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三宝妻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林场外虽然可以自由活动,但林场却是被侍卫围起来的,宋莹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急急地往沈琼楼这边看了过来。 沈琼楼本来想装没看见,但不巧和宋莹对视了一眼,再装没看见就有点尴尬了,抬手让侍卫放行,问道:「表姐有什么事儿?」 宋莹眼挫一直看着殷卓雍,但见他不曾往自己这里瞧过一眼,心里难免失望,递了个水囊过去:「我想着你狩猎回来应当是渴了,这里有我自己晒好的梅花泡的茶,兑了蜂蜜,滤了花瓣准备让你尝尝,你……你脸怎么了?」 她说到一半才看见沈琼楼摔得鼻青脸肿的半张脸,大眼立刻瞪圆了,沈琼楼不想多说:「没什么,只是不留神从马上跌下来了。多谢表姐好意。」 她不知道宋莹为啥这么莫名其妙地献殷勤,还是下意识地随手接过,却半道被殷卓雍夺了过去。 宋莹喜得心里扑扑乱跳,面上却还是带了几分疑惑,掩嘴道:「王爷……」风情尽显。 殷卓雍并不看她,懒洋洋地瞧着沈琼楼:「外头谁给的水你都敢喝?可让人验过毒?里头是否加了什么不当的东西?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往嘴里送?」 沈琼楼听完觉着有些尴尬,宋莹一张米分脸先是涨红,又是煞白,似乎不知道他说话为何如此刻薄。 殷卓雍把水囊扔到宋莹脚边:「不知规矩的东西。」 宋莹再也忍不住,一把捡起水囊,脸色苍白地福身道歉,一转身就含着泪跑了。 沈琼楼看着宋莹嘤嘤嘤泪奔,囧道:「王爷真是……」 殷卓雍斜了她一眼:「这种不着调的人也只有你才稀的搭理,走吧,先回去给你上药。」 沈琼楼大概也能猜到宋莹想干啥了,摇头叹了口气,跟着他往营帐里走,走着走着才觉出不对来:「王爷,臣先回去上药了!」 殷卓雍嗤了声:「你那里有药?」他见她被问的噎住,抬手招了招:「过来,我给你瞧瞧。」 沈琼楼下了马才觉得腰也有点疼,但这时候不敢说话,硬忍着走了过去,紧张道:「我的脸摔成什么样了?」 殷卓雍递给她一面铜镜,她仔细瞧了瞧,半边脸都青肿了起来,还有被树枝划伤的痕迹,她问道:「这样……能好吗?」 殷卓雍道:「擦上药几天就好了,皮外伤而已。」他抬起她下巴仔细瞧了瞧:「就是好不了也没关系,我不嫌你。」 他说完就转身给她寻了上好的上药过来,倒出一点在掌心,在她脸上用力揉按几下,沈琼楼惨嚎一声:「疼死了!」 他一挑眉,铁面无私:「疼也忍着。」下手细细地帮她把淤血揉散了。 脸上的上完,他又低头看着她的细腰:「我记得你方才揉腰了,腰上也伤了吗?」 沈琼楼没想到他观察力如此敏锐,尴尬地要接圆肚的瓷瓶:「腰上的我自己来就成。」 他手往后缩了缩,伸手就要解她腰带,蹙眉歪头笑看她:「乖乖,跟我还客气什么?」 沈琼楼一个不留神衣裳就让他扯散了,幸好里头还穿着中衣,她哎呦一声,抱胸恼怒地看着他。 虽然给美人宽衣解带让他神往,但如今还有正事要做,他一手轻轻松松镇压了她的反抗,把她按在贵妃榻上,再把身上的衣裳都推叠上去,果然就见后腰巴掌大的一片淤青。 他蹙眉:「你是怎么撞得?」说完还伸手在她腰上按了按,引来她杀猪似的惨叫,他反倒松了口气:「幸好只是撞青了,骨头还没断。」 沈琼楼疼的上下牙打架,哆哆嗦嗦地道:「就,就不能让我自己来上药?」 他含笑摇头:「自然不成,你自己下不了狠手,淤血揉不散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他伸手先是试探地轻按那杨柳细腰,一边感叹道:「你最近真是瘦了不少,也没见你少吃东西啊。」 减肥成功是沈琼楼穿来最得意的事儿,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毕竟我……嗷!」 他猝不及防地发力,让她又惨叫一声,他忍着笑慢慢揉按着:「你忍着点。」 微凉的手指触及那片温热的肌肤,手感细腻鲜活。从背面看她身材极窈窕,躺在榻上像是个轻巧的美人葫芦,胸前拱起,到了腰间却不可思议地瘦了下去,再往下是浑圆娇俏的地方。 虽然整齐地穿着秋裳,但更像是引诱人一层层剥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强行克制住上下其手地冲动,手底下的劲道明显放轻了些。 沈琼楼忍不住转过头,看他明显在走神,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殷卓雍目光落在她清媚的脸庞上:「我在想,你再长大些会有多好看?」 沈琼楼化身气氛杀手:「再好看也没有王爷好看。」 殷卓雍薄唇一抿,似乎有几分嗔怒,潋滟的双眸横了她一眼,脸皮放厚:「那是自然。」 沈琼楼:「……」 他见给她上的差不多了,起身开始解自己腰带,沈琼楼的桃花眼瞪圆了:「王爷这是做什么?」 殷卓雍乜她一眼:「上药啊,你以为就只有你受伤了?」他直接把瓷瓶往她手里一塞:「过来帮忙。」 他可是为了救自己受伤的,沈琼楼认命地接过来,见他背上也是一片青紫,一边往手上倒药一边自娱自乐:「王爷和臣也算是难友了。」 