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太无赖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那日後,陆卿言明显精神了起来,没过几天,便恢复成原来模样,似乎压根没中过相思引一样。 济世县还是一成不变的宁静,早先苏半夏找来的捕快日夜交替着巡街,倒是让竹苓清闲了下来,偶尔在衙内碰见陆卿言,她也是打声招呼就离开,似乎比之苏半夏成亲那时还要冷淡。 陆卿言倒是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明明之前还很是担心的来看望过他不是吗?对於竹苓来看他之时的事,他也只有个大概印象,多的其他,便是昏昏沉沉的完全不知晓了。 拥有相思引雌虫者在云雨时会血脉饱胀痛不欲生,这是因为蛊虫在她的体内交配;而拥有雄虫者,则会渐渐失去神智,最终忘却这一段记忆,所以,那不过是相思引的副作用罢了。 可竹苓却并不这麽认为,他一如往昔的温和尔雅,对她并未改变的态度,她只当他是因为不喜欢她,所以才装作一切没有发生的样子,虽然心里很难受,但她还是配合着他,也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或许,只有这样是最好的吧。 竹苓坐在院内的芭蕉下,托腮想着。 夏风卷起芭蕉清淡的香气,她微微放松了身体,轻嗅着那好闻的香味。 那麽,就这样吧,这样才是最好的…… 就在竹苓兀自思索的时候,刚进院的温卿良便瞧见她一个人在那不知道干什麽,他不自觉柔和的视线,扬声唤道:「小椒。」 竹苓被打断思绪,下意识的循声望去,便见温卿良正朝这边走过来。 「这麽热的天,在外头做什麽?」他走近她,身形修长,正好挡住了阳光。 的确,现在这时节,已渐渐逼近盛夏了,虫鸣鸟叫也开始有了点声嘶力竭的感觉。 竹苓收回视线,摇晃着脑袋道:「姐姐愿意,你管得着嘛你。」 啧,还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啊……温卿良不由嗤笑,手指剔透修长,轻轻敲击着石桌,叩叩叩,很缓慢的节奏,伴着他向来慵懒的声线。 「是了,苏五小姐不比凡人,该是不怕热的,哎呀,真是可惜,本来想让某人尝个新玩意儿的,啧啧,可惜,可惜。」 竹苓耳朵动了动,新玩意儿? 这麽些日子的相处,竹苓早就了解了温卿良的本性,只要说起玩乐,就没他不知道的,并且他还能将口中所说的东西给弄到她眼前,让她亲自见识。 竹苓是三分钟热度,喜欢新事物,所以对於这个一直能给她惊喜的温卿良也渐渐走得近了起来,当然,还有就是减少与陆卿言的相处机会,也是最近她才发现,只要温卿良在她边上,陆卿言便会很少停留的。 「什麽什麽,什麽东西?」她哗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连叠声的问道。 温卿良目的达到,神秘一笑,「跟着来就知道了。」 竹苓跟在他後头走着,发现这是回济世堂的路,不禁有些奇怪,「喂,你到底卖什麽关子呢?」 温卿良低声轻笑着,慵懒中带着几丝诱惑,没等到他回答,她也就不再问了。 穿过济世堂,便是一条长廊,呈口字形围着院落,最里头便是厨房,温卿良脚步不顿,将她领了进去。 厨房?莫不是有什麽好吃的?她有些兴趣了。 「喂喂喂,是让你把桃核取出来用桃做碗,不是要你把桃核切两半做碗。」顾画正忙着用绢袋去渣汁,余光瞥到苏半夏正抱着个大蜜桃的桃核切得不亦乐乎,连忙喊停。 有没有搞错啊,这成事不余,败事有足的家伙,是专门来给她找麻烦的吗? 苏半夏切那桃核也切得够呛,听见顾画这麽不留情的喊,脾气也上来了,将桃核一丢,他没好气道:「不做了。」 呼哧一下往边上一坐,他拿起那把搧火的大蒲扇大力搧着,额上的碎发都被汗湿透了,这麽大热天的,少爷他屈尊降贵的给她当下手,她还蹬鼻子上脸了啊。 竹苓扒着门缝往里偷看,顾画正站在灶前将刚去完渣汁的蜜桃汁内加入牛乳、白糖霜等配料,抽空时还冲苏半夏吼着:「喂喂,那边闲着的,把西瓜去籽拧汁,放到井里面冰着。」 苏半夏郁卒的吐出一口气,刚想起身,後面的又冒出一句凉凉的声音来:「记着,这回是要去籽,别弄错了。」苏半夏那股气哽在胸口就差没噎住,他愤怒的瞪着心情颇好哼着小调的顾画,将手下的西瓜皮剁得是蹬蹬响个不停。 少爷他这是为的什麽啊,就专门来找骂的是吧? 