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妹妹眯起双眼不发一语,双手交叉在胸前。 更令人在意的,是康雄这十八年来也只见过几次的,父亲那张可怕、严肃的神情。 看来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坏消息降临在家人身上了。 他只理解了这件事。 家中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康雄已回到家,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这样异常的光景,都述说着那看不见的事态有多么严重。 今天早上,康雄就像往常一样在妈妈的碎念当中起床,像往常一样因为一点无聊小事和妹妹争吵,看着出现在晨间新闻里的搞笑艺人表演段子大笑,坐在客厅头也不回地送比他还早出门上班的爸爸,接着为了上学比妹妹早一步走出家门。 这副光景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忍受的康雄说道: 「到底怎么……」 才打算这么说,下一个瞬间── 「康雄,坐下。」 因为父亲这声低沉压抑的嗓音,让他的预感转变为肯定。 康雄乖乖坐下,坐在父亲面前、妹妹旁边的老位子上,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像警钟一样跳得又快又乱。 「……唉……」 妹妹和香在视野的一隅叹了口气,这声五味杂陈的叹息再次刺激康雄心中的焦虑。 「妈、妈妈,到底怎么……」 「……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圆香的声音沙哑得令人怀疑她是否相当憔悴。 看来,答案只会从坐在对面的人口中说出了。 康雄咽了一口唾液,看向父亲的脸。 两人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逐渐相仿,但唯有今天,康雄不知为何不禁觉得父亲的脸看起来非常巍峨且遥远。 这样的父亲开口说道: 「康雄,其实呢……」 父亲的声音果然和母亲一样干涩沙哑。 但即使沙哑,父亲的语调当中却透露出母亲没有的「觉悟」。 康雄在脑中想像世上所有坏事,同时为了不管接下来会得到什么回答都承受得住,他急忙武装自己的心,等待父亲说出下一句话。 亲戚生病、受伤、讣闻,这几个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直接关系到家人的事情,那就是父亲被公司裁员或生了重病。 再不然就是欠下巨额借款、意外事故,或受到犯罪事件牵连。 当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开始尽其所能地罗列各式各样坏事,父亲最后一句话清楚地传进康雄耳里。 「爸爸我呢,想去异世界当勇者。」 在大脑理解父亲──四十八岁上班族剑崎英雄的话语之前的那一瞬间,康雄感觉到宛如永恒的寂静。 接着,永恒消逝的当下,母亲闭上眼睛,和香则是更加深了叹息。至于康雄的反应…… 「啥?」 他只能瞠目结舌。 否则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说什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zai 凡是为人父母者,都有孩子绝对无法窥见的过往人生。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楚意识到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呢?刚满十八岁的剑崎康雄如今已回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活到这个岁数了,他说不出自己对家人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种话,同时也渐渐了解,就算一无所知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而且即使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他的家庭应该还是可以分类在圆满的类别。 康雄的父亲在一家还算有名的大公司顺遂地工作。母亲现在是家庭主妇,但偶尔也会打零工。妹妹目前则是国中三年级学生,正处在自己也曾经历过的难搞年纪。 康雄完全不知道父亲在公司里的具体工作内容,也不清楚母亲在自己上学之后又是怎么度过一整天,而他也不觉得就读自己母校的妹妹会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学校生活。 反过来说,对父母还有妹妹而言,他们看似知晓康雄大部分的生活,但想必也毫不知情。 他们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身为一个高中生的社会立场以及一整天的行程──这种公开化的既定框架。 但康雄在高中与朋友和老师有什么样的对话、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学业、不在家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家人几乎不会知道这些具体细节。 就算这样,康雄认为父亲、母亲、他自己还有妹妹,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大致维持着家庭和谐。 然而,此刻在康雄眼前展开的情景,却把他那小小的自信给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回来……了……」 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气候中,康雄走进夕阳洒落的客厅里,此时他的耳朵只听得到饭厅里冰箱传来的嗡嗡声。 康雄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穿着制服,连书包都没能放下,呆站在原地。 母亲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妹妹眯起双眼不发一语,双手交叉在胸前。 更令人在意的,是康雄这十八年来也只见过几次的,父亲那张可怕、严肃的神情。 看来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坏消息降临在家人身上了。 他只理解了这件事。 家中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康雄已回到家,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这样异常的光景,都述说着那看不见的事态有多么严重。 今天早上,康雄就像往常一样在妈妈的碎念当中起床,像往常一样因为一点无聊小事和妹妹争吵,看着出现在晨间新闻里的搞笑艺人表演段子大笑,坐在客厅头也不回地送比他还早出门上班的爸爸,接着为了上学比妹妹早一步走出家门。 这副光景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忍受的康雄说道: 「到底怎么……」 才打算这么说,下一个瞬间── 「康雄,坐下。」 因为父亲这声低沉压抑的嗓音,让他的预感转变为肯定。 康雄乖乖坐下,坐在父亲面前、妹妹旁边的老位子上,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像警钟一样跳得又快又乱。 「……唉……」 妹妹和香在视野的一隅叹了口气,这声五味杂陈的叹息再次刺激康雄心中的焦虑。 「妈、妈妈,到底怎么……」 「……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圆香的声音沙哑得令人怀疑她是否相当憔悴。 看来,答案只会从坐在对面的人口中说出了。 康雄咽了一口唾液,看向父亲的脸。 两人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逐渐相仿,但唯有今天,康雄不知为何不禁觉得父亲的脸看起来非常巍峨且遥远。 这样的父亲开口说道: 「康雄,其实呢……」 父亲的声音果然和母亲一样干涩沙哑。 但即使沙哑,父亲的语调当中却透露出母亲没有的「觉悟」。 康雄在脑中想像世上所有坏事,同时为了不管接下来会得到什么回答都承受得住,他急忙武装自己的心,等待父亲说出下一句话。 亲戚生病、受伤、讣闻,这几个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直接关系到家人的事情,那就是父亲被公司裁员或生了重病。 再不然就是欠下巨额借款、意外事故,或受到犯罪事件牵连。 当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开始尽其所能地罗列各式各样坏事,父亲最后一句话清楚地传进康雄耳里。 「爸爸我呢,想去异世界当勇者。」 在大脑理解父亲──四十八岁上班族剑崎英雄的话语之前的那一瞬间,康雄感觉到宛如永恒的寂静。 接着,永恒消逝的当下,母亲闭上眼睛,和香则是更加深了叹息。至于康雄的反应…… 「啥?」 他只能瞠目结舌。 否则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说什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zai 凡是为人父母者,都有孩子绝对无法窥见的过往人生。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楚意识到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呢?刚满十八岁的剑崎康雄如今已回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活到这个岁数了,他说不出自己对家人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种话,同时也渐渐了解,就算一无所知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而且即使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他的家庭应该还是可以分类在圆满的类别。 康雄的父亲在一家还算有名的大公司顺遂地工作。母亲现在是家庭主妇,但偶尔也会打零工。妹妹目前则是国中三年级学生,正处在自己也曾经历过的难搞年纪。 康雄完全不知道父亲在公司里的具体工作内容,也不清楚母亲在自己上学之后又是怎么度过一整天,而他也不觉得就读自己母校的妹妹会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学校生活。 反过来说,对父母还有妹妹而言,他们看似知晓康雄大部分的生活,但想必也毫不知情。 他们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身为一个高中生的社会立场以及一整天的行程──这种公开化的既定框架。 但康雄在高中与朋友和老师有什么样的对话、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学业、不在家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家人几乎不会知道这些具体细节。 就算这样,康雄认为父亲、母亲、他自己还有妹妹,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大致维持着家庭和谐。 然而,此刻在康雄眼前展开的情景,却把他那小小的自信给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回来……了……」 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气候中,康雄走进夕阳洒落的客厅里,此时他的耳朵只听得到饭厅里冰箱传来的嗡嗡声。 康雄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穿着制服,连书包都没能放下,呆站在原地。 母亲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妹妹眯起双眼不发一语,双手交叉在胸前。 更令人在意的,是康雄这十八年来也只见过几次的,父亲那张可怕、严肃的神情。 看来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坏消息降临在家人身上了。 他只理解了这件事。 家中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康雄已回到家,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这样异常的光景,都述说着那看不见的事态有多么严重。 今天早上,康雄就像往常一样在妈妈的碎念当中起床,像往常一样因为一点无聊小事和妹妹争吵,看着出现在晨间新闻里的搞笑艺人表演段子大笑,坐在客厅头也不回地送比他还早出门上班的爸爸,接着为了上学比妹妹早一步走出家门。 这副光景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忍受的康雄说道: 「到底怎么……」 才打算这么说,下一个瞬间── 「康雄,坐下。」 因为父亲这声低沉压抑的嗓音,让他的预感转变为肯定。 康雄乖乖坐下,坐在父亲面前、妹妹旁边的老位子上,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像警钟一样跳得又快又乱。 「……唉……」 妹妹和香在视野的一隅叹了口气,这声五味杂陈的叹息再次刺激康雄心中的焦虑。 「妈、妈妈,到底怎么……」 「……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圆香的声音沙哑得令人怀疑她是否相当憔悴。 看来,答案只会从坐在对面的人口中说出了。 康雄咽了一口唾液,看向父亲的脸。 两人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逐渐相仿,但唯有今天,康雄不知为何不禁觉得父亲的脸看起来非常巍峨且遥远。 这样的父亲开口说道: 「康雄,其实呢……」 父亲的声音果然和母亲一样干涩沙哑。 但即使沙哑,父亲的语调当中却透露出母亲没有的「觉悟」。 康雄在脑中想像世上所有坏事,同时为了不管接下来会得到什么回答都承受得住,他急忙武装自己的心,等待父亲说出下一句话。 亲戚生病、受伤、讣闻,这几个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直接关系到家人的事情,那就是父亲被公司裁员或生了重病。 再不然就是欠下巨额借款、意外事故,或受到犯罪事件牵连。 当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开始尽其所能地罗列各式各样坏事,父亲最后一句话清楚地传进康雄耳里。 「爸爸我呢,想去异世界当勇者。」 在大脑理解父亲──四十八岁上班族剑崎英雄的话语之前的那一瞬间,康雄感觉到宛如永恒的寂静。 接着,永恒消逝的当下,母亲闭上眼睛,和香则是更加深了叹息。至于康雄的反应…… 「啥?」 他只能瞠目结舌。 否则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说什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zai 凡是为人父母者,都有孩子绝对无法窥见的过往人生。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楚意识到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呢?刚满十八岁的剑崎康雄如今已回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活到这个岁数了,他说不出自己对家人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种话,同时也渐渐了解,就算一无所知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而且即使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他的家庭应该还是可以分类在圆满的类别。 康雄的父亲在一家还算有名的大公司顺遂地工作。母亲现在是家庭主妇,但偶尔也会打零工。妹妹目前则是国中三年级学生,正处在自己也曾经历过的难搞年纪。 康雄完全不知道父亲在公司里的具体工作内容,也不清楚母亲在自己上学之后又是怎么度过一整天,而他也不觉得就读自己母校的妹妹会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学校生活。 反过来说,对父母还有妹妹而言,他们看似知晓康雄大部分的生活,但想必也毫不知情。 他们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身为一个高中生的社会立场以及一整天的行程──这种公开化的既定框架。 但康雄在高中与朋友和老师有什么样的对话、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学业、不在家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家人几乎不会知道这些具体细节。 就算这样,康雄认为父亲、母亲、他自己还有妹妹,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大致维持着家庭和谐。 然而,此刻在康雄眼前展开的情景,却把他那小小的自信给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回来……了……」 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气候中,康雄走进夕阳洒落的客厅里,此时他的耳朵只听得到饭厅里冰箱传来的嗡嗡声。 康雄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穿着制服,连书包都没能放下,呆站在原地。 母亲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妹妹眯起双眼不发一语,双手交叉在胸前。 更令人在意的,是康雄这十八年来也只见过几次的,父亲那张可怕、严肃的神情。 看来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坏消息降临在家人身上了。 他只理解了这件事。 家中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康雄已回到家,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这样异常的光景,都述说着那看不见的事态有多么严重。 今天早上,康雄就像往常一样在妈妈的碎念当中起床,像往常一样因为一点无聊小事和妹妹争吵,看着出现在晨间新闻里的搞笑艺人表演段子大笑,坐在客厅头也不回地送比他还早出门上班的爸爸,接着为了上学比妹妹早一步走出家门。 这副光景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忍受的康雄说道: 「到底怎么……」 才打算这么说,下一个瞬间── 「康雄,坐下。」 因为父亲这声低沉压抑的嗓音,让他的预感转变为肯定。 康雄乖乖坐下,坐在父亲面前、妹妹旁边的老位子上,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像警钟一样跳得又快又乱。 「……唉……」 妹妹和香在视野的一隅叹了口气,这声五味杂陈的叹息再次刺激康雄心中的焦虑。 「妈、妈妈,到底怎么……」 「……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圆香的声音沙哑得令人怀疑她是否相当憔悴。 看来,答案只会从坐在对面的人口中说出了。 康雄咽了一口唾液,看向父亲的脸。 两人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逐渐相仿,但唯有今天,康雄不知为何不禁觉得父亲的脸看起来非常巍峨且遥远。 这样的父亲开口说道: 「康雄,其实呢……」 父亲的声音果然和母亲一样干涩沙哑。 但即使沙哑,父亲的语调当中却透露出母亲没有的「觉悟」。 康雄在脑中想像世上所有坏事,同时为了不管接下来会得到什么回答都承受得住,他急忙武装自己的心,等待父亲说出下一句话。 亲戚生病、受伤、讣闻,这几个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直接关系到家人的事情,那就是父亲被公司裁员或生了重病。 再不然就是欠下巨额借款、意外事故,或受到犯罪事件牵连。 当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开始尽其所能地罗列各式各样坏事,父亲最后一句话清楚地传进康雄耳里。 「爸爸我呢,想去异世界当勇者。」 在大脑理解父亲──四十八岁上班族剑崎英雄的话语之前的那一瞬间,康雄感觉到宛如永恒的寂静。 接着,永恒消逝的当下,母亲闭上眼睛,和香则是更加深了叹息。至于康雄的反应…… 「啥?」 他只能瞠目结舌。 否则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说什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zai 凡是为人父母者,都有孩子绝对无法窥见的过往人生。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楚意识到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呢?刚满十八岁的剑崎康雄如今已回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活到这个岁数了,他说不出自己对家人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种话,同时也渐渐了解,就算一无所知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而且即使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他的家庭应该还是可以分类在圆满的类别。 康雄的父亲在一家还算有名的大公司顺遂地工作。母亲现在是家庭主妇,但偶尔也会打零工。妹妹目前则是国中三年级学生,正处在自己也曾经历过的难搞年纪。 康雄完全不知道父亲在公司里的具体工作内容,也不清楚母亲在自己上学之后又是怎么度过一整天,而他也不觉得就读自己母校的妹妹会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学校生活。 反过来说,对父母还有妹妹而言,他们看似知晓康雄大部分的生活,但想必也毫不知情。 他们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身为一个高中生的社会立场以及一整天的行程──这种公开化的既定框架。 但康雄在高中与朋友和老师有什么样的对话、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学业、不在家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家人几乎不会知道这些具体细节。 就算这样,康雄认为父亲、母亲、他自己还有妹妹,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大致维持着家庭和谐。 然而,此刻在康雄眼前展开的情景,却把他那小小的自信给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回来……了……」 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气候中,康雄走进夕阳洒落的客厅里,此时他的耳朵只听得到饭厅里冰箱传来的嗡嗡声。 康雄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穿着制服,连书包都没能放下,呆站在原地。 母亲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妹妹眯起双眼不发一语,双手交叉在胸前。 更令人在意的,是康雄这十八年来也只见过几次的,父亲那张可怕、严肃的神情。 看来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坏消息降临在家人身上了。 他只理解了这件事。 家中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康雄已回到家,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这样异常的光景,都述说着那看不见的事态有多么严重。 今天早上,康雄就像往常一样在妈妈的碎念当中起床,像往常一样因为一点无聊小事和妹妹争吵,看着出现在晨间新闻里的搞笑艺人表演段子大笑,坐在客厅头也不回地送比他还早出门上班的爸爸,接着为了上学比妹妹早一步走出家门。 这副光景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忍受的康雄说道: 「到底怎么……」 才打算这么说,下一个瞬间── 「康雄,坐下。」 因为父亲这声低沉压抑的嗓音,让他的预感转变为肯定。 康雄乖乖坐下,坐在父亲面前、妹妹旁边的老位子上,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像警钟一样跳得又快又乱。 「……唉……」 妹妹和香在视野的一隅叹了口气,这声五味杂陈的叹息再次刺激康雄心中的焦虑。 「妈、妈妈,到底怎么……」 「……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圆香的声音沙哑得令人怀疑她是否相当憔悴。 看来,答案只会从坐在对面的人口中说出了。 康雄咽了一口唾液,看向父亲的脸。 两人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逐渐相仿,但唯有今天,康雄不知为何不禁觉得父亲的脸看起来非常巍峨且遥远。 这样的父亲开口说道: 「康雄,其实呢……」 父亲的声音果然和母亲一样干涩沙哑。 但即使沙哑,父亲的语调当中却透露出母亲没有的「觉悟」。 康雄在脑中想像世上所有坏事,同时为了不管接下来会得到什么回答都承受得住,他急忙武装自己的心,等待父亲说出下一句话。 亲戚生病、受伤、讣闻,这几个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直接关系到家人的事情,那就是父亲被公司裁员或生了重病。 再不然就是欠下巨额借款、意外事故,或受到犯罪事件牵连。 当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开始尽其所能地罗列各式各样坏事,父亲最后一句话清楚地传进康雄耳里。 「爸爸我呢,想去异世界当勇者。」 在大脑理解父亲──四十八岁上班族剑崎英雄的话语之前的那一瞬间,康雄感觉到宛如永恒的寂静。 接着,永恒消逝的当下,母亲闭上眼睛,和香则是更加深了叹息。至于康雄的反应…… 「啥?」 他只能瞠目结舌。 否则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说什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zai 凡是为人父母者,都有孩子绝对无法窥见的过往人生。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楚意识到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呢?刚满十八岁的剑崎康雄如今已回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活到这个岁数了,他说不出自己对家人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种话,同时也渐渐了解,就算一无所知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而且即使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他的家庭应该还是可以分类在圆满的类别。 康雄的父亲在一家还算有名的大公司顺遂地工作。母亲现在是家庭主妇,但偶尔也会打零工。妹妹目前则是国中三年级学生,正处在自己也曾经历过的难搞年纪。 康雄完全不知道父亲在公司里的具体工作内容,也不清楚母亲在自己上学之后又是怎么度过一整天,而他也不觉得就读自己母校的妹妹会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学校生活。 反过来说,对父母还有妹妹而言,他们看似知晓康雄大部分的生活,但想必也毫不知情。 他们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身为一个高中生的社会立场以及一整天的行程──这种公开化的既定框架。 但康雄在高中与朋友和老师有什么样的对话、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学业、不在家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家人几乎不会知道这些具体细节。 就算这样,康雄认为父亲、母亲、他自己还有妹妹,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大致维持着家庭和谐。 然而,此刻在康雄眼前展开的情景,却把他那小小的自信给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回来……了……」 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气候中,康雄走进夕阳洒落的客厅里,此时他的耳朵只听得到饭厅里冰箱传来的嗡嗡声。 康雄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穿着制服,连书包都没能放下,呆站在原地。 母亲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妹妹眯起双眼不发一语,双手交叉在胸前。 更令人在意的,是康雄这十八年来也只见过几次的,父亲那张可怕、严肃的神情。 看来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坏消息降临在家人身上了。 他只理解了这件事。 家中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康雄已回到家,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这样异常的光景,都述说着那看不见的事态有多么严重。 今天早上,康雄就像往常一样在妈妈的碎念当中起床,像往常一样因为一点无聊小事和妹妹争吵,看着出现在晨间新闻里的搞笑艺人表演段子大笑,坐在客厅头也不回地送比他还早出门上班的爸爸,接着为了上学比妹妹早一步走出家门。 这副光景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忍受的康雄说道: 「到底怎么……」 才打算这么说,下一个瞬间── 「康雄,坐下。」 因为父亲这声低沉压抑的嗓音,让他的预感转变为肯定。 康雄乖乖坐下,坐在父亲面前、妹妹旁边的老位子上,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像警钟一样跳得又快又乱。 「……唉……」 妹妹和香在视野的一隅叹了口气,这声五味杂陈的叹息再次刺激康雄心中的焦虑。 「妈、妈妈,到底怎么……」 「……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圆香的声音沙哑得令人怀疑她是否相当憔悴。 看来,答案只会从坐在对面的人口中说出了。 康雄咽了一口唾液,看向父亲的脸。 两人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逐渐相仿,但唯有今天,康雄不知为何不禁觉得父亲的脸看起来非常巍峨且遥远。 这样的父亲开口说道: 「康雄,其实呢……」 父亲的声音果然和母亲一样干涩沙哑。 但即使沙哑,父亲的语调当中却透露出母亲没有的「觉悟」。 康雄在脑中想像世上所有坏事,同时为了不管接下来会得到什么回答都承受得住,他急忙武装自己的心,等待父亲说出下一句话。 亲戚生病、受伤、讣闻,这几个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直接关系到家人的事情,那就是父亲被公司裁员或生了重病。 再不然就是欠下巨额借款、意外事故,或受到犯罪事件牵连。 当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开始尽其所能地罗列各式各样坏事,父亲最后一句话清楚地传进康雄耳里。 「爸爸我呢,想去异世界当勇者。」 在大脑理解父亲──四十八岁上班族剑崎英雄的话语之前的那一瞬间,康雄感觉到宛如永恒的寂静。 接着,永恒消逝的当下,母亲闭上眼睛,和香则是更加深了叹息。至于康雄的反应…… 「啥?」 他只能瞠目结舌。 否则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说什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zai 凡是为人父母者,都有孩子绝对无法窥见的过往人生。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楚意识到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呢?刚满十八岁的剑崎康雄如今已回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活到这个岁数了,他说不出自己对家人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种话,同时也渐渐了解,就算一无所知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而且即使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他的家庭应该还是可以分类在圆满的类别。 康雄的父亲在一家还算有名的大公司顺遂地工作。母亲现在是家庭主妇,但偶尔也会打零工。妹妹目前则是国中三年级学生,正处在自己也曾经历过的难搞年纪。 康雄完全不知道父亲在公司里的具体工作内容,也不清楚母亲在自己上学之后又是怎么度过一整天,而他也不觉得就读自己母校的妹妹会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学校生活。 反过来说,对父母还有妹妹而言,他们看似知晓康雄大部分的生活,但想必也毫不知情。 他们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身为一个高中生的社会立场以及一整天的行程──这种公开化的既定框架。 但康雄在高中与朋友和老师有什么样的对话、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学业、不在家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家人几乎不会知道这些具体细节。 就算这样,康雄认为父亲、母亲、他自己还有妹妹,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大致维持着家庭和谐。 然而,此刻在康雄眼前展开的情景,却把他那小小的自信给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回来……了……」 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气候中,康雄走进夕阳洒落的客厅里,此时他的耳朵只听得到饭厅里冰箱传来的嗡嗡声。 康雄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穿着制服,连书包都没能放下,呆站在原地。 母亲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妹妹眯起双眼不发一语,双手交叉在胸前。 更令人在意的,是康雄这十八年来也只见过几次的,父亲那张可怕、严肃的神情。 看来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坏消息降临在家人身上了。 他只理解了这件事。 家中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康雄已回到家,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这样异常的光景,都述说着那看不见的事态有多么严重。 今天早上,康雄就像往常一样在妈妈的碎念当中起床,像往常一样因为一点无聊小事和妹妹争吵,看着出现在晨间新闻里的搞笑艺人表演段子大笑,坐在客厅头也不回地送比他还早出门上班的爸爸,接着为了上学比妹妹早一步走出家门。 这副光景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忍受的康雄说道: 「到底怎么……」 才打算这么说,下一个瞬间── 「康雄,坐下。」 因为父亲这声低沉压抑的嗓音,让他的预感转变为肯定。 康雄乖乖坐下,坐在父亲面前、妹妹旁边的老位子上,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像警钟一样跳得又快又乱。 「……唉……」 妹妹和香在视野的一隅叹了口气,这声五味杂陈的叹息再次刺激康雄心中的焦虑。 「妈、妈妈,到底怎么……」 「……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圆香的声音沙哑得令人怀疑她是否相当憔悴。 看来,答案只会从坐在对面的人口中说出了。 康雄咽了一口唾液,看向父亲的脸。 两人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逐渐相仿,但唯有今天,康雄不知为何不禁觉得父亲的脸看起来非常巍峨且遥远。 这样的父亲开口说道: 「康雄,其实呢……」 父亲的声音果然和母亲一样干涩沙哑。 但即使沙哑,父亲的语调当中却透露出母亲没有的「觉悟」。 康雄在脑中想像世上所有坏事,同时为了不管接下来会得到什么回答都承受得住,他急忙武装自己的心,等待父亲说出下一句话。 亲戚生病、受伤、讣闻,这几个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直接关系到家人的事情,那就是父亲被公司裁员或生了重病。 再不然就是欠下巨额借款、意外事故,或受到犯罪事件牵连。 当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开始尽其所能地罗列各式各样坏事,父亲最后一句话清楚地传进康雄耳里。 「爸爸我呢,想去异世界当勇者。」 在大脑理解父亲──四十八岁上班族剑崎英雄的话语之前的那一瞬间,康雄感觉到宛如永恒的寂静。 接着,永恒消逝的当下,母亲闭上眼睛,和香则是更加深了叹息。至于康雄的反应…… 「啥?」 他只能瞠目结舌。 否则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说什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zai 凡是为人父母者,都有孩子绝对无法窥见的过往人生。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楚意识到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呢?刚满十八岁的剑崎康雄如今已回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活到这个岁数了,他说不出自己对家人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种话,同时也渐渐了解,就算一无所知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而且即使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他的家庭应该还是可以分类在圆满的类别。 康雄的父亲在一家还算有名的大公司顺遂地工作。母亲现在是家庭主妇,但偶尔也会打零工。妹妹目前则是国中三年级学生,正处在自己也曾经历过的难搞年纪。 康雄完全不知道父亲在公司里的具体工作内容,也不清楚母亲在自己上学之后又是怎么度过一整天,而他也不觉得就读自己母校的妹妹会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学校生活。 反过来说,对父母还有妹妹而言,他们看似知晓康雄大部分的生活,但想必也毫不知情。 他们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身为一个高中生的社会立场以及一整天的行程──这种公开化的既定框架。 但康雄在高中与朋友和老师有什么样的对话、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学业、不在家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家人几乎不会知道这些具体细节。 就算这样,康雄认为父亲、母亲、他自己还有妹妹,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大致维持着家庭和谐。 然而,此刻在康雄眼前展开的情景,却把他那小小的自信给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回来……了……」 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气候中,康雄走进夕阳洒落的客厅里,此时他的耳朵只听得到饭厅里冰箱传来的嗡嗡声。 康雄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穿着制服,连书包都没能放下,呆站在原地。 母亲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妹妹眯起双眼不发一语,双手交叉在胸前。 更令人在意的,是康雄这十八年来也只见过几次的,父亲那张可怕、严肃的神情。 看来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坏消息降临在家人身上了。 他只理解了这件事。 家中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康雄已回到家,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这样异常的光景,都述说着那看不见的事态有多么严重。 今天早上,康雄就像往常一样在妈妈的碎念当中起床,像往常一样因为一点无聊小事和妹妹争吵,看着出现在晨间新闻里的搞笑艺人表演段子大笑,坐在客厅头也不回地送比他还早出门上班的爸爸,接着为了上学比妹妹早一步走出家门。 这副光景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忍受的康雄说道: 「到底怎么……」 才打算这么说,下一个瞬间── 「康雄,坐下。」 因为父亲这声低沉压抑的嗓音,让他的预感转变为肯定。 康雄乖乖坐下,坐在父亲面前、妹妹旁边的老位子上,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像警钟一样跳得又快又乱。 「……唉……」 妹妹和香在视野的一隅叹了口气,这声五味杂陈的叹息再次刺激康雄心中的焦虑。 「妈、妈妈,到底怎么……」 「……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圆香的声音沙哑得令人怀疑她是否相当憔悴。 看来,答案只会从坐在对面的人口中说出了。 康雄咽了一口唾液,看向父亲的脸。 两人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逐渐相仿,但唯有今天,康雄不知为何不禁觉得父亲的脸看起来非常巍峨且遥远。 这样的父亲开口说道: 「康雄,其实呢……」 父亲的声音果然和母亲一样干涩沙哑。 但即使沙哑,父亲的语调当中却透露出母亲没有的「觉悟」。 康雄在脑中想像世上所有坏事,同时为了不管接下来会得到什么回答都承受得住,他急忙武装自己的心,等待父亲说出下一句话。 亲戚生病、受伤、讣闻,这几个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直接关系到家人的事情,那就是父亲被公司裁员或生了重病。 再不然就是欠下巨额借款、意外事故,或受到犯罪事件牵连。 当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开始尽其所能地罗列各式各样坏事,父亲最后一句话清楚地传进康雄耳里。 「爸爸我呢,想去异世界当勇者。」 在大脑理解父亲──四十八岁上班族剑崎英雄的话语之前的那一瞬间,康雄感觉到宛如永恒的寂静。 接着,永恒消逝的当下,母亲闭上眼睛,和香则是更加深了叹息。至于康雄的反应…… 「啥?」 他只能瞠目结舌。 否则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说什么?」 一章 英雄的英雄谭(saga) 客厅依旧只充斥着冰箱的运转声。 至于康雄则哑口无言,无法理解眼前的父亲英雄口中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那个……老爸,你刚才说什么?」 康雄并不是没有听见。 只是他接收到的言语完全超出武装起的内心的预想,实在不是能归类在一般常识内的坏事,使他撷取不到父亲真正的意图。 「你说你要去哪里?然后要干嘛?」 「我都说了……」 父亲的反应像是没想过会被反问似的,有些尴尬地游移视线,稍微清了清喉咙后再度说道: 「我说我要去异世界当勇者。」 「你先等一下。我这次听到了,但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 「哪里不懂?」 父亲显得有些焦躁,可是若要问康雄到底哪里不懂,他也只能回答完全搞不懂。 康雄决定先不理会父亲,开始动用脑中累积了十八年份的高中生一般常识,拼死搜寻「异世界」与「勇者」这两个关键字的意思。 「异世界……异世……异世……伊势……界是……街……伊势的……街道,三重县?」 「嗯?」 「我懂了,你是说你又要只身外派了吗?」 「只身外派?喔,嗯,换个讲法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原来如此。然后,勇者……勇跟者……佣……佣金……折损……佣折……啊,原来是这样啊。你们在三重县的关系企业发生佣金折损问题,所以你被外派到那边处理吗?」 康雄脑中的某个地方维持着麻痹状态,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说了这些话。他竭尽全力要让空转的思绪恢复正常而拼死拼活说出的这个回答,父亲却用疑惑的表情将之一脚踢开。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 这是我的台词! 康雄差点将这句反射性的话语砸到父亲面前。 就在这时,客厅外传来厕所的水流动的声音。 「!」 康雄绷紧身子,用宛如会将头颅扭断般的气势转头看向客厅的门。 全家人都在这里。 那么现在使用了厕所的人又是谁? 正当康雄打算开口询问时,他发现了一件事。 除了他之外的三人,没有人对厕所的声响感到惊讶。换句话说,他们都知道厕所里有人。 「有、有客人?」 康雄对三人询问,然而没有人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传来踩过走廊地板的脚步声,以及金属互碰的喀喀声响。 在这种状况下,还请水电工来修厕所马桶不通的问题吗? 康雄只想得到这个可能性,但当声响的答案开门现身时,他这次真的无言以对、停止呼吸,甚至差点昏过去。 「在谈话途中离席,实在非常抱歉。我第一次使用抽水马桶这种东西,真是非常方便呢。」 全家人一片莫名混乱之中,一名穿着轻便铠甲的陌生女性,满脸歉意地发表抽水马桶的使用感想。 要是有人能处之泰然,那一定是神了。 而把康雄推入极度混乱这条死巷的女性,一注意到康雄的存在,瞬间显露兴奋的神情。 「啊!你是──!」 「啥!」 谜样的女性跑到惊慌失措的康雄身旁握住他的手,在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睁着充满光辉的双眼说道: 「你就是英雄的儿子康雄对吧?」 「咦?啊?什么?」 「一见到你我就认出来了。你继承了英雄的面容,真是一副英勇的长相呢!」 「呃,喔,什么?」 亲戚常说康雄长得很像父亲年轻时的样子,但从未有人用这么有礼貌的言词、以如此周到的修饰形容,使他的混乱持续加速。 「让你今天取消重要的行程特地腾出时间来,实在非常抱歉!感谢你原谅我如此无礼的拜访!」 「………………喔。」 康雄已经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今天向放学后要去的补习班请假的确是事实。 母亲透过手机通讯软体「rope」要他紧急回家是在康雄离开学校的下午四点。 母亲吩咐他别管什么补习班,总之早一秒也好,要尽早回家。于是康雄先向补习班传了一封请假的邮件,结果回到家却是这副德性,他的脑袋已经完全过热了。 身分不明的女性不顾康雄的混乱,突然回过神来,红着脸端正自己的仪态。 「真、真是非常抱歉,我实在是太失礼了,居然没向你自我介绍。」 「喔……」 接着,她板起脸孔,跪在一愣一愣的康雄座位旁。 「那……那个……?」 受到这种只在古装剧或电影里才看过的正襟危跪,康雄也忍不住要从椅子上站起,但…… 「我是从对各位而言不同次元的异世界──安特·朗德当中的雷斯提利亚王国来的,我是魔导机士蒂雅妮丝·克罗尼。身为使者,我前来召唤传说中的英雄,也是救世的勇者──英雄·剑崎阁下。」 对方已开始说明,使得康雄就这么维持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姿势。 又出现了,伊势街。而且还说是从安特·朗德来的。 「我方才已和勇者英雄的家人说明原由始末,但大家说要等公子回来再详谈,所以我正在等你回来,康雄。」 这个时候,康雄首次注意到这个叫做蒂雅什么东西的、仿佛从游戏当中走出来的女性,有着一头金发和碧绿的双眼。 不管怎么看都不是日本人。可是她说的话却是道道地地的日文,就连发音都感觉不出有受到母语干涉而成的口音。 接着,康雄发现在这辈子接触过的女性当中,就属这一人最美丽,让他更加惊慌混乱,他总之站稳身子左右甩头。 「请、请问,三重县主题乐园的人为什么要找上我父亲?我们就连家庭旅行也没去过三重,还……还有,请你站起来吧!那……那个地方有像是酱油翻倒的污渍……」 「什么?」 拥有美丽发色与眼眸的女性看着康雄的反应眨了眨眼。 「那个,难道说康雄你……什么也没听说过吗?」 问他有没有听说过什么,这句话虽是日文,但听起来却像是异国语言。 而且明明都叫她站起来了,名叫蒂雅什么东西的女性却依旧跪在那里,眼中的疑惑不断加深。但如果要比较疑惑的程度,康雄丝毫不会比她少。 回到家还没超过十分钟,只有无法以常识应对的事情不断发生。 「好了,总之你们两个人都先坐好。蒂雅娜,可以麻烦你从头说明吗?康雄他还无法理解。」 「不对,我才不是无法理解,我是……」 「好、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先坐下。」 看不下去的父亲抛出一条像是救命索的东西,但看在康雄眼里,那条绳索根本一点也不像绳子。而被父亲要求坐下、穿着轻便铠甲的女性,则是胆怯地窥伺康雄的脸色,并端正姿势站起。当康雄看见她理所当然地坐上准备好的主位,他觉得自己简直快疯了,再加上父亲竟顺理成章地用昵称称呼这名穿着西洋铠甲的女性,实在是…… 「咳咳。那么我再重新自我介绍。康雄、和香,我叫做蒂雅妮丝·克罗尼。熟人都叫我蒂雅娜,请你们也这么叫我。」 「喔……」 「……」 康雄一 愣一愣地回话,和香则是尽管被点名了也没看她一眼。 「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我想你们一定非常混乱,我能谅解。但是这件事情刻不容缓,我们希望立刻召唤勇者英雄前往我国。」 「什……等等,等一下!那个,请、请你先等一下!」 面对外表和他同年代,但身上的成熟气质却是同年代女生无法比拟的蒂雅什么东西──现在称为蒂雅娜,康雄以游移不定的语气打断她的话。 「首先你说的那个……『勇者英雄』……请问那是什么?」 勇者──康雄当然认识这个词汇。 那是在漫画、小说或游戏当中登场的职业或称号,通常会冠在主角或次等重要的角色身上。 「勇者」的意思也单纯指具有勇气的人,但看来蒂雅娜口中的「勇者」从她先前所说的话来判断,指的是奇幻世界中,用压倒性力量陆陆续续打倒怪物,将人们从灾厄之中拯救出来的英雄人物。 然而就算如此分析出来了,能不能接受「勇者英雄」这一串文字,又是两码子事了。 但蒂雅娜却理所当然地继续说道: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过去曾经扫荡覆盖在安特·朗德暗影的救世英雄,风之圣剑士英雄·剑崎,这是为了歌颂他的丰功伟业而给的尊称。」 英雄·剑崎。剑崎英雄。这毫无疑问是康雄父亲的名字。 可是又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名词跑出来了。 「风之圣剑士」是什么东西啊? 「以我的立场来说,倒是觉得很害臊啊。」 面对认真说明的蒂雅娜,英雄·剑崎本人则是一反常态地羞赧。 你只会把事情越搞越复杂,拜托闭嘴。还有,如果你真的会因为别人叫你「风之圣剑士」就害羞,那我倒希望你表现得比现在还要羞上一千倍。 「这是距今三十年前的事。安特·朗德全人类曾经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由于魔界的侵略者──魔王柯尔带来的军队,世界几乎面临毁灭。」 「是喔,魔王柯尔……」 原来如此,勇者的死对头是魔王。康雄如此在心中做了一次不必要的认同。 「就在人类节节败退,世界陷入绝望时,英雄·剑崎有如流星般划破夜空现身。魔王柯尔麾下的将领──恶魔将军贝利亚,率军进攻我的故乡雷斯提利亚,英雄·剑崎只凭一己之力便把敌人消灭,据说当时的光景连当场看见的人都不敢置信。」 「不不不,这太夸张了啦。我真的只是莫名其妙随便大闹一场而已。就结果来说,要不是有艾莉吉娜……也就是你母亲的力量,我一定死在那里了。」 「家母也说你一定会这么说。但是当时王国骑士团几乎面临崩溃,她说大家会振作起来,毫无疑问是因为你的奋战。」 「哈哈……以前的事被人拿来这样吹捧,还真是害臊啊。谢谢啦。」 蒂雅娜和父亲这副宛如旧识一般谈论似是游戏内容的光景,早已让康雄脑袋发晕。 「……所以咧?」 「是的。刚才英雄也有提到,我的母亲艾莉吉娜当时负责统率雷斯提利亚的魔导士队,以她为首,许多同伴陆续加入英雄的行列。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的旅途后,终于成功讨伐魔王柯尔。英雄在那之后就回到这边的世界了,不过现在安特·朗德各地还是有许多人仰慕英雄的事迹,不断传述着英雄·剑崎的传说。」 「英雄·剑崎的传说是什么东西啦!」 没有人能怪罪康雄这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吐嘈。 「实在太夸张了啦……那些几乎都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老爸你少害臊,而且我也不是在吐嘈那个。」 「但是如今,魔王柯尔的暗影再次覆盖安特·朗德,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三十年前打倒的魔王又现身了,可是事态刻不容缓。现在有能力对抗魔王柯尔的人,就只有英雄·剑崎了。我受到现在任职王国骑士团总帅的母亲艾莉吉娜的命令,前来日本请求英雄再次协助我们。」 「喔……」 故事越说越长,尽管康雄的脑袋还止不住混乱,但已经多少冷静下来,逐渐看得见双方的谈话内容。 简单来说,在那个叫做安特·朗德的地方,有一件从前发生过的大事正再次发生。 为了解决那件事,现在需要借用父亲的力量。 到这里为止,也只有这一点他算是搞清楚了。 但是…… 「到头来就是那个吧?你们在讲什么……流行全世界的网路游戏那类的对吧?还角色扮演过来,真是用心啊。我没想到老爸你竟然有外国朋友,而且还是个女孩子。但简单来说,你们要办一个全球性的网聚之类的吧?然后,她是从国外过来日本观光?日语讲得真好……」 康雄说出这句话是希望事情如此,同时与其说是为了父亲与蒂雅娜,不如说是为了母亲与和香而说的。 然而蒂雅娜听了康雄的话,露出打从心底困惑的神情,宛如求助般地看向英雄,英雄于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难怪你会有这种反应。但是康雄,玩笑就开到这里了。这是很认真的话题。」 「什么认真……不是啊,老爸,我跟你说,要是惹到你那我先道歉,但你的意思是游戏不是在胡闹?我自从开始上补习班之后,就只能用手机玩游戏,像电脑这种有主机的网游根本完全……」 「康雄。」 父亲无情又沉重的一句话直接盖过康雄不假思索说出的慌张回答。 他的语气就像从前责怪康雄恶作剧时那样严肃。 「听说安特·朗德的状况非常不乐观,就算今明两天不会怎样,但没有人能够预测半年之内会发生什么样的恶事。所以爸爸我打算接受他们的请求。」 「你在……说什么……」 「在我去找她的母亲了解状况、亲眼见到事态之前,一切都还无法下定论。但如果柯尔的气息真的再度侵蚀那个世界,我想应该没那么简单回得来。最少一年,或是需要更久的时间。所以……」 英雄正视自己儿子的双眼,宛如表明自己的觉悟一般。 「我会辞掉工作。辞职之后,到安特·朗德去。」 「等……你等一下啊!你突然说这是什么话!」 先前的话都还能当成胡闹一笑置之。 但这句话实在不能沉默以对。 说实在的,跟刚才蒂雅娜那十几分钟的说明比起来,此刻父亲的最后一句话,对康雄来说更有真实感。 「你要辞职?别说傻话了!你现在辞职了,以后要怎么办啊!」 「……」 和香用了无生趣的表情看着大声怒吼的哥哥,但康雄并未注意到。 「如果你是因为工作异动的关系要调职还是只身外派,那我还可以理解。可是现在哪有人会为了游戏而辞职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康雄,这不是游戏,是很认真的话题。」 「你要哪个人、怎么听才会觉得这是认真的话题啊!简直莫名其妙!我们玩游戏的时候,你明明要我们适可而止,但你现在却要为了网游抛家弃子吗?」 「康雄,关于这一点……」 「你再想想吧!为了这种事辞职根本不正常!你也很清楚吧?我跟和香今年都要大考了!根据我们考上的学校也可能会花很多钱。现在这个时代,哪有一个在公司待到快五十岁的人会说要辞职啊?」 康雄顶着因激动而缺氧的脑袋一口气说出这些话。 但是现场紧绷的空气还是没有改变。 母亲依旧表情严肃、保持沉默,和香则是 有些厌倦地耸了耸肩,而最关键的父亲还是那张脸,看不见有任何因为康雄的话语而动摇的感觉。 英雄上班的公司叫做yamahata。 是一间出版了颠覆减重食品概念的食谱后,知名度突然在女性之间攀升的公司。 康雄对父亲的工作并不算非常清楚。 但每当朋友之间聊到父母的工作时,康雄只要一说出公司名,就连平常不怎么来往的同班女生也会紧追着他不放,这点让他莫名印象深刻。 于是他产生了兴趣,确实搜寻过后,得知了父亲的公司在出版食谱并贩卖适用于零售业的合作食品。 他当时终于想起曾经从父亲口中得知职场的事,他还很惊讶原以为父亲的公司是食品制造商,没想到本业竟是制造与贩卖测量机器。 康雄记得父亲当时的职位应该是一个看不太懂的横向文字。 之所以说看不太懂,是因为那不是像课长或部长这种一般常见的日语职位。而且父亲平常在家几乎不谈工作上的事,所以也没机会知道。 但是不管怎么说,康雄知道以父亲的年龄来说,要退休还太早。而且从自己家的家境以及无意间听见偶尔打来给父亲的电话当中,他也知道父亲在公司还算一个有地位的人。 但他现在居然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戏辞退这一切,怎么想都不正常。 「没问题的。」 但父亲宛如宣示自己的决心坚毅不摇一般,双眼直盯着儿子与女儿。 「这个家的贷款已经还完了,就算你们以后念到私立大学的研究所,家里的存款也够帮你们出结婚的钱。」 「问题不在这里!」 「没有办法。就算要留职停薪,我的年纪也大了,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活动。既然无法预估我未来的行程,公司不会让我徒留职位。」 如果是提早退休或健康疑虑这类理由,从一个中年上班族嘴里说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言词。但以去异世界当勇者为前提,现在不管什么话听起来都很可笑。 这时,蒂雅娜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激动的康雄,一边站出来打圆场。 「那个,我们当然也考虑到这三十年间,英雄组成家庭的可能性。所以英雄不在的这段期间,雷斯提利亚王国会负责补偿各位的生活……」 但她所说的话却反倒触怒了康雄。 「拜托你闭嘴!网游的货币既不能拿来吃饭,也不能付学费!再说,现在已经不是金钱层面的问题了!」 「我、我说过了,这些事情是真的!你、你说的游戏是指这个世界的娱乐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认真的……」 「我不是叫你闭嘴吗!」 「呜……!」 康雄今天最大声的怒吼,让蒂雅娜就像个被斥责的孩子一样,缩起身子不断颤抖。她就像快哭出来似的闭上了嘴巴。 「……哥哥,你有点吵。」 「厨房的窗户还开着,我去关起来。」 面对母亲和妹妹的反应,康雄瞬间感到一股罪恶感,以及莫名的苦闷。 从刚才开始就大声与父亲争论的人,只有他一个。 为什么和香跟妈妈听见这种愚蠢至极的话还能保持冷静呢? 康雄感受到一股令人厌恶的焦虑,即使如此,还是在一瞬间借由观望周遭,让自己的呼吸稍微恢复平稳。 「……老爸,我问你。我现在还不太懂在公司工作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像你这种职位的人辞职,不会带给周遭很大的麻烦吗?」 「这个嘛……嗯,当然会很麻烦。」 康雄首次看见父亲动摇,于是立刻追击。 「对我们来说也是这样。特别是和香第一次参加大考,而且要是邻居或其他人问起你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办?」 「这一点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在你们这么辛苦的时期,我还……」 这句听起来没什么精神的话更显逼真,父亲的反应越是正常,反而让康雄心中的焦虑累积得越多。 他已经如此焦虑了,身旁的人还…… 「无所谓啊,我又没有因为大考紧张成那样。」 「有哪个邻居会来问你爸爸的事吗……」 和香和母亲宛如在掩护父亲似的言语,让康雄听了又怒从中来。 「既然你也知道,那就别说这种傻话!快分清楚游戏就是游戏!你儿子跟女儿今年要大考耶!可是你却要为了一场游戏就辞掉工作,这太离谱了吧!」 然而父亲与焦躁的康雄相反,他的语调与表情认真到几乎可说是悲怆。 「康雄!这不是游戏!安特·朗德不是游戏或漫画的内容!它实际存在,我在那里度过两年岁月,得到了许多朋友和伙伴!我能有今天都是多亏他们。既然他们再次面临危机了,那我想去帮他们啊!」 「这种话谁相信啊!」 到头来还是卡在这里。 康雄分辨得出来父亲说这些话是否认真。 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件事实在过于荒诞不经。 康雄早已不是能无条件相信异世界或魔王这些话的小孩了。 而且不管事实如何,一个拥有妻子、高三儿子和国三女儿的男人,突然带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然后说他要辞掉工作,离开家人到远方去。如果不阻止他,那根本就不算家人了。 可是父亲的表情又充满了要做这件事的决心。 正因如此,即使要使用高压、猖狂又肮脏的字眼,康雄也想阻止疯狂的父亲。 「……」 「英雄……」 可是康雄的呐喊,还是没能打动父亲的心弦。 英雄和蒂雅娜对看一眼之后,似乎更加深了一层觉悟,他缓缓站起。 「我没办法马上证明安特·朗德的存在,但我能让你们看看我曾经是勇者『风之圣剑士』的证据。希望你们能因此接受我说的话。」 「啥?证……证据?」 当康雄脑中因混乱的感情隐隐作痛时,父亲以缓慢的动作稍微远离桌子。 「……好久不见了,我的半身。」 父亲慢慢地将双手摆在面前。 这一瞬间,客厅的窗户明明是紧闭的,而且也没开冷气,却有一阵风吹过,使得康雄与和香都睁大了眼睛。 「吾名英雄!吾为掌握开放之地自由之人!伸展吧,羽翼!飞舞吧,花瓣!集结吧,洒落于苍穹之阳光!风之化身,圣剑路特伯格!回应吾之声,显现于此!」 这实在不是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上班族可以大吼的咏唱内容,即使如此,康雄与和香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的手看。 比led手电筒还要耀眼的苍蓝光辉,凝聚在英雄的双手上。 「呜哇!」 一阵格外强烈的风扫过,当强光减弱时,父亲的手里已经握着一把剑了。 「讨厌,真是的,弄成这样。」 「吓、吓死我了~」 就在康雄看得目瞪口呆时,始终保持沉默的母亲缓缓起身,开始收拾那些疑似被父亲发出的风吹乱的东西。甚至就连和香也满脸惊讶。 柜子上的相框倒下,挂在墙上的画框也倾斜,放在桌上的卫生纸盒被吹到客厅角落,桌布更是完全被掀开。 母亲圆香将这些东西一一收拾好,这副景象不知为何看起来很不真实,是因为无法用常识思考的事情在眼前发生的关系吗? 父亲有些悲伤地垂下眼。 「我本来不打算让你们看这么多的。」 「好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风之圣剑路特伯格……」 康雄与和香因惊 讶而无法言语,但蒂雅娜却和他们相反,从她的表情甚至可以感受到一丝敬畏。 「我真是老了。以前根本不必咏唱,这把剑也没有这么纤细。」 带点些微苍蓝光辉且像镜面一样磨亮的刀身,在康雄的视野留下一抹残影。 他刚才到底看见什么了? 魔法?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词可以表达了,就算这样,他还是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这该不会是魔术吧?你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强光上,然后蒂雅娜再从旁边把那个像是角色扮演道具的东西快速拿给你。」 面对眼前不真实的事态,无视以为是魔法而乱了阵脚的哥哥,做出极度现实分析的人正是和香。 康雄有一瞬间佩服妹妹竟能如此冷静,几乎要赞同她的分析了,但他马上就改变想法。 因为蒂雅娜从头到尾都没有拿着这么长的一把剑。 眼前这把散发金属光泽的剑,实在不像美术制品或是有机关的魔术小道具。 「你要拿拿看吗?」 针对和香的指谪,英雄不慌不乱地递出剑柄,将那把好像叫做路特伯格的剑拿给和香。 「咦,可以吗?」 和香以极为轻松的语气回问,就像个获得长辈允许拿走对方所有物的小孩子一样。 「没问题。这是我的圣剑,不会伤害我的家人。」 相对于和香轻松的态度,父亲的回答认真到有点偏差。 「……」 和香即使态度轻松,再怎么样还是有些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握住递到自己面前的剑柄,然后试着拿起,然而── 「哇!」 那把剑确实一度握在和香手里。 但就在和香握住剑的那一瞬间,路特伯格化为光粒子,宛如融入空气当中一般,从刀锋开始消失不见。 接着完全分解的光粒子不规则地各自活动,回到父亲的手中,并在一瞬之间恢复成刚才的剑。 「……我刚才的确拿到……哇,感觉好炫喔!」 「康雄,你也要试试吗?」 妹妹虽感到不解却有些乐在其中。康雄看她这个样子,表情五味杂陈,他伸手朝向再次被递出的剑柄。 但是结果和刚才相同,康雄握住剑柄的瞬间,连刀锋都来不及举起,剑就化为光粒子消失,接着又立刻回到父亲手上。 康雄手中留下一股金属制品的冰凉质感,此外也感受到一丝重量。 不过那重量轻到让人几乎不觉得是全金属制成。此外,他也确实感觉到在离自己鼻头数十公分前的地方,刀身渐渐消失,手上也渐渐失去重量。 「先不提安特·朗德,我想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爸爸不普通了。」 「……为什……么?」 这个疑问非常笼统,但是父亲却正确地读取到康雄在沉痛之中的疑问。 「因为我不想被你们讨厌,不想让你们感到害怕。不管是剑还是魔法,都不普通。一想到一个不普通的父亲会带给你们什么样的影响,我就怕到说不出口。」 没有这种事──自己能抬头挺胸地说出这种话吗? 假设在今天之前知道这件事实,自己还能一如往常地和父亲相处吗? 答案是否。 毕竟今天都弄成这副德性了。 先不说勇者和异世界,父亲刚才确实在他们眼前展现了常识无法说明的事。 对于这件事应该怎么反应才好,他不可能在一瞬之间就得出解答。 一件既可怕又令人不知所措的事态正在眼前发生,康雄的心中此时才涌现这样的真实感。 康雄、和香,以及英雄都默不吭声,三人只能暂时面面相觑。 家人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已经曝光。 剑崎家过去不曾发生过这种事情。 没有人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蒂雅娜只能紧张地在一旁观看事情的走向。 「我说,老公啊。」 这个时候,沉稳的嗓音划破了紧张的沉默。 「突然跟康雄还有和香说这些,他们也不可能马上就明白啊。先让他们冷静下来,给他们一点时间慢慢说明比较好吧?」 「嗯?……啊,嗯,这样啊,说得也对,嗯。」 「妈妈?」 母亲圆香把疑似被爸爸刮起的风吹倒的各种东西整理好,回到他们的谈话之中。 「我想你们一定很混乱,不过爸爸他也是因为事情太突然了,所以慌了手脚。今天这个话题就先到此为止,我们另外找时间再谈吧。应该还有这点时间吧,蒂雅娜?」 「……咦?啊,有……是的,这点时间没问题……」 蒂雅娜没想到话题会抛到自己身上,不禁瞬间慢了一拍回答。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蒂雅娜,你有住的地方吗?」 「不,这个……那个,我本想今天……那个……」 蒂雅娜战战兢兢地窥探康雄,并开口说道: 「因为我本来打算今天就带英雄回去,所以……」 「那就没办法了。你今天就住在我的房间吧。那间房间很久没人用了,所以可能有点灰尘,不过也有客人用的棉被哟。」 「啊……劳、劳烦你了……」 「等一下,妈妈,你先等一下。我看你莫名冷静,但这样真的好吗?」 康雄强硬地介入母亲和蒂雅娜的对话当中。 「那个……圣剑什么的,还有异世界之类的,这些你又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母亲回看康雄,她的表情可以解读成困惑、面无表情,也能说她根本什么都没在想。 「老爸他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辞掉工作耶!」 康雄的母亲读过很多书,拥有各种类型的藏书正是她的骄傲。但关于奇幻文学,她的书架上只有拍成电影的外国古典作品。 难道她是因为跟不上话题,所以才始终保持沉默,最后变成像是紧闭心灵般的面无表情吗? 这时,母亲不知道是否看穿了康雄的忧虑,她首先依次看了看父亲与蒂雅娜,接着略微垂肩并低下头。 「我当然也希望他打消辞职的念头啊。虽说有存款,但未来可能会发生意外或生病,没有人说得准嘛。」 「就、就是啊!你看,连妈妈都这么说了……」 「可是,我也明白爸爸说想去的心情,我没办法强烈反对他。我也觉得很伤脑筋呀。」 「你反对老爸辞掉工作……等一下,你又没办法强烈反对,这算什么?什么意思啊?」 母亲的表情宛如放弃一切那般,她无视满是疑惑的儿子,转头对蒂雅娜说道: 「蒂雅娜,艾莉吉娜……不对,艾莉洁现在还是讨厌吃红萝卜吗?」 「「啥?」」 这下子连和香也跟着康雄一起发出惊愕的声音了。 另一方面,蒂雅娜则是含蓄地笑着点点头。 「……是的,她每年都只课红萝卜重税,处心积虑不让红萝卜出现在市场上,最后落得被国王陛下责骂,这已经是惯例了。」 「还是老样子呢。亚雷克斯也很辛苦吧?」 「是的。父亲……父亲他为了避免我挑食,拼命教养过我。多亏他的努力,大部分的食物我都敢吃。」 「咦?妈妈,真的假的?」「慢着、慢着。」「亚雷克斯是谁?」「等一下,别开玩笑了。」 兄妹两人的思路还没统一便呼唤母亲,为了让双方都安静下来,她举起食指来到嘴巴前── 「我和你们爸爸就是在安特· 朗德一起作战,然后才在一起的哟。」 她在食指前端点上一抹小小的火焰之后,如此说道。 「「…………」」 康雄这次真的无言以对了。 在这期间,点亮在母亲指尖的火焰缓缓改变姿态与大小,最后火焰就像被锁在水晶球中一样,在空中形成一个球体,变化成拥有七彩光辉的小太阳。 「我太感激了。能看见人们歌颂为『虹光贤者』的圆香·杉浦所施展的火焰魔法,我身为魔导机士,已经不枉此生了。」 果然和刚才拿出圣剑路特伯格时一样,有别于无法言语的康雄以及和香,只有蒂雅娜一人以憧憬的眼神仰望旧姓杉浦的剑崎圆香。 和香的反应还是照旧,就某种意义来说,她的眼睛瞪得比刚才看见那什么圣剑时还要大,甚至久违地露出符合小孩子的神情,入迷地看着母亲指尖上自由变换形态与颜色的火焰。 「呜哇……真的假的?呜哇,好漂亮……哇!」 就在这一瞬间,装设在客厅天花板的火灾警报器突然开始发出惊人的声响,母亲急急忙忙用双手包住那颗七彩的太阳,让它烟消雾散。接着她拉起切断警报的绳子并开口说道: 「那么丢脸的别称现在还有人在用吗?饶了我吧,蒂雅娜。别说贤者了,我只是一个没上过大学的阿姨耶。要是我这种程度就能受人夸赞,那一直率领着王国骑士团魔导士队的艾莉洁就要吃醋了。」 「是家母太有自信了,她稍微谦虚一点比较好。」 夸奖母亲的蒂雅娜,以及看似谦逊却喜形于色的母亲。 康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母亲似乎注意到儿子无助的眼神,耸耸肩看向父亲和蒂雅娜。 「我很能体会你们爸爸想去安特·朗德帮助那些曾经照顾过我们的人。我在那里也有许多回忆,也获得许多人的帮助。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成全他。可是我们已经上了年纪,没有办法像当时那样作战,你们又处在这么重要的时期。而且也不知道今后会有什么需要用到钱的状况。所以……我还没办法对你们爸爸说我希望他怎么做。」 如果这是恶梦,那拜托快点醒来吧。 这算什么光景? 母亲是魔法师?贤者?魔导士队?什么玩意儿? 为什么和香可以不为所动地听进这些话? 在这里只有我……只有我很奇怪吗? 极其普通成长的十八岁少年,他的精神已经到达极限了。 「康雄?」 「喂,康雄!」 「咦?什么?不会吧?哥哥!」 「康、康雄!」 他被难以正视的现实攻击得体无完肤,软脚倒地,失去了意识。 ※ 康雄觉得自己好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已经许久不曾睡得这么久了。 「是不是有点睡太久了……」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舒展僵硬的背脊,走出房间下楼去。 望着还有些昏暗的早晨阳光,康雄皱起眉头,正好在玄关看见身穿西装正在穿鞋的父亲──英雄的背影。 「……奇怪?你已经要出门了?」 康雄望向放在玄关兼具湿度计与温度计的时钟,发现时间才六点。比平常还早了一个小时以上。 「嗯?喔,因为我今天要出差到大阪三天,要早点去坐新干线。」 「喔,是喔。你慢走。」 父亲出差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频率大概是一个月一次吧。 但康雄也并没有完全把握出差的正确次数。 这对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如果当天一直到晚上都没见到父亲的身影…… 「啊,出差了吗?」 他也大概只会这么想。 「那我先走了,抱歉留下这么多烂摊子。等我回来再继续讨论那件事吧。」 「嗯?啊,嗯。」 康雄就像至今无数次一样目送父亲出门上班,接着才疑惑有什么麻烦事发生吗?他努力运转还没完全清醒的头脑思考,却马上被肚子传出的空腹声打断。 这么说来,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天晚餐吃了什么。 「啊~是因为老爸昨天很晚回家吗?嗯?可是我记得我昨天好像没去补习班……」 康雄揉揉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就在他伸手要从睡衣缝隙抓抓肚子时,这才发现衣服的触感摸起来不像睡衣,于是他低下头看自己的身子。 「嗯?呜啊!这是怎样?」 难怪起床时觉得身体莫名难过,原来自己不知为何还穿着学校的制服。 「咦?我昨天没换衣服就睡了?啊~裤子都是皱摺。欸,妈妈,我昨天……」 到了这个地步,康雄终于注意到他对昨晚的记忆暧昧不清,于是出声呼喊应该正在准备早餐的母亲── 「啊,早、早安!我没想到你已经起床了!身体已经没事了吗?真是非常抱歉,早餐还没有准备好!」 没想到发现厨房站着一名素未谋面的女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 昨天的记忆突然一起涌现,让康雄从腹部深处发出了疑似悲鸣的声音。 站在厨房里的人,是昨天对剑崎家投下一枚天大炸弹、自称来自异世界的使者──蒂雅娜。康雄还是没记住她的全名。 「干嘛?在吵什么!」 接着母亲像是被惨叫吸引过来似的飞奔进客厅。 「康雄?你醒了?身体还好吗?」 「还还还还还还好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昨天突然昏倒之后就一直没醒来了。我还在想要是你今天没醒来,就要叫救护车了耶。」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在说这个!喂,老爸他刚刚出门了耶!快把他叫回来啊!」 「啊?我知道他出门啦,为什么要叫回来?」 「你还问!他不是说要辞职吗!搞不好今天就去递辞呈了耶!」 「你先冷静一点啦。还有,你昨天没洗澡,先去冲个澡再过来。既然已经可以闹得这么大声了,那身体应该是没问题了吧。」 「这要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可是我看你现在还能软脚坐在地上,看起来很冷静啊?放心吧,他今天跟往常一样是去大阪出差。而且不管他的决心有多坚定,工作也不是今天说辞就能辞的。我也跟他说过,要他办事别太心急了。」 「这……这……这是真的吧?」 内心止不住动摇的康雄,以软脚在地这种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瞪了蒂雅娜一眼。 蒂雅娜则是一脸慎重地跪在康雄面前。 「那个,昨天承蒙圆香让我住在她的房间,呃,我明白自己实在过于缺乏对各位家人的体贴了,所以我打算改日再谈这件事……」 她身上的穿着已不是昨天那副满是奇幻风格的轻便铠甲,那大概是母亲的牛仔裤和罩衫吧。 母亲已年近五十,现在她的衣服却被大约二十岁上下、金发碧眼的蒂雅娜穿在身上,一股不协调感无论如何就是抹不掉。 不过这样已经算是会存在于日常生活中的打扮了,像昨天那样的视觉排斥也得到了控制。 先不说那些荒诞无稽的话题,看来她对康雄心怀愧疚似乎是真的。 「呃,啊,好的,嗯。」 但他也不可能突然就对蒂雅娜产生友情。 到头来,康雄只能模棱两可地回应,无法继续谈论具体详细的内容。正当他觉得全身瘫软无力的时候,客厅的门 强势开启,用力地撞上他的背部与后脑杓。 「痛死了!」 「哇!」 门的另外一头瞬间传来和香的惊呼,只见她满脸不悦地冷眼睥睨强忍着疼痛的康雄。 「……都怪你喊得这么大声,害我在不该起床的时间起来了。」 「你……你应该还有其他该说的话吧……」 「我被反弹回来的门撞到脚趾,很痛耶!你干嘛要瘫在这种挡路的地方啊?」 「天啊,这算什么……」 哀号的康雄用眼神示意蒂雅娜跪在眼前之后,和香睡眼惺忪地看向蒂雅娜,接着打了个小呵欠,稀松平常地问了好。 「喔,早安,蒂雅娜姊姊。呼啊……」 「和、和香你早。那、那个……康雄,呃……撞了很大声……」 蒂雅娜依旧是那样,自然地接受和香的问早,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抱头蹲地的康雄相处。 「不用管他没关系。妈妈~我要红茶。」 不过和香跟平常的早晨一样,用刚睡醒口齿不清的语调说出不把哥哥当人的话语。 「这、这样好吗?啊,那个……要喝茶的话,我已经把水倒进那个可以马上点火煮沸的水壶里了。」 「……啊,你是说热水壶啊。其实不是真的有瓦斯炉的火在烧就是了。」 和香做出思考了一瞬间的反应,发现她指的是瞬间热水壶,于是从康雄和蒂雅娜身旁走过,踏进厨房。 「什……咦咦?」 康雄在抓头的同时起身,脸上藏不住对和香这些举动的疑惑。 她对蒂雅娜并不能算是友善。 但她的态度就像有远亲造访家中一般,允许蒂雅娜存在于此处。对蒂雅娜存在于这个空间的异样感,她并不像康雄有那么明显的感受。 「好啦,我也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 结果不知何时站到旁边来的母亲,摆出一脸难懂的表情,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不起来的康雄。 「但先换一件衣服吧。你还有备用的衬衫吧?」 这明明也是在从前的日常生活中,每个月可能会出现几次的话语,但康雄却觉得那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了。 早晨的餐桌比昨天的气氛更加恶劣了。 父亲这个关键人物不在,蒂雅娜的存在就显得更抢眼、更诡异。 蒂雅娜本人似乎也因为康雄固执的态度而如坐针毡,只是一口一口咬着吐司,一句话也不说。 在那之后,康雄去冲了澡,换了一件衬衫,拿起拿不惯的熨斗将制服长裤上的皱摺烫平,做好了上学的准备。但即使不愿意,蒂雅娜还是会进入他的视野。于是康雄尽量不和她对上眼,从头到尾盯着眼前的吐司和沙拉。 「……气氛真糟糕。」 只有一个人──圆香不满地呢喃道。 「我也知道时间这么短,要你们好好相处是不可能的事,但总可以开电视吧?」 嘴上索求着他人的许可,但母亲早已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了。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能把视线诱导到电视上,不用再看到蒂雅娜了。 康雄也觉得这是很消极的想法,正当他坦率萌生这个感想的时候…… 「板子里面有人?」 听见蒂雅娜错愕的嘟囔,康雄不禁呛到。 「咦?啊,对、对不起!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没有。」 康雄连昨天父母秀给他们看的怪奇现象都难以相信了,当然也无法相信蒂雅娜是从异世界过来的。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他无法否认自己的语气多少有些责备的意思,但原本无视现场尴尬气氛、我行我素吃着早餐的和香却从旁插话了。 「应该是吧。她昨天晚上睡觉前,还想把日光灯的盖子打开来关灯呢。」 「啥?」 「不、不是的,那个,因为蜡烛太亮了,我还以为是魔导灯……」 康雄忍不住抬头仰望天花板,上头有个已经司空见惯因此反而不会去注意的客厅专用灯罩。 他还发现灯罩上能看见内侧的灰尘以及虫子的尸骸,看来已经一段时间没清扫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开玩笑的吧?」 「啊,不,那个……我绝对没有开玩笑……」 康雄原本是想跟和香确认,蒂雅娜却连忙解释。 「那个,我也只是间接听家母提过以前英雄和圆香告诉过她的事情,所以那个……我听说映照出人类和物品动作的是箱型装置,然后是把光投射在一个宽广的平面上,真、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蒂雅娜因为混乱就快要哭出来了。 「我说你。」 和香见状,不知为何带着责备的意味用手肘攻击康雄。 虽然她没有言明,但简单说,就是要康雄别找些奇怪的借口惹哭人家,否则很麻烦。 而康雄也注意到认真辩解的蒂雅娜眼里泛出一些泪光,骤然觉得尴尬而低下头。 「……是喔……不过你知道电视这种机器啊。」 康雄的态度处于警戒心已迷失方向,要解除也很尴尬的一种极度糟糕状况。 但康雄的警戒心减弱,似乎让蒂雅娜放心不少,她接着快速往下说: 「是、是的,但我没有想到竟是这么薄的板子。」 「我们家的应该勉强还能算是箱子吧?」 剑崎家的确实是薄型电视,但型号相当老旧,如今已经厚得无法想像它是薄型电视了。 「是这样子吗?」 「嗯,新型的只有我们家的一半薄,或者更薄也说不定。」 「哦……」 和香跟康雄不同,说着比薄型电视更薄之类的内容,顺利完成和蒂雅娜的日常对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晚他窝囊地失去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和香是怎么妥协父亲、母亲,还有蒂雅娜那些过于异常的话题的? 不知是否因这个疑问表现到脸上,和香察觉到康雄的视线。 接着她将手里的吐司放在盘子上,带着一点重新宣誓的意思对蒂雅娜说道: 「不过,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认真,但我和哥哥还在混乱当中,拜托你暂时不要重提昨天的事喔。」 「好、好的。我也在反省,昨天实在是太心急了。对各位英雄的家人来说,这都是非常重大的问题,若你们愿意多花点时间,慢慢商讨……」 蒂雅娜这句话虽然稀松平常,却是在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说出口的台词排行榜上名列上位。多亏蒂雅娜这句话,以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维持在与往常相同情绪的和香,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冰河期的餐桌,开始吹进一丝春风了。 不过,在她们交谈的期间,康雄一边清理刚才吃沙拉因呛到而咳出的玉米,一边全神贯注地听着蒂雅娜说话。 母亲跟和香都没有注意到吗?蒂雅娜刚才那些话的真意。 康雄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和早餐一起吞下肚,连「我吃饱了」也没说,就从椅子上站起。 不管母亲跟和香是怎么想的,但只要他继续待在这里,不论是他自己还是蒂雅娜都不会有好心情,还会让和香莫名顾虑,徒增欠她的人情。 「……我吃饱了。时间虽然有点早,但我要出门了。」 时钟指针指着六点四十五分。 「哎呀,要出门了?」 「哦──这么早就要出门啦。」 母亲只是意外地睁大眼睛,但从和香的言语当中,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嘿 ──要落跑啊」的意思。 的确,若是平常,至少还会再悠哉个三十分钟。但康雄现在实在没有那种心情。 要是在这个气氛已经开始缓和的空间,再和蒂雅娜相处三十分钟,谁知道会被迫许下什么口头约定。 「我跟人讲好要去社办露个脸。」 这句微不足道的借口当中,是否有人感受到谎言的气息了呢? 在康雄就读的高中里,社团若要进行晨间练习,必须在重要赛事前提出申请。 康雄在这个时候想起,当他刚进高中时,父亲英雄还因为社团活动没有晨练而非常激动。 学校并没有禁止晨练,因此具有全国水准的社团,以及拥有专用练习场的社团另当别论。但不属于当中任何一种的社团,近年却有削减晨练的趋势。 「喔,是喔。」 不过无关这些客观事实,和香似乎早已看穿康雄的计谋了。 或许这也理所当然。 毕竟康雄所属的社团已经不存在了。 「啊……请、请你路上小心……」 康雄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餐桌,他的背后只有蒂雅娜的声音以及她微微起身碰撞到椅子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她是想起身送行,抑或只是反射性站起而已。但不管是哪一种,即使她出来送行,康雄此刻对她也没有更多话可说。 就算不相信什么异世界、勇者、魔王,康雄也已经明白她是双亲旧友的小孩这件事。 但她是搅乱自家和平的元凶,要是这种人出来送行,他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恶言。 就今天早上短时间观察下来,对方哑口无言、陷入沉默是浅而易见的结果。 如果他把这名看起来品行良好的蒂雅娜骂得狗血淋头、无话可说,那岂不是会让自己变成坏人吗? 所以她没有追上来才是帮了大忙。 再说,要去社办露脸也不完全是谎言。 康雄有时会待在以前当作社办使用的教室纯粹打发时间。 「怎么觉得每件事情都很不顺啊……」 在还有些寒意的春季早晨,康雄一边照着阳光,一边一路走向西武线所泽车站。 若要形容康雄至今为止的高中生活,那就是还用不着送修的瑕疵品。 他就读东京都内的私立高中武丘高中。算是有几个感情好的朋友,虽然全是男的。 成绩方面,有些科目能挤进学年前几名,也有些科目游走在平均之下,以前定期考甚至曾经考不及格过。 运动方面,比起擅长足球或篮球这类能替班级争光的运动,他对有球拍的运动、柔道或机械体操这类个人竞技更在行。 他也不是一个积极参与委员会活动的人,但他总是负起责任完成别人交付的事。 换言之,他在班上绝对不是中心人物的类型。 他没有想过要成为中心人物,虽然品行不良的人知道他的存在,但并没有被盯上。虽然会和女生说话,却也不是个万人迷。 有两三个兴趣、喜好合得来的亲密友人,除此之外,也有几个会一起行动的朋友,当中有人是同一所国中毕业、回家方向一致,或是同班过一年等等。 综合以上几点,虽说没有明星光环,但看起来也算是一段充实的高中生活。 即使如此,康雄的高中生活还是缺少了画龙点睛的关键。 这一天,康雄在「社办」玩手机,一直玩到学校开始热闹起来为止。当学校开始热闹之时,他便前往他的班级──三年d班。 「早啊。」 「啊,阿康!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从一年级开始同班到现在的朋友──相生碧人抱着一束放在布袋内的长条状物品。 姓氏是a开头的相生(aioi),加上生日是四月四日,让碧人的座号永远是不动的一号。据说能超越他的,就只有四月三日出生的堂姊──相生爱佳,或是姓「相上(aiue)」这个隐形的宿敌了(注:日本座号依五十音顺序和生日排列,a和四月为第一排序)。 「那些长长的东西是什么?好像很重。」 「这个?这是刀。」 「刀?咦?什么?真家伙吗?」 康雄听见这意想不到的回问而感到惊讶,碧人则摇摇头。 「怎么可能啊。这是社团要用的小道具,小道具啦!」 碧人说完,笑着把成串的长条物放到桌上。 「毕业的前任社长有一个朋友在做舞台道具的公司上班,他们家有很多这种小道具,因为实在堆太多了,就全推给我了。」 「原来是戏剧社的啊。」 「还有影研。」 康雄和碧人就读的武丘高中里的戏剧社和电影研究会都各自拥有自己的合作管道,在校外的评价也非常高。 戏剧社是关东地区前几名的常客,电影研究会也有参加许多全国大赛的经验。 碧人隶属于戏剧社,去年三年级生引退之后,他便接任了副社长一职。 「要看吗?」 碧人一边说,不等康雄回答,就一边解开和风布袋的绳结,从里面拿出一把刀让他看。 「哦?那是什么?刀子?」 「嘿,这不是刀吗?相生,这是什么?可以拔出来吗?」 不知是否因为东西稀奇,和碧人一样是同班同学、也经常一起行动的五十岚和日野两人凑过来,入迷地看着摆在桌上的四把黑色剑鞘。 「可以啊。不过这里面很脆弱,你们小心不要撞到硬的地方。」 碧人干脆地将其中一把刀交给五十岚,五十岚也一脸雀跃地接过。 「好轻!这是那种叫做竹光刀的道具吧?……奇怪,拔不出来。因为这是假的吗?」 「不是啦,这个好歹做得很仿真。不先把刀推出鞘口是拔不出来的。」 碧人说完,便将其他把竹光刀靠在左腰旁,以左手拇指推动剑锷。 接着他们听见一声在古装剧中常听到的硬物声,刀身根部随之显现在刀鞘外,然后刀刃便被轻松抽出。 「「喔喔~」」 「……」 除了五十岚和日野之外,围观的男生开始增加,大家纷纷叫好。但康雄昨天已经看过更不得了的「剑」了,他实在跟不上大家的兴致。 不过相对地,当他握住按照顺序传到自己手上的竹光刀时,即使康雄不太懂日本刀,他也觉得不管是剑柄还是刀刃,手感都做得非常相似。 「很轻吧?」 父亲的「圣剑」比这个还要轻──康雄拼命无视自己心底某处涌现的微小声音,暧昧地点了个头。 「可是在习惯之前,要一直挥舞这个还是很累。我刚开始拿的时候,只上了一天课,手就不行了。」 「会这样吗?」 「你也看过古装剧里的武打戏吧?武打戏必须在不砍到对手的情况下,演得很像砍到了。所以肌肉的使用方式跟一个劲儿乱砍完全不一样。」 「哦……」 不了解武打戏个中道理的康雄又发出含糊的回答,同时他基于纯粹的好奇心,想知道有没有其他种款式的刀子,而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布袋。 「啊,那个是……」 碧人发出有些锐利的警告,康雄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很明显地,只有这把刀比较重。 「咦?你刚才说过没有真刀吧?」 「这不是真的啦,这叫做模造刀。」 说完,碧人只对这把刀用慎重地手法解开绳结,从布袋里抽出一把光从外表和声音判断就知道很重的刀,刀鞘和刀锷都涂成 了黑色。 碧人和刚才一样,首先推刀出鞘,接着只要一看就会知道,刀刃并未开锋。 但刀身受到照进教室的朝阳辉映,发出的光辉很明显和竹光刀不同,缠绕着厚重的气息。 「要拿拿看吗?别碰到刀身喔,会生锈。还有,刚开始会觉得重到吓死人,小心一点。」 「喔,好。」 碧人以认真的口吻交出这把仿造过去被称作打刀的模造刀。 「呃!等……不会吧?这玩意儿……」 这把模造刀超乎想像地沉重,重到康雄要急忙重新使力握紧。 「怎么啦,剑崎?那个有这么重吗?」 「不是,这已经不能说重了。咦?以前的武士都挥这么重的东西?」 康雄老实地道出惊讶来回答日野的疑问。 「刀身的材料跟真刀不一样,所以不能算完全相同,但我想真刀应该不会比这个极端地轻。再说刀这种东西,讲白一点就是个铁块啊。江户时代带着两把刀的武士,为了要支撑这股重量,听说不带刀的时候,身体有往右歪的习惯。」 「是……是这样没错啦。」 毕竟电视上的武士耍刀就像在挥舞自己的手脚一样,而且游戏中,刀给人的印象总是有比西洋剑还轻的倾向。 但这么说起来,武器身为破坏人或物的道具,也不可能使用可以轻松挥舞的轻便材料制成。 「不行,我不可能挥得动这么重的东西。如果没经过锻炼,铁定一下子就被干掉了。」 要是随便摆出架势,刀身似乎就会撞到某个人,康雄于是快速将模造刀交给身旁的日野。 「呜哇,真的超重!」「有那么重吗?」「这个真的很猛~这个就算不是刀剑也是一种凶器了吧?」「那可以空手夺白刃吗?」「万一打到的地方不对,要打断手腕根本绰绰有余。」 「……喂喂喂,保养可是很麻烦的,你们可别碰到刀刃喔!」 碧人不安地看着五十岚、日野,以及同班同学,这时康雄问道: 「我问你,那么重的东西会在正式的舞台上使用吗?」 「不会,那是给学弟妹练习用的。」 结果换回碧人意想不到的认真回答。 「竹光刀很轻不是吗?所以一开始很容易随便乱挥一通。但是我想,只要知道真刀的重量,就会反映在舞台上,增加演技的深度。不过那也不算真家伙,而是仿真的重量就是了。另外刚才日野也说了,那玩意儿可以一般地揍人、砍人、杀人,我想说就当成那方面的学习。促进社员的心态成长,也为了提升舞台的品质。」 「……那你们要在下次比赛演古装剧吗?」 「不知道耶,目前还没决定好。我只是觉得就算今年不演,只要有道具,我毕业之后传承给哪个人,明年以后可能就会有人演了。」 碧人不是一个会把戏剧热情带到日常生活上的人,但康雄凭着从一年级到现在的交情,他很清楚碧人骨子里是一个满腔热血的人,实际上也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了。 此外,他还站在具有责任的立场,思考自己不在以后的事情,在学校留下自己的足迹。 「这种感觉真好。」 康雄只是不经意说出感想。 「阿康,抱歉,我变得有点激动。」 碧人突然惊觉,接着有些抱歉地垂下双目。 康雄也发现碧人注意到了哪件事,表示不在意地挥挥手。 「好了啦,没事。既交不出成绩,后来又变那样,那已经不是努力就能解决的次元了。」 「……我问你……」 「如果是要劝我加入戏剧社,就饶了我吧。就算我敢站在人前,演戏还是不可能。而且我们学校的戏剧社也没有轻松到能让一个没经验的三年级突然入社就做出成果来吧?」 「……也是啦……可是我觉得你的合唱很棒,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啊。你不是也会唱外国的歌曲吗?」 「谢谢你替我着想,可是靠副社长偏袒入社,以后肯定只会演变成不好的事。别管我了,你看,那边有人在摸刀身喔。」 「咦?啊!喂,等一下!我都说别碰刀身了!就算是模造刀,手上的油脂也是大敌啊!」 物以稀为贵,模造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传到教室的另一头去了。 不只如此,不在原本围观人群当中的同班同学,竟大大方方地空手握住刀身。碧人看了,慌慌张张地冲过去。 看见他那个样子,康雄在苦笑的同时,也叹了一口气。 「我说了,事情变成那样,已经无可奈何了。」 康雄默默在心中对替他着想的同年好友说出消极的感谢。 除了碧人早上在班上提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话题之外,今天的校园生活依旧和平常没两样,就这么来到黄昏。 操场传来运动社团的吆喝声,校舍一隅有管乐社壮阔的演奏,武道场则有疑似剑道社的社团敲打无数硬物的声音。 康雄一个人步行在这些声响当中,从阳光斜射的校舍中庭往校门走去。 他的目的地当然不是早上待过的那间「社办」。 管乐社的演奏突然停止了。想必是哪个部分吹错了吧。 康雄反射性回头望向声音消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一个没经验的三年级生,不可能现在跑去加入戏剧社啦。」 如今隶属回家社的康雄,从前也曾经加入社团。以地位来说,他曾是比碧人还高上一截的社长。 「事到如今……已经无计可施了吧。」 只是,武丘高中的合唱社在康雄当上社长的那一瞬间,便因为社员不足而停止社团活动了。 此外,担任指导老师的教师也因为任期已满之类的原因,在那一年就离开学校。有这种灾难,根本形同废社了。 说到底,在康雄这一届入社的只有他一个人的时间点,不安要素就已经笼罩这个社团了。但是由于二、三年级学长姊的人数还够,因此整个社团都没能涌现要认真招募社员的热情。 在康雄之后出现的零星自愿入社的人们,最后也都没有继续待在社团当中。 时间在拖拖拉拉当中流逝,人数最多的三年级生引退毕业了。 取而代之升上一个年级的学长姊们,在自己变成三年级之后,终于注意到本该成为老巢的社团即将消失,这才开始慌张起来。 但就结果而言,康雄还是没能在社团里拥有学弟妹。 在武丘高中的教学计划中,原本就不重视艺术方面的科目或活动。 合唱团社的历史中,也绝非存在足以夸耀的战果。甚至可以说,过去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是为了加入合唱团社才来武丘高中的。 遗憾的是,康雄如今成为三年级生之后,底下的学弟妹完全没有一丁点要复兴合唱团社的气息,所以他也只好安于回家社的身分了。 失去指导老师后,康雄跟着失去了硬是要让社团复兴的气概,这也是原因之一。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是基于喜欢合唱、想要合唱,所以才入社。当他偶尔像今天这样感受到这个社团已经不存在校舍任何一角的事实,也被迫强烈感到自己因此无处可去时,他还是无法习惯。 虽然他搞不太懂像卡拉ok那样的流行歌曲,不过他在合唱、声乐的技术方面,有高人一等的自信。 他从无伴奏合唱的经验学习必要的技术,实际上也获得学长姊和指导老师不错的评价。 或许这只是弱小学校的评价,但这是康雄唯一可以接近主角地位的场所,所以他才一直到现在都抱持着一股空虚感。 像今天这样,有朋友在他面前热情地歌颂青春的日子,纠缠住他的空虚重量也会随之倍增。 「对了,我得去补习班才行。」 康雄发觉自己意外地伫立在原地许久,正好此时一封广告邮件传入手机信箱中发出震动,他看了看时间,急忙转头离开。 补习班就在离家里最近的所泽车站。 从所泽站到离学校最近的车站,搭各站停车的车次只需十分多钟。但从学校到离学校最近的车站就得在沿路满是广大田野和农家的国道小径上,不停走二十分钟以上才行。 得加快脚步才行──康雄边走边如此想,但心情却让脚步沉重起来。 去补习班也就代表回家的时间正慢慢逼近。 回家之后,想必蒂雅娜也在。 蒂雅娜给人一种在达成目的之前不会回去的气概。 现状问题不在于她所说的话是不是事实,而是只要见到蒂雅娜,他就会想起昨天和今早的事。再更进一步地说…… 「……搞什么啊,勇者还贤者什么的……」 本以为自己的双亲是随处可见的平凡大叔大婶,现在却得去面对他们可能曾经在一个不得了的世界里扮演着要角的可能性。 而且事情要是演变成父亲下定决心接受蒂雅娜的邀请,决定回到那个世界,母亲也赞成他的决定…… 那么康雄将再度面对本应存在的平稳场所又被夺走一个的状况。 剑崎家在现在这个瞬间,也正被蒂雅娜带来的难题搅得一团糟。即使如此,双亲还是肯负担自己上私立高中、补习班,以及大学的费用。 念书这件事只要自己付出努力,就能抓住自己的容身之所。既然这样,那他现在更应该加把劲用功念书才对。 什么勇者、魔王、异世界之类的话题,希望他们至少等大考结束再说。 ※ 现在这个时代的大学入学考补习班已经逐渐减少让讲师在大教室以大班制形式授课。 这是因为时代走向录取率百分之百,各大专院校的招生竞争日渐激烈,人们希望补习班能够针对每个学生不同的偏差值有不同的应对方式,让大考教学可以更加细腻的缘故。 康雄上的补习班「千秋学院」所泽校的每间教室就像网路咖啡厅那样,设有个别座位以及一台附耳机设备的电脑。学生在固定的时段中预约希望使用的时数,即可进入座位使用。 座位除了能以影片授课之外,当然还可以用来预习、复习和自习。 授课内容根据志愿校和自己的程度选择,以个别影像教学,上到规定的时数之后,最后以考试的方式来测定学习的成果,这种形式已经逐渐成为主流。 上课或自习中遇到不懂的问题时,能向被称作助教的大学生讲师或班导师提出指导或面谈。 康雄心想,只要听着电脑荧幕里的讲课内容,就能忘记一切,专心念书。换句话说,就是能够集中在一个高中三年级学生的日常生活当中。可是他这淡淡的期待,却被自己选择的英文文章读解讲座给吹散了。 讲座内容是小说的读解,这个主题是很好,但小说内容是昔日战友的女儿,来到一名曾参加越南战争的前军人身边。这个内容未免也跟剑崎家的情况太过一致了,让康雄实在是读不下去。 战友的女儿向身为主角的老人诉说战友陷入困境,女儿极力拜托,希望他帮忙。但这名主角老人有无法立即赶到战友身边的理由。 剧情理解到此,康雄的脑便拒绝往下阅读结局了。 一想到要是老人的行动完完全全切中父亲的行动,那该怎么办才好?虽然他知道这是讲座中的答题文章,还是很害怕看到结局。 不巧的是,这天是为了进入下个单元而非得接受考试的日子。想当然尔,他完全无法答题。 「你平常不会这样的,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烦恼吗?」 结果落得被现在就读早生多大学三年级的助理教师小林雄介关心的下场。 烦恼他当然有。 但那是即使向补习班的助教诉说,也绝对解决不了的问题。 于是康雄就像被打得体无完肤似的离开补习班,他苦着一张脸走在回家的路上,最后终于看见自家的灯火。 客厅和厨房的灯都开着,蒂雅娜是不是还在呢? 「她该不会……在老爸说要去之前,都会待在这里吧?」 由于康雄昨天昏倒,所以他对于昨晚蒂雅娜住在家里没有太大的真实感。但他的脑中现在突然浮现「和从异世界来的美少女,意想不到的同居生活」这一排文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 以现实考量而言不可能。 若是借住一两宿就算了,康雄无法想像蒂雅娜赖在剑崎家不走。 在谈个人喜好之前,这单纯只是剑崎家的空间问题。她昨天借住的母亲的房间,长年堆积着家人的杂物,因此空间狭小。昨天想必是相当勉强才铺好棉被的。 再说了,就算他思考想不想跟她同居,老实说他也不想。 蒂雅娜是个美女,这点他不得不承认。 但排除异世界等等因素,还是改变不了她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假设他跟感情要好的碧人、五十岚或日野全盘拖出,而他们也都相信了,他们当中搞不好有人会说这种话: 「啰唆的老爸就快消失了,再加上还可以跟一个金发美女同居,这不是得偿所望吗?」 如果蒂雅娜是一个出身更简明的人物,也没有灌输父亲一些奇怪的想法,那康雄说不定也会这么想。 但对康雄而言,蒂雅娜是搅乱家庭和平的入侵者,同时也是妨碍者。 康雄听说有种可疑的新兴宗教为了引诱年轻男性,会使用美女当诱饵。就感觉来说,跟那个很相近。 「唉……我回来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能不回家。 他抱着苦闷的心情打开玄关的门,接着…… 「嗯?」 他听见一阵歌声传来。虽然细柔却是道强而有力的女性歌声。 不过传进耳里的歌词,无论怎么听,都不是日文的抑扬顿挫。 也就是说,他听见的这股歌声的主人是…… 「……」 康雄悄悄打开客厅的门,看见蒂雅娜的背影。不知为何,她像是在祈祷似的,对着冒热气的红茶轻声歌唱。 顺带一提,她的衣服跟今早看到的一样,是母亲的衣物。 康雄听了一会儿,发现并非她的歌声细柔,她是压抑着声音,唱着曲调缓慢的旋律。 可是若不习惯唱歌,像这种节奏缓慢的歌,想在利用高音域却又不抖音的情况下,唱出细柔而且悠长的声音,其实意外有难度。 康雄下意识侧耳倾听这般美丽的歌声,一个不小心闪神呢喃道: 「赞美歌?」 「呃……咦?啊!你、你回来啦……!」 蒂雅娜或许是听见那声呢喃了,她唐突地停止歌唱,激动回过头。 因为她的大动作,使得手肘撞到红茶杯,杯中的饮料也洒了出来。 「啊……啊啊啊!」 「呃……喂,你搞什么啊!」 看见似乎是刚泡好的红茶洒落在蒂雅娜的脚上,就连康雄也慌了手脚。 「喂,你还好吧?总之,这个先给你!」 书包都还没放下,康雄就先跑进厨房。他将抹布弄湿,稍微拧过后就丢给蒂雅娜。 「那那那那那个,请问!难、难道说,你都听听听……听见、听见了……」 「你没有烫伤?先擦干 二章 母亲好强 初春,太阳的步调还很快,就在夕阳的光辉洒落城镇时── 康雄把下颚埋在便服外套的衣领下,只将视线向上仰望补习班所在的大楼,之后马上以极度不悦的表情对站在身旁的蒂雅娜开口: 「喂,算我求你了,拜托你回家去吧。」 然而蒂雅娜的眼神却点燃着意志坚定的光辉,笔直地回看康雄。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昨天才发生那种事,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状况!」 「那个……如果是这样,那倒不如跟着妈妈还有和香……」 「这点请你放心吧!」 蒂雅娜握紧双拳,脸上浮现笑容。 「像我这种菜鸟跟在圆香身旁,紧急时刻反而只会碍手碍脚。这样等同于让现在在家的和香遭遇险境。请你把有七彩贤者坐镇这件事,当作安全得到了万全的保障。」 「……喔。」 康雄声音疲惫地垂下双肩。 这已经是绝对听不进别人说话的模式了。 蒂雅娜继续开口,宛如要加强她的想像一般。 「既然英雄不在,那么确保英雄家人的安全,就是雷斯提利亚魔导机士的任务。如果康雄要离开圆香身边行动,那么我当然要来担任你的护卫!」 「这两件事根本……呃~那个……嗯,好吧。」 康雄有许多话可以反驳,但蒂雅娜表现出不管他说什么,也绝对不会退缩的坚定意志,他更没本事行使武力逼她回家。 那么现在的康雄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别让蒂雅娜在外做出什么奇妙的举动。 异世界和安特·朗德这类话题本身甚至不必保密。 因为在一般状况下,会不疑有他相信的人根本不存在。 他想保密的,不如应该说是蒂雅娜这个人的存在。 就算只看她在剑崎家中的行动,也知道蒂雅娜是一个礼数周到的人。但是从那份礼仪而来的言行,却和现代的日本社会格格不入。 光听发言,她的态度几乎会让人以为她是康雄专属的仆人。 虽说她好歹卸下铠甲,跟之前一样借一套母亲的衣服穿了,但在母亲的外套之下,一定藏着那谜样的武器。 此外,母亲穿在身上也不会有什么感想的土气灰外套,一穿在蒂雅娜身上,就像一流时尚品牌的宣传照一样。 万一让碧人、五十岚或是日野看见蒂雅娜,会被他们死缠烂打追问「那个金发美少女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这相当浅而易见。 而且不论他说出什么样的借口,也只会留下「有一个美少女和康雄的关系很亲密」的传言。如此一来,康雄就不得不去应付这个八卦了。 「……那我走了。」 「好的!我会躲在附近,一有紧急事态就会赶到你身边,请你放心地专注在学业上吧!」 「……好,待会儿见。」 康雄背对着说出那沉重得要命的声援、干劲十足的蒂雅娜,打算走进大楼── 「咦?」 没想到视线才瞬间从蒂雅娜身上移开,原本站在身旁的她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难道她跳跃到屋顶上去了吗? 康雄的脑中浮现这个不实际的想法,不禁抬头仰望整栋大楼。但就算思考这个问题,也没有任何意义。他马上摇摇头,转换思考。 至少来到补习班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能埋没的学生的本分当中。 尤其他今天才因为昨晚的大骚动,而向学校请假了。 仅仅是他今天请假的理由一点,康雄从明天开始的日常生活肯定是一场混乱。再更进一步地说,康雄如今已经无法把蒂雅娜的话当成谎言拒绝接受了。 过去勇者取回和平,一个充满魔法师的异世界──安特·朗德。 如果那种地方不存在,这件事情就不可能发生。剑崎家的玄关昨晚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 受到巨响惊吓,康雄与和香都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只有蒂雅娜飞也似的冲下楼,不知道在大喊着什么。 康雄把和香留在二楼,战战兢兢地下楼。他看见受到一股怪力被轰飞扭曲的玄关大门,以及蒂雅娜隔着玄关地板与谜样的黑影互相对峙的光景。 黑影变成人的姿态。 仔细一看,就能看见一个穿着比蒂雅娜还要夸张的全身铠甲的模糊男性身影。 他的眼睛就像在地底蠢动的岩浆一样,是浓烈的鲜红色,但又闪烁着微量的光芒,不祥得让看见的人无不感到颤栗。 康雄面对这超乎常识的事态,身体因恐惧而完全无法动弹。 「康雄!快后退!我来对付!」 在蒂雅娜的大吼之下,康雄回过神来。 「不、不是,可是这个……」 「放心吧!」 蒂雅娜头也不回,笔直地盯着黑影,对慌乱的康雄叫道: 「虽然我还比不上英雄和圆香,但我也是独当一面的魔导机士!所以……什么都……」 为什么只有这一瞬间言语迟疑了,康雄也不明白。不过下一秒,蒂雅娜就以甚至如地面缩短般的速度奔跑向前。 「什么都不必担心!」 穿着母亲睡衣的异国少女,朝黑影大大挥出双拳。 她的双手各拿着一个看似枪身被切除的手枪之类的东西。 下一个瞬间,蒂雅娜的双手发出光芒,握柄上方竟出现了一把光之剑。 光剑和蒂雅娜的眼睛颜色相同,要称作小刀显得过长,但要称作剑又过短。 之所以一时之间想不到短剑或匕首,是因为康雄已经远离那类文化很久了。 蒂雅娜以令人无法相信的速度和力量攻击黑影,但黑影却轻松挡下了耀眼的绿之刃。 「唔!」 不过蒂雅娜似乎也预料到攻击会被接住。 她以两把利刃封住黑影的「剑」,就这样一跃而上,在空中转身,双脚跪在黑影的肩上,用双膝固定对方的脖子。 「喝啊啊啊啊啊!」 然后随着她大喊的同时,形成光之双剑的握柄发射出「某种东西」,蒂雅娜和黑影都受到反作用力而弹出玄关外。 由于蒂雅娜的光之双剑射出的某种东西,玄关的衣帽架被炸个粉碎。 但康雄顾不了那么多,他穿着睡衣、光着脚就打算冲去追往外飞去的蒂雅娜。 「呜……」 然而他的脚却开始频频颤抖,无法从原地移动。 黑影待过的地方宛如余火般,残留着黑色的薄雾。 外头金属互相激烈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康雄的脚被恐惧束缚在原地,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 「这是怎么啦!」 「呃!」 原本入浴中的母亲圆香,连身体都没擦干,裹着一条浴巾就冲出来,注视着崩坏的玄关、蜷缩身体的康雄,以及黑影在外面门廊飘散的火焰。 母亲掌握一切状况后,行动非常快速。 「蒂雅娜在外面对吧,你可别跑出去喔。还有,虽然我搞不太清楚,不过电视遥控器放在洗脸台上,你等一下拿回去放好喔!」 语毕,母亲甩干刚从浴室出来的水滴,用比方才蒂雅娜还快的速度,从更衣间前的走廊一跃飞出玄关外,从家门前的道路往上飞去。 没错,母亲的行动只能以飞行来解释,她的身影往上方急速消失了。 康雄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讨厌运动、厌恶搬重物、在国小运动会上参加家长五十公尺赛跑还会跑得气喘吁吁的人。 绝对 不是一个像忍者一样,把对面人家一楼的屋檐当跳台,往天空飞的人。 虽然刚才恐惧胜过一切,但看见母亲比蒂雅娜还不像个人类的举动,好奇心缓和了恐惧,促使康雄的脚开始动作。 他战战兢兢地避开残留的雾影走到外面的瞬间── 「呜哇!」 火球在自家上空爆裂,被那股热风波及,康雄才刚踏出家门就一屁股跌在地上。 他的身体再次被恐惧支配,无法起身。 「康雄!你没事吧?」 「我不是叫你待在家里吗!」 睡衣的边边有点烧焦的蒂雅娜,以及只围着一条浴巾的母亲,从一片漆黑的夜空当中降落。 「……逃走了吗?」 「不清楚。不过气息现在已经消失了。」 康雄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但是看见蒂雅娜与母亲表情认真、不敢大意地警戒四周的背影,他强烈地想着一件事。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母亲和蒂雅娜的穿着不是反过来的呢?太不讲理了。 看样子,当人类处于极限状态时,意外地会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 火球爆裂造成的巨响和热气,理所当然在这个社区造成不小的影响。 突如其来的冲击,震得玻璃窗摇来摇去,吓死人了──这是隔壁川村家的太太今天早上带着七分担心、三分好奇心前来询问所说的证词。 一问之下,并没有人看见蒂雅娜和母亲的身影,但「听见巨响」、「看见爆炸」的证词陆陆续续出现。实际上,剑崎家的玄关的确被炸得粉碎。康雄与和香今天也不是去上学的时候。 说这是瓦斯气爆或电线发生异常那还算好的,赶到现场警察和消防队还毫无根据地怀疑是不是康雄或和香恶作剧,又或者是不是持有汽车驾照的母亲违法保管汽油之类的。 最后,他们马上就确认没有牵扯犯罪的可能性(虽然这样也很奇怪),由妻子圆香来联络户长英雄,事情就算结束。 在警察现场搜证时,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母亲指示蒂雅娜到屋顶上头躲避。但在这段期间,有几家嗅到发生怪异事故的媒体杀来采访,让她一段时间都进不了家门。 「妈妈!我们家上新闻了!马赛克被打了好大一片耶!」 和香看着平常不会看到的午间情报节目这么说时,就连母亲也抱着头烦恼。媒体走掉之后,瞒着警察的耳目回到家中的蒂雅娜也同样抱着头。 可是不管她们两个在后悔什么,事实就是发生了一件无可避免又惊扰和平且平凡社区的事件。 更进一步地说,剑崎家也不知道原因,具体上的危险就这么攻过来了。 所以到了黄昏,状况好不容易平息之后,康雄表示要去补习班,就某种意义来说,带上蒂雅娜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虽然很自然…… 「安特·朗德吗……?」 他将关键字输入手机的搜寻画面上后,出现了上百件关于「天线」的预测搜寻(注:天线与安特·朗德日文相似)。康雄重复念着那名词,一边仰望可能是蒂雅娜藏身的大楼。 先不论父亲是不是「勇者」,但如果不相信异世界或魔导机士等等事情,便无法解释昨天发生的「剑崎家玄关爆炸事件」的原由始末。 不管怎么想,蒂雅娜和母亲的行动实在不像是普通的人类。 那个像是黑色火焰的谜样黑影的真面目,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用日本的常识说明。 但要是承认这些事,那就等于全面相信并接受蒂雅娜所说的话。 当康雄接受的瞬间,他眼前的现实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回到以往的日常生活了? 而最后,剑崎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啧。」 康雄突然环视周围早已见惯的道路,伫立在原地。 现在是黄昏时刻,住宅区的小路已经渐渐亮起街灯,但光线无法触及的夜晚黑暗,还是开始从住家间的缝隙与道路深处等地冒出。 昨晚那个谜样的黑影,会不会从那些地方窜出呢? 昨晚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致让他无法分析那个黑影是什么样的存在。到了今天早上,蒂雅娜和妈妈也因为那件事都不太说话。 康雄内心的某处很害怕去把事情问清楚。 要是知道了答案,那么他就不得不接受蒂雅娜和父亲的说词。他并不想在早上那个时间点产生这种自觉。 如果他接受了,剑崎家的和平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此时康雄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许多他从前看过的电影、小说、漫画以及动画的故事大纲。 一旦普通人知晓「主角」的真面目后,就再也无法回到普通的生活了。 主角有很多敌人,那些敌人会策划各式各样的手段来削减主角的力量。 有人直接上门挑战、有人专攻弱点、有人使用卑鄙手段。 但主角(父亲)拥有过去拯救世界的实绩。 换言之,以一个角色的等级来说,他已经达到最大值了。一般来说,即使坏人正面进攻,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对手。 要想削弱这么强大的存在,只要危害他重要的家人或朋友就行了。 「……啊。」 说起来真没用,康雄竟当场双膝不断颤抖,几乎要跌坐在地。 有那种想法的「坏蛋」,康雄过去已经在荧幕上看到不想看了。 那么那个黑影不就正是为了用主角(父亲)的弱点来威胁他的刺客吗? 敌人已经追到主角(父亲)的根据地,而主角(父亲)重视的人们却毫不知情又毫无防备,为了牵制主角(父亲),敌人正在等待对他们下毒手的瞬间。 「蒂……」 就在康雄正要开口依靠他持续否定至今、那名从安特·朗德前来的使者时── 「你呆站在这里做什么啊?」 突然有个人出声叫他,康雄吓得心脏几乎要从嘴巴跳出来,大大地缩起身体。 他回头一看,发现有个穿着色调朴素、类似夹克的衣服的娇小人物从补习班里走出来,抬头看着自己。 在康雄判断出这个人是谁之前,仰着头的这个人就先开口了。 「发生了那么严重的意外事故,你还准时来补习班上课,真是积极啊~」 「……咦?」 康雄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这个人的脸。 大概是同龄的人吧。她是个有一头充满朝气的鲍伯头和一双大眼的少女。 活泼的语调显现双方极为友好,但问题是,康雄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无论怎么搜索记忆,他都想不出有哪个朋友和这个少女的脸完全一致。 再说,对现在的康雄而言,除了家人和蒂雅娜之外,本来就很少有机会跟异性说话。 他也想过,会不会是高中的同班同学之类的人,只是因为没穿制服所以感觉不一样了。但不知是幸或不幸,会用那种语气和他攀谈的女孩子,他还是完全想不出来。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好一会儿,最后少女口中默默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啊~……抱歉,我突然找你说话。好像吓到你了。」 「呃……啊,嗯……」 「你站在这里会挡到路喔。你等一下要上课吧?」 「啊。」 康雄这才回过神来。 他因为不知名的恐惧而伫立的地方,正好是补习班大门口的正中央。他发现的确有几个补习班的学生,一脸困扰地从两人旁边经过。 「抱、抱歉……」 「不会 ,我没关系。因为我今天已经要走了。」 说完,少女擦身走过康雄身旁。 到这个时候,康雄才终于想到要确认少女的身分,于是出声。 「……那、那个……」 「我跟你说!」 少女只转过头开口说出的话语,让康雄僵在原地。 「我想你遇到很多麻烦,但你要加油振作喔。再见。」 「咦……」 她的口气简直就像知道康雄身边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康雄不禁哑口无言。 就在康雄呆站在原地时,少女这次真的背对康雄,走出补习班。 「等、等等……」 康雄跌跌撞撞地冲出才刚抵达的补习班,在大楼前的道路上寻找刚才那个夹克少女的身影。 「啊。」 他找到那个夹克几乎就快融入黄昏夜色的背影,接着冲上前去。 可是夹克少女的脚程比想像中还快,不是被红绿灯挡下来,就是被走出所泽车站和pulopo商店街的人流阻挡,康雄始终追不上。 「那个!」 「嗯?」 康雄总算在住宅区里追上她,少女听见他的呼喊回过头,非常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怎么了?」 「不,没有……那个……」 康雄一边控制紊乱的呼吸,一边抬起头来。到这边为止都还好,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叫住人家之后该说些什么,喉咙突然之间卡住了。 「为……为什么?」 「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 于是,他直接如此问道。 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又为什么要来找我说话? 「知道什么?」 「就是我……那个,有很多麻烦……」 思绪堵塞的康雄,已经无法细想眼前少女所说的「很多麻烦」指的是什么,他就这么提出问题,少女却歪头不解。 「因为我看到新闻啦。」 「……耶?」 面对这句意想不到的言词,康雄发出愚蠢的声音。 「傍晚的新闻速报有报导,我只是觉得你很辛苦而已。」 「……什么?」 「你们家门口不是发生瓦斯气爆之类的事吗?」 「啊。」 话说到这里,康雄终于察觉自己误会了一件天大的事。 同时也注意到自己的思虑有多浅薄,以及自己被逼到什么地步了。 这三天来,让康雄烦恼的麻烦,全部都和蒂雅娜带来的「安特·朗德」一事有关。 所以当一个陌生的少女慰问他时,他就下意识地认定这和安特·朗德有关。 不过,说到为什么正常的思绪没有发挥作用,想必是就各种意义来说,康雄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另外就是…… 「我猜所谓的惊慌失措,就是像你这样子吧。」 就是对眼前微笑的少女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缘故吧。 康雄身为「爆炸事件」的被害一家人,他的身影的确在加工之后被播到电视上了。但事件并未造成死伤,康雄的脸或名字也没有公开。 可是即使如此,眼前这名陌生的少女却能把康雄的脸和爆炸事件的新闻连在一起。 所以他的内心某处才会觉得眼前的少女是不是也知道安特·朗德,或是对昨晚那个黑影知晓些什么。 「……唉……」 回过神来,康雄已经窝囊地瘫坐在路上了。 「喂!你还好吧?」 「啊……没事,抱歉,我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他这是在笑还是在逞强,康雄以模棱两可的表情喘了口气,少女一边俯视这样的他,一边苦笑。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 接着她对康雄伸出手── 「站得起来吗,阿康?」 并以昵称称呼康雄。 这股呼唤昵称的声音,刺激着康雄的大脑。 他曾被这个声音呼唤过那个昵称。 他甚至知道这股声音存在于一段非常令人怀念的记忆当中。 「你是……」 正当康雄为了抓住她的手,而伸出自己不断颤抖的手时── 「唉~真可惜。」 少女突然抽回原本伸出去的手,有些调皮地笑道: 「你刚才拼命地回想我是谁吧?」 「呃!啊……没、没有。」 不只内心完全被猜中了,还抽回伸出的手让他扑空,康雄差点失去平衡。 康雄设法支撑住就快跌倒的身体,重新仰望少女的脸庞。 是在同一所高中、毕业的国小、国中,或是哪个才艺班认识的吗?还是在进入补习班当时的特别讲习上说过什么话呢? 不管再怎么翻搅自己贫瘠的人际关系,他还是想不起眼前的少女是谁。 「对……对不起。」 所以康雄老实地道歉了。 「你别用这么阴沉的声音跟我道歉。抱歉啦,我也不应该说那种试探你的话……而且我自己也知道,我真的变了很多。」 说完,少女这次主动抓住康雄的手。 「不过你明明不知道我是谁,真亏你还敢追上来耶。」 这么说的确如此。 「我真的……很抱歉。」 这下康雄只能全面投降了。 与其笨拙地敷衍,还不如投降,请她表明身分比较好。 不过看少女给人的感觉,就算康雄忘记她了,也没有格外生气的样子。 「就算我没在生气,可不代表我不觉得遗憾喔。」 少女宛如读取到康雄的心思一般,如此说道。 可是她的表情却和言语相反,津津乐道地看着康雄回想不起来而伤脑筋的样子。 「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补习班跟你重逢,好像也没办法~我看依你的个性,肯定跟很多女孩子都处得来吧?不记得我这种人也无可奈何啦~」 少女绝妙的挖苦带着她绝对不这么想的语气,还让康雄还无法反驳。 「呃,不……没有,我才没有那么……」 会说这种话,就代表她果然是国中或国小的同班同学。 康雄放弃回想,认真地看着少女的脸庞,觉得她的长相既阳光又可爱。 她的风格和蒂雅娜不同,但说她是一名美女并无大碍。 说起来很可悲,但在康雄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被这么开朗、可爱、善良的女孩子亲切地主动攀谈过,更别说对方还用昵称称呼自己了。 自从他开始意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差别后,会用昵称叫自己的人,撇开国中时期那唯一的例外…… 「奇怪?」 康雄的脑海里浮现不可思议的画面。 『阿康。』 可是那和眼前的少女可说是大相迳庭。 『阿康,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完完全全没有共通点…… 『虽然我还不太懂大人……到底是什么,可是,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不会吧……」 『谢谢你,阿康。』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拉着一条纤细的藤蔓,最后却拔出数量可观的马铃薯一样。 「带……带、带、带、带!」 每当康雄出一次声,他脑中的记忆锈斑就会跟着一片一片剥落,眼前的少女嘴角渐渐上扬。 「骗人的吧!」 「你应该还有别的话可说吧!」 尽管遭人笑容满面地吐嘈,但康雄压根没 有耍冷,那是发自内心的想法。所以,他又说了一回。 「不是,骗人的吧!」 「我才没有骗人!你该不会是还没想起来吧?」 「不、不是!因为……可是!」 康雄冒着和先前不一样的莫名冷汗,不断将眼前的少女和记忆做比对,然后终于叫出她的名字。 「带刀同学,你是长这样吗?」 「你给我去从字典里查出体贴这个词来!」 「不是,你自己刚才也说了啊,说你变了。可是这未免也变得太超过了吧!」 「什么嘛!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以前明明就是一个更不习惯跟女生相处,还会忸忸怩怩的人!居然劈头就说我是骗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拜托你别说了!而且你才是,你以前才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如果是以前的你,刚才那句话应该会说『拜托不要这么说嘛』!」 「啥──!真的假的?什么──?」 也难怪康雄会这么冒失地拉高音量。 国中二年级的同班同学──带刀翔子,过去绝对不是一个说话这么直接,还会捧哏吐嘈的人。 在国中生也理所当然拿着手机的时代,只有她仿佛不知道从哪个昭和时代走出来的一样,绑着辫子、带着银框眼镜。 在康雄的记忆当中,她穿上他们国中的水手制服后,俨然就像从描绘战争的连续剧里走出来的一样。 她说话的音量就像形容声音如蚊子那么小声的范本,只要周围稍微吵一点,双方的对话就无法成立。 实在无法和眼前这名剪了鲍伯头、大眼,又是运动风的美少女联想在一起。 「我才想大叫咧!难得人家体贴你,结果你却一脸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的表情,还问我以前是长这样?我的少女心都摔碎了~」 「不……不是,我是……那个……」 「啊,顺便告诉你,拥有正牌少女心的女生,是绝对不会说自己有少女心的。」 「你到底想怎样啦!我说你,真的是带刀同学吗?」 「都说这么多了,你还要问?」 「当然要问啊。谁教你完全变了……啊,你该不会是……在高中发生什么事了吧?」 高中改头换面──这个词突然闪过脑袋。 国三时两个人不同班,因此康雄不知道带刀翔子上了哪间高中,难道是因为环境变了,发生了什么让她决心改变的事吗? 「什么嘛,讲得一副好像我在高中交到坏朋友一样。」 翔子嘟起嘴巴,狠狠地用手指着康雄。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时间久了,人也是会改变的!」 「你明明就是姑娘。」 「这是故事成语啊!你少挑我语病,自己译意!所以到头来你想干嘛啦?你追一个不值得留在你记忆中的女生,到底想干什么!」 「啊……没有,我……」 原以为自己被一个陌生人指出和安特·朗德有所关连,没想到追上来不只发现是一场误会,对方还是旧识。 换句话说,康雄找她根本没事。 「不是啦,该说我误会了不少事,还是记错了不少事,那个……」 「是喔~你确定不是失忆?」 「对不起啦!」 康雄这次郑重地道歉,并总算说出一开始没能说出口的话。 「好久不见了。你变得这么多,我真的吓了一跳。」 「是啊,好久不见。阿康你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不过应该有变吧。」 翔子也终于露出普通的笑容,点着头说出绕口的话。 「你再来要去上课吧?来得及吗?」 「是啊,该怎么说呢?那个……嗯。总之我很抱歉。我觉得……很高兴能和你说到话。」 尽说些暧昧的词汇外加点头,康雄实在很厌恶这样的自己。话虽如此,他过去原本就不是一个说话机灵的人。 「是吗?我也是,很高兴你能想起我来。」 不过翔子的心情似乎已经好转了。 「我今天也得先回家了,要叙旧的话明天以后再继续,行吗? 「啊,嗯……嗯。」 没错,就得这样才对。 这契机虽然有些窝囊,但所谓日常生活的变化,就应该是指这种意外重逢才对。 绝对不是出现异世界来的使者,或是玄关被怪物吹飞这种事。 「阿康,你有rope的帐号吗?没有的话,就给我信箱……」 而且还附赠交换联络方式。 在为期三天的混乱中,这种不可思议而且雀跃的变化突然降临,让康雄的表情打从心底转为开朗,没想到下一个瞬间…… 「给我离康雄远一点!」 这股声音就像从地狱而来的死亡宣告一样。 不管怎么想都会沮丧。 不管怎么做都会沮丧。 绝绝对对会让人沮丧。 这下康雄确信了,即将发生属于常识范围内的日常生活变化,正在离他远去。 至少出现的若是父母,不然和香也可以,再说得更夸张一点,就算来的人是为了保护翔子而询问可疑人士(康雄)的警察,都要来得好。 总而言之,除了现在出现的人物之外,不管是谁都可以。 但她还是出现了。 如今最让康雄感到混乱的存在──蒂雅妮丝·克罗尼。 「康雄!我马上救你!请你待在那里不要动!敢危害英雄的家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饶恕!」 「这、这是哪位?」 翔子看着蒂雅娜,打从心底发出疑问。不过她的问题就连康雄到现在都还是无解。 「康雄!你平安无事吗?」 现在有事了。 心里这么想的同时,康雄判断蒂雅娜认定翔子是可疑人物(实际上完全相反),他以模拟考和定期考无法比拟的速率,提高的脑袋运转。 「她不是敌人!刚才攻击我们的黑影跑到那边去了!」 他如此叫道。 心中同时想着:「叫得这么认真,我是白痴吗?」 但下一秒…… 「黑……影!」 蒂雅娜转向康雄手指的方向,比一只有人丢橡胶玩具骨头给它追的柴犬还老实地往前冲过去了。 她的脚程和行动实在太不正常了,翔子瞠目结舌地望着蒂雅娜消失在道路另一端的黑暗当中。 「……刚刚那是什么?」 「呃……她是……」 「是你的朋友吗?」 果然会这么想。毕竟人家都直呼康雄的名字了。 「那个女生是那个……现在寄宿在我家,是我爸的朋友。」 「什么?」 翔子从蒂雅娜消失的方向再度转过头来。 「你爸爸的朋友?不是你的?」 「……不知幸还不幸。」 毕竟这是真的,他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冷静地观察蒂雅娜的外表年龄,不管怎么看,说是康雄的朋友的确比较贴切。 接着,话题无情地持续。 「她是不是说什么要保护你之类的?我被误会什么了吗?」 没想到翔子意外地很冷静听着蒂雅娜的话。 蒂雅娜说着一口不逊色于本地人的日语,本职听说姑且是个军人。 虽说她的敌意只有那么一瞬间,但那个时候还是针对到翔子了。 翔子敏锐地感觉到这点。 而看见翔子的表情后,她肯定意外地被蒂雅娜挑起了负面感情吧。 「那个……她是从治安不好的国家来的,所以大概是误会什么了,一定是这样。」 「……我怎么觉得,你的麻烦事好像比我想像中还要多啊。」 「这、这个……对啦,嗯。」 「她和那场爆炸意外有什么关系吗?你刚才也说了什么敌人。」 「……不,应该……是没有。」 翔子一反直至刚才为止的豁达,问出一个尖锐的问题,让康雄瞬间慢了一步说谎。 不知道翔子是怎么看待康雄的这个回应,她最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垂下双肩转身。 「算了,要是那个女生回来又误会了什么,我也伤脑筋,先走了。再见。」 要说她干脆,这未免也太干脆了。翔子快速地说完这段话,不等康雄回答她,就快步离开了。 康雄的右手里还握着手机,象征着要和女生交换联络方式而雀跃不已的心情。 一想到几分钟之前自己雀跃的样子,还有对现在这个状况的无奈感,康雄不禁有股想把手机摔在地面的冲动。 「黑影似乎逃走了。康雄!有受伤吗……哎呀?刚才那个人呢?」 多亏蒂雅娜若无其事地回来,他才作罢。然后…… 「唉────────────────────…………」 他吐出一口仿佛要将自己在这几分钟之间所受的懊恼、烦恼,以及其他诸多感情全都夹杂在呼吸中一并挤出来般的叹息。 ※ 她跪坐在椅子上。 会用筷子的西洋人现在已经不稀奇了,但能长时间跪坐的西洋人应该就没那么多了吧。 先不说身为异世界安特·朗德人的蒂雅娜能不能归类在西洋人里,但看她跪坐得似乎很不舒服。 「这个连我也没办法替你说话耶。」 圆香听说事情的原委后,也有些傻眼地耸耸肩。 「蒂雅娜的日文说得这么溜,说她才刚从治安不好的国家来,是有点牵强。」 「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其他借口啊。」 「我真的……很抱歉……我真是……对康雄的……朋友……做了什么……啊呜……」 看样子是脚已经开始坐麻了。 蒂雅娜跪坐的椅子随着她的身体抖动,发出零碎的喀喀声响。 就结果而言,多亏康雄算是有点微妙的灵机一动,才得以避免蒂雅娜对翔子做出什么、说出什么。 不过对翔子来说,她或许已经感觉到蒂雅娜散发出的险恶氛围,甚至也察觉到自己受到她充满敌意威吓的事实也说不定。 康雄抓着蒂雅娜的后颈,飞也似的逃回家中,向她仔细地解释与旧识(翔子)意外重逢的始末,说完蒂雅娜就主动跪坐了。 「我没有马上察觉康雄比预定还早离开那栋建筑物……深怕他被谁绑架,觉得很不安,然后又听见你们大声地争论什么似的,不小心就……」 以时间来说,的确是晚上了,但城镇离夜深人静的时间还算早。有哪个绑架犯会在住宅区的正中央跟人起争执啊。康雄真希望她可以冷静地思考。 顺带一提,再度向补习班请假这件事,对现在的康雄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了。 「幸好不是发生在我身上……」 和香听见两人返家的骚动,于是从二楼下来察看,听闻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脸上的表情明显露出不快。 顺道一提,和香因为今早的事情,整天都没踏出家门一步。 「不过呢,昨天才发生那种事,我也不是不懂蒂雅娜紧绷的心情。所以结果到底怎么样?设法蒙混过去了吗?」 「……不,我觉得在失败边缘。」 至少对方应该对康雄极为不自然的「可疑的黑影往那边去了!」,还有蒂雅娜的态度与行动抱着非常大的疑惑。 更别说康雄处在原本忘记对方是谁的劣势之中。 「好吧,也只能祈祷对方之后不会大闹了。」 「我真的、真的觉得非常抱歉──!」 「不过你也体谅一下蒂雅娜的心情吧。在她决定就要回去的晚上发生那种事,她想保护我们家人的心情才会挡都挡不住。妈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那样呀。」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这完全是康雄这三天的心情写照。 「可是你居然忘记身边为数不多的女孩子,以你的地位,可以这么糟蹋?」 「我才不是忘记她,只是想不起来啦。她实在变太多了。」 「不对,这对女孩子来说一样不可饶恕。可是带刀、带刀啊……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姓氏……是在哪里呢?」 以姓氏来说,属于不常见的类别,既然是以前的同班同学,那么母亲多少记得姓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只是,翔子这件事已经发生,就算现在烦恼破头也不能怎么样。 比起这件事,现在还有更应该搞清楚的问题。 「我问你。」 「什、什、什呜……什么事……」 「所以昨天那个奇怪的黑东西是什么?那就是那什么魔王柯尔送过来的怪物吗?」 「是……是………………咦?」 蒂雅娜忍着麻痹感做出回答,但她似乎花了点时间在咀嚼康雄问题的意义,咀嚼完毕后,随即发现其含意。 她连麻痹感都抛到脑后,一愣一愣地抬头看康雄。 「你愿意……相信了吗?我和……安特·朗德的事情……」 「昨天的那个、玄关的那个、跟妈妈……还有其他的,既然看到这么多,不得不信的事情也比较多。而且……」 康雄尴尬地抓了抓头。 刚才康雄为了让蒂雅娜远离翔子,情急之下说出「黑影」两个字。 当时康雄想像的是昨晚破坏玄关的诡异人形怪物。 这等同于他已经打从心底相信蒂雅娜所说的话了。 「因为我觉得可以相信你是真心想保护我还有我的家人,不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所威胁。」 「康雄……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唔。」 被人如此正面道谢,康雄心中的罪恶感默默抬头。 「少说那些有的没的,普通地说你相信不就好了。搞不懂你有什么好纠结的。」 康雄不知道和香是怎么解读他别开脸不看蒂雅娜这件事,总之他先假装自己没听见和香那句无心的话,继续说道: 「不过,不管以后有什么状况,希望你都别再像今天这样暴冲了。」 「这、这是一定的!真、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哇!」 感动到极点的蒂雅娜连自己脚麻都忘记,正想站起身来── 「好痛痛痛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脚────!」 结果她从椅子上跌下来,麻痹的脚因此重重撞上地板,让她发出悲痛的哀号。 这就是昨天以超乎常人的动作击退黑影怪物的异世界魔导机士,实在是笑不出来的笑话。 不管怎么说,只要康雄一天不正视有关安特·朗德这个世界的话题,就永远无法彻底应付逐渐出现在家人身边的危险气息。 所以他非得面对才行。 否则别说那个诡异的怪物让人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像今天这样,被蒂雅娜或有关安特·朗德的事搅乱生活。 「好、好麻……好麻喔……不、不好意思,稍……稍等我一……啊啊啊啊啊!」 「好啦好啦,那在等你的期间,我可以去放书包吗?」 「你、你请去,不用管我了了了了了了了!」 「康雄,洗衣机里面放着明天早上要洗的被子,不要放脏衣服进去喔!」 「知道了。」 康雄一边回答母亲,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此时听见楼下传来蒂雅娜的呻吟。 「呵呵。」 他不禁觉得好笑而笑出来之后…… 「…………唉──────」 一想到明天以后的事,就让他忍不住长叹一声。 蒂雅娜对带刀翔子露骨地散发敌意并且威吓她,在康雄蒙混过去后,又以不像普通人的速度跑走。 就算剑崎家能接受蒂雅娜的神经因为昨晚黑影的袭击而变得敏感,但翔子绝对不会接受。 下次他们在补习班相遇时,她还愿意好好地和自己说话吗? 本来至少应该可以和充满善意、接近自己的美少女交换联络方式,一片大黑云却开始笼罩过来,康雄的心情跌得比刚才更深了。 「康雄……」 康雄把书包和口袋中多余的物品放在房间后回到客厅,麻痹的双脚终于恢复的蒂雅娜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地等着他。 「真是非常抱歉,屡次在你面前出丑……」 「不会,这个……好啦,嗯,没关系啦。」 「唉……要是被同事看见我这个样子,不知道会被说什么。」 「也是啦,明明就是来迎接勇者,却因为不当的行动被罚跪坐。」 「呜……我、我无话可说……」 蒂雅娜涨红了脸。 「哥哥,你有伟大到可以讲人家吗?之前那场法会,你还不是勉强自己跪坐,结果佛经念完之后你就跌倒了。」 「你、你很吵耶!」 康雄本来毫无恶意地捉弄蒂雅娜,却因为和香不必要的吐嘈,这次轮到他涨红了脸。 「呵呵呵……总而言之,昨天的黑影是什么,现在袭击安特·朗德的灾厄又是什么,我会在现状明白的范围内告诉你们。如果有不好懂的地方或措辞奇怪的地方,还请你们提出疑问。」 多亏了和香,蒂雅娜似乎解除紧张感,她轻轻微笑之后,马上端正坐姿,一脸认真。 「我也再仔细听一回吧。柯尔的威胁复活,刚开始我还半信半疑,不过既然那种东西杀到我们家来了,我也必须更认真和英雄商量了。」 圆香也一脸认真地面对蒂雅娜,康雄也坐在平常的位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 相不相信就看自己了。 不过只要想起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还有亲身感受到的恐惧,他就无法全盘抗拒。 下定决心后,他笔直地看着蒂雅娜的脸。和香也察觉到现场气氛,于是来到康雄身边坐下。 即使是和香,她的脸上还是透露着不安。如果康雄在这个时候替她打气或是触碰她的身体,和香大概会搬出所有她想得到的辱骂,此外还会伴随一个月的接近禁令,这就是他们兄妹俩的相处模式。所以康雄决定不去理会,静静等待蒂雅娜开口。 「……事情的开端,是发生在魔王柯尔最先征服的托尔杰索大公国。」 ※ 过去将安特·朗德推入恐惧死巷中的魔王柯尔,据说是从「大地深处出现」的。 托尔杰索大公国的国土有大半都在严寒地区,柯尔和恶魔们的根据地魔王城,如字面上所说,就在大公国的严寒山间像竹笋一样冒出来。 魔王城就像连接地底的恶魔之国和安特·朗德地表之间的管子一样,恶魔陆陆续续从魔王城现身。 托尔杰索大公国无计可施,就这么灭国。大公一家惨遭杀害,国民四散在世界各地。 和完全不知道生态的异形恶魔作战,让安特·朗德各国连战连败。这时候出现的救世主,就是当时十八岁的剑崎英雄。 英雄少年手握传说中五件神器的其中一把──风之圣剑路特伯格,救出当时担任骑士团魔导士队队长一职的蒂雅娜的母亲──艾莉吉娜。 「我可以发问吗?『骑士』和『机士』有什么不一样?」 「所谓的『骑士』是指从前庄园领主的基本称号,现在则是指所属王国的军人。而『机士』是英雄降临之后才有的概念,在这之前则是详细分成在前线担任肉搏战的剑士、枪士和弓士,以及担任后卫的魔导士等职种……」 蒂雅娜说到这里,拿出那个会产生光之剑的奇妙握柄给他们看。 「在普及当时英雄所带来的某种武器之后,武具的历史就发生了变革。剑、长枪、弓箭到现在依旧是基础武术科目,是所有士兵都必须学习的技术。不过王国骑士团的魔导机士们最常使用的还是最适合自己的『武机』。」 蒂雅娜站起身,走到稍微远离三人的地方,使用其中一个握柄发出光之剑让他们看。 光之剑的刀身长度大约从蒂雅娜的手肘到指尖,仔细一看,握柄印有一个设计精致的纹章,用以表示它出自雷斯提利亚王国。 不过最有特色的地方,果然还是握柄附有像枪那样的发射孔,以及类似扳机的构造。 康雄这才想起来,昨天蒂雅娜攻击谜样的黑影时,喷射出什么东西把衣帽架给炸得粉碎。 「魔导机士使用的『武机』具有能轻易发射从古至今魔法的构造。魔法是少数有才能的人理解其庞大体系后,花费一段时间施展出高威力、大范围攻击的技术。在与魔王柯尔战斗之前,我们都认为这是很重要的。可是……」 「为了那些拥有才能的少数人才,也就是为了保护魔导士而分割出的资源实在太过沉重了。」 母亲接下蒂雅娜的话。 「我也是一直到冒险途中,为了使用魔法就得靠许多人保护,否则根本无法战斗……只为了帮我争取使用魔法攻击的时间,甚至有人死掉了。」 话题的后续异常沉重,使得康雄与和香都无力面对。 「我听说武机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你说的话很有影响力。请问那位死亡的人……」 「他叫做巴斯金·葛林戴利,是雷斯提利亚魔导骑士团的资深枪士。那时候他第三个小孩才刚出生,在出征之前还跟我说了很多话。当时他很想再建更高的功勋。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不过就算我老人痴呆了,也不会忘记保护我最后笑着死去的人。」 母亲的话语当中,充满着没能完全隐藏住的悔悟和乡愁。 「圆香的提案,再加上英雄带来的武器,使得攻击魔法这个概念本身产生变化。我持有的这个武机是将当时的设计哲学再纯粹进化而成的,是最普及的一种。右手的这把是卡斯托尔,左手这把是波鲁克斯。」 「看起来是一样的东西,可是名字却不同吗?」 「只是右手用和左手用的区别而已,但姑且也算是不同的机种。」 蒂雅娜点头回答和香,并收起光之剑。 康雄看着那件武器,对异世界以「机种」区别武器的系统,感到有点意外。 「上盖扳起,魔导刃就会出现。而这里有扳机与释放魔法的孔洞,以构造来说,不需要加入子弹,而且扳机几乎只算是装饰而已。不过魔法这门知识,想像力当然很重要。因此让使用者意识到这里有个可以发射魔法的孔洞,魔法的方向则由孔洞的方向决定,再来扣下扳机便能发动攻击──只要有这层想像,就能简化发动魔法攻击的手续。制作一开始就牵动意识的道具,简化发动魔法的手续,这个叫做机构魔导文法。从此之后发动的魔法,并不像过去的魔法一击就能打败大军那样,而是用来牵制敌人,使其负伤以致行动缓慢。」 简单地说,就是战法从大舰巨炮主义变成累积高机动战斗力了。 「这并不代表我 们失去从前使用巨大魔法的远距离大范围攻击战法,只是如今使用武机,让战场上所有人使用抑制威力而且具有高速射性的魔导弹,以数量扳倒对方并解除敌人武装的战斗方式得到压倒性的支持。」 此外,提升了连射性后,在对人战中,比起杀伤力,更重视阻挡性。如此一来,就能实行更有效率的战略活动。 「当然,在当时与魔王柯尔的战役当中,身怀压倒性力量与才能的英雄和圆香,以及母亲和众多同伴的剑与魔法,终于粉碎了魔王以及恶魔将军们的野心……」 为了解释现在的威胁,蒂雅娜首先简洁地说明三十年前的故事。 「康雄和圆香看见的那个有实体的黑影,现在在安特·朗德各地皆有目击情报,而且已经造成了广大的灾害。在我们逐一检视受灾报告后,开始有人提出意见,认为这些事似乎和魔王柯尔脱不了关系。所以现在我们以魔王柯尔再度产生威胁为前提,将那些黑影通称『禊』,以我们的语言来说,意思是『恶灵』。」 「怎么变成恶灵了?是恐怖片吗?」 表面上装得很镇定,但和香其实最怕恐怖电影和鬼故事了,她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接着仿佛要打消自己的话似的干笑几声。蒂雅娜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黑影没有任何例外,都是『在魔王柯尔与人类的战争中死亡的生命』。」 「你说什么?」 因这句话受到打击的人,是母亲圆香。 「一开始是最先受到柯尔攻击,因而牺牲并且绝后的托尔杰索大公一家变成亡灵的一份目击报告。不只大公阁下,阁下的家人,甚至连最初因柯尔的侵略而牺牲的大公国的国民们就像从前的魔王城那样,从地底窜出,并且开始袭击邻邦。」 「没弄错吗?」 「很遗憾,千真万确。雷斯提利亚境内也陆续发生类似的报告。『禊』的姿态虽和生前相同,但身躯却包覆在宛如火焰的黑影当中。他们的行动毫不逊于生前,袭击着包括人类的生物。被袭击的人毫无例外,心脏都被夺走了。」 「搞什么鬼嘛!根本就是丧尸呀!别说了!」 母亲和康雄倒抽了一口气,和香则是发出悲鸣。 「现身的禊当中,绝大多数都是本来就不善作战的一般民众。只要我们魔导机士使用武机将它们无力化,再采取应当的处置就完全不具威胁性了,可是如今牺牲者还是持续在增加当中。此外麻烦的是……现身的禊不完全都是人型。」 刚才蒂雅娜所说的是「在魔王柯尔与人类的战争中死亡的生命」。也就是说…… 「不只人类,全世界在同一时间都有人目击到动物,还有魔王麾下恶魔姿态的禊现身。全世界都因为这件事实而颤栗不已。