她说着视线不受控制地乱窜,殷卓雍不光脸生的好看,身子也漂亮,而且力度适意,没有上辈子健美先生夸张僵硬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光洁,她默默地往胸前扫了一眼,然后脸红了。 啊啊啊啊看到不该看的了!!!嫣红啊卧槽!!! 殷卓雍察觉她半天没动作,忍不住转头瞧了她一眼,她回过神来努力调整着表情,凑近了给他抹药。 虽然不想说,但是不得不说,王爷身上好香啊!就是他平常衣袖袍角里飘出来的淡香,不过味道却要浓郁许多,一股脑地涌入她鼻端,这几日也没见他熏香怎么身上的味道这么好闻呢? 她心不在焉地抹完药,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被殷卓雍倾身按在榻上:「乖乖,你刚才在瞧什么?」 沈琼楼坚决否认:「我什么也没看!王爷说话要凭证据啊。」 殷卓雍伸手勾起她一缕青丝把玩:「不承认也没关系,让我看回来就行。」 沈琼楼:「……」 他作势要再取笑她几句,就听见营帐外有人来报:「王爷,皇上狩猎回来了,等您过去呢。」 殷卓雍眉头微皱,颇为遗憾地起身换好衣裳,和她骑马去了皇上那边,就见好些人脸上身上都带了上,殷怀瑜也很惨,跟她一样半边脸青了。 昭睿帝眉头紧皱:「十三弟也受伤了?」 殷卓雍点了点头:「方才不小心惊马了。」 昭睿帝指了指身上有伤的众人,淡淡道:「不光是你,几百匹蒙古马里,倒有一小半马都惊了,只怕未必是不小心惹出的祸事。」 殷卓雍没搭腔,游猎本来是炫耀国富民强的盛会,没想到出了这等事儿,而且还是在各国使臣面前,昭睿帝脸色阴沉的可以拧出水来,转头吩咐苏沅和另一位东厂提督冯晨彻查此事。 第二章 谁都知道如今东厂被西厂压得抬不起头来,差不多成了宫里的摆设,因此冯晨应也应的十分没有底气,苏沅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浅笑,躬身应了个是。 他今日大概也跟去狩猎了,所以没穿常在宫里穿地飞鱼服,换了身便于骑射地短装,短袍高靴,黑发用发冠束起,原本温和的相貌竟也显得英姿勃发。 昭睿帝发了通火,底下人都低头不说话,他这火自然也出不长久,重重怒哼一声,拂袖转身去了。 沈琼楼等贵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转身走出去,刚打起营帐的帘子就被苏沅叫住:「长史稍等。」 她立住不动,苏沅浅笑道:「听说长史今日的马被惊了,不碍事吧?」 沈琼楼拿腔拿调地说着官话:「多谢提督垂询,下官是不留神磕碰了几处,不过上过药已经无事了。」 自打她知道她和这位苏提督的某位故人长得相似,心里就生了十二分的小心,她有一朵烂桃花已经够烦的了,可不敢再招惹一朵。 苏沅看着她脸上的淤青,目露怜惜,不知从哪里取出伤药来:「长史试试这个,御制的伤药,用上几日就没有痕迹了。」 沈琼楼推拒道:「多谢提督,下官已经上过药了。」 苏沅也不强求,沉吟片刻,微微笑道:「长史想必今日没打到多少猎物吧,正好我今日还算有些收获,长史要不要跟我过去捡几样喜欢的带回去?」 沈琼楼还没来得及说话,殷卓雍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帮她做了回答:「不用了,厂督自己留着用吧,她不缺那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 苏沅眼角微沉,唇边的笑意却更深:「王爷怎么回来了?」 殷卓雍一手散漫地搭在她肩头,漫声道:「厂督不知道,本王这个长史是个傻的,我怕她一不留神被歹人诓了去,所以折回来瞧瞧。」 苏沅目光掠过他那只白洁有力的手,嘴角一动,又硬是按捺住了,温和笑道:「王爷说的是。」 犯不着为了个女人和他当面结怨,以后总有机会的。 他带着沈琼楼走了,半道上却斜眼瞧她:「看来我还是待你太好了,跟你说过的话全当做耳旁风,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沈琼楼怔了怔,拍腿喊冤:「您这么说我可就冤枉了,您只说不要跟他走太近,我又不是没事跟他瞎掺和,说几句话怎么也成了错了?」 他给她气笑:「别的没长进,耍嘴皮子倒是溜了不少。」他想了想,沉吟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咱们估计在这儿呆不了多久了。」 沈琼楼不解道:「我记得游猎要在林场呆好几天,怎么这就回去?」 殷卓雍嗤笑一声:「你瞧着吧,皇上的脸皮被扒了个干净,他肯继续留在这儿才怪了。」 沈琼楼耸肩不解,两人刚回营帐,沈木听说她受伤的消息,立即过来探望,她又被沈木拉住问了好一会儿,等好不容易把人送出营帐,昭睿帝那边果然送来消息,让众人拔营准备回宫。 沈琼楼感叹殷卓雍料事如神。 他这次也不用再进宫,直接回了王府,才进城天却已经全黑了,他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坊市,店铺门口挂了一排灯笼,照的整处坊市亮如白昼。 他忽然起了游兴,转头问她:「要不要下来走走?」 沈琼楼也好久没有逛过街了,闻言点了点头。两人这时候都换了一身常服,他穿着天青色直缀,头戴玉冠,她穿着同色的斜襟褙子,底下的挑线裙子露出尺许长,清逸的颜色掩住了她艳丽的容色,人却更精致了。 