「别看顾画那丫头那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其实冰酪做的可是一绝。」温卿良带着她慢慢走出去,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笑着说道。 这里是院落的通风口,绿叶掩映,夏花点缀其间,清风吹过,送出徐徐凉爽,桌子是从堂里搬来的,上面已经有了盘果盘,全是夏令常见的时鲜。 竹苓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捻起一块薄薄的果藕,她含糊不清道:「冰酪?那是个什麽?」 温卿良也学着她的样子捻了块来吃,「夏天吃食中的佳品,不过现在没办法做,应该只会放井里冰镇。」她似懂非懂的点头,果藕在齿间喀嚓喀嚓咬得作响。 就在那果盘吃到一半的时候,苏半夏又端着罐东西过来了,看见竹苓正吃得欢,连忙将东西放在她面前,很是讨好道:「呐呐,小五,你嚐嚐这个。」这是紫砂罐,黑紫的罐身上有冰凉的冷气溢出,竹苓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果然触手冰凉。 「这是冰镇的西瓜汁,可是你三哥亲手做的。」苏半夏得意洋洋的说着,掀开盖子倒了杯放到她面前。 她嚐了一口,冰凉甜润,入喉的刹那瞬间扫去一身暑气,忍不住多喝了几口,她仰脸道:「三哥好厉害。」很明显的恭维,苏半夏飘飘欲仙了。 温卿良给自己倒了杯,就如品酒般浅啜着,姿态优雅随性,别有一番风情。 「苏半夏!送个罐子你还要送多久?还不给本小姐回来!」顾画的怒吼声远远传来,可能是加了内力的缘故,就算是隔着老大一个院子,声音也依旧响亮。 苏半夏忍不住嘴角一抽,真是的,这女人把少爷我当成什麽了,呼来喝去的! 他将罐子放下,心里虽然是不满的碎碎念着,但还是听话的离开,去了把他当打杂使的顾大小姐那。 竹苓托腮,看着苏半夏的背影,忽然感慨道:「其实顾小姐还和三哥挺配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还从没看过三哥这麽听一个人的话啊,一喊就走,啧啧啧。 温卿良举杯的手一顿,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精致的眉目先是一紧,再缓缓舒展,淡笑道:「这可不行。」 竹苓忍不住拧眉,「为什麽?」喂喂,姐姐说的话他居然敢反驳? 温卿良似画的脸凑近了些许,扬着唇角露出个精致的笑容来,带着点不怀好意,也含了些调弄戏谑:「若是想顾小姐和小椒的三哥在一起,那小椒可得先与我成一对儿才行。」 竹苓直接无视了他,捧着块果藕喀嚓喀嚓啃个不停。 嘁,真当姐姐脑子不中用吗?就这麽句话翻来覆去都说过多少遍了,她要是真答应了,还指不定被他怎麽嘲笑呢。 温卿良被无视,面上虽仍是笑意盈盈的,但眸中那浅淡的失落却是无法掩饰的,端起杯盏,他轻笑着低叹,「哎呀呀,小椒还真是无情呐。」这麽天天夜夜的说,居然连一次都没给过他答覆,要不要这麽无情呐。 竹苓不可置否。 看着竹苓那副表情,温卿良终於忍不住朗笑出声,怎麽说呢?她这样子,还真是……啧,都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儿了。 「喂喂。」竹苓斜睨了他一眼,懒洋洋道:「你就这麽整日没事可做吗?」天天赖在她家不走,还真是不会不好意思啊,白吃白住的家伙。 温卿良凑近了她些许,清淡的兰麝香气悠悠传出,他语调暧昧道:「小椒这话可有失偏颇喔,也不想想这麽些天是谁一直陪着你玩儿。」 竹苓撇嘴,但也难得的没有反驳,她的确得谢谢这家伙,亏得他这麽变着法的折腾,才让她没时间去想别的,可是……她眸子低垂,看着手中冰凉的紫砂杯。 有些事情本就容不得她想与不想…… 指尖细细磨碾着紫砂杯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她小小抿了口甜润的西瓜汁,感受着唇齿间凉爽清香的味道。 那一夜的疯狂似乎已经远离很久了,当时被陆笙割的伤口也渐渐凝结成道浅浅的疤,不是很深,但却无法褪去,似乎是在提醒她那天的存在,她极轻极缓的逸出一声叹息。 「哈哈,久等了!」就当沉默的感觉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的时候,忽然耳边爆出一声轻快的女声,接着便有一道粉红的身影挤了进来,「噔噔噔噔,主角永远都是在最後登场。」 