和对魔王军战争当时相比,各国的军队已经重新编列,远比当时还要强大。只是不管敌人是禊还是什么,恶魔复活这件事还是……」 话都说到这里了,就连康雄都知道后续是什么。 「魔王柯尔也有可能以禊的姿态复活,是这个意思吗?」 「我们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目前尚未有人目击到恶魔将军或魔王柯尔这些大人物,但灾害确实持续增加,恶魔禊的目击情报也是持续增加当中。所以……」 康雄与和香不禁四目相对。 如果这些话是真的,那么人们理所当然会想依靠三十年前平定战争、恢复世界和平的勇者。 即使勇者无法像从前那样作战,或许还是有人希望迎接过去的英雄来当指导者。 和前天比起来,康雄的心情已经更能相信这些话了,但听了刚才的故事,还是有几个无法忽略的问题。 康雄首先担心的是,英雄与圆香还在前线活跃当时,和蒂雅娜现在所属的魔导机士团,在战斗上的各种领域、技术和思想是否有一段很大的落差。 还有,从蒂雅娜的口气听起来,人类目前采取的反攻只能做到治标这一点。 另外让康雄更在意的是,从纯粹的剑和长枪衍生出「武机」的过程中,「从英雄带来的武器获得启发」这一点。 观察蒂雅娜的武器,可以知道那是扣下扳机,子弹就会从发射孔射出的武器,可以想像当时他们得到的东西是「手枪」。 可是当时十八岁的父亲,为什么会带着「手枪」呢? 这一点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好的,什么问题呢?」 「我想先把禊还有现在发生的事情都先放在一边。」 康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母亲。 「你从前天开始就说得一副好像勇者英雄在你们和魔王柯尔惨烈的战争途中突然现身那样,不过老爸和妈妈你们到底是怎么被召唤过去的啊?是有人用那什么闸门塔,过来叫你们的吗?」 依照昨晚说的,要往来安特·朗德与日本甚至地球之间,需要耗费庞大的能源。 可是听蒂雅娜的说法,实在无法想像父母亲是基于安特·朗德人的意志,才被召唤到异世界的。 这次是看在他们拥有过去拯救世界的实绩才派人来迎接,但三十年前,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应该都是和康雄无异的少年少女才对。 至少双方家庭都不是和魔法或异世界有关的血统或家系。 顺带一提,父亲家是禅宗的曹洞宗,母亲家则是佛教净土宗。 而且就刚才蒂雅娜的说法,父亲从一开始就拿着那把风之圣剑。 「其实……我们现在也还不知道他们两位为什么会来到安特·朗德。」 「「啥?」」 「就是说啊。」 兄妹两人同时大叫,母亲则一脸伤脑筋地点头。 「我是不知道你们爸爸怎么样,但我在去安特·朗德之前,根本没碰过奇幻故事的世界观。当时的游戏不像现在做得这么逼真,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我又不会去玩。我也没有看遍所有外国文学,自然没碰过奇幻故事。话虽如此,我们家又不是什么阴阳师的家系,当时真的是一头雾水。」 「往来异世界的『闸门塔』本身是在魔王柯尔出现的同时开发出来的东西,在英雄他们出现之前就存在了。不过那个原本是为了探究魔王城为何会出现的机构。既然城堡是从地底窜出,那么地底是否有一个恶魔居住的世界?那是根据这个假设而制造的巨大观测装置。就结果而言,发现异世界·日本多少帮上了一点忙,不过闸门塔发现日本是在康雄出现的半年后。因此不可能是闸门塔呼唤英雄和圆香。」 「就只有刚去安特·朗德时的事情,我和你们爸爸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就连前后做了什么也想不起来。睡一觉起来就到那边了,这个说法应该最贴切吧。」 和香听了母亲悠哉的发言,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这样没问题吗?那不就跟蒂雅娜姊姊来接人无关,爸爸和妈妈会不会明天早上一起来就不见了?」 和香从一开始就不太让人看见她对安特·朗德的话题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丝毫不隐藏自己担心的心情,向蒂雅娜提问。 「这个嘛……」 「我没办法跟你保证绝对不会,不过这三十年来都没有那种感觉了……而且那个禊出现,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对吧?」 「从第一件报告到现在经过了三年。这次的英雄召唤计划并不是像从前那样,因为情势恶化才匆匆忙忙想办法,而是有人认为趁局面还控制得住的时候,先请求救助才发起的。只不过,近来牺牲者日渐增加,多数人都觉得不能再犹豫了。」 「对了,现在的雷斯提利亚国王是谁?」 「是的,波拉德九世陛下如今依然健在。」 母亲满脸惊讶地瞪大双眼,大概是她听过的名字吧。 「他今年几岁了?他在我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坐很长一段时间的王位了。」 「前些日子我们才举办了一场庆祝陛下九十三岁寿诞的小祭典。他现在还是很在意英雄和圆香两位是否安好。」 「这样啊……他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位很棒的老爷爷……不过正因为陛下知晓我们和柯尔的战斗,所以他才命令你来召唤英雄吧。」 「呃……喂,妈妈。」 母亲开始莫名怀念起从前,康雄瞬间升起危机感。 他心想,母亲会不会因为念旧而赞成让父亲上战场。 但母亲却果断地摇了摇头。 「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赞成让你们爸爸去安特·朗德。既然刺客会在召唤勇者的时候过来,那就代表在那个禊的背后,或许有哪个认识当时的我们的人存在。在这种情况下,我和你们爸爸不会把你们丢在这里跑掉。」 「……说得……也对。」 蒂雅娜稍微低头颔首,她的样子与其说是失望,倒不如说是在忍耐着某种煎熬。 「对了,妈妈!你联络上爸爸了吗?如果通知他昨天的事,他应该会飞回来吧?是说,爸爸他看了新闻,没有打电话回来吗?」 这个时候,和香注意到这件重要的事,大声喊出。 但母亲板着脸,从围裙口袋中取出一样不得了的东西。 那是父亲的手机。 「呃……妈妈,那个该不会是……」 「你猜对了,他忘记带了。你信吗?」 「什么!爸爸他在干嘛啦!」 这就连康雄与和香也不禁傻眼。 「他没有带公司机之类的吗?不然不能请他从公司打电话回家,或者我们打去他住的饭店吗?」 「我才不知道公司配给他的手机号码呢,我一直都打给他的私人手机啊。」 康雄心想,居然在这个紧急时刻搞这种乌龙!不过在出差当时,任谁都没有想到状况会这么快产生变化。 话虽如此,身为一个现代上班族,出差忘记带电话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 或许这正好证明父亲的内心有多动摇…… 「我没办法只好打给公司,我明明就是他的妻子,却还是不能告诉我他的行踪,只说了一句『稍后我会帮忙转达您有来电』就挂断了。」 如今有很多公司过度保护员工的个资是事实,但这样回应家人打来的电话实在有待商榷。 「我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忘记带手机,也就没问他住哪间饭店了。我想他一定跟客户喝酒喝到半夜,所以也没空看新闻吧。我明天一大早会再打一次电话到公司,照你们爸爸原本的出差行程,就当作他明天晚上回来吧。他那个人从以前开始就这样,该说他重要时刻总~是找不到人,还是要说他太天真呢?讨厌……」 「咦咦!这算什么!那如果昨天那种事又发生,那该怎么办?」 和香的担心理所当然,不过康雄还有更令他在意的事情。 「跟我们家比起来,老爸是不是反而比较危险啊?」 「咦?」 「你想嘛,从刚才听到的话来判断,那些禊是魔王柯尔那帮人的牺牲者,跟我们比起来,不是跟『勇者英雄』更有关系吗?既然这样,那个黑影去袭击老爸不是很有可能吗?」 「既然禊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那我也无法否认这个可能性。禊的生态至今还有许多未知的部分,到目前为止……」 蒂雅娜严肃地同意康雄的意见,话说到一半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会儿。 「到目前为止,雷斯提利亚国内也有许多威名远播的机士成为牺牲者。即使时至今日,安特·朗德境内也无人可以匹敌勇者英雄,这是无庸置疑的。即使如此,我们还是要防范未然。若是能尽早联络上英雄就好了……」 尽管康雄有些同情感到不安的蒂雅娜,但他对父亲至今依然是异世界所向披靡的战士这句话感到内心一阵躁动。 他相信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从前曾经在异世界经历一场艰难的冒险。 他也相信蒂雅娜还有她的故乡如今处境很艰难。 既然如此,那自己应该成全想去解决那个问题的父亲吗? 正当康雄懊恼的时候,蒂雅娜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思一般,露出一抹微笑。 「我最后还是会尊重英雄的判断……如同我有想要守护的家人一般,英雄也有他想守护的家人──也就是你们在。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以及把英雄送到我们的世界来这两件事,请你们分开思考。」 接着蒂雅娜跪在康雄面前如此说道。 「啊……」 蒂雅娜抬头仰望,自己的身影就映在她的眼眸当中,康雄的目光就这样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雷斯提利亚希望英雄再度降临。不过,只有母亲和陛下他们严厉命令我,绝对不能勉强英雄。换句话说,康雄、和香,这道命令是要我绝对不能无视你们的心情。若是现在的我,就能理解他们的意思。」 「因此……」蒂雅娜交互看着康雄与和香说: 「我认为只要你们谈妥了就行。就算你们的结论是不把英雄交给安特·朗德,雷斯提利亚也一定会守护各位的安全,更不会做出硬是把英雄拐走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我赌上父亲亚雷克榭之名,向你们保证。」 「呃,好吧……」 「哥哥,你真的很恶。」 蒂雅娜握住康雄的手,以真挚的眼神仰望他,从没和女孩子有过这种亲密接触的康雄,再加上自己先前态度恶劣,使得他说话语无伦次,和香更对他吐出辛辣的言词。 「呵呵呵。对了,圆香。其实母亲有托我传话。」 蒂雅娜不知道是有注意到还是没注意到这对兄妹辛辣的关系,放开了康雄的手。 「艾莉洁的?」 「是的。她嘱咐我,若是英雄有孩子了,务必要在孩子相信安特·朗德的事情之后,才能给你看。」 「只过问孩子?她有说,要是我没和那个人结婚,她打算怎么办吗?」 「是的。母亲断言『英雄不可能和圆香以外的女人结婚』。」 「哎呀,讨厌啦,艾莉洁怎么这么死相。」 「…………哥哥,抱歉。跟现在的妈妈比起来,你好多了。」 「别说了,她会听见。」 听见蒂雅娜这么说,圆香(母亲)一面暗爽一面傻笑着,康雄(儿子)与和香(女儿)只能用难以形容的表情盯着她看。 「咳咳!所以呢?艾莉洁要对我说什么?」 察觉到儿子与女儿嘲讽的视线,圆香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喉咙,拉回话题。 「是的。听说是一种叫做影像信的东西。就像那台名为电视机的机械一样,可以观赏母亲的声音和影像。」 「影像信?」 「就像用手机摄影,然后再烧成光碟送过来的东西吧。」 「咦?你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是影像信吗?你们没拍过?」 就在圆香讶异自己与孩子们之间有一条代沟时,蒂雅娜从她借住的和香的房间里拿来一个有点厚度的圆形金属罐。 康雄与和香只觉得那个圆罐里大概装着某种移动储存装置,圆香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个罐子之后表情彻底扭曲。 「我听说这也是英雄带来的新技术,是只有雷斯提利亚的武机工匠才会做的秘传技术。」 「等……你先等一下,蒂雅娜。你、你说艾莉洁要给我的影像信该不会……」 「是的。为了让影像能在日本播放,母亲才刻意使用这里的技术录下讯息。她说这样就算有万一,也能在不被人怀疑的情况下播放。」 蒂雅娜无视狼狈的圆香,迳自扭开罐子。 康雄与和香往里面一看,发现里面有个用两张圆盘夹住的黑色录影带。 面对这件从没见过的东西,和香歪着头,康雄则是皱起眉头,觉得自己似乎有在哪里见过的记忆。接着,圆香首抚着额头,一脸困惑地垂下头。 「现在这个时代,要怎么播八厘米的录影带啦!」 八厘米录影机早已从一般家庭消失。 那个录影带中收录了旧识的声音与身影,看着那个不算最新也不算古早的影像纪录装置,圆香打从心底憎恨影像设备进化的速度。 如今一般家庭已经不存在能播放八厘米录影带的机械了。当蒂雅娜得知这件事实的时候,露出了完全可以拿来解释「大受打击」这个词的表情。 康雄首先姑且用手机上网搜寻解决之道,这才知道最近有许多将旧式八厘米录影带或vhs录影带重烧到dvd或蓝光光碟的服务。只要花几天时间,就能看这个从异世界来的影像信了。 另外,虽然拷贝时会被业者看见内容,不过以不知情人士的角度来说,再怎么样都是八厘米录影带的内容,他们也会觉得这只是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说话莫名其妙的诡异影片罢了,没有任何问题。 「那个,就是……家母她呢,似乎很想跟英雄还有圆香说些只有你们懂的、当时很重要的话,所以请你们看这段影片就是那个……不论英雄会不会穿越世界,影片里包含了对各位的安全来说都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万万没想到这项技术已经逐渐从英雄的世界消失,所以这个……那个……」 和香撇下惊慌失措的蒂雅娜,好奇地拿起好几个世代之前的影像纪录装置。 「这个里面有声音吗?应该是黑白的影像,然后会喀喀地转圈圈,播放出像战争时的那种影片吧?」 「和香,既然你也是考生,那就用点脑子。你是想说我几岁啦?我还在念书的时候,虽因为录影带刚出现而让生产缩减,不过这个是全彩的,也有声音。」 「是喔~那爷爷家那台旧的录放影机不能用吗?那个也是录影带吧?」 「vhs和八厘米录影机从根本上就是不一样的东西。你们明明一脸得意地对我解说dvd跟蓝光的差异,这种事情却不知道吗?」 「我又不懂那种古早时代的东西,跟考试也没关系。」 「古早……和香,我跟你说,你这句话会在三十年后回到你身上喔。到时候手机跟hdd高画质录影肯定会变成过去的遗物。你的小孩子会对你说『咦~手机?那是什么东西?绳文时代的土器?』喔。」 「什么?这怎么可能嘛?妈妈你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那那那个!你们两位都别吵了!」 蒂雅娜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母女二人即将开始无聊至极的争吵,不过既然现在不能看八厘米录影带,那康雄就有一件非得确认不可的事。 「所以之前跑来我们家的那个禊,已经不会来了吗?你解决掉它了吗?」 「咦?啊,不……没有,很可惜被它逃走了。老实说,我认为它毫无疑问地会再度展开袭击。」 「这样的话,它的目标果然还是勇者英雄,也就是老爸吗?」 蒂雅娜的回答有些没自信。 「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现在尚未搞懂禊的智慧到达何种程度。我们猜测生前的行动或许大大左右着它,不过……那个禊……」 蒂雅娜犹豫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不知道它是只盯上英雄,还是想趁英雄不在对他的家人下手。因此,我想尽可能跟在康雄与和香身边当护卫。」 既然逼近自身的威胁是一个会挖走人类心脏的恐怖怪物,那么这已是光凭康雄与和香的力量,也难以应付的敌人了。 「话虽如此,你们也不可能以安特·朗德的困境为由,向学校长期休假吧?我也不希望因为我们的事情,让你们两位的生活受到不必要的拘束。」 意思就是,康雄与和香就照旧生活,蒂雅娜会全权负责担任他们的护卫。 就算英雄决定去安特·朗德,在一切解决之前,以蒂雅娜为首的魔导机士们也会负责守护英雄的家人。这似乎是在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我想你们也许觉得很烦人也很困扰,不过我想尽可能在最近的地方保护你们。这也是我们、雷斯提利亚、安特·朗德把你们卷进来应尽的责任。」 「这、这么说……也是啦,嗯。」 蒂雅娜逼近到几乎快搂住康雄的距离,使得康雄心跳加速,不禁拉开距离。 康雄不知道她刚才说的「尽可能在最近的地方」是指多近的距离,不过只要想想今天在补习班的事,他担心以蒂雅娜的冲劲,难保不会杀到学校,坐在隔壁位子上。但是另一方面,半天前才百般恶意怀疑人家,现在刚决定相信她,就变成即将与一名美少女紧邻的情况,康雄对此又现实地感到非常高兴。这两种情绪在他心中不断拉锯。 「就……就算你说要护卫……」 「啊,那个,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会尽可能不侵害两位的隐私,保持就算遭到攻击,也能立刻赶到你们身边的适当距离,在暗中保护你们。」 听起来几乎舍身赌命的宣言,不过若是这种方式,也比较让人放心。 「可、可是你要一个人……」 「别担心,我当然也会参与。」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争吵,介入两人之间。 「就算蒂雅娜再怎么超乎这边的人,要她一个人保护你跟和香还是太勉强了。只能请蒂雅娜专心保护其中一个人,而我就尽可能就近保护另一个人了。总之,在你们爸爸明天晚上回来之前,实验性地采取这种配置,大家也比较安心。」 「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在爸爸回来之前,玄关也想点办法弄好。」 在蒂雅娜和母亲与禊的战斗中被破坏的玄关,现在依然被当作「原因不明的爆炸」处理,警察暂时还会继续现场搜证。 由于没有牵扯犯罪的可能性,所以不会有警察一天到晚监视,但因为怀疑是瓦斯气爆,所以在瓦斯公司联络之前,他们要求现场必须完整保存。 「警察会加强巡逻,玄关就暂时忍耐一下吧。我打电话给保险公司,他们说不看一下现场也不能断言,不过以前好像有以火灾保险申报过的案件。」 想必可怕的异世界怪物禊也没料到,它对勇者一家施展的攻击,竟会以火灾保险的理赔修理好吧。 「总而言之,我和蒂雅娜明天会陪你们两个上下学。希望上课期间不会发生什么事,剩下的就等爸爸回来再决定吧。」 「好的!我会真心诚意地保护各位的!」 「我觉得还是没什么真实感。」 「我也是。不过这种时候也没办法。」 蒂雅娜用力地点头,和香意外地服从决定,康雄则是摆出稍嫌麻烦的姿势。 虽说是护卫,但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状况下,蒂雅娜等于是持续详细地监视着自己公私的模样。 今天只是来回补习班而已,但毕竟不能向学校请太多天假,换句话说,今后的高中生活,他都将是护卫对象。 康雄绝对、绝对不是想讨好对方,只是他现在已经决定相信安特·朗德的事了,能随时看见像蒂雅娜这么有地位又特别的美少女,他身为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不禁感到非常紧张。 他平时的举动会不会惹得女 三章 「孩子们」的世界 蒂雅娜对着渐行渐远的车子挥手,直到看不见为止,才看向身旁的和香。 「和香你大概几点要出门呢?」 「嗯……大概再过二十分钟吧。」 「我明白了。我随时都能出门,就在玄关这里待机吧。」 「是喔。不过你在玄关待机会让我坐立不安,你先到客厅慢慢坐着等吧。要出门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 「这样好吗?」 「嗯,我和哥哥不一样,没有那么讨厌你。而且我算是一开始就全盘相信你们的话了,所以不会瞒着你偷跑出去啦。你就喝杯咖啡等我吧。」 「咦!」 「咦?什么?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以和香的角度来说,刚才那些话都没有别的意思,但不知为何,蒂雅娜却像是受到打击一样,瞪大了双眼。 「那个,康……啊,令兄他……那个……」 「别这样~蒂雅娜姊姊,拜托别把他叫得这么尊贵!太可笑了。干嘛?哥哥他怎么了?」 「啊,没有,那个……康雄他……」 蒂雅娜几乎快要语无伦次,认真地提问: 「他讨厌我吗?」 「啥?」 这次反倒是和香瞪大了双眼。 「至少说不上是喜欢吧。」 「………………………………………………………………………………」 和香看着似乎真的受到打击的蒂雅娜,自己反而觉得震惊。 「咦?我从一开始就有点在意了,不会吧?蒂雅娜姊姊,你该不会是对我哥有点意思吧?什么?噗呵!」 「………………………………………………………………………………」 和香发自内心觉得惊讶、发自内心笑了出来,但她看蒂雅娜的表情始终保持着放空状态,原本笑闹的脸慢慢转为严肃。 「我问你。」 「…………是。」 「先不管我哥以一个男生来说评价如何……」 「…………好的。」 「你觉得这三天相处下来,你有什么让我哥喜欢的要素吗?」 面对和香冷静公正的问题,蒂雅娜只有一个答案可以回答。 「……我想……没有吧。」 「嗯,你知道这点就好了。」 和香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钟走上楼去。 「哎呀,你真的在这里等我?」 和香检查有没有忘记带东西,约莫十五分钟后下楼,看见蒂雅娜站在和刚才相同的位置上,表情无精打采。 「打击有这么大吗?」 「不,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毕竟我是要从各位身边夺走英雄……夺走一家支柱的瘟神……而且,我夸下海口说要保护大家,结果却连敌人接近了也不知道,不只害你们家受损,还对康雄的友人做出那般失礼的举动……」 「糟糕,这样意外地连我也没办法帮你说话。」 若要用凄惨来形容蒂雅娜来到剑崎家的行动,只要一一列举就会发现的确很凄惨。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人说沾了父母的光吧……唉──」 蒂雅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失落地蹲在地上。 「我想应该是不可能啦,我真的觉得不可能啦,不过你这么沮丧,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蒂雅娜姊姊……」 「是……」 「你该不会喜欢我哥吧?」 无论身为妹妹的和香如何用偏袒的眼光评断,她还是看不出她的哥哥康雄有任何身为男人的魅力。 身高不高,长得不帅,运动也不出色,性格又微妙。 只不过是身形不胖而已,又没有帅气的肌肉。 都长到十八岁了,别说女朋友,感觉甚至连女性友人都没几个。 再加上他们只认识三天。 被这样一无是处的哥哥讨厌,竟会让拥有超人般的特殊能力以及身材令人称羡的金发美少女如此消沉。 比起她说什么异世界,这件事更让人无法置信。像哥哥这种等级的人,一间学校里少说也有一百人在,到底该有什么喜好,才会喜欢上他呢? 「那个……我想与其说我是以一名异性身分喜欢他,不如说是纯粹的崇拜吧。」 「纯粹的崇拜?」 和香虽是考生,此刻大脑却突然无法将那句话转换过来。 「什么?难道不只我爸爸,连哥哥也在安特·朗德变成传说了吗?是什么恶心丢脸的传说啊?」 「不是这样的,不是……唉。这样等英雄回来,我就没脸见他了。」 蒂雅娜沮丧地环抱双膝。 「和我同世代的魔导机士,每个人从小睡前就是听着英雄和圆香的旅行故事长大。男孩子们为了更贴近自己憧憬的救世勇者,都会拿着木棒当作圣剑玩耍。」 说到英雄和圆香的旅行故事,和香只想得到去箱根的温泉旅行、去新舄的滑雪场,或是去北海道的动物园这类事情,难道蒂雅娜说的是这种旅行吗? 「而每个女孩子都会把自己投射到圆香身上,想像自己和英雄这样帅气的勇者一起旅行。」 「呃,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跟爸爸出门旅行的念头。在旅馆,他每次早上醒来,浴衣前面铁定是敞开的喔!而且打呼声超吵。」 「什么?浴衣?打呼?」 「不对,抱歉,当我没说。」 虽然无意识中脱口而出了,但蒂雅娜所说的并不是……(以下省略) 「当然,英雄他们的旅行是在三十年前。我听家母说英雄和圆香已经回到原本的世界了,所以知道真相,不过世间所有人却以为他们前往新世界讨伐新魔王。不,大家认为两位如今也在安特·朗德的某处旅行。这类传言总是不绝于耳,勇者英雄和贤者圆香在安特·朗德就是如此受人尊敬、称羡。」 「哦──是喔──」 受人尊崇的程度非常符合神格化这个名词,既然如此,是不是更不应该把已经大叔化的爸爸送回安特·朗德呢? 和香心中升起这方向莫名其妙的顾虑。 「因为世人如此崇敬他们,所以描绘勇者英雄旅行的图画与雕刻等艺术品充斥全世界。其中有一幅名为『居灵峰迎破晓之勇者英雄』的图画,是英雄在旅程途中邂逅的一名流浪画家所画的,这幅画在安特·朗德当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学的时候,他们全家人曾一起到秩父的山上看日出,蒂雅娜大概也不是在说这个吧。 正当和香思考着这件事的时候,蒂雅娜嘴里说出了一句对英雄的女儿、康雄的妹妹来说,会不禁怀疑自己耳朵的高冲击性话语。 「康雄的脸……就和画上那玉树临风、英勇过人的英雄一模一样。」 「咦?那算什么?讨厌超恶的!」 「你、你说讨厌是为什么?超恶是不好的意思对吧?」 「抱歉!对不起,刚才那是反射动作。」 现在哥哥很像父亲年轻时,这件事她从亲戚嘴里听说过,也看过爷爷、奶奶家的相簿,所以她知道。 可是连父亲神格化的样子都和哥哥很像,和香打从心底觉得实在过于莫名其妙而且恶心,于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第一次见到康雄的脸时,真的吓了一大跳。简直就是我连作梦也会梦到的勇者英雄本人。对一个生在雷斯提利亚的女孩子来说,任何人都曾经倾心迷恋的人就在眼前。说实话,我真是感动到内心不断颤抖。」 「啊──……啊──……是喔。」 就算和香知道世上会有这种事,但一想到真的有女孩 子当着她的面用「倾心迷恋」这种形容词说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她也只能遥望远方。 「所以……或许我有点冲昏头了。我心中的某处太过小看康雄了,以为若是继承英雄灵魂的康雄,一定会理解我们的窘境。我并没有把康雄当作康雄看待,而是当成英雄的……把他当成我所崇拜的勇者的替代品……」 「啊──这样好像不太好。」 和香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不过以一个人类来说,这种心态很要不得。 「就是说啊。虽是我自己说出的话,但我也觉得自己的肤浅令人憎恨。」 这时候,蒂雅娜突然惊觉一件事而抬起头来。 「和、和香你也讨厌我吗?你是否讨厌我这种人担任你的护卫呢?」 「在这种状况下还问得这么直接,蒂雅娜姊姊,你还满厚脸皮的耶。」 「呃……啊!对、对不起!我、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反正只要我不讨厌,你就会当我的护卫吧?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比较讨厌迟到,总之快点出门吧。」 「好、好的!啊,那个,玄关……」 蒂雅娜慌慌张张站起身就要追上和香,此时她突然想起剑崎家的玄关处在无法关门的状态。 「这也没办法,而且妈妈也说别管它了。附近的派出所白天会每隔一小时来巡逻的。」 「这样啊?既然圆香都这么说了……那个,我们出门了。」 蒂雅娜在和香的催促之下,对着没有任何人在的房子道别,连忙追上走在前头的勇者的女儿。 「请问你的学校很远吗?」 「走路大概不到十五分钟的距离吧。哥哥念的高中坐电车要坐好几站,不过我念的国中是只要走路就能到的市立国中。」 「那还挺近的呢。」 「嗯。但是那里周遭都是住宅区,所以没有能让你打发时间的地方喔。蒂雅娜姊姊,你感觉就是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美女,如果在那附近乱晃反而醒目。你要是记得路,还是回家比较好。」 「这、这怎么行!我、我也不是什么美女……我必须担任你的护卫……」 「可是啊,就算昨天说的那个禊盯上我了,以你的脚程,就算从家里赶过来也来得及。这附近没有高楼大厦,如果被人看到不太好,那穿越铁道的时候,小心别被电车上的人看到,跳到空中去就行了。」 和香一边说,一边指着已在身后的家的方向。 「……」 蒂雅娜感到有些意外地看着比自己矮一颗头的和香。 「这附近离自卫队和美军的基地很近,常有各种东西飞在天上,只要稍微注意一下高度,我想应该不会惹人注目。」 和香说完之后,马上就听见大型航空器飞行的声音从远方的天空传过来。 在蒂雅娜的知识中,没有地球所说的「飞机」的概念,但她抬头仰望,确实看见大小符合那声巨响的飞翔物体在稍远的空中飞行。 周围的人似乎都已经习惯那股声响,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天空上。 「和香……你说你一开始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嗯。」 和香的回应一点都不虚假,让蒂雅娜忍不住询问。 「这是为什么?」 「你这么问,我也搞不太懂这是为什么耶~」 「怎么会搞不太懂……」 「因为你又没有说谎,不是吗?」 「那当然,我发誓我没有说谎!」 蒂雅娜情绪激动,本想继续往下说,但和香却一脸嫌麻烦地打断她。 「那不就好了吗?我一开始也很惊讶、混乱啊。谁教爸爸说什么要辞职,跑去一个我们听都没听过的地方。没吓到才奇怪吧?」 「这……倒也是。」 「可是妈妈、爸爸,还有你好像真的会用魔法,而且我至少分得出来爸妈说那些话是不是认真的。既然这样,那安特·朗德这个地方一定也存在吧?然后你想带我爸爸去那个地方。我一开始也非常惊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既然爸妈讲那些话都是认真的,那我怀疑也没有意义,就算怀疑他们,那也没完没了。要主张不存在的东西不存在,那是恶魔的证明,但存在的东西,我用这双眼睛就看到啦。」 「呃,喔……」 正因为康雄的态度相当顽固,和香这样反而让蒂雅娜无所适从。 蒂雅娜见过的日本人就只有剑崎一家人,虽然昨晚她在疑似康雄的女性友人面前出尽洋相,但那实在不能算是认识的人。 不过,她这三天从剑崎家的生活窥探「日本」这个国家,她有自觉自己是个多么脱序的存在,而且还带着一个非常脱序的请求来到这里。 光是这些要素加在一起,和香的直率反而让她感到不安。 「我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这么想比较好吗?」 和香抢先问出蒂雅娜的疑问。 「是的,如果你方便的话。」 「嗯,可以啊。反正今天社团没有晨练,没那么赶。可是如果途中碰到朋友,要解释你的事情又很麻烦,我们稍微走慢一点吧。」 和香说完,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我们的爸爸呢,以前有一次只身外派,两年都不在家里。当然地点不是什么异世界,是北海道的札幌。」 「札幌啊,我听说圆香的老家好像就在这个叫做札幌的城镇里。」 「嗯,爷爷奶奶离市中心很远,不过爸爸住的公寓就在市区。这不重要啦,你还记得吗?你来的第一天,哥哥吼说我们两个正值大考的紧张时刻,要是爸爸不在身边会很伤脑筋。」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 蒂雅娜万万没想到康雄跟和香身为传说中的勇者以及大魔导士的孩子,成长过程中却完全没听过安特·朗德的事。 英雄和圆香一看到蒂雅娜,便立刻明白她是从安特·朗德来的使者了。而且当他们知道自己是艾莉吉娜的女儿,更开心地展露笑容。 因此她没料到康雄会排斥她排斥成那个样子,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说出来,拜托你不要说是我说的喔。哥哥在爸爸只身外派的那两年还满乱的。」 「乱?是指康雄的品性行为一团糟吗?」 从康雄现在的样子判断,实在看不出有那样的过去…… 「不是,他只是单纯害怕高中入学考,觉得很紧张而已。哥哥国中三年级时的成绩,好像徘徊在中上到中间这个区块,听说只要一个不小心,有些科目就会掉到中下去。啊,这现在也一样吧。总之,考高中就要考国英数理社五科当中的几科,我这么说懂吗?」 「我懂,多种不同的科目都必须通过考试才行对吧。」 「没错。然后我记得哥哥的英语和数学好像都不太行吧?有一次,他在某个模拟考还是定期考拿了很糟糕的分数,妈妈又刚好在跟爸爸讲电话的时候,不小心顺口说出来了。」 「这我也很有感触。每到军官学校要把在校成绩告知父母时,我总觉得自己快死了。」 「在评论成绩之前,你感觉就很冒失。」 「呜。」 和香一脸贼笑调侃,让蒂雅娜有些羞红了脸。 所泽车站就在右侧,两人穿越平交道,慢慢朝和香就读的市立北平国中前进。 「我是不知道啦,但我虽忘记爸爸之后是打电话还是发讯息,反正那时候哥哥因为考差了很沮丧,爸爸就对他说什么还不够努力之类的话。然后哥哥就跟爸爸大吵一架。说什么『你人明明就在北海道,哪里会知道我的状况!』或 是『你根本连看都没看,少跟我倚老卖老!』,都快哭出来了。我那时候还是小学生,看到哥哥还迁怒到妈妈身上,觉得有点害怕呢。」 「不管是谁都有这种过去呢。」 「怎么?蒂雅娜姊姊你也有过这种情形吗?」 和香细看蒂雅娜说得感同身受的表情,只见她有些难为情,也有些怀念地笑了。 「我想我哥还没有忘记那时候的事。他应该是怕爸爸不知道会不会对我说些奇怪的话,或是觉得爸爸不在,我的情绪会因此不安定之类的。」 和香轻描淡写地说道,接着耸耸肩。 「换句话说,对我和哥哥来说,真正的问题是平常就在身边的爸爸被一个陌生人带走这件事。勇者还有异世界这些事虽然让我们很惊讶,其实都是其次。因为我们只相信爸爸想去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所以不管要赞成还是要反对,都要有足够的冷静度去接受其他的事情才行。哥哥他好像就没办法冷静到这个地步。」 「……你们的兄妹之情真是令人称羡。」 「啊?」 「不,我觉得很感动,康雄他总是替你着想,而你也试图去了解他的用心。」 看着深深感动的蒂雅娜,和香连忙摇头。 「呃,你错了,拜托你不要会错意,我跟哥哥才不一样。我既没有逞强,也没有觉得怎么样,爸爸不在身边对我来说没差。」 「咦!」 难得话题往好的方向发展,话题主角之一的和香却若无其事说出这种话,让蒂雅娜不禁有些败兴。 「谁教他很多余嘛。要是他用自己古早的心得,就念书和考高中这些事对我说教,那只会让我很有压力。」 「是、是这样子吗?」 「嗯。之前只身外派的时候,哥哥好像给自己太多压力,觉得爸爸不在家,他身为男人就要保护家庭、帮忙妈妈才行!可是我又不会这么想,再说哥哥既没帮忙家事,也没做出什么保护家庭的举动值得拿出来夸耀。」 和香接着说出更加辛辣的意见,让蒂雅娜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算没有这些事,爸爸平常就很常像这次一样出差不在家,公司很忙的时候,甚至从早到晚都见不到他,在不在家好像都没差。而且这样我就不用考虑洗澡的时机,他不在家有些地方反而比较好。」 对一个支撑全家的大支柱,这么说未免太无情了,就连蒂雅娜也皱起眉头,但和香没有理会她,继续往下说: 「我这个年纪的人大部分都这么想喔。」 起码表现出来的态度,大多都有这种倾向。 当然,和香不会连各个家庭内部的实际情形都一清二楚。 但是至少她没遇过一个已经国中三年级,还会在与朋友谈天中,无缘无故就公开表示「我最爱爸爸了!」的女孩子。 「啊,那里就是我的学校。从这里也看得见的三楼左侧的窗户就是我的教室。顺带一提,哥哥也是这里的毕业生。」 和香无视惊愕的蒂雅娜,伸手指着正前方。 拥有些微老旧泛黄的校舍,以及在住宅区内算宽广的操场,这是一间随处可见的学校。 「这个地方的话,就算你在家里,遇到万一之时也能马上赶到吧?要回家的时候,我会打电话回家,可以的话你就在家里等吧。再见。」 「啊……和、和香!」 由于和香实在过于干脆向蒂雅娜挥手道别,使得蒂雅娜下意识追上去。 接着,和香转头面对蒂雅娜,露出一种令人难以想像她直到刚才为止还开朗谈天的悲伤表情开口说道: 「我啊,不像哥哥那么顽固,你说的话我全都相信。做事拼尽全力的蒂雅娜姊姊很可爱,说实话,我才跟你相处三天,就不想要哥哥,想要你来当我的姊姊了。」 「然而……」和香话锋一转── 「正因如此,我才不希望你带走爸爸。」 「……咦?」 突如其来的宣告,让蒂雅娜就要往前的脚戛然止步。 「既然要去安特·朗德以勇者的身分跟禊作战,那就代表爸爸可能会死掉吧?被挖出心脏死掉。然后弄个不好,他还会变成禊的同伴。你觉得我听到这种事,还说得出『ok,你慢走』这种话吗?」 「啊……」 「如果爸爸是为了工作而只身外派,就算目的地是南极、北极我都不会在意。可是如果是要赌命替雷斯提利亚王国战斗,那就是两码子事。」 「和、和香,我……」 受到远比康雄还要清晰的思路,而且更加容易理解的明确否决,蒂雅娜再也说不出话来。 「真对不起,我不是想说你不好。不过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回去安特·朗德,对国王或那些大人物说,勇者英雄永远不会再回去了。要是你们担心来日本的禊或柯尔的手下……」 此时和香转身,代表话题到此为止。 「爸爸和妈妈会保护我们,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先走了,回去的时候我会打电话,你应该知道怎么接电话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蒂雅娜已经无法再上前去追和香了。 她知道,和香正是因为相信她,才会说出这些话。 她从与康雄不同的侧面,以蒂雅娜也容易接受的形式拒绝她。 此外最重要的是,蒂雅娜和她一样,也是「女儿」。 蒂雅娜没有办法反驳和香的话语。 「爸爸死掉的可能性吗……?」 和香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后,蒂雅娜依旧无神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接着,她在上学人潮逐渐增加时,宛如反抗那波人潮一般,一步步地开始踏上返回剑崎家的路。 「每个人都应该有所觉悟……我这么想实在太过自私了,对吧。」 日本和雷斯提利亚不同。 前几天才被迫知道事情真相的和香跟康雄与知晓一切的她不一样。 生在战乱阴影之国的人,怎么能因为别人没尝过纷争的滋味,就弹劾提倡和平的人呢? 即使将提倡和平的人推入战乱的火坑,抱着纷争的国家也不会因此拥有和平。这样只是单纯让不幸的人数增加罢了。 更别说她是守护无辜人民的魔导机士了。 若要这么说,那么该感到可耻的不就是弱小的安特·朗德吗?如今竟然还得求助已退役三十年岁月的勇者。 「……可是……」 蒂雅娜平等地倾听在她心中争执不下的两种声音。 光靠自尊无法拯救性命,这也是事实。 在她磨蹭的这段期间,想必不管是雷斯提利亚还是安特·朗德诸国,都有生命死在禊的魔掌之下。 只要勇者英雄再度降临,肯定会为安特·朗德全境带来无论物质上或是精神上的助益。 如今和三十年前在几乎没有援助状态下的彷徨冒险不同,这次全世界都做好准备,要集结在勇者英雄的麾下,进行组织性的作战。 因此她甚至可以说英雄的安全和过去的魔王柯尔之战相比,有压倒性的保障。 艾莉吉娜、国王,还有世界各国都不认为勇者英雄不老不死。 大家是以他上了年纪为前提,着手准备招聘他。 所以会危及英雄性命的危机绝对…… 「……我也想说没有啊。」 应该没有危险性。 但是战场上没有绝对。 这么单纯的真理,蒂雅娜在两年的魔导机士生活当中,已经学习到令人生厌的地步。 她被迫学会。 被迫看见。 被迫知晓。 「看来是没希望了。」 放弃的言语从蒂雅娜口中流泻出。 和香的决心比她想的还要坚定。 就算康雄与和香两兄妹跟蒂雅娜相处得再怎么融洽,这跟他们答应送英雄到异世界完全是不同问题,她在这三天理解到这点了。 英雄想必没有非得破坏他和家人的关系也想去安特·朗德的想法,而蒂雅娜召唤英雄也没有那种正义或大义,非得让他做到那种地步不可。 蒂雅娜踩着沉重的脚步,一直走到看不见国中的地方才抬起头来。 「……奇怪?家在哪边?」 她终于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场所了。 ※ 「妈妈你到底想怎样啊?」 「什么怎样?」 康雄坐在等待红绿灯的车上,开口询问母亲。 「你还问我,当然是蒂雅娜、安特·朗德,还有老爸那堆事啊。」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食指会上下摆动,这是母亲的习惯。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想怎样。」 随着绿灯亮起同时得到的答案,却是这般事不关己的口吻。 「怎么能说你不知道啊?」 「你才是,你又是怎么想的?听了昨天的话,你就接受了?」 「……不,我当然是已经不怀疑安特·朗德这个世界的存在了。」 面对母亲的反问,康雄别开视线,看向窗外。 「可是这和要不要让老爸走是两回事吧?」 「原来你不想让他走啊。」 「那当然啊。毕竟结果就是要辞职吧?就算他顺利解决跟那什么禊之间的问题,以他的年纪回来还找得到工作吗?」 「你希望爸爸继续做现在这份工作啊?」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没想到你对爸爸的工作这么有热忱。」 「这也不算热忱,而且事情又不是这么……」 「不然假设现在问题是爸爸要开始做荞麦面店了,你会阻止他吗?」 「咦?荞麦面店?」 突然提出一个有些偏差的例子,康雄虽然觉得惊讶,还是想像了一下。 「我会很惊讶,也会担心他能不能赚钱……不过大概会觉得他喜欢就好了。」 「你说得对,但是我铁定反对。」 「啥?」 「年轻时,他好几次被上司约去才艺教室之类的地方上课,曾把做好的荞麦面带回来过。那真是难吃到吓死人,而且还奇形怪状。再说了,那个人根本就欠缺餐饮业该有的亲切态度。他以前是勇者,现在在一间不上不下的公司出人头地,看起来就不像是可以忍受奥客的人。」 「问题又不在这里。」 康雄皱起眉头,觉得母亲在敷衍自己,没想到她的表情却意外认真。 「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你是因为大概可以想像上班族或荞麦面店在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安特·朗德的勇者或魔导机士在做什么才反对的话,那应该很难改变爸爸的想法喔。」 「……这……这种事我才……」 他无法断定自己没有这种想法。 因为康雄并不知道父亲的工作内容。 甚至就连公司的详细资讯,都是从班上不太来往的女孩子口中听说,才终于去调查的。 即使他明白父亲「工作」、「领薪水」、「家人依靠那笔钱生活」的这种生活模式,却从来没思考过父亲「怎么」工作、「怎么」领薪水、家人依靠「多少」钱生活。 「我顺便跟你说,和香是站在绝对反对的立场。」 「咦?」 「干嘛惊讶成这样?」 「啊……不是,因为她比我早接纳蒂雅娜,也比我先相信那些事。」 「你去问过本人了吗?」 「没有,可是看起来就像这样。」 「你这是会因为女人吃亏的性格喔。」 「问题在这里吗?」 「问题就在这里啊。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既然你跟和香都反对,那就是二选一,看要选择安特·朗德(以前的朋友),还是选你们(现在的家人)。只要选择其中一边,没选到的那一边可能就会受到无可挽回的伤害。救得了一边,却救不了另外一边。有没有人问过你,妈妈和女朋友快掉下悬崖了,你要救谁~?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种问题,你有办法轻松回答吗?」 「这、这个……」 「所以你也再认真思考一点。想想自己为什么要反对。既然你相信蒂雅娜说的话了,那就更应该好好思考。」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康雄也无法反驳。 直到抵达学校为止,双方就这样不再开口说话。这时候,他们终于看见校门口了。 「我会把车停在附近的计时停车场,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喝茶。你今天也要去补习班吧?放学时间到了再打电话给我。再见,你要用功念书喔。」 说完,母亲放康雄下车后,便开车离去。 「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事情到相信蒂雅娜所说的为止都还算好,但是否该因此送父亲到危险的地方去,这完全是两回事。这个想法大概没有错。 照常理思考,拒绝蒂雅娜和安特·朗德的要求,从此照常过着剑崎家的圆满家庭生活,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说到底,他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呢? 『……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康雄突然想起蒂雅娜夹杂安心、安慰,以及欣喜的表情,他于是摇摇头。 一想到那副安心的表情恰恰说明她先前有多么紧张,所以才引发康雄纯粹的同情心,这也是事实。 康雄站在父亲的立场试想,如果自己生死之交的孩子前来求救,只要他能帮上忙,或许也会想去帮忙吧。 「根本不可能有答案吗……?」 康雄只和蒂雅娜相处几天就这么犹豫了。 双亲跟安特·朗德更有旧缘,他们心中的混乱想必不是自己能够相比的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啊?」 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自己与和香接受蒂雅娜以及安特·朗德真实存在的这件事。 「唉……」 即使他们五人像先前一样,再度集合在客厅商讨父亲是否要去安特·朗德一事,他也完全不觉得自己能提出具有建设性的意见,这让康雄的心越发沉重。 「奇怪?阿康,你刚才是不是从车子里走出来的?」 这时碧人从后头走来,康雄维持着无精打采的表情回过头。 「对啊,早安,碧人。」 「专车接送,你还真是身分尊贵耶。难道你之前是因为脚受伤才请假的?」 「不是这样啦。我妈刚好来这附近办事,顺便载我而已。」 「这样还是身分尊贵啊。哪像我们家只有老爸有驾照,就算他要来附近办事,也会觉得这样浪费定期车票,要我好好用完,才不会载我。」 碧人如此说道,手里拉着一个行李箱,感觉似乎可以就这样直接出国去玩了。 「你今天一样拿着好像很重的东西过来了,又是什么小道具吗?」 「一部分是,剩下是给新生的化妆道具。这种小东西数量一多意外地很重耶。」 「化妆道具?这样啊,原来高中戏剧也会这么讲究啊。」 「那当然啊,不化妆根本演不成。」 「是这样吗?」 「没化妆就站在强光照明下,眉毛轻轻松松就飞走了。这样根本面无表情。」 他的意思大概是说眉毛会因为强光而看不见,但康雄想像一下眉毛脱离颜面飞行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 「用相机的影研更夸张。就算是同一个场景,拍摄时间不一样的话,反射在脸上的光线量就会改变,拍起来就会怪怪的,所以他们会测量每个分镜的光线量,再让演员配合修改妆容。这是他们的常态。」 「真的假的,他们真的那么做啊?」 「正式舞台演出中,在演员的出场间隔也会重新补妆啊。」 戏剧社和影研的成果发表常有机会在校庆看见,但康雄没想到原来他们背后这么辛苦。 可是另一方面,只要稍做想像,有很多事情他也能够理解。居然连这种地方都让康雄深感自己究竟是一个多么只看表面的人,这让他又有些沮丧。 「欸,我可以问个奇怪的问题吗?你老爸是做什么的啊?」 「干嘛?突然要研究双亲的职业吗?也没什么,他就是普通的上班族。」 「……普通的上班族是什么?」 「咦?意思就是早上穿西装上班的那种普通上班族啊。」 「到公司之后,上班族都做些什么啊?」 「工作吧?」 「我问的就是工作内容。上班族到底都在干嘛啊?」 「哦──当然就是那样吧,呃……」 碧人抱着轻松心态一问一答,此时他的话语却渐渐模糊。 「我也不知道他在干嘛耶。跑业务或是财会……?小学时,有一堂课是调查爸妈的职业,我记得我查到的是把铁怎样还是把材料怎样之类的。我猜大概是走来走去到处卖钢铁制品的吧。」 「又不是在玩游戏,怎么可能抱着铁矿跑去店里卖啦。」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你这么一问,我还真的不知道耶。今天回家问问看好了。不对,我不太想问。感觉又要开始说教了。」 康雄对着一秒就撤回前言的碧人苦笑,同时发现自己在心中某个地方松了一口气。 就连在学校歌颂青春、看似比他还要冷静俯瞰学生生活的碧人,都没那么认真思考自己的父亲在做什么工作。 这让他再次肯定一个高中生这样才算普通。 「啊~不过啊,一想到年收入那类问题,我倒是有的时候会担心自己到老爸那把年纪的时候,能不能赚得跟他一样多。你看嘛,私立高中的学费不是比公立还贵吗?我记得好像快到一百万圆。可是他却可以每年轻松拿出来,这样真的很厉害耶。」 「一百万啊……」 这个只在电视节目上看过的金钱单位,就跟安特·朗德的存在一样,令他没有真实感。 但一想到他完全无法想像现在的自己可以拿出一百万来垫,也就能同意碧人所说的话了。 「……如果继续演戏,那应该是办不到吧。」 「咦?」 但碧人的下一句话却不禁让康雄瞪大眼睛。 「碧人,你以后要演戏吗?你想当演员?」 康雄擅自认定碧人不是想演戏的人,因此感到意外,没想到碧人却露出艰涩的表情回看他。 「这件事才没有这么单纯。你也是啊,难道你一年级的时候就确定自己以后要在合唱团靠唱歌吃饭,所以才入社吗?不是吧。又不是每个读文科大学的人以后就会当律师、老师或官员,也不是每个读理科大学的人以后就会变成科学家或研究人员。」 「呃……嗯,那当然。」 「我只是觉得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来赚钱,这样人生一定很快乐吧~每个人都会想吧?要是可以继续演戏,我当然想演。如果能赚到普通人赚得到的钱,那就是万幸了,不过事情又不可能这么顺利,可是还是希望可以尽情做喜欢的事。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康雄现在并没有任何像碧人这样能让他热衷的事情,所以他无法完全理解碧人用「这么一回事」来做结的心情。 不过他忽然有个想法。 究竟他的父母现在有没有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话说回来,我记得你爸在yamahata对吧,那他的工作真的跟食谱相关吗?」 「……谁知道,我不清楚。他现在去大阪出差了,在家也不太聊这些事。」 康雄他自己在小学时的「亲朋好友职业研究」是调查父亲的哥哥,也就是他伯父。伯父是一名警察,非常有采访的价值,所以他一直到最近都没有机会思考父亲的工作。 「最近我老爸总说,我要超越他才算是尽孝道。可是就算我从此抽离演戏,拼尽全力出社会上班工作,以我们的时代来说,我就是不觉得有办法赢他。」 「……嗯,也对。」 以康雄现在的情况来说,赢不赢得了的基准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不过就算他埋怨也没用。 「而且在比较工作之前,我连结婚生子都无法想像。」 「啊──我懂。总之脑子里就是不会浮现跟女生交往的光景。」 「你还好吧?戏剧社里不是有女生吗?」 「我告诉你,身边有女孩子跟交到女朋友是没有因果关系的。你要这么说的话,班上明明就有一半是女生,那为什么我们两个就没女朋友?」 「唔……的、的确是。」 「而且补习班又怎样?你是千秋学院吧?千秋上课感觉不是班级制吧。我们补习班完全是一对一教学,如果不是同校或以前同一所国中,根本不会和别人说话。」 无言以对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虽然康雄彻底辩输碧人了,却也因此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在大谈女朋友、结婚这种暧昧的未来之前,他还有一件非得通过不可的考验。 他在带刀翔子面前丑态百出,甚至给她添了麻烦,以后在补习班碰面时,她会完全不过问蒂雅娜和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补习班的班导和助教平时除了提供学习进度与如何选择志愿学校的谘商外,连日常生活中的小烦恼也愿意倾听。 昨晚和带刀翔子发生的一切,与诸多牵扯安特·朗德的事比起来,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件。康雄原本如此看轻了这件事,但现在一想到有可能会被如此处置,他就觉得这是十足的地狱。 学生走夜路时,被一个陌生的外国人威吓。 幸好康雄没有直接责任,但还是无法改变这已经对自己和平的日常生活和将来造成影响了。 「我本来希望至少在补习班可以和平过日子啊……」 康雄从现在开始思考晚上去补习班的事,使他心中的重量又再度增加了。 「不在吗……?」 「你怎么了?」 「没有,我还以为她搞不好会在外面埋伏我。就是我昨天讲的那个女生……」 康雄从补习班附近的某个计时停车场处死盯着补习班的周遭,但到目前为止,他都还没看见带刀翔子的身影。 「我问你,今天你遇到一个不记得你名字的无情前任同班同学,还在走夜路的时候被他的朋友威胁,隔天你会积极地去见他们吗?」 体无完肤指的正是这种情况。 「不过你现在也只能见面之后马上道歉,然后拜托她不要闹上补习班了。原因出在爸爸和妈妈的麻烦事上,我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啦。」 母亲又接着继续说: 「如果你觉得补习班快闹出问题来了,就马上叫我,我会负责。」 「妈妈,你不是为了警戒禊才在这里吗?」 「跟异世界的怪物战斗比起来,保护儿子不被坏事纠缠才是母亲本来的任 务啊。」 是这样没错,可是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才说这种话。 「我和你爸爸都不愿看到你跟和香的未来,因为我们以前做过的事情而毁于一旦。要是真的这样,那就算要把蒂雅娜的监护人……把艾莉洁和亚雷克斯召唤过来,向补习班的老师还有带刀同学谢罪,我也会保护你的名誉。」 过去曾有过如此没有梦想的异世界召唤吗? 康雄实在无法想像两名身在异世界、素未谋面的救世魔导士和骑士,拼命低头向补习班老师以及对方家长道歉的光景。 「毕竟他们都过这么久了还要来依赖你爸爸,做这点小事不会遭天谴吧。」 「还是有点不对吧。」 「小孩子犯的错,到某种程度都算是父母的责任喔。」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只是想不起带刀同学而已,除此之外什么坏事都没做。」 康雄半瞪着不知道是想照亮自己前方道路,还是想留下不安要素的母亲,只见她完全没有隐忍的意思。 「反正你现在知道过去拯救一个世界的最强勇者和他的伙伴,都集体准备好要保护你了,你差不多也该走了。」 说完,在她准备坐回驾驶座前,突然一脸认真开口: 「我可能没有这么说的资格,不过……」 母亲看向补习班。 「我想要尽可能避免灾害扩大。少一个人知道安特·朗德还有你爸爸的事情总是好的。我昨晚已经确实叮咛蒂雅娜了,也麻烦你这么做。尽可能敷衍蒂雅娜和『瓦斯爆炸』的事,要是有奇怪的动静,你就快点逃,然后通知我。」 康雄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微微点了头。 「我不可能跟别人说,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而且我也很怕那个黑影,紧急时刻我会干脆逃跑的。」 「……你这么说也对,对不起。」 在母亲有些消沉的声音目送之下,康雄笔直朝补习班前进。 他战战兢兢地进入补习班,并未看见助教的身影,休闲区也没有带刀翔子的身影。 他上了一堂课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走来窥探休闲区,但还是没看见人。 「她今天没来吗?也是啦,又不一定每天都会来。」 说完,他看向外头,母亲的车就在暗夜远处。 康雄因此觉得放下心来,接着露出苦笑。 「找不到妈妈的身影就会不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听说康雄是个直到小学中年级为止,晚上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的孩子。 他虽然不记得这种可耻的厕所插曲,但他确实有黑暗很可怕的认知。 当时的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呢? 总觉得不是出现在绘本或鬼故事里的鬼怪或妖怪这种具体的概念。 一种名为看不见的未知。 悖离光明日常的姿态。 小的时候,就连在家中感觉到「晚上」,都只有特别的日子才有。 剑崎家的家教没有特别严格,不过至少在康雄读小学的时候,晚上十点之后还醒着的记忆屈指可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不再对潜藏在暗影当中的无形之物感到恐惧。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对潜藏在暗影当中的某种东西感觉到恐惧。 「你又站在这种地方发呆了。」 这时候仿佛看准了时机一般,一股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的女音闯入耳里。 康雄隐瞒自己因惊讶而加速的心跳,前来向他搭话的人果然是带刀翔子。 「原、原、原来你在啊。」 「我在啊。干嘛?难道你不想被我找到?」 翔子坏心眼地说道,却马上露出笑容,手指着某个方向。 「我一直到刚刚都在跟小林老师讨论,因为我想换课程。」 「志愿谘商室?」 翔子看着的地方是谘商用的窗口。 不管学生接受课堂学习的内容与进度结果好坏,如果遇到不适合自己的情况,就算勉强继续这个课程,那也是浪费时间。 为了节省不必要的浪费,学生可以个人,也可以家长陪同谘商,因此志愿谘商室总是频繁地为人使用。 虽说用了「室」,但并不是在教室里谘商,而是一个像银行的窗口那样,用隔板隔出的空间。这是采用当代不让学生与指导者在密室一对一而成的谘商方式,不管怎么样,这也难怪康雄刚才怎么找上课窗口都找不到人了。 康雄往门口那里看去,担任助教的小林正好探头出来,一并对着康雄挥手。 但他似乎还有下一个谘商的预约,马上又对别的学生招手示意,走进谘商室了。 「所以你怎么了?你在找我吗?」 康雄有些不好意思地老实点头回应翔子的问题。 「是……是啊,昨天的事,我想跟你道歉……」 「你是说那个女生的事?」 「还有我想不起你的事……」 「那个啊?嗯,那倒是无所谓啦。我昨天也说过,我知道自己跟国中比起来变了很多。」 「这、这样啊……对、对了,你昨天也穿着便服……难道说,你读狭间泽高中?」 狭间泽高中是县立的普通高中,以附近的公立学校来说,很罕见地没有制服。 大部分来补习班的学生都是放学后直接穿着制服过来,其中穿着便服的人,不是先回家一趟,就是狭间泽的学生。这是无庸置疑的。 「嗯,对呀。怎么了吗?」 被人这么反问实在很伤脑筋,但这也是因为本来想道歉,结果却被推回来,使得康雄下意识继续对话。 「啊,没有,那个……因为狭间泽不是没有制服吗?我想说女生感觉都很在意制服。」 接着,翔子举手直指着康雄。 「就是这点!」 「啊?」 她板起脸来,边点头边开口说道: 「狭间泽就是没有制服这点好,而且离家又近。」 说女孩子都重视制服是康雄擅自抱有的印象,被她这么清楚点出,康雄也只能根据她所说的,认为「原来可以选自己喜欢穿的衣服很好」了。 「我、我是念……」 「武丘对吧?我有听说。」 「咦?听谁说?」 如果她说知道,那康雄还能理解,但她却是听说,这可就无法理解了。 虽然这么一来,他又会再次确认自己有多无情,但是说到底,除去和带刀翔子同班的国二时期,他们几乎没有交流,而且也不记得他们那段时间感情很好。 因此,他们之间也没有共同的友人,现在心里更是没个底。 国中二年级当时的班级感情较以往的班级好,所以从同班同学或班导口中得知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可是不管从哪里得知,康雄就是无法想像翔子得到他考上哪间高中的情报。 但是翔子却显得有点意外。 「什么听谁说……」 那是一种「为什么你反而不知道」的反应。 不过她马上改变某种想法,嘴里呢喃着:「难道说……」 「阿康,你在家是不怎么和爸妈说话的人吗?」 如果是在上个星期之前,他或许能说没有那回事。 但他在三天前才知道双亲重大的过去,以结果而言,他不得不说剑崎家的交流状况非常地差。 但反过来说,若他早就接受父亲以前是勇者这件事,说不定会对他以后的人生产生影响。 翔子把康雄的停顿当作默认,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算 了,这也没办法~我们学校的男生到现在还有人用老太婆叫自己的妈妈呢!现在是和父母说话最不投机的年纪嘛。」 康雄和其他人在「和双亲说话不投机」的内容上有很大的不同,但他无法否认自己的确有这种倾向。 「可能吧……」 所以他暧昧地点了头。 「是说,就算我不知道,看了这个总会知道啊。阿康你该不会是冒失鬼吧?」 「咦?……啊!」 翔子用手指圈起康雄的全身。 康雄这才想起自己从高中直接来到补习班。 虽然他把书包放在座位上了,不过西装外套上的徽章绣着学校的名字,而且武丘的学生人数很多,在所泽到处都是,所以也有人光看制服设计就会知道。 「……总觉得我最近尽做些丢人现眼的事情……唉……」 原来他对女生没有抵抗力到只是和人家开心聊个天就喜上眉梢,连自己穿着什么衣服都忘记了。 他犯了一个普通人绝对不会犯的失败,这种羞耻心和自我厌恶让他的血压攀升,流下紧张不安的汗水。 「好了啦,你也不用这么沮丧啊,这样很有你的风格。」 这句满是吐嘈点的浅薄安慰,更挖开了康雄的内心。翔子不知道是否明白这一点,又将话题转回去。 「我刚听到你考上哪所高中是满之前的事了,应该是国中毕业的时候吧。」 「是、是喔。」 原来如此,现在的确不会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事,但如果是当时,可能会凭着当时存在的浅薄缘分,从某个人那里听说自己考上哪间学校。 「我妈跟我说的。」 不对,再怎么说都不可能是这样。 要是从同学年的同学口中听说那倒还好,可是为什么会从翔子妈妈的口中得知呢? 双方家长是朋友──这怎么可能。 至少在昨天的蒂雅娜跪坐事件时,母亲虽然记得带刀这个姓氏,反应看起来却不像是朋友的感觉。 「你的脸上写着莫名其妙。」 另一方面,翔子甚至对他的混乱显得乐在其中,实在有够恶劣。 「也对啦,如果要让你理解,最快的方法就是让你来我家了。」 「啥?」 女生的家。 那种地方是比安特·朗德还要遥远的异次元。 再说了,翔子是直到昨天为止都不记得的存在,对康雄来说,无异是实质上的初次见面。 无论如何,就各种意义来说,康雄都抗拒去她家,更何况考虑到蒂雅娜和禊的事,他也不应该随便到处移动。 「不过呢,实际上我们现在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我也不太能接受你跑来。所以真相就留到下个星期再说?」 「啊……好。」 简单地说,去翔子家这件事──没了。 但是康雄发现自己心中已经做好去翔子家的准备了,他在心中抱着头,对自己肤浅的兴奋感到羞耻。难道他真的是个笨蛋吗? 「不过既然你能在武丘安然度日,选志愿应该游刃有余吧?我听说你们学校的偏差值最近上升了。」 「咦?啊,呃,我也不知道。我在学校的成绩没有那么好,一切都要从现在开始努力。」 武丘高中的偏差值和上榜实绩的确在最近几年节节攀升。 但并不代表所有在校生全都配合着这波成长而变得优秀。 康雄的成绩落点大概维持在与国中时代不变的位置,没有留级的疑虑,但也不算名列前茅。 因此他的回答算是非常坦白表达出自己的处境,但翔子似乎把这个回答当作谦逊,轻描淡写回了一句「这样啊」,便进展到下一个话题。 「那你上大学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上大学之后想做的事?」 他刚刚明明说现在才要开始选志愿,为什么她还要重复问一样的问题呢? 「不是,我刚刚说了,我还没决定去哪间大学,连念哪个学系都完全……」 就在他又要说出相同的回答时,翔子不知为何摇摇头。 「大学或科系?不是啦,我是问你上大学之后想做什么。」 那不是一样吗? 「嗯,譬如你想去念法律系,然后考司法考试,或是去医学系,将来当医生的话,那就一样。不过你还没决定要念什么系吧?那有没有其他想做的事?」 「其他?」 「比如说,去联谊然后一口气灌酒,结果酒精中毒送医。」 「我到底是去大学干嘛的啦。」 面对摇摆不定的康雄,翔子举的例子实在太过方向错误,让他忍不住吐嘈。 但他总算明白翔子想问什么了。简单地说,就是他在高中生、考生的这段期间,有没有什么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可是说到底,他连自己要去什么学校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想在那里做什么。 「我现在……」 所以康雄正想说「没有任何想做的事」── 「……我……」 却说不出口。 翔子不改脸上的表情,静静地盯着康雄。 不知道为什么,康雄此时感觉到她有些顾虑自己的心思。 为什么他无法说出自己没有任何想做的事呢? 升上高中三年级、进入补习班、大学入学考,这些现实关卡逼近自身也只是最近的事。 以前他也接受过学校的志愿谘商,但是他从未把这件事当作自己人生中的真实关卡。 他就这样迎来高中三年级的春天。 这才发现选择就读大学的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是成绩单。 「我会去念自己考得上的大学。」 这是在学校的朋友之间,经常出现的一句话。 康雄他自己也说过好几次,也从朋友口中听过好几次。 只是现阶段,康雄还是不知道那间「考得上的大学」在哪里。 是指离家近的地方?偏差值高的地方?就业率高的地方?各种难以取得的资格证照合格率高的地方?可以进行特殊研究的地方?可以一个人住的地方? 他可以任选一个,并为之加上理由,但这么一来,他认为那个选项就不再具有真心的理由,变成他过去曾经在某处听说过的,而且也是自己过去曾经数次对别人说过的,缺乏内涵的内容。 前往自己能力所及的地方,并不是说这种人不好或是没有内涵。 而是康雄发现,倘若他现在说出口,那么对他想珍惜的事物,就不再具有说服力。 「我现在没有任何想做的事。」 他不想说出这种话。但是就算他现在胡扯、敷衍、演一出自己设计好的剧情来讨翔子欢心,实际上也改变不了什么。 大学入学考明明就是人生一道大关卡,但康雄却认为只要用功念书,明年三月他就会考上某间大学。他对这么想的自己感到很吃惊。 只要用功念书就会考上。 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要为了反对父亲前往安特·朗德,而搬出如此轻松的「考试」呢? 父母亲明明就在烦恼着未来的人生该让天秤倾向家庭还是安特·朗德,他却把自己放在那些赌命之人面前的选项上,他的想法实在很粗浅。 现在的他面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积极的意志。 无论康雄怎么反对,父亲也未曾说过他会「重新考虑要不要去安特·朗德」,难不成就是因为感觉到这一点了吗? 蒂雅娜与禊搏命战斗至今,要康雄在短时间内做到和她一样的觉悟,不管 怎么说,这都太乱来而且不公平了。 但是如果将他和蒂雅娜的觉悟摆在一起,然后问别人会将援手伸向哪一方。是要选现状「只要在和平之国用功念书就能升学」的康雄,还是「除非借助勇者之力,否则国家或许会灭亡」的蒂雅娜,一百个人里大概全部都会选择蒂雅娜吧。 更何况父亲还夸下海口,会让康雄与和香读到私立大学的研究所,甚至连结婚资金都会出。 康雄不太懂一个上班族怎么会存到这么多钱。 不过既然存了这么多钱,就算父亲辞职跑去安特·朗德,留下来的三个人也不至于沦为饿殍,如果有问题,母亲也可以出去工作。 再说,康雄即将高中毕业了,虽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但他也有不升学,直接就业,独立赚钱这个选项。 英雄和圆香应该只是拘泥在不想让康雄与和香伤心这一点,所以才犹豫着该不该让天秤倒向安特·朗德吧。 『……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康雄能超越隐藏在蒂雅娜那小小声音中的生存觉悟吗? 正当他这么想而垂头丧气时── 「…………啊。」 当脑袋浮现蒂雅娜的脸庞时,突然点亮了康雄心底的一盏小灯。 那就像远本应该熄灭的火团底下还残留着些微热度,大概就是这种不太可靠的能源。 『谢谢你的夸奖。我还是第一次被双亲以外的人赞美我的歌声,所以……』 『康雄你对歌曲的造诣很深吗?』 『真是太棒了!我不曾如此专精地学习唱歌,所以好羡慕!』 当时他被异世界的美丽魔导机士所唱的美丽镇魂歌撼动了内心。 「……阿康,你还有在继续唱歌吗?」 国中同届的翔子会知道康雄原本隶属合唱团社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可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说出来,让康雄无法压抑心中的惊讶。 「……是啊。其实我高中也想继续唱,所以加入合唱团社了。」 「嗯,可是没有继续吗?」 「是不能继续了。因为社员不足、指导老师调职,所以废社了。我是文件上的最后一任社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二年级的夏天,简单来说,就是上一届学长姊引退之后同时结束。反正我们社团也没有让旁人觉得废社很遗憾的重要成绩啦。」 「这样啊,然后呢?」 「嗯,就是那个……我……我现在想要合唱。」 由于康雄一边思考措辞一边回答,使得他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到了脚边。 因此他漏看了原本表情不生动的翔子听见康雄死命的回答后,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变成了有些泫然欲泣,并露出喜悦笑容的表情。 康雄的耳里回响着回家之后,从客厅传出的异世界祈祷歌。 虽然方向不太一样,但回想起来,国中的时候,他第一次在合唱团唱的歌就是祈祷歌。 由卡尔·史坦作曲,出自礼文的「gloria in ecelsis deo」。 国中音乐课本上的标题是「荣归主颂」,是一首主流的外文四部混声合唱。 弥撒曲本身就带有祈祷的意思,因此大多做成不谙学问的信徒也能唱的歌词和旋律。 对康雄来说,这首歌除了是他唱的第一首混声合唱以外,不具任何意义。即使他知道赞美歌这个名词,却不知道「gloria in ecelsis deo」这串文字是拉丁文,更别说代表什么意思了。 不过这首曲子让康雄第一次体会到所有合唱者的声音、耳朵,还有嘴巴底端在大脑深处确实合一的一种激昂感,而且还意外地冠上「荣耀」之名。 他想要再一次认真地追寻只存在于自己体内的「荣耀」,以及旁人的歌唱声与他自己的歌声美丽交融时,赞扬那份激昂感的「荣耀」。 康雄不认为光用这种事情就能和父亲与蒂雅娜的觉悟并驾齐驱。 但现在这个瞬间他领悟了,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正是他最低限度所需要的觉悟。 就像父亲想要拯救安特·朗德那样、就像蒂雅娜希望带着父亲前往安特·朗德那样,他现在确实在心中立下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以康雄的情况来说,就是唱歌。 「我不会狂妄地说要去音大,只要普普通通地进社团或同好会就可以……嗯?」 「唉~原来是这样啊~谜题总算解开了。」 翔子露出到目前为止最柔和的一抹笑容。 「真是辛苦你了。」 「……这跟辛苦……可能有点不一样。」 他的确不希望合唱团社消失,因此做了所有他能做的挣扎。 但若要说到他是否赌上所有的高中生活挣扎,答案是完全没有。 尽管在一切结束之后才察觉一股丧失感,但并没有绝望到让他的个性因此改变。 说到底,他又没有像青春连续剧那样,认真地把青春奉献给社团。 事发当时他就这么想了,现在依然没有改变。 「其实呢,我一开始在补习班(这里)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认错人了。」 也就是说,翔子对康雄的长相并不模糊。 「国中时期的你很有精神,可是现在你的表情却有种想要诅咒所有人生顺遂的人,脚小趾都去撞到柜子的感觉。」 「我是不记得自己下过这么明确的诅咒,不过你稍微说对了。」 他并没有到愤世嫉俗到这么具体的地步。 但是自从没有社团活动之后,他的确失去了每天生活中的「干劲」。 等到他发现时,自己总是羡慕着有「干劲」的人,并且养成了自嘲的习惯──跟他们比起来,我真是没用。 「可是我觉得我国中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突出啊。」 「你给人的感觉的确不像习惯运动的那群人,但我指的不是这个。」 翔子接着说道: 「你不是很会唱歌吗?」 「算是吧,我也是有人这么说才注意到,实在是自我意识低也该有个限度。」 得到他人的夸赞让康雄感到害羞,不禁这么脱口而出,结果翔子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不管自我意识低还是高,都是否定自身努力还有他人努力的言语。拼命做某件事的人才不会用这么无聊的方式比较自己和他人。」 「带刀同学……?」 意外强势的语气让康雄畏怯。 到目前为止都很柔和的语气,此刻却带着激昂的气势,连翔子自己都吓了一跳,她难为情地大叹一口气。 「每个人拼命的方式都不一样啊。先不说如果有自己想追赶的人或想胜过的人,你拿这个社会的标准或平均这种暧昧又含糊的东西来跟自己的细部做比较,又得不出什么答案,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更解决不了什么,只会让自己心情很差,根本亏本。」 从翔子一口气说完的这些话之中,或许就藏着她从国中到高中这段期间产生巨大改变的原由也说不定。 可是,康雄要问这种问题,以他们相处的时间来说还太短了。 「阿康你国中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你绝对不会做出和他人比较,然后嘲笑贬低自己的事。」 「我……有吗?我有点记不得了。」 康雄的确从国中开始就不是班上的中心人物。 成绩也不算顶尖,运动是不差,但也不是很在行。 国中的合唱团社和高中一样,不是什么名门学校,他也不像学生会成员那样,曾经站在显 眼的立场上。 「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的国中时代是如此「一无所有」吗? 「连告诉我这些话的人就是你也不记得了?」 「……咦?」 「你说,嘲笑自己、让自己低人一等,这样有什么好处吗?这样只是配合周遭,让自己难受罢了……你不记得吗?你连这个都忘记了吗?」 『阿康,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难道你是说……」 『虽然我还不太懂大人……到底是什么,可是,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职业研究那时的事?」 康雄再度挖掘那没什么自信的记忆,这时翔子有些泫然欲泣,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容。 「我家是居酒屋,又没有其他可以访问的人,我想说家里开店是个满不错的题材,所以就照实发表了……」 「……是啊,我想起来了。结果不知道是班上的哪个人乱开玩笑,把居酒屋曲解成卖酒的跟夜店。」 康雄在国中二年级时的职业研究发表会上,以当警察的伯父为题,发表了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报告。 当时翔子将自家的居酒屋报告得非常简洁而且条理分明。 然而那堂课结束之后,班上一部分品行不太好的同学截取「让客人喝酒的店」和「只在晚上营业」等等片段的情报,嘲笑她家是风俗店。 现在家庭取向的居酒屋并不稀奇,那类店家从傍晚开始营业是一种常识,但是简单来说,他们当时只是想嘲笑文静又逆来顺受的翔子,借此取乐罢了。 「我跟你说,那个真的是我一段难以置信的黑历史。我现在都想跑回去揍那个吓得不敢回嘴的自己。」 可是当时的翔子却正面接下他们的嘲弄。 她一一肯定那些嘲弄的声音,顶着一抹浅笑,得过且过。 『就……就是说啊,普通的店都是白天就开始做生意了嘛……』 『也……也有人很晚才来,你、你说会有可怕的人上门,可能真的有吧……』 『毕……毕竟不是大型连锁店,那个,店面有点脏……可能真的有吧。』 康雄当然不记得翔子本人受到什么样的嘲笑,但是他自然不难想像那些话肯定尽是一些伤害翔子家店铺名誉的言语。 就在后方听见一切的康雄,忍不住插嘴。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也被那些人嘲笑加入「合唱团社」这种「没男子气概」、「不会运动的家伙加入的」、「只会唱无聊课本上的歌」的社团,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如果晚上才开始的工作不正经,那我伯父也会值大夜班啊,这很怪吗?』 这时候,那群戏弄翔子的人们宛如要威吓介入其中的康雄一般,朝他瞪了一眼。 康雄虽在转瞬之间感到害怕,但一想到自己的王牌是身为「警察」的伯父,他又继续飞快地开口: 『警察会在外面晃到很晚,要说他们可怕,的确是满可怕的。』 『派出所和警署是靠税金在运作的,可是都没有翻新过,破破烂烂的,那是不是代表里面的警察也不干净啊?』 话说到这里,康雄已经是狐假虎威的状态了,但捉弄翔子的那群人却意外干脆地收手,而且之后他们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怀恨报复。 『阿康,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被捉弄的翔子已经完全意志消沉,面对她的疑问,康雄摇摇头。 『开店很厉害啊,毕竟是靠自己的手腕在赚钱对吧?这比普通的上班族还要厉害多了。』 普通的上班族听见了搞不好会发火,但当时的康雄说这话是认真的。 因为对一个国中二年级的男孩子来说,说到世间最常看到的成年男子,那就是穿着西装去公司上班的上班族了。 对世间一无所知的少年深信,只要按部就班念书,「西装」、「公司」和「上班族」都是总有一天会自然抵达的场所。 所以他对一个并非从事这种工作的大人,打从心底抱着某种崇拜。 『做菜这种事,我家爸爸顶多只会泡泡面而已。而且他只会在吃烧肉的时候特别有干劲,反正我觉得你爸会煮很多菜还会给客人酒喝很厉害。就像那个吧?感觉很像日式料理师傅或是料理职人啊!』 『是……这样吗?』 『嗯……所以啊……』 当时国中生的康雄的确如此说道: 『你不要再为了息事宁人,就故意贬低自己,让别人嘲笑自己了。你虽然在笑,可是心里绝对不好过吧?这我也懂。毕竟他们之中有人因为我加入合唱团社,特地去网路留言板写说那不是男人会加入的社团。是说,他们那帮人本来就是这副德性。我一开始也会笑着附和他们,可是自从去年我们在县大赛拿到创社以来第一面银牌之后,我就决定绝对不会再让他们说那种话了。而且我一问之下才知道,那群只会嘲笑人的家伙全都不是运动社团的先发成员,这样岂不是让人觉得,明明跟他没关系,少在那边一一管别人喜欢做的事情吗?』 和平常不太交流的女孩子说话,让康雄因此感到紧张。 『所以啊,我们将来都别变成那种以嘲笑别人为乐的大人吧?』 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搞不太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虽然搞不太懂…… 『虽然我还不太懂大人……到底是什么,可是,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翔子露出笑容说道,那张笑容可爱到令人质疑自己为何过去竟忘得一干二净。 『谢谢你,阿康。』 「后来国三我们就分班了,不过在毕业典礼的几天之后,家长会在我们家办了一场庆功宴。我妈妈就是在那个时候听你妈妈说你考上武丘了。」 原来如此,在康雄国三的时候,母亲的确是班上家长会的一员。 就是因为当时的记忆,她才会对「带刀」这个姓氏产生反应吧。 「我虽然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你,但我想你现在一定也很拼命吧。」 「没有这回事……」 翔子记忆当中的自己已经被美化到可怕的地步了。 至少当时的他并不是想得那么深远才去帮助翔子,而且他也没有全力活在当下到能够大言不惭地说出那些话。 只要看他今天以前的学生生活,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正当他想如此说出口时,翔子盖过他的话。 「拼命和全力不一样喔。」 翔子的言语准确地刺进康雄思绪的迷惘之处。 「你现在的表情就像在诅咒所有活在世上的人,手指全被玄关的门缝夹到一样。」 「我的诅咒到底要多穷酸才行啊?」 「我想你也发生了很多事,可是我多少感觉得到你现在正拼死要跨过那道障碍。因为你就是那种表情。」 面对翔子笔直凝视的视线,康雄感到有些害羞。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他如此说道。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话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 但是他没能说出口。 接着翔子恢复成原本柔和的表情,轻笑道: 「虽然你忘记我了,但是我一直记得你。就是这么一回事喔。」 「呃……?」 康雄歪起头,觉得这根本算不上回答,但翔子却不知为何又不悦地皱起眉头,轻叹一口气。 「……这也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 「咦?」 「没有,没什么。不说这个了,我接下来还有一堂课。你呢?」 四章 小孩子的觉悟有时超乎大人想像 和香在自己房间角落的床上抓着手机,盖着被子只是发抖。 外头断断续续能听见从没听过的冲突声响,和香怕到别说看看情况,连下床都做不到。 「妈妈,快点……!」 和香握着没有反应的手机,颤抖着哭腔,小声说道。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阵整栋屋子都剧烈摇晃的冲击。 「呀啊啊!」 「啊唔!」 有个人撞进和香房间外的阳台上,阳台产生严重的扭曲。 撞进阳台的人是满身疮痍的蒂雅娜,照这种激烈冲突的程度,一般来说,阳台跟着整个家的墙壁毁坏也不奇怪。 「唔……我……我不会……让你碰和香一根寒毛的……!」 不过就算蒂雅娜全身受到了普通人会全身骨折、必死无疑的撞击,她还是站了起来。 「蒂……蒂雅娜姊姊……!」 和香隔着早已碎裂的窗户,惊魂未定地呼喊蒂雅娜。 「对不起……对方有点难缠,可能要花一点时间击退……」 为了让和香安心,她虽然满脸鲜血,却还是露出微笑。 「不过我不会让它碰你一根寒毛的!喝啊啊啊!」 她重振气势,从撞进来的窗户再度跳了出去。 「噫!」 她发出不像是人类会发出的跳跃巨响,让和香又蜷曲起身子。 「什么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前天遭受袭击的时候,和香并没有直接看见蒂雅娜和禊的战斗。 据哥哥所说的,蒂雅娜不是一下子就击退了敌人吗? 可是不管怎么看,她现在面对袭击者都处于劣势的状态。 在学校的期间,尽管心情有点紧张,结果一天还是照常过去了。 有时和香会觉得蒂雅娜是不是就在这里,所以几次观望四周,但却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放学时间打电话回家时,听筒的另一头传来蒂雅娜比早上还稍微没精神的声音,以及电视的声音。 之后,她传了一段讯息给母亲,告诉她今天平安度过,并得到可以叫披萨外送的许可,就这样和果真不太有精神的蒂雅娜度过尴尬的晚上。 她看着平常不太看的电视节目,明明就没有人问她,却还是替蒂雅娜解说电视在做些什么。尽管相处得有些不自在,场面总算没有太僵。时间来到晚上九点。 「那我差不多要回房间去了,应该不用我教你怎么用浴室吧?」 「是的,昨天圆香教过我了,我没问题的。请你好好休息吧。」 毕竟和香还有明天上学的事前准备,而且也需要做些具有隐私的事,于是准备窝进自己的房间里,当她关上房门大大叹了一口气的同时,蒂雅娜以惊人的气势从楼下跑上来。 「快点联络圆香!」 蒂雅娜以房门几乎会被粉碎的力道冲进房间,大喊一声之后,把和香推上床铺。 正当和香不解蒂雅娜怎么突然行为如此粗鲁时,下一个瞬间…… 「呜哇啊!」 窗户的玻璃严重碎裂,同时,和香此刻站立的地板,随着巨响应声破裂。 「唔!」 玻璃与木屑四处飞散,蒂雅娜虽挡住了和香的脸,但她的手却无情地遭受摧残。 「蒂雅娜姊姊!」 和香发出惨叫,但下一秒,蒂雅娜的双手已经手握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并释放出光之剑了。 「不要靠近窗户!用棉被保护头部!然后联络圆香!」 她吼完这句话后,从碎裂的玻璃当中,一跃跳出了屋外。 接着,在对和香而言,宛如有一两个小时之久的时间里,蒂雅娜想必都在和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作战。 可是随着时间经过,蒂雅娜身上只是徒增伤口,完全看不见战斗有终结的迹象。 「讨厌,为什么……为什么联络不上……!」 手机上无情地显示无讯号这三个文字,就连理应是借由网际网路连线的rope,也只是无情地发出拨号声,没有连接上的迹象。 身体因恐惧而瑟缩的和香并未想到使用家里的电话。 就算她想到了,若要下楼就势必得经过窗边。一想到如果又有爆炸,她就怕得动弹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 「噫……!」 视野原本被锁在黑暗之中,此时窗外发出一阵至今从未见过的大量闪光,清楚映在对黑暗感到不知所措的和香眼中。 「闪……闪电……?」 那道闪光就像落雷之前的闪电。 以天候来说,和香并不怕打雷,但这几乎就要照亮包覆室内一切黑暗的强光,实在不像普通的雷。 「怎……怎么了……噫!」 第二次、第三次……谜样的闪光不断照亮窗户,接着突然之间,蒂雅娜战斗的声音就再也听不见了。 「…………骗人。」 现场状况连给予和香整理思绪的时间都没有。 降落阳台的「黑影本体」,是黑色的人型。 它「手上」轻松抓着的,是双手无力下垂,握着两把武机的蒂雅娜。 蒂雅娜输了。 但是在她理解这件事之前,首先闯进和香眼眸当中的,是异世界怪物「禊」可怕的面容。 在那宛如将更胜黑暗的黑镶嵌入内的头部,确实浮现一张人脸。 似乎是一名和父亲年纪相仿的男性。 面容看起来不像是日本人,但这就是由人类变成黑影的怪物──禊的脸吗? 眼睛还有嘴巴的位置,在黑影之中变化得更加不祥。 那是光吗? 还是火焰呢? 在和香眼里,那从眼睛和嘴巴浮现的火焰,就像恶魔从阴暗处盯上人类那样充满了愤怒与嘲弄。 「…………」 从它口中发出的声响,是它的声音吗?还是说,她现在已经怕到就连听见的声响都其实是一种幻听了呢? 「和……香,快……快逃……」 「啊、啊……」 和香就像真真正正被肉食野兽盯上的被食动物一样,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这就是真正的恐怖吗? 所有生物都具有的原始恐惧感。 对一切主观意识即将被切断而感到的恐惧。 名为死亡的姿态。 那一瞬间── 被关在黑暗当中……不对,从和香的角度来看,只是单纯觉得变暗的家中,突然闯入一道新的光芒。同时,禊的背后出现和寄宿在它眼中的昏暗火焰完全不同的红色烈焰。 「不准对我女儿出手啊啊啊啊啊!」 听见这股熟悉的声音,和香的眼睛满溢出泪水。 禊仿佛表情显露出惊讶般,昏暗的火焰消失,当它回头的瞬间,阳台便爆发出如灼热太阳燃烧其身体的烈焰。 「和香!没事吧!」 「妈妈!」 母亲就像救世主一般,从包围禊的火柱的另一头现身。 她的双手横抱着被禊抓住、用尽全力的蒂雅娜。 「蒂雅娜姊姊!蒂雅娜姊姊她没事吧!」 「她的伤势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严重……不过硬要说的话,该担心的应该是她的心灵吧。康雄!」 和香此时才终于发现从房门正常走进来的哥哥的存在。 「蒂雅娜就拜托你了。」 「呜哇!好啦……不过你别乱扔人啊……痛死了。」 哥哥除了不知为何全身都是灰之外,一切正常地回到家中。 尽管有 些愤恨不平地抱怨,还是接下从母亲手上传过来的蒂雅娜的身体。他准备横抱蒂雅娜,却被难以想像是一个人类的重量弄得有些踉跄。 「我说你,别把她摔下去了。」 就在圆香警告康雄的同时,包住禊的火柱瞬间被吹散。 圆香将三人护在身后,一脸难过地瞪着将火柱吹散的禊。 「本事果然和刚才的家伙不一样,这种程度的火柱伤不了它分毫吗?」 就像未曾被火柱包覆过的样子,那名壮年男子的禊神态自若地站在那里。 「…………英雄……英雄……」 「这就是……禊的声音……」 那是一股仿佛从地底而来,响彻骨髓、动摇神经的惊悚声音。 和香听了与恐惧感互相结合,让她几乎想吐,但听见它的声音,被康雄搀扶着的蒂雅娜微微睁开眼睛。 「……圆香……这个禊……它是……」 「我知道,真亏你能忍住,一直保护和香战斗。」 「……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竟然……!」 蒂雅娜流下眼泪。 这是因为她感觉到自己无力守护和香吗? 不,并非如此。 「没关系,我都懂。你是替我和英雄着想,所以才没有说出口对吧。可是不管时间经过多久,他都是我不可能认错的人。只是对心脏不太好。」 圆香用力咬着牙,咬到几乎都快发出声响,再次瞪向让昏暗火焰复燃的禊。 「真是的,你到底在干什么?居然惹哭自己可爱的女儿,不管是我,还是英雄……甚至艾莉洁都不会饶过你。」 但从她嘴里说出的言语,却流露着无尽的惋惜。 「亚雷克斯……没想到像你这么厉害的人,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过去历经讨伐魔王柯尔的旅行,被异世界安特·朗德歌颂为「虹光贤者」的魔导士圆香·杉浦,对重要的友人艾莉吉娜·克罗尼的丈夫,也是讨伐魔王旅程的同伴、雷斯提利亚王国骑士,拥有「剑圣」亚雷克榭·克罗尼身形的禊如此说道。 ※ 雷斯提利亚王国骑士团内,没有比亚雷克榭·克罗尼和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关系更差的人了。 在骑士团当中,亚雷克榭负责率领剑士和枪士,艾莉吉娜则是率领魔导士队。他们为了让自己的队伍在军略上能多少处于优势,经常意见不合。 这不管在当时哪个国家,都是很常见的对立,可是这个对立还没能解决,他们就这样迎击魔王柯尔的军队,结果雷斯提利亚尝到节节败退的战果。即使如此,他们双方却完全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战士和魔导士之间的鸿沟也就越来越深。 一举改变这种状况的,就是勇者英雄以及魔法师圆香的出现。 这两个人比起建立更多功勋,更一味考虑如何让大部分的人生还的战斗方式。 他们没有名为雷斯提利亚这个国家的政治基础,这么做也理所当然,但不管怎么说,看到他们的战斗方式,亚雷克榭和艾莉吉娜都深深感受到自己面对战斗,想法是多么愚蠢。 以结果而言,他们两个人以带路兼护卫的身分跟着英雄和圆香一同踏上讨伐柯尔的旅程,但他们的争吵却从来没断过。 不过圆香在当时就已经发现,他们两个人虽然意见不合,但其实还是无可救药地被对方吸引。 旅行期间,双方虽然不断争吵,但其实他们私底下互相补足彼此的技术并切磋琢磨,亚雷克榭获得魔法剑这种融合魔导与剑术的战斗技巧,而艾莉吉娜则是得到尔后成为武机开发基础的武具知识。 战争结束后,面对即将返回日本的英雄和圆香,亚雷克榭用尽了全力缩起自己粗大的身体。 接着,他全身一路红到指尖,说自己向艾莉吉娜求婚了,让迟钝的英雄大吃一惊。 圆香确信他们两个人未来一定会很圆满,事实上,三十年过去,当他们两人的小孩子来迎接英雄的时候,她还拼命压抑着想要马上前往异乡友人身边祝福她的心情。 ※ 「可是你怎么可以丢下艾莉洁和蒂雅娜,变成这副模样呢!」 「…………英雄……」 「像你这么强悍的人,是不可能被那种怪物撂倒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但亚雷克榭身形的禊没有回答。 「……英雄……」 「他不在这里!这里只有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而已!」 「…………英雄。」 「亚雷克榭·克罗尼!」 圆香凛然又悲凄的声音让空气为之震撼。 「我不能再让具有你的形体的存在继续增加罪孽了……如果你不让开,就让我……就让杉浦圆香来对付你!」 「…………圆……香?」 「没错!虽然当时被人取了很多难为情的名字,不过最后定名为『虹光贤者』!我听说就算变成禊,还是记得从前的事吧?既然如此……」 圆香以眼睛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在胸前结印。 「就用我的火焰魔法让你想起来!」 双眼带着悲愤情绪的虹光贤者──圆香·杉浦,高举燃烧着火焰的双手。 母亲身体周围的光之粒子在那一瞬间开始旋转。 「……吾名圆香!吾为照亮开放之地暗影之人!」 从圆香口中喊出的咏唱句结构,和剑崎家改变命运那天,在客厅咏唱圣剑路特伯格的相同。 「狂奔吧,烈火!闪耀吧,晓光!集结吧,破除灵冰的灼热!炎之圣杖玛烙!回应吾之声!显现于此!」 威风凛凛的咏唱与圆香的身体一同撼动着充满黑暗的空间。 接着下一个瞬间…… 「「…………」」 「啊啊……这就是虹光贤者真正的样貌……」 康雄与和香兄妹俩因事态过于离谱而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至于被康雄抱在怀里的蒂雅娜,则是说出半恍惚的言词。 这也没办法。 毕竟母亲随着一瞬间的强光变身成魔法熟女了。 要他们不哑口无言才是不合理的要求。 父亲拿出了年轻时使用过的圣剑,而在母亲年轻时也是同伴的前提之下,他们早已做好了相应的预想。 照理说,康雄与和香已经获得许多预备知识,也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此刻映入眼帘的光景所带来的冲击,却压倒性凌驾于父亲的圣剑或蒂雅娜的魔导机装备。 母亲之所以拿着会释放奇妙光芒的魔杖,似乎是因为她在安特·朗德是一名伟大的魔导士,这点还能理解。 可是她比英雄小一岁。一个四十七岁的女性穿着露肩洋装和迷你裙,而且还露出光溜溜的腿,不管她这个活生生的传说有多么伟大,这都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事态。 具体而言是上手臂和锁骨那一带相当糟糕。还有露出来的腿也是。 「「…………」」 接着,这名魔法熟女对好不容易忍下来的高三儿子和国三女儿…… 「这个月不给零用钱了!」 降下如此残忍的宣言。 「「我们根本什么都还没说啊!」」 尽管这段母子对话跳过了许多过程,但换句话说,这不仅是圆香无法认同她自己这身打扮的证据,同时也是非常清楚在儿子女儿眼里,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表现。 「总而言之!亚雷克斯!事情变成这样,你可得负起责任!」 母亲自暴自弃挥舞着魔杖,魔杖前端射出了小小的光之粒子。 宛如雪片般的小粒子,发出不只康雄与和 香,就连禊也完全不会警戒的微弱又美丽的光芒。 但是…… 「请把眼睛闭上!」 因蒂雅娜的叫声,康雄与和香反射性闭上眼睛。 「呜哇啊啊啊!」 「呀啊!」 冲击、热量与亮度都爆炸性地增殖,他们的身体因此受到震撼而发出尖叫,蒂雅娜也抓着康雄,尽全力忍受冲击。 光芒一瞬间爆裂之后,康雄确认四周恢复到原本的黑暗而抬起头,禊的黑影、形体已经不在那里。 「亚雷克斯!一决胜负吧!」 他看见魔法熟女化为火焰流星,飞到黯淡无光的天空的那一瞬间。 「……好、好厉害。」 「嗯……嗯。」 哥哥和妹妹这种无法言明什么东西厉害的心情,如今确实相通了。 「对、对了,蒂雅娜姊姊!你还好吧?」 和香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跑到抱在康雄怀里的蒂雅娜身边。 母亲化为流星驰骋在黑得不自然的天空中,康雄的视线追逐着她,并将蒂雅娜放在地板上。 魔导机士的装备已经到处碎裂,露在外头的皮肤已经烧焦到难以直视的地步。 虽然康雄不记得哪边是卡斯托尔、哪边是波鲁克斯,但就连他也看得出来,其中一把遭到破坏,已经无法当成武器使用。 令人触目惊心的激战痕迹。 「蒂雅娜,你还好吗?」 「……我很抱歉……都是我能力不足……」 「没有那回事,和香看起来完全没受伤。谢谢你这么奋力战斗。」 「……我……有奋战吗?」 蒂雅娜眼里落下了一滴泪水。 「刀刃已经钝了,我又无法发射魔导。因为……因为……」 直至昨日为止让头脑不灵光的雾气已经完全消散,因此康雄马上就搞懂蒂雅娜为什么要哭泣了。 「你老爸很强吧。」 亚雷克榭·克罗尼。母亲呼唤的这个名字,既是蒂雅娜的父亲之名,也是康雄父母亲最重要的朋友之名。 「我无法战斗……父亲……面对父亲模样的禊,我无法认真挥剑砍去……都是我……害得英雄的家……害得和香遇到危险……对不起……」 「父亲模样?呃,蒂雅娜姊姊,意思是……」 「没有错,和香……圆香现在为了保护我们而对战的禊是……」 蒂雅娜的声音满是哽咽。 自从最初接到禊出现的报告之后,过了一年。 雷斯提利亚非常重视灾情一味扩大的事态,因此与同盟诸国一同派遣大规模调查队,命蒂雅娜的父亲──亚雷克榭·克罗尼将军担任总指挥,前往旧托尔杰索大公国。 而这次派遣调查队的任务,正是蒂雅娜的初征。 名门出身的魔导机士在初征时,通常会被任命为危险较少、跟随本部行动的武官,或是和老鸟搭挡,在靠近前线的地方累积经验。 身为亚雷克榭将军独生女的蒂雅娜也一样,以附属于驻扎地的测量武官身分加入调查队,并未被编列到实战部队。 但是尚未完全掌握禊生态的雷斯提利亚魔导士团,编列部队的方式和讨伐魔王柯尔时相同,结果就是只拟定派出斥候去寻找怪物的聚落,或是反而被怪物盯上野营据点遭受袭击时的对应方式。 无论敌人是恶魔还是人类,原本这么做就很足够了。 可是禊和魔王城一样,某天夜里,驻扎地内突然到处出现漆黑柱体的集团,宛如植物的地下茎一般从地面涌出。 当暗影从地面站立起,形成人型的时候,在与勇者英雄一同讨伐魔王的战役中,贡献庞大力量、被誉为世界最强的雷斯提利亚魔导机士团,就这么瓦解了。 据说三千人的调查队只对上三百个禊而已。 此外,为了对付总数十分之一数量的禊,雷斯提利亚调查队出现了全体约三分之一,也就是近千人的牺牲者。 对雷斯提利亚而言、对世界而言,甚至于对蒂雅娜和艾莉吉娜而言,最大的打击无疑是勇者的伙伴、人人歌颂为剑圣的雷斯提利亚最强剑士──亚雷克榭·克罗尼将军战死的噩耗。 虽说对方是未知的敌人,但任谁都没有想到,在与魔王柯尔的激战中,和勇者英雄一同生还下来的亚雷克榭将军,竟会受到心脏被人夺走这种屈辱的战死方式。 蒂雅娜在驻扎地遇袭的混乱中,跟随分发部队的部队长,想要忠实遵从其战斗指令,但光是撤退就用尽全力了,因此她完全没有派上用场的真实感。 别说派上用场了,当她陷入什么都办不到的混乱之中时,竟听闻这世上最尊敬的父亲战死,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父亲的尸体回到国内后,以救世主之一的身分,盛大地举行国葬,甚至还破例埋葬在本来只有王族才能够进入的灵庙。可是……可是那个禊!」 这虽是一场悲剧,但亚雷克榭还是按照正当程序送至彼岸了。 然而,现在出现在康雄等人眼前的禊,却是亚雷克榭·克罗尼的样子。 康雄这时候注意到某件事,他瞪大了双眼。 『我也是独当一面的魔导机士!所以……什么都……什么都不必担心!』 剑崎家的玄关崩毁的时候,康雄对蒂雅娜还抱着一股很大的疑虑。 但是她为什么要说,因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所以不用担心呢? 难道说,那并不是对康雄所说的,而是对亚雷克榭──也就是她的父亲说的话吗? 「呃!」 这个时候,窗外一颗从未见过的球状火焰瞬间消失。 现在不是沉浸在感伤之中的时候,母亲还在和那个禊战斗。 康雄看着蒂雅娜的侧腹和左肩那片疑似被禊烧伤的痕迹。 「这是你爸的武机伤的吗?」 「雷之『雷古勒斯』。父亲的武机不像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是量产品,而是母亲制作的订制品。当他拿到母亲亲手做的武机,拼命学习新魔法……新魔导,还一脸兴奋地说他要使出更多英雄擅长的风和雷魔法……对了,圆香应该还不知道父亲会用武机!」 蒂雅娜这么低喃的时候,窗外简直就像烟火大会一般,数道雷鸣与爆炎闪烁,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 「看样子妈妈很拼嘛。」 就算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康雄还是不禁苦笑。 「抱歉,在你身心都受创的时候还要求你,可是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听你说话。站得起来吗?」 「……康雄,你这个人真是不温柔。」 蒂雅娜微微嘟起嘴闹别扭。 「抱歉啦。我能做到的事情,就只有狼狈地求助于魔导机士,还有紧急时刻当个搬运工而已了。」 「那么等到紧急时刻……请恕我回绝你的好意。因为康雄似乎无法负荷我的体重。」 「真抱歉,我很没用。」 「呵呵……」 面露微笑的蒂雅娜举手擦拭因泪水而湿润的眼角。 「走得动吗?」 蒂雅娜轻轻点头回应康雄的问题,意外地站稳脚步起身。 「我们逃离这个地方吧,敌人好像不只你爸而已。」 「咦!这是什么意思?」 和香再度发出恐惧的悲鸣,康雄于是向她们说明屋子四周有很大一片范围都包在一块黑色立方体状的空间里。 「黑色立方体状的空间?」 「对啊,安特·朗德有这类魔法吗?」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结界术,可是我只有感觉到父亲的……父亲的武机释 放出的讯号,并没有感觉到这么庞大的魔导或魔法气息。」 既然蒂雅娜不知道,那就算康雄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妈妈她刚刚试着要毁掉那个东西,也说『和普通的结界有点不一样』。」 面对这种超常现象,即使跟康雄大谈类似「我不喜欢这味噌汤的汤底」的感想,他也伤脑筋。总而言之,意思应该是母亲的知识当中,不存在这种现象。 「整条街感觉就像死了一样,应该说变成黑白的,还是没有颜色那样。而且没半个人,也没声音。可是只有我们家附近有火花声,所以铁定是我们家……应该说,我只知道这是盯上勇者英雄的某个人的杰作。」 「……我并没有听过这种法术。」 听完康雄的说明,蒂雅娜语气肯定地摇了摇头。 「结界再怎么说,都是从魔法而来的物理性障壁。就算能够阻断结界内外的往来,也不可能有法术做得到扭曲内侧空间的相位和本质……」 「对啊,所以妈妈也提高了警觉。不知道是禊具有这种能力,或者是……」 「有其他人在吗?」 康雄点头肯定蒂雅娜的回答。 「不过那家伙目前还没有对我和你们这边出手,就某种意义来说,他也还没给邻居添麻烦。所以我们现在要先思考怎么逃出对方的势力范围。」 「好、好的,我明白了。」 蒂雅娜点头表示赞同康雄坚定地说明。 「那就走吧。我刚才是照常从玄关进来的,一楼看起来没有异样。说是这样说,万一禊出现,靠我们也不能干嘛,所以抱歉了,要麻烦蒂雅娜走前面。」 「等……等一下,哥哥,你在说什么呀!蒂雅娜姊姊受伤了耶!」 让伤患走在前面,引来和香抗议。 「有什么办法啊?我猜就算她双手双脚都断了,还是比我强啊。」 但康雄一脚踢开她的异议。 「再说了,这次的事情是因为安特·朗德那边的预测太天真才会演变成这样。等事情全部解决了,我可要你在这件事情加上我们的抗议,全部确实报告给雷斯提利亚王国那边知道。」 「……康雄?」 「拜托你跟他们说,想要拯救世界的话,就给我拟好相对的预算,用心保护日本(我们)的安全。首先我要求增加护卫的魔导机士。既然这场危机关乎人类的存亡,那这点小事应该愿意办吧?」 「……」 蒂雅娜似乎被康雄不讲道理的言论压倒,不过她马上就笑了出来。 「你真的是一个不温柔的人呢。」 「给人添了这么多麻烦,这点要求理所当然啦。」 康雄也扭曲脸孔,不怀好意地笑了。 「不过你放心吧。等今天的骚动平安结束,老爸回来之后,我会准备一个让你、和香、我、老爸,还有妈妈,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结论。到时候,我会让你后悔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哥哥,你怎么啦?」 自己的哥哥一改直到昨天为止……不对,是半天前的样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让和香隐藏不住心中的惊讶。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自己是最清楚的人。」 始终不相信。始终不接受。始终逃避着。 什么事情让他如此? 「康雄。」 蒂雅娜──这名受伤的魔导机士只是开心地微笑着。 「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了,光是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康雄已经不会在应该行动的时候,逃离该拼命做的事情了。 拼命这种事,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就算他没有战斗能力、不会魔法,也能办到许多事情。 「我还是第一次叫女孩子的名字。」 即使如此,他还是羞于直视蒂雅娜的笑容而错开视线,这就有些窝囊了。 「……」 但他马上就察觉和香的视线带着「现在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吗?看一下场合好不好」的意思,慌慌张张咳了两声敷衍。 「啊……蒂雅娜,其实我和妈妈也被禊攻击了。妈妈是说她已经做掉那家伙了,不过我没有看到。禊实际上要怎么打倒啊?」 康雄说完这句话的下一个瞬间,和香的背后突然卷起一道黑色的炎柱。 接着,受伤的蒂雅娜用了连看见了的康雄都无法反应的速度,快速举起还能用的那把武机,扣下扳机。 「喔嘎啊啊啊啊!」 和香房间的墙壁在禊发出惨叫的同时开出一个大洞,康雄的房间就在墙壁另一侧,从中发出许多东西毁坏的声音。 再次看见武机威力的康雄跟和香不禁哑口无言,蒂雅娜的侧脸清楚地写着「搞砸了」三个大字。 「……就像这样,可以用武机的魔导之力打倒禊。」 下一个瞬间就能用如此冷静的口吻说明,看样子她的个性可能真的很厚脸皮。 就康雄来说,从这个角度受到那么强力的冲击,那个、那个和那个肯定已经变成无法挽回的状态了,他心中实在有股冲动想去确认一下自己的房间。 「不过重要的从现在才开始。现在还只是假设阶段,如果把无力化的禊放着不管,过一段时间之后,它会宛如被大地吸收一般消失不见。可是以前曾有过好几件报告指出,有人发现了和应该已经被打倒的禊相同的个体出现。」 「意、意思是它复活了?」 「我们无法否定这种可能性。在报告件数不断增加之后,我们决定要对被打倒的禊做一件应当进行的处置……咳咳。」 蒂雅娜在说完怪物令人惧怕的生态之后,轻咳两声,接着缓缓吸气。 『辽阔的天空啊,接纳逝者吧。』 她开始一段悠长的歌唱。 「唱歌……?」 「这首歌……是那个时候的?」 『广阔的大海啊,接纳逝者吧。宽广的大地啊,接纳逝者吧。』 康雄只听过一次这道旋律,但却清晰地留在他的耳中。 『我所爱的人们啊,接纳逝者吧。让离去之人,终有回来的一天。让他们回来,并且再次离去。』 从未听过的语言交织而成的歌词,从未听过的曲子。 当这首歌从蒂雅娜口中唱出时,倒在地上的禊的身体也跟着发生变化。 即使倒地,包覆在身上的黑色火焰依然摇曳,但却突然急速衰退,最后形状终于开始慢慢崩毁。 『广大的万物啊,接纳逝者吧。广大的万物啊,接纳逝者吧。』 每当单纯的音律与单纯的言语重复一次,黑影就渐渐失去形体。 『我所爱的人们啊,希望在广大周全旅途的路上,你们都不会迷路。』 随着歌曲结束,异世界的黑色怪物化为煤或灰也比不上的粒子,无声地消散在空中。 「你说过,刚才这首歌是镇魂歌吧?」 康雄开口确认,蒂雅娜则是点头回应。 「既然禊是死者,那吊唁就行了。想法虽然单纯,不过也对啦。」 蒂雅娜当时说,现在几乎所有魔导机士都会在睡前唱这首镇魂歌当作祈祷。 这就代表这首歌包含着提高能力、保佑除魔、追悼成为禊的可怜亡魂……等诸多意念在其中。 「如今雷斯提利亚当中,充满着这首悲凄的祈祷歌。这种事情到底还要再重复几次才行呢……」 蒂雅娜吊唁着不知名的禊(某人)的灵魂,想必是想到了在外头已经变成禊的父亲,不断压抑着想要大叫的冲动。 不过要想体察她的心情,康雄与和香的 觉悟还远远不足,他们连碰触蒂雅娜战栗的拳头都办不到。 「喔!」 激烈的冲突声以及可怕的火焰魔法爆炸的声音依旧在外头此起彼落响起。 「我们先出去吧,总之要先逃出这个奇怪的空间才行。」 「是啊……说得也是。」 「……」 蒂雅娜跟和香都轻轻点头。 三人不由得回头看向那个禊刚才倒下的地方,接着便离开被弄的乱七八糟的房间了。 圆香和亚雷克榭·禊在上空持续战斗的声音不绝于耳,康雄为了尽可能远离家中,快速奔跑着。 都发出这么大的声响了,却没有一个人疑惑地跑出来看,连一台车都没经过,一切沉浸在和黑夜相似,却完全不同的黑暗当中。 距离他和母亲一同入侵「疑似结界物体」的边界处,走路大约十五分钟,在这段路途上,他们已经遭遇三次禊的袭击。 每当有禊出现,蒂雅娜就重复击退它们,并用镇魂歌吊唁它们。康雄与和香看见司空见惯的街道产生如此大的变化,则是已经疲惫不堪。 「哥……哥哥,真的是这边吗……?」 「应该是。」 尽管如此回答泫然欲泣的和香,但康雄也万万没想到只是换了个颜色,自己住的这条街就会换了一副样貌。 他很不安,深怕自己拐错了弯、搞错了前进的方向。 「应该是这里没有错。」 但蒂雅娜却如此断定。 「这么多禊出现在我们的行进方向上,我也几乎不曾这样连续性地打倒禊。这个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目前还无法确实把握,但我想……」 「这是在阻止我们逃走?」 「我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换个角度,这样就安心多了。」 先不说现在这个现象是不是禊造成的,但从当才开始,康雄他们就没有看见自己以外的人出现。 也就是说,不用担心出现在这个黑色空间里的禊,会攻击所泽市里的居民。 「可、可是我们出去了会怎样?」 「……到时候……不知道。可是我也不觉得继续待在『敌人』的法术当中是个上策。我想圆香和父亲不会这么快就分出高下,而我处在负伤状态下,也不知道能抵抗人海战术到什么时候。现在逃离这个空间,正是我们能选择的最实际策略了。」 蒂雅娜说完,回头望向已经有点距离的战斗声响。 「况且我甚至认为营造出这个状况的『敌人』,说不定就是父亲这个能力最强的禊。如果有个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我不认为他会在我们远离最大战力的圆香之后,放我们逃走。所以只要远离父亲……」 「现在这个地方姑且就是安全的。」 「我想是的。」 一切都是猜测,只是乐观的观测。 但是对康雄还有和香来说,就算是个有点迷糊的人,现在能依靠的人也就只有身为正规军人,受过训练的蒂雅娜了。 康雄看着不敢大意、视线望向自己的前方和周围、快步前进的蒂雅娜背后的伤。 右手用的卡斯托尔已经毁坏,收在腰间,左手则是拿着满是血痕的波鲁克斯。 看来等他们都逃出这个空间之后,应该要不顾一切地跑去看医生才行。 康雄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件事,终于来到他确实有印象的场所了。 「就是那里!那个十字路口!『边界』应该就在那里!」 那是个在住宅区中的小十字路口上的单一警告号志灯。 平常这种时段,号志会闪黄灯,几乎没有行人通过,因为法术的关系,使得周围陷入一片黑白世界当中。 「的确,有某种障壁存在。」 蒂雅娜在十字路口中央伸出手,指尖碰触到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看来被破坏掉的地方再怎么样都不可能一直开在那里。毕竟这么一来,设置边界就没有意义了,而且还会容许不特定多数人入侵进来。就拿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遇见禊以外的人来说,虽然这样正好,但这个像是结界的黑色空间,或许是『敌人』为了掩人耳目,好攻击英雄或是你们而做的东……」 那股声音有如从地底深处回响,像魔王一般的声音。 「这个想法是对的,真不愧是拉达加斯特和克罗尼的孩子。」 他们无法锁定声音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 就像身处在隔音房里,声音从四面八方接踵而至那样,那股充满恶意的声音,仿佛要将封闭在黑暗当中的街道加入更深邃的黑。 「什、什么人?」 对方的气息和以往出现过的禊明显不同。 地上没有涌出奇形怪状的暗影,声音听起来是男人,而且说的还是日文。 不过隐藏在那平坦而且没有抑扬顿挫的人声内侧,有着无法言喻的恶意,对方的接近让在场唯一一名战士──蒂雅娜的声音颤抖。 无法比拟的敌人接近了。 具有意志与智慧的存在,明确的敌意与恶意。 这对没有经历过魔王柯尔战,也不知道与敌国之间的战争,仅锻炼身为魔导机士的战斗能力,只与不知道有没有自我意志的禊战斗过的蒂雅娜来说,是初次面对一个有意志的「敌人」。 「退下吧,雷斯提利亚的年轻魔导机士。像你这么有能力的人才,就要乖乖在祖国累积功勋,为了国家精进自己。不可以在这种地方把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下。」 那道暗影宛如从暖炉而生的煤一样,开始在三人面前凝聚。 蒂雅娜、康雄,还有和香三人的喉咙都因恐惧而冻结,发不出声音。 在凝聚的煤内侧,毫无疑问就是浮现于禊脸上的暗红色火焰。 过去曾让遥远的异世界安特·朗德陷入混乱的魔王柯尔之威胁再度袭来。 为了召唤过去拯救异世界的勇者──蒂雅娜是这么说的。 但是蒂雅娜她没看过魔王柯尔。 对蒂雅娜而言,魔王柯尔的战乱是存在于课本当中的历史,并不是她体验过的事实。 「魔王……柯尔?」 所以眼前冒出这个具有压倒性威压、恐怖,并散布黑暗的存在,实在和自己想像中的「魔王柯尔」差太多了,蒂雅娜不禁如此发问。 看起来就像个人类。 实际亲眼看过魔王柯尔的人绝对不多。 英雄和圆香,还有艾莉吉娜和亚雷克榭,他们都直接对峙过,但是和英雄的肖像画不同,大半描绘柯尔的图画都是将传闻中的表面特征再运用想像弥补而成。 不管怎么说,眼前站着的人形,和蒂雅娜知道的魔王柯尔并不相同。 比康雄还高一颗头半的身高。 他卷起衣袖,原本应该是白色的衬衫沾上了煤灰。卡其色的裤子上系着吊带,双脚穿着皮靴,是一名体格精实的男性。 他拿着一个类似手提油灯的东西,灯里发出的光芒并不是不祥的红色,看起来是非常普通的火焰。 没拿着手提油灯的另一只手,则是放在头上那顶黑色鸭舌帽的帽缘。与其说他是魔王或恶魔,说他是二十世纪初的英国烟囱清洁夫还比较贴切。 这个男人就是用蒂雅娜也不知道的方法,特地把康雄他们从她跟和香身边分开,关进阻隔街道的这个空间里的人吗? 这个男人就是连亚雷克榭这个拯救世界的勇者的伙伴也操纵,并且威胁剑崎家真正的敌人吗? 这个男人就是在安特·朗德引发新灾祸的元凶吗? 「魔王柯尔。魔王。魔王啊……他真是给自己取 了一个伟大的名字。」 看见他的当下,刚才那宛如低吼的恐惧波动已经消失,这个男人只是释放出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存在感,他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 「不好意思,让你的期待落空了,我不是柯尔。我自认自己不是那种懦夫,也没有他那么肤浅。」 「懦、懦夫?」 对曾经要毁灭一个世界的恶魔头目,怎么说是「懦夫」呢? 男人似乎以蒂雅娜的反应为乐,从喉咙深处发出窃笑,终于摘下鸭舌帽,优雅地行一鞠躬。 「勇者英雄的孩子们,初次见面,你们好。我的名字是威廉·巴雷格,请你们记住我。」 「噫……」 和香一看见他的脸,就从喉咙深处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无论是名字还是打扮,这名自称威廉的男子感觉只像个随处可见的外国人,可是他的左眼却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禊身上邪恶的光辉,就在其中闪烁着。 这不禁让人认为那顶鸭舌帽就是为了遮掩那只眼睛而戴的,而且他的眼睛释放出停车场那个禊还有亚雷克榭都无法比拟的强烈暗红色光芒。 右眼是清澈的苍蓝色,因此更显得左眼的光有多么不祥。 「真抱歉,吓到你了。但是不管我怎么粉饰外表,就只有这个藏不起来。」 连微笑都充满邪恶,人类就更容易感到恐惧。 和香一看见威廉的笑容,膝盖就开始发软,当场瘫坐在地上,无法站立。 康雄则是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着,但可以预料到只要发生一点小事,他的忍耐就会崩溃。 禊根本无法和他比较。 这个男人有多么深不可测、多么恶心、多么可怕,都和禊有根本上的不同。 「唔!」 只有身为战士的蒂雅娜拼尽全力,扣下波鲁克斯的扳机,不由分说就进行攻击。 对方的真面目在这种时候根本就无关紧要。 这不是常理。 而是这个名为威廉的男子,不管怎么想,都是具有生命之人的敌人。 「呵。」 但威廉还是不改轻松的笑容,就这样承受所有来自波鲁克斯的魔导弹。 魔导弹贯穿的部位开出一个个看得见他身后黑暗的空洞,可是不只没有喷出血,威廉的身体也没有受到动摇,就像把球丢到烟雾当中一样,空洞马上填满,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可惜。」 威廉似乎打从心底觉得遗憾。 他说话的口气宛如在安慰惊愕地蒂雅娜,说完之后,悠然地往三人跨出一步。 「呜……」 这一瞬间,康雄也跌坐在地。 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没想到脚无法随心所欲行动。 他的屁股狼狈地摔在地上,但视线却无法离开威廉。 「康、康雄,请你带着和香快、快、快点逃到别的地方……这、这里就交给我……!」 蒂雅娜介入威廉与两人之间,阻断他们的视线,可是她的声音也同样带着恐惧发抖。 威廉停下脚步,同情地看着蒂雅娜。 「省省吧,你的双胞剑是无法打败我的。我不想让美丽的小姐受伤,你退下吧。」 「这、这可不行!」 蒂雅娜对着威廉……不,应该是对着她自己喊叫。 「我……我是雷斯提利亚的魔导机士!赌上父母亲之名,我不能现在在这里舍弃剑崎家的所有人!」 「就算你说不能舍弃,可是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啊。只要你希望,我是可以陪你玩玩,不过这样简直就像婴儿向军人挑战格斗战一样,就连奇迹都不可能替你带来胜利。」 「你、你闭嘴!喝啊啊啊啊啊啊!」 蒂雅娜神速砍向毫无防备靠近的威廉。 就连离她最近的康雄,都没能看出蒂雅娜是何时动作的。 光之剑闪确实砍中威廉的肩了。 但是……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 和刚才的魔导弹一样,波鲁克斯的刀刃只是贯穿切过威廉的身体而已。 别说威廉的身体了,就连他的衣服都没有丝毫破损,威廉当然也若无其事地站着。 「不、不可能……」 从剑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手感,让蒂雅娜非常讶异。尽管敌人就在眼前,她却停止了行动。 就像在练习挥剑,就像朝空气挥剑一样,完全没有得到手感。 威廉的存在简直就像幽灵或不知名之物,他真的存在于此吗? 「你放心吧,以人类来说,你十分强悍了。若不是被感情束缚,想必连令尊的影子都能打败。不过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个不管你怎么做都打不倒的敌人,碰巧那个人就是我,如此而已。」 威廉就像老师教导学生那般说道,将手放上蒂雅娜的肩膀。 接着出乎意料地,用刀砍的时候明明穿越过去的身体,现在却压住蒂雅娜的身体。 她并没有挨揍,也没有被刮飞。 但是蒂雅娜却无法抵抗威廉那股把她从自己前进的路线移开的微小力道。 她的身体往旁边挪了几步,而威廉则是走过她的身旁。 当她发现而回过头的时候,威廉已经站在康雄跟和香面前,毫无防备地背对蒂雅娜。 「我帮你准备了你能够应付的对手,你就暂时在那里玩耍一下吧。你要迎战的话,一次三个人会是很好的训练。」 「呃!」 回头看威廉的蒂雅娜身后,有三个禊从地面窜出。 是连康雄都已经看习惯的禊。 三个禊挥动黑影武器,逼近蒂雅娜背后。 在因恐惧而动弹不得的康雄眼中,三个禊其中之一手里拿的武器,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非常像蒂雅娜拿的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 「不准你对康雄跟和香出手────────────!」 「蒂雅娜!」 康雄本想阻止蒂雅娜过来,但他的叫喊却没有传进她的耳里,而蒂雅娜的刀刃也没有碰到威廉。接着…… 「啊啊啊啊!」 三个禊的杀意击中蒂雅娜背部。 蒂雅娜对威廉的攻击实质上是扑空,黑色的子弹、黑色的长枪,还有黑色的箭都刺入她的背部,那股冲击让蒂雅娜在空中转了一圈,就这么穿过威廉的身体,接着摔在地上。 没有错。其中一个禊手里拿着的,就是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 击中蒂雅娜的其中一股杀意,就是从握把射出的子弹。 蒂雅娜以前好像说过那是量产兵器。 再来就是长枪和弓箭。不知道那是武机还是武器,不过蒂雅娜说过雷斯提利亚骑士团当中,有人会使用剑、长枪和弓箭。 而现在在空中战斗的,是率领雷斯提利亚骑士团的男人。 这三个……不,这三名禊是和蒂雅娜同属雷斯提利亚魔导机士的人变成的。 「蒂雅娜姊姊!」 听见和香大叫,蒂雅娜还想要站起来,可是她已经在对亚雷克榭·禊一战负伤,现在身体又被凶刃与凶弹贯穿,她的手脚已经无力动弹了。 威廉看着年轻魔导机士这副难堪的模样,轻轻地耸了耸肩。 「老老实实累积实战经验就好了,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轻松取胜。」 「你、你这家伙……竟敢……」 若是康雄有能力,他一定会一气之下冲去揍扁这个没感情又没神经的男人。 但是康雄并没有那种能力。 他甚至 自从懂事以来都没跟人打过架。 在真正的杀意和真正的怪物面前说出要揍扁他之类的言语,微弱得连梦都算不上。 「我说过了嘛,要赢过我不可能,但和禊就能有一场好胜负,我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了。又不是压倒性比较强的我,故意让她大意然后偷袭她。为什么我非要受到你的责难不可?」 另一方面,威廉就像评论昨天足球比赛的结果一样,极为平淡地分析蒂雅娜的行动。 那是单纯的分析,连嘲笑都算不上。 「而且她叫我『不准对你们出手』,这未免太没礼貌了。打从一开始就断定我会对你们做什么坏事一样,这是毁谤中伤喔。我来到这里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根本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呢。」 接着威廉看都不看蒂雅娜,还有打倒蒂雅娜后就不再动作的禊一眼,朝着康雄与和香往前踏出一步。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和香在恐惧之下发出尖叫,看见妹妹如此惊慌,点起康雄心中那大概连勇气都算不上的自暴自弃之火。 「和香!快点逃!快逃啊啊啊啊!」 康雄对准只往前踏出一步的威廉,赤手空拳揍了上去。 「唉……」 康雄在恐惧之下已经忘记呼吸,他重心往上,拳头也没握紧,踏着虚浮的脚步就往前冲撞。打从心底感到麻烦的威廉,稍微错开自己的身体闪避。 「这种事情至少也等你变得跟那个魔导机士一样再说。」 接着他伸出脚,往摇摇晃晃的康雄脚上轻轻一踢,康雄完全无法忤逆那份冲击,他的视野急遽回转,狼狈地跌在地面。 「身为哥哥、身为男人这是应当的行动,现在也不是计较样子好不好看的时候,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这类话想说,不过这实在太难看了。你拉着妹妹逃还比较好看一点。」 充满屈辱的言语加诸在跌倒的康雄背上。 「身为一个人类,会怕我的眼睛也无可厚非,不过我可是打算慎重对待你们这两位勇者英雄的孩子。虽然必须大大改变你们的生活环境,不过为了不久的将来,即将席卷不只安特·朗德,还有这个地球的悲剧,我想要借助你们的力量。」 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而且上次的事我也反省了,所以才切割出这个极力避免让你们的邻居受到波及的空间啊,我倒觉得你们都可以夸奖我这么体贴了。」 「你、你开什么玩笑!不就是你唆使禊来攻击我们家的车子吗!要不是我妈脑筋动得快,不知道会酿成多大的意外事故!」 康雄完全无法理解威廉到底有什么企图,不过要说带给周围的灾害,这次早就已经发生了。 他带着发抖的声音大吼,威廉听了睁大眼睛,打从心底感到意外。 「咦?车子?意外事故?」 威廉刻意强调红色的眼睛,康雄依旧倒在地上,开始微微颤抖。 「这样啊,是这么一回事。真伤脑筋啊。算了,在这里找借口也没用,先不说了。」 威廉一个人喃喃自语后,像是想通了般点点头。 然后他转换话题,站在原地看着连逃跑都做不到的和香。 「但是既然如此,那我动作就要稍微快一点了。来吧,和我一起走吧。我已经准备好合乎你们两位勇者的孩子应尽的使命了。」 这时和香……还有从地面看着威廉的康雄都看见了。 威廉的左眼就像蛇伸向猎物的舌头般,那道不祥的红光正慢慢对着和香延伸过去。 康雄突然确信了一件事。 这就是禊夺走心脏的秘密。 出现多起事例,而且许多魔导机士的战斗经验都很充足,但禊是如何夺走心脏的却始终不得而知。其中的秘密就在这里。 一定是威廉率领的禊,在这个黑暗的空间当中,用那道光神不知鬼不觉地瞄准了心脏。 「快住手!和香!快逃啊!」 「啊……不、不要啊啊!蒂……蒂雅娜姊姊!救救我!」 和香几乎匍匐在地上,往蒂雅娜的方向逃走,她因为恐惧连站都站不起来。 「恐惧一瞬间就会结束了,拜托你别胡闹折腾。若是觉得不安,要连那个魔导机士也一起带着走吗?朋友多一点比较放心吗?那位小姐是亚雷克榭·克罗尼和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的女儿。她的心充满军人的骄傲,也有以训练来弥补经验浅薄的强烈意志。跟她一起的话,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吧?来吧。」 「住手……住手啊!」 康雄抓住就站在自己身旁、威廉那只沾满煤灰的脚,但就凭这点力道阻止不了他。 「和、和香!康雄!」 「不要啊啊啊!」 两名少女绝望的叫声,在狼狈倒地的康雄耳里不断回响。 状况都还没搞清楚,就连敌人的真面目和目的也还没搞懂,和香跟蒂雅娜就这么不讲理地要被杀掉了。 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气自己毫无能力都做不到。 明明是这种紧急时刻,他的脑中却突然浮现今早和母亲的对话。 『有没有人问过你,妈妈和女朋友快掉下悬崖了,你要救谁~?』 这是个多么没有意义的问题。 那是在自己有能力救助一个人的情况下所做的思考实验。 但是他现在连个像样的抵抗都办不到,重要的人们就要被夺走了。 当时他没能相信蒂雅娜。没能相信父亲说的话。没能听进母亲说的话。 一直到关键时刻来临之前,他都没能下定决心。 他明明就是如此无力,为什么还选了这条最需要能力的道路呢? 要是他能早点下定决心,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一想到这三天他的「没能做到」招来这种结果,就怎么后悔也后悔不完。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用自己的方法,拼命努力要去理解了啊……!」 『拼命和全力不一样喔。』 「只有三天时间啊……要把十八年的常识全翻转过来,这点时间怎么够啊!」 『我想你现在一定也很拼命吧。』 「所有人都觉得『既然我懂,那你也要懂』,开什么玩笑!」 『我多少感觉得到你现在正拼死要跨过那道障碍。』 父亲是勇者,那又怎么样? 我只是一个平凡人。 没有任何力量的小孩子、未成年人、学生、一般人。 所以我只能趴在地上,抓紧滚到手边的东西…… 「住手啊啊啊啊!」 然后丢出去而已。 「好痛!」 可是…… 「……咦?」 打中威廉的头了。打中了。 不论是蒂雅娜的魔导弹,还是波鲁克斯的刀刃,都无法对威廉造成伤害。但是现在蒂雅娜掉落、康雄抓起来丢出去的那把损坏的卡斯托尔却打中他了。 「嗯嗯?」 威廉一脸困惑地转头面对康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康雄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蒂雅娜!借我一下!」 康雄踩着虚浮的脚步,从倒下的蒂雅娜身上,以几乎是抢夺的形式拿走波鲁克斯。 「你这家伙!你少在这里乱闹了──!」 他几乎没有瞄准,就这么扣下第一次碰触的武机的扳机。 「嗯!」 比蒂雅娜射出的光之子弹还要小。 但是威廉闪开了。他闪避了。 「离和香远一点!」 他持续射出光 弹,这次擦过威廉的腰际,打穿他的衣服。 「等等!哥哥,你会打到我啦!」 那颗子弹打到和香脚边,妹妹也不看场合,立刻发出抗议。 但是康雄连她的声音都没听见。 打得中。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自己的攻击,就打得中威廉。 「蒂雅娜!你想办法带和香逃走!这里我来……!」 「……真是的……康雄真是一点也不温柔呢……!」 蒂雅娜拖着血痕,还是用超乎常人的速度冲到和香身边,即使有些踉跄地抱着和香的身体,还是和威廉保持距离。 「……我先声明,你还是别以为自己能打败我比较好。就算小孩子开得了枪,还是和受过训练的士兵一样赢不了我。」 面对语气有些厌恶的威廉,康雄也顶着因亢奋与愤怒而麻痹的脑袋大吼。 「你……你少啰唆!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可……可是我已经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啊!你少在那里啰哩啰嗦的,过来我这里啊!还是说,你会怕我吗!你怕一个拿枪的小孩子吗!你有种居高临下对待浑身发抖的女孩子,却不敢面对一个拿着武器的男人吗!」 「……真是幼稚的挑衅。」 用不着他说,这个挑衅的确过于幼稚。尖锐呆愣的声音,根本连魄力都没有。 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没见过纷争的室内派,现在因为亢奋指数爆表,所以才陷入恐慌而已。 可是,就算这样…… 「我会保护和香跟蒂雅娜!如果只有我可以揍你,那我也只能上了啊!」 这不是需要一一告诉「敌人」的话。 但现在要是不大声虚张声势,他的脚随时都会软掉。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张已经来到临界点的康雄,再度扣下扳机。 「唉……讨厌,真麻烦……被打中还是有点痛的。」 孩子与士兵──就像这个比喻一样,魔导弹已经打不中威廉了。 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持续闪避着康雄的攻击。 毕竟打中了会造成伤害。 蒂雅娜思考着是否应该趁现在把和香带到黑色空间外避难,还是应该回到圆香身边。然而…… 「呜呃……」 「你看,我就说吧。」 状况不容许蒂雅娜做这个判断。 拿着波鲁克斯胡乱射击一通的康雄,突然软脚在地。 这是理应预测到的事态。 武机的机构魔导文理所当然是将使用者的魔力作为攻击射出。 刚才是因为有蒂雅娜残留的魔力,所以才得以连射,但现在用尽了之后,就会转而吸取没有经过魔导机士训练的康雄的力量。 结果就是引起康雄的身体燃料不足。 威廉有些傻眼地低头看着瘫软无力的康雄。 「拖时间是一件很难的事喔。特别是同伴受伤的情况,就要争取更多的时间。换句话说,这段时间你不能筋疲力竭。要是你再慎重瞄准一点就好了。」 「呜……啊……」 「不过呢,虽说是一时冲动,但一个没见过斗争的初学者,还敢对我大骂,值得夸奖。就算是魔导机士也不见得办得到呢。」 说完,威廉把康雄手里的波鲁克斯踢得远远的。 「但看在你无谋之勇的份上,我就先带你走吧。放心,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只有一瞬间会感觉到痛苦。」 康雄感受到威廉的手和那个禊的眼睛逐渐靠近自己的头顶,但他还是无法抬起头看。 他全身无力,就像遇到鬼压床那样,要动一根手指头都很困难。 总共开不到十枪。 原来他只有这点程度吗?蒂雅娜伤得那么重都在战斗了。母亲那么强,自己却伤不到敌人分毫,就这么莫名其妙要被杀了吗? 「勇者……英雄……」 「嗯?」 康雄低着头呢喃,威廉听见他的声音,感到疑惑地皱起眉头。 「勇者英雄是……掌握开放之地自由之人。」 如果自己也有那份力量。 「伸展吧,羽翼……飞舞吧,花瓣。」 蒂雅娜不是也说了吗? 自己是勇者英雄的子嗣──康雄。 「……集结吧,洒落于苍穹之阳光。」 没有错吧? 不管什么故事,不都是这样吗? 主角的儿子不是都藏有足以担任续篇主角的才能和力量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身为勇者之子的自己就没有那种能力呢? 「风之化身,圣剑路特伯格……回应吾之声,显现于此。」 就算唠唠叨叨说这些,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己就是没有那种能力。 一事无成的软弱人类所能做的事情,顶多只有求助勇者的帮忙了。 如果世上真的有什么勇者……那就救救我吧…… 「臭小子……!难道你!」 威廉首次浮现从容以外的表情。 这个瞬间,被锁在黑暗当中的街道,立起一道光之柱。 那是倒在地上的康雄所发出的光吗? 不对,那道光是从倒在地上的康雄身旁发出的。 有好一阵子,光在康雄身旁不断涌出,威廉在那道光芒的照耀之下,似乎变得无法动弹。 「……这……这……这个是……」 转瞬之间,和香从威廉的恐惧当中解放,她的眼里已经看不见威廉了。 蒂雅娜不清楚康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屏息等待事态发展。 是新的敌袭吗?如果不是,那是康雄发生了什么蒂雅娜不知道的事吗? 在令人绝望的强敌之前,蒂雅娜已经失去冷静的判断,因此没能顾到滚倒在地上的康雄。 所以蒂雅娜并未听见他的呢喃。 她不知道勇者的儿子康雄,刚才念出他只听过一次就记住的风之圣剑路特伯格的召唤咏唱。 「真是了不起的记忆力,康雄。」 这股声音从光芒中传出。 「我刚刚才通过新横滨,还很担心到所泽还要花很久的时间……没想到居然可以用这种方式回来啊。」 这股声音是在过去给予蒂雅娜的母亲、父亲,还有故乡所有人们种下勇气与希望之种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你在大阪呢……」 面对表情扭曲的威廉,那人神气地回答道。 「是啊,听说我不在家的时候,玄关被轰飞了,所以才慌慌张张赶回来。不过这样还是太慢了,大概会挨老婆骂吧。不过既然可以用这种方法回来,早知道我就不用勉强买时间比较早的新干线了。只剩下商务车厢有位子,害我花掉不少零用钱。」 用发油整理平顺的头发。穿旧的轻羽绒外套。灰色的成套西装。粉红色的佩斯利花纹领带。穿软的黑色皮鞋。 「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不过我的家人还有孩子们受你照顾了。」 此外,缠绕着足以吹散黑暗之风的,就是圣剑路特伯格。 「勇者……英雄·剑崎。」 威廉在厌恶的语气中,带着某种敬畏,呼唤男人的名字。 他是今年四十八岁,剑崎家的支柱。 康雄与和香的父亲──剑崎英雄。 ※ 「刚才那道光!」 在高空和亚雷克榭刀刃相向的圆香,看见黑暗街道上突然涌现的光芒后停止动作。 亚雷克榭身形的禊也同样不动,他就像看着封闭世界当中唯一的太 阳一样,心已经被那道光夺走。 「……英雄。」 「英雄……英雄……!」 圆香不禁回想起过去总是看着那道光的那段时光,下意识叫出伴侣的名字。 沦落成禊的亚雷克榭又是想到了什么,而呼唤着战友的名字呢? 「「路特伯格……」」 人与禊的声音碰巧重叠。 他们所说的,是过去在距离日本遥远的异世界,拯救了人类世界的希望之光的名字。 「我也不能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了。要向艾莉洁报告你的事实在太痛苦了,我一开始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柯尔或哪个坏蛋做出来的幻影,不过那把剑还有力量,无庸置疑就是你。」 圆香带着寂寞说道,并大大吐出一口气。 「我不知道英雄是怎么过来的,但现在已经不是说那些废话的时候了。」 圆香看向位在遥远下方的自家。 已经感觉不到蒂雅娜他们的气息了,应该是趁隙平安逃走了。 不过由于集中在与亚雷克榭的战斗中,导致她没有察觉现在出现了一股奇妙的气息。 这就代表亚雷克榭·禊有多么强悍,而圆香自己的能力有多么衰退了。 「既然英雄来了,那不管发生什么事,康雄他们都不要紧了。我必须负起责任阻止你才行,亚雷克斯……」 圆香带着凌厉的眼神瞪向亚雷克榭,让之前双拳一直抵挡剑招的火焰燃烧得更旺盛。 「我不能再继续给孩子们添麻烦了!现在我就要……」 可是她的双眼却流露出无可救药的悲哀,满溢着泪水。 「把你杀了。原谅我吧。」 接着她举起圣杖玛烙,开始咏唱。 「没想到这么轻松啊。」 虽说是一时大意,不过将蒂雅娜撂倒的疑似前魔导机士的三名禊,在圣剑仅仅三招之下,就倒地不起了。 做到这件事的康雄与和香的父亲──英雄,看起来就像没有从原本的位置移动半步一样,就连鞋子也没沾到一丝灰尘。 「我原本就认为他们赢不过你了,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松……呃?」 威廉一开始表情还显得有些惊讶,但似乎突然注意到什么事,抬头往天空看去。 这时候,失去色彩的天空发出激烈的低鸣,接着一个黑色块状物落下。 冲击力道之大,足以让道路掀起来,但这个黑色空间却纹风不动,只有魔法之焰的残渣、空气,还有灰尘剧烈地摇摆。 「……天啊,亚雷克斯……禊到底是什么东西?」 英雄看见掉落的人形怪物──禊的脸之后,立刻看清了事态。 对英雄而言,亚雷克榭是一个良友,也是唯一一个能在剑术上凌驾自己的强悍战士。 眼见这个连亚雷克榭也无法逃离的诡异现象,英雄的表情充满紧张。 「蒂雅娜……」 「……实在非常抱歉,我实在说不出口……」 蒂雅娜低头回应英雄的疑问。 那一天,在康雄回到家之前,蒂雅娜就已经把事情的大概粗略向英雄、圆香,还有和香解释过了。 可是只有这件事实,她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哎呀哎呀,亏我还看准了你不在的时候过来,没想到居然有这么简单从远方回到这里来的秘技。我是威廉·巴克雷。初次见面,你好,勇者英雄。你比我想的还不像个勇者呢,简直就像随处可见的大叔一样。」 威廉虚情假意的一段话,使英雄的表情不悦地产生扭曲。 「一个随处可见的高中生勇者,上了年纪之后变成一个随处可见的大叔,这有什么不对?」 「原来如此,有道理。」 「勇者这种东西,只要为了救人去打倒恶势力就好了,但却不会有人教你怎么平凡地活着。这还比较难呢。」 威廉反倒开心地笑了。 「即使如此,你还是圣剑勇者,而夫人是大魔导士,这是不会变的。击垮挚友不只没有任何谴责,你们也并未失去一流战士的气概。」 「……亚雷克斯已经死了。」 把亚雷克榭从上空击落地面的圆香──虹光贤者圆香·杉浦,轻轻地降落在勇者英雄身旁。 她的手里握着几乎跟她一样高、象征火焰的神圣圣杖。 「哎呀,是圣杖,不过衣服好像才是本体。」 「你想说什么,我愿闻其详。相对的,未来十年不会再有生日礼物了……这家伙就是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 「好像是。」 英雄和圆香瞪着威廉,全身充斥着紧张。 「我也没想到都这把年纪了,我们两个人还要做这种事,不过这样好像回到从前一样,好怀念。」 「那也得有个限度。」 这一瞬间,剑崎英雄和剑崎圆香变成了勇者英雄·剑崎和魔导士圆香·杉浦。 康雄与和香看到跨越了真正死斗的真正战士们的眼神和姿态,顿时失去声音,甚至感受到敬畏。 「我本来想,如果只有圆香·杉浦的话,加点油应该就不成问题,但要同时面对两位,毕竟还是太过不利。」 另一方面,威廉如此干脆地说道,并且举起双手,像是投降了一般。 「我并不像两位这样擅长直接战斗,今天就先撤……」 威廉没能把话说到最后。 因为路特伯格以康雄他们怎么样也无法感知的速度,斜砍威廉一刀。 「退……」 「我看,把你放跑好像没有什么好处。」 英雄和圆香甚至不让敌人把话说到最后。 无论蒂雅娜怎么砍杀威廉,就像钉子穿过雾气一样的身体,现在却充满像血一样红黑色的光辉,裂成了两半。 面对预料之外的攻击,威廉甚至无暇发出惨叫,他的全身就包围在仿佛火箭发射般升腾的火焰当中。 「而且让你把话说完,好像也没什么好事。」 圆香把圣杖玛烙立在地面上,冷冷地说道。 「噢……噢噢噢……」 在隆隆作响的火焰当中,传出威廉宛如临死前的挣扎。 「太、太厉害了……我什么都做不到,一下子就……」 只有蒂雅娜一个人捕捉到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可是就算看见了,她也丝毫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一样的事。 先不说英雄和圆香的外表,看见他们展现出不像是即将五十岁之人的战斗技术,蒂雅娜确信果然只有这两个人能够解救安特·朗德的危机。 然而…… 「……这就是……这就是……的入口吗……」 英雄和圆香惊讶地挑起眉毛。 理应被路特伯格的斜砍一刀两断,并且被圣杖玛烙烧得连骨头也不剩的威廉,他的声音却在旺盛燃烧的灼热闪光中回响。 那就像康雄他们在黑暗当中前进时听到的,仿佛要埋没整个空间那样的声响。 「果然比较……勇者……英雄……和魔王柯尔……根本白费力气。」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到底……」 「……勇者英雄,魔导士圆香……你们的力量果然货真价实。你们的血脉,想必隐藏着某种美妙的力量吧……」 这个瞬间,看见火焰中「那个东西」的人,并不是英雄,也不是圆香,更不是蒂雅娜。 「呜……!」 「不要啊啊啊啊!」 康雄忍不住涌起一股呕吐感,和香则是在惊恐之余发出尖叫。 在让人看得眼花撩乱的火焰中,只有康雄与和香看见了。 终章 踏上旅途的形式 『好久不见了,圆香、英雄。其实可以的话,我好希望是用更不一样的理由和你们重逢,过了三十年的现在,我还是得依靠你们的威名,实在没出息……其实……其实呢,亚雷克斯……他战死了。蒂雅娜已经告诉你们了吗?关于一种叫做禊的怪物。我也已经年纪大了,你们两个人一定也是吧。可是我们已经只剩下你们能依靠了……』 「……本来想更早一点看到这个啊。」 圆香对着电视当中画质非常粗糙的影片碎碎念道。 旧识的脸庞确实有了年纪,不过丧失重要事物的沉痛,还有想尽办法压抑伴随职责而来的巨大压力的模样,和当时的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完全如出一辙。 「艾莉洁她老了耶……好痛!」 一旁多嘴一句的丈夫吃了一记无言的肘击。 蒂雅娜带来的八厘米录影带在英雄回来的隔天,英雄硬是拜托基于兴趣收集相机或影像机器的朋友,用超特急的速度帮他烧录dvd。 自从被亚雷克榭·禊还有谜样的男人威廉袭击之后,十天过去了,剑崎家的周遭却尚未取回平稳的生活。 关于车子的处理方式,后来英雄运用宛如空袭的方式,从空中施放闪热魔法,将事故现场已经焦黑的车子熔得连原型都不剩,剑崎家这才算是逃过一劫。 汽车报废手续还有汽车保险现在还在讨论中,但目前姑且先跟邻居扯说把车子借给亲戚,等到风头过去,到时候再另行打算。 至于玄关修缮方面,买这间房子当时的建商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报价了,但警察、消防队,还有瓦斯公司的调查延长,所以动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为了担任康雄还有和香后续的护卫以及照顾,蒂雅娜就这样继续留在剑崎家。 英雄从那天晚上开始向公司请了三天特休,但结果这段期间并没有发生和安特·朗德或禊有关的事情。硬要说的话,他们这几天根本完全忙着应付住宅建设公司、保险公司还有警消。 另外,只要康雄念出召唤路特伯格的咏唱,英雄就会跟着圣剑一起被强制召唤过来,这个现象经过好几次实验,已经受到证实。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和香念出相同的咏唱,父亲也不会被叫出来。话虽如此,换成圣杖玛烙的召唤咏唱,母亲也不会出现。 「不公平!」 明白这件事的和香心情非常恶劣,但不管怎么说,目前方针已经固定成英雄保护康雄,而圆香跟蒂雅娜则保护和香,他们会依照状况应变,更改护卫对象。 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不确实的地方。 特别是如果英雄要保护康雄的情况,假设公司在开会途中,有个员工突然发光之后消失,日后铁定会变成「剑崎之前搞的那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包含蒂雅娜在内,现在全家人都深感必须尽快请雷斯提利亚有所作为,以确保剑崎一家还有周边的安全了。 「我现在总算有点了解康雄的心情了。」 「什么心情?」 「你一开始说要去安特·朗德的时候,那孩子不是强烈反对吗?」 「是啊。」 英雄一边苦笑,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形。 「我从以前开始就很不会讲那种事,现在想想,我明明就有更稳当的方法可以告诉他们,但我好像乱了阵脚……」 「没办法啊,事情那么突然。只是……」 艾莉吉娜谈论起安特·朗德的现状,大致跟蒂雅娜说的相同,圆香看着她的脸叹了口气。 「当那孩子真的说出『当勇者』的时候,我的心却无法保持平静。」 「我们自己明明就曾胡乱闯一通。」 「就是因为闯过了,才不想让孩子们尝到那种可怕的事啊。」 「是啊,他们也是不想让自己的父母遇险,才会说出那种话吧。」 「所以我现在能够理解康雄为什么会那么顽固了。唉……」 荧幕中的艾莉洁话才说到途中,圆香就关闭播放机的电源,整个人趴在桌上。 「父母的因果由子女来还……我根本不愿这么想。」 「我们就是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才怀着希望帮他们取名字的。」 英雄苦涩地说道。 艾莉洁所说的话中,有诸多关于亚雷克榭和禊的情报,但就是没有半点那名自称威廉的男人的消息。 难道艾莉吉娜还没有掌握到那个男人的存在吗? 把儿子、女儿,甚至他们的朋友卷进这场纷争,侵蚀安特·朗德的黑暗甚至逐渐扩大,英雄和圆香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已经习惯被人称作中年人的勇者和大魔导士,在昏暗的房间内,仿佛要从至今为止积在人生底层的淤泥钻出一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康雄他还在努力吗?」 ※ 天空虽晴朗,但冬季的寒冷依旧顽强地逗留,侵袭路上行人的肌肤,使人觉得春天还要再一阵子才会到来。 阳光洒落街道,在行人往来的和平住宅区当中,剑崎家坏掉的玄关还是留在那里。 和香从厨房冰箱拿出运动饮料的宝特瓶,绕过玄关来到庭院。 穿着在附近服饰店跳楼大拍卖、上下一整套运动服的蒂雅娜,以及汗流浃背看着参考书的哥哥,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 「奇怪?你们不是在重训吗?」 「因为康雄的体力到极限了,所以现在正在进行学习讲座。」 「什么?已经不行了?」 吃完早餐,康雄说要请蒂雅娜教他魔导机士的基础训练,到现在一个小时都还没过去。 和香心想哥哥应该会满身汗,索性大发慈悲拿个运动饮料去给他,没想到却是这副模样。 「听好喽,这个图形很好懂,就用这个来解释。这是魔导指向基础中的基础。请你想像眼前的平面有个直角三角形。夹住直角的两股平方和,会等于斜边平方。到这里为止懂吗?」 「不懂,你先等一下。」 身穿学校运动服的异世界美少女蒂雅娜,把波鲁克斯当竹刀一样挥舞着教书,而哥哥则是慌忙地拿着笔抄笔记,这副模样简直就是搞笑剧。 「直角三角形?数学?哥哥,你连准备大考都请蒂雅娜姊姊帮你啊?」 和香讶异地听着有些熟悉的文字排列,从旁窥探哥哥的参考书。 「……毕氏定理?这是什么?这不是国中的范围吗?你要重考高中?」 这本书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学考试的参考书,和香不禁歪头发出疑问。 「没有啦,如果要用魔法,这个好像是必须知识。可是我国中数学也很差,如果不从基础中的基础开始,真的听不懂……」 「魔法要用到毕氏定理?」 「是的,这是为了在自己想要的地方施放魔法所需要的基础中的基础知识。」 蒂雅娜得意地挺胸说明。 「假设要在敌人脚边施展炎之柱,那么就要正确地计算出自己发动魔法的起点与敌人现在位置之间的距离才行。」 「是喔,原来魔法不是眼睛看到地方,就可以轻轻松松施展的东西啊。」 和香向前伸出手做了类似的动作,蒂雅娜摇摇头。 「这并不是办不到,只不过还是要研读知识,并且反覆练习才有能力做到。武机当中也有搭载测距仪和罗盘机能的机型,不过那种东西基本上都是附加机能,通常是给没有战斗能力的老人和小孩用的。零件若增多,就会变得脆弱沉重又难以使用,可以的话,不使用多余的附属品来操纵魔导是比较理想的。」 「总觉得好实际喔。原 来不是吃下传说中的果实,来获得法力跟初学者用的魔杖,然后闪闪发亮地战斗啊。」 「因为康雄缺乏体力,所以要好好培养知识与体力,抑制魔力的消耗,否则马上就会耗尽能量倒下了。」 蒂雅娜应该没有恶意,只是冷静分析而已,但换个说法,简直在说康雄是个完全没有基础的没用家伙一样,和香听了不禁苦笑。 「不过哥哥自从社团没了之后,锻炼铁定一直偷懒吧。高中数学也是,反正你一定想说要去考文组的科系,所以都得过且过吧?」 「……我无话可说。」 面对和香看破真相的能力,康雄无言以对,沮丧地垂下双肩。 康雄的计划是,这一年准备大考和训练并行,由蒂雅娜来指导他学习魔导机士的基础。 他打算考上大学就休学,留着大学的学籍以勇者身分前往安特·朗德解决事情。 之所以刻意留着大学学籍,是考量到勇者这一行结束后的人生,他认为考上后休学风险最低,所以才做这个判断。 因此即使他有要重新唱歌的目标,以现在这个时间点来说,康雄依旧尚未缩小志愿学校的范围。 由于威廉这个未知敌人现身,要是再让英雄前往安特·朗德,位于日本的剑崎家将会处于压倒性的防卫不足。 英雄也因家人已直接暴露在危险之中,所以当初打算回到安特·朗德的热情当中产生了迷惘,难以决定方针。 正因如此,康雄表示英雄就留在日本,由直接被威廉盯上的康雄前往安特·朗德,让安特·朗德那边给予最大限度的庇护并研究威廉这个人,留在日本的和香就由英雄跟圆香保护就行了。 蒂雅娜虽然无力对抗威廉,但英雄能够打破威廉那个奇妙的空间,圆香的能力也有某种程度的效果。 这种状况下若英雄还跑去安特·朗德,就算对方派遣再多魔导机士过来,仍然不及英雄一个人的安心感。 