两人并肩走到天桥口,果然林林总总的小摊都已经摆了出来,她闻着闻着肚子就饿了,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嘴里期期艾艾:「王爷……您还没用晚膳吧?」 殷卓雍知道她的意思,却故意逗她:「乖乖最近长进了,知道关心我了。」他看她神色郁闷才问道:「你想吃什么?」 沈琼楼这个月的钱又花的差不多了,看着街边成群结队的美食,咬牙忍痛道:「我吃笼灌浆馒头算了。」 灌浆馒头就是包子,殷卓雍虽然甚少吃路边摊,但难得吃一回也不局促,稳稳当当地带着她坐下,店家忙上前问话:「客观想吃什么?」 殷卓雍笑着瞧了她一眼:「鱼兜子,螃蟹小饺儿,鸡汤馄饨和米分团,还有这位姑娘要的灌浆馒头。」他笑着在她身上插了一刀:「乖乖,好好地吃你的馒头吧。」 沈琼楼想着面对一桌美食却只能吃包子的心情:「……」 等吃食端上来了,每样都上了两份,他把其中一份摆在她面前,伸手给她布菜:「吃吧。」 沈琼楼:「……王爷你骗我!」 殷卓雍恩了声:「骗你的,我怎么舍得让乖乖挨饿呢?」 沈琼楼低头默默吃饭,并不是只有名店才有美食,对于老鬄来说,旮旯角里才有真正的好东西,她低头夹了个鱼兜子,稍微蘸了点醋,咬一口鲜美非常,里头还放了青豆和冬笋,把鱼肉的鲜味和蔬菜的清甜全都提出来了,外皮晶莹剔透,咬一口居然断不了,越吃越觉得劲道。 她这边吃的正欢,就听摊子不远处一阵嘈杂,好些人都围上去看了热闹。她知道殷卓雍毛病多,怕他被人冲撞了,侧过身挡在他身前,又急忙抬起头去看。 当中站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模样倒还算英俊,就是油头米分面让人不喜,那青年冷笑一声:「给我打,狠狠地打,爷便是打死了你,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就打发了!」 被打的那人瞧着一身书生打扮:「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任由你得逞!」 两人的不远处还站着个眉目清丽的女子,胳膊却被两个恶仆拽住了,此时满脸惊惶无措,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对着华服青年恨声道:「你在天子脚下竟然这般狠毒,以为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 青年标准的反派嘴脸,笑的十分露骨,朝着挨打的书生一努嘴:「你这块鲜肉,爷还没拔头筹,哪能让个穷酸书生给占了先?」 那女子怒声道:「我和林秀才并无干系,你休要妄言,你……你简直无耻!」 沈琼楼大概明白了起因经过,大概是这位恶少瞧上了这妇人,却不料有护花使者在,恶少一时恼怒之下,决定先把护花使者给打一顿再说。 她觉着这女子有些眼熟,定睛瞧了瞧才认出来,竟然是当初住在王府旁边,后又因着拆迁不得不搬出去的朱秦氏。 到底算是半个熟人,她迟疑一瞬,转头道:「王爷……这妇人我认识,您看要不要……?」 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就这么一副老好人脾气,他倒也没说什么,抬手往人群里打了个手势,就见十几个穿着寻常百姓衣裳的大汉突然冒出来,逮住那华服青年和几个狗腿子就是一顿狠揍。 华服青年被打的哭爹喊娘,还不知所谓,朱秦氏是个反应快的,目光四下一扫,就见着了在摊子上用饭的沈琼楼,心里立即知道是谁救下的她,她是个聪明的,生怕给她添麻烦,只是感激地一眼看过来,并不曾上前道谢,扶着那书生转身跑了。 第三章 殷卓雍打了个手势,他手下那群侍卫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自始至终挨了一顿打的华服青年都不知道是被谁打的,被狗腿子搀着站在原地跺脚骂了几句,又放了几句狠话,最后骂骂咧咧转身走了。 沈琼楼低头继续吃东西,殷卓雍给她夹了个螃蟹小饺子到碗里:「你真是一天爱操别人的闲心。」 沈琼楼道:「好歹算是认识的,举手之劳,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吧。」 殷卓雍一笑,她要不是这老好人的脾性,当初也不会辛苦把他从山坳里背出来了:「不过也好,我就喜欢你这脾性。」 沈琼楼听的怔了怔,耳根微微泛红,难得没有反驳或者转移话题。 他心情极好,两人吃完饭又逛了会儿,他把她送到沈府的街口,看着她平安进府自己才回去。 沈琼楼好些日子没回家,自然得先洗个澡,然后被沈老夫人和陈氏拉着问了好些话,就连明儿和福儿都想她了,奶声奶气地问道:「三姑姑,皇宫里的饭好吃吗?你都吃啥了?」 沈老夫人笑着在她们小脸上轻轻捏了下:「这么小就想着吃了,恨你们姑姑一样,一对儿小吃货。」 沈琼楼:「……」 明姐儿和福姐儿还要缠着她问话,还是沈老夫人发话先让她歇下,她正要行礼告退,忽然想到没见自家大哥二哥:「祖母,大哥和二哥去哪里了?」 沈老夫人道:「你爹最近要往外掉,大哥才去刑部任了职,听说突然来了桩案子,正在衙门处理呢,二哥好像是去寻他几个同窗了。」 沈琼楼点了点头,转身退下。