顾画将托盘上端着的东西放在桌上,叉腰得意道:「杏仁冰酪,当然啦,虽然现在没办法让它凝结成冰,但在井里冰镇了会也是没差的啦。」 竹苓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称之为冰酪的吃食上,雪白细腻的颜色,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杏仁香味儿。长睫眨了眨,她舀了小半碗,迫不及待的试吃了起来,唔,口感清淡润滑,再加之那冰冰凉凉的触感,的确是唇齿留香满口凉爽。 顾画看着竹苓一脸享受满足的表情,心里那股得意劲越发重了起来,不过她好像忘记了什麽…… 「喔,对了。」她一拍脑门,「温卿良啊,刚在外头有人找你呢。」温卿良正想着许久未嚐过顾画这冰酪想试试,这才刚准备舀上一碗,就被她给打断了。 接着,向来急性子的顾画顾大小姐便把他给拉起来,往外头推了推,「快去吧,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第二章 挤着竹苓坐下,顾画变戏法般又弄出好几碟其他的吃食,对她笑得一脸讨好道:「呐呐,这几样吃的我也很拿手哟,嚐嚐,嚐嚐。」 「唔……」竹苓被迫嚼着那不由分说便塞到嘴里的东西,心里有些莫名,为什麽她总觉得这位顾小姐,似乎是在讨好她? 济世堂门口,有个很不起眼的男人,平凡的面容,平凡的着装,是丢人群里完全分辨不出的那种普通。他静静的在那匾额下站着,似乎是在等什麽人的样子,偶尔有人进去,也会好奇的看上他两眼。 堂内苏半夏被苏大夫抓着到堂前记帐,正唉声叹气的时候,刚巧见到温卿良出来,「嘿。」他冲温卿良扬了扬手。 堂里的其他夥计见了他也是低低的唤了声安好,等到他微笑着点头後又重新去做自己的事。 温卿良啊了声,冲他含笑道:「在忙啊。」 苏半夏没精打采的拨打着算盘,「哎,别提了,对了,你这是有事出去?」 温卿良再次点头,边往外走,边挥了一下并拢着的食指与中指,「回来喝两杯,顾家那丫头的手艺可不一般。」 听到要喝酒,苏半夏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见人快出堂,他连忙在後头高喊了声:「早点回来啊。」在听到对方的答应後,他心满意足了,捧着帐本开始高兴的对起帐来。 温卿良出了济世堂,四下一扫,很快便见到了街边那普通平凡的男人,大步走向那人,就算是已经到了他面前脚步也未顿,就这麽一直往前走着,那人跟在温卿良身边,两人都没开口,就这麽并肩走着,渐渐融入拥挤的人潮当中。 「出事了?」温卿良视线巡视着小摊上的物事,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他的声音慵懒散漫依旧,合着周遭的吵嚷声,很快便消散不见。 那人点头,普通憨直的脸上却没一点紧张担忧,就好像在谈着一件市井间的小事一般,「那人病危。」 温卿良挑眉,「喔?」他从广袖中摸出摺扇,轻轻敲击着手心,「她居然会让消息流出来?」 那人依旧是面无表情,「虽然消息第一时间被封锁,看病的太医也被禁足不允外出,但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是有事发生。」所以虽是费了点心思,可好歹还是让他给打听出来了。 温卿良赞许的笑了笑,似乎很是满意,「捻蕴,你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捻蕴听了夸奖的话也没一丝表情,整张脸木然的没有丝毫情绪,他道:「主子何时启程回去?」听上去这话像是问人,但语调也平板依旧。 「这个啊……」温卿良唇边噙着抹淡笑,散漫道:「自然是……得抢在十六前头了。」 捻蕴点头,「那属下在义州城等主子。」他说完,转身便走。 「哎,等等……」温卿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出声道。 捻蕴停下,却没回头,「主子还有何事?」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近了一条小巷,幽深不见底,温卿良步履缓慢,就这般不疾不徐的走着,在来到捻蕴身边时,他抬手抚上了捻蕴脸与下颚的交接处。 