康雄能不能得到和英雄不相上下的能力,这点目前还是未知数,但英雄刚降临安特·朗德的时候,或许体力多少有些差别,但一样只是个普通高中生。 那么只要累积训练和经验,康雄也极有可能成长到一定的水准。 康雄之所以自愿成为安特·朗德的新勇者,是因为打着想帮助蒂雅娜、想从危险之中守护日本和家人,以及搞不好可以因此获得奇幻世界的特殊能力这一如意算盘,但他从未料到才刚开始,就有这种障碍等着他。 「而且到此为止是属于圆香时代的『魔法』,之后还有『魔导』需要学习。适合什么机种的武机、有什么适合施展的魔法种类,学习项目会不断增加。」 「数学要用在之后基础的函数和高中的三角学、向量跟三角函数。根据魔法适性的不同,还得学物理跟化学……」 他确实是发自内心想保护重要的家人和蒂雅娜,因此才以勇者为目标努力。此外他同时期待能够顺便锻炼体魄、增进知识,以及得到强而有力的能力,这也是事实。 可是谁想得到为此居然还得复习三角函数不可。 「啊……是指要知道『火焰』因为什么才能燃烧、计算投掷轨道、冰的分子排列方式,还有雷要怎么在空气中传导,这种感觉?」 光看就知道康雄的决心已经在动摇,和香看着他,出动一个国中生能想到的大考知识,随口说道。 「你说得没有错!和香你好厉害!」 没想到蒂雅娜竟大力点头。 「爸爸跟妈妈也是边做这些事边用魔法的吗?」 「听说圆香具有天生的才能,所以可以跳过基础理论使用魔法。而英雄的圣剑路特伯格好像具有高度的演算机能。」 「那算什么啊!太诈了吧!」 「不过哥哥就是这副德性啦。成绩偏文组、体力在标准之下、现在称得上是力量的能力……」 和香冷眼看着大叫的哥哥,话锋一转,难得露出无邪的笑容。 「就是比一般人还拿手一些的唱歌,还有只要求救,不管爸爸在哪里都会立刻飞过来的能力。完全没有能变强的感觉嘛。」 先不管这种有问题的说法,对一个以勇者为目标的年轻人来说,这真是令人绝望的状态。 就算没有立志成为勇者,关键时刻面对敌人时,竟然只能呼叫父亲,以一个男人来说,实在不想变成这样。 「你这样跟大考一起准备,真的可以一年就有成果吗?既然知识是必要条件,那搞不好我一起自愿当候补还比较快。」 「喂,我说你……」 面对和香没良心的言论,康雄虽想反驳,但内心某个地方却几乎要同意了。 「不要紧的,康雄身上已经具有成为勇者最重要的东西了。」 「「咦?」」 蒂雅娜的口中蹦出意外认真的语气,兄妹两人都瞪大了眼睛。 成为勇者的必要条件。 康雄本人完全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是蒂雅娜带着确信,继续往下说: 「那是我还有雷斯提利亚的魔导机士们基于立场不会拥有的东西。是和香你一定还没有注意到的东西。而康雄你已经拥有,并且实际做到了。」 「蒂雅娜姊姊没有的,然后我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我倒觉得我们跟哥哥的不同点,只有是男是女这一点而已啊。」 和香歪着头思考蒂雅娜那句像猜谜一样的话,至于康雄本人也不明白蒂雅娜话中的意思,抬头索求答案。 可是蒂雅娜却露出像太阳一样灿烂又美丽的笑容摇了摇头。 要是随意对现在还没有战斗能力的康雄说出那些话的解答,无法保证他会做出错误的解释而失去控制,况且那也不是非得告诉他的事。 只要过去曾经憧憬勇者的少女蒂雅娜,或是将来会出现在康雄身边的某个人,知道康雄心中的这个特质,并且不要迷失就好了。 那是每个人本应拥有的东西,只是随着时光荏苒,身上背负了许多本分,并铐上以此为名的枷锁,结果不知不觉间生锈,无法再动弹。 那就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人,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的勇气。 「没问题的!我相信康雄你一定可以成为和英雄不相上下的勇者!在那天到来之前,我向你保证,我会赌上自己的性命支持你、守护你的!」 「我倒觉得还是不要的好~哥哥又没有那种价值~」 「要是对我有过多的期待,我也很伤脑筋,可是被你说成这样,我还是会难过耶。算我拜托你,现在先让我好好打基础啦!」 才刚开始跨出第一步就跌跌撞撞的勇者犬子,为了拼命向前,首先把视线放在手边的国中数学参考书上,开始动脑筋,致力于打败自己不擅长的数学。 ─完─ 后记 手机正式在学生间普及时,正好是我高中的时候。 当时学生能用手机做的事情顶多就是打电话、传有字数限制的简讯,以及制作手机铃声了。根据机种不同,有些不能跨电信公司传简讯,而且大部分都是黑白荧幕,当时的宣传标语还是「画面颜色可以选择绿色、白色、红色,还有蓝色四种!」。 待机画面这种东西也不存在,相机最多就是一小部分高级机种可以用外接形式使用而已。 如果想要与众不同一点,可以改造一下本体,把天线换成收到电波就会发光的那种,这是当时的流行。不过就算改造了,手机本身的性能也不会变得比较好。 到头来,那充其量只是强调手机本身外观的附加道具,明明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有些校规比较严的学校,就算人已经在校外了,只要穿着制服就禁止使用手机。 简单来说,就是跟学业无关的东西一概不准带到学校。不过时至今日,连小学生都为了安全起见随身携带手机,国高中的班级联络网甚至使用智慧型手机的通讯app代替,世态变化真是一种有趣的东西。 大家好,初次见面,或者好久不见了,我是和ヶ原聪司。 我的第一支手机是直立式手机,没有网路功能,真的只能拿来通话和传简讯的机种。 即使如此,当时我还是非常兴奋,觉得自己拿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未来通讯设备,除了任天堂红白机之外,那真的是我少数央求父母买给我的东西。 明明没什么事,却和朋友传些没营养的简讯、为了避免在学校被老师发现,慎重地把手机压在书包最底层、拼死努力用三和弦制作手机铃声、上下学时要是被老师发现md随身听也会惨遭没收,不过还是会用cd转md的机器拷贝曲子,一首一首慢慢输入曲名,做成我的最佳md音乐,搭电车时顺便听。 但现在却是高中生通学时,会拿着最新型的智慧型手机,一边玩社群游戏,一边听下载音乐的时代。 当我开始构思由现役的高三考生当主角的《勇者无犬子》这本书时,一想到要是让我这个活在数位时代的三叠纪里的化石欧吉桑,写出我所想像的现代高中生,一定会出事。因此慌了好一阵子。 围绕着学生的教育环境、数位环境,以及大考环境,别说十年如隔世,要说三年就恍如隔世也不为过。 所以我开始执笔时,为了了解现在的考试制度和升学补习班的现场状况,我出门取材去。 他们不只提供我考试相关的资讯,还告诉我有关现代教育的现场状况以及学生生活的样貌,让我获得许多宝贵的消息。 请让我借这个场合对爽快答应我前去取材的某升学补习班的中川老师、武田老师,还有林老师,致上最深的谢意。 本书《勇者无犬子》述说一名原本不必拼命努力生活的少年,在某个机缘巧合下,渐渐超越自己认知的拼命努力的故事。 029老师与我一起共同创作《打工吧!魔王大人》,对我的一切知之甚详,我想和029老师共同编织一个全新的「活在现代日本的勇者」物语。 我在此希望还能在这个勇者的试炼(大考)逐渐混沌的世界再次见到大家。 再会啦! 手机正式在学生间普及时,正好是我高中的时候。 当时学生能用手机做的事情顶多就是打电话、传有字数限制的简讯,以及制作手机铃声了。根据机种不同,有些不能跨电信公司传简讯,而且大部分都是黑白荧幕,当时的宣传标语还是「画面颜色可以选择绿色、白色、红色,还有蓝色四种!」。 待机画面这种东西也不存在,相机最多就是一小部分高级机种可以用外接形式使用而已。 如果想要与众不同一点,可以改造一下本体,把天线换成收到电波就会发光的那种,这是当时的流行。不过就算改造了,手机本身的性能也不会变得比较好。 到头来,那充其量只是强调手机本身外观的附加道具,明明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有些校规比较严的学校,就算人已经在校外了,只要穿着制服就禁止使用手机。 简单来说,就是跟学业无关的东西一概不准带到学校。不过时至今日,连小学生都为了安全起见随身携带手机,国高中的班级联络网甚至使用智慧型手机的通讯app代替,世态变化真是一种有趣的东西。 大家好,初次见面,或者好久不见了,我是和ヶ原聪司。 我的第一支手机是直立式手机,没有网路功能,真的只能拿来通话和传简讯的机种。 即使如此,当时我还是非常兴奋,觉得自己拿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未来通讯设备,除了任天堂红白机之外,那真的是我少数央求父母买给我的东西。 明明没什么事,却和朋友传些没营养的简讯、为了避免在学校被老师发现,慎重地把手机压在书包最底层、拼死努力用三和弦制作手机铃声、上下学时要是被老师发现md随身听也会惨遭没收,不过还是会用cd转md的机器拷贝曲子,一首一首慢慢输入曲名,做成我的最佳md音乐,搭电车时顺便听。 但现在却是高中生通学时,会拿着最新型的智慧型手机,一边玩社群游戏,一边听下载音乐的时代。 当我开始构思由现役的高三考生当主角的《勇者无犬子》这本书时,一想到要是让我这个活在数位时代的三叠纪里的化石欧吉桑,写出我所想像的现代高中生,一定会出事。因此慌了好一阵子。 围绕着学生的教育环境、数位环境,以及大考环境,别说十年如隔世,要说三年就恍如隔世也不为过。 所以我开始执笔时,为了了解现在的考试制度和升学补习班的现场状况,我出门取材去。 他们不只提供我考试相关的资讯,还告诉我有关现代教育的现场状况以及学生生活的样貌,让我获得许多宝贵的消息。 请让我借这个场合对爽快答应我前去取材的某升学补习班的中川老师、武田老师,还有林老师,致上最深的谢意。 本书《勇者无犬子》述说一名原本不必拼命努力生活的少年,在某个机缘巧合下,渐渐超越自己认知的拼命努力的故事。 029老师与我一起共同创作《打工吧!魔王大人》,对我的一切知之甚详,我想和029老师共同编织一个全新的「活在现代日本的勇者」物语。 我在此希望还能在这个勇者的试炼(大考)逐渐混沌的世界再次见到大家。 再会啦! 手机正式在学生间普及时,正好是我高中的时候。 当时学生能用手机做的事情顶多就是打电话、传有字数限制的简讯,以及制作手机铃声了。根据机种不同,有些不能跨电信公司传简讯,而且大部分都是黑白荧幕,当时的宣传标语还是「画面颜色可以选择绿色、白色、红色,还有蓝色四种!」。 待机画面这种东西也不存在,相机最多就是一小部分高级机种可以用外接形式使用而已。 如果想要与众不同一点,可以改造一下本体,把天线换成收到电波就会发光的那种,这是当时的流行。不过就算改造了,手机本身的性能也不会变得比较好。 到头来,那充其量只是强调手机本身外观的附加道具,明明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有些校规比较严的学校,就算人已经在校外了,只要穿着制服就禁止使用手机。 简单来说,就是跟学业无关的东西一概不准带到学校。不过时至今日,连小学生都为了安全起见随身携带手机,国高中的班级联络网甚至使用智慧型手机的通讯app代替,世态变化真是一种有趣的东西。 大家好,初次见面,或者好久不见了,我是和ヶ原聪司。 我的第一支手机是直立式手机,没有网路功能,真的只能拿来通话和传简讯的机种。 即使如此,当时我还是非常兴奋,觉得自己拿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未来通讯设备,除了任天堂红白机之外,那真的是我少数央求父母买给我的东西。 明明没什么事,却和朋友传些没营养的简讯、为了避免在学校被老师发现,慎重地把手机压在书包最底层、拼死努力用三和弦制作手机铃声、上下学时要是被老师发现md随身听也会惨遭没收,不过还是会用cd转md的机器拷贝曲子,一首一首慢慢输入曲名,做成我的最佳md音乐,搭电车时顺便听。 但现在却是高中生通学时,会拿着最新型的智慧型手机,一边玩社群游戏,一边听下载音乐的时代。 当我开始构思由现役的高三考生当主角的《勇者无犬子》这本书时,一想到要是让我这个活在数位时代的三叠纪里的化石欧吉桑,写出我所想像的现代高中生,一定会出事。因此慌了好一阵子。 围绕着学生的教育环境、数位环境,以及大考环境,别说十年如隔世,要说三年就恍如隔世也不为过。 所以我开始执笔时,为了了解现在的考试制度和升学补习班的现场状况,我出门取材去。 他们不只提供我考试相关的资讯,还告诉我有关现代教育的现场状况以及学生生活的样貌,让我获得许多宝贵的消息。 请让我借这个场合对爽快答应我前去取材的某升学补习班的中川老师、武田老师,还有林老师,致上最深的谢意。 本书《勇者无犬子》述说一名原本不必拼命努力生活的少年,在某个机缘巧合下,渐渐超越自己认知的拼命努力的故事。 029老师与我一起共同创作《打工吧!魔王大人》,对我的一切知之甚详,我想和029老师共同编织一个全新的「活在现代日本的勇者」物语。 我在此希望还能在这个勇者的试炼(大考)逐渐混沌的世界再次见到大家。 再会啦! 手机正式在学生间普及时,正好是我高中的时候。 当时学生能用手机做的事情顶多就是打电话、传有字数限制的简讯,以及制作手机铃声了。根据机种不同,有些不能跨电信公司传简讯,而且大部分都是黑白荧幕,当时的宣传标语还是「画面颜色可以选择绿色、白色、红色,还有蓝色四种!」。 待机画面这种东西也不存在,相机最多就是一小部分高级机种可以用外接形式使用而已。 如果想要与众不同一点,可以改造一下本体,把天线换成收到电波就会发光的那种,这是当时的流行。不过就算改造了,手机本身的性能也不会变得比较好。 到头来,那充其量只是强调手机本身外观的附加道具,明明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有些校规比较严的学校,就算人已经在校外了,只要穿着制服就禁止使用手机。 简单来说,就是跟学业无关的东西一概不准带到学校。不过时至今日,连小学生都为了安全起见随身携带手机,国高中的班级联络网甚至使用智慧型手机的通讯app代替,世态变化真是一种有趣的东西。 大家好,初次见面,或者好久不见了,我是和ヶ原聪司。 我的第一支手机是直立式手机,没有网路功能,真的只能拿来通话和传简讯的机种。 即使如此,当时我还是非常兴奋,觉得自己拿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未来通讯设备,除了任天堂红白机之外,那真的是我少数央求父母买给我的东西。 明明没什么事,却和朋友传些没营养的简讯、为了避免在学校被老师发现,慎重地把手机压在书包最底层、拼死努力用三和弦制作手机铃声、上下学时要是被老师发现md随身听也会惨遭没收,不过还是会用cd转md的机器拷贝曲子,一首一首慢慢输入曲名,做成我的最佳md音乐,搭电车时顺便听。 但现在却是高中生通学时,会拿着最新型的智慧型手机,一边玩社群游戏,一边听下载音乐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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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没什么事,却和朋友传些没营养的简讯、为了避免在学校被老师发现,慎重地把手机压在书包最底层、拼死努力用三和弦制作手机铃声、上下学时要是被老师发现md随身听也会惨遭没收,不过还是会用cd转md的机器拷贝曲子,一首一首慢慢输入曲名,做成我的最佳md音乐,搭电车时顺便听。 但现在却是高中生通学时,会拿着最新型的智慧型手机,一边玩社群游戏,一边听下载音乐的时代。 当我开始构思由现役的高三考生当主角的《勇者无犬子》这本书时,一想到要是让我这个活在数位时代的三叠纪里的化石欧吉桑,写出我所想像的现代高中生,一定会出事。因此慌了好一阵子。 围绕着学生的教育环境、数位环境,以及大考环境,别说十年如隔世,要说三年就恍如隔世也不为过。 所以我开始执笔时,为了了解现在的考试制度和升学补习班的现场状况,我出门取材去。 他们不只提供我考试相关的资讯,还告诉我有关现代教育的现场状况以及学生生活的样貌,让我获得许多宝贵的消息。 请让我借这个场合对爽快答应我前去取材的某升学补习班的中川老师、武田老师,还有林老师,致上最深的谢意。 本书《勇者无犬子》述说一名原本不必拼命努力生活的少年,在某个机缘巧合下,渐渐超越自己认知的拼命努力的故事。 029老师与我一起共同创作《打工吧!魔王大人》,对我的一切知之甚详,我想和029老师共同编织一个全新的「活在现代日本的勇者」物语。 我在此希望还能在这个勇者的试炼(大考)逐渐混沌的世界再次见到大家。 再会啦! 手机正式在学生间普及时,正好是我高中的时候。 当时学生能用手机做的事情顶多就是打电话、传有字数限制的简讯,以及制作手机铃声了。根据机种不同,有些不能跨电信公司传简讯,而且大部分都是黑白荧幕,当时的宣传标语还是「画面颜色可以选择绿色、白色、红色,还有蓝色四种!」。 待机画面这种东西也不存在,相机最多就是一小部分高级机种可以用外接形式使用而已。 如果想要与众不同一点,可以改造一下本体,把天线换成收到电波就会发光的那种,这是当时的流行。不过就算改造了,手机本身的性能也不会变得比较好。 到头来,那充其量只是强调手机本身外观的附加道具,明明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有些校规比较严的学校,就算人已经在校外了,只要穿着制服就禁止使用手机。 简单来说,就是跟学业无关的东西一概不准带到学校。不过时至今日,连小学生都为了安全起见随身携带手机,国高中的班级联络网甚至使用智慧型手机的通讯app代替,世态变化真是一种有趣的东西。 大家好,初次见面,或者好久不见了,我是和ヶ原聪司。 我的第一支手机是直立式手机,没有网路功能,真的只能拿来通话和传简讯的机种。 即使如此,当时我还是非常兴奋,觉得自己拿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未来通讯设备,除了任天堂红白机之外,那真的是我少数央求父母买给我的东西。 明明没什么事,却和朋友传些没营养的简讯、为了避免在学校被老师发现,慎重地把手机压在书包最底层、拼死努力用三和弦制作手机铃声、上下学时要是被老师发现md随身听也会惨遭没收,不过还是会用cd转md的机器拷贝曲子,一首一首慢慢输入曲名,做成我的最佳md音乐,搭电车时顺便听。 但现在却是高中生通学时,会拿着最新型的智慧型手机,一边玩社群游戏,一边听下载音乐的时代。 当我开始构思由现役的高三考生当主角的《勇者无犬子》这本书时,一想到要是让我这个活在数位时代的三叠纪里的化石欧吉桑,写出我所想像的现代高中生,一定会出事。因此慌了好一阵子。 围绕着学生的教育环境、数位环境,以及大考环境,别说十年如隔世,要说三年就恍如隔世也不为过。 所以我开始执笔时,为了了解现在的考试制度和升学补习班的现场状况,我出门取材去。 他们不只提供我考试相关的资讯,还告诉我有关现代教育的现场状况以及学生生活的样貌,让我获得许多宝贵的消息。 请让我借这个场合对爽快答应我前去取材的某升学补习班的中川老师、武田老师,还有林老师,致上最深的谢意。 本书《勇者无犬子》述说一名原本不必拼命努力生活的少年,在某个机缘巧合下,渐渐超越自己认知的拼命努力的故事。 029老师与我一起共同创作《打工吧!魔王大人》,对我的一切知之甚详,我想和029老师共同编织一个全新的「活在现代日本的勇者」物语。 我在此希望还能在这个勇者的试炼(大考)逐渐混沌的世界再次见到大家。 再会啦! 手机正式在学生间普及时,正好是我高中的时候。 当时学生能用手机做的事情顶多就是打电话、传有字数限制的简讯,以及制作手机铃声了。根据机种不同,有些不能跨电信公司传简讯,而且大部分都是黑白荧幕,当时的宣传标语还是「画面颜色可以选择绿色、白色、红色,还有蓝色四种!」。 待机画面这种东西也不存在,相机最多就是一小部分高级机种可以用外接形式使用而已。 如果想要与众不同一点,可以改造一下本体,把天线换成收到电波就会发光的那种,这是当时的流行。不过就算改造了,手机本身的性能也不会变得比较好。 到头来,那充其量只是强调手机本身外观的附加道具,明明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有些校规比较严的学校,就算人已经在校外了,只要穿着制服就禁止使用手机。 简单来说,就是跟学业无关的东西一概不准带到学校。不过时至今日,连小学生都为了安全起见随身携带手机,国高中的班级联络网甚至使用智慧型手机的通讯app代替,世态变化真是一种有趣的东西。 大家好,初次见面,或者好久不见了,我是和ヶ原聪司。 我的第一支手机是直立式手机,没有网路功能,真的只能拿来通话和传简讯的机种。 即使如此,当时我还是非常兴奋,觉得自己拿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未来通讯设备,除了任天堂红白机之外,那真的是我少数央求父母买给我的东西。 明明没什么事,却和朋友传些没营养的简讯、为了避免在学校被老师发现,慎重地把手机压在书包最底层、拼死努力用三和弦制作手机铃声、上下学时要是被老师发现md随身听也会惨遭没收,不过还是会用cd转md的机器拷贝曲子,一首一首慢慢输入曲名,做成我的最佳md音乐,搭电车时顺便听。 但现在却是高中生通学时,会拿着最新型的智慧型手机,一边玩社群游戏,一边听下载音乐的时代。 当我开始构思由现役的高三考生当主角的《勇者无犬子》这本书时,一想到要是让我这个活在数位时代的三叠纪里的化石欧吉桑,写出我所想像的现代高中生,一定会出事。因此慌了好一阵子。 围绕着学生的教育环境、数位环境,以及大考环境,别说十年如隔世,要说三年就恍如隔世也不为过。 所以我开始执笔时,为了了解现在的考试制度和升学补习班的现场状况,我出门取材去。 他们不只提供我考试相关的资讯,还告诉我有关现代教育的现场状况以及学生生活的样貌,让我获得许多宝贵的消息。 请让我借这个场合对爽快答应我前去取材的某升学补习班的中川老师、武田老师,还有林老师,致上最深的谢意。 本书《勇者无犬子》述说一名原本不必拼命努力生活的少年,在某个机缘巧合下,渐渐超越自己认知的拼命努力的故事。 029老师与我一起共同创作《打工吧!魔王大人》,对我的一切知之甚详,我想和029老师共同编织一个全新的「活在现代日本的勇者」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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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楚从紧咬的牙关当中溢出,其中凝聚了康雄的羞愧与悔恨。 蒂雅娜忧伤地望着康雄,下定决心开口: 「那我差不多要走了。」 「……好。」 得到英雄的首肯后,蒂雅娜俐落地抬起头来,接着策动樱色的双唇呼唤: 「康雄。」 「蒂雅娜……」 「我相信你是一个不会输给任何困难的英勇之人。请你千万别迷失自我,好好面对眼前的苦难。」 面对这道鼓励的声音,康雄的回答有气无力。 「蒂雅娜……对不起,我……」 康雄根本抬不起头。 但蒂雅娜仿佛撷取到康雄藏在表情深处的懊恼与决心一般,她露出一抹微笑,然后转过身。 插图p013 「那么……我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跨过用火灾保险取得修理费用后修复的玄关大门,抬头仰望这个对她而言是异世界的日本天空,然后迈开步伐。 从她的背影望去,长长的发丝仿佛流连在原地不肯移动,但她心中告别剑崎家的决心像铁块一样坚硬,展现出一道复杂的色彩。 接着── 异世界安特.朗德的魔导机士蒂雅妮丝.克罗尼从救世勇者英雄.剑崎家走出来后,进入一栋座落在剑崎家右前方的单身公寓──所泽金盏花之丘内,她打开一○一号室的玄关,就这么消失在室内。 「……我说啊~」 和香的声音化为一支狼牙棒,在蒂雅娜离去的玄关刺进康雄耳里。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啊,哥哥?」 「我真的无话可说……」 「好了,和香。我们大家已经讨论过好几次了,你就别太苛责哥哥……」 父亲满怀慈悲地试图挡下那支狼牙棒,但是…… 「爸爸,你现在应该要积极生气吧?你是爸爸耶。」 「唔,嗯,这个……」 没想到却如此轻易地败下阵来。 「好了,和香。反正我们总有一天必须这么做,只是这一天来得有点早罢了。不过康雄惹出来的事情,的确没办法帮他说话就是了。」 「呜呃!」 母亲这句话仿佛暗杀者的利刃一样,让康雄发出一道呻吟。 「看吧。我看应该滚出去的人根本是哥哥,而不是蒂雅娜姐姐嘛。」 「这样还是有点奇怪吧?如果事情真的变成这样,那蒂雅娜岂不是更会自责吗?」 「啊啊!讨厌!」 面对妹妹毫不留情的炮轰,康雄完全无法回嘴。 最后,和香终于说出一句决定性的台词。 「因为勇者修行加上和蒂雅娜姐姐一起生活,结果你念不下书,导致期中考考了三科不及格,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论是身为一个考生还是一个勇者,这问题都不是觉悟不足的程度而已耶!」 「呜咕!」 玻璃制的跳蚤心脏在受到铁锤无情敲打后终于承受不了,康雄直接跪倒在玄关。 ※ 剑崎康雄生在「日本随处可见的一般家庭」中,过着「非常普通的生活」。但在升上高中三年级的那年春天,他与家人的生活却因为异世界的来访者产生剧变。 突然出现在和平家庭中心的人是一名少女,她声称自己是从异世界安特.朗德来的魔导机士,名叫蒂雅妮丝.克罗尼。 她表示,康雄的父亲英雄以及母亲圆香,过去是曾经拯救安特.朗德的勇者与大魔导士。如今安特.朗德陷入危机,她希望能再次借助他们的力量。 但是康雄与和香这两名勇者和大魔导士的孩子,在蒂雅妮丝.克罗尼前来造访之前,完全没听说过双亲有这段过去。 父亲是上班族,母亲是家庭主妇。 兄妹两人都认为除此之外不用再更进一步认识父母。 但是他们却被年龄马上就要进入五十大关的双亲告知「他们是传说中使用剑和魔法的战士」,这要人如何保持冷静? 加上父亲表明打算答应对方的救援请求,就此辞掉工作,因此康雄主张自己和妹妹正站在人生重要的分歧点上,对「异世界安特.朗德」的存在产生反弹。 可是当他亲眼见识到从异世界而来的使者蒂雅娜、父亲藏在体内的传说圣剑、母亲的魔法,以及与安特.朗德的危机有直接关联的暗影怪物──拥有死者形体的「禊」之后,康雄也不得不改变关于安特.朗德的想法了。 至于比康雄还要早接纳双亲异常过去的妹妹和香,则是在基于理解一切的前提之下,不愿将父亲送往死地,委婉地抗拒蒂雅娜和异世界。 蒂雅娜本身也对故乡这种必须依靠三十年前的勇者之力的做法产生质疑,认为这次的交涉应该会以失败收场。但随后剑崎家却遭到有着蒂雅娜的父亲亚雷克榭.克罗尼姿态的禊,还有率领着禊的谜样男子「威廉.巴雷格」袭击。 蒂雅娜挺身抵挡盯上康雄与和香性命的威廉,但是她的魔导以及魔导机士的武机都毫无用武之地,尝到了完全败北的滋味。 英雄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击退威廉,但是剑崎家还有安特.朗德都已经无法忽视禊所带来的新威胁。 而经过与亚雷克榭.禊以及威廉的战斗后,康雄发现自己「想要守护重要之人」的心情,于是向所有人宣告,他会代替上了年纪的父亲成为新的勇者。 ※ 时间回溯到蒂雅娜离开剑崎家的三天之前。 康雄吃了三张无情的红牌,坐在教室座位上,无力起身。 三年级第一次的期中考,英文读解三十三分、古文三十四分、现代社会三十四分。 身为文组的学生,英文、国文、社会最重要的三个科目,他全都考不及格。 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不及格,全都是差一步就及格的分数,这让人更沮丧。 武丘高中的评分方式 是十分制,三分以下的评分就会被当作不及格。 根据这个标准,考试分数三十四分就是三,三十五分就是四。 换句话说,康雄这三科只要再答对一题,就能避免最糟的状况发生。 如果全学年的平均分数未满「四」,就无法取得学分,直接皆大欢喜地留级。 当然,这只是第一学期的期中考结果,未来还是很有可能补救回来。 但是事情一码归一码,以一个就要面临大学入学考的高中三年级学生来说,三科不及格一点也不好笑。 为了因应这件突发事态,级任老师要他到办公室报到,因此康雄放学后只好像个死囚要上绞首台一样,举步前往教师办公室。 「啊,阿康,结果还好吗?」 大概三十分钟过后,康雄顶着憔悴的面容走回教室,表情沉痛的同班同学相生碧人就在那里等着他。 「可能……不太好。」 「也是啦,这个时期考了三科不及格,当然会这样……」 这所私立高中自诩是一所升学学校,身为校内的高三学生,对极有可能成为大考科目的英文、国文、社会都考不及格这件事实,不论是级任老师还是科任老师都不会放过。 幸亏去办公室报到的理由并不是要骂人,而是拟定过关对策,可是即使如此,考不及格的本人并不会因此就少了点羞愧。 「老师有出什么作业给你吗?」 「现社要交报告。英文和古文则是下个星期要找一天补考。」 康雄得到的红字救济课题分别是英文和古文的补考,以及现代社会的报告。 其实原本现代社会也要补考。 但是和其他社会科科目相比,现代社会的重要性相对较低,而且任课老师听到英文和古文都要补考,便主动表示:「这么一来负担太大了,你就当作练习写小论文,加油吧。」这才变成缴交期限较宽松的报告。 题目是「法定成年年龄是否应该髓着选举年龄降低而修改」。 「……总觉得补考还比较简单。」 「你也这么想?」 虽说时限宽松,但要写出一篇格式完整的小论文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这也改变不了同样要拟定英文和古文补考对策的状况。 碧人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坐在位子上垂头丧气的康雄。 「原来真的有定期考的补考啊。」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总觉得好紧张。」 碧人会这么说也是情有可原。 说得极端一点,其实只要确保剩下的定期考都拿到三十五分以上的及格分数,并且取得一次评分五的分数,就足以打平一次不及格并拿到学分。 而且就算剩下的定期考全都临时抱佛脚熬夜念书,想做到这件事也绝非不可能。 所以即使考不及格,大部分的学生也不会因此被叫到办公室,或是被迫补考。 顶多就是发还考卷的时候,警告学生要叫家长来面谈。 但是这次情况不同。 纵使康雄过去成绩不算顶尖,却也从没掉到中段后半去过。 级任老师和科任老师并没有责怪康雄不用功,看得出来他们反而担心康雄的家庭环境或学习环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问题。 就结果而言,老师们的推论是正确的。 撇除实际情况不太符合他们的推测这一点。 「不过我也懂老师他们在担心什么。毕竟阿康你这半个月来暴瘦了很多。」 「咦?」 听见碧人这句意想不到的话语,让康雄瞪大了眼睛。 「或许你自己没有注意到,但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有这么夸张?」 康雄急忙举起手摸自己的脸,但想也知道这么做根本看不见脸色。 「而且你的眼睛下面常常挂着黑眼圈,考试第一天还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这时候,同班同学五十岚和日野听见两人的对话,纷纷顺势走来加入碧人的论点。 「我懂碧人说的。剑崎,你以前不是会在上课打瞌睡的人啊。」 「咦?」 五十岚露出满面的笑容说道,接着…… 「嗯,我还怀疑你是不是生病了。可是明明瘦了,脸色又很难看,吃饭方式却……该说是狼吞虎咽吗……」 「呃呃……」 日野皱着眉头,和五十岚一同点头说道: 「你的异状就是这么明显。我是不知道老师他们有没有看得这么仔细啦。」 「总……总觉得很抱歉呢,让你们多操心。我完全没有打算要这样。」 都已经是个高中生了,还被同班的男生这么直截了当地关心身体状况,这种状况非常少见。 这就代表自己最近的变化如此显著。 「再说,你从前一阵子开始就怪怪的。还问我老爸的职业。你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很怪,我还以为你是遇上老爸被裁员,或是爸妈要离婚之类的麻烦,很担心你……啊……但不是这样吧?」 碧人一开始抱着轻佻的语气开口,但话说到一半似乎觉得不无可能,于是怀着提起尴尬话题的后悔心情询问康雄。 「呃,不是,不是啦。该怎么说呢,纯粹是考前忧郁的一种吧。我只是刚好有机会从别人口中听见我爸以前的事,所以变得比较认真思考将来要走的路而已。」 碧人因为得以回避了敏感话题而露出安心的表情,康雄见状也得以松一口气。 「是……是喔,反正我想说的是,或许我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你要说喔!毕竟人家不是常说,就算只是跟别人说出自己的烦恼,心情就会不一样,会轻松很多。」 碧人真挚的友情实在是耀眼到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不对,不只是碧人,五十岚和日野也是,另外还有担心自己异状的老师们也一样。 自己受到周遭人们的关爱,让康雄忍不住热泪盈眶,但正因如此,他才更无法找人商量。 因太过沉迷于勇者修行,所以无法集中精神念书。 这种话谁会认真相信啊? 到时候周围的友情与关爱恐怕会变成退避三舍的假笑吧。 就是因为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所以康雄在公开场合永远只能辩解是自己太过松懈了。 然而面对最要紧的勇者修行之师,康雄依旧逃不过她的法眼。 蒂雅娜让康雄进行的勇者修行,其实就是承袭她自己所学过的魔导机士训练。 训练由学习讲座、肉体训练、魔导修练这三大项目组成,现在正在教授魔导修练基础中的基础「准备魔导」。 「好痛!」 行进在双手间的魔力突然激烈弹开,康雄的掌心红得就像冻伤一样,发出阵阵疼痛。 准备魔导是用手发出体内的魔力,然后让魔力持续在双掌之间来回移动,借此提升魔力的总量,是一门类似慢跑的功夫。 康雄开始进行准备魔导还不到十分钟,就已经让魔力溢出三次,并反弹到自己身上了。 这个状况就像刚开始慢跑还不到十分钟,就已经跌倒三次一样。 「康雄,你在担心什么事吗?」 身为从异世界来的访客,而且和康雄一样,双亲都是救国英雄的蒂雅妮丝.克罗尼敏锐地注意到康雄在训练中的异状,他的动作比平常还要缺乏光彩。 就算康雄是魔导初学者,但他在第一次学会发出魔力的那天也没有弄成这个样子,于是蒂雅娜立刻让康雄停止准备魔导。 「咦?没、没有啊!」 康雄抚着疼痛的手,立刻回答,但…… 「……康雄?」 蒂雅娜闭上嘴巴,为难地盯着康雄看,像是在说:「为什么要说这种马上就会被拆穿的谎呢?」她的表情很好懂,看起来与其说是责怪,倒不如说是悲伤。 两人面面相觑了数秒后,康雄终于屈服在美丽魔导士嘟着嘴的表情之下,坦白招供。 蒂雅娜身上华美又柔和的样貌,会让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一个适合穿洋装、喝红茶的大家闺秀。 不对,大家闺秀这部分是对的,但这纯粹是家世的问题,事实上她的双亲是正统军人,她本身也是一个军人。 而且说起来,身为异世界的魔导机士,凭她训练有素的身体能力和精神力,就算现在的康雄增加成一千个人也敌不过她。 像这种敷衍的谎言,在她翠绿的眼里想必比稚子的谎言还要肤浅吧。 「我的期中考考不及格,结果落到要补考的下场。」 康雄死了心,说出这件可耻的事实。 「期中考?不及格……补考!」 将这些没听过的词语暂时放在脑中玩味的过程里,蒂雅娜的脸色越变越铁青难看。 蒂雅娜的表情甚至比考不及格的康雄本人还要慌张,她快速来到盘坐着集中精神的康雄面前,跪坐好后往前探出身子盯着他。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很糟糕的情况吗?」 现在跟蒂雅娜的距离感反而比较糟糕──康雄心中想归想,还是觉得蒂雅娜认真的表情再怎样也太小题大作了,于是…… 「呃……啊,不,说是这么说,但也只是期中考不及格而已,交作业跟补考就能挽救……」 他轻描淡写地这么说。 事实上,当初发现自己不及格的时候,康雄的打击满大的。可是事到如今再挣扎也没有用,他反倒漫不经心地认为只要好好交作业并且补考就行了。 「不能这样!」 但是蒂雅娜却混着悲痛的叫声这么说。 「你虽然自愿成为新的勇者,但在这之前,你是武丘的学生!那才是现在应尽的本分!」 「呃……啊……不是,我说……」 「其实我都知道。你为了尽量早点适应还不习惯的魔导修练,每天晚上都很晚才就寝。」 「也不是这样啦……」 康雄的确在家人都熟睡了之后,在房间里练习准备魔导。 理由当然是希望自己能早点回应蒂雅娜的期待,并且得到战斗的力量。不过他也无法否定,比起这些,他只是更单纯地乐在其中罢了。 毕竟这可是魔法。真正的魔法。 用蒂雅娜的话来说,康雄现在正在学习的技术应该是魔导,但是现阶段康雄分不出差别,再说那种细枝末节现在并非重点。 生在现代的高中三年级学生,应该没有一个男生这辈子都没有模仿过特摄英雄、漫画、动画或游戏里的必杀技吧。 在雨刚停的回家路上,深信从自己湿透的伞上四散的雨水就是必杀波动──任谁都有过这种时期。 当然,随着学年往上升,就算不喜欢也会慢慢发现人类无法在空中飞翔,以及手里不会发出会爆炸的光球的事实。 即使如此,「超能力」和「魔术秀」之所以不会从世上消失,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即使长大成人,人类内心的某处还是对「超常现象」抱持着一份憧憬。 在这样的想法之中,康雄邂逅了「真正的魔法」。 虽然在邂逅之前的状况非常严峻而且死板认真,但先不管那些事,他现在得到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引发超常现象的机会,心情不可能不雀跃。 就这样,康雄以一个不得要领的方式投入准备魔导的训练,虽然就结果而言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考试,但实在不能说是做好万全的准备。 魔导修练对未受过十足锻炼的康雄来说,消耗掉太过庞大的体力和精力,因而侵蚀他准备定期考的时间。 换句话说,这件事完全错在自己沉迷于有趣的事情当中,但蒂雅娜似乎不这么想。 「真是非常抱歉!是我过度依赖你的骨气了!以你的角度来说,应该要先顾好日常生活,才能进行勇者修行,但你却为了我们安特.朗德勉强自己,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如此难堪……」 「呃?咦?什么?」 「我决定了。我从之前就一直觉得,不能再继续安于剑崎家的好意生活了。这正是个好机会,等英雄今晚回来,请让我跟他商量今后的事情!总之今天的修行到此为止!请你务必好好用功补救!好了,去念书吧!」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接着当天晚上,康雄如坐针毡地坐在蒂雅娜召开的勇者一族会议席上。 蒂雅娜直接爆出因为她和安特.朗德带给康雄过多负担的缘故,害康雄无法专心面对本来应该倾注全力准备的定期考。 不同于会将康雄所有行动视为善意的蒂雅娜,他的家人轻而易举看穿真相的眼神极度冰冷。 「也就是说,他学会使用魔法之后,太过兴奋,一头栽进魔法的练习,结果疏于念书备考对吧?」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这种时候还会嘴上留情的妹妹。 「蒂雅娜姐姐一点过错也没有对吧?」 这一点康雄是最清楚的。 连他都知道了,他的家人当然也明白。 「没错,一切都是我不好。」 所以他也只能老老实实认错。可是…… 「不对,这件事追究起来,要不是我把难题硬是推到康雄身上,他也不会在考试的时候背负着这些不必要的辛劳。」 「蒂雅娜姐姐,你人太好了!你不要扛责任扛到这种地步啦。耍帅说要当勇者的人是哥哥喔!既然这样,那不管他考不及格还是留级,都是他的错!」 「可是追根究底,责任根本还是在于我们求助方身上……!」 「既然他都说要做了,那就是自己的责任!」 蒂雅娜跟和香从完全相反的方向全力攻击已经十二分深深知错的康雄,让他逐渐萎缩。 「嗯,好了,你们两个都到此为止吧。」 看不下去的英雄插嘴说道: 「考不及格的确不是一件能夸耀的事,可是我也明白康雄焦急的心情。而且又不是光凭这次考不及格就会确定留级吧?」 「这、这是当然的。」 「那不就结了吗?只要康雄好好反省这次的过失,努力准备下次的期末考就行了。」 康雄本来就觉得现在只能这么做,因此话题要是能就此结束,那就万万岁了。没想到因为父亲又多嘴说了一句话,导致事态变得更加混乱。 「我以前也是这样,刚转移到安特.朗德的时候,因为突然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结果得意忘形,搞砸了很多事呢。所以我稍微能体会康雄的心情。欸,老婆你还记得吗?我得意忘形,狂用风之魔法乱攻击,结果引起雪崩的时候……」 他本人或许是想缓和现场的气氛吧。 对父亲来说,那或许是往昔快乐的回忆,但对母亲来说似乎不是如此。 「老公,那些事情和现在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咦?」 「我们现在是在讨论康雄太散漫的问题,你讲那些事情做什么?」 「呃,啊,是啊,也是啦,那个……」 「再说,你以为你胡搞瞎搞之后,给我和艾莉洁带来了多少麻烦?」 「没、没有啦,那个……我是说……嗯。」 而且攻击向量微妙地偏向另一个地方去,连英雄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圆香确认英雄已经了解到他这是自找麻烦而闭口不语后,重新面对蒂雅娜。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蒂雅娜,你完全没有错喔。」 「就是嘛!倒不如说人家蒂雅娜姐姐住在这里,全天候照顾你,你考不及格就算了,到现在也还突破不了暖身运动这个阶段,哥哥你真的很废耶!」 都怪父亲多嘴,使得攻击火力越演越烈。不过这个时候,蒂雅娜再度开口介入。 「那个……关于『住在这里,全天候照顾』的这个部分……」 其实和香剑拔驽张的话语也有针对蒂雅娜的部分,但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再怎样也让和香倒抽了一口气。 「其实我想趁着这次机会,暂时离开剑崎家。」 说完,她有些愧疚地窥探康雄的表情。 蒂雅娜想表达的事情如下。 她本来就已经替剑崎家带来一个大麻烦了,现在却连在日本的食衣住行生活都完全依赖剑崎家。 不只一直住在圆香的寝室里,就连英雄和康雄也会把洗澡、吃饭等等优先顺序让给她。 很明显地,她现在正带给剑崎家的成员困扰,而且过度依赖他们的好意了。 因此,护卫和魔导机士修行她会照旧进行,但是希望将生活据点迁到剑崎家以外的地方。 「说是这么说啦,但是金钱方面没问题吗?」 「我有带着在日本也很容易换成金钱的东西。母亲曾经严格嘱咐我,万一要在这里待上一段很长的时间,绝对不能给英雄你们带来负担。或许身份证明、买卖还有租赁契约这些方面还是要麻烦你们,但请你们答应……」 「不……可是这样……」 「再怎样也太……」 英雄和圆香也不是不懂蒂雅娜所说的,但是以他们两人来说,实在很想告诉蒂雅娜,他们都把她当作自己的小孩,所以不用这么拘谨。而且她之所以必须寄人篱下,也是出自无可奈何的理由。 这时候,和香发声了。 「附近不就有一间小公寓吗?」 「咦?你是说田山家隔壁那栋?」 「就是那里。那边离我们家很近,房子也没有破烂到哪里去,而且我看那块招募居民的板子一直放在那里,都放到生锈了,租金应该会便宜不少吧?」 「不,可是啊……人家蒂雅娜也是个女孩子,就算那里再怎么近、再怎么便宜,房子毕竟空在那里这么久了,搞不好是奇怪的物件……」 英雄在脑中思量着那栋公寓,显得面有难色。 但和香却摇了摇头。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说蒂雅娜姐姐,是哥哥啦。」 「「啊?」」 这时,康雄和蒂雅娜同时发声。 「我也不是不懂蒂雅娜姐姐觉得寄住在我们家很不好意思的心情,可是这样好像要把什么坏事也没做的蒂雅娜姐姐赶出去,感觉很讨厌不是吗?既然这样,如果是把事情搞砸的哥哥离开我们家,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吧?」 为什么世界上妹妹这种存在,会对哥哥如此刻薄呢? 「还不都是因为哥哥你实在太废了啦。」 宛如读取到心思一般,和香瞪向康雄。 「那……那个,和香,再怎样这也太本末倒置……」 「但是我还挺认真的。」 「也是啦,都已经让别人家待嫁闺女的青春耗费在我们家傻儿子身上了,最后居然还要被赶出家门。」 「那个……我说这些话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话题从自己自愿离开家里转变成康雄要被扫地出门,使得蒂雅娜开始焦急。 但是就算蒂雅娜现在收回那些话,事到如今和香也不会接受。 既然是自己努力不足而引起的事态,如今不管说什么,也只会往不好的方向前进。了解到这一点的康雄于是保持沉默。 「你们都冷静一点,主题偏了。」 再这样继续说下去,会演变成所有人都没台阶下,所以英雄再度开口。 「都是妈妈跟和香说什么要不要赶出去的,事情才会越变越复杂。我们首先要思考在五个人一起生活为前提之下,应该克服的问题的优先顺序吧。」 英雄确认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之后,才又继续说下去: 「首先,在雷斯提利亚针对威廉和亚雷克斯的禊有所回应之前,确保康雄跟和香的安全是第一要务。接着才是蒂雅娜生活步调的问题。康雄的生活态度问题,只要他本人十足反省并且改进就行了。你回头好好想想自己说过什么话,不要让身边的人再继续担心你了。知道了吗?」 「知道……对不起。」 康雄这道久违的发声感觉有点卡在喉咙里。 「再来,我们家的确不够宽敞,以现状来说,并不足以应付蒂雅娜一个人的生活。」 就现实层面来说,家里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一个受薪家庭还要多接收一个大人,的确是个让人混乱的大问题。 「就算妈妈的房间能铺床,我想还是很挤。不论是站在照顾好挚友女儿的角度,还是站在让蒂雅娜毫无窒碍地完成任务的角度来说,我们都有必要改善蒂雅娜现在的生活环境。我想于公于私她都有希望独处的时候吧,所以──」 英雄面对蒂雅娜开口: 「就去看看和香说的那栋公寓吧。如果房间的状态没有很糟,就麻烦你把生活据点移到那里吧。」 「好、好的,要是真的能让我这么做,那就太好了。」 「咦~?」 蒂雅娜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和香则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不过接下来这句话,却成了决定性的关键。 「反正租屋也需要保证人,蒂雅娜一个人又签不了约。所以一开始入住的费用、最基本的家电和家具,还有待在日本期间的一半房租都由我们负担。你只要负担剩下的房租、伙食费和花在日用品上的钱,应该就能取得平衡了。」 ※ 就这样,康雄考不及格的三天后,也就是今天,蒂雅娜离开了剑崎家。 从康雄房间的窗户也能看见那栋近在咫尺的公寓,所泽金盏花之丘的一○一号室,那里就是蒂雅娜的新据点。 才刚有这种计划,没想到三天过后就能住进去。父亲表示简直就像事前说好了一样,可以参观后马上入住,或许是好运碰巧撞在一起了吧。 如果只看所泽市内,外观类似的公寓至少也有一百多栋,这样一栋随处可见的两层楼公寓,总共四间房间的西式套房公寓,竟有「金盏花之丘」这么豪华的名字,蒂雅娜也是在决定入住之后才知道。 台面上的承租人是剑崎英雄,租金包含管理费一共是五万圆。 负责管理这个物件的是附近的不动产商,由于网路上没有刊登平面图,所以康雄也不太清楚那样的租金到底算贵还是算便宜。 总之今天晚一点要去买蒂雅娜的基本生活必需品,然后顺便打着庆祝乔迁的旗号,全家人包括蒂雅娜要一起外出用餐。 「自己的本分……是吗?」 康雄低头看着摆在书桌上的三张不及格考卷,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轻视这件事情的意思。 当他下定决心成为异世界的勇者时,过去对蒂雅娜和父亲那般反弹的作为简直就像假的一样,康雄心中的比重确实偏向勇者修行那一边去了。 但这绝对不只源自他对奇幻世界的憧憬而已。 『这就像就算小孩子开得了枪,还是无法赢过受过训练的士兵。』 那道屈辱的声音始终在耳际回响着。 威廉.巴雷 格。 康雄和那个男人的战斗,是一件足以完全颠覆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的事件。即使如此,他的印象却非常支离破碎。 这就代表他当时有多拼命,而且逼近极限了。 面对企图危害和香与蒂雅娜的威廉,要说康雄当时做得到的事情,也就只有做出像个理智线断裂的孩子一样闹着脾气这般笨拙到不行的抵抗而已。 虽说他拿起了蒂雅娜的武机波鲁克斯胡乱扫射一通,但他就是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拿着波鲁克斯,而且拿枪射击之后,一直到父亲赶来帮他为止,中间有许多他想不起来的事。 但是他记得和那个威廉对峙,记得那男人搭话的声音,也能清楚地回想起那份几乎快失禁的恐惧,还有因为那份恐惧而形成的屈辱。 面对禊那么可怕的异世界怪物,蒂雅娜都能保护他们不受伤害了,面对威廉时,却连报一箭之仇都做不到。 尽管只伤到他分毫,但当时只有康雄一个人能带给他伤害。威廉告诉康雄,倘若他不能强到与蒂雅娜并驾齐驱,那么就连上场战斗都不可能做到。 这种事连想都不用想。生在身为救国英雄的双亲膝下,长在视魔导机士为理所当然的国家中的蒂雅娜,以及直到前阵子才得知双亲过去的自己,他们之间无疑拥有比实际训练的岁月还要巨大的差距。 康雄自己也丝毫不觉得那份差距能在一边准备大学入学考、一边进行修行的一年之间填满。 说来康雄制订的计划是在一年后考完大学入学考然后休学,接着前往雷斯提利亚。认真说起来,是一个毫无具体性可言的如意算盘。 就算这样,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哪怕微不足道,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多少变强一点点。 「可是就算对着自己辩解,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到头来,比起学校的课业,康雄就是认为勇者修行更为重要。 所以才会疏于念书准备考试。 这是不能发生的事情。 「补考拿满分……然后期末考还要拿高分,如果不这样,就不算补救回来吧。」 但这件事对现在的康雄来说,似乎比成为勇者还要艰辛。 「加油吧……………………至少心情上要加油。」 他已经不想再有那种如坐针毡的感受了。 康雄拿起三张不及格的考卷,接着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透明胶带。 「应该是这里吧。」 他黏贴在墙壁上的高度并不是根据坐在书桌前的视线高度,而是配合当他在自己房间里进行准备魔导时,坐在床上的视线高度。 「不能再搞错优先顺序了。这就是警惕。」 康雄大大吐出一口气,准备转换心情。 「嗯?」 这时他发现刚才黏贴考试卷的墙壁上,有图钉钉过的痕迹。 同时他更觉得现在并排在眼前的三张考试卷,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 康雄突然想起一件想不起来也没差的事情。 那是国中一年级的时候。 环境从不用念书照样能轻松拿满分的小学摇身一变,他受到突如其来的「定期考」洗礼。 康雄大多数的科目都考出了未曾拿过的分数,不是六十几分就是五十几分这种丢人现眼的分数。 于是他抱着卧薪尝胆的觉悟,为了让自己在睡前看上一回,他把考最低分的家政、社会、理化这三科考卷钉在墙壁上。 结果因为他使用大图钉,让墙壁留下伤痕,被母亲碎念一番,再加上不知是因为风吹或其他原因,那三张考卷在墙上撑不到一个月就飘到床铺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生灰尘了。 「我根本没长进!」 本来是想砥砺自己,没想到竟然受到国中一年级的自己埋伏攻击。康雄再度抱头苦思,思考着用一年成为勇者是不是果然不可能。 话虽如此,康雄还是得应付直逼眼前的补考现实。最后,他把三张考卷的其中两张拿下来,开始复习考卷内容。 老师们毕竟也不是闲着没事做。他们已经事先告诉康雄,不会只为了他一个人重出一份考题,古文和英文读解的补考将会改编主试卷上的题目。 尤其阅读测验的文章不会改变,所以只要确实复习,绝对不会拿不到分数。 顺带一提,及格分数是八十分,只要及格了,评分就会从不及格的三变成四。 「可恶……竟然要把这么长的文章从头到尾读熟……」 康雄翻着英汉字典解读英文读解的阅读测验,其中有一题是「日本高中生上台演讲自己在第一次出国旅行中,所发生的各式各样事情的感想」。 既然是高中生要去国外留学学语文,那去纽西兰之类的地方就好了,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文中的高中生「hiroshi」去的地方却是夏威夷。 那名高中生原本对夏威夷只抱着主流观光地的印象,却因为这次的行程,发现许多夏威夷的魅力所在。 更令高中生吃惊的是,随着日本观光客增加以及日本企业进驻,大多场所不是能用日语沟通,就是有日文简介。 「你都回日本了,干嘛还用英文讲这件事啦,hiroshi!」 他不提自己考不及格的事,臭骂文中的hiroshi。 不过说到底,会用英文演讲的hiroshi和考不及格的yasuo〈康雄〉,本来就没什么好比。他越是臭骂,也只会越让自己更加悲惨。 当他好不容易想办法搞懂hiroshi所有演讲内容后,康雄突然发现一件事。 「如果要去安特.朗德,是不是也得学会那边的语言啊?」 可是蒂雅娜的日语就讲得很完美,想想威廉所说的语言也是日语,就连亚雷克榭.禊也是,虽然只有一句「勇者英雄」,但他说的同样是日语。 「因为老爸他们的关系,所以大家都通日语?不不不,搞不好日语讲得很溜的只有蒂雅娜他们家……可是威廉跟他们没关系吧?到底是怎样啊?」 就连在日本住了好几十年,而且会吐槽谐星或跟谐星装傻的外国知名人士,口音都有来自母语的干涉,也就是改不了的「外国腔」。一想到明明很多人都是这样,蒂雅娜虽是异世界的人,她的日语程度却完全不逊于日本在地人,根本是异次元等级。 「对了,老爸和妈妈也是突然间跑到安特.朗德就能跟他们沟通了,该不会是只要讲日语,魔导之力就会巧妙地引发像是让对方听懂我说话的现象……还是说,难道安特.朗德的共通语言是日语……?」 「你在碎碎念些什么啊?差不多要出门了。」 「呜哇啊啊!」 「连在房间外面也听得见你自言自语的声音,你不是在念书吗?」 房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敞开,母亲带着困惑的表情站在那里。 「我有在念啊!而且你好歹敲个门吧!」 「我有敲啊。还不都是因为你没听到。我们早上不是说要出门去买蒂雅娜的日常生活用品,然后顺便吃饭吗?差不多要走喽。要是太晚出门,餐厅会很多人。」 「咦?啊……已经这么晚了啊?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来到傍晚五点多了。 「康雄,辛苦你了。」 康雄跟着母亲下楼来到客厅,蒂雅娜就在那里,如今他已经不会对这件事抱持疑问了。 这就代表有蒂雅娜在的光景已经如此稀松平常。 康雄心里虽然觉得蒂雅娜还是没有必要离开这个家,但想归想,他也没有蠢到直接说出口。 「抱歉,让你久等了。」 于是他简短地说出这句话,一旁的英雄与和香也开始各自准备出门。 ※ 所泽车站西出口周边虽然拥挤,却是一条宛如闹区范本的街道。 百货公司和银行鳞次栉比,仿佛要围住站前的公车总站一样。盖在车站旁边的西夕,对在所泽车站的乘客而言,是不可或缺的购物基础设施。 走出车站之后,位于右手边的pulopo商店街里有许多饮食店,从学生也能轻松进入的连锁咖啡厅,到藏在深处行家会去的割烹料理,选择应有尽有。此外还有电玩中心、小钢珠店、卡拉ok等等,是一条男女老幼都能享乐的商店街。 过了这条街之后,就是大卖场──ozone所泽店。 面对这座威风堂堂的大卖场,异世界的魔导机士蒂雅娜一愣一愣地呆站在那里。 「这……这就是被誉为传说的百货公司吧!」 「蒂雅娜姐姐,你冷静一点。我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蒂雅娜穿越在夜晚还带着明亮生气而且充满人潮的pulopo商店街之后,看见这座巨大的商业设施似乎大吃了一惊。 尽管来到日本已经过了一些时日,但蒂雅娜的行动范围依旧不会超过剑崎家周边以及康雄与和香的学校附近。 康雄上的补习班也在所泽车站的西出口,不过补习班隔着车站,和pulopo商店街位于相反的方向,因此纵然蒂雅娜也很在意,却一直没能来到这一边。 对康雄与和香来说早已在幼时便习以为常的光景,在蒂雅娜眼里似乎每一件都很新鲜。 其中最有新鲜感的,大概就是这个ozone所泽店了。 「我从家母口中听说过。她说日本有一种立体市场设在像城堡那么大的建筑物里。她说的就是这个吧!这个就是百货公司吧!」 「什么立体市场……要比大小的话,那边的高楼大厦还比较大。而且ozone不算百货公司吧?大卖场和百货公司的区别在哪里啊?」 「应该是商品的价格和目标客群不一样吧。最近这种区别慢慢变得暧昧了,不过讲白一点,百货公司是高级品,你只要当作除了百货公司之外,其他地方卖的都是大众商品就行了。安特.朗德的都市里没有这种复合式的大型商业设施,所以蒂雅娜难免会觉得稀奇。」 「是喔,那边没有啊。可是为什么?」 听完父亲的解说,和香一边抓着就快往前冲出去的蒂雅娜的衣摆,一边回头询问。 「原因啊?嗯……我猜应该是征税问题,还有集客距离的极限吧。他们或许不是做不出来,而是没有想要做吧。」 「集客距离?」 「对啊。比如说,如果我们家的车子没有在之前那场战斗中坏掉,你觉得我们今天会来这里吗?」 「啊~这样可能就会去郊区那间ozone,也会去远一点的电器行吧。」 「你说的『远一点』,在没有电车也没有车子的异世界是真的很远。举例来说,入间那里不是有个outlet购物广场吗?」 父亲以隔壁入间市位在国道十六号旁的郊区outlet购物广场为例。 购物广场旁边有美资的会员制大型超市,目前正逐渐确立所泽市周边代表性购物景点的地位,康雄与和香也去过几次。 「你觉得去逛那间outlet的人之中,有几个人是从家里走路去的?」 「用走的?再怎样应该没几个吧?」 「不对,是几乎没有吧?那附近又没有住人。」 康雄也加入话题。 「对吧?这个地方也是,因为我们就住在所泽,所以才觉得无所谓。不过假如我们住在小手指,就不会想要随性走来这里了吧?」 小手指位在所泽车站往饭能方向的下两站,是西武池袋线的首发车站之一。 两个车站的距离并不是没有人会用走的,但一般情况来说应该不会有。 「嗯,毕竟小手指那边也有西夕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 父亲露出苦笑,不过只要解释到这个地步,康雄与和香也就能理解了。安特.朗德的一般市民并没有电车、汽车、脚踏车这类可以长距离在生活圈周遭移动的手段。 因此聚集客人的范围理所当然会变得狭窄,既然既定客数稀少,那么就算建造大型商业设施,也很快就会面临崩盘。 稍微坐电车或开车出去别的地方买东西──这种想法并不存在于安特.朗德的世界当中。 「奇怪?可是蒂雅娜不是会飞吗?只要用飞的,距离应该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吧?」 「因为就算我会飞,买到的东西也不会飞呀。」 从半途开始听他们讨论的蒂雅娜感触良多地点点头。 「的确是有一种能让大型货物飞翔的魔导,可是其间消耗的费用和魔力太过庞大,在陆地上使用马车反而能够压倒性地达到节省费用的效果。况且那也不是一笔稍微出个远门那么便宜的花费。此外魔导机士也无法长距离飞行,而且就算飞在空中,一旦越过市镇壁,到头来还是需要课税。全世界主要都市的市镇壁上一定会常驻对空监视兵,所以不能轻轻松松地做观光飞行。」 「飞在天空中也要课税?」 康雄忍不住想吐槽,不过倘若他们的世界到处都是可以理所当然飞天的人,那么自古就开始发展针对空飞这种移动手段的社会对策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既不是陆路也不是水路,是天空耶。那不是很容易让人逃掉吗?」 面对和香的问题,蒂雅娜表情严肃地左右摇头。 「未经许可就从空中飞跃国境或市镇壁是一道重罪。而且不论哪个地方的对空监视兵都是菁英分子,分配给魔导设备的预算也相当庞大。就算一两个魔导机士逃走,他们也能马上侦测到位置。此外如果是大国,就会使用大型武机自动击落侵犯领空的飞行物体。」 「经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有看过类似对空高射炮的东西。」 他们走进有青少年向饰品杂货店铺的一楼区域,父亲一脸怀念地说出一个吓人的词汇。 「没有百货公司,却有对空高射炮?」 康雄感受到异世界让人猜不透的神奇之处,于是歪头问道。 「好了好了,现在那种事不重要,要先买蒂雅娜的东西才对吧?」 经过圆香催促之后,一行人首先往ozone楼上前进。 为了照顺序慢慢挑选,他们坐着手扶梯往上。这时康雄想起以前蒂雅娜第一次使用手扶梯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惊讶的事。 在康雄的印象里,他从补习班回家,走在所泽车站的大楼内时,蒂雅娜似乎非常自然地使用手扶梯上下移动。 「蒂雅娜,我问你,雷斯提利亚那边有手扶梯这种东西吗?」 「是的,有喔。」 结果得到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虽然不像日本这里到处都有,不过在王宫、教堂、大贵族的宅邸等都有类似的设备。如果是福利政策完备的都市,街上还会有魔法阶梯这种设备。」 「哦……」 父亲和母亲的影响再怎样应该不至于扩及这种地方,不过仔细想想,康雄目前对雷斯提利亚的印象只能凭空想象。 这么一来,他就不能瞧不起对百货公司感到稀奇的蒂雅娜了。 补考结束之后,接下来他就必须学习雷斯提利亚的生活模式、文化,还有风俗习惯。更重要的是,语言问题无论如何都要解决才行。 「欸,老爸你到安特.朗德的时候……」 康雄离开手扶梯,正要出声呼喊父亲的时候…… 「那么和香,那边就拜托你了。我们会尽快看完家电类再过来。」 「好~」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康雄,你好歹要帮人家拿东西喔。总之我会大概一个小时后联络你们。」 「咦?咦?咦?」 父亲和母亲搭着手扶梯往上面的家电楼层前进,和香跟蒂雅娜则是下了手扶梯,往杂货区前进。 「啊,咦,啊,等……你们等我一下!」 这名高中三年级的男生凭着他的本能,好不容易才迈开步伐追上两名女性而不是自己的双亲…………但是就结果而言,还是只能说他搞错了许多事情。 跟着和香一起享受购物的蒂雅娜似乎非常开心,两人的对话也从没停过。 之所以不清楚她们的对话内容,是因为康雄现在累倒在离卖场稍远的手扶梯旁的椅子上。 他的身旁堆叠着在和香的建议之下,蒂雅娜选购的日常用品。 虽然没有需要宅配运送的大型物品,但是杯子和餐具都需要小心搬运,而且重量还不轻。 这当中还有毛毯和床单这类体积大的东西,另外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化妆品的瓶瓶罐罐居然会这么重。 蒂雅娜一开始极力抗拒让康雄帮她拿东西,反倒是康雄自己死命拜托她才成功的。 但帮忙拿东西并不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应该对蒂雅娜独自生活负责。 他只是被女孩子买东西的时间长短打败,发现自己倒不如当一台有手脚的推车还比较轻松罢了。 至于他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打败呢?首先,光是挑出备选商品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接着为了淘汰那些备选,同样又花费了一段时间。而且都已经来询问自己的意见了,却又不当一回事。更惨的是,花了这么多时间烦恼,最后却不买。这样的情形频繁发生。 但是看和香跟蒂雅娜的感觉,这件事似乎已经跨越了世界和次元之墙,对女孩子来说完全是非常普通的现象。 对买东西基本上不会烦恼的康雄来说…… 「不过就是一双室内鞋,选哪种都没差吧?」 当她们花了十分钟仔细挑选比较室内拖鞋,最后却不买的时候,康雄终于不小心说出这句话。但当他被和香怒瞪、被蒂雅娜满怀歉意道歉后,就缄默不语了。 如果是我,就会买得更干脆──尽管眼前不断上演着让他这么想的戏码,但把她们买东西的方式和自己做比较,简直就像单纯比较狮子和灯笼鱼的狩猎方式孰优孰劣一样没意义,而且等级也不同。 母亲说一个小时后再会合,但光是购买几样餐具、床单和化妆品就已经快要一个小时了。 现在他们三个人来到服饰楼层,但康雄也不懂女孩子的衣服哪件好看、哪件不好看,而且她们又提到必须买内衣裤,因此他一开始就收到在椅子上待机的命令。 从椅子的位置能看见收银台,既然蒂雅娜跟和香还没出现,就代表她们还在卖场的某处挑选吧。 康雄打开手机中的免费通讯软体rope,正当他想在家族聊天群组中输入「应该还要再花一点时间」时,一道人影遮住他的视线。 他抬起头看见眼前那张脸时,不禁吓了一大跳。 「带刀同学!」 「呀呼,阿康。你干嘛这么惊讶?」 康雄国中时代的同班同学──现在是补习班同学的带刀翔子就拿着购物提袋站在那里。 插图p052 「你来买东西吗?」 「呃,啊,嗯,不过不是买我的啦。」 「这我知道啊。少女杂货店的餐具,另外那些看起来像是化妆品。」 面对借口找得有点生硬的康雄,翔子则是看着椅子上成堆的袋子苦笑。 「你负责帮人拿东西吗?」 「啊……对啊,嗯。你呢?」 「我等一下要去补习。不过在过去之前,想先来买点东西。」 经翔子这么一说,康雄才仔细看了她手上的袋子,发现那是ozone里的书店购物袋。 翔子似乎是注意到康雄的视线,于是提起袋子给他看。 「我在追的漫画出了最新的一集,所以我买来犒赏自己这星期的辛劳。」 「你还真是光明磊落。」 「多亏我平日的努力呀。啊……这么说,阿康……」 「嗯?」 原本光明磊落的翔子突然变得忸忸怩怩,再度看着康雄身旁的购物袋开口: 「那个……你跟家人一起?」 「嗯?一起怎样?」 「呃,就是……你买东西,是跟家人一起来的?」 「咦?啊……嗯,对啊。怎么了吗?」 「没有啦,因为我刚才出声叫你,你的表情看起来很紧张,我在想是不是不能让人看到你在这里。而且这层楼专卖女性的东西,你买的也都是女性用品。」 「啊,啊……原来……对啊……」 他看看四周,这里的确全是和康雄平常生活扯不上关系的物品。 另外他还注意到了某件事,他现在的处境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虽然翔子不追究这件事,所以在他心里算是已经结束了,不过蒂雅娜刚来日本的时候,曾经在夜路上威吓过翔子一次。 那件事自然有无可奈何的部分,而且翔子也并未责怪夹在两人之间的康雄,可是蒂雅娜本人还没有当面向翔子道过歉。 康雄认为翔子不会事到如今才在补习班掀起当时的旧账,不过既然有失礼数的是「自己这边」,那么为了不让今后的人际关系出问题,此外也为了不让与安特.朗德有关的事情扩散出去,现在还是别让蒂雅娜跟翔子偶然碰面比较妥当。 不过遍布日本各处的八百万众神,似乎并没有接收到康雄这样的想法。 「康雄,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大部分的物品都已经买齐了,总之我们先会合……哎呀?」 让康雄等待,蒂雅娜想必真的觉得很抱歉吧。 她双手抱着一个大袋子,急急忙忙跑过来。 明明就可以再逛久一点──纵使康雄心中这么想,也已经太迟了。 至少要是跟和香一起回来就好了,那个妹妹在搞什么东西啊?她也不在收银台那里,到底跑哪里去了? 蒂雅娜看见正在和康雄说话的翔子后,惊讶地瞪大双眼,而翔子也差不多,一脸讶异地回看蒂雅娜的脸。 康雄完全放弃思考多余的事情了。 现在只能靠自己低到令人绝望的对异性用瞎掰能力撑过这个场面了。 「呃……这位是康雄的朋友吗?」 蒂雅娜就像要介入康雄和翔子之间一样,有些战战兢兢地提问。 不过这却是个非常日式的提话方式。明明不用连这种地方都把日语用得这么完美啊,这样康雄岂不是只能回答了吗? 「啊,呃,嗯。她是带刀翔子同学,是我在补习班的朋友。然后,带刀同学,她是我之前提过的我老爸的朋友,蒂雅妮丝.克罗尼。」 站在两个女孩子中间介绍彼此的姓名,这在康雄的人生中无疑是首次发生的事态。 但他无法否认,受到原本就存在于内心的焦虑影响,让他这句话说得非常快。 蒂雅娜和翔子没有立刻对康雄的回答产生反应,反而凝视着对方的脸好一阵子。接着…… 「「啊!」」 她们异口同声地小声喊道。 「是那个时候大喊『康雄的敌人』的人!」 「当时发 生的事情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翔子微微瑟缩了身子,而蒂雅娜则是以上半身几乎会飞出去的力道低头道歉。 「那个……那时候的我还不太习惯日本的风土民情,不知道你是康雄的同窗学友,竟然对你如此失礼,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道歉。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蒂雅娜就像捣米的木槌一样不断低头道歉。翔子则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搔了搔头。 「啊,这样啊,那个……我的确是有被吓到,不过我听说来龙去脉了,所以,那个,没关系啦,你不用道歉成这样。请你把头抬起来吧。」 「感谢你不计前嫌!」 蒂雅娜抬起红透的脸,然后再度对着翔子低头道谢。 「呃,喂,蒂雅娜,有东西掉出来了,掉出来了!」 「啊,啊!康雄,对不起!对不起!」 看来那件事在本人心中也留下了一个疙瘩,康雄看得出来,蒂雅娜的表情已经打从心底轻松了不少。 不过因为她不断道歉的关系,导致袋子上的胶带脱落,里面塞满的衣服也跟着掉出。康雄只不过是捡起一些掉落的小东西交给蒂雅娜,就受到她疯狂地道歉。 眼见此景,翔子叹了一口气。 「算了,这也没办法。」 「咦?」 这一瞬间,康雄感觉到翔子散发出的氛围似乎改变了,是错觉吗? 翔子正面面对蒂雅娜,并以柔和的语气自我介绍。 「我是跟剑崎同学毕业于同一所国中的带刀翔子。就像剑崎同学说的,我们最近才发现彼此在同一个补习班上课,今天也是,我只是碰巧看到他,所以才出声叫他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你叫做……克罗尼小姐?你和剑崎同学一起来买东西吗?」 「该说是我和康雄来的吗?其实我几乎让他帮忙拿东西,实在很不好意思。」 「这样啊。」 翔子露出笑容,不过她的笑里却隐含着一股莫名的尴尬。 「好了,我今天还要上课,所以先走了。再说打扰到你们也不太好。」 「嗯?喔,好……嗯?」 翔子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欸,剑崎同学,你的心情我不是不懂,不过至少选衣服的时候要跟人家一起逛才行。下次记得要这么做喔。」 「嗯……嗯?」 果然哪里怪怪的。 「那个,带刀同……」 「那我先走了,剑崎同学,下次在补习班见面再聊吧。」 「啊……嗯。再见。」 翔子几乎不让康雄开口就快速离开了。 蒂雅娜再度低头目送翔子离开,康雄则是被无以名状的异样感弄得坐立难安,有一搭没一搭地挥手道别。 「看那样子,她完完全全误会了呢。」 「呜哇啊!」 「和香!」 这时候,和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蒂雅娜身旁,一副熟知内情的样子,双手交叠在胸前。 「你们有注意到那个人一开始明明叫哥哥『阿康』,后来却突然变成『剑崎同学』吗?」 「喔,经你这么一说……呃,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你又跑哪里去啦?」 「我刚才不是有说『一开始』吗?结完帐我就去厕所了啦。」 「你怎么一副理所当然……!」 「好啦,先别计较这个了,你被人家误会了耶~」 「啊?误会什么啊?」 「啥?哥哥,你问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吗?」 和香完全傻眼,但哥哥和蒂雅娜却面面相觑,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表情。 「唉──……这两个年纪都比我大的人没问题吧……」 身为妹妹的和香深深地垂头叹气。 ※ 「怎、怎、怎么会……我和康雄交、交、交往,这……这怎么可能……!」 吃完顺便庆祝蒂雅娜搬家的晚餐之后,一群人挺着满腹的幸福走在回家路上。 蒂雅娜不经意地询问刚才和翔子对话的意义后…… 「咦?你真的没有发现吗?那个叫做带刀的姐姐觉得哥哥和你在交往喔。」 得到了这么一个不得了的回复。 「啥?真的假的?」 连哥哥也认真地露出惊讶的神情,和香只好傻眼地回头。 「所以她才会突然改变对你的称呼,又突然变得那么冷淡啊。而且之前被蒂雅娜姐姐当成敌人威吓的人就是她吧?」 「怎、怎么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对,真的会这样吗?不可能吧?对吧?」 「有可能啊。如果我被人这么晒恩爱,也会很自然地设下防线。」 「什……哪有晒恩爱啦?还有防线……」 「加上蒂雅娜姐姐的表现方式很容易让人误会嘛。哥哥,你也要小心别有什么奇怪的误会喔。」 「什、什么奇怪的误会啦……!」 「呃……那间咖喱店的味道是不是和之前不一样啦?」 「厨师的流动率好像很高的样子喔~不过烤饼比以前还要大块了呢。」 父亲与母亲不顾背后孩子们的对话,彼此假装没听见,互相聊着刚才离开的那间印度咖喱饭后感想。 「你、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就是……如果她真的误会了。」 「什么?没救了吧。」 「怎……怎么这样……」 「你看嘛,如果带刀姐姐觉得你和谁交往都没差的话,你还去跟她说蒂雅娜姐姐不是女朋友,不是只会让人觉得你自作多情吗?不过如果你想追带刀姐姐,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从刚才开始说话就很没人性耶……!」 「我说的是事实啊。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啦,如果有亿分之一的机率带刀姐姐喜欢你,那也是另当别论。不过你们都很久没见面了吧?所以应该也不可能是这样,你只能放着不管她了。」 「怎……怎么能放着……」 「实际上就是这样啊。再说现在连小学生都会问人家要不要交往了,你都高三了,还因为这种误会就慌张怎么行?」 面对一个十四岁女孩子如此冷酷的意见,这名十八岁的男生完全无法反驳。 蒂雅娜低着头走在背后,整张脸红到耳根子去,和香转头看看她,又继续说: 「好啦,如果你真的很在意,看是要下次见面的时候或是用rope都可以,跟她否定这件事看看吧?不过不管她对你有什么印象,我觉得气氛都会变得非──常微妙。」 「简直无药可救了……」 面对妹妹的分析,完全没有经验值可以拿来反驳的康雄不禁觉得沮丧。 「那个……对不起。都是我做事不经大脑,害得你跟我这种女生被人那么看待……」 这时候耳边传来蒂雅娜沮丧的声音,康雄的血量再度减少。 就康雄自己的解读,他事到如今才发现,蒂雅娜似乎认为康雄觉得她成了自己人际关系上的妨碍者了。 「没……没有啦,不是这样的。这该怎么说呢?我只是想正确地让别人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那个……不是说我觉得你是一个没有魅力的女孩子……啊,可是,那个……我这句话也没有奇怪的意思,那个……呃……该怎么解释才好……」 「越~描~越~黑~」 看着哥哥说出完完全全是在辩解的言词,和香露出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 「爸爸、妈妈,怎么了吗?」 此时她注意到父母突然停下脚 步。 在他们回答之前…… 「康雄、和香,请你们蹲低身子。」 刚才还低头红透一张脸的蒂雅娜,现在露出判若两人的严肃眼神,看着父亲和母亲的前方。 他们已经快到家了。这里是除了街灯和住家灯光之外,看不见其他东西的闲静昏暗住宅区。 剑崎家明明就在道路的前方了。 「老婆,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蒂雅娜,后面呢?」 「ok。」 「有三个。后面请交给我。」 蒂雅娜将购物袋放在脚边,左手顿时伸出不知原本放在哪里的异世界武机──波鲁克斯的光之刃。 它原本是和右手用的卡斯托尔成对的双刀武机,但那一把在与威廉袭击一战时损坏,因此一直放在剑崎家中。 「不、不会吧?」 和香一脸铁青地张望四周,康雄也感觉到自己胸中的紧张与悸动,但还是想办法克制下来,努力掌握现状。 父亲的视线前方有三个。 同样的,蒂雅娜警戒的后方也有三个。 那是异世界的怪物──禊。 它们身上包覆着浓缩夜色的黑暗,黑暗深处还看得见一双不祥的血红眼睛。 「现在还是有人会经过的时间,马上收拾干净吧。」 「是!」 「康雄、和香,你们都别动喔。」 下一秒,从圆香手上散发出的圆形橙色光晕将康雄、和香,还有蒂雅娜放下的购物袋包覆在内侧护住。 连问都不用问。这是母亲展开的魔法防护壁,也就是防护罩。 在朦胧又温暖的内侧,和香的表情已经稍微平缓,而康雄拼命地仔细看着两人的战斗。 父亲的对手是宛如要封住道路一般,挡在路中央的三个禊。 其中也有魁梧壮硕的禊,但假日上班族打扮的父亲却毫不犹豫地空手面对它们。 康雄不知道父亲的拳头到底发出了什么攻击,某个禊的头颅因为父亲不断挥出的拳头就这么被打飞,另一个禊全身遭到电击,最后一个则是被龙卷风连着黑色的火焰一同卷走。 前前后后几乎只用了十秒左右。 父亲连圣剑都没拿出来,看起来一派轻松的样子。 接着回头看蒂雅娜。 后头的禊一个个出现在不同的屋顶上。 它们同时盯上蒂雅娜展开攻击,但蒂雅娜利用波鲁克斯的魔导弹将其中一个打了下来。 蒂雅娜冷静地闪避缺少攻击手段的两个禊落地,在它们站稳脚步之前,驱动光之刃刺穿其中一个禊的身体正中央。 蒂雅娜成了赤手空拳之后,最后一个禊看准她的背后,拔出一把围绕着漆黑之火的剑,但是蒂雅娜却没有回头看它。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以汝之轮辙开启睿智之门!」 她的右脚跟着简短的咏唱一同动作,用力踩在地面上。 下一秒,来到蒂雅娜背后的禊竟被从柏油路面伸出的焰之柱包围,无法动弹。当火焰消失之后,只留下那个禊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呼……结、结束了吗……?」 「大概吧。你还好吗,和香?」 「呃……嗯……算是吧。」 花费的时间应该不到三十秒吧。 幸好并没有人看见并上前盘问。 和香只是安心地抚着胸口瘫坐在地上,但别说父亲压倒性的力量了,康雄看见蒂雅娜那超乎常人的动作,露出复杂的表情。 自从威廉那次事件以来,这是禊第一次出现。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就算打倒了所有的敌人,康雄却一点也不放心。 禊的攻击绝非偶发事件。 至少过去两次袭击是在威廉的引领下,明确针对勇者英雄的家人而来。 因此他可以确信一件事。 出现在日本的禊并不是游戏地图上偶然遇到的小喽啰,而是抱着明确加害意念的敌人。 而现在这六个禊当中,并不存在像亚雷克榭.禊那样的「首脑」。 「蒂雅娜!屋顶上!」 在康雄的吼叫下,所有人迅速抬头往上看,这个新出现的禊正好往蒂雅娜身边飞扑过去。 是一个娇小的禊。 和一开始出现的六个相比,明显小了一轮。 不过它动作的敏捷程度却快到让已经做好迎击准备的蒂雅娜只能选择闪躲。 那个娇小的禊双手双脚并用落地,它伸直弯曲的关节,同时全身朝向蒂雅娜跳去。 「什……!」 蒂雅娜用波鲁克斯挡下这道出乎意料的攻击,但是对方利用全身的重量攻击,使她的姿势不稳地晃动。 「不会吧?」 蒂雅娜的体力有魔力相辅相成,是超乎常人的等级。 就算这道攻击物理上再怎么沉重,光靠身体的重量就能让她不稳成这样吗? 「没事吧?」 英雄上前掩护蒂雅娜,小型禊也注意到这件事后,停止追击。 「看样子这家伙就是这次的头头了。」 「应该没有错。它的攻击莫名重,请小心一点。」 当蒂雅娜叮嘱英雄保持警戒时,康雄突然回过头。 三个被父亲打倒的禊就倒在那里,但是黑色的火焰还是不断向上卷起煤灰。 「对了,要是不凭吊,它们又会出现。咳咳……」 唯有这件事他也办得到,这已经得到验证了。 安特.朗德的镇魂歌。 康雄已经学会这首平息禊的火焰,将禊送回天上的歌了。 『辽阔的天空啊,接纳逝者吧。广阔的大海啊,接纳逝者吧。』 康雄的歌声从母亲的防护罩中传出,抵达三个被父亲打倒的禊身上,它们身上的火焰散去,在风的吹拂之下,宛如薪柴的灰烬一般飘散在空中,禊存在于此的痕迹已经消失无踪了。 「太好了,幸好之前那次不是被你蒙到的。」 看着康雄凭吊禊的和香出言调侃。 「闭嘴啦。好,接下来是那边……」 还剩下蒂雅娜打倒的三个禊。 康雄回过头,却发现事态有些诡谲。 「……怎么啦?」 那个娇小的禊呆站在那里。 让人无法想象它刚才还敏捷地行动,以谜一般的力量玩弄着蒂雅娜。现在就连康雄看上去,都觉得它漏洞百出。 「怎……怎么了啊?你们快点把那家伙……」 「不。」 「这个……」 英雄和蒂雅娜不知为何一副不再攻击的样子,搞不懂他们不行动的理由。 「反正我先凭吊那三个,所以你们动作快一点。」 尽管行动令人费解,不过他们并没有放过禊的理由。 只要交给父亲和蒂雅娜就没问题了,因此康雄再度唱出镇魂歌,凭吊被打倒的三个禊。没想到…… 「啊…………啊……啊……」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连那个娇小的禊都受到镇魂歌的影响,身上的火焰开始消散。 虽然没有被打倒的禊那么明显。 但是这和即将被送走的现象相同,火焰正慢慢离开它的身体。 「这是……?」 就在蒂雅娜睁大双眼看着这个现象时,被打倒的三个禊已经消失无踪,而那个娇小的禊仿佛被歌声压制了一般,不断往后退。 难道可以就这么直接净化吗? 镇魂歌来到尾声,正当康雄想要再度从头开始唱的那一瞬间── 「 一章 回首过去的人们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虚空文学旅团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书友同萌会 录入:kid 一道压抑著某种情绪的男性含糊嗓音,在昏暗又凉爽的房内回响著。 「唔……呜……我已经……不行了……」 「你在说什么啊?好戏现在才开始耶。」 男性吐出窝囊的丧气话后,一道与其说是勉励,更像是责难的声音传出。 「带刀同学……你怎么……我真的不行了,放过我吧……」 「阿康,你说这是什么傻话啊!怎么能这样就停下来呢?我还想继续耶。你应该还挺得住吧?」 在昏暗的房间内,带刀翔子挑拨般的声音,直接盖过低著头的剑崎康雄。 「不行,我真的不行了……」 康雄回以更孱弱的声调,但此时,一道带著些许顾虑,又有些遗憾的声音传出: 「康雄……你要喊停了吗?」 「呜……」 康雄敏感地接收到这道音色,于是移动视线,只见神色参杂著一丝忧心、双颊微红、双眼微润的蒂雅妮丝?克罗尼就在那里。 「你不能……再撑一下吗?」 「看,蒂雅娜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再享受一下嘛。」 翔子附和著蒂雅娜,再度把脸往前凑,享受著康雄的反应。 在这么狭窄的房间内,康雄无处可逃。 尽管翔子笑容满面地强人所难,康雄却已经到了极限。 他现在已经全身无力,气喘如牛,意识不清了。 都已经这样了,翔子和蒂雅娜却还要继续。 一道光在一瞬之间从稍嫌老旧的窗帘缝隙射进室内,照在哀号连连的康雄手边。 「……明明……天都还没黑……」 「你在说什么啊?就是要大肆享受到时间到为止啊。」 「可是我根本没经历过这种事……」 「放心吧,康雄。习惯之后,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哦,蒂雅娜小姐好成熟!就是说嘛。反正我们总有一天都必须经历这种事嘛!」 「但是用这种形式经历太离谱了啦!」 「真是的,你很爱唱反调耶……不过你是不是稍微有精神一点了?」 「呜……呜呃!」 「既然精神来了,可以继续吧?」 「这、这个……」 翔子和蒂雅娜的脸庞在昏暗的房间内双双逼近,下一秒── 「……好啦……我知道了啦。」 康雄的心完全遭到粉碎。 翔子见状── 「很好!那么费格先生,麻烦你继续了!」 兴奋地给了站在三人后方的青年信号。 「好,这集可以吗?」 被称作费格的青年拿起堆叠在房间一隅的圆盘状金属盒,将之分成两块,从中取出甜甜圈状的圆盘,然后放入在这个昏暗的房间内发出一道亮眼光线的机械中。 「呃──那我要放喽。这一片的片长是十五分钟。标题是『勇者英雄一行人于奥登遗迹凯旋』的第四集。」 「这个系列还没完吗!」 面对康雄心碎的哀号,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卢毕斯点了点头,降下无情的宣言: 「于奥登遗迹凯旋这个系列还有三集才会结束喔。」 「还有三集!」 「之后在联邦会议谒见皇帝陛下的纪录甚至有五集喔。」 「不要啊──!」 听完费格莱德的宣言,康雄忍不住逃离现场,翔子却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回来。 「阿康,乖乖乖,坐好坐好。叔叔超帅的啊!我还想继续看下去耶。」 「我﹑我已经看够了啦!算我拜托你们,你们三个人自己看啦……」 「康雄,请你仔细看了!英雄和圆香完全把圣剑和圣杖解放了!太威风了……!」 「蒂雅娜!你不用帮我实况转播啦!」 「英雄在街道上环伺周遭的神情!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啊!」 「嗯,对啊。这样一看,阿康真的很像叔叔。啊,那个就是圣杖玛烙吧?那刚才在勇者英雄背后忸忸怩怩的女孩子,就是阿康的妈妈喽!」 「拜──托──别──说──了──!」 「天哪,康雄的母亲真是美丽。她是武机和魔导机士的鼻祖,虽然现在纯粹的魔导士和魔法师已经变得很少了,她的服装却变成杉浦式魔导法衣,时至今日,依旧是女性魔导士的基本穿搭喔。」 「谁管这么多啊!随便啦!这对以后有什么帮助吗!」 「啊~好可爱!是辫子!阿姨完全就是个女高中生耶!」 「这么一看,就觉得和香果然很像圆香!」 「克罗尼少校,你说的和香,是指康雄的妹妹吗?」 「对呀,费格莱德少尉。她是个非常伶俐可爱的女孩子,我想三年之后,她想必会变成一个十分神似圆香?杉浦的美丽小姐。」 「不过这么一看这些留下来的影像,才觉得叔叔真的是个勇者耶。身材比阿康小一点,脸庞却比阿康还要精悍,有一种勇者身经百战的感觉。对吧,阿康?」 「…………………………………………………呜嗯。」 简直是人间地狱。 没有其他形容词可以形容这个空间了。 在这个无路可逃的环境中,被友人包围,被迫看著双亲年轻时的影像,这里简直是康雄限定的拷问空间。 这里是巴斯可嘉德联邦的联邦首都──霍斯特罗。 位于首都一隅的军事博物馆,收集了大国巴斯可嘉德的最新技术,予以记录、保管。其中甚至鸡婆地设置了一个完全对外公开的历史影像资料库。 异世界安特?朗德拥有八厘米摄影机和八厘米影片。 那都是三十年前,拯救安特?朗德免于魔王军威胁的康雄的父亲──勇者英雄带来的技术。 这个在康雄等人生活的日本,已经是从日常生活中退场的技术,如今在安特?朗德却迎来鼎盛时期。 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保有大量三十年前的影像纪录,其中尤其积极对来馆者公开与巴斯可嘉德联邦今日的繁盛息息相关的影像。 站在康雄的角度来说,他强烈认为这些影像应该机密保管,或是当成文化财产,实在不该随便借给来路不明的旅行者观赏。但这里是大国巴斯可嘉德。 道理就跟康雄他们居住的世界相同。由于八厘米摄影机和影片备受安特?朗德全境关注,开发竞争越演越烈,为了彰显本国的技术,每个国家都积极筹措让人接触影像的机会。 事实上,蒂雅娜第一次来到日本时,也自备了要给康雄双亲的八厘米影像信。 虽是高级品,却是一般庶民只要想,便有办法接触的技术。这样的事实不只让人惊讶,对康雄而言,更是除了鸡婆之外什么也不是。 不论是在来到安特?朗德之前还是之后,他一路上已经时不时被双亲带过来的日本或地球文化风俗吓破胆了,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受到一开始就知道其存在的八厘米影片撕牙咧嘴攻击。 「雷斯提利亚也没有这么丰富的影像资料。我居然能看到全魔导机士的憧憬,勇者英雄现役时代的新影像……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从这天早晨,他们在开馆的同时开始阅览这些历史影像后,蒂雅娜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康雄过去从没见过蒂雅娜的情绪如此不受控。 她刚开始看到勇者英雄的同伴,也就是如今已逝世的父亲──亚雷克榭?克罗尼的身影,还会沉浸在回忆中,偷偷落泪。 但随著他们往下阅览历史影像,她竟摇身一变,成了介绍偶像的迷妹,热络地不断解释影像中的内容。 蒂雅娜的脸颊之所以泛红,是因为珍贵的影像不断播放,让她兴奋的心情无暇冷却。至于双眼水润,则是因为感动,忍不住泛泪。 康雄见到蒂雅娜如此,突然对自己在场这件事很是难为情。 这点实在无法用道理说明。 被翔子、蒂雅娜、费格莱德看到「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家人」的样貌,不需理由就很难为情了。 在此之前,康雄曾因为蒂雅娜重点式地称赞双亲感到迟疑,也多次因为安特?朗德各地称赞勇者英雄流传下来的那些丰功伟业,和父亲本身的调性有所偏差,而产生一股异样感。 但那也是因为过去那些事在受到第三者认知之前,并未直接和康雄有所关联,所以顶多只有异样感。 然而此刻,身为一个活在现代日本的青少年,康雄正处在被人大肆剜出心头肉的立场。 感觉就像国中时代,被同学看见和母亲一起去超市那种难堪感的延长。 「这不是道理可以解释的啦……」 他忍不住嘟囔。 像这样看著影片,他才觉得年轻时的父亲真的和现在的自己很像。 虽然还不到同卵双胞胎的程度,但只要一比较,他们相似的程度能让一百个人看过后,每个人都说有血缘关系。 这样年轻的父亲,即使和蒂雅娜、费格莱德做比较,也能明显看出他具有勇者风范。在有些粗糙的画质中,清楚地映著他站在人群中心的模样。 每当换到新的场景,翔子和蒂雅娜便会自顾自地兴奋,她们发出的尖叫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消磨康雄的心。 另外,说到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则是…… 「能看见令尊年轻时的英姿,真令人羡慕啊,康雄。而且身为一个魔导机士,不论用什么样的形式看勇者英雄,都觉得他英勇过人。」 他不像翔子是半开玩笑地欣赏影片,也不像蒂雅娜那样过度陶醉其中,毕竟他生性非常认真,而且很有进取心。 为人如此的费格莱德一说出这种话,康雄也就不忍像对待翔子和蒂雅娜那样反驳他了。 虽然费格莱德稍微年长几岁,却也是同年代的男性。他是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而且也拥有仁慈和勤勉的一面,私底下经常帮助待过的孤儿院的母亲和弟妹们。 被一个单纯以人来说,自己完全比不上的费格莱德如此认真评论父亲,勇者的不肖犬子也只能沉默以对。 「……拜托快点结束吧……」 康雄一边看著展现出三种不同反应的伙伴们,一边还是为了将来,专注地盯著历史影像,却只能缩瑟身子,屏息观赏。 ※ 探讨寄宿在带刀翔子「体内」的异界怪物「禊」的真面目,可以的话,还要将之与翔子分离。 这就是剑崎康雄、蒂雅妮丝?克罗尼以及带刀翔子来到安特?朗德原本的目的。 康雄他们发现,在日本出现的众多禊背后,和安特?朗德的难民救济组织「矿坑红髓玉」有关。 他们认清了就算继续被动地待在日本,情况也不会好转,因此剑崎英雄、康雄父子,以及带刀翔子三个人,他们随著颠覆康雄生活的蒂雅娜,开启了前往安特?朗德的旅程。 然而一行人跳进连接两个异世界的「闸门塔」后,随即发生异变,他们四个人分别被传送到安特?朗德四个不同的地方。 康雄和翔子落在雷斯提利亚的邻国──加兹共和国。他们受到名为凯特丽娜?尤斯特伦的女性画家帮助,来到临近的要塞都市盖尔戴特。却没想到那个地方也被矿坑红髓玉的魔掌侵犯。 康雄和翔子在凯特丽娜与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的协助之下,净化出现在镇上的无数禊。 但这个时候,情势宛如嘲笑著康雄等人的奋斗,过去被勇者英雄打倒的恶魔将军巴洛尔的禊却现身。 那个禊的庞大体型和威严跟过去出现的禊完全无法比拟,正当众人心想盖尔戴特全境将被捣毁的千钧一发之际,蒂雅娜借助母亲这位勇者英雄的伙伴,同时也是其中一位盖世英雄的圣具「圣弓波摩纳」之力,前来会合,并击退巴洛尔?禊。 康雄与重逢的蒂雅娜整合各种情报,锁定尚未会合的英雄应该就在加兹共和国的邻国,也就是巴斯可嘉德联邦境内的古人遗迹──奥登。 此外,他们也猜测在盖尔戴特的战斗中,和翔子同化的禊装备著号称「最古老的武机」,也就是巴斯可嘉德的「破军之俄里翁」。 康雄等人于是决定不回雷斯提利亚,直接往巴斯可嘉德前进。 费格莱德在明白康雄、翔子以及蒂雅娜等人各有苦衷,不能公开身分的前提下,要求与他们同行。四个人就这么以费格莱德的魔导机士身分当掩护,顺利入境巴斯可嘉德。 多亏从凯特丽娜那里借来的巨大飞天动物鳞象,他们才得以用一天半的时间,飞天跨越从国境不知道要徒步走几个星期才走得到的联邦首都霍斯特罗。 为了调查现存的破军之俄里翁,康雄等人将翔子在半路上取名为「小花」的鳞象,放在滞留霍斯特罗时住的旅店后,在抵达当天的白天,造访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 没想到在费格莱德想起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中,大量收藏勇者英雄的历史影像,康雄的好运就这么用尽了。 本来抱著轻松的心情,想说或许能掌握到英雄的足迹与接下来即将前往的奥登遗迹相关情报,才会开启这场播映会,结果就这么没完没了地看下去了。 ※ 所有历史影像有五十集之多。 每一集的影片长度都不同,有不到一分钟的带子,也有经过高度剪接的三十分钟影像。 康雄的父亲──剑崎英雄占了四十卷带子的分量,其中更有多达二十五卷带子只拍英雄一个人。 内容有无声的影片、像日本新闻节目的访谈、记录国家活动的影像,最后甚至有几乎算偷拍的影片。 最后康雄在这场播映会中,根本没看到什么线索能当作他们接下来往前的路标,也找不到能和如今依然下落不明的父亲会合的地点,或是他可能会去的地方等相关线索。只是被迫看著父母在这个国家多么为人称颂、为人赞赏。 翔子刚开始就像看著朋友以前的毕业纪念册,不断揶揄著康雄,却也在看到一半静了下来,等所有带子都播放完毕时── 「阿康,辛苦啦。」 以复杂的语气,道出一句慰劳。 「你还有脸说。」 「对不起啦。」 影片中,有著一段称颂勇者英雄的赞美歌,歌词就写在影片盒上。 歌词以巴斯可嘉德的官方语言记录,经过费格莱德的翻译后,翔子这才察觉康雄是真的觉得无地自容。 因此翔子不时会把矛头转向蒂雅娜的双亲,也就是亚雷克榭和艾莉吉娜身上。 「没错,家父是我国的骄傲。」 或是── 「原来母亲之所以会严格教导我,是从这些小事情来的呀。」 她只是稀松平常地看著双亲凛然的姿态入迷,然后道出感想。 「看来她是真的习以为常了。」 没想到她刚才对康雄说过的「习惯之后,就没什么了」是这么一回事。 这大概是多亏了国情、克罗尼家在雷斯提利亚的立场,以及蒂雅娜从小生长的环境吧。 对直到最近才稍微想试著去了解父亲身为上班族的工作内容的康雄来说,双方的经验值可说是天壤之别。 「呜哇,太阳都快下山了耶。」 播映会结束后,他们打开窗帘,天空已经是一片火红的夕阳。 「没想到会拖到这么晚,要等明天再参观吗?这座博物馆好像很大。」 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的确比康雄在过去参观的任何一座博物馆都要占地广大,建筑物也很雄伟。 其实以下这件事他也只是听说,据说英国的大英博物馆、台湾的故宫博物院、法国的罗浮宫等地,就算只看展示品,光用一天也不可能看得完。 康雄不知道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有没有那么大,但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接著开口说道: 「就算只有俄里翁也好,我们要不要趁今天去看一看?」 「咦?」 「因为我们又不是来学巴斯可嘉德的历史,没有必要逛完整座博物馆吧?距离我们说好让带刀同学回日本的期限,实际上也只剩下三天了。」 其实康雄自己并不知道「解决」代表什么意思。 但康雄说什么都不想光看陌生双亲的历史纪录,就这么结束来到巴斯可嘉德的第一天,因此奋力挣扎。 「也对。如果是已经快到闭馆时间的现在,参观的人也比较少,翔子也就不用顾虑别人的眼光走路了。」 「是吗?这里没有监视摄影机之类的?」 「监视摄影机?」 费格莱德听了翔子的话,不解地歪著头,蒂雅娜于是开口解释: 「请你当成那是极度进化的八厘米设备。即使从远处进行拍摄,也能记录影像,进而达到看守特定区域的作用。」 「还有那种东西啊……」 「安特?朗德再怎么样,影像技术也没有日本那么先进。所以不用那么防备喔。」 「这样啊。但我还是姑且小心一点吧。要是碰到跟我们一样,趁闭馆之前参观的人,那就糟了。」 翔子说完,重新将外套的兜帽拉好,深深盖住脸孔。 「带子全都在这里了吗?是不是要拿去入口的柜台还啊?」 「我去还就好。要是翔子被柜台的人骂那就不好了。你和少校两个人在这里等吧。」 「啊,我也帮来你吧。费格先生。」 「是吗?那我拿带子,麻烦康雄你拿摄影机。」 自从一行人入境巴斯可嘉德后,他们对外的公开活动,全都靠费格莱德身为加兹共和国魔导机士的身分进行。 虽说是他本人建议这么做,若是变成将所有杂务全推给他做,实在让人过意不去,所以自从离开盖尔戴特后,康雄也会尽量帮忙做些单纯的作业。 费格莱德将带子装在木箱中,然后放上台车推著走。康雄一边听著台车前进的声音,一边拿著摄影机的收纳盒和三脚架苦笑。 「感觉还真奇怪。这个商标虽然很旧了,却是日本厂商的商标吧?」 「不是喔,那是巴斯可嘉德的国营企业。」 「什么?是喔?」 刻在收纳盒上的图案,是现代日本一间有名的精密机器厂商的商标。 「日语是怎么念的啊?我想想……是copy吗?」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日语,但经他这么一说,康雄也就懂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复制(copy)那些老爸带来的东西,然后顺便沿用那个名字经商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但这对你们来说,应该很不是滋味吧。你看那个。」 费格莱德停下脚步,手指向某个地方。 某样东西就摆在一个不同于玻璃和塑胶材质的透明盒子里,康雄不知道那是什么素材。 「那是原型机。」 「我可以去看一下吗?」 附著扳机的握把,以及英文字母b形的机身。 突出的圆筒状前方嵌著一片反射光线后呈紫色的镜片。 那是一台典型的手持式八厘米摄影机。 「照理来说,这是你要带回去也没关系的东西。」 「但我知道不能这么做。比我想像中还小台耶。」 康雄一直觉得摄影机器越古老就会越大台,不过仔细想想,只要比较过带子的大小,这种尺寸反而能接受。 「而且放映机跟摄影机是分开的嘛。」 对现代的小孩子来说。影片的记录和阅览理所当然能用同一个机器实现,但父亲持有的这台机器,却是记录专用的摄影机。 「不过……他为什么会拿著这种东西啊?」 父亲和母亲都说他们不记得三十年前来到安特?朗德的经过。 不过从片段的线索中,康雄可以推测事情发生的当下,违反了他们本人的意志,同时也是个突如其来的时间点。 但若真是这样,父亲是基于什么理由,手里才会拿著八厘米摄影机呢? 「想也知道是为了拍什么吧。费格先生。」 「嗯?」 「原本在这台摄影机里的带子有在这里吗?」 「没有,我听说是在雷斯提利亚。」 「那为什么只有摄影机留在巴斯可嘉德?」 「因为这台摄影机就是在这里被打坏的。你看看背面。」 康雄照著费格莱德所说,绕到背面一看,这才发现机身就像爆炸了一样,外壳碎裂,连里头的零件也已经焦黑。 「这边有说明短文。说是在与魔王军战斗之际,行李被敌人的魔法打中,结果遭到破坏。」 「然后因为没办法修理,带著走太麻烦,就留在这里了是吧。」 「应该就是这样吧。后来联邦议会便把这个东西当成文化财产收藏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嗯?」 康雄忍不住定睛仔细一看,却因为某个东西蹙眉。 「……『ken』?费格先生。」 「嗯?」 「关于这个文字,有什么解说吗?」 「嗯……噢,是这个吧。『摄影机上的文字是异世界的文字,念法是剑(ken),代表英雄?剑崎的部分姓氏』。意思是令尊在自己的东西上写名字吧?这东西想必很贵吧?」 「原来如此……这样啊。」 机体银色的部分留有些微黑色油性笔的手写文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写的地方不平整,笔画歪七扭八,难以断定是否为父亲的字迹。 而且八厘米摄影机就像历史纪录所说,在父亲高中时应该是高级品。 父亲在这样高价的摄影机上直接用油性笔写名字──康雄实在无法想像。 「不过老爸那时候也是个高中生嘛,也会做这种轻率的事啦。」 尽管康雄对解说抱持著一丝异样感,也没办法否定或肯定,只能点点头。 「……」 虽说弄坏的原因很壮烈,考虑到已经过了三十年的岁月,康雄看著明显用旧的握把,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情绪。 「老爸拿著这个到处走啊……」 英雄现在尚在人世,沉浸在感伤中或许很诡异,但见到这件无论母亲或是祖父母都未曾提过的父亲的持有物,康雄确实感慨万千。 更别说他直到刚才为止,还心不甘情不愿地追著年轻时的父亲的身影。 那个年轻的父亲,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随身带著八厘米摄影机呢? 那些没有父亲身影的带子,说不定就是父亲自己拍摄的。 「好了,快走吧,康雄。就快闭馆了。我们再拖下去,真的会看不到俄里翁就离开。」 「也对。不好意思。」 须臾的感伤在费格莱德的催促下,就这么烟消云散,但康雄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要是能和父亲重逢,就要率先问他有关这台八厘米摄影机的事。 ※ 根据费格莱德所说,那个展示间被题名为「巴斯可嘉德的武机开发史?黎明期」。 该武机是第一个划出「武器」和「武机」界线的成品,它的展示间是个没有对外窗的细长形房间。 里头有许多以康雄看不懂的文字写成的解说文,房间最深处还挂著一幅人物的肖像画。 展示间内密集地摆著许多看似武机零件的物品,看起来相当原始,甚至生锈、扭曲。但「那样东西」却拥有康雄等人一踏进展示间,就一口气吸住他们目光的引力。 对翔子而言,恐怕也是如此。 蒂雅娜持有的雷斯提利亚制式武机──卡斯托尔、波鲁克斯。 哈利雅以工匠身分开发的席尼斯塔和玛尔费克。 费格莱德使用的加兹共和国制式武机──卡佩拉。 面对那个设计哲学和过去见过的多种武机明显不同的物品,翔子不禁缩瑟身子,握住自己的手腕。 「这个……不会吧?这个就是俄里翁?总觉得……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翔子神情紧绷,稍微后退了一步。 那个武机是五个有大有小的金属环。 腰环、脚环,以及手环。 如果只看这些,确实和翔子体内的禊形状一致。 但只有一个明显异常的构造。 五个金属环的内侧都有非常粗而且尖锐的针状突起物,全体也锈得漆黑。 如果这些东西都要佩戴在身上,那么不管怎么做,那个构造一定会刺入体内,弄伤身体。 「总觉得好毛骨悚然。」 翔子的表情依旧紧绷,并摸著自己的手腕。 「……」 费格莱德一边提醒自己视线别离开翔子,一边开始解说: 「这是破军之俄里翁。最古老的武机。其实在这个时代,人类传递魔力给武机的手段,不像现在是经皮传达型。」 康雄好歹也亲手拿过武机,他一边感谢技术进步,一边假设要是自己必须使用俄里翁,光是想像,就让他微微颤抖。 「所以就要用这个刺穿身体吗?总、总共五个地方耶。而且要是一直刺进体内,洗澡要怎么办?」 「应该就不会拿下来了吧?」 「真的假的……」 费格莱德轻描淡写地说,让康雄不禁咬紧牙关。 「如果我没猜错,尖端黑黑的东西应该……」 「应该是血吧。不管怎么想都是。」 「……亏我还想模糊带过。」 康雄皱著眉头,脸往前凑看著俄里翁,却因为翔子平淡的态度,忍不住傻眼。 「不是啊,你想模糊带过又没用。考虑到我身体里面的禊,不是应该好好观察眼前的实物,掌握每一个小细节吗?」 「……翔子,请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现在反倒是蒂雅娜开始顾虑翔子纤细敏感的心思。 「放心吧。这个在其他地方已经看不到了吧?那就要趁现在仔细看啊。」 不过翔子比他们更看重现实,尽管刚才一度怯步,却已经马上重整心情,凑上前看著五个金属环。 五个金属环放在坚固的玻璃箱中,发出清澈的金色光芒,让人几乎以为它原本就是这么耀眼。 金属环的表面刻著奇妙的图案。 「这个图案有某种魔法含意吗?」 「应该是吧。之前哈利雅小姐修理蒂雅娜的卡斯托尔时,有给我看过内部的模样。这个金属环上的图案跟当时看到的内部回路很像。」 「可是蒂雅娜小姐的武机和费格先生的武机都没有这么可怕的构造吧?费格先生,用这个武机的人很多吗?」 「毕竟这是最古老的实用武机。应该是同一个时代中,使用者最多的一种吧。不过当时武机不像现在这么普及,所以完全无法和现在普及的武机数量相比就是了。」 费格莱德将双手交叉在胸前说著,蒂雅娜也点头表示同意。 「魔导机士这个战斗职种真正受到确立,也是在俄里翁实用化之后。第一个使用俄里翁的骑士,在当时应该还不叫魔导机士,不过肯定是从巴斯可嘉德境内选拔出来的菁英。」 「……也就是说,实际戴著这个战斗的人,不像现在这样,全世界有好几万个人,但可能也有五百、一千个人了。」 「如果是哈利雅小姐,说不定会更清楚武机的生产状况。」 现在在日本所泽负责剑崎家和带刀家戒备任务的哈利雅?威列格,她虽是雷斯提利亚的魔导机士,却出身于托尔杰索大公国。 她或许会比普通的工匠更清楚各国的武机历史。 「……所以,你觉得怎样?就是……」 康雄战战兢兢地询问翔子。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战战兢兢」,言语因此戛然而止。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彷佛也被康雄的「战战兢兢」传染,不由得开始紧张,咽了一口唾液。 但翔子似乎没把康雄的态度放在心上,照常回答: 「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其实我从刚才开始,就试了很多方法,比如只用会冒出火焰的左眼看俄里翁,可是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众人推测翔子体内的禊是以前使用破军之俄里翁的魔导机士,但就算破军之俄里翁近在眼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既然以前有好几百个人在用,那应该不太可能这么刚好这副俄里翁就是我体内的禊以前用的俄里翁嘛。而且就算是好了,也不代表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啊。照这样看来,只能先别管我体内的禊了。」 「这、这样啊。伤脑筋了。」 伤脑筋──尽管康雄这么说道,却不是期待著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他发现一旦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等于他根本未曾想过会发生什么事,就这么来到这里。 让禊见到有渊源的物品,就因此期待那个禊会像灵魂出窍一样,离开翔子体内……像这种天真的发展实在是想得太美了,康雄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但既然不会有这种好事,搞不好会发生禊失控、翔子受伤,或是超出康雄常识范围、难以预估的事态。 「……难以预估是怎样啊……」 他到底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安特?朗德这个异世界,还有蒂雅娜和哈利雅等人的魔法、魔导、武机。 他只不过是来到凡是生活在日本,就绝对不会碰上的一个新世界,竟因此产生天真的想法,认为接下来会发生一件难以置信的超常现象,戏剧性地解决翔子身上的问题。 发生在翔子身上的问题,本身就是一件超常现象。 所以他擅自想像,觉得解决手段也会超乎常理。 比如寄宿在翔子体内的禊一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俄里翁时,会自动释出某种反应。 「结果落空了。」 康雄露出有些安心的神色。 对于翔子的身体不会再有更多麻烦这点,他应该感到庆幸。 而且他们原本就想在雷斯提利亚,请蒂雅娜的母亲调查,既然如此,对方总有一天也会指出这个禊和俄里翁的关联性。 但像这样实际接触,禊和俄里翁都没有什么反应。 所以即使只是先破除了一个小小的可能性,也算是很大的成果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既然俄里翁这条线索落空了,要来制定去奥登的计画吗?」 「……说得也是。既然俄里翁没有任何线索,开始为前往奥登做打算也不错。」 从蒂雅娜的声调中,可以感受到些微的宽慰。她刚才刻意强调了俄里翁和禊没有反应这点,应该不是康雄多心了。 她果然也是直到现在才察觉,俄里翁和翔子体内的禊可能蕴含某种危险的反应。 「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一看到俄里翁,就会有一道影子离开我的身体,然后直接开始战斗了。」 翔子看起来并未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不过她基本上是个谨慎的人,也许只是单纯感觉到一股只有当事人才懂的感受吧。 就在现场气氛明显放松,翔子的视线也离开俄里翁的时候── 「嗯?」 紧张的气氛缓解后,康雄这才看起其他的展示品,然后终于注意到挂在深处的那幅肖像画。 以挂在博物馆彰显的肖像油画来说,上头画的是一名非常年轻的男性。 「这是艾略特?希金斯。」 蒂雅娜察觉康雄和翔子的视线,于是开口说道: 「我以前听哈利雅上校提过,他就是开发这个俄里翁的人。」 「哦,这样啊,就是这个人。」 「他在讨伐魔王柯尔军的残党时期,将过去研究的俄里翁实用化,在世界技术史上留名。我听说家母以及圆香都跟他有短暂的交流。」 「哦,原来是这样。就是这个人……肖像画上看起来很年轻,所以他还在人世吗?」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过传闻,没有那么了解。」 这时候,费格莱德走近肖像画,把脸靠近解说牌,仔细看。 「……他好像已经去世了喔。在二十五年前。去世那年是三十八岁啊……很年轻耶。我也不认识。」 康雄听完,很是惊讶。 「是因为生病还是意外吗?」 年纪轻轻就去世的首位武机工匠,又或者该说研究者。 光思考这些形容词,就知道安特?朗德全境的武机界有多大的损失了。 康雄呢喃著这些话,就像在谈论课本上的历史人物一样。 「……他是被杀死的。」 「咦?」 所以他完全没想到会有答案出现,而且还是出自翔子的嘴里。 「带刀同学?」 「……咦?什么?」 康雄忍不住回过头,但开口的翔子却宛如刚回过神,眨了眨眼反问。 「你刚才怎么突然那么说?」 「什么突然?阿康,你怎么啦?」 「呃,刚才翔子你说艾略特氏是『被杀死的』……」 蒂雅娜也听见翔子刚才的低语,一脸困惑。 「怎么连蒂雅娜小姐都这样?我什么都还没……」 翔子也不明所以,看起来是真的很讶异,并试图反驳,但── 「艾略特是被人杀害的……咦?」 她的嘴巴却不听她的指挥。 「……带刀同学!」 「翔子!」 异状立刻发生。 翔子左眼的火焰一口气巨大化。 「啊唔!」 翔子在那一瞬间压著左眼,发出呻吟,但火焰已经巨大化到只用手压著也于事无补,就这么迅速窜上展示间的天花板。而且不只如此,火舌围绕在翔子身体周遭,形成漩涡状的火焰。 「带刀同学!」 康雄不假思索跑到翔子身边。 因为那个螺旋状的火焰,和禊出现瞬间发出的螺旋火焰非常相似。 事态彷佛肯定康雄心中的那道印象,只见黑色火焰中的翔子已经开始往下沉! 「带刀同学!抓住我!」 康雄抓住翔子的手,试著将她从火焰中拉出,但她的脚却拉也拉不动。 别说动了,翔子的视线甚至不在抓著她的手的康雄身上。 「不要……阿康……不行,我……什么都看不见……阿康,你在哪里!」 「这里!带刀同学,你听得到吗!我在你身边!」 康雄搂著翔子的肩,即使如此,火焰依旧没有消停。 原本只要握著手,火焰就能小到压抑在眼睑内侧,现在无论康雄再怎么抱紧翔子,火焰却没有减缓的迹象。 别说减缓了,火焰甚至越来越旺,大到连康雄都即将被吞没。 「康雄!翔子!」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也试著要将他们两人拉出火焰,但就算有两名魔导机士的力量,别说把翔子拉出去了,他们四个人甚至开始逐渐被拖进去。 「好……好冰……这是什么……!」 那是一股带著恶臭的寒气。 身体感受到只能用这种形容词表现的黑色火焰,康雄忍不住颤抖。 「唔!为什么?这到底是……!……带、带刀同学!」 康雄察觉了一件事。 他感觉得到自己抓著翔子的手。 但抱在怀里的翔子的脸,却逐渐模糊不清,甚至快要看不见了。 「蒂雅娜!」 「你……你们两个人在哪里!克罗尼少校!康雄和翔子呢?」 「费格先生!」 在螺旋火焰中,蒂雅娜和费格莱德的身影,也慢慢消失。 「阿康……!禊不是对俄里翁有……反应……!唔……啊……!」 理应抱在怀里的翔子就快完全消失,即使如此,她的手还是压著左眼,然后笔直指著正面。 「那幅画……!艾略特先生的……!」 被卷入火焰当中的康雄,已经连那里有没有画都搞不清楚了。 在视野被黑色火焰完全封闭的前一秒,翔子以逐渐远去的声音喃喃说道: 「……艾略特……」 下一秒,翔子的温度从康雄的臂膀中消失,他的意识也跟著被黑色火焰吞噬,就这么中断了。 ※ 以感觉来说,就像只过了几秒。 「啊!」 康雄瞪大了眼睛,大口吸气……他觉得应该是如此。 「嗯……什……」 康雄下意识伸手攀上脖子。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在呼吸。 感觉就像置身于温吞的液体中,身体似乎有和外界联结在一起,却又像被淹没其中一样。 「这是……不对,可是……!」 他对这种感觉有印象。 很像在梦中醒来的感觉。 尽管在梦中,依旧自知正在睡梦当中,更想著必须清醒过来。 而且明明已经清醒了,正在作梦的自己的感觉却处在理应清醒的自己的后方,到头来根本尚未脱离梦境,就像那种…… 「带刀同学!蒂雅娜!费格先生……!」 康雄发出大叫。 他应该有喊出声。 他的耳朵也有听见。 但周遭就是寂静无声。 他能看见其他三个人就躺在自己身边。 只要伸出手,就会发现他们近在咫尺。 只要蹲下,就能摸到他们。 但他眼里的看见的东西却始终保持著同样的距离。 「可恶……这到底是……我在哪里……!」 康雄环伺四周。 他感觉就像身在有黏性的液体中,头就是无法随心所欲转动。 尽管如此,他还是死命转动视线,这才勉强得知他们身在雪白坚硬的土地上。 地面虽然不平整,却是一片没有起伏的土地,就这么无限延伸。 天空也是一片雪白。 地平线上有著模糊的灰绿色渐层色,不过基本上有形的东西都是白色。 康雄抬头看天空后,发现了一件事。 这里的风声跟他平常听惯的完全不同,让他全身发出冷颤。 那是一种摀著耳朵时会听见的──在耳中远远回荡的声音。 那道声音化成风,飞越广阔的雪白云间,笔直往地平线远去。 现在该怎么办? 作这种梦时,只要有更强的意识,有时就会突然从梦中清醒。 当然了,有时也会醒来后,发现又是另一场梦。但只要实际清醒一回,一切就会照著自己的意思走,让人觉得刚才在梦中挣扎简直是一场笑话。 「这是梦。」 康雄发出声音,做出每当遇见这种梦,一定会做的行为。 但这当然不会马上有什么改变。 他连是不是真的有发出声音都不知道。 但在这片雪白的大地上,在这种一步也动不了的状况中,他也没有其他手段可用。 「这是梦。眼睛,眼睛用力……」 康雄发出试图睁眼的意志。 明明看得见一片雪白的世界,依旧催促自己睁眼。 只要这么做,他一定能清醒过来。 「没办法……」 「那当然。」 「这是梦。」 「这不是梦。」 「不然是什么?」 康雄看向身旁。 「是我现在所属的世界。」 出现在梦里的存在,无论在眼前或是消失,都不具任何合理性。 因此就算直到刚才为止,应该只有翔子、蒂雅娜、费格莱德三个人在的地方,站著一名陌生女性,康雄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不这么觉得的最大因素,是因为那名女性的手脚和腰际都戴著金色的金属环。 「……你是在带刀同学体内的……」 「你们好像叫我『禊』。我透过她的眼睛都知道了。」 一头虽长却毛躁不已的头发。 空虚的眼神,还有泛白的脸颊。 对方的模样一点生气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就是身在禊的黑色火焰内侧的「死者」样貌。 (插图006) 「我还活著的时候,人家都叫我莱雅?卡戈尼。我自己是没那个意思,但对翔子?带刀而言,我想必是个让她为难的存在吧。」 当康雄对女人那道不甘愿的语调感到毛骨悚然时,也注意到了一股凌驾其上的异样感。 这个名为莱雅的女性,完全没在看康雄。 而是康雄刚才看见的灰绿色地平线。 她始终凝视著地平线,甚至没有眨眼。 这个举动和没有生气的其他外表产生加乘效果,让她看起来更恐怖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康雄在思绪一片混乱中,如此提问。 因为他觉得如果提出一个复杂的问题,说不定就会从梦中清醒。 觉得如此一来,这个名为莱雅的女性就会消失。 随后,不知道康雄的想像是否正确,莱雅没有看著康雄,直接回答: 「我是死者。」 「为什么会在带刀同学……在翔子?带刀体内?」 「因为她和我很像。」 她说的应该不是指外表吧。 就算不谈没有生气这一点,康雄实在不认为翔子和莱雅有哪里相似。 「哪里像……」 「只是刚好我被那道光拉出去的地方,不是安特?朗德罢了。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看到她。」 「……光?」 「煤炭的光。」 康雄不断提问,却发现他们逐渐远离翔子的问题,于是开始修正。 「你和翔子?带刀像在哪里?」 「我们都恋爱了。」 「恋……什……!」 没想到却换回一个和自称死者的女子交谈,冲击性过大的回答,康雄心里立刻一阵慌。 「她和康雄?剑崎意外重逢,内心因此乱了套。原本已经放弃的恋情也再度冒出火花。她那副模样,和生前的我很像。」 是因为和翔子同化,共享了翔子的内心吗? 如果她是擅自偷看翔子的内心,那实在很没品。但看她此刻平淡的反应,与其说她是基于人性龌龊的一面偷看,更像是单纯波长吻合的程度。 但先不探讨这点,面对对方挑明了翔子的心思,虽说康雄已经事先知情,还是乱了手脚。 这个禊和翔子融合,应该是在翔子获得关于安特?朗德的情报之前。 在那个时间点,翔子内心的情感已经如这个死亡的禊所说的那么…… 「不不不,我也太臭美了……!」 「你很慌张嘛。」 「废话!」 康雄不小心反应过度,本以为莱雅会因此消失而心惊胆颤,只见莱雅还是老样子,没有看著康雄,而是盯著地平线瞧。 「你可以离开翔子?带刀吗?」 「可以啊。」 「那请你离开。」 康雄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过直接,但他无论如何都想避免复杂的问答,因此简化了问题。 「我没办法凭自己的意志做这件事。」 「那该怎么做,你才能离开?」 「我哪知道。」 「……」 就算现在凶她,也无济于事。 纵使她现在看起来像个人,禊依旧是死者。 或许受到生者无法理解的规范束缚。 所以康雄决定改变问题。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死者之地。」 「所以是死后世界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每当康雄思考禊的结构,就模糊地想过这种可能性。 虽然没有具体到「死者之地」,但既然禊不是依靠魔法驱动死者的亡骸,那么死者的形体、灵魂应该会留在某个地方。 既然这个禊能像这样取回人类完整的形体,那就可以推测这里是被人称作天堂、彼世、彼岸、地狱等名词的死后世界。 但大前提是,这不是康雄作的梦。 「我们已经死了吗?」 「你们还活著。最好的证明,就是你能看著我,而不是地平线。」 「咦?」 「死者只能看著地平线的方向。脚也只能对著那个地方。」 「这……这样啊……」 「不过……」 她的动作非常突然。 莱雅以超越人类关节的可动姿势,低头看著倒在她和康雄身边的翔子。 「不过一旦门闩被卸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怦怦──康雄的心跳漏了拍。 那是一种一直不曾意识到心脏在体内跳动的不快感受。 「我曾经走过这片雪白平原。原本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但我在煤炭灯火的指引下,再度回到生者的世界。地平线的另一头充满死者。总有一天,这片雪白平原也会死者为患。到时候,众多的死者为了寻求去处,再次回到生者的世界。死者将穿越门闩,索求新的生命。」 「你、你、你在说什……」 「死者之地已经濒临极限。这片雪白平原的另一端──逝都,已经充满死者。」 「充满死者?你在说什么!」 莱雅蹲下,靠近翔子。 「死者不跨过逝都,就无法获得新生。但逝都如今充满死者,生命已经来不及回流。死者不会等待。所以滞留。所以淤积。所以自动索求新生……为了让死者获得新生命……柯尔、贝缇莉彩,还有亚尔克才会用各种方法,离开死者之地。」 「什……」 听见莱雅说出的名字,康雄不禁感到一阵颤栗。 他完全不觉得这是偶然。 她说的柯尔不就是三十年前让安特?朗德陷入恐慌的魔王柯尔吗? 难道魔王柯尔和禊有关? 至于贝缇莉彩应该就是矿坑红髓玉的贝缇莉彩?海拉了。 离开死者之地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指柯尔和贝缇莉彩都跟禊一样,是死者吗? 可是柯尔过去以恶魔之王的身分与勇者英雄一行人对峙,而贝缇莉彩出现在哈利雅面前时,应该也不是禊,是拥有实体的人类。 如果莱雅说的话属实,那么最后那个人名又是谁呢? 康雄从来没听过亚尔克这号人物。 除了贝缇莉彩,还有其他与禊相关的人在暗地里搞怪吗? 不对,追根究柢,柯尔、贝缇莉彩还有亚尔克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的那三个人是禊吗?还是死者?」 「柯尔是灯火。贝缇莉彩是女王。至于亚尔克,他是面具。」 「拜托你不要突然用奇怪的比喻啦!」 如果是从莱雅本人和禊的角度出发,或许有其意义。 但相较之下,直至刚才为止的一问一答,都回以具体的答案,现在却突然说出这么夸张的比喻,让康雄忍不住吐槽。 「你有意见吗?」 更有甚者,对方还对康雄的吐槽表示不满。 「不……我也不算有意见,只是想请你说得具体一点……」 「就算你听懂了,你又不是圣具的使用者,根本无能为力。我看你好像很擅长凭吊送魂,但也就这样了。因为阿康你根本没有路特伯格、波摩纳、玛烙或索拉南嘛。」 莱雅始终看著翔子,口气也越变越奇怪。 「……莱雅小姐,你是不是跟带刀同学混在一起了?还有,可以拜托你,不要每次都突然塞进一个新名词好吗?」 「你很烦耶。我好歹也是曾经抵达逝都的人喔。明明提供了这么多情报给你,却要说这种话?……不对,你别说这种话行吗?」 「我想应该是不至于,但你应该没有企图夺取带刀同学的精神吧?」 「……」 「喂!」 莱雅说话的口气很明显替换成翔子的调调。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名自称莱雅的巴斯可嘉德女性说著日语也很奇怪。 因为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会说日语,康雄就大意了。莱雅活在俄里翁尚在服役的时代,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说流畅的日语。 加上那副宛如已经掌握翔子深层心理的口吻,看样子在她们同化的这段期间,莱雅的人格和记忆很有可能影响了翔子。 「够了,我知道了,请你快点离开带刀同学!」 「我不是说过没办法了吗?凭我自己的意思,什么都办不到啦。」 「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用带刀同学的口气讲话!还有,请你看著我!」 「……如今翔子?带刀和我的连结只会越来越紧密。阿康,这都是因为她无法跳脱你会离她远去的恐惧。对吧,翔子?」 莱雅始终背对著康雄,一边轻抚翔子的发丝,一边轻触左眼。 那一瞬间── 翔子的左眼迸出白色的火焰,顷刻之间便包围康雄。 感觉就像反转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以及整个世界的颜色,康雄的视野快速染成一片雪白。 「莱雅小姐!」 「啊……要是在逝都打开这道门闩,结果会怎么样呢?艾略特是不是还在某个地方徘徊呢……」 不同于莱雅和翔子的声音,在白色火焰的另一边回荡著,康雄的意识又极速远去。 「翔子,要是找到那个人…………」 这句话到这里就中断了。 康雄的身体和脑袋就像突然从梦里清醒那样,带著强烈的不快,再度睁开眼睛。 他一醒来,发现自己回到刚才所在的博物馆,翔子、蒂雅娜和费格莱德就跟他在那片雪白大地的记忆相同,以同样的姿势倒在那里。 他们只是失去了意识,都还活著。 「莱雅?卡戈尼……」 康雄不觉得那是一场梦。 毕竟他们三个人不可能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昏倒。 在那个雪白世界发生的事都是现实,翔子体内的禊毫无疑问就叫莱雅?卡戈尼。 但直接引发契机的并不是俄里翁。 从莱雅口中得到的新情报对康雄而言,有太多过去没听说的事了。 在前往雪白世界的前一刻,翔子表示原因并非俄里翁,而是放在展示间的艾略特肖像画。可是肖像画的解说栏用的是疑似这个国家的语言,并非日语,康雄实在看不懂。 现在至少要等蒂雅娜或费格莱德其中一人醒来,然后暂时移动到能好好休息的地方才行。 他得到了好几个新情报。 综合以前听过的情报,为了不让可能是追加要素的情报从脑中溜走,康雄一边拚命转著脑袋,一边设法尽早离开现场。 康雄用尽全力回想昏倒前一刻的状况。 这里虽是没有对外窗的房间,现在这个时间带应该是晚上。 他不知道到底经过多久,但就算现在已经超过闭馆时间也完全不稀奇。 时间越晚,被人发现这个异常事态的可能性越小。正当康雄抱著这个希望的瞬间── 「xxxx!」 一群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随著这道吼叫闯进来,康雄不禁绷紧身子。 他们所有人都持有疑似武机的物品,以严肃的神色和声调争论著。 「xx禊xxx!……!禊xx!」 康雄总觉得断断续续听见了禊这个单字,但毕竟是完全未知的语言,可能连听到禊这个音都是他听错。 接著想当然耳,现场有三个人倒在地上,在这些人之中,正要蹲下的康雄就显得过于醒目。 两名魔导机士上前,似乎说著什么,但康雄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从表情也无法判断他们说话的情绪。 他们将武机收在身后,大概是在担心康雄,但要是他们看到康雄挡在身后的翔子的脸,一切就玩完了。 「请……请问你们这些人里,有人懂日语吗!」 康雄情急之下这么喊道。 有点破音也没办法。 他现在为了不让翔子受到盘问,已经用尽全力了。 「……」 有个蓄胡的年长魔导机士瞬间露出讶异的神情,下一秒── 「xxxx。」 轻轻耸肩,并摇著头。 「不行吗!」 先不说蒂雅娜,因为费格莱德都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康雄还以为如果是有一定教育程度的人,都会学习日语,没想到这里将近十名魔导机士,竟完全没有人会说日语。 「xxx?」 「什、什么啊?」 「xxx加兹xxx!xxxx?」 对方现在指著费格莱德说话。 康雄似乎在一瞬之间听到加兹两个字,但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加兹共和国。 「不好意思!能不能慢一点?我听不懂你们说的话,就算你说得这么快、这么激动,我也……!」 面对言语不通的对象,对方一个唐突的动作,都会带来不安。 当然了,只要看到魔导机士们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不是来参观博物馆的人。即使如此,被他们这样单方面大声斥喝,康雄甚至不知该如何解读他们的肢体语言,因此非常心慌。 「xxx!」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不能从翔子面前移开。蒂雅娜和费格莱德又迟迟不清醒。 「……你好像很伤脑筋。要我帮忙也行喔。」 康雄的背后突然传出声音。 是女性的嗓音。 当他以为蒂雅娜终于醒来而回过头── 「你好。」 只见翔子大大方方地露脸,脸上还挂著一抹从容的笑。 「呃……」 「你叫我看著你的脸,所以我现在看著你的脸说话了。」 翔子左眼的黑色火焰更胜以往地锐利燃烧著。 「呃,等……难道你……!」 「xxx?」 魔导机士注意到翔子起身,出声询问。面对他的提问── 「xxx。」 翔子以康雄听不懂的语言开始说话。 「慢……慢著,喂!你该不会……」 「xxx!」 「xxxx!」 「xxx禊!」 「xx!」 「你们现在的话题走向肯定很不妙对吧!」 翔子完全不遮掩左眼的火焰,不只大方抬头仰望魔导机士,还清楚说出禊这个单字。 魔导机士的脸色和音调渐趋严肃、激昂,现场气氛几乎可说是在争吵了。 同时,其他魔导机士也开始释出慑人的氛围,拿著各自的武机,摆好了架势。 「你、你先等一下!你不是带刀同学,是莱雅吧!你到底说了什么!」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进入状况了。」 「大概知道啦!这些魔导机士到底是怎么了!」 「没怎样啊。」 莱雅顶著翔子那张发出火焰的脸,露出邪恶的笑容。 「我只是跟他们说:看我们禊毁了这种烂国家。」 「你这个混帐!」 翔子?莱雅面露微笑,年长的魔导机士就在她的身后,启动类似卡斯托尔的单手剑武机。 入境巴斯可嘉德后,为了以防万一,避免被治安单位审问,明明已经一路慎重走来,现在不只一口气泡汤,蒂雅娜和费格莱德还是尚未清醒。 如果是对上禊倒还好,面对活生生的人类,就算对方不是魔导机士,康雄也没有胜算。 穷途末路。 就在康雄即将放弃的时候── 「在敌人进攻之前,就先哀鸿遍野,霍斯特罗大队也真是衰败了。」 翔子?莱雅的右手浮现圆环状的黑色火焰,接著轻轻掠过年长魔导机士的下颚。 「唔……!」 就这么一下,魔导机士立刻昏厥,跪倒在地上。 「咦……」 正当康雄目瞪口呆,翔子的双脚也出现新的黑色圆环,就像一道影子,在狭窄的博物馆通道内滑行,并接二连三击倒魔导机士。 那幅光景实在过于偏离现实,让康雄就这么呆若木鸡地看著翔子撂倒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们。 「就算武机进步了,人还是老样子啊。」 翔子?莱雅对著最后一个杀过来的年轻人,用左膝朝著他的心窝发出沉重的一击。周围不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静到听得见她这声呢喃。 接著,翔子?莱雅以冰冷的目光看著康雄。 「我是知道你不能战斗,但没想到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手,都能让你慌成那样……『阿康』你真的很废耶。」 「你不要现在看得到这边的情形,就开始强人所难!既然你知道这些,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战斗吧!」 「我还知道你明明不能战斗,却盘算著自不量力的事。你就是这样,难怪翔子看不惯。」 「翔子……对、对了,带刀同学她怎么了!」 「还活著。现在只是我来到表层。以前翔子不也是擅自只用我的力量战斗吗?这样就扯平了。」 「……一旦这种事真的在眼前上演,我就会很担心会不会影响带刀同学的健康状态。」 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人格。 康雄从小看著古今东西的各种故事里上演这样的桥段,然而一旦身边的人碰上这种事,他才感到非常不安,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这并非人家常说的多重人格,而是别的灵魂或人格,后来才寄宿在人类体内。基于考生的习性,让他产生了脑内的神经传导物质和电气讯号,现在到底是怎么运作的疑问。 更别说她使出了明显不是翔子原本就拥有的身体能力,不知道这样会给身体带来多大的负担。 「翔子还算有在锻炼,我没有做出勉强她的身体能力的举动喔。翔子发挥我的力量时,反倒比较得意忘形、勉强自己吧?」 「是这样吗……?」 「不信是你的自由,但现在适合做这种悠哉的讨论吗?」 「咦?」 「这些人是霍斯特罗大队喔。在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中,也是位居中枢的菁英。既然我现在把他们打垮了,首都应该很快就会发布通缉令了吧。」 「呃……」 康雄从刚才开始,只能发出窝囊的声音。 「呜……到底怎么了?」 「唔……刚才好像有黑色的火焰……」 「现在才醒!」 正好在这个时候,蒂雅娜和费格莱德的身体发出微小的动静,接著一脸迷糊地撑起身体。 他们马上撞见周围的状况,脸色在呆滞中发青。 「康雄……这到底是……」 「我总觉得有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保持著起身的姿势,僵在原地。 「哎呀哎呀,新时代的魔导机士大人还真悠哉耶。原来如此,难怪会比不上我们了。」 翔子?莱雅看著呆滞的两个人,挑衅地笑道。 ※ 「没事了。已经甩掉追兵了……」 这里是霍斯特罗郊外的贫民街。 康雄等人躲在只能以集合式大楼来形容的废墟中的其中一间房内,抱头痛思。 不对,苦恼的人只有康雄和费格莱德,蒂雅娜虽狼狈,依旧抬著头。至于翔子── 「难说喔。就算甩掉地面上的追兵,我们还是让霍斯特罗大队蒙羞了。他们搞不好会从空中探查。」 她坐在室内的瓦砾上,若无其事地仰望著蒂雅娜,并语出调侃。 翔子坐在残破的窗边,在月光与连这么偏僻的郊外都确实设置的街灯照耀下,可以看到她在火焰之下的眼眸透著红光,脸上也带著一抹恶魔般的笑意。 「这一带虽然是贫民街,却是相较之下,治安稍微差一点的地方而已,官兵还是有在管。要是长时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一定会被逮到吧。」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啊……莱雅?卡戈尼小姐。」 蒂雅娜说出借用翔子的身体,却还恬不知耻的禊的名字。 没想到莱雅听了,却露出更恶劣的笑容。 「嗯~?不就是阿康吗?要不是阿康那时候没出息地慌了手脚,我也不用贸然出手啊~」 她以和翔子相同的口气,对蒂雅娜挑衅。这下就算蒂雅娜脾气再好,终究无法保持冷静,她皱起眉头。 「……如果那不是翔子的身体……!」 「不是的话,你想怎样?之前你说了那么多,终究还是活在美好世界的人啦。就算我没有用翔子的身体,你一样是没办法对我严刑拷打的人吧?」 「你……你……!……唔!」 尽管蒂雅娜气得脸颊涨红,依旧找不到能否定这个假借翔子姿态的人所说的话,只能任凭怒气让身体发抖。 「……你变得很健谈嘛。刚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对康雄来说,他也无法容忍翔子体内这个陌生人的举动,不禁瞪著翔子。 「因为阿康你叫我看著你的脸说话啊。我是在实现你的心愿耶。我和翔子的连结在博物馆变得更稳固了,所以才能做出这种事,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而已,可以不要用那么凶狠的表情瞪我吗?」 「莱雅小姐。」 「什么事?」 莱雅?卡戈尼。 存在于翔子体内的禊,现在她生前的人格来到表层。 既然如此,根本没有必要像对待翔子那样对待她。 「我那个时候没能成功骗过霍斯特罗大队。当时我毫无疑问受到你的帮助了。这件事我很感谢你。」 「真是个话中有话的感谢呢。」 「那当然。我知道你不是基于善意帮我。你终究是禊。」 「是啊。」 「你在那个雪白的地方告诉我很多事。但那不是能及时应付目前禊袭击世界的情报。禊有禊的目的。为此,你们要利用带刀同学,没错吧?」 「翔子身为门闩的机能还不完全,但已经十分有利用价值了。对你们来说也是,与其让翔子出现在表层,不如让我来,这样整体战力更高。所以让翔子继续睡,对我们双方……」 只不过是背对著月光,就能让那张阴险的笑容变得更恶质。 康雄站起身子,来到翔子?莱雅面前。 「够了,给我闭嘴。」 「……什么?」 「让带刀同学出来。我已经没有必要听你说话了。」 「你用这种口气好吗,阿康?关于你想知道的事,我想我应该能告诉你……」 莱雅这句话没能说完。 「不准你再用带刀同学的脸和声音胡说八道了。能用那个绰号叫我的人,只有带刀同学一个。我们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分辨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所以没有必要听你说这些多余的话。我再说一次。」 康雄从正面抱住翔子的身体。 「快滚。把带刀同学还来。」 说完,左眼的火焰开始缩小,彷佛毒气急遽从脸上消散。 「……什么嘛,无趣。」 一道疑似莱雅的声音,发自内心说著无趣。 「我就觉得门闩有时候关得很紧,原来是这样啊……哼──」 莱雅闭上眼睛,随后,翔子的身体瞬间放软。 「噢……!」 就在康雄准备搀扶软倒的身体之前…… 「我、我没事……我没事,所以那个……」 康雄的怀里,传出与刚才相同,却有著明显变化的声音。 「阿康,我没事,我……已经回来了。那个……阿康,谢谢你,我可以自己站著。我站得住,所以……」 翔子说完,推开康雄的胸膛,硬是让他放手。 「那个……我、我没事,所以……」 「呃……啊,嗯……嗯。」 没有错。 她是翔子。 现在眼前的人不是莱雅,是翔子。 「你是……翔子对吧?」 「呃……嗯。对不起,蒂雅娜小姐,还有费格先生,给你们添麻烦了。那个……蒂雅娜小姐,你过来一下。」 「咦?」 翔子不知为何,把蒂雅娜拉到房间角落,说著悄悄话。 那让康雄和因为翔子恢复而抬起头来的费格莱特不禁面面相觑。 「咦!」 接著蒂雅娜不停来回看著突然低著头的翔子和康雄的脸。 最后有些伤脑筋,又有些欣慰地摸了摸翔子的头发。 「怎……怎么啦……?」 康雄看著已经把左眼的火焰压抑到极限,但深处依旧因心慌而不安闪烁的眼眸,结果自己反而开始心慌。 因为禊让莱雅的人格浮出表层,不知道是不是因此造成她的身体不适。 「带刀同学,你还好吗?就是……你的脸色……」 「不红喔!一点都不红喔!」 「咦?啊,呃……嗯,窗户已经破了,你要小声一点……!」 「你……你以为是谁害……好,嗯。」 翔子说完,就这么蜷缩在蒂雅娜脚旁,完全不肯看向康雄,消沉地垂落著肩膀。 (插图007) 蒂雅娜首先搓了搓翔子消沉的肩膀,轻轻点了头后,朝康雄走来。 「她应该不要紧,现在先这样吧。」 「咦?可……可是……」 「现在先这样。」 「……好。」 康雄被蒂雅娜意外强势的威压折服,放在肩上的手彷佛使了力,让他也坐在身边的瓦砾堆上。 「来整理状况吧。」 蒂雅娜严肃地说著,简单解释了其实用不著整理的状况。 「我们正被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追捕。」 「最先在博物馆看到我们的人们提供证词后,通缉书现在也差不多要做好了。」 「根本绝望了嘛。」 翔子刚才还红著一张脸,现在已经刷白。 「我倒觉得就算惹出问题了,现在还是多少可以解释的地步啊……」 这时,在康雄身旁的费格莱特叹了口气。 「对不起,康雄,翔子。是我不好。」 「咦?」 「不……不是啦!费格先生完全没做错什么啊!要说是谁不好,那应该是我和在我体内的家伙……!」 听了费格莱德的话,康雄和翔子一阵慌乱,蒂雅娜却摇了摇头。 「少尉说得没错。若要谈连带责任,我其实也有过失。不,这或许可说是雷斯提利亚和加兹共和国全体的过失。」 「会……会不会太夸张啦?」 「一点也不夸张。我和费格莱德少尉应该要做好万全的戒备,因应康雄和你发生任何状况。但我们却糊里糊涂地被翔子的火焰吞没,甚至在霍斯特罗大队面前凄惨地昏厥,这是一名魔导机士不该有的丑态。」 「怎……怎么会?那种事没有人能预料……」 「万一霍斯特罗大队再冲动鲁莽一点,万一莱雅?卡戈尼没有掌握翔子身体的主导权,我们所有人就算全被当场杀害也不奇怪。对我们军人而言,不能拿『无法预料』来当藉口。当我们搬出这样的藉口,等于有人已经面临了生命危险。这全是因为……我和少尉太过自负,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比康雄和翔子还要强,所以是我们的过失。」 「蒂雅娜小姐……」 「况且……」 蒂雅娜打断翔子的体贴,意志坚定地抬起头来。 「我们获得了一血前耻的机会。关于未来的方针,我希望现在能在这里迅速做出结论。康雄。」 「干嘛……」 平常为人柔和,宛如暖春之花开朗的蒂雅娜,现在脸上堆满了决心。 「我们当初制定的计画失败了。因此我建议接下来应该优先逃离巴斯可嘉德,并入境雷斯提利亚。」 「……你是认真的吗?」 康雄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蒂雅娜的真心话。 即使如此,她现在却以军人的身分武装自己,希望获得众人的同意。 「认真的。」 「不会吧?」 「就是会。」 「我可以姑且问一下理由吗?」 「这是以在场四个人的生命为优先的结果。」 「那我老爸呢?」 康雄刻意提出这个问题,使得蒂雅娜瞬间喑哑。 「……英雄和我们之间,能力差太多了。如果有英雄那种能力,就算把人全裸丢到北极去,一样可以平安归来。」 「不要随便用人家的老爸做乱七八糟的比喻啊!」 「但再这样下去,我们这几个人──尤其是翔子,将会有巨大的危险。我们不是被禊,而是被人类追捕。而且还不是把人打跑就可以解决的情况。」 「……要是碰到最坏的情况,我和带刀同学大不了放弃一切回日本就好,可是费格先生不一样啊。现在这种情况,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费格先生混在人群中,领著禊潜入巴斯可嘉德。他不会被怀疑是间谍,引发什么问题吗?」 「应该会吧。当然了,我没有切割费格莱德少尉自保的打算。我会做出相应的手段。」 「我姑且问一下,是什么样的手段?」 只见蒂雅娜意气风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搬出克罗尼家的名号,制造雷斯提利亚会负全责的状况。我会让少尉成为被克罗尼家和雷斯提利亚利用的『被害者』。」 「请等等,克罗尼少校!在下也有身为骑士的矜持!就算是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受挫,也恕我难以接受让他人替我善后!」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会请少尉你以不同的方式负责。」 面对持反对意见的费格莱德,蒂雅娜以憔悴的眼眸,露出一抹无所畏惧的笑容。 「为了告发矿坑红髓玉,我要请你当诱饵。」 「我、我也不是不懂啦,但这么一来,盖尔戴特的……萤之家的婆婆会怎么样?那些孤儿们……」 翔子一听到红髓玉,便心慌地提问。蒂雅娜则是正面面对她,回答问题: 「……我想短时间内,他们的立场会很艰辛吧……但是──」 「我会保护母亲他们。就请他们把矿坑红髓玉的实际情形摊在阳光底下,成为各国对付禊的基石吧。」 「不能这样啦!这种情况铁定会有很多人冲动行事!铁定会被围剿啦!」 「……这本来就是我们(安特?朗德)应该解决的问题。现在安特?朗德只知道依赖打败魔王柯尔的勇者英雄,无法跳脱救世主的梦想,早已失去靠自己的力量,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了……我们在那个时间点,就已经输了。」 蒂雅娜苦笑说著: 「家母是盖世英雄之一,但在家父死后,她在安特?朗德便无人能依靠。家母打从一开始就求助外界了。无论是我还是家母,全世界的人都认为这样的做法正确,没有人怀疑……因此现在才会害得康雄和翔子身心受创,人生也乱了套。」 「……少校说得没有错。在加兹共和国中,有人殷切地等待英雄到来,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成为英雄。」 「我在所泽度过的那些日子,一直后悔自己好几次捣毁康雄和剑崎家的安稳生活。没想到到头来,今天又像这样,伤害了康雄你们……」 蒂雅娜紧握著双拳,分别看了康雄和翔子一眼,接著深深低头道歉。 「康雄,翔子,请你们让我守住我向带刀夫妻保证的事。我们离开所泽,即将经过五天。对我来说,现在最优先的课题,是让你们两个人平安、如期回到所泽。当然了,在解决禊这件凄惨的灾祸前,我们不会再给你们两人添麻翻嗯!」 蒂雅娜这一席充满悲壮决心的话语,在一道怪声中停止。 「等……阿康!」 翔子在脸红之中发出尖叫。 只见康雄双手夹著蒂雅娜的两颊,硬是把她的头抬起来。 「勘……勘雄?」 「你冲太快了。」 「口……口素……」 「先冷静一点吧。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康雄说完,放开蒂雅娜的脸颊,不知为何看著自己的手,然后脸红。 「对不起,因为……我觉得抓头或下巴好像不太对……」 「咦!这……这个……的……的确不对!话……话虽如此,脸颊也有待商榷……!」 蒂雅娜慢了康雄一步才脸红,并频繁用眼神顾虑翔子。 翔子却是失了神,只能在原地张口、闭口不断重复。 「嗯,对不起……我果然不能这样。我总是做不好。日本人就是抓不到那种感觉。啊──真是的!」 康雄一边擦著额头和鼻子上的冷汗,一边急躁地原地踱步,然后依序用视线扫过翔子、费格莱德,以及蒂雅娜的神情,最后完全没和任何一个人对上视线,重新开口说道: 「我很清楚蒂雅娜想表达什么了。你的著眼点在于,你最优先的事项是要让我和带刀同学平安回到日本,对吧?」 「是……是的……」 「可是这跟我最优先的事项不一样耶。」 「……咦?」 「我在现在这场安特?朗德之旅中最优先的事项,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把禊从带刀同学体内抽离。」 「这……这我知道,可是……」 「然后啊,我刚才想法更坚定了,我说什么都不想更改这个方针。因为你们也看到了吧?那个人个性有多烂。」 「……这个……」 「嗯,的确是……可是……」 「呜呜……就算知道不是在讲我,还是好沮丧……」 「我一直到刚刚为止,都觉得只要能想办法压抑左眼的火焰就好了,但现在我要脱离那个阶段了。那个禊想利用带刀同学的身体,以人类的意志做某件事。明知如此,还要我们置之不理,这样就算回日本,也绝对无法回到原本的生活。」 「……呃……」 蒂雅娜的喉头发出欲言又止的声音。 「但是,可是……我……」 「你觉得我和带刀同学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事。这点我懂,也很感激。我也知道你非常自责,而且想尽办法想帮我们。只不过反过来说,我们也一样啊。明明是自己决定要插手这件事,贡献却少得可怜,我们也很自责。」 「康雄你们根本没有必要背负责任啊……!」 「你们觉得没有,我们觉得有啦。」 「翔子!」 「当然啦,我完全是被拖下水的人喔。我一点错都没有喔。可是啊,又不是蒂雅娜小姐你教唆我体内这个坏东西做事,不是吗?」 翔子指著自己的左眼苦笑。 「你好像很坚持把安特?朗德和日本区分开来,可是真要说的话,我就像是碰巧染上从国外传进来的病嘛。会不会生病基本上是看运气啊。但要是替我治病的人,为了负起我觉得莫名其妙的责任,就这样离开我,我反而觉得很无助。」 「翔子,可是……我……」 「阿康。」 「嗯?」 「那女人可能鸡婆多话了,你就说出来吧。」 康雄并未询问翔子这句话的意思。 「……我也无法否定我就是实力不够啊。」 康雄开口说出的话语,有些小声,而且不可靠。 「我是下定了决心,才会来到安特?朗德。我在盖尔戴特第一次经历没有蒂雅娜你的帮助,自己赌命战斗,然后重新体认到我真的实力不足。真的很可怕,说真的,我光是回想,就真的开始发抖。就算这样,我想做的事情还是没有改变。」 康雄所说的话完全没有脉络,也毫无重点可言。 「我想成为勇者,帮助有困难的人,还要解决带刀同学的问题,同时也想获得你的认可。」 但唯有这份决心毋庸置疑。 蒂雅娜应该也了解到这点了。 「我以自己的意志决定战斗,也打算自己背负结果和责任。」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坚定说出『我要成为勇者!』吗?」 面对翔子的调侃,康雄摇了摇头。 「现在近视短利耍帅是很简单,可是却不能让蒂雅娜明白我的心思啊。」 康雄一边说,一边握住蒂雅娜的手。 「在我心中,成为勇者和获得蒂雅娜认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其实陌生人不明就里承认我是勇者倒还好,但蒂雅娜看过我所有散漫、窝囊的模样,正因为你站在离世间评论最远的地方,我才希望自己在你眼中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康雄……」 「唉──受不了。我真是受够了。」 尽管翔子有些不满,依旧好好倾听了康雄的话语。 「当然了,要是有人说我都不能跟蒂雅娜相提并论了,世间怎么可能承认我是勇者?我也觉得这样本末倒置。可是对我来说,我在安特?朗德有许多想达成的目标。所以我也想尊重蒂雅娜你的意见,可是我有我的想法,希望你能听我说。」 康雄就这么握著蒂雅娜的手,转头望向费格莱德。 「我想尊重你们身为军人的觉悟。但我更不想看到自己把两个重要的伙伴推上火线,自己只顾著躲在后面。」 「……以常识来说,克罗尼少校的提议是最合乎现实的喔。」 他们和费格莱德的交情不长。 但他恐怕也不觉得康雄会轻易改变心意。 「既然你都说出常识两个字了,也代表你不愿停在这种地方吧?」 「那当然。毕竟从盖尔戴特来到这里,我都还没大显身手呢。我也还没回报你和翔子在盖尔戴特保护了我的母亲和弟妹的恩情……而且……」 「而且什么?」 「……没有,这是非常私人的理由,我就不说了。但不管怎么样,在有限的条件下,能做的事也有限。康雄,你说你要为了翔子今后安稳的人生行动,但要是翔子被抓、被杀,那根本别提什么今后了,不是吗?到时候如果莱雅?卡戈尼像刚才那样跑出来,你打算怎么做?你也不是每次都有办法立刻抱住翔子吧?」 「……费格先生,那个……你重新提起这件事,我……」 「……呜呜……」 被生性认真的费格莱德这么认真询问,康雄和翔子明知现在要认真讨论,却还是忍不住脸红。 但先不管他们害羞的情绪,费格莱德点出的问题非常确实。他们目前的确只能用临机应变的方式应付莱雅。 「但先不讨论这个,以费格先生你来说,你接下来还有想做的事情,对吧……」 「是没错,但我都说……」 「没关系,我知道这点就好。带刀同学。」 「嗯?」 「很碍眼吧?」 翔子也没有反问什么东西碍眼。因为答案很明显。 「很碍眼。简直碍眼得要死。碍眼到我根本不想管她有什么苦衷,也没有同情的余地。」 翔子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最后就是蒂雅娜了。 「蒂雅娜,你呢?你个人想怎么做?」 「我……个人……」 蒂雅娜发出颤抖的声音,一边看著康雄,一边开口: 「我从来没想过那种事……因为……」 「那你现在想想看吧。」 蒂雅娜就像被逼到绝境,喉头卡著话语,最后像个被为难的小孩一样,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行。我不能这么……」 生在大国雷斯提利亚首屈一指的贵族之家,而且还是盖世英雄夫妻的独生女,在蒂雅娜的人生当中,从未有过这样的选择。 当蒂雅娜持续顽固地摇头,一句意想不到的话传进她的耳里。 「那我可以帮你说出来吗?我帮你说说,你其实想怎么走完这趟旅程。」 「咦?」 康雄在蒂雅娜开口询问什么意思之前,就先快速往下说: 「你想拿到揭开禊的秘密的线索。然后利用那些线索造福世界……这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只要是安特?