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刚洗漱完才出院门,就遇见了双眼布满血丝的沈念文和沈岑风,她看着两人眼底的黑眼圈诧异道:「你们俩怎么了?」 沈岑风脸上带了几分愤懑:「昨晚上出了个人命案子……」 沈念文直接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对着沈琼楼问道:「你昨晚上是不是去天桥口那边用饭,还救下了被恶少欺凌的朱秦氏和一位书生?」 沈琼楼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朱秦氏跟我算是认识,所以……」 沈念文摇摇头,沉声道:「那姓林的书生昨晚上一回来,便不住地咳血,最后死在自己床上了。」 沈琼楼先是愕然,然后便是惊怒:「竟出了人命案子?他敢下这般狠手?!」 沈念文面色冷峻,络腮胡子都透着冷意,难得说了一长串:「那恶少的祖父虽然已经致仕,但却是我顶头上司的恩师,他不得不给几分颜面,想着朱秦氏不过是个寡妇,林书生无钱无势又无功名,要勾连起来把这事儿给没过去。」 沈琼楼皱眉道:「昨日不少人都看到他命人打的人,岂是这么容易瞒住的?」 沈念文面色漠然:「林书生本来身子就不大康健,而且对朱秦氏又倾心已久,也不嫌她寡居身份想要娶她,他们干脆颠倒黑白,说那恶少是看朱秦氏被林书生骚扰,这才仗义出手,轻轻教训他几下,后来朱秦氏心中不忿,干脆趁着林书生昏迷虚弱的时候杀了他。昨晚见到的百姓大都无权无势,哪个敢给她作证?」 沈琼楼脸色十分难看:「竟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她想了想,又问道:「你是让我去作证?」 沈念文却摇摇头:「你不行,你曾跟那恶少有过节,跟我又是兄妹,作证了也不能取信。」 沈琼楼:「……」原身的锅。 沈念文问道:「昨晚上有人跟你一道儿吗?」 沈琼楼一怔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迟疑了片刻,等沈念文出声催促才道:「我昨天和王爷一道回的城。」 她说的轻描淡写,沈念文便没多想,只眼睛微微一亮:「可否请王爷出面作证?」 要是豫王能出面事情就好解决的多,堂堂王爷说话自然有分量,而且那恶少家里也不会为了护着个纨绔儿子得罪王爷,只怕再兴不起风浪来。 沈琼楼为难道:「人命关天,我自己愿意出面作证,但要是说了之后王爷不愿意,我也不能硬逼他啊。」 她自己觉得人命大于天,殷卓雍却是个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她请托了也不一定乐意去,她又不想道德绑架他。 沈岑风也不赞同:「小妹再怎么受器重也只是个当差的,哪有当差的使唤主家的道理?你这不是让她难做吗?」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昨晚上我在同窗家住着,老大跑到那条街上我才知道出了人命,那林书生虽跟我不热络,但到底也见过几回,为人极好的,都是朱秦氏惹出的祸事……」 沈琼楼正色道:「你这么说跟那恶少有什么区别?模样生得好也不是她的错,她还有个孩子要带,难道要从了那恶少才算不惹祸?你可别事事都怪在女人头上。」 沈岑风方才是见着自己熟人死了,一时气话,但到底三观没歪,闻言惭愧地叹了声。 沈念文把话题掰回来:「不管成不成,先让小妹去试试,把该讲的道理都讲通,若王爷不想上公堂,那咱们再想办法,我一会儿也去寻证人证言。」 三兄妹商议完毕,沈琼楼点了点头,连早饭都没吃,出府上了去王府的马车。 她靠在车围子上先是想着朱秦氏的事儿,然后又渐渐想到殷卓雍,最后又想到两人,耳根有点发热,却没像往日阻止自己乱想,任由思绪发散。 她来的时候殷卓雍正在用早膳,他见她来的这般早,笑着扬了扬眉毛:「往日不都是卡着点来的吗?今天怎么来的这般早?「 沈琼楼先是行了个礼,见他示意,便在他对面坐下,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慢吞吞地开了口:「其实……臣是有桩事儿要请托王爷。」 看殷卓雍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匆匆忙忙往下说:「昨日咱们吃饭的时候那个打人的恶少您还记得吗,他昨夜下的狠手,把那书生给打死了,后来……」 沈琼楼说清前因后果,重点突出那恶霸和恶霸家里人的可恶,意图激起他的同情心。 殷卓雍听完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反问道:「你想让我去作证?」 沈琼楼点了点头:「我跟那恶少有仇的,其他人也不够分量,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王爷了。」 他把手里的檀香小扇并拢,在如玉的指尖摇转着,冲她盈盈一笑:「可那女人和书生跟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平白帮他们?」 沈琼楼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硬着头皮道:「您能收获……帮助人之后的喜悦。」 