有夏风吹过,湿热中带着阵阵燥意,树枝翠叶被吹得哗啦啦作响,白鸽拍着翅膀,扑剌剌的飞上碧蓝如洗的苍穹,有洁白的羽翎轻飘飘的落下。 温卿良轻抚着捻蕴脸的姿态,近在咫尺的距离,真是怎麽看怎麽暧昧,纤细剔透的指尖能摸到细细的痕迹,温卿良挑眉低笑,「顾家那位大小姐,你还记不记得?」 温卿良眉目如画,风流蕴藉,这是所有皇城闺媛都知道的事实,但他那皮相精美,男女通吃这一情况,却只有他身边的人才知晓。就算是他的贴身丫鬟、侍卫,被他这麽亲近的抚摸紧贴,也会脸红心跳,呼吸加促,这一招从小到大,他可谓是百试不爽。 只可惜,若是这世上真有一人能无动於衷没任何反应的话,那就只有捻蕴了。 「顾大将军的独女,顾画顾小姐。」捻蕴「美色」当前也坐怀不乱,一副呆板的表情。 温卿良的笑意更深,美眸更是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他,像是不想错过他的任何细微表情,「不不不,我说的,可是前任顾大小姐。」 镇国将军顾涟一母同胞,曾上阵杀敌走马疆场的顾大小姐,也是那位下嫁成家长子不过几年,便遇害不见屍首的顾漪顾大小姐…… 许久,他目送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也跟着走出了深巷。 想着刚才捻蕴那句僵硬的「不记得」,温卿良轻笑了起来,眸内神色明显是等着看好戏的戏谑,哎呀呀,看来顾漪没死之事,捻蕴还不知晓呐。 车水马龙嘈杂吵闹,似乎刚才的宁静与安祥是另一个空间,他微微闭上眼,闻着夏风湿热的味道,弧度完美的薄唇好心情的弯起。 终於到了离开这平静小县城的时候了吗?不过若是他一个人走的话,未免也太寂寞了些吧,要不然……他缓缓睁开眼,精美的眉目间流转着好一派狡狯,要不然把那小辣椒也给拐着去吧。 吱呀的车軲碾地声一直在耳边回响,忽的周身好一阵颠簸,差点没把她给颠下地,瞌睡虫瞬间摇醒了过来,她全身都吓出了一身冷汗,紧紧扒着榻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了,搞什麽啊,那莫名其妙的颠簸是怎麽回事? 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布帘忽被掀开,那人见她醒了过来,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哟,小椒醒了?」嗓音慵懒散漫,很是熟悉的男声。 竹苓愣愣的看着那张扬眉浅笑的俊脸,好半晌才犹疑道:「温卿良?」 温卿良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眉眼弯弯的靠了进来,挤在她边上坐下,笑咪咪道:「小椒醒了啊?」 她眨了眨眼,「是……」哎,不对,为什麽他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後知後觉的竹苓扒着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很是谨慎的瞪着他道:「喂,你真当姐姐的房间是什麽人都能进的吗?有没有自觉啊你,男女有别啊!」 温卿良看着她那举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一边摸着竹苓的头,一边感慨道:「小椒啊小椒,你可真是……」这丫头怎麽会这麽可爱啊,这种张牙舞爪跟个炸毛小猫似的模样,还真是对他胃口啊,该死的讨喜。 她一掌拍开在她头上作怪的大手,没好气道:「还不给姐姐滚出去。」不然她可要揍人了。 就在她狠命推拒着温卿良的时候,之前那股强烈的颠簸又出现了,一个不稳,重重砸在墙身,差点没砸晕了她。 温卿良也是慢了一步,颇显自责的垂着美眸,他自动自发的揉着她被撞的部位,难得轻柔道:「可是撞疼了?」那麽大的声响,不痛是假的吧。 饶是竹苓被撞得晕头转向,也该发现周围的不同寻常了,她顾不得还隐隐作痛的头,扫开温卿良艰难的爬到窗边,一把撩起那布帘。 窗外山峦起伏,连绵不绝,是完全陌生的风景,微风吹拂着,将蔓草繁花的清香送出,树上稚鸟啼鸣,蝉鸣声声,她瞪着那窗外繁花,彻底懵了,「这……这是哪?」 