朗德的魔导机士,每个人都……」 「所以你也一样吧?」 「你、你这么说是也没错,可是……!」 「难道现在不特地去揭开禊的秘密,你也无所谓吗?」 「我没有这么说,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我的重点就是这个。按照常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这个我刚才听到了。但我现在的重点是,我想知道我们四个人分别想要怎么做。所以我刚刚猜得怎么样?到底是猜对还是猜错了!」 「你用那种说法,当然是猜对了啦!可是那样……」 「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思考,怎么把我们的安全和希望结合到极致?我们现在是一个人。如果身在组织中,或许应该用不全则无(all or nothing)的思考方式,但我们现在是独立的一个人。」 当然了,费格莱德一路以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身分来到这里,这层组织背景或许会让他绑手绑脚。 但他并未从共和国骑士团那里接获任何特别命令。 追根究柢,在盖尔戴特,知道康雄身分的人也只有费格莱德和康雄的帮手──凯特丽娜,以及萤之家的老婆婆。 如果从局外人身分检视费格莱德的现状,其实就是一行人准备了一张魔导机士的王牌,以备不时之需使用。除此之外,他就只是一介私人护卫,负责保护身分不明的旅行者。 「现在已经不可能完美达成所有目的了。不过如果放宽一点标准就能达标,我想选择这样的方法。蒂雅娜,你真的有深思熟虑到最后吗?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揭穿带刀同学体内的禊的秘密,又能在一周内回日本吗?我觉得有。我猜你应该也隐约感觉到了。」 「……」 「自从你来到所泽,不想过度打扰我们生活的想法一直很强烈。所以我在想,你一直撇开视线,不去看那样的可能性。对吧?」 「……是啊。」 蒂雅娜道出肯定。 「我觉得……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选择……」 「那如果我跟带刀同学同意呢?」 「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 康雄忍无可忍,抓住蒂雅娜的肩头,逼她把头抬起来。 「我现在就是叫你往那个方向思考啊!光凭我、带刀同学还有费格先生,我们无法往那个方向前进。我们需要你的帮忙。你休想说你办不到。因为你刚才已经自己承认,你就是想把事情搞成国际问题了!」 康雄快速说出这些话,用最快的速度封锁蒂雅娜的退路。 最后,他再次问道: 「差不多该下结论了,拜托你回答我。你在这段旅程中想做什么?」 蒂雅娜在博物馆阅览历史影像的侧脸,此刻在康雄脑中回放。 这个女孩子一直向往著勇者英雄和伙伴们的冒险奇谭。 每个安特?朗德的男孩子都会在路上挥舞著木棒做的圣剑,女孩子则是梦想著当上大魔导士,站在勇者身旁。 况且蒂雅娜是全世界最靠近那个冒险奇谭真相的「女孩子」。 既然如此,她的心意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无庸置疑。 「我想……和康雄你们……一起战斗。我想在旅行中……揭开……」 始终忍隐忍的眼泪落下一滴。 就那么一滴。 「禊的……秘密。」 「你总算说出真心话了。」 康雄笑著点点头,放开蒂雅娜的肩膀。 「那最后就换我说了。首先,我说什么都要把带刀同学体内的禊从她身上扯下来。」 他看著翔子。 「然后我想谢谢费格先生。毕竟我从盖尔戴特到今天为止,都单方面受到他的照顾。」 然后看著费格莱德。 「最后要让蒂雅娜认可我能独当一面。」 再看向蒂雅娜。 「另外……我还想姑且确认一下老爸有没有事。老爸他来到安特?朗德,一定也想跟我们会合。既然老爸的气息这么难感应,可能代表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和禊有关的麻烦,不能光靠超人般的能力解决,这点从过往的经验就能知道。」 「可是距离我们和带刀夫妻约定的日期只剩两天了。现在实在没办法完成所有事……」 「我不是说了吗?全看我们要怎么做。你们两个人刚才不是满心想把这次的事搞成国际问题吗?既然这样,那不必硬往悲剧里头钻,应该也有别种方法才对。」 「康雄……」 面对不安的蒂雅娜,尽管康雄的气势实在难以说他霸气十足,却也算是做好了万全的觉悟。他说: 「可以保障我们四个人的安全,然后不舍弃我们目前的期望,又能往目的地前进的办法,只有一个。当然,这也是可以勉强遵守回日本期限的提案。」 「……我看你自信满满地逼迫蒂雅娜小姐说真话,才没有插嘴,可是其实我完全没头绪耶。真的有这么刚好的办法吗?」 「有啊。」 康雄坚定地点头,回应翔子的疑问。 「就是彻头彻尾依靠蒂雅娜的知名度和家世,一个非常没有勇者作风的办法。」 尽管康雄流著冷汗,依旧勾起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么说著。 ※ 隔天,有四个人前往霍斯特罗骑士团的魔导机士驻地自首。 他们自称是在军事博物馆加害霍斯特罗大队的禊的同党,现场顿时一阵骚动。 但他们四个人并没有遭到讨伐或逮捕。 他们受到森严的戒备和监视,直接被带往联邦议事堂。 护送这四个人前往议事堂的决定下来后,霍斯特罗大队和驻留在首都的魔导机士之间,便立刻开始疯传这四个人的真实身分。 刚开始每个人都不愿轻信,甚至嗤之以鼻。然而后来,那四个人要在联邦议事堂由联邦议会直接问话的通知正式发布后,谣传突然一口气显得很有可信度。 如果证明谣传属实,每个人都认为到时候不只巴斯可嘉德,甚至会演变成把邻近诸国卷入的国际问题。 因为来自首的四个人当中,有个男子自称是勇者英雄儿子,还有一个人则是雷斯提利亚的英雄名门的长子,也就是克罗尼家的独生女。 间章 「你的心情好像很糟。虽然这阵子都是这样就是了。」 「明天是三方面谈。」 和香在厨房的桌上,一边浏览通知单,一边叹气的模样,让哈利雅看了不禁苦笑。 「三方面谈……是那个吗?指导未来的出路?」 「对。」 「我猜应该是不至于,但你没写魔导机士吧?」 「我没写啦。我连写都不想写。光想就很耻。」 「那就好。」 「……哈利雅小姐,你当初是怎么决定出路的?」 「别拿我当参考。你听说了吧?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可是上校应该不是每个人想当就能当上的吧?是因为你有才能,又很能干,结果好不就好了。」 「但现在又还不知道这个结果好不好……」 「没错。根本还不知道啊。说到底,指导未来出路本身就是一场衡量自己的成绩,然后安全选个大人喜欢的出路的游戏,我超讨厌的。」 「我不否定的确有这个面向。抱持梦想,面对梦想的热能可以自己培养,但客观性却是大人也难以培养的能力。所以我认为强制参与孩子的规划有其必要性。」 「逻辑骚扰。」 「什么?」 「……没什么。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社会系统就是这样。可是像我们班导那种没能培养客观性就长大成人的人,说这种话只会让人很火大。我们班上的人都知道,那个班导四月的时候把想当赛马骑师的男生,和想当自卫官的女生骂到臭头。」 「……那只是一时的。两边都是。」 「我倒觉得绝对是我比较有在安特?朗德生存的才能。」 「和香……」 「啊,对了。明天三方面谈之后,我和妈妈要去买东西,你偶尔也放松一下吧。」 「好……我知道了。我会的。」 二章 常伴你身边 翔子一看到那道身影,不由得以哭腔大叫: 「小花!原来你平安无事!」 这句话喊完,周围的魔导机士紧张地极速冲出,来到被拴在厩舍的鳞象身边。 「这﹑这该怎么说呢?好强的压迫感。」 费格莱德说这是「厩舍」,却和康雄所知的厩舍规模完全大相径庭。 毕竟在这个厩舍里的生物,既不是马,也不是牛。 全部都是军用鳞象。 「费格先生,你看得出来那只是小花吗?」 「看不出来……这里这么多只,我实在分辨不出来……」 天花板的高度,饵场的规模,交叉围栏的粗细,全都在认知范围外。 此外,这种能载著四个人类飞上天空的巨兽,这里少说也有五十多只。 更别说这个地方这么宽广又昏暗,翔子却没有丝毫犹豫。 「带刀同学,这只真的就是小花吗?」 康雄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翔子却抓著围栏,泪眼汪汪地转过头。 「它跟别只完全不一样好不好!这种灰绿色(利休鼠色)的毛皮,还有象牙色(生成色)的鬃毛和斑点,怎么看都是小花吧!」 「利休鼠色?生成色?」 「抱歉,我也听不懂那是什么词语……」 鳞象无视他们两人的仿徨,伸出虽被称作象,却不怎么长的鼻子,对著紧抓著围栏的翔子的手吐出温暖的气息。 「小花,你还好吗?他们有欺负你吗?」 「鳞象是无辜的。我国没有虐待动物的兴趣。希望你不要信口开河。」 正当翔子紧握著小花的鼻子,她的身后传来一句音调低沉的日语。 在场三个人回过头,看见那里站著一名康雄见过的人物。 「你是……」 「我是市内巡查队──通称霍斯特罗大队的盖乌斯?汀德尔上尉。」 他是在博物馆凶狠盘问康雄,然后第一个被抢夺了翔子身体的莱雅打倒的魔导机士。 「原来你会说日语。」 「当然会。」 仔细一看这名自称盖乌斯的粗犷魔导机士,他的背上背著武机。 他比费格莱德高一颗头,上半身的肌肉也壮了一轮。背上那把则是感觉可以一击就把康雄、翔子、费格莱德劈成两半的巨大剑型武机。 「霍斯特罗大队中,没有没学过日文的人。这算是一般教养。」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回答我?」 盖乌斯不只躯体释出一股压力,连容貌也很吓人。他没有瞪著问问题的康雄,而是戒心十足地瞪著站在小花旁边的翔子,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学习日语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不管在哪个国家,一百个人之中有一两个人会日语根本不足为奇。」 「是……是这样吗?」 康雄看著费格莱德,他也点了点头。 「嗯,应该是吧。毕竟连我也有母亲教导,加兹的骑士团里也有很多人会日语喔。」 「因此拿来做坏事的人也层出不穷。当时你们的对话内容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可疑人士会说的话。」 「……啊。」 康雄总算明白盖乌斯为何不回答他了。 「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人会说日语。这个人数不少,但也不算多。如果当中有恶徒自称勇者英雄或日本人……」 「就是这么一回事。每年都有小偷或骗子干这种小家子气的事,抓也抓不完。被骗的人也是一个接著一个来。」 「这种犯罪在加兹也很多喔。因为是我们这边的语言,康雄你们可能没什么感觉……不对,如果硬要用日语来说,我们这边有个类似勇者英雄朋友诈欺的词语喔。」 「呜哇……」 「又蹦出一个夸张的爆击词语了……」 翔子苦笑,康雄则是耸了耸肩。 勇者英雄周游全世界,他建立的丰功伟业也才过去三十年。 应该有很多人还记得当时的事,其中也有人因为和勇者英雄有关就获得好处。 看到这种情形,会有人巧妙利用日语,自称勇者英雄的朋友来诓骗他人,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康雄不得不同意当时盖乌斯的应对方式。 此时,盖乌斯仔细地看著翔子。 「和禊有关的无聊犯罪也是一样多。而你们的条件正好两边都符合。所以与其听你们申辩,我觉得倒不如先把你们带走。」 「和禊有关的犯罪?意思是……!」 康雄瞪大了双眼,以为巴斯可嘉德也察觉矿坑红髓玉在暗地里搞怪,没想到盖乌斯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是无聊的诈欺。这半年突然多了很多一些该死的下三滥,他们巧妙利用人们吊唁死者的心意还有害怕禊的心思行骗。我刚开始以为你们都是那一挂的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翔子现在已经不遮掩左眼的火焰,认真地看著盖乌斯。 盖乌斯皱起眉头,看著那只左眼深处的红光,深邃的眉间瞬间卡了更多皱褶。 「你有亲人不讲道理地丧命吗?」 「咦?」 「生病、意外、犯罪受害、战争,什么都行。你有重要到想让他起死回生的人吗?」 听到这道问题的瞬间,翔子的脸颊因为愤怒迅速涨红。 「他们该不会是……!」 「有很多人选择依附他们。毕竟距离魔王柯尔的惨剧结束,也才过去三十年而已。」 ※ 蒂雅娜在两名装备了夸张的铠甲和武机的魔导机士陪同下,独自一个人坐在摆饰奢华的会客室沙发上。 她爱用的轻便铠甲、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已经被他们保管收走,加上长途旅行与仅仅半天潜伏在废墟当中,她的衬衣已经满是灰尘,恐怕会在皮制的沙发上清楚留下白色的脏污。 但蒂雅娜还是坚定地挺直腰杆坐著等待。 最后总算有人的气息靠近门扉,蒂雅娜马上以俐落的动作站起。 魔导机士们一动也不动。 随后门开启,蒂雅娜微微屈膝,意识著根本不存在的裙襬,向走进来的男人行礼致意。 登场的是个老人,他的脸上蓄著茂密的胡子,有著魁梧的体魄,身上穿的并不是魔导机士的服装,而是骑士的正装。 「好久不见了,列欧尼德将军阁下。」 「……哦哦。」 被蒂雅娜称为列欧尼德的老人,以有些炫目的神情看著蒂雅娜。 「当我接到通知,还以为是怎么了,不过你的面容的确是蒂雅妮丝小姐……亚雷克榭的丧礼后就没见面了。你变美了。」 「阁下您在家父的丧礼上说的话,给了我国、克罗尼家,还有我极大的鼓舞。我本来想下次见面时,一定要尽礼数,回报您的恩情,现在却以这副模样前来,还请您原谅。」 「你说这是什么话?既然你是亚雷克榭的女儿,就形同我的孙女。不管是什么模样,我相信你都有你的理由。」 「不敢当。」 「我请人拿些温暖的东西来吧。喂。」 当列欧尼德将军下达指示,其中一名魔导机士俐落地敬礼后,离开房间执行命令。 「放轻松吧。我们双方都赶时间不是吗?」 「是的……阁下,其实……」 「我刚才和令堂通过话了。以我个人的身分。」 列欧尼德将军抢先盖过即将开口的蒂雅娜,以一名老好将军的低沉声调说著: 「虽说安特?朗德很广大,但那位艾莉吉娜?克罗尼惊慌失措的声音,可不是想听到就能听到的。真是赚到了。」 「……家母……说了什么?」 「嗯……在提这件事之前……噢,动作还真快。虽说是非公开行程,现在可是克罗尼家的千金来访。你用的应该是上好的茶叶吧?」 刚才那名魔导机士快速返回室内,将奢华的茶具一一放在蒂雅娜面前。 列欧尼德方才要求温暖的东西,蒂雅娜也料到大概会端出茶点,但这名魔导机士摆在会客桌上的东西,却是比午餐轻食更有分量的下午茶套餐。 而且桌子对面也同样摆著和蒂雅娜面前一样的东西,列欧尼德更是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下午茶套餐,点头说声「就这样吧」,便屏退魔导机士。 「我最近戒菸了。结果不知怎么的,肚子变得很容易饿,基本上一天会吃四餐。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陪我享用吧。」 摆出来的东西确实都是下午茶套餐,但仔细一看,会发现煎过的香肠、培根和薯饼藏在其中,真要说的话,比较像外烩餐点。 「好了,要从哪边开始说呢?」 面对眼前分量十足的盘架,列欧尼德向蒂雅娜拋出话题。 「阁下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 「嗯。那名少年,他的确很像英雄。」 「他是英雄的长男。名叫康雄。」 「要如何证明?」 「无法证明。」 「那么那名少女是圆香的孩子吗?」 「她是康雄重要的朋友。她的父母和英雄、圆香的关系也很密切。」 「这样啊。英雄还好吗?」 「目前下落不明。」 「你们为何来到我国?」 「我们正在满足学术性求知欲的旅行途中。」 「以区区参观博物馆来说,你们耗费了庞大的旅费呢。」 「因为我们有诸多顾虑。」 「原来如此,看来你们很辛苦。」 列欧尼德在这些问答之间,已经快速清空了一个盘子。 这名慈祥的爷爷就像小孩得到爱吃的零食那样,不断伸手拿取盘子,但实际上缓缓牵制著蒂雅娜,并试图刺探幕后关系。 他刚才说艾莉吉娜很是慌张,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至少蒂雅娜知道一件事,现在在她眼前的人,绝非幼时父亲引介以后,就偶尔会造访雷斯提利亚的克罗尼宅邸的「列欧尼德叔父」。 不过这是预料之内的情况。 不是蒂雅娜,而是在康雄的预料之内。 蒂雅娜隐隐佩服的同时,内心也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昂。 「要表明身分,然后自首?」 费格莱德听了康雄的想法后,怀疑他根本疯了。 毕竟他们原本就是因为一旦公开康雄和蒂雅娜的身分,将会招来严重的后果,才会利用费格莱德掩护。 只要搬出蒂雅妮丝?克罗尼的名号,想在巴斯可嘉德藏匿翔子一个人,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吧。 可是相对的,将会危害到蒂雅娜的立场,演变成巴斯可嘉德和雷斯提利亚之间的国际问题。 不管蒂雅娜愿不愿意,她都是重要人士。 盖世英雄夫妻的独生女,以及克罗尼家的身分,这两者在这个世界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要是人们知道身分尊贵的她秘密入境巴斯可嘉德,却寻求公开保护,将难以估计影响会有多大。 确认真伪和侦查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对方或许会慎重对待蒂雅娜,但拘留间想必很长。 这么一来,别说遵守让翔子在一周的期限内回到日本,根本不难想像会花好几周、好几个月的时间。 当费格莱德说出这样的疑虑,康雄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当然不只蒂雅娜,我也会表明我的身分。说自己是勇者英雄的儿子。」 「这……这样有什么差别吗!」 「只要程序和应对没出错……」 康雄就像变了个人,突然失去信心,不断环伺著所有人。 「首先是蒂雅娜。如果是你,在巴斯可嘉德应该有认识的人吧?」 「……有啊。这种情况,应该要找骑士团或贵族,总之是对上头有发言权的人吧?」 蒂雅娜点头,很快就抓著康雄的用意。 「嗯。可以的话,最好是对抗魔王柯尔军的时候,和老爸或你爸妈并肩作战过的人。」 「我有几个人选。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想请你毫无保留,对其中地位最高的人说出我们的事。我们剩下的时间,最多已经不到一天半了。」 「等一下,再怎么样,这也太勉强了吧?」 翔子开口介入,但康雄顶著发青的脸,摇了摇头。 「不会勉强。如果是跟魔王柯尔战斗过的人,我猜应该会立刻过度解读这整件事。」 「过度解读?」 「没错。你还记得凯特丽娜小姐那幅画的事吧?勇者英雄的记忆已经深深刻在跟老爸他们一起对抗魔王军的那些人脑中。加上这个国家保存著任谁都能看的历史影像。那些影像清楚到连没直接看过老爸的费格先生,也觉得我和老爸很像。」 康雄接著看向费格莱德。 「而且有个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独自脱离国家任务,跟著盖世英雄的女儿和勇者的儿子旅行。对巴斯可嘉德来说,最不能放过的人,其实是费格先生你。」 被指名的费格莱德听了,反倒惊讶不已。 「是这样吗……这种话由自己说可能不太适合,但我是看得见升官尽头的骑士。我没有什么强悍的后盾。就算尽忠职守,最后顶多成为盖尔戴特的司令官。当我们商量用我的名字入境时,也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 「千万别这么说。其实你才是最重要的人。光凭我、蒂雅娜和带刀同学,他们大概不会那么简单放我们走。」 「……我听不太懂。」 「追根究柢,我和老爸之所以决定秘密前往雷斯提利亚,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其他国家的动向。每个国家都有闸门塔,每个国家都想解决禊的问题。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来和老爸接触,这是因为蒂雅娜的爸妈是雷斯提利亚的骨干。就算其他国家先把禊的问题搬到老爸面前,基于人情道义,也会先担心曾经出生入死的伙伴。而雷斯提利亚独占了过去的盖世英雄。可是……这次不一样。」 康雄一边紧张得冒汗,一边不怀好意地笑了。 「到头来,不管雷斯提利亚、巴斯可嘉德,或是加兹,每个国家都还没发现解决禊的方法。勇者英雄尚未降临,还失去了剑圣亚雷克榭。现在这个世界需要新的英雄。能不能解决禊的问题并不重要。能让人怀抱梦想就行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和克罗尼家的独生女以及勇者的儿子一起旅行,大家会怎么看待他?」 「康……康雄,难道你想让我……」 「没错。我要让费格先生变成新世代的英雄候补。」 尽管紧张得脸色发青、直冒汗,康雄还是继续说: 「如果只有我和蒂雅娜,那就是雷斯提利亚独断独行。还可以说自称勇者英雄儿子的人是冒牌货。可是如果一行人中,有加兹共和国的身影,那又会怎么样?」 「大家会认为……加兹知道克罗尼少校和康雄的存在。」 「我听说勇者英雄的旅行本来就不是官方行动。我想也是。当时的安特?朗德根本没有人认识圣剑勇者。是老爸他们脱离国家的庇护,才一点一点受到全世界认识。而我们……要重现这个行动。实际上,我们手边也有非常接近禊的真相的决定性证据。」 「……阿康,你现在是故意的?」 「抱歉,是碰巧的。我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证据……你是说翔子吗!」 「盖世英雄的女儿和勇者的犬子,一面藏匿身上寄宿禊的少女,一面和离开国家的魔导机士一起旅行。就是这样。」 康雄已经紧张到快吐了。 这样的应对,对一个现代高中三年级学生来说,本来就是个过重的担子。 在两个月前,他是个别说将来了,连明天的自己会在哪里都不知道,只顾著在空气社团进行空气晨练的回家社小鬼。要他如此大言不惭,本身就是不相称的行为。 但这也没办法。 要是不这么做,他和朋友将会陷入危机之中。 「这样子……不是很有勇者小队的感觉吗?在这种状况下,要是还敢随便拘留我们,以后新英雄的传记上,一定会被写满坏话,被后世挞伐。」 「……康雄。」 蒂雅娜看穿康雄的不适,本想扶著肩膀支撑他,康雄却摇摇头,回绝了蒂雅娜的手。 既然要耍狂妄,就必须用自己的脚站到最后。 「反正都要搞成国际问题了,我们就积极一点,弄成自己有办法掌控的形式吧。」 蒂雅娜想起光是面对三个伙伴大放厥词,就气喘吁吁的康雄。 在来到这里之前,康雄应该也碰过很多比大放厥词还紧张的场面才对。 蒂雅娜可说是几乎全程参与的人,却也是第一次看他那样。 她差点忍不住在途中向康雄伸出援手,但那只委婉拒绝的手,却让她感觉到康雄已经有自己阐述到最后的悲壮觉悟。 如今照著康雄所说的行动后,事情竟如康雄所料,实在很有意思。 现在不只像这样单独和列欧尼德见面,康雄、费格莱德、翔子他们虽在霍斯特罗大队的监视下,却没有被限制自由,此刻应该从旅店前往探视被带走的小花了。 康雄之所以能想像出这幅光景,是他综合了到目前为止和安特?朗德有关的经验、知识以及记忆的结果。 此外,蒂雅娜对于自己也在这幅光景当中,内心更觉激昂。 她现在正在冒险。 不是光追逐著父母的过去。 是以自己的意志投身冒险当中。 「对了,我最近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我记得你刚才说你是从加兹共和国进入联邦。」 「是的。如果阁下想知道我经过哪些关隘……」 「不用,那无所谓。既然你从加兹来,有没有听过这号人物?听说当恶魔将军巴洛尔的禊出现在盖尔戴特时,有个『圣者』从禊手中拯救了许多人。」 「『圣者』?」 「就算是本领高强的魔导机士,一次顶多只能送走一到两个禊,那个人却没有一丝疲态,一次送走了上百个禊。」 「上百个?」 多亏这个传闻最后附带的数量,蒂雅娜才能表现出真实的讶异。 她根本不需要确认,就知道一定是康雄。 康雄和凯特丽娜、费格莱德共同对抗禊这一灾祸的行动,已经以这种形式流传在街头巷尾。就另一层意义来说,蒂雅娜心中的讶异都写在脸上了。 「好像是。盖尔戴特有利用魔导的扩音设备,根据那个要塞都市的性质,声音可以传遍大街小巷,听说就是用那个设备进行凭吊送魂。」 「扩音……意思是,凭吊之歌因为魔导之力增幅,进而击退了禊?」 「很遗憾,似乎不是。我们得知这件传闻后,也立刻请骑士团测量歌曲经过扩音设备后的能量值,结果并未得到凭吊之歌有被增幅的现象。目前的结论是,纯粹是那位『圣者』的力量很强。」 「这……就某方面来说,还真是遗憾的结果。」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如果这样就能解决,我就马上在霍斯特罗全境设置广播网路,一年到头播放凭吊之歌。」 「听起来好像很郁闷。」 「总比人变成禊要好。所以了,蒂雅妮丝。」 「阁下请说。」 「我认为那个叫做康雄的青年就是这位『圣者』。」 面对列欧尼德突然如此切入,蒂雅娜泰若自然地回避。 「为什么会这么想?」 「自称勇者英雄的儿子的青年,和亚雷克榭的遗孤一起从盖尔戴特来到这里。而这个盖尔戴特现在正疯传有一位力量前所未见的圣者。我会将这两件事情做连结,一点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 「刚才你真心对上百个这个数字感到讶异,我想应该是情报哪里有出入……不过解决盖尔戴特出现大量的禊,以及巴洛尔?禊的人,想必和你们有关。我有说错吗?」 在蒂雅娜喝光红茶的这段时间,列欧尼德便把放有下午茶的盘架全数净空了。他一边用餐巾擦拭胡须上的司康屑屑,一边这么问。 蒂雅娜轻轻做了一回深呼吸,接著左手伸向脸颊旁。 「列欧尼德叔父。」 「嗯?」 「请问您还记得这个发饰吗?」 蒂雅娜的发夹上有著一朵仿造白色花朵意象饰品。 「噢……那是…………嗯?那东西……该不会!」 「是的。」 蒂雅娜突然改变对列欧尼德的称呼,并露出满面的笑容。直到刚才为止,列欧尼德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同时散发出锐利的眼神,现在眼角却不争气地下垂。 「伤脑筋了。你知道那个发饰的由来吗?」 「小时听家母提过。她说这是在讨伐魔王军的旅程中的一件重要回忆。这是产自贵国北方的代表性民族魔法具,以一种被称为水晶之茧的特殊丝线编成,附有远离恶魔或死亡灾厄的咒语。」 「是啊,嗯……是这样没错……」 「另外……出身当地的男性会亲手编制,并送给心爱的女性。」 「嗯……」 列欧尼德用满是皱纹的手盖住眼睛。 「……亚雷克榭也知道这件事吗?」 「不,家父不知情。我会知道,也是出于偶然。那天年幼的我看到家母整理手边的饰品,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发饰,硬是央求家母给我的。后来过了一阵子,家母喝醉了,才不小心说出她年轻时,受到叔父热烈追求的一段佳话。」 「唔……嗯。」 「家母平常就会夸自己有人望,但那天应该只是藉著酒醉,想证明自己比圆香还要受欢迎,发泄无趣的青春期意气之争。毕竟比起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大魔导士圆香?杉浦的传说,家母个人的传说为数不多。」 「既然这样……真亏你有办法这么珍惜这玩意儿,还戴在身上啊。因为说穿了,这东西可是其他男人在你母亲身上留下痕迹的证据啊。」 「毕竟从我硬是要家母让给我,到我听见真相这段时间,过了将近十年之久……而且有些男士会自作多情,所以这是个很出色的斩桃花饰品。」 水晶之茧的发饰文化在雷斯提利亚并非主流,但如果是熟知巴斯可嘉德文化的人,一眼就知道那个发饰是男性赠送的礼物,非常有名。 尽管戴著这样物品,这位克罗尼家的千金依旧有推不完的亲事。不过要让人觉得她有个巴斯可嘉德的伟人守候,这个发饰发挥了十二分的威力,也是不争的事实。 最后蒂雅娜直截了当地对著这位活了这么久还会因为青春的余香就害羞的老将军说: 「而且我也是克罗尼家的人。如果没意外,就会是下一任当家。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说不定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原来如此。不,这样很好。我懂了。」 老将军尴尬地挥了挥手,一口气将稍微冷掉的红茶像红酒那般乾了。 「你想要什么?」 「您愿意帮我吗,叔父?」 「嗯……唉,这也没办法。但我要求某种程度的回报,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比起年轻气盛干下的傻事,有更应该优先的事物。」 「那当然!那么叔父,我可以先和我的同伴会合吗?如果不和他们商讨,我没办法统整要请您帮忙的事。」 「……无妨。你在这里稍等一下。他们现在应该在霍斯特罗大队的鳞象厩舍。」 「好的。谢谢您,叔父!」 蒂雅娜露出一抹只能用如花般形容的笑容,低头向列欧尼德致谢,惹得列欧尼德只能苦笑接受。 「真是的。你搞不好比令堂还难对付。」 「叔父,请您别说这么坏心眼的话。我还比不上家母呢。」 列欧尼德说完站起,就这么走出会客室,没有再说话。 大概是为了不让情报走漏,才决定不经由多余的人,独自行动吧。 蒂雅娜面对紧闭的门扉,稍微低下头。 「非常抱歉,叔父。」 然后小声嘟囔。 她说的话没有一丝虚假。 艾莉吉娜的发饰中,的确有列欧尼德在魔王军战争时代送给她的发饰,而年幼的蒂雅娜也真的向艾莉吉娜讨要。 但── 「其实这个发饰是父亲做给我的。」 艾莉吉娜没能处理掉列欧尼德赠送的发饰。 理由很单纯,因为艾莉吉娜和列欧尼德在踏上讨伐魔王的旅程前,就在各自国家的骑士团内部崭露头角了。 为了往后外交上的礼仪,必须摒除敏感部分,持续持有彼此赠与的物品。 但再怎么样,也没有哪个母亲会将那种东西让给女儿。 伤透脑筋的艾莉吉娜于是找亚雷克榭商量,亚雷克榭随即进口水晶之茧,彻夜为了妻子和女儿制作。 父亲绝非手艺灵巧的人,蒂雅娜实在没料到会以这种形式使用他做出来的遗物,但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闹别扭。 「……大概吧。」 不过在她的印象中,从年幼的自己央求发饰,到父亲做给她为止,应该不到一个星期。 父亲说不定当时才知道列欧尼德送过发饰给母亲,然后嫉妒这段早已结束的缘分。 「……父亲……」 蒂雅娜握紧放在腿上的双拳。 她想起那天在所泽,她亲自送走有著父亲的形体,却不是父亲的事物。 但那说不定真的是父亲。 当她见到翔子体内那个自称莱雅?卡戈尼的禊时,有一瞬间,她动摇了。 如果禊有自我意志,那时的父亲是不是也认得他们呢? 是不是其实有方法可以拯救那天的父亲呢? 拯救…… 「蒂雅娜!」 「蒂雅娜小姐!」 「打、打扰了!」 这时候,列欧尼德带著康雄、翔子、费格莱德,以及一名并非一开始就在室内的魁梧魔导机士走进会客室。 当蒂雅娜看见走在前头的康雄的脸时,钻进心中的黑色迷雾便随之消散。 父亲已经死了。 然后由康雄凭吊走了。 自己夺走了这名青年应有的平稳生活,他却愿意凭吊父亲。 蒂雅娜起身迎接他们,忍不住握住康雄的手,浅浅地笑道: 「康雄,谢谢你。我觉得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改变了。」 「咦?变、变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致谢和微笑,康雄不禁红了脸,心生动摇。 只见站在后方的翔子摆出可怕的表情,但希望她能宽恕这唯一的一次。 生为盖世英雄之子,众人只要求她要有英雄之子的模样,但她却绝对成不了英雄。这样的她,现在正以自己的意志企图改变世界。 蒂雅娜握著康雄的手,将他带到列欧尼德面前,这么说道: 「叔父,方才我说话太坏心眼了。我想告诉您一件事当作赔罪。」 「嗯?什么事?」 列欧尼德在那位魔导机士部下面前,并未显露损及威严的态度。面对这样的他,蒂雅娜堂堂正正地开口: 「您刚才提到的盖尔戴特的『圣者』就是他。」 「什么?」 「……蒂雅娜?」 这句话不在康雄的计画之内。 其实他只需要列欧尼德承认他是勇者英雄的儿子。 但都来到这个地步了,应该无所谓吧? 无论是勇者英雄,还是剑圣亚雷克榭,都已经是身在传说彼端的人了。 既然如此,就再加把劲吧。 毕竟康雄自己已经如此下定决心,只要能让别人承认他这个人,那不就好了吗? 「他是康雄?剑崎。是我在日本求助的对象,数次拯救我和众人免于禊的威胁,他正是『圣者康雄』。」 ※ 他们身处房间的正中央,这是一间就连比较刚开始投宿的旅店都显得愚蠢,而且摆满了高级家饰的房间。 众人隔著一张古董桌面对面,看著翔子和蒂雅娜争执不下。 「荒谬!」 「为什么啊!」 「我说荒谬就是荒谬!」 「为什么!圣者不是很棒吗!」 「超假的!」 「哪里假了!」 翔子和蒂雅娜的争执,已经持续一个小时了。 「这是生理感受,我不求你理解,但我真的受不了『圣者』这个单字!」 「这是为什么!以日语来说,这两个字不差吧!」 「欸,蒂雅娜小姐,我这才想起来,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什么事!」 「安特?朗德最普遍的宗教是什么!」 「宗……宗教吗?我想想……应该是圣王神教会吧……」 「什么时候创立的!」 「呃……这个……大概两千五百年前……」 「日本人认知中的圣者,全是活在那种久远时代的人!日本才没有崇拜、吹捧现在还活著的人为圣者或圣人的文化!」 「怎么会!我在新闻有看到耶!现今依然保有『列圣』文化,现代人不也能被认定是圣人吗!」 简单来说,她们争论的重点在于康雄被称作「圣者」究竟适不适合。但自从列欧尼德替他们张罗,让他们使用巴斯可嘉德的霍斯特罗大队轮值所后,她们的争吵就没有消停过了。 费格莱德保持了一点距离远望她们,并询问康雄: 「圣者这个词实际上带给人们什么印象?」 「呃……的确不是冠在还没死的人身上。要怎么解释呢……就像埋头做了好几十年的慈善事业,有一天无声无息地去世,后来又过了好几十年,突然被人们挖出来议论。大概是这种感觉。」 「是这样吗?」 「是啊。不然就像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去印度深山进行严峻的修行,最后受到旁人崇拜的人。这种修验者也会被人称作圣人。」 「简单来说,就是日本不太用这个词汇是吧?」 「是啊。要是有年轻人在现代日本被称作圣者,绝对是那种趁人之危,推销高价古壶或能量石的人。」 「什么壶跟能量石?」 「总之蒂雅娜和带刀同学会意见不合,是因为成长的文化不同,根本没有居中协调的办法。」 「这样啊。那只能请翔子放弃了。」 盖尔戴特的圣者。 这件传闻被加油添醋后,在短时间内广传到令人惊异的距离。 至于传闻的重点,当然是康雄在盖尔戴特利用扩音设备,传播凭吊之歌,结果一口气送走了镇上所有的禊──这一事实。 但这在长时间因为禊的问题,而被走投无路的感觉折磨的安特?朗德中,已经可说是一条开朗的新闻了。 因此随著传闻变化,其中所加的油、添的醋,已经华丽到诡异的地步。 列欧尼德说的「一次一百个」,已经算是很朴素的结果了。 根据坊间的传闻,这位圣者是忽然从天而降,拿著圣剑路特伯格、圣杖玛烙、圣弓波摩纳以外的第四样圣具,一边周游各国,一边将自己的凭吊之力分送给众生。 还有人说,寻求圣者救赎的人将会获得阻碍禊的加护,一旦成功让圣者替自己取名,圣者之印就会浮现在身上。 「事情才过去两天,居然就能膨胀成这样!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像移动式天堂的工具人啊!都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这只是因为只要有人整合传言,就一定会变成这样,其实每个传言的出处都是独立的。有人只听说『持有第四样圣具』,有人只听说『取名』,只是这样而已。」 「那更烂!那些人绝对会被特殊诈骗骗倒!」 翔子实在不满圣者这个词汇,看起来已经忍无可忍。 「前半段有些部分也不能强求吧。毕竟在加兹里,也有一些人还记得艾莉吉娜阁下使用的波摩纳啊。大概是哪个人从骑士团或魔导机士队听说我和康雄……应该说身分不明的旅人一起走的人加油添醋的吧。」 「那些人绝对是不能玩社群软体的人!」 简直乱七八糟。 「翔子,你稍微冷静一点。『圣者』这件事的确在预料之外,却是一张对巴斯可嘉德和列欧尼德将军阁下有用的手牌。而且也促成我们能不被限制自由,继续著手进行下一步。这个成果完全在康雄当初设想的之上。就当作是个好结果嘛。」 「这个……嗯,是这样没错啦。」 费格莱德开口安抚,翔子也面有难色地不再那么激动。 「可是下一步要让那个长得很可怕的魔导机士跟著吧?」 翔子说的是盖乌斯。 「这也没办法。站在巴斯可嘉德的立场,想要息事宁人,就要拿到某种好处。就把他当作今后在联邦内行动的通行证吧。有他在,至少前往奥登遗迹会简单不少。」 奥登遗迹。 军事博物馆的影片也有收录此地,是康雄等人这次旅行的目的地之一。 对巴斯可嘉德以外的国家而言,只知道那里是古代人的遗迹,但对历经魔王军战争的人们来说,却是个特别的遗迹。 据说勇者英雄的圣剑路特伯格,就是在奥登遗迹发挥了真正的力量。 同时在这次的旅程中,根据雷斯提利亚的魔导观测站收集的资料来看,和康雄走散的英雄极有可能就在那里。 既然距离较远的雷斯提利亚都得出这个结论了,巴斯可嘉德的魔导观测站当然也观测到发生在奥登遗迹的异变。 说到底,巴斯可嘉德根本不知道英雄回到安特?朗德,所以只是单纯对检测出异样的魔力反应感到不解罢了。 「考虑到这件事,表明康雄是『圣者』很重要。」 蒂雅娜这句话主要是说给尚对圣者两个字有过度反应的翔子听。 「唉……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一搬出这种说词,翔子也无力反驳。 蒂雅娜已经向列欧尼德告知,康雄就是勇者英雄的儿子。 这是决定自首时,就缜密安排好的说词。 但他们并未告知勇者英雄本人已经回到安特?朗德了。 「列欧尼德叔父跟英雄很熟。我认为只要告诉他,英雄的公子是圣者,他就会允许我们去调查和路特伯格渊源很深的遗迹,看来是做对了。而且虽然这么做很拐弯抹角,让叔父知道谁是圣者,至少能预防巴斯可嘉德贸然对日本或所泽出手。」 「咦?为什么?」 「因为要是惹勇者、大魔导士,甚至圣者不高兴,世界就会毁灭啊。」 「安特?朗德能这样吗?太废了吧。」 「这我无言以对。毕竟我的母亲身为盖世英雄,就是如此。」 「……好啦,先别管我和我家的事了。总之现在多亏列欧尼德先生,我们和老爸会合的可能性提高了。话说,关于带刀同学体内的禊,他们现在是怎么样解读的?有谁说话吗?」 「考虑到盖乌斯上尉,还是需要某种程度的坦白吧。」 莱雅?卡戈尼利用翔子的身体说出巴斯可嘉德的语言,还赤手空拳打倒盖乌斯率领的部队。 至少应该表明翔子体内有禊。 那个禊拥有和生者相同次元的人格。 以及她是巴斯可嘉德的人。 「要不要挑明她和俄里翁有关倒是很微妙。就莱雅?卡戈尼的说词来看,可能会触及巴斯可嘉德的敏感地带。但如果顺势当成秘密,万一……」 三个人纷纷看著翔子。 翔子也了解他们没有明说的事。 「要是那个坏东西用我的嘴巴,说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势很可能一口气垮掉吧。」 莱雅是死者。 她只是能以言语对话,若要问她能不能沟通,那她绝对不是站在康雄等人这边。 她很明显优先自己,或者该说是优先禊的意志在行动。 加上如果硬要论谁更擅长利用「对方」,那应该是莱雅优于翔子。 「那个……带刀同学,我能问一件事吗?莱雅小姐出现的时候,你有意识吗?你还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吗?」 康雄只是单纯感兴趣才提问。 他只是想问清楚,故事常描写的陌生人的灵魂或意识入侵体内时,主观意识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没有喔!你为什么要问这种事啊!」 「咦?」 但不知道为什么,翔子却以非比寻常的反应速度回答。 「并没有。康雄,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连蒂雅娜也这么回答。 「那个坏东西出现时发生的事,我完全不记得喔!真的喔!」 「就是呀,康雄。怎么可能会记得呢?」 「你们两个怎么突然这样啊!」 两个女生就像切换了人格似的,对著康雄设下防火墙。 「康雄有的时候一点也不贴心。」 「没办法,阿康的经验值很少。」 「费格先生,我刚才有说那么过分的话吗!」 「拜、拜托别把我拖下水好不好?」 蒂雅娜和翔子释出明显踩到地雷的氛围,费格莱德在惊恐之下,笨拙地挥开康雄拋过来的问题。 「不过我想想……那女人出现和消失的瞬间……那种感觉该怎么说……很像快睡著的时候,跟从梦里醒过来之前的感觉。」 翔子瞪著康雄这么说。 「感觉很像『啊,我刚才睡著了』跟『啊……我在作梦。不过听得到妈妈在用洗衣机的声音』。这只是感觉啦,可能不太好懂。」 「我反倒能懂。进入骑士团之前,当预科练习生时,因为训练严苛,每个人都曾经一边睡一边换穿制服。睡觉时明明没有意识,身体却会擅自行动。如果是那种感觉,那我可以懂。」 「啊,如果是这种,那我也有经验。以前我的室友曾经模仿练兵队长,在大半夜把我叫起来。我记得当时在我飞奔出宿舍房间之前,一直都是睡著的状态。」 这两个本职是军人的对话,才教康雄无法理解。不过现在至少知道,在莱雅出现的期间,几乎不可能依靠翔子的意志力了。 「总之,关于翔子的状况,与其之后曝光引发问题,不如直接连莱雅?卡戈尼的名字都说出来比较好。不管她的名字有多敏感,以列欧尼德叔父的立场来说,也不会让克罗尼家的独生女发生什么不测。毕竟虽说有人监视,叔父还是允许我们像这样待在同一个地方了。」 关于禊,他们所知的情报很少。 对列欧尼德和巴斯可嘉德而言,无论翔子体内的禊有什么真实身分,他们应该是现在马上就想调查翔子。 但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想必是因为这些手牌──蒂雅娜、克罗尼家、雷斯提利亚,与「圣者」这名勇者英雄的儿子──发挥了强力的效果。 「既然盖乌斯上尉也会同行,不管在奥登遗迹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定会经由霍斯特罗回到雷斯提利亚,所以列欧尼德叔父应该也不会为难我们。再来只要用我的名字保证,承诺今后雷斯提利亚会和巴斯可嘉德共享获得的情报,这样就没问题了。」 「那么最后一点,矿坑红髓玉该怎么处理呢?」 「我想没有必要在现在这个时间点硬是公开这个情报。毕竟我们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受到什么妨碍。现在既没有红髓玉在暗地里活跃的实际感受,也没有掌握到他们的实际情况。如果真的要说些什么,锁定贝缇莉彩?海拉一个人比较安全……」 在那个雪白的世界中,贝缇莉彩这个名字已经出现在莱雅口中。 巴洛尔之所以出现在盖尔戴特,也和矿坑红髓玉与贝缇莉彩脱不了关系。 不管那是贝缇莉彩本人搞的鬼,还是她的部下搞的鬼,「圣者」的出现,以及波摩纳打败了巴洛尔,这两件事已经被众多的人口耳相传。 他们一定不会认为康雄等人已经在那场骚动中被禊解决了。 「他们还会设下什么计谋吗?」 「不知道。我并不觉得他们会无时无刻监视我们的行动,但考虑到红髓玉的组织规模……」 红髓玉已经扎根在各国中枢,缜密到难以根除。 像哈利雅那样直接受到操纵倒还好,大部分的人都像费格莱德那样,深信红髓玉这个组织是慈善团体。 事实上,盖尔戴特那名抚养费格莱德长大的母亲,也就是「萤之家」的凯莉院长,便是基于善意联络了红髓玉,才使得巴洛尔出现在那里。 如果巴斯可嘉德的骑士团中枢也有像哈利雅那样,被红髓玉或贝缇莉彩直接影响的人,康雄等人未来的行动将无所遁形。 「这样感觉有点可怕耶。虽然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翔子左眼的火焰稍微变大了。 有许多人都把被莱雅同化的翔子称作「门闩」。 康雄实际上可能已经窥见一丝门闩的真实样貌。加上到盖尔戴特为止,破军之俄里翁的力量屡次帮助翔子度过难关,如今莱雅的人格觉醒,或许已经不是能轻易依赖的力量了。 要紧的是,莱雅此时此刻可能虎视眈眈,屏息等待夺取翔子身体主导权的机会。 「虽然也要看前往奥登的路途状况,远离霍斯特罗后,由我先向盖乌斯上尉一五一十说出我第一次前往所泽,到今天为止发生的事或许会比较好。」 现在实际的问题是,康雄等人并不清楚在博物馆把他们从那个雪白世界拉回来的诱因到底是什么。 依照康雄的感觉,比较像是莱雅以她的意志,强制康雄等人回到现实。至少在康雄他们从雪白世界回来之前,盖乌斯就在博物馆当中了。 只能稍后问他有没有什么令人在意的事了。 「啊。」 「嗯?」 这时候,翔子似乎想起什么,开口发出声音后,又用双手摀住嘴巴。 「带刀同学?」 「……没事。」 「怎么了?如果你有想到什么,就说出……」 「没事。蒂雅娜小姐,救救我。」 「……康雄。」 「咦?」 「翔子说没事,就真的没事。」 「你们两个从刚才开始就很怪耶。」 自从接受列欧尼德的庇护后,蒂雅娜不时会掩护翔子远离康雄。 翔子……应该说蒂雅娜的态度会骤变,所以很明显就能看出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以责备康雄的口吻说话。 「要不要先休息了?明天也要早起,还要去见列欧尼德叔父。况且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大家都累了。」 「啊……是啊,嗯,说得也是。」 「那我就先离开了。康雄。」 「啊,好,我也……」 「再来就交给你了。」 「好……啊,什么?」 费格莱德说著,拍了拍康雄的背,将他推往女生寝室的门扉,也就是蒂雅娜和翔子即将走进去的房间。 「交……交给我……什么?」 「你还问。」 费格莱德一脸费解,同时指向某个地方。 「康雄你必须和翔子睡在同一间房间吧?」 「啊?」 「咦?」 「啊。」 康雄和翔子双双发出一愣一愣的声音,只有蒂雅娜一个人捶了手心,彷佛说著:她不小心忘了。 「当莱雅出现,只有你能不伤害翔子,抑制禊对她的影响。」 「呃……啊,不,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当然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在这个接待室戒备。请翔子和少校都放心休息吧。」 「呃,啊……噢,说、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面对费格莱德纯真的笑容,三个人因此被逼退。 列欧尼德替他们准备的房间,是一间以饭店套房来形容都嫌不够的高级、奢华而且广大的贵宾室。除了蒂雅娜,恐怕没人进来过。 光是聊天用的待客室,就大到跟所泽的剑崎家占地差不多了,更别说左右还有两间各别放著两张加大双人床的大寝室。 铺在地板上的地毯毛绒长到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询问带路的魔导机士,能不能穿著鞋子踩上去,到头来还是不敢直接踩在上头,只好脱鞋。 在康雄的经验和知识中,只觉得地毯很厚,家饰很高级。但身为一个高中三年级学生,他很清楚,即使思考在日本住同等级的房间,不知道会花多少钱这种问题,也无济于事。 「呃……啊……可、可是没关系吧!反正房间就在隔壁,费格先生你还要戒备,你应该很累了吧!」 面对慌张的翔子,费格莱德展现出彻头彻尾的温柔。 「不,你仔细想想看。说来遗憾,但在博物馆的时候,除了康雄,我们面对莱雅引发的现象完全无能为力。而且那都是一瞬之间的事。虽说房间就在隔壁,隔著待客室还是来不及应对。」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要让阿康在女生的房间……」 「就、就是说啊。我想想……对了,少尉,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戒备,我们订定一段时间,两个人轮流吧……」 「您说这是什么话?请克罗尼少校好好休息。放心吧。既然这里的沙发这么软,在下光坐著就能充分休息了。和列欧尼德将军谈判,您应该累了吧?请您也休息吧。」 「唔~~!不、不行,我跟你说……」 费格莱德是认真的。 他明明姑且是名成年男性,却真心要让康雄睡在女生的房间。 这时候,就算费格莱德再怎么迟钝,也注意到三个年轻人慌张的模样。他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对康雄招了招手,开始说起悄悄话。 「费、费格先生,这样真的不行啦……」 「放心吧。你是个诚实又温柔的男人。你不可能会逾矩啦。」 「不是这种问题啦!」 「这是你说过的。要思考应该优先什么事。现在除了翔子的安全和安稳,没有其他更优先的事了吧?」 「这、这个……」 见康雄无言以对,费格莱德似乎认为他同意了自己的说词,于是离开康雄身边,向蒂雅娜和翔子轻轻点头致意。 「那么我们明天见。」 他拋出这句话,就在康雄眼前把门关上了。 康雄一边望著门扉上刻著的精致半兽人雕刻,一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没办法了。你就觉悟吧,康雄。」 「…………可是真的就像我说过的喔。你要是干傻事,我就那样喔。」 尴尬的蒂雅娜和翔子就站在那里,使得康雄的思绪和视野完全白化。 ※ 白化现象似乎只持续了几秒。 康雄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满身是汗,被迫坐在现场两张床的其中一张的床角,而且环伺四周,竟不见蒂雅娜和翔子的身影。 就在他以为大家改变心意,认为男女房间还是分开比较好,而放下心来时──也只有一瞬之间。 「噫唔……!」 当康雄听见寝室深处的房间传出声音,差点再度昏倒。 是水声。 水声在四周回荡。 对了。之前投宿的旅店除了寝室,所有设备都在公共空间,康雄完全忘了这回事。 房间深处的空间是浴室。 就是浴室。 此外,浴室里传出声响。 有人的气息。 换言之──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蒂雅娜和翔子就在那里悠哉地洗澡。 「这个……这个不一样吧。这和在凯特丽娜小姐家不一样吧!蒂雅娜也在啊,这样不行吧!她们两个怎么能若无其事接受这种情况啊!刚才应该要否决这个提议吧!」 费格莱德说得没有错,但一个拥有日本普通守法精神和社会规范的高中三年级男生,他的精神正全力敲著警钟,警告他现状已经悖德。 现在的状况和过去借住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 自从蒂雅娜和他们会合后,一直都是四人行动,住四人房,浴室和厕所也是使用公共空间,睡觉没有人会换穿睡衣那种讲究的东西,为了应付紧急事态,甚至连鞋子都不脱了。 但现在状况很明显不同。 「……为什么要乖乖地把衣服摺好啊!」 翔子的连帽外套、上衣、裤子,以及蒂雅娜穿在铠甲底下的衬衣,现在很正常地摺好,放在房间角落的矮桌上。 再怎么夸张,倒也不至于出现内衣类的东西,但换句话说,她们两个人接下来都打定主意要穿睡衣了。 要是康雄的同学──碧人、五十岚和日野只听表面说词,对于这个现状,他们一定会使尽全力用「男孩子」的话题消遣他。可惜的是,康雄这一路活过来,并未有过因为碰上这种现成的幸运而开心的时刻。 康雄纯粹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在有两个女生的房间里度过,让他的脑袋比得知安特?朗德的真相时,更超出负荷了。 「外面好像很慌乱。他是不是回神啦?」 翔子泡在比一般澡堂还大的浴池中,抬头说著。 浴室自然是很宽敞,就连位于浴室和寝室间的更衣间都很大,区隔空间的门很厚,照理说应该听不见康雄在房间里做什么,但翔子却敏感地察觉寝室内的气息在躁动。 「康雄好像很慌张。不知道他要不要紧。」 「我倒觉得那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真是够了,为什么他在这种时候,没办法镇定一点啊?」 「要是可以,就不是康雄了吧?」 「嗯……是没错啦。」 两个女孩子在大到即使同时泡澡,也有办法恣意伸直双脚的浴池中,开始评论康雄,却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亏人。 「不过啊,我觉得有点佩服他。那个人是叫列欧尼德吗?自从见过他后,事情的进展几乎都如阿康所料。我还以为他终于脱了一层壳…………他没发现吧……应该没发现吧……」 「嗯……就我从旁观察,也觉得康雄已经到极限了,要是他敏锐地察觉那件事,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慌张。」 在装饰著白色大理石的浴室内,翔子左眼的火焰本该很明显,但尽管康雄不在身边,火焰还是缩小到极限了。 「对不起喔……我完全把你拿来当箭牌。」 「要是康雄开始莫名害羞,最后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也伤脑筋呀。」 翔子在浴缸内双手摀著脸,蒂雅娜则是用毛巾把头发绑起来,将身体浸泡到下巴,满脸放松。 「这个我知道。毕竟是那个阿康嘛……可是啊,这就代表他没有装模作样吧?」 「……是啊,没错。」 「没有装模作样就能说那种话、做那种事,结果一跟恋爱挂钩,却开始害羞。身为一个男人,这样可以吗!」 「……是啊,没错。」 蒂雅娜从刚才开始,回话就没有感情。 事实上她也无话可说。 「反过来说!我反过来说喔!」 「噢……」 「他没有装模作样,却能说出那种话,意思是!阿康其实根本对我没有感觉吧!」 「……我倒觉得没有那回事咕噜咕噜咕噜……」 蒂雅娜也不是不懂翔子真正想说的事。 这件事只有蒂雅娜知情,其实莱雅在博物馆撂倒霍斯特罗大队之后的事,翔子全都看在眼里,也还记得。 当他们暂时在贫民街的空屋避难时,翔子只把这件事告诉蒂雅娜。 所以康雄对莱雅的言行忍无可忍而说的那些话,翔子听得一清二楚,也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康雄他说他不想被你以外的人用昵称称呼啊……」 「但那也只是因为他很不爽莱雅吧!他的名字本来就叫康雄,世上一定有其他人也叫他阿康啊。毕竟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高中都怎么跟朋友相处嘛。」 「就我所知,跟康雄感情比较好的朋友都是男性。」 「所以我觉得这是等级一样的事啊!要是我说我其实都记得莱雅那女人出现时的事,阿康一定会很难为情。可是那该怎么说……就是不对啊!」 「怎么说?」 「就是……那个……咕噜咕噜……」 现在换翔子沉入水里了。 「我的意思是……要是他觉得……我……是特别的……就算我记得发生什么事,也不用……害羞吧?因为……我已经开口了啊。」 「……我懂了。」 「我知道阿康他很重视我。只是……我总觉得与其说是特别的人,他更倾向把我当成单纯的异性朋友。在凯特丽娜小姐家一起睡的时候,是很紧张啦,可是那该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比较像朋友关系的延伸……」 「你们在凯特丽娜小姐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没有……跟你说过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 「什么……唉……都怪费格先生说了那种话啦……我自掘坟墓……呜呜……咕噜咕噜……」 翔子已经把水泡到鼻子一带了。 「……现在机会难得,你可以直接问他啊。」 「我要是办得到,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忸忸怩怩了。而且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了啦……」 翔子眼角泛红地说著。 「我……不是阿康特别的人。」 「翔子……」 「我想他应该是有把我放在心上。话说回来,我都主动告白了,要是没被放在心上,我一定会很沮丧……可是……我都知道。阿康他很重视我。虽然很重视我……」 翔子的叹息牵动了水的热气。 「阿康他……不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 「我知道问这种事很不妥……不过翔子你喜欢康雄哪一点呢?」 「嗯……这个嘛……」 翔子国中时和现在的自己,无论个性或外表都不一样。 国中时,她和康雄对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直到升上高中三年级,两人在补习班重逢为止,和康雄的点滴已经完全变成过往回忆。 翔子简略地说出这些为数仅少的回忆,随著重逢大爆炸的来龙去脉。 「就像……蝉一样吧。」 「蝉?你说的蝉是指夏季诗词理会提到的虫吗?」 「对。明明已经待在土里好几年了,一旦跑出来,却吵得让人受不了……这时候,这女人就出现了。」 翔子用湿透的手不断拍打自己的左眼说著。 「我和阿康突然变成共享秘密的关系……说实话,我开心到你们一定会吓傻的地步。你、哈利雅小姐,还有阿康家的叔叔、阿姨都说很对不起我,但其实我很高兴。因为这样我和阿康就变成世上唯一共享特殊秘密的关系了……可是……」 翔子似乎有些禁不住浴池里的热水,稍微调整了姿势,让肩膀露出水面。 「我和阿康共享的时间,应该比他和你共享的时间还要少。就算大家都说恋爱靠的不是时间,但我们上不同的高中还是差很多。国中的时候还有机会可以用眼睛追逐他的身影,可是他好像几乎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了……」 翔子靠在浴池边缘嘟囔著: 「不管是圣者、勇者,或是什么都无所谓……我真的已经受够阿康再度离我远去了。」 「……」 「我想过如果莱雅顺利脱离我的身体,之后阿康会怎么做。蒂雅娜小姐,你想像得出来吗?」 蒂雅娜确实不曾事先料想到时候的情况。 但依照康雄的个性,以及过往的行动来判断,她可以轻易获得结论。 「他应该会来安特?朗德吧。只是不知道会是考上大学后,还是大学毕业后,又或者不去大学,停在高中学历……然后……我一定……没办法……跟他过来。阿康他一定会反对。因为……他不希望我遇到危险。」 蒂雅娜无法反驳翔子的言语。 「欸,蒂雅娜小姐。」 「……是。」 「我该怎么做,才能站在阿康旁边呢……又或者,该怎么做,阿康才会站在我身边?」 翔子的脑海里一直转著博物馆的历史影像当中出现的──年轻时的大魔导士圆香?杉浦的身影。 「翔子……」 安特?朗德的孩子们,每个人都在憧憬勇者英雄和大魔导士圆香中成长。 但翔子想要的不是憧憬,而是现实。 翔子并不憧憬圆香。 而是想以带刀翔子的身分,站在虽然害怕侵蚀安特?朗德的世界谜团,依旧在悲叹能力不足的同时,挺身挑战的剑崎康雄身边。 蒂雅娜察觉翔子的心思,脸和胸口深处顿时就像被灌进猛烈的酒精,发出一阵燥热。 「……我……」 当她回过神来,已经开口。 「我会站在那边喔。」 「……嗯?哪里?」 「咦?啊……」 说完那句话之后,蒂雅娜才惊觉自己说溜嘴,慌慌张张从浴池中站起。 「我……我泡得有点晕了!我……我先出去了!」 「啊,是喔。好吧。我要再泡一下。」 翔子一边望著蒂雅娜匆忙离开浴室,一边在浴池中伸长双腿,并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蒂雅娜小姐回答得出来的问题吧。人家也很累了,我还用这种烂招缠著她。唉……」 翔子伸长双手,一边大大伸个懒腰,一边让自己沉入水中。 「以蒂雅娜小姐的立场来说,她不能随便回答吧。」 「我、我……到底……」 蒂雅娜在更衣间压著自己的胸口,同时不解数十秒前,自己不慎说出口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很清楚翔子在烦恼什么。 双方虽然弄得很像日常闲聊,蒂雅娜却很清楚,翔子的问题问得很认真。 如果是以前的她,就算无法理出答案,想必也会为了负起把人拖下水的责任,并以一介友人的立场,陪在她身边,听她倾诉。 不对,即使是现在这个瞬间的她,也愿意真挚、诚实地对待翔子。 但唯有那一瞬间,蒂雅娜的心中卷起一波从没见过的黑色思绪。 面对开口说出想站在康雄身边、想和康雄在一起的翔子,蒂雅娜她── 「……嫉妒。」 感到嫉妒。 为了确认那件事,她才会出声。 以雷斯提利亚的语言,而不是日语。 「不会吧……」 对这份感情有了自觉后,盘据在她内心的「黑」渐渐浓郁。 蒂雅娜并没有任何嫉妒翔子的理由。 没有理由──她发现当她这么想的同时,就等同一种傲慢。 为了否定这样的傲慢,她就必须承认嫉妒翔子的自己。 「我……」 要说她嫉妒翔子哪一点,就只有一个。 翔子拥有蒂雅娜……不对,是每个安特?朗德的人都没有的特质。 那是一种栖息于安特?朗德全体人民心中的陋习。 不试著自己当英雄,一味等著外援的劣根性。 蒂雅娜在与康雄相处的时光中,应该已经明白那是多么自私的行为了。 当康雄请费格莱德成为英雄候补时,应该已经刷新了他们的心。 但却还是不够。 她终究沉溺于康雄被人称作「圣者」,轻而易举变回过去的自己。 她应该要勇于对抗才对。 不说别人,她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帮助勇者和圣者这样象徵性的存在作为目的,她应该要勇于对抗侵蚀世界的灾厄。 翔子就希望自己是如此。 翔子的心愿并不是留住康雄。 她并不是要改变康雄想要成为安特?朗德新的盖世英雄的心愿。 如果康雄会留在日本,那她也会留下。 如果康雄要来安特?朗德,那她也会过来,并且站在康雄的身边,一起解决难题。 事已至此,蒂雅娜在内心深处依旧想将世界的灾厄托付给他人解决。她在察觉这点后,不禁感到可耻。 不只可耻,还嫉妒和圆香?杉浦有同样资质的翔子。 所以她才会脱口而出。 说自己也会站在康雄身边,和他以同样的高度,看著同样的方向。 话一旦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被嫉妒冲昏头,同时察觉话语的内容极有可能被翔子解释成「蒂雅娜对康雄也抱有特别的感情」。所以她才会找了一个烂藉口,飞快离开现场。 「我……到底在做什么?在这种时候……」 康雄已经以自己的意志决定,为了蒂雅娜和他的家人,要拯救安特?朗德了。 翔子也理解康雄想拯救安特?朗德的心思,因此想帮助他。 费格莱德原本就是为了「萤之家」的家人们挺身战斗,往后一定也会继续下去。 「……那我……是为了什么……」 父亲已经去世。 母亲则是安特?朗德仅存的盖世英雄,力量、名声都高于蒂雅娜。 「呃,不会吧……」 当蒂雅娜思考要为谁而战,发现自己竟想不到父母以外的「重要之人」。 她有很多骑士团的朋友。 也有许多像哈利雅那样,让她尊敬的长辈。 然而一旦去除一切道理,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无条件付出的对象,不会有「想为了这个人做些什么」的想法,令她非常错愕。 她想保护无可替代的朋友。 想保护家人。 想保护雷斯提利亚的国民。 身为雷斯提利亚的骑士,身为魔导机士,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 「我呢?」 『我该怎么做,才能站在阿康旁边呢……又或者,该怎么做,阿康才会站在我身边?』 蒂雅娜没有一个想站在同样的高度,不惜赌上自己的心灵和生命,也要在一起的对象。 『蒂雅娜,你呢?你个人想怎么做?』 康雄那个时候,为了决定往后的行事方针,这么询问蒂雅娜。 但现在蒂雅娜用同了一句话,以一个人类的身分向自己提问。 「我……想……」 自己是为何而战? 是为了谁,才会这么拚命战斗? 蒂雅妮丝?克罗尼自己曾经为了什么事物── 「拚命……过吗?」 蒂雅娜用理性好不容易压抑住从激昂当中显现的感情问题,然后得到一个结论。 那就是若不是有人如此提问,她或许会一直维持身为一名骑士、一名魔导机士该有的制式回答。 但蒂雅娜面对了嫉妒翔子的自己,这个结论让她轻轻地笑了。 以必须警戒莱雅这点来说,这样实在有失缜密。 但不知是幸或不幸,烦恼和康雄之间的关系,对翔子的心理具有极为正面的意义。就像刚才翔子向蒂雅娜商量,她左眼的火焰顿时变得非常小。 偶尔为之应该无妨吧。 蒂雅娜擦乾身上的水滴,赤手空拳用魔法硬是弄乾头发,接著穿上原本就放在房间内的睡衣,下定决心后,走出更衣间。 「咿耶!」 「真是的……康雄,这是什么声音啊?」 一走出更衣间,她便看见康雄的背影还在同样的地方,和她们入浴时几乎分毫不差。而且康雄那张回过头的脸上,清楚布满了冷汗。 「啊,你、你洗好了吗?」 「对,洗好了。翔子说还要再稍微泡一下。」 「这、这样啊。哼──!」 「是啊。康雄,你还好吗?」 「我……我看起来像还好的样子吗?」 「完全不像。」 那是一张完全陷入恐慌状态的表情。 「其、其实我太紧张,肚子都开始痛了……」 「这么严重吗?洗手间是那边那扇门喔。」 「嗯、嗯。这样啊,太好了。我还担心万一是系统式卫浴,那该怎么办才好。那我进去一下。」 康雄的动作就像个关节生锈的机器人,直接往洗手间走去,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那边又发出哀号。 蒂雅娜眨了眨眼,只见康雄走回来,脸色更苍白了。 「是金色的,那个……真的可以用吗?」 「……可以喔,康雄。我知道你会紧张,但我和翔子都不会把你抓来吃,请你冷静一点。」 康雄没有明确说什么东西是金色,但蒂雅娜知道那并非金色,而是真正的金子。 但要是说出来,康雄只会更加冷汗直流,她也就悄悄地放在心里了。 「啊,嗯。抱歉,我不该在睡前对女孩子说厕所的话题吧。哈哈……哈哈哈……」 「康雄……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不肯正眼看我?」 「……不是,因为……我从来没近距离看过女孩子穿睡衣的样子。」 「我们在所泽的家中,不是已经打过好几次照面了吗?」 蒂雅娜借住在剑崎家的期间,早就穿著汗衫或运动衣,若无其事在家中走来走去,也会和康雄碰面。 「你事到如今这么害羞……会害我也有点难为情。」 「这、这样啊!对、对不起!」 蒂雅娜并没有恶意。 但对康雄而言,如果把在老家而且有家人的状态下,跟穿著运动衣的蒂雅娜擦身而过,和现在这种情况相提并论,他也很为难。 所谓「似是而非」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剑崎家的客厅和运动衣的组合,与超高级饭店套房和高级睡衣的组合,就像蟹肉棒和毛蟹一样,根本等级不同。 「……你这样有办法在翔子被莱雅占据意识的时候,好好抱著她吗?」 「抱、抱她?」 「你刚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是、是这样没错啦!」 看著康雄被一股说不通的恐慌侵袭,蒂雅娜不禁叹了口气。 「康雄……稍微出去外面吹个风吧。翔子的火焰现在很小很稳定,所以不会出事。但再这样下去,反倒是我们没办法静下心来休息。」 「……啊,抱、抱歉,嗯。」 结果变成被蒂雅娜告诫,康雄显得有些消沉。 「往这边。」 「咦!」 蒂雅娜若无其事地牵起康雄的手,让他的身体再度紧绷。 藉著那只手,她可以清楚感觉到康雄的紧张。 「我们稍微聊一下吧。」 蒂雅娜一面缓和康雄的紧张,一面拉著他,打开房内原本就紧闭著的厚重窗帘,以及上了锁的落地窗,来到露台。 「呜哇!」 对刚洗好澡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凉意的晚风吹著他们两个人,同时── 「……好漂亮。」 照亮了霍斯特罗街道的夜景就在露台前方,占据了整片视野。 ※ 那幅光景并不亚于东京都心。 「原来这里有这么亮啊?」 康雄把身体探出露台,凝视霍斯特罗街道的同时,发出惊叹。 「为什么整个城镇都这么亮啊?如果窗帘等级不够好,岂不是会亮到睡不著吗?」 霍斯特罗晚上的街景拥有高密度的光源,已经可以媲美「夜景」等级。 如果是日本或地球的夜景,从远处看,光源和光源之间一定会出现象徵夜晚的黑影,但霍斯特罗却完全没有那种现象。 整个城镇就像沐浴在一个巨大的照明之下,被光包围著,并反弹从天空降下的夜幕。 建筑物外墙多是白色或浅灰色这类明亮的色彩,正好助长了那份异样的明亮。 「其实城镇变得这么亮,完全是最近的事。」 「是喔?」 「以前原本有很多茶砖建造的建筑物,但自从禊出现,为了提高夜间战斗的优势,极力消除城镇黑影的政策过度发展,使得许多建筑物在外黏贴磁砖,变成明亮的颜色。」 「还真是彻底啊。屋顶也是白的。感觉盛夏会反射阳光,变得很刺眼。」 「我曾听说自从霍斯特罗变成这样,巴斯可嘉德便开始全境致力开发防晒用品。」 「这个听起来很难判断到底是真的还是开玩笑。」 康雄轻笑,离开露台的栏杆。 「……谢了。我冷静多了。」 「真的吗?我觉得你跟我保持的距离,比平常还大耶。」 「拜托你放过我啦。」 蒂雅娜一手压著被晚风吹拂的发丝,调皮地笑著。 蒂雅娜自己似乎没有发现,她刚才露出康雄从没见过的表情,让康雄不禁心跳加速。 蒂雅娜不知到底有没有察觉康雄的心思,她再度近距离站在康雄身旁,看著霍斯特罗明亮的光辉,这么说道: 「其实我原本想先让你看到雷斯提利亚的街道风景,然后感动不已的。」 「街道果然会因为国家不同,而有不同的风格吗?」 「霍斯特罗是平原都市,不过雷斯提利亚王都靠山。远景可以看到一点青山,这点倒是有点像所泽。」 「跟所泽很像的王都是怎样啊?」 一想到所泽和王都这两个字之间的距离,康雄不禁苦笑。 「那是一种感觉啦。感觉。」 蒂雅娜也能理解康雄的感受,同样回以一抹苦笑。 「……谢谢你,康雄。」 「咦?谢什么?」 「……谢很多事。」 「很多事是什么啦?」 「就是很多嘛。真的……很多。」 蒂雅娜有许多想说的话。 然而一旦这么郑重其事,却无法顺利诉诸言语。 「我一直到刚才为止,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战。」 「咦?不就是为了守护安特?朗德的人,不被禊侵害吗?」 「是啊,是没错。是这样没错啦。不过……我指的不是这种。」 因为她现在并不是只基于这一项理由,才会在这里。 蒂雅娜想让康雄知道这件事。 她── 「我会和你一起对抗禊。」 想确实表达出这件事。 「你是怎么啦?」 但康雄却不太懂蒂雅娜这句话真正的用意。 那是一定的。因为── 「我们不是一路这么走过来的吗?现在干嘛突然说得这么郑重?」 康雄自从投身「战斗」之中,都是和蒂雅娜一路走过来。 对康雄而言,这句话听起来想必很突兀吧。 即使如此,这对盖世英雄的独生女──魔导机士蒂雅妮丝?克罗尼而言,却是人生一生一世的大转机。 至少以她自己的感觉来说,她觉得自己总算看到想前往的地方了。 但是── 「你爸那时候、哈利雅小姐的时候、巴洛尔的时候,最后不都是我们两个负责搞定的吗?」 「……!」 「我每次都需要你照顾。你应该没忘记吧?我让骨折的你战斗,自己躲在后面耶。」 「的确是有过这件事。」 「我现在也根本没变多少啊。因为你不在的这段期间,和巴洛尔以外的禊战斗的人,是带刀同学和凯特丽娜小姐啊……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我真是烂透了。居然一直让女孩子去战斗。」 「这是所谓的分工合作。而且现在也有费格莱德少尉了,不是吗?」 「我总觉得这也很妙。那是因为现在状况不乐观,我才会觉得如果能帮助我们前进,管他是圣者还是勇者英雄的儿子,我都会拿来利用……可是这样一来,不就像三藏法师吗?」 「三藏法师?那是什么东西?」 「是日本邻国的古老著作《西游记》里的登场人物。故事以实际存在的和尚为蓝本,带领三个妖怪弟子一起旅行,却是里面最容易碰上麻烦的人。」 「妖怪?这又是什么?」 「我想想,呃……以安特?朗德来说,就像恶魔吧?不过三藏法师的三个随从,是站在人类这边的恶魔,但就是这点有趣……反正这已经是从古至今的老哏了,故事改编了很多次,才变成现在大家看的版本。不过我小时候其实不太喜欢这个故事。」 流传到日本的《西游记》强化了冒险故事的性质。 因此实质上应该是故事主角的三藏法师,也就是玄奘三藏,常常被用来当炒热故事气氛,进而惹麻烦的道具。 孙悟空、猪八戒还有沙悟净会以神奇的妖术和战法,帮助三藏度过难关,但在给小孩子看的《西游记》中,就是不会有三藏靠自己的能力突破难关的情节。 天真幼小的康雄觉得三藏明明是一名伟大的和尚,却无法用神圣的力量,保护自己免受妖怪侵害,因此对故事当中的三藏法师很是不满。 「现在的我根本就是翻版嘛。自己明明没有多少能力,理想却很远大,只会给同伴添尽麻烦,最后却被人当成勇者的儿子和圣者尊崇。」 康雄说著说著,也越来越沮丧。这点站在他身旁的蒂雅娜非常清楚。 这种时候的康雄一定会驼背。 「我没看过你说的《西游记》,所以不便说什么感想……不过只有一件事,我敢大声说。那就是关于三藏这个人。」 「咦?」 蒂雅娜轻轻笑道,摊开手掌,使尽全力拍向康雄蜷曲的背。 「嘎咳!」 康雄的背脊受到魔导机士的大掌一拍,反射性挺直,蒂雅娜见状,手就这么放在康雄的背上说: 「当初要不是三藏踏上旅程,这个故事就不会开始。这是一样的道理,不是吗?」 「呃咳……唔咳……什么?」 「要不是你踏出了一步,我们没有人会挺身而战。因为你做出决定,拉了我们一把,我们所有人才会往前。对《西游记》里的人来说,三藏一定就是这样的存在。就像你对我们来说,也是如此。」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像我就做不到。当然,翔子和费格莱德少尉也没办法。英雄和圆香现在不在这里。此时此刻,我们挺身对抗禊,是因为有你在,才能面对困难。」 听了蒂雅娜这番话,康雄露出复杂的笑容。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但我还是讨厌把一切推给别人做。」 「这我知道,但你这是强求自己没有的东西。关于这一点,实在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请你死心吧。」 像这样拖泥带水又死不放弃,正是康雄的个性。 结果如何根本不重要。 他是如今在整个安特?朗德的人中,抱持著最纯粹的心情,挺身对抗世界暗影,既不可靠,又弱小,却比谁都有颗英雄之心的人。 蒂雅娜一直都想站在这样的人旁边战斗。 所谓憧憬圆香?杉浦,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康雄。」 「嗯?」 「我现在还到不了翔子的境界,也不想被翔子误会。」 「嗯?你说带刀同学怎样?误会是什么意思?」 「……你能待我不同他人,让我感到有些开心。」 「……咦?」 见康雄眨了眨眼,蒂雅娜轻轻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吧。 「……我们有点聊太久了。明天还要早起,而且也会感冒,差不多该睡了吧。」 「蒂雅娜?你先等一下,你到底……」 康雄伸出手,追著就要回房间的蒂雅娜。 但伸出去的手却被抓住,被拉了过去,接著下一秒── 「蒂……」 「这是预演。」 等康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抱著蒂雅娜。 (插图008) 「那、那个……」 「虽然翔子也很喜欢现在这样的你,不过要是有状况,请你不要犹豫,要像这样紧紧抱住她喔。」 「啊……呜……」 蒂雅娜刚洗完澡,当她的发香掠过康雄的鼻子,下一秒她的身体已经离开康雄,回到房内。 「噫……?」 康雄任凭晚风吹拂,发出诡异的声音。背对康雄的蒂雅娜听了,不禁有些开心,却又有些落寞地笑著,并环伺整间房间。 「奇怪?」 却因为没看见翔子的身影,急急忙忙飞奔进浴室。 「蒂雅娜小姐……惨了,我有点泡过头了……」 只见翔子满脸通红,瘫软地倒在那里。 蒂雅娜还以为是莱雅出现了,因此松了一口气,皱著眉头烦恼这下该怎么办。接著她迅速回到露台,当著僵直在原地的康雄的面,拉起窗帘。 「咦?等……」 「康雄!不好意思,请你再稍微待在露台一下!翔子她泡晕了,我要把她抱来床上!」 「什么!」 厚重的窗帘模糊了声音。 蒂雅娜又迅速回到浴室,将翔子从浴池中救上来,擦乾身体后,小心翼翼抱到床上,接著把房内的水壶拿来给翔子。 「应该是因为你累了,又泡太久的关系。今天就先休息吧。」 「嗯……也对。对不起,让你把我抱出来。」 「我们确实擦乾身体和头发吧。不然会感冒喔。」 「好热……」 翔子在床上扭动身体,来回晃动,蒂雅娜则是使用魔法,轻轻替她把头发吹乾。接著一边让她靠著肩膀,一边替她穿上睡衣。 「呜呜……阿康是大笨蛋……」 翔子就像喝醉酒一样,对康雄发牢骚,不过一让她躺平,便立刻发出平稳的呼吸睡著了。 左眼的火焰微小、稳定地晃动著。尽管呼吸很有规律,到头来却没盖被子就睡著了。 「康雄的特别之人……吗?」 蒂雅娜抚著翔子的脸颊呢喃著。 『要让蒂雅娜认可我独当一面。』 蒂雅娜想起康雄那张比任何人都要尊重蒂雅妮丝?克罗尼这个人的表情,以有些红润的脸,对著睡著的翔子道歉: 「对不起……可是,我也慢慢产生不想错过这种特别待遇的想法了。」 说完后,蒂雅娜感觉到脸颊突然一阵火热,于是立刻离开翔子,打算钻进另一张床── 「……蒂雅娜,还没好吗?我开始觉得有点冷了……」 「啊!」 她想起自己还把康雄丢在露台上,急忙让康雄进入室内。 她接著快速介绍更衣间和浴室的设备,并表明自己要先睡了,就这么钻进被窝。 她觉得自己有点浮躁。 精神一点都不稳定。 因为发生太多事了。 而且说不定是在盖尔戴特受到威廉?巴雷格的攻击,留下后遗症了。 一定是这样。就当成这么一回事吧。 为了让不断转动的思绪冷静下来,蒂雅娜持续替自己辩护,但最后还是不敌身心持续累积的疲劳,转眼间便进入梦乡。 「喂……不会吧。」 康雄洗完澡后,站在已经熄灯的寝室内,不知如何是好。 两张床的其中一张上躺著翔子。另一张则是蒂雅娜。 蒂雅娜应该知道康雄紧张得要命。 此外眼前这两张床,都是两个人睡也绰绰有余的加大双人床。 既然这样…… 「带刀同学和蒂雅娜睡在同一张不就得了吗……」 如果康雄要睡在床上,势必只能爬上其中一张床。 「不行。沙发吧,沙发。只要在同一间房间里,应该就没问题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室内只有一张单人座的沙发。 仔细想想,这也很正常。 这里是寝室,明明有两张加大双人床,怎么可能还特地摆一张长型沙发? 「……这里吗?」 最后康雄选择的是,两张床的中间。 他从衣橱当中拿出备用的床单,接著从翔子那张床借走一颗不知道为什么有四颗的枕头,就这么躺在两张床中间的地毯上。 两张加大双人床之间的空隙──依旧是加大双人床的尺寸。 多亏地毯的绒毛很长,睡起来比家中房间的床还要舒服。 「……现在到底是怎样啊……」 康雄心头涌上一股「自己到底在干嘛」的消沉心情,同时他的耳畔── 「嗯……」 「呼……呼……」 传来翔子的梦话和蒂雅娜的呼吸声。 光是意识到这点,就让他突然感到无比紧张,更别提翔子和蒂雅娜竟趁胜追击,翻身到康雄这一侧。 「呜唔……」 这样的睡相使得睡衣有了些微的紊乱,在瞬间略过康雄的视野,又大大搅乱康雄的心。 「……呃,慢著。既然要我以防万一应付莱雅……不就代表我不能睡吗?」 康雄在昏暗的视野中,可以看到翔子左眼的火焰偏小且趋于稳定,但随著翔子继续熟睡,持续看著睡衣的衣襟松开的模样也对眼睛有害,话虽如此,另一边的蒂雅娜也没好到哪里去。 「嗯嗯……嗯呣……」 「呼……呼…………嗯嗯……呼……」 「…………我今天搞不好会死在这里。」 在一点一滴悄悄混浊的意识之中,康雄如此自言自语。 间章 哈利雅一边准备晚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著电视的声音。 现在是傍晚五点。 她身处在和蒂雅娜两人一起住的公寓内,穿著运动服,懒散地躺在地板上,要不是断掉的手挂著三角巾,她这副模样根本就是个假日没事做的上班族。 自从康雄和英雄前往安特?朗德,哈利雅就和圆香轮流担任和香的护卫。但今天和香就读的国中要进行三方面谈,结束后,她们两个人要去买东西顺便吃饭,所以哈利雅完全是放假状态。 但对于哈利雅这个肩负剑崎家护卫的使命,又没有日本的货币,而且还是个伤患的人来说,完全的放假状态也只能在公寓里无所事事。 矿坑红髓玉和禊没有趁著英雄不在就现身的迹象,和香的周遭也很安全。 哈利雅并不是卸下了戒心,但圆香跟她并没有紧绷到要限制和香的生活。 「算了,亲子之间偶尔享受没有外人的时光也好。」 既然她们两人在这种时候有自己的行程,哈利雅跑去凑热闹也很没神经。 『首先插播一则新闻。』 「嗯?」 傍晚新闻开始的同时,主播便以紧绷的表情开口: 『方才下午四点多,埼玉县入间市的国道十六号,发生一场接驳公车和小客车的车祸。现场位于outlet购物中心周边的二线道,据传已经有许多伤者。现在连线到车祸现场附近……』 「真危险……偶尔就是有人会超速,所以才会发生这种意外吧。除了禊,要警戒的意外还真多。」 哈利雅坦然自若地点点头后,自觉应该填饱有些饥饿的肚子,于是开著电视,前往厨房察看冰箱有什么。 因此── 『以下是尚未核实的情报,据说有众多理应坐在公车上的乘客,都从现场消失不见了。所以警消目前也无法掌握受害人数……』 哈利雅并没有看见火势猛烈的公车,以及现场记者的状况。 三章 勇者的千金与伙伴们 尽管戴著耳罩,还是可以清楚感受到高空的空气逐渐变得冷冽,几乎要切开肌肤。 透过一片庞大的空气层远望的群山,与山体岩石表面的颜色相辅相成,形成一片碧绿的色彩。 「正面有两座并列的双胞山对吧?在山麓地带就有通往奥登遗迹的道路。从那边开始要用走的。」 「唔呃……真的假的……」 听见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盖乌斯的解说,翔子不禁皱紧眉头。 「不能像这样直接飞过去吗?」 「奥登是巴斯可嘉德北方各大原住民的圣地,也是天然要塞。乘坐鳞象走空路,只能到山脚的骑士团管理村。」 「啊……这种地方的确应该好好重视……呜……好冷。」 尽管翔子已经穿得臃肿,身体依旧冷得发抖。她从鞍鞯的缝隙抚摸鳞象小花的鳞片。 「不过小花好厉害……如果不考虑关隘,它的体力好惊人喔。从霍斯特罗算起,它已经连续飞将近三个小时了。」 「这头鳞象是一头好鳞象。我都想让它来当霍斯特罗大队的军用象了。不是养育的人很用心,就是它拥有一个好的猎食场吧。」 「看来你多才多艺喔。了不起,真厉害。」 小花照理来说应该听不懂翔子的话,但它却发出彷佛心痒难耐的呼噜声,并慢慢降低高度。 「话说回来,阿康,你的身体还好吗?」 「…………」 「……小花,麻烦你下降速度慢一点喔。」 「哈哈哈!没想到新时代的盖世英雄,盖尔戴特的圣者,居然坐鳞象坐晕了!」 「……就算我是圣者,也不代表不会晕车……呜噗!」 靠近山地后,气流便开始紊乱,导致小花大幅摇晃。 康雄一路上都很安静,拚命忍著各种从身体深处喷发出的感受,但他差不多真的要满出来了。 就像翔子所说,小花已经持续飞了三个小时。 从盖尔戴特抵达霍斯特罗之前,时不时就会碰到关隘,所以一次的飞行时间都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康雄也就还能忍受。 然而一旦来到肉身勉强挺得住的高空,而且还是在天候不佳的地区飞行,康雄才知道,原来他会「晕小花」。 由于外公、外婆家在北海道札幌,如果是飞机,他也坐过好几次,却从未晕过机。看来坐在会飞的生物背上还是不一样。 「盖乌斯上尉!」 这时候,一头比小花小一轮的鳞象并排在旁边。 「那座双胞山就是奥登的山门吗?」 手握那头鳞象的缰绳的人是蒂雅娜,坐在同一头鳞象上的是费格莱德。 盖乌斯点头回答蒂雅娜。 「照我们事先说好的,由克罗尼少校先下降!」 「好的。啊,已经看得见著陆地点的标示了。翔子,你有看见那块由三个篝火形成的三角形地带吗!」 「别担心!我看到了!那边对吧!」 「我先过去了。费格莱德少尉,请你抓紧!」 蒂雅娜说完,让鳞象急速下降,朝著三个篝火的方向滑过天空。 「好了,小花,我们也慢慢下去吧。要是阿康不小心吐出来,你也会很难过吧。」 「我、我会加唔恶……」 跟在蒂雅娜后面,手握小花的缰绳下降的人,意外地竟不是盖乌斯,而是翔子。 原本翔子在面对巴洛尔时,就胡乱操纵过不是军用鳞象的小花了,她大概天生就有操纵鳞象的才能。 盖乌斯为了以防万一,始终提高警觉,以便在出事时立刻上前帮助。但这名左眼藏著禊的少女操踪缰绳的手法却完全不像初学者,让他惊讶不已。 离开霍斯特罗,前往英雄可能的所在位置奥登遗迹之际,列欧尼德提出的条件如他们所料,是让魔导机士盖乌斯同行。 名义上,是列欧尼德派遣侦察小队前往奥登,小队队长由盖乌斯担任,康雄等人则是盖乌斯的部下。 移动时,由于小花一次只能乘载四个人,他们才向列欧尼德多借了一头鳞象。 之所以让小花载著盖乌斯、康雄,以及翔子,纯粹是为了缩短和盖乌斯的距离。 离开霍斯特罗后不久,康雄和翔子一五一十、简洁地说出他们抵达霍斯特罗之前发生的事。 他们无法确定盖乌斯是否全盘相信,但康雄认为,从盖乌斯把小花的缰绳交给翔子这点来看,应该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信赖。 当康雄提出这件事时,盖乌斯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但他的任务很明显是观察康雄和翔子的动向。 既然如此,他们认为一开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比较好,只是没想到康雄居然会严重「晕小花」。 到头来,一路上跟盖乌斯谈话的人,就只有翔子了。 翔子朝著宛如直升机起降地般宽广的鳞象著陆空间降落,平稳地让小花著陆。 「好了,阿康,你还好吗?到地面了喔。」 「呜……啊,好……呜唔!」 「康雄,抓著我吧。往这边。」 翔子由上,费格莱德则是由下搀扶著摇摇晃晃准备走下鞍鞯的康雄。 「要不是有克罗尼少校背书,我实在不敢相信康雄竟然就是勇者英雄的长男。」 「我倒是在看过博物馆的八厘米影片后,才终于相信阿康的爸爸真的是个勇者。」 翔子苦笑回应盖乌斯几乎算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后,他也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也常常去看那个八厘米影片。这样啊,对你来说是这种感觉啊。」 「就算方向相反,却能感同身受。阿康,我要放手喽。嘿咻。」 康雄以软趴趴的身体落地,但走了几步后随即软脚。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看不下去,上前伸手搀扶。翔子和盖乌斯眼见此景,不禁相视而笑。 「唉,他的确是不像啦。」 「是啊。我先下去。然后再扶你。」 「谢谢你。」 盖乌斯轻松从鞍鞯跳下,接著从下方搀扶翔子。 「说到这个,你看起来也很像长年训练过的鳞象骑手。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像。」 「我自己也觉得很神奇。我在日本也没有骑动物的经验,可是从我在盖尔戴特和小花相处以来,莫名其妙觉得很投缘。」 翔子开心地抚摸小花侧腹的鳞片说著。 「我猜这应该是在我体内的禊──也就是莱雅的能力吧。真讨厌。要是莱雅不在了,小花是不是就不会听我的话啦?」 「……!」 见盖乌斯稍微瞪大了眼睛,翔子耸了耸肩。 「我自认很清楚随心所欲操纵动物这件事有多么困难。所以我不会有非分之想,觉得自己有隐藏的资质,才能和它心灵相通。」 「不,抱歉。我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如果能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现阶段都是因为禊的能力。我和阿康不一样,我在日本并没有接受魔法和魔导的训练,也没有练体能。祖先代代都是和异世界无关的日本人。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一来到这个世界,才能就接二连三觉醒啦。」 翔子轻描淡写地说著,却不小心忘了盖乌斯的立场。 「这很难说吧?说不定你的体内刚好沉睡著操纵鳞象的才能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很让人沮丧吧。根本确定我会糟蹋这种才能。」 只要考虑到往后翔子会有多少接触鳞象的机会,就会知道这种等级的才能还是不要发现比较好。 「不过谢谢你安慰我。这么说对你可能不太好意思,不过我觉得你对我和阿康没什么好感,所以没想到你会这样安慰我。」 「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我先前才说了那些事。」 盖乌斯指的是康雄等人去巴斯可嘉德的骑士团自首后,和小花在鳞象厩舍重逢时的事。 一行人在军事博物馆遇见的盖乌斯对康雄和翔子的第一印象,是结合了勇者诈欺和禊的复活诈欺的犯罪集团,简直糟到极点。 禊会以死者的身形出现,这已经是全世界众所周知的事。 有人将这个现象称作「复活」,然后结合魔导和化学,以人为方式在服饰上点燃黑色火焰,并自称禊,灌输人们死去的人会从禊之中复活,藉此诈财。如今这种无药可救的诈欺横行全世界。 霍斯特罗大队也算是联邦首都的治安维持组织,盖乌斯身为大队的一员,这种案例已经看到令他厌烦的地步。 「最常见的是用焰狼的兽脂,加上在衣服的袖子或外套的背部沾满煤,然后点火燃烧的做法。利用焰色试验,做出黑色的火焰。这种黑色火焰撑不到三十分钟就会熄灭,不过……要骗心灵脆弱的人已经很足够了。毕竟一般人不会觉得有谁会为了骗人,就放火烧自己的身体。」 「不管在哪里,诈欺的内容都一样呢。」 「明明大家都明白,人死不会复生的道理。」 「……大家果然都很想抓著这种希望吗?」 「但不能让他们抓住。所以……」 话说到一半,盖乌斯眼神锐利地看著翔子。 「我们必须根绝让人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其实我比康雄更希望你体内的禊消失。」 翔子明白盖乌斯没有直接说出口的事。 从不同的角度来看,翔子体内的莱雅现在等同是死者的意识已经回到现世的状态。 一旦这件事实广为人知,想必无法避免治安受到影响。 别说影响治安,连大众对抗禊的意志也可能弱化。 此外,对于盖乌斯同行的理由,翔子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万一翔子的存在可能曝光…… 「谢谢你。我就当作有了一个可靠的同伴吧。」 「……好。」 其实盖乌斯也无意积极地处分翔子。 因为他过去也是个憧憬勇者的少年。 「我们走吧。蒂雅娜小姐他们在等了。」 「好。」 「小花,你跟著这个叔叔喔。」 翔子可以看见一名穿著巴斯可嘉德骑士团兵服的男人正在迎接蒂雅娜,他似乎是负责管理奥登山路的人,就这么接管了蒂雅娜乘坐的鳞象。 翔子重新深深盖上兜帽,遮住眼睛,然后把缰绳交给盖乌斯。 「不能让我牵过去对吧?」 「……的确如此。」 盖乌斯点头,有些顾虑翔子地拉著小花前进。 翔子看著他们,一边再度拉下兜帽,一边叹了口气。 「……是啊。对方一定会有很多打算吧。这还真是难受。」 她就这么叹著气,然后跟著费格莱德,来到在著陆场角落的长椅奄奄一息的康雄身边。 而他── 「你是怎么啦?难道昨晚几乎没睡?」 却因为费格莱德问了这道对青春期男生来说,连回答「废话」都嫌懒的问题,想当然耳是没有开口,始终低著头。 ※ 「这条路比我想像中还要工整耶。」 以一条山路而言,这条前往奥登遗迹的山路,受到人为确实的打理。 他们走空路来,所以没有注意到,其实山路入口和邻近各都市的交通连结并不差。 陡坡设置成铺著圆木或石头的阶梯,缓道则是铺著碎石。 但这里依旧是山间小径,道路两旁偶尔会耸立著没有植被的山崖。尽管如此,令人讶异的是,这里居然还有设置防止落石的安全网。 「跟凯特丽娜小姐那边的森林相比,这种路根本是健行等级嘛。」 「……应该是登山道吧?」 若说这是健行,空气显得有些稀薄,对没有任何能增强体能的东西的康雄来说,这一路都是有点吃力的上坡。但确实已经不像「古代人遗迹」这几个字表现出的那种艰险之地了。 话说回来,预想落空的时候,绝大多数都会…… 「奥登遗迹是勇者英雄完全发挥圣剑之力的场所。魔王柯尔之战后,实质上就当成圣地管理了。」 绝大多数都会蹦出这种理由,就算康雄的适应能力再怎么差,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英雄一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山路虽然没有封闭,却不像现在整备得这么完善。有很多野生动物,山林也没整理过,因此我听说抵达奥登的路途非常艰辛。不过自从整备了山路和道路,朝圣信徒就变多了,整备费用也跟著被勉强编入预算……」 「是世界遗产啊……」 听见这种在新闻当中会有的事,已经见怪不怪的康雄也不由得苦笑。 「康雄你可不能事不关己喔。万一你达成什么丰功伟业,然后被广传到全世界,到时候和你有关的所有事物,也可能被当成圣者的足迹赞颂喔。」 「到时候,盖尔戴特就会第一个变成圣地吧?」 费格莱德这么一说,让康雄久违地打了冷颤。 盖尔戴特已经有「英雄圣剑川」这个让康雄喷饭的圣地了。 康雄希望安特?朗德和平的心情依旧没变,但如果他的名字像英雄圣剑川那样以某种形式留下来,那可就是剑崎家代代的耻辱。 然而这些人不知道到底懂不懂康雄的心情── 「不错啊,就用被巴洛尔破坏的那个广播塔吧?取个类似『康雄圣歌塔』的名字。」 「这个点子不错耶,翔子!」 翔子和蒂雅娜已经开始擅自开始讨论了。 光想就觉得羞耻而且蠢到全身寒毛直竖,但根据过往的经验,这绝对不能一笑置之。 看来以后一件事快解决的时候,还是让蒂雅娜或费格莱德出马吧──正当康雄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打如意算盘时…… 「原来如此。事情的确变得很诡异。所有人停下来。」 听见盖乌斯这道夹杂著紧张的制止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 「怎么了吗,盖乌斯上尉?」 蒂雅娜提出疑问后,盖乌斯没有出声,而是指著不远前方的地面。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马上重心放低警戒,康雄和翔子也被牵著走,跟著蹲低身子。 「碎石路都乱了。还有好几双足迹……」 「这是二十人规模带队走过的痕迹。」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道出分析,盖乌斯也点点头。 「来的路上并没有这种痕迹。山脚的管理村也没提到有这种规模的集团上山……」 「是入侵者吗?」 「应该……就是如此吧,但若是入侵者,总觉得……」 面对蒂雅娜的问题,盖乌斯含糊其词,不断环伺周遭。 「盖乌斯先生,这个不是火堆的痕迹吗?」 康雄在山路旁一个小小的洼地发现火堆的痕迹,但盖乌斯看了,眉头却皱得更紧,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也一脸严肃。 「你们三个是怎么啦?」 「很奇怪。太不协调了。」 「到底哪里奇怪啦?」 「这条路是通往奥登的山路,受到国家管理,不能走空路进来。但这个没有登山纪录和痕迹的集团,却留下这么露骨的痕迹,完全不加遮掩。请你看看那个。」 蒂雅娜指著的,是丢在火堆痕迹附近的某样东西。 「他们应该是烤了鱼来吃吧。只有鱼头的部分被丢弃。」 「……看起来好像悠悠哉哉在露营一样。」 「是啊。康雄,你再看看那里。」 康雄往费格莱德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碎石有好几处呈现凹陷的偌大椭圆形。 「碎石大范围凹陷了对吧?我想应该是有人躺在那里。这个地方无论往上往下,视野都没什么障碍物,很难想像入侵者会在这里生火睡觉。」 康雄也能轻易想像应该有很多人躺在这里的情景。 「盖乌斯上尉,奥登有什么必须防范盗采的贵重史迹吗?」 「没有,奥登原本就不是能发现金银财宝的遗迹。若说建筑物有其历史价值或许没错,但就算私自把奥登的石砖带走,也换不到钱。」 「那会不会是为了制造心理上的效果,而破坏宗教设施的恐怖分子?」 康雄问完,盖乌斯便一脸困惑。 「如果是这样,更应该隐密行事吧?这完全是外行人的痕迹。你看那个,足迹全都往山上去了。」 「可是来的路上却完全没有类似的迹象……是吗?的确很奇怪。」 「没错。如果我们继续往前,遇上这个集团的可能性很高。克罗尼少校﹑费格莱德少尉,我们速度放慢,维持队形吧。我会走在最前面,你们两位压尾,把康雄和翔子夹在中……」 「阿康!」 正当盖乌斯向蒂雅娜和费格莱德提出军人式的行事方案── 在火堆周遭来回徘徊的翔子一脸铁青地跑来。 「你看这个!蒂雅娜小姐也来看!」 翔子的手上抓著怎么看都是垃圾的白色物体。 当康雄和蒂雅娜看见被湿气和碎石之间的沙土弄脏的那样物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两个怎么啦?」 费格莱德见康雄和蒂雅娜如此慌乱,反而觉得很吃惊。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盖乌斯也摸不著头绪。 最先发现的翔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将自己看到的如实说出: 「……这是friendmart的毛豆昆布饭团的包装袋。」 「「啥?」」 也难怪两名男性魔导机士会异口同声道出疑惑,毕竟要说混乱的程度,康雄、翔子和蒂雅娜也不亚于他们。 「我的意思是,这是friendmart的毛豆昆布饭团的包装袋!一个一百三十圆!」 「那又怎么样啊!」 「这是日本的东西!应该是只有日本才有的东西!我、带刀同学、老爸,还有蒂雅娜,都没带这种东西来安特?朗德!」 康雄死盯著火堆。 堆得毫无章法的火堆一隅,留有一样东西。 杂志的封面。 偏硬的纸质加上彩色印刷,应该是没烧光的吧。 那是从高尔夫球杂志切下的封面。 「在这里的人是……!」 这一瞬间,一道宛如低吼的声音掠过山路。 「呃!」 是爆炸声响。 平常不常听见的那道声响,如今康雄和翔子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那不是自然发生的声响。 那是战斗引起的爆炸声。 「蒂雅娜!费格先生!盖乌斯先生!请快点过去!」 「康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发生爆炸的地方……」 康雄握紧火堆烧剩的杂志,拋出这句话: 「在爆炸地点的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日本人啊!」 ※ 那个遗迹和著名西洋电影系列作的最后一集登场的岩石雕刻遗迹很像。 电影中,那座遗迹里藏著长生不老的秘密,听说用来拍摄的遗迹则是世界遗产,也是个观光地。 但没听说那座遗迹就在日本。 而且此刻在自己眼前的东西,是和自己过去获得的任何知识、概念都大相径庭的存在。 「小川先生!危险!」 「呜哇啊啊!」 面对眼前正要往下挥的某种烧得焦黑的棒状物体,名为小川的男人战战兢兢地缩起腰闪避。 闪是闪过了,但肚子那圈肉却发出震动,他的膝盖承受不住那股重量,就这么一屁股跌在地上。 「啊……啊唔!」 「小川先生,你没事吧!」 「噫……痛、痛死我了……」 虽然想回应少女的呼喊,舌头却打了个大结,无法顺利发声。 事情实在发生得太过突然。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 本来想在遗迹外过夜,所以升了火堆,没想到地面突然像雨后春笋那样,窜出某种黑色的物体。 当下,和小川一起升火的少女不知道大喊了什么,便把小川推开。 接著某样东西由上往下,砍在小川直到上一秒都待著的地方,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把剑。 而挥剑的,是全身围绕著黑色火焰的──人类。 「这、这是什么啊……是什么……怪物……怪物!」 「小川先生,站起来!还要通知里面的人!叫他们绝对不能跑出遗迹!还有,拿著棍棒的人帮忙应付一下!」 「啊、咿……我不……」 「真是的!振作一点啊!铃木先生!赤池先生!来人啊!来帮一下小川先生!还有,大家都不要离开遗迹!」 少女对著和自己一同架设火堆的年长男人们大吼。 他们尚未掌握事态,但眼前的光景实在过于偏离现实,与其说他们慌张,更像是困惑。他们为了抱起受到少女保护的小川那副偌大的身躯,一面远离黑色的人形火焰,一面慢慢靠近。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我还没学会细腻的调整,要是靠得太近,我会牵连到大家的……不会吧!」 少女视线的一隅再度窜出火焰。 三个人形火焰就像要捣毁接下来即将被点燃的希望火堆一样,纷纷现身。 「大家小心!要是被我波及到,那就抱歉了!」 少女大吼道,将双手摆在胸前,接著右脚高高抬起。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以汝之轮辙,开启睿智之门!」 少女将抬起的脚用力踏在地面上。 下一秒,逼近小川的黑色人影就被红色的炎柱团团包围,无法动弹。 「快点跑!」 「呜、唔……」 少女在受到铃木和赤池帮助起身的小川面前,再度发出大吼: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以汝之轮辙,开启睿智之门!再来一次!开启!」 那动作宛如小孩子气得跺脚一般,每当少女的右脚踏在地上,火焰就像要淹没黑色的人影一样,从地面喷出。 「快点!你们快进遗迹里!快跑!」 「呃、好,知道了!」 少女一边催促男人们,一边回头张望。 凭那种火焰,能绊住那些东西的时间很有限。 她并没有足够的余力和实力能悠哉地说:她在保留实力。 既然如此,她现在只能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事了。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 当少女确定男人们全冲进遗迹后,再度吼道: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 每当她一字一句重复吼著,一股宛如呕吐前的不适感和膨胀感便在她的体内增加。 即使如此,她依旧不能停止咏唱。 因为她只知道这一种应对方式。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睿智的轮辙,睿智的轮辙!解放所有睿智的轮辙!」 少女就像要给予致命的一击,双脚高高跳起,在著地的同时,双脚重重地踩在地上。 下一秒── 「呀啊啊啊啊!」 一股声音大到盖过少女尖叫的爆炸袭击那三道影子。 之所以爆炸,是因为原本涌现的火焰车轮被新的火焰吞没,积蓄的火焰魔力一口气受到解放。 少女被几乎会烫伤脸庞和手掌的闪光追著跑,就这么冲进石造的遗迹中。 「规模变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大!再躲进去一点!」 少女跑到位在入口内侧一脸不安地张望情势的男人们身边,又继续往里面跑,男人们看了也跟上去。 虽然只有一点点,火焰还是烧到了入口,烧焦了少女的裙襬。 「呼……呼……打、打倒了吗……」 「你、你真厉害……刚、刚才那个……果然是魔法吗?」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回应名为小川的男人的提问。 「你们可能不相信……但那的确是魔法。」 「哎呀,别说信不信,那么大的火,我连在电视里都没看过……」 「嗯……我有点……累了。」 「但你救了我们。难道昨晚赶走靠近火堆的动物的也是……」 「你注意到了?因为我看到有一只很像大猫的动物,想说稍微吓吓它。」 小川一边看著尽管脸色发青,依旧展现余裕的少女,一边佩服地点头。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不管是什么东西,能用的就要用。至少我现在是受你帮助的人。弄出那种规模的爆炸,怪物应该也活不了了。你站得起来吗?」 「……勉强可以。对不起,我把火堆炸烂了。」 「哈哈哈,既然现在有那么旺的火在烧,只要等火势变小……」 就在小川以疲惫的表情看著入口时── 「啊、啊……!」 黑色的火焰从入口钻进来了。 只有一个。 但对方确确实实往这边前进。 「……不行……凭我的力量果然……少了什么吗……」 「居、居然在那样的爆炸之中……快、快站起来,快逃啊……!」 「……我再试一次。小川先生,快逃……呜……」 少女明知很勉强,依旧试图站起来,却当场瘫坐在地上。 她已经全身无力。 她的肌肉已经无法支撑身体。 「不……会吧……」 「啊、啊……!啊啊!」 尽管全身不断颤抖,小川还是试著扛起少女。 「呀!」 黑影逼近小川,正面踢飞他的身体。 看见小川发出哀号,其他男人们完全软了脚。 明明近在咫尺,他们却无法奔向少女身边。 「呜唔……」 小川倒在地上,黑色怪物的利刃就在他的眼前逼近少女。 「快、快逃……不行,不能这……」 小川大喊: 「和香妹妹,快逃啊!」 但剑崎和香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她全身已经无力到甚至无法仰望逼近的黑色刀刃。 唉,我就要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在不是朋友的人面前被杀了。 正当这样的思绪也因为无力而封闭的瞬间── 两道光将黑色的火焰切割成四份。 「呼呜呜呜!」 金色的子弹切开炎壁,从遗迹的入口飞了过来。 当子弹撕裂黑色的火焰,有个人站在和香跟小川面前,举起手护著他们。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过看来是千钧一发赶上了。」 「啊……」 和香睁开眼睛。 她对传进耳里的这道声音有印象,呼吸也跟著恢复。 她感觉得到恢复的呼吸。 她现在还活著。 这一瞬间,她那就快被黑暗封闭的视野,又温暖地敞开了。 「……!香……!和香!振作一点!没事吧!」 「……啊……」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和香发现比起耳里熟悉的声音,更有一张熟悉程度到达基因等级的脸孔近在眼前,让她不禁放松了嘴角。 尽管那让她很火大,依旧无法自持。 (插图009) 「慢死了啦……哥哥。你在干嘛啊?我都跑来了……唉……真是的……」 才几天没见面,一定不会有什么改变。 然而一看到哥哥的脸,和香的视野便因为安心而模糊。 「我……我很害怕耶……突然就跑到奇怪的地方,我……」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哥哥也非常慌张。 这是当然的。 理应留在所泽的妹妹居然在这座陌生的山中遗迹跟禊战斗。 而且还站在最前线,使用火焰魔法。 但倘若没有吓破哥哥的胆,妹妹赌命就没有价值了。 「……和香,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现在就说一句。」 「蒂雅娜姊姊……」 蒂雅娜以火焰为背景回过头,她脸上的表情是意想不到的温柔。 「魔法的威力非常精湛。不过等会儿要说教。」 「嘿嘿……多亏我会魔法,才能保护别人喔。」 「是啊。所以说教的部分,我会特别优待你……康雄。」 「嗯。」 「请你先帮和香治疗。稍后的凭吊也麻烦你了。禊由我们来应付。」 「拜托你们了。」 和香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两个禊缓缓从入口走进来。 见自己似乎没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和香感到有些绝望,但蒂雅娜和哥哥却没有显露丝毫动摇之情。 想想也是。 因为有两名陌生的男性魔导机士追著禊,威风凛凛地进入遗迹。 三个禊在转瞬之间被三名魔导机士的武机打得支离破碎,接著哥哥的凭吊之歌把剩下的黑色火焰化为煤灰,四散在空气中。现场只剩下和香用火焰在地面打出的洞,以及留在遗迹墙壁上的焦痕了。 ※ 「我还记得我和妈妈在outlet附近的路口坐上接驳车,后来接驳车发生车祸。车上有很多人,所以我和妈妈隔了一点距离分开站著。途中运气很好,我眼前的座位刚好没人了,我就坐上逃生口那边的座位。听起来很好笑吧。」 「我则是坐在和香妹妹前面的座位。哎呀,因为outlet已经落成好一段时间,我就大意了,早知道就不要扛著一大包行李坐巴士了。」 这里是奥登遗迹的入口。 众人在一个宽敞的天井构造下,再度升火,盖乌斯和费格莱德则是负责站哨。 遗迹之中,包括和香跟小川,总共有为数十二名的日本人躲著。 他们所有人都跟和香搭乘同一班车,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身在奥登附近的山中了。 「这里的植被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关东地方,我吓死了。后来我慢慢开始想,这里搞不好连日本都不是。因为这里尽是些没见过的花草树木和虫子。」 小川是个五十岁前后的中年男子。 年纪和英雄相仿,却穿著钓鱼背心和长裤。外加一顶宽帽檐的帽子和一副偏光眼镜。不管怎么看都像个钓客。 「请问你都穿这样搭公车吗?」 「不不不,我是要去朋友的家啦。我本来预定隔天早上要坐朋友的车,去奥秩父露营。结果没想到变成这个样子……」 「要是没有小川先生,我们就惨了。因为我们来的第一天,一直都在山里面,根本找不到山路。」 小川持有的露营道具,毫无疑问是这群人的一大助力。 只要不是碰到极端气候,遇难时,能在短时间内升火,将会大大影响生存率。 他们互相分享在溪流钓起的鱼,就这样撑过第一天,走到那条山路已经是隔天的傍晚。 尽管已经走到经过人为整备的道路,依旧不知道自己的所在位置,所以最后判断晚上走山路太危险,决定再度暂时野营。 隔天早上,他们原本打算顺著山路往下…… 「有一种很像小鳄鱼的动物堵住那条路。」 「鳄鱼?」 「我猜你们说的应该是三尾爬虫吧。有三条尾巴,还有毒。它们也有集体行动的习性。不过这个季节很少见,幸好你们都没事。」 盖乌斯站在稍远的地方补上解释。 「那种打扮的人说出这么流畅的日语,总觉得好神奇喔。」 小川坦白说出感想。 「露营或登山时,一旦遇上熊,在上山处或下山处遇上,会大大左右危险的程度。因为要是在下山处遇上,逃生路线就有限。而我们对这座山是一无所知。到头来只能避免刺激到鳄鱼,然后往上爬,寻找安全的场所了。但……」 一只在群体中体型较大的鳄鱼发现了和香他们,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爬在碎石路上,往他们冲去。 小川拚死用钓竿抵抗,但对方凶狠的程度,才不会怕区区露营时顺便溪钓用的钓竿。 当他们无计可施时,一道炎柱突然在小川面前喷发。 「刚开始,我根本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陷入双重恐慌。其他人也完全吓软了脚。然后……」 小川看向一旁娇小的少女。 「我一开始以为她用了造型喷雾之类的东西。但现在想想,那是你的『魔法』吧。真是了不起。」 「那、那没什么啦。因为结果我也没能打倒它,只是把它赶走而已。」 「就是这点厉害啊。」 小川夸著谦虚的和香。 「但到头来,我们还是怕那些鳄鱼,所以不得不继续往山上走。后来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这个遗迹了。真的是差点就没命了。这种地方通常不是都会有管理中心吗?我想说总算可以跟人取得联系了,没想到这里真的只有遗迹本身,害我好沮丧。」 「不过这里看起来有很多可以躲、可以逃的地方,所以我们打算在这里再过一夜。」 「可是说真的,要是各位没有出现,我想明天之后,我们也不能怎么办。毕竟已经没有粮食,水也没剩多少了……」 和香跟小川都已经憔悴不已,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有力量率领众人。 不过其他没有任何主意,只能跟著他们两人的日本人有多憔悴,康雄也是看得很清楚。 「……事情我都了解了。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回到山路下面的关隘,请他们派遣救难队吧。今晚由我们来看守,请和香跟小川先生休息吧。另外虽然很少,我们也有一些粮食,如果只有这些人,应该足够撑到明天。」 「……得救了。真的很谢谢你们。」 听了蒂雅娜这么说,小川大大吐出一口气,并把手盖在眉心。 和香见状,不禁咬紧自己的唇辫。 「小川先生他啊,其实一直很紧绷。可是因为他看起来很了解露营、很懂山,大家都忍不住依赖他。但他其实只是出自兴趣在玩,不是什么专家。我昨晚稍微听到他说的丧气话了,他不知道万一出事了,应该怎么办。」 当夜晚降临,康雄、翔子、蒂雅娜跟和香围著火堆,互相交换情报。 「勉强可以应付这种状况的人,只有我、小川先生、铃木先生,还有赤池先生。铃木先生说他大学是登山社。他不像小川先生有道具,可是多亏有他浅显易懂地转达小川先生说的话或想告诉我们的事,我们才能在一开始就团结一致。赤池先生是高中的体育老师,他替我们做了很多力气活。可是剩下的人不是家庭主妇就是学生,所以我们一直到今天为止,都是所有人一起讨论必要的事,好不容易才撑过来。没有婴儿和小孩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这样啊。真亏你能平安撑到现在……」 「根本一点也不平安。都怪三方面谈之后,我直接穿著制服出去,所以穿著短袖来这里,结果手跟脚到处都被森林的树枝割伤,晚上又超冷的。」 尽管声调纤细微弱,见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跟哥哥唱反调的模样,倒是让人很放心。 「跟掉在凯特丽娜小姐的森林里的我们比起来,感觉艰辛很多耶。我和阿康至少是在『要去异世界』的前提下遇难,才有办法马上振作,但和香你们却不一样。」 翔子说完,和香大大点了头。 「我一开始也是半信半疑喔。我又不像小川先生那样,看得出植物的种类不同,说真的,在遇上那些鳄鱼为止,我一直不觉得自己在安特?朗德。不过……」 和香在所有人面前竖起食指,并在指尖发出火焰。 「我可以轻松使用魔法,所以我有猜到这个可能性。其实升火有一半都是我偷偷靠这个点火的。」 「和香,你好厉害。你可以这么轻松使用魔法啊?」 「因为我和哥哥不一样,我很有才能。」 康雄点著头,心想今天她想摆多少架子都无所谓。不过坐在康雄旁边的蒂雅娜却一脸复杂地苦笑。 「其实我没想到你的才能居然高到这个地步。我以前曾经在你面前用过炎之辙的魔法,你就这样学会了吗?」 「算是吧。不过负责带队的小川先生还有一起来的其他人,都是稳重的好人,加上大家都搞不太懂状况,这样反而帮了大忙。如果是电影或漫画,突然被丢到这种极限状态,就会出现一种人,马上对女人施暴,或是不乖乖听有知识的人说话,大吵大闹让所有人陷入危险﹔再不然就是正在逃亡的罪犯。这次没碰上这种事,也算是运气很好吧。」 「我知道!明明在一个不管怎么想都很异常的状况,然后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却硬要说什么『我才不跟你们一伙』,就是有这种人!真搞不懂那是什么心态!」 见和香跟翔子莫名其妙意见一致,康雄于是把话题拋给蒂雅娜。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啊?没想到会有十二个人。」 「不先回到城镇,我也不好断定救助之后应该怎么处置……而且和香在这里,圆香却不在的原因也让我很介意。另外……」 「是啊。」 两人回头看著和香的魔法留下的痕迹,不禁开始忧郁。 「这里事情明明闹得这么大,却到处都没有老爸的踪迹。雷斯提利亚和巴斯可加德观测到的异常状况,会是和香他们吗?不过最后也救到和香了,算是好事一件吧。」 「不,这样跟计算有出入。雷斯提利亚观测到异常状况的时候,是和香他们来到这里至少两天前的事。」 「……如果是这样,既然老爸不在这里……」 「就是发生其他事情了。这么想应该比较妥当。」 就算身处与山间岩块同化的遗迹之中,康雄也没感受到任何异样感。 他只感觉得到岩石的冷意,以及混杂著些许尘埃的空气,同时对古代人没有用任何机械道具就完成了这座遗迹的技术与历史产生一股敬意。 就只有这样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所处的时代不同,就连世界也不同。 即使如此,依旧是人建造出来的。 「……建造这里的人……后来都到哪里去了?」 间章 「圆香!」 哈利雅接获联络,急忙来到医院。当她看到额头贴著一枚偌大的ok绷,但没有受到危及性命的重伤的圆香,这才放下心来。 但当她发现和香不在身旁时,不禁屏息。 圆香也发现哈利雅的身影,于是跑了过来。 「……和香她没有回家对吧?」 「是的。我也没接到任何联络……」 「太奇怪了。从公车里救出来的人数根本不够。应该有更多人在车上才对啊。不只和香,有好几个人都不见了。」 「什……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和香也是这样,不见的都是坐在公车后面的人……我曾经……曾经在哪里……」 「圆香?你是怎么了!」 「……哈利雅小姐,你马上……马上联络雷斯提利亚。」 「什么?」 「雷斯提利亚啊!看是要找英雄,还是艾莉洁都行!快点!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想……想起什么!」 「我……我三十年前,是怎么去安特?朗德的……白色……白色的沙滩,不对,那是沙漠……」 「圆香!你没事吧?振作一点……那个……来人啊!」 哈利雅一边扶著跪在医院地板上的圆香,一边呼叫医生。但圆香却在哈利雅的怀里,不断轻声重复: 「白色的……世界。白色的……沙漠,只能面对同一个方向……我……那个时候,拿著妈妈塞给我的炖南瓜……骑著脚踏车,要送去给住在附近的奶奶……然后被卡车……撞到……」 「圆香……振作一点啊!」 「我……我和英雄……」 圆香在嘴里嘟囔的这些话,并未传进哈利雅的耳中。 「我们是通过死者的国度,才到安特?朗德的!」 四章 「两人」的「心意」 「一旦天亮,我们势必最少要分成两组行动。所以要调查奥登只能趁现在了。」 跟和香、小川会合之后,过了三个小时。 在太阳已经完全西沉的奥登遗迹中,蒂雅娜这么说道: 「幸好奥登遗迹并不大。而且研究结果显示,这里是古代人用的祭祀场,并非坟墓或藏宝库。同时也是英雄造访后,被彻底调查过的场所。我们趁天亮之前,全部逛一遍吧。」 「少校说得对。我也赞成这么做。天一亮,我们就必须把日本的各位送到山脚下。就算后来决定交给列欧尼德阁下,如果同是日本人的康雄和翔子不与他们同行,想必他们也会很不安。」 「话虽如此,既然禊已经出现,就不能放著不管。要将和香?剑崎当成战力,恐怕很勉强。现场稳定的战力只有克罗尼少校、费格莱德少尉,还有我而已了。」 如果是对禊的战斗,康雄是可以发挥特殊能力,但他应付不了野生动物。和香则是恰恰相反。 至于翔子,是根本不知道莱雅的力量什么时候会反扑。 「盖乌斯上尉,费格莱德少尉……还有翔子。可以请你们负责探查这座遗迹吗?」 「咦?我也去?」 「……也对,这是最不危险的分组了。」 「咦?为什么?」 盖乌斯立刻回应蒂雅娜的提议,翔子却不解地睁大眼睛。 「既然已经把巴斯可嘉德的国家中枢卷进这件事,一切情报如果不首先经过盖乌斯上尉,就于理不合。而现阶段所谓的情报,是指在奥登遗迹观测到的魔导异常,以及莱雅?卡戈尼的动静。」 「留在这里的人,都是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的日本人。既然这样,让在日本生活过,也能理解日本人想法的少校留在这里,他们也比较安全。此外──」 盖乌斯侧眼看向费格莱德。 「就算我企图隐瞒不想被巴斯可嘉德以外的国家知道的情报,费格莱德少尉还是有办法保护翔子一个人。而我也不希望最后演变成克罗尼家和列欧尼德阁下起冲突的事态。」 「你说的这是……政治面的因素?」 翔子露出有些冰冷的目光,两个男人只好轻笑。 「这也没办法啊。不管我们想不想要,都已经背起国家之名了。克罗尼少校和盖乌斯上尉更是如此。」 「而且如果勇者英雄真的在这里,也要有个认识现在的他的人同行。我和费格莱德少尉都不认识现在的他啊。」 「但如果是康雄进入遗迹,万一像盖尔戴特那次一样,出现大量的禊,克罗尼少校一个人可能没办法保护日本的人们。只要有康雄的凭吊之歌,就能阻止大量的禊。」 翔子也明白不能让和香代替自己。 她已经拚命使用魔法战斗了,应该不想跟哥哥或蒂雅娜分开吧。而且说到底,自己本来就比较年长。 不能再让一个国中的小孩子继续勉强自己了。 「唉,没办法了。相对的,要是出了什么事,请你们要好好保护我喔。因为我已经不想依赖莱雅的力量了。」 见翔子点头不再挣扎,康雄来到费格莱德身边。 「……不好意思,带刀同学就麻烦你了。」 他并不是不相信盖乌斯。 但虽说是一时大意,盖乌斯还是曾被莱雅打倒。 如今翔子应该当心的,并不是来自外敌的伤害。 而是莱雅现身,导致翔子的肉体与精神自由被她剥夺。 「交给我,你放心吧。我跟你们相处的时间好歹也比上尉还长。我向你保证,一定会避免最糟的情形发生。」 「遗迹本身不大,就算要地毯式调查也不会拖到半夜。吃点东西之后就快点出发吧。」 ※ 根据那个影片所示,天井构造的川堂深处似乎有一个洞穴。不过所有陷阱已经在三十年前被英雄一行人解除,之后经过众人调查,遗迹整体构造也早就无所遁形。 盖乌斯预测,不管再怎么仔细调查,应该不到三个小时就会结束。 「……光等待也很那个耶。静不下来。」 「最好的情况是找到英雄,并厘清英雄在这里就是观测发现异常的原因。之后就借助列欧尼德叔父的力量,让和香他们从雷斯提利亚回到日本。」 「铁定办不到吧?」 康雄小声说著,但蒂雅娜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地苦笑。 「到紧要关头,我会说服家母,让她吐出克罗尼家所有的财产。」 面对这名企图挪用国家预算等级的金钱,而且只比他大一岁的魔导机士,这回轮到康雄苦笑。 「该怎么说呢?就算我现在被捧成圣者,变成盖世英雄了,我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那种能力。你做这种事,之后打算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呢?我和家母一起移民到所泽,跟上校一起打打零工过活,这样如何?」 「和香感觉就会很开心。」 康雄看著躺在火堆附近,盖著蒂雅娜的外套睡觉的和香。 他们拜托小川,请他把所有人集合到蒂雅娜和康雄看得见的地方,然后各自休息。 他们吩咐所有人,想小解的人分成男女,让康雄和蒂雅娜陪同,一旦发生什么事,就集合到康雄身边,同时一定要听从蒂雅娜的指令。 康雄以缓慢的速度环伺著依照自己舒服的姿势休息的人们。 大家乍看之下,都是普通的日本人。 根据他们一一问话的结果,这些人原本的目的地都是outlet,而且全都住在附近的行政区,小川在东京都内还有自己的房子。 有一个人在十几年前,跟康雄、和香同样都是北平国中的毕业生,他们还稍微畅谈了学校的话题。 「……」 他们都是些没有任何理由要来异世界的人。 而且冷静想想,父亲和母亲一定也是如此。 和香是因为家庭关系,才学会使用魔法,并不是因为转移到这里的关系。 尽管只是初步问过话,却没有人突然有了特殊能力,或是办得到以前办不到的事。 除了和香,所有人的年纪都超过二十岁,其中小川是最年长的人。 「这种事就算待在这里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吧。」 「怎么了吗?」 「带刀同学他们回来之后,如果还有多的时间,我想进去看看。毕竟我们不会再来了,我也想看看老爸他们见过的东西,剩下的……纯粹就是观光客的好奇心了吧。」 「可以啊。到时候这里就交给费格莱德少尉他们,我们一起进去吧。」 「也带著和香去吧。不然以后她会很卢。」 「哎呀,你真是不解风情。难得我邀你去约会耶。」 「……你从昨天开始是怎样啊?蒂雅娜,你很怪耶。拜托别开这种吓死人的玩笑。」 「你怕翔子生气吗?」 「……」 蒂雅娜眼中闪烁著隔了一段距离的火光,康雄实在看不出那双碧绿的眼眸透露出的真心,只好撇过头。 「嗯,是有点。盖尔戴特那次不也是这样吗?」 「是啊。是我思虑不周,才害得翔子吃醋。」 当时蒂雅娜见康雄平安无事,在极度感动之下抱住康雄。那一瞬间被翔子撞见,之后翔子有好一段时间都气在头上。 康雄一边想起当时的事,一边暧昧地笑道: 「……说实话,我搞不太懂。就是……就算跟我告白了,我又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地方。倒是最近,我总是做出惹人厌的举动。」 「是这样吗?」 「那还用问吗?自从来到这里,根本没有一件事情是我独立完成的。在凯特丽娜小姐的森林里,赶跑狼群的人是带刀同学。在盖尔戴特,也是她直接排除袭击萤之家的禊。我这一路都是被人照顾的份。唉,被人照顾也不是这一两天才开始的啦……不过……就是……」 康雄就像被自己说的话刺伤一样,沮丧地缩起身子。 「我没有自信啊……」 拥有能自负的实力。未来的展望。这一路上的实绩,以及成功的过程。让翔子有好感的理由。让人有好感的资格和实力。 康雄话中指的自信应该是这些吧。 「而且和香从以前就是那副德性。」 就算拿掉「妹妹这种生物,面对哥哥总是容易毒舌化」这个一般的论点,和香对待康雄也确实很严苛。而且说到魔法的才能,如同和香使出了炎之辙,她的才能的确在康雄之上。 以前她在剑崎家的走廊,光是在手上使出小小的火焰,就已经满身大汗。尽管现在还无法打倒禊,距离那天明明没过多久,她却已经拥有阻挡的力量。 她大概是在日常生活中,发挥惊人的专注度,偷偷训练自己吧。 当然了,毕竟是自己的训练方式,省略了一些必要的训练课程,所以持续使用魔法,就会像刚才那样缺氧,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不过只要累积适当的训练,和香压倒性地比康雄还有成为魔导机士的才能。 虽说时间很短,她还是靠自己的力量战斗,保护了众多的人。 「和香她啊,成绩比我国三的时候还要好。如果只是成绩好就算了,连这种地方都展现出才能的落差,我当然会想很多。」 「……我想请问一件事,这些事翔子她一路都看在眼里,也都知道。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想法?」 「咦?」 「还有关于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你有好感这一点,你又有什么想法?」 「想、想法……」 「男人都是这样子吗?翔子明明知道你没有实力,也没有实绩,却知道你拥有不断吸引她的特质。你们男人难道就不能这么想吗?」 如果有办法这么想,就不必烦恼了,但康雄感觉到蒂雅娜释出一股微弱的怒气,因此无法随便否定她的话语。 「……我也是。」 「咦?」 康雄感觉到一股蒂雅娜不曾有过的怒气,忍不住起身。就在这个时候── 「阿康!」 康雄和蒂雅娜听见翔子的叫声,抬起头来,紧张地绷起脸庞。 她一个人。 翔子一个人回来了。 「费格先生和盖乌斯上尉在里面……叫我快回来……!」 「唔!」 「停下来!」 康雄第一时间来到和香身边,蒂雅娜则是毫不犹豫举起卡斯托尔,朝翔子的脚边射出一发魔导弹。 「哇啊!蒂雅娜小姐,你干嘛……!」 「不准再往前了,莱雅?卡戈尼!他们两个人怎么了!」 「你这女人别再闹了!你是故意的吗!和香,快起来!」 「呜咦……什……什么……?」 「……哎呀。」 翔子见康雄不假思索就把和香叫起来── 「……我有哪里怪怪的吗?我还以为很真耶。」 三两下就放弃抵抗,当场高举双手。 如他们两人所想,她是假借翔子身体的莱雅。 「谁要告诉你!」 莱雅的失误,在于叫错盖乌斯的称呼。 正因为称呼费格莱德的方式很自然,其他地方一出错,异样感就大增,变得比本人想的还要诡异。 「你出来干嘛!费格先生和盖乌斯先生怎么了!」 「咦?什、什么?哥哥和蒂雅娜姊姊,你们怎么了?你们干嘛对翔子姊姊这样?」 「你好啊,和香妹妹。幸会。我是翔子?带刀的同居人,我叫莱雅?卡戈尼喔。你没听说吗?」 「……啥?」 「和香,你后退。现在的带刀同学被融合在身体里的禊操纵了。」 「过分耶,居然说我操纵她。阿康,你明明被我的力量救了好几次。」 「……噢,我大概懂了。感觉个性就很糟。翔子姊姊才不是这样。」 「什么?有糟到被初次见面的人这么批评吗?看来我还差得远。」 「我有叫你别再出现了吧!我不认为费格先生会没看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就算你这么问……」 莱雅顶著翔子的面容,不怀好意地笑了。 「蒂雅娜小姐,你有听说过吗?这座遗迹的深处有什么?就是勇者英雄让圣剑觉醒的场所。」 「……奥登遗迹的最深处……我听说什么都没有。」 「咦?」 一脸意外的人,是康雄。 这一路上,熟知奥登遗迹的蒂雅娜、盖乌斯、列欧尼德等人,的确都没说过里面有什么。 康雄还以为抵达目的地后,他们会进行解说,但他没想到会意外跟和香会合,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实际问题是,禊跟和香等人的存在确实让人很惊讶,但遗迹本身并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异常。 正因为如此,都来到这里了,才说「什么都没有」,让康雄有些意外。 「……我听说奥登遗迹深处是个跟这个入口一样的广大厅堂。那里有疑似古代祭祀场的痕迹,但并没有留下祭坛或神像一类的东西。说起来,英雄他们之所以会造访此处,也是因为魔王军把这里当成据点,而他们受托前来讨伐。但是……」 蒂雅娜的视线没有离开莱雅,就这么把左手的波鲁克斯的刀刃指向别处。 遗迹入口有好几扇采光用的窗户是敞开的状态,窗外看得见星空和明月。 「古代人一年会祭祀两次。而且都在奥登这里举行。最深处的空间是为了观测夏至与冬至的天文台。这是后世调查得出的结论。」 「非常正确。那么莱雅姊姊我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巴斯可嘉德北方古时气候严峻,各民族不断深入研究天文,将夏至的太阳比喻成生命的开端,冬至的太阳则是生命的尽头,将这两个时间点当成划分一年的基准。英雄是在奥登这里让圣剑路特伯格觉醒,但是……你觉得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为什么会发生那种现象……?」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 「我当然知道。我可是安特?朗德的首位魔导机士喔。破军之俄里翁就是在这里诞生的。艾略特……就是在这个古代人的祭祀场发现人的『魔力』寄宿在什么地方的。生命的开端与尽头……在生死夹缝之中。怎样啊,阿康?你有听说类似这种感觉的『东西』吗?」 「生与的夹缝……难道是!」 康雄不禁屏息。 险些以为心跳要停止了。 接著,他下意识看向和香。 和香跟小川为什么会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 带著在日本持有的东西,来到这里。 「你……难道这里……」 「哎呀,很遗憾,再怎么样,『门闩』也是翔子本人,就算翔子或我去到那里,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不过要让勇者英雄发生什么事,已经很够了……我也是过去之后才发现这件事。勇者英雄他们到底是怎么来到『安特?朗德』这里的!」 下一秒,黑色的火焰从莱雅刚才跑来的地方一口气喷出。 是一大群禊。 但明显跟康雄知道的禊不同。 那些禊手上的武器并不是武机。 「大家快找个东西躲起来!」 康雄发出怒吼,一边护著和香,一边跳进一旁的石柱。 他并非有什么策略。 只是觉得需要有个坚固的遮蔽物挡在禊和自己之间。 而幸运的是,对康雄来说,这个行动获得了好结果。 随著一道尖锐的炸裂音传出,康雄与和香用来躲藏的石柱也缺了一块。 「……咦?刚……刚刚那是……」 和香不禁咽下一口唾液。 她知道那东西的存在。在虚构小说中看过好几次。 但并未在现实看过,也没看过直接使用的情景。 更别说禊居然拿著那样东西,根本不可能啊。 「蒂雅娜!小川先生!快躲起来!那些禊手上拿著的东西,是地球的手枪啊!」 随著康雄如此叫道,一阵难以置信的偌大炸裂声连续传出,奥登遗迹瞬间被枪声埋没。 「哥哥!」 「和香!身体缩起来!绝对不要露到柱子外面!」 康雄抱著和香,整个人护住她,并用尽全力缩瑟身子。 他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尖叫,大部分的人应该都没事,可是子弹往来实在太过激烈,一旦露脸,恐怕瞬间就会被打成蜂窝,因此实在难以确认是不是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哇啊,这玩意儿还真厉害!我就觉得你们的身体能力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想想也对啦!毕竟有这么厉害的武器嘛!只要有这个,跟魔王军战斗应该就会轻松不少吧!好大声~!耳朵好痛~!」 在可怕的轰炸声中,听得见莱雅断断续续的声音。 简直让人怒不可遏。 居然用翔子的声音、翔子的模样,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即使如此,康雄却没有躲过这场枪林弹雨的方法。 他甚至无法走出柱子,只能狼狈地抱著和香发抖。 「康雄、和香,你们没有受伤吧?请抬起头来。」 但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蒂雅娜不知何时来到面前,忧心忡忡地看著康雄。唯有她的声音,没有任何阻碍地传进康雄耳里。 康雄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这才看见蒂雅娜就在眼前,压低了姿势,警戒著。 看来遗迹的柱子还留有保护康雄等人不被子弹击中的功能。 「敌方大概有十个禊。每个禊都拿著枪。不过能连射的只有一个。其他只能射一发,每次射击后,都必须一一装填子弹。」 「那、那又怎样!就算这样,我们也无计可施……!」 「如果是我,就有办法阻止那些禊……刚开始我也吓到了,可是正如莱雅所说,没了手枪,那些禊的战斗能力就不值一提。」 「那……那么……」 「但我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口气歼灭那些禊。如今我们有人质在莱雅手上。」 「难道她会把带刀同学的身体……」 「很有可能。我们到现在依旧不清楚莱雅的目的,但我不觉得她会爱惜翔子的身体。我也很担心费格莱德少尉和盖乌斯上尉。康雄。」 「干、干嘛?」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翔子恢复意识吗?」 「咦?」 「莱雅也是禊。应该会对你的凭吊之歌有反应。但翔子对你的心意远大过你的能力。所以上次才有办法顺利击退莱雅。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打动翔子,而不是莱雅?」 「你、你突然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啊……」 「现场这么吵,凭吊之歌恐怕会被盖过去吧。而且如果只是让莱雅躲进翔子体内,翔子可能会当场被那些禊攻击……唔!」 这个时候,被子弹打掉的碎石掠过蒂雅娜的额头,割出一条小血痕。 「蒂雅娜姊姊!血!流血了!」 为了让发出尖叫的和香冷静下来,蒂雅娜极为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放心吧,只是擦伤。晚点我会请康雄帮我治疗……不过好像没什么时间了,康雄。」 「蒂雅娜……」 「翔子比任何人都更念著你。不过……比任何人都相信你的人,是我。」 「咦?」 「如果是你,一定办得到。」 蒂雅娜说完,露出一抹小小的微笑。 「蒂雅娜!」 「蒂雅娜姊姊!」 蒂雅娜背对这对兄妹的呼喊,迅速跳进枪林弹雨之中。 康雄拚死压抑即将陷入恐慌的内心,思考著蒂雅娜说的话。但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话能打动翔子,而非莱雅吗? 追根究柢,他甚至想像不出翔子和莱雅互换的理由会是什么。 而且康雄和翔子共同的回忆和经历其实少之又少。 说到他们确实认识彼此的时间,也是最近发现他们上同一家补习班之后的事。 在那个重逢的时间点,康雄绝大多数的心思都放在家人的秘密,以及异端分子──蒂雅娜身上。 翔子得知安特?朗德的秘密才过了几周,在这样的状况下,康雄不认为光是对翔子信心喊话,就能让她压过莱雅。 「真不愧是蒂雅娜小姐!简直不是人!居然有办法闪子弹,简直神技!」 「感谢你……的……夸奖!」 也许是因为蒂雅娜正在高速移动,她的声音不是很清楚。 「喝啊啊啊啊!」 但几秒之后,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的刀刃随著蒂雅娜的气势落下,接著便听见魔导弹发射的声音,宛如给了敌人致命一击。 这么一来,至少有一个禊失去攻击能力了。 康雄原本是这么想的。 「怎么可能!」 但蒂雅娜惊愕的声音却颠覆了康雄的预料。 「唔!」 「好了~停止射击!如何?蒂雅娜小姐……有手感吗?」 「刚……刚刚那个是什么……」 「你没砍到东西对吧?卡斯托尔穿过禊了对吧!」 「什么!」 「哥哥,危险啊!」 康雄忍不住想从柱子后面探头察看,和香却死命阻止他。 「康雄!我的武机对付不了这个禊!」 因此蒂雅娜主动清楚明白地,同时绝望地替他说明现状。 在没有遮蔽物的场所,蒂雅娜丝毫不敢大意,拿著两把武机摆好架势,已没了从容的神色。 「好奇怪喔!为什么啊!为什么武机对付不了禊呢!这样的话……阿康的凭吊之歌有没有用,也很难说了吧!」 听见莱雅狂妄的声音,康雄不禁咬牙。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蒂雅娜的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不管用,那么现在不在这里的费格莱德和盖乌斯到底怎么了? 「怎样啊,阿康!因为蒂雅娜小姐叫你圣者,你好像就开始得意了,那你要不要直接从那里唱歌?行啊!你试试看啊!」 「……谁会唱啊?反正一定没用吧。」 「难说喔!你可是勇者英雄的儿子,是圣者耶!搞不好你跟蒂雅娜小姐这种普通的魔导机士不一样啊!来嘛,要是你真的凭吊成功,翔子也会更迷恋你喔!」 「……臭女人,要不是你已经死了,我还真想宰了你!」 「嗯~这个没办法耶。不过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你们什么都不做,我也不想陪你们继续闹了。我要带著这帮家伙离开奥登,然后去霍斯特罗。所以啊……喝啊啊啊!」 「唔!」 尖锐的吼声刺破枪声,传进康雄耳里,接著蒂雅娜便在康雄的视线一隅,猛烈撞上墙壁。 「拜托你们不要来碍我的事。」 「唔……翔子!请你醒醒!」 「没用没用!她是听得见,但无能为力啦!因为就是她让我习惯了这副身体啊!她一心想救阿康,一心想帮阿康,所以在盖尔戴特把我叫出来好几次!喝啊啊啊啊!」 「唔!可、可恶!」 「蒂雅娜!」 发出黑色火焰的俄里翁宛如毒蛇,缠绕在翔子的四肢,她的拳头、踢击全都毫不留情地落在蒂雅娜身上。 蒂雅娜拨开、挡住、闪躲所有攻击,但那副肉体毕竟属于翔子,她也无法反击。加上那些禊又不断射出用也用不完的子弹。 「和香!你没有什么办法吗!没办法至少阻止那些禊的攻击吗!」 「没办法!看不到对手的话,我根本不知道要在哪里使出炎之辙啊!你才是,用凭吊之歌想办法解决啊,笨蛋!」 「不行啦!我从刚才开始就在唱了,但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什么!难道不是你唱得太小声吗!只是被枪声盖过去而已啦!你再唱大声一点呀啊!」 大概是因为和香发出大叫,刚才全集中火力在蒂雅娜身上的禊,现在再度对著康雄他们躲藏的柱子开枪。 「阿康,你快想点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打倒蒂雅娜小姐,然后血祭霍斯特罗喔!不知道蒂雅娜小姐的体力能撑多久耶!希望翔子的身体不要在那之前就坏掉喽!」 「少开玩笑了!你们不是想把带刀同学当门闩使用吗!」 「对啊。不过只要翔子活著就行了。受一点点伤没差啦。所以……喝!」 「啊!唔……!」 「蒂雅娜姊姊!」 和香尖叫著。 莱雅的拳头笔直打在蒂雅娜的右侧腹,让她重重倒地,趴在地上。 「哈哈哈!蒂雅娜小姐,刚才那个!你闪得过吧!你只要用左手的波鲁克斯攻击我的手腕,就不会受到这么重的攻击了吧!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唔!哥哥,那个人到底是怎样啊!」 「我也想知道啊!喂,莱雅!我们已经在昨天离开霍斯特罗了!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过去!」 「……嗯~?」 莱雅站在倒地的蒂雅娜旁边,索然无味地从鼻头发出声音。 「你说得对。翔子也真是的,只不过是被你抱住,居然洗澡就泡昏了头,一口气锁紧了门闩,让我无计可施。不过我和翔子是一心同体。我早就知道翔子会马上因为不安跟嫉妒松开门闩。因为……」 莱雅只策动视线,以翔子的外貌看著康雄。 那让康雄的背传出一阵冷颤。 「阿康你根本不管我的心意,只顾著和蒂雅娜小姐快快乐乐享受异世界之旅对吧?」 「……你……说什么……」 「莱……雅……你闭嘴……别再说……」 「这是翔子最真实的心情喔。翔子总是嫉妒著蒂雅娜。她一直很嫉妒强悍、可爱、受到康雄信赖、能站在康雄身边的蒂雅娜。」 「莱雅!别说了!别再暴露翔子的心情了……!」 「怎样?你昨晚明明就偷跑了。」 「……什么?」 「翔子都看在眼里喔。你把康雄带出房间。然后抱住康雄,笑得很幸福的样子。」 「呃……!」 「什……」 「哥哥!什么意思!你在干嘛啊!」 蒂雅娜和康雄就不用说了,和香也深受打击地看著康雄。 「『我』啊……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蒂雅娜小姐』对『阿康』来说很特别了。因为完全不一样啊。」 「翔子……不是的,那是……」 「从我们在pulopo商店街的ozone碰面时,我就知道了。纯粹是『我』和『蒂雅娜小姐』在阿康心中的位置不一样。这也没办法啊。因为在我们重逢之前,『我』对『阿康』来说,是早就遗忘的过去的人嘛。」 「……翔子……」 「遗忘的过去……」 蒂雅娜呻吟著,康雄也恍然大悟地屏息。 「遗忘的过去……遗忘的……」 「……喂,哥哥?」 「『蒂雅娜小姐』,你说吧。你就直说了吧。你是怎么看待『阿康』的?」 「呃……!」 莱雅露出残酷的笑容,并抓起倒在地上的蒂雅娜的头发,硬是让她抬头。 「你很清楚吧?就算我占据表层的意识,翔子的意识也很清醒。」 「……你……你这个人……!」 「真棒,真教人按捺不住。我在将死之际,一定也是这副表情吧……不过你可别怨我。我啊,只是不希望年轻人后悔。要是不在能开口的时候说出自己的心意,有一天可能会突然完全失去这种机会。」 「……咦?」 禊的枪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禊并没有消失,依然像个死灵般,不祥地摇摆著,同时拿著疑似手枪的东西,威吓周遭的人。 但当操纵著他们的莱雅开始和蒂雅娜大眼瞪小眼,并道出责备的话语后,他们便突然停止了动作。 康雄火速确认四周的状况。 小川躲在离他们较近的柱子后面,铃木和赤池他们则是有几个人来不及逃走,像小川一样躲在柱子或墙壁后,害怕地发抖。但康雄并未看到现场有谁的血,或是受伤倒地的人。 不过再这样下去,这里将会被血洗。 费格莱德和盖乌斯,因为某种原因脱队,如今蒂雅娜真的被逼到绝境。 要是继续放任莱雅为所欲为,康雄他们就会失去对抗莱雅的战力。 「这是个好机会,我就好心告诉你吧。艾略特?希金斯他啊,是被如今的巴斯可嘉德霍斯特罗军阀杀死的,率领这支军队的人,就是你那位『列欧尼德叔父』。死因是他没能成功将俄里翁推上制式实验。」 「杀……死?」 「艾略特认为俄里翁还有瑕疵。那种构造会带给使用的骑士过大的负担。所以一直强调必须继续改造,再实用化。可是……当时有情报指出,雷斯提利亚的卡斯托尔即将完成,巴斯可嘉德说什么都想拿到『新世代武具开发先驱』的称号。为了在勇者英雄离开后的世界,掌握讨伐魔王军残党的主导权。」 「……列欧尼德叔父怎么会……」 「他们夺走艾略特的开发环境,逼迫我以及参与初期开发实验的团队,执行留有众多魔王军势力的托尔杰索夺还作战。先不说我本来就是骑士,连身为研究开发者的艾略特都被编入前线部队,就为了将俄里翁的成果诏告天下……我们两个人三两下就死了。之前还说什么要是俄里翁进入实用阶段,我们就结婚……呵呵,要是翔子的记忆正确,日本把这种情况叫做死亡旗标吧?」 「……你的境遇确实值得同情。可是那跟翔子没有任何关系!」 「啥?你在说什么啊?那当然啊,怎么可能有关系。可是人的机缘巧合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会认识艾略特,也只是分发单位时的偶然。根本不是什么青梅竹马或是宿敌这种烂大街的理由。我和翔子也一样。只是碰巧经历著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然后碰巧遇见彼此罢了。」 「请你别开玩笑了!翔子是日本的人!如果没有什么诱因,怎么可能会偶然碰上……」 「蒂雅娜小姐啊,你最近应该有遇见其他无法用那个武机攻击的家伙吧?不管你怎么砍,都伤不了的敌人。」 「……!」 别说蒂雅娜,康雄跟和香也有印象。 蒂雅娜所有的力量都不管用,就算攻击也毫发未损的敌人。 「威廉?巴雷格……难道我们在所泽的战斗你都……」 「其实我都看到了喔。不过我是在进入翔子的身体之后,才发现那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想说如法炮制看看,结果因为翔子有身为门闩的能力,顺利成功了……成功召唤出『异世界的禊』了。不过这应该不算『召唤』那么夸张的能力吧?感觉比较像硬把在那边闲晃的家伙从门闩缝隙踢出来。」 莱雅以极度看扁人的口气继续说著: 「蒂雅娜小姐,难道你没想过吗?为什么你的攻击打不到那家伙?为什么英雄的攻击就可以?为什么?」 莱雅说著,指著躲在柱子后方的康雄。 「为什么只有阿康丢出去的卡斯托尔打得到那家伙?」 确实是发生过这件事。 无论蒂雅娜如何挥舞刀刃,也只会穿过他的身体,但康雄面对威廉时,在恐惧之下鲁莽丢出的卡斯托尔残骸,却击中了威廉的头。 「我就是看到那个才灵光一闪。想说这个可以利用。只要应用这个原理,就可以透过门闩,对巴斯可嘉德复仇……把我……」 翔子的手腕、脚踝,还有腰际,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五个黑色的环状物。 是破军之俄里翁。 是过去一位名为艾略特的武机工匠制造出的世界第一个武机。 「对那个把艾略特、俄里翁,还有把我身为人的未来夺走的巴斯可嘉德复仇。」 「……你的复仇之心……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东西。可是!为此就要玩弄翔子的身心,我绝对不允许!」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寻找其他门闩了,因为贝缇莉彩和亚尔克的计画已经开始了。禊就快从死者之国满出来了。所以就算是为了帮他们达成计画,我要趁这次机会……首先血洗巴斯可嘉德。哼!」 「啊唔!」 莱雅就像要甩掉沾在衣服上的灰尘,不假思索踢向蒂雅娜的侧腹。 「……莱雅……快把翔子的身体……还来!」 「你很烦耶。好啦、好啦。等一切结束,我就还给你们。反正我也不恨翔子,她对我反倒有恩,所以我才会在一切被毁得乱七八糟前,帮你们确实把事实关系厘清啊。对吧,阿康?」 莱雅背对蒂雅娜,对著躲在柱子后的康雄说道。 以充满恶意的声音。 那让康雄忍不住咬牙。 「你少开玩笑了!你到底是怎样啊!自称死者,表现出面对什么事都很达观的样子,卑劣地攀附著这个充满生命的世界,只要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你根本不惜伤害别人……你说你要对列欧尼德叔父还有巴斯可嘉德复仇,但你根本跟那些你在将死之际憎恨的人没有两样!」 蒂雅娜发出怒吼,但她的话似乎并未打动莱雅。 「……」 「……我再说最后一次。把翔子还来……」 「……话说了这么久,也该结束了。蒂雅娜小姐,你快让开。否则我真的必须杀了这里的所有日本……人……咦?」 就在这个时候。 原本应该已经消停的枪声,突然传出一发声响,并在周遭回荡。 「……咦?」 莱雅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蒂雅娜。 「……难道你………………开枪了?」 蒂雅娜的左手食指压著波鲁克斯的扳机,已经压到底。 莱雅的──不,应该是翔子的左手上臂,衣袖已经裂开,被划开的皮肤也开始微微渗血。 「……很痛耶……翔子的身体有这么废吗……?」 其实那并不是多大的伤害。 但围绕在莱雅身边的黑色火焰却瞬间加剧,她的表情更堆满了愤怒。 「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结果你也半斤八两,只要为了自己的利益,你可以攻击情敌。这样啊!你很带种嘛!」 「啊!」 莱雅就像踢足球那样,使劲踢飞蒂雅娜手上的波鲁克斯,接著再度蹲在蒂雅娜面前,抓起她的头发。 「你以为我不敢宰了你吗?像你这种魔导机士,我三两下就能压扁你。难道你不管翔子的身体会怎么样了?」 「……请你别看扁人。事情结束后,我会诚心向翔子道歉。」 「……啊?」 「三秒。只要你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那就够了……你没听见吗?」 那段旋律在尘埃飞舞的奥登遗迹之中,轻轻地但互相交叠地回响著。 那一瞬间,莱雅──不,是翔子的身体僵硬地往后仰。 「什……咦?」 唯有她的眼睛拚命地追寻著那道声音。 只见康雄跟和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石柱后方走出,正面站在莱雅面前,嘴里异口同声地发出相同的音调。 「什么……那是什么……怎么会对这种声音……有反应?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道非常明亮,非常不适合这个场合的歌声。 「阿康、和香……」 「《耀眼朝阳炫目 照亮秩父青峰》」 「《仰望青峰阔步 吾等武藏之子呀》」 康雄跟和香的歌声互相融合,那首歌…… 「《啊啊 愿吾等北平 儒生开朗至晴》」 「《向著绚烂的太阳 高举未来吧》」 「……土爆了。」 那一瞬间,莱雅的意识从翔子的表情消失,在那副淌著血的身躯即将倒地之前,康雄紧紧抱住她,接著──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以汝之轮辙,开启睿智之门!」 和香快速咏唱的同时,右脚跟著用力踩在地面上,翔子身边的那些禊就这么猛烈地燃烧。 禊被和香使出的火焰吞没,纷纷恐慌地放下举枪的手。 这一瞬间已经足够康雄切换歌曲了。 「《辽阔的天空啊,接纳逝者吧》」 康雄抱著翔子,只唱出一小节凭吊之歌,那十个禊便停止了动作。 那些禊在和香的火焰中听见康雄的凭吊之歌,就像死者在火焰中的宿命,全身散成煤灰,消失殆尽。 康雄让翔子躺在地上,一边哼著凭吊之歌,一边用手指著她手臂上被波鲁克斯的魔导弹划开的伤口,用魔法进行治疗。 「……我很抱歉。」 蒂雅娜对著康雄道歉。 「不会。我也有不对,没事先商量就站出来了。真亏你有办法吸引莱雅的注意力。伤口……我是打算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它留下痕迹,可是万一没办法,我会负责的……」 「……那不行。开枪的人是我啊。」 蒂雅娜说的这句话,彷佛宣示著她是顺势故意攻击翔子一样,她压著沉痛的侧腹,蹲在康雄身边,轻抚翔子的头发。 「等一下一定要让翔子臭骂我一顿才行。这是一个好机会。」 ※ 「刚才那个……让莱雅动作停止的歌,是什么啊?」 回答蒂雅娜这道疑问的人,是结束治疗后,清醒过来的翔子。 她侧眼怒瞪著康雄。 不过康雄正在逐一治疗被禊的子弹打中的小川和其他日本人,所以没注意到翔子的视线。 刚才禊明明闹得那么凶,却没出现半个死者,实在是奇迹。不过有几个人被子弹擦过身体,因此康雄花了不少时间治疗。 翔子用比刚才凶五成的表情瞪著康雄的侧脸,然后别开视线,悄声回答: 「……校歌。北平国中的。」 「北平国中……原来是这样啊。和香就读的国中也是康雄和翔子你的母校嘛。」 「嗯。是……没错,可是偏偏选国中的校歌……当哥哥要我和他一起唱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终于吓疯脑子了。」 「……那是康雄和翔子共同的回忆吧?是我拜托康雄,请他想方设法让你凌驾莱雅。我认为这是最佳的选择。我看了一眼就知道康雄跟和香有对策。所以……」 「就算这样也不用攻击我吧?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痛觉也完完全全跟她共享。」 「真的非常抱歉……我相信康雄的本事。康雄的治愈术连高阶圣职者都比不上,我想应该可以轻轻松松不留伤痕,就消除魔导弹的擦伤……当然了,这不能当成我伤害你的身体的理由……我真的……很抱歉。」 「……唉,算了啦。在那么紧张的状态下,要是给她的震惊不够完整,也没办法吸引莱雅的注意力……先别说这个了……」 「……好。」 蒂雅娜脸色发青,她的喉头发出零碎的嗓音,同时眼角下垂,等待翔子的裁断。 「……关于莱雅说的那些事……」 但这个时候,和香突然介入。 