「……」屋里有些闷热,他用扇子把圆领的衣裳扯开些,侧头凝着她:「长史知道本王想要什么,这么装傻可就没意思了。」 她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才要装傻。 沈琼楼坐在原地静了半晌,他也不催促,耐心极好地等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花开富贵坐垫,等博山炉里的香都差不多燃尽了,这才缓缓开了口:「王,王爷……咱们好好谈谈?」 殷卓雍早就把周遭人都遣退了,安静地等着她往下说。 第四章 沈琼楼紧张地手指绞在一起,半晌才结结巴巴开了口:「其实,其实王爷上回说的……我回去想了想,心里头的感觉很难说,只是对别人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王爷这些日子对我好,我也都知道,您说您喜欢我,我这些日子总是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句,我觉得我也,我也……」 他直直地瞧着她,仿佛全世界就能看见她一个人,浓丽的眉毛不自觉飞扬起来。 她磕绊了半晌才道:「……我也喜欢您……」她缓缓出了口气,有种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眉眼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如果您不介意,我愿意给您当一辈子的长史。」 殷卓雍嘴角耷拉下来,一字一字地重复她的话:「一,辈,子,的,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嫁给我?」 她本以为他听了这话至少要感动会儿的,没想到一下子就抓了重点,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您知道我原来有位三姑姑吧?」 殷卓雍纵然早就知道这回事,听她说出来心里还是往下一沉,淡淡道:「嫁给魏王为王妃,后来怀孕时被侧妃害死的那个?」 沈琼楼没想到他知道的这般详细,怔怔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是我祖母和父亲一辈子的遗憾,就算现在儿孙成群,金玉满堂,也不能忘怀。」 殷卓雍冷眼看她:「在你眼里,我就跟魏王一样没有半分真心?」 沈琼楼轻轻摇头:「我知道您是好的。」 她呼出一口气,慢慢地道:「我听祖母讲过,当初魏王待三姑姑也是极好的,听说她喜欢喝露水泡的茶,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亲自爬上树给她收集叶尖上的晨露,冬天又连夜赶山路,给她取了山顶的雪水送过来,自己差点一跤跌进山坳里,祖父祖母拒亲,他立在锦川侯府门口几天几夜不走,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把三姑姑嫁给他。」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手里茶水的倒影:「诚心如此,魏王在最初的最初,应当也是喜欢三姑姑的,但三姑姑却不是他这辈子只喜欢的,王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还有后来毒害三姑姑地侧妃,他同样也喜欢。」 多情是男人的天性,她记得她上辈子的父母也是邻里称颂的和睦夫妻,直到她妈妈在爸爸的手机里发现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照片短信,之后便是漫长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暴力,两人后来也没离婚,为了她凑合着在一起,他们对她都很好,倒也不能说给她造成了什么心理阴影,只是觉得结婚还不如不结。 现代有法律有道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男权至上的古代,殷卓雍还是个地道地宗室人,她不认为自己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纳妾娶侧妃,可是她能怎么办? 殷卓雍已经听出她话里的意味了,漠然道:「那你当初怎么就愿意嫁给许御了?」 这怎么又提到许御了,许御简直万年躺枪帝啊! 沈琼楼本来有点煽情,现在直接转化为囧了:「那不一样。」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平铺直叙路线:「许家家事差了我家老远,就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父兄娘亲也说得上话,但……王爷就不一样了,再说许御的亲事也是我家老夫人同意的,我自己……」 她缓缓道:「我自己是不打算成亲的,家里人也不会同意我嫁给王爷。」 殷卓雍一挑眉:「那我怎么办?」 她这回不再犹豫:「若王爷愿意,我就一直陪着王爷,等王爷厌了烦了,或者要娶王妃的那一日……我再换个地方当差就是了。」