她如清泉般流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确定,没错,这一定不是药山,且不说药山现在还未修出山道,就是这压根没看过的风光景色,也能让她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来过这,可是,济世县边上就一座药山啊,若不是……那这是哪? 温卿良也伸出头来,似乎是很醉心於外头的美景,他愉悦的眯着美眸道:「喔,千石关,往上便是皇城了。」 竹苓忽然觉得刚才被撞的头更痛了,她抱着脑袋呻吟:「为什麽我会在这?」她明明记得是在跟三哥他们吃夜宵的啊。 「趁着月黑风高夜,我把小椒给偷出来了。」温卿良笑得越发欢快了,细看还能看出他在偷乐,显然对於此举他很是自得。 啥?他说什麽,偷……偷出来? 望着竹苓那呆滞不敢置信的神色,温卿良不怕死的继续调侃道:「小椒,我们这算是私奔了吧。」 自古以来,被世俗所束缚的恋人为长相厮守,不得不抛弃所有共赴天涯海角,啧,想想都觉美好。 外头赶车的捻蕴依旧是呆板木讷的样子,但嘴角却因温卿良那话而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 私奔这词能对人家姑娘家说吗? 竹苓看着温卿良一脸美满的模样,脑子里一直回旋着两个字,私奔私奔私奔…… 她那根理智的神经终於宣告崩裂,揪着温卿良的耳朵就是一阵怒吼:「私奔你妹啊!」 余音缭绕在僻静的山道间,久久不散…… 温卿良捂着自己快震聋的耳朵,就觉得自己那耳膜都还在突突作响,拜托,他这不是开个玩笑嘛,至於这麽大反应吗? 唉,温公子啊,不是什麽都可以开玩笑的。 竹苓胸口剧烈起伏着,秀丽的小脸也气得通红,她钻出车厢,看也不看人就直接去抢捻蕴手中的缰绳,「停车停车!」 骏马吃痛,高仰着前蹄嘶鸣着,疾驰中的步伐突被打断,整个车厢都不稳的剧烈震荡了起来。 竹苓跳下马车,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她重重哼了声,扭脸便往回走。 皇城?谁说她要去皇城了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他这段日子的好是有目的的,哼,以为把她带出来她就会任他欺凌了吗? 作梦!她有手有脚,自己可以走回去,才不看他脸色! 温卿良看着她的背影,也不去追,在那车上扬声道:「哎,你去哪?」那架势,似乎料定了竹苓会买帐,只可惜她直接无视他,加快了步伐。 管她去哪啊! 「你知道怎麽回去吗?这里离济世县可是山高水远了喔。」 竹苓额角蹦出一根青筋,她咬牙,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混蛋,山高水远,这是谁害的? 第三章 「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难道你想在这荒山野岭过夜?或许会有什麽野兽啊毒蛇什麽的攻击你哟。」温卿良持续危言耸听,精秀的眉目高高挑起,似乎在揣测着她的想法。 捻蕴实在忍不住他这麽欺负恐吓人家小姑娘,很是鄙夷的睨了他一眼,跳下车开始扯草喂起马来。 接受了一枚白眼,温卿良也丝毫不在意,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他悠闲的在车栏那坐下来,凉凉道:「小椒啊,皇城可是个好地方,你不想去瞧瞧吗?」 她当然想去瞧瞧,可是不是在这种受制於人的情况下。 竹苓死死攥着拳,磨牙磨的喀喀作响,她很讨厌被人摆弄,偏偏此时温卿良就犯了她的忌讳,问都没问,提也没提,就这麽把她从济世县给搬了出来,他当她是什麽了? 被心里那股气驱使,她绷着脸直直往前走着,理也不理在边上说得口乾舌燥的贵公子。 温卿良看她丝毫没受影响,也有些伤脑筋了,她刁钻跋扈他是知晓的,但他也没想到她会这麽倔呐。 「喂喂,你真打算这麽走回去?」无视。 「我没骗你,这里和济世县可隔了几个县城了。」持续无视。 「小椒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走了喔。」走就走,谁怕谁啊。 「我走了,我真的走了。」要走快走,别在这吵吵嚷嚷。 嘶……哒哒……骏马踏蹄的声音。 温卿良作势驾着马车行了几步,见竹苓依旧没受影响的样子,不由有些挫败,真是伤脑筋,这下可怎生是好?将她丢这不管显然不可能,送她回济世县也没这麽多时间。 捻蕴冷眼看着他,眸底是明显的嘲讽鄙夷,您老先生也有吃瘪的时候啊,以前不是一勾手便能把人给骗到手的吗?