「啊啊啊!对,就是这个!你们先等一下,那是真的吗!我是从以前就觉得蒂雅娜姊姊实在很偏袒哥哥,可是翔子姊姊你是怎么啦?重新考虑一下比较好啦!因为是哥哥耶!」 和香不知道是感觉不到飘荡在翔子跟蒂雅娜之间的沉重气氛,还是刻意忽略,竟不顾一切跳进来。面对这样的和香,翔子明确地拋出这句话: 「嗯,可是我已经告白了。」 「嗯嘎!」 和香从腹部深处发出异议以及用惨叫掩饰的疑问,惹得翔子哭笑不得。 「和香这个年纪可能还不太懂吧。我当然也知道帅一点的,有过人之处的人比较好啦。可是人活在世界上,有时候也会因为不经意看到一个人努力的样子,或是他活在世上的核心理念,然后就迷上了。」 「不不不,就算姊姊在这方面跟我装大人也没用。要是用这种基准去看,我更觉得我家的哥哥没戏唱。」 「……反正就是这样啦。我从国中开始,就喜欢上你哥哥了。所以……蒂雅娜小姐。」 「……是……」 「跪坐。我也会一起跪。」 「……好的。」 翔子和蒂雅娜顶著战斗留在身上的灰尘,面对面跪坐。 「你实际上到底怎么想的?」 「…………我这么说可能会变成藉口……但我不知道。你也知道,我过去的处世之道,一直是将自己的意愿排到最后……所以……」 蒂雅娜跪坐著,双眼莹润,脸颊泛红,看著康雄在远处认真治疗被连累的人们。 「我想一直待在康雄身边战斗的心意到底算是恋爱,还是憧憬勇者英雄的血脉与义务感,这我真的不知道。」 「……这样啊。是喔。」 尽管翔子有些无法释怀,但她不觉得讨厌,她脸上的表情硬要说的话,就像感同身受那样地柔和。 此外,和香一个人来回看著眼前这两个人,抱著头混乱不已。 「……难以置信。这种等级的女人们居然一起抢我家的哥哥……话说回来,我们现在适合做这种事吗?那两个魔导机士还没回来耶。」 「「啊。」」 要是听到这声呆滞的反应,就算费格莱德和盖乌斯人再好,也会生气吧。 「是……是我太一头热了。优先顺序,优先顺序……」 「说……说……说得也是。我也真是的,居然这么不冷静……好痛……」 「阿康!你也快来治疗蒂雅娜小姐的肚子!啊,对了,阿康!和香!他在喔!就在里面!」 「咦?咦?啊,嗯……你说谁在……!」 「叔叔啦!你爸!他在奥登最里面的地方!」 「什么!」 「真……真的吗!」 「英雄真的在这里吗!他没事吗!」 康雄、和香还有蒂雅娜一口气挤到翔子面前,翔子瞬间慌了手脚。 「等……等一下。你们先等一下。嗯,人是在里面啦。不过……我看应该是没受伤,可是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没事』……因为莱雅那女人……」 翔子用左手盖著自己的左眼,身体发出颤抖。 「她从叔叔那边拉出了那些禊……」 ※ 听说那里是天文台兼祭祀场,所以本以为会是一片宽广的空间,没想到那里却是个只比学校教官室稍小的半圆形空间。 走完冗长笔直的阶梯后,正面的墙壁上有一扇纵向的采光窗,夏至的太阳光恐怕就是从这扇窗户射进来的吧。 根据太阳的角度,康雄等人此刻站著的楼梯将会洒满阳光,而入口更会沐浴在阳光之中。 费格莱德和盖乌斯就昏倒在那个狭小的空间中,不过在康雄给予治疗后,两人马上恢复意识起身。 盖乌斯见识到康雄那股连真正的圣职者也比不上的治愈魔术,实在惊讶不已。 「哦……原来哥哥你真的没有在鬼混啊。」 不过和香的这句挖苦,在刚认识不久且惊讶不已的魔导机士面前,听起来却意外舒心。 但他们没空对彼此的平安感到开心。 小川等人在入口的大川堂那里,现在是没有护卫的状态。 康雄已经事先告知他们,要是有万一就跟著进来。既然已经知道英雄在这里,而且并非正常状态,那么所有相关人士──包括和香就有必要进入遗迹深处。但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事态等著他们,因此不能随随便便把小川等人带进来。 「莱雅突然抢走翔子的身体,将手伸进这里面,在我看来,就像是硬把那些禊拉出来一样。」 不等费格莱德解释完毕,康雄、蒂雅娜还有和香就先理解了眼前这个奇妙的现象,就是刚才那阵骚动的原因。 在半圆形空间的正中央。 有个东西在那里,只要太阳射进正面的采光窗,那东西就会完全截断太阳光射向阶梯的路径。组成那东西的不是玻璃,而是一颗宛如被发光球体封印起来的雪花球。 雪花球漂浮在这个空间的正中央,里头闪烁著一个光之漩涡,大小大概是一个大人能够环抱的尺寸。在那道光的里面,是一片雪白的空间。 康雄对那些东西都有印象。 不断旋转的光,那是闸门塔的光芒。 雪白的空间则是透过莱雅看见的死者之地。 此外…… 「……老爸在那种地方干嘛啊?」 奇妙的雪花球中心。 如果是真正的雪花球,里头想必会有一尊圣诞老人,而剑崎英雄就在那个地方。 在雪花球中的父亲成比例地缩小,他蹲坐著,视线向著下方。 而康雄则是站在稍微俯瞰的角度看著父亲。 康雄见过那个姿势。 父亲维持著他在闸门塔中,说他不舒服而蹲下的姿势。 他身上穿的衣服、鞋子,一切的一切都相同。 「如果是在这种地方,也难怪不管我怎么呼唤圣剑,他都不会出现了。因为所在的世界不一样嘛。」 此刻康雄等人并未透过莱雅窥探死者之地。 父亲照理来说,应该要通过连接日本与雷斯提利亚的闸门塔,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死者之地。但既然康雄和翔子都掉在加兹共和国了,现在追寻偏离原路的理由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问题在于──要怎么去接父亲回来? 越过闸门塔已经过了六天,如果父亲这段期间一直在这个地方,父亲恐怕不能凭他的意志或力量离开这里。 这么一来,他们就必须想办法营救父亲。 「……带刀同学。」 「嗯,反正能试的方法也就这个了。毕竟莱雅还没离开我的身体嘛。怎么样?大家一起去吗?」 康雄摇了摇头回应翔子的问题。 「不,我一个人去。因为我曾经去过一次,而且成功回来了。」 「这……这点不能算是什么保障吧……而且你要怎么过去……康雄你……知道这个球体是什么吗?」 「原理的话,我不知道。不过上次我被莱雅拖进去了。这玩意儿可以窥探死者的世界……而入口,就是带刀同学的左眼。」 「我现在很不稳定,要是一个大意,莱雅会马上跑出来喔。嘻嘻嘻。」 翔子半开玩笑地挖苦蒂雅娜,但她的表情却很认真。 「阿康你真的要一个人去?」 「要是我回不来,蒂雅娜、费格先生还有盖乌斯先生就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各自的国家。到了另一边,莱雅会从带刀同学身上独立出来,所以带刀同学在这边的身体应该会没事。最糟的情形是,我和老爸被关在里面而已。到时候……」 康雄转头看向蒂雅娜。 蒂雅娜只能点头。 「我绝对会找到拯救康雄和英雄的方法。」 「放心吧。情况没有那么糟。你有可以感应到路特伯格的波摩纳,和香应该和我有一样的属性。我猜在博物馆发生的事会再出现一次。请大家离我们远一点。」 「好的。各位,我们站到阶梯那边吧。」 「知道了。和香,盖乌斯上尉,请往这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等一下啊,蒂雅娜姊姊。哥哥和翔子姊姊!你们到底要干嘛啊……!」 「……如果我们没能回来……」 「啥?你莫名其妙!说什么鬼话……」 「我想和香你就是最后的希望了。我是希望尽量不要把事情弄成那样……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哥哥!翔子姊姊!」 「抱歉了,和香。还有,蒂雅娜……」 「我可不会受理你说的丧气话。」 蒂雅娜在康雄就要说些什么前,抢先斩钉截铁地开口: 「我相信你。你这一路战胜了所有挑战,来到这里。所以我相信你。我一定……一定很快……能再次站在你的身边,然后一起战斗。」 「……蒂雅娜。」 「我早就认可你能独当一面了。康雄你……比安特?朗德里的任何人都要有勇气,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战士。翔子。」 「嗯?」 「请你一定要把康雄带回来喔。」 翔子回头看著蒂雅娜,然后牵起康雄的左手,对著她轻轻吐出舌头。 「我才不会把旁边的位置让给你!」 在蒂雅娜回应这句话之前,翔子左眼的黑色火焰便开始逆流。 黑色火焰几乎埋没整著半圆形空间,转眼间就席卷蒂雅娜等人的视野,然而就在魔导机士们摆好姿势警戒的几秒后── 「不……不见了……」 当旋转的火焰消失时,康雄、翔子,以及映照雪白世界的光之雪花球也忽然消失无踪。 ※ 当他回过神来,覆盖著视野的颜色,并不是黑色,而是白色。 康雄首先确认左手的感觉,却发现翔子的手已不在。 这里还是老样子,感觉就像走在梦境中,既暧昧又闷热。在这样的感觉中,康雄发现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不是翔子,而是其他女性。 她也是老样子,不看著别人,在雪白的世界中,只盯著一个方向。 「刚才真是把我害惨了。」 「这是我要说的话。」 莱雅?卡戈尼。 寄宿在带刀翔子体内的禊。 「我完全没想到蒂雅娜会攻击翔子。也没想到那么土的歌能把翔子的意识拉出来,太出乎意料了。那叫校歌是吗?在翔子的记忆中,唱歌明明都不是什么好回忆啊。」 「你真的很没品。连记忆都要共享吗?」 「我只是看了因为你那难听到爆的歌而浮现的强烈记忆。我才没有过度侵害她的隐私。」 「没想到三十多年前的安特?朗德就有『隐私』这个词了。」 「那是翔子告诉我的词。上次我收手时,她对我抱怨了一大串。」 「废话。谁教你要用带刀同学的身体说些有的没的。」 「你这男人没种回答人家的告白,现在有什么好嚣张的。」 「什!」 莱雅才真的是没资格数落这件事,不过成功让康雄慌了手脚,她似乎也就满足,突然改变了话题。 「对了,你打算怎么帮助英雄离开这个世界?」 「反正我没有想借助你的力量。」 「你用这种态度对我好吗?在这里,身为生者的翔子能力不及我。要说门闩必须仰赖我操作也不为过。就算你和翔子回得去,凭翔子的门闩却没办法动到英雄喔。」 「我都说我不会借助你的力量了。」 康雄轻松化解莱雅的挑拨,然后环伺四周。 「只要我在这里,他早晚会来。我会和那家伙交涉。」 「什么?」 「喏,快看。他从你的正面过来了。」 「什么东西……」 莱雅和康雄并排,看著同一个方向。 看著莱雅所说的逝都所在地,也就是雪白大地的另一端。 那人有著宛如在雪白清净世界中被打翻的血渍色彩。 那样的色彩彷佛企图吸收雪白世界的光线,是在稍嫌污秽的黑色中点亮的血红色。 「什……」 一股恐惧从莱雅的口中溢出。 她转向理应无法回头的背后,试图逃走。 但她办不到。 因为她是个死者。 「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呢,莱雅?卡戈尼?」 那是一道把人看扁的轻佻口气。 对方比康雄高一又半颗头。 穿著原本应该是白色,现在却沾满煤灰的衬衫,并卷起衬衫的袖口。宽松的卡其色长裤用吊带固定著,脚上穿著皮鞋,体格很精实。 此外,左手拿著一盏发出黑红色光晕的提灯,压制著整个雪白世界。 「好久不见了,康雄?剑崎。」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出来迎接我。威廉?巴雷格。」 威廉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开心的笑容,他的左眼闪烁著不祥的红光。 「因为难得你主动跑来啊。我要是不出来迎接,实在失礼。」 「我不是来玩的。我打算马上走人。你明明知道。」 「即使如此,还是要来。和重要的友人相会,无论时间多么短暂,都非常珍贵。我没想到你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就变得这么坚强。你看到我的眼睛就吓得软脚的模样,恍如昨日啊。」 「实际上也没过多久啊。现在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我的感觉没那么敏锐,但我还是很怕你。」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成长幅度令人惊艳。想必只要再过一段时日,你就会成长为最棒的人才,将我初次见到你时的模样化为一场谎言。当然了,你的妹妹也是。她好像很烦恼未来的出路,不过她拥有成为圆香?杉浦继承人的才能。所以我现在作罢了,不取你们的『性命』。噢,当然了,如果你们想现在马上成为我的伙伴,我也非常欢迎。」 「……我有几件事想问你。」 「喂喂,怎么这么猴急?」 康雄冷淡的态度让威廉耸了耸肩。 这样一个小动作,提灯的红光就随之闪烁。每当红光闪烁,莱雅就会怕得发抖。 「但就当作你成长了这么多的努力奖,只要我能回答,我就告诉你吧。」 「……你……不是安特?朗德的人吧。」 见康雄如此断言,威廉愉悦地露出微笑。 (插图010) 「为什么这么想?」 「蒂雅娜的攻击对莱雅召唤的禊无效。就像那时对上你一样。莱雅召唤的禊,他们的模样全是地球历史上出现过的军人。」 「嗯……」 「我丢的破铜烂铁打得到你。和香的魔法攻击得到莱雅召唤的禊。既然这样,我认为同一个世界的死者只有同一个世界的生者才能有效攻击。」 「地球的死者和安特?朗德的死者从同一个地方出现,你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疑问吗?」 「活著的人都能来去自如了,现在才纠结这问题太晚了吧?想了也没益处的事情,现在先免了。重要的是,要获得死者之地、安特?朗德,还有地球相连的实证。否则,就无法解释和香和小川先生他们怎么来到这边。」 「嗯。假设真的相连,那又怎么样?」 「……你之前有说过吧?想要我跟和香的理由……你说你想拯救世界。」 「真亏你还记得。」 康雄吸了一口气。 彷佛下定了决心。 「……地球什么时候会开始出现禊?」 在死者之地,声音也是透过空气传导吗? 康雄吸入体内的东西真的是空气吗? 一名拥有出色治愈能力、出生后只过了十几年的少年如此问道。面对这道问题,威廉?巴雷格笑容满面地回答: 「这或许就要看你们了。」 终章 盖世英雄的孩子们 虽说距离真正的春天还久得很,此刻依旧下起不合时节的风雪。 前几天相较之下宜人的天气就像一场谎言,如今视野中只有风和雪。 「真是的,拜托饶了我吧。干劲都没了。」 完全没有防备雪患的道路因为这场意外的降雪,交通完全瘫痪。 即使如此,他依旧顺利抵达现场。因为只有这一天,他说什么都想亲临现场。 如今这个世道,就算不必特地亲临现场,也有很多确认的方法。 即使如此,他依旧坚持前往,只是纯粹想体验那股成就感。如此而已。 他万分谨慎地往前,小心不被积雪绊住脚,最后终于抵达目的地。 「哦哦。」 他原以为在这个大雪天之中,不会有多少狂热的人前往现场,没想到除了自己,意外有非常多人聚集在此。眼见此景,他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这么多人,活动应该不至于因为天候不佳而中断。 天气越来越恶劣,已经不能用天空的明亮程度来判断时间了。 但每个人还是屏息等待那一瞬间──早上九点的到来。 按照表定时间。那张布幕如文字所示,被揭开了。 他咽下一口唾液,手里紧握一张纸片。 接著── 「有了……」 以时间来说,只有短暂的十几秒。 白色的布幕被揭开后,底下是一块写满数字的布告栏。 剑崎康雄在这样一个地方,只用了十几秒,就找到自己的准考证号码在上头。 「……呼……」 他原本以为心中涌现的喜悦会更激烈。 以为可能会发出大叫。 但如今占据内心的感受,却是一股奇妙的成就感,与某种达观感受。 「这样就来到起点了。」 康雄接著对了三次号码,确认无误后,从口袋拿出手机,然后放在耳边。 『您、您好,这里是剑渠……啊!』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起来的人跟康雄不同,显得非常紧张,不只讲电话吃螺丝,还把话筒弄掉了。 康雄听见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的夸张碰撞声,反射性将手机从耳旁拿开。 「……喂,冷静一点。你怎么比在现场的我还紧张啊。」 康雄一边听著话筒另一端的道歉声,一边有些得意地开口: 「我考上了喔。早稻多的政经。」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对方再度发出无法把手机放在耳旁的巨大骚动。 「喂喂,拜托冷静一点啦。你叫成这样,反而会让我很冷静。外面是暴风雪耶。」 康雄说著,仰望贴有一般入学考合格者榜单的布告栏。 「对。嗯。雪这么大,我马上就坐电车回去。应该会误点得很严重,但至少多少有在动。嗯。对啊,这个真的是最低标了。」 康雄的视线离开布告栏,接著回头望向东京都内这间难考的私立大学──早稻多大学的大讲堂。 要不是现在置身风雪之中,屋顶上的积雪看起来是不是就会稍微奇幻一点呢? 不,应该不会吧。 因为康雄不会来就读他以第一志愿报考并且合格的早稻多大学。 「好了,有事我会再联络,但反正我会先回家,可以帮我热好洗澡水吗?我现在已经快冻死了。嗯……咦?喂喂……」 听见透过话筒传来的声音,康雄不禁苦笑。 「已经太迟啦。这不是我们一开始谈好的吗?我可是做到了喔。所以这次轮到你了。」 电话的另一头是哭泣声。 但并非喜极而泣。 而是悲伤。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样的反应也在意料之内。 因为── 「我已经决定要挺身而战了。这么一来,我就实现了你开出的条件。现在换蒂雅娜你了。」 ※ 「喂,威廉。我有一件事想问清楚。」 「什么事?」 那一天,康雄从奥登遗迹前往死者之地,这么问威廉: 「我说什么都得死吗?」 「我不懂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从莱雅这边听说了。柯尔和贝缇莉彩说到底,都是为了防止死者的世界满溢。我不是很明白确切的状况,但我猜现在死者已经太多了,多到死者之国无法容纳。我是不清楚柯尔的做法,不过贝缇莉彩?海拉想让死者滞留在生者的世界,直接让生命进行循环。这是我的看法。」 「嗯,你的解读大致上没错。」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从你一开始说的话来判断,我觉得你想把我跟和香拉来这个地方。感觉如果不先死掉,就没办法帮助你达成目的。可是我现在使用『门闩』来到这里了。这样难道不行吗?」 「……」 「贝缇莉彩利用门闩,把大量的禊送到生者的世界。实际上也很精准地挑选死者,然后放出来了。既然这样,要逆向操作也行吧?」 威廉思索了好一阵子,最后伸出没有拿著提灯的右手,立起三只指头。 「有三个问题。首先,距离死者之地不堪负荷,生命流动无法再循环,已经没剩多少时间。就算你经由门闩来到这里,现在也没办法自由行动吧?你从刚才开始,就一步也没离开过自己现身的地方。这样根本派不上用场。另外,如果要等你成长完全,别说死者之地会不堪负荷了,贝缇莉彩的计画也会先达成。」 「……原来如此。那最后一个呢?」 「凡是有生命的人,都无法抵达逝都。」 「逝都?」 「就是让死者之地发挥其作用的生命循环系统的中枢。只有这件事无法改变。只要你维持活生生的躯体,就无法穿越死者之门。以现状来说,生命循环除了由你们直接凭吊,没有任何穿越逝都的办法。不过地球和安特?朗德都增加太多死者了。死亡来不及消化,结果开始停滞﹑侵蚀生命。柯尔和贝缇莉彩希望维持系统,想办法提升效率。」 「……那你呢?」 「我想破坏生与死的循环系统。和想维持现在的状态并提升效率的柯尔、贝缇莉彩,算是目的完全相反的对立状态。」 「破坏之后会怎么样?难道你想说,人就不会死亡吗?」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 「啊?」 威廉突然说出不负责任的话,让康雄瞪大了眼睛。 「现在死者不是没办法顺利重生吗?要是你破坏了那个重生的系统,才真的是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说过生命循环就是『重生』了?」 「什么?」 「没有人知道凭吊之后会变成什么。逝都的系统确实是净化灵魂,使之重获新生。但根本没有人死了之后,下次还会是人的保障。」 威廉的赤瞳发出更强烈的红光,那张笑脸显得非常疯狂。 「这样很讨厌吧?不管积了多少阴德,死了就没了;不管干了多少恶事,死了就自由。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呢?既然能够循环,那我希望可以留下刻在灵魂上的业报,也应该被留下……所以……所以我才会脱离系统。利用灯火,获得了这盏提灯。获得了蒙骗死亡,掌握生命面具的力量。」 康雄对「面具」这两个字有印象。 那是莱雅说过的话。 柯尔是灯火。贝缇莉彩是女王。而── 「亚尔克指的是你吗?」 「那只是逝都的死者们擅自这么叫罢了。是我为数众多的其中一个名字。柯尔和贝缇莉彩也是他们随便报上的名号。我的……我的名字只有一个,就叫威廉。取名的人虽是个烂得无药可救的人渣,却是我最爱的亲人。剑崎康雄,我告诉你,我信不过啊。说自己再也不想生而为人的人。碰上不如意的事,碰上糟到不能再糟的坏事,难道不会想要对促成这种局面的人复仇吗?这样的人要是变成蛤蛎会怎样?明明不想活了,却想变成『其他生物』,简直笑死人了。你不这么想吗?」 「抱歉了,我没对人生那么绝望过。因为我生长在日本──生长在上班族的家庭之中。以世界水准来说,算是相对有福气的人了。」 「说得也是。你比我以人类的身分降生时,还要有福气多了。不过这根本无关紧要。不管怎么样,我都想破坏以这个生命循环为前提的系统。我想见识破坏之后会是永远还是停止。所以了,剑崎康雄。」 威廉一口气来到康雄面前。 来到几乎感受得到气息的距离,一看见威廉那只赤瞳的光辉,康雄因为恐惧,忍不住想退后。 「你动不了吧?因为你被生命绑住了。你这样无法成为我的同伴。只要你还拥有生命,就无法和我一起战斗,也无法对我兵刃相向。」 「啊……」 威廉将提灯对著在康雄身旁无法转向、从头到尾只能面对逝都的莱雅。 「你……你干嘛……!」 「贝缇莉彩的门闩太碍眼了。硬要说的话,我想拉拢的是优秀成长的活体灵魂,所以她的门闩对我而言,只是扼杀新芽的障碍。我有我自己的『门闩』就够了。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杂碎,康雄才会有奇怪的误解。」 「亚、亚尔克!你想干嘛……」 「有什么好怕的啊?区区一个死人。你本来就是个普通的禊。只不过是个生前的人格碰巧复苏,属于贝缇莉彩众多悲哀钥匙串中的其中一把钥匙。你只会危害康雄他们。给我离开翔子?带刀。」 「等、等等……」 莱雅的哀号被提灯的光盖过。 提灯中的红光直扑莱雅的左眼。 康雄的视线无法从威廉身上移开,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看到有某种东西在视线角落弹开,接著同一方向传出脚踩著湿润沙子那样的细微脚步声。 莱雅开始往前走。 「……莱雅……」 康雄望著那道背影,发出既非哀悼、惜别,也非愤怒的声音。 然而莱雅──已死的她再也没有回头了。 「没有比脱离逝都还要悲哀的禊了。因为已经脱离勉强还在运作的循环,她只能回到队伍的最后方重新排队。不知道她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抵达逝都了……」 威廉只目送了莱雅的背影一瞬间,视线马上回到康雄身上。 「如何?反正崩溃就在眼前了。死很快就会倒灌到生的世界。在事情变成那之前,你不赌赌一丝可能性,拯救像她那样哀悲的灵魂吗……你不想见证生与死新的定义出现吗?」 有生,也有死。 死后,逝都就像康雄和其他魔导机士做的那样,以跟凭吊同样的力量让生命循环。 但如果这样的机制已经来到极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情报实在太少了。 康雄的力量实在太弱了。 现在康雄还没有足够的脑容量能回答威廉的提问。 「……我现在觉得贝缇莉彩的方案比较合乎现实。也能理解让矿坑红髓玉渗透各国的做法。因为这么一来,凭吊死者的工作就能交给国营事业代劳了。逝都的负担也会降低吧?」 「如此拖延,根本得不到什么。」 「我更觉得全盘否定古老的东西,自以为有一番作为也不是好事。」 威廉和康雄划下两条似乎在哪个地方听过,却又陈腐的平行线。 「兴致都没了。我没办法让你移动,也没办法杀死来到死者之地的人。唉……日本的年轻人因为社会僵化的缘故,变得有够保守。」 「你也一样是人吧。那就谅解有些人希望维持原样的心情啊。」 康雄若无其事地说完,威廉竟露出出乎他的意料般不敢恭维的表情,就这么盯著康雄看。 康雄隐约觉得,从那只血红的左眼感受到的杀意消退了。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是很奇怪。因为我从还是人类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被人骂恶魔,一路被贬低到现在。没想到成了这副模样之后,才被当成人类对待。」 「我好歹也是考生。自认理得清谈话的脉络。既然你以前是人,现在把你当人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的确是。毕竟没有人明文规定。死者也是人类吗……哈哈。」 康雄不明白有什么好笑。 威廉勾起愉悦的嘴角,接著做出意外的行动。 「康雄,这个交给你吧。」 威廉从左手拿著的提灯中,取出其中闪闪燃烧的煤炭,直接塞到康雄的手里。 那只手是康雄来到这里之前,牵著翔子的那只手。 尽管康雄慌乱,却不敌威廉的力气。 塞到手里的煤炭像拳头那么大,虽然发出不祥的火光,却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热能。 「你仔细看看吧。」 威廉的手抓著康雄握著煤炭的那只手,举到他的视线高度。 这时候,康雄看见了。 燃烧的煤炭就像受到凭吊的禊那样,缓缓崩解成煤灰,最后掌心留下一支发出金光的筒状小物。 乍看之下很像运动比赛的裁判挂在脖子上的哨子,但仔细一看,会发现那东西小虽小,形状却像角笛。 「圣剑路特伯格。圣杖玛烙。圣弓波摩纳。这些都是人们相信灵魂会从死者之国黄泉回归(复苏),而取名的圣具。然后这是最后一个。圣笛索拉南。」 「索拉南?」 这也是莱雅曾经说过的名词。 但别说蒂雅娜,费格莱德和盖乌斯也没听过。 或许是疑问写在脸上了,威廉不怀好意地再度说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日本也有盂兰盆吧?我听说索拉南会在那个时候使用。」 「什么意思啊?」 对四位祖父母都健在的康雄来说,盂兰盆就只是一段在暑假期间会弄得很混乱的时期。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 但既然威廉这么说,一定有什么意义吧。 「等你回到奥登,在『门闩』关闭前吹吹看。这么一来,英雄一定会回到他应该存在的世界。」 当威廉说完这句话,康雄的周围突然卷起黑色的煤。 照理说,应该已经空荡荡的提灯内,涌出某样东西,传出宛如小昆虫振翅发出的恼人声响,接著连应该站在康雄面前的威廉都从视野中消失了。 「我期待下次见面时,能得到各方都是正面的回答……」 下一秒,康雄感觉得到这次自己的意识清晰到无法跟军事博物馆时相比,他就这样在雪花球前睁开了眼睛。 他保持著和翔子牵手的状态。 两人的手心之间有一支金色的小笛子。康雄放开翔子的手,拿起笛子含在嘴边,吹出凉爽、静谧又嘹亮的美丽音色。 圣笛索拉南。 在康雄想起他在混沌的死者之国得知它的名字之前,围绕著雪花球、宛如闸门塔中的星星漩涡,就在他们两人面前碎裂,雪白的世界开始扭曲,身在其中并固定著姿势的英雄也开始扭曲。 接著── 「「咦?」」 英雄在他们面前被释放到天空中。 对康雄和翔子而言,那是一片已经看惯的天空。 是白天的所泽航空公园上空。 「应该存在的地方是这个意思吗?」 英雄被释放到所泽天空后,似乎在瞬间挣扎了一下,但当星星漩涡中碎裂的碎片残骸都消失时,他们看见的光景也跟著消散,之后就不知道英雄的行踪了。 「康雄、翔子,你们没事吧?」 他们双双回头,望向战战兢兢询问他们的人。 一回过头,蒂雅娜、和香、费格莱德以及盖乌斯都惊讶地张大眼睛。 「翔子……!」 「翔子姊姊,眼睛!你的左眼!」 蒂雅娜跟和香纷纷上前,见了翔子的左眼后,喜出望外地笑了。 康雄则是牵著翔子的手,就这么看向翔子的脸。 「……还是有点红耶。」 不知是不是因为疲劳,翔子的眼睛有些充血。 但也只有这样。 之前无论用什么手段都遮不起来的黑色火焰,现在已经消失无踪了。 ※ 至于后来,情况简直是一团乱。 翔子身上已经完全没有禊的气息,左眼也回到原本的颜色。 因此也失去了依存在莱雅身上的俄里翁之力还有其余超人般的力量,不过小花对待翔子的态度依旧没变,因此证明了操纵鳞象的能力完全是翔子本身的才华。 至于巴斯可嘉德,则是为了出现在奥登的十二名日本人吵成一团。 在奥登观测到的魔导异常,最后是以他们来到安特?朗德时产生的异常结案。但要用闸门塔将十二个人送回日本,需要一笔非常庞大的费用。 而且说到底,除了和香,其他人根本没有自己转移到异世界的真实感受,要让这些人理解,也需要一段时间。 以结论来说,康雄是将近一个月之后才回到日本。 由于已经达成把禊从翔子身上抽离这件最重要的任务,所以蒂雅娜先将翔子送回日本了。 就在约定好的第七天,刚好一周。 到这里为止都还好,但为了确保将剩下的十二个人送回去的预算,他们不得不公开康雄的存在。 自动在境内疯传的「盖尔戴特的圣者」,从圣剑觉醒的遗迹中带回新的圣具,让霍斯特罗兴奋得就像一场祭典,彷佛禊的问题已经完全解决一样。 尽管他们隐藏了圣者是勇者英雄的亲生儿子,却有不少人因为他们都是可能拯救世界的存在,而单纯将两人连结在一起。 然而好死不死,列欧尼德编列了一笔预算,以基金的形式捐赠给这位「圣者」,接著再行挪用,全数充当十二人份的转移费用。 使用闸门塔进行一个大人的来回转移作业,需要雷斯提利亚百分之三的国家预算。 当然了,他这个举动并不是打算全以捐款形式筹措十二人份的金额,而是想以这个捐款为轴心,以国营事业设立「圣者支援基金」,收集更多先行投资的资金。 见到这种根本是国家发起的诈欺行为,就算蒂雅娜再怎么通情达理,也不禁困惑。 但事实上,康雄觉得能短短一个月就回到日本,已经是奇迹了。 弄得不好,就算他直接被捧成国家英雄也不奇怪。但阻止这个状况的人,就是列欧尼德和克罗尼家。 在康雄差点被捧为巴斯可嘉德的国家英雄前,列欧尼德放出假消息,假装康雄已经出国,踏上讨伐禊的旅程了。 虽然康雄觉得都大手笔搞捐款、设基金了,还搞这套。但现实问题是康雄并没有街头巷尾疯传的那些能力,也没有任何手段能根本解决禊的问题。 既然如此,巴斯可嘉德就一边公开进行支援,一边让圣者周游列国,这样短时间内对巴斯可嘉德来说比较有甜头可拿。 列欧尼德的作业和「圣者发祥地」──也就是要塞都市盖尔戴特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有很深的关系。用于圣者之旅的鳞象小花,现在也被当成圣兽了。 当然了,康雄并没有踏上旅程,他在巴斯可嘉德的闸门塔目送包括和香的十二名日本人回去后,在克罗尼家的安排下,前往雷斯提利亚,使用自己的回程费用,经由闸门塔回到日本。 和双亲一个月不见,重逢却是无比尴尬。 毕竟英雄本应尽到护卫的职责,事实上却根本没能抵达安特?朗德,直接遭到遣返。 圆香则是想起自己三十年前转移的原因,同时察觉和香下落不明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精神大受打击而住院。这些因素层层累加之下,如今家中弥漫著一股非常微妙的气氛。 和香偷偷训练魔法这件事,也成了父母间争执的小火种。 此外更不用说,因为公车事故而下落不明一个月的人们,竟然在某天夜里突然出现在航空公园,造成了世间些许恐慌。 由于和香也是下落不明的人之一,剑崎家数次受到媒体强硬的采访攻势。 回学校上课也是困难重重。 预料之外的一个月休学,加上那件公车事故的影响实在太大,康雄跟和香也无法顺利回到学校。最后他们周遭生活稳定下来,是在康雄六月结束安特?朗德旅程后的三个月,也就是九月底的时候。 当周遭的反应总算不再那么激烈时,康雄和蒂雅娜却开始频频起冲突。 「和香!你又把浴缸的热水冻起来了!你搞什么鬼啊!」 「对、对不起啦!其实我只是想用气雾魔法而已!」 这天的家庭会议在和香洗澡时,把浴缸的热水整个冰冻起来开始。 和香独自学会炎之辙魔法,后来完全没有反省,应用了她在巴斯可嘉德期间向费格莱德和盖乌斯询问的各种魔导基础,擅自勤奋地进行魔法训练。 不管圆香、蒂雅娜或哈利雅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最后独自学会了冻结和电击魔法。 「我才想说禊不会再来了,结果你以为你这三个月来破坏了多少东西啊!客厅的灯、浴缸,甚至连庭院的树都被你冻到枯死!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我都道歉了嘛!」 康雄一边听著这对母女的争吵声,一边被迫隔著客厅茶几,坐在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严肃的蒂雅娜面前。 「要我说几次都行,我反对。我无法接受。我不会再让雷斯提利亚和巴斯可嘉德跟剑崎家扯上关系了!康雄你就在日本过著安全的生活吧!」 「我不是都说不行了吗?我跟你说过了吧!我在奥登跟威廉说了什么。」 「我就是听了才说不行!话是那个威廉说出来的,相信的人才有问题!不管怎么样,今后安特?朗德的问题,必须由安特?朗德的人自行解决。圣者康雄现在也在安特?朗德的某处,默默地跟禊战斗,拯救众人。这样就好了!」 「才不好!我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在巴斯可嘉德露脸耶!结果现在却藉口待在日本,就这样淡出,那岂不是背叛那些来依靠我的人吗!而且巴斯可嘉德会以诈欺罪被起诉喔!」 「是那些擅自抱著期待的人不好!那些人就跟以前的我一样,完全不顾康雄你们的想法,抓住你的善意,最后要求只会越来越过分!不管是雷斯提利亚还是巴斯可嘉德都不例外!安特?朗德不可以再依赖外来的英雄了!」 「我就叫你听我说话啊!我又不是对每个人都会伸出援手……」 「康雄你有其他应该伸手接纳的对象吧!你给翔子回答了吗!」 「现、现在跟带刀同学的事无关吧!」 「有关!你与其插嘴安特?朗德的事务,还是先解决身边的悬案吧!」 「和香,小川先生寄冰淇淋礼盒来给你喽。」 「英雄,请你不要说那么悠哉的话,跟我一起说几句呀!」 「咦?啊……啊~那个,康雄,我放个马后炮,当勇者很麻烦喔。」 「我知道啦!」 「……康、康雄,我问你。」 「怎样啦!」 「你真的……真的没有看吧?我放在雷斯提利亚的带子……」 「……没有啦。我忘记这回事了。你就相信我吧。」 「嗯,那就好,没看就好。嗯。」 「英雄!请你不要重提会让康雄想去安特?朗德的话题!」 「可是我很在意啊……」 从安特?朗德回来后,经圆香提点后,英雄也想起自己转移到安特?朗德时的事,但对他来说,却形同想起一段黑历史。 高中时的英雄向往著成为电影导演。 他把学校影像研究会──简称「影研(eiken)」的摄影机带到校外,一个人四处拍摄。 当时他为了拍摄山林风景,偏离山路,走进禁止进入的区域,结果脚一个踩空,从悬崖摔下来,就这么转移到安特?朗德。 那时的英雄除了带著摄影机,还有长期摄影用的口粮、帐篷,以及摄影用的小道具。此外甚至还带著写脚本或指导演员时用的国语辞典和发音辞典。 安特?朗德的八厘米影片技术之所以如此普及,以及很多人过分擅长日语的现状,全都是英雄少年时的梦想促成的结果。 另外这是杂谈,多数武机之所以会和手枪的构造相同,是因为这时的英雄迷上了西部片,在带过去的小道具中,有一支模型枪的关系。 「不,这跟老爸留在那里的带子无关,我就是要去安特?朗德!」 「不行!算我拜托你,请你放弃吧!」 「和──香──!为什么洗好的t恤焦黑了……!」 「因……因为我们家没有乾燥机嘛。所以了……」 「和香──!」 「对不起对不起!」 「首先,蒂雅娜!你不是说过要在我身边一起战斗吗!那个约定要怎么办啊!」 「啊……什……那、那是因为……那个时候在翔子面前……我那个时候没想到事情会以那种方式解决,所以顺势就……!」 「但那不是谎话吧!」 「康、康雄,你靠太近了!你……你先走开!」 「哎呀,我去跟翔子姊姊告状吧~」 「和香!我的话还没说完!」 一点都不紧张。 这么没有紧张感,实在难以想像这家人曾因为异世界的事务,陷入生命危险中。 这一切或许是因为康雄从安特?朗德回来之后的这三个月里,安特?朗德没有任何动作,禊也没出现在日本的关系。 影响最大的,是蒂雅娜彻底要让剑崎家远离安特?朗德的各种问题。 蒂雅娜一开始的立场是召唤英雄前往安特?朗德,如今已经完全转换成保护剑崎家了。 「可是啊,如果威廉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不是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吗?这次是刚好和香的伙伴里,没有能策动日本舆论和情报的人。如果以后日本像安特?朗德那样开始出现禊,绝对没办法马上有应对手段。既然这样,我从已经对禊比较了解的安特?朗德那边守候事态的进展,等到有万一的时候,不是比较容易保护日本吗?」 「这个……是这样没错……」 「你刚才搬出带刀同学的事来压我,可是我觉得就算是为了保护她,我更应该去安特?朗德拟定将来的对策。我先声明,我可不是想逃避大学考试。之前那一个多月留在安特?朗德的时间,让我找到了我将来真正想做的事了。我要从安特?朗德守护这个世界。我不像和香那么厉害,可是我这三个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上次我碰巧在路上遇到被速克达撞倒的孩子,我用五秒就完全治好那孩子的伤,然后用电击魔法抓到犯人了!」 「你干嘛若无其事做那种会上新闻的事啦!」 蒂雅娜仰天长啸,英雄则是有些尴尬。 「康雄,美国电影里也有演,就算你有了特殊能力,想用来造福世界,也一定会碰上极限。你一定会碰上无法拯救别人的悲伤!」 「英雄你别来乱了,请你快点把冰淇淋冰进冷冻库里!那是人家送的礼物吧!」 过往的勇者始终抱著小川送来顺便问好的礼品,倾听蒂雅娜和康雄两个人的争吵,但最后也只能沮丧地照著蒂雅娜所说,离开现场去处理那盒冰淇淋礼盒了。 「喂,蒂雅娜!拜托你体谅一下好不好!」 「呀呜!」 英雄离席后,蒂雅娜重新转头面对康雄,康雄却从正面抓住她的手,发出意料之外的悲鸣。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这么做。我不是本来就有说过,考上大学之后要去安特?朗德吗?现在只是稍微提早而已啊!」 「那……那个,康雄!可是当时和现在的情况不同……」 「没错,我知道情况不同了!可是你不是也说了吗!你说我是独当一面的战士了!」 「我……我是说过,但那是顺著当时的气氛啊。我是没有说谎,但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我使用魔法的技术的确还不如和香,可是我有在锻炼身体,每天也会自己在学校进行晨练,我现在可以连续唱三个小时的凭吊之歌!拜托你啦,蒂雅娜!」 「那个……康雄,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先放手……」 「而且还有索拉南啊。我觉得只要我拿著那玩意儿,就斩不断跟威廉的缘分。」 「那种东西趁著收不可燃垃圾那天丢掉就好了!」 「要是真的那么做,那家伙更会气得跑出来啦!我现在不觉得自己赢得了他。」 「总、总之就是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还、还有,你的手……握太久了。我……已经了解你的心情了,你先放手……」 「……人家都说不行了……你还握著蒂雅娜小姐的手一直逼她。阿康你在干嘛啊……」 「啊……我刚才在那边碰到翔子……我是不是不会挑时机?」 「「啊……」」 当这场争吵如火如荼时,哈利雅带著翔子走进来,立刻明显地促成误会,翔子的左眼虽没有喷出火焰,头上却几乎长出看不见的角。 如此和平的日子就这么持续。 十月中旬,就在禊、安特?朗德,一切的一切即将淡化的时候。 在这个白天日照时间明显变短的时候,和香就读的北平国中有学生表示,附近有可疑人士出没。 那是个恶质的随机砍人魔,专挑人少的夜路攻击人。 警察加强了警戒,康雄等人也一边跟著提高警觉,一边生活。但就在某一天,这件随机砍人事件出现了受重伤的被害者。 不幸的是,被害人是值勤警戒的警察。 这次的犯案地点有较多路灯,附近的店家也设有监视摄影机。在这样的地方犯案,让人忍不住发出冷颤。但最震惊的人,是看到新闻的所有剑崎家相关人士。 新闻报导了随机砍人魔的情报,也就是是受害警察巡逻地点附近的影像,影像拍到一名异形男子从黑暗中现身。 新闻说那是案发现场附近的光源位置关系,犯人的身形才碰巧变得一片漆黑。但剑崎家、魔导机士们还有翔子都一目了然。 那是禊。 单枪匹马,突然就现身了。 安特?朗德那边没有任何可疑的报告,也没有人见到贝缇莉彩或威廉的影子。 野生的禊出现在日本。 这件事实令剑崎家很是震惊。 威廉?巴雷格所说的话,该不会是事实吧? 这样的疑惑瞬间增加。 当然了,这个禊是威廉为了煽动剑崎家的不安,而放出来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虽然不是零,见到日本又成了禊出现的环境,这让剑崎家和带刀家再度点燃警戒的灯火。 警戒了一个星期后,发现那个禊并将之击退的人,是下班回家正好遇上的英雄。 他根本不必召唤路特伯格,只用简单的格斗技和单纯的魔法,就让禊无力化。接著只要唱出康雄他们教的凭吊之歌,要凭吊一个禊,对英雄来说一点也不难。 英雄持有从死者之国诞生的圣具路特伯格,既然打倒禊的人是他,也就无法得知那个禊属于哪个世界,不过就在英雄报告他打倒那个禊的当天,剑崎家找来翔子和哈利雅,召开家庭会议。 每个人的表情都一样严峻。 「我还是过去吧。」 没有人持反对意见。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是果然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我想去安特?朗德,跟那边的人交换情报,做好将来日本出事的准备。如果没事就算了。可是如果现在事情已经快发生,那我……」 「阿康……」 不安的翔子小声地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马上闭起嘴巴。 那段和康雄一起在安特?朗德旅行一周的记忆,阻碍著总是优先理性、良知的翔子出声。 因此── 「我有一个条件。」 蒂雅娜代为开口。 「康雄你说如果没事就算了,但到时候,你等于是完全放弃了在日本的生活。你的故乡是日本。你不能搞错这一点……所以……」 这整件事或许就像绕来绕去,结果依旧在一条死路中绕远路一样。 即使如此,在抵达终点前的路途,对剑崎家、对剑崎康雄、对把异世界的问题带到他面前的蒂雅妮丝?克罗尼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远路。 「请你考上大学。请你坚守自己在日本社会的基础。只要做到了,到时候……」 蒂雅娜面对著康雄,这么说道: 「圣者康雄,我会带你前往安特?朗德。」 ※ 以康雄过去的成绩来说,考上早稻多大学是一大创举。 因为他升上高三后的成绩,就连低早稻多两个偏差值等级的大学,也都是c判定。 但后来他跨过安特?朗德和公车事故的种种,努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实力连升两级,蒂雅娜和翔子都坦率地夸奖他了。 这段时间,他也勤于训练魔导和魔法。 虽然还是老样子,只会用治疗魔法和电击魔法,即使如此,根据哈利雅的说词,给他的评价已经上升到比刚进骑士团的菜鸟还好了。 这么一来,康雄就算是做好前往安特?朗德最基本的准备了。 「……」 康雄从最靠近大学的高田马场车站搭乘下行电车,车厢里意外没什么人,电车速度虽然不快,途中却没有因为下雪而临时停靠,只比平常晚了三十分钟抵达所泽车站。 当他下车的时候,原本猛烈的风雪已经停止,风也不再吹了。 康雄一边祈祷住家附近的道路别积太多雪,一边走出剪票口。 「……欢迎回来。恭喜你了。」 接著在那里跟等待他的翔子撞个正著。 「对不起,我想说回去之后再通知你。」 「嗯。我从和香那边听说你应该会这么打算。」 「……这样啊。」 双方撑著各自的伞,走在寂静的住宅街道上。 「放心吧,我不会阻止你。」 「……」 「因为这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嘛。考上大学之后,你就要去安特?朗德……」 「……嗯。」 「要去巴斯可嘉德?你让人家做了很多乱来的事吧?」 「起点还是雷斯提利亚。最后我想在盖尔戴特一边跟雷斯提利亚还有巴斯可嘉德交换情报,一边借助费格先生和凯特丽娜小姐的力量。」 「这样啊。也是啦,对新上任的盖世英雄先生来说,要是过度偏向单一势力,最后会起冲突吧。」 「还不晓得。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还不知道蒂雅娜的妈妈和列欧尼德先生怎么想。要过去之后才能实际调整。」 「也对。而且事实上,距离你过去也还有一段时间……你要休学是吧?一入学就休学,简直就是勇者。但再怎么样,你还是会参加开学典礼吧?」 「老爸拜托我一定要参加。」 「那……最慢还有两个月出发吗?」 「嗯。」 「……带刀同学,我……」 「来,这个给你。」 「咦?」 见翔子的侧脸显露一丝落寞,康雄下意识出声呼喊她的名字,却被一样包装精美的细长东西盖过。 「嗯?」 「恭喜你考上大学的礼物。」 「……咦?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啊?好了,快点打开看看。」 「啊,呃……嗯……这个……是钢笔?」 「不是喔。虽然是便宜货,却是正统的沾水笔。就是要沾墨水壶书写的那种……因为我听说安特?朗德的主流是这个。」 「……带刀同学。」 「阿康你啊,是不是现在见到我了,就急著想给我回覆?」 「唔呃?」 「你的脸上写著『要是去了那边,短时间就见不到面了,快趁现在解决悬案吧』。」 「不……没有啦,也不是这么随便的理由……」 虽不中亦不远矣,康雄拿著全新的笔,内心慌乱不已。但翔子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著说: 「我一辈子都不需要你的回覆喔。因为你不喜欢我,也对我没感觉吧?」 「……啊……」 「那就算了。因为结果很明显嘛。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回覆。」 「……带刀同学,我……」 「所以……下次换你跟我告白。」 「……什么!呜哇!」 康雄的表情因为那句出乎意料的话语慌乱不已,接著一颗雪球就这么用力砸到脸上。 他急忙拍掉脸上的雪后,发现翔子已经在远方。 「我要走这边!再见啦!」 那个十字路口的确是区隔翔子和康雄回家路线的十字路口。 但康雄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就像是翔子诀别的证明,因此连追上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都做不到。 正当康雄慎重地将稍微被雪沾湿的包装收进口袋,发现里头有一张硬质的纸。 他猜想大概是这只笔的使用说明书,于是往内部看了一下,这才知道那是翔子手写的卡片。 『说不定会变成比剑还要强的笔喔。加油吧,新任圣者大人。 翔子』 后来的两个月,康雄就再也没见过翔子了。 不管是打电话、传简讯还是rope,都没有反应。就算造访翔子的家,也被她的父母委婉拒绝会面了。 ※ 「感觉事情好像闹得很严重啊。就算我再厉害,也没料到结局是这样。和香那件事倒还好。」 「是吗?我倒是稍微有料到。」 蒂雅娜和哈利雅正在打扫两人住的金盏花之丘所泽一○一号室。 哈利雅一样会留在所泽,但蒂雅娜的据点会回到安特?朗德,所以必须把必要的东西拿回去。 「和香还是国中生。身体和心灵都尚未成熟,虽然有才能,胆量却不够。至少要等她从这边的高中毕业……」 尽管蒂雅娜妥协,同意让康雄前往安特?朗德了,却坚决不同意和香同样想去安特?朗德的想法。 因为和香身心都尚未成熟,而且蒂雅娜也找不到能接纳不成熟的和香的地方和单位。 「嗯,这我有同感……但翔子那样好吗?」 「什么意思?」 「没有啦,我还以为翔子是那种想要一个明确了断的人……没想到她会那样封杀康雄,我很意外。」 「这也没办法。翔子和康雄一样烦恼,这是她历经烦恼之后得出的结论。我没有资格多嘴。」 「哦?那我可以说些很政治的话题吗?安特?朗德的人知道康雄是圣者之后,要是再得知他和勇者英雄的关系,我猜旁人十之八九会有莫名其妙的期待喔。」 「同是盖世英雄的孩子,是吗?」 「嗯。是啊,就是这样。」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俗话说得好,空谈未来事,鬼都笑你痴。至少现在站在康雄身边,和他一起战斗的人是我。」 「哦哦,嗯,那就这样吧。但我倒觉得你之后二话不说超车,才能省去麻烦。」 「我做不到。那有违仁义、人伦。我已经偷跑过一次了。所以今后必须永远堂堂正正才行。」 「好好好。仁义、人伦啊?好啦好啦。我总觉得好像久违看到少校你最纯真的样子了。」 「是上校多心了吧?」 蒂雅娜耸了耸肩,一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边看著墙上日历的备注。 「以后会越来越忙。没空想那些多余的事了。」 「抱歉啦,我闹过头了。」 「我还是听不懂上校你的意思。」 「傻成这样还真是麻烦。对了,你等一下可以把这个拿给康雄吗?」 「……什么东西?这个是一直放在玄关架子上的盒子吧?」 哈利雅递出的东西,是个又小又单调的木盒。 「我可以打开看吗?」 「行啊。反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蒂雅娜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放著很像手环的东西。 「……上校,这是玛尔费克的……」 「在闸门塔战斗的时候,康雄替我捡起已经坏掉的它。说这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能变成刀刃的基本元件全都彻底坏了,不过那个手环是我唯一一件从零件开始亲手做的东西。等康雄以后学会使用武机,这玩意儿可以当作魔力传动装置。」 「既然这样,上校你亲自交给他不就好了?」 「交给少校你比较有趣啊。」 「……是是是。确实交到我手上了。」 「但话说回来,接下来明明可能会发展成把安特?朗德全境和地球全体卷入的骚动中……没想到你们每个人都这么悠哉啊。」 「有几个这么从容的人也不错啊。」 蒂雅娜将玛尔费克的手环放回盒子中,然后放在腿上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幸福这种东西,是正因为时代很艰辛,才有去寻找的价值。正因为历经沧桑……才更该努力充实人生。」 「克罗尼少校,你就是那种嘴上说著大道理,结果一回过神来就孤独终老的人。小心一点喔。」 「上校你才没有资格说我!」 蒂雅娜差点忍不住把装有玛尔费克的盒子扔过去。 ※ 「那我们出发了。」 「我会尽量找时间回来。还有,我也会尽快学会联络用的魔导。」 新的一年,四月。 在深夜的所泽航空纪念公园里。 和去年六月踏上旅程时是同样的时间带。 英雄、圆香、和香、哈利雅,还有带刀一家人都来替即将启程的康雄与蒂雅娜送行。但…… 「话说回来……为什么带刀同学你拿了行李来?」 这两个月都无法取得联系的带刀翔子背著一个巨大背包,笑容满面地站在蒂雅娜身旁。 她得意地挺起鼻子,彷佛诉说他就在等康雄这么问,接著高举拿在手中那张疑似奖状的东西说: 「你可以夸我喔。这个是雷斯提利亚王立大学魔导工学系的合格证书。」 「什么跟什么!没人跟我说过耶!」 惊讶的只有康雄一人。 带刀爸妈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因为我请大家不要告诉你啊。就算我再厉害,要去考异世界的大学,还是没什么信心。啊,你放心吧,为了搪塞补习班跟高中,我也乖乖考上二桥大学了。」 「……不是,那间大学的等级才不是这种顺便的态度就能考上……」 「怎样啦?你还不是抱著勉强滑进早稻多的心态去考的。」 「呜……」 一旦戳到这一点,康雄也无法回嘴。 「那、那闸门塔的费用要怎么办啊?」 「是列欧尼德叔父出的钱。说是要向翔子致歉,因为巴斯可嘉德过去的种种,将她卷入莱雅的阴谋中。」 「什么……」 「呵呵呵,为了看你这张大吃一惊的表情,我努力总算有价值了!……还有啊,阿康。」 翔子突然放低音量,来到康雄耳边悄悄说: 「我啊,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女人,可以容许你跟天秤另一端的女人独自旅行。」 「我、我才没把你们放在天秤……!」 「虽然跟蒂雅娜小姐分量相等感觉很不赖,心情还是很复杂。所以我才决定追上你。」 「……!」 康雄求助般地看向翔子的父亲浩介,但浩介只是一脸达观地耸了耸肩。 「高中毕业后就离开父母的小孩子并不罕见。现在世界有难,我不能阻止想替世界尽一份心力的孩子。翔子,你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好好加油吧。康雄小弟、蒂雅娜小姐,翔子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因为这一句话,翔子前往安特?朗德已成了既定事实。 「真、真的假的?」 「真的。」 「是真的。好了,康雄,翔子,闸门塔差不多要开启了。」 众人在蒂雅娜的提醒下仰望天空,过去曾见过的星之塔随即屹立在夜空之中。 他们三人接受双方父母以及顺利考上第一志愿高中的和香送行后,身体就这么轻盈地往天空飘。 蒂雅娜是一个人。 康雄则是背著翔子漂浮。 「没想到才过了一年,儿子就变成飞行少年了。」 英雄喃喃说著,圆香却是狠狠地瞪著他。 「……我只是想说说看嘛。」 「……康雄,你可能觉得我唠叨,但你要乖乖听大家的话,还要注意身体健康喔。翔子,康雄就麻烦你了喔。」 「包在我身上!」 「翔子,那个……你要好好用功,回来再教我魔法喔!」 翔子的母亲洋子还是老样子爱作梦。 「翔子姊姊!蒂雅娜姊姊!哥哥就拜托你们了!要是真的对他大失所望,随时可以回来喔!」 「好的,你放心!和香你也要保重!」 「谢谢你,和香!到了紧要关头,我会回老家避难的!」 「啊……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算了,路上小心喔!」 当每个人说完各自的道别话语,他们头上的星之漩涡的声音也渐趋高亢。 「闸门塔就快开了。」 蒂雅娜的这句话就像信号,星之漩涡的洞口随之穿透天空。 「好了,我出发了!」 「我会联络你们的!」 「英雄、圆香、和香!谢谢你们的照顾!」 上一个时代的勇者静静目送著康雄、翔子以及蒂雅娜缓缓升上闸门塔。 (插图011) 「康雄!」 这道声音将少年往更高的地方推去。 「你不用担心这边的事。身为男人,既然决定要这么做了,就要确实做到好啊!」 「好!」 就算回答,对方也已经听不见。 康雄轻轻举起手,点了点头,接著朝天空笔直飞上去。 进入闸门塔后,背后的景色便融入星空,接著急速远去。 少年离开双亲的庇护,以自己的意志选择自己的道路。如今他徜徉于星空之中,往崭新的世界前进。 上次的异常状况没有发生,他们在星空隧道中前进约两个小时后。 前方出现了新的光芒。 「那就是雷斯提利亚的王都。也是闸门塔原本的出口。」 康雄和翔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回应蒂雅娜的声音。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来到这里呢。」 「对啊,不过总算要从这里开始了。」 原本只是勇者犬子的小孩,如今蜕变为开辟自己人生的战士,穿越星空隧道。 「康雄、翔子。」 少年真正的冒险,即将展开。 「欢迎来到安特?朗德!」 ─完─ 一章 必须跨越的关卡 放学的路上,带刀翔子看著从手机通讯软体rope传来的讯息和传讯息的人,身体不禁有些紧绷。 剑崎康雄传来的讯息非常简洁。 『今天能见个面吗?』 「……啊?什么?」 翔子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然后吸吐一口气,拚命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 这又没什么好紧张的。 当她正想继续迈开步伐的时候,对方又发出一道追击讯息。 『我有话想说。』 「拜托别讲这种会让人想歪的话!」 翔子忍不住发出声音回答。 这种说话方式完全就是要找人出去告白。 翔子本想先等一下看看情况,但那句话说完之后,对方并没有再传讯息或贴图穷追猛打。 她已经打开聊天画面,所以对方应该也发现已读记号了。 要是拖太久,对方开始死缠烂打,翔子也觉得困扰。 毕竟对方是康雄──是那个剑崎康雄。 看清那句讯息背后的意图算是一件好事,但是她应该看清的深意却绝对不是常识上的那件事。 「哎唷~……讨厌……唉……」 翔子一边咬紧牙关,一边下定决心做出回覆。 『如果可以等今天补习结束再说就行。』 翔子和康雄虽然就读不同高中,但家住在附近,补习班也是同一家。 其实只要他们想见面,随时都有机会,不过补习结束的时间应该才是最「普通」的情况。 讯息送出后,对方就像久候多时一样,立刻传来回覆。 『这件事我不太想被人听到。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 翔子的脸瞬间不悦地扭曲。 她以唯恐要把手机弄坏的力道操作画面,立刻按下rope的通话按钮,几声嘟声后,康雄接听起来。 『啊,带、带刀同学,对不起,我这么突然……』 「你给我多少斟酌一下措辞啊!」 『咦?啊……我有打什么奇怪的话吗?对不起!』 别看翔子这样,她每天都过得非常紧张。 那一天──她和康雄的关系产生巨大且确实的变化的那一天。 翔子回到家立刻钻进被窝,把脸埋进枕头当中,整整一个小时不断重复著没有人听见的呻吟和大叫。 那天之后,每当她回想起那一瞬间,都想一头撞进自家走廊的墙壁,或是教室里的书桌和置物柜。实际上她也真的撞上去了。 那个时候,她没有任何负担就做到了。 对康雄说出自己的心意。 做是做到了,但之后却糟糕透顶。 虽说是顺著当时的气氛,但她怎么会做出那般轻狂的行为呢? 事到如今只能说那是一时鬼迷心窍。 只要想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那么会鬼迷心窍也无可奈何。 而且没有要求对方给予回覆也是自己不好。 可是现在这样──正因如此现在这样,实在有点超过。 「你只有打奇怪的话啦!干嘛!难道你现在想回覆我的告白了吗!」 『唔呃!咦,啊,这这这,我……』 「我倒是随时欢迎你回覆!」 『那个,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啦,我有打那种感觉的文字吗?』 「硬要说的话,那根本是我要郑重被你告白的话题走向!」 『什么!』 「我很清楚啦!那次之后也还没经过多久,既然你会跟我讲这种话,就代表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对吧!一定是跟安特?朗德有关的事情吧!所以你才不想被人听到,希望跟我独处对吧!嗯?」 『你、你说得没错,嗯。』 「既然这样,那你一开始就这么说啊!害我期待了一下!」 『咦?期待?』 「对啦!你明白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明明很期待却又不能怀抱期待,明明只剩下遗憾的心情却还是会期待,这样的我实在是很遗憾耶!」 翔子说到一半,也搞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说错任何话。 「所以咧!你那件事不能现在说吗?现在我旁边完全没人喔!」 『啊,呃,这个……也不是不能用电话讲啦,只是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所以我想直接跟您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面对态度完全放低的康雄,翔子却是手下不留情。 「主题是什么!」 『主、主题?这个嘛,我想想,该怎么说呢……有个地方我希望带刀同学你能一起去……』 「…………我刚才有叫你斟酌措辞吧?」 『咦?』 「你现在绝对不是在邀请我去约会对吧?我猜你说的地方是指安特?朗德吧?」 『什么!约会?咦?你怎么知道要去安特?朗德?』 「你当我是白痴吗!我当然知道!」 虽说自己做出爱的告白了,但剑崎康雄这个人的个性绝非果断,而且也不成熟。 对女孩子没有免疫力根本一目瞭然,幼稚的部分压倒性胜过成熟的部分。 相对的,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不过他在同年龄层的男孩子之中,也算是很认真诚实的人。 这样的康雄绝不可能用rope这类东西事先预告自己要回覆告白。 他绝对会想要郑重回覆,却在某个阶段搞砸──这根本浅而易见。 因此撇除这件事,康雄和翔子之间会有的重要议题,不就只有大学入学考和异世界安特?朗德了吗? 「唉……算了。我是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就今天考试讲座之后见吧!我们在补习班的交谊厅会合!再见!……讨厌──!」 翔子不等康雄回应就挂断电话,她吐出紊乱的气息,忍不住抓紧手机,然后…… 「咦?」 手里的手机突然被人夺走,翔子诧异地抬起头来。 她的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名金发绿眼的美少女,她正一脸复杂地看著自己的脸。 「眼睛。变色了。」 少女简短地说著,翔子不禁举起双手按著自己的眼睛。 「唉……真是的……我的手好冰……」 翔子感受著压在双眼上的手的冷度,大大叹了一口气。 「那个,抱歉,我突然拿走你的手机。我只是觉得如果放著不管,你会把手机给捏坏……」 「没关系……你帮了大忙。谢谢你,蒂雅娜小姐。我可能真的会捏坏。唉……」 翔子压著自己的眼睛经过十秒。 她将双手拿开后,那股不祥的黑色火焰已经消失。翔子感到有些疲累,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虽说只有眼睛周围的部分,但几天前才完全被禊剥夺思考与行动的她,现在居然能轻松控制火焰。这让担任翔子护卫的蒂雅娜不得不对此感到非常惊讶。 「……真有一套。看来你已经可以完全控制住了。」 「这样能算是完全控制住吗?」 听见蒂雅娜佩服的声音,翔子却是左右摇头否定。 「后来又发生了好几次。不过因为很清楚原因,所以我抓到了像这样……冷静下来的诀窍。」 「请问……你说冷静的诀窍是指……」 「对你来说可能是老调重弹,但我还是觉得很难为情,所以不太想说。」 翔子一边开口,一边看著被蒂雅娜保护著的手机。 手机的画面还停留在她与康雄的rope聊天画面。 蒂雅娜也 马上注意到翔子的视线,以及她注视画面代表的意义,于是── 「来,还给你。」 她以复杂的表情将手机还给翔子。 翔子也注意到蒂雅娜已经发现自己在想什么了,她拿回手机后,不悦地将之切换成休眠状态。 「谢谢你。其实呢,阿康刚才说了有点蠢的话。」 「……蠢话……?」 「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重要的事情……啊……原来如此,他用了这种说法啊。」 「换句话说,你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吧?那果然就是安特?朗德的事情对吧?」 「是啊……你想得没错……」 「真是的……我怎么偏偏就……」 眼见翔子如此沮丧,蒂雅娜也五味杂陈地闭紧双唇。 ※ 异世界安特?朗德。 带刀翔子是在一个星期前才知晓这么一个宛如笑话的概念──或者应该说是世界。 升上高中三年级后,她在补习班与国中时代的同学──剑崎康雄重逢。而他的双亲,听说是在三十年前从危机之中拯救了那个异世界的勇者和贤者。 光听到这里,翔子原本还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嘈。不过这个安特?朗德现在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所以有个使者从异世界前来,想再度召唤康雄的双亲过去。 这名使者的名字是魔导机士──蒂雅妮丝?克罗尼。 人称蒂雅娜的她告诉剑崎家的人,有个名为「禊」的怪物正在侵蚀异世界安特?朗德,因此她请求传说中的勇者再度降临。但在剑崎家经过一阵内部争执后,康雄不知道为什么志愿成为新的勇者。 到此为止的事由,翔子照理说都仔细听过一遍了。但眼见为凭的部分还是太少,以致她无法正确掌握情况。 更何况对翔子来说,重要的反倒还在后面。 由于引起问题的怪物「禊」来到日本──也就是出现在这个世界,因此异世界重新派遣了蒂雅娜的上司──哈利雅?威列格来此,一同担任剑崎家的护卫。 然而哈利雅与疑似在异世界操纵禊的组织勾结,一心想透过以死者型态现身的禊让死者复活而执迷不悟。 在一阵激战之后,哈利雅的野心挫败,她也从自己愚昧的执迷不悟中清醒。只不过,在剑崎家和哈利雅战斗的之前和之后,这个「禊」似乎就这么跑进翔子的身体里不出来了。 而且入侵翔子体内的禊还数次以怪物之姿出现在康雄面前,使出普通人类不会有的力量,让蒂雅娜和康雄吃尽苦头。 可是翔子并没有被禊支配时的记忆。 此外麻烦的是,附在翔子身上的禊会在她无法压抑对康雄的思念时,从她的眼里迸出一股冰冷又昏暗的火焰,试图支配她。 人们都说禊是和死者同等的存在,没想到却以如此有少女心的理由现身。 因此别说是蒂雅娜了,就连哈利雅也没有任何有效的手段应付翔子这种状况,她们在安特?朗德甚至没听过类似的例子。 面对这个事态,翔子得到的结论是「向康雄表明自己的心意」。 听完事情的始末原由后,翔子推测自己被禊支配的时机,应该是自己压抑不了对康雄的思念时。 既然如此,翔子认为只要她表明心意,就能防止自己的感情意外爆发。 这个做法带来了超出翔子、蒂雅娜还有哈利雅预期的效果。 结果就像刚才那样,即使她对康雄流露的感情超出限度,只要冷静下来,就能抑止黑色火焰迸发。 反过来说,自从她向康雄表白后的这一个星期内,光是像刚才那样的互动,就几乎快让禊跑出来了。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表白归表白,但她并未要求康雄回覆,结果造成了更多郁闷。 另一个原因或许该说无可奈何,那就是每当他们在补习班见面时,康雄的态度总是不乾不脆。 没脸见人。 逃之夭夭。 光是这样就能知道翔子承受了多少焦虑不安。 她好歹也是鼓起勇气才告白。 而且还是在一个以常识来说不可能告白的环境下告白。 结果最重要的当事人居然摆出那种态度,使得翔子的心情超越焦虑不安,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她就得到「或许告白本身对康雄来说只是一个麻烦」的结论。 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告白,万一康雄打从心底觉得困扰,那该怎么办?就这样,比起那些看都没看过的异世界怪物或是危机,此刻有著更切身且具体的不安在翔子心中常驻盘旋。 在这样的情况下,康雄竟传了那样的rope讯息。 如此一来,就算翔子的眼中喷出黑色火焰,又有谁能怪她呢? ※ 「……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感觉得出从翔子向康雄攀谈之前,康雄就已经紧张到不行了。 「总、总之我们先出去吧?」 有些高亢的声音,以及红透的脸庞。 和翔子见面,让康雄的内心动摇到连翔子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看起来是如此。 「回家路上要小心喔~」 助教小林留到最后一堂课,目送学生走出补习班。他们两人也在小林的目送下,走进散发出些微然而确实有夏天气息的夜色里。 「所以我们要去哪里?」 「啊,呃,这个嘛,毕竟现在已经这么晚了,让你太晚回家也不好意思,去那边那间valoce好了。」 这间位在pulopo商店街外缘的caffe valoce是一间随处可见的连锁店,不过大多数的咖啡连锁店在晚上九点就会打烊,只有这间咖啡店是附近唯一一间会开到晚上十一点的店家。 翔子和康雄上的升学补习班「千秋学院」所泽校的最终离开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这种时间就算经过回家路上的咖啡店前,通常也只会有其中四分之一的座位有人坐。 在徒步抵达valoce的五分钟之间,翔子一边看著康雄步履蹒跚的背影,一边事到如今地思索著他到底会说些什么。 既然康雄那么慎重其事地说想带自己去某个地方,那么也不需要过多的想像,目的地一定就是安特?朗德。 但若真是如此,翔子就有些不解为何这次是单独两人讨论这件事? 如果要谈关于安特?朗德的话题,不是应该找其他人一起讨论吗? 为了对抗来自安特?朗德以及禊的威胁,翔子和康雄,还有康雄的妹妹和香都各有护卫跟著。 负责担任护卫的人是蒂雅娜、康雄的母亲剑崎圆香,还有经过前几天的战斗后,现在已经发誓完全归顺剑崎家和蒂雅娜的哈利雅。 今天翔子的护卫是蒂雅娜,但是从她的口吻来判断,她并无在场陪同的意思。这让翔子觉得很怪。 正当翔子思考著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valoce前了。 他们选了一个周围没有其他客人的座位后,康雄拿出钱包询问翔子: 「带刀同学,你要喝什么?毕竟是因为我的家庭因素才叫你出来,所以我请客。」 「……」 「咦?」 翔子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双眼发直盯著康雄看。 「……那我要中杯冰红茶,不用柠檬片和奶精,也不用糖浆。」 「啊,呃,嗯,我知道了。」 看见翔子静默了半晌但最后老实地点餐,康雄松了一口气,于是勇赴柜台点餐。 反观翔子坐上靠近走道的座位后,大大地 叹了一口气,背脊也靠上椅背。 「『家庭因素』啊……」 这样就很清楚了,从这句只字片语来看,康雄今天要说的事完全不会让人心头小鹿乱撞。 但是不管状况如何,他希望自己去的地方十之八九就是异世界安特?朗德。目的地是蒂雅娜和哈利雅居住的雷斯提利亚王国。 至于理由,就是要调查寄宿在翔子体内的「禊」吧。 「……」 当她放松表情,往康雄那边看过去时,康雄正好拿著放有冰咖啡与冰红茶的托盘,慢吞吞地走过来。 偶尔会去双亲经营的居酒屋「三郎屋」帮忙的翔子,看见康雄这副模样,心里不禁想著凭他那种拿托盘的方式,绝对无法应付居酒屋的外场工作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最后总算平安抵达座位的康雄首先吐出一口大气,然后才把杯子放到翔子面前。 「谢谢你。」 这么一来总算做好可以谈事情的前置作业了,但康雄的额头莫名冒出汗水。 「我看你先喝饮料吧?冷静下来再开口就行了。」 「啊,呃,嗯。」 康雄老老实实地点头,不加奶精也不加糖浆,就这么一口气灌下半杯冰咖啡。 这就代表他有多么紧张吧。 对已经预料到事由的翔子来说,她也明白站在康雄的立场,要说出这件事压力很大,所以她并没有催促康雄。 如果立场反过来,她现在要把被卷进家庭纷争的朋友,再带到另一个更莫名其妙的地方── 无论如何她都会感到内疚,同时也明白康雄难以启齿的心情。 「那个,对不起,突然约你出来。」 「不用再道歉了啦。别说这些了,赶快办完正事吧。你要说什么?」 「嗯,好。那个,其实你说对了一半。以前提来说,我爸会去安特?朗德侦查好几天,所以希望你能跟他一起去。」 「你说好几天……叔叔以前是勇者对吧?他要在这段时间把事情全部解决掉吗?」 「就算他再怎么厉害,好像也没办法一次解决。总之他想要第一手情报,另外他还说要跟蒂雅娜的妈妈还有雷斯提利亚的人郑重交涉。简单来说,就是要他们别在护卫上偷工减料。」 「的确是。一般来说,哈利雅小姐明明想把我掳走,却还叫她担任我、你还有和香的护卫。要说奇怪的确很奇怪。」 「就是这样。再来就是你的事。剑崎家(我家)遭殃算是无可奈何,不过如果要追究起来,你是安特?朗德在日本造成的第一个被害人。所以为了让他们确实负起责任,爸爸也想要过去。当然,是带著你。」 「原来如此。把我带去安特?朗德是为了调查这个『禊』的事吧?」 「嗯,没错。还有,蒂雅娜当然也会一起去,应该说是回去吧。」 到此都还算是合情合理。 而且对翔子来说,她也不想成天和这个诡谲的存在形影不离。如果能请他们调查,并把这玩意儿拿掉,那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从刚才的话题走向来看,有个对翔子来说很重要的人没被提及。 「阿康你呢?你不去吗?」 「……我目前没有被算进去。」 「为什么!」 康雄被翔子突如其来的强势语气吓到,慌慌张张地继续开口: 「我当然也很想去,可是要去安特?朗德好像得花很多钱。」 连接异世界安特?朗德与日本的通道名为「闸门塔」。 听说那是一种规模极大的魔导设施,为了移动一名成年男性,就要花费百分之三的国家预算。 「可是那不是你们家要付吧?」 「我也不知道会对雷斯提利亚那边的哪个人具体上带来多少负担,不过这次的移动已经决定好要让对方全额支付了。就算不考虑蒂雅娜的花费,光是老爸和你,好像就是一笔不小的预算了。」 「如果这是他们开的口,那他们很好意思嘛。追根究柢,让禊跑到这边来,还有求助你爸爸的人不都是他们吗?而且还让你修行。区区交通费,就废话少说拿出来啦。」 面对翔子的说词,康雄苦笑回应。 「真要说的话,他们已经没派人来逮补忽视王命、染指犯罪的哈利雅小姐了。所以我和你之中,谁更该去安特?朗德就不需思考了吧。」 「你是说,比起一个来路不明的勇者犬子,我更是一个超贵重的实验样本吗?」 「虽然这种说法不太妥当……」 「可是对他们来说,事情就是这样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你还真是冷静耶。」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具体上会做些什么啊。如果你跟我说,去了之后要不用麻醉胡乱切开我的身体,那我当然会怕。」 「有老爸和蒂雅娜跟著,他们说绝对不会危害到你的人身安全。」 「也是啦,他们也不敢做出惹恼救世勇者的举动嘛。」 关于这方面,翔子大致上都已经搞清楚了。 「听说蒂雅娜的妈妈会负责处理你们在那边的事情。因为有上次哈利雅小姐的前车之鉴,雷斯提利亚也变得很敏感,所以会派出重兵保护你们。」 「那哈利雅小姐呢?」 「当然是留在这里。我刚才也说过了,她一回去就会被逮补。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最糟的情况是有被暗杀的危险。所以蒂雅娜的妈妈认为还是不要回去比较好。」 「……原来如此。总算开始觉得有点可怕了。」 哈利雅当初也和蒂雅娜一样,受了王命才会前来剑崎家担任护卫。但她其实背地里和疑似能自由操纵禊的人物勾结,为了完成那个人的野心,曾经背叛国家和剑崎家。 名为「矿坑红髓玉」的难民支援组织的首脑──贝缇莉彩?海拉。 这就是哈利雅指认的操纵禊之人的名字。 矿坑红髓玉是主要救济三十年前,因魔王柯尔而被迫离开故乡托尔杰索大公国之人的组织。 返回被魔王柯尔消灭的国家──这项作业到现在还在进行当中。不只雷斯提利亚,全世界目前也会运用那个组织的力量支援难民。 不管怎么看,也只会觉得那是一个伟大慈善团体的组织,为什么会操纵拥有死者身型的禊呢?而且认真说起来,他们也无从判断贝缇莉彩?海拉对这个组织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但从哈利雅这名雷斯提利亚王国军的中央将校,也落入他们的魔掌这点来看,操纵禊之人的影响力渗透世界的程度远比常人想得还要深远。 哈利雅说过,贝缇莉彩?海拉的目的是寻找「门闩」。 哈利雅也不知道「门闩」拥有什么样的力量,或是能赋予什么样的力量。不过符合「门闩」的条件是「寄宿著死者的活人」。 因此体内寄宿著禊(死者)的翔子(活人),就是唯一已经确认的「门闩」候补。 「全是些莫名其妙的事耶。意思就是,到头来大家什么也没搞懂吧。」 「真的很抱歉。其实我说出这些话,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就是因为莫名其妙,可以行动的时候才更该行动。所以我今天才会……」 「嗯,也是啦~拖著这些事情,也没办法专心在考试上……」 「所、所以,带刀同学……」 「嗯?」 康雄似乎在他们谈话的期间就把冰咖啡喝完了。 他现在莫名又流出滴滴汗水。 「我找你出来当然也是为了商讨希望你去安特?朗德的事情,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有一句必须对你说的话……」 「喔,是喔……咦?」 翔子差点听听就过去,她再度看向康雄。 「必须……对我说的话?」 「嗯……我无论如何都得在你去安特?朗德之前说出来……」 「呃,什、什么……」 看见康雄露出做好觉悟的眼神,翔子不禁端正自己刚才放松的坐姿。 她挺直腰杆,并下意识收起没规矩的脚,把膝盖并拢。 「毕竟之前发生了……那种事,我想我还是要把话说清楚……」 「把、把什么说清楚……咦?你先等一下……」 直到刚才为止,明明还在聊一点也不浪漫的未知世界话题,没想到康雄的态度竟突然改变,这让翔子心脏的运转数也开始慢慢上升。 「前提是如果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不对,这是必须按部就班做的事情。带刀同学。」 「有……有!」 原本因为补习而身心俱疲的身体,如今血液开始回流,眼睛也睁得比平常还要大,翔子就这么等待著康雄的言语。 「带刀同学……下次可以让我去跟你的父母亲打声招呼吗?」 当翔子的耳朵接收到这句话的瞬间,她的脑袋便过热了。 「………………………………………………………………………………………………什!」 这是一道不成声的声音。 要说因为听见这句超出预期太多的请求,导致语言中枢拒绝正常运作也行。 完全是单纯的反射动作。 「不行……吗?」 康雄则是老样子,一副走到死胡同的表情,脸也无比通红。 「……………………也…………………………也不是…………不、不行啦……」 这偷袭也太狡猾了。 翔子陷入彷佛来自视线外,而且是超远距离的重量级狙击的错觉,她的思绪完全开始空转。 「…………你、你说之前的事,那个,是指之前那件事吧?」 「那、那当然。不然还有什么事啊?」 「不是啦,是、是这样没错……可、可是,抱歉,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因为你这样,实在跳太快了……」 「怎么会跳太快?才没有这回事。为了让我们名正言顺,这是正当程序吧?」 「是、是吗?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毕竟事关你未来的人生。不过因为我们现在都是学生,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获得你爸妈的同意……」 「啊……啊呜,可是,呃,你怎么会提到未来的人生?你、你怎么了?总觉得很不像你。」 「什么?哪里不像?」 「你、你问我哪里,那当然是……」 之前明明那般难以启齿,如今一旦诉诸言语,却能清楚感受到康雄坚定的意志和诚意,简直就像一根笔直的芯子。 翔子现在整张脸已经红到无法掩饰了。 这是一场梦吗? 难道她在补习课堂上打瞌睡,放大了康雄不回覆她「之前那件事」的焦躁,才会作这种自我中心的梦吗? 「阿康,那个,那你想在哪里……」 「可以的话,我想去你家叨扰……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希望是利用你爸妈不用工作的假日。」 「原、原来……你这么认真啊……」 「嗯。我想,要他们接受还得花上很多时间,不过我会好好讲清楚。」 「我……我知道了。那……个……那个……谢、谢谢你……」 听了翔子彷佛发了高烧般恍惚的言语后,康雄摇摇头。 「其实你不用跟我道谢。反倒是我才应该谢谢你答应。」 「我、我当然会答应啊!因、因为……因为……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认真……」 「嗯,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不过老爸、妈妈还有蒂雅娜都会一起过去,我们会诚心诚意好好说明。」 「我的……………………啥?」 翔子此刻觉得视野出现一道裂缝,一股行星南北错置的错觉向她席卷而来。 「…………叔叔、阿姨,还有蒂雅娜小姐?他们要来?来我家?」 「咦?当然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你爸妈绝对不会接受啊。」 「…………接受什么?」 「带、带刀同学,你怎么了?你还好吧?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当然是……」 见翔子的样子不太对劲,康雄开始手忙脚乱。翔子则是感到世界急遽失去色彩,放任自己的体温逐渐下降。 「毕竟一旦去了安特?朗德,就没办法当天回来。因为闸门塔的使用限制,据说不管再怎么快,一次往返之间还是间隔五天以上比较好。可是黄金周已经过去了,现在没有其他连假了不是吗?如果要带你去安特?朗德,无论如何你都得向学校请假。不过再怎么样,我们实在不能毫无理由就让一个考生一个星期都不回家吧?所以我们想了很多法子,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只能让你的爸妈也知道安特?朗德的内情了。」 「………………是喔~原来如此。」 「这件事本来就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了,我不知道解释完后,你父母能不能接受,不过我们绝对不会欺骗他们,一定会诚心诚意解释。」 确实如此。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得挑工作休息的时候。康雄会认真针对「之前」「差点把翔子卷进去的事件」做出说明,若剑崎夫妇和蒂雅娜不到场,那也没办法开始解释。 确实如此。 翔子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逐渐被抽光,无法重新振作,几乎就要顺著椅子往下滑。 「带刀同学?」 「…………大人可真好啊!」 「咦?」 「这种时候就是所谓想借酒浇愁的时候吧!」 「你在说什么啊!」 翔子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让康雄慌了手脚。不过康雄当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责任。 「阿康。」 「咦?」 「你过来一下。」 翔子维持著就快从椅子滑落的姿势,对康雄招手。 康雄老老实实站到翔子身旁,只见她无力地抬头瞪著康雄,然后── 「喝!」 以一股还算强烈的力道往康雄的腹部捶过去。 「唔啊!你、你干什么啦!」 受到翔子突如其来的暴行,康雄发出一阵呻吟,但翔子却只是两眼无神地望著远方。 「……那是我想说的话……唉,我觉得我现在好像会立刻变成禊。」 「咦!你、你没事吧?」 「我很有事……」 「等──!」 看见迷迷糊糊发出呻吟的翔子眼里开始冒出黑色火焰,康雄真的慌了手脚。 要是翔子在这种闹区化身为禊,康雄可没办法应付。 「啊。」 但下一秒,翔子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事而坐起身子,不断环伺四周。 当她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后,这才稍微放松脸部表情,并再度抬头瞪著康雄。 「总之,你的话说完了吧?」 「咦?是啊,嗯。」 「那么关于我的回答……」 「回答?」 「嗯。毕竟我什么都还没说,也没说我要去安特?朗德呀。」 「没错……呃,咦?不、不对,这有点……而且对你来说,选择不去也只是徒增困扰吧……」 「这我知 道。可是站在我的立场,被别人单方面决定行程,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这我也不是不懂啦……」 康雄一阵心慌,相反地,翔子却像稍稍重振旗鼓似的,露出讽刺的微笑。 她眼里和嘴里的火焰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用像是在恶作剧的眼神直直看著康雄。 「所以让我提出一个条件吧。」 翔子斩钉截铁地释出宣言。 「我要你也一起去。只要他们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去安特?朗德。」 「什么!」 康雄顶多只能算是个传话人,并没有任何关于前往安特?朗德的决定权。 然而翔子却以不容分说的口吻直接斩断康雄的慌乱。 「我已经说过,我体内的禊的行动条件是『那件事』了吧?如果长时间跟你分开,还被丢在那种陌生的环境,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喔~」 「这……」 当翔子无法压抑对康雄的思念时,她体内的禊就会现身,支配她的身体。 这件事康雄的确听说了。 翔子说到这个地步,康雄也无法回话。连翔子的名字也叫不出口的康雄只能红著一张脸,完全哑口无言。 「事情就是这样,麻烦你帮我跟叔叔还有蒂雅娜小姐问声好。我要回家了。啊,不用送我没关系。」 「啊,嗯,我、我知道了。那个……」 「我会再联络你。先走喽。看我的!」 「好痛!什么,咦!」 迅速将自己整顿好的翔子站起身,宛如留下伴手礼一般,朝康雄的脑袋劈下一记手刀,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咖啡店。 愣在原地望著翔子离开的康雄突然感觉到身旁有别人的气息,于是转头察看。 「呃,蒂雅娜?」 只见蒂雅娜感觉有些困惑,又有些傻眼地坐在翔子刚才的座位上。 「难道你一直在店里面?」 「嗯,是啊。翔子的护卫已经交接给上校了。」 为了护卫而进入没什么客人的店里,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你都听到了吧……老实说,你觉得怎么样?她说如果要她去安特?朗德,那我也得一起去。但我觉得再怎么样也太乱来……蒂雅娜?」 既然蒂雅娜在场,康雄本想找她商量翔子开出的条件。但当他发现蒂雅娜罕见地以斥责的眼神仰望著自己时,话语便戛然而止。 「康雄,我十分清楚我插嘴说这种话太多管闲事了,但你刚才那样真的不妥。实在有点过分。」 「咦?」 「我认为你应该找时间好好地向翔子道歉。」 「咦,什么!」 「我知道你那么说没有恶意,但有些事情正因没有恶意,更显得恶质。倘若对象是翔子,那就更是如此。要是和香现在在场,她一定会半途打断你们的谈话三次。」 这大概是蒂雅娜第一次直接责备康雄。 注意到这件事的康雄这才开始担忧自己或许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举动。 「我、我有说让带刀同学讨厌成这样的话吗?」 「康雄,请你坐下。」 蒂雅娜一脸严肃地皱起眉头,吩咐康雄坐好。 康雄也感受到从蒂雅娜身上发出的凶险压力,反射性挺直腰杆。 「被我听到是无所谓。但上校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你也知道吧?她刚才全都听到了喔。」 「呜……」 蒂雅娜严肃的表情,再加上哈利雅的名字,康雄终于在五里雾中开始自觉自己搞砸了一件事。 「关于翔子开出的条件,将由我们这边商讨,请你不必在意。先撇开这件事,我想可能已经太迟了,但为了让你回家之后有办法承受上校的攻击,我现在就向你解释你刚才对翔子做了什么过分的举动。」 「你、你说过分……」 平常几乎自动全面肯定康雄的蒂雅娜居然把话说成这样,康雄到底做了多糟糕的事。 后来的几分钟,康雄一一听取面红耳赤的蒂雅娜解释他搞砸的事。听完之后,他趴在桌子上,暂时无法抬起头来。 ※ 「上校,您回来啦。您弄得真晚。」 从剑崎家徒步三十秒,就能抵达蒂雅娜居住的公寓──所泽金盏花之丘的一○一号室。哈利雅到家时,已经是当天的深夜。 「是啊,因为翔子有点状况。」 「怎么了吗?」 「因为某个白痴的关系,害得她回家多花了一点时间。火焰迟迟消不下去。」 「原来……那真是辛苦您了。」 蒂雅娜苦笑之后,从厨房的橱柜里拿出哈利雅专用的马克杯。 「您要喝什么吗?」 「如果有冰咖啡的话,就麻烦你了。久违上工,我现在有点累。」 说出上工两个字实属难得,而且哈利雅也已经很久没说出自己的期望了。 前阵子的骚动过后,哈利雅别说是对剑崎家了,就连对蒂雅娜也维持著完全服从的态度。 由于有伤在身,而且她也明白自己大部分的生活资源都仰赖著蒂雅娜,因此她以上级的身分对蒂雅娜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是── 『完全不用顾虑我。只要你觉得我很可疑,就马上杀了我。』 从这一点来看,就能知道哈利雅有多后悔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之前哈利雅结束康雄、和香或翔子的护卫任务时,蒂雅娜都会问她想吃或喝些什么,但她至今只说过面包和水,所以现在这样蒂雅娜反而觉得有些开心。 「您要奶精和砂糖吗?」 「不,不用了。我现在就是觉得口渴……抱歉,谢谢你了。」 哈利雅一口气喝光加了冰块的黑咖啡,露出一副隐忍太阳穴疼痛的表情,痛快地吐出一口气。 「……话说回来,他到底在干嘛啊?」 「您是说康雄吗?」 「他已经十八岁了吧?要是在雷斯提利亚,这是成家立业也完全不稀奇的年纪。」 「这是文化的差异嘛。」 「是吗?我走在街上也常看到比康雄年幼的学生和异性有说有笑的啊。」 「因为康雄没多少和异性相处的经验。」 「翔子也说了一样的话,但这只是把话讲得好听一点而已吧。用一般的说法,就是单纯欠缺考量。他待人处事的能力太有问题了。」 哈利雅会如此健谈真的很难得。 不过蒂雅娜身为见证翔子对康雄告白的女性,也已经对康雄的态度提出纠正了,所以她并未特别反驳哈利雅的意见。 「我已经好好告诫过他了,请上校别太捉弄他哟。」 「克罗尼少校,你太宠他了。对付康雄这种软弱的男人,要像和香那样严格才行。如果不这么做,他只会用不好的方式依赖你。」 「您说不好的依赖方式?」 「没错。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当然可以。」 哈利雅首先询问,然后接过第二杯冰咖啡,摆出严肃的神情。 「你过于正面看待康雄的所作所为了。现在是还无所谓,但要是以后他遭遇困难,产生了若是你就会肯定没用的自己的这种想法,那他将会永远伫足在困难之前。」 蒂雅娜明白哈利雅的意思。 但是就蒂雅娜自己所见,康雄绝对不是那种人。 他是生在日本这个国家当中的普通人类。 所谓的普通,就代表著他是脚踏实地在过活。 「康雄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喔。或许他迷惘的时间比别人还要长, 但他是会确实向前迈进的人。」 「太宠了。」 「我泡的应该是无糖咖啡才对。」(注:日文「宠」和「甜」同音) 「你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只觉得那小子是一个要人照顾的弟弟?」 「康雄确实不坚强,但并不弱。自己的肚子被开出一个洞,还能冷静地治疗自己,并与您周旋的高中生,我想这个国家里应该没几个。」 「……也是啦。」 若提到这件事,那的确是实际上中计的哈利雅比较弱。 「康雄对我来说……我想想,应该是希望吧。」 「希望~?你说那小子?」 「是呀。」 哈利雅并不清楚。 不清楚赌上一切完全否定蒂雅娜与安特?朗德的康雄。 不清楚他从否定转为肯定的瞬间。 不清楚他在那之后展开了颠覆自己过去十八年努力的身影。 「英雄也并非一开始就是最强的勇者。而且康雄没有必要成为像英雄那样的勇者。所以我至少……」 此外,哈利雅也不清楚,康雄面对眼前的难关,不论大小都确实跨越的身影。 「该全面肯定刚开始起步的新勇者,并替他加油不是吗?」 「……算了,你高兴就好。」 哈利雅摆出不知该说傻眼还是佩服的表情,一边饮用马克杯里的咖啡,一边默默在心里对著这名美丽但危险的后进军人的背影说话。 ──你可别在翔子面前说这种话啊。 「但这样搞不好也挺有趣的。」 「您指的是什么?」 「不,没什么。」 ※ 三天之后的星期六。 在公休日的大众居酒屋「三郎屋」门口,有一群莫名紧张的人们聚在一起,各自咽下一口唾液。 「……我说,老婆啊。」 「干嘛?」 「我总觉得比跟柯尔战斗的时候还要紧张很多耶。」 「是啊。」 他们是剑崎英雄和圆香夫妻。 救世的勇者和大贤者双双铁青著一张脸,冒著冷汗。 英雄身上的西装不是平常上班时穿的,而是即使在重要的工作场合中,也只有特别关键的时刻才会穿的量身订做的上好西装。 母亲身上的套装虽不是订制品,却是她为了今天新选购的衣服。 康雄当然是穿著高中的制服。 到此为止都还看得出来这是要去拜访别人家的打扮,但他们身旁站著身穿魔导机士正装,同样一脸铁青的蒂雅娜,让人突然搞不懂这群人到底目的为何。 「放、放心吧。到、到了紧要关头就由我……」 这种状况下什么时候才算紧要关头,又该做些什么才好──在一旁听著蒂雅娜这般杞人忧天的康雄,从前几天开始就几乎没好好吃过饭了。 这件事原来这么可怕吗? 「只能」将荒诞不羁的秘密告诉毫不知情的陌生人。 从他升上国中开始,就在漫画、动画或电影当中看见拥有特殊能力,或是与别的世界有所关联的主角和伙伴们,全都不太想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世的剧情。他还好几次觉得不解。 常见的理论是「知道秘密的人还是少一点为妙」,可是一旦敌人判断对方与主角关系匪浅,不管知不知道秘密,都难保不会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利用。「不想把别人卷进麻烦」的理论也是,追根究柢,把他人卷进去的又不是主角,而是敌人。 这种主角总爱一声不响从亲朋好友面前消失,而重要的人因为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基于担心跑到重要的现场去,就是采取不自然的行动,被敌人盯上,最后几乎都会被卷进麻烦。 与其弄成这样,倒不如想尽办法让对方接纳自己的特殊性,然后具体归纳出敌我战力差了多少,说明自己希望对方未来怎么做,讲完这些道理之后再远离对方。康雄一直觉得若能这样不知该有多好。 可是当他现在面临同样的立场,他就明白了。 不是别人,正因为他自己也采取了相同的反应,才会察觉这个道理。 对毫不知情的陌生人说出这种不具社会常识的特殊状况,万一无法获得对方的谅解该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的「社会生命」将会受到死亡威胁。 直截了当地说,他会遭受自己扎根的这个地区、社区还有邻居耳语,被说「那个人有点奇怪耶,别扯上关系吧」,最后被疏远。 以他们的立场来说,解决逼近世界的危机之后,他想回到原本平静的生活。 而且正因已经赌上性命,打败强大的敌人并守护世界和平,如果…… 「剑崎家的人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想把三郎屋的女儿带走耶。说什么异世界还有魔王的……」 「天啊……唉,会不会是先生工作遇到什么大麻烦啦?」 「他们家两个小孩子都是考生,会不会是家里有什么纷争啊?」 「现在该怎么办?接下来是剑崎家要担任社区干部耶……」 「如果在社区活动上……你想想,要是他讲了些魔王什么的,小孩子很容易被影响,对吧?」 「最近剑崎家似乎很多东西都坏了……那个真的是意外事故吗……你看嘛,不是常听说有人分不清楚现实和幻想吗?」 「这没问题吧……要不要去找社区主委或民生委员商量一下比较好……真可怕啊。」 如果事情变成这样,那他们只好全家走夜路逃跑,或是转移到异世界,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了。 康雄自己当初就算看了父亲的圣剑还有母亲的魔法,还是难以接受事实。 就算英雄、圆香、蒂雅娜现在飘在空中或是使用魔法,还是会被存在于日本一般常识当中的概念硬生生抹平,对方极有可能不会再继续思考下去。 到头来,他之所以会接纳双亲的过去还有异世界安特?朗德,是因为经历了和亚雷克榭?禊以及威廉?巴雷格的战斗。 翔子会接受这件事,也是因为有了自己会变身为禊的事实,而且也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接触到剑崎家、蒂雅娜,还有哈利雅等人。 但倘若他们必须像这样在没发生任何事件的状况下,让翔子的双亲理解「异世界安特?朗德」以及「圣剑路特伯格」的存在,恐怕非常困难。 首先,翔子的双亲应该和康雄的双亲年纪相仿。 如此想来,就算再怎么年轻,应该也才四十岁出头。是标准的正值事业颠峰的壮年人士。 康雄在脑中想像著这个素未谋面的翔子的父亲。 居酒屋三郎屋的老板。 想必是个只靠自己的手艺每天面对一群醉鬼,坚守岗位的坚忍之人吧。 壮硕的体格,沉默寡言的个性和外表,头上绑著头巾,身上穿著黑色t恤,腰上绑著印有店名的围裙。 再来,从翔子的手艺还有话语间流露出的感觉来看,可以想像他们家人之间没有隔阂,是个融洽的家庭。 现在我们家穿著西装的老爸就要闯进这种地方,然后── 「其实我三十年前在异世界当勇者。」 说出这句话。 「「好想回家。」」 光是想像那幅情景,康雄的心跳就一口气加速,照理说应该几乎空无一物的胃袋更开始翻腾。站在后方的救世勇者也完全跟他同步。 「「……」」 或许是看见极为相似的父子做出这种反应,反倒让人坚定了意志吧。 只见圆香动手按下门口旁的门铃。 「「 啊……!」」 两个男人发出无声的哀号,但圆香已经不想管他们了。 带刀家是和三郎屋的店铺一体成型的住家,其实玄关在别的地方。 但基于要过去就得绕进小路,加上他们平常就把店门口当成玄关使用,所以翔子要求康雄等人过来时从店门口进来。 没过多久…… 『来了来了──』 一道比想像中还要轻佻的男性嗓音从对讲机传出。 「那个……敝姓剑崎。今天是为了翔子小姐的事情……」 尽管已经下定决心,圆香的声音还是显得有些不乾不脆。 『喔,剑崎太太。请稍等一会儿。』 不过对方的回答比想像中还要轻描淡写很多。 切断对讲机之后,经过了对康雄来说久得可怕的十几秒。 「各位好,欢迎你们。不好意思,特地让你们跑这一趟。」 从拉门内侧出现的人和康雄想像中的居酒屋老板完全不同。 他是个体型瘦小、相貌端正、戴著银框眼镜、拥有聪慧气息的男性。 他穿著清爽的polo衫和卡其裤,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假日时的上班族的感觉。这名男性就是翔子的父亲吗? 「其实妻子原本也该在场,但她有实在抽不开身的私事,所以由我来听各位要说的事。」 他的表情很和蔼,即使见了穿著正装的剑崎家还有明显奇装异服的蒂雅娜,面容也没有一丝阴霾。 「感谢您今天拨出休息时间见我们。我是剑崎英雄。」 事已至此,就算英雄再怎么害怕,也不能一直躲在妻子背后。 他往前踏出一步,说出今天的目的,并向对方深深一鞠躬。圆香、蒂雅娜,还有康雄也跟著低下头。 「你好,我是翔子的父亲带刀浩介。我说各位,请你们别这么客气,把头抬起来吧。」 「不,话不能这么说……」 「噢……」 「我听说令嫒已经事先向您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但不管怎么说,内容都是些常识说不通的事情,想必您也觉得很混乱。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缺失……」 「剑崎先生,还有各位也先冷静下来。总之里面请。」 翔子的父亲──浩介以完全不苛刻的语气请剑崎家的人们进入店里。 「打扰了。」 英雄终于抬起头来,再度行了一次礼才走进店内,康雄等人也跟在他的身后。 「嗯,请进,请坐这里吧。」 浩介就像平常待客那样招待剑崎家等人,但还是解除不了他们的紧张。 不能以为对方是在欢迎我们。 浩介恐怕没有好好消化掉这整件事。 从沉稳的口气当中透露出的些许困惑在在证明这一点。 能好好迎接明显是搞出问题前来道歉的他们这一家人,只证明浩介拥有身为一个出社会的人该有的修养。 接著,最先按捺不住这份紧张并且崩盘的人是蒂雅娜。 「这次发生的事情我们真的深感抱歉!」 「咦?」 蒂雅娜没脸坐上准备好的位子,直接跪在店内地板上,对著浩介双手伏地道歉。 「等……等等,小姐!」 「我们居然对正值重要时期的令嫒做出天理难容的事,我真的觉得非常抱歉!」 「呃,这个……」 见蒂雅娜突如其来下跪道歉,浩介困惑不已。另一方面,康雄则是感受到一股和刚才不同且难以言喻的如坐针毡感。 蒂雅娜道歉的说词的确没有错,可是如果要比照日本的普通社会常识,融合这个状况还有刚才那番说词,听起来简直就像康雄和翔子之间有什么不轨一样。 「你就是蒂雅娜小姐吧?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认出来了。」 先不论不小心做出这种欠缺思虑想像的康雄,浩介对蒂雅娜搭话的嗓音极为温柔。 「你的日语也讲得很溜耶。不好意思,你这么认真,可是我却觉得有点想笑。」 「……呃?」 对于抬不起头来的蒂雅娜,浩介屈膝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让她抬起脸来。 「因为照你刚才的说法和这个状况,听起来就像康雄小弟和我们家的翔子之间,有什么偏颇的行为一样。」 「「咦……?」」 蒂雅娜只是单纯发出疑问,康雄却是发出感到意外的声音。 「……真是够了,我现在觉得你们根本只是为了让我丢脸才会跑过来。」 这时候一道声音从旁介入。 所有人转过头去,只见那里站著头上绑著三角巾、身上围著围裙而且满脸通红的翔子。 她的手里握著银色的汤勺,顿时一股刺激食欲的高汤香味急速飘进康雄原本因为紧张而麻痹的鼻腔。 「大致上的事情我都听小女说过了。我刚开始当然无法相信,不过我自认自己的脑袋没有古板到无法相信亲眼所见的东西。总之请各位先坐下吧。难得你们过来做客,翔子也卯足了劲呢。」 「……这样啊……」 尽管康雄、英雄、圆香,还有蒂雅娜依旧困惑,还是照著浩介所说的,坐在四人座的座位上。 「开胃菜是什么?炖煮白萝卜?」 「对~」 「……!」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蒂雅娜一听到白萝卜,就兴奋地颤抖。 「翔子这孩子啊,她说想招待大家这场试吃大会。因为蒂雅娜小姐很喜欢上次的赏花便当,我想知道她能不能做出卖给客人的食物,所以就趁这次机会,想请大家帮忙试吃。」 「原、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既然异世界来的人也喜欢,那应该可以端出去给日本客人了。」 当「异世界」这三个字从浩介口中若无其事蹦出来,英雄不禁开口询问: 「不好意思,带刀先生,请问……」 「我各有相信以及不相信的事。」 对于英雄的疑问,浩介不疾不徐地回答。 「从翔子那边听说的事情里,我相信的是『魔法』确实存在,还有她被奇妙的东西附身这两件事。另一方面,我并不相信『安特?朗德』这个异世界真实存在。」 「这、这是为什么?」 康雄听到此处首次开口。 仔细想想,他根本还没好好自我介绍,但浩介并未特别介意,还是开口回答: 「因为没有合理的解释。另外就是我没亲眼看见吧。」 「没有亲眼看见……咦,那么!」 对浩介没说出口的事感到惊讶的人不只康雄一人。 浩介说相信亲眼所见之物。 换言之,他在某个地方见过魔法? 「喔,关于这件事,是我之前拜托哈利雅小姐的。」 「咦!上校吗!」 对来自厨房的翔子的说明感到惊讶的人是蒂雅娜。 哈利雅究竟用什么理由见了翔子的双亲? 「之前补习结束之后,哈利雅小姐不是送我回家吗?就顺便。」 「啊……」 经她这么一说,那天哈利雅回到家的时间特别晚。 「哎呀,因为那天我真的没办法顺利让禊缩回去~最后我们得到的结论,是让哈利雅小姐跟我一起稍微解释一下状况比较好。」 「唔咕!」 翔子话中的飞箭笔直刺向康雄的心脏。 经过蒂雅娜的解说,康雄最后终于知道那一天他对翔子说了什么话,而在床上滚了大半天。 「一开始我还想 说,她是在哪里、用什么心态才会买下那种太阳眼镜呢。」 翔子的禊会从眼睛出现。 如果禊的黑色火焰滞留在眼周,的确会让人看成是太阳眼镜。 「上校她……哈利雅?威列格在这里究竟做了什么……」 「她施展了几乎所有魔法给我看。地水火风就不用说了,连雷和冰也施展了。不过我最吃惊的应该是那个吧,卡式炉。」 「「「卡式炉?」」」 话题从魔法属性突然变成卡式炉,剑崎家所有人异口同声,不解地歪著头。 「是啊。说实话,我原本很怀疑那些火还有雷之类的东西,以为都是魔术。但只有卡式炉说不通。」 浩介站起身子,从店铺角落的架子上拿起两台堆叠在那里的卡式炉,接著放在康雄等人的桌上。 「当客人点火锅或是汤豆腐的时候,我们就会用这个。哈利雅小姐把坏掉的这玩意儿给修好了。」 浩介将瓦斯置入炉内,轻轻转动旋钮,火开了一下子后,又马上关闭。 「她只用了我们家的铜线和金属线喔。说句实话,这比我那天看到的任何『魔法』都还惊讶。她的手明明连碰都没碰到,炉子就自己全部分解开来,然后漂浮在一个发光的板面上。再来我只能说那是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了,她就这样让铜线还有金属片浮在半空中并熔解,最后就这样……咻的一声全部聚集在一个地方,结果就修好了。哎呀,这还真是方便呢!」 哈利雅出身武机工匠的家系,她的技术好到一进骑士团就被雷斯提利亚武机开发局挖角。 康雄对机械一窍不通,他不知道懂得保养武机是否代表有办法修好卡式炉,不过那对哈利雅来说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那个人不是骨折了吗?所以我就忍不住问她:这是只有一只手也办得到的事吗?结果她居然回我:这么单纯的东西一只手指头就够了。我想说机会难得,就拜托她再修一台了!」 「上校……她居然做了这种事……」 「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才会相信你们所谓的魔法。我想只要再加把劲,我就会相信异世界的存在了吧。既然翔子要去……」 「您同意让令嫒去吗?」 浩介点头回应蒂雅娜的话。 「这没什么同不同意的。毕竟我实在不觉得去医院就能解决翔子体内的东西。而且如果这是从魔法实际存在的世界过来的东西,那就该去那边弄掉吧?」 「……说实话,我们原本以为您不会接纳这种事。毕竟也会妨碍到令嫒的学业。」 听见英雄如此坦白,浩介也一阵苦笑。 「也是啦,以常理思考的确是如此。不过,该怎么说呢……虽然规模比较小,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经验。」 「咦?」 翔子的父亲该不会要说他也是去过异世界的人吧? 「老实说,我不太想跟别人提起这件事……我其实是东大毕业的。」 「什么!」 康雄是他们之中最惊讶的人。 「其实我也是一直到最近才知道呢~」 站在厨房的翔子发出有些尴尬的声音。 浩介的确拥有一副知性的外表,但没有人想到他居然毕业于东大。 「那您毕业之后,马上就开了这间店?」 不愧是英雄,他处变不惊地以平稳的语气询问,浩介听了摇摇头。 「不,毕业之后,我在一家能源相关的企业工作了几年。」 浩介说出的企业名称是连康雄都知道的超有名企业。 「我觉得很无聊,所以辞职了。」 居然因为「无聊」这种理由辞去一家年收应该很高的企业。 这是康雄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彷佛理解康雄这般表情,浩介微笑说道: 「你们觉得我莫名其妙吗?我身边的人也把我骂到臭头了。说什么都读到东大毕业,好不容易在一个好地方上班,这是在搞什么?不过你们不觉得『读到东大毕业』那又怎么样吗?法律又没有规定东大毕业的人就不能开居酒屋。」 「是这样没错……」 「我辞职之后,别人都说我被挖角或是要开公司,不然就是要移民国外,给了我一堆莫名其妙的期待。当时我已经和妻子订婚,双亲也健在,所以本想在老家工作。当我这么一说,大家又是一阵惊讶。我很无法接受,觉得这有那么稀奇吗?」 浩介露出有些疲惫的表情。 「我还在念书的时候,只要说我读东大,就常被人以在看异世界居民的眼神看待。现在电视上不是也会出现『东大生所选的某样东西』这种奇怪的指标吗?我和你们明明一样是人,可是一进了东大,大家却用『他和我是不同人种』的眼光看我。有些人觉得有优越感,但我无法忍受。我想应该没有一个东大生在校外不曾被人叫过『东大生』或是『东大同学』吧。我原本以为只要我进了有东大生也不奇怪的大企业,这种现象就会消失。」 「不过如果是能源相关的企业,还是存有学校派系。和行政机关、政府机构打交道时,不是也会有很多极为看重毕业学校的状况吗?」 面对英雄这般提问,浩介大大地点了头。 「一点也没错。而且觉得自己身在东大派系就高人一等的人反而变多了。说到底,我就是不适合东大毕业这个标签。一想到我这么拚命努力念书,最后却到了一个只会透过学校名称这块滤镜看著我的世界,我就变得厌恶这一切……想必『勇者』这个称号也是这种感觉吧?」 「或许……真是如此吧。」 勇者英雄。 哈利雅已经仔细对康雄解释过民众不负责任地在这个名号上加诸的期待了。 而蒂雅娜也曾经因为家世,历经了一段辛苦时期。 对英雄和蒂雅娜来说,浩介所说的话一点也不陌生,反倒有很深的感触吧。 「所以啦,我后来变得不再特别去期待『学校』这种地方所带来的结果。因此我也未曾对翔子啰嗦,要她好好念书。只不过……让她因此沦为对学生生活不抱任何兴趣的地步,却不是个好结果。我没能好好留意翔子国中时期的环境。我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当她的爸爸。」 「我就说别再提那件事了,我根本就不在意啊~」 「可是对父母来说,怎么可能不在意?」 「真是的~」 翔子说她不介意父亲未曾干涉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吧。 但身为父母亲,就是会留下一股悔恨。 「……话题偏了,不过就是这样。你们可能会觉得我是傻爸爸,不过翔子是个素日勤于自修的孩子。请一个星期左右的假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如果她想去,那我和妻子身为她的父母,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她。向学校请假的理由,我们也会负责想。当然,确保她的安全无虞,是我们同意她前往异世界的最低条件……」 「那是当然的,雷斯提利亚会派出骑士团所有人手!」 蒂雅娜气势十足地挺出身子,不过浩介却微笑著看向康雄。 「骑士团也不错,不过翔子开出了别的条件吧?我希望你们务必答应她就是了呢。」 「爸爸!」 翔子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的用意,以难保不会跨过吧台的气势大叫,但浩介完全不理她。 「翔子,平底锅热太久了。那样肉会在你拌炒的时候焦掉。重来。」 「讨厌──!还不都是你害的!」 翔子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后,红著脸乖乖地专注在瓦斯炉上的平底锅。 蒂雅娜一边看著这样的翔子,一边开口说道 : 「我们商讨过了,我的国家也已经释出欢迎的意思。」 「咦?」 不用问,翔子开出的条件就是要康雄同行。 但是康雄本人直到今天什么都没听说,而且父母亲看起来也没有很惊讶的模样,他于是不解地看著蒂雅娜。 结果蒂雅娜露出有些愧疚的表情,轻轻点了头。 「……那孩子升上高中之后变得比较开朗了,和你重逢之后,更是充满活力。你可能也处在不好受的时期,但那孩子就麻烦你照顾了。康雄小弟、剑崎先生,还有蒂雅娜小姐。」 「我……我会努力的。」 「我明白了。」 「我会赌上自己的性命!」 康雄、英雄还有蒂雅娜对担心自己独生女的父亲许下约定。 「好,该讲的讲完了吧!都是因为爸爸的关系,烧烤类变成晚点才会出,但请各位陪陪我,吃点东西吧!蒂雅娜小姐,这次是刚做好的,你要多吃一点喔!」 「谢……谢谢!」 此时翔子把碗放在托盘上走过来,将炖煮白萝卜逐一摆在剑崎家、蒂雅娜以及父亲面前。 「翔子,碗的方向。每一个都没有朝向正面。」 结果遭到父亲无情的指摘。 「啊,糟糕!对不起!」 这是对学校结果不期不待引发的反作用力吗?浩介对待客之道似乎非常严格。面对他的谴责,翔子显露慌张神色,同时做出修正,遵循正确的规范一一上菜。 蒂雅娜一看见加有柚子皮碎末的味噌炖煮白萝卜,双眼为之一亮。英雄和圆香也对如此出色的料理感到讶异。 「机会难得,就当作各位即将前往安特?朗德的饯行会,以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来,请吃吧!」 翔子看见在场人们的反应感到十分满足。 「翔子,要说『请慢用』吧?」 「啊,对耶。请慢用!」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康雄首先打头阵,将筷子刺入柔软到可以直达碗底的白萝卜,并咬了一口。 「……好吃……」 「哎呀,真好吃!」 圆香和康雄同时发出赞叹的声音,英雄也在点头的同时继续下筷。 蒂雅娜则是已经碗底朝天。 「翔子……这个非常……非常好吃!」 「太好了。」 看见女儿露齿笑道,浩介突然抬起头来。 「翔子,这里可以先交给你吗?我去里面拿个东西。剑崎先生,请恕我暂时失陪。」 「嗯,我知道了。」 「啊,好的。」 暂时离席的浩介并非往店铺深处,而是往居住区走去。 从店里看不见的居住区榻榻米上坐著一名女性。 「这样真的好吗?」 「……」 「你其实不太能接受这种结果吧?」 「以常识来讲,怎么可能接受那种事啊。」 翔子的母亲──带刀洋子嘟著嘴巴,大大吐出一口叹息。 翔子和浩介都知道洋子待在家里。 只不过洋子坚持自己不想出现在剑崎家等人面前,即使准备了这么重要的场合,也只能牵强地说她「有私事」外出。 那副大眼镜之下的眼睛,正看著一只偌大的布偶。 那是位在千叶县的世界知名主题乐园专属的魔法师造型吉祥物。 「真好……真羡慕……好羡慕翔子喔……梦与魔法的世界……真好……」 「……」 浩介看著自己的妻子满心懊悔地掐住位在千叶县的那座世界知名主题乐园的吉祥物,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不用说,翔子在小学到国中这段时间的「公主信仰」,就是源自这名母亲。 翔子过去个性内向,母亲又是位在千叶县那座世界著名的主题乐园的原作狂热粉丝,这个原因让她开始寻找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理想女孩子」。 当然了,浩介丝毫无意光就这点责怪妻子,翔子想必也没有那种想法。 可是一个已经年过四十的人,却还像个女高中生一样,兴奋地跑去位在千叶县的世界著名主题乐园,而现在女儿接触到「真正的魔法」,她竟露出一副不知道有多羡慕的眼神。浩介看见这样的妻子,又开始担心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到翔子了。 「……放心吧。我好歹也是个大人。」 或许是看穿了丈夫投来怀疑视线的意思,洋子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翔子她不好过。那孩子上高中个性改变的时候也是,这次因为禊那种东西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我也完全没办法帮助她。我只是深深体会到自己根本没办法贴近那孩子的心灵和人生,所以受到了一点打击。」 「我又何尝不是。」 「……所以康雄同学如何?他可靠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不过……唉,也只能交给他了。毕竟我们没办法一起去。」 「国小、国中、高中之后,现在是异世界啊……为什么父母陪在孩子身边的机会会这么少啊……」 洋子抱著位在千叶县的世界著名主题乐园的吉祥物,一同趴在客厅的矮桌上叹了口气。在那之中同时也参杂著浩介的叹息。 ※ 「我真的可以一起去吗?」 紧张的带刀家访问结束后的夜晚。 蒂雅娜、哈利雅、康雄以及和香都聚在金盏花之丘一○一号室里。 简易式暖桌的桌上摆著粉色调的马克杯,缕缕蒸气正飘荡在温热的茶水上方。 他们四个人坐在设计简单但可爱的座垫上方,那是蒂雅娜计划搬到这个家而去购物时,和香帮她挑的坐垫。 「话说回来,蒂雅娜姊姊到底是怎么跟安特?朗德取得联络的啊?就算再怎么夸张,应该也不是用手机电波之类的东西吧?」 「我们有一种传令用的魔导。感觉就像寄信一样。」 「那不像闸门塔那样,需要花钱吗?」 「并非完全不需要,如果把闸门塔比喻成能够载著一个人移动的飞机,那么传令魔导就像用机车运送的宅急便。尽管传送的情报量受到限制,但并不是一笔会让所属骑士团的人退避三舍的花费。」 拿飞机来比喻,让康雄与和香一听就懂,但光这样还是有不解之处。 「可是翔子姊姊到底为什么想和哥哥这种人一起去啊……我也知道她和爸爸还有蒂雅娜姊姊三个人一起旅行会尴尬啦。换句话说,你们等于要为了哥哥一个人再包一台新的飞机对吧?」 「既然翔子这么说,那也没办法。而且对家母还有我来说,就算有点勉强,我们还是希望康雄可以过去。这也是我们的真心话。」 「什么?为什么!」 听得出和香的口吻充满巨大的不满。 「虽然现在问这个已经晚了,康雄你……愿意过去吗?」 蒂雅娜在回答和香之前,首先确认康雄的意愿。 「嗯……如果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来之后学校的人大概会吵翻天。不过跟他们的吵闹比起来,我更担心带刀同学,说实话,如果可以,我也想去。」 「真不像哥哥。」 「可是我一开始就知道会花超多钱,要是我过去,就会增加蒂雅娜你们的负担,所以才没能说出口。」 「嗯,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和香,就到此为止吧。」 和香与蒂雅娜完全相反,不彻底否定哥哥便不罢休。哈利雅只好跳出来轻声安抚。 「而且说起来,在英雄表示他 二章 冒险的开端 最先感受到的是湿润土壤的气味。 接下来是潺潺流水声。 「嗯……」 这种感觉就像从睡太久的午睡当中醒来一样,视野一片模糊,身体也僵硬不已。当康雄自觉到这些症状,这才恢复意识。 「……啊?」 湿润的气味是因为雨水。 如绢的雨水跟著笼罩全身的湿气不断落下。 随著意识逐渐清晰的同时,他明白了一件事。在耳边隆隆作响的声音并不是耳鸣,而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声音。 「呃,河?」 他慌慌张张想要站起,却差点脚滑摔倒。 「这是怎么回事!」 当康雄终于掌握自己的状况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吶喊。 他现在身处一条偌大河川的河岛上,岸边被蓊郁的森林包围著。 河流速度很快,河道也很宽。 身在雨中,而且还待在这种地方,他的衣服之所以只是有点潮湿,全都多亏唯一一棵生长在河岛上的树以及其稀疏的枝叶。 「这是哪里?这里就是雷斯提利亚吗?」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就是无法不发出声音。 他和蒂雅娜、父亲以及翔子受到雷斯提利亚王国的非公开邀请,进入了闸门塔。 明明如此…… 「……带刀同学……」 康雄激动地环伺四周。 「蒂雅娜?」 康雄终于站起身抓住树木,却依旧完全站不稳。 「老爸!」 完全没有人。 应该和他一起进入闸门塔的三个人完全不见踪影。 「到底是怎么了……」 不管怎么想,他都不认为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闸门塔正常运作的结果。 这时一阵强风吹过,康雄和长在河岛上的树木都被狠狠刮过。 同时雨势似乎渐强,看得出来河川水流的速度开始加快,水位也增高了。 「糟了……」 康雄再度无意义地环伺周围,但从河岛到岸边的距离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五公尺。 而且河岸的位置比混浊的滚滚河水还要高,以康雄的身体能力,实在没办法一脚跳过去。 然而就在他想这些事情的期间,水位不断侵蚀河岛的立足之处,眼看著面积渐渐缩小。 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水流冲走。 就在这个时候── 「找到了!」 康雄听到一道细微的声响,于是转头望向声音来源,接著忍不住大叫: 「带刀同学!」 翔子就站在岸边。 但她的模样很奇怪。 服装和声音是翔子没错,但首先,她的双眼正喷出黑色的火焰。 这就算了,就连双手手腕、双脚脚踝,还有腰际也有火焰喷出。 「我马上过去!你别动!」 「啊?」 他连插入问句的时间都没有,站在岸边的翔子立刻以子弹般的速度,一脚跳到康雄所在的河岛。 「呜哇!」 她直接抱起康雄,不顾脚下一片泥泞往上跳跃,就这样抱著康雄,成功把他掳到对岸。 翔子放下对自己惊异的身体能力无言以对的康雄,紧握住他的手。 「阿康,你是阿康对吧!有受伤吗?还好吗?」 「我、我没事……那、那你呢?」 「我没事喔!」 康雄在惊讶之余一愣一愣地回答,从翔子身上喷出的黑色火焰这才开始慢慢消退。 「太好了……!我听到一点声音,就猜可能是你……!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过了仅仅数秒,黑色火焰只剩覆盖在左眼的那一块。 「呼……放下心来,力气就……没了……」 「啊!」 康雄一阵慌张。 才刚想翔子怎么眯起眼睛,没想到她就双脚一软,跪在地上。 「带刀同学!」 「抱歉……我有点使不上力……头好昏……我们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嗯、嗯,你还好吗?我扶你,那边有一颗大树,我们去那里……」 「嗯……麻烦……唔呃……」 翔子刚才的动作简直就像魔导机士一样令人惊艳,但现在却彷佛受到反作用力一般,脸色非常差。 康雄一边让翔子扶著他的肩膀,一边步履蹒跚地离开河岸,往森林的边界走去,靠在一棵比周边林木大上一圈、枝叶也更为宽广的阔叶木树干旁。 「这、这里应该没问题……」 康雄让翔子坐在又大又粗的树根上,她一边紊乱地喘气,一边靠在树干上。 「对不起……我马上就会好……我好像有点贫血……」 「没、没关系啦。一定是因为你刚才帮我,所以累了。谢谢你,你别放在心上。」 在完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康雄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接连说出空洞的单字。即使如此,能和翔子会合,还是让他涌出些许余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呢? 蒂雅娜和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呢? 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真的是安特?朗德吗? 「呼……呼……」 康雄一边听著翔子已经稍微缓和的喘息,这才终于开始一边回想事情变成这样之前的状况。 ※ 之前为了不让翔子被带走,因而拒绝穿越闸门塔的康雄,现在被他父亲久违十几年背在背上,再度跃入塔内。 康雄听说往安特?朗德单程要花两个小时左右,一想到自己都已经十八岁了,却可能要像这样在父亲背上待两个小时,他就颤栗不已。不过当他们跳进闸门塔,随著入口关闭的同时,英雄和蒂雅娜便把背在背上的康雄和翔子放下来了。 「呜哇!」 「唔喔……」 康雄和翔子衡量不到地面的距离,一时之间脚步没站稳。 这条星辰之道就像一片在脚下无边拓展的广大宇宙空间,但他们四个人却全站在相同的平面上。 「这就是……通往异世界的道路……」 「直直走过去就好了吗?」 蒂雅娜摇头回应康雄的提问。 「不。入口关闭之后,被带著走就行了。不需要特别行走。」 「咦,这么说……」 「没错。就算睡著了,早晚还是会抵达安特?朗德的雷斯提利亚闸门塔。」 「总觉得好简单喔。感觉就像被一台看不见的车子载著走一样。」 「若硬要用日本的东西来比喻,应该是电动步道吧。我也是来日本之后才有机会使用,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说只要往行进方向行走,就能缩短时间……英雄?」 正在回答翔子的蒂雅娜,不经意地发现在康雄背后脸色发青、坐在地上的英雄。 「老爸?你怎么啦?」 「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我有带茶,叔叔要喝吗?」 「啊,不了,抱歉。我只是觉得头有点晕……」 「喂喂,拜托你振作一点啊。」 尽管口出恶言,康雄心里还是有股莫名的不安,他轻抚著父亲的背。 「你该不会是很紧张吧?」 「……不,不是这样。」 为了缓和气氛,康雄故意开了点玩笑,但英雄的表情还是很严峻。 「我和……我和你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安特?朗德去的……」 「对喔,你们之前好像说过……」 「头……好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喂,老爸?」 「英雄!你怎么了?」 「叔、叔叔,你还好吗?」 「呃,喂,蒂雅娜,我记得哈利雅小姐之前不是有说过重量之类的问题吗?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有四个人,所以发生什么问题……」 「不、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一开始的确只有让我返航以及召唤英雄用的道路,但是这次已经请他们补足你和翔子的份了,照理说应该不会产生质量问题才对!」 「呜、唔……啊!」 「老爸!」 「叔叔!」 「你们三个快离开我……啊啊啊啊!」 在群星转动的闸门塔内,身穿西装的英雄发出大吼,接著开始发光。 「这、这道光……难道是!」 「圣剑路特伯格!」 「好、好刺眼……眼睛睁不开……!」 「蒂雅娜!康雄和翔子就……!」 康雄之后就再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英雄身上的光比闸门塔内部的星星还要耀眼,所有人只能紧闭双眼,任由一切染成一片雪白。 ※ 在闸门塔之中,父亲突然身体不适,并发出与召唤圣剑时相同的光芒。 康雄没有被光芒吞没之后的记忆,一醒来就在河川的河岛上了。 「是老爸或圣剑和闸门塔不相容,所以引发某种问题了吗?」 康雄身为一个通晓游戏和动画的现代小孩,全力启动奇幻思维,做出这番推测。 想必是闸门塔的魔导因为某种理由,和勇者英雄的圣剑路特伯格或者是和勇者英雄本人不合。 闸门塔因此功能毁损,无法正常运作。 「就算搞清楚这件事又能怎样啊!」 康雄不禁发出大吼。 就算明白前因后果,还是改变不了他和翔子现在被孤立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场所。 「可恶……总之我得先呼叫老爸……」 总而言之,现在毫无疑问是紧急状况。 幸好他和翔子成功会合。至于蒂雅娜,不管状况如何,她也不会这么简单陷入危机之中。 既然如此,他首先必须和父亲会合。 康雄稍微清了清喉咙,发出清晰的声音开始咏唱。 「勇者英雄是掌握开放之地自由之人。伸展吧,羽翼!飞舞吧,花瓣!集结吧,洒落于苍穹之阳光!风之化身,路特伯格!回应吾之声,显现于此!」 「…………呼…………呼……」 短时间内,传入康雄耳里的只有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位在这个避雨处对面的川流声,还有翔子的喘息。 「……咦?」 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是父亲的圣剑路特伯格召唤咏唱。 只要康雄念出来,就算是从新横滨到所泽的距离,也都能召唤父亲出现,但他却没出现。 「…………咦?」 康雄胸中的鼓动加快。 是念错了吗? 康雄急忙拿出口袋中的手机,打开记事本程式。 为了避免自己不小心突然忘记,康雄已经事先把路特伯格的咏唱词输入手机,也写在记事本内了。 因此他再次照著上面所写的词咏唱数次,一个字一个字正确地念出,但父亲和圣剑依旧没有出现的徵兆,这让他非常慌乱。 「喂……喂,别开玩笑了。」 他之所以能在异常状态下保持冷静,是因为心里有一块防波堤,认为自己在紧要关头还可以召唤父亲。 但如今,康雄心中的基础建筑却在一瞬之间崩毁。 「这、这到底是怎么……」 然而事态并不给慌乱的康雄一点闲暇。 「阿康……!」 翔子突然从旁搂住康雄,用她的手摀住康雄的嘴。 「嗯唔……」 他本想问翔子这是做什么,但在听到翔子紧张的耳语之后便绷紧了身体。 「有某种巨大的东西接近。别出声。」 可是康雄什么都没听见。 而且翔子几乎是从侧面抱著自己,所以他反倒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声响都要巨大。 他们就维持这样的姿势一分钟左右。 在和身边的女孩子完全贴合的紧张状态下,时间对康雄来说几乎等同无限,这时他终于听见那道声响了。 在雨水不断落下的前方林木处,传出某种巨大事物碾压物体的声音。 而且还有一股某种偌大事物踩过地面的声响。 翔子说得没错,有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接近此处。 「大概会从后面过来。有树挡著,应该看不见我们才对……」 翔子这声细语也是异常紧张。 这时候康雄终于听见疑似「巨大生物」呼吸的声音了。 他们两人能做到的事情,就只有贴在树干的阴影处,并祈祷那个「巨大生物」不会发现他们,就这样移动到其他地方。 呼吸的位置非常高。呼吸声少说也是从康雄身高再多一公尺的高处传来。 而且明明就在下雨,却有股浓厚的野兽臭味。 雨水以及土壤的气味当中很明显混入了一股异味,那是逐渐逼近的巨大生物吞吐的气息。 「…………!」 康雄和翔子发现那只生物往他们躲藏的树干另一边转向而去。 他们保持原样,确认那东西以意想不到的移动速度快速远离后,他们才终于放开彼此,从树干的角落偷看「它」。 康雄并非看过地球上所有的生物。 但他至少知道日本没有躯体比大象还大,而且身上布满看似鳄鱼鳞片的生物。 康雄看著这只谜样的生物消失在雨水帷幕的另一头,即使已经听不见脚步声,还是持续看著那个方向。 「阿康……这里果然是……」 未知生物持续远离他们,但翔子还是无法别开视线。康雄听见这声呢喃,也和她一样呆滞地开口: 「是啊……是安特?朗德。而我们……」 「遇难了……对吧?」 在这阵有阔叶林抵挡而趋缓的雨势中,翔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唉……总之我的身体稍微好点了……阿康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当翔子的眼睛和耳朵都再也捕捉不到谜样巨大生物的存在时,她才终于站起身。 直到刚才还惨白无色的脸颊,现在已经刷上些许红晕。 「我……多亏有你,完全没事。你才是……还好吗?那个……」 康雄战战兢兢地提问。 翔子的脸色确实已经回复。 不过只有她的左眼还是持续喷出禊的黑色火焰。 「啊~你问这个?不管我怎么做,就是没办法再消下去了。不过我不要紧喔。因为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持续这样大概一个小时了。」 「一、一个小时!」 翔子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给康雄带来偌大的冲击。 换句话说,翔子和康雄在这个未知的场所遇难至少超过一个小时了。 而且父亲和蒂雅娜也处于无法前来搭救的情况。 更进一步地说,既然自己都待在河岛中央,那么虽说只有一个小时,翔子等于是只身一人被孤立在有那种巨大生物存在的森林里。 「真的是太好了……幸好没事……不对,就是因为出事了,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翔子的左眼就能证明现状并非没事 ,但她也明白康雄想说什么,因此投以一抹小小的微笑。 「嗯……我也不清楚细节……不过这次还得感谢这个呢。」 「咦?」 「我跟你说。我现在就是这样,当然刚才也是啦……火焰一变大,我就能听得很远,也能看得很远。然后身体还会变得很轻盈。不过我想,我之所以一直到刚才都全身无力,大概是因为增强能力的时间过了……总觉得讲出这些话,好像我嗑了什么危险的药一样……哈哈哈。」 翔子快速说完这些话,康雄也能接受她这段分析。 方才的翔子比康雄还要压倒性早地察觉那只生物的接近。 而且康雄也觉得刚才把他从河岛当中救出来的身体能力,很像被禊完全支配时的身体能力。 「可是多亏有你,我得救了。不管是现在还是刚才。」 「是吗?可是这么一来,就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候补勇者喽。」 翔子一边笑著,一边显露安心的表情点头。 「我还是先问一下,阿康,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不,完全不知道。」 「我想也是。在见到你之前,我稍微在附近晃了一圈,这里很不妙喔。就算是一株杂草,也很明显可以知道这里不是日本。然后我们到现在都没看见蒂雅娜小姐和叔叔的身影……」 「……嗯。」 「我姑且问一下,刚才那是可以呼叫叔叔的咒文吧?成功了吗?」 「没有,正常情况下,老爸应该要跟著一道强光出现。既然他没现身……」 「糟透了……这果然是我害的对吧?」 「咦?为什么是你?」 听见这意料之外的说法,康雄瞪大眼睛,但翔子却很认真。 「因为你看嘛,我现在是这副德性。」 她以认真的表情指著自己的左眼。 「禊是安特?朗德的敌人吧?所以如果是某种把敌人或魔物拒于门外的结界侦测到我的存在,本来应该正常运作的转移魔法也会跟著产生错误。」 翔子也以她自己的方式,做出符合现代小孩的推测。 不过康雄认为父亲的圣剑才是原因所在,因此否定了翔子的想法。 「老爸和妈妈说过,他们第一次到安特?朗德的时候,都不是用闸门塔过来。所以要说到这次变成这样的原因,就是老爸和圣剑了。你还记得吗?我们进闸门塔之后,老爸马上就发光了。我猜那才是原因。」 「这样啊……」 这次翔子的表情已经不再安堵。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总之这种时候应该先『寻找村落』吧。再来是水跟食物?」 「我是带了便当、茶还有一些点心……可是便当就只有一人份。啊……刚才救你的时候,便当一定散得不成形了。」 「我没有便当……倒是有带水和点心。」 「啊,我还带了即溶的味噌汤。」 「味噌汤?」 「不是常听人家说,出国旅行的时候,会怀念日式料理怀念得要命吗?因为我听说最少要滞留一个星期,所以带了四包过来。」 「原来如此。」 无论动机如何,多点能安心下咽的食物总是比较好。 「啊~要是天气至少放晴就好了。」 「会吗?我倒觉得下雨很好。」 「咦?是吗?」 「嗯,大概吧……那我们……」 「也对,先移动吧。」 两人无力地缓缓站起。 「阿康,你有雨具吗?」 「姑且是有这个。」 康雄拿出的是携带型折叠伞。 「总比没有好吧?」 「嗯,只要路况不会很差就行了。」 「也对。这座森林的枝干非常宽广,树下感觉没有多湿。」 「我们要往哪边走?」 「我是很想说……沿著河走。」 但靠近没有沿著森林地带进行护岸工程的河川简直是自杀行为。 至少在下雨的这段期间,靠近那条流动快速的河川实在不是上策。 除了下雨会让视线变差之外,他们极有可能会因为水流侵蚀河岸,而突然失足。 「应该往那边走吧。」 「……不会出事吧?」 康雄所指的方向,是刚才那只谜样的巨大生物前进的方向。 「已经经过好一段时间了,我想应该没问题。而且反正还在下雨。」 「下雨?」 「那家伙刚才明明经过我们身边,却没发现我。大概是因为雨水把气味消掉了。否则它应该会发现我们,进而采取某种行动。另外……就是周围的树木了吧。虽然我只看到它的背影,不过我想它应该不是肉食动物。」 「你怎么知道?」 「它的身体比周遭这些树还要大上很多,这就代表要维持那副体型,它所吃的食物是存在于这座森林数量最多的东西。」 「换句话说,就是树木或草?」 「是啊,但这也是以地球上的常识来说啦。」 从现状来判断,他们两个人毫无疑问来到安特?朗德。 既然如此,康雄也无法否定这里可能有著日本或地球的常识不管用的地方。 这里极有可能存在著不受制于地球普遍想得到的食物链关系的生物或者怪物。 举个司空见惯的例子,就是俗称史莱姆这种把有机体溶解进而捕食的怪物。 或是称为哥布林的人形亚人种,以及具有高度捕食能力的巨大食虫植物。 更进一步地说,也有可能是侵害原本存在的食物链关系的异形魔物。举例来说,就是魔王柯尔放出来的恶魔残党。 「所以带刀同学,我们慢慢走吧。要不时注意周遭,只要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劲,一定要停下脚步。双方互相观察过那样东西,确认是否安全。然后绝对不要走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去。」 「也对……呃,那个……我是说如果……」 「上厕所?」 「唔……!对、对啦!」 都怪康雄面不改色说出厕所两个字,让翔子再度面红耳赤,左眼的火焰也跟著变大了一些。 只见康雄还是一脸认真,不断环伺周遭开口: 「只有这件事不能强求啊。不过……啊,对了。」 停留在雷斯提利亚的这些日子里,为了能在闲暇时看书,康雄想起自己有把英文单字字典放在行李中。 「卫生纸就撕字典的纸代替吧。就算是普通的纸,只要揉一揉就能用了。」 「是、是喔。」 「另外……就是那个了吧。」 康雄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巨大生物经过后,扯断的类似藤蔓的东西。 「太好了。长度很够。需要避开的时候,我们就握著这条藤蔓的两端吧。」 「这、这会不会太短了?」 康雄捡起的藤蔓顶多只有两公尺长。 「不然再捡别的加长吧。当我们要消失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时,一定要握著这条藤蔓。森林会放大声音,让人搞不清楚方向。要是绑得太长,结果哪个地方松开也没有意义……我知道你会害羞,可是我希望避免我们分开五公尺以上。」 「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忍耐。」 「对了,带刀同学,你有带可以挖掘的器具吗?」 「你说铲子之类的?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带那种东西。」 「我想也是。算了,因为下雨,地面变得很软,短时间应该不要紧。我们先找断掉的树 枝吧。」 「嗯……嗯。可是你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要埋大便啊。」 「啥!」 「这件事绝对要做确实喔。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康雄以露营或登山时,处理排泄物是最应该遵守的礼仪与规范,大力说服翔子。 「刚才那只或许不是肉食动物,可是中型肉食动物一旦发现不是自己猎捕的生物的大便,就会靠过来。」 「是、是这样的吗?」 「像熊就是这样喔。而且还会打乱生态系统。大便其实是一种记号,要是我们不小心留下来,冒犯到草食动物的地盘,难保不会连草食动物都以为我们是敌人。」 「我、我懂了。我都懂了啦,讨厌……烂透了。跟你单独两人却在讲这种话题,总觉得好可悲……」 「你怎么了?」 「没事!还有其他要注意的事情吗!」 「嗯……其他还有,我们都没戴手套,所以尽量别去碰草木了吧。毕竟说不定会有毒虫,有些植物表面的细毛也会有毒。」 「我知道了……唉。话说回来,你对野外生活还挺清楚的嘛。」 「因为yousubway上有一系列的影片,专门介绍一个外国老爹的野外生活。比起那些难看的纪录片要好看得多喔。还有人参考这一系列影片,用日文出了野外求生的书,我都满喜欢的。」 「啊……我记得好像听过班上的男生讨论过。是那个大叔笑得一脸灿烂,然后吃掉虫子或蛇的影片对吧……我……可不想吃虫……」 「我当然也不想落到那种地步啦……我再怎样也不想吃安特?朗德的虫。」 「就算是地球的虫我也不想吃!我虽然是居酒屋的女儿,但还是发过誓,直到地球上的粮食全都吃完为止,我绝对不会去吃佃煮蚱蜢!」 「是、是喔。总之,我们先走吧。那家伙已经离开很久了。要是追不上它,我们真的会失去方向。快走吧。」 康雄说完,从包包深处拿出摺叠伞并撑开。 「有够小。」 康雄带来的伞真的就是那种只能挡住最低限度的雨水,以轻便为卖点的折叠伞。 「真的是有比没有好的程度而已,但就算这样还是有点用处。好了,我们走吧。小心脚步喔。」 「……嗯,知道了。」 至今还不能算是勇者,也不是魔导机士的康雄极为自然地朝翔子伸出手。 而左眼寄宿著黑色火焰,足以证明那就是人类之敌的翔子,也自然地牵住他的手。 「……阿康。」 「嗯?」 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就在两手交叠的瞬间,翔子左眼的火焰消退了。 翔子眯起藏于消退的火焰深处的眼睛微笑,并开口说道: 「我想你也跟我一样很不安……不过都靠你喽。」 「……我会尽量加油。」 无法在这种场面夸下海口说「包在我身上」,正是这个勇者犬子的悲哀之处。 不过冒险这种事情原本就是越胆小,存活率越高。 若要问剑崎康雄的「冒险」何时才算真正的展开?那一定就是这一瞬间了。 ※ 康雄径自替那只开出一条路的巨大生物取名为「鳞象」,一边牵著翔子的手,一边谨慎地跟在它后头走。 森林地带下著滂沱的大雨,康雄的轻便摺叠伞还有翔子的紧急用雨衣都几乎派不上用场。 康雄和翔子都料想著抵达之后就能立刻换上较不起眼的服装,所以脚下穿的是普通的运动鞋。身上也只穿著衬衫和一件轻薄的连帽外套。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区似乎不是冬天,不过已经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让人觉得非常寒冷。 「啊,哇!」 「阿康!」 康雄不小心踏进鳞象踩出来的大水洼中,连脚踝都弄得满是泥巴。 「啊……够了,有够没劲的。」 「小心一点喔。」 两人互相露出苦笑,就算意外层出不穷,还是留有很多体力。 「不过跌下去也好。走了这么多路,我的专注力都下降了……嘿咻。」 康雄把脚拔起,发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我们走多久了啊?」 「不知道耶,我觉得大概是一个半小时吧。」 对两人来说幸运的是,这一路都是平坦的土地。 别的不说,这里至少不是有标高差的山地,如此一来既不用提防失足或落石,而且在天然的山坡爬上爬下,会比走在平地还疲累好几倍。 有内急的时候,平地也不至于无法确认彼此的位置。况且实际上他们也没能找到加长的藤蔓,所以有需要的时候,只要躲在视野角落的树后即可。 「讨厌……实在是烂透了……」 翔子也不想抱怨,可是身为一个住在现代日本的人,要不是正在参加已经经过安全确认的露营活动,她一点也不想有这种毫无理由就在野外方便,而且还要自己湮灭证据的经验。 「我们要跟著这条兽径走多久?」 「除非发现什么线索,或是发生某种障碍,否则要一直走下去。」 「就看能不能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了是吗?不知道鳞象是不是安全的动物。」 「野生动物里没有一只是安全的喔。我记得以前生物课有上到,你知道哪种野生哺乳类动物是杀死最多人的动物吗?」 「我有听说过。是河马对吧?」 「答对了。」 外表逗趣又有亲和力的河马虽受日本人喜爱,但野生的河马用凶猛两字就能代表一切。 一旦有侵入者闯进自己的地盘,就算同为河马,它也绝对不会饶恕。 河马在地上奔跑的时速是四十公里,加上凭半吊子快艇也逃不了的游泳技能,它会以那副极具象徵性的下颚咬碎敌人,或是以庞大的身躯压扁敌人。在非洲,每年就有将近三千人死在河马的攻击下。 另外以平易近人著称的大象也是,东南亚近年攻击城镇和车辆的野生象正在增加,已逐渐成为问题。光有这些例子,「不是肉食动物就很安全」这种幻想就应该立刻舍弃。 「所以我不想靠太近,如果它是群居动物,我觉得事情就不妙了。」 「那万一它是准备回巢穴,我们该怎么办?」 「……也只能回头了。」 康雄回头望向一路走过来的兽径。 「只要雨还在下,就算遇到它的同伴,应该还是有办法躲过不被发现。」 「可以的话,希望能够在雨停之前走出森林。」 「是啊……不过我现在比较想要一个可以安全过夜的地方。」 狮子和老虎这种猫科动物比人类想像中的还要擅于爬树。长颈鹿和牛羚这种大型草食动物的地盘意识很强,攻击性很高。 更别说要在这种完全搞不清生态系统的异世界露宿,简直是自杀行为。 「不过我好像懂了。我原本以为如果是晴天,就比较能掌握方向还有走出森林时的距离感。原来下雨也有好处啊。」 「距离?」 「对啊。你看嘛,安特?朗德的确是异世界,可是蒂雅娜小姐和哈利雅小姐她们没说过自己在日本觉得身体极端轻快或是沉重吧?」 「也对,经你这么一说……」 「换句话说,我觉得安特?朗德说不定是一颗和地球质量类似的星球。」 「星球?」 「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一个由大象和乌龟撑起来的平面世界吧?」 「我好像听过这个… …」 「是印度神话。」 翔子嘴里吐出白烟,一边拭去落在浏海的雨水,一边仰望天空。 「我和你会合之后,天色就开始慢慢变暗了。这就代表太阳在天上移动。也有可能是地面在移动。然后像土壤、树木、雨水还有重力这些东西带给我们的影响,变化少到自己都感觉不出来。换句话说,我们可以认为这颗星球的直径、质量、组成、距离恒星的距离、大气主要成分、自转速度等等,都和地球差不了多少。我甚至开始觉得异世界其实是重叠在地球上的好几个次元当中的一个。啊,我说的次元不是指三次元、四次元,而是平行世界喔。」 「原、原来如此……」 尽管嘴上同意,但康雄为了追上翔子所说的话就已经很拚命了,根本无暇理解其中内容。 「我的身高是一百五十二公分,假设视线高度是一百四十二公分好了,安特?朗德和地球的半径相同,我想想,大概六千三百七十公里好了……呃……这样,这样,然后这样……假设我们在低海拔而且是看得见地平线的辽阔土地,地平线前方会没入星球的圆弧。这么说的话,我们的视线范围大概是四点五平方公里吧。」 「呃,那个,你怎么知道?」 「这是很简单的毕氏定理耶。是国中数学范围喔。」 「呜……」 这对早已决定要考文科许久的康雄来说,是个好久不见的名词。 不过就算康雄再怎么笨,他也还记得这是一个只要知道直角三角形两边长后,就能算出第三边长度的定理。 但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用过这个公式做什么了,而且翔子的身高和星球的直径根本单位差了一大截,再者他根本没记地球的半径是多少。 「不过~这也要看我们现在站著的地方标高有多高。只是我们走了这么久,也不觉得喘、不觉得头晕,所以我想这里应该是海拔很低的地方吧。」 翔子说的大概是他们两人都没有出现高山症的症状吧。 在标高高的地方,透过血液运送的氧气会变得稀薄,引起身体各处的不适。 「以我的情况来说,可能是因为这个的影响。可是阿康你不一样啊。」 翔子指著左眼的禊之火笑道。 「要是能再知道方位的话,就无可挑剔了。」 「我的手表是指针式的,应该可以用这个测量吧?」 「啊~你说把短针对准太阳的那个方法?」 「对,就是那个。」 康雄想起推理小说还什么的书上曾写过,即使没有指南针,用某种方法也能知道北方。但翔子听了却摇摇头。 「我想应该没用。我们不知道这里是北半球还是南半球。如果在南半球,做法就会改变。」 「这样啊。」 「还有,因为季节跟纬度的关系,可以正确指向北方的地点也很少。其实还有利用北斗七星和北极星的办法,可是这种办法也会因为所处地点不同,而有不同的做法。真要说起来,这些都是以正中午的太阳位在南方为前提衍生出的方法。就算是在日本,只要离开正对南方的兵库县明石市,离越远,误差就越大。」 「你还真是清楚。」 「是地科课堂上教的。」 「原来狭间泽高中有地科这门课啊。我们学校就没有地科。理科实际上就是物理和化学二选一,我们不太重视生物。」 「不过也是啦,很少有人会拿来当成大考科目嘛。」 说到这里,康雄突然觉得很可笑。 「……没想到我们连来到异世界都说著大考的事。」 「因为我们都是考生啊~其实原本应该是没空讲什么勇者、什么禊的。就算是出来远足约会,我也不会追求这种刺激。」 「什么远足约会……」 「如果不这么想,我才走不下去呢。」 的确,他们现在正处在左右不分的异世界中,不只没有能依靠的人,准备也不确实。而且还在遇难的当下,赌上性命跟著谜样的巨大生物。 翔子自己说完才觉得难为情,于是用力握紧康雄的手,并轻轻压著自己的左眼。 「对、对了,在雪山不是都会有用彼此肌肤互相取暖的情节吗?」 「啥!」 「要是真的那么做,体温会从身体没碰到的地方开始流失,身体一旦降温,马上就会变成失温症,所以你可不要有奇怪的期待喔。」 「我、我才不会!你、你才是,别说这种奇怪的话!」 「你在把我带来安特?朗德之前,明明狂说了一堆奇怪的话,你还真好意思说。」 「呜……那、那是……那个……对不起,其实之后……」 「你被蒂雅娜小姐骂了?」 「……真是一切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如果你打算给我正面的回覆,你最好记住,你要花心绝对藏不住。」 「我、我都说了……」 明明是这种情况……不,也许正是因为情况如此吧。 康雄和翔子竟因这么普通的话题聊得火热。 顺利跟著鳞象的脚步走当然也是原因之一。除此之外,就是他们的精神状态促使两人变成这样。 要是不用一如往常的话题彼此勉励,他们就会感到非常不安。 粮食短少,又不知道森林到底延伸至何处。 为了避开危险,加上便于行走,所以他们才会跟著鳞象走。但搞不好只是越往森林深处走而已。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也是助长双方不安的原因之一。 雨不停歇的黑夜森林。 他们两人都在街角理所当然设有路灯的世界长大,对这两个人来说,黑夜森林是一股无法想像的恐怖黑暗。 那股黑暗和禊不同,是人类拥有文明以前就一直持续存在的原始黑暗。 如果光芒是守护人类世界的结界,那么这里就是人类世界之外的场所。 并且,人类在这种地方根本软弱无力。 当他们听见那道声响,两人首次停下脚步。 「阿、阿康,刚、刚才的声音是……」 直到刚才为止还表现得很开朗的翔子,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放、放心吧。还、还、还很远……」 一句话回得支支吾吾,根本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传进双方耳里的声音,是一道穿越了森林树木的缝隙,以及不停落下的雨水的远吠。 住在日本的人一说到肉食野兽,首先会想到的是君临莽原和雨林这类野生王国的猫科生物。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狮子、老虎、猎豹和豹。 再来便是实际上已有许多危害人类纪录的熊了。 这些都是生态园区或动物园常见的动物,也是如此贴近大众的存在。 正因如此,他们两人直到此刻才想起平日未曾接触过的威胁。 那就是野狼。 身上没有武器的人类一旦在森林里被野狼盯上,根本无从抵抗。 野狼是一种地盘意识强烈的生物,也是一种具有高度社会性、会以高度团结的群体进行狩猎的猎人。 说不定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闯进这个地方的狼或是类似生物的地盘内了。 「……稍微走快一点吧。」 这么做并非有什么策略或理由。 不过翔子没说什么就点头同意康雄的提议,双方在下雨的森林中加快脚步。 之后他们断断续续都能听见远吠,周围也越来越暗了。 他们的表情已经没有刚才那般轻松。 就像被某种 东西追赶著一样,只是一心一意走在鳞象劈开的兽径上,别无他法。 自从听见远吠后,康雄的体感时间大约经过一个小时,此时事态有了急遽的变化。 「路……」 鳞象开辟的兽径突然消失了。 森林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空荡的广场,鳞象的足迹就在这里无预警消失。 但森林还是深不见底。 「我、我们该怎么办?」 翔子的声音与远吠重叠,彷佛嘲笑两人的不安一样。 「河。到河边去。」 康雄迅速做出决断。 「这里没有其他道路了。雨势也没大到会引起土石流或河川泛滥。只要小心一点,沿著河流走出去,总会有办法。」 毕竟没有其他法子了,翔子并未特别反对。 不过之前一直听得到的河川流水声,现在就算竖起耳朵也听不见。 鳞象开辟的兽径角度,似乎意外地远离了河川。 「总之大概是这边吧。因为河川的水声一直都从左边传来。」 「说得也是……不过先折回一小段吧。如果要从这边往那个方向过去,就得绕过一段复杂的路。我们先顺著兽径折回一小段,找个可以轻松穿越的路吧。」 「不会遇到野狼吗?」 「这点的确让人不放心,可是过不去的地方就是过不去啊……」 「不能用魔法做点什么吗?」 「说起来丢脸,我不擅长攻击系的魔法。会缺氧昏倒。和香对这块比较有潜力。我是在治愈魔法还有凭吊禊这两方面比较有才能。」 「这样也很厉害啊。不过我可不想以受伤为前提,陷入必须依靠你这份能力的事态。」 「不过如果有什么万一……」 受了伤也能治疗──这件事本身就是个优势。 所以两人短暂的紧张在这一瞬间几乎就要缓解── 「「呃!」」 没想到此时出现一声狼嚎,位置在比刚才都还要近许多的地方,简直像是在嘲笑两人。 