估计会消沉一阵,不过人有事业,情伤总会慢慢忘掉的。 她缓缓地道:「我跟祖母去过不少人家,那些有妻有妾的人家家里,就是一句话一根针都要提着小心,一不留神可能就着了道,女人的一辈子就蹉跎在这些有的没的的事儿上了。」 他听完这不靠谱的提议,简直要被这小混蛋给气死,又恨不能一把掐死她,省却自己多少烦恼:「你倒是敢说,看来你是死活不打算嫁给我了,你可曾想过你我这般往来,你的名声怎么办?」 沈琼楼的思维模式还是脱不开现代人的框架,在她看来这就是谈一场不以结婚为目地的恋爱,至于这么严重吗? 她想了想,认真建议道:「要不……咱们不让别人知道?」 以往都是他把别人气得火冒三丈,如今自己难得也有这种感受,被气得心曳神摇,笑容都凉薄了几分:「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给我个名分了?不让别人知道?你当我是男宠面首吗?!」 沈琼楼被他这么大的反应惊住,不由得伸手按在他的手上,解释道:「我没有这样想……你对我好,我就成倍的对你好,你喜欢我,我也成倍的喜欢你……这不是挺好的吗?」 殷卓雍看着握住自己手的温软小手,对着她满肚子的恼火也发不出来,他对她家人自有筹谋,显示来软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反正想方设法都要把她娶到手,到时候看这小混蛋还有什么歪理。 不过这些谋算都不好跟她说,也不知道她哪里来一辈子不成亲的奇葩想法。 说起来都是给那吃锅望盆的魏王害的,就是因为他害了她姑姑,他的乖乖才对男人对亲事有恐惧心理,明明喜欢他喜欢到不顾礼法和世俗眼光,偏偏又有这么个大心结在,不得不忍着心痛放弃和他结亲的念头。魏王怎么不早点去死,不对,从一开始就不该生出来。 他脑补了以上想法,面色和缓了不少,只是对着她还是没甚好颜色,冷笑一声道:「好啊,就依你说的办。」 天长日久,乖乖总会知道他的心意的,看谁能经得起蹉跎。 于是这就算正式谈恋爱了?沈琼楼有种开心到飞起的感觉,但还是没忘了正事儿:「那……作证的事儿?」 殷卓雍冷眼看着她:「你说你心系我,我就该当真了?总得有所表示啊。」 沈琼楼:「……表示?」 殷卓雍饱满的唇瓣微扬:「乖乖,你还没主动亲过我吧?」反正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他讨点甜头总不为过。 他跳频跳的太快,沈琼楼还没反映的过来,怔了怔才道:「……好。」 她把圆凳搬着在他身边,犹豫了片刻,伸出双臂勾缠着他脖子,把他稍稍带离下来,看着那两瓣水润粉红的唇瓣,犹豫着该怎么下嘴。这不是两人第一回亲,却绝对是最紧张的一回,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她微闭起眼慢慢靠近,等嘴唇贴上了才觉出触感不对,一睁眼才发现亲在他下巴上了。 他也睁开眼,戏谑地瞧着她,主动下移跟她双唇相接,沈琼楼本来想一触即离的,突然被他揽住腰,轻轻松松长驱直入。 虽然殷卓雍的嘴唇水润绵软,亲起来很舒服,但前提是在他被动的情况下,他随意就夺回了主导权,亲的她双颊绯红,鼻息咻咻,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渡了口气过去,轻柔地吻舔着她嘴边水痕,暧昧地喃声道:「乖乖,你还需要多练习几回。」 沈琼楼嘴唇一动就要怼回去,想了想又硬是忍住了,呵呵笑了两声:「看来王爷这般熟练,都是勤加练习的缘故啊。」 第五章 他唔了声:「在你身上练的。」他眼波流转:「你还是醉酒的时候比较热情。」 沈琼楼:「……」她转移话题:「咱们还是来谈谈作证的事儿吧。」 作证的事情其实没啥可谈的,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亲自上公堂,派个管事去作证已经是给刑部面子了。 沈念文在刑部那位上司听说恶少打人让王爷瞧见了,哪里还敢攀诬颠倒黑白,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不成? 他立刻摆出铁面无私的姿态来公事公办,杀人偿命,将他和几个狗腿子都狠狠处置了,恶少的祖父虽然想保下这个孙子,但他到底不止一个孙子,总不能为了他一个得罪王爷,再把一家子都搭进去吧? 沈琼楼听后续听的很爽,沈岑风还和几个同窗写了出折子戏来,也算是帮殷卓雍扬了回美名。 这几日宋喜觉得沈琼楼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她平时就知道沈琼楼相貌好,最近更是漂亮的惊人,眉梢眼角都透绚烂,桃花眼更加水灵,穿着素简的官袍都掩不住美态。 宋喜默默地掏出碎了半边的镜子顾影自怜,本来就一大把年纪了,这么一比更显老了。 宋喜很忧郁。 沈琼楼在那边含蓄地建议殷卓雍换个称呼,免得在人前一不留神说漏嘴了。 殷卓雍见她这几日在自己面前不复往日的拘谨,心里本来飞起来的鸽子般轻快,听她说完嘴角又耷拉下来,斜睨她一眼:「叫小沈子?」 他觉得这称呼挺有意思,又重复两声;「小沈子,给我倒杯茶来?」 沈琼楼看出他故意捣乱,皮笑肉不笑地道:「臣不知道王爷的婶子是谁,更不知道王爷的小婶子是哪位。」 