现在怎麽不行了? 好吧,长期沉溺在压迫摧残下的下属会有这麽幸灾乐祸的想法,作主子的要学会谅解,学会谅解,学会谅解……温卿良深呼吸再深呼吸,狠狠的瞪了眼捻蕴,跳下马车无奈地去追竹苓去了。 罢罢罢,这丫头的性子他又不是不明白,多费些心思哄哄便是,总是会同意的不是吗? 於是,温卿良低声下气的讨好求饶了老半天,竹苓紧绷的脸终於松了些许,勉强同意与他随行,由此可见,咱五小姐虽然霸道骄纵,但有时候还是很好哄的。 一行三人赶了一天的路,终於在傍晚时分入住於山野客栈内,不豪华、不奢侈,就是朴朴素素的三层楼舍,与其他客栈并没什麽差异,要说这唯一有些特别的,该是门口的那两棵枯死的树了。 竹苓往店里走的时候,目光还停留在枯树上,显然是很奇怪树都死了为什麽还不把它给拔了?那是紫荆吧,她有在药草图里头看过,不过这边的确不适合种植紫荆难怪会枯死。 店内有些简陋,但却很是乾净,可能是因为客人比较少,所以没过多久菜就上了桌。 温卿良要了壶酒,就着下酒菜浅啜着,很是悠闲散漫的样子。 店小二歪歪靠着门扉打盹,掌柜则在柜台後拨着算盘记帐,整个大堂就他们一桌在吃饭,显得格外寂静冷清。 竹苓捧着碗米饭,吃得显然有些意兴阑珊,筷子拨弄了两下菜,又什麽也没挟的收回,扒两口饭。 温卿良见状也没说话,只是唇边的笑意越发的深了起来,他修长的指尖拿了只小酒杯,手肘撑着桌子微微侧了脸,「怎麽,菜……」他这话才说到一半,余光便瞟到熟悉的修长身影,精致的眉目瞬间蹙起,但又像是想到什麽缓缓舒展了开来,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来得倒是挺快。 竹苓闷着又扒拉了几口饭,但一直没等到温卿良的下文,忍不住抬头,却对上一双熟悉温和的凤目,她喉间一哽,硬生生被那几粒白饭给呛到了…… 夜色似乎很是暗沉,黑压压的,带着压抑的沉重,星月也不见了踪迹,只余大片涌动着的乌云,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前头陆卿言领着路,身形修长很是秀颀的模样,手里提了盏照明的灯笼,随风一晃一晃,笼内的烛火也跟着闪烁跳跃,竹苓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後,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惊疑,她不明白他为什麽会在这。 想起刚刚见到他的一幕,她还是觉得太不真实,依旧是那眉那眼,温润中带着尔雅,清逸间透着秀毓,很是熟悉的脸,但却让她莫名有些晕眩。 怎麽会,怎麽会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了呢?他不是该在济世县的吗?为什麽……为什麽会在这麽个小客栈出现?思绪纷纭,她就觉得整个人都乱了,哪还听得到他在说话,直到那温热沉实的大手搭在肩上,轻轻往下按压的时候,她才恍然回神。 狭长的凤目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显得尤为明亮,温和缱绻的柔光莹润,还带着不为浅浅的暖融和煦,让她几乎再次失神。 陆卿言手下是夏季衣物特有的轻薄柔滑,他在她面前稍弯了身,唤道:「苓儿。」声音清扬悦耳,转折的低音中透出些许缠绵。 她蓦然就觉得心跳有些失常,不自觉攥紧衣裾,乾巴巴道:「干……干嘛?」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很讨厌这种因为他整个人都不对劲的感觉,她眸色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碎芒,很有种自我唾弃的味道。 「在房间里你所说的那句话,可还作数?」陆卿言这麽说着的时候,似乎有些局促,掩唇低低咳了声。 竹苓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麽话题扯到那个上面去了,这麽大老远的,他追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见她不明所以,陆卿言提醒道:「就是你赠予木簪那日,晨时来我房间说的那句话。」 送木簪的清晨?就着这条小线索,她开始努力回想起来。 送木簪,送木簪?清晨的时候貌似还没把那木簪给买回来吧?