翔子睁大眼睛,康雄则是几乎反射性地丢弃折叠伞,牵起翔子的手就回头跑在兽径上。 但是很明显地,现状已不是这么做就能顺利逃走了。 以最初的那声吼叫为信号,他们的周围突然涌现非常多的气息。 「这、这么多只!」 现在光看右侧,少说也有十只以上的中型野兽和他们并行奔跑著。 看起来很像狼,但他们完全没有余力观察细节。 他们逆向跑在泥泞的兽径上,同时康雄对自己天真的预测感到后悔。 当他们第一次听见远吠的时候,两人早已成为这个地区的野兽们狩猎的对象了。 在他们视为草食动物的鳞象消失的当下,或许就应该提高警觉了。 「阿康!」 翔子发出一声仿若哀号的声音,但康雄反应不过来。 两只奔跑在身旁的野兽绕到康雄前方一大段距离,接著突然回头冲了过来。 它们就像子弹一样,分别从上下两个方位扑上来。野兽的头部长有像金属一样发光的角。 「唔!」 就算想发动魔法,也来不及了。 这和破坏玛尔费克手环时的情况完全不同,而且康雄也不会把魔法投掷出去进行攻击。 康雄做好手臂被撕裂也要触碰到敌人,以便使用雷击的觉悟,挺身保护背后的翔子,正面迎击鳞角野兽。 「喝啊啊!」 这一瞬间,随著康雄的背后传来一声吼叫,眼前两只就要撕裂康雄身体的野兽突然往左右两边飞开。 「……咦?」 康雄顿时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呼……!」 激昂的气息。 不断喷发的火焰。 和从河岛救出康雄时一样,那是双眼喷出漆黑火焰的翔子。 果然不只眼睛。 双手手腕、两脚脚踝,还有腰部,禊的火焰就像装饰一样飘在身上。 「带、带刀……」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声音还是原本的翔子。 不是像在所泽被禊完全吞没当时那样令人血气冻结、搅乱心神的可怕声音。 那群野兽对猎物突如其来的反抗感到讶异,但还是没有停下追逐的脚步。翔子未被禊吞没,而是反过来利用禊,果敢地上前追逐。 兽径的泥水在翔子的脚边喷发。 翔子以威力强大的脚力踏出步伐,正好把位在正面的野兽往上踢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度。 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它在空中转了一圈,但最后还是著地失败,倒在柔软的泥水里,不再起身。 事已至此,这群野兽也放弃消除气息,改而从远处观察翔子和康雄。 看来应该是正在评估它们能否收拾这两个闯进地盘的异物。 证据就是,已经有几只野兽露出尖牙低吟,开始威吓他们。 野兽身上拥有融入森林黑暗与植物的带绿灰毛,以及包覆著从头部到背部的鳞片甲壳。此外头上还有角。 鳞片状的甲壳覆盖在背部上,换句话说大概是为了缓和来自上方或后方的冲击力。但如果它们是以利牙突击,那么那只角又是为何而存在? 康雄在一瞬间闪过的疑问,马上就以威胁的形式得到解答。 野兽们的头角尖端出现了小小的火焰。 「不……不会吧……」 那是魔法。 这个世界的野生动物会用魔法吗? 一开始火焰虽小,却在头角的尖端慢慢涨大。 它们大概认为只要不靠近,翔子的力量就不具威胁,所以打算从远处解决两人。 从前有人告诉康雄,魔法和魔导也有抵挡的方法。可是他根本连火焰都弄不出来,更遑论会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方法了。 无数火焰对准了翔子和康雄,就像鬼火一样,要将误闯森林的生者铲除乾净。 翔子一击便打飞野兽的力量来源,想必就是禊的火焰。是禊与翔子融合而产生的化学变化。 但是除了眼睛、手腕、脚踝以外,仍旧是翔子原本的姿态,万一魔焰直接攻击到她,她也无法全身而退。 问题不在于只要给予治疗就好。 康雄被哈利雅贯穿的腹部,现在还留有细微的伤痕。 他是在保证绝对安全的前提之下把人带到异世界的,所以绝对不能让翔子有分毫的损伤。 康雄咽了口唾液,就在他下定决心这次绝对要守护翔子的时候── 「阿康,摀住耳朵。」 翔子小声但坚决地说著。 康雄反射性地照做,下一秒,他差点连身体都一起被刮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翔子发出一阵尖叫。 一股简直就像被声音形成的墙壁打中的冲击力道,让康雄跌坐在地上。野兽们纷纷发出哀号,并从包围网退开。 树木因叫声激烈摇晃,附著在枝叶上的雨水就像瀑布一样洒落周遭,轻轻松松就将野兽们的鬼火扑灭。 「再一次!」 康雄听见翔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声音,于是紧紧摀住耳朵,做好承受冲击的准备。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唔!」 虽说是在近距离承受吼叫声,但过于强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康雄发出低吟。 随著翔子全身发出沉重、低沉而且响亮的冲击波,她脚边的泥巴也因声音和压力形成一道道波纹。 距离最近的野兽承受不住冲击,马上被刮飞。 野兽们的包围网以此为契机开了个洞,于是一只接著一只转身消失在森林黑暗的深处。 翔子右手在前,左手在后,保持低姿势站在那里。即使最后一头野兽已经从视野当中消失,她还是没有松懈,暂时保持原样。 康雄也始终摀著耳朵,仅用眼睛环伺周围,不知野兽是否还会折回而提高警觉。 时间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分钟。 当他们听见一阵比刚才还要胆怯的吼叫从远方传来时,翔子这才解除架势。 「阿康,你没事吧?」 「你、你才是……」 「我……我啊,大概……不能算没事……」 「咦,啊!」 话还没说完,翔子脚一软,险些倒在泥淖里。 康雄急忙扶住翔子的身体,这一瞬间,她身上的黑色火焰几乎一并消弭。 「这是……」 康雄原以为是他特别擅长的治愈或凭吊能力在无意识间净化了火焰,但马上予以否定。 发生在安特?朗德的「神奇现象」通常都和人的意志有关。 这里不会有来的正好的天然化学反应,发生的现象必定有个中道理。 黑色火焰最后只剩左眼淡淡的一块。 火焰之下的表情已经发青而且无力,这让康雄又开始焦急。 「我的身体……好痛。踢到野兽的那只脚,指甲大概裂了……」 「我、我帮你治疗!还有哪里痛……」 「好……嗯,呃……我不行了……放心,不是快死掉的感觉……可是有种……力气用光的感觉……要是我昏倒,那就抱歉……」 「带刀同学!」 翔子靠著康雄,头就这么失去支撑的力量垂下。 康雄顿时整颗心都凉了,但当他发现即使在雨中还是听得见翔子的气息,这才擦乾了冷汗。 话虽如此,现在的状况实在不能说已经好转。 夜晚逼近,周围已经暗到只剩下几公尺能见度。 他无法和昏厥的翔子一起长途移动,而且在坏天气与暗夜中寻找河川,根本是自杀行为。 此外只要那群野兽发现身为威胁的翔子已经无力化,或许又会再度袭来。 「可恶……!」 面对野兽,康雄不只让翔子与禊的未知力量救助自己,他甚至完全没有守护翔子的办法。 就凭他这副模样,还真有脸夸下海口说要当勇者。 也难怪哈利雅会对他哑口无言了。 即使康雄说了好几次自己明白,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搞懂。 不过是自己不上不下的治疗魔法和凭吊歌曲发挥了作用,他就得意忘形了。 像现在这样实际体会,他才明白「无力」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武器、防具、魔法、伙伴,这些东西是累积基础钻研而变强的人会跟著拥有的一切,因此具有意义。 但是无力之人身旁所处的不是伙伴,而是保护者。不管武器、防具还是魔法,对无法保护自己的人来说,也只是负担。 「可恶……可恶……!」 康雄此时注意到自己视野的一隅,放著理应丢在兽径终点的折叠伞。 他原本以为他们在野兽的追逐下,已经逃了很长一段距离,没想到几乎没跑多远。 「……」 这种时候他没有呼叫即使呼唤了也不会过来的父亲和蒂雅娜,也许已经是他最后的矜持了。 不,或者应该说是绝望吧。 「不会吧……」 一道火光在森林深处不断摇晃,并慢慢朝这里靠近。 「该死……!」 康雄把翔子横放在泥淖之上,用背护著她。他大大踏出发抖的脚,毅然决然面对鬼火。 如果只有一头……如果只有一头,他或许就能抱著两败俱伤的觉悟,施以电击攻击,击退对方。 火光和刚才一样,只有一抹,摇摇晃晃地慢慢靠近。那火光看起来就像禊的瞳孔,也像威廉?巴雷格的眼眸,仿若引领自己前往地狱的信号。 这时候── 随著一道浊泥轻轻弹起的声音,鬼火就在康雄眼前现出了身形。 ※ 翔子随著一阵模糊的头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景色是木板制成的天花板。 「呜……唔!」 她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手底下是有些粗糙但还算柔软的床单。 身上则是盖著坚硬却保暖的毯子。 「……咦?」 此处昏暗,不过是室内。 是有墙壁与屋顶保护的室内。 翔子屏息观望四周,发现康雄就在自己躺著的床旁边,他裹著毛毯,坐在椅子上睡觉。 「这里是……我……」 她往下看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穿著一件没见过的设计简单的麻制连身裙。 「你醒了吗?」 「呃!」 「对不起,看来我吓到你了。」 翔子转过头,她的身旁不知何时站著一名手持黄光提灯的女性。 「啊,请问……」 对方是个年约五十几岁的中年女性。 她穿著宛如魔女般的长袍,削短的头发并非白色,而是银色。 「放心吧。这里很安全。森林的野兽也不会靠近。」 「是、是你救了我们吗?」 「我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把在森林里迷路的你们带过来而已。」 「谢、谢谢你。你帮了大忙。我们……」 「不用谢。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而且幸好是我发现你们。换作是普通人,事情一定一发不可收拾。」 「咦……」 说完,女性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翔子察觉她的用意后,发出「啊」的一声。 因为禊的火焰还是从左眼不断冒出。 在安特?朗德,禊是人类之敌。 如今有个人类身上寄宿著这个象徵人类之敌的火焰,就算惨遭私刑也不奇怪。 但是这名女性却没有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我的名字是凯特丽娜?尤斯特伦。你有听过吗?」 「不,没有……」 翔子摇头否认后,这个名为凯特丽娜的女性露出苦笑。 「这样啊。这位小弟也没听过我的名字。真是遗憾,别看我这样,我算是有点名气的人呢。」 「不、不好意思,我们是那个……」 翔子担心自己害她心里不舒服,正要开始解释,凯特丽娜却开口盖过翔子的话。 「从『日本』来的,对吧?」 「……!」 翔子这回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没错,她就觉得事情很奇怪。 凯特丽娜和她是初次见面。这点绝对错不了。 而这里很明显不是地球。 但是凯特丽娜现在却用「日语」和她交谈。 「你是……从他口中听说的吗?」 「是啊。不过当我看到他的脸时,我马上就知道了。但是他似乎一心只想著要救你,所以并不觉得我说日语很神奇。」 凯特丽娜看著在椅子上打盹的康雄露出微笑。 「简直不敢相信。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请问这是什么……」 「你站得起来吗?应该 口渴了吧?我备了茶水。小心别吵醒这位小弟,过来这边吧。凉鞋放在那里。」 翔子已经不觉得头痛,也就乖乖顺著凯特丽娜的话下床。 床边的地板放著一款样式简朴的凉鞋,她于是穿上。 隔壁房间比翔子刚才休息的房间还大,房里到处摆著被布帘盖住的某种大型物品。 「这里是我的工作室。」 「你是画家吗?」 「是啊,姑且算是。你看看这个吧,希望能吓到你。」 凯特丽娜把提灯挂到墙壁的挂钩上,轻轻将掌心向上,一颗微亮的光球便出现在掌上。 翔子看也知道那是点亮室内用的魔法,但这件事相较于下一秒席卷而来的冲击,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凯特丽娜用魔法照亮的墙面上挂著一幅画。 那是一幅手持美丽宝剑的青年剑士肖像。 看见那张脸,翔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阿康……这是阿康的画?」 画中的青年剑士无庸置疑就是康雄的脸庞。 「我呢,在魔王柯尔战役的时候,为了用画告诉世人世界的现状,曾经四处旅行。」 凯特丽娜仰望这个有著康雄容颜的青年剑士肖像开口: 「我和他相遇,是在横跨巴斯可嘉德联邦的山脉上。当时正是他为了拯救被魔王柯尔侵蚀的世界,而和同伴一起旅行的时候。」 「……那……那么……」 「没错。」 凯特丽娜点头。 「我曾经见过──那张正义凛然的面容,他们两个非常相像。」 不用问也知道她在说谁。 「勇者英雄?剑崎。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最正确记下他父亲面容的人,除了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亚雷克榭?克罗尼,接下来非我莫属了。我的画作现在被指定为雷斯提利亚的国宝。多亏这项殊荣,我享负盛名,现在才能在这里过著悠游自在的生活,画著我最喜欢的画。」 流浪画家──凯特丽娜?尤斯特伦。 她过去曾经周游世界,并在巴斯可嘉德的山岳地带遇见勇者英雄一行人。当时她所画的「居灵峰迎破晓之勇者英雄」是安特?朗德最有名的其中一幅画。 幕间 2 「对了,哈利雅小姐,以前蒂雅娜姊姊曾经说过,雷斯提利亚有爸爸的画,是吗?」 「是啊,从国宝级到涂鸦,我想应该多到数不清。」 「大家都说哥哥很像爸爸年轻的时候,画里面也是这样吗?要是到处都有那种东西,那哥哥的真实身分不会穿帮吗?」 「只要没有意外,我想应该不至于……不过,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很像。但克罗尼少校什么都没说过吗?」 「有啊,她有说过。说哥哥很像一幅破晓什么的国宝画里画的人。可是我在爷爷奶奶家看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反而觉得太像哥哥,感觉很恶心。」 「你真毒舌呢。」 「可是你想嘛,图画会因为不同画家而有所不同。而且蒂雅娜姊姊太宠哥哥了,什么都带著尊敬勇者的滤镜看待,我就想真的有那么像吗?」 「『居灵峰迎破晓之勇者英雄』之所以为人喜爱,一大原因在于那幅画非常写实,而且克罗尼夫妇也夸赞那是最忠实描绘英雄和圆香的画作。」 「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名字。」 「不过充斥在街头巷尾的石版画,还有靠想像画出来的就一点也不像了,所以我觉得康雄不会因为街上的画就暴露身分。」 「也是啦。不过不晓得随便画的爸爸的画像长什么样子?我还真有点想看。」 三章 起始之镇 凯特丽娜画的这幅青年剑士的画,确实跟康雄很相像,不过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细节有所不同。 肖像中的青年穿著疑似立领制服的服装。 康雄就读的武丘高中的男生制服是西装式。 而且他的发型比康雄还要短,浏海分边的方式也有些古早味。 「呵呵呵。」 见翔子哑口无言,凯特丽娜笑了。 「他是勇者英雄的儿子吧?」 「……」 以常识思考,若要坚称画中的青年和康雄完全无关,实在非常牵强。 不过翔子也很清楚,公开「勇者英雄的儿子在安特?朗德」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 翔子屏息应对。她也知道这么做不太好,但还是试著转移话题。 因为得到对方的帮助,借到有屋檐的地方和睡床,她便大意了。 这名初老的女人究竟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无关她的身分是来自雷斯提利亚,还是受到蒂雅娜的请托。 问题在于,现在这个当下,她是否属于会依照他们的期望给予帮助的大人? 「这里……到底是哪里?」 「你这问题问得可真奇怪。」 「因为我才刚从日本过来。」 「这样啊,真是惊人。怎么过来的?」 翔子不知道闸门塔以外的移动手段。 她没有其他答案。 所以── 「刚才我也说过了吧?我们回过神来就在森林里了。」 翔子听见背后传来康雄的声音回过头时,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康雄顶著极具疲惫的脸色站在那里。 「哎呀,你醒啦?」 「是啊。不好意思,我不知不觉睡著了。」 「你那么疲劳,这也没办法。」 「……我刚来的时候没发现,不过这个真的跟我很像耶。」 「是啊,我也吓了一跳。」 凯特丽娜点了点头,继续与康雄对话: 「没想到我能见到勇者英雄?剑崎的家人。你叫康雄是吗?这位女朋友也能说说你的名字吗?」 「……我是翔子。翔子?带刀。」 翔子的神经没有大到在这种紧张气氛下,被人称做女朋友还能喜形于色。 她想,康雄大概是在森林里遇见凯特丽娜,然后向她求助。 但是冷静下来思考,女性一个人独自出现在有那种危险生物存在的森林深处,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所以为了翔子著想,康雄只是暂时依靠对方,并未放下戒心。 「我们原本在日本跟平常一样度过,还约好两个人一起出去玩。对吧,翔子?」 「咦!啊,嗯……」 康雄原本是那么难以开口直呼自己的名字,现在却突然若无其事地叫出口,再怎么样翔子依旧慌了片刻。即使如此,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本来要开始吃午餐,正要把便当摊开,结果回过神来就在森林里了。有一道好强的光。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这里是哪里啊?」 「……」 「英雄是我老爸的名字耶……你见过我老爸吗?」 凯特丽娜面无表情地点头。 「你稍等我一会儿。」 接著转身走出工作室。 「带刀同学。」 「啊……」 康雄往前站了一步,抓著翔子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半步。 翔子也乖乖照做,退到不会突兀的位置,然后再度抬头看那幅画。就在这个时候,凯特丽娜拿著一大张纸走回来。 「你看得懂地图吗?」 「……我不敢肯定。」 「这样啊。那你看看这个。」 不晓得凯特丽娜是否注意到康雄一瞬间陷入沉默,她在工作室桌上摊开一张硬质的羊皮纸。 「这里是我们所在的森林。小屋的位置在这一带。」 凯特丽娜手指的位置几乎是森林的中央地带。 康雄和翔子不知道他们一开始掉在哪个地方,不过就结果来看,他们越走反而越往森林深处去了。 「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是这个盖尔戴特。有听过吗?」 「不,完全没听过。」 凯特丽娜指的地方是位在森林东侧的城镇。 「请问河在哪里?我们在森林里有看见一条很大的河。」 听了翔子的问题,凯特丽娜的手指沿著什么都没有的森林南侧划出一条线。 「地图上没有那条河。这张地图很旧了。那条河是康雄你的父亲在三十年前制造出来的。」 「……呃……」 康雄努力压抑跳个不停的心脏,想尽办法假装冷静。 「老爸制造的……这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我从一开始就很在意一件事,这里真的不是日本吗?」 「……」 凯特丽娜宛如衡量康雄真正的想法般直盯著他,但马上便摇摇头。 「你父亲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啊?老爸是普通的上班族。他的公司专卖食品还有体重计之类的,我从来没听说他还修筑河川。也没听过他有什么丰功伟业,值得别人帮他画得这么潇洒。」 「这样啊,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你会这么混乱了。」 「是啊,另外说到不知道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女朋友的眼睛是怎么了。」 康雄若无其事地拋出禊的话题,但看凯特丽娜并无激烈的反应,于是继续往下说: 「刚开始我还以为她受了重伤,担心死了,可是她本人却说没事……」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在我遇上你之前,有一道响彻森林的吼叫声,那是谁发出的?」 康雄一瞬间回头看了翔子一眼,皱著眉头开口: 「大概是我。」 「你?」 「应该说,那些像狼一样奇怪的动物太可怕了,我根本从头叫到尾,所以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叫声。不过一直都是我在叫。」 「你这样未免也太没用了吧。既然身为男人,就要好好振作,让女朋友依靠才对。」 听见康雄这句窝囊的坦白,凯特丽娜的面容终于松懈下来。 「在日本,女性是很强的喔。」 「这我知道。」 凯特丽娜摺好地图收起。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你们应该很混乱。如果你们不介意,明天早上我可以带你们到盖尔戴特。比起在森林里乱晃,去大一点的城镇更能获得情报。我想对你们来说,也会有很多收获。」 「太好了,谢谢你。」 康雄低头道谢,翔子也跟著照做。 「你们就用刚才那间房间吧。绅士记得要把床让给淑女喔。另外,你们的约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打扰,我想你们也很难过,不过歌颂青春等状况平稳之后再说也不迟哟。」 「咦?噢……好……什么?」 「~~呃!」 康雄唯独听不懂最后那一句话,满脸不解。翔子则是大概听出了她的意思,使得藏在禊的火焰底下的脸庞一阵通红。凯特丽娜看见两人如此反应,不知为何,表情显得很满足。 之后,凯特丽娜拿著装有白开水的杯子以及水壶来到翔子刚才休息的客房,再将插著新蜡烛的烛台放在房内,人便离开了。 「呼~紧张死了。 」 「就、就是啊……」 尽管坐在床上,翔子还是静不下心来。而康雄仍一脸呆头呆脑,他大大地伸个懒腰,接著拿起掉在地板的毯子,坐在椅子上。 「她最后说什么青春的,那是什么意思啊?是我听错了吗?」 「啊?你没听懂吗?」 「咦?」 「啊,没、没事,我什么都没说……」 翔子不小心提高了音量,于是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为了极力让凯特丽娜以为他们是完全不知道安特?朗德的异世界遇难者,他们才会介绍彼此是一对情侣。 在这种状况下,既然晚上只能睡一张床,她身为长辈,自然会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稍作提醒。 「再说了,这种事情应该是男孩子比较……算了,你是阿康嘛,我懂。」 这么一来,反而搞得好像自己有什么莫名的期待一样,越想越难为情。 爸爸、妈妈,对不起。 「所、所以,我们明天之后该怎么办?」 「总之也只能先接受凯特丽娜小姐的照顾了。毕竟她好像认识老爸。」 「这样啊,嗯,的确……」 「而且她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外国人,却会讲日语,真是太好了。」 「嗯……嗯?」 「算了,总之幸好我们没有迷了路又被狼吃掉。今天就先睡觉吧。我真的觉得好累。」 「呃,嗯……」 康雄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呢? 在翔子思考这道疑问之前,康雄就先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说: 「那……那个,翔子。」 「……咦?」 「我可以……一起睡床上吗?」 「……………………什么?」 翔子眨了眨眼,下一秒,她的脚尖到头顶一口气化为一片通红。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觉得有点冷,两条毯子盖在一起睡也比较保暖吧?」 「是是是是、是这、这样没错,可是凯特丽娜小姐她!」 「放心啦,别太大声就好了。」 「你你你你你你是怎么了?在森林跌倒撞到头了吗!」 现在的发言内容很明显不是剑崎康雄会说的话。 明明听不懂凯特丽娜刚才那番调侃,现在却因为主张自己是男朋友,所以得意忘形了吗? 翔子的脸已经红到快发光,她无法维持冷静的思绪,只能在原地惊慌失措。 「你怎么问这种问题?没什么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咦咦咦咦咦咦那那那那那那那个我我我我那个你你你你是说呃那个换句话说……」 「什么啦?哪需要换句话说?就是那样啊。」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就是那样你说那样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这一瞬间,明明只有蜡烛光辉的房间内,突然出现一道强烈的蓝白光。 「……咦?」 那是康雄的手机。 已经司空见惯的蓝白萤幕上打著这么一行字: 『你的手机还有电吧?我们笔谈吧。』 「这还用问吗?」 「……咦?」 翔子坐在床上不断眨眼,此时康雄坐到她的身边,在双方身体几乎就快互相碰触的距离继续操作手机打字。 『我知道我们在哪里了。可是我不想被凯特丽娜小姐知道我们清楚内情。为了防止被偷窥也不会显得不自然,我想盖著毯子说话。你可能会觉得很恶心,可是我保证绝对不会做出奇怪的事。』 「啊……」 『首先,她绝对在外面偷听。我们跟过去来到安特?朗德的英雄和圆香一样,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异世界人。我希望我们看起来很单纯。』 「……我、我知道了……好……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的确,翔子也对凯特丽娜存有戒心,同时很清楚「勇者英雄的儿子」这一存在的危险性。 康雄提出的要求非常合理,翔子接受了这点后,自己也笨手笨脚地从行李中拿出手机,然后慢慢躺在床上。 接著,当床铺因为康雄的体重发出一声细细的嘎吱声── 「~~唔!」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觉这样难为情得要命,但也为时已晚。 两人躺在这张不大的床上,把手机拿得像盾牌一样挡著,在面红耳赤的同时面对面互看。 刚才说话明明那么从容,现在真的上阵之后,康雄的脸也一片通红。翔子见了,觉得更加难为情。 「奇怪?」 「什、什么……!」 翔子左眼的黑色火焰在康雄眼前明显消退了大半。 不过并没有彻底消失,火焰中心还留著禊的红色眼眸。 「……不,没事。」 既然没有消失,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康雄吞下尚未说出口的话语,叹了一口大气。 「噫呜……等等,阿康,你靠得这么近,不要吐这么大口气……」 「啊,抱、抱歉……这么说来我也没刷牙……」 两人轻声细语说著这些话,就是迟迟无法进入正题。 「呃,那么……总之先说晚安了,翔、翔子。」 「啊,嗯……嗯,晚安。」 他们对著搞不好正在偷听的凯特丽娜道出晚安,康雄接著稍微拉起毛毯。翔子频频对他的一举一动感到紧张,身体因而僵硬不已。 「……」 翔子无意中地用仰望的眼神,看著努力不看这边、拚命在手机上输入文字的康雄。 『我们在一个叫做加兹共和国的地方。这里在蒂雅娜所属的雷斯提利亚骑士团的管辖范围外。』 康雄首次递过来的画面写著这一排字。 只见翔子皱起眉头,但康雄似乎已经预料到她的反应,他切换画面,叫出下一则文字。 『这里有一条老爸和魔王军作战时开辟的河。好像是叫英雄圣剑川。』 「噗哧!」 看见这个不禁让人想问「难道没人跳出来阻止吗」的名称,翔子忍不住喷笑。但她马上回过神来,以充满戒心的眼神看著房门。 以前哈利雅刚出现在剑崎家说出这番话时,剑崎家所有人,包括英雄也都这么想过。康雄早已预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因此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河川的水以圣水闻名,所以有个河畔教堂。我猜就在凯特丽娜小姐说的那个城镇里。』 翔子安静地点点头,康雄接著继续动手打字。 「……」 在这段短暂又静默的等待中,翔子发现自己始终目不转睛地盯著康雄的脸。话虽如此,别开视线又觉得尴尬,所以她只好盯著康雄的手机背面随著康雄打字而前后规律晃动的样子。 『我不知道加兹共和国离雷斯提利亚近不近,不过应该不是我们可以轻松移动的距离。就算是邻国也一样。』 翔子看了这排文字点点头。 就算是邻国,对只能徒步移动的他们来说,还是一点也不近。 『我不觉得蒂雅娜和老爸可以不靠线索就找到我们。而且也不能保证他们两个都抵达雷斯提利亚了。所以我想尽早跟这个国家的骑士团之类的人表明自己是勇者英雄的儿子。』 「!」 翔子瞪大了双眼。 「没有其他办法了。」 康雄轻声说道,接著又开始打字。 『与其让老爸和蒂雅娜找到我们,不如让雷斯提 利亚──甚至是蒂雅娜的妈妈找到我们还比较有效率。凯特丽娜小姐说的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就是蒂雅娜妈妈的名字。』 这时候,翔子首次开始动用自己的手机。 『既然这样,不能请凯特丽娜小姐帮我们联络吗?我看她好像认识蒂雅娜小姐的妈妈。』 『现在还很危险。至少要等我们抵达城镇,被大一点的组织保护为止。』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能保证凯特丽娜小姐站在雷斯提利亚那边。』 『可是她说她的画是国宝。』 『哈利雅小姐是国家的骑士。但她却背叛国家,投靠红髓玉。我们不能保证凯特丽娜小姐就没有这样。』 翔子还是一脸无法接受,这时康雄用手指指著她的左眼。 『我们刚在森林见面的时候,凯特丽娜小姐看到你的眼睛很惊讶,但却不害怕。所以很可疑。』 「?」 『禊在安特?朗德是可怕的怪物。连魔导机士都会被干掉了,一个画家却不害怕,这未免太奇怪了。』 「……」 『她说不定和哈利雅小姐一样,知道门闩的事情。当然,她也有可能其实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强到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可是在这件事确定之前,我们都不能大意。』 『原来如此。』 『所以未来我们一样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异世界之人。反正不明瞭的事情是真的比较多,就算是已经知道的事,绝大多数也都让人惊讶,我觉得我们应该不用太刻意。』 『那阿姨呢?她也很有名吧?』 「啊……」 康雄露出有些为难的脸色,接著马上动手打字。 『既然我己经说我不知道老爸的事了,现在也只能说我一直以为妈妈是家庭主妇了。相对的,过度隐瞒妈妈的名字是圆香也很不自然,要是有人问到,我们也得回答。』 如果有人想知道勇者英雄在魔王柯尔战役之后的生活,想必会问康雄:「英雄的老婆是什么样的人?」 康雄目前的定位不知道母亲被人当成大贤者,所以他只能回答母亲是普通的家庭主妇、普通的人。 如果凯特丽娜说出「圆香」这个名字,康雄就必须很惊讶地说:「跟家母的名字一样!」 或者他人问及母亲的名字,当他回答是「圆香」之后,对方应该会说:「圆香和英雄一样,是在安特?朗德活跃的魔导士。」这时康雄也要释出惊讶才行。 总而言之,他们若要持续装傻,圆香?杉浦的话题将使得未来必须事先准备好的谎言过度膨胀。所以如果有机会,还是早点说出来比较好。 康雄花了点时间这么解释。 此时翔子大大地点了头。 「……真辛苦。」 她如此轻声说著。 康雄也同意在心里。 他们办得到如此讲究的演技吗? 他们这种躲避一时的谎言,有办法应付得了这名即使闭口不言,也充斥著老奸巨猾与深谋远虑的画家吗? 「……总之,我们先请凯特丽娜小姐送我们到大一点的城镇上,一切都等到时候再说。不管怎么样,也只能这么做了。明天顺便问一下,有没有能够避人耳目的装扮并请她准备给我们吧。」 康雄轻松说出被听见也无伤大雅的话语。 说实话,除了英雄和雷斯提利亚之间的协议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对策。 既然他们两个人不像英雄和蒂雅娜那样具有排除危机的能力,那么就算凯特丽娜可疑,也不得不依靠她。 「……嗯。」 翔子点了点头,紧握著自己的手机。 『……那我们差不多该睡了。我睡地板就好……』 该讨论的事情都讨论完了。 康雄正准备离开两人一起热暖的被窝── 「等、等等,阿康。」 却被因不安而动摇的翔子叫住。 「……好啦。睡吧。我们一起……」 「一……!」 翔子突然说出这种话,这回换康雄整个人陷入沸腾状态。 「要、要是你敢做什么奇怪的事,小心像刚才那些狼一样喔……不、不过你想嘛,你明明也很累了,却只有我一个人睡床上,感觉很过意不去。还有,那个,就是……」 翔子把手机放进枕头下后,握住康雄的手。 「我希望你可以握著我的手。我一个人觉得很怕……」 翔子以不安动摇的眼神直盯著康雄,让他不禁倒抽一口气。 「我、我也觉得很难为情啊。什么嘛,刚才也是,之前也是,明明若无其事说了那么多让我羞得要死的话……看我的!」 对于只会惊慌失措的康雄,翔子已经彻底麻痹,她握著康雄的手,不由分说就将他拉到床上。 「要是你敢做奇怪的事,就会变得跟森林里的狼一样喔。我会用膝盖敲碎你的下巴。」 「你、你、你刚才说过了啦……!」 「握著我的手就好了,好吗?我们是男女朋友对吧?应该说这样还比较自然,对吧?所以了……」 「好啦,我知道了啦……!」 尽管内心已经有所觉悟,翔子还是可以清楚从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感觉到康雄紧绷再紧绷的仓惶。就如字面所示般瞭如指掌。 康雄和翔子躺在绝非宽敞的床铺上,两人之间保持著几乎就快碰触到的距离,唯有手带著热量,彷佛互相主张彼此的存在一样。 「……带……」 「……我们是男女朋友对吧?」 「……翔、翔子……」 「什么嘛。你刚才叫得那么顺口,害我还高兴了一下……」 「那、那是因为……」 因为有其必要。说白一点,就是演戏。 『只要知道真刀的重量,演技就会反映在舞台上,增加深度。』 康雄在自己要演戏的前提下想起的回忆,是他的同窗相生碧人提及的演戏论。 只要接触过真货,演技就会多出深度。 只要伴随著真实的感想,一个人的演技就会成真。 那么他刚才那般顺口地直呼翔子的名字,他的心里又有些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我要保护带……翔……翔子,所以才脱口而出。」 即使两人距离这么近,康雄的声音还是细得像蚊子一样,不过翔子没有漏听。 「我很开心喔。但要是你可以再叫得顺一点,我会更开心。」 说完,翔子有些害羞地将两人紧握的手举到面前遮掩。 「……抱歉,结果事情变成这样。」 「这不是你的错啊。而且你也努力让我们没受什么重伤活到现在了。我的确有点害怕,不过也有人会帮助我们。再说……我还有你陪在身边。所以不要紧。」 「我会努力的。」 「嗯,都靠你了。」 说完,翔子红著脸露出微笑。这一瞬间,禊的火焰倏地从左眼消失。 「翔、翔子……你眼里的火焰刚才……」 「嗯。我的视野不会再变来变去了,我有猜到是这么一回事。」 「是这样吗?」 「嗯,我想一定是因为……阿康……」 「嗯?」 「要是你敢毛手毛脚,下场就是那些狼喔。」 「你到底要讲几次……」 康雄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翔子拉过他的手,让额头正好能靠在康雄的胸膛上,接著双手绕过他的身体抱住他。 「晚安。 」 「………………!」 康雄绷住全身的肌肉和关节,就这么无法动弹。 他感觉到翔子的脸在胸前微微晃动。 看来她似乎还有余力为康雄的举动诡异而发笑,康雄可是完全没有这种余力。 尽管已经被人家抱住了,他却不知道腾在空中的手该摆哪里。 康雄的脑子就只想著这件事,想到都快烧焦了。 可以碰到她吗?还是应该保持腾空?接著他又从这两个选项衍生出别的问题。如果不能碰,那他应该怎么摆?如果可以碰,碰哪里才是许可范围?他就这么不断重复著永远不会有结论的脑内会议,脑子就快爆炸了。 「…………呼……」 「不会吧……」 此时翔子不顾烦恼的康雄,开始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正当康雄以为翔子这是在玩弄自己紧张的情绪时,环绕在自己身上的手竟明显变成了丧失意志的重量。 凭著禊的力量击退那群野兽的翔子,果然还没完全恢复体力。 她顶著这么多不安,加上与凯特丽娜周旋,想必精神上的疲劳已经来到顶点了吧。 康雄稍稍抬起身体,见翔子没有任何反应,于是试著推动她的肩膀,轻轻松松就成功让她仰躺了。 虽说只有短短一段时间,康雄也体会到两个人类互相抱著横躺休息这种姿势将会给身体带来非常大的负担。 要是维持现状,体力极有可能到了早上都还无法恢复,更重要的是,康雄的精神承受不住。 康雄轻轻抓起翔子留在自己腰际的手,放回她身上,让她有个舒服的睡姿。 最后康雄起身,想照著一开始的打算睡在地板上。 「啊。」 然而翔子似乎早就看透了康雄的想法,她的手以不小的力道抓著康雄的手。 如果硬是扳开这只手,翔子说不定会醒来。 几秒之后,康雄终于放弃,再度躺回翔子身旁。 由于翔子仰躺著睡觉,使得康雄的空间非常狭小,但这也无可奈何。 「唉……」 康雄看著翔子睡著的侧脸,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也渐渐开始沉重。 康雄本身果然也累积了不少疲劳。 「……我会努力的。」 处于和熟悉的女孩子同床共枕这种空前绝后的事态中,他的身体直到刚才还很慌张,但现在却只想要睡眠。不久之后,康雄也开始发出平稳的呼吸。 当两人忘记吹熄的烛台中的蜡烛烧完时,房门嘎吱作响,凯特丽娜走了进来。 画家看著同在一张床上保有微妙距离的少年与少女,露出一抹浅笑。 「好了……这是一场偶然吗……还是说……?」 说完,她看向窗外。 「是后天人为呢?」 森林的喧嚣融入夜色当中,这时划过远方的亮光,会是野狼的鬼火吗? 窗户映照著夜色,凯特丽娜撇了一眼横越窗户的鬼火,轻抚睡得安稳的康雄的发丝,然后走出房间。 「还是姑且跟那个人说一声好了。」 ※ 隔天早上,康雄和翔子满怀感激地享用早餐,吃著一种酸味强烈的面包,喝著据说是从森林里的野生豆类萃取而来的茶,同时不知为何无法看著对方的脸。 醒来时,两人不小心对上眼,然后历经一场难为情的回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两人双双忘记昨晚彼此依偎睡著,导致一醒来就像同性相斥那样在狭窄的床上抽离身体,结果两个人都一起摔下床了。 这一摔发出了让凯特丽娜急忙赶来的巨大声响,搞得两个人才刚起床就尝到了无法形容的尴尬气氛。 顺带一提,翔子左眼的黑色火焰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回来了。 「年轻真好。」 而且这种状况无疑表明了他们昨晚同床共枕,凯特丽娜的话语中明显透露出她已经产生了奇妙的误会,这更让人无地自容。 两人经过旱厕这种异世界厕所的洗礼后,凯特丽娜立刻催促他们准备出门。 她让康雄和翔子套上附有兜帽的外套后…… 「来,拿著这个。」 将两个彷佛骨盘矫正器的坚硬坐垫交给翔子。 接著把没什么重量,但似乎装了很多东西的偌大束口袋给康雄。 凯特丽娜自己两手也各拿了一个相同的东西。 「这是什么?」 「袋子里面是要去城镇换成钱的东西。都是很重要的商品,可别弄丢喽。」 原来如此,毕竟寄人篱下,站在康雄的角度,能帮忙办事也比较不会内疚。 他们虽不会放下戒心,但在双方保持友好关系的期间,乖乖比照社会常识行动才是上策。 「翔子拿的则是马上就要用的东西。」 凯特丽娜不怀好意地笑著带领二人来到外头。 「哇啊,原来外面是这样啊。」 这是翔子第一次从外面看凯特丽娜的工作室。 她原本想像这里是有著三角形屋顶的小木屋,没想到却是有一半与洞穴一体化,用类似混凝土建材补强过的住处,外观看起来就像一座坚固的堡垒。 工作室周边留著一片有些不自然的空间,但那既不是庭园也不是田地,土壤被踏得很扎实,连杂草都没有生长。 「我被她带来这里的时候,也以为这里是工厂或堡垒。」 康雄抢在翔子之前说出感想。 「我原本也想把外观弄得更漂亮一点,但在这座森林里实在没办法。」 说完,凯特丽娜缓缓拿出一只银色的小圆筒,将它含在嘴上。 接著一声比足球比赛的哨声还要尖锐的声响穿越森林的林木,逐渐向外扩散。 他们静静等待了十几秒。 此时周围突然刮起狂风,无意间往上看的翔子忍不住吃了一惊。 「阿康!你看那个!」 「是那家伙!」 空中有只巨大的生物缓缓拍打著仿若翅膀的器官,慢慢降落在三人面前。 那只生物毫无疑问就是康雄和翔子在森林中紧追在后的「鳞象」。 兽径之所以会在途中消失,就是因为鳞象是能够飞天的动物。 不过它的身体如此巨大,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它能用翅膀飞天。 鳞象正面的脸孔与其说是大象,倒不如说是犀牛。 悠然降落在三人眼前的鳞象──更名鳞犀牛,乖乖趴在这片被踏平的空地上。 「它是鳞龙。我们要坐著它到镇上。」 这身又胖又矮的样子居然不是象也不是犀牛,而是龙。 「这座森林是鳞龙的栖息地,它们时常会降落在工作室上方。」 既然有体型如此壮硕的生物降落,那么建筑物当然也要补强成堡垒等级,否则身在其中的人可禁不起这种折腾。 周围的土地之所以莫名平坦,肯定就是它的杰作。 「这、这个真的可以乘坐吗?」 「它跟外表不同,很温驯。这个大小可以坐六个大人呢。我先爬上去,你们把椅子丢上来给我。」 凯特丽娜手脚并用,熟练地从鳞龙的臂膀爬到背上,并把骨盘矫正椅一一固定在满是鳞片的背上。 换句话说,那个是鳞龙的鞍鞯。 「坐在它身上,大概三个小时就能到盖尔戴特了。」 「要用飞的过去吗?」 「怎么可能。要是这么做,我们会被驻防在市镇壁上的对空魔导兵击落。要慢慢走陆路过去。」 「对空魔导兵?」 实际上真的没听过这个名词的翔子老实开口询问,惹得凯特丽娜有些伤脑筋地思量。 「……看来我需要帮你们上点课了。反正时间有很多,你们沿路就听著我这个阿姨唠叨吧。总之先坐上来吧。」 之后,康雄和翔子比凯特丽娜多花了五倍之多的时间爬上鳞龙的背。 当鳞龙站立的瞬间,他们的视野一口气上升。 「棒呆了!」 「呜哇啊!好高!」 康雄和翔子都忍不住发出惊叹。 「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开心。康雄,可别把袋子弄丢喽。」 凯特丽娜苦笑之后,又吹了一次那支小笛子,鳞龙这才开始缓慢移动。 鳞龙乍看之下移动得很慢,但由于身体庞大,步伐当然也大。昨天拚死拚活走了那么久的森林,现在却以惊人的速度被拋诸脑后。 今天的天气还不能算是大晴天,不过雨已经停歇,偶尔会有阳光洒落的瞬间。 能见度也好多了,看得见这里有著巨大的蕨类植物,还有结著深蓝色果实的树木。从这些细微的表徵中就可以知道,这里果然和日本完全不同。 在森林行走的途中,凯特丽娜开始替康雄和翔子解说安特?朗德这个世界的基础情报。 「从三十年前的魔王柯尔战役开始说就行了吧。从托尔杰索大公国地下冒出众多恶魔,而你的父亲勇者英雄以及他的伙伴将之打倒开始说起。」 三十年前有过一场魔王柯尔战役,来自异世界的勇者英雄将之打倒。但除此之外,凯特丽娜就没有再多说,因此康雄并没有机会提及自己的母亲。 接下来说到禊的问题,完全是蒂雅娜还有哈利雅的说词重复一次,不过却有个身为雷斯提利亚人的蒂雅娜没说过的情报。 那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加兹共和国的立场,还有勇者英雄在加兹共和国的印象。 加兹共和国被夹在雷斯提利亚和巴斯可嘉德联邦这两个大国中间,时常受到双方政治上的压迫。 由于国家采取共和制,因此国内没有拥有绝对权力的人物,大致上可以分为亲雷斯提利亚和亲巴斯可嘉德两派。 另外加兹共和国也是在过去那场魔王柯尔战役中,拥有最多与勇者英雄相关的古战场的国家。 这也显示出这个国家把勇者英雄视为英豪的程度等同或大于雷斯提利亚,不过反过来说,也代表著加兹共和国的牺牲有多么惨烈。 这件事可以解释成雷斯提利亚和巴斯可嘉德把加兹共和国当成防波堤,即使信奉著勇者英雄,还是有很多人憎恨随意利用他们的雷斯提利亚和巴斯可嘉德。 魔王柯尔战役也才结束三十年。 有许多人经历过那场战役,现在又加上胁迫世界的禊之危机,加兹共和国的政情在水面下已经开始悄悄但确实产生混乱。 「不过这里被包围在表面上还算友好的大国中间,所以没有明显紊乱的治安问题。拥有鲜明战争记忆的骑士团也很精悍。现在是主要战力的魔导机士也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光是这样,要是当某个火种涨大,让魔导机士团产生分裂,这个国家就会陷入危机之中。受到雷斯提利亚还有巴斯可嘉德保护的战争难民都会抢先来到这个国家。」 「这还真是……辛苦啊。这个国家的国土面积大概有多大?」 「不是很大。根本比不上巴斯可嘉德联邦,也只有雷斯提利亚的一半大。不过这里自古以来因地处交通枢纽而繁盛,经济层面很富裕。多亏这一点,共和制的历史也很悠久。你们知道什么是共和制吗?我听说日本也是共和制。」 「这个嘛……有点不一样,不过有很相像的地方。」 日本基于民主主义,主权掌握在国民手上,经由选举选出国民代表来处理国家事务。以这点来看,与共和制的确有共通之处。不过日本拥立天皇,所以事实上属于君主立宪国。 此外共和国并不等同于民主主义国,因此历史上还是有些国家提倡共和制却臣服于联邦国家,或是拥立国王的共和国。 「你们有国家元首吗?根据那个人是哪个派系,结果就会有很大的不同吧。」 「该怎么用你们的话说明呢?我想想……总……总……总统吧?总统立场中立,不过实际上属于雷斯提利亚派。」 在禊的对策上,不说别国,就连雷斯提利亚都对勇者英雄的招聘一事有很大的分歧。 更别说是没有把勇者英雄召唤这种秘技列入选项的国家了,他们想必是更迷惘。 「一旦接近城镇,翔子就要用兜帽把眼睛盖住喔。只要说你们跟我同行,多付一点通关税人家就不会多问,不过还是小心一点为上。」 「我知道了。」 如今禊的恐惧正在蔓延,要是有个眼里寄宿著禊之火的少女出现,想也知道会陷入恐慌。 睡了一晚起来后,翔子左眼的火焰再度点亮黑光。 虽然不会烧掉靠近眼周的东西,却也没办法用绷带之类的东西挡住,所以只能靠兜帽遮著左眼,小心不被别人看见。 「……对了。」 威廉也说过他只有那只红色的眼眸藏不起来,难道威廉和翔子拥有相同的性质吗? 「阿康,你怎么了?」 「……不,没事。」 「如果你是担心眼睛的火焰,我想只要别人没有太靠近我,就不会穿帮……」 「咦?」 翔子说出不同于康雄心里所想的事,她掀起兜帽,犹豫了一瞬间后── 「……嘿咻!」 「咦?」 她伴随著些许气势,握住坐在身旁的康雄的手。 此时一阵微风吹来,原本烧到太阳穴附近的黑色火焰一口气缩小,变成打火机般的大小。 「哎呀哎呀……」 凯特丽娜看著翔子的眼睛以及牵著的手。 「哎呀呀呀呀。」 「什、什么啦!」 她意有所指地看著康雄。 康雄面红耳赤地大叫,尽管如此,他也不能甩开翔子的手。至于翔子则是依然故我── 「……嘿嘿。」 她顶著有些红润的脸庞,感觉似有几分满意,让康雄伤透了脑筋。 康雄也不懂个中道理,不过只要翔子越靠近康雄,她身上的禊之火就会变得越小。 若要完全消失,就要像昨晚那样…… 「小俩口感情这么好,真是太好了。」 「请你别在一旁看戏!」 「嗯……可是其实我是一个很沉重的女人喔~」 「你也是,说什么傻话啊!」 翔子和凯特丽娜将康雄逼到无地自容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望向前方。 「总之,她这样应该就蒙混得过去了吧?」 「嗯……就算是这样,还是大意不得喔。盖尔戴特是没那么严重,不过加兹国内整体来说,还是严重受到禊的迫害。在这样的情况下,增加了许多不愿像魔王柯尔战役时,被大国任意利用的声音。所以现在出现了认为我国必须维持正确独立的势力,同时开始累积支持率。」 先不说这已经是一种民族主义,正因为这个国家是民主式的共和制国家,才会勃发这种势力吧。 以某种层面来说,这种现象极为正常,在一般情况下,是一种就算左耳进右耳出也不会有问题的他国事务。 比起这些问题,现在从手里传来的翔子手掌的温热以及柔软触感反而更有问题。 「有个本来致力于保护战争难民的组织认为国家应该独立,使国家更稳固。那个组织叫做矿坑红髓玉……」 「「… …呃!」」 要是他们没听见矿坑红髓玉这个名称,问题真的不大。 「喔喔~!」 视野突然变得辽阔,翔子发出喜形于色的声音。 当三个人走出森林,一片广大的平原就在前方等著他们。虽然还有一大段距离,不过已经可以看见类似城郭的建筑物了。 「那里就是盖尔戴特吗?」 「是啊。那是加兹共和国名列第一的要塞都市。那里有祭祀著英雄圣剑川的圣王神教会大教堂,在宗教上也是对加兹共和国很重要的城镇。」 圣王神教会。 康雄曾听哈利雅稍微提过这个名词。 和地球上的宗教一样,从历史上也能窥见其融合了大量的清与浊,是个神圣的魔境。不过对一般民众而言,却发挥了十足的功用,满足他们素日信仰的依靠。 话又说回来,英雄圣剑川这个名词已经听了不下数次,却依旧无法习惯。和走散的父亲以这种形式重逢,感觉实在非常奇怪。 「康雄,你也姑且遮一下脸吧。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这么简单就想起英雄的脸,不过可能还是有人记得。」 「我知道了。」 光是走出森林之后,就已经能看见几辆看似马车的交通工具在这视野辽阔的平原上四处奔驰,往要塞都市前进。 康雄和翔子都觉得还是趁现在提高警觉比较好,于是盖上外套的兜帽。 他们很紧张。 同时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感。 所谓的异世界也就是一个崭新的社会。 这里不会被自身人生累积至今的常识束缚,是一个由未知陌生人建立的社会。 他们将鳞龙拴在市镇壁外一个类似专门马厩的场所,两人都没什么特别的问题,顺利通过市镇壁。他们此刻造访的异世界城镇盖尔戴特── 「总觉得……没有城镇的感觉耶。」 是个阴影众多的街道。 听见翔子这声呢喃,凯特丽娜显得有些诧异。 「你看得出来?」 「只是感觉,不知道该说很暗,还是阳光太少……」 难得走出让人郁闷的森林,来到明亮的平原上了,现在却有种又走入人工森林的感觉。 这里有众多高耸的建筑,街道复杂交错,行人也寥寥无几。 这里和走进日本小巷不同的是,就算目视道路前方,也感觉不到有阳光洒落。 话虽如此,这里也并非充斥著煤烟或是颓废的空气。 既没有满地的涂鸦和垃圾,也没有感觉凶神恶煞的人们聚集在一起。 总之康雄与翔子能切身感受到,这里和他们平时想像中的「街道组成」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对了,反正还有时间,机会难得,你们要不要去观光一下?」 「「观光?」」 听见这句意想不到的话语,康雄和翔子都瞪大了眼睛。 「翔子,你要惊讶是无所谓,不过别把头抬得太高喔。不管有多小,禊的火焰还是很引人侧目。」 「啊!对、对不起。」 翔子急忙把兜帽深深盖住眼睛。 她和康雄的距离远近是可以抑制火焰的喷出,但他们又不能一天到晚牵著手。 所以还是必须随时提高警觉。 「来到这里的途中,我不是说了很多关于这个国家的事吗?我想只要你们去参观这座城镇的『名胜』,就会知道翔子你感觉到的异样感是什么了。跟我来吧。」 说完,凯特丽娜兀自向前走。 「这里是要塞城市,在魔王柯尔战役时,充分发挥了这个地区实质上的最前线功能。而这座城镇位于交通枢纽。所以才不得不形成这样的街道。首先去那边看看吧。」 凯特丽娜一边说,一边手指著前方。那是这附近最高的高塔建筑。 「呜哇啊啊!」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惊叹了。 翔子站在建筑边缘,拓展自己的视野,对这片实在不可能尽数收进图画里的「壮丽」感到惊异。 这是大约五十公尺高的石造高塔。 最上层的露台是能一览盖尔戴特周边风景的观景台,同时也是岗哨。 他们把行李寄放在一楼入口的士兵执勤室,但对康雄这个已经习惯手扶梯和电梯的现代小孩来说,即使没了行李,要一路爬上石造的阶梯,还是非常痛苦。不过当他看见扩展在上层的景色后,那些疲劳也就迅速消失了。 「好、好壮观……」 对居住于现代日本首都圈的康雄来说,这种高度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是这一望无际的深度和宽度,却是生活在现代日本不可能看到的光景。 脚底下的盖尔戴特街景的确也足以令人哑口无言,但包围著城镇的自然景色却比任何事物都教人惊艳。 视野全被森林、平原、远山还有天空占据。 在日本著名的标高瞭望设施所见的景色,不管在哪个地方都是都市的风景,而且视野在途中就会被山麓截断。 可是这个观景台却能看见天空与大地的交界处。 「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自从来到最上层之后,翔子就只会说这句话。不过这片景色确实壮阔到只能给予这样的评价。 「那片森林就是凯特丽娜小姐住的森林吧?」 康雄伸手指著,凯特丽娜则点了点头。 「没错。另外,你看得见吧?那条横跨森林流进这座城镇西边的河川,那就是你的父亲和恶魔战斗之后形成的『英雄圣剑川』喔。」 「我说真的,这个名字能不能改一下啊?」 「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从上方眺望就看得出来,英雄圣剑川是一条非常宽广的河川。 父亲说过,那是在战斗中,因为恶魔发出的水炮还是什么才形成的。从水炮这个单字来想像,感觉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奔流而来。 昨夜完全迷路的森林远方依稀可看见一座山,这条河的水源应该就在那个地方错不了。 假设这条河在三十年前并不存在,那么父亲与恶魔的战斗规模究竟有多大?又有多异常呢? 想必一定和地球的现代兵器所能想像的交战状态完全不同吧。 「你们看过之后,应该也懂了。这座城镇周围没有任何可以防堵军队侵略的要素。越过远远的那座山之后,直直走就能抵达这里。另外背后是能通往雷斯提利亚和巴斯可嘉德的广大平原。所以盖尔戴特才会变得很像一只蹲著不动的乌龟一样。」 街道昏暗最大的理由,就是因为这座城镇背负著必须在紧急时刻发挥要塞功能的宿命。 所以此处城壁高耸,建筑物密集,为了扰乱入侵者,道路特地设计得很窄。 这座城镇位于交通与经济的要冲地带,别说魔王柯尔战役当时了,在过去的历史中,想必也一路受尽觊觎走过来。 「我的目的地从这里看不太到,不过就是那里的市场。康雄刚才寄放在下面的东西是晒乾的豆子,其实就是你们今早喝的那种茶的豆子。至于你们的目的地……现阶段应该是那里吧。」 凯特丽娜手指的地方以现在这里为中心点,正好位于市场的反方向,是个大小和这座观景台差不多的高楼建筑。 以建筑密度高的这座城镇来说,那个地方的周边保留了一定程度的空间,这点很是稀奇。 「那里是什么地方?」 凯特丽娜若无其事地回答康雄的疑问。 「是加兹骑士团在盖尔戴特的大本营。要是他们知道你是勇者英 雄的家人,一定会百般慎重地保护你吧。」 「!」 康雄不禁屏住气息。 他并不想心存怀疑,可是一听到父亲的名字从凯特丽娜口中蹦出,他总是忍不住缩紧身子,心中涌现或许会被对方看穿的恐惧。 为了掩饰这一点,康雄对凯特丽娜发问: 「凯特丽娜小姐,请问这个国家的『骑士』是什么样的身分?」 「什么意思?」 「因为从我们平常使用的日语来判断,只觉得他们是骑在马上的战士,比步兵还要高级。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的情况比较多……」 康雄自觉解释得不是很清楚,因而感到一阵焦躁,察觉到康雄有何用意的翔子于是从旁补充: 「在我们原本的世界里,随著时代变迁与国家不同,『骑士』这个词所代表的身分也不一样。我想阿康他想问的是,加兹共和国的『骑士』是一种庄园领主?还是因功受到国王赠与的名誉职衔?又或者是一种职业军人?」 听完翔子的话,凯特丽娜似乎了解了。 「『骑士』在这个国家代表的不是一种身分或称号,而是一种『职业』喔。他们由共和国首都的骑士团本部掌管,你们可以当作所有的『骑士』都是『魔导机士』。他们的工作是维持治安和保卫领土。这样有回答到你们的问题吗?」 「啊,有。谢谢你。」 换句话说,只要受到盖尔戴特本部这个地方的保护,就不至于会被拥有骑士虚名的地方贵族监禁了。 正当康雄思考这件事时,不经意对上了凯特丽娜严肃的眼神。 「你们两个人接受的教育程度非常高呢。」 「什么?」 「从森林开始到现在,我从这段短期对话中已经知道你们至少在历史、政治、数学、经济方面都拥有非常高度的教养。」 「是、是这样子吗?」 「当我解说这个国家的事情时,你们都没有对任何词汇提出疑问。比方说『共和制』这个词,就算是住在这个国家的人,还是有很多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喔。」 这番话是否太抬举他们了呢? 至少康雄和翔子都不觉得自己有多博学多闻。而且只要是有点认真准备大考的文科学生,或是以国立大学为目标的学生,这些都是可以轻松理解的知识。 他们如实回答后,凯特丽娜有些无言地耸了耸肩。 「你们居然有办法断定这样很正常,异世界果然是个可怕的地方。这就代表像你们这样的孩子到处都是,没错吧?」 「「……」」 康雄和翔子不禁面面相觑。 对他们两个人来说,站在眼前的凯特丽娜还有这座盖尔戴特城镇才是令人惊异的异世界要素。 他们视使用魔法、飞翔天际、差遣异形生物为理所当然。 这个世界的人有办法做到这些事,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日本是个充满威胁的异世界呢? 凯特丽娜似乎感受到他们两人的这种想法了。 「安特?朗德虽然辽阔,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让所有国民在学校接受教育。你们该不会以为所有生在安特?朗德的人都会使用魔导和魔法吧?」 的确有这种想法。 康雄惊觉自己心中确实这么想。 「在安特?朗德,不管是会使用魔法,还是能成为魔导机士,甚至是能在学校学习的人,都只有少数。而且魔王柯尔战役之后,反而助长了这种倾向……机会难得,去市场之前,我还想再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不过以观光来说,那里可能是个有点残酷的地方。」 凯特丽娜说完,马上走下观景台。 「请、请问要去哪里?」 「去看三十年前的伤痕。」 凯特丽娜的回答非常简洁。 ※ 「这里是……」 在样式相近的石造建筑物并排的街道中,只有这幢建筑物有种特别老旧的感觉。 外观看起来很像教堂或圣堂,在高楼建筑并列的这座城镇里,是很少见的二楼建筑。 从外面看得见生锈的铁门内部有个很像中庭的地方,不过光秃秃的地面只种著一棵枯枝败叶的树木,并不是多么美丽的景色。 建筑物四面围著一堵墙,凯特丽娜指著墙上粗糙钉著的门牌。 「上面写著『萤之家』。你们知道萤火虫是什么虫子吗?」 「我们当然……」 「萤火虫会发出光芒,但没有热能,不会有引燃和爆炸的疑虑,所以会用在矿坑深处当作光源。」 「是喔……这样……嗯……」 凯特丽娜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诡异的词汇? 「当然了,萤火虫的亮光根本无法满足照明需求。不过对那些在矿坑里工作的人来说,就算是微小而且模糊的光线,也足以托付性命了。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康雄下意识绷紧身体。 那几乎是反射动作。 就因为凯特丽娜刚才提到「矿坑」两个字。 「这里是支援难民的组织──矿坑红髓玉负责营运的其中一个设施。」 「唔!」 身体一阵紧绷,内心一阵冰冷。 一直压抑到现在的戒心正以惊人的气势动摇心脏。 凯特丽娜以那张聪慧的侧脸看著冒出冷汗的康雄。 在她眼眸深处的意念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凯特丽娜知道翔子就是「门闩」,带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把人交给矿坑红髓玉? 凯特丽娜似乎会使用魔法,康雄有办法带著翔子从她身边逃走吗? 康雄几乎陷入恐慌,在他的思考即将爆炸前夕── 「呃!」 「萤之家」里传来一道尖锐的钟声,康雄、翔子还有凯特丽娜都不禁转头望向里面。 下一秒── 「「「xxxx!」」」 不知道这些人原本究竟都躲在什么地方。 一群小孩子突然从马路各处窜出,他们一边大声叫喊,一边争先恐后冲进「萤之家」。 「咦?什么?」 「哇哇哇!」 穿过三人脚边的孩子们个个衣衫褴褛,而且骨瘦如柴。 不过他们眼中的光辉,却锐利得无懈可击。 「刚才那些孩子是……?」 凯特丽娜笔直指向前方代替开口回答。 只见刚才那些孩子们围著枯树坐一圈。 康雄静静看著事态发展,这时有个大人从「萤之家」里面走了出来。 是个穿著老旧长袍的婆婆。 老婆婆手上提著装有面包的篮子,那面包和凯特丽娜今早拿给康雄他们吃的面包很相似,孩子们的眼睛顿时笔直看著那篮面包。 其中一个孩子趁著老婆婆不注意,把手伸向篮子。 「xx!」 「啊!」 翔子下意识轻声发出尖叫。 因为老婆婆往后踢了那孩子一脚。 被踢的孩子虽然倒在地上,却不见他哭闹,只是一脸不服地看著老婆婆。 另一方面,老婆婆似乎顺风耳听见了翔子的尖叫,在长袍兜帽之下的双眼瞪得偌大,一瞬间彷佛瞪人似的看著他们。 这时候凯特丽娜对著老婆婆小小行了一鞠躬礼。 「……」 老婆婆似乎看见凯特丽娜了,她将皱纹深邃的眼睑往上提,又马上面对孩子们,开始进行某种谈话。 康雄完全听不懂老婆婆究竟在说些什么。 那想必是这个地区的语言吧。 不 过就算听不懂言语,他还是听得出来对方的口吻不管如何帮她修饰,也称不上是温柔。 即使如此,孩子们还是乖乖听著老婆婆说话,几分钟之后,每个孩子都拿到一个面包了。 当然,那个被踢的孩子也确实拿到了面包。 老婆婆见所有小孩子都拿到面包,接著往广场的一角移动。 那里有一台手压帮浦式的抽水机。 老婆婆从聚集在现场的孩子中挑出一位较为年长的孩子,对他说了某些话。 这名孩子吃完面包后,舔了舔自己的双手,不愿放过任何沾在上头的屑屑,接著抓住抽水机的把手,开始上下摆动。 没过多久,地下水从抽水机里喷出来,早已吃完面包的几个人于是争先恐后地飞奔过去,沐浴在其中喝水。 事情告一个段落后,老婆婆终于正面面对凯特丽娜,缓缓踩著脚步往这里走过来。 「……」 听到矿坑红髓玉这个词,让康雄大大提高警觉。但发生在眼前的光景却和康雄脑中存有的印象大相径庭。 不对,应该说,这或许就是矿坑红髓玉原本的…… 「xxxx,凯特丽娜!」 老婆婆来到三人面前,以半怒吼的音量询问著凯特丽娜。 「xxxx。」 凯特丽娜也开口说出康雄他们听不懂的当地语言回答老婆婆。 康雄和翔子只能屏息看著她们一来一往,这时老婆婆突然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康雄并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咦?」 「小伙子,你是英雄的儿子吧?」 尽管有些口音,却是真真正正的日语。 而且她还断定康雄就是「英雄的儿子」。 康雄的戒心再度飙升到几乎快引起恐慌,不过老婆婆却马上叹了一口气,将视线从康雄身上别开。 「英雄的儿子从异世界过来了。又要打仗了吗?真是讨厌。现在没有打仗就得这么克难了。」 「请、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那还用问吗?因为人类打不赢魔王柯尔的军队,上天才会把勇者英雄给叫过来。而现在威胁世界的东西是什么?不就是禊吗?这次一定也一样,因为人类打不赢禊,所以上天才会把你叫过来。」 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老婆婆感觉个性不好惹,但断定康雄就是「勇者英雄的儿子」后,却也没有大肆喧嚣。身在矿坑红髓玉经营的设施里,却明显表达出对禊的厌恶之情。 从哈利雅提供的情报来看,这种态度实在让人难以把她和矿坑红髓玉的成员兜在一起。 康雄不知如何反应,忍不住看向凯特丽娜。但凯特丽娜看都没看康雄一眼,以日语询问老婆婆: 「真的这么吃紧吗?」 「时间既然过去三十年了,支援也会开始怠惰。」 听见这道疑问,老婆婆扭曲脸庞,回头望向「萤之家」,看著身体被地下水淋湿而开始洗衣服的孩子们。 「过去曾经一天照顾两百个人的萤之家,现在光是要养活这点数量的孩子,就已经不堪负荷了。」 「……请问,这些孩子们究竟是……」 原本在一旁默默观望的翔子忍不住提出疑问,老婆婆也简洁地回答: 「是孤儿。」 「咦……」 隐含在这短短一句话当中的重量,让翔子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 「理由应有尽有。有人是被拋弃,有人是父母死后无依无靠。这里的小巷里到处都住著这样的孩子。要用日本的语言来形容的话,这里就是济贫院。」 「济贫院?」 听见一个不常见的单词,让康雄一时之间转换不过来。 翔子似乎也一样,只见她眨了眨眼,一脸错愕。 「不是孤儿院吗?」 「所谓的孤儿院,是指有余力让他们居住的设施吧?但这里连睡床、餐食都无法提供给他们。现在虽然成了小孩子逗留的地方,但以前可是致力让托尔杰索的战争难民在盖尔戴特定居的事务所。所以就算我们想收留小孩子,也没有那些必要设备。提出申请又会被课税。」 「怎么这样……」 根据老婆婆说的话来看,魔王柯尔战役后的十年间,还有来自周边各王国以及加兹共和国的援助,因此盖尔戴特的矿坑红髓玉──包括这个萤之家都能给予难民充足的支援。 然而近年随著难民逐渐定居,援助效率开始劣化,加上禊的出现增加了社会不安,就国家整体而言,救助贫困者的余力可说是越来越少。 由于支援锐减,矿坑红髓玉的组织效率也跟著劣化,像这样的小设施现在只是美其名挂著矿坑红髓玉的名称,其实几乎没有在联络。实际的营运状况都像这名老婆婆一样,由前任管理官以及地区援助支撑。 「那么凯特丽娜小姐和这个萤之家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女人是个怪人。用画画这种贵族的玩乐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钱,结果却把钱拿来这里花。」 老婆婆口出恶言回答康雄的问题,但凯特丽娜微微一笑。 「这位凯莉院长从以前开始就是个严以律己的害羞鬼。她在魔王柯尔战役的时候,曾经援助我的全家人,自己却只接受最基本的援助。对我而言,她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我希望能多帮上她的忙,但光是捐钱就得费一番功夫。」 真不知道这是在夸人还是损人,两个年轻人睁大了眼睛看著两个阿姨一来一往。 名为凯莉的老婆婆也没有因为这种程度的挖苦就示弱,她撇下这句话: 「只要自己贫困,就会有人来救济自己──我一点也不想灌输这种观念给别人。若只能趴在地上喝泥水,就算长大也只会厌弃这个世道。可是在这里吃下最低限度的食物,把衣服弄乾净,就能维持一个人的矜持。这样就够了。他们原本就是没地位也没有教养的孩子,如果还不愤世嫉俗,学习世道不会伸出援手,长大成人也不会是好东西。过多的援助只会毒害他们。」 凯莉飞快地说完这段话,即使她用了许多难听的字词,还是感觉得到她对孩子们满溢的爱情。 看她这副样子,完全感受不到她身上具有迷惑他人操纵禊的恶意。 「所以了,小伙子……」 凯莉院长再度看向康雄,用她纤细的双手抓住康雄的肩膀。 「靠你了。你要拯救这个世界喔。」 「咦……啊……」 「放心吧。我不会笨到上街大肆宣传你的存在。可是相对的,如果你背负著和你父亲相同的使命来到安特?朗德,那就拜托你守护那些孩子们能够长大成人的未来。拜托你了……」 这席话或许称得上是一种哀求了。 但即使是说谎骗人,康雄也无法答应这般请求。 因为他这段时间已经切身体会到自己没有那种力量。 凯莉院长似乎看出他的困惑,露出出乎康雄意料的温柔脸庞点了点头。 「你真是个老实的孩子。难为你了。」 她收回放在康雄肩上的手。 「我听说你父亲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成天想著逃避。突然把整个世界的命运交给对方,任何人都会觉得困扰吧。毕竟日本社会很晚才会把你们当成大人。我会不期不待等你的。」 「好……好的……」 康雄只能暧昧地点头。 不过他已经十二分清楚凯特丽娜想在这里让他看什么了。 那就是「异世界安特?朗德」现实的一面。 凯特丽娜应该不知道康雄他们和雷斯提利亚的高层有所接触。 即使如此,她却藉由见识这份现实,希望解开康雄和翔子对异世界社会常识上的误解。 当然了,康雄和翔子的目的并不会因此改变。 但他们还是清楚感受到安特?朗德这个世界,只是文化背景和日本以及地球相异,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社会。 「……婆婆,你的日语讲得真好耶。」 在稍微缓和的气氛下,翔子如此说道。只见凯莉院长哼了一声。 「因为以前在红髓玉工作的关系,为了从贵族手上要到援助,有很多场合需要用到勇者英雄故乡的语言这种基础教养。不过加兹这里会的人不多。话说回来,我看你的样子,你也是从日本来的吗?你该不会要跟我说你是圆香?杉浦的女儿吧?」 「啊,不是,我……」 当翔子转过头,康雄瞬间产生迷惘。 这种时候突然冒出圆香?杉浦的名字。 他应该现在在此表明那是母亲的名字吗?他光是身为勇者英雄的孩子,凯莉院长就突然把孩子们的未来托付在他身上了。 要是知道他其实是勇者和贤者的孩子,康雄会不会再也无法回到日本了呢? 不过就结果来看,这一瞬间的犹豫是对的。 「xxxxx?」 突然有个男人前来搭话。 康雄回过神来,抬头看过去,翔子则是不假思索躲在康雄的背后。 男人的年纪大概二十岁出头。身高比康雄高过一颗头,有著健壮的体魄以及稳重的容貌。 他整齐穿著制服,腰间挂著一把剑。虽然康雄没见过那种样式,从外观来看,却能清楚知道那是「武机」。 他是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 「xx凯特丽娜!」 这名男魔导机士似乎认识凯特丽娜,以开朗的表情跑到凯特丽娜身边。 凯特丽娜也露出笑脸,握住青年魔导机士伸出来的手,回应他的问好。 康雄一边若无其事地护著身后的翔子,一边小声询问凯特丽娜: 「这位是……」 「他啊?他是盖尔戴特驻留骑士团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上士。」 「哎呀,现在是说日语的时间吗?」 凯特丽娜向康雄介绍这名青年魔导机士的身分后,名为费格莱德的魔导机士也开始说出日语。 「费格莱德上士,你来得正好。我原本还想晚一点绕到本部去的。你今天在本部执勤吗?」 「如果您愿意钦点在下,想必中校也会让在下永远待在本部喔。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费格莱德面对凯特丽娜表现得极为有礼。 当然了,凯特丽娜是长辈,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但如果他口中的「中校」是那个本部的负责人,那么凯特丽娜或许是个比康雄想像中还具有影响力的人物。 「其实我有件事想透过你拜托骑士团,是有点重要的问题,我等等会去本部说明。现在要先去市场,等我办完事再过去……我想想,中午过后再去拜访吧。」 「明白了。在下会静候您大驾。那么……」 费格莱德这时撇了一眼站在凯特丽娜身后的康雄以及面容深深藏在兜帽底下的翔子。 「喔,你想问这两个人?」 凯特丽娜装作一副现在才发现的表情,回头看著两人。 「其实他们来自有点来历的家族,我正私下带著他们参观盖尔戴特。等会儿去本部再介绍你们认识。这样可以吗,两位?」 「……好的。」 「……不、不好意思。」 明明见面了,却没能马上打招呼,康雄和翔子都觉得自己简直失礼得无地自容。但他们两人如今的立场都不是能在街上被一个魔导机士盯著看的人。 费格莱德倒也不介意他们两人态度如此,他端正姿势,做出大概是加兹共和国的敬礼动作。 「在下是隶属盖尔戴特驻留骑士队的费格莱德?卢毕斯。两位好。」 多么爽朗而且真诚的自我介绍。 多亏他这么磊落,康雄和翔子显得更无地自容,但他们还是秉著日本人的习惯── 「「请多指教……」」 齐声行礼打招呼。 「那么,伟大的魔导机士阁下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做什么?」 这时候,凯莉院长看准时机,介入他们的对话。 遣词用字还是一样不留情,但字里行间很明显地参杂著藏不住的喜悦。 费格莱德也已经司空见惯,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直接扔给凯莉院长。 袋子落到了凯莉院长的手心后,发出细小却沉重的金属碰撞声。 「因为在下觉得不能让弟妹饿著肚子。」 费格莱德边说边耸肩。 「谁教在下的母亲小气成性,要是不给她一点零用钱,她根本连饭也不吃。其实不久前在下晋升心心念念的少尉官了,所以薪水多了很多运用的空间。」 他一改刚开始严谨的态度,以轻浮的口吻说著。 「哎呀,真是恭喜你了!」 凯特丽娜轮流看著凯莉院长和费格莱德窃笑,康雄和翔子这才意会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固定模式,此外他们还了解到一件事实。 「请问费格莱德先生是萤之家出身的人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这里会给他们饭吃,但可不是照顾孩子的地方……」 凯莉院长本想驳回翔子的疑问,却被费格莱德直接盖过。 「是啊,母亲常说在下尤其聪明,所以非常积极地以进入骑士团为基准教育在下。日语也是其中一环。」 「……」 「不过这么想的只有在下一人。母亲并不承认。」 「还是老样子呢。」 凯特丽娜笑道,凯莉院长则是摆出一张苦瓜脸。 「要是没其他事情,就快给我滚回去!」 「是是是,知道了。那么凯特丽娜小姐,还有两位,在下等待三位中午过后大驾光临。」 费格莱德一边苦笑,一边对凯莉院长还有他们三个人点头致意,随后转过身,以军人端正的身姿往马路对面走去。 「受不了,就会耍嘴皮子!再说了,凯特丽娜!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只是带这两个家世显赫的孩子观光,途中经过这里而已啊。」 「哼,你又想画这两个孩子的画,然后拿去赚一笔了吧!」 「这个点子不错耶。要是卖得好,要我捐给萤之家也行哟。」 「你这样在日本就叫做『打鲈鱼算盘』!」 「「噗哧!」」 「有什么好笑的!」 「「对、对不起……」」 听见这句不只过分,简直是太超过的错误,康雄和翔子同时笑了出来。但却惹得凯莉院长生气,他们也只好马上低头道歉。 「哎呀?」 就在他们四个人持续站著说话时,孩子们不知何时都来到凯莉院长身边,半是好奇、半是惧怕地看著康雄等人。 「你、你们好啊~……」 翔子一边小心不被他们看见眼中的火焰,一边轻轻挥手,但孩子们却没有反应。 「呃……请问这些孩子会说日语吗……」 「一群连自己国家的字都看不懂的小鬼,怎么可能会讲异世界的语言?」 「我、我想也是。呃──大……大姊姊们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喔……这样行吗?」 「「「…………」」」 四章 新的威胁 这个以矮墙包围起来的区块称作盖尔戴特中央市场。 墙壁到处都是有卫兵站岗的门,凯特丽娜在那里将货币交给卫兵,得到一块很像木牌的东西。 「康雄,你帮我拿一下袋子。」 「啊,好。请问只是进入市场而已,就要付钱吗?」 「是啊。因为我不是盖尔戴特的市民,要在这个市场卖东西,就必须缴税。这块木牌就是已经缴税的证明,反过来说只要拿著这个,就可以不用付课在市民身上的税。」 「是类似消费税的东西吗?」 「大概吧。可能跟外国人可以免税的道理很像。阿康,要我帮忙拿一个吗?」 「翔子,等等。」 翔子看康雄身上扛著三个大袋子,本想帮忙拿一袋,但凯特丽娜和卫兵却以尖锐的眼神看著翔子。 「要是你拿了,会被多课税。抱歉了,接下来还是让康雄一个人拿吧。」 「咦?啊,好……」 在越过门、前往市场的这段期间,卫兵一直跟在他们三个人后面。 翔子原本还以为对方发现禊的火焰了,但当她看见凯特丽娜不疾不徐吐出放心的叹息,就明白是自己想错了。 「拿著买卖所需行李的人只有一个人,所以税金也只需一人份,这里有这种规定。」 「什么?」 「如果翔子你刚才拿了袋子,做买卖的人就会变成两个人。这么一来,税金会一口气涨成四倍。规定就是这样。」 「这、这算什么规定?这有什么意义……」 「这是最有效率的徵税方法。不是盖尔戴特市民的我要进市场就必须缴纳税金,我想你们应该明白其中的意义。」 听见这道问题,康雄和翔子面面相觑。 税金是被为政者夺取的一份金钱,人们总会厌恶闪避。嘴上唠叨这笔钱的用途和效果必须正当显著,却又不去详细了解内容,是日本人的恶习之一。高中三年级的社会科科目是现代社会,正在学习这门科目的康雄认真思考著。 没过多久,他理出了结论。 「是为了保护这座半要塞化城镇的内部商业吗?刚才收的钱不是进入市场的入场费,而是基本额度的关税。」 「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啊。」 为了预防有人从盖尔戴特外部引进竞争力比市场内部还要高的商品,他们才会根据带进来的商品多寡课予关税。 这么一来,在这个允许经商的市场内,外部商品和市内商品就不易形成价差。 如若两个人搬运商品就会让税金水涨船高,那就表示使用马车或货车的情况,也有专用的算式。 为了防止竞争力高的商品从市场外大量流入,因而设置了关税。 可是如果拒绝所有商品,市场只会走向衰退,所以如果是这种商品量可以一个人搬运的小买卖,反而受到市场欢迎而能便宜入场。 事实上,行走商人和像凯特丽娜这种不把经商当成本职的人所进行的商业行为,也是支撑盖尔戴特市民生活的重要产业,数量非常多。 便宜一人份的徵税额就用数量来补足。 当然了,他们也会从引进大规模商品的人手上狠狠课税。 翔子听著康雄如此自言自语,同时也明白了个中道理。但这么一来,就会出现一件不太明白的事。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市镇壁对货品进行课税?通关税感觉没有那么贵对吧?」 「因为这里是被大国夹在中间的交通枢纽吧。还有,我觉得共和制也是一个很大的理由。再来的话,我猜根据议会势力的变化,徵税方式也会一直变来变去。」 「标准答案。」 凯特丽娜一脸佩服地肯定康雄的推测。 一般来说,交通枢纽的关隘会严格计算财产,从鞋带到马车的一根钉子都不放过,藉著徵收通关税而繁荣。但是加兹共和国历经魔王柯尔战役之后已经疲乏,没有充足的军事力量对抗雷斯提利亚和巴斯可嘉德。 更别说现在甚至落到情况危急时,或许必须求助其中一国的情况。要是课税过于严格,可能会被这两国施加政治压力。 即使没有这些原因,因为禊的威胁,经济活动已经有缩小的倾向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一律在市镇壁徵收所有税金,这种做法实在不算聪明。 尤其是像盖尔戴特这种如果不大幅度修改城壁就无望扩大都市面积的要塞都市,其中的平衡更难以掌握。 一旦太严格,将会引发物资不足,更难保黑市不会就此蓬勃发展。 考量到保护城内的产业、维持国内治安,还有与邻国及周边都市的平衡,未来这个徵税范本也会临机产生变化吧。 「其实现在也有其他意见,说国家应该更严格徵税,相对的,市场要比现在开放,引进各种产业与商品,藉此重振国内的经济状况。现在共和国议会还有各个要塞都市都因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有种顾此就会失彼的感觉。」 「萤之家的状况也是这样,总觉得这些问题都是会出现在日本新闻里的事。就算这里是剑与魔法的世界,还是摆脱不了税金问题啊。」 康雄和翔子压根没想过要在安特?朗德定居,但他们现在的感觉就像又切身体会到即使是异世界,大人世界的现实问题还是一样严峻。 而且说到税金问题,在地球中世纪时的都市里,拥有水利设备会被课很重的税金。因此不难想像土地内拥有抽水机的萤之家也为税金所苦。 即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舍弃那块土地与建筑物,想必是因为只要有一个可以引水的管线,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保有孩子们身上的整洁。此外就是来自凯特丽娜和费格莱德的援助发挥作用了吧。 「不过我自己在这里抱怨也没什么用。虽然有点早,我们还是快点把东西转手,然后吃午餐吧。」 凯特丽娜就像替两人打气般,说完话后又率先往前走。 三人抵达市场一隅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商店,凯特丽娜吩咐康雄放下袋子,交给中年店主。 康雄和翔子不知道卖掉三袋茶豆所得的金额是多是少,不过凯特丽娜看起来似乎还算满意。 这时候一道祥和的钟声响彻市场各处,凯特丽娜告诉他们,那是告知正好中午的钟声。 「但我总觉得这个声音好奇怪。」 翔子不断左右观望。 「与其说是金属钟声,感觉更像学校的钟声。」 经翔子这么一说,康雄也觉得这道钟声的确不像从某处钟楼直接发出,反而比较像透过学校的校内广播放出来的钟声。 有种电子感,不过现在应该说魔导感吧。 「那个啊,大概是因为那个的关系吧。」 凯特丽娜伸手指著某个很像电线杆的柱子,柱子顶端有个圆圆的东西。 「钟声就是从顶端那个圆圆的东西当中发出来的。这座城镇的运作非常守时,其实这也和刚才的徵税问题有关。可是因为建筑物太过密集,普通钟楼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所以才会这么做,用魔导技术传声。」 听了这一席话,光动力来源是魔导这一点,就完全和学校的钟声是同类了。 「傍晚还会再大响一次。钟声响起后,市场就会关闭,规定除了某些特定的职种,所有人都必须结束营业。另外,只要没有特别许可,也禁止出入市镇壁。」 这感觉就像傍晚五点催促小孩子快点回家的社区广播一样。 这样看来,撇除动力来源是魔力这点,安特?朗德全境都广泛受惠于一定水准的科学技术发展。 蒂雅娜以前说过,比较进步的都市和区 域都有手扶梯,仔细想想,这里甚至存在录制八厘米影片的技术。 这么一想,日本和安特?朗德之间的技术落差比康雄想像中还要小很多。 不对,既然魔法和魔导已经有一定程度的普及了,那么有些部分就已经领先日本。 「这样一想,我好像就能了解蒂雅娜小姐和哈利雅小姐为什么没花多少时间就适应日本的生活了。」 翔子小心不让凯特丽娜听见如此说道,康雄也完全同意。 「好了,差不多该吃午餐了。那边的广场有可以任意使用的长椅,我们先去占位子再买点东西吃吧。」 「啊,请等一下。」 凯特丽娜心情大好地说著,翔子却出言阻止。 「我有非得在今天吃掉不可的便当,所以不必买我的份了。」 「便当?」 「是的,在来这里之前……呃,那个……本来想和他一起吃的午餐……」 翔子差点忘记,他们两个现在是情侣,而且在来异世界之前,本来要去约会。 她这些菜色原本就没有考虑到保存问题,所以差不多也该吃掉了。 「是喔,所以那是日本的料理?货真价实的?」 凯特丽娜睁著闪亮的双眼,望著翔子的包包。 「安特?朗德也有日式料理哟。」 别说翔子了,就连康雄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真的吗?」 「是呀。那是和勇者英雄一样,从异世界前来的大贤者──圆香?杉浦做的料理喔。现在已经流传全世界了。」 「噗哧!」 康雄忍不住喷笑。 经她这么一说,康雄好像在某个时候听过,雷斯提利亚骑士团承袭了母亲做的料理,如今依然深受爱戴。 他还听说在英雄、圆香、艾莉吉娜、亚雷克榭旅行时,饭菜都是母亲一手包办。 可是现在贴上「日式料理」的标签,流传于全世界,再怎么样都太超出预料了。 要是母亲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被责任感压垮,从此一蹶不振。 此外,刚才没能说出口的事,他非得在现在这个瞬间开口。 「凯特丽娜小姐,刚才我也觉得很在意,请问圆香?杉浦是……」 「咦?她啊?她是你父亲的同伴,他们一起把魔王柯尔……」 「那是我母亲的名字。」 「咦……」 「咦?」 凯特丽娜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僵硬。 不对,与其说是僵硬,不如说是扭曲比较好。 看见给人印象知性又伶俐的凯特丽娜不知为何露出眉头深锁、鼻头皱成一团、嘴巴歪斜的表情,康雄还以为自己失策,因而战栗不已。 「原来啊……嗯……也对啦。」 她叹了一口气后,那副就像怨念一样扭曲的脸孔也随之消散,凯特丽娜失落地垂下肩膀。 「这样啊,说得也是,当然会变成这样,呵呵呵……」 「凯、凯特丽娜小姐?」 「没什么……」 不管怎么看,她的样子都不像没事。可是凯特丽娜散发出一股明显的气场,看起来就像是不允许康雄再继续问下去的心之防壁一样。 康雄原以为她得知勇者英雄和虹光贤者圆香结婚这件事实,会有更激烈的反应,没想到结果竟如此意外。或许凯特丽娜只是生性不会特别介意此事罢了。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已经极其自然而且安稳地告知母亲的存在了,就这样吧。 「唉……这不重要,嗯,我们专心在午餐上吧。唉……」 见凯特丽娜完全无法专心,翔子也藏不住自己内心的困惑,但她还是在凯特丽娜面前拿出便当盒,并打开盖子。 「翔子,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尝尝正宗日式料理的滋味吗?说是交换条件可能很奇怪,不过我会请你吃这个市场前几名的美食。」 「可以呀。不过这个……其实不算真正的日式料理就是了。」 翔子打开便当盒,由于已经过了一天以上,盒子里积了许多水滴,食物大多已经受潮。 即使如此,以自己要吃的东西来说,也算是色彩缤纷,营养均衡,而且这更是考量到要在闸门塔内享用才制作的。这点连不做菜的康雄也看得出来。 双层便当盒的上层摆著配菜。 炸鸡肉、小番茄,还有一个大概是冷冻食品的烧卖。 现阶段看起来都还不算是日式料理,不过翔子不愧是居酒屋三郎屋的独生女。 煎蛋卷放凉了好一段时间还是呈现漂亮的金黄色,配上有红萝卜、牛蒡、莲藕还有蒟蒻的辣炒牛蒡丝。用浓郁高汤炖煮出来的白萝卜,以及油炸豆腐丸子。 便当盒内散发出这些东西混合而成的微微香气。 「哦,这就是日本的料理!」 「下层是饭团。这是豆皮寿司。」 「是把米饭揉成一团的食物对吧?这里也有这道食物。豆皮寿司是什么?」 「是一种把米饭塞进煮得甘甜的炸豆皮里的料理。这个褐色的东西就是炸豆皮。这个毫无疑问是日式料理,不嫌弃的话请用。要用筷子吗?」 凯特丽娜跟蒂雅娜还有哈利雅一样,极其自然地使用翔子递给她的免洗筷,吃下一口小了一号的豆皮寿司。 「……嗯,真好吃。这个炸豆皮又甜又好吃。这是一般家庭也有办法做的东西吗?」 「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想有点困难。这里有大豆这种豆类吗?」 「大豆……我没有听过。这是日语的名称吧?」 「对。大豆是一种比刚才卖掉的茶豆再稍微大一点的豆类,在日本是主流调味料的原料。这个也是用同一种豆类调味料做成的汤粉喔。」 翔子边说,边拿出味噌汤即溶包。 味噌本身装在密封包里,所以看不见内容物,不过翔子手指著附在上面的味噌汤照片,凯特丽娜于是不断轮流看著炸豆皮和味噌汤的照片。 因为没有热水,翔子也就把味噌汤包收好,并继续解说。 「把大豆磨成豆浆后,放入盐卤,也就是海水制盐后留下来的东西。等到豆浆变成又白又软的东西后,再用不同温度的油炸好几次,就完成了。」 「盐我是知道,但盐卤我就不懂了。这里是有可以榨汁的豆类,但我不知道跟大豆一不一样,也没听过把它拿来当调味料的原料。我也可以只为了炸这个东西而去买油,但我不觉得我做得出来。真是遗憾……」 就算康雄再怎么笨,也不会认为炸豆皮和豆腐的做法是大考温书学来的知识,这想必也是生在三郎屋才有的薰陶吧。 之后,凯特丽娜也从翔子的便当中分到各种菜色,她的模样看起来相当满足。 接著── 「有这么会做菜的女朋友,你运气真好。」 「啊,呃,嗯……」 虽说是自己硬诌的设定,一旦有人提起,还是让他首先感到害羞。 「我还差得远呢。」 这时见识过真本事的翔子说出真心的谦逊。 「哪有……我觉得已经够好吃了啊。」 康雄下意识老实说出感想,却不知为何遭到翔子面红耳赤地瞪回来,凯特丽娜也投以热切关怀的眼神。 「……唔!你、你这个人真的是……」 「哎呀哎呀。」 「咦?」 「讨厌……」 「咦?什么?」 在一阵慌乱中,康雄总算搞懂自己又说错了话,而且还被凯特丽娜调侃。 他于是一面低著头 ,觉悟自己应该低调发言,一面咬著凯特丽娜替他买来的三明治。三明治里夹著他从没见过的蔬菜。 相较之下,凯特丽娜心情大好地吃著翔子的煎蛋卷,突然抬起头来低声呢喃: 「唉……如果我那时候一起跟他们走,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呢?」 「请问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康雄,我想你一定不会想听这些话喔。」 「噢……我是搞不太懂啦……不过这边的蔬菜也很好吃耶。酱料很特别,而且感觉很像酱油的味道。」 「啊,我也这么觉得。」 康雄早知道凯特丽娜不会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大概知道凯特丽娜一定正在想著那些他无法触及的过去。 凯特丽娜似乎注意到康雄和翔子想要改变话题,于是轻轻点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酱油……是吗?如果我说,这也是圆香留下来的东西,你要怎么办?」 「什么!这也是?」 康雄还以为双亲的生活模式也渗透在这种大街上的轻食里,因而惊讶不已,但凯特丽娜很快掩嘴笑了出来。 「开玩笑的啦。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老实地相信。」 发现自己被捉弄,康雄于是皱起眉头。但仔细一看,连翔子也跟著凯特丽娜一起笑了。 看著两人这般笑容,康雄不禁觉得这点小事似乎也可以不去计较。 「真是够了……」 但就算不计较,为了留下一点小小的矜持,康雄还是有些粗鲁地吃光三明治。 「好了,午餐过后,我们还要去费格莱德少尉那里叨扰才行。你们两个都吃饱了吗?」 凯特丽娜拍响手掌,转换现场气氛。 「况且对你们来说,接下来才要开始辛苦,你们可得吃饱,储存精力……」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他们听见一丝细微的惨叫从市场的方向传来。 三个人抬起头的同时,更传来阵阵破坏的声响。 「快收拾东西!」 凯特丽娜道出机警的语气,康雄和翔子也乖乖听从指示。 正当他们收拾著东西时,惨叫声渐渐扩大,接著── 「啊!」 视线一隅,摊贩一角似乎发生爆炸被炸飞到空中。 疑似商品的水果、蔬菜,以及搬运用的笼子和木箱,甚至连摊贩的梁柱等各种东西都被炸飞,某种像是苹果的水果就这么弹到康雄脚边,摔得稀巴烂。 「到、到底怎么了……!」 「阿康,那个!」 翔子突然手指向天空。 正当康雄不解时,围著市场的墙壁上方突然出现五名身穿轻便铠甲武装的人们,他们纷纷朝向发出惨叫的地方飞去。 那超人般的举动还有和费格莱德相同的兵装── 「魔导机士!」 是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 同一时间,大量穿著卫兵服饰的人涌进市场,开始驱赶待在市场周围的人们。 此时答案忽然出现在慌乱的康雄等人眼前。 一道黑色的螺旋焰之柱就这么突如其来出现在催促人们避难的卫兵面前。 「禊!」 「在人这么多的地方?」 康雄和翔子大叫一声,凯特丽娜则是机警地抬头看向魔导机士们出现的墙壁上方。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这么快……!你们两个,准备逃了。要是翔子被他们发现,可能会被杀掉!」 「什么!」 被人指名会被杀掉,翔子瞪大了眼睛,康雄则是恍然大悟。 凯特丽娜的不安绝非小题大作。 禊与人类的世界互不相容,他们还会贯穿并夺取人们的心脏,是彻头彻尾的人类公敌。 翔子的左眼寄宿著禊的火焰,要是被不知道个中原由的魔导机士发现,没有人知道她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看来往本部的计画还是延后的好。既然禊出现了,费格莱德少尉也极有可能会来到现场。要是我们突然跑去找他,可能无法保证翔子的人身安全。」 他们两个人跟在凯特丽娜后头,试图从逐渐扩大的混乱当中率先逃出市场区域。 「凯特丽娜小姐!前面!」 凯特丽娜一边提防周遭,一边奔跑,此时她前方的地面突然冒出一道黑色的柱子。 当凯特丽娜在康雄的警告之下看向正前方时,禊早已手握疑似长剑的武器,朝她挥舞而下。 康雄不禁闭上眼睛,试图阻隔下一秒即将发生的惨剧。不过── 「别闭上眼睛!在战场上闭眼,会丢掉小命的!」 在凯特丽娜的喝斥下,康雄千钧一发之际张开眼睛。 禊挥下的大剑因为凯特丽娜掌中的光辉产生偏移,就这么扑了个空,刺入地面。 「粉碎人的秩序吧,远古的生命!」 一根桩子随著凯特丽娜的咏唱,从炼瓦铺设的地面当中窜出,贯穿失去平衡的禊。 「快走!」 「就、就这么不管它了吗?」 「凭我现在的魔法无法对付它!交给魔导机士吧!」 凯特丽娜以不许康雄和翔子做出任何反驳的气势往前奔跑。他们两个也只好跟上。 「我、我们要往哪里逃?」 「呼、呼……从、从魔导机士这么快就赶到来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安全的地方。」 「你说很快……这是什么意思?」 「从发出惨叫开始到魔导机士赶来,这段时间太短了……我猜,街上大概到处都有禊出现。」 「街上到处……阿康!萤之家的孩子们!」 「……啊!」 「这下糟了!如果禊出现在那里,婆婆一个人根本保护不了大家!」 「……可恶!」 康雄的脚已经开始颤抖。 如果要相信凯特丽娜对禊的战斗力真如她本人所说,那也只比康雄强一点。 要仰仗在森林里踢飞野狼的翔子,还有翔子?禊的不明能力吗? 不对,有太多因素无法确定那能不能算是「翔子的能力」了,而且如此一来,才真的是极有可能与魔导机士敌对。 话虽如此,只能在抓得到对方的距离勉强使出小雷击的他,到底能有什么作为? 具有压倒性战斗力的蒂雅娜、哈利雅、父亲、母亲都不在。 要是赶过去,他自己……还有翔子说不定都会被杀死。 就算他去了,要是遇到禊,他也不能怎么样。 即使如此── 「该死!」 一想到现在这个瞬间,那些听著康雄和翔子荒腔走板唱歌的小孩子或许正遭到禊的攻击,他就无论如何都不能逃之夭夭。 康雄二话不说,转头跑回才短短几十分钟前离开的路上。 「唔!」 翔子看了也追上他。 「等……你们两个都等一下!」 凯特丽娜也匆匆忙忙跟上他们。 为了让自己冷静并激励自己,康雄一边奔跑,一边持续乐观地观测状况。 康雄看过禊同时出现的数量是六个。 哈利雅在所泽市释放的禊大约三十个。 这些禊感觉就像是看准了自己在这座城镇,所以才会出现。盖尔戴特这么大,禊一定不可能出现在那种没有人潮的深巷当中的萤之家。 那个名叫费格莱德的魔导机士一定会在禊出现之前赶到。 所以他们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 「婆婆!」 然而 翔子的惨叫却切开康雄这般乐观。 「开什么玩笑……」 当他们三个人气喘吁吁冲进萤之家的中庭时,事情同时发生了。 「…………!」 一个手握长剑的禊正好砍伤将孩子们护在身后的凯莉院长。 「唔……!」 凯特丽娜将手掌贴在地上,从掌中释放出的魔力冲破路面石板,直扑砍伤凯莉院长的禊。 但距离实在太远了。 禊纵身一跃,跳上萤之家的屋顶警戒,轻松躲过直逼而来的土桩攻击。 看其装备也好,动作也罢,毫无疑问是战斗能力极为突出的死者化成的禊。 「凯特丽娜小姐!请你想办法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力!」 康雄一面谨慎衡量自己和使用长剑的禊的距离,一面跑向被砍伤的凯莉院长身边。 「康雄!你、你快停下来!真是的!搞什么!」 这时禊那双火红的眼眸锁定了随意靠近的康雄,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凯特丽娜射出的小火球吸引到了它的注意力。 「康雄!你在做什么!她已经没救了!赶快逃……」 「放心吧!阿康说不定能救婆婆!凯特丽娜小姐!请你继续吸引它的注意力!」 「什么?翔子,怎么连你也……等等!翔子!」 说时迟那时快,翔子也不顾凯特丽娜的制止,追上康雄的脚步就冲进中庭。 凯特丽娜知道翔子想做什么。 凯莉院长保护的那群孩子还在中庭一隅害怕发抖,她想要想办法让他们逃到马路上。 但再怎么说,这也未免太乱来了。 凯特丽娜的魔法技术根本无法压制这个特别擅长战斗的禊。 无论是土桩还是火球,全都弱得无法跟全盛时期比较。一旦禊认为凯特丽娜无法对自己带来伤害,便会忽略她,开始攻击康雄。 「唯有这件事……你休想得逞!」 凯特丽娜鞭策不再年轻的身体,拚死对著屋顶上的禊丢出火球。 但是当她投出第五、第六个火球时,禊就不认为她会威胁到自己了。 它任由第七颗火球打在自己身上,并明确地将目标放在脚下的康雄。 「康雄!翔子!你们快逃!我已经没办法了!」 「请等一下!只差一点点了!」 「什么东西差一点点啊!别说了,快逃呀!你们会被杀死的!」 凯特丽娜几乎吼成了尖叫。 但是康雄依旧顽固地不肯离开凯莉院长身边,此时翔子的声音取而代之传来。 「阿康!你还要多久?」 「感觉大概再两分钟!」 「一分钟的话,我努力!」 「……抱歉了!」 「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得负责喔!」 「等等!你们到底……!」 凯特丽娜一阵混乱,此时翔子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小朋友们,不用怕喔。我跟那个哥哥,还有凯特丽娜小姐都会保护你们的。」 她说著孩子们绝对听不懂的日语。 但神奇的是,孩子们并没有动摇。 接著── 「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凯特丽娜目睹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随著一阵爆炸声响起,一抹黑影从中庭跳上屋顶。 风压揭开了翔子身上的兜帽,兜帽底下的双眼,还有手腕、脚踝、腰际都喷出黑色的火焰,她就像一颗子弹,以肉身冲上前去对付禊。 「翔子?」 她正是翔子。 除此之外,凯特丽娜还注意到一件事。 她对缠绕在翔子身上的火焰型态很有印象。 「那是巴斯可嘉德的……『破军』之俄里翁?」 「竟敢对婆婆动手──────!」 翔子顺著跳跃的力道,踢出右脚。 虽然是超乎常人的动作,对这擅于战斗的禊而言,却过于单调。 会被攻击──正当凯特丽娜倒抽一口气时…… 「……!」 不知道为什么,挥舞长剑的禊停下动作。 它用那双火红、已死的眼睛看著翔子逼近自己,就这样受到翔子使出浑身解数的侧踢攻击。 使用长剑的禊承受不住那股力道,撞上隔壁建筑物的墙壁。 「你不会这样就玩完了吧!我来当你的对手!放马过来吧!」 翔子灵活地落在屋顶上,用尽全力挑拨撞进墙里的禊。 藏在黑色火焰深处的双眼,和禊一样引燃著血红的光辉。 凯特丽娜不知道翔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此时发生了一件更令她吃惊的事。 「凯特丽娜小姐!孩子们拜托你照顾!婆婆就由我……」 「咦……什么?」 只见理应被禊砍杀的凯莉院长,竟一脸呆滞地从地上坐起。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凯特丽娜一边警戒撞进墙里挣扎的禊,一边好不容易冲进中庭,不断反覆看著凯莉院长、康雄、翔子,还有孩子们。凯莉院长也是不断来回看著自己的身体和康雄。 「小伙子……这到底是……」 康雄简短回答他们的困惑。 「对不起,凯特丽娜小姐,我们骗了你……带刀同学!」 「干嘛──!」 「婆婆没事了!你可以想办法再给它一击吗?」 康雄指著就快从墙里挣脱出来的禊,翔子则是轻轻抓了抓头。 「我好歹也是你的女朋友,居然提出这种要求!真差劲!」 说时迟那时快,翔子脚一蹬,随著一声巨响跳离屋顶,再度逼近被自己踢飞的禊。 两双血红的眼眸相对,翔子浅浅一笑。 「我男朋友要我解决你,所以对不起了。」 接著朝它的胸口正中央挥出威力足以贯穿身体的拳头。 「这感觉真差……」 为了避免受到反击,翔子马上转身,跳回康雄身边。 康雄不知道禊有没有奄奄一息这种概念,不过这个禊的动作已经变得明显迟缓,他抬头看著禊,深深吸了一口气。 接著不带一丝迷惘,唱出凭吊之歌。 「康雄……这首……这首歌是……!」 禊听见凭吊之歌,动作顿时停止,身体开始化为细细的煤灰消散。 同时,站在康雄身边的翔子也受到影响,除了左眼之外,身上的黑色火焰就像煤灰一样一并消散。 「……凯特丽娜小姐,对不起。我们骗了你。」 随著火焰散去,翔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同时呼吸紊乱不已。 「我们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所以说不出口……其实大致上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关于安特?朗德的事、禊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就连魔法跟魔导也知道……」 「翔子……」 「我们本来是为了调查依附在我身上的禊,才会主动来到安特?朗德。其实在我们受到这座城镇的魔导机士保护之前,都不想说出来……」 「可是人命无法替代。」 使用长剑砍伤凯莉院长的禊已经消失无踪,康雄喘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我已经和禊战斗过好几次了……不对,我没有战斗,只是身在战场而已。每次都像刚才那样,让别人去战斗,我办得到的事情,也就只有治愈魔法和凭吊之歌而已。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必须保护这些孩子。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康雄说 完,重新看著凯莉院长和凯特丽娜。 「我们被操纵禊的人盯上了。这次袭击搞不好就是冲著我们来的……只不过,像这样出现在城镇各个角落实在很奇怪。我刚开始还怀疑你们会不会跟盯上我们的人有关系,所以才会撒谎。对不起……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 凯莉院长被禊砍到的伤口是真的。 如果凯特丽娜和禊有所勾结,根本不用假装帮助康雄他们逃跑,只要把他们留在有禊的地方,自己消失就行了。 如果这一切全都是「敌人」的阴谋,那不管康雄和翔子再怎么挣扎也都无计可施。 所以继续怀疑已经没有意义了。 既然如此,只能面对眼前发生的事,行使自己在过去的人生中培养出的正义感了。 「请问你们听过贝缇莉彩?海拉或是威廉?巴雷格这两个名字吗?」 康雄冷静地问著,只见凯莉院长和凯特丽娜听了贝缇莉彩这个名字后面面相觑。 「你说的贝缇莉彩难道是指『矿山长』吗?」 「你们认识她吗!」 「什么认不认识……」 凯特丽娜皱起眉头。 「我不是说过吗?加兹共和国的民族主义独立派。为了让加兹共和国达到更明确的独立,『矿坑红髓玉』是后来崛起的第三势力。贝缇莉彩?海拉就是统领这个组织的实质领袖。」 「那家伙胡乱在日本散布禊啊!」 翔子义正辞严,却加深了凯莉院长和凯特丽娜的困惑。 「我就觉得英雄的儿子还有他的朋友不会什么都不知道……话又说回来,你们到底知道多少?」 「至少比生活在安特?朗德的一般人还要多上许多。」 康雄严肃地回答。 「就在不久之前而已。『矿山长通知』时隔好几年出现了。」 这时凯莉院长一脸苦涩地说道: 「为了换到加兹共和国的援助,她要我们提供任何有关禊的情报……所以,我用魔导通讯……」 「难道婆婆把我的事……?」 面对翔子的疑问,凯莉院长的回答只是一阵后悔的低吟。 但这也不难想像。 有了哈利雅那件事之后,康雄一直把「矿坑红髓玉」这个组织大略定位成邪恶的组织。但实际上还是有这种几乎不知情的成员。 贝缇莉彩?海拉就是这样吸取纯净的组织下游所提供的情报,广泛地收集所有关于「门闩」的微小情报。 以这个萤之家为例,只要是面临经营不善的成员,为了未来的援助便不会多加考虑,只会忠于传递上头所需的情报。 毕竟对凯莉院长来说,最重要的是仰赖著萤之家维生的孩子们。 「……对不起,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好好坦白自己的事情……」 「你错了。你们的戒心很正确。」 凯特丽娜毅然决然摇头否认。 「不管是『英雄的儿子』还是『寄宿著禊的身体』,没有人知道会在现在的安特?朗德如何引爆。无论你们有意无意,隐瞒自己『知情』并没有做错。只不过我跟她都没想到『矿山长』的名字会直接出现就是了……但如果事情真的如你们所说,那就幸好我事前做好准备了。」 「什么?」 「没什么。听你们这么说,你们和禊作战的经验比我们还要多吧?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 康雄首先环伺在场所有人一眼,接著开口: 「不管这是自然发生的情况,还是有人在背后牵线,这么多禊出现在镇上,绝对没有安全的地方。何况那些家伙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室内……只是……对了……」 此时康雄想起某件事,突然灵光一闪。 但有了想法之后,又皱起眉头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请你们稍等阿康一下。他现在正在绞尽脑汁。」 康雄一边希望翔子别多嘴,一边回想著今天对盖尔戴特的所见所闻。 「钟声……」 「你想到什么了?」 「只要利用那个钟声,搞不好就有办法了。凯特丽娜小姐!你知道中午那个钟声是从哪里广播的吗?」 「你是说我们在市场听到的那个?我听说是骑士团还有市议会共同管理的看守塔在做广播……不过这件事关乎全市营运还有治安问题,所以没有对外公布广播地点。所以我也……」 听见凯特丽娜困惑的回答,康雄心都凉了。 「各位!你们没事吧!」 此时突然闯入的男性嗓音,让所有人讶异地抬起头来。 只见脸色苍白的费格莱德从萤之家的屋顶上跳下来,当他看到凯莉院长和孩子们没事的样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吧?」 「是凯特丽娜还有这个小伙子、小姑娘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们。」 「原、原来是这样啊……呃!你的左眼!」 「唔!」 「请、请等一下!她并不是禊……」 费格莱德惊见翔子左眼的火焰,正当康雄慌慌张张要上前阻止时,凯特丽娜率先介入费格莱德和翔子之间。 「少尉,先别管她了,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凯特丽娜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名少女究竟是……」 「这个女孩来自异世界的日本,是我的客人。并不是禊,也不是你们应该惧怕的对象。这不重要,禊出现在城镇里了对吧?所以你才会猜测这里或许也遭到袭击而赶过来,对吧?」 「是、是啊,那当然……请您先等一下!从日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希望你能带个路。带那位……勇者英雄的儿子──康雄?剑崎过去。」 「……咦?什么!勇者英雄的儿子!」 费格莱德瞪大了眼睛,快速转身望向背后的少年。 另一方面,康雄也睁大双眼,不知道凯特丽娜即将说出什么话。 ※ 「之前说的那个差不多要来了吧?」 这一天,驻留在加兹共和国和雷斯提利亚王国国境的某个地方军哨点接到了一则通知。 负责管理今天警备任务的队长在岗哨内一边了无生趣地依次翻阅文件,一边回答提问的部下。 「有一个大人物要从王都进入加兹。我听说是要去盖尔戴特。」 「对啊,可是一个人是怎样啊?一个人耶。大人物怎么可能落单嘛。下官不晓得是哪位,但铁定有几个魔导机士陪同啦。」 「不对喔,好像真的是一个人……嗯?」 这时候岗哨传出雷斯提利亚方面那边有魔力飞行物体正在接近的警报声。 「喂,这个年代怎么还有笨蛋想用飞的突破国境啊!」 「对空魔导兵!就迎击位置……喂,慢著,那个是……!」 队长从岗哨的窗边用望远镜搜寻正在接近的魔导飞行物体,当他看见之后,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慌慌张张地吩咐下属关闭警报。 「国境开门!国境开门!」 「您说什么!加兹方面怎么可能允许别人从天空越境……」 「就是准了啦!」 「什么!」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 「要来了──────!」 往这里接近的魔导飞行物体──也就是以惊人的速度从空中往这里直线飞行的魔导机士,规规矩矩地顺著设置在地上的越境闸门上方通行。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现在正好和国境警备队通知的「大人物的通行时间」一 致。 「那个是……」 魔导机士离去的空中留下一张纸,就这样慢慢飘落岗哨。 刚才那名魔导机士以惊人速度飞行的同时,知道有人透过望远镜看著自己,于是对著他出示这份文件。队长想起这件事,不禁露出苦笑。 「……受不了……这是什么玩笑啊……我看看……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啊。盖著玉玺的紧急特使证明书……刚才通过的是王国骑士团中央军的……呃,名字是……嗯?」 这时候,他听见一声随著风传来的警报声。那是位于越过国境线前方不远的加兹方面哨点的警报。 那边想必也是乱成一团了吧。 「这样不管有没有许可,对方一定会过来抱怨吧。」 队长无奈地耸了耸肩,仰望那名魔导机士飞越的天空。 「天气这么好,又这么和平,真搞不懂有什么好急的。大人物做事还真令人费解。」 ※ 费格莱德带著康雄、翔子还有凯特丽娜来到的这座塔,和康雄他们刚到这里时登上的观景台有著相同的外观。 「除了这里以外,还有几座塔也用来当成『钟楼』,每天使用的场地都不同。」 既然是支配都市时间的设备,有这点谨慎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所有的地方都有广播设备吗?」 「是啊。我们只把机构魔导文法留在设施里,钟则是由负责人每天搬动。」 由行政人员管理钟,骑士团负责运送。 「不过这种事情真的办得到吗……」 费格莱德不安地询问,再也无法隐藏不安的康雄接著回答: 「问题不在于办不办得到,而是必须去做。如果有人正在监视这场骚动,那对方或许会出手妨碍我们。请费格莱德先生想办法保护这座塔。」 「在、在下知道了……」 尽管冷汗直流,费格莱德还是下定了决心。倒是跟在他后头往上爬的康雄完全无法下定决心,呼吸渐渐急促。 「就是这里……」 费格莱德请警备卫兵离开,并带领康雄来到摆满奇妙机械的房间,这时康雄的不安已经膨胀到极限了。 麻烦别人做了这么多事,万一结果不如预期,那不仅他的脸丢大了,就连费格莱德也会被人追究责任。 替他们斡旋的凯特丽娜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阿康!」 「咦唔咳!你、你干嘛……」 不过翔子彷佛看穿了康雄的心思,她从背后使出惊人的力道,拍打康雄的背,让康雄不小心呛到。 「拿出信心来!你一定办得到!」 康雄已经泪眼婆娑了,但翔子还是笔直看著他的眼睛,坚定地说著。 「如果失败了,我也会陪你一起道歉!抬头挺胸吧!萤之家的孩子都很看好你喔!」 「要鼓励我还是给我压力,拜托你选一个好不好?」 康雄一面苦笑,一面环伺整间「广播室」。 天花板垂吊著三个相连而且意外小型的钟。 四周围著类似收音用的喇叭状物体,各个正对著钟摆放。 脚边刻著康雄完全看不懂,不过应该是魔法阵的图形。 他之前曾经见过卡斯托尔内部的机构魔导文法,两者非常相似。康雄认为,这整个房间大概就像一个武机吧。 仔细一看,钟身也刻著文字和图形,这应该也不是随便敲就会响的钟吧。 「感觉很不错啊,好像录音室一样!」 「我都叫你少说两句了!」 「我们出去外面等比较好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们想待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我希望一旦有事情发生,你们都可以随时行动。」 「知道了,包在我身上。我还有一点余力。」 「……说真的,其实我不想让你出去战斗。」 「事到如今太迟了。」 翔子一脸复杂地笑道。 「能利用的东西就要尽量用。追查原委和内情,我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说。说归说,我也不是不会害怕,所以你该负的责任可要继续往上堆喽。」 「……我会记住的……呼!」 康雄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但为了欺骗自己有了决心,他特意大大吐出一口气,接著大喊: 「费格莱德先生,麻烦你了!」 「知道了……那么……」 费格莱德接到康雄的信号后,将手放在墙壁上的某个点,启动「广播室」的机构魔导文法。 同一时间,围绕著康雄与钟的四个喇叭随之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费格莱德举起手,宣告事态已经开始转动。 康雄拚死压抑狂跳的心脏,小声地清了清喉咙,然后张开嘴巴。 康雄嗓音透彻的「凭吊之歌」透过机构魔导文法和魔导设备,从盖尔戴特的柱状音响响彻整座城镇。 为了报时,人们经过计算设置音响的位置,好让钟声响彻大街小巷。因此无论室内、无论巷道多么深,就算是市镇壁外围,都能听见这首凭吊之歌。 「这、这是……」 启动「广播室」的费格莱德发出惊愕的声音。 康雄的脚下发出阵阵光芒,光芒一一导向地板、墙上,还有吊钟上的机构魔导文法。 三个吊钟随著康雄的歌声开始发出清澈的震动,负责收音的喇叭也将声音毫无保留地传送到全市内。 「翔子!你看那个!」 这时候在广播室门边看著窗外的凯特丽娜大叫一声,把翔子引到窗边。 跑上前的翔子也马上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乍看之下,城镇就像陷入一片火海一样。 但擦亮眼睛仔细一看,就会知道那些都是禊被送走时所产生的煤状物体。 在这段短时间内,城镇里卷起的煤灰之柱就有十几、二十个,不断增加。 这件事代表的当然是镇上出现了这么多个禊,不过凯特丽娜不得不吃惊的光景不只如此。 据说就连圣王神教会的上级祭司,一个人一次最多也只能送走三个左右的禊。 不论借助了多么巨大的机构魔导文法之力,一个人的凭吊之歌居然能送走十几、二十个禊。这种事她根本没听说过。 「凯特丽娜小姐,你看那个!」 距离这座塔约十几公尺的建筑物屋檐下,有个禊以奇妙的姿势倒在那里。 其身体不断冒出黑色的火焰,所以难以辨识,不过那个禊看起来似乎全身痉挛。 就在它持续挣扎的时候,一名魔导机士出现,给予无法动弹的禊最后一击。 受到致命一击的禊紧接著慢慢化为煤灰,魔导机士看了,一脸莫名地侧耳倾听康雄的凭吊之歌几秒,接著又跳往别处寻找其他的禊了。 「难道他阻止了禊的行动?」 「一定是这样。因为阿康在日本也做过一样的事。」 「他、他做了这么不得了的事,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凭普通的魔力可办不到这种事耶!」 「他本人好像也不清楚。教阿康使用魔法的魔导机士也觉得很神奇。」 「这就是……血脉相连吗?」 「我觉得不是。这么讲可能不太好,可是阿康、叔叔、阿姨,他们都是普通人啊。」 「那是就日本而言吧?不管是英雄还是圆香……」 「就算这样,还是没有关系。阿康就是阿康。再说了,叔叔和阿姨擅长的事情,阿康完全做不到喔。所以一定跟血缘没有关系。」 「但是这么一来,就不能解释他 为什么有这么惊人的举动了……」 「我刚才不是也说过了吗?原委和内情都放到以后再说就好了。不过如果凯特丽娜小姐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那我倒是知道一个大概的理由。」 「是什么?」 翔子回头看了一眼歌声回荡的广播室,开心地说道: 「因为阿康他很温柔,很喜欢唱歌,而且脚踏实地一路努力过来了。我想原因就是这些吧。」 「呃……」 凯特丽娜瞬间就像被泼了一桶冷水,她回头看了广播室一回,接著叹气。 「我想确认一件事,你们是情侣这件事……」 「是假的喔。不过,我倒是还在等他的回答。」 「……真是个过分的男人。」 「就是说嘛。」 这时候,她们两人发现从这座塔的窗户已经几乎看不见有任何煤灰之柱了。 这代表出现在市内的禊已经全被打倒,并且凭吊完毕了吧。 「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一声?」 「也对。感觉做这种事应该很耗费体力……」 她们为了把外头的状况告诉康雄和费格莱德,转头背对窗户。事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咦?」 「奇怪?」 塔内突然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简直就像有某种东西挡住太阳一样。 当翔子和凯特丽娜回头时,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一抹昏暗的血红色随著爆炸声在窗外扩散。 根本不可能在一瞬之间搞懂那是什么东西。 有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物出现在眼前了──唯有这件事,翔子和凯特丽娜都很清楚。 在实行这个计画之前,康雄说过这么一席话。 假设勾结贝缇莉彩?海拉的人已经侵入加兹共和国的中枢,那对方一定轻轻松松就能追查到使用这个广播设备播放凭吊之歌阻止禊的人在哪里。 说不定会派刺客过来妨碍凭吊之歌。 所以他要费格莱德、翔子还有凯特丽娜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可是── 根本没有人想到派过来的会是这种东西。 「费格莱德先生!请把阿康──!」 翔子发出尖叫声,几乎同一时间,这个广播室所在的观景塔被巨大的力量拦腰折断。 ※ 翔子能抱著凯特丽娜从窗户往外跳,只能说是一场奇迹。 这股禊的黑色火焰从刚来到安特?朗德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拯救陷入危机之中的翔子。 只要眼睛、手腕、脚踝、腰际环绕著火焰,翔子就能获得超乎常人的力量。可是翔子从没有过格斗和战斗经验,就算拥有超乎常人的腕力和体力,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 「那、那个是……什么……!」 翔子抱著凯特丽娜,茫然地呢喃著。 因为眼前的物体实在太过巨大。 它与设有广播室的观景台身高几乎相等。 还有一把长度大于身高,让人丧失丈量意愿的长枪。 以及踏平都市,使之化为瓦砾的四只脚。 那和翔子所知的任何一种生物都没有共通点,难道也是死者化成的禊吗? 如果它是禊,那原本会是什么样的生物呢? 只用一枪就把粗估有五十公尺高的观景塔打断,还有一脚踏平一个街区的黑色火焰。 这个只能用半人马型的怪兽来形容的禊,绝对不是人类可以用肉身抵挡的存在。 「阿康!费格莱德先生!」 翔子发出近乎尖叫的嘶吼,但周围充斥著瓦砾崩毁的声音,完全抵达不了原先是高塔的场所。 如果这个禊和人类型态的禊一样,是冲破地面才出现的话,那它光是现身,就已经带来了多少灾害呢? 「对、对了,萤、萤之家……!」 凯特丽娜被乱了手脚的翔子扛在身上,低声开口: 「勉强在那家伙脚边以外的地区……但它的身体这么巨大,只离一两个街区恐怕没什么意义……真不敢相信,那家伙……」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英雄圣剑川就是在它和英雄等人战斗结束后产生的东西。」 先前觉得蠢毙的名字却无法在这种时候达到缓和气氛的功用。 「它是恶魔将军巴洛尔。是在魔王柯尔战役中,杀了最多人类的其中一个恶魔……天啊……全世界的恐惧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成真……」 自从禊出现以来,全世界观测到的禊几乎都是人类的型态,只有少部分是动物。这是所有人都共有的情报。 自从托尔杰索出身的军人证实禊拥有与死者相同的能力和特徵后,所有人的确都开始担心过去在魔王柯尔战役时的恶魔会不会也化成为禊复苏。 但看看这个恶魔巴洛尔?禊的姿态,以首例来说也未免太具威胁性了。 只要让它在这里肆无忌惮闹上一个小时,盖尔戴特就会夷为平地了吧。 不管过去的战斗光景如何,如果勇者英雄昔日和巴洛尔战斗的结果,就是产生英雄圣剑川,那一定是一场给周遭带来惊人灾害的激战。 连全盛时期的勇者英雄都陷入苦战的对手,就算如今成了禊,又该怎么打倒它呢? 「我看……可能……没救了……」 从它出现的时机来看,应该也听到了康雄的凭吊之歌。 但就翔子观察的结果,巴洛尔?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受到凭吊之歌的影响。 难道它对凭吊之歌或圣属性之人的免疫力是人型的禊所无法比拟的吗? 无论如何,它都不是现在的翔子能主动招惹的对手。 不过…… 「……啊。」 这是一场狠心神明的恶作剧吗?又或者是必然呢? 翔子和巴洛尔?禊对上了视线。 一切并非偶然或错觉。 巴洛尔?禊那双比人类身高还高的赤红双眼正笔直盯著翔子。 而且恶魔手上那把巨大的长枪也对著翔子笔直挥过去。 那是一连串缓慢到极点的动作。但绝对无法逃离。 禊的火焰明明已经出现,翔子却因为恐惧,导致双脚僵硬得无法动弹。 她连大叫的时间也没有,长枪就这么来到眼前,将她的视野盖得一片漆黑。 「……?」 然而── 「呜哇……?」 破坏、冲击还有死亡都没有发生,只有吹动身体的强风还有瓦砾堆的灰尘在身边舞动。 「翔、翔子……」 因为凯特丽娜这道声音,翔子这才睁开闭上的眼睛。 「噫!」 黑色长枪宽如大楼,尖端就这么停在眼前,翔子和站在长枪另一侧的巴洛尔?禊对上眼了。 翔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但这份直觉是来自翔子,还是潜藏在她体内的禊呢? 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偶然。 萤之家那个手持长剑的禊也是这样。 禊不知道为什么,都无法攻击翔子。 「可不可以别把我当成同伴啊!」 没有别的理由了。 凯莉院长是如此,就连许多身在盖尔戴特的人都正遭受禊的攻击。 在这些人当中,只有翔子不会被攻击的理由,按照常理思考只有一个可能。 因为翔子就是真面目还有用途都不明的「门闩」。 「不过这个很管用!」 「翔子?」 翔子把凯 特丽娜放在地上,握紧拳头宣告: 「凯特丽娜小姐,请你带著萤之家的人去避难。我去救阿康!」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傻话?就算你在这种状况下跳到这家伙眼前,也无能为力啊!」 「我可以!你也看到了吧!禊不会攻击我!它身材这么高大,却小心翼翼地对待我耶!这个特性绝对可以利用!」 「可、可是……」 「我要去它的脚边乱闹,让它觉得乱动就会踩到我,这么一来它就不会乱动,也不会攻击有我在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在敌人眼前轻轻松松救出阿康了!」 翔子一边大吼,一边感觉到自己双脚的黑色火焰又涨大了一圈。 「只要是能用的东西,我什么都会用!就算是禊也一样!」 「等一下!给我等一下!」 「我不等!已经没有时间……」 「不是啦!就算你不会被禊攻击,崩塌的瓦砾和火灾的火也很危险!要去的话──」 凯特丽娜半放弃般地双手交叉在胸前说: 「就做好最基本的准备再去!」 ※ 「呜……」 「你……醒了吗……唔呜……太好了……」 「啊……费格莱德先生?」 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康雄只听得见费格莱德的声音,他于是拚命撑起无力的身体。 在一片尘埃之中,他最后终于在稍远的瓦砾下看见倒卧在那里的费格莱德。康雄很想立刻飞奔过去,无奈他做不到。 正当他想站起来时,右脚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在哀号的同时又倒在地上。 「怎、怎么……」 「观景塔……倒了……在下本想……尽力救你……却……失败了……」 「费格莱德先……」 康雄连自己的右脚为何发出疼痛都不知道,就这么顺著费格莱德出声的方向看去,接著一阵错愕。 一块沾满鲜血的木材贯穿了费格莱德的腹部。 不知道是被爆炸破坏的瓦砾贯穿,还是有其他原因,总之满身是血的费格莱德已经很明显无力动弹。 「请、请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帮你……!」 不过康雄有治愈魔法的力量。 只要没有失血过多,应该不至于会丧命。 他本来这么想。 「唔啊……呜!可恶!」 但仔细一看,他的右脚踝却往绝对不可能的方向弯曲。 当康雄目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突然感到一股难保不会让人失去意识的痛楚。 这下子根本不是替费格莱德治疗的时候了。 要是不先治疗自己,他也无法跨过具有高低差的瓦砾堆,抵达费格莱德身边。 不过此时康雄又注意到另一件事。 周围莫名昏暗。 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中午的太阳。 康雄将视线别开不断发出剧痛的右脚看向天空,接著倒抽了一口气。 「什……」 怪兽。 这是首先略过脑袋的词语。 那东西那么巨大,行动却充满生命。 光是这样,康雄全身便被恐惧支配。 太离谱了。 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 而且这黑色火焰,那双血红赤瞳。 这家伙是禊吗? 「似乎就是这家伙……破坏了观景塔……哈哈……别开玩笑了……这种怪物该怎么……」 费格莱德的声音当中已经没了生命力。 他也同样觉得绝望。 只要这个睥睨他们的禊心血来潮踏出一步,他们两个就会当场被踩死吧。 但他们却无法逃离这个地方。 更别说此刻又出现了某种将他们两人的视野封闭在黑暗当中的东西。 「是长枪……吗?」 康雄身在巨大禊的脚边,因此没能立刻看出来这家伙其实拿著武器。 看见那把武器夸张的长度,康雄直觉想到某件事。 真正辟出英雄圣剑川的家伙──就是它。 「……别闹了。」 这种时候脑袋还做出这种无聊的推理,康雄不禁觉得奇怪好笑。 巨大的物体抬起它的脚,宛如要覆盖住康雄和费格莱德。 但是他们连一步也动不了,只能挣扎。 死亡的恐惧就摆在眼前,康雄却被这副过于不真实的光景麻痹了感官。他并没有感觉到那次在所泽就快被禊和威廉杀掉时的恐惧。 现在他不能使用父亲的圣剑召唤,没有人会过来拯救他们。 「别闹了……」 这一刻他说出的这句话,将会成为康雄最后的话语。 「吾为……滋润开放之地大地之人。」 原本是如此。 「生长吧,新芽!蔓延吧,融雪!苏醒吧,沉眠于严冬的生命!水之圣弓,波摩纳!回应吾之声,显现于此!」 没有冲击传来,只有万丈的光芒划破空中。 耀眼灼人的光线让康雄忍不住闭上眼睛,当他马上又睁开时── 「呜哇……噗!」 宛如细雨的水珠喷在脸上,康雄不禁发出呻吟。 同时,现场发出一道巨大物体倒地的声音,原本已经来到眼前的巨大身体竟大大倾倒在瓦砾堆上。 「什……」 连已经有了觉悟的费格莱德也一脸呆滞,他们两人一同望向天空。 由于巨大物体已经倾倒,让他们得以重见天日。此时有个黑点从太阳之中急速降落到康雄身边。 和巨大的禊相比,对方显得无比娇小。但那人带著能让人明确感受到生命力的声音出现在现场。 被死亡支配的残破城镇里,出现一抹耀眼的金发。 那人双手拿著一把光看就能感受到惊人生命力和魔力的神圣弓弩。 更令人心安的是,那道已经在这几个月听惯的凛然声调。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康雄看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的鲜花发饰,一脸不敢置信地叫出那个名字: 「蒂雅娜……?」 「是的!」 是蒂雅娜。 穿著康雄已经见惯的雷斯提利亚魔导机士兵装的蒂雅妮丝?克罗尼就站在这里。 但是她手上拿的并不是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这两把雷斯提利亚骑士团的制式武机。 而是一把看似直接用花木做成的弓箭,康雄从没见过那把武器。 「这天终于到来了。恶魔将军巴洛尔……魔王柯尔军的恶魔化为禊的这一天!」 「蒂雅娜……你到底……为什么……」 「有话待会儿再说。康雄,我来帮你争取时间。请你治好自己的脚,然后去帮那位加兹的魔导机士。」 「太、太乱来了。那种对手怎么可能一个人……」 不管蒂雅娜再怎么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那也只是和康雄做比较。 面对现在这种状况,不只费格莱德,就连加兹的魔导机士也完全无法对它做出攻击。康雄实在不觉得单枪匹马攻击能奈它几何。 但是蒂雅娜的眼里没有一丝迷惘。 「但我必须行动。因为我也是……我也是盖世英雄的女儿啊!」 「蒂雅娜!唔哇!」 蒂雅娜拉紧并未上箭的弓弩,随著一声巨响往上跳跃。 此时一把巨大的长枪来到她的眼前。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蒂雅娜发出就连身在地面的康 雄也被震慑的气势,那把没有箭矢的弓随之射出一股惊人的魔力,正好直接命中挥舞过来的长枪,连那个大块头也一起压制了回去。 「还没完呢!」 武器被弹开后,巴洛尔?禊的肩膀大开,蒂雅娜于是连续射出光之箭。 巴洛尔?禊发出一道令人想吐的声音威吓蒂雅娜,但它似乎已经无力抵抗不断射向自己的箭矢,没有继续挥舞那把枪。 但禊的真本事是夺取生物心脏的力量。 那双直径轻轻松松就凌驾蒂雅娜身高的不祥赤瞳中,发出一道笔直的红光,直接射向在空中被飞翔惯性困住的蒂雅娜。 「蒂雅娜!」 过去曾经见过一个可怕的敌人使出这股力量的康雄发出大叫,但现在这个时间点恐怕已经不可能闪避了。 不过奇迹引进了另一股力量。 「别再给我乱动了啊啊啊啊啊!」 一颗巨大的子弹飞过来,介入蒂雅娜和巴洛尔?禊之间。 为了保护蒂雅娜不受红光攻击而飞过来的,是鳞龙以及抓著鳞龙身体的翔子。 「翔子?危险啊!」 当蒂雅娜发现翔子时,红光已经来到眼前。 蒂雅娜顿时背脊发出一阵冷颤,以为这下子所有人都会被红光吞没。 「…………!」 巴洛尔?禊发出仰天长啸并闭上双眼,红光在抵达鳞龙和翔子之前,就这么在空中消散。 「蒂雅娜小姐禊不会攻击我所以你别管我如果你要做什么就快趁现在!」 翔子从鳞龙背上一口气喊出这句话,然后顺著飞翔的力道,通过蒂雅娜面前。 鳞龙的背上除了翔子似乎还坐著一个人,但现在实在没有闲暇确认这件事了。 蒂雅娜不可能放过敌人闭著眼睛,长枪也举在半空中的这个瞬间。 蒂雅娜将会确实利用翔子赌上性命制造的这个空隙。 巴洛尔?禊在空中翻了个身,也缓慢地想尽办法重新调整姿势。但蒂雅娜在它面前将所有的魔力注入弓内,然后── 「飞出去吧!」 直接射入身体失衡的巴洛尔?禊的胸口正中央。 「唔!」 在巨响和狂风的影响下,康雄的身体瞬间腾空,让他因此发出低吟。当他下一秒睁开眼睛时,比巴洛尔?禊本身还要难以置信的光景就这么映入眼帘。 「咦咦咦!」 连观景塔也比不上的巨大身体竟被刮到半空中。 蒂雅娜所射出的光之箭的冲击,轰飞那巨大身躯,往遥远市镇壁外的平原飞去。 「康雄!趁现在快疗伤!」 「啊,好……!」 蒂雅娜对著一愣一愣仰望这一切的康雄丢下这句话,自己也追著那个被刮走的禊飞出去。 面对这个让康雄尝到不曾遇过的无力与绝望的巨型禊,蒂雅娜竟能轻轻松松将其打飞到市镇壁之外。没见到面的这短短两天内,蒂雅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痛!」 抱著这个疑问的同时,宣告自己还活著的真实感突然支配全身,断掉的脚又开始倾诉那份痛楚。 「可恶……这跟肚子被开一个洞……又是不一样的痛了。呀啊啊啊啊!」 他想尽办法扳正脚的方向,并使用治愈魔法,用不了一分钟的时间,他的脚总算是恢复原状了。 「呜唔……」 过度连续使用凭吊之歌和治疗魔法了,就算他再厉害,魔力也快用尽,因而引发晕眩。 但是费格莱德人就在那里,已经奄奄一息。 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身为加兹共和国魔导机士的他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为了萤之家那些担心他的人,也就是凯莉院长还有那些孩子们,康雄绝对不能让他死在这种地方。 「你、你还活著吗?」 「……勉强活著……康雄,刚才那是……」 「啊,刚才那是……噢!」 当康雄正要回答脸色意外不算差的费格莱德时,远方突然传来朦胧巨响。 他反射性朝传出声音的方向看去,那个禊的巨大左臂正好断裂,掉在英雄圣剑川旁。 「哈哈……我也吓了一跳。老实说我也搞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想她一定是……」 那句和召唤风之圣剑路特伯格、焰之圣杖玛烙时相同的咏唱。 「那个女孩……说不定才是真正应该站在现代安特?朗德的勇者。只不过……说句实话……」 剑圣亚雷克榭?克罗尼还有大魔导士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的女儿──蒂雅妮丝。 若论血缘与才能,她才是剑崎康雄这种人完全比不上的纯种良驹。 虽然康雄不清楚理由和内情,但蒂雅娜一定是得到与圣剑并驾齐驱的力量了。 「我这种人可能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我有点担心她。」 鳞龙来不及在落地之前紧急煞车,在通过蒂雅娜面前后,就维持著相同的速度著地,跌在残破的街道上。 「呀啊啊!」 「唔哇……天啊啊!」 凯特丽娜整个人被拋到半空中,幸好身上依附著禊之火的翔子接住了她。两人听著背后的鳞龙盛大搞破坏的声音,总算毫发无伤地平安落地。 「我、我、我还以为死定了!」 「这、这、这是我要说的话!」 双方瘫倒在地上,还不忘互相叫嚣。 「凯特丽娜小姐!阿康和费格莱德先生还活著喔!我们快点回去!」 「你先等一下!你想丢著鳞龙这样不管吗?」 翔子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可怜的鳞龙整个背部都埋在崩塌的瓦砾堆里不断挣扎。 看起来应该没有严重的外伤,但似乎无法马上折回天空了。 「而且那个禊已经离开城镇了!就算著急,我们也没有治疗他们的手段。多亏那个魔导机士,他们已经脱离马上没命的危机了!翔子!你自己也已经消耗太多体力了,这时候更要冷静啊!」 因为凯特丽娜的这声叱责,翔子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才好不容易把躁动的心给冷静下来。 就在这个瞬间,远方传来一阵某种质量巨大的东西落下的震动,翔子于是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巴洛尔?禊正好被打飞到森林的边界上。 「蒂雅娜小姐好厉害……可是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翔子并未直接看过蒂雅娜的战斗能力,根据康雄和哈利雅的说词,她压倒性地比平均能力还优秀,但也不是拥有极端突出的战斗能力。 而且就连不谙安特?朗德军事内情的翔子都看得出来,普通的力量才不可能把巴洛尔?禊给打飞到市镇壁外头。 此外凭空突然出现在康雄所在之处这点更是令人费解。 但翔子这道疑问却立即从旁得到了解答。 「就像你们对我有戒心一样,我也很害怕引介你们。尤其是在我知道康雄是英雄的儿子之后。所以我昨晚就和他们取得联系了。」 「联系是……啊!」 翔子赫然想起凯特丽娜在萤之家的门口说过,她联络上某个地方了。 「我跟她说:『我捡到一个跟英雄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跟你们有关系吗?』结果她慌张得要命。别看我这样,我既是个有名的画家,和救世英雄们往来的时间也不算短喔。」 凯特丽娜指著贯穿巴洛尔?禊的光芒说: 「那道光是水之圣弓波摩纳。是大魔导士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和魔王柯尔战斗时使用的弓。可是我刚才 续章 后来花了半天才让翔子不再生气。 虽然这件误会没有误会那么严重,但看到自己担心著安危的康雄和蒂雅娜倒在地上,(看起来)还抱在一起,以翔子的立场来说,闹别扭也无可奈何。 确认禊已经完全从盖尔戴特市内遭到排除后,为了掌握完全不明朗的受害全貌,加上以紧急特使的身分突破国境的蒂雅娜又要与盖尔戴特骑士团进行协商,而且还要确认萤之家的众人是否平安,这些事耗费了他们众多的时间。 结果出现在巴洛尔?禊消失现场的所有人一直到当天深夜才又聚在一起。 「翔子……我真的觉得很抱歉。我看到康雄平安无事,实在非常感动,我绝对不是那个……有什么私心……」 「够了啦!你再继续道歉下去,连我都觉得很难为情!」 在一个受害相对较少的街区内,康雄、翔子、蒂雅娜、凯特丽娜还有费格莱德住进了某间旅店房间内,一群人围成圈坐著。蒂雅娜的谢罪从刚才开始就停不下来,反倒让翔子被凯特丽娜的窃笑逐渐逼到绝境。 「真羡慕康雄。在下也好想效仿。」 「请你不要露出一脸稳重的笑容却讲这种话!」 这种性格忠厚老实之人的诚实感想更让人觉得难堪。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我和阿康从闸门塔掉出来之后,在森林里受到凯特丽娜小姐的帮助,现在才会在这里!蒂雅娜小姐,你那边又怎样呢!」 「我、我是独自一个人照常回到雷斯提利亚的闸门塔出口。因为康雄、翔子、英雄都不在,包含家母在内,所有人都是一片混乱。」 没想到不只康雄和翔子,连英雄也被弹出闸门塔了。 想得到的理由有很多种,不过在蒂雅娜回到雷斯提利亚后的十几分钟内,他们似乎就已经找到父亲的下落了。 「家母使用这把波摩纳推算出英雄大概的所在地了。因为波摩纳和路特伯格,还有圆香的玛烙都是掌管安特?朗德森罗万象的神器,会互相呼应……只不过,有点问题……」 这也是康雄在被蒂雅娜抱倒、逃离翔子冰冷的视线之后马上听说的事。他没想到父亲居然到现在都还没能与蒂雅娜还有艾莉吉娜会合。 「他在一个无法马上移动的场所。英雄的存在比康雄更有招致危险的因素,如果没有像费格莱德少尉这样特殊的案例,我们在国内也无法随便求助于人……」 「说实话,在下也只是个后生晚辈,因此很紧张。不过一想到如今能亲眼目睹传说进行的瞬间,就觉得非常兴奋。」 费格莱德应该比蒂雅娜还要年长才对,但似乎是意识到阶级差距和实力差距,他看起来简直像原本就是蒂雅娜的部下一样,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著蒂雅娜。 「在下以大魔导士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阁下的芳名发誓,保证绝对不会随意泄露秘密!」 「好、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见费格莱德的气势如此真挚,压力又莫名沉重,蒂雅娜反倒有点退却。 「不过在下听了事情原委后,感觉也很复杂。毕竟如果没有矿坑红髓玉,在下年幼时想必已经丧命……你们说红髓玉的矿山长或许与威胁世界的禊有关,这点在下一时还无法相信。」 「但这是事实。这次巴洛尔?禊的出现也是,我们可以推测她是在接收到萤之家凯莉院长的情报后,才催生这次事件。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贝缇莉彩?海拉有办法挑选过去曾是雷斯提利亚魔导机士的禊并率领它们,但这次的事态却是凌驾这件事实的大事件。我不能置之不理。」 恶魔将军巴洛尔是和英雄圣剑川这件轶事有关而闻名世界的恶魔。 他们根本无法封住所有今天身在盖尔戴特的人们的嘴。 恶魔的禊现身于世的事实早晚会盛传全世界,到时候世界更会包覆在色彩黯淡的气氛之中。 「不过这些都是接下来再开始考虑的事,我想先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和老爸会合?」 「因为……英雄他好像坠落到巴斯可嘉德境内了。」 「掉在巴斯可嘉德?」 「是的。而且是在非常深的区域,无论是飞行或采取任何一种手段,毫无疑问都会被巴斯可嘉德的人掌握到他的存在,所以就算我们想行动也做不到……另外康雄之所以无法使用在日本行使的手段召唤英雄,恐怕也和那个地方有关。」 「难道那个地方是圣剑路特伯格的发源地?」 蒂雅娜点头回应凯特丽娜的提问。 「英雄的圣剑路特伯格原本就是在巴斯可嘉德联邦发现的东西。在一座静静沉寂于联邦遥远的北边山脉里的古代民族神殿。英雄坠落的地方也在那一带。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原来如此……那波摩纳和玛烙原本也在那里吗?」 「不。据说是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古代民族神殿……」 古代民族──光听到这个名词,就让人感觉到一份悠久的历史和浪漫。 但康雄一想起母亲使用圣杖玛烙的「完全姿态」,不禁觉得古代民族让使用者以那副魔法熟女的装扮战斗,好像也没多浪漫了。 「我们虽确认了英雄平安无事,却完全掌握不到康雄和翔子的行踪,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如果你们有什么万一,我们将无颜面对带刀父母,还有圆香跟和香。更重要的是,我实在非常非常担心,简直坐立难安……」 「所以当你知道康雄平安无事,安心和这段时间不安的心情搅在一起,才会情不自禁抱住他。」 「……是的……我很抱歉……」 「凯特丽娜小姐!」 在这个状况下,面对不良熟女凯特丽娜明显抱著看戏的心态,蒂雅娜整个人缩了起来,翔子则是红著一张脸怒吼,康雄却只是保持沉默。 「不、不过当凯特丽娜小姐用魔导通讯联络家母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我的确听说您住在加兹,但没想到您居然持有跨越国境的通讯魔导器……」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啊。打从三十年前我在旅行途中遇见英雄和艾莉洁之后,我和艾莉洁就会定期保持联络了。就算我画出一幅被选为国宝的画,光靠那份名誉又吃不饱……所以她会出钱买我过去一个人出门旅行的实绩……嗯,反正就是给了我很多工作啦。」 「您说的工作该不会是……」 费格莱德忐忑地开口询问,但凯特丽娜摇头否认了。 「你可能不相信,不过工作仅限雷斯提利亚国内的事喔。我虽然生在托尔杰索,却是在加兹长大,我也很感谢加兹让我定居在这里。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把加兹的情报卖给艾莉洁。而且我想,比起我这么显眼的人,艾莉洁一定有更多比我更优秀的部下。我只是反过来利用显眼的身分,做些能力所及的事来帮助艾莉洁。但也因为这样──」 凯特丽娜轮流看向康雄和翔子。 「你们可能已经拚死拚活了,但我还是一开始就看穿你们隐藏了什么事,也知道你们在撒谎。」 「……看样子我们是被迫在高手面前丢脸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管是被人怀疑还是怎样,重要的是拿到情报就行了。以外行人来说,你们的戒心已经很出色了。」 说完这番安慰的话语后,凯特丽娜转而看向蒂雅娜和费格莱德。 「其实我最近接到委托,要我调查雷斯提利亚国内的矿坑红髓玉的动向。这对托尔杰索出身的我来说,根本轻而易举。实际上,就我调查的范围,所有和红髓玉相关的团体,包括凯莉的萤之家,都是一贯正常的慈善团体。不过确实飘荡著一种奇怪的异样感。」 异样感的冰山一 角就是萤之家的凯莉院长接到的「矿山长通知」吧。 「我不知道蒂雅娜你说的那个威廉?巴雷格最后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怎么想,放著不管绝对不会有好事。不管是对雷斯提利亚、日本,还是这个加兹共和国都是。你和艾莉洁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老实说我们现在难以判断。虽说现在首先确保康雄和翔子的安全了,考虑到巴洛尔的问题,就算把他们两个人都送回日本,也不保证一定安全……」 「既然没办法决定大局方针,那只能先做眼前必须做的事了吧?」 「您的意思是?」 「威廉那个人不是没法调查吗?从你的描述听起来,感觉也没有积极地要马上有什么作为。既然这样,你们该做的事情就能缩小到三件事了吧?」 这个数量算多也算少,只见康雄不解地歪著头,凯特丽娜于是竖起手指说: 「第一,是和英雄会合。第二,是解开翔子和禊之间的关系。第三,消灭贝缇莉彩?海拉。你们只要思考这三件事的难易度和优先顺序再行动就行了吧?」 「凯特丽娜小姐,你说消灭……」 「从间接证据来看,贝缇莉彩?海拉已经是被全世界人类仇视的恶人了。从她操纵禊那一刻开始,就再也不是个会替人类带来正面影响的存在,而且实际上也出现了大量的牺牲者。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除了消灭之外,没有其他选择了。只不过……」 「我们没有证据和让她哑口无言的手段。」 凯特丽娜点头同意费格莱德说的话。 「就是这样。这次的骚动也是,我们只是听了威廉?巴雷格这个只有康雄和蒂雅娜见过的诡异男人说的话,才觉得事实如此,但我们根本没有可以客观陈述的证据。要是现在对贝缇莉彩?海拉出手,只会变成恐怖攻击或暗杀行动,在世界上留下一块疙瘩。所以现在不能马上铲除贝缇莉彩?海拉。既然如此……」 凯特丽娜看了一圈在座所有人。 「我看只能去巴斯可嘉德了吧?为了英雄和翔子。」 「为了我吗?」 自己的名字突然和安特?朗德的国家兜在一起,翔子不禁眨了眨眼。 「是啊。我对这个猜测很有自信。我想翔子体内的禊,原本大概是巴斯可嘉德的人吧。」 「您怎么知道?」 蒂雅娜急促地发问,凯特丽娜于是指著自己的手腕。 「你可能没看见,不过翔子可厉害喽。面对拿著剑的禊,她用格斗技撂倒对方了。」 「什么!」 蒂雅娜讶异地看著翔子,翔子也并未否认。 「嗯……其实是来到这里才变成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危险的时候,禊就会正好发挥力量。现在只在左眼出现的火焰也会从右眼冒出来,然后手腕、腰部,还有脚踝也会出现一种很像圆环的东西。我就会变得很有体力……」 「手腕、脚踝,还有腰……」 「那该不会是……」 听了翔子的解说,蒂雅娜和费格莱德同时发出声音。 「「巴斯可嘉德的『破军』之俄里翁!」」 「没错。」 凯特丽娜满意地点了头。 「麻烦你们解释一下,让我和带刀同学也听得懂。」 康雄则是寻求解说。 「不实际看看,我也不敢肯定。但如果翔子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禊的火焰形状就和巴斯可嘉德联邦所开发出最古老的武机之一──『破军』之俄里翁非常相似。」 蒂雅娜说完,费格莱德也表示同意。 「在下曾经实际见过一次。那是一种旧式武机,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在实战使用了。不过这个武机在巴斯可嘉德是开发武机基础的先驱,所以每个人都知道。现代武机是将魔力转换成光能之类的能量,但那款武机不是,而是强化使用者的运动能力……」 「原来如此,难怪……」 将野兽踢飞至高空,还将禊打到陷入建筑物的墙内,来到安特?朗德之后那些超乎常人的行动暂且不提,就连哈利雅刚到所泽时,她也拥有比其他的禊明显突出的运动能力。原来都是因为这件事实。 「蒂雅娜有能力驾驭传说中的圣具波摩纳,只要有了那个,就能联系上英雄。康雄和翔子不能现在回日本。翔子体内那个禊的型态是由武机构成,巴斯可嘉德如今也还有那种武机的实品。此外,你们不想让巴斯可嘉德知道你们召唤了英雄这件事,所以从雷斯提利亚搬救兵实在不是上策……这么一来,结论不就出来了吗?」 「……康雄、翔子……」 蒂雅娜接在凯特丽娜的话后面,重新面对他们两个人。 「……这次我一定会保护你们……所以请你们……」 蒂雅娜的话语戛然而止,只因康雄和翔子各自举起了自己的手。 「好了啦,你不用再说了。」 「蒂雅娜小姐,你完全不用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啊。」 「康雄……翔子?」 「因为这是我家老爸的问题嘛。」 「因为是我自己的问题嘛。」 康雄和翔子若无其事地说著。 「我们一起走吧。一起去巴斯可嘉德。经过这次的事情,我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总是被人守护著了,说起来,我为了保护阿康而战的场面倒是一大堆……但如果对手是人类,我就没有信心了。」 「经过这次,我知道自己在战斗方面完全一无是处了,但同时也知道只要不是致命伤,就算是重伤我也能治好。和以前比起来,我已经可以在战斗前后派上用场了。我不会再让骨折的你一个人上场战斗了。」 「康雄……翔子……!」 「如果你们同意,请允许在下与你们同行。在下的能力或许比不上克罗尼少校,但还是有点自信。如果对手是一般的禊或魔导机士,在下绝对不会输!」 「费格莱德少尉……但这样好吗?你在盖尔戴特的任务……」 费格莱德秀出腰际的剑说道,蒂雅娜则是热泪盈眶地发出疑问。 「只要是安特?朗德的魔导机士,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不跟随的选项。如果是少校,应该明白吧?」 「……说得也是。我一定也会和你做出相同的决定。」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他们这些活跃在骑士团最前线,而且又是魔王柯尔战役后出生的世代,除了有身为军人的矜持,每个人的胸中都存有一份对勇者英雄的冒险奇谭的憧憬。 就像蒂雅娜过去是如此,费格莱德从前也是一个崇拜勇者的少年。 「而且矿坑红髓玉对在下有恩。如果母亲还有母亲相信的红髓玉犯了错,那么在下就有义务纠正。就算是为了守护这座城镇的孩子们,在下也想挺身战斗。」 「看来已经有共识了。」 凯特丽娜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支银色的笛子交给康雄。 「我会拖累你们,就不一起上路了,但把我的鳞龙带走吧。饲料可能有点麻烦,不过如果只有四个人,它也可以轻松载著你们飞。这样就算进入巴斯可嘉德境内,也能帮上你们的忙。」 「……谢谢你!」 只要有不用魔力飞行的鳞龙,路途肯定会轻松许多。 来到安特?朗德之后,他们经历了密度高得惊人的两天。 但这个密度未来似乎还会继续加深、加高。 「这样真的能在一个星期内回家吗?」 「当我和阿康你一起掉在那个森林的时候,我就放弃如期回家这件事了。」 「这是我们和带刀父母约好的事情,我一定会遵守 期限,送翔子回到日本!」 「在下一路会负责好好保护各位的安全!请放心吧!」 凯特丽娜看著隔天即将踏上冒险旅途,而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兴奋感包围的年轻人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小声说道: 「你们以前旅行也是这个样子吗……英雄……」 画家将他们的身影与三十年前的救世英雄们重叠在一起,并将这群年轻人的热量深深映在眼帘当中。 —待续— 后记 对国中小时期午餐吃营养午餐的我来说,「校内餐厅」和「福利社」这种设施是充满憧憬和恐惧的对象。 我想像著自己进入高中之后,就得在福利社和人抢夺面包,或是一边被餐厅的阿姨骂,一边点大份的餐点。完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想像。 后来进高中之后,在我眼前的光景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点餐方式是不会抢来抢去的餐券制。 而热门餐点会被社团晨练组抢光。 校内没有福利社这种设施,卖面包的地方就像校内餐厅一样,学生排队排得比麦当○还要井然有序,而且安静地购买面包。 更让我讶异的是,不管哪一样东西都非常贵。 当然了,跟在街上乱晃走进去的店家比起来,学校还是比较便宜。可是酱油拉面四百八十圆、咖哩饭四百圆,这对一个没有在打工的高中生来说,每天吃还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那么面包呢?