殷卓雍捏了捏她的下巴:「乖乖这是在跟我撒娇?心肝肉心头宝宝贝儿,这三个你看喜欢哪个,随便挑一个,我以后就这么叫你。」 沈琼楼:「……当我没说。」 再过几日就是沈老夫人寿宴,虽然她老人家发话不要大办,但沈家人还是齐齐忙活起来,沈琼楼趁着沐休也过去帮忙,按理来说晚辈都要给长辈准备寿礼,但她苦思冥想也不知道沈老夫人想要什么,老实孩子沈琼楼只好自己去问她。 「祖母,你过寿想要什么?」 沈老夫人给她硬生气乐,准备礼物是心意,哪有这么直喇喇问出来的?于是她回答地也很俏皮:「你猜啊。」 沈琼楼:「……」 倒是江嬷嬷笑着插了句嘴:「要老奴说,三姑娘和老侯爷真是一样一样的,当初也是老夫人过十年整寿,老侯爷抓破头皮也想不出来要送什么贺礼,只好红着脸跑来问……」 沈老夫人地神情很甜蜜,人也似年轻时十几岁:「我当时故意逗他,说我想吃京里齐芳阁的鸭油酥烧饼,他也是听不出话的,天不亮就起来,跑到齐芳阁买了鸭油酥烧饼给我,又怕饼凉了味道不好,揣在怀里骑马赶回来给我,到家了饼还是热乎的。」 沈琼楼啥都没问成,又被塞了一嘴狗粮,默默地在心里记下,转身退下了。 她想着哄老年人高兴,第二天一早也起了个大早,齐芳阁的大师傅每月才做一回,一回只做一百张,老早就有人排队等着,她以为自己去的够早了,没想到前头还是排了二三十个人,幸好买上了最后两个,一个甜口一个咸口,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了。 沈老夫人今天是寿星,晚上睡不长久,早上一问沈琼楼,下人却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正要派人去找,她就已经披着一身晨露赶回了正院,看见沈老夫人,从怀里掏出两个鸭油酥烧饼来。 「您尝尝这个,看合口不合口?」 沈老夫人微微一怔,伸手接过两块饼,嘴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才道:「你这孩子……这么早跑出去,让人跟着担心呢!」 沈琼楼冲她一笑,转身去帮着布置了。 江嬷嬷想起旧事,觉得眼眶发热:「三姑娘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您是有儿孙福的。您干嘛不说几句好话让她也高兴高兴?」 沈老夫人捻起一块来尝了,味道跟多年前如出一辙,她觉得甚是窝心,放下手里的油纸包轻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她是个好的?但世人偏偏都爱一张嘴,只要说得好,哪怕事情只干了三分,也有十分的好处,她拙于言辞,哪怕认认真真干了十分,别人能瞧见的也只有三分。我是担心她遇到那心肠歹毒的,被人坑害了也不知道,宁可让她现在多吃点苦,也好过以后在别人那里吃亏。」 江嬷嬷笑道:「您是一片慈心,不过那样歹毒之人能有几个?三姑娘做的好,日子久了,肯定有人能看见能赏识。您看她现在,多得王爷赏识啊。」 沈老夫人摇摇头:「咱们家算是和睦的,所以你没见过那些阴毒的算计,远的不说,就看隔壁宋家,不知抬出多少尸首来,还有桂儿……」 她喉头一哽,避开这个话头:「家里就她一个女孩,我是真怕她走了桂儿的老路。就盼着她亲事能顺顺当当的,找个人品温厚的孩子平顺过一辈子。」 她说完又有些发愁:「陈家的几个孩子我瞧着倒好,就是两边没看对眼。」 江嬷嬷想了想道:「奴婢听说松堂老爷要来,堂夫人是金陵名门,娘家那边也有好些品行出众的内侄,到时候咱们再给三姑娘慢慢瞧着。」 沈老夫人眉头松开:「也是。」 正好这时候底下人来报,说晋北伯府邵家大爷来贺寿了! 沈老夫人听说是邵氏的娘家人,眉头又轻轻一拧,对外吩咐道:「亲家来了,是该见见。」 沈琼楼还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个举动又让沈老夫人开始操心自己的婚事了,她现在正在帮着招待客人。 按说邵家人应该由沈成志来招待,但沈成志不知道怎么没影了,沈琼楼还是很感念大伯母这些年的照顾,所以自己出面招待了。 沈琼楼不知道当初的事儿,邵氏去家庙这几个月,她也不是没请沈老夫人把人接回来过,却被沈老夫人三言两语挡回去了,只好拜托陈氏给邵氏寄些东西过去,幸好陈氏并不是刻薄人,也都应下了。 邵家大爷和大伯母生的有几分相似,人也很和气,只一双上挑的眼睛显出几许和邵氏相似的精明,对着沈琼楼笑道:「三姐儿最近也大变样了,听说你当差当的好,很得上头的赏识。」 沈琼楼欠身行礼;「舅老爷客气了。」 邵家大爷对她颇和蔼,直到沈老夫人过来,他起身行过礼,笑着道:「一年不见,老夫人身子愈发硬朗了。」 沈老夫人摆摆手:「邵家大爷取笑,硬朗什么,半只脚踏进棺材了。」 邵家大爷道:「您这是松柏精神。」又问道:「我那妹子呢,今日这么喜庆的日子,她怎么没来帮着忙活?倒让三姐儿一个小辈四处忙着,真是失职了。」 沈老夫人知道他的意思,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就又有底下人匆匆来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老夫人,豫王爷也马上要过来给您贺寿呢。」 