没买回来之前她去了他的房间,她去他房间干嘛?一连串的问题,让她沿着那条线慢慢摸索着,终於在最後的那个问题中找到了答案。 她去他房间是因为前一日他占了她的便宜找说法去了,当时她是怎麽说的来着…… 「昨晚你这书呆,趁着酒醉占姐姐便宜了,又搂又抱又亲,姐姐的清白全被你毁了!」 「你必须负责。」 这两句话刷的蹦进了她脑海里,吓了她老大一跳。 她杏眸大睁,满是不敢置信的仰瞪着他,似乎见到了什麽可怕的东西一样。 喂喂,突然之间说这个干什麽?莫不是这家伙……老天,为什麽她觉得头有些晕了? 「呃……我有去你的房间吗?貌似那天我一直跟三哥他们一起。」她开始装傻,「呐呐,一觉睡到大中午,然後跟着找来捕快的三哥出了门,途中遇见了置办东西的白芥便也拉着他一道去听戏,只不过在太白楼门口瞧见了个小摊子,就把相中的木簪给买了下来。」 竹苓掰着手指头跟他算着,直接忽略了其中重要的环节,末了,她摊手道:「你是不是记错了。」她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一脸的无辜加不解,就好似错的真是陆卿言一样,可那仅仅也是好似罢了。 「你说轻薄了你要负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这般缓缓道出,直接便让竹苓那副无辜不解的表情龟裂了。 陆卿言凤目直直注视着她,神色认真,用不容她躲闪逃避的语气说着。 竹苓感觉得到自己的面部表情有些抽搐,她张嘴,深深感觉到嘴角正在激烈的抽动着,「说笑的说笑的,这句话姐姐一天能对人说上个十几遍,你不会是当真了吧?啊哈哈……」她乾笑着,努力保持平日的语气。 可是,忽然慌乱起来的心情却不是她能控制的,她不明白,在这个关头他为什麽还要提起这个?他身边已经有了个温柔贤淑的秋似水,为何还要来招惹她?是,她不知道他身边有了人,所以强势霸道的直接将他归於自己的人一类,但这并不代表在她知晓後,还会当成不知道的与他谈笑如初。 说到底,虽然她现在还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但并不是没了他就不能活,清白身子给了他,可也不代表她这一生还就真跟他绑在一起了,嫁不出去,大不了不嫁,反正济世堂总不会少她一口饭吃。 她这前小半辈子做事一向全凭本心,既然决定不会介入他们之间,那就是板上钉钉没得改了,或许应该说,她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潇洒,正是因为她还没陷进去。 陆卿言的脸色觉得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低头看她,掩映在烛光下的秀丽小脸格外柔和,眉眼弯弯巧笑倩兮,似乎真是在对他的认真感到好笑。 「我的确是当真了。」他慢慢说着,吐息绵长轻柔。 竹苓乾笑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应该说她维持不住这笑容了,好吧,她是真的想问问他,现在他说这话究竟是什麽意思? 「你想说什麽,真负起责?」她嗤笑。 陆卿言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是这种态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张了张口,道最後却什麽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竹苓看着他,也很认真道:「可是我不想要哎。」当时的她也不过是藉着这个说法将他收了而已。 若是他说喜欢她……嘁,就算是说喜欢那又如何?她对自己那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有些莫名,是呀,就算是喜欢那又如何?难道她还真的让他负责吗? 摇摇头甩掉那些情绪,她道:「没什麽事的话我先回去了。」顺手将陆卿言手里的灯笼给拿了过来,她嘟嘟囔囔的嘀咕着,扭头就走,山路这麽黑,没灯笼还不摔死啊。 陆卿言的手下意识的往前一伸,似乎是想抓住什麽的样子,他手心是一捧冰凉的夜风,顺着指尖一路流逝,就好像他心里那道握不住的细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