以高中为舞台的故事常会出现的炒面面包,居然是超过两百圆这种威胁人的价格。 而且面包的分量小到至少得吃三个才会有点饱足感。 大家可能很难想像,但一般情况下,这个面包实在不是会让全校学生抢得你死我活的价格。 所以我的母亲当然不会允许我每天花五百圆吃什么咖哩饭或是拉面。我很幸运,三年来她几乎每天都会帮我做便当,便当的菜色比校内餐厅任何一道料理的配菜都来得多。 谢谢妈。 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高中时代唯一一件遗憾是没能吃到热门餐点──猪排咖哩的和ヶ原。 就结果而言,和ヶ原一直到了大学才开始自己决定今天吃什么。 学会做一道可以称作料理的料理,则是要等到更久远的二十五岁之后。 我认为决定一餐的内容,是为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不可或缺的一步。 决定什么时候、在哪里、吃什么、怎么吃,必须要有相对的经济能力、行动力、对吃的见闻,还要离开监护人。 反过来说,正因为一个人像这样驱动所有能力达到吃的独立了,「妈妈的味道」就会变成以前什么事都仰赖别人、生活资源丰富时的回忆。当你长大成人,或许就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现,那是一件无比可贵的事。 话说回来,大多数成人的心中大概都有「妈妈的味道」这种东西,但我们倒是很少听见「爸爸的味道」呢。 但现在已经是父亲参与育儿也理所当然的时代了。 想必现在的小孩子长大之后,会产生一种「小时候爸爸做过这种东西给我」的乡愁吧。 顺带一提,令我难忘的「爸爸的味道」是我一边喝著咖啡,一边打电脑时,他悄悄从旁递给我的烤秋刀鱼。 下午两点半,我的电脑桌上摆著咖啡和秋刀鱼。 我的父亲是个一扯到鱼,眼神就会改变而且容易失控的人。当天他到底打著什么主意在那个时间点烤秋刀鱼,这一点到现在还是未知的谜团。 本书述说的就是一群还无法自己决定三餐内容,但为了学会决定菜色而下意识成长的人们的故事。 他们和某个魔王不一样,若不被别人保护著,就无法享用明天的餐点。希望大家也能看看他们下一集稍微长大成人的身影。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了! 对国中小时期午餐吃营养午餐的我来说,「校内餐厅」和「福利社」这种设施是充满憧憬和恐惧的对象。 我想像著自己进入高中之后,就得在福利社和人抢夺面包,或是一边被餐厅的阿姨骂,一边点大份的餐点。完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想像。 后来进高中之后,在我眼前的光景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点餐方式是不会抢来抢去的餐券制。 而热门餐点会被社团晨练组抢光。 校内没有福利社这种设施,卖面包的地方就像校内餐厅一样,学生排队排得比麦当○还要井然有序,而且安静地购买面包。 更让我讶异的是,不管哪一样东西都非常贵。 当然了,跟在街上乱晃走进去的店家比起来,学校还是比较便宜。可是酱油拉面四百八十圆、咖哩饭四百圆,这对一个没有在打工的高中生来说,每天吃还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那么面包呢?以高中为舞台的故事常会出现的炒面面包,居然是超过两百圆这种威胁人的价格。 而且面包的分量小到至少得吃三个才会有点饱足感。 大家可能很难想像,但一般情况下,这个面包实在不是会让全校学生抢得你死我活的价格。 所以我的母亲当然不会允许我每天花五百圆吃什么咖哩饭或是拉面。我很幸运,三年来她几乎每天都会帮我做便当,便当的菜色比校内餐厅任何一道料理的配菜都来得多。 谢谢妈。 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高中时代唯一一件遗憾是没能吃到热门餐点──猪排咖哩的和ヶ原。 就结果而言,和ヶ原一直到了大学才开始自己决定今天吃什么。 学会做一道可以称作料理的料理,则是要等到更久远的二十五岁之后。 我认为决定一餐的内容,是为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不可或缺的一步。 决定什么时候、在哪里、吃什么、怎么吃,必须要有相对的经济能力、行动力、对吃的见闻,还要离开监护人。 反过来说,正因为一个人像这样驱动所有能力达到吃的独立了,「妈妈的味道」就会变成以前什么事都仰赖别人、生活资源丰富时的回忆。当你长大成人,或许就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现,那是一件无比可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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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什么时候、在哪里、吃什么、怎么吃,必须要有相对的经济能力、行动力、对吃的见闻,还要离开监护人。 反过来说,正因为一个人像这样驱动所有能力达到吃的独立了,「妈妈的味道」就会变成以前什么事都仰赖别人、生活资源丰富时的回忆。当你长大成人,或许就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现,那是一件无比可贵的事。 话说回来,大多数成人的心中大概都有「妈妈的味道」这种东西,但我们倒是很少听见「爸爸的味道」呢。 但现在已经是父亲参与育儿也理所当然的时代了。 想必现在的小孩子长大之后,会产生一种「小时候爸爸做过这种东西给我」的乡愁吧。 顺带一提,令我难忘的「爸爸的味道」是我一边喝著咖啡,一边打电脑时,他悄悄从旁递给我的烤秋刀鱼。 下午两点半,我的电脑桌上摆著咖啡和秋刀鱼。 我的父亲是个一扯到鱼,眼神就会改变而且容易失控的人。当天他到底打著什么主意在那个时间点烤秋刀鱼,这一点到现在还是未知的谜团。 本书述说的就是一群还无法自己决定三餐内容,但为了学会决定菜色而下意识成长的人们的故事。 他们和某个魔王不一样,若不被别人保护著,就无法享用明天的餐点。希望大家也能看看他们下一集稍微长大成人的身影。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了! 对国中小时期午餐吃营养午餐的我来说,「校内餐厅」和「福利社」这种设施是充满憧憬和恐惧的对象。 我想像著自己进入高中之后,就得在福利社和人抢夺面包,或是一边被餐厅的阿姨骂,一边点大份的餐点。完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想像。 后来进高中之后,在我眼前的光景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点餐方式是不会抢来抢去的餐券制。 而热门餐点会被社团晨练组抢光。 校内没有福利社这种设施,卖面包的地方就像校内餐厅一样,学生排队排得比麦当○还要井然有序,而且安静地购买面包。 更让我讶异的是,不管哪一样东西都非常贵。 当然了,跟在街上乱晃走进去的店家比起来,学校还是比较便宜。可是酱油拉面四百八十圆、咖哩饭四百圆,这对一个没有在打工的高中生来说,每天吃还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那么面包呢?以高中为舞台的故事常会出现的炒面面包,居然是超过两百圆这种威胁人的价格。 而且面包的分量小到至少得吃三个才会有点饱足感。 大家可能很难想像,但一般情况下,这个面包实在不是会让全校学生抢得你死我活的价格。 所以我的母亲当然不会允许我每天花五百圆吃什么咖哩饭或是拉面。我很幸运,三年来她几乎每天都会帮我做便当,便当的菜色比校内餐厅任何一道料理的配菜都来得多。 谢谢妈。 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高中时代唯一一件遗憾是没能吃到热门餐点──猪排咖哩的和ヶ原。 就结果而言,和ヶ原一直到了大学才开始自己决定今天吃什么。 学会做一道可以称作料理的料理,则是要等到更久远的二十五岁之后。 我认为决定一餐的内容,是为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不可或缺的一步。 决定什么时候、在哪里、吃什么、怎么吃,必须要有相对的经济能力、行动力、对吃的见闻,还要离开监护人。 反过来说,正因为一个人像这样驱动所有能力达到吃的独立了,「妈妈的味道」就会变成以前什么事都仰赖别人、生活资源丰富时的回忆。当你长大成人,或许就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现,那是一件无比可贵的事。 话说回来,大多数成人的心中大概都有「妈妈的味道」这种东西,但我们倒是很少听见「爸爸的味道」呢。 但现在已经是父亲参与育儿也理所当然的时代了。 想必现在的小孩子长大之后,会产生一种「小时候爸爸做过这种东西给我」的乡愁吧。 顺带一提,令我难忘的「爸爸的味道」是我一边喝著咖啡,一边打电脑时,他悄悄从旁递给我的烤秋刀鱼。 下午两点半,我的电脑桌上摆著咖啡和秋刀鱼。 我的父亲是个一扯到鱼,眼神就会改变而且容易失控的人。当天他到底打著什么主意在那个时间点烤秋刀鱼,这一点到现在还是未知的谜团。 本书述说的就是一群还无法自己决定三餐内容,但为了学会决定菜色而下意识成长的人们的故事。 他们和某个魔王不一样,若不被别人保护著,就无法享用明天的餐点。希望大家也能看看他们下一集稍微长大成人的身影。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了! 对国中小时期午餐吃营养午餐的我来说,「校内餐厅」和「福利社」这种设施是充满憧憬和恐惧的对象。 我想像著自己进入高中之后,就得在福利社和人抢夺面包,或是一边被餐厅的阿姨骂,一边点大份的餐点。完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想像。 后来进高中之后,在我眼前的光景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点餐方式是不会抢来抢去的餐券制。 而热门餐点会被社团晨练组抢光。 校内没有福利社这种设施,卖面包的地方就像校内餐厅一样,学生排队排得比麦当○还要井然有序,而且安静地购买面包。 更让我讶异的是,不管哪一样东西都非常贵。 当然了,跟在街上乱晃走进去的店家比起来,学校还是比较便宜。可是酱油拉面四百八十圆、咖哩饭四百圆,这对一个没有在打工的高中生来说,每天吃还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那么面包呢?以高中为舞台的故事常会出现的炒面面包,居然是超过两百圆这种威胁人的价格。 而且面包的分量小到至少得吃三个才会有点饱足感。 大家可能很难想像,但一般情况下,这个面包实在不是会让全校学生抢得你死我活的价格。 所以我的母亲当然不会允许我每天花五百圆吃什么咖哩饭或是拉面。我很幸运,三年来她几乎每天都会帮我做便当,便当的菜色比校内餐厅任何一道料理的配菜都来得多。 谢谢妈。 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高中时代唯一一件遗憾是没能吃到热门餐点──猪排咖哩的和ヶ原。 就结果而言,和ヶ原一直到了大学才开始自己决定今天吃什么。 学会做一道可以称作料理的料理,则是要等到更久远的二十五岁之后。 我认为决定一餐的内容,是为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不可或缺的一步。 决定什么时候、在哪里、吃什么、怎么吃,必须要有相对的经济能力、行动力、对吃的见闻,还要离开监护人。 反过来说,正因为一个人像这样驱动所有能力达到吃的独立了,「妈妈的味道」就会变成以前什么事都仰赖别人、生活资源丰富时的回忆。当你长大成人,或许就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现,那是一件无比可贵的事。 话说回来,大多数成人的心中大概都有「妈妈的味道」这种东西,但我们倒是很少听见「爸爸的味道」呢。 但现在已经是父亲参与育儿也理所当然的时代了。 想必现在的小孩子长大之后,会产生一种「小时候爸爸做过这种东西给我」的乡愁吧。 顺带一提,令我难忘的「爸爸的味道」是我一边喝著咖啡,一边打电脑时,他悄悄从旁递给我的烤秋刀鱼。 下午两点半,我的电脑桌上摆著咖啡和秋刀鱼。 我的父亲是个一扯到鱼,眼神就会改变而且容易失控的人。当天他到底打著什么主意在那个时间点烤秋刀鱼,这一点到现在还是未知的谜团。 本书述说的就是一群还无法自己决定三餐内容,但为了学会决定菜色而下意识成长的人们的故事。 他们和某个魔王不一样,若不被别人保护著,就无法享用明天的餐点。希望大家也能看看他们下一集稍微长大成人的身影。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了! 对国中小时期午餐吃营养午餐的我来说,「校内餐厅」和「福利社」这种设施是充满憧憬和恐惧的对象。 我想像著自己进入高中之后,就得在福利社和人抢夺面包,或是一边被餐厅的阿姨骂,一边点大份的餐点。完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想像。 后来进高中之后,在我眼前的光景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点餐方式是不会抢来抢去的餐券制。 而热门餐点会被社团晨练组抢光。 校内没有福利社这种设施,卖面包的地方就像校内餐厅一样,学生排队排得比麦当○还要井然有序,而且安静地购买面包。 更让我讶异的是,不管哪一样东西都非常贵。 当然了,跟在街上乱晃走进去的店家比起来,学校还是比较便宜。可是酱油拉面四百八十圆、咖哩饭四百圆,这对一个没有在打工的高中生来说,每天吃还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那么面包呢?以高中为舞台的故事常会出现的炒面面包,居然是超过两百圆这种威胁人的价格。 而且面包的分量小到至少得吃三个才会有点饱足感。 大家可能很难想像,但一般情况下,这个面包实在不是会让全校学生抢得你死我活的价格。 所以我的母亲当然不会允许我每天花五百圆吃什么咖哩饭或是拉面。我很幸运,三年来她几乎每天都会帮我做便当,便当的菜色比校内餐厅任何一道料理的配菜都来得多。 谢谢妈。 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高中时代唯一一件遗憾是没能吃到热门餐点──猪排咖哩的和ヶ原。 就结果而言,和ヶ原一直到了大学才开始自己决定今天吃什么。 学会做一道可以称作料理的料理,则是要等到更久远的二十五岁之后。 我认为决定一餐的内容,是为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不可或缺的一步。 决定什么时候、在哪里、吃什么、怎么吃,必须要有相对的经济能力、行动力、对吃的见闻,还要离开监护人。 反过来说,正因为一个人像这样驱动所有能力达到吃的独立了,「妈妈的味道」就会变成以前什么事都仰赖别人、生活资源丰富时的回忆。当你长大成人,或许就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现,那是一件无比可贵的事。 话说回来,大多数成人的心中大概都有「妈妈的味道」这种东西,但我们倒是很少听见「爸爸的味道」呢。 但现在已经是父亲参与育儿也理所当然的时代了。 想必现在的小孩子长大之后,会产生一种「小时候爸爸做过这种东西给我」的乡愁吧。 顺带一提,令我难忘的「爸爸的味道」是我一边喝著咖啡,一边打电脑时,他悄悄从旁递给我的烤秋刀鱼。 下午两点半,我的电脑桌上摆著咖啡和秋刀鱼。 我的父亲是个一扯到鱼,眼神就会改变而且容易失控的人。当天他到底打著什么主意在那个时间点烤秋刀鱼,这一点到现在还是未知的谜团。 本书述说的就是一群还无法自己决定三餐内容,但为了学会决定菜色而下意识成长的人们的故事。 他们和某个魔王不一样,若不被别人保护著,就无法享用明天的餐点。希望大家也能看看他们下一集稍微长大成人的身影。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了! 对国中小时期午餐吃营养午餐的我来说,「校内餐厅」和「福利社」这种设施是充满憧憬和恐惧的对象。 我想像著自己进入高中之后,就得在福利社和人抢夺面包,或是一边被餐厅的阿姨骂,一边点大份的餐点。完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想像。 后来进高中之后,在我眼前的光景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点餐方式是不会抢来抢去的餐券制。 而热门餐点会被社团晨练组抢光。 校内没有福利社这种设施,卖面包的地方就像校内餐厅一样,学生排队排得比麦当○还要井然有序,而且安静地购买面包。 更让我讶异的是,不管哪一样东西都非常贵。 当然了,跟在街上乱晃走进去的店家比起来,学校还是比较便宜。可是酱油拉面四百八十圆、咖哩饭四百圆,这对一个没有在打工的高中生来说,每天吃还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那么面包呢?以高中为舞台的故事常会出现的炒面面包,居然是超过两百圆这种威胁人的价格。 而且面包的分量小到至少得吃三个才会有点饱足感。 大家可能很难想像,但一般情况下,这个面包实在不是会让全校学生抢得你死我活的价格。 所以我的母亲当然不会允许我每天花五百圆吃什么咖哩饭或是拉面。我很幸运,三年来她几乎每天都会帮我做便当,便当的菜色比校内餐厅任何一道料理的配菜都来得多。 谢谢妈。 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高中时代唯一一件遗憾是没能吃到热门餐点──猪排咖哩的和ヶ原。 就结果而言,和ヶ原一直到了大学才开始自己决定今天吃什么。 学会做一道可以称作料理的料理,则是要等到更久远的二十五岁之后。 我认为决定一餐的内容,是为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不可或缺的一步。 决定什么时候、在哪里、吃什么、怎么吃,必须要有相对的经济能力、行动力、对吃的见闻,还要离开监护人。 反过来说,正因为一个人像这样驱动所有能力达到吃的独立了,「妈妈的味道」就会变成以前什么事都仰赖别人、生活资源丰富时的回忆。当你长大成人,或许就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现,那是一件无比可贵的事。 话说回来,大多数成人的心中大概都有「妈妈的味道」这种东西,但我们倒是很少听见「爸爸的味道」呢。 但现在已经是父亲参与育儿也理所当然的时代了。 想必现在的小孩子长大之后,会产生一种「小时候爸爸做过这种东西给我」的乡愁吧。 顺带一提,令我难忘的「爸爸的味道」是我一边喝著咖啡,一边打电脑时,他悄悄从旁递给我的烤秋刀鱼。 下午两点半,我的电脑桌上摆著咖啡和秋刀鱼。 我的父亲是个一扯到鱼,眼神就会改变而且容易失控的人。当天他到底打著什么主意在那个时间点烤秋刀鱼,这一点到现在还是未知的谜团。 本书述说的就是一群还无法自己决定三餐内容,但为了学会决定菜色而下意识成长的人们的故事。 他们和某个魔王不一样,若不被别人保护著,就无法享用明天的餐点。希望大家也能看看他们下一集稍微长大成人的身影。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了! 对国中小时期午餐吃营养午餐的我来说,「校内餐厅」和「福利社」这种设施是充满憧憬和恐惧的对象。 我想像著自己进入高中之后,就得在福利社和人抢夺面包,或是一边被餐厅的阿姨骂,一边点大份的餐点。完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想像。 后来进高中之后,在我眼前的光景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点餐方式是不会抢来抢去的餐券制。 而热门餐点会被社团晨练组抢光。 校内没有福利社这种设施,卖面包的地方就像校内餐厅一样,学生排队排得比麦当○还要井然有序,而且安静地购买面包。 更让我讶异的是,不管哪一样东西都非常贵。 当然了,跟在街上乱晃走进去的店家比起来,学校还是比较便宜。可是酱油拉面四百八十圆、咖哩饭四百圆,这对一个没有在打工的高中生来说,每天吃还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那么面包呢?以高中为舞台的故事常会出现的炒面面包,居然是超过两百圆这种威胁人的价格。 而且面包的分量小到至少得吃三个才会有点饱足感。 大家可能很难想像,但一般情况下,这个面包实在不是会让全校学生抢得你死我活的价格。 所以我的母亲当然不会允许我每天花五百圆吃什么咖哩饭或是拉面。我很幸运,三年来她几乎每天都会帮我做便当,便当的菜色比校内餐厅任何一道料理的配菜都来得多。 谢谢妈。 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高中时代唯一一件遗憾是没能吃到热门餐点──猪排咖哩的和ヶ原。 就结果而言,和ヶ原一直到了大学才开始自己决定今天吃什么。 学会做一道可以称作料理的料理,则是要等到更久远的二十五岁之后。 我认为决定一餐的内容,是为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不可或缺的一步。 决定什么时候、在哪里、吃什么、怎么吃,必须要有相对的经济能力、行动力、对吃的见闻,还要离开监护人。 反过来说,正因为一个人像这样驱动所有能力达到吃的独立了,「妈妈的味道」就会变成以前什么事都仰赖别人、生活资源丰富时的回忆。当你长大成人,或许就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现,那是一件无比可贵的事。 话说回来,大多数成人的心中大概都有「妈妈的味道」这种东西,但我们倒是很少听见「爸爸的味道」呢。 但现在已经是父亲参与育儿也理所当然的时代了。 想必现在的小孩子长大之后,会产生一种「小时候爸爸做过这种东西给我」的乡愁吧。 顺带一提,令我难忘的「爸爸的味道」是我一边喝著咖啡,一边打电脑时,他悄悄从旁递给我的烤秋刀鱼。 下午两点半,我的电脑桌上摆著咖啡和秋刀鱼。 我的父亲是个一扯到鱼,眼神就会改变而且容易失控的人。当天他到底打著什么主意在那个时间点烤秋刀鱼,这一点到现在还是未知的谜团。 本书述说的就是一群还无法自己决定三餐内容,但为了学会决定菜色而下意识成长的人们的故事。 他们和某个魔王不一样,若不被别人保护著,就无法享用明天的餐点。希望大家也能看看他们下一集稍微长大成人的身影。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了! 对国中小时期午餐吃营养午餐的我来说,「校内餐厅」和「福利社」这种设施是充满憧憬和恐惧的对象。 我想像著自己进入高中之后,就得在福利社和人抢夺面包,或是一边被餐厅的阿姨骂,一边点大份的餐点。完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想像。 后来进高中之后,在我眼前的光景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点餐方式是不会抢来抢去的餐券制。 而热门餐点会被社团晨练组抢光。 校内没有福利社这种设施,卖面包的地方就像校内餐厅一样,学生排队排得比麦当○还要井然有序,而且安静地购买面包。 更让我讶异的是,不管哪一样东西都非常贵。 当然了,跟在街上乱晃走进去的店家比起来,学校还是比较便宜。可是酱油拉面四百八十圆、咖哩饭四百圆,这对一个没有在打工的高中生来说,每天吃还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那么面包呢?以高中为舞台的故事常会出现的炒面面包,居然是超过两百圆这种威胁人的价格。 而且面包的分量小到至少得吃三个才会有点饱足感。 大家可能很难想像,但一般情况下,这个面包实在不是会让全校学生抢得你死我活的价格。 所以我的母亲当然不会允许我每天花五百圆吃什么咖哩饭或是拉面。我很幸运,三年来她几乎每天都会帮我做便当,便当的菜色比校内餐厅任何一道料理的配菜都来得多。 谢谢妈。 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高中时代唯一一件遗憾是没能吃到热门餐点──猪排咖哩的和ヶ原。 就结果而言,和ヶ原一直到了大学才开始自己决定今天吃什么。 学会做一道可以称作料理的料理,则是要等到更久远的二十五岁之后。 我认为决定一餐的内容,是为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不可或缺的一步。 决定什么时候、在哪里、吃什么、怎么吃,必须要有相对的经济能力、行动力、对吃的见闻,还要离开监护人。 反过来说,正因为一个人像这样驱动所有能力达到吃的独立了,「妈妈的味道」就会变成以前什么事都仰赖别人、生活资源丰富时的回忆。当你长大成人,或许就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现,那是一件无比可贵的事。 话说回来,大多数成人的心中大概都有「妈妈的味道」这种东西,但我们倒是很少听见「爸爸的味道」呢。 但现在已经是父亲参与育儿也理所当然的时代了。 想必现在的小孩子长大之后,会产生一种「小时候爸爸做过这种东西给我」的乡愁吧。 顺带一提,令我难忘的「爸爸的味道」是我一边喝著咖啡,一边打电脑时,他悄悄从旁递给我的烤秋刀鱼。 下午两点半,我的电脑桌上摆著咖啡和秋刀鱼。 我的父亲是个一扯到鱼,眼神就会改变而且容易失控的人。当天他到底打著什么主意在那个时间点烤秋刀鱼,这一点到现在还是未知的谜团。 本书述说的就是一群还无法自己决定三餐内容,但为了学会决定菜色而下意识成长的人们的故事。 他们和某个魔王不一样,若不被别人保护著,就无法享用明天的餐点。希望大家也能看看他们下一集稍微长大成人的身影。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了! 一章 回首过去的人们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虚空文学旅团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书友同萌会 录入:kid 一道压抑著某种情绪的男性含糊嗓音,在昏暗又凉爽的房内回响著。 「唔……呜……我已经……不行了……」 「你在说什么啊?好戏现在才开始耶。」 男性吐出窝囊的丧气话后,一道与其说是勉励,更像是责难的声音传出。 「带刀同学……你怎么……我真的不行了,放过我吧……」 「阿康,你说这是什么傻话啊!怎么能这样就停下来呢?我还想继续耶。你应该还挺得住吧?」 在昏暗的房间内,带刀翔子挑拨般的声音,直接盖过低著头的剑崎康雄。 「不行,我真的不行了……」 康雄回以更孱弱的声调,但此时,一道带著些许顾虑,又有些遗憾的声音传出: 「康雄……你要喊停了吗?」 「呜……」 康雄敏感地接收到这道音色,于是移动视线,只见神色参杂著一丝忧心、双颊微红、双眼微润的蒂雅妮丝?克罗尼就在那里。 「你不能……再撑一下吗?」 「看,蒂雅娜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再享受一下嘛。」 翔子附和著蒂雅娜,再度把脸往前凑,享受著康雄的反应。 在这么狭窄的房间内,康雄无处可逃。 尽管翔子笑容满面地强人所难,康雄却已经到了极限。 他现在已经全身无力,气喘如牛,意识不清了。 都已经这样了,翔子和蒂雅娜却还要继续。 一道光在一瞬之间从稍嫌老旧的窗帘缝隙射进室内,照在哀号连连的康雄手边。 「……明明……天都还没黑……」 「你在说什么啊?就是要大肆享受到时间到为止啊。」 「可是我根本没经历过这种事……」 「放心吧,康雄。习惯之后,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哦,蒂雅娜小姐好成熟!就是说嘛。反正我们总有一天都必须经历这种事嘛!」 「但是用这种形式经历太离谱了啦!」 「真是的,你很爱唱反调耶……不过你是不是稍微有精神一点了?」 「呜……呜呃!」 「既然精神来了,可以继续吧?」 「这、这个……」 翔子和蒂雅娜的脸庞在昏暗的房间内双双逼近,下一秒── 「……好啦……我知道了啦。」 康雄的心完全遭到粉碎。 翔子见状── 「很好!那么费格先生,麻烦你继续了!」 兴奋地给了站在三人后方的青年信号。 「好,这集可以吗?」 被称作费格的青年拿起堆叠在房间一隅的圆盘状金属盒,将之分成两块,从中取出甜甜圈状的圆盘,然后放入在这个昏暗的房间内发出一道亮眼光线的机械中。 「呃──那我要放喽。这一片的片长是十五分钟。标题是『勇者英雄一行人于奥登遗迹凯旋』的第四集。」 「这个系列还没完吗!」 面对康雄心碎的哀号,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卢毕斯点了点头,降下无情的宣言: 「于奥登遗迹凯旋这个系列还有三集才会结束喔。」 「还有三集!」 「之后在联邦会议谒见皇帝陛下的纪录甚至有五集喔。」 「不要啊──!」 听完费格莱德的宣言,康雄忍不住逃离现场,翔子却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回来。 「阿康,乖乖乖,坐好坐好。叔叔超帅的啊!我还想继续看下去耶。」 「我﹑我已经看够了啦!算我拜托你们,你们三个人自己看啦……」 「康雄,请你仔细看了!英雄和圆香完全把圣剑和圣杖解放了!太威风了……!」 「蒂雅娜!你不用帮我实况转播啦!」 「英雄在街道上环伺周遭的神情!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啊!」 「嗯,对啊。这样一看,阿康真的很像叔叔。啊,那个就是圣杖玛烙吧?那刚才在勇者英雄背后忸忸怩怩的女孩子,就是阿康的妈妈喽!」 「拜──托──别──说──了──!」 「天哪,康雄的母亲真是美丽。她是武机和魔导机士的鼻祖,虽然现在纯粹的魔导士和魔法师已经变得很少了,她的服装却变成杉浦式魔导法衣,时至今日,依旧是女性魔导士的基本穿搭喔。」 「谁管这么多啊!随便啦!这对以后有什么帮助吗!」 「啊~好可爱!是辫子!阿姨完全就是个女高中生耶!」 「这么一看,就觉得和香果然很像圆香!」 「克罗尼少校,你说的和香,是指康雄的妹妹吗?」 「对呀,费格莱德少尉。她是个非常伶俐可爱的女孩子,我想三年之后,她想必会变成一个十分神似圆香?杉浦的美丽小姐。」 「不过这么一看这些留下来的影像,才觉得叔叔真的是个勇者耶。身材比阿康小一点,脸庞却比阿康还要精悍,有一种勇者身经百战的感觉。对吧,阿康?」 「…………………………………………………呜嗯。」 简直是人间地狱。 没有其他形容词可以形容这个空间了。 在这个无路可逃的环境中,被友人包围,被迫看著双亲年轻时的影像,这里简直是康雄限定的拷问空间。 这里是巴斯可嘉德联邦的联邦首都──霍斯特罗。 位于首都一隅的军事博物馆,收集了大国巴斯可嘉德的最新技术,予以记录、保管。其中甚至鸡婆地设置了一个完全对外公开的历史影像资料库。 异世界安特?朗德拥有八厘米摄影机和八厘米影片。 那都是三十年前,拯救安特?朗德免于魔王军威胁的康雄的父亲──勇者英雄带来的技术。 这个在康雄等人生活的日本,已经是从日常生活中退场的技术,如今在安特?朗德却迎来鼎盛时期。 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保有大量三十年前的影像纪录,其中尤其积极对来馆者公开与巴斯可嘉德联邦今日的繁盛息息相关的影像。 站在康雄的角度来说,他强烈认为这些影像应该机密保管,或是当成文化财产,实在不该随便借给来路不明的旅行者观赏。但这里是大国巴斯可嘉德。 道理就跟康雄他们居住的世界相同。由于八厘米摄影机和影片备受安特?朗德全境关注,开发竞争越演越烈,为了彰显本国的技术,每个国家都积极筹措让人接触影像的机会。 事实上,蒂雅娜第一次来到日本时,也自备了要给康雄双亲的八厘米影像信。 虽是高级品,却是一般庶民只要想,便有办法接触的技术。这样的事实不只让人惊讶,对康雄而言,更是除了鸡婆之外什么也不是。 不论是在来到安特?朗德之前还是之后,他一路上已经时不时被双亲带过来的日本或地球文化风俗吓破胆了,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受到一开始就知道其存在的八厘米影片撕牙咧嘴攻击。 「雷斯提利亚也没有这么丰富的影像资料。我居然能看到全魔导机士的憧憬,勇者英雄现役时代的新影像……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从这天早晨,他们在开馆的同时开始阅览这些历史影像后,蒂雅娜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康雄过去从没见过蒂雅娜的情绪如此不受控。 她刚开始看到勇者英雄的同伴,也就是如今已逝世的父亲──亚雷克榭?克罗尼的身影,还会沉浸在回忆中,偷偷落泪。 但随著他们往下阅览历史影像,她竟摇身一变,成了介绍偶像的迷妹,热络地不断解释影像中的内容。 蒂雅娜的脸颊之所以泛红,是因为珍贵的影像不断播放,让她兴奋的心情无暇冷却。至于双眼水润,则是因为感动,忍不住泛泪。 康雄见到蒂雅娜如此,突然对自己在场这件事很是难为情。 这点实在无法用道理说明。 被翔子、蒂雅娜、费格莱德看到「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家人」的样貌,不需理由就很难为情了。 在此之前,康雄曾因为蒂雅娜重点式地称赞双亲感到迟疑,也多次因为安特?朗德各地称赞勇者英雄流传下来的那些丰功伟业,和父亲本身的调性有所偏差,而产生一股异样感。 但那也是因为过去那些事在受到第三者认知之前,并未直接和康雄有所关联,所以顶多只有异样感。 然而此刻,身为一个活在现代日本的青少年,康雄正处在被人大肆剜出心头肉的立场。 感觉就像国中时代,被同学看见和母亲一起去超市那种难堪感的延长。 「这不是道理可以解释的啦……」 他忍不住嘟囔。 像这样看著影片,他才觉得年轻时的父亲真的和现在的自己很像。 虽然还不到同卵双胞胎的程度,但只要一比较,他们相似的程度能让一百个人看过后,每个人都说有血缘关系。 这样年轻的父亲,即使和蒂雅娜、费格莱德做比较,也能明显看出他具有勇者风范。在有些粗糙的画质中,清楚地映著他站在人群中心的模样。 每当换到新的场景,翔子和蒂雅娜便会自顾自地兴奋,她们发出的尖叫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消磨康雄的心。 另外,说到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则是…… 「能看见令尊年轻时的英姿,真令人羡慕啊,康雄。而且身为一个魔导机士,不论用什么样的形式看勇者英雄,都觉得他英勇过人。」 他不像翔子是半开玩笑地欣赏影片,也不像蒂雅娜那样过度陶醉其中,毕竟他生性非常认真,而且很有进取心。 为人如此的费格莱德一说出这种话,康雄也就不忍像对待翔子和蒂雅娜那样反驳他了。 虽然费格莱德稍微年长几岁,却也是同年代的男性。他是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而且也拥有仁慈和勤勉的一面,私底下经常帮助待过的孤儿院的母亲和弟妹们。 被一个单纯以人来说,自己完全比不上的费格莱德如此认真评论父亲,勇者的不肖犬子也只能沉默以对。 「……拜托快点结束吧……」 康雄一边看著展现出三种不同反应的伙伴们,一边还是为了将来,专注地盯著历史影像,却只能缩瑟身子,屏息观赏。 ※ 探讨寄宿在带刀翔子「体内」的异界怪物「禊」的真面目,可以的话,还要将之与翔子分离。 这就是剑崎康雄、蒂雅妮丝?克罗尼以及带刀翔子来到安特?朗德原本的目的。 康雄他们发现,在日本出现的众多禊背后,和安特?朗德的难民救济组织「矿坑红髓玉」有关。 他们认清了就算继续被动地待在日本,情况也不会好转,因此剑崎英雄、康雄父子,以及带刀翔子三个人,他们随著颠覆康雄生活的蒂雅娜,开启了前往安特?朗德的旅程。 然而一行人跳进连接两个异世界的「闸门塔」后,随即发生异变,他们四个人分别被传送到安特?朗德四个不同的地方。 康雄和翔子落在雷斯提利亚的邻国──加兹共和国。他们受到名为凯特丽娜?尤斯特伦的女性画家帮助,来到临近的要塞都市盖尔戴特。却没想到那个地方也被矿坑红髓玉的魔掌侵犯。 康雄和翔子在凯特丽娜与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的协助之下,净化出现在镇上的无数禊。 但这个时候,情势宛如嘲笑著康雄等人的奋斗,过去被勇者英雄打倒的恶魔将军巴洛尔的禊却现身。 那个禊的庞大体型和威严跟过去出现的禊完全无法比拟,正当众人心想盖尔戴特全境将被捣毁的千钧一发之际,蒂雅娜借助母亲这位勇者英雄的伙伴,同时也是其中一位盖世英雄的圣具「圣弓波摩纳」之力,前来会合,并击退巴洛尔?禊。 康雄与重逢的蒂雅娜整合各种情报,锁定尚未会合的英雄应该就在加兹共和国的邻国,也就是巴斯可嘉德联邦境内的古人遗迹──奥登。 此外,他们也猜测在盖尔戴特的战斗中,和翔子同化的禊装备著号称「最古老的武机」,也就是巴斯可嘉德的「破军之俄里翁」。 康雄等人于是决定不回雷斯提利亚,直接往巴斯可嘉德前进。 费格莱德在明白康雄、翔子以及蒂雅娜等人各有苦衷,不能公开身分的前提下,要求与他们同行。四个人就这么以费格莱德的魔导机士身分当掩护,顺利入境巴斯可嘉德。 多亏从凯特丽娜那里借来的巨大飞天动物鳞象,他们才得以用一天半的时间,飞天跨越从国境不知道要徒步走几个星期才走得到的联邦首都霍斯特罗。 为了调查现存的破军之俄里翁,康雄等人将翔子在半路上取名为「小花」的鳞象,放在滞留霍斯特罗时住的旅店后,在抵达当天的白天,造访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 没想到在费格莱德想起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中,大量收藏勇者英雄的历史影像,康雄的好运就这么用尽了。 本来抱著轻松的心情,想说或许能掌握到英雄的足迹与接下来即将前往的奥登遗迹相关情报,才会开启这场播映会,结果就这么没完没了地看下去了。 ※ 所有历史影像有五十集之多。 每一集的影片长度都不同,有不到一分钟的带子,也有经过高度剪接的三十分钟影像。 康雄的父亲──剑崎英雄占了四十卷带子的分量,其中更有多达二十五卷带子只拍英雄一个人。 内容有无声的影片、像日本新闻节目的访谈、记录国家活动的影像,最后甚至有几乎算偷拍的影片。 最后康雄在这场播映会中,根本没看到什么线索能当作他们接下来往前的路标,也找不到能和如今依然下落不明的父亲会合的地点,或是他可能会去的地方等相关线索。只是被迫看著父母在这个国家多么为人称颂、为人赞赏。 翔子刚开始就像看著朋友以前的毕业纪念册,不断揶揄著康雄,却也在看到一半静了下来,等所有带子都播放完毕时── 「阿康,辛苦啦。」 以复杂的语气,道出一句慰劳。 「你还有脸说。」 「对不起啦。」 影片中,有著一段称颂勇者英雄的赞美歌,歌词就写在影片盒上。 歌词以巴斯可嘉德的官方语言记录,经过费格莱德的翻译后,翔子这才察觉康雄是真的觉得无地自容。 因此翔子不时会把矛头转向蒂雅娜的双亲,也就是亚雷克榭和艾莉吉娜身上。 「没错,家父是我国的骄傲。」 或是── 「原来母亲之所以会严格教导我,是从这些小事情来的呀。」 她只是稀松平常地看著双亲凛然的姿态入迷,然后道出感想。 「看来她是真的习以为常了。」 没想到她刚才对康雄说过的「习惯之后,就没什么了」是这么一回事。 这大概是多亏了国情、克罗尼家在雷斯提利亚的立场,以及蒂雅娜从小生长的环境吧。 对直到最近才稍微想试著去了解父亲身为上班族的工作内容的康雄来说,双方的经验值可说是天壤之别。 「呜哇,太阳都快下山了耶。」 播映会结束后,他们打开窗帘,天空已经是一片火红的夕阳。 「没想到会拖到这么晚,要等明天再参观吗?这座博物馆好像很大。」 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的确比康雄在过去参观的任何一座博物馆都要占地广大,建筑物也很雄伟。 其实以下这件事他也只是听说,据说英国的大英博物馆、台湾的故宫博物院、法国的罗浮宫等地,就算只看展示品,光用一天也不可能看得完。 康雄不知道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有没有那么大,但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接著开口说道: 「就算只有俄里翁也好,我们要不要趁今天去看一看?」 「咦?」 「因为我们又不是来学巴斯可嘉德的历史,没有必要逛完整座博物馆吧?距离我们说好让带刀同学回日本的期限,实际上也只剩下三天了。」 其实康雄自己并不知道「解决」代表什么意思。 但康雄说什么都不想光看陌生双亲的历史纪录,就这么结束来到巴斯可嘉德的第一天,因此奋力挣扎。 「也对。如果是已经快到闭馆时间的现在,参观的人也比较少,翔子也就不用顾虑别人的眼光走路了。」 「是吗?这里没有监视摄影机之类的?」 「监视摄影机?」 费格莱德听了翔子的话,不解地歪著头,蒂雅娜于是开口解释: 「请你当成那是极度进化的八厘米设备。即使从远处进行拍摄,也能记录影像,进而达到看守特定区域的作用。」 「还有那种东西啊……」 「安特?朗德再怎么样,影像技术也没有日本那么先进。所以不用那么防备喔。」 「这样啊。但我还是姑且小心一点吧。要是碰到跟我们一样,趁闭馆之前参观的人,那就糟了。」 翔子说完,重新将外套的兜帽拉好,深深盖住脸孔。 「带子全都在这里了吗?是不是要拿去入口的柜台还啊?」 「我去还就好。要是翔子被柜台的人骂那就不好了。你和少校两个人在这里等吧。」 「啊,我也帮来你吧。费格先生。」 「是吗?那我拿带子,麻烦康雄你拿摄影机。」 自从一行人入境巴斯可嘉德后,他们对外的公开活动,全都靠费格莱德身为加兹共和国魔导机士的身分进行。 虽说是他本人建议这么做,若是变成将所有杂务全推给他做,实在让人过意不去,所以自从离开盖尔戴特后,康雄也会尽量帮忙做些单纯的作业。 费格莱德将带子装在木箱中,然后放上台车推著走。康雄一边听著台车前进的声音,一边拿著摄影机的收纳盒和三脚架苦笑。 「感觉还真奇怪。这个商标虽然很旧了,却是日本厂商的商标吧?」 「不是喔,那是巴斯可嘉德的国营企业。」 「什么?是喔?」 刻在收纳盒上的图案,是现代日本一间有名的精密机器厂商的商标。 「日语是怎么念的啊?我想想……是copy吗?」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日语,但经他这么一说,康雄也就懂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复制(copy)那些老爸带来的东西,然后顺便沿用那个名字经商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但这对你们来说,应该很不是滋味吧。你看那个。」 费格莱德停下脚步,手指向某个地方。 某样东西就摆在一个不同于玻璃和塑胶材质的透明盒子里,康雄不知道那是什么素材。 「那是原型机。」 「我可以去看一下吗?」 附著扳机的握把,以及英文字母b形的机身。 突出的圆筒状前方嵌著一片反射光线后呈紫色的镜片。 那是一台典型的手持式八厘米摄影机。 「照理来说,这是你要带回去也没关系的东西。」 「但我知道不能这么做。比我想像中还小台耶。」 康雄一直觉得摄影机器越古老就会越大台,不过仔细想想,只要比较过带子的大小,这种尺寸反而能接受。 「而且放映机跟摄影机是分开的嘛。」 对现代的小孩子来说。影片的记录和阅览理所当然能用同一个机器实现,但父亲持有的这台机器,却是记录专用的摄影机。 「不过……他为什么会拿著这种东西啊?」 父亲和母亲都说他们不记得三十年前来到安特?朗德的经过。 不过从片段的线索中,康雄可以推测事情发生的当下,违反了他们本人的意志,同时也是个突如其来的时间点。 但若真是这样,父亲是基于什么理由,手里才会拿著八厘米摄影机呢? 「想也知道是为了拍什么吧。费格先生。」 「嗯?」 「原本在这台摄影机里的带子有在这里吗?」 「没有,我听说是在雷斯提利亚。」 「那为什么只有摄影机留在巴斯可嘉德?」 「因为这台摄影机就是在这里被打坏的。你看看背面。」 康雄照著费格莱德所说,绕到背面一看,这才发现机身就像爆炸了一样,外壳碎裂,连里头的零件也已经焦黑。 「这边有说明短文。说是在与魔王军战斗之际,行李被敌人的魔法打中,结果遭到破坏。」 「然后因为没办法修理,带著走太麻烦,就留在这里了是吧。」 「应该就是这样吧。后来联邦议会便把这个东西当成文化财产收藏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嗯?」 康雄忍不住定睛仔细一看,却因为某个东西蹙眉。 「……『ken』?费格先生。」 「嗯?」 「关于这个文字,有什么解说吗?」 「嗯……噢,是这个吧。『摄影机上的文字是异世界的文字,念法是剑(ken),代表英雄?剑崎的部分姓氏』。意思是令尊在自己的东西上写名字吧?这东西想必很贵吧?」 「原来如此……这样啊。」 机体银色的部分留有些微黑色油性笔的手写文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写的地方不平整,笔画歪七扭八,难以断定是否为父亲的字迹。 而且八厘米摄影机就像历史纪录所说,在父亲高中时应该是高级品。 父亲在这样高价的摄影机上直接用油性笔写名字──康雄实在无法想像。 「不过老爸那时候也是个高中生嘛,也会做这种轻率的事啦。」 尽管康雄对解说抱持著一丝异样感,也没办法否定或肯定,只能点点头。 「……」 虽说弄坏的原因很壮烈,考虑到已经过了三十年的岁月,康雄看著明显用旧的握把,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情绪。 「老爸拿著这个到处走啊……」 英雄现在尚在人世,沉浸在感伤中或许很诡异,但见到这件无论母亲或是祖父母都未曾提过的父亲的持有物,康雄确实感慨万千。 更别说他直到刚才为止,还心不甘情不愿地追著年轻时的父亲的身影。 那个年轻的父亲,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随身带著八厘米摄影机呢? 那些没有父亲身影的带子,说不定就是父亲自己拍摄的。 「好了,快走吧,康雄。就快闭馆了。我们再拖下去,真的会看不到俄里翁就离开。」 「也对。不好意思。」 须臾的感伤在费格莱德的催促下,就这么烟消云散,但康雄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要是能和父亲重逢,就要率先问他有关这台八厘米摄影机的事。 ※ 根据费格莱德所说,那个展示间被题名为「巴斯可嘉德的武机开发史?黎明期」。 该武机是第一个划出「武器」和「武机」界线的成品,它的展示间是个没有对外窗的细长形房间。 里头有许多以康雄看不懂的文字写成的解说文,房间最深处还挂著一幅人物的肖像画。 展示间内密集地摆著许多看似武机零件的物品,看起来相当原始,甚至生锈、扭曲。但「那样东西」却拥有康雄等人一踏进展示间,就一口气吸住他们目光的引力。 对翔子而言,恐怕也是如此。 蒂雅娜持有的雷斯提利亚制式武机──卡斯托尔、波鲁克斯。 哈利雅以工匠身分开发的席尼斯塔和玛尔费克。 费格莱德使用的加兹共和国制式武机──卡佩拉。 面对那个设计哲学和过去见过的多种武机明显不同的物品,翔子不禁缩瑟身子,握住自己的手腕。 「这个……不会吧?这个就是俄里翁?总觉得……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翔子神情紧绷,稍微后退了一步。 那个武机是五个有大有小的金属环。 腰环、脚环,以及手环。 如果只看这些,确实和翔子体内的禊形状一致。 但只有一个明显异常的构造。 五个金属环的内侧都有非常粗而且尖锐的针状突起物,全体也锈得漆黑。 如果这些东西都要佩戴在身上,那么不管怎么做,那个构造一定会刺入体内,弄伤身体。 「总觉得好毛骨悚然。」 翔子的表情依旧紧绷,并摸著自己的手腕。 「……」 费格莱德一边提醒自己视线别离开翔子,一边开始解说: 「这是破军之俄里翁。最古老的武机。其实在这个时代,人类传递魔力给武机的手段,不像现在是经皮传达型。」 康雄好歹也亲手拿过武机,他一边感谢技术进步,一边假设要是自己必须使用俄里翁,光是想像,就让他微微颤抖。 「所以就要用这个刺穿身体吗?总、总共五个地方耶。而且要是一直刺进体内,洗澡要怎么办?」 「应该就不会拿下来了吧?」 「真的假的……」 费格莱德轻描淡写地说,让康雄不禁咬紧牙关。 「如果我没猜错,尖端黑黑的东西应该……」 「应该是血吧。不管怎么想都是。」 「……亏我还想模糊带过。」 康雄皱著眉头,脸往前凑看著俄里翁,却因为翔子平淡的态度,忍不住傻眼。 「不是啊,你想模糊带过又没用。考虑到我身体里面的禊,不是应该好好观察眼前的实物,掌握每一个小细节吗?」 「……翔子,请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现在反倒是蒂雅娜开始顾虑翔子纤细敏感的心思。 「放心吧。这个在其他地方已经看不到了吧?那就要趁现在仔细看啊。」 不过翔子比他们更看重现实,尽管刚才一度怯步,却已经马上重整心情,凑上前看著五个金属环。 五个金属环放在坚固的玻璃箱中,发出清澈的金色光芒,让人几乎以为它原本就是这么耀眼。 金属环的表面刻著奇妙的图案。 「这个图案有某种魔法含意吗?」 「应该是吧。之前哈利雅小姐修理蒂雅娜的卡斯托尔时,有给我看过内部的模样。这个金属环上的图案跟当时看到的内部回路很像。」 「可是蒂雅娜小姐的武机和费格先生的武机都没有这么可怕的构造吧?费格先生,用这个武机的人很多吗?」 「毕竟这是最古老的实用武机。应该是同一个时代中,使用者最多的一种吧。不过当时武机不像现在这么普及,所以完全无法和现在普及的武机数量相比就是了。」 费格莱德将双手交叉在胸前说著,蒂雅娜也点头表示同意。 「魔导机士这个战斗职种真正受到确立,也是在俄里翁实用化之后。第一个使用俄里翁的骑士,在当时应该还不叫魔导机士,不过肯定是从巴斯可嘉德境内选拔出来的菁英。」 「……也就是说,实际戴著这个战斗的人,不像现在这样,全世界有好几万个人,但可能也有五百、一千个人了。」 「如果是哈利雅小姐,说不定会更清楚武机的生产状况。」 现在在日本所泽负责剑崎家和带刀家戒备任务的哈利雅?威列格,她虽是雷斯提利亚的魔导机士,却出身于托尔杰索大公国。 她或许会比普通的工匠更清楚各国的武机历史。 「……所以,你觉得怎样?就是……」 康雄战战兢兢地询问翔子。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战战兢兢」,言语因此戛然而止。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彷佛也被康雄的「战战兢兢」传染,不由得开始紧张,咽了一口唾液。 但翔子似乎没把康雄的态度放在心上,照常回答: 「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其实我从刚才开始,就试了很多方法,比如只用会冒出火焰的左眼看俄里翁,可是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众人推测翔子体内的禊是以前使用破军之俄里翁的魔导机士,但就算破军之俄里翁近在眼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既然以前有好几百个人在用,那应该不太可能这么刚好这副俄里翁就是我体内的禊以前用的俄里翁嘛。而且就算是好了,也不代表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啊。照这样看来,只能先别管我体内的禊了。」 「这、这样啊。伤脑筋了。」 伤脑筋──尽管康雄这么说道,却不是期待著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他发现一旦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等于他根本未曾想过会发生什么事,就这么来到这里。 让禊见到有渊源的物品,就因此期待那个禊会像灵魂出窍一样,离开翔子体内……像这种天真的发展实在是想得太美了,康雄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但既然不会有这种好事,搞不好会发生禊失控、翔子受伤,或是超出康雄常识范围、难以预估的事态。 「……难以预估是怎样啊……」 他到底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安特?朗德这个异世界,还有蒂雅娜和哈利雅等人的魔法、魔导、武机。 他只不过是来到凡是生活在日本,就绝对不会碰上的一个新世界,竟因此产生天真的想法,认为接下来会发生一件难以置信的超常现象,戏剧性地解决翔子身上的问题。 发生在翔子身上的问题,本身就是一件超常现象。 所以他擅自想像,觉得解决手段也会超乎常理。 比如寄宿在翔子体内的禊一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俄里翁时,会自动释出某种反应。 「结果落空了。」 康雄露出有些安心的神色。 对于翔子的身体不会再有更多麻烦这点,他应该感到庆幸。 而且他们原本就想在雷斯提利亚,请蒂雅娜的母亲调查,既然如此,对方总有一天也会指出这个禊和俄里翁的关联性。 但像这样实际接触,禊和俄里翁都没有什么反应。 所以即使只是先破除了一个小小的可能性,也算是很大的成果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既然俄里翁这条线索落空了,要来制定去奥登的计画吗?」 「……说得也是。既然俄里翁没有任何线索,开始为前往奥登做打算也不错。」 从蒂雅娜的声调中,可以感受到些微的宽慰。她刚才刻意强调了俄里翁和禊没有反应这点,应该不是康雄多心了。 她果然也是直到现在才察觉,俄里翁和翔子体内的禊可能蕴含某种危险的反应。 「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一看到俄里翁,就会有一道影子离开我的身体,然后直接开始战斗了。」 翔子看起来并未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不过她基本上是个谨慎的人,也许只是单纯感觉到一股只有当事人才懂的感受吧。 就在现场气氛明显放松,翔子的视线也离开俄里翁的时候── 「嗯?」 紧张的气氛缓解后,康雄这才看起其他的展示品,然后终于注意到挂在深处的那幅肖像画。 以挂在博物馆彰显的肖像油画来说,上头画的是一名非常年轻的男性。 「这是艾略特?希金斯。」 蒂雅娜察觉康雄和翔子的视线,于是开口说道: 「我以前听哈利雅上校提过,他就是开发这个俄里翁的人。」 「哦,这样啊,就是这个人。」 「他在讨伐魔王柯尔军的残党时期,将过去研究的俄里翁实用化,在世界技术史上留名。我听说家母以及圆香都跟他有短暂的交流。」 「哦,原来是这样。就是这个人……肖像画上看起来很年轻,所以他还在人世吗?」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过传闻,没有那么了解。」 这时候,费格莱德走近肖像画,把脸靠近解说牌,仔细看。 「……他好像已经去世了喔。在二十五年前。去世那年是三十八岁啊……很年轻耶。我也不认识。」 康雄听完,很是惊讶。 「是因为生病还是意外吗?」 年纪轻轻就去世的首位武机工匠,又或者该说研究者。 光思考这些形容词,就知道安特?朗德全境的武机界有多大的损失了。 康雄呢喃著这些话,就像在谈论课本上的历史人物一样。 「……他是被杀死的。」 「咦?」 所以他完全没想到会有答案出现,而且还是出自翔子的嘴里。 「带刀同学?」 「……咦?什么?」 康雄忍不住回过头,但开口的翔子却宛如刚回过神,眨了眨眼反问。 「你刚才怎么突然那么说?」 「什么突然?阿康,你怎么啦?」 「呃,刚才翔子你说艾略特氏是『被杀死的』……」 蒂雅娜也听见翔子刚才的低语,一脸困惑。 「怎么连蒂雅娜小姐都这样?我什么都还没……」 翔子也不明所以,看起来是真的很讶异,并试图反驳,但── 「艾略特是被人杀害的……咦?」 她的嘴巴却不听她的指挥。 「……带刀同学!」 「翔子!」 异状立刻发生。 翔子左眼的火焰一口气巨大化。 「啊唔!」 翔子在那一瞬间压著左眼,发出呻吟,但火焰已经巨大化到只用手压著也于事无补,就这么迅速窜上展示间的天花板。而且不只如此,火舌围绕在翔子身体周遭,形成漩涡状的火焰。 「带刀同学!」 康雄不假思索跑到翔子身边。 因为那个螺旋状的火焰,和禊出现瞬间发出的螺旋火焰非常相似。 事态彷佛肯定康雄心中的那道印象,只见黑色火焰中的翔子已经开始往下沉! 「带刀同学!抓住我!」 康雄抓住翔子的手,试著将她从火焰中拉出,但她的脚却拉也拉不动。 别说动了,翔子的视线甚至不在抓著她的手的康雄身上。 「不要……阿康……不行,我……什么都看不见……阿康,你在哪里!」 「这里!带刀同学,你听得到吗!我在你身边!」 康雄搂著翔子的肩,即使如此,火焰依旧没有消停。 原本只要握著手,火焰就能小到压抑在眼睑内侧,现在无论康雄再怎么抱紧翔子,火焰却没有减缓的迹象。 别说减缓了,火焰甚至越来越旺,大到连康雄都即将被吞没。 「康雄!翔子!」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也试著要将他们两人拉出火焰,但就算有两名魔导机士的力量,别说把翔子拉出去了,他们四个人甚至开始逐渐被拖进去。 「好……好冰……这是什么……!」 那是一股带著恶臭的寒气。 身体感受到只能用这种形容词表现的黑色火焰,康雄忍不住颤抖。 「唔!为什么?这到底是……!……带、带刀同学!」 康雄察觉了一件事。 他感觉得到自己抓著翔子的手。 但抱在怀里的翔子的脸,却逐渐模糊不清,甚至快要看不见了。 「蒂雅娜!」 「你……你们两个人在哪里!克罗尼少校!康雄和翔子呢?」 「费格先生!」 在螺旋火焰中,蒂雅娜和费格莱德的身影,也慢慢消失。 「阿康……!禊不是对俄里翁有……反应……!唔……啊……!」 理应抱在怀里的翔子就快完全消失,即使如此,她的手还是压著左眼,然后笔直指著正面。 「那幅画……!艾略特先生的……!」 被卷入火焰当中的康雄,已经连那里有没有画都搞不清楚了。 在视野被黑色火焰完全封闭的前一秒,翔子以逐渐远去的声音喃喃说道: 「……艾略特……」 下一秒,翔子的温度从康雄的臂膀中消失,他的意识也跟著被黑色火焰吞噬,就这么中断了。 ※ 以感觉来说,就像只过了几秒。 「啊!」 康雄瞪大了眼睛,大口吸气……他觉得应该是如此。 「嗯……什……」 康雄下意识伸手攀上脖子。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在呼吸。 感觉就像置身于温吞的液体中,身体似乎有和外界联结在一起,却又像被淹没其中一样。 「这是……不对,可是……!」 他对这种感觉有印象。 很像在梦中醒来的感觉。 尽管在梦中,依旧自知正在睡梦当中,更想著必须清醒过来。 而且明明已经清醒了,正在作梦的自己的感觉却处在理应清醒的自己的后方,到头来根本尚未脱离梦境,就像那种…… 「带刀同学!蒂雅娜!费格先生……!」 康雄发出大叫。 他应该有喊出声。 他的耳朵也有听见。 但周遭就是寂静无声。 他能看见其他三个人就躺在自己身边。 只要伸出手,就会发现他们近在咫尺。 只要蹲下,就能摸到他们。 但他眼里的看见的东西却始终保持著同样的距离。 「可恶……这到底是……我在哪里……!」 康雄环伺四周。 他感觉就像身在有黏性的液体中,头就是无法随心所欲转动。 尽管如此,他还是死命转动视线,这才勉强得知他们身在雪白坚硬的土地上。 地面虽然不平整,却是一片没有起伏的土地,就这么无限延伸。 天空也是一片雪白。 地平线上有著模糊的灰绿色渐层色,不过基本上有形的东西都是白色。 康雄抬头看天空后,发现了一件事。 这里的风声跟他平常听惯的完全不同,让他全身发出冷颤。 那是一种摀著耳朵时会听见的──在耳中远远回荡的声音。 那道声音化成风,飞越广阔的雪白云间,笔直往地平线远去。 现在该怎么办? 作这种梦时,只要有更强的意识,有时就会突然从梦中清醒。 当然了,有时也会醒来后,发现又是另一场梦。但只要实际清醒一回,一切就会照著自己的意思走,让人觉得刚才在梦中挣扎简直是一场笑话。 「这是梦。」 康雄发出声音,做出每当遇见这种梦,一定会做的行为。 但这当然不会马上有什么改变。 他连是不是真的有发出声音都不知道。 但在这片雪白的大地上,在这种一步也动不了的状况中,他也没有其他手段可用。 「这是梦。眼睛,眼睛用力……」 康雄发出试图睁眼的意志。 明明看得见一片雪白的世界,依旧催促自己睁眼。 只要这么做,他一定能清醒过来。 「没办法……」 「那当然。」 「这是梦。」 「这不是梦。」 「不然是什么?」 康雄看向身旁。 「是我现在所属的世界。」 出现在梦里的存在,无论在眼前或是消失,都不具任何合理性。 因此就算直到刚才为止,应该只有翔子、蒂雅娜、费格莱德三个人在的地方,站著一名陌生女性,康雄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不这么觉得的最大因素,是因为那名女性的手脚和腰际都戴著金色的金属环。 「……你是在带刀同学体内的……」 「你们好像叫我『禊』。我透过她的眼睛都知道了。」 一头虽长却毛躁不已的头发。 空虚的眼神,还有泛白的脸颊。 对方的模样一点生气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就是身在禊的黑色火焰内侧的「死者」样貌。 (插图006) 「我还活著的时候,人家都叫我莱雅?卡戈尼。我自己是没那个意思,但对翔子?带刀而言,我想必是个让她为难的存在吧。」 当康雄对女人那道不甘愿的语调感到毛骨悚然时,也注意到了一股凌驾其上的异样感。 这个名为莱雅的女性,完全没在看康雄。 而是康雄刚才看见的灰绿色地平线。 她始终凝视著地平线,甚至没有眨眼。 这个举动和没有生气的其他外表产生加乘效果,让她看起来更恐怖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康雄在思绪一片混乱中,如此提问。 因为他觉得如果提出一个复杂的问题,说不定就会从梦中清醒。 觉得如此一来,这个名为莱雅的女性就会消失。 随后,不知道康雄的想像是否正确,莱雅没有看著康雄,直接回答: 「我是死者。」 「为什么会在带刀同学……在翔子?带刀体内?」 「因为她和我很像。」 她说的应该不是指外表吧。 就算不谈没有生气这一点,康雄实在不认为翔子和莱雅有哪里相似。 「哪里像……」 「只是刚好我被那道光拉出去的地方,不是安特?朗德罢了。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看到她。」 「……光?」 「煤炭的光。」 康雄不断提问,却发现他们逐渐远离翔子的问题,于是开始修正。 「你和翔子?带刀像在哪里?」 「我们都恋爱了。」 「恋……什……!」 没想到却换回一个和自称死者的女子交谈,冲击性过大的回答,康雄心里立刻一阵慌。 「她和康雄?剑崎意外重逢,内心因此乱了套。原本已经放弃的恋情也再度冒出火花。她那副模样,和生前的我很像。」 是因为和翔子同化,共享了翔子的内心吗? 如果她是擅自偷看翔子的内心,那实在很没品。但看她此刻平淡的反应,与其说她是基于人性龌龊的一面偷看,更像是单纯波长吻合的程度。 但先不探讨这点,面对对方挑明了翔子的心思,虽说康雄已经事先知情,还是乱了手脚。 这个禊和翔子融合,应该是在翔子获得关于安特?朗德的情报之前。 在那个时间点,翔子内心的情感已经如这个死亡的禊所说的那么…… 「不不不,我也太臭美了……!」 「你很慌张嘛。」 「废话!」 康雄不小心反应过度,本以为莱雅会因此消失而心惊胆颤,只见莱雅还是老样子,没有看著康雄,而是盯著地平线瞧。 「你可以离开翔子?带刀吗?」 「可以啊。」 「那请你离开。」 康雄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过直接,但他无论如何都想避免复杂的问答,因此简化了问题。 「我没办法凭自己的意志做这件事。」 「那该怎么做,你才能离开?」 「我哪知道。」 「……」 就算现在凶她,也无济于事。 纵使她现在看起来像个人,禊依旧是死者。 或许受到生者无法理解的规范束缚。 所以康雄决定改变问题。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死者之地。」 「所以是死后世界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每当康雄思考禊的结构,就模糊地想过这种可能性。 虽然没有具体到「死者之地」,但既然禊不是依靠魔法驱动死者的亡骸,那么死者的形体、灵魂应该会留在某个地方。 既然这个禊能像这样取回人类完整的形体,那就可以推测这里是被人称作天堂、彼世、彼岸、地狱等名词的死后世界。 但大前提是,这不是康雄作的梦。 「我们已经死了吗?」 「你们还活著。最好的证明,就是你能看著我,而不是地平线。」 「咦?」 「死者只能看著地平线的方向。脚也只能对著那个地方。」 「这……这样啊……」 「不过……」 她的动作非常突然。 莱雅以超越人类关节的可动姿势,低头看著倒在她和康雄身边的翔子。 「不过一旦门闩被卸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怦怦──康雄的心跳漏了拍。 那是一种一直不曾意识到心脏在体内跳动的不快感受。 「我曾经走过这片雪白平原。原本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但我在煤炭灯火的指引下,再度回到生者的世界。地平线的另一头充满死者。总有一天,这片雪白平原也会死者为患。到时候,众多的死者为了寻求去处,再次回到生者的世界。死者将穿越门闩,索求新的生命。」 「你、你、你在说什……」 「死者之地已经濒临极限。这片雪白平原的另一端──逝都,已经充满死者。」 「充满死者?你在说什么!」 莱雅蹲下,靠近翔子。 「死者不跨过逝都,就无法获得新生。但逝都如今充满死者,生命已经来不及回流。死者不会等待。所以滞留。所以淤积。所以自动索求新生……为了让死者获得新生命……柯尔、贝缇莉彩,还有亚尔克才会用各种方法,离开死者之地。」 「什……」 听见莱雅说出的名字,康雄不禁感到一阵颤栗。 他完全不觉得这是偶然。 她说的柯尔不就是三十年前让安特?朗德陷入恐慌的魔王柯尔吗? 难道魔王柯尔和禊有关? 至于贝缇莉彩应该就是矿坑红髓玉的贝缇莉彩?海拉了。 离开死者之地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指柯尔和贝缇莉彩都跟禊一样,是死者吗? 可是柯尔过去以恶魔之王的身分与勇者英雄一行人对峙,而贝缇莉彩出现在哈利雅面前时,应该也不是禊,是拥有实体的人类。 如果莱雅说的话属实,那么最后那个人名又是谁呢? 康雄从来没听过亚尔克这号人物。 除了贝缇莉彩,还有其他与禊相关的人在暗地里搞怪吗? 不对,追根究柢,柯尔、贝缇莉彩还有亚尔克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的那三个人是禊吗?还是死者?」 「柯尔是灯火。贝缇莉彩是女王。至于亚尔克,他是面具。」 「拜托你不要突然用奇怪的比喻啦!」 如果是从莱雅本人和禊的角度出发,或许有其意义。 但相较之下,直至刚才为止的一问一答,都回以具体的答案,现在却突然说出这么夸张的比喻,让康雄忍不住吐槽。 「你有意见吗?」 更有甚者,对方还对康雄的吐槽表示不满。 「不……我也不算有意见,只是想请你说得具体一点……」 「就算你听懂了,你又不是圣具的使用者,根本无能为力。我看你好像很擅长凭吊送魂,但也就这样了。因为阿康你根本没有路特伯格、波摩纳、玛烙或索拉南嘛。」 莱雅始终看著翔子,口气也越变越奇怪。 「……莱雅小姐,你是不是跟带刀同学混在一起了?还有,可以拜托你,不要每次都突然塞进一个新名词好吗?」 「你很烦耶。我好歹也是曾经抵达逝都的人喔。明明提供了这么多情报给你,却要说这种话?……不对,你别说这种话行吗?」 「我想应该是不至于,但你应该没有企图夺取带刀同学的精神吧?」 「……」 「喂!」 莱雅说话的口气很明显替换成翔子的调调。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名自称莱雅的巴斯可嘉德女性说著日语也很奇怪。 因为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会说日语,康雄就大意了。莱雅活在俄里翁尚在服役的时代,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说流畅的日语。 加上那副宛如已经掌握翔子深层心理的口吻,看样子在她们同化的这段期间,莱雅的人格和记忆很有可能影响了翔子。 「够了,我知道了,请你快点离开带刀同学!」 「我不是说过没办法了吗?凭我自己的意思,什么都办不到啦。」 「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用带刀同学的口气讲话!还有,请你看著我!」 「……如今翔子?带刀和我的连结只会越来越紧密。阿康,这都是因为她无法跳脱你会离她远去的恐惧。对吧,翔子?」 莱雅始终背对著康雄,一边轻抚翔子的发丝,一边轻触左眼。 那一瞬间── 翔子的左眼迸出白色的火焰,顷刻之间便包围康雄。 感觉就像反转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以及整个世界的颜色,康雄的视野快速染成一片雪白。 「莱雅小姐!」 「啊……要是在逝都打开这道门闩,结果会怎么样呢?艾略特是不是还在某个地方徘徊呢……」 不同于莱雅和翔子的声音,在白色火焰的另一边回荡著,康雄的意识又极速远去。 「翔子,要是找到那个人…………」 这句话到这里就中断了。 康雄的身体和脑袋就像突然从梦里清醒那样,带著强烈的不快,再度睁开眼睛。 他一醒来,发现自己回到刚才所在的博物馆,翔子、蒂雅娜和费格莱德就跟他在那片雪白大地的记忆相同,以同样的姿势倒在那里。 他们只是失去了意识,都还活著。 「莱雅?卡戈尼……」 康雄不觉得那是一场梦。 毕竟他们三个人不可能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昏倒。 在那个雪白世界发生的事都是现实,翔子体内的禊毫无疑问就叫莱雅?卡戈尼。 但直接引发契机的并不是俄里翁。 从莱雅口中得到的新情报对康雄而言,有太多过去没听说的事了。 在前往雪白世界的前一刻,翔子表示原因并非俄里翁,而是放在展示间的艾略特肖像画。可是肖像画的解说栏用的是疑似这个国家的语言,并非日语,康雄实在看不懂。 现在至少要等蒂雅娜或费格莱德其中一人醒来,然后暂时移动到能好好休息的地方才行。 他得到了好几个新情报。 综合以前听过的情报,为了不让可能是追加要素的情报从脑中溜走,康雄一边拚命转著脑袋,一边设法尽早离开现场。 康雄用尽全力回想昏倒前一刻的状况。 这里虽是没有对外窗的房间,现在这个时间带应该是晚上。 他不知道到底经过多久,但就算现在已经超过闭馆时间也完全不稀奇。 时间越晚,被人发现这个异常事态的可能性越小。正当康雄抱著这个希望的瞬间── 「xxxx!」 一群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随著这道吼叫闯进来,康雄不禁绷紧身子。 他们所有人都持有疑似武机的物品,以严肃的神色和声调争论著。 「xx禊xxx!……!禊xx!」 康雄总觉得断断续续听见了禊这个单字,但毕竟是完全未知的语言,可能连听到禊这个音都是他听错。 接著想当然耳,现场有三个人倒在地上,在这些人之中,正要蹲下的康雄就显得过于醒目。 两名魔导机士上前,似乎说著什么,但康雄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从表情也无法判断他们说话的情绪。 他们将武机收在身后,大概是在担心康雄,但要是他们看到康雄挡在身后的翔子的脸,一切就玩完了。 「请……请问你们这些人里,有人懂日语吗!」 康雄情急之下这么喊道。 有点破音也没办法。 他现在为了不让翔子受到盘问,已经用尽全力了。 「……」 有个蓄胡的年长魔导机士瞬间露出讶异的神情,下一秒── 「xxxx。」 轻轻耸肩,并摇著头。 「不行吗!」 先不说蒂雅娜,因为费格莱德都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康雄还以为如果是有一定教育程度的人,都会学习日语,没想到这里将近十名魔导机士,竟完全没有人会说日语。 「xxx?」 「什、什么啊?」 「xxx加兹xxx!xxxx?」 对方现在指著费格莱德说话。 康雄似乎在一瞬之间听到加兹两个字,但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加兹共和国。 「不好意思!能不能慢一点?我听不懂你们说的话,就算你说得这么快、这么激动,我也……!」 面对言语不通的对象,对方一个唐突的动作,都会带来不安。 当然了,只要看到魔导机士们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不是来参观博物馆的人。即使如此,被他们这样单方面大声斥喝,康雄甚至不知该如何解读他们的肢体语言,因此非常心慌。 「xxx!」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不能从翔子面前移开。蒂雅娜和费格莱德又迟迟不清醒。 「……你好像很伤脑筋。要我帮忙也行喔。」 康雄的背后突然传出声音。 是女性的嗓音。 当他以为蒂雅娜终于醒来而回过头── 「你好。」 只见翔子大大方方地露脸,脸上还挂著一抹从容的笑。 「呃……」 「你叫我看著你的脸,所以我现在看著你的脸说话了。」 翔子左眼的黑色火焰更胜以往地锐利燃烧著。 「呃,等……难道你……!」 「xxx?」 魔导机士注意到翔子起身,出声询问。面对他的提问── 「xxx。」 翔子以康雄听不懂的语言开始说话。 「慢……慢著,喂!你该不会……」 「xxx!」 「xxxx!」 「xxx禊!」 「xx!」 「你们现在的话题走向肯定很不妙对吧!」 翔子完全不遮掩左眼的火焰,不只大方抬头仰望魔导机士,还清楚说出禊这个单字。 魔导机士的脸色和音调渐趋严肃、激昂,现场气氛几乎可说是在争吵了。 同时,其他魔导机士也开始释出慑人的氛围,拿著各自的武机,摆好了架势。 「你、你先等一下!你不是带刀同学,是莱雅吧!你到底说了什么!」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进入状况了。」 「大概知道啦!这些魔导机士到底是怎么了!」 「没怎样啊。」 莱雅顶著翔子那张发出火焰的脸,露出邪恶的笑容。 「我只是跟他们说:看我们禊毁了这种烂国家。」 「你这个混帐!」 翔子?莱雅面露微笑,年长的魔导机士就在她的身后,启动类似卡斯托尔的单手剑武机。 入境巴斯可嘉德后,为了以防万一,避免被治安单位审问,明明已经一路慎重走来,现在不只一口气泡汤,蒂雅娜和费格莱德还是尚未清醒。 如果是对上禊倒还好,面对活生生的人类,就算对方不是魔导机士,康雄也没有胜算。 穷途末路。 就在康雄即将放弃的时候── 「在敌人进攻之前,就先哀鸿遍野,霍斯特罗大队也真是衰败了。」 翔子?莱雅的右手浮现圆环状的黑色火焰,接著轻轻掠过年长魔导机士的下颚。 「唔……!」 就这么一下,魔导机士立刻昏厥,跪倒在地上。 「咦……」 正当康雄目瞪口呆,翔子的双脚也出现新的黑色圆环,就像一道影子,在狭窄的博物馆通道内滑行,并接二连三击倒魔导机士。 那幅光景实在过于偏离现实,让康雄就这么呆若木鸡地看著翔子撂倒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们。 「就算武机进步了,人还是老样子啊。」 翔子?莱雅对著最后一个杀过来的年轻人,用左膝朝著他的心窝发出沉重的一击。周围不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静到听得见她这声呢喃。 接著,翔子?莱雅以冰冷的目光看著康雄。 「我是知道你不能战斗,但没想到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手,都能让你慌成那样……『阿康』你真的很废耶。」 「你不要现在看得到这边的情形,就开始强人所难!既然你知道这些,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战斗吧!」 「我还知道你明明不能战斗,却盘算著自不量力的事。你就是这样,难怪翔子看不惯。」 「翔子……对、对了,带刀同学她怎么了!」 「还活著。现在只是我来到表层。以前翔子不也是擅自只用我的力量战斗吗?这样就扯平了。」 「……一旦这种事真的在眼前上演,我就会很担心会不会影响带刀同学的健康状态。」 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人格。 康雄从小看著古今东西的各种故事里上演这样的桥段,然而一旦身边的人碰上这种事,他才感到非常不安,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这并非人家常说的多重人格,而是别的灵魂或人格,后来才寄宿在人类体内。基于考生的习性,让他产生了脑内的神经传导物质和电气讯号,现在到底是怎么运作的疑问。 更别说她使出了明显不是翔子原本就拥有的身体能力,不知道这样会给身体带来多大的负担。 「翔子还算有在锻炼,我没有做出勉强她的身体能力的举动喔。翔子发挥我的力量时,反倒比较得意忘形、勉强自己吧?」 「是这样吗……?」 「不信是你的自由,但现在适合做这种悠哉的讨论吗?」 「咦?」 「这些人是霍斯特罗大队喔。在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中,也是位居中枢的菁英。既然我现在把他们打垮了,首都应该很快就会发布通缉令了吧。」 「呃……」 康雄从刚才开始,只能发出窝囊的声音。 「呜……到底怎么了?」 「唔……刚才好像有黑色的火焰……」 「现在才醒!」 正好在这个时候,蒂雅娜和费格莱德的身体发出微小的动静,接著一脸迷糊地撑起身体。 他们马上撞见周围的状况,脸色在呆滞中发青。 「康雄……这到底是……」 「我总觉得有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保持著起身的姿势,僵在原地。 「哎呀哎呀,新时代的魔导机士大人还真悠哉耶。原来如此,难怪会比不上我们了。」 翔子?莱雅看著呆滞的两个人,挑衅地笑道。 ※ 「没事了。已经甩掉追兵了……」 这里是霍斯特罗郊外的贫民街。 康雄等人躲在只能以集合式大楼来形容的废墟中的其中一间房内,抱头痛思。 不对,苦恼的人只有康雄和费格莱德,蒂雅娜虽狼狈,依旧抬著头。至于翔子── 「难说喔。就算甩掉地面上的追兵,我们还是让霍斯特罗大队蒙羞了。他们搞不好会从空中探查。」 她坐在室内的瓦砾上,若无其事地仰望著蒂雅娜,并语出调侃。 翔子坐在残破的窗边,在月光与连这么偏僻的郊外都确实设置的街灯照耀下,可以看到她在火焰之下的眼眸透著红光,脸上也带著一抹恶魔般的笑意。 「这一带虽然是贫民街,却是相较之下,治安稍微差一点的地方而已,官兵还是有在管。要是长时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一定会被逮到吧。」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啊……莱雅?卡戈尼小姐。」 蒂雅娜说出借用翔子的身体,却还恬不知耻的禊的名字。 没想到莱雅听了,却露出更恶劣的笑容。 「嗯~?不就是阿康吗?要不是阿康那时候没出息地慌了手脚,我也不用贸然出手啊~」 她以和翔子相同的口气,对蒂雅娜挑衅。这下就算蒂雅娜脾气再好,终究无法保持冷静,她皱起眉头。 「……如果那不是翔子的身体……!」 「不是的话,你想怎样?之前你说了那么多,终究还是活在美好世界的人啦。就算我没有用翔子的身体,你一样是没办法对我严刑拷打的人吧?」 「你……你……!……唔!」 尽管蒂雅娜气得脸颊涨红,依旧找不到能否定这个假借翔子姿态的人所说的话,只能任凭怒气让身体发抖。 「……你变得很健谈嘛。刚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对康雄来说,他也无法容忍翔子体内这个陌生人的举动,不禁瞪著翔子。 「因为阿康你叫我看著你的脸说话啊。我是在实现你的心愿耶。我和翔子的连结在博物馆变得更稳固了,所以才能做出这种事,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而已,可以不要用那么凶狠的表情瞪我吗?」 「莱雅小姐。」 「什么事?」 莱雅?卡戈尼。 存在于翔子体内的禊,现在她生前的人格来到表层。 既然如此,根本没有必要像对待翔子那样对待她。 「我那个时候没能成功骗过霍斯特罗大队。当时我毫无疑问受到你的帮助了。这件事我很感谢你。」 「真是个话中有话的感谢呢。」 「那当然。我知道你不是基于善意帮我。你终究是禊。」 「是啊。」 「你在那个雪白的地方告诉我很多事。但那不是能及时应付目前禊袭击世界的情报。禊有禊的目的。为此,你们要利用带刀同学,没错吧?」 「翔子身为门闩的机能还不完全,但已经十分有利用价值了。对你们来说也是,与其让翔子出现在表层,不如让我来,这样整体战力更高。所以让翔子继续睡,对我们双方……」 只不过是背对著月光,就能让那张阴险的笑容变得更恶质。 康雄站起身子,来到翔子?莱雅面前。 「够了,给我闭嘴。」 「……什么?」 「让带刀同学出来。我已经没有必要听你说话了。」 「你用这种口气好吗,阿康?关于你想知道的事,我想我应该能告诉你……」 莱雅这句话没能说完。 「不准你再用带刀同学的脸和声音胡说八道了。能用那个绰号叫我的人,只有带刀同学一个。我们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分辨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所以没有必要听你说这些多余的话。我再说一次。」 康雄从正面抱住翔子的身体。 「快滚。把带刀同学还来。」 说完,左眼的火焰开始缩小,彷佛毒气急遽从脸上消散。 「……什么嘛,无趣。」 一道疑似莱雅的声音,发自内心说著无趣。 「我就觉得门闩有时候关得很紧,原来是这样啊……哼──」 莱雅闭上眼睛,随后,翔子的身体瞬间放软。 「噢……!」 就在康雄准备搀扶软倒的身体之前…… 「我、我没事……我没事,所以那个……」 康雄的怀里,传出与刚才相同,却有著明显变化的声音。 「阿康,我没事,我……已经回来了。那个……阿康,谢谢你,我可以自己站著。我站得住,所以……」 翔子说完,推开康雄的胸膛,硬是让他放手。 「那个……我、我没事,所以……」 「呃……啊,嗯……嗯。」 没有错。 她是翔子。 现在眼前的人不是莱雅,是翔子。 「你是……翔子对吧?」 「呃……嗯。对不起,蒂雅娜小姐,还有费格先生,给你们添麻烦了。那个……蒂雅娜小姐,你过来一下。」 「咦?」 翔子不知为何,把蒂雅娜拉到房间角落,说著悄悄话。 那让康雄和因为翔子恢复而抬起头来的费格莱特不禁面面相觑。 「咦!」 接著蒂雅娜不停来回看著突然低著头的翔子和康雄的脸。 最后有些伤脑筋,又有些欣慰地摸了摸翔子的头发。 「怎……怎么啦……?」 康雄看著已经把左眼的火焰压抑到极限,但深处依旧因心慌而不安闪烁的眼眸,结果自己反而开始心慌。 因为禊让莱雅的人格浮出表层,不知道是不是因此造成她的身体不适。 「带刀同学,你还好吗?就是……你的脸色……」 「不红喔!一点都不红喔!」 「咦?啊,呃……嗯,窗户已经破了,你要小声一点……!」 「你……你以为是谁害……好,嗯。」 翔子说完,就这么蜷缩在蒂雅娜脚旁,完全不肯看向康雄,消沉地垂落著肩膀。 (插图007) 蒂雅娜首先搓了搓翔子消沉的肩膀,轻轻点了头后,朝康雄走来。 「她应该不要紧,现在先这样吧。」 「咦?可……可是……」 「现在先这样。」 「……好。」 康雄被蒂雅娜意外强势的威压折服,放在肩上的手彷佛使了力,让他也坐在身边的瓦砾堆上。 「来整理状况吧。」 蒂雅娜严肃地说著,简单解释了其实用不著整理的状况。 「我们正被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追捕。」 「最先在博物馆看到我们的人们提供证词后,通缉书现在也差不多要做好了。」 「根本绝望了嘛。」 翔子刚才还红著一张脸,现在已经刷白。 「我倒觉得就算惹出问题了,现在还是多少可以解释的地步啊……」 这时,在康雄身旁的费格莱特叹了口气。 「对不起,康雄,翔子。是我不好。」 「咦?」 「不……不是啦!费格先生完全没做错什么啊!要说是谁不好,那应该是我和在我体内的家伙……!」 听了费格莱德的话,康雄和翔子一阵慌乱,蒂雅娜却摇了摇头。 「少尉说得没错。若要谈连带责任,我其实也有过失。不,这或许可说是雷斯提利亚和加兹共和国全体的过失。」 「会……会不会太夸张啦?」 「一点也不夸张。我和费格莱德少尉应该要做好万全的戒备,因应康雄和你发生任何状况。但我们却糊里糊涂地被翔子的火焰吞没,甚至在霍斯特罗大队面前凄惨地昏厥,这是一名魔导机士不该有的丑态。」 「怎……怎么会?那种事没有人能预料……」 「万一霍斯特罗大队再冲动鲁莽一点,万一莱雅?卡戈尼没有掌握翔子身体的主导权,我们所有人就算全被当场杀害也不奇怪。对我们军人而言,不能拿『无法预料』来当藉口。当我们搬出这样的藉口,等于有人已经面临了生命危险。这全是因为……我和少尉太过自负,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比康雄和翔子还要强,所以是我们的过失。」 「蒂雅娜小姐……」 「况且……」 蒂雅娜打断翔子的体贴,意志坚定地抬起头来。 「我们获得了一血前耻的机会。关于未来的方针,我希望现在能在这里迅速做出结论。康雄。」 「干嘛……」 平常为人柔和,宛如暖春之花开朗的蒂雅娜,现在脸上堆满了决心。 「我们当初制定的计画失败了。因此我建议接下来应该优先逃离巴斯可嘉德,并入境雷斯提利亚。」 「……你是认真的吗?」 康雄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蒂雅娜的真心话。 即使如此,她现在却以军人的身分武装自己,希望获得众人的同意。 「认真的。」 「不会吧?」 「就是会。」 「我可以姑且问一下理由吗?」 「这是以在场四个人的生命为优先的结果。」 「那我老爸呢?」 康雄刻意提出这个问题,使得蒂雅娜瞬间喑哑。 「……英雄和我们之间,能力差太多了。如果有英雄那种能力,就算把人全裸丢到北极去,一样可以平安归来。」 「不要随便用人家的老爸做乱七八糟的比喻啊!」 「但再这样下去,我们这几个人──尤其是翔子,将会有巨大的危险。我们不是被禊,而是被人类追捕。而且还不是把人打跑就可以解决的情况。」 「……要是碰到最坏的情况,我和带刀同学大不了放弃一切回日本就好,可是费格先生不一样啊。现在这种情况,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费格先生混在人群中,领著禊潜入巴斯可嘉德。他不会被怀疑是间谍,引发什么问题吗?」 「应该会吧。当然了,我没有切割费格莱德少尉自保的打算。我会做出相应的手段。」 「我姑且问一下,是什么样的手段?」 只见蒂雅娜意气风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搬出克罗尼家的名号,制造雷斯提利亚会负全责的状况。我会让少尉成为被克罗尼家和雷斯提利亚利用的『被害者』。」 「请等等,克罗尼少校!在下也有身为骑士的矜持!就算是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受挫,也恕我难以接受让他人替我善后!」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会请少尉你以不同的方式负责。」 面对持反对意见的费格莱德,蒂雅娜以憔悴的眼眸,露出一抹无所畏惧的笑容。 「为了告发矿坑红髓玉,我要请你当诱饵。」 「我、我也不是不懂啦,但这么一来,盖尔戴特的……萤之家的婆婆会怎么样?那些孤儿们……」 翔子一听到红髓玉,便心慌地提问。蒂雅娜则是正面面对她,回答问题: 「……我想短时间内,他们的立场会很艰辛吧……但是──」 「我会保护母亲他们。就请他们把矿坑红髓玉的实际情形摊在阳光底下,成为各国对付禊的基石吧。」 「不能这样啦!这种情况铁定会有很多人冲动行事!铁定会被围剿啦!」 「……这本来就是我们(安特?朗德)应该解决的问题。现在安特?朗德只知道依赖打败魔王柯尔的勇者英雄,无法跳脱救世主的梦想,早已失去靠自己的力量,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了……我们在那个时间点,就已经输了。」 蒂雅娜苦笑说著: 「家母是盖世英雄之一,但在家父死后,她在安特?朗德便无人能依靠。家母打从一开始就求助外界了。无论是我还是家母,全世界的人都认为这样的做法正确,没有人怀疑……因此现在才会害得康雄和翔子身心受创,人生也乱了套。」 「……少校说得没有错。在加兹共和国中,有人殷切地等待英雄到来,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成为英雄。」 「我在所泽度过的那些日子,一直后悔自己好几次捣毁康雄和剑崎家的安稳生活。没想到到头来,今天又像这样,伤害了康雄你们……」 蒂雅娜紧握著双拳,分别看了康雄和翔子一眼,接著深深低头道歉。 「康雄,翔子,请你们让我守住我向带刀夫妻保证的事。我们离开所泽,即将经过五天。对我来说,现在最优先的课题,是让你们两个人平安、如期回到所泽。当然了,在解决禊这件凄惨的灾祸前,我们不会再给你们两人添麻翻嗯!」 蒂雅娜这一席充满悲壮决心的话语,在一道怪声中停止。 「等……阿康!」 翔子在脸红之中发出尖叫。 只见康雄双手夹著蒂雅娜的两颊,硬是把她的头抬起来。 「勘……勘雄?」 「你冲太快了。」 「口……口素……」 「先冷静一点吧。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康雄说完,放开蒂雅娜的脸颊,不知为何看著自己的手,然后脸红。 「对不起,因为……我觉得抓头或下巴好像不太对……」 「咦!这……这个……的……的确不对!话……话虽如此,脸颊也有待商榷……!」 蒂雅娜慢了康雄一步才脸红,并频繁用眼神顾虑翔子。 翔子却是失了神,只能在原地张口、闭口不断重复。 「嗯,对不起……我果然不能这样。我总是做不好。日本人就是抓不到那种感觉。啊──真是的!」 康雄一边擦著额头和鼻子上的冷汗,一边急躁地原地踱步,然后依序用视线扫过翔子、费格莱德,以及蒂雅娜的神情,最后完全没和任何一个人对上视线,重新开口说道: 「我很清楚蒂雅娜想表达什么了。你的著眼点在于,你最优先的事项是要让我和带刀同学平安回到日本,对吧?」 「是……是的……」 「可是这跟我最优先的事项不一样耶。」 「……咦?」 「我在现在这场安特?朗德之旅中最优先的事项,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把禊从带刀同学体内抽离。」 「这……这我知道,可是……」 「然后啊,我刚才想法更坚定了,我说什么都不想更改这个方针。因为你们也看到了吧?那个人个性有多烂。」 「……这个……」 「嗯,的确是……可是……」 「呜呜……就算知道不是在讲我,还是好沮丧……」 「我一直到刚刚为止,都觉得只要能想办法压抑左眼的火焰就好了,但现在我要脱离那个阶段了。那个禊想利用带刀同学的身体,以人类的意志做某件事。明知如此,还要我们置之不理,这样就算回日本,也绝对无法回到原本的生活。」 「……呃……」 蒂雅娜的喉头发出欲言又止的声音。 「但是,可是……我……」 「你觉得我和带刀同学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事。这点我懂,也很感激。我也知道你非常自责,而且想尽办法想帮我们。只不过反过来说,我们也一样啊。明明是自己决定要插手这件事,贡献却少得可怜,我们也很自责。」 「康雄你们根本没有必要背负责任啊……!」 「你们觉得没有,我们觉得有啦。」 「翔子!」 「当然啦,我完全是被拖下水的人喔。我一点错都没有喔。可是啊,又不是蒂雅娜小姐你教唆我体内这个坏东西做事,不是吗?」 翔子指著自己的左眼苦笑。 「你好像很坚持把安特?朗德和日本区分开来,可是真要说的话,我就像是碰巧染上从国外传进来的病嘛。会不会生病基本上是看运气啊。但要是替我治病的人,为了负起我觉得莫名其妙的责任,就这样离开我,我反而觉得很无助。」 「翔子,可是……我……」 「阿康。」 「嗯?」 「那女人可能鸡婆多话了,你就说出来吧。」 康雄并未询问翔子这句话的意思。 「……我也无法否定我就是实力不够啊。」 康雄开口说出的话语,有些小声,而且不可靠。 「我是下定了决心,才会来到安特?朗德。我在盖尔戴特第一次经历没有蒂雅娜你的帮助,自己赌命战斗,然后重新体认到我真的实力不足。真的很可怕,说真的,我光是回想,就真的开始发抖。就算这样,我想做的事情还是没有改变。」 康雄所说的话完全没有脉络,也毫无重点可言。 「我想成为勇者,帮助有困难的人,还要解决带刀同学的问题,同时也想获得你的认可。」 但唯有这份决心毋庸置疑。 蒂雅娜应该也了解到这点了。 「我以自己的意志决定战斗,也打算自己背负结果和责任。」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坚定说出『我要成为勇者!』吗?」 面对翔子的调侃,康雄摇了摇头。 「现在近视短利耍帅是很简单,可是却不能让蒂雅娜明白我的心思啊。」 康雄一边说,一边握住蒂雅娜的手。 「在我心中,成为勇者和获得蒂雅娜认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其实陌生人不明就里承认我是勇者倒还好,但蒂雅娜看过我所有散漫、窝囊的模样,正因为你站在离世间评论最远的地方,我才希望自己在你眼中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康雄……」 「唉──受不了。我真是受够了。」 尽管翔子有些不满,依旧好好倾听了康雄的话语。 「当然了,要是有人说我都不能跟蒂雅娜相提并论了,世间怎么可能承认我是勇者?我也觉得这样本末倒置。可是对我来说,我在安特?朗德有许多想达成的目标。所以我也想尊重蒂雅娜你的意见,可是我有我的想法,希望你能听我说。」 康雄就这么握著蒂雅娜的手,转头望向费格莱德。 「我想尊重你们身为军人的觉悟。但我更不想看到自己把两个重要的伙伴推上火线,自己只顾著躲在后面。」 「……以常识来说,克罗尼少校的提议是最合乎现实的喔。」 他们和费格莱德的交情不长。 但他恐怕也不觉得康雄会轻易改变心意。 「既然你都说出常识两个字了,也代表你不愿停在这种地方吧?」 「那当然。毕竟从盖尔戴特来到这里,我都还没大显身手呢。我也还没回报你和翔子在盖尔戴特保护了我的母亲和弟妹的恩情……而且……」 「而且什么?」 「……没有,这是非常私人的理由,我就不说了。但不管怎么样,在有限的条件下,能做的事也有限。康雄,你说你要为了翔子今后安稳的人生行动,但要是翔子被抓、被杀,那根本别提什么今后了,不是吗?到时候如果莱雅?卡戈尼像刚才那样跑出来,你打算怎么做?你也不是每次都有办法立刻抱住翔子吧?」 「……费格先生,那个……你重新提起这件事,我……」 「……呜呜……」 被生性认真的费格莱德这么认真询问,康雄和翔子明知现在要认真讨论,却还是忍不住脸红。 但先不管他们害羞的情绪,费格莱德点出的问题非常确实。他们目前的确只能用临机应变的方式应付莱雅。 「但先不讨论这个,以费格先生你来说,你接下来还有想做的事情,对吧……」 「是没错,但我都说……」 「没关系,我知道这点就好。带刀同学。」 「嗯?」 「很碍眼吧?」 翔子也没有反问什么东西碍眼。因为答案很明显。 「很碍眼。简直碍眼得要死。碍眼到我根本不想管她有什么苦衷,也没有同情的余地。」 翔子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最后就是蒂雅娜了。 「蒂雅娜,你呢?你个人想怎么做?」 「我……个人……」 蒂雅娜发出颤抖的声音,一边看著康雄,一边开口: 「我从来没想过那种事……因为……」 「那你现在想想看吧。」 蒂雅娜就像被逼到绝境,喉头卡著话语,最后像个被为难的小孩一样,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行。我不能这么……」 生在大国雷斯提利亚首屈一指的贵族之家,而且还是盖世英雄夫妻的独生女,在蒂雅娜的人生当中,从未有过这样的选择。 当蒂雅娜持续顽固地摇头,一句意想不到的话传进她的耳里。 「那我可以帮你说出来吗?我帮你说说,你其实想怎么走完这趟旅程。」 「咦?」 康雄在蒂雅娜开口询问什么意思之前,就先快速往下说: 「你想拿到揭开禊的秘密的线索。然后利用那些线索造福世界……这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只要是安特?朗德的魔导机士,每个人都……」 「所以你也一样吧?」 「你、你这么说是也没错,可是……!」 「难道现在不特地去揭开禊的秘密,你也无所谓吗?」 「我没有这么说,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我的重点就是这个。按照常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这个我刚才听到了。但我现在的重点是,我想知道我们四个人分别想要怎么做。所以我刚刚猜得怎么样?到底是猜对还是猜错了!」 「你用那种说法,当然是猜对了啦!可是那样……」 「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思考,怎么把我们的安全和希望结合到极致?我们现在是一个人。如果身在组织中,或许应该用不全则无(all or nothing)的思考方式,但我们现在是独立的一个人。」 当然了,费格莱德一路以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身分来到这里,这层组织背景或许会让他绑手绑脚。 但他并未从共和国骑士团那里接获任何特别命令。 追根究柢,在盖尔戴特,知道康雄身分的人也只有费格莱德和康雄的帮手──凯特丽娜,以及萤之家的老婆婆。 如果从局外人身分检视费格莱德的现状,其实就是一行人准备了一张魔导机士的王牌,以备不时之需使用。除此之外,他就只是一介私人护卫,负责保护身分不明的旅行者。 「现在已经不可能完美达成所有目的了。不过如果放宽一点标准就能达标,我想选择这样的方法。蒂雅娜,你真的有深思熟虑到最后吗?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揭穿带刀同学体内的禊的秘密,又能在一周内回日本吗?我觉得有。我猜你应该也隐约感觉到了。」 「……」 「自从你来到所泽,不想过度打扰我们生活的想法一直很强烈。所以我在想,你一直撇开视线,不去看那样的可能性。对吧?」 「……是啊。」 蒂雅娜道出肯定。 「我觉得……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选择……」 「那如果我跟带刀同学同意呢?」 「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 康雄忍无可忍,抓住蒂雅娜的肩头,逼她把头抬起来。 「我现在就是叫你往那个方向思考啊!光凭我、带刀同学还有费格先生,我们无法往那个方向前进。我们需要你的帮忙。你休想说你办不到。因为你刚才已经自己承认,你就是想把事情搞成国际问题了!」 康雄快速说出这些话,用最快的速度封锁蒂雅娜的退路。 最后,他再次问道: 「差不多该下结论了,拜托你回答我。你在这段旅程中想做什么?」 蒂雅娜在博物馆阅览历史影像的侧脸,此刻在康雄脑中回放。 这个女孩子一直向往著勇者英雄和伙伴们的冒险奇谭。 每个安特?朗德的男孩子都会在路上挥舞著木棒做的圣剑,女孩子则是梦想著当上大魔导士,站在勇者身旁。 况且蒂雅娜是全世界最靠近那个冒险奇谭真相的「女孩子」。 既然如此,她的心意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无庸置疑。 「我想……和康雄你们……一起战斗。我想在旅行中……揭开……」 始终忍隐忍的眼泪落下一滴。 就那么一滴。 「禊的……秘密。」 「你总算说出真心话了。」 康雄笑著点点头,放开蒂雅娜的肩膀。 「那最后就换我说了。首先,我说什么都要把带刀同学体内的禊从她身上扯下来。」 他看著翔子。 「然后我想谢谢费格先生。毕竟我从盖尔戴特到今天为止,都单方面受到他的照顾。」 然后看著费格莱德。 「最后要让蒂雅娜认可我能独当一面。」 再看向蒂雅娜。 「另外……我还想姑且确认一下老爸有没有事。老爸他来到安特?朗德,一定也想跟我们会合。既然老爸的气息这么难感应,可能代表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和禊有关的麻烦,不能光靠超人般的能力解决,这点从过往的经验就能知道。」 「可是距离我们和带刀夫妻约定的日期只剩两天了。现在实在没办法完成所有事……」 「我不是说了吗?全看我们要怎么做。你们两个人刚才不是满心想把这次的事搞成国际问题吗?既然这样,那不必硬往悲剧里头钻,应该也有别种方法才对。」 「康雄……」 面对不安的蒂雅娜,尽管康雄的气势实在难以说他霸气十足,却也算是做好了万全的觉悟。他说: 「可以保障我们四个人的安全,然后不舍弃我们目前的期望,又能往目的地前进的办法,只有一个。当然,这也是可以勉强遵守回日本期限的提案。」 「……我看你自信满满地逼迫蒂雅娜小姐说真话,才没有插嘴,可是其实我完全没头绪耶。真的有这么刚好的办法吗?」 「有啊。」 康雄坚定地点头,回应翔子的疑问。 「就是彻头彻尾依靠蒂雅娜的知名度和家世,一个非常没有勇者作风的办法。」 尽管康雄流著冷汗,依旧勾起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么说著。 ※ 隔天,有四个人前往霍斯特罗骑士团的魔导机士驻地自首。 他们自称是在军事博物馆加害霍斯特罗大队的禊的同党,现场顿时一阵骚动。 但他们四个人并没有遭到讨伐或逮捕。 他们受到森严的戒备和监视,直接被带往联邦议事堂。 护送这四个人前往议事堂的决定下来后,霍斯特罗大队和驻留在首都的魔导机士之间,便立刻开始疯传这四个人的真实身分。 刚开始每个人都不愿轻信,甚至嗤之以鼻。然而后来,那四个人要在联邦议事堂由联邦议会直接问话的通知正式发布后,谣传突然一口气显得很有可信度。 如果证明谣传属实,每个人都认为到时候不只巴斯可嘉德,甚至会演变成把邻近诸国卷入的国际问题。 因为来自首的四个人当中,有个男子自称是勇者英雄儿子,还有一个人则是雷斯提利亚的英雄名门的长子,也就是克罗尼家的独生女。 间章 「你的心情好像很糟。虽然这阵子都是这样就是了。」 「明天是三方面谈。」 和香在厨房的桌上,一边浏览通知单,一边叹气的模样,让哈利雅看了不禁苦笑。 「三方面谈……是那个吗?指导未来的出路?」 「对。」 「我猜应该是不至于,但你没写魔导机士吧?」 「我没写啦。我连写都不想写。光想就很耻。」 「那就好。」 「……哈利雅小姐,你当初是怎么决定出路的?」 「别拿我当参考。你听说了吧?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可是上校应该不是每个人想当就能当上的吧?是因为你有才能,又很能干,结果好不就好了。」 「但现在又还不知道这个结果好不好……」 「没错。根本还不知道啊。说到底,指导未来出路本身就是一场衡量自己的成绩,然后安全选个大人喜欢的出路的游戏,我超讨厌的。」 「我不否定的确有这个面向。抱持梦想,面对梦想的热能可以自己培养,但客观性却是大人也难以培养的能力。所以我认为强制参与孩子的规划有其必要性。」 「逻辑骚扰。」 「什么?」 「……没什么。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社会系统就是这样。可是像我们班导那种没能培养客观性就长大成人的人,说这种话只会让人很火大。我们班上的人都知道,那个班导四月的时候把想当赛马骑师的男生,和想当自卫官的女生骂到臭头。」 「……那只是一时的。两边都是。」 「我倒觉得绝对是我比较有在安特?朗德生存的才能。」 「和香……」 「啊,对了。明天三方面谈之后,我和妈妈要去买东西,你偶尔也放松一下吧。」 「好……我知道了。我会的。」 二章 常伴你身边 翔子一看到那道身影,不由得以哭腔大叫: 「小花!原来你平安无事!」 这句话喊完,周围的魔导机士紧张地极速冲出,来到被拴在厩舍的鳞象身边。 「这﹑这该怎么说呢?好强的压迫感。」 费格莱德说这是「厩舍」,却和康雄所知的厩舍规模完全大相径庭。 毕竟在这个厩舍里的生物,既不是马,也不是牛。 全部都是军用鳞象。 「费格先生,你看得出来那只是小花吗?」 「看不出来……这里这么多只,我实在分辨不出来……」 天花板的高度,饵场的规模,交叉围栏的粗细,全都在认知范围外。 此外,这种能载著四个人类飞上天空的巨兽,这里少说也有五十多只。 更别说这个地方这么宽广又昏暗,翔子却没有丝毫犹豫。 「带刀同学,这只真的就是小花吗?」 康雄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翔子却抓著围栏,泪眼汪汪地转过头。 「它跟别只完全不一样好不好!这种灰绿色(利休鼠色)的毛皮,还有象牙色(生成色)的鬃毛和斑点,怎么看都是小花吧!」 「利休鼠色?生成色?」 「抱歉,我也听不懂那是什么词语……」 鳞象无视他们两人的仿徨,伸出虽被称作象,却不怎么长的鼻子,对著紧抓著围栏的翔子的手吐出温暖的气息。 「小花,你还好吗?他们有欺负你吗?」 「鳞象是无辜的。我国没有虐待动物的兴趣。希望你不要信口开河。」 正当翔子紧握著小花的鼻子,她的身后传来一句音调低沉的日语。 在场三个人回过头,看见那里站著一名康雄见过的人物。 「你是……」 「我是市内巡查队──通称霍斯特罗大队的盖乌斯?汀德尔上尉。」 他是在博物馆凶狠盘问康雄,然后第一个被抢夺了翔子身体的莱雅打倒的魔导机士。 「原来你会说日语。」 「当然会。」 仔细一看这名自称盖乌斯的粗犷魔导机士,他的背上背著武机。 他比费格莱德高一颗头,上半身的肌肉也壮了一轮。背上那把则是感觉可以一击就把康雄、翔子、费格莱德劈成两半的巨大剑型武机。 「霍斯特罗大队中,没有没学过日文的人。这算是一般教养。」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回答我?」 盖乌斯不只躯体释出一股压力,连容貌也很吓人。他没有瞪著问问题的康雄,而是戒心十足地瞪著站在小花旁边的翔子,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学习日语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不管在哪个国家,一百个人之中有一两个人会日语根本不足为奇。」 「是……是这样吗?」 康雄看著费格莱德,他也点了点头。 「嗯,应该是吧。毕竟连我也有母亲教导,加兹的骑士团里也有很多人会日语喔。」 「因此拿来做坏事的人也层出不穷。当时你们的对话内容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可疑人士会说的话。」 「……啊。」 康雄总算明白盖乌斯为何不回答他了。 「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人会说日语。这个人数不少,但也不算多。如果当中有恶徒自称勇者英雄或日本人……」 「就是这么一回事。每年都有小偷或骗子干这种小家子气的事,抓也抓不完。被骗的人也是一个接著一个来。」 「这种犯罪在加兹也很多喔。因为是我们这边的语言,康雄你们可能没什么感觉……不对,如果硬要用日语来说,我们这边有个类似勇者英雄朋友诈欺的词语喔。」 「呜哇……」 「又蹦出一个夸张的爆击词语了……」 翔子苦笑,康雄则是耸了耸肩。 勇者英雄周游全世界,他建立的丰功伟业也才过去三十年。 应该有很多人还记得当时的事,其中也有人因为和勇者英雄有关就获得好处。 看到这种情形,会有人巧妙利用日语,自称勇者英雄的朋友来诓骗他人,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康雄不得不同意当时盖乌斯的应对方式。 此时,盖乌斯仔细地看著翔子。 「和禊有关的无聊犯罪也是一样多。而你们的条件正好两边都符合。所以与其听你们申辩,我觉得倒不如先把你们带走。」 「和禊有关的犯罪?意思是……!」 康雄瞪大了双眼,以为巴斯可嘉德也察觉矿坑红髓玉在暗地里搞怪,没想到盖乌斯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是无聊的诈欺。这半年突然多了很多一些该死的下三滥,他们巧妙利用人们吊唁死者的心意还有害怕禊的心思行骗。我刚开始以为你们都是那一挂的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翔子现在已经不遮掩左眼的火焰,认真地看著盖乌斯。 盖乌斯皱起眉头,看著那只左眼深处的红光,深邃的眉间瞬间卡了更多皱褶。 「你有亲人不讲道理地丧命吗?」 「咦?」 「生病、意外、犯罪受害、战争,什么都行。你有重要到想让他起死回生的人吗?」 听到这道问题的瞬间,翔子的脸颊因为愤怒迅速涨红。 「他们该不会是……!」 「有很多人选择依附他们。毕竟距离魔王柯尔的惨剧结束,也才过去三十年而已。」 ※ 蒂雅娜在两名装备了夸张的铠甲和武机的魔导机士陪同下,独自一个人坐在摆饰奢华的会客室沙发上。 她爱用的轻便铠甲、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已经被他们保管收走,加上长途旅行与仅仅半天潜伏在废墟当中,她的衬衣已经满是灰尘,恐怕会在皮制的沙发上清楚留下白色的脏污。 但蒂雅娜还是坚定地挺直腰杆坐著等待。 最后总算有人的气息靠近门扉,蒂雅娜马上以俐落的动作站起。 魔导机士们一动也不动。 随后门开启,蒂雅娜微微屈膝,意识著根本不存在的裙襬,向走进来的男人行礼致意。 登场的是个老人,他的脸上蓄著茂密的胡子,有著魁梧的体魄,身上穿的并不是魔导机士的服装,而是骑士的正装。 「好久不见了,列欧尼德将军阁下。」 「……哦哦。」 被蒂雅娜称为列欧尼德的老人,以有些炫目的神情看著蒂雅娜。 「当我接到通知,还以为是怎么了,不过你的面容的确是蒂雅妮丝小姐……亚雷克榭的丧礼后就没见面了。你变美了。」 「阁下您在家父的丧礼上说的话,给了我国、克罗尼家,还有我极大的鼓舞。我本来想下次见面时,一定要尽礼数,回报您的恩情,现在却以这副模样前来,还请您原谅。」 「你说这是什么话?既然你是亚雷克榭的女儿,就形同我的孙女。不管是什么模样,我相信你都有你的理由。」 「不敢当。」 「我请人拿些温暖的东西来吧。喂。」 当列欧尼德将军下达指示,其中一名魔导机士俐落地敬礼后,离开房间执行命令。 「放轻松吧。我们双方都赶时间不是吗?」 「是的……阁下,其实……」 「我刚才和令堂通过话了。以我个人的身分。」 列欧尼德将军抢先盖过即将开口的蒂雅娜,以一名老好将军的低沉声调说著: 「虽说安特?朗德很广大,但那位艾莉吉娜?克罗尼惊慌失措的声音,可不是想听到就能听到的。真是赚到了。」 「……家母……说了什么?」 「嗯……在提这件事之前……噢,动作还真快。虽说是非公开行程,现在可是克罗尼家的千金来访。你用的应该是上好的茶叶吧?」 刚才那名魔导机士快速返回室内,将奢华的茶具一一放在蒂雅娜面前。 列欧尼德方才要求温暖的东西,蒂雅娜也料到大概会端出茶点,但这名魔导机士摆在会客桌上的东西,却是比午餐轻食更有分量的下午茶套餐。 而且桌子对面也同样摆著和蒂雅娜面前一样的东西,列欧尼德更是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下午茶套餐,点头说声「就这样吧」,便屏退魔导机士。 「我最近戒菸了。结果不知怎么的,肚子变得很容易饿,基本上一天会吃四餐。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陪我享用吧。」 摆出来的东西确实都是下午茶套餐,但仔细一看,会发现煎过的香肠、培根和薯饼藏在其中,真要说的话,比较像外烩餐点。 「好了,要从哪边开始说呢?」 面对眼前分量十足的盘架,列欧尼德向蒂雅娜拋出话题。 「阁下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 「嗯。那名少年,他的确很像英雄。」 「他是英雄的长男。名叫康雄。」 「要如何证明?」 「无法证明。」 「那么那名少女是圆香的孩子吗?」 「她是康雄重要的朋友。她的父母和英雄、圆香的关系也很密切。」 「这样啊。英雄还好吗?」 「目前下落不明。」 「你们为何来到我国?」 「我们正在满足学术性求知欲的旅行途中。」 「以区区参观博物馆来说,你们耗费了庞大的旅费呢。」 「因为我们有诸多顾虑。」 「原来如此,看来你们很辛苦。」 列欧尼德在这些问答之间,已经快速清空了一个盘子。 这名慈祥的爷爷就像小孩得到爱吃的零食那样,不断伸手拿取盘子,但实际上缓缓牵制著蒂雅娜,并试图刺探幕后关系。 他刚才说艾莉吉娜很是慌张,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至少蒂雅娜知道一件事,现在在她眼前的人,绝非幼时父亲引介以后,就偶尔会造访雷斯提利亚的克罗尼宅邸的「列欧尼德叔父」。 不过这是预料之内的情况。 不是蒂雅娜,而是在康雄的预料之内。 蒂雅娜隐隐佩服的同时,内心也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昂。 「要表明身分,然后自首?」 费格莱德听了康雄的想法后,怀疑他根本疯了。 毕竟他们原本就是因为一旦公开康雄和蒂雅娜的身分,将会招来严重的后果,才会利用费格莱德掩护。 只要搬出蒂雅妮丝?克罗尼的名号,想在巴斯可嘉德藏匿翔子一个人,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吧。 可是相对的,将会危害到蒂雅娜的立场,演变成巴斯可嘉德和雷斯提利亚之间的国际问题。 不管蒂雅娜愿不愿意,她都是重要人士。 盖世英雄夫妻的独生女,以及克罗尼家的身分,这两者在这个世界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要是人们知道身分尊贵的她秘密入境巴斯可嘉德,却寻求公开保护,将难以估计影响会有多大。 确认真伪和侦查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对方或许会慎重对待蒂雅娜,但拘留间想必很长。 这么一来,别说遵守让翔子在一周的期限内回到日本,根本不难想像会花好几周、好几个月的时间。 当费格莱德说出这样的疑虑,康雄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当然不只蒂雅娜,我也会表明我的身分。说自己是勇者英雄的儿子。」 「这……这样有什么差别吗!」 「只要程序和应对没出错……」 康雄就像变了个人,突然失去信心,不断环伺著所有人。 「首先是蒂雅娜。如果是你,在巴斯可嘉德应该有认识的人吧?」 「……有啊。这种情况,应该要找骑士团或贵族,总之是对上头有发言权的人吧?」 蒂雅娜点头,很快就抓著康雄的用意。 「嗯。可以的话,最好是对抗魔王柯尔军的时候,和老爸或你爸妈并肩作战过的人。」 「我有几个人选。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想请你毫无保留,对其中地位最高的人说出我们的事。我们剩下的时间,最多已经不到一天半了。」 「等一下,再怎么样,这也太勉强了吧?」 翔子开口介入,但康雄顶著发青的脸,摇了摇头。 「不会勉强。如果是跟魔王柯尔战斗过的人,我猜应该会立刻过度解读这整件事。」 「过度解读?」 「没错。你还记得凯特丽娜小姐那幅画的事吧?勇者英雄的记忆已经深深刻在跟老爸他们一起对抗魔王军的那些人脑中。加上这个国家保存著任谁都能看的历史影像。那些影像清楚到连没直接看过老爸的费格先生,也觉得我和老爸很像。」 康雄接著看向费格莱德。 「而且有个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独自脱离国家任务,跟著盖世英雄的女儿和勇者的儿子旅行。对巴斯可嘉德来说,最不能放过的人,其实是费格先生你。」 被指名的费格莱德听了,反倒惊讶不已。 「是这样吗……这种话由自己说可能不太适合,但我是看得见升官尽头的骑士。我没有什么强悍的后盾。就算尽忠职守,最后顶多成为盖尔戴特的司令官。当我们商量用我的名字入境时,也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 「千万别这么说。其实你才是最重要的人。光凭我、蒂雅娜和带刀同学,他们大概不会那么简单放我们走。」 「……我听不太懂。」 「追根究柢,我和老爸之所以决定秘密前往雷斯提利亚,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其他国家的动向。每个国家都有闸门塔,每个国家都想解决禊的问题。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来和老爸接触,这是因为蒂雅娜的爸妈是雷斯提利亚的骨干。就算其他国家先把禊的问题搬到老爸面前,基于人情道义,也会先担心曾经出生入死的伙伴。而雷斯提利亚独占了过去的盖世英雄。可是……这次不一样。」 康雄一边紧张得冒汗,一边不怀好意地笑了。 「到头来,不管雷斯提利亚、巴斯可嘉德,或是加兹,每个国家都还没发现解决禊的方法。勇者英雄尚未降临,还失去了剑圣亚雷克榭。现在这个世界需要新的英雄。能不能解决禊的问题并不重要。能让人怀抱梦想就行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和克罗尼家的独生女以及勇者的儿子一起旅行,大家会怎么看待他?」 「康……康雄,难道你想让我……」 「没错。我要让费格先生变成新世代的英雄候补。」 尽管紧张得脸色发青、直冒汗,康雄还是继续说: 「如果只有我和蒂雅娜,那就是雷斯提利亚独断独行。还可以说自称勇者英雄儿子的人是冒牌货。可是如果一行人中,有加兹共和国的身影,那又会怎么样?」 「大家会认为……加兹知道克罗尼少校和康雄的存在。」 「我听说勇者英雄的旅行本来就不是官方行动。我想也是。当时的安特?朗德根本没有人认识圣剑勇者。是老爸他们脱离国家的庇护,才一点一点受到全世界认识。而我们……要重现这个行动。实际上,我们手边也有非常接近禊的真相的决定性证据。」 「……阿康,你现在是故意的?」 「抱歉,是碰巧的。我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证据……你是说翔子吗!」 「盖世英雄的女儿和勇者的犬子,一面藏匿身上寄宿禊的少女,一面和离开国家的魔导机士一起旅行。就是这样。」 康雄已经紧张到快吐了。 这样的应对,对一个现代高中三年级学生来说,本来就是个过重的担子。 在两个月前,他是个别说将来了,连明天的自己会在哪里都不知道,只顾著在空气社团进行空气晨练的回家社小鬼。要他如此大言不惭,本身就是不相称的行为。 但这也没办法。 要是不这么做,他和朋友将会陷入危机之中。 「这样子……不是很有勇者小队的感觉吗?在这种状况下,要是还敢随便拘留我们,以后新英雄的传记上,一定会被写满坏话,被后世挞伐。」 「……康雄。」 蒂雅娜看穿康雄的不适,本想扶著肩膀支撑他,康雄却摇摇头,回绝了蒂雅娜的手。 既然要耍狂妄,就必须用自己的脚站到最后。 「反正都要搞成国际问题了,我们就积极一点,弄成自己有办法掌控的形式吧。」 蒂雅娜想起光是面对三个伙伴大放厥词,就气喘吁吁的康雄。 在来到这里之前,康雄应该也碰过很多比大放厥词还紧张的场面才对。 蒂雅娜可说是几乎全程参与的人,却也是第一次看他那样。 她差点忍不住在途中向康雄伸出援手,但那只委婉拒绝的手,却让她感觉到康雄已经有自己阐述到最后的悲壮觉悟。 如今照著康雄所说的行动后,事情竟如康雄所料,实在很有意思。 现在不只像这样单独和列欧尼德见面,康雄、费格莱德、翔子他们虽在霍斯特罗大队的监视下,却没有被限制自由,此刻应该从旅店前往探视被带走的小花了。 康雄之所以能想像出这幅光景,是他综合了到目前为止和安特?朗德有关的经验、知识以及记忆的结果。 此外,蒂雅娜对于自己也在这幅光景当中,内心更觉激昂。 她现在正在冒险。 不是光追逐著父母的过去。 是以自己的意志投身冒险当中。 「对了,我最近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我记得你刚才说你是从加兹共和国进入联邦。」 「是的。如果阁下想知道我经过哪些关隘……」 「不用,那无所谓。既然你从加兹来,有没有听过这号人物?听说当恶魔将军巴洛尔的禊出现在盖尔戴特时,有个『圣者』从禊手中拯救了许多人。」 「『圣者』?」 「就算是本领高强的魔导机士,一次顶多只能送走一到两个禊,那个人却没有一丝疲态,一次送走了上百个禊。」 「上百个?」 多亏这个传闻最后附带的数量,蒂雅娜才能表现出真实的讶异。 她根本不需要确认,就知道一定是康雄。 康雄和凯特丽娜、费格莱德共同对抗禊这一灾祸的行动,已经以这种形式流传在街头巷尾。就另一层意义来说,蒂雅娜心中的讶异都写在脸上了。 「好像是。盖尔戴特有利用魔导的扩音设备,根据那个要塞都市的性质,声音可以传遍大街小巷,听说就是用那个设备进行凭吊送魂。」 「扩音……意思是,凭吊之歌因为魔导之力增幅,进而击退了禊?」 「很遗憾,似乎不是。我们得知这件传闻后,也立刻请骑士团测量歌曲经过扩音设备后的能量值,结果并未得到凭吊之歌有被增幅的现象。目前的结论是,纯粹是那位『圣者』的力量很强。」 「这……就某方面来说,还真是遗憾的结果。」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如果这样就能解决,我就马上在霍斯特罗全境设置广播网路,一年到头播放凭吊之歌。」 「听起来好像很郁闷。」 「总比人变成禊要好。所以了,蒂雅妮丝。」 「阁下请说。」 「我认为那个叫做康雄的青年就是这位『圣者』。」 面对列欧尼德突然如此切入,蒂雅娜泰若自然地回避。 「为什么会这么想?」 「自称勇者英雄的儿子的青年,和亚雷克榭的遗孤一起从盖尔戴特来到这里。而这个盖尔戴特现在正疯传有一位力量前所未见的圣者。我会将这两件事情做连结,一点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 「刚才你真心对上百个这个数字感到讶异,我想应该是情报哪里有出入……不过解决盖尔戴特出现大量的禊,以及巴洛尔?禊的人,想必和你们有关。我有说错吗?」 在蒂雅娜喝光红茶的这段时间,列欧尼德便把放有下午茶的盘架全数净空了。他一边用餐巾擦拭胡须上的司康屑屑,一边这么问。 蒂雅娜轻轻做了一回深呼吸,接著左手伸向脸颊旁。 「列欧尼德叔父。」 「嗯?」 「请问您还记得这个发饰吗?」 蒂雅娜的发夹上有著一朵仿造白色花朵意象饰品。 「噢……那是…………嗯?那东西……该不会!」 「是的。」 蒂雅娜突然改变对列欧尼德的称呼,并露出满面的笑容。直到刚才为止,列欧尼德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同时散发出锐利的眼神,现在眼角却不争气地下垂。 「伤脑筋了。你知道那个发饰的由来吗?」 「小时听家母提过。她说这是在讨伐魔王军的旅程中的一件重要回忆。这是产自贵国北方的代表性民族魔法具,以一种被称为水晶之茧的特殊丝线编成,附有远离恶魔或死亡灾厄的咒语。」 「是啊,嗯……是这样没错……」 「另外……出身当地的男性会亲手编制,并送给心爱的女性。」 「嗯……」 列欧尼德用满是皱纹的手盖住眼睛。 「……亚雷克榭也知道这件事吗?」 「不,家父不知情。我会知道,也是出于偶然。那天年幼的我看到家母整理手边的饰品,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发饰,硬是央求家母给我的。后来过了一阵子,家母喝醉了,才不小心说出她年轻时,受到叔父热烈追求的一段佳话。」 「唔……嗯。」 「家母平常就会夸自己有人望,但那天应该只是藉著酒醉,想证明自己比圆香还要受欢迎,发泄无趣的青春期意气之争。毕竟比起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大魔导士圆香?杉浦的传说,家母个人的传说为数不多。」 「既然这样……真亏你有办法这么珍惜这玩意儿,还戴在身上啊。因为说穿了,这东西可是其他男人在你母亲身上留下痕迹的证据啊。」 「毕竟从我硬是要家母让给我,到我听见真相这段时间,过了将近十年之久……而且有些男士会自作多情,所以这是个很出色的斩桃花饰品。」 水晶之茧的发饰文化在雷斯提利亚并非主流,但如果是熟知巴斯可嘉德文化的人,一眼就知道那个发饰是男性赠送的礼物,非常有名。 尽管戴著这样物品,这位克罗尼家的千金依旧有推不完的亲事。不过要让人觉得她有个巴斯可嘉德的伟人守候,这个发饰发挥了十二分的威力,也是不争的事实。 最后蒂雅娜直截了当地对著这位活了这么久还会因为青春的余香就害羞的老将军说: 「而且我也是克罗尼家的人。如果没意外,就会是下一任当家。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说不定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原来如此。不,这样很好。我懂了。」 老将军尴尬地挥了挥手,一口气将稍微冷掉的红茶像红酒那般乾了。 「你想要什么?」 「您愿意帮我吗,叔父?」 「嗯……唉,这也没办法。但我要求某种程度的回报,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比起年轻气盛干下的傻事,有更应该优先的事物。」 「那当然!那么叔父,我可以先和我的同伴会合吗?如果不和他们商讨,我没办法统整要请您帮忙的事。」 「……无妨。你在这里稍等一下。他们现在应该在霍斯特罗大队的鳞象厩舍。」 「好的。谢谢您,叔父!」 蒂雅娜露出一抹只能用如花般形容的笑容,低头向列欧尼德致谢,惹得列欧尼德只能苦笑接受。 「真是的。你搞不好比令堂还难对付。」 「叔父,请您别说这么坏心眼的话。我还比不上家母呢。」 列欧尼德说完站起,就这么走出会客室,没有再说话。 大概是为了不让情报走漏,才决定不经由多余的人,独自行动吧。 蒂雅娜面对紧闭的门扉,稍微低下头。 「非常抱歉,叔父。」 然后小声嘟囔。 她说的话没有一丝虚假。 艾莉吉娜的发饰中,的确有列欧尼德在魔王军战争时代送给她的发饰,而年幼的蒂雅娜也真的向艾莉吉娜讨要。 但── 「其实这个发饰是父亲做给我的。」 艾莉吉娜没能处理掉列欧尼德赠送的发饰。 理由很单纯,因为艾莉吉娜和列欧尼德在踏上讨伐魔王的旅程前,就在各自国家的骑士团内部崭露头角了。 为了往后外交上的礼仪,必须摒除敏感部分,持续持有彼此赠与的物品。 但再怎么样,也没有哪个母亲会将那种东西让给女儿。 伤透脑筋的艾莉吉娜于是找亚雷克榭商量,亚雷克榭随即进口水晶之茧,彻夜为了妻子和女儿制作。 父亲绝非手艺灵巧的人,蒂雅娜实在没料到会以这种形式使用他做出来的遗物,但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闹别扭。 「……大概吧。」 不过在她的印象中,从年幼的自己央求发饰,到父亲做给她为止,应该不到一个星期。 父亲说不定当时才知道列欧尼德送过发饰给母亲,然后嫉妒这段早已结束的缘分。 「……父亲……」 蒂雅娜握紧放在腿上的双拳。 她想起那天在所泽,她亲自送走有著父亲的形体,却不是父亲的事物。 但那说不定真的是父亲。 当她见到翔子体内那个自称莱雅?卡戈尼的禊时,有一瞬间,她动摇了。 如果禊有自我意志,那时的父亲是不是也认得他们呢? 是不是其实有方法可以拯救那天的父亲呢? 拯救…… 「蒂雅娜!」 「蒂雅娜小姐!」 「打、打扰了!」 这时候,列欧尼德带著康雄、翔子、费格莱德,以及一名并非一开始就在室内的魁梧魔导机士走进会客室。 当蒂雅娜看见走在前头的康雄的脸时,钻进心中的黑色迷雾便随之消散。 父亲已经死了。 然后由康雄凭吊走了。 自己夺走了这名青年应有的平稳生活,他却愿意凭吊父亲。 蒂雅娜起身迎接他们,忍不住握住康雄的手,浅浅地笑道: 「康雄,谢谢你。我觉得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改变了。」 「咦?变、变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致谢和微笑,康雄不禁红了脸,心生动摇。 只见站在后方的翔子摆出可怕的表情,但希望她能宽恕这唯一的一次。 生为盖世英雄之子,众人只要求她要有英雄之子的模样,但她却绝对成不了英雄。这样的她,现在正以自己的意志企图改变世界。 蒂雅娜握著康雄的手,将他带到列欧尼德面前,这么说道: 「叔父,方才我说话太坏心眼了。我想告诉您一件事当作赔罪。」 「嗯?什么事?」 列欧尼德在那位魔导机士部下面前,并未显露损及威严的态度。面对这样的他,蒂雅娜堂堂正正地开口: 「您刚才提到的盖尔戴特的『圣者』就是他。」 「什么?」 「……蒂雅娜?」 这句话不在康雄的计画之内。 其实他只需要列欧尼德承认他是勇者英雄的儿子。 但都来到这个地步了,应该无所谓吧? 无论是勇者英雄,还是剑圣亚雷克榭,都已经是身在传说彼端的人了。 既然如此,就再加把劲吧。 毕竟康雄自己已经如此下定决心,只要能让别人承认他这个人,那不就好了吗? 「他是康雄?剑崎。是我在日本求助的对象,数次拯救我和众人免于禊的威胁,他正是『圣者康雄』。」 ※ 他们身处房间的正中央,这是一间就连比较刚开始投宿的旅店都显得愚蠢,而且摆满了高级家饰的房间。 众人隔著一张古董桌面对面,看著翔子和蒂雅娜争执不下。 「荒谬!」 「为什么啊!」 「我说荒谬就是荒谬!」 「为什么!圣者不是很棒吗!」 「超假的!」 「哪里假了!」 翔子和蒂雅娜的争执,已经持续一个小时了。 「这是生理感受,我不求你理解,但我真的受不了『圣者』这个单字!」 「这是为什么!以日语来说,这两个字不差吧!」 「欸,蒂雅娜小姐,我这才想起来,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什么事!」 「安特?朗德最普遍的宗教是什么!」 「宗……宗教吗?我想想……应该是圣王神教会吧……」 「什么时候创立的!」 「呃……这个……大概两千五百年前……」 「日本人认知中的圣者,全是活在那种久远时代的人!日本才没有崇拜、吹捧现在还活著的人为圣者或圣人的文化!」 「怎么会!我在新闻有看到耶!现今依然保有『列圣』文化,现代人不也能被认定是圣人吗!」 简单来说,她们争论的重点在于康雄被称作「圣者」究竟适不适合。但自从列欧尼德替他们张罗,让他们使用巴斯可嘉德的霍斯特罗大队轮值所后,她们的争吵就没有消停过了。 费格莱德保持了一点距离远望她们,并询问康雄: 「圣者这个词实际上带给人们什么印象?」 「呃……的确不是冠在还没死的人身上。要怎么解释呢……就像埋头做了好几十年的慈善事业,有一天无声无息地去世,后来又过了好几十年,突然被人们挖出来议论。大概是这种感觉。」 「是这样吗?」 「是啊。不然就像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去印度深山进行严峻的修行,最后受到旁人崇拜的人。这种修验者也会被人称作圣人。」 「简单来说,就是日本不太用这个词汇是吧?」 「是啊。要是有年轻人在现代日本被称作圣者,绝对是那种趁人之危,推销高价古壶或能量石的人。」 「什么壶跟能量石?」 「总之蒂雅娜和带刀同学会意见不合,是因为成长的文化不同,根本没有居中协调的办法。」 「这样啊。那只能请翔子放弃了。」 盖尔戴特的圣者。 这件传闻被加油添醋后,在短时间内广传到令人惊异的距离。 至于传闻的重点,当然是康雄在盖尔戴特利用扩音设备,传播凭吊之歌,结果一口气送走了镇上所有的禊──这一事实。 但这在长时间因为禊的问题,而被走投无路的感觉折磨的安特?朗德中,已经可说是一条开朗的新闻了。 因此随著传闻变化,其中所加的油、添的醋,已经华丽到诡异的地步。 列欧尼德说的「一次一百个」,已经算是很朴素的结果了。 根据坊间的传闻,这位圣者是忽然从天而降,拿著圣剑路特伯格、圣杖玛烙、圣弓波摩纳以外的第四样圣具,一边周游各国,一边将自己的凭吊之力分送给众生。 还有人说,寻求圣者救赎的人将会获得阻碍禊的加护,一旦成功让圣者替自己取名,圣者之印就会浮现在身上。 「事情才过去两天,居然就能膨胀成这样!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像移动式天堂的工具人啊!都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这只是因为只要有人整合传言,就一定会变成这样,其实每个传言的出处都是独立的。有人只听说『持有第四样圣具』,有人只听说『取名』,只是这样而已。」 「那更烂!那些人绝对会被特殊诈骗骗倒!」 翔子实在不满圣者这个词汇,看起来已经忍无可忍。 「前半段有些部分也不能强求吧。毕竟在加兹里,也有一些人还记得艾莉吉娜阁下使用的波摩纳啊。大概是哪个人从骑士团或魔导机士队听说我和康雄……应该说身分不明的旅人一起走的人加油添醋的吧。」 「那些人绝对是不能玩社群软体的人!」 简直乱七八糟。 「翔子,你稍微冷静一点。『圣者』这件事的确在预料之外,却是一张对巴斯可嘉德和列欧尼德将军阁下有用的手牌。而且也促成我们能不被限制自由,继续著手进行下一步。这个成果完全在康雄当初设想的之上。就当作是个好结果嘛。」 「这个……嗯,是这样没错啦。」 费格莱德开口安抚,翔子也面有难色地不再那么激动。 「可是下一步要让那个长得很可怕的魔导机士跟著吧?」 翔子说的是盖乌斯。 「这也没办法。站在巴斯可嘉德的立场,想要息事宁人,就要拿到某种好处。就把他当作今后在联邦内行动的通行证吧。有他在,至少前往奥登遗迹会简单不少。」 奥登遗迹。 军事博物馆的影片也有收录此地,是康雄等人这次旅行的目的地之一。 对巴斯可嘉德以外的国家而言,只知道那里是古代人的遗迹,但对历经魔王军战争的人们来说,却是个特别的遗迹。 据说勇者英雄的圣剑路特伯格,就是在奥登遗迹发挥了真正的力量。 同时在这次的旅程中,根据雷斯提利亚的魔导观测站收集的资料来看,和康雄走散的英雄极有可能就在那里。 既然距离较远的雷斯提利亚都得出这个结论了,巴斯可嘉德的魔导观测站当然也观测到发生在奥登遗迹的异变。 说到底,巴斯可嘉德根本不知道英雄回到安特?朗德,所以只是单纯对检测出异样的魔力反应感到不解罢了。 「考虑到这件事,表明康雄是『圣者』很重要。」 蒂雅娜这句话主要是说给尚对圣者两个字有过度反应的翔子听。 「唉……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一搬出这种说词,翔子也无力反驳。 蒂雅娜已经向列欧尼德告知,康雄就是勇者英雄的儿子。 这是决定自首时,就缜密安排好的说词。 但他们并未告知勇者英雄本人已经回到安特?朗德了。 「列欧尼德叔父跟英雄很熟。我认为只要告诉他,英雄的公子是圣者,他就会允许我们去调查和路特伯格渊源很深的遗迹,看来是做对了。而且虽然这么做很拐弯抹角,让叔父知道谁是圣者,至少能预防巴斯可嘉德贸然对日本或所泽出手。」 「咦?为什么?」 「因为要是惹勇者、大魔导士,甚至圣者不高兴,世界就会毁灭啊。」 「安特?朗德能这样吗?太废了吧。」 「这我无言以对。毕竟我的母亲身为盖世英雄,就是如此。」 「……好啦,先别管我和我家的事了。总之现在多亏列欧尼德先生,我们和老爸会合的可能性提高了。话说,关于带刀同学体内的禊,他们现在是怎么样解读的?有谁说话吗?」 「考虑到盖乌斯上尉,还是需要某种程度的坦白吧。」 莱雅?卡戈尼利用翔子的身体说出巴斯可嘉德的语言,还赤手空拳打倒盖乌斯率领的部队。 至少应该表明翔子体内有禊。 那个禊拥有和生者相同次元的人格。 以及她是巴斯可嘉德的人。 「要不要挑明她和俄里翁有关倒是很微妙。就莱雅?卡戈尼的说词来看,可能会触及巴斯可嘉德的敏感地带。但如果顺势当成秘密,万一……」 三个人纷纷看著翔子。 翔子也了解他们没有明说的事。 「要是那个坏东西用我的嘴巴,说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势很可能一口气垮掉吧。」 莱雅是死者。 她只是能以言语对话,若要问她能不能沟通,那她绝对不是站在康雄等人这边。 她很明显优先自己,或者该说是优先禊的意志在行动。 加上如果硬要论谁更擅长利用「对方」,那应该是莱雅优于翔子。 「那个……带刀同学,我能问一件事吗?莱雅小姐出现的时候,你有意识吗?你还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吗?」 康雄只是单纯感兴趣才提问。 他只是想问清楚,故事常描写的陌生人的灵魂或意识入侵体内时,主观意识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没有喔!你为什么要问这种事啊!」 「咦?」 但不知道为什么,翔子却以非比寻常的反应速度回答。 「并没有。康雄,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连蒂雅娜也这么回答。 「那个坏东西出现时发生的事,我完全不记得喔!真的喔!」 「就是呀,康雄。怎么可能会记得呢?」 「你们两个怎么突然这样啊!」 两个女生就像切换了人格似的,对著康雄设下防火墙。 「康雄有的时候一点也不贴心。」 「没办法,阿康的经验值很少。」 「费格先生,我刚才有说那么过分的话吗!」 「拜、拜托别把我拖下水好不好?」 蒂雅娜和翔子释出明显踩到地雷的氛围,费格莱德在惊恐之下,笨拙地挥开康雄拋过来的问题。 「不过我想想……那女人出现和消失的瞬间……那种感觉该怎么说……很像快睡著的时候,跟从梦里醒过来之前的感觉。」 翔子瞪著康雄这么说。 「感觉很像『啊,我刚才睡著了』跟『啊……我在作梦。不过听得到妈妈在用洗衣机的声音』。这只是感觉啦,可能不太好懂。」 「我反倒能懂。进入骑士团之前,当预科练习生时,因为训练严苛,每个人都曾经一边睡一边换穿制服。睡觉时明明没有意识,身体却会擅自行动。如果是那种感觉,那我可以懂。」 「啊,如果是这种,那我也有经验。以前我的室友曾经模仿练兵队长,在大半夜把我叫起来。我记得当时在我飞奔出宿舍房间之前,一直都是睡著的状态。」 这两个本职是军人的对话,才教康雄无法理解。不过现在至少知道,在莱雅出现的期间,几乎不可能依靠翔子的意志力了。 「总之,关于翔子的状况,与其之后曝光引发问题,不如直接连莱雅?卡戈尼的名字都说出来比较好。不管她的名字有多敏感,以列欧尼德叔父的立场来说,也不会让克罗尼家的独生女发生什么不测。毕竟虽说有人监视,叔父还是允许我们像这样待在同一个地方了。」 关于禊,他们所知的情报很少。 对列欧尼德和巴斯可嘉德而言,无论翔子体内的禊有什么真实身分,他们应该是现在马上就想调查翔子。 但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想必是因为这些手牌──蒂雅娜、克罗尼家、雷斯提利亚,与「圣者」这名勇者英雄的儿子──发挥了强力的效果。 「既然盖乌斯上尉也会同行,不管在奥登遗迹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定会经由霍斯特罗回到雷斯提利亚,所以列欧尼德叔父应该也不会为难我们。再来只要用我的名字保证,承诺今后雷斯提利亚会和巴斯可嘉德共享获得的情报,这样就没问题了。」 「那么最后一点,矿坑红髓玉该怎么处理呢?」 「我想没有必要在现在这个时间点硬是公开这个情报。毕竟我们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受到什么妨碍。现在既没有红髓玉在暗地里活跃的实际感受,也没有掌握到他们的实际情况。如果真的要说些什么,锁定贝缇莉彩?海拉一个人比较安全……」 在那个雪白的世界中,贝缇莉彩这个名字已经出现在莱雅口中。 巴洛尔之所以出现在盖尔戴特,也和矿坑红髓玉与贝缇莉彩脱不了关系。 不管那是贝缇莉彩本人搞的鬼,还是她的部下搞的鬼,「圣者」的出现,以及波摩纳打败了巴洛尔,这两件事已经被众多的人口耳相传。 他们一定不会认为康雄等人已经在那场骚动中被禊解决了。 「他们还会设下什么计谋吗?」 「不知道。我并不觉得他们会无时无刻监视我们的行动,但考虑到红髓玉的组织规模……」 红髓玉已经扎根在各国中枢,缜密到难以根除。 像哈利雅那样直接受到操纵倒还好,大部分的人都像费格莱德那样,深信红髓玉这个组织是慈善团体。 事实上,盖尔戴特那名抚养费格莱德长大的母亲,也就是「萤之家」的凯莉院长,便是基于善意联络了红髓玉,才使得巴洛尔出现在那里。 如果巴斯可嘉德的骑士团中枢也有像哈利雅那样,被红髓玉或贝缇莉彩直接影响的人,康雄等人未来的行动将无所遁形。 「这样感觉有点可怕耶。虽然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翔子左眼的火焰稍微变大了。 有许多人都把被莱雅同化的翔子称作「门闩」。 康雄实际上可能已经窥见一丝门闩的真实样貌。加上到盖尔戴特为止,破军之俄里翁的力量屡次帮助翔子度过难关,如今莱雅的人格觉醒,或许已经不是能轻易依赖的力量了。 要紧的是,莱雅此时此刻可能虎视眈眈,屏息等待夺取翔子身体主导权的机会。 「虽然也要看前往奥登的路途状况,远离霍斯特罗后,由我先向盖乌斯上尉一五一十说出我第一次前往所泽,到今天为止发生的事或许会比较好。」 现在实际的问题是,康雄等人并不清楚在博物馆把他们从那个雪白世界拉回来的诱因到底是什么。 依照康雄的感觉,比较像是莱雅以她的意志,强制康雄等人回到现实。至少在康雄他们从雪白世界回来之前,盖乌斯就在博物馆当中了。 只能稍后问他有没有什么令人在意的事了。 「啊。」 「嗯?」 这时候,翔子似乎想起什么,开口发出声音后,又用双手摀住嘴巴。 「带刀同学?」 「……没事。」 「怎么了?如果你有想到什么,就说出……」 「没事。蒂雅娜小姐,救救我。」 「……康雄。」 「咦?」 「翔子说没事,就真的没事。」 「你们两个从刚才开始就很怪耶。」 自从接受列欧尼德的庇护后,蒂雅娜不时会掩护翔子远离康雄。 翔子……应该说蒂雅娜的态度会骤变,所以很明显就能看出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以责备康雄的口吻说话。 「要不要先休息了?明天也要早起,还要去见列欧尼德叔父。况且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大家都累了。」 「啊……是啊,嗯,说得也是。」 「那我就先离开了。康雄。」 「啊,好,我也……」 「再来就交给你了。」 「好……啊,什么?」 费格莱德说著,拍了拍康雄的背,将他推往女生寝室的门扉,也就是蒂雅娜和翔子即将走进去的房间。 「交……交给我……什么?」 「你还问。」 费格莱德一脸费解,同时指向某个地方。 「康雄你必须和翔子睡在同一间房间吧?」 「啊?」 「咦?」 「啊。」 康雄和翔子双双发出一愣一愣的声音,只有蒂雅娜一个人捶了手心,彷佛说著:她不小心忘了。 「当莱雅出现,只有你能不伤害翔子,抑制禊对她的影响。」 「呃……啊,不,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当然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在这个接待室戒备。请翔子和少校都放心休息吧。」 「呃,啊……噢,说、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面对费格莱德纯真的笑容,三个人因此被逼退。 列欧尼德替他们准备的房间,是一间以饭店套房来形容都嫌不够的高级、奢华而且广大的贵宾室。除了蒂雅娜,恐怕没人进来过。 光是聊天用的待客室,就大到跟所泽的剑崎家占地差不多了,更别说左右还有两间各别放著两张加大双人床的大寝室。 铺在地板上的地毯毛绒长到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询问带路的魔导机士,能不能穿著鞋子踩上去,到头来还是不敢直接踩在上头,只好脱鞋。 在康雄的经验和知识中,只觉得地毯很厚,家饰很高级。但身为一个高中三年级学生,他很清楚,即使思考在日本住同等级的房间,不知道会花多少钱这种问题,也无济于事。 「呃……啊……可、可是没关系吧!反正房间就在隔壁,费格先生你还要戒备,你应该很累了吧!」 面对慌张的翔子,费格莱德展现出彻头彻尾的温柔。 「不,你仔细想想看。说来遗憾,但在博物馆的时候,除了康雄,我们面对莱雅引发的现象完全无能为力。而且那都是一瞬之间的事。虽说房间就在隔壁,隔著待客室还是来不及应对。」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要让阿康在女生的房间……」 「就、就是说啊。我想想……对了,少尉,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戒备,我们订定一段时间,两个人轮流吧……」 「您说这是什么话?请克罗尼少校好好休息。放心吧。既然这里的沙发这么软,在下光坐著就能充分休息了。和列欧尼德将军谈判,您应该累了吧?请您也休息吧。」 「唔~~!不、不行,我跟你说……」 费格莱德是认真的。 他明明姑且是名成年男性,却真心要让康雄睡在女生的房间。 这时候,就算费格莱德再怎么迟钝,也注意到三个年轻人慌张的模样。他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对康雄招了招手,开始说起悄悄话。 「费、费格先生,这样真的不行啦……」 「放心吧。你是个诚实又温柔的男人。你不可能会逾矩啦。」 「不是这种问题啦!」 「这是你说过的。要思考应该优先什么事。现在除了翔子的安全和安稳,没有其他更优先的事了吧?」 「这、这个……」 见康雄无言以对,费格莱德似乎认为他同意了自己的说词,于是离开康雄身边,向蒂雅娜和翔子轻轻点头致意。 「那么我们明天见。」 他拋出这句话,就在康雄眼前把门关上了。 康雄一边望著门扉上刻著的精致半兽人雕刻,一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没办法了。你就觉悟吧,康雄。」 「…………可是真的就像我说过的喔。你要是干傻事,我就那样喔。」 尴尬的蒂雅娜和翔子就站在那里,使得康雄的思绪和视野完全白化。 ※ 白化现象似乎只持续了几秒。 康雄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满身是汗,被迫坐在现场两张床的其中一张的床角,而且环伺四周,竟不见蒂雅娜和翔子的身影。 就在他以为大家改变心意,认为男女房间还是分开比较好,而放下心来时──也只有一瞬之间。 「噫唔……!」 当康雄听见寝室深处的房间传出声音,差点再度昏倒。 是水声。 水声在四周回荡。 对了。之前投宿的旅店除了寝室,所有设备都在公共空间,康雄完全忘了这回事。 房间深处的空间是浴室。 就是浴室。 此外,浴室里传出声响。 有人的气息。 换言之──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蒂雅娜和翔子就在那里悠哉地洗澡。 「这个……这个不一样吧。这和在凯特丽娜小姐家不一样吧!蒂雅娜也在啊,这样不行吧!她们两个怎么能若无其事接受这种情况啊!刚才应该要否决这个提议吧!」 费格莱德说得没有错,但一个拥有日本普通守法精神和社会规范的高中三年级男生,他的精神正全力敲著警钟,警告他现状已经悖德。 现在的状况和过去借住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 自从蒂雅娜和他们会合后,一直都是四人行动,住四人房,浴室和厕所也是使用公共空间,睡觉没有人会换穿睡衣那种讲究的东西,为了应付紧急事态,甚至连鞋子都不脱了。 但现在状况很明显不同。 「……为什么要乖乖地把衣服摺好啊!」 翔子的连帽外套、上衣、裤子,以及蒂雅娜穿在铠甲底下的衬衣,现在很正常地摺好,放在房间角落的矮桌上。 再怎么夸张,倒也不至于出现内衣类的东西,但换句话说,她们两个人接下来都打定主意要穿睡衣了。 要是康雄的同学──碧人、五十岚和日野只听表面说词,对于这个现状,他们一定会使尽全力用「男孩子」的话题消遣他。可惜的是,康雄这一路活过来,并未有过因为碰上这种现成的幸运而开心的时刻。 康雄纯粹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在有两个女生的房间里度过,让他的脑袋比得知安特?朗德的真相时,更超出负荷了。 「外面好像很慌乱。他是不是回神啦?」 翔子泡在比一般澡堂还大的浴池中,抬头说著。 浴室自然是很宽敞,就连位于浴室和寝室间的更衣间都很大,区隔空间的门很厚,照理说应该听不见康雄在房间里做什么,但翔子却敏感地察觉寝室内的气息在躁动。 「康雄好像很慌张。不知道他要不要紧。」 「我倒觉得那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真是够了,为什么他在这种时候,没办法镇定一点啊?」 「要是可以,就不是康雄了吧?」 「嗯……是没错啦。」 两个女孩子在大到即使同时泡澡,也有办法恣意伸直双脚的浴池中,开始评论康雄,却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亏人。 「不过啊,我觉得有点佩服他。那个人是叫列欧尼德吗?自从见过他后,事情的进展几乎都如阿康所料。我还以为他终于脱了一层壳…………他没发现吧……应该没发现吧……」 「嗯……就我从旁观察,也觉得康雄已经到极限了,要是他敏锐地察觉那件事,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慌张。」 在装饰著白色大理石的浴室内,翔子左眼的火焰本该很明显,但尽管康雄不在身边,火焰还是缩小到极限了。 「对不起喔……我完全把你拿来当箭牌。」 「要是康雄开始莫名害羞,最后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也伤脑筋呀。」 翔子在浴缸内双手摀著脸,蒂雅娜则是用毛巾把头发绑起来,将身体浸泡到下巴,满脸放松。 「这个我知道。毕竟是那个阿康嘛……可是啊,这就代表他没有装模作样吧?」 「……是啊,没错。」 「没有装模作样就能说那种话、做那种事,结果一跟恋爱挂钩,却开始害羞。身为一个男人,这样可以吗!」 「……是啊,没错。」 蒂雅娜从刚才开始,回话就没有感情。 事实上她也无话可说。 「反过来说!我反过来说喔!」 「噢……」 「他没有装模作样,却能说出那种话,意思是!阿康其实根本对我没有感觉吧!」 「……我倒觉得没有那回事咕噜咕噜咕噜……」 蒂雅娜也不是不懂翔子真正想说的事。 这件事只有蒂雅娜知情,其实莱雅在博物馆撂倒霍斯特罗大队之后的事,翔子全都看在眼里,也还记得。 当他们暂时在贫民街的空屋避难时,翔子只把这件事告诉蒂雅娜。 所以康雄对莱雅的言行忍无可忍而说的那些话,翔子听得一清二楚,也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康雄他说他不想被你以外的人用昵称称呼啊……」 「但那也只是因为他很不爽莱雅吧!他的名字本来就叫康雄,世上一定有其他人也叫他阿康啊。毕竟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高中都怎么跟朋友相处嘛。」 「就我所知,跟康雄感情比较好的朋友都是男性。」 「所以我觉得这是等级一样的事啊!要是我说我其实都记得莱雅那女人出现时的事,阿康一定会很难为情。可是那该怎么说……就是不对啊!」 「怎么说?」 「就是……那个……咕噜咕噜……」 现在换翔子沉入水里了。 「我的意思是……要是他觉得……我……是特别的……就算我记得发生什么事,也不用……害羞吧?因为……我已经开口了啊。」 「……我懂了。」 「我知道阿康他很重视我。只是……我总觉得与其说是特别的人,他更倾向把我当成单纯的异性朋友。在凯特丽娜小姐家一起睡的时候,是很紧张啦,可是那该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比较像朋友关系的延伸……」 「你们在凯特丽娜小姐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没有……跟你说过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 「什么……唉……都怪费格先生说了那种话啦……我自掘坟墓……呜呜……咕噜咕噜……」 翔子已经把水泡到鼻子一带了。 「……现在机会难得,你可以直接问他啊。」 「我要是办得到,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忸忸怩怩了。而且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了啦……」 翔子眼角泛红地说著。 「我……不是阿康特别的人。」 「翔子……」 「我想他应该是有把我放在心上。话说回来,我都主动告白了,要是没被放在心上,我一定会很沮丧……可是……我都知道。阿康他很重视我。虽然很重视我……」 翔子的叹息牵动了水的热气。 「阿康他……不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 「我知道问这种事很不妥……不过翔子你喜欢康雄哪一点呢?」 「嗯……这个嘛……」 翔子国中时和现在的自己,无论个性或外表都不一样。 国中时,她和康雄对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直到升上高中三年级,两人在补习班重逢为止,和康雄的点滴已经完全变成过往回忆。 翔子简略地说出这些为数仅少的回忆,随著重逢大爆炸的来龙去脉。 「就像……蝉一样吧。」 「蝉?你说的蝉是指夏季诗词理会提到的虫吗?」 「对。明明已经待在土里好几年了,一旦跑出来,却吵得让人受不了……这时候,这女人就出现了。」 翔子用湿透的手不断拍打自己的左眼说著。 「我和阿康突然变成共享秘密的关系……说实话,我开心到你们一定会吓傻的地步。你、哈利雅小姐,还有阿康家的叔叔、阿姨都说很对不起我,但其实我很高兴。因为这样我和阿康就变成世上唯一共享特殊秘密的关系了……可是……」 翔子似乎有些禁不住浴池里的热水,稍微调整了姿势,让肩膀露出水面。 「我和阿康共享的时间,应该比他和你共享的时间还要少。就算大家都说恋爱靠的不是时间,但我们上不同的高中还是差很多。国中的时候还有机会可以用眼睛追逐他的身影,可是他好像几乎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了……」 翔子靠在浴池边缘嘟囔著: 「不管是圣者、勇者,或是什么都无所谓……我真的已经受够阿康再度离我远去了。」 「……」 「我想过如果莱雅顺利脱离我的身体,之后阿康会怎么做。蒂雅娜小姐,你想像得出来吗?」 蒂雅娜确实不曾事先料想到时候的情况。 但依照康雄的个性,以及过往的行动来判断,她可以轻易获得结论。 「他应该会来安特?朗德吧。只是不知道会是考上大学后,还是大学毕业后,又或者不去大学,停在高中学历……然后……我一定……没办法……跟他过来。阿康他一定会反对。因为……他不希望我遇到危险。」 蒂雅娜无法反驳翔子的言语。 「欸,蒂雅娜小姐。」 「……是。」 「我该怎么做,才能站在阿康旁边呢……又或者,该怎么做,阿康才会站在我身边?」 翔子的脑海里一直转著博物馆的历史影像当中出现的──年轻时的大魔导士圆香?杉浦的身影。 「翔子……」 安特?朗德的孩子们,每个人都在憧憬勇者英雄和大魔导士圆香中成长。 但翔子想要的不是憧憬,而是现实。 翔子并不憧憬圆香。 而是想以带刀翔子的身分,站在虽然害怕侵蚀安特?朗德的世界谜团,依旧在悲叹能力不足的同时,挺身挑战的剑崎康雄身边。 蒂雅娜察觉翔子的心思,脸和胸口深处顿时就像被灌进猛烈的酒精,发出一阵燥热。 「……我……」 当她回过神来,已经开口。 「我会站在那边喔。」 「……嗯?哪里?」 「咦?啊……」 说完那句话之后,蒂雅娜才惊觉自己说溜嘴,慌慌张张从浴池中站起。 「我……我泡得有点晕了!我……我先出去了!」 「啊,是喔。好吧。我要再泡一下。」 翔子一边望著蒂雅娜匆忙离开浴室,一边在浴池中伸长双腿,并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蒂雅娜小姐回答得出来的问题吧。人家也很累了,我还用这种烂招缠著她。唉……」 翔子伸长双手,一边大大伸个懒腰,一边让自己沉入水中。 「以蒂雅娜小姐的立场来说,她不能随便回答吧。」 「我、我……到底……」 蒂雅娜在更衣间压著自己的胸口,同时不解数十秒前,自己不慎说出口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很清楚翔子在烦恼什么。 双方虽然弄得很像日常闲聊,蒂雅娜却很清楚,翔子的问题问得很认真。 如果是以前的她,就算无法理出答案,想必也会为了负起把人拖下水的责任,并以一介友人的立场,陪在她身边,听她倾诉。 不对,即使是现在这个瞬间的她,也愿意真挚、诚实地对待翔子。 但唯有那一瞬间,蒂雅娜的心中卷起一波从没见过的黑色思绪。 面对开口说出想站在康雄身边、想和康雄在一起的翔子,蒂雅娜她── 「……嫉妒。」 感到嫉妒。 为了确认那件事,她才会出声。 以雷斯提利亚的语言,而不是日语。 「不会吧……」 对这份感情有了自觉后,盘据在她内心的「黑」渐渐浓郁。 蒂雅娜并没有任何嫉妒翔子的理由。 没有理由──她发现当她这么想的同时,就等同一种傲慢。 为了否定这样的傲慢,她就必须承认嫉妒翔子的自己。 「我……」 要说她嫉妒翔子哪一点,就只有一个。 翔子拥有蒂雅娜……不对,是每个安特?朗德的人都没有的特质。 那是一种栖息于安特?朗德全体人民心中的陋习。 不试著自己当英雄,一味等著外援的劣根性。 蒂雅娜在与康雄相处的时光中,应该已经明白那是多么自私的行为了。 当康雄请费格莱德成为英雄候补时,应该已经刷新了他们的心。 但却还是不够。 她终究沉溺于康雄被人称作「圣者」,轻而易举变回过去的自己。 她应该要勇于对抗才对。 不说别人,她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帮助勇者和圣者这样象徵性的存在作为目的,她应该要勇于对抗侵蚀世界的灾厄。 翔子就希望自己是如此。 翔子的心愿并不是留住康雄。 她并不是要改变康雄想要成为安特?朗德新的盖世英雄的心愿。 如果康雄会留在日本,那她也会留下。 如果康雄要来安特?朗德,那她也会过来,并且站在康雄的身边,一起解决难题。 事已至此,蒂雅娜在内心深处依旧想将世界的灾厄托付给他人解决。她在察觉这点后,不禁感到可耻。 不只可耻,还嫉妒和圆香?杉浦有同样资质的翔子。 所以她才会脱口而出。 说自己也会站在康雄身边,和他以同样的高度,看著同样的方向。 话一旦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被嫉妒冲昏头,同时察觉话语的内容极有可能被翔子解释成「蒂雅娜对康雄也抱有特别的感情」。所以她才会找了一个烂藉口,飞快离开现场。 「我……到底在做什么?在这种时候……」 康雄已经以自己的意志决定,为了蒂雅娜和他的家人,要拯救安特?朗德了。 翔子也理解康雄想拯救安特?朗德的心思,因此想帮助他。 费格莱德原本就是为了「萤之家」的家人们挺身战斗,往后一定也会继续下去。 「……那我……是为了什么……」 父亲已经去世。 母亲则是安特?朗德仅存的盖世英雄,力量、名声都高于蒂雅娜。 「呃,不会吧……」 当蒂雅娜思考要为谁而战,发现自己竟想不到父母以外的「重要之人」。 她有很多骑士团的朋友。 也有许多像哈利雅那样,让她尊敬的长辈。 然而一旦去除一切道理,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无条件付出的对象,不会有「想为了这个人做些什么」的想法,令她非常错愕。 她想保护无可替代的朋友。 想保护家人。 想保护雷斯提利亚的国民。 身为雷斯提利亚的骑士,身为魔导机士,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 「我呢?」 『我该怎么做,才能站在阿康旁边呢……又或者,该怎么做,阿康才会站在我身边?』 蒂雅娜没有一个想站在同样的高度,不惜赌上自己的心灵和生命,也要在一起的对象。 『蒂雅娜,你呢?你个人想怎么做?』 康雄那个时候,为了决定往后的行事方针,这么询问蒂雅娜。 但现在蒂雅娜用同了一句话,以一个人类的身分向自己提问。 「我……想……」 自己是为何而战? 是为了谁,才会这么拚命战斗? 蒂雅妮丝?克罗尼自己曾经为了什么事物── 「拚命……过吗?」 蒂雅娜用理性好不容易压抑住从激昂当中显现的感情问题,然后得到一个结论。 那就是若不是有人如此提问,她或许会一直维持身为一名骑士、一名魔导机士该有的制式回答。 但蒂雅娜面对了嫉妒翔子的自己,这个结论让她轻轻地笑了。 以必须警戒莱雅这点来说,这样实在有失缜密。 但不知是幸或不幸,烦恼和康雄之间的关系,对翔子的心理具有极为正面的意义。就像刚才翔子向蒂雅娜商量,她左眼的火焰顿时变得非常小。 偶尔为之应该无妨吧。 蒂雅娜擦乾身上的水滴,赤手空拳用魔法硬是弄乾头发,接著穿上原本就放在房间内的睡衣,下定决心后,走出更衣间。 「咿耶!」 「真是的……康雄,这是什么声音啊?」 一走出更衣间,她便看见康雄的背影还在同样的地方,和她们入浴时几乎分毫不差。而且康雄那张回过头的脸上,清楚布满了冷汗。 「啊,你、你洗好了吗?」 「对,洗好了。翔子说还要再稍微泡一下。」 「这、这样啊。哼──!」 「是啊。康雄,你还好吗?」 「我……我看起来像还好的样子吗?」 「完全不像。」 那是一张完全陷入恐慌状态的表情。 「其、其实我太紧张,肚子都开始痛了……」 「这么严重吗?洗手间是那边那扇门喔。」 「嗯、嗯。这样啊,太好了。我还担心万一是系统式卫浴,那该怎么办才好。那我进去一下。」 康雄的动作就像个关节生锈的机器人,直接往洗手间走去,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那边又发出哀号。 蒂雅娜眨了眨眼,只见康雄走回来,脸色更苍白了。 「是金色的,那个……真的可以用吗?」 「……可以喔,康雄。我知道你会紧张,但我和翔子都不会把你抓来吃,请你冷静一点。」 康雄没有明确说什么东西是金色,但蒂雅娜知道那并非金色,而是真正的金子。 但要是说出来,康雄只会更加冷汗直流,她也就悄悄地放在心里了。 「啊,嗯。抱歉,我不该在睡前对女孩子说厕所的话题吧。哈哈……哈哈哈……」 「康雄……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不肯正眼看我?」 「……不是,因为……我从来没近距离看过女孩子穿睡衣的样子。」 「我们在所泽的家中,不是已经打过好几次照面了吗?」 蒂雅娜借住在剑崎家的期间,早就穿著汗衫或运动衣,若无其事在家中走来走去,也会和康雄碰面。 「你事到如今这么害羞……会害我也有点难为情。」 「这、这样啊!对、对不起!」 蒂雅娜并没有恶意。 但对康雄而言,如果把在老家而且有家人的状态下,跟穿著运动衣的蒂雅娜擦身而过,和现在这种情况相提并论,他也很为难。 所谓「似是而非」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剑崎家的客厅和运动衣的组合,与超高级饭店套房和高级睡衣的组合,就像蟹肉棒和毛蟹一样,根本等级不同。 「……你这样有办法在翔子被莱雅占据意识的时候,好好抱著她吗?」 「抱、抱她?」 「你刚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是、是这样没错啦!」 看著康雄被一股说不通的恐慌侵袭,蒂雅娜不禁叹了口气。 「康雄……稍微出去外面吹个风吧。翔子的火焰现在很小很稳定,所以不会出事。但再这样下去,反倒是我们没办法静下心来休息。」 「……啊,抱、抱歉,嗯。」 结果变成被蒂雅娜告诫,康雄显得有些消沉。 「往这边。」 「咦!」 蒂雅娜若无其事地牵起康雄的手,让他的身体再度紧绷。 藉著那只手,她可以清楚感觉到康雄的紧张。 「我们稍微聊一下吧。」 蒂雅娜一面缓和康雄的紧张,一面拉著他,打开房内原本就紧闭著的厚重窗帘,以及上了锁的落地窗,来到露台。 「呜哇!」 对刚洗好澡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凉意的晚风吹著他们两个人,同时── 「……好漂亮。」 照亮了霍斯特罗街道的夜景就在露台前方,占据了整片视野。 ※ 那幅光景并不亚于东京都心。 「原来这里有这么亮啊?」 康雄把身体探出露台,凝视霍斯特罗街道的同时,发出惊叹。 「为什么整个城镇都这么亮啊?如果窗帘等级不够好,岂不是会亮到睡不著吗?」 霍斯特罗晚上的街景拥有高密度的光源,已经可以媲美「夜景」等级。 如果是日本或地球的夜景,从远处看,光源和光源之间一定会出现象徵夜晚的黑影,但霍斯特罗却完全没有那种现象。 整个城镇就像沐浴在一个巨大的照明之下,被光包围著,并反弹从天空降下的夜幕。 建筑物外墙多是白色或浅灰色这类明亮的色彩,正好助长了那份异样的明亮。 「其实城镇变得这么亮,完全是最近的事。」 「是喔?」 「以前原本有很多茶砖建造的建筑物,但自从禊出现,为了提高夜间战斗的优势,极力消除城镇黑影的政策过度发展,使得许多建筑物在外黏贴磁砖,变成明亮的颜色。」 「还真是彻底啊。屋顶也是白的。感觉盛夏会反射阳光,变得很刺眼。」 「我曾听说自从霍斯特罗变成这样,巴斯可嘉德便开始全境致力开发防晒用品。」 「这个听起来很难判断到底是真的还是开玩笑。」 康雄轻笑,离开露台的栏杆。 「……谢了。我冷静多了。」 「真的吗?我觉得你跟我保持的距离,比平常还大耶。」 「拜托你放过我啦。」 蒂雅娜一手压著被晚风吹拂的发丝,调皮地笑著。 蒂雅娜自己似乎没有发现,她刚才露出康雄从没见过的表情,让康雄不禁心跳加速。 蒂雅娜不知到底有没有察觉康雄的心思,她再度近距离站在康雄身旁,看著霍斯特罗明亮的光辉,这么说道: 「其实我原本想先让你看到雷斯提利亚的街道风景,然后感动不已的。」 「街道果然会因为国家不同,而有不同的风格吗?」 「霍斯特罗是平原都市,不过雷斯提利亚王都靠山。远景可以看到一点青山,这点倒是有点像所泽。」 「跟所泽很像的王都是怎样啊?」 一想到所泽和王都这两个字之间的距离,康雄不禁苦笑。 「那是一种感觉啦。感觉。」 蒂雅娜也能理解康雄的感受,同样回以一抹苦笑。 「……谢谢你,康雄。」 「咦?谢什么?」 「……谢很多事。」 「很多事是什么啦?」 「就是很多嘛。真的……很多。」 蒂雅娜有许多想说的话。 然而一旦这么郑重其事,却无法顺利诉诸言语。 「我一直到刚才为止,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战。」 「咦?不就是为了守护安特?朗德的人,不被禊侵害吗?」 「是啊,是没错。是这样没错啦。不过……我指的不是这种。」 因为她现在并不是只基于这一项理由,才会在这里。 蒂雅娜想让康雄知道这件事。 她── 「我会和你一起对抗禊。」 想确实表达出这件事。 「你是怎么啦?」 但康雄却不太懂蒂雅娜这句话真正的用意。 那是一定的。因为── 「我们不是一路这么走过来的吗?现在干嘛突然说得这么郑重?」 康雄自从投身「战斗」之中,都是和蒂雅娜一路走过来。 对康雄而言,这句话听起来想必很突兀吧。 即使如此,这对盖世英雄的独生女──魔导机士蒂雅妮丝?克罗尼而言,却是人生一生一世的大转机。 至少以她自己的感觉来说,她觉得自己总算看到想前往的地方了。 但是── 「你爸那时候、哈利雅小姐的时候、巴洛尔的时候,最后不都是我们两个负责搞定的吗?」 「……!」 「我每次都需要你照顾。你应该没忘记吧?我让骨折的你战斗,自己躲在后面耶。」 「的确是有过这件事。」 「我现在也根本没变多少啊。因为你不在的这段期间,和巴洛尔以外的禊战斗的人,是带刀同学和凯特丽娜小姐啊……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我真是烂透了。居然一直让女孩子去战斗。」 「这是所谓的分工合作。而且现在也有费格莱德少尉了,不是吗?」 「我总觉得这也很妙。那是因为现在状况不乐观,我才会觉得如果能帮助我们前进,管他是圣者还是勇者英雄的儿子,我都会拿来利用……可是这样一来,不就像三藏法师吗?」 「三藏法师?那是什么东西?」 「是日本邻国的古老著作《西游记》里的登场人物。故事以实际存在的和尚为蓝本,带领三个妖怪弟子一起旅行,却是里面最容易碰上麻烦的人。」 「妖怪?这又是什么?」 「我想想,呃……以安特?朗德来说,就像恶魔吧?不过三藏法师的三个随从,是站在人类这边的恶魔,但就是这点有趣……反正这已经是从古至今的老哏了,故事改编了很多次,才变成现在大家看的版本。不过我小时候其实不太喜欢这个故事。」 流传到日本的《西游记》强化了冒险故事的性质。 因此实质上应该是故事主角的三藏法师,也就是玄奘三藏,常常被用来当炒热故事气氛,进而惹麻烦的道具。 孙悟空、猪八戒还有沙悟净会以神奇的妖术和战法,帮助三藏度过难关,但在给小孩子看的《西游记》中,就是不会有三藏靠自己的能力突破难关的情节。 天真幼小的康雄觉得三藏明明是一名伟大的和尚,却无法用神圣的力量,保护自己免受妖怪侵害,因此对故事当中的三藏法师很是不满。 「现在的我根本就是翻版嘛。自己明明没有多少能力,理想却很远大,只会给同伴添尽麻烦,最后却被人当成勇者的儿子和圣者尊崇。」 康雄说著说著,也越来越沮丧。这点站在他身旁的蒂雅娜非常清楚。 这种时候的康雄一定会驼背。 「我没看过你说的《西游记》,所以不便说什么感想……不过只有一件事,我敢大声说。那就是关于三藏这个人。」 「咦?」 蒂雅娜轻轻笑道,摊开手掌,使尽全力拍向康雄蜷曲的背。 「嘎咳!」 康雄的背脊受到魔导机士的大掌一拍,反射性挺直,蒂雅娜见状,手就这么放在康雄的背上说: 「当初要不是三藏踏上旅程,这个故事就不会开始。这是一样的道理,不是吗?」 「呃咳……唔咳……什么?」 「要不是你踏出了一步,我们没有人会挺身而战。因为你做出决定,拉了我们一把,我们所有人才会往前。对《西游记》里的人来说,三藏一定就是这样的存在。就像你对我们来说,也是如此。」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像我就做不到。当然,翔子和费格莱德少尉也没办法。英雄和圆香现在不在这里。此时此刻,我们挺身对抗禊,是因为有你在,才能面对困难。」 听了蒂雅娜这番话,康雄露出复杂的笑容。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但我还是讨厌把一切推给别人做。」 「这我知道,但你这是强求自己没有的东西。关于这一点,实在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请你死心吧。」 像这样拖泥带水又死不放弃,正是康雄的个性。 结果如何根本不重要。 他是如今在整个安特?朗德的人中,抱持著最纯粹的心情,挺身对抗世界暗影,既不可靠,又弱小,却比谁都有颗英雄之心的人。 蒂雅娜一直都想站在这样的人旁边战斗。 所谓憧憬圆香?杉浦,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康雄。」 「嗯?」 「我现在还到不了翔子的境界,也不想被翔子误会。」 「嗯?你说带刀同学怎样?误会是什么意思?」 「……你能待我不同他人,让我感到有些开心。」 「……咦?」 见康雄眨了眨眼,蒂雅娜轻轻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吧。 「……我们有点聊太久了。明天还要早起,而且也会感冒,差不多该睡了吧。」 「蒂雅娜?你先等一下,你到底……」 康雄伸出手,追著就要回房间的蒂雅娜。 但伸出去的手却被抓住,被拉了过去,接著下一秒── 「蒂……」 「这是预演。」 等康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抱著蒂雅娜。 (插图008) 「那、那个……」 「虽然翔子也很喜欢现在这样的你,不过要是有状况,请你不要犹豫,要像这样紧紧抱住她喔。」 「啊……呜……」 蒂雅娜刚洗完澡,当她的发香掠过康雄的鼻子,下一秒她的身体已经离开康雄,回到房内。 「噫……?」 康雄任凭晚风吹拂,发出诡异的声音。背对康雄的蒂雅娜听了,不禁有些开心,却又有些落寞地笑著,并环伺整间房间。 「奇怪?」 却因为没看见翔子的身影,急急忙忙飞奔进浴室。 「蒂雅娜小姐……惨了,我有点泡过头了……」 只见翔子满脸通红,瘫软地倒在那里。 蒂雅娜还以为是莱雅出现了,因此松了一口气,皱著眉头烦恼这下该怎么办。接著她迅速回到露台,当著僵直在原地的康雄的面,拉起窗帘。 「咦?等……」 「康雄!不好意思,请你再稍微待在露台一下!翔子她泡晕了,我要把她抱来床上!」 「什么!」 厚重的窗帘模糊了声音。 蒂雅娜又迅速回到浴室,将翔子从浴池中救上来,擦乾身体后,小心翼翼抱到床上,接著把房内的水壶拿来给翔子。 「应该是因为你累了,又泡太久的关系。今天就先休息吧。」 「嗯……也对。对不起,让你把我抱出来。」 「我们确实擦乾身体和头发吧。不然会感冒喔。」 「好热……」 翔子在床上扭动身体,来回晃动,蒂雅娜则是使用魔法,轻轻替她把头发吹乾。接著一边让她靠著肩膀,一边替她穿上睡衣。 「呜呜……阿康是大笨蛋……」 翔子就像喝醉酒一样,对康雄发牢骚,不过一让她躺平,便立刻发出平稳的呼吸睡著了。 左眼的火焰微小、稳定地晃动著。尽管呼吸很有规律,到头来却没盖被子就睡著了。 「康雄的特别之人……吗?」 蒂雅娜抚著翔子的脸颊呢喃著。 『要让蒂雅娜认可我独当一面。』 蒂雅娜想起康雄那张比任何人都要尊重蒂雅妮丝?克罗尼这个人的表情,以有些红润的脸,对著睡著的翔子道歉: 「对不起……可是,我也慢慢产生不想错过这种特别待遇的想法了。」 说完后,蒂雅娜感觉到脸颊突然一阵火热,于是立刻离开翔子,打算钻进另一张床── 「……蒂雅娜,还没好吗?我开始觉得有点冷了……」 「啊!」 她想起自己还把康雄丢在露台上,急忙让康雄进入室内。 她接著快速介绍更衣间和浴室的设备,并表明自己要先睡了,就这么钻进被窝。 她觉得自己有点浮躁。 精神一点都不稳定。 因为发生太多事了。 而且说不定是在盖尔戴特受到威廉?巴雷格的攻击,留下后遗症了。 一定是这样。就当成这么一回事吧。 为了让不断转动的思绪冷静下来,蒂雅娜持续替自己辩护,但最后还是不敌身心持续累积的疲劳,转眼间便进入梦乡。 「喂……不会吧。」 康雄洗完澡后,站在已经熄灯的寝室内,不知如何是好。 两张床的其中一张上躺著翔子。另一张则是蒂雅娜。 蒂雅娜应该知道康雄紧张得要命。 此外眼前这两张床,都是两个人睡也绰绰有余的加大双人床。 既然这样…… 「带刀同学和蒂雅娜睡在同一张不就得了吗……」 如果康雄要睡在床上,势必只能爬上其中一张床。 「不行。沙发吧,沙发。只要在同一间房间里,应该就没问题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室内只有一张单人座的沙发。 仔细想想,这也很正常。 这里是寝室,明明有两张加大双人床,怎么可能还特地摆一张长型沙发? 「……这里吗?」 最后康雄选择的是,两张床的中间。 他从衣橱当中拿出备用的床单,接著从翔子那张床借走一颗不知道为什么有四颗的枕头,就这么躺在两张床中间的地毯上。 两张加大双人床之间的空隙──依旧是加大双人床的尺寸。 多亏地毯的绒毛很长,睡起来比家中房间的床还要舒服。 「……现在到底是怎样啊……」 康雄心头涌上一股「自己到底在干嘛」的消沉心情,同时他的耳畔── 「嗯……」 「呼……呼……」 传来翔子的梦话和蒂雅娜的呼吸声。 光是意识到这点,就让他突然感到无比紧张,更别提翔子和蒂雅娜竟趁胜追击,翻身到康雄这一侧。 「呜唔……」 这样的睡相使得睡衣有了些微的紊乱,在瞬间略过康雄的视野,又大大搅乱康雄的心。 「……呃,慢著。既然要我以防万一应付莱雅……不就代表我不能睡吗?」 康雄在昏暗的视野中,可以看到翔子左眼的火焰偏小且趋于稳定,但随著翔子继续熟睡,持续看著睡衣的衣襟松开的模样也对眼睛有害,话虽如此,另一边的蒂雅娜也没好到哪里去。 「嗯嗯……嗯呣……」 「呼……呼…………嗯嗯……呼……」 「…………我今天搞不好会死在这里。」 在一点一滴悄悄混浊的意识之中,康雄如此自言自语。 间章 哈利雅一边准备晚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著电视的声音。 现在是傍晚五点。 她身处在和蒂雅娜两人一起住的公寓内,穿著运动服,懒散地躺在地板上,要不是断掉的手挂著三角巾,她这副模样根本就是个假日没事做的上班族。 自从康雄和英雄前往安特?朗德,哈利雅就和圆香轮流担任和香的护卫。但今天和香就读的国中要进行三方面谈,结束后,她们两个人要去买东西顺便吃饭,所以哈利雅完全是放假状态。 但对于哈利雅这个肩负剑崎家护卫的使命,又没有日本的货币,而且还是个伤患的人来说,完全的放假状态也只能在公寓里无所事事。 矿坑红髓玉和禊没有趁著英雄不在就现身的迹象,和香的周遭也很安全。 哈利雅并不是卸下了戒心,但圆香跟她并没有紧绷到要限制和香的生活。 「算了,亲子之间偶尔享受没有外人的时光也好。」 既然她们两人在这种时候有自己的行程,哈利雅跑去凑热闹也很没神经。 『首先插播一则新闻。』 「嗯?」 傍晚新闻开始的同时,主播便以紧绷的表情开口: 『方才下午四点多,埼玉县入间市的国道十六号,发生一场接驳公车和小客车的车祸。现场位于outlet购物中心周边的二线道,据传已经有许多伤者。现在连线到车祸现场附近……』 「真危险……偶尔就是有人会超速,所以才会发生这种意外吧。除了禊,要警戒的意外还真多。」 哈利雅坦然自若地点点头后,自觉应该填饱有些饥饿的肚子,于是开著电视,前往厨房察看冰箱有什么。 因此── 『以下是尚未核实的情报,据说有众多理应坐在公车上的乘客,都从现场消失不见了。所以警消目前也无法掌握受害人数……』 哈利雅并没有看见火势猛烈的公车,以及现场记者的状况。 三章 勇者的千金与伙伴们 尽管戴著耳罩,还是可以清楚感受到高空的空气逐渐变得冷冽,几乎要切开肌肤。 透过一片庞大的空气层远望的群山,与山体岩石表面的颜色相辅相成,形成一片碧绿的色彩。 「正面有两座并列的双胞山对吧?在山麓地带就有通往奥登遗迹的道路。从那边开始要用走的。」 「唔呃……真的假的……」 听见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盖乌斯的解说,翔子不禁皱紧眉头。 「不能像这样直接飞过去吗?」 「奥登是巴斯可嘉德北方各大原住民的圣地,也是天然要塞。乘坐鳞象走空路,只能到山脚的骑士团管理村。」 「啊……这种地方的确应该好好重视……呜……好冷。」 尽管翔子已经穿得臃肿,身体依旧冷得发抖。她从鞍鞯的缝隙抚摸鳞象小花的鳞片。 「不过小花好厉害……如果不考虑关隘,它的体力好惊人喔。从霍斯特罗算起,它已经连续飞将近三个小时了。」 「这头鳞象是一头好鳞象。我都想让它来当霍斯特罗大队的军用象了。不是养育的人很用心,就是它拥有一个好的猎食场吧。」 「看来你多才多艺喔。了不起,真厉害。」 小花照理来说应该听不懂翔子的话,但它却发出彷佛心痒难耐的呼噜声,并慢慢降低高度。 「话说回来,阿康,你的身体还好吗?」 「…………」 「……小花,麻烦你下降速度慢一点喔。」 「哈哈哈!没想到新时代的盖世英雄,盖尔戴特的圣者,居然坐鳞象坐晕了!」 「……就算我是圣者,也不代表不会晕车……呜噗!」 靠近山地后,气流便开始紊乱,导致小花大幅摇晃。 康雄一路上都很安静,拚命忍著各种从身体深处喷发出的感受,但他差不多真的要满出来了。 就像翔子所说,小花已经持续飞了三个小时。 从盖尔戴特抵达霍斯特罗之前,时不时就会碰到关隘,所以一次的飞行时间都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康雄也就还能忍受。 然而一旦来到肉身勉强挺得住的高空,而且还是在天候不佳的地区飞行,康雄才知道,原来他会「晕小花」。 由于外公、外婆家在北海道札幌,如果是飞机,他也坐过好几次,却从未晕过机。看来坐在会飞的生物背上还是不一样。 「盖乌斯上尉!」 这时候,一头比小花小一轮的鳞象并排在旁边。 「那座双胞山就是奥登的山门吗?」 手握那头鳞象的缰绳的人是蒂雅娜,坐在同一头鳞象上的是费格莱德。 盖乌斯点头回答蒂雅娜。 「照我们事先说好的,由克罗尼少校先下降!」 「好的。啊,已经看得见著陆地点的标示了。翔子,你有看见那块由三个篝火形成的三角形地带吗!」 「别担心!我看到了!那边对吧!」 「我先过去了。费格莱德少尉,请你抓紧!」 蒂雅娜说完,让鳞象急速下降,朝著三个篝火的方向滑过天空。 「好了,小花,我们也慢慢下去吧。要是阿康不小心吐出来,你也会很难过吧。」 「我、我会加唔恶……」 跟在蒂雅娜后面,手握小花的缰绳下降的人,意外地竟不是盖乌斯,而是翔子。 原本翔子在面对巴洛尔时,就胡乱操纵过不是军用鳞象的小花了,她大概天生就有操纵鳞象的才能。 盖乌斯为了以防万一,始终提高警觉,以便在出事时立刻上前帮助。但这名左眼藏著禊的少女操踪缰绳的手法却完全不像初学者,让他惊讶不已。 离开霍斯特罗,前往英雄可能的所在位置奥登遗迹之际,列欧尼德提出的条件如他们所料,是让魔导机士盖乌斯同行。 名义上,是列欧尼德派遣侦察小队前往奥登,小队队长由盖乌斯担任,康雄等人则是盖乌斯的部下。 移动时,由于小花一次只能乘载四个人,他们才向列欧尼德多借了一头鳞象。 之所以让小花载著盖乌斯、康雄,以及翔子,纯粹是为了缩短和盖乌斯的距离。 离开霍斯特罗后不久,康雄和翔子一五一十、简洁地说出他们抵达霍斯特罗之前发生的事。 他们无法确定盖乌斯是否全盘相信,但康雄认为,从盖乌斯把小花的缰绳交给翔子这点来看,应该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信赖。 当康雄提出这件事时,盖乌斯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但他的任务很明显是观察康雄和翔子的动向。 既然如此,他们认为一开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比较好,只是没想到康雄居然会严重「晕小花」。 到头来,一路上跟盖乌斯谈话的人,就只有翔子了。 翔子朝著宛如直升机起降地般宽广的鳞象著陆空间降落,平稳地让小花著陆。 「好了,阿康,你还好吗?到地面了喔。」 「呜……啊,好……呜唔!」 「康雄,抓著我吧。往这边。」 翔子由上,费格莱德则是由下搀扶著摇摇晃晃准备走下鞍鞯的康雄。 「要不是有克罗尼少校背书,我实在不敢相信康雄竟然就是勇者英雄的长男。」 「我倒是在看过博物馆的八厘米影片后,才终于相信阿康的爸爸真的是个勇者。」 翔子苦笑回应盖乌斯几乎算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后,他也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也常常去看那个八厘米影片。这样啊,对你来说是这种感觉啊。」 「就算方向相反,却能感同身受。阿康,我要放手喽。嘿咻。」 康雄以软趴趴的身体落地,但走了几步后随即软脚。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看不下去,上前伸手搀扶。翔子和盖乌斯眼见此景,不禁相视而笑。 「唉,他的确是不像啦。」 「是啊。我先下去。然后再扶你。」 「谢谢你。」 盖乌斯轻松从鞍鞯跳下,接著从下方搀扶翔子。 「说到这个,你看起来也很像长年训练过的鳞象骑手。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像。」 「我自己也觉得很神奇。我在日本也没有骑动物的经验,可是从我在盖尔戴特和小花相处以来,莫名其妙觉得很投缘。」 翔子开心地抚摸小花侧腹的鳞片说著。 「我猜这应该是在我体内的禊──也就是莱雅的能力吧。真讨厌。要是莱雅不在了,小花是不是就不会听我的话啦?」 「……!」 见盖乌斯稍微瞪大了眼睛,翔子耸了耸肩。 「我自认很清楚随心所欲操纵动物这件事有多么困难。所以我不会有非分之想,觉得自己有隐藏的资质,才能和它心灵相通。」 「不,抱歉。我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如果能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现阶段都是因为禊的能力。我和阿康不一样,我在日本并没有接受魔法和魔导的训练,也没有练体能。祖先代代都是和异世界无关的日本人。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一来到这个世界,才能就接二连三觉醒啦。」 翔子轻描淡写地说著,却不小心忘了盖乌斯的立场。 「这很难说吧?说不定你的体内刚好沉睡著操纵鳞象的才能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很让人沮丧吧。根本确定我会糟蹋这种才能。」 只要考虑到往后翔子会有多少接触鳞象的机会,就会知道这种等级的才能还是不要发现比较好。 「不过谢谢你安慰我。这么说对你可能不太好意思,不过我觉得你对我和阿康没什么好感,所以没想到你会这样安慰我。」 「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我先前才说了那些事。」 盖乌斯指的是康雄等人去巴斯可嘉德的骑士团自首后,和小花在鳞象厩舍重逢时的事。 一行人在军事博物馆遇见的盖乌斯对康雄和翔子的第一印象,是结合了勇者诈欺和禊的复活诈欺的犯罪集团,简直糟到极点。 禊会以死者的身形出现,这已经是全世界众所周知的事。 有人将这个现象称作「复活」,然后结合魔导和化学,以人为方式在服饰上点燃黑色火焰,并自称禊,灌输人们死去的人会从禊之中复活,藉此诈财。如今这种无药可救的诈欺横行全世界。 霍斯特罗大队也算是联邦首都的治安维持组织,盖乌斯身为大队的一员,这种案例已经看到令他厌烦的地步。 「最常见的是用焰狼的兽脂,加上在衣服的袖子或外套的背部沾满煤,然后点火燃烧的做法。利用焰色试验,做出黑色的火焰。这种黑色火焰撑不到三十分钟就会熄灭,不过……要骗心灵脆弱的人已经很足够了。毕竟一般人不会觉得有谁会为了骗人,就放火烧自己的身体。」 「不管在哪里,诈欺的内容都一样呢。」 「明明大家都明白,人死不会复生的道理。」 「……大家果然都很想抓著这种希望吗?」 「但不能让他们抓住。所以……」 话说到一半,盖乌斯眼神锐利地看著翔子。 「我们必须根绝让人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其实我比康雄更希望你体内的禊消失。」 翔子明白盖乌斯没有直接说出口的事。 从不同的角度来看,翔子体内的莱雅现在等同是死者的意识已经回到现世的状态。 一旦这件事实广为人知,想必无法避免治安受到影响。 别说影响治安,连大众对抗禊的意志也可能弱化。 此外,对于盖乌斯同行的理由,翔子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万一翔子的存在可能曝光…… 「谢谢你。我就当作有了一个可靠的同伴吧。」 「……好。」 其实盖乌斯也无意积极地处分翔子。 因为他过去也是个憧憬勇者的少年。 「我们走吧。蒂雅娜小姐他们在等了。」 「好。」 「小花,你跟著这个叔叔喔。」 翔子可以看见一名穿著巴斯可嘉德骑士团兵服的男人正在迎接蒂雅娜,他似乎是负责管理奥登山路的人,就这么接管了蒂雅娜乘坐的鳞象。 翔子重新深深盖上兜帽,遮住眼睛,然后把缰绳交给盖乌斯。 「不能让我牵过去对吧?」 「……的确如此。」 盖乌斯点头,有些顾虑翔子地拉著小花前进。 翔子看著他们,一边再度拉下兜帽,一边叹了口气。 「……是啊。对方一定会有很多打算吧。这还真是难受。」 她就这么叹著气,然后跟著费格莱德,来到在著陆场角落的长椅奄奄一息的康雄身边。 而他── 「你是怎么啦?难道昨晚几乎没睡?」 却因为费格莱德问了这道对青春期男生来说,连回答「废话」都嫌懒的问题,想当然耳是没有开口,始终低著头。 ※ 「这条路比我想像中还要工整耶。」 以一条山路而言,这条前往奥登遗迹的山路,受到人为确实的打理。 他们走空路来,所以没有注意到,其实山路入口和邻近各都市的交通连结并不差。 陡坡设置成铺著圆木或石头的阶梯,缓道则是铺著碎石。 但这里依旧是山间小径,道路两旁偶尔会耸立著没有植被的山崖。尽管如此,令人讶异的是,这里居然还有设置防止落石的安全网。 「跟凯特丽娜小姐那边的森林相比,这种路根本是健行等级嘛。」 「……应该是登山道吧?」 若说这是健行,空气显得有些稀薄,对没有任何能增强体能的东西的康雄来说,这一路都是有点吃力的上坡。但确实已经不像「古代人遗迹」这几个字表现出的那种艰险之地了。 话说回来,预想落空的时候,绝大多数都会…… 「奥登遗迹是勇者英雄完全发挥圣剑之力的场所。魔王柯尔之战后,实质上就当成圣地管理了。」 绝大多数都会蹦出这种理由,就算康雄的适应能力再怎么差,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英雄一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山路虽然没有封闭,却不像现在整备得这么完善。有很多野生动物,山林也没整理过,因此我听说抵达奥登的路途非常艰辛。不过自从整备了山路和道路,朝圣信徒就变多了,整备费用也跟著被勉强编入预算……」 「是世界遗产啊……」 听见这种在新闻当中会有的事,已经见怪不怪的康雄也不由得苦笑。 「康雄你可不能事不关己喔。万一你达成什么丰功伟业,然后被广传到全世界,到时候和你有关的所有事物,也可能被当成圣者的足迹赞颂喔。」 「到时候,盖尔戴特就会第一个变成圣地吧?」 费格莱德这么一说,让康雄久违地打了冷颤。 盖尔戴特已经有「英雄圣剑川」这个让康雄喷饭的圣地了。 康雄希望安特?朗德和平的心情依旧没变,但如果他的名字像英雄圣剑川那样以某种形式留下来,那可就是剑崎家代代的耻辱。 然而这些人不知道到底懂不懂康雄的心情── 「不错啊,就用被巴洛尔破坏的那个广播塔吧?取个类似『康雄圣歌塔』的名字。」 「这个点子不错耶,翔子!」 翔子和蒂雅娜已经开始擅自开始讨论了。 光想就觉得羞耻而且蠢到全身寒毛直竖,但根据过往的经验,这绝对不能一笑置之。 看来以后一件事快解决的时候,还是让蒂雅娜或费格莱德出马吧──正当康雄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打如意算盘时…… 「原来如此。事情的确变得很诡异。所有人停下来。」 听见盖乌斯这道夹杂著紧张的制止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 「怎么了吗,盖乌斯上尉?」 蒂雅娜提出疑问后,盖乌斯没有出声,而是指著不远前方的地面。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马上重心放低警戒,康雄和翔子也被牵著走,跟著蹲低身子。 「碎石路都乱了。还有好几双足迹……」 「这是二十人规模带队走过的痕迹。」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道出分析,盖乌斯也点点头。 「来的路上并没有这种痕迹。山脚的管理村也没提到有这种规模的集团上山……」 「是入侵者吗?」 「应该……就是如此吧,但若是入侵者,总觉得……」 面对蒂雅娜的问题,盖乌斯含糊其词,不断环伺周遭。 「盖乌斯先生,这个不是火堆的痕迹吗?」 康雄在山路旁一个小小的洼地发现火堆的痕迹,但盖乌斯看了,眉头却皱得更紧,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也一脸严肃。 「你们三个是怎么啦?」 「很奇怪。太不协调了。」 「到底哪里奇怪啦?」 「这条路是通往奥登的山路,受到国家管理,不能走空路进来。但这个没有登山纪录和痕迹的集团,却留下这么露骨的痕迹,完全不加遮掩。请你看看那个。」 蒂雅娜指著的,是丢在火堆痕迹附近的某样东西。 「他们应该是烤了鱼来吃吧。只有鱼头的部分被丢弃。」 「……看起来好像悠悠哉哉在露营一样。」 「是啊。康雄,你再看看那里。」 康雄往费格莱德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碎石有好几处呈现凹陷的偌大椭圆形。 「碎石大范围凹陷了对吧?我想应该是有人躺在那里。这个地方无论往上往下,视野都没什么障碍物,很难想像入侵者会在这里生火睡觉。」 康雄也能轻易想像应该有很多人躺在这里的情景。 「盖乌斯上尉,奥登有什么必须防范盗采的贵重史迹吗?」 「没有,奥登原本就不是能发现金银财宝的遗迹。若说建筑物有其历史价值或许没错,但就算私自把奥登的石砖带走,也换不到钱。」 「那会不会是为了制造心理上的效果,而破坏宗教设施的恐怖分子?」 康雄问完,盖乌斯便一脸困惑。 「如果是这样,更应该隐密行事吧?这完全是外行人的痕迹。你看那个,足迹全都往山上去了。」 「可是来的路上却完全没有类似的迹象……是吗?的确很奇怪。」 「没错。如果我们继续往前,遇上这个集团的可能性很高。克罗尼少校﹑费格莱德少尉,我们速度放慢,维持队形吧。我会走在最前面,你们两位压尾,把康雄和翔子夹在中……」 「阿康!」 正当盖乌斯向蒂雅娜和费格莱德提出军人式的行事方案── 在火堆周遭来回徘徊的翔子一脸铁青地跑来。 「你看这个!蒂雅娜小姐也来看!」 翔子的手上抓著怎么看都是垃圾的白色物体。 当康雄和蒂雅娜看见被湿气和碎石之间的沙土弄脏的那样物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两个怎么啦?」 费格莱德见康雄和蒂雅娜如此慌乱,反而觉得很吃惊。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盖乌斯也摸不著头绪。 最先发现的翔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将自己看到的如实说出: 「……这是friendmart的毛豆昆布饭团的包装袋。」 「「啥?」」 也难怪两名男性魔导机士会异口同声道出疑惑,毕竟要说混乱的程度,康雄、翔子和蒂雅娜也不亚于他们。 「我的意思是,这是friendmart的毛豆昆布饭团的包装袋!一个一百三十圆!」 「那又怎么样啊!」 「这是日本的东西!应该是只有日本才有的东西!我、带刀同学、老爸,还有蒂雅娜,都没带这种东西来安特?朗德!」 康雄死盯著火堆。 堆得毫无章法的火堆一隅,留有一样东西。 杂志的封面。 偏硬的纸质加上彩色印刷,应该是没烧光的吧。 那是从高尔夫球杂志切下的封面。 「在这里的人是……!」 这一瞬间,一道宛如低吼的声音掠过山路。 「呃!」 是爆炸声响。 平常不常听见的那道声响,如今康雄和翔子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那不是自然发生的声响。 那是战斗引起的爆炸声。 「蒂雅娜!费格先生!盖乌斯先生!请快点过去!」 「康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发生爆炸的地方……」 康雄握紧火堆烧剩的杂志,拋出这句话: 「在爆炸地点的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日本人啊!」 ※ 那个遗迹和著名西洋电影系列作的最后一集登场的岩石雕刻遗迹很像。 电影中,那座遗迹里藏著长生不老的秘密,听说用来拍摄的遗迹则是世界遗产,也是个观光地。 但没听说那座遗迹就在日本。 而且此刻在自己眼前的东西,是和自己过去获得的任何知识、概念都大相径庭的存在。 「小川先生!危险!」 「呜哇啊啊!」 面对眼前正要往下挥的某种烧得焦黑的棒状物体,名为小川的男人战战兢兢地缩起腰闪避。 闪是闪过了,但肚子那圈肉却发出震动,他的膝盖承受不住那股重量,就这么一屁股跌在地上。 「啊……啊唔!」 「小川先生,你没事吧!」 「噫……痛、痛死我了……」 虽然想回应少女的呼喊,舌头却打了个大结,无法顺利发声。 事情实在发生得太过突然。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 本来想在遗迹外过夜,所以升了火堆,没想到地面突然像雨后春笋那样,窜出某种黑色的物体。 当下,和小川一起升火的少女不知道大喊了什么,便把小川推开。 接著某样东西由上往下,砍在小川直到上一秒都待著的地方,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把剑。 而挥剑的,是全身围绕著黑色火焰的──人类。 「这、这是什么啊……是什么……怪物……怪物!」 「小川先生,站起来!还要通知里面的人!叫他们绝对不能跑出遗迹!还有,拿著棍棒的人帮忙应付一下!」 「啊、咿……我不……」 「真是的!振作一点啊!铃木先生!赤池先生!来人啊!来帮一下小川先生!还有,大家都不要离开遗迹!」 少女对著和自己一同架设火堆的年长男人们大吼。 他们尚未掌握事态,但眼前的光景实在过于偏离现实,与其说他们慌张,更像是困惑。他们为了抱起受到少女保护的小川那副偌大的身躯,一面远离黑色的人形火焰,一面慢慢靠近。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我还没学会细腻的调整,要是靠得太近,我会牵连到大家的……不会吧!」 少女视线的一隅再度窜出火焰。 三个人形火焰就像要捣毁接下来即将被点燃的希望火堆一样,纷纷现身。 「大家小心!要是被我波及到,那就抱歉了!」 少女大吼道,将双手摆在胸前,接著右脚高高抬起。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以汝之轮辙,开启睿智之门!」 少女将抬起的脚用力踏在地面上。 下一秒,逼近小川的黑色人影就被红色的炎柱团团包围,无法动弹。 「快点跑!」 「呜、唔……」 少女在受到铃木和赤池帮助起身的小川面前,再度发出大吼: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以汝之轮辙,开启睿智之门!再来一次!开启!」 那动作宛如小孩子气得跺脚一般,每当少女的右脚踏在地上,火焰就像要淹没黑色的人影一样,从地面喷出。 「快点!你们快进遗迹里!快跑!」 「呃、好,知道了!」 少女一边催促男人们,一边回头张望。 凭那种火焰,能绊住那些东西的时间很有限。 她并没有足够的余力和实力能悠哉地说:她在保留实力。 既然如此,她现在只能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事了。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 当少女确定男人们全冲进遗迹后,再度吼道: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 每当她一字一句重复吼著,一股宛如呕吐前的不适感和膨胀感便在她的体内增加。 即使如此,她依旧不能停止咏唱。 因为她只知道这一种应对方式。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睿智的轮辙,睿智的轮辙!解放所有睿智的轮辙!」 少女就像要给予致命的一击,双脚高高跳起,在著地的同时,双脚重重地踩在地上。 下一秒── 「呀啊啊啊啊!」 一股声音大到盖过少女尖叫的爆炸袭击那三道影子。 之所以爆炸,是因为原本涌现的火焰车轮被新的火焰吞没,积蓄的火焰魔力一口气受到解放。 少女被几乎会烫伤脸庞和手掌的闪光追著跑,就这么冲进石造的遗迹中。 「规模变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大!再躲进去一点!」 少女跑到位在入口内侧一脸不安地张望情势的男人们身边,又继续往里面跑,男人们看了也跟上去。 虽然只有一点点,火焰还是烧到了入口,烧焦了少女的裙襬。 「呼……呼……打、打倒了吗……」 「你、你真厉害……刚、刚才那个……果然是魔法吗?」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回应名为小川的男人的提问。 「你们可能不相信……但那的确是魔法。」 「哎呀,别说信不信,那么大的火,我连在电视里都没看过……」 「嗯……我有点……累了。」 「但你救了我们。难道昨晚赶走靠近火堆的动物的也是……」 「你注意到了?因为我看到有一只很像大猫的动物,想说稍微吓吓它。」 小川一边看著尽管脸色发青,依旧展现余裕的少女,一边佩服地点头。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不管是什么东西,能用的就要用。至少我现在是受你帮助的人。弄出那种规模的爆炸,怪物应该也活不了了。你站得起来吗?」 「……勉强可以。对不起,我把火堆炸烂了。」 「哈哈哈,既然现在有那么旺的火在烧,只要等火势变小……」 就在小川以疲惫的表情看著入口时── 「啊、啊……!」 黑色的火焰从入口钻进来了。 只有一个。 但对方确确实实往这边前进。 「……不行……凭我的力量果然……少了什么吗……」 「居、居然在那样的爆炸之中……快、快站起来,快逃啊……!」 「……我再试一次。小川先生,快逃……呜……」 少女明知很勉强,依旧试图站起来,却当场瘫坐在地上。 她已经全身无力。 她的肌肉已经无法支撑身体。 「不……会吧……」 「啊、啊……!啊啊!」 尽管全身不断颤抖,小川还是试著扛起少女。 「呀!」 黑影逼近小川,正面踢飞他的身体。 看见小川发出哀号,其他男人们完全软了脚。 明明近在咫尺,他们却无法奔向少女身边。 「呜唔……」 小川倒在地上,黑色怪物的利刃就在他的眼前逼近少女。 「快、快逃……不行,不能这……」 小川大喊: 「和香妹妹,快逃啊!」 但剑崎和香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她全身已经无力到甚至无法仰望逼近的黑色刀刃。 唉,我就要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在不是朋友的人面前被杀了。 正当这样的思绪也因为无力而封闭的瞬间── 两道光将黑色的火焰切割成四份。 「呼呜呜呜!」 金色的子弹切开炎壁,从遗迹的入口飞了过来。 当子弹撕裂黑色的火焰,有个人站在和香跟小川面前,举起手护著他们。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过看来是千钧一发赶上了。」 「啊……」 和香睁开眼睛。 她对传进耳里的这道声音有印象,呼吸也跟著恢复。 她感觉得到恢复的呼吸。 她现在还活著。 这一瞬间,她那就快被黑暗封闭的视野,又温暖地敞开了。 「……!香……!和香!振作一点!没事吧!」 「……啊……」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和香发现比起耳里熟悉的声音,更有一张熟悉程度到达基因等级的脸孔近在眼前,让她不禁放松了嘴角。 尽管那让她很火大,依旧无法自持。 (插图009) 「慢死了啦……哥哥。你在干嘛啊?我都跑来了……唉……真是的……」 才几天没见面,一定不会有什么改变。 然而一看到哥哥的脸,和香的视野便因为安心而模糊。 「我……我很害怕耶……突然就跑到奇怪的地方,我……」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哥哥也非常慌张。 这是当然的。 理应留在所泽的妹妹居然在这座陌生的山中遗迹跟禊战斗。 而且还站在最前线,使用火焰魔法。 但倘若没有吓破哥哥的胆,妹妹赌命就没有价值了。 「……和香,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现在就说一句。」 「蒂雅娜姊姊……」 蒂雅娜以火焰为背景回过头,她脸上的表情是意想不到的温柔。 「魔法的威力非常精湛。不过等会儿要说教。」 「嘿嘿……多亏我会魔法,才能保护别人喔。」 「是啊。所以说教的部分,我会特别优待你……康雄。」 「嗯。」 「请你先帮和香治疗。稍后的凭吊也麻烦你了。禊由我们来应付。」 「拜托你们了。」 和香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两个禊缓缓从入口走进来。 见自己似乎没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和香感到有些绝望,但蒂雅娜和哥哥却没有显露丝毫动摇之情。 想想也是。 因为有两名陌生的男性魔导机士追著禊,威风凛凛地进入遗迹。 三个禊在转瞬之间被三名魔导机士的武机打得支离破碎,接著哥哥的凭吊之歌把剩下的黑色火焰化为煤灰,四散在空气中。现场只剩下和香用火焰在地面打出的洞,以及留在遗迹墙壁上的焦痕了。 ※ 「我还记得我和妈妈在outlet附近的路口坐上接驳车,后来接驳车发生车祸。车上有很多人,所以我和妈妈隔了一点距离分开站著。途中运气很好,我眼前的座位刚好没人了,我就坐上逃生口那边的座位。听起来很好笑吧。」 「我则是坐在和香妹妹前面的座位。哎呀,因为outlet已经落成好一段时间,我就大意了,早知道就不要扛著一大包行李坐巴士了。」 这里是奥登遗迹的入口。 众人在一个宽敞的天井构造下,再度升火,盖乌斯和费格莱德则是负责站哨。 遗迹之中,包括和香跟小川,总共有为数十二名的日本人躲著。 他们所有人都跟和香搭乘同一班车,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身在奥登附近的山中了。 「这里的植被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关东地方,我吓死了。后来我慢慢开始想,这里搞不好连日本都不是。因为这里尽是些没见过的花草树木和虫子。」 小川是个五十岁前后的中年男子。 年纪和英雄相仿,却穿著钓鱼背心和长裤。外加一顶宽帽檐的帽子和一副偏光眼镜。不管怎么看都像个钓客。 「请问你都穿这样搭公车吗?」 「不不不,我是要去朋友的家啦。我本来预定隔天早上要坐朋友的车,去奥秩父露营。结果没想到变成这个样子……」 「要是没有小川先生,我们就惨了。因为我们来的第一天,一直都在山里面,根本找不到山路。」 小川持有的露营道具,毫无疑问是这群人的一大助力。 只要不是碰到极端气候,遇难时,能在短时间内升火,将会大大影响生存率。 他们互相分享在溪流钓起的鱼,就这样撑过第一天,走到那条山路已经是隔天的傍晚。 尽管已经走到经过人为整备的道路,依旧不知道自己的所在位置,所以最后判断晚上走山路太危险,决定再度暂时野营。 隔天早上,他们原本打算顺著山路往下…… 「有一种很像小鳄鱼的动物堵住那条路。」 「鳄鱼?」 「我猜你们说的应该是三尾爬虫吧。有三条尾巴,还有毒。它们也有集体行动的习性。不过这个季节很少见,幸好你们都没事。」 盖乌斯站在稍远的地方补上解释。 「那种打扮的人说出这么流畅的日语,总觉得好神奇喔。」 小川坦白说出感想。 「露营或登山时,一旦遇上熊,在上山处或下山处遇上,会大大左右危险的程度。因为要是在下山处遇上,逃生路线就有限。而我们对这座山是一无所知。到头来只能避免刺激到鳄鱼,然后往上爬,寻找安全的场所了。但……」 一只在群体中体型较大的鳄鱼发现了和香他们,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爬在碎石路上,往他们冲去。 小川拚死用钓竿抵抗,但对方凶狠的程度,才不会怕区区露营时顺便溪钓用的钓竿。 当他们无计可施时,一道炎柱突然在小川面前喷发。 「刚开始,我根本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陷入双重恐慌。其他人也完全吓软了脚。然后……」 小川看向一旁娇小的少女。 「我一开始以为她用了造型喷雾之类的东西。但现在想想,那是你的『魔法』吧。真是了不起。」 「那、那没什么啦。因为结果我也没能打倒它,只是把它赶走而已。」 「就是这点厉害啊。」 小川夸著谦虚的和香。 「但到头来,我们还是怕那些鳄鱼,所以不得不继续往山上走。后来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这个遗迹了。真的是差点就没命了。这种地方通常不是都会有管理中心吗?我想说总算可以跟人取得联系了,没想到这里真的只有遗迹本身,害我好沮丧。」 「不过这里看起来有很多可以躲、可以逃的地方,所以我们打算在这里再过一夜。」 「可是说真的,要是各位没有出现,我想明天之后,我们也不能怎么办。毕竟已经没有粮食,水也没剩多少了……」 和香跟小川都已经憔悴不已,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有力量率领众人。 不过其他没有任何主意,只能跟著他们两人的日本人有多憔悴,康雄也是看得很清楚。 「……事情我都了解了。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回到山路下面的关隘,请他们派遣救难队吧。今晚由我们来看守,请和香跟小川先生休息吧。另外虽然很少,我们也有一些粮食,如果只有这些人,应该足够撑到明天。」 「……得救了。真的很谢谢你们。」 听了蒂雅娜这么说,小川大大吐出一口气,并把手盖在眉心。 和香见状,不禁咬紧自己的唇辫。 「小川先生他啊,其实一直很紧绷。可是因为他看起来很了解露营、很懂山,大家都忍不住依赖他。但他其实只是出自兴趣在玩,不是什么专家。我昨晚稍微听到他说的丧气话了,他不知道万一出事了,应该怎么办。」 当夜晚降临,康雄、翔子、蒂雅娜跟和香围著火堆,互相交换情报。 「勉强可以应付这种状况的人,只有我、小川先生、铃木先生,还有赤池先生。铃木先生说他大学是登山社。他不像小川先生有道具,可是多亏有他浅显易懂地转达小川先生说的话或想告诉我们的事,我们才能在一开始就团结一致。赤池先生是高中的体育老师,他替我们做了很多力气活。可是剩下的人不是家庭主妇就是学生,所以我们一直到今天为止,都是所有人一起讨论必要的事,好不容易才撑过来。没有婴儿和小孩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这样啊。真亏你能平安撑到现在……」 「根本一点也不平安。都怪三方面谈之后,我直接穿著制服出去,所以穿著短袖来这里,结果手跟脚到处都被森林的树枝割伤,晚上又超冷的。」 尽管声调纤细微弱,见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跟哥哥唱反调的模样,倒是让人很放心。 「跟掉在凯特丽娜小姐的森林里的我们比起来,感觉艰辛很多耶。我和阿康至少是在『要去异世界』的前提下遇难,才有办法马上振作,但和香你们却不一样。」 翔子说完,和香大大点了头。 「我一开始也是半信半疑喔。我又不像小川先生那样,看得出植物的种类不同,说真的,在遇上那些鳄鱼为止,我一直不觉得自己在安特?朗德。不过……」 和香在所有人面前竖起食指,并在指尖发出火焰。 「我可以轻松使用魔法,所以我有猜到这个可能性。其实升火有一半都是我偷偷靠这个点火的。」 「和香,你好厉害。你可以这么轻松使用魔法啊?」 「因为我和哥哥不一样,我很有才能。」 康雄点著头,心想今天她想摆多少架子都无所谓。不过坐在康雄旁边的蒂雅娜却一脸复杂地苦笑。 「其实我没想到你的才能居然高到这个地步。我以前曾经在你面前用过炎之辙的魔法,你就这样学会了吗?」 「算是吧。不过负责带队的小川先生还有一起来的其他人,都是稳重的好人,加上大家都搞不太懂状况,这样反而帮了大忙。如果是电影或漫画,突然被丢到这种极限状态,就会出现一种人,马上对女人施暴,或是不乖乖听有知识的人说话,大吵大闹让所有人陷入危险﹔再不然就是正在逃亡的罪犯。这次没碰上这种事,也算是运气很好吧。」 「我知道!明明在一个不管怎么想都很异常的状况,然后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却硬要说什么『我才不跟你们一伙』,就是有这种人!真搞不懂那是什么心态!」 见和香跟翔子莫名其妙意见一致,康雄于是把话题拋给蒂雅娜。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啊?没想到会有十二个人。」 「不先回到城镇,我也不好断定救助之后应该怎么处置……而且和香在这里,圆香却不在的原因也让我很介意。另外……」 「是啊。」 两人回头看著和香的魔法留下的痕迹,不禁开始忧郁。 「这里事情明明闹得这么大,却到处都没有老爸的踪迹。雷斯提利亚和巴斯可加德观测到的异常状况,会是和香他们吗?不过最后也救到和香了,算是好事一件吧。」 「不,这样跟计算有出入。雷斯提利亚观测到异常状况的时候,是和香他们来到这里至少两天前的事。」 「……如果是这样,既然老爸不在这里……」 「就是发生其他事情了。这么想应该比较妥当。」 就算身处与山间岩块同化的遗迹之中,康雄也没感受到任何异样感。 他只感觉得到岩石的冷意,以及混杂著些许尘埃的空气,同时对古代人没有用任何机械道具就完成了这座遗迹的技术与历史产生一股敬意。 就只有这样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所处的时代不同,就连世界也不同。 即使如此,依旧是人建造出来的。 「……建造这里的人……后来都到哪里去了?」 间章 「圆香!」 哈利雅接获联络,急忙来到医院。当她看到额头贴著一枚偌大的ok绷,但没有受到危及性命的重伤的圆香,这才放下心来。 但当她发现和香不在身旁时,不禁屏息。 圆香也发现哈利雅的身影,于是跑了过来。 「……和香她没有回家对吧?」 「是的。我也没接到任何联络……」 「太奇怪了。从公车里救出来的人数根本不够。应该有更多人在车上才对啊。不只和香,有好几个人都不见了。」 「什……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和香也是这样,不见的都是坐在公车后面的人……我曾经……曾经在哪里……」 「圆香?你是怎么了!」 「……哈利雅小姐,你马上……马上联络雷斯提利亚。」 「什么?」 「雷斯提利亚啊!看是要找英雄,还是艾莉洁都行!快点!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想……想起什么!」 「我……我三十年前,是怎么去安特?朗德的……白色……白色的沙滩,不对,那是沙漠……」 「圆香!你没事吧?振作一点……那个……来人啊!」 哈利雅一边扶著跪在医院地板上的圆香,一边呼叫医生。但圆香却在哈利雅的怀里,不断轻声重复: 「白色的……世界。白色的……沙漠,只能面对同一个方向……我……那个时候,拿著妈妈塞给我的炖南瓜……骑著脚踏车,要送去给住在附近的奶奶……然后被卡车……撞到……」 「圆香……振作一点啊!」 「我……我和英雄……」 圆香在嘴里嘟囔的这些话,并未传进哈利雅的耳中。 「我们是通过死者的国度,才到安特?朗德的!」 四章 「两人」的「心意」 「一旦天亮,我们势必最少要分成两组行动。所以要调查奥登只能趁现在了。」 跟和香、小川会合之后,过了三个小时。 在太阳已经完全西沉的奥登遗迹中,蒂雅娜这么说道: 「幸好奥登遗迹并不大。而且研究结果显示,这里是古代人用的祭祀场,并非坟墓或藏宝库。同时也是英雄造访后,被彻底调查过的场所。我们趁天亮之前,全部逛一遍吧。」 「少校说得对。我也赞成这么做。天一亮,我们就必须把日本的各位送到山脚下。就算后来决定交给列欧尼德阁下,如果同是日本人的康雄和翔子不与他们同行,想必他们也会很不安。」 「话虽如此,既然禊已经出现,就不能放著不管。要将和香?剑崎当成战力,恐怕很勉强。现场稳定的战力只有克罗尼少校、费格莱德少尉,还有我而已了。」 如果是对禊的战斗,康雄是可以发挥特殊能力,但他应付不了野生动物。和香则是恰恰相反。 至于翔子,是根本不知道莱雅的力量什么时候会反扑。 「盖乌斯上尉,费格莱德少尉……还有翔子。可以请你们负责探查这座遗迹吗?」 「咦?我也去?」 「……也对,这是最不危险的分组了。」 「咦?为什么?」 盖乌斯立刻回应蒂雅娜的提议,翔子却不解地睁大眼睛。 「既然已经把巴斯可嘉德的国家中枢卷进这件事,一切情报如果不首先经过盖乌斯上尉,就于理不合。而现阶段所谓的情报,是指在奥登遗迹观测到的魔导异常,以及莱雅?卡戈尼的动静。」 「留在这里的人,都是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的日本人。既然这样,让在日本生活过,也能理解日本人想法的少校留在这里,他们也比较安全。此外──」 盖乌斯侧眼看向费格莱德。 「就算我企图隐瞒不想被巴斯可嘉德以外的国家知道的情报,费格莱德少尉还是有办法保护翔子一个人。而我也不希望最后演变成克罗尼家和列欧尼德阁下起冲突的事态。」 「你说的这是……政治面的因素?」 翔子露出有些冰冷的目光,两个男人只好轻笑。 「这也没办法啊。不管我们想不想要,都已经背起国家之名了。克罗尼少校和盖乌斯上尉更是如此。」 「而且如果勇者英雄真的在这里,也要有个认识现在的他的人同行。我和费格莱德少尉都不认识现在的他啊。」 「但如果是康雄进入遗迹,万一像盖尔戴特那次一样,出现大量的禊,克罗尼少校一个人可能没办法保护日本的人们。只要有康雄的凭吊之歌,就能阻止大量的禊。」 翔子也明白不能让和香代替自己。 她已经拚命使用魔法战斗了,应该不想跟哥哥或蒂雅娜分开吧。而且说到底,自己本来就比较年长。 不能再让一个国中的小孩子继续勉强自己了。 「唉,没办法了。相对的,要是出了什么事,请你们要好好保护我喔。因为我已经不想依赖莱雅的力量了。」 见翔子点头不再挣扎,康雄来到费格莱德身边。 「……不好意思,带刀同学就麻烦你了。」 他并不是不相信盖乌斯。 但虽说是一时大意,盖乌斯还是曾被莱雅打倒。 如今翔子应该当心的,并不是来自外敌的伤害。 而是莱雅现身,导致翔子的肉体与精神自由被她剥夺。 「交给我,你放心吧。我跟你们相处的时间好歹也比上尉还长。我向你保证,一定会避免最糟的情形发生。」 「遗迹本身不大,就算要地毯式调查也不会拖到半夜。吃点东西之后就快点出发吧。」 ※ 根据那个影片所示,天井构造的川堂深处似乎有一个洞穴。不过所有陷阱已经在三十年前被英雄一行人解除,之后经过众人调查,遗迹整体构造也早就无所遁形。 盖乌斯预测,不管再怎么仔细调查,应该不到三个小时就会结束。 「……光等待也很那个耶。静不下来。」 「最好的情况是找到英雄,并厘清英雄在这里就是观测发现异常的原因。之后就借助列欧尼德叔父的力量,让和香他们从雷斯提利亚回到日本。」 「铁定办不到吧?」 康雄小声说著,但蒂雅娜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地苦笑。 「到紧要关头,我会说服家母,让她吐出克罗尼家所有的财产。」 面对这名企图挪用国家预算等级的金钱,而且只比他大一岁的魔导机士,这回轮到康雄苦笑。 「该怎么说呢?就算我现在被捧成圣者,变成盖世英雄了,我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那种能力。你做这种事,之后打算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呢?我和家母一起移民到所泽,跟上校一起打打零工过活,这样如何?」 「和香感觉就会很开心。」 康雄看著躺在火堆附近,盖著蒂雅娜的外套睡觉的和香。 他们拜托小川,请他把所有人集合到蒂雅娜和康雄看得见的地方,然后各自休息。 他们吩咐所有人,想小解的人分成男女,让康雄和蒂雅娜陪同,一旦发生什么事,就集合到康雄身边,同时一定要听从蒂雅娜的指令。 康雄以缓慢的速度环伺著依照自己舒服的姿势休息的人们。 大家乍看之下,都是普通的日本人。 根据他们一一问话的结果,这些人原本的目的地都是outlet,而且全都住在附近的行政区,小川在东京都内还有自己的房子。 有一个人在十几年前,跟康雄、和香同样都是北平国中的毕业生,他们还稍微畅谈了学校的话题。 「……」 他们都是些没有任何理由要来异世界的人。 而且冷静想想,父亲和母亲一定也是如此。 和香是因为家庭关系,才学会使用魔法,并不是因为转移到这里的关系。 尽管只是初步问过话,却没有人突然有了特殊能力,或是办得到以前办不到的事。 除了和香,所有人的年纪都超过二十岁,其中小川是最年长的人。 「这种事就算待在这里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吧。」 「怎么了吗?」 「带刀同学他们回来之后,如果还有多的时间,我想进去看看。毕竟我们不会再来了,我也想看看老爸他们见过的东西,剩下的……纯粹就是观光客的好奇心了吧。」 「可以啊。到时候这里就交给费格莱德少尉他们,我们一起进去吧。」 「也带著和香去吧。不然以后她会很卢。」 「哎呀,你真是不解风情。难得我邀你去约会耶。」 「……你从昨天开始是怎样啊?蒂雅娜,你很怪耶。拜托别开这种吓死人的玩笑。」 「你怕翔子生气吗?」 「……」 蒂雅娜眼中闪烁著隔了一段距离的火光,康雄实在看不出那双碧绿的眼眸透露出的真心,只好撇过头。 「嗯,是有点。盖尔戴特那次不也是这样吗?」 「是啊。是我思虑不周,才害得翔子吃醋。」 当时蒂雅娜见康雄平安无事,在极度感动之下抱住康雄。那一瞬间被翔子撞见,之后翔子有好一段时间都气在头上。 康雄一边想起当时的事,一边暧昧地笑道: 「……说实话,我搞不太懂。就是……就算跟我告白了,我又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地方。倒是最近,我总是做出惹人厌的举动。」 「是这样吗?」 「那还用问吗?自从来到这里,根本没有一件事情是我独立完成的。在凯特丽娜小姐的森林里,赶跑狼群的人是带刀同学。在盖尔戴特,也是她直接排除袭击萤之家的禊。我这一路都是被人照顾的份。唉,被人照顾也不是这一两天才开始的啦……不过……就是……」 康雄就像被自己说的话刺伤一样,沮丧地缩起身子。 「我没有自信啊……」 拥有能自负的实力。未来的展望。这一路上的实绩,以及成功的过程。让翔子有好感的理由。让人有好感的资格和实力。 康雄话中指的自信应该是这些吧。 「而且和香从以前就是那副德性。」 就算拿掉「妹妹这种生物,面对哥哥总是容易毒舌化」这个一般的论点,和香对待康雄也确实很严苛。而且说到魔法的才能,如同和香使出了炎之辙,她的才能的确在康雄之上。 以前她在剑崎家的走廊,光是在手上使出小小的火焰,就已经满身大汗。尽管现在还无法打倒禊,距离那天明明没过多久,她却已经拥有阻挡的力量。 她大概是在日常生活中,发挥惊人的专注度,偷偷训练自己吧。 当然了,毕竟是自己的训练方式,省略了一些必要的训练课程,所以持续使用魔法,就会像刚才那样缺氧,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不过只要累积适当的训练,和香压倒性地比康雄还有成为魔导机士的才能。 虽说时间很短,她还是靠自己的力量战斗,保护了众多的人。 「和香她啊,成绩比我国三的时候还要好。如果只是成绩好就算了,连这种地方都展现出才能的落差,我当然会想很多。」 「……我想请问一件事,这些事翔子她一路都看在眼里,也都知道。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想法?」 「咦?」 「还有关于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你有好感这一点,你又有什么想法?」 「想、想法……」 「男人都是这样子吗?翔子明明知道你没有实力,也没有实绩,却知道你拥有不断吸引她的特质。你们男人难道就不能这么想吗?」 如果有办法这么想,就不必烦恼了,但康雄感觉到蒂雅娜释出一股微弱的怒气,因此无法随便否定她的话语。 「……我也是。」 「咦?」 康雄感觉到一股蒂雅娜不曾有过的怒气,忍不住起身。就在这个时候── 「阿康!」 康雄和蒂雅娜听见翔子的叫声,抬起头来,紧张地绷起脸庞。 她一个人。 翔子一个人回来了。 「费格先生和盖乌斯上尉在里面……叫我快回来……!」 「唔!」 「停下来!」 康雄第一时间来到和香身边,蒂雅娜则是毫不犹豫举起卡斯托尔,朝翔子的脚边射出一发魔导弹。 「哇啊!蒂雅娜小姐,你干嘛……!」 「不准再往前了,莱雅?卡戈尼!他们两个人怎么了!」 「你这女人别再闹了!你是故意的吗!和香,快起来!」 「呜咦……什……什么……?」 「……哎呀。」 翔子见康雄不假思索就把和香叫起来── 「……我有哪里怪怪的吗?我还以为很真耶。」 三两下就放弃抵抗,当场高举双手。 如他们两人所想,她是假借翔子身体的莱雅。 「谁要告诉你!」 莱雅的失误,在于叫错盖乌斯的称呼。 正因为称呼费格莱德的方式很自然,其他地方一出错,异样感就大增,变得比本人想的还要诡异。 「你出来干嘛!费格先生和盖乌斯先生怎么了!」 「咦?什、什么?哥哥和蒂雅娜姊姊,你们怎么了?你们干嘛对翔子姊姊这样?」 「你好啊,和香妹妹。幸会。我是翔子?带刀的同居人,我叫莱雅?卡戈尼喔。你没听说吗?」 「……啥?」 「和香,你后退。现在的带刀同学被融合在身体里的禊操纵了。」 「过分耶,居然说我操纵她。阿康,你明明被我的力量救了好几次。」 「……噢,我大概懂了。感觉个性就很糟。翔子姊姊才不是这样。」 「什么?有糟到被初次见面的人这么批评吗?看来我还差得远。」 「我有叫你别再出现了吧!我不认为费格先生会没看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就算你这么问……」 莱雅顶著翔子的面容,不怀好意地笑了。 「蒂雅娜小姐,你有听说过吗?这座遗迹的深处有什么?就是勇者英雄让圣剑觉醒的场所。」 「……奥登遗迹的最深处……我听说什么都没有。」 「咦?」 一脸意外的人,是康雄。 这一路上,熟知奥登遗迹的蒂雅娜、盖乌斯、列欧尼德等人,的确都没说过里面有什么。 康雄还以为抵达目的地后,他们会进行解说,但他没想到会意外跟和香会合,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实际问题是,禊跟和香等人的存在确实让人很惊讶,但遗迹本身并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异常。 正因为如此,都来到这里了,才说「什么都没有」,让康雄有些意外。 「……我听说奥登遗迹深处是个跟这个入口一样的广大厅堂。那里有疑似古代祭祀场的痕迹,但并没有留下祭坛或神像一类的东西。说起来,英雄他们之所以会造访此处,也是因为魔王军把这里当成据点,而他们受托前来讨伐。但是……」 蒂雅娜的视线没有离开莱雅,就这么把左手的波鲁克斯的刀刃指向别处。 遗迹入口有好几扇采光用的窗户是敞开的状态,窗外看得见星空和明月。 「古代人一年会祭祀两次。而且都在奥登这里举行。最深处的空间是为了观测夏至与冬至的天文台。这是后世调查得出的结论。」 「非常正确。那么莱雅姊姊我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巴斯可嘉德北方古时气候严峻,各民族不断深入研究天文,将夏至的太阳比喻成生命的开端,冬至的太阳则是生命的尽头,将这两个时间点当成划分一年的基准。英雄是在奥登这里让圣剑路特伯格觉醒,但是……你觉得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为什么会发生那种现象……?」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 「我当然知道。我可是安特?朗德的首位魔导机士喔。破军之俄里翁就是在这里诞生的。艾略特……就是在这个古代人的祭祀场发现人的『魔力』寄宿在什么地方的。生命的开端与尽头……在生死夹缝之中。怎样啊,阿康?你有听说类似这种感觉的『东西』吗?」 「生与的夹缝……难道是!」 康雄不禁屏息。 险些以为心跳要停止了。 接著,他下意识看向和香。 和香跟小川为什么会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 带著在日本持有的东西,来到这里。 「你……难道这里……」 「哎呀,很遗憾,再怎么样,『门闩』也是翔子本人,就算翔子或我去到那里,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不过要让勇者英雄发生什么事,已经很够了……我也是过去之后才发现这件事。勇者英雄他们到底是怎么来到『安特?朗德』这里的!」 下一秒,黑色的火焰从莱雅刚才跑来的地方一口气喷出。 是一大群禊。 但明显跟康雄知道的禊不同。 那些禊手上的武器并不是武机。 「大家快找个东西躲起来!」 康雄发出怒吼,一边护著和香,一边跳进一旁的石柱。 他并非有什么策略。 只是觉得需要有个坚固的遮蔽物挡在禊和自己之间。 而幸运的是,对康雄来说,这个行动获得了好结果。 随著一道尖锐的炸裂音传出,康雄与和香用来躲藏的石柱也缺了一块。 「……咦?刚……刚刚那是……」 和香不禁咽下一口唾液。 她知道那东西的存在。在虚构小说中看过好几次。 但并未在现实看过,也没看过直接使用的情景。 更别说禊居然拿著那样东西,根本不可能啊。 「蒂雅娜!小川先生!快躲起来!那些禊手上拿著的东西,是地球的手枪啊!」 随著康雄如此叫道,一阵难以置信的偌大炸裂声连续传出,奥登遗迹瞬间被枪声埋没。 「哥哥!」 「和香!身体缩起来!绝对不要露到柱子外面!」 康雄抱著和香,整个人护住她,并用尽全力缩瑟身子。 他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尖叫,大部分的人应该都没事,可是子弹往来实在太过激烈,一旦露脸,恐怕瞬间就会被打成蜂窝,因此实在难以确认是不是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哇啊,这玩意儿还真厉害!我就觉得你们的身体能力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想想也对啦!毕竟有这么厉害的武器嘛!只要有这个,跟魔王军战斗应该就会轻松不少吧!好大声~!耳朵好痛~!」 在可怕的轰炸声中,听得见莱雅断断续续的声音。 简直让人怒不可遏。 居然用翔子的声音、翔子的模样,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即使如此,康雄却没有躲过这场枪林弹雨的方法。 他甚至无法走出柱子,只能狼狈地抱著和香发抖。 「康雄、和香,你们没有受伤吧?请抬起头来。」 但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蒂雅娜不知何时来到面前,忧心忡忡地看著康雄。唯有她的声音,没有任何阻碍地传进康雄耳里。 康雄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这才看见蒂雅娜就在眼前,压低了姿势,警戒著。 看来遗迹的柱子还留有保护康雄等人不被子弹击中的功能。 「敌方大概有十个禊。每个禊都拿著枪。不过能连射的只有一个。其他只能射一发,每次射击后,都必须一一装填子弹。」 「那、那又怎样!就算这样,我们也无计可施……!」 「如果是我,就有办法阻止那些禊……刚开始我也吓到了,可是正如莱雅所说,没了手枪,那些禊的战斗能力就不值一提。」 「那……那么……」 「但我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口气歼灭那些禊。如今我们有人质在莱雅手上。」 「难道她会把带刀同学的身体……」 「很有可能。我们到现在依旧不清楚莱雅的目的,但我不觉得她会爱惜翔子的身体。我也很担心费格莱德少尉和盖乌斯上尉。康雄。」 「干、干嘛?」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翔子恢复意识吗?」 「咦?」 「莱雅也是禊。应该会对你的凭吊之歌有反应。但翔子对你的心意远大过你的能力。所以上次才有办法顺利击退莱雅。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打动翔子,而不是莱雅?」 「你、你突然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啊……」 「现场这么吵,凭吊之歌恐怕会被盖过去吧。而且如果只是让莱雅躲进翔子体内,翔子可能会当场被那些禊攻击……唔!」 这个时候,被子弹打掉的碎石掠过蒂雅娜的额头,割出一条小血痕。 「蒂雅娜姊姊!血!流血了!」 为了让发出尖叫的和香冷静下来,蒂雅娜极为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放心吧,只是擦伤。晚点我会请康雄帮我治疗……不过好像没什么时间了,康雄。」 「蒂雅娜……」 「翔子比任何人都更念著你。不过……比任何人都相信你的人,是我。」 「咦?」 「如果是你,一定办得到。」 蒂雅娜说完,露出一抹小小的微笑。 「蒂雅娜!」 「蒂雅娜姊姊!」 蒂雅娜背对这对兄妹的呼喊,迅速跳进枪林弹雨之中。 康雄拚死压抑即将陷入恐慌的内心,思考著蒂雅娜说的话。但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话能打动翔子,而非莱雅吗? 追根究柢,他甚至想像不出翔子和莱雅互换的理由会是什么。 而且康雄和翔子共同的回忆和经历其实少之又少。 说到他们确实认识彼此的时间,也是最近发现他们上同一家补习班之后的事。 在那个重逢的时间点,康雄绝大多数的心思都放在家人的秘密,以及异端分子──蒂雅娜身上。 翔子得知安特?朗德的秘密才过了几周,在这样的状况下,康雄不认为光是对翔子信心喊话,就能让她压过莱雅。 「真不愧是蒂雅娜小姐!简直不是人!居然有办法闪子弹,简直神技!」 「感谢你……的……夸奖!」 也许是因为蒂雅娜正在高速移动,她的声音不是很清楚。 「喝啊啊啊啊!」 但几秒之后,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的刀刃随著蒂雅娜的气势落下,接著便听见魔导弹发射的声音,宛如给了敌人致命一击。 这么一来,至少有一个禊失去攻击能力了。 康雄原本是这么想的。 「怎么可能!」 但蒂雅娜惊愕的声音却颠覆了康雄的预料。 「唔!」 「好了~停止射击!如何?蒂雅娜小姐……有手感吗?」 「刚……刚刚那个是什么……」 「你没砍到东西对吧?卡斯托尔穿过禊了对吧!」 「什么!」 「哥哥,危险啊!」 康雄忍不住想从柱子后面探头察看,和香却死命阻止他。 「康雄!我的武机对付不了这个禊!」 因此蒂雅娜主动清楚明白地,同时绝望地替他说明现状。 在没有遮蔽物的场所,蒂雅娜丝毫不敢大意,拿著两把武机摆好架势,已没了从容的神色。 「好奇怪喔!为什么啊!为什么武机对付不了禊呢!这样的话……阿康的凭吊之歌有没有用,也很难说了吧!」 听见莱雅狂妄的声音,康雄不禁咬牙。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蒂雅娜的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不管用,那么现在不在这里的费格莱德和盖乌斯到底怎么了? 「怎样啊,阿康!因为蒂雅娜小姐叫你圣者,你好像就开始得意了,那你要不要直接从那里唱歌?行啊!你试试看啊!」 「……谁会唱啊?反正一定没用吧。」 「难说喔!你可是勇者英雄的儿子,是圣者耶!搞不好你跟蒂雅娜小姐这种普通的魔导机士不一样啊!来嘛,要是你真的凭吊成功,翔子也会更迷恋你喔!」 「……臭女人,要不是你已经死了,我还真想宰了你!」 「嗯~这个没办法耶。不过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你们什么都不做,我也不想陪你们继续闹了。我要带著这帮家伙离开奥登,然后去霍斯特罗。所以啊……喝啊啊啊!」 「唔!」 尖锐的吼声刺破枪声,传进康雄耳里,接著蒂雅娜便在康雄的视线一隅,猛烈撞上墙壁。 「拜托你们不要来碍我的事。」 「唔……翔子!请你醒醒!」 「没用没用!她是听得见,但无能为力啦!因为就是她让我习惯了这副身体啊!她一心想救阿康,一心想帮阿康,所以在盖尔戴特把我叫出来好几次!喝啊啊啊啊!」 「唔!可、可恶!」 「蒂雅娜!」 发出黑色火焰的俄里翁宛如毒蛇,缠绕在翔子的四肢,她的拳头、踢击全都毫不留情地落在蒂雅娜身上。 蒂雅娜拨开、挡住、闪躲所有攻击,但那副肉体毕竟属于翔子,她也无法反击。加上那些禊又不断射出用也用不完的子弹。 「和香!你没有什么办法吗!没办法至少阻止那些禊的攻击吗!」 「没办法!看不到对手的话,我根本不知道要在哪里使出炎之辙啊!你才是,用凭吊之歌想办法解决啊,笨蛋!」 「不行啦!我从刚才开始就在唱了,但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什么!难道不是你唱得太小声吗!只是被枪声盖过去而已啦!你再唱大声一点呀啊!」 大概是因为和香发出大叫,刚才全集中火力在蒂雅娜身上的禊,现在再度对著康雄他们躲藏的柱子开枪。 「阿康,你快想点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打倒蒂雅娜小姐,然后血祭霍斯特罗喔!不知道蒂雅娜小姐的体力能撑多久耶!希望翔子的身体不要在那之前就坏掉喽!」 「少开玩笑了!你们不是想把带刀同学当门闩使用吗!」 「对啊。不过只要翔子活著就行了。受一点点伤没差啦。所以……喝!」 「啊!唔……!」 「蒂雅娜姊姊!」 和香尖叫著。 莱雅的拳头笔直打在蒂雅娜的右侧腹,让她重重倒地,趴在地上。 「哈哈哈!蒂雅娜小姐,刚才那个!你闪得过吧!你只要用左手的波鲁克斯攻击我的手腕,就不会受到这么重的攻击了吧!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唔!哥哥,那个人到底是怎样啊!」 「我也想知道啊!喂,莱雅!我们已经在昨天离开霍斯特罗了!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过去!」 「……嗯~?」 莱雅站在倒地的蒂雅娜旁边,索然无味地从鼻头发出声音。 「你说得对。翔子也真是的,只不过是被你抱住,居然洗澡就泡昏了头,一口气锁紧了门闩,让我无计可施。不过我和翔子是一心同体。我早就知道翔子会马上因为不安跟嫉妒松开门闩。因为……」 莱雅只策动视线,以翔子的外貌看著康雄。 那让康雄的背传出一阵冷颤。 「阿康你根本不管我的心意,只顾著和蒂雅娜小姐快快乐乐享受异世界之旅对吧?」 「……你……说什么……」 「莱……雅……你闭嘴……别再说……」 「这是翔子最真实的心情喔。翔子总是嫉妒著蒂雅娜。她一直很嫉妒强悍、可爱、受到康雄信赖、能站在康雄身边的蒂雅娜。」 「莱雅!别说了!别再暴露翔子的心情了……!」 「怎样?你昨晚明明就偷跑了。」 「……什么?」 「翔子都看在眼里喔。你把康雄带出房间。然后抱住康雄,笑得很幸福的样子。」 「呃……!」 「什……」 「哥哥!什么意思!你在干嘛啊!」 蒂雅娜和康雄就不用说了,和香也深受打击地看著康雄。 「『我』啊……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蒂雅娜小姐』对『阿康』来说很特别了。因为完全不一样啊。」 「翔子……不是的,那是……」 「从我们在pulopo商店街的ozone碰面时,我就知道了。纯粹是『我』和『蒂雅娜小姐』在阿康心中的位置不一样。这也没办法啊。因为在我们重逢之前,『我』对『阿康』来说,是早就遗忘的过去的人嘛。」 「……翔子……」 「遗忘的过去……」 蒂雅娜呻吟著,康雄也恍然大悟地屏息。 「遗忘的过去……遗忘的……」 「……喂,哥哥?」 「『蒂雅娜小姐』,你说吧。你就直说了吧。你是怎么看待『阿康』的?」 「呃……!」 莱雅露出残酷的笑容,并抓起倒在地上的蒂雅娜的头发,硬是让她抬头。 「你很清楚吧?就算我占据表层的意识,翔子的意识也很清醒。」 「……你……你这个人……!」 「真棒,真教人按捺不住。我在将死之际,一定也是这副表情吧……不过你可别怨我。我啊,只是不希望年轻人后悔。要是不在能开口的时候说出自己的心意,有一天可能会突然完全失去这种机会。」 「……咦?」 禊的枪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禊并没有消失,依然像个死灵般,不祥地摇摆著,同时拿著疑似手枪的东西,威吓周遭的人。 但当操纵著他们的莱雅开始和蒂雅娜大眼瞪小眼,并道出责备的话语后,他们便突然停止了动作。 康雄火速确认四周的状况。 小川躲在离他们较近的柱子后面,铃木和赤池他们则是有几个人来不及逃走,像小川一样躲在柱子或墙壁后,害怕地发抖。但康雄并未看到现场有谁的血,或是受伤倒地的人。 不过再这样下去,这里将会被血洗。 费格莱德和盖乌斯,因为某种原因脱队,如今蒂雅娜真的被逼到绝境。 要是继续放任莱雅为所欲为,康雄他们就会失去对抗莱雅的战力。 「这是个好机会,我就好心告诉你吧。艾略特?希金斯他啊,是被如今的巴斯可嘉德霍斯特罗军阀杀死的,率领这支军队的人,就是你那位『列欧尼德叔父』。死因是他没能成功将俄里翁推上制式实验。」 「杀……死?」 「艾略特认为俄里翁还有瑕疵。那种构造会带给使用的骑士过大的负担。所以一直强调必须继续改造,再实用化。可是……当时有情报指出,雷斯提利亚的卡斯托尔即将完成,巴斯可嘉德说什么都想拿到『新世代武具开发先驱』的称号。为了在勇者英雄离开后的世界,掌握讨伐魔王军残党的主导权。」 「……列欧尼德叔父怎么会……」 「他们夺走艾略特的开发环境,逼迫我以及参与初期开发实验的团队,执行留有众多魔王军势力的托尔杰索夺还作战。先不说我本来就是骑士,连身为研究开发者的艾略特都被编入前线部队,就为了将俄里翁的成果诏告天下……我们两个人三两下就死了。之前还说什么要是俄里翁进入实用阶段,我们就结婚……呵呵,要是翔子的记忆正确,日本把这种情况叫做死亡旗标吧?」 「……你的境遇确实值得同情。可是那跟翔子没有任何关系!」 「啥?你在说什么啊?那当然啊,怎么可能有关系。可是人的机缘巧合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会认识艾略特,也只是分发单位时的偶然。根本不是什么青梅竹马或是宿敌这种烂大街的理由。我和翔子也一样。只是碰巧经历著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然后碰巧遇见彼此罢了。」 「请你别开玩笑了!翔子是日本的人!如果没有什么诱因,怎么可能会偶然碰上……」 「蒂雅娜小姐啊,你最近应该有遇见其他无法用那个武机攻击的家伙吧?不管你怎么砍,都伤不了的敌人。」 「……!」 别说蒂雅娜,康雄跟和香也有印象。 蒂雅娜所有的力量都不管用,就算攻击也毫发未损的敌人。 「威廉?巴雷格……难道我们在所泽的战斗你都……」 「其实我都看到了喔。不过我是在进入翔子的身体之后,才发现那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想说如法炮制看看,结果因为翔子有身为门闩的能力,顺利成功了……成功召唤出『异世界的禊』了。不过这应该不算『召唤』那么夸张的能力吧?感觉比较像硬把在那边闲晃的家伙从门闩缝隙踢出来。」 莱雅以极度看扁人的口气继续说著: 「蒂雅娜小姐,难道你没想过吗?为什么你的攻击打不到那家伙?为什么英雄的攻击就可以?为什么?」 莱雅说著,指著躲在柱子后方的康雄。 「为什么只有阿康丢出去的卡斯托尔打得到那家伙?」 确实是发生过这件事。 无论蒂雅娜如何挥舞刀刃,也只会穿过他的身体,但康雄面对威廉时,在恐惧之下鲁莽丢出的卡斯托尔残骸,却击中了威廉的头。 「我就是看到那个才灵光一闪。想说这个可以利用。只要应用这个原理,就可以透过门闩,对巴斯可嘉德复仇……把我……」 翔子的手腕、脚踝,还有腰际,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五个黑色的环状物。 是破军之俄里翁。 是过去一位名为艾略特的武机工匠制造出的世界第一个武机。 「对那个把艾略特、俄里翁,还有把我身为人的未来夺走的巴斯可嘉德复仇。」 「……你的复仇之心……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东西。可是!为此就要玩弄翔子的身心,我绝对不允许!」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寻找其他门闩了,因为贝缇莉彩和亚尔克的计画已经开始了。禊就快从死者之国满出来了。所以就算是为了帮他们达成计画,我要趁这次机会……首先血洗巴斯可嘉德。哼!」 「啊唔!」 莱雅就像要甩掉沾在衣服上的灰尘,不假思索踢向蒂雅娜的侧腹。 「……莱雅……快把翔子的身体……还来!」 「你很烦耶。好啦、好啦。等一切结束,我就还给你们。反正我也不恨翔子,她对我反倒有恩,所以我才会在一切被毁得乱七八糟前,帮你们确实把事实关系厘清啊。对吧,阿康?」 莱雅背对蒂雅娜,对著躲在柱子后的康雄说道。 以充满恶意的声音。 那让康雄忍不住咬牙。 「你少开玩笑了!你到底是怎样啊!自称死者,表现出面对什么事都很达观的样子,卑劣地攀附著这个充满生命的世界,只要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你根本不惜伤害别人……你说你要对列欧尼德叔父还有巴斯可嘉德复仇,但你根本跟那些你在将死之际憎恨的人没有两样!」 蒂雅娜发出怒吼,但她的话似乎并未打动莱雅。 「……」 「……我再说最后一次。把翔子还来……」 「……话说了这么久,也该结束了。蒂雅娜小姐,你快让开。否则我真的必须杀了这里的所有日本……人……咦?」 就在这个时候。 原本应该已经消停的枪声,突然传出一发声响,并在周遭回荡。 「……咦?」 莱雅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蒂雅娜。 「……难道你………………开枪了?」 蒂雅娜的左手食指压著波鲁克斯的扳机,已经压到底。 莱雅的──不,应该是翔子的左手上臂,衣袖已经裂开,被划开的皮肤也开始微微渗血。 「……很痛耶……翔子的身体有这么废吗……?」 其实那并不是多大的伤害。 但围绕在莱雅身边的黑色火焰却瞬间加剧,她的表情更堆满了愤怒。 「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结果你也半斤八两,只要为了自己的利益,你可以攻击情敌。这样啊!你很带种嘛!」 「啊!」 莱雅就像踢足球那样,使劲踢飞蒂雅娜手上的波鲁克斯,接著再度蹲在蒂雅娜面前,抓起她的头发。 「你以为我不敢宰了你吗?像你这种魔导机士,我三两下就能压扁你。难道你不管翔子的身体会怎么样了?」 「……请你别看扁人。事情结束后,我会诚心向翔子道歉。」 「……啊?」 「三秒。只要你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那就够了……你没听见吗?」 那段旋律在尘埃飞舞的奥登遗迹之中,轻轻地但互相交叠地回响著。 那一瞬间,莱雅──不,是翔子的身体僵硬地往后仰。 「什……咦?」 唯有她的眼睛拚命地追寻著那道声音。 只见康雄跟和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石柱后方走出,正面站在莱雅面前,嘴里异口同声地发出相同的音调。 「什么……那是什么……怎么会对这种声音……有反应?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道非常明亮,非常不适合这个场合的歌声。 「阿康、和香……」 「《耀眼朝阳炫目 照亮秩父青峰》」 「《仰望青峰阔步 吾等武藏之子呀》」 康雄跟和香的歌声互相融合,那首歌…… 「《啊啊 愿吾等北平 儒生开朗至晴》」 「《向著绚烂的太阳 高举未来吧》」 「……土爆了。」 那一瞬间,莱雅的意识从翔子的表情消失,在那副淌著血的身躯即将倒地之前,康雄紧紧抱住她,接著── 「沉睡在地底的火焰轴轮啊!以汝之轮辙,开启睿智之门!」 和香快速咏唱的同时,右脚跟著用力踩在地面上,翔子身边的那些禊就这么猛烈地燃烧。 禊被和香使出的火焰吞没,纷纷恐慌地放下举枪的手。 这一瞬间已经足够康雄切换歌曲了。 「《辽阔的天空啊,接纳逝者吧》」 康雄抱著翔子,只唱出一小节凭吊之歌,那十个禊便停止了动作。 那些禊在和香的火焰中听见康雄的凭吊之歌,就像死者在火焰中的宿命,全身散成煤灰,消失殆尽。 康雄让翔子躺在地上,一边哼著凭吊之歌,一边用手指著她手臂上被波鲁克斯的魔导弹划开的伤口,用魔法进行治疗。 「……我很抱歉。」 蒂雅娜对著康雄道歉。 「不会。我也有不对,没事先商量就站出来了。真亏你有办法吸引莱雅的注意力。伤口……我是打算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它留下痕迹,可是万一没办法,我会负责的……」 「……那不行。开枪的人是我啊。」 蒂雅娜说的这句话,彷佛宣示著她是顺势故意攻击翔子一样,她压著沉痛的侧腹,蹲在康雄身边,轻抚翔子的头发。 「等一下一定要让翔子臭骂我一顿才行。这是一个好机会。」 ※ 「刚才那个……让莱雅动作停止的歌,是什么啊?」 回答蒂雅娜这道疑问的人,是结束治疗后,清醒过来的翔子。 她侧眼怒瞪著康雄。 不过康雄正在逐一治疗被禊的子弹打中的小川和其他日本人,所以没注意到翔子的视线。 刚才禊明明闹得那么凶,却没出现半个死者,实在是奇迹。不过有几个人被子弹擦过身体,因此康雄花了不少时间治疗。 翔子用比刚才凶五成的表情瞪著康雄的侧脸,然后别开视线,悄声回答: 「……校歌。北平国中的。」 「北平国中……原来是这样啊。和香就读的国中也是康雄和翔子你的母校嘛。」 「嗯。是……没错,可是偏偏选国中的校歌……当哥哥要我和他一起唱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终于吓疯脑子了。」 「……那是康雄和翔子共同的回忆吧?是我拜托康雄,请他想方设法让你凌驾莱雅。我认为这是最佳的选择。我看了一眼就知道康雄跟和香有对策。所以……」 「就算这样也不用攻击我吧?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痛觉也完完全全跟她共享。」 「真的非常抱歉……我相信康雄的本事。康雄的治愈术连高阶圣职者都比不上,我想应该可以轻轻松松不留伤痕,就消除魔导弹的擦伤……当然了,这不能当成我伤害你的身体的理由……我真的……很抱歉。」 「……唉,算了啦。在那么紧张的状态下,要是给她的震惊不够完整,也没办法吸引莱雅的注意力……先别说这个了……」 「……好。」 蒂雅娜脸色发青,她的喉头发出零碎的嗓音,同时眼角下垂,等待翔子的裁断。 「……关于莱雅说的那些事……」 但这个时候,和香突然介入。 「啊啊啊!对,就是这个!你们先等一下,那是真的吗!我是从以前就觉得蒂雅娜姊姊实在很偏袒哥哥,可是翔子姊姊你是怎么啦?重新考虑一下比较好啦!因为是哥哥耶!」 和香不知道是感觉不到飘荡在翔子跟蒂雅娜之间的沉重气氛,还是刻意忽略,竟不顾一切跳进来。面对这样的和香,翔子明确地拋出这句话: 「嗯,可是我已经告白了。」 「嗯嘎!」 和香从腹部深处发出异议以及用惨叫掩饰的疑问,惹得翔子哭笑不得。 「和香这个年纪可能还不太懂吧。我当然也知道帅一点的,有过人之处的人比较好啦。可是人活在世界上,有时候也会因为不经意看到一个人努力的样子,或是他活在世上的核心理念,然后就迷上了。」 「不不不,就算姊姊在这方面跟我装大人也没用。要是用这种基准去看,我更觉得我家的哥哥没戏唱。」 「……反正就是这样啦。我从国中开始,就喜欢上你哥哥了。所以……蒂雅娜小姐。」 「……是……」 「跪坐。我也会一起跪。」 「……好的。」 翔子和蒂雅娜顶著战斗留在身上的灰尘,面对面跪坐。 「你实际上到底怎么想的?」 「…………我这么说可能会变成藉口……但我不知道。你也知道,我过去的处世之道,一直是将自己的意愿排到最后……所以……」 蒂雅娜跪坐著,双眼莹润,脸颊泛红,看著康雄在远处认真治疗被连累的人们。 「我想一直待在康雄身边战斗的心意到底算是恋爱,还是憧憬勇者英雄的血脉与义务感,这我真的不知道。」 「……这样啊。是喔。」 尽管翔子有些无法释怀,但她不觉得讨厌,她脸上的表情硬要说的话,就像感同身受那样地柔和。 此外,和香一个人来回看著眼前这两个人,抱著头混乱不已。 「……难以置信。这种等级的女人们居然一起抢我家的哥哥……话说回来,我们现在适合做这种事吗?那两个魔导机士还没回来耶。」 「「啊。」」 要是听到这声呆滞的反应,就算费格莱德和盖乌斯人再好,也会生气吧。 「是……是我太一头热了。优先顺序,优先顺序……」 「说……说……说得也是。我也真是的,居然这么不冷静……好痛……」 「阿康!你也快来治疗蒂雅娜小姐的肚子!啊,对了,阿康!和香!他在喔!就在里面!」 「咦?咦?啊,嗯……你说谁在……!」 「叔叔啦!你爸!他在奥登最里面的地方!」 「什么!」 「真……真的吗!」 「英雄真的在这里吗!他没事吗!」 康雄、和香还有蒂雅娜一口气挤到翔子面前,翔子瞬间慌了手脚。 「等……等一下。你们先等一下。嗯,人是在里面啦。不过……我看应该是没受伤,可是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没事』……因为莱雅那女人……」 翔子用左手盖著自己的左眼,身体发出颤抖。 「她从叔叔那边拉出了那些禊……」 ※ 听说那里是天文台兼祭祀场,所以本以为会是一片宽广的空间,没想到那里却是个只比学校教官室稍小的半圆形空间。 走完冗长笔直的阶梯后,正面的墙壁上有一扇纵向的采光窗,夏至的太阳光恐怕就是从这扇窗户射进来的吧。 根据太阳的角度,康雄等人此刻站著的楼梯将会洒满阳光,而入口更会沐浴在阳光之中。 费格莱德和盖乌斯就昏倒在那个狭小的空间中,不过在康雄给予治疗后,两人马上恢复意识起身。 盖乌斯见识到康雄那股连真正的圣职者也比不上的治愈魔术,实在惊讶不已。 「哦……原来哥哥你真的没有在鬼混啊。」 不过和香的这句挖苦,在刚认识不久且惊讶不已的魔导机士面前,听起来却意外舒心。 但他们没空对彼此的平安感到开心。 小川等人在入口的大川堂那里,现在是没有护卫的状态。 康雄已经事先告知他们,要是有万一就跟著进来。既然已经知道英雄在这里,而且并非正常状态,那么所有相关人士──包括和香就有必要进入遗迹深处。但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事态等著他们,因此不能随随便便把小川等人带进来。 「莱雅突然抢走翔子的身体,将手伸进这里面,在我看来,就像是硬把那些禊拉出来一样。」 不等费格莱德解释完毕,康雄、蒂雅娜还有和香就先理解了眼前这个奇妙的现象,就是刚才那阵骚动的原因。 在半圆形空间的正中央。 有个东西在那里,只要太阳射进正面的采光窗,那东西就会完全截断太阳光射向阶梯的路径。组成那东西的不是玻璃,而是一颗宛如被发光球体封印起来的雪花球。 雪花球漂浮在这个空间的正中央,里头闪烁著一个光之漩涡,大小大概是一个大人能够环抱的尺寸。在那道光的里面,是一片雪白的空间。 康雄对那些东西都有印象。 不断旋转的光,那是闸门塔的光芒。 雪白的空间则是透过莱雅看见的死者之地。 此外…… 「……老爸在那种地方干嘛啊?」 奇妙的雪花球中心。 如果是真正的雪花球,里头想必会有一尊圣诞老人,而剑崎英雄就在那个地方。 在雪花球中的父亲成比例地缩小,他蹲坐著,视线向著下方。 而康雄则是站在稍微俯瞰的角度看著父亲。 康雄见过那个姿势。 父亲维持著他在闸门塔中,说他不舒服而蹲下的姿势。 他身上穿的衣服、鞋子,一切的一切都相同。 「如果是在这种地方,也难怪不管我怎么呼唤圣剑,他都不会出现了。因为所在的世界不一样嘛。」 此刻康雄等人并未透过莱雅窥探死者之地。 父亲照理来说,应该要通过连接日本与雷斯提利亚的闸门塔,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死者之地。但既然康雄和翔子都掉在加兹共和国了,现在追寻偏离原路的理由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问题在于──要怎么去接父亲回来? 越过闸门塔已经过了六天,如果父亲这段期间一直在这个地方,父亲恐怕不能凭他的意志或力量离开这里。 这么一来,他们就必须想办法营救父亲。 「……带刀同学。」 「嗯,反正能试的方法也就这个了。毕竟莱雅还没离开我的身体嘛。怎么样?大家一起去吗?」 康雄摇了摇头回应翔子的问题。 「不,我一个人去。因为我曾经去过一次,而且成功回来了。」 「这……这点不能算是什么保障吧……而且你要怎么过去……康雄你……知道这个球体是什么吗?」 「原理的话,我不知道。不过上次我被莱雅拖进去了。这玩意儿可以窥探死者的世界……而入口,就是带刀同学的左眼。」 「我现在很不稳定,要是一个大意,莱雅会马上跑出来喔。嘻嘻嘻。」 翔子半开玩笑地挖苦蒂雅娜,但她的表情却很认真。 「阿康你真的要一个人去?」 「要是我回不来,蒂雅娜、费格先生还有盖乌斯先生就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各自的国家。到了另一边,莱雅会从带刀同学身上独立出来,所以带刀同学在这边的身体应该会没事。最糟的情形是,我和老爸被关在里面而已。到时候……」 康雄转头看向蒂雅娜。 蒂雅娜只能点头。 「我绝对会找到拯救康雄和英雄的方法。」 「放心吧。情况没有那么糟。你有可以感应到路特伯格的波摩纳,和香应该和我有一样的属性。我猜在博物馆发生的事会再出现一次。请大家离我们远一点。」 「好的。各位,我们站到阶梯那边吧。」 「知道了。和香,盖乌斯上尉,请往这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等一下啊,蒂雅娜姊姊。哥哥和翔子姊姊!你们到底要干嘛啊……!」 「……如果我们没能回来……」 「啥?你莫名其妙!说什么鬼话……」 「我想和香你就是最后的希望了。我是希望尽量不要把事情弄成那样……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哥哥!翔子姊姊!」 「抱歉了,和香。还有,蒂雅娜……」 「我可不会受理你说的丧气话。」 蒂雅娜在康雄就要说些什么前,抢先斩钉截铁地开口: 「我相信你。你这一路战胜了所有挑战,来到这里。所以我相信你。我一定……一定很快……能再次站在你的身边,然后一起战斗。」 「……蒂雅娜。」 「我早就认可你能独当一面了。康雄你……比安特?朗德里的任何人都要有勇气,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战士。翔子。」 「嗯?」 「请你一定要把康雄带回来喔。」 翔子回头看著蒂雅娜,然后牵起康雄的左手,对著她轻轻吐出舌头。 「我才不会把旁边的位置让给你!」 在蒂雅娜回应这句话之前,翔子左眼的黑色火焰便开始逆流。 黑色火焰几乎埋没整著半圆形空间,转眼间就席卷蒂雅娜等人的视野,然而就在魔导机士们摆好姿势警戒的几秒后── 「不……不见了……」 当旋转的火焰消失时,康雄、翔子,以及映照雪白世界的光之雪花球也忽然消失无踪。 ※ 当他回过神来,覆盖著视野的颜色,并不是黑色,而是白色。 康雄首先确认左手的感觉,却发现翔子的手已不在。 这里还是老样子,感觉就像走在梦境中,既暧昧又闷热。在这样的感觉中,康雄发现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不是翔子,而是其他女性。 她也是老样子,不看著别人,在雪白的世界中,只盯著一个方向。 「刚才真是把我害惨了。」 「这是我要说的话。」 莱雅?卡戈尼。 寄宿在带刀翔子体内的禊。 「我完全没想到蒂雅娜会攻击翔子。也没想到那么土的歌能把翔子的意识拉出来,太出乎意料了。那叫校歌是吗?在翔子的记忆中,唱歌明明都不是什么好回忆啊。」 「你真的很没品。连记忆都要共享吗?」 「我只是看了因为你那难听到爆的歌而浮现的强烈记忆。我才没有过度侵害她的隐私。」 「没想到三十多年前的安特?朗德就有『隐私』这个词了。」 「那是翔子告诉我的词。上次我收手时,她对我抱怨了一大串。」 「废话。谁教你要用带刀同学的身体说些有的没的。」 「你这男人没种回答人家的告白,现在有什么好嚣张的。」 「什!」 莱雅才真的是没资格数落这件事,不过成功让康雄慌了手脚,她似乎也就满足,突然改变了话题。 「对了,你打算怎么帮助英雄离开这个世界?」 「反正我没有想借助你的力量。」 「你用这种态度对我好吗?在这里,身为生者的翔子能力不及我。要说门闩必须仰赖我操作也不为过。就算你和翔子回得去,凭翔子的门闩却没办法动到英雄喔。」 「我都说我不会借助你的力量了。」 康雄轻松化解莱雅的挑拨,然后环伺四周。 「只要我在这里,他早晚会来。我会和那家伙交涉。」 「什么?」 「喏,快看。他从你的正面过来了。」 「什么东西……」 莱雅和康雄并排,看著同一个方向。 看著莱雅所说的逝都所在地,也就是雪白大地的另一端。 那人有著宛如在雪白清净世界中被打翻的血渍色彩。 那样的色彩彷佛企图吸收雪白世界的光线,是在稍嫌污秽的黑色中点亮的血红色。 「什……」 一股恐惧从莱雅的口中溢出。 她转向理应无法回头的背后,试图逃走。 但她办不到。 因为她是个死者。 「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呢,莱雅?卡戈尼?」 那是一道把人看扁的轻佻口气。 对方比康雄高一又半颗头。 穿著原本应该是白色,现在却沾满煤灰的衬衫,并卷起衬衫的袖口。宽松的卡其色长裤用吊带固定著,脚上穿著皮鞋,体格很精实。 此外,左手拿著一盏发出黑红色光晕的提灯,压制著整个雪白世界。 「好久不见了,康雄?剑崎。」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出来迎接我。威廉?巴雷格。」 威廉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开心的笑容,他的左眼闪烁著不祥的红光。 「因为难得你主动跑来啊。我要是不出来迎接,实在失礼。」 「我不是来玩的。我打算马上走人。你明明知道。」 「即使如此,还是要来。和重要的友人相会,无论时间多么短暂,都非常珍贵。我没想到你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就变得这么坚强。你看到我的眼睛就吓得软脚的模样,恍如昨日啊。」 「实际上也没过多久啊。现在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我的感觉没那么敏锐,但我还是很怕你。」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成长幅度令人惊艳。想必只要再过一段时日,你就会成长为最棒的人才,将我初次见到你时的模样化为一场谎言。当然了,你的妹妹也是。她好像很烦恼未来的出路,不过她拥有成为圆香?杉浦继承人的才能。所以我现在作罢了,不取你们的『性命』。噢,当然了,如果你们想现在马上成为我的伙伴,我也非常欢迎。」 「……我有几件事想问你。」 「喂喂,怎么这么猴急?」 康雄冷淡的态度让威廉耸了耸肩。 这样一个小动作,提灯的红光就随之闪烁。每当红光闪烁,莱雅就会怕得发抖。 「但就当作你成长了这么多的努力奖,只要我能回答,我就告诉你吧。」 「……你……不是安特?朗德的人吧。」 见康雄如此断言,威廉愉悦地露出微笑。 (插图010) 「为什么这么想?」 「蒂雅娜的攻击对莱雅召唤的禊无效。就像那时对上你一样。莱雅召唤的禊,他们的模样全是地球历史上出现过的军人。」 「嗯……」 「我丢的破铜烂铁打得到你。和香的魔法攻击得到莱雅召唤的禊。既然这样,我认为同一个世界的死者只有同一个世界的生者才能有效攻击。」 「地球的死者和安特?朗德的死者从同一个地方出现,你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疑问吗?」 「活著的人都能来去自如了,现在才纠结这问题太晚了吧?想了也没益处的事情,现在先免了。重要的是,要获得死者之地、安特?朗德,还有地球相连的实证。否则,就无法解释和香和小川先生他们怎么来到这边。」 「嗯。假设真的相连,那又怎么样?」 「……你之前有说过吧?想要我跟和香的理由……你说你想拯救世界。」 「真亏你还记得。」 康雄吸了一口气。 彷佛下定了决心。 「……地球什么时候会开始出现禊?」 在死者之地,声音也是透过空气传导吗? 康雄吸入体内的东西真的是空气吗? 一名拥有出色治愈能力、出生后只过了十几年的少年如此问道。面对这道问题,威廉?巴雷格笑容满面地回答: 「这或许就要看你们了。」 终章 盖世英雄的孩子们 虽说距离真正的春天还久得很,此刻依旧下起不合时节的风雪。 前几天相较之下宜人的天气就像一场谎言,如今视野中只有风和雪。 「真是的,拜托饶了我吧。干劲都没了。」 完全没有防备雪患的道路因为这场意外的降雪,交通完全瘫痪。 即使如此,他依旧顺利抵达现场。因为只有这一天,他说什么都想亲临现场。 如今这个世道,就算不必特地亲临现场,也有很多确认的方法。 即使如此,他依旧坚持前往,只是纯粹想体验那股成就感。如此而已。 他万分谨慎地往前,小心不被积雪绊住脚,最后终于抵达目的地。 「哦哦。」 他原以为在这个大雪天之中,不会有多少狂热的人前往现场,没想到除了自己,意外有非常多人聚集在此。眼见此景,他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这么多人,活动应该不至于因为天候不佳而中断。 天气越来越恶劣,已经不能用天空的明亮程度来判断时间了。 但每个人还是屏息等待那一瞬间──早上九点的到来。 按照表定时间。那张布幕如文字所示,被揭开了。 他咽下一口唾液,手里紧握一张纸片。 接著── 「有了……」 以时间来说,只有短暂的十几秒。 白色的布幕被揭开后,底下是一块写满数字的布告栏。 剑崎康雄在这样一个地方,只用了十几秒,就找到自己的准考证号码在上头。 「……呼……」 他原本以为心中涌现的喜悦会更激烈。 以为可能会发出大叫。 但如今占据内心的感受,却是一股奇妙的成就感,与某种达观感受。 「这样就来到起点了。」 康雄接著对了三次号码,确认无误后,从口袋拿出手机,然后放在耳边。 『您、您好,这里是剑渠……啊!』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起来的人跟康雄不同,显得非常紧张,不只讲电话吃螺丝,还把话筒弄掉了。 康雄听见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的夸张碰撞声,反射性将手机从耳旁拿开。 「……喂,冷静一点。你怎么比在现场的我还紧张啊。」 康雄一边听著话筒另一端的道歉声,一边有些得意地开口: 「我考上了喔。早稻多的政经。」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对方再度发出无法把手机放在耳旁的巨大骚动。 「喂喂,拜托冷静一点啦。你叫成这样,反而会让我很冷静。外面是暴风雪耶。」 康雄说著,仰望贴有一般入学考合格者榜单的布告栏。 「对。嗯。雪这么大,我马上就坐电车回去。应该会误点得很严重,但至少多少有在动。嗯。对啊,这个真的是最低标了。」 康雄的视线离开布告栏,接著回头望向东京都内这间难考的私立大学──早稻多大学的大讲堂。 要不是现在置身风雪之中,屋顶上的积雪看起来是不是就会稍微奇幻一点呢? 不,应该不会吧。 因为康雄不会来就读他以第一志愿报考并且合格的早稻多大学。 「好了,有事我会再联络,但反正我会先回家,可以帮我热好洗澡水吗?我现在已经快冻死了。嗯……咦?喂喂……」 听见透过话筒传来的声音,康雄不禁苦笑。 「已经太迟啦。这不是我们一开始谈好的吗?我可是做到了喔。所以这次轮到你了。」 电话的另一头是哭泣声。 但并非喜极而泣。 而是悲伤。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样的反应也在意料之内。 因为── 「我已经决定要挺身而战了。这么一来,我就实现了你开出的条件。现在换蒂雅娜你了。」 ※ 「喂,威廉。我有一件事想问清楚。」 「什么事?」 那一天,康雄从奥登遗迹前往死者之地,这么问威廉: 「我说什么都得死吗?」 「我不懂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从莱雅这边听说了。柯尔和贝缇莉彩说到底,都是为了防止死者的世界满溢。我不是很明白确切的状况,但我猜现在死者已经太多了,多到死者之国无法容纳。我是不清楚柯尔的做法,不过贝缇莉彩?海拉想让死者滞留在生者的世界,直接让生命进行循环。这是我的看法。」 「嗯,你的解读大致上没错。」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从你一开始说的话来判断,我觉得你想把我跟和香拉来这个地方。感觉如果不先死掉,就没办法帮助你达成目的。可是我现在使用『门闩』来到这里了。这样难道不行吗?」 「……」 「贝缇莉彩利用门闩,把大量的禊送到生者的世界。实际上也很精准地挑选死者,然后放出来了。既然这样,要逆向操作也行吧?」 威廉思索了好一阵子,最后伸出没有拿著提灯的右手,立起三只指头。 「有三个问题。首先,距离死者之地不堪负荷,生命流动无法再循环,已经没剩多少时间。就算你经由门闩来到这里,现在也没办法自由行动吧?你从刚才开始,就一步也没离开过自己现身的地方。这样根本派不上用场。另外,如果要等你成长完全,别说死者之地会不堪负荷了,贝缇莉彩的计画也会先达成。」 「……原来如此。那最后一个呢?」 「凡是有生命的人,都无法抵达逝都。」 「逝都?」 「就是让死者之地发挥其作用的生命循环系统的中枢。只有这件事无法改变。只要你维持活生生的躯体,就无法穿越死者之门。以现状来说,生命循环除了由你们直接凭吊,没有任何穿越逝都的办法。不过地球和安特?朗德都增加太多死者了。死亡来不及消化,结果开始停滞﹑侵蚀生命。柯尔和贝缇莉彩希望维持系统,想办法提升效率。」 「……那你呢?」 「我想破坏生与死的循环系统。和想维持现在的状态并提升效率的柯尔、贝缇莉彩,算是目的完全相反的对立状态。」 「破坏之后会怎么样?难道你想说,人就不会死亡吗?」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 「啊?」 威廉突然说出不负责任的话,让康雄瞪大了眼睛。 「现在死者不是没办法顺利重生吗?要是你破坏了那个重生的系统,才真的是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说过生命循环就是『重生』了?」 「什么?」 「没有人知道凭吊之后会变成什么。逝都的系统确实是净化灵魂,使之重获新生。但根本没有人死了之后,下次还会是人的保障。」 威廉的赤瞳发出更强烈的红光,那张笑脸显得非常疯狂。 「这样很讨厌吧?不管积了多少阴德,死了就没了;不管干了多少恶事,死了就自由。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呢?既然能够循环,那我希望可以留下刻在灵魂上的业报,也应该被留下……所以……所以我才会脱离系统。利用灯火,获得了这盏提灯。获得了蒙骗死亡,掌握生命面具的力量。」 康雄对「面具」这两个字有印象。 那是莱雅说过的话。 柯尔是灯火。贝缇莉彩是女王。而── 「亚尔克指的是你吗?」 「那只是逝都的死者们擅自这么叫罢了。是我为数众多的其中一个名字。柯尔和贝缇莉彩也是他们随便报上的名号。我的……我的名字只有一个,就叫威廉。取名的人虽是个烂得无药可救的人渣,却是我最爱的亲人。剑崎康雄,我告诉你,我信不过啊。说自己再也不想生而为人的人。碰上不如意的事,碰上糟到不能再糟的坏事,难道不会想要对促成这种局面的人复仇吗?这样的人要是变成蛤蛎会怎样?明明不想活了,却想变成『其他生物』,简直笑死人了。你不这么想吗?」 「抱歉了,我没对人生那么绝望过。因为我生长在日本──生长在上班族的家庭之中。以世界水准来说,算是相对有福气的人了。」 「说得也是。你比我以人类的身分降生时,还要有福气多了。不过这根本无关紧要。不管怎么样,我都想破坏以这个生命循环为前提的系统。我想见识破坏之后会是永远还是停止。所以了,剑崎康雄。」 威廉一口气来到康雄面前。 来到几乎感受得到气息的距离,一看见威廉那只赤瞳的光辉,康雄因为恐惧,忍不住想退后。 「你动不了吧?因为你被生命绑住了。你这样无法成为我的同伴。只要你还拥有生命,就无法和我一起战斗,也无法对我兵刃相向。」 「啊……」 威廉将提灯对著在康雄身旁无法转向、从头到尾只能面对逝都的莱雅。 「你……你干嘛……!」 「贝缇莉彩的门闩太碍眼了。硬要说的话,我想拉拢的是优秀成长的活体灵魂,所以她的门闩对我而言,只是扼杀新芽的障碍。我有我自己的『门闩』就够了。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杂碎,康雄才会有奇怪的误解。」 「亚、亚尔克!你想干嘛……」 「有什么好怕的啊?区区一个死人。你本来就是个普通的禊。只不过是个生前的人格碰巧复苏,属于贝缇莉彩众多悲哀钥匙串中的其中一把钥匙。你只会危害康雄他们。给我离开翔子?带刀。」 「等、等等……」 莱雅的哀号被提灯的光盖过。 提灯中的红光直扑莱雅的左眼。 康雄的视线无法从威廉身上移开,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看到有某种东西在视线角落弹开,接著同一方向传出脚踩著湿润沙子那样的细微脚步声。 莱雅开始往前走。 「……莱雅……」 康雄望著那道背影,发出既非哀悼、惜别,也非愤怒的声音。 然而莱雅──已死的她再也没有回头了。 「没有比脱离逝都还要悲哀的禊了。因为已经脱离勉强还在运作的循环,她只能回到队伍的最后方重新排队。不知道她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抵达逝都了……」 威廉只目送了莱雅的背影一瞬间,视线马上回到康雄身上。 「如何?反正崩溃就在眼前了。死很快就会倒灌到生的世界。在事情变成那之前,你不赌赌一丝可能性,拯救像她那样哀悲的灵魂吗……你不想见证生与死新的定义出现吗?」 有生,也有死。 死后,逝都就像康雄和其他魔导机士做的那样,以跟凭吊同样的力量让生命循环。 但如果这样的机制已经来到极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情报实在太少了。 康雄的力量实在太弱了。 现在康雄还没有足够的脑容量能回答威廉的提问。 「……我现在觉得贝缇莉彩的方案比较合乎现实。也能理解让矿坑红髓玉渗透各国的做法。因为这么一来,凭吊死者的工作就能交给国营事业代劳了。逝都的负担也会降低吧?」 「如此拖延,根本得不到什么。」 「我更觉得全盘否定古老的东西,自以为有一番作为也不是好事。」 威廉和康雄划下两条似乎在哪个地方听过,却又陈腐的平行线。 「兴致都没了。我没办法让你移动,也没办法杀死来到死者之地的人。唉……日本的年轻人因为社会僵化的缘故,变得有够保守。」 「你也一样是人吧。那就谅解有些人希望维持原样的心情啊。」 康雄若无其事地说完,威廉竟露出出乎他的意料般不敢恭维的表情,就这么盯著康雄看。 康雄隐约觉得,从那只血红的左眼感受到的杀意消退了。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是很奇怪。因为我从还是人类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被人骂恶魔,一路被贬低到现在。没想到成了这副模样之后,才被当成人类对待。」 「我好歹也是考生。自认理得清谈话的脉络。既然你以前是人,现在把你当人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的确是。毕竟没有人明文规定。死者也是人类吗……哈哈。」 康雄不明白有什么好笑。 威廉勾起愉悦的嘴角,接著做出意外的行动。 「康雄,这个交给你吧。」 威廉从左手拿著的提灯中,取出其中闪闪燃烧的煤炭,直接塞到康雄的手里。 那只手是康雄来到这里之前,牵著翔子的那只手。 尽管康雄慌乱,却不敌威廉的力气。 塞到手里的煤炭像拳头那么大,虽然发出不祥的火光,却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热能。 「你仔细看看吧。」 威廉的手抓著康雄握著煤炭的那只手,举到他的视线高度。 这时候,康雄看见了。 燃烧的煤炭就像受到凭吊的禊那样,缓缓崩解成煤灰,最后掌心留下一支发出金光的筒状小物。 乍看之下很像运动比赛的裁判挂在脖子上的哨子,但仔细一看,会发现那东西小虽小,形状却像角笛。 「圣剑路特伯格。圣杖玛烙。圣弓波摩纳。这些都是人们相信灵魂会从死者之国黄泉回归(复苏),而取名的圣具。然后这是最后一个。圣笛索拉南。」 「索拉南?」 这也是莱雅曾经说过的名词。 但别说蒂雅娜,费格莱德和盖乌斯也没听过。 或许是疑问写在脸上了,威廉不怀好意地再度说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日本也有盂兰盆吧?我听说索拉南会在那个时候使用。」 「什么意思啊?」 对四位祖父母都健在的康雄来说,盂兰盆就只是一段在暑假期间会弄得很混乱的时期。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 但既然威廉这么说,一定有什么意义吧。 「等你回到奥登,在『门闩』关闭前吹吹看。这么一来,英雄一定会回到他应该存在的世界。」 当威廉说完这句话,康雄的周围突然卷起黑色的煤。 照理说,应该已经空荡荡的提灯内,涌出某样东西,传出宛如小昆虫振翅发出的恼人声响,接著连应该站在康雄面前的威廉都从视野中消失了。 「我期待下次见面时,能得到各方都是正面的回答……」 下一秒,康雄感觉得到这次自己的意识清晰到无法跟军事博物馆时相比,他就这样在雪花球前睁开了眼睛。 他保持著和翔子牵手的状态。 两人的手心之间有一支金色的小笛子。康雄放开翔子的手,拿起笛子含在嘴边,吹出凉爽、静谧又嘹亮的美丽音色。 圣笛索拉南。 在康雄想起他在混沌的死者之国得知它的名字之前,围绕著雪花球、宛如闸门塔中的星星漩涡,就在他们两人面前碎裂,雪白的世界开始扭曲,身在其中并固定著姿势的英雄也开始扭曲。 接著── 「「咦?」」 英雄在他们面前被释放到天空中。 对康雄和翔子而言,那是一片已经看惯的天空。 是白天的所泽航空公园上空。 「应该存在的地方是这个意思吗?」 英雄被释放到所泽天空后,似乎在瞬间挣扎了一下,但当星星漩涡中碎裂的碎片残骸都消失时,他们看见的光景也跟著消散,之后就不知道英雄的行踪了。 「康雄、翔子,你们没事吧?」 他们双双回头,望向战战兢兢询问他们的人。 一回过头,蒂雅娜、和香、费格莱德以及盖乌斯都惊讶地张大眼睛。 「翔子……!」 「翔子姊姊,眼睛!你的左眼!」 蒂雅娜跟和香纷纷上前,见了翔子的左眼后,喜出望外地笑了。 康雄则是牵著翔子的手,就这么看向翔子的脸。 「……还是有点红耶。」 不知是不是因为疲劳,翔子的眼睛有些充血。 但也只有这样。 之前无论用什么手段都遮不起来的黑色火焰,现在已经消失无踪了。 ※ 至于后来,情况简直是一团乱。 翔子身上已经完全没有禊的气息,左眼也回到原本的颜色。 因此也失去了依存在莱雅身上的俄里翁之力还有其余超人般的力量,不过小花对待翔子的态度依旧没变,因此证明了操纵鳞象的能力完全是翔子本身的才华。 至于巴斯可嘉德,则是为了出现在奥登的十二名日本人吵成一团。 在奥登观测到的魔导异常,最后是以他们来到安特?朗德时产生的异常结案。但要用闸门塔将十二个人送回日本,需要一笔非常庞大的费用。 而且说到底,除了和香,其他人根本没有自己转移到异世界的真实感受,要让这些人理解,也需要一段时间。 以结论来说,康雄是将近一个月之后才回到日本。 由于已经达成把禊从翔子身上抽离这件最重要的任务,所以蒂雅娜先将翔子送回日本了。 就在约定好的第七天,刚好一周。 到这里为止都还好,但为了确保将剩下的十二个人送回去的预算,他们不得不公开康雄的存在。 自动在境内疯传的「盖尔戴特的圣者」,从圣剑觉醒的遗迹中带回新的圣具,让霍斯特罗兴奋得就像一场祭典,彷佛禊的问题已经完全解决一样。 尽管他们隐藏了圣者是勇者英雄的亲生儿子,却有不少人因为他们都是可能拯救世界的存在,而单纯将两人连结在一起。 然而好死不死,列欧尼德编列了一笔预算,以基金的形式捐赠给这位「圣者」,接著再行挪用,全数充当十二人份的转移费用。 使用闸门塔进行一个大人的来回转移作业,需要雷斯提利亚百分之三的国家预算。 当然了,他这个举动并不是打算全以捐款形式筹措十二人份的金额,而是想以这个捐款为轴心,以国营事业设立「圣者支援基金」,收集更多先行投资的资金。 见到这种根本是国家发起的诈欺行为,就算蒂雅娜再怎么通情达理,也不禁困惑。 但事实上,康雄觉得能短短一个月就回到日本,已经是奇迹了。 弄得不好,就算他直接被捧成国家英雄也不奇怪。但阻止这个状况的人,就是列欧尼德和克罗尼家。 在康雄差点被捧为巴斯可嘉德的国家英雄前,列欧尼德放出假消息,假装康雄已经出国,踏上讨伐禊的旅程了。 虽然康雄觉得都大手笔搞捐款、设基金了,还搞这套。但现实问题是康雄并没有街头巷尾疯传的那些能力,也没有任何手段能根本解决禊的问题。 既然如此,巴斯可嘉德就一边公开进行支援,一边让圣者周游列国,这样短时间内对巴斯可嘉德来说比较有甜头可拿。 列欧尼德的作业和「圣者发祥地」──也就是要塞都市盖尔戴特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有很深的关系。用于圣者之旅的鳞象小花,现在也被当成圣兽了。 当然了,康雄并没有踏上旅程,他在巴斯可嘉德的闸门塔目送包括和香的十二名日本人回去后,在克罗尼家的安排下,前往雷斯提利亚,使用自己的回程费用,经由闸门塔回到日本。 和双亲一个月不见,重逢却是无比尴尬。 毕竟英雄本应尽到护卫的职责,事实上却根本没能抵达安特?朗德,直接遭到遣返。 圆香则是想起自己三十年前转移的原因,同时察觉和香下落不明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精神大受打击而住院。这些因素层层累加之下,如今家中弥漫著一股非常微妙的气氛。 和香偷偷训练魔法这件事,也成了父母间争执的小火种。 此外更不用说,因为公车事故而下落不明一个月的人们,竟然在某天夜里突然出现在航空公园,造成了世间些许恐慌。 由于和香也是下落不明的人之一,剑崎家数次受到媒体强硬的采访攻势。 回学校上课也是困难重重。 预料之外的一个月休学,加上那件公车事故的影响实在太大,康雄跟和香也无法顺利回到学校。最后他们周遭生活稳定下来,是在康雄六月结束安特?朗德旅程后的三个月,也就是九月底的时候。 当周遭的反应总算不再那么激烈时,康雄和蒂雅娜却开始频频起冲突。 「和香!你又把浴缸的热水冻起来了!你搞什么鬼啊!」 「对、对不起啦!其实我只是想用气雾魔法而已!」 这天的家庭会议在和香洗澡时,把浴缸的热水整个冰冻起来开始。 和香独自学会炎之辙魔法,后来完全没有反省,应用了她在巴斯可嘉德期间向费格莱德和盖乌斯询问的各种魔导基础,擅自勤奋地进行魔法训练。 不管圆香、蒂雅娜或哈利雅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最后独自学会了冻结和电击魔法。 「我才想说禊不会再来了,结果你以为你这三个月来破坏了多少东西啊!客厅的灯、浴缸,甚至连庭院的树都被你冻到枯死!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我都道歉了嘛!」 康雄一边听著这对母女的争吵声,一边被迫隔著客厅茶几,坐在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严肃的蒂雅娜面前。 「要我说几次都行,我反对。我无法接受。我不会再让雷斯提利亚和巴斯可嘉德跟剑崎家扯上关系了!康雄你就在日本过著安全的生活吧!」 「我不是都说不行了吗?我跟你说过了吧!我在奥登跟威廉说了什么。」 「我就是听了才说不行!话是那个威廉说出来的,相信的人才有问题!不管怎么样,今后安特?朗德的问题,必须由安特?朗德的人自行解决。圣者康雄现在也在安特?朗德的某处,默默地跟禊战斗,拯救众人。这样就好了!」 「才不好!我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在巴斯可嘉德露脸耶!结果现在却藉口待在日本,就这样淡出,那岂不是背叛那些来依靠我的人吗!而且巴斯可嘉德会以诈欺罪被起诉喔!」 「是那些擅自抱著期待的人不好!那些人就跟以前的我一样,完全不顾康雄你们的想法,抓住你的善意,最后要求只会越来越过分!不管是雷斯提利亚还是巴斯可嘉德都不例外!安特?朗德不可以再依赖外来的英雄了!」 「我就叫你听我说话啊!我又不是对每个人都会伸出援手……」 「康雄你有其他应该伸手接纳的对象吧!你给翔子回答了吗!」 「现、现在跟带刀同学的事无关吧!」 「有关!你与其插嘴安特?朗德的事务,还是先解决身边的悬案吧!」 「和香,小川先生寄冰淇淋礼盒来给你喽。」 「英雄,请你不要说那么悠哉的话,跟我一起说几句呀!」 「咦?啊……啊~那个,康雄,我放个马后炮,当勇者很麻烦喔。」 「我知道啦!」 「……康、康雄,我问你。」 「怎样啦!」 「你真的……真的没有看吧?我放在雷斯提利亚的带子……」 「……没有啦。我忘记这回事了。你就相信我吧。」 「嗯,那就好,没看就好。嗯。」 「英雄!请你不要重提会让康雄想去安特?朗德的话题!」 「可是我很在意啊……」 从安特?朗德回来后,经圆香提点后,英雄也想起自己转移到安特?朗德时的事,但对他来说,却形同想起一段黑历史。 高中时的英雄向往著成为电影导演。 他把学校影像研究会──简称「影研(eiken)」的摄影机带到校外,一个人四处拍摄。 当时他为了拍摄山林风景,偏离山路,走进禁止进入的区域,结果脚一个踩空,从悬崖摔下来,就这么转移到安特?朗德。 那时的英雄除了带著摄影机,还有长期摄影用的口粮、帐篷,以及摄影用的小道具。此外甚至还带著写脚本或指导演员时用的国语辞典和发音辞典。 安特?朗德的八厘米影片技术之所以如此普及,以及很多人过分擅长日语的现状,全都是英雄少年时的梦想促成的结果。 另外这是杂谈,多数武机之所以会和手枪的构造相同,是因为这时的英雄迷上了西部片,在带过去的小道具中,有一支模型枪的关系。 「不,这跟老爸留在那里的带子无关,我就是要去安特?朗德!」 「不行!算我拜托你,请你放弃吧!」 「和──香──!为什么洗好的t恤焦黑了……!」 「因……因为我们家没有乾燥机嘛。所以了……」 「和香──!」 「对不起对不起!」 「首先,蒂雅娜!你不是说过要在我身边一起战斗吗!那个约定要怎么办啊!」 「啊……什……那、那是因为……那个时候在翔子面前……我那个时候没想到事情会以那种方式解决,所以顺势就……!」 「但那不是谎话吧!」 「康、康雄,你靠太近了!你……你先走开!」 「哎呀,我去跟翔子姊姊告状吧~」 「和香!我的话还没说完!」 一点都不紧张。 这么没有紧张感,实在难以想像这家人曾因为异世界的事务,陷入生命危险中。 这一切或许是因为康雄从安特?朗德回来之后的这三个月里,安特?朗德没有任何动作,禊也没出现在日本的关系。 影响最大的,是蒂雅娜彻底要让剑崎家远离安特?朗德的各种问题。 蒂雅娜一开始的立场是召唤英雄前往安特?朗德,如今已经完全转换成保护剑崎家了。 「可是啊,如果威廉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不是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吗?这次是刚好和香的伙伴里,没有能策动日本舆论和情报的人。如果以后日本像安特?朗德那样开始出现禊,绝对没办法马上有应对手段。既然这样,我从已经对禊比较了解的安特?朗德那边守候事态的进展,等到有万一的时候,不是比较容易保护日本吗?」 「这个……是这样没错……」 「你刚才搬出带刀同学的事来压我,可是我觉得就算是为了保护她,我更应该去安特?朗德拟定将来的对策。我先声明,我可不是想逃避大学考试。之前那一个多月留在安特?朗德的时间,让我找到了我将来真正想做的事了。我要从安特?朗德守护这个世界。我不像和香那么厉害,可是我这三个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上次我碰巧在路上遇到被速克达撞倒的孩子,我用五秒就完全治好那孩子的伤,然后用电击魔法抓到犯人了!」 「你干嘛若无其事做那种会上新闻的事啦!」 蒂雅娜仰天长啸,英雄则是有些尴尬。 「康雄,美国电影里也有演,就算你有了特殊能力,想用来造福世界,也一定会碰上极限。你一定会碰上无法拯救别人的悲伤!」 「英雄你别来乱了,请你快点把冰淇淋冰进冷冻库里!那是人家送的礼物吧!」 过往的勇者始终抱著小川送来顺便问好的礼品,倾听蒂雅娜和康雄两个人的争吵,但最后也只能沮丧地照著蒂雅娜所说,离开现场去处理那盒冰淇淋礼盒了。 「喂,蒂雅娜!拜托你体谅一下好不好!」 「呀呜!」 英雄离席后,蒂雅娜重新转头面对康雄,康雄却从正面抓住她的手,发出意料之外的悲鸣。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这么做。我不是本来就有说过,考上大学之后要去安特?朗德吗?现在只是稍微提早而已啊!」 「那……那个,康雄!可是当时和现在的情况不同……」 「没错,我知道情况不同了!可是你不是也说了吗!你说我是独当一面的战士了!」 「我……我是说过,但那是顺著当时的气氛啊。我是没有说谎,但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我使用魔法的技术的确还不如和香,可是我有在锻炼身体,每天也会自己在学校进行晨练,我现在可以连续唱三个小时的凭吊之歌!拜托你啦,蒂雅娜!」 「那个……康雄,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先放手……」 「而且还有索拉南啊。我觉得只要我拿著那玩意儿,就斩不断跟威廉的缘分。」 「那种东西趁著收不可燃垃圾那天丢掉就好了!」 「要是真的那么做,那家伙更会气得跑出来啦!我现在不觉得自己赢得了他。」 「总、总之就是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还、还有,你的手……握太久了。我……已经了解你的心情了,你先放手……」 「……人家都说不行了……你还握著蒂雅娜小姐的手一直逼她。阿康你在干嘛啊……」 「啊……我刚才在那边碰到翔子……我是不是不会挑时机?」 「「啊……」」 当这场争吵如火如荼时,哈利雅带著翔子走进来,立刻明显地促成误会,翔子的左眼虽没有喷出火焰,头上却几乎长出看不见的角。 如此和平的日子就这么持续。 十月中旬,就在禊、安特?朗德,一切的一切即将淡化的时候。 在这个白天日照时间明显变短的时候,和香就读的北平国中有学生表示,附近有可疑人士出没。 那是个恶质的随机砍人魔,专挑人少的夜路攻击人。 警察加强了警戒,康雄等人也一边跟著提高警觉,一边生活。但就在某一天,这件随机砍人事件出现了受重伤的被害者。 不幸的是,被害人是值勤警戒的警察。 这次的犯案地点有较多路灯,附近的店家也设有监视摄影机。在这样的地方犯案,让人忍不住发出冷颤。但最震惊的人,是看到新闻的所有剑崎家相关人士。 新闻报导了随机砍人魔的情报,也就是是受害警察巡逻地点附近的影像,影像拍到一名异形男子从黑暗中现身。 新闻说那是案发现场附近的光源位置关系,犯人的身形才碰巧变得一片漆黑。但剑崎家、魔导机士们还有翔子都一目了然。 那是禊。 单枪匹马,突然就现身了。 安特?朗德那边没有任何可疑的报告,也没有人见到贝缇莉彩或威廉的影子。 野生的禊出现在日本。 这件事实令剑崎家很是震惊。 威廉?巴雷格所说的话,该不会是事实吧? 这样的疑惑瞬间增加。 当然了,这个禊是威廉为了煽动剑崎家的不安,而放出来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虽然不是零,见到日本又成了禊出现的环境,这让剑崎家和带刀家再度点燃警戒的灯火。 警戒了一个星期后,发现那个禊并将之击退的人,是下班回家正好遇上的英雄。 他根本不必召唤路特伯格,只用简单的格斗技和单纯的魔法,就让禊无力化。接著只要唱出康雄他们教的凭吊之歌,要凭吊一个禊,对英雄来说一点也不难。 英雄持有从死者之国诞生的圣具路特伯格,既然打倒禊的人是他,也就无法得知那个禊属于哪个世界,不过就在英雄报告他打倒那个禊的当天,剑崎家找来翔子和哈利雅,召开家庭会议。 每个人的表情都一样严峻。 「我还是过去吧。」 没有人持反对意见。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是果然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我想去安特?朗德,跟那边的人交换情报,做好将来日本出事的准备。如果没事就算了。可是如果现在事情已经快发生,那我……」 「阿康……」 不安的翔子小声地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马上闭起嘴巴。 那段和康雄一起在安特?朗德旅行一周的记忆,阻碍著总是优先理性、良知的翔子出声。 因此── 「我有一个条件。」 蒂雅娜代为开口。 「康雄你说如果没事就算了,但到时候,你等于是完全放弃了在日本的生活。你的故乡是日本。你不能搞错这一点……所以……」 这整件事或许就像绕来绕去,结果依旧在一条死路中绕远路一样。 即使如此,在抵达终点前的路途,对剑崎家、对剑崎康雄、对把异世界的问题带到他面前的蒂雅妮丝?克罗尼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远路。 「请你考上大学。请你坚守自己在日本社会的基础。只要做到了,到时候……」 蒂雅娜面对著康雄,这么说道: 「圣者康雄,我会带你前往安特?朗德。」 ※ 以康雄过去的成绩来说,考上早稻多大学是一大创举。 因为他升上高三后的成绩,就连低早稻多两个偏差值等级的大学,也都是c判定。 但后来他跨过安特?朗德和公车事故的种种,努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实力连升两级,蒂雅娜和翔子都坦率地夸奖他了。 这段时间,他也勤于训练魔导和魔法。 虽然还是老样子,只会用治疗魔法和电击魔法,即使如此,根据哈利雅的说词,给他的评价已经上升到比刚进骑士团的菜鸟还好了。 这么一来,康雄就算是做好前往安特?朗德最基本的准备了。 「……」 康雄从最靠近大学的高田马场车站搭乘下行电车,车厢里意外没什么人,电车速度虽然不快,途中却没有因为下雪而临时停靠,只比平常晚了三十分钟抵达所泽车站。 当他下车的时候,原本猛烈的风雪已经停止,风也不再吹了。 康雄一边祈祷住家附近的道路别积太多雪,一边走出剪票口。 「……欢迎回来。恭喜你了。」 接著在那里跟等待他的翔子撞个正著。 「对不起,我想说回去之后再通知你。」 「嗯。我从和香那边听说你应该会这么打算。」 「……这样啊。」 双方撑著各自的伞,走在寂静的住宅街道上。 「放心吧,我不会阻止你。」 「……」 「因为这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嘛。考上大学之后,你就要去安特?朗德……」 「……嗯。」 「要去巴斯可嘉德?你让人家做了很多乱来的事吧?」 「起点还是雷斯提利亚。最后我想在盖尔戴特一边跟雷斯提利亚还有巴斯可嘉德交换情报,一边借助费格先生和凯特丽娜小姐的力量。」 「这样啊。也是啦,对新上任的盖世英雄先生来说,要是过度偏向单一势力,最后会起冲突吧。」 「还不晓得。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还不知道蒂雅娜的妈妈和列欧尼德先生怎么想。要过去之后才能实际调整。」 「也对。而且事实上,距离你过去也还有一段时间……你要休学是吧?一入学就休学,简直就是勇者。但再怎么样,你还是会参加开学典礼吧?」 「老爸拜托我一定要参加。」 「那……最慢还有两个月出发吗?」 「嗯。」 「……带刀同学,我……」 「来,这个给你。」 「咦?」 见翔子的侧脸显露一丝落寞,康雄下意识出声呼喊她的名字,却被一样包装精美的细长东西盖过。 「嗯?」 「恭喜你考上大学的礼物。」 「……咦?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啊?好了,快点打开看看。」 「啊,呃……嗯……这个……是钢笔?」 「不是喔。虽然是便宜货,却是正统的沾水笔。就是要沾墨水壶书写的那种……因为我听说安特?朗德的主流是这个。」 「……带刀同学。」 「阿康你啊,是不是现在见到我了,就急著想给我回覆?」 「唔呃?」 「你的脸上写著『要是去了那边,短时间就见不到面了,快趁现在解决悬案吧』。」 「不……没有啦,也不是这么随便的理由……」 虽不中亦不远矣,康雄拿著全新的笔,内心慌乱不已。但翔子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著说: 「我一辈子都不需要你的回覆喔。因为你不喜欢我,也对我没感觉吧?」 「……啊……」 「那就算了。因为结果很明显嘛。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回覆。」 「……带刀同学,我……」 「所以……下次换你跟我告白。」 「……什么!呜哇!」 康雄的表情因为那句出乎意料的话语慌乱不已,接著一颗雪球就这么用力砸到脸上。 他急忙拍掉脸上的雪后,发现翔子已经在远方。 「我要走这边!再见啦!」 那个十字路口的确是区隔翔子和康雄回家路线的十字路口。 但康雄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就像是翔子诀别的证明,因此连追上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都做不到。 正当康雄慎重地将稍微被雪沾湿的包装收进口袋,发现里头有一张硬质的纸。 他猜想大概是这只笔的使用说明书,于是往内部看了一下,这才知道那是翔子手写的卡片。 『说不定会变成比剑还要强的笔喔。加油吧,新任圣者大人。 翔子』 后来的两个月,康雄就再也没见过翔子了。 不管是打电话、传简讯还是rope,都没有反应。就算造访翔子的家,也被她的父母委婉拒绝会面了。 ※ 「感觉事情好像闹得很严重啊。就算我再厉害,也没料到结局是这样。和香那件事倒还好。」 「是吗?我倒是稍微有料到。」 蒂雅娜和哈利雅正在打扫两人住的金盏花之丘所泽一○一号室。 哈利雅一样会留在所泽,但蒂雅娜的据点会回到安特?朗德,所以必须把必要的东西拿回去。 「和香还是国中生。身体和心灵都尚未成熟,虽然有才能,胆量却不够。至少要等她从这边的高中毕业……」 尽管蒂雅娜妥协,同意让康雄前往安特?朗德了,却坚决不同意和香同样想去安特?朗德的想法。 因为和香身心都尚未成熟,而且蒂雅娜也找不到能接纳不成熟的和香的地方和单位。 「嗯,这我有同感……但翔子那样好吗?」 「什么意思?」 「没有啦,我还以为翔子是那种想要一个明确了断的人……没想到她会那样封杀康雄,我很意外。」 「这也没办法。翔子和康雄一样烦恼,这是她历经烦恼之后得出的结论。我没有资格多嘴。」 「哦?那我可以说些很政治的话题吗?安特?朗德的人知道康雄是圣者之后,要是再得知他和勇者英雄的关系,我猜旁人十之八九会有莫名其妙的期待喔。」 「同是盖世英雄的孩子,是吗?」 「嗯。是啊,就是这样。」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俗话说得好,空谈未来事,鬼都笑你痴。至少现在站在康雄身边,和他一起战斗的人是我。」 「哦哦,嗯,那就这样吧。但我倒觉得你之后二话不说超车,才能省去麻烦。」 「我做不到。那有违仁义、人伦。我已经偷跑过一次了。所以今后必须永远堂堂正正才行。」 「好好好。仁义、人伦啊?好啦好啦。我总觉得好像久违看到少校你最纯真的样子了。」 「是上校多心了吧?」 蒂雅娜耸了耸肩,一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边看著墙上日历的备注。 「以后会越来越忙。没空想那些多余的事了。」 「抱歉啦,我闹过头了。」 「我还是听不懂上校你的意思。」 「傻成这样还真是麻烦。对了,你等一下可以把这个拿给康雄吗?」 「……什么东西?这个是一直放在玄关架子上的盒子吧?」 哈利雅递出的东西,是个又小又单调的木盒。 「我可以打开看吗?」 「行啊。反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蒂雅娜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放著很像手环的东西。 「……上校,这是玛尔费克的……」 「在闸门塔战斗的时候,康雄替我捡起已经坏掉的它。说这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能变成刀刃的基本元件全都彻底坏了,不过那个手环是我唯一一件从零件开始亲手做的东西。等康雄以后学会使用武机,这玩意儿可以当作魔力传动装置。」 「既然这样,上校你亲自交给他不就好了?」 「交给少校你比较有趣啊。」 「……是是是。确实交到我手上了。」 「但话说回来,接下来明明可能会发展成把安特?朗德全境和地球全体卷入的骚动中……没想到你们每个人都这么悠哉啊。」 「有几个这么从容的人也不错啊。」 蒂雅娜将玛尔费克的手环放回盒子中,然后放在腿上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幸福这种东西,是正因为时代很艰辛,才有去寻找的价值。正因为历经沧桑……才更该努力充实人生。」 「克罗尼少校,你就是那种嘴上说著大道理,结果一回过神来就孤独终老的人。小心一点喔。」 「上校你才没有资格说我!」 蒂雅娜差点忍不住把装有玛尔费克的盒子扔过去。 ※ 「那我们出发了。」 「我会尽量找时间回来。还有,我也会尽快学会联络用的魔导。」 新的一年,四月。 在深夜的所泽航空纪念公园里。 和去年六月踏上旅程时是同样的时间带。 英雄、圆香、和香、哈利雅,还有带刀一家人都来替即将启程的康雄与蒂雅娜送行。但…… 「话说回来……为什么带刀同学你拿了行李来?」 这两个月都无法取得联系的带刀翔子背著一个巨大背包,笑容满面地站在蒂雅娜身旁。 她得意地挺起鼻子,彷佛诉说他就在等康雄这么问,接著高举拿在手中那张疑似奖状的东西说: 「你可以夸我喔。这个是雷斯提利亚王立大学魔导工学系的合格证书。」 「什么跟什么!没人跟我说过耶!」 惊讶的只有康雄一人。 带刀爸妈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因为我请大家不要告诉你啊。就算我再厉害,要去考异世界的大学,还是没什么信心。啊,你放心吧,为了搪塞补习班跟高中,我也乖乖考上二桥大学了。」 「……不是,那间大学的等级才不是这种顺便的态度就能考上……」 「怎样啦?你还不是抱著勉强滑进早稻多的心态去考的。」 「呜……」 一旦戳到这一点,康雄也无法回嘴。 「那、那闸门塔的费用要怎么办啊?」 「是列欧尼德叔父出的钱。说是要向翔子致歉,因为巴斯可嘉德过去的种种,将她卷入莱雅的阴谋中。」 「什么……」 「呵呵呵,为了看你这张大吃一惊的表情,我努力总算有价值了!……还有啊,阿康。」 翔子突然放低音量,来到康雄耳边悄悄说: 「我啊,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女人,可以容许你跟天秤另一端的女人独自旅行。」 「我、我才没把你们放在天秤……!」 「虽然跟蒂雅娜小姐分量相等感觉很不赖,心情还是很复杂。所以我才决定追上你。」 「……!」 康雄求助般地看向翔子的父亲浩介,但浩介只是一脸达观地耸了耸肩。 「高中毕业后就离开父母的小孩子并不罕见。现在世界有难,我不能阻止想替世界尽一份心力的孩子。翔子,你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好好加油吧。康雄小弟、蒂雅娜小姐,翔子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因为这一句话,翔子前往安特?朗德已成了既定事实。 「真、真的假的?」 「真的。」 「是真的。好了,康雄,翔子,闸门塔差不多要开启了。」 众人在蒂雅娜的提醒下仰望天空,过去曾见过的星之塔随即屹立在夜空之中。 他们三人接受双方父母以及顺利考上第一志愿高中的和香送行后,身体就这么轻盈地往天空飘。 蒂雅娜是一个人。 康雄则是背著翔子漂浮。 「没想到才过了一年,儿子就变成飞行少年了。」 英雄喃喃说著,圆香却是狠狠地瞪著他。 「……我只是想说说看嘛。」 「……康雄,你可能觉得我唠叨,但你要乖乖听大家的话,还要注意身体健康喔。翔子,康雄就麻烦你了喔。」 「包在我身上!」 「翔子,那个……你要好好用功,回来再教我魔法喔!」 翔子的母亲洋子还是老样子爱作梦。 「翔子姊姊!蒂雅娜姊姊!哥哥就拜托你们了!要是真的对他大失所望,随时可以回来喔!」 「好的,你放心!和香你也要保重!」 「谢谢你,和香!到了紧要关头,我会回老家避难的!」 「啊……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算了,路上小心喔!」 当每个人说完各自的道别话语,他们头上的星之漩涡的声音也渐趋高亢。 「闸门塔就快开了。」 蒂雅娜的这句话就像信号,星之漩涡的洞口随之穿透天空。 「好了,我出发了!」 「我会联络你们的!」 「英雄、圆香、和香!谢谢你们的照顾!」 上一个时代的勇者静静目送著康雄、翔子以及蒂雅娜缓缓升上闸门塔。 (插图011) 「康雄!」 这道声音将少年往更高的地方推去。 「你不用担心这边的事。身为男人,既然决定要这么做了,就要确实做到好啊!」 「好!」 就算回答,对方也已经听不见。 康雄轻轻举起手,点了点头,接著朝天空笔直飞上去。 进入闸门塔后,背后的景色便融入星空,接著急速远去。 少年离开双亲的庇护,以自己的意志选择自己的道路。如今他徜徉于星空之中,往崭新的世界前进。 上次的异常状况没有发生,他们在星空隧道中前进约两个小时后。 前方出现了新的光芒。 「那就是雷斯提利亚的王都。也是闸门塔原本的出口。」 康雄和翔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回应蒂雅娜的声音。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来到这里呢。」 「对啊,不过总算要从这里开始了。」 原本只是勇者犬子的小孩,如今蜕变为开辟自己人生的战士,穿越星空隧道。 「康雄、翔子。」 少年真正的冒险,即将展开。 「欢迎来到安特?朗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