沈老夫人面有诧异,下意识地瞧了沈琼楼一眼,颔首道:「我知道了,先让前面布置吧,王爷应当还得一会儿才到。」 第六章 她看了眼邵家大爷,顿了顿才道:「大爷问的不巧,老大媳妇思念亡夫,前几个月去了家庙还愿,大概得过阵子才回来。」 邵家大爷就是知道自家妹子被送去了家庙,这才寻了个机会来问的,他是个聪明人,其实早就知道这事儿,但一直忍着没为妹子出头,担心一开始沈老夫人余怒未消,他提把人接回来的事儿她未必答应,还不如登几日,等老夫人气消了再来提这事。 邵家大爷好脾气地笑笑:「这眼看着快过年了,恐怕贵府上事儿不少,没得让您这个长辈操心,倒让我妹子这个做儿媳的在老家享福的道理,不如让她先回来帮着料理,等年后不忙了在京里找处清净的寺庙还愿。」 沈老夫人眉毛微皱:「我们府上的事儿不劳大爷费心,老大媳妇自有安排,大爷未免操心太过了。」她就不信当初邵氏陷害二房的事儿,她一个人有能力办了,想必这位亲哥也出力不少。 邵家大爷见她恼了,忙忙躬身赔礼,沈老夫人这才面色和缓:「老大媳妇等还完愿了自然会回来,老家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不会亏待她的。」 她说着也起了身,冲他点了点头:「外面还有客人,恕我不能招待大爷了。」 邵家大爷面上始终带笑,并不见丝毫不愉。沈琼楼也不敢插话,扶着沈老夫人往外走,她迟疑半晌才开了口:「说起来大伯母在老家也呆了许久,也该……」 沈老夫人斜了她一眼:「志哥儿都没来求情,你倒是好心。」 沈琼楼现在也不知道沈老夫人当初到底和邵氏怎么了,只是讪笑:「大伯母好歹养我一场……」 沈老夫人迟疑片刻,不想这时候给她添烦恼,还是没把当初的事儿说出来,只是不置可否地道:「等过几日再说吧。」 她说完又问道:「王爷要来,这事你可知道?」 这事殷卓雍跟她提前打过招呼,沈琼楼点了点头:「知道,王爷跟我说过了。」 沈老夫人正要再问,两人却已经到了正院,宋老夫人已经到了,见到她极亲热地迎了过来:「姐姐,你可算来了,我正念叨你呢。」 沈老夫人一笑:「我有什么好念叨的?」她见宾客来的差不多,笑着道:「方才后院有点事,我来迟了,让诸位久等了。」 底下人自不会见怪,忙摆了摆手谦了几句。 沈老夫人正要再说话,就听院外一声响亮的通报:「豫王到了!」 沈老夫人早就知道他要来,因此也不慌张,拄着拐杖起身带人去门口迎人,就见一道颀长辉煌的身影从月亮门处迈了过来,虽然离得不近,但那金尊玉贵的气场却已经排山倒海般的堆涌过来。 殷卓雍今天穿了身宝蓝色菖蒲纹杭绸直裰,外头罩着素纱的纱衫,满头的青丝用玉簪挽起来,进来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挡了挡太阳,随即投来了含笑的一眼,让众人都惊了痴了。 他一身甚是寻常,身边也没带很多人,可有的人的尊贵本就不是靠着衣裳人手堆出来的,而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沈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躬身行礼道:「老身请王爷安。」 殷卓雍虚扶一把:「老夫人是正经的一品诰命,又是长辈,不用跟本王客气。」 沈琼楼也跟着上前行礼:「参见王爷。」 殷卓雍虚扶的时候隔着宽大的袍袖,小指在她手背轻轻挠了挠,眼波微转看着她。 沈琼楼:「……」 锦川侯府虽然富贵,但究竟不比老侯爷在的时候风光了,没想到沈老夫人过寿竟能请到豫王这种正风光着锦的王爷贺寿,心里都暗羡不已,其中宋老夫人尤甚。 不过倒也没人奇怪,想着豫王可能是想通过沈家向皇后太子买好,再者也是器重沈琼楼,一举两得,心里不由得感叹豫王御下的手段老辣。 殷卓雍命人递上贺礼,竟是用一整块极罕见的翡翠雕刻成的不老松,搁在红瓷盆子里,松树底下还用白玉雕刻出了桌椅,整个玉雕的盆景雅致漂亮,稍微一转还能看见莹莹清光,端的是难得宝贝。 他亲手递过去:「祝老夫人多福多寿,松柏长青。」 沈老夫人纵然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见到这般罕见的宝贝还是讶异:「王爷太过厚赏了,这礼物太过贵重,实在是担待不得。」 殷卓雍含笑道:「本王敬仰老侯爷和老夫人已久,在本王眼里,二老都是本王的长辈,岂有担待不得一说?」 沈老夫人只得接过礼物,她本来也跟众人的想法差不多,认为豫王是想跟皇后太子结个善缘,又器重沈琼楼才来的,但瞧见这礼物,心里生出异样感觉,忍不住瞧了自家孙女一眼。 宋老夫人瞧见自己原本看不上的日子,竟被自己姐姐过的这般风光,心里已经蠢蠢欲动了,上前插话道:「王爷抬举了,在王爷面前,哪有什么长辈不长辈一说?」 这话要是由沈老夫人来说,那就是自谦,由宋老夫人来说,那真是莫名其妙,哪有宾客抢着帮主家答话的道理? 殷卓雍还以为是沈家亲戚,偏头问道:「这位是……」 沈老夫人岂能看不出来她想什么,只是淡笑着道:「是我们近邻。」却不提和宋老夫人的姐妹关系,已经是表明态度了。 不过宋老夫人这话插的是时候,沈老夫人那丝异样感觉也烟消云散了,比了个请的手势让人入座。 沈琼楼正要跟过去,就见宋喜怀里揣了包寿桃,也在圆月门口探头探脑,几个巡逻的家丁已经上去盘问了,她哭笑不得地上前解围:「老宋啊,不是我说你,你不是有请帖吗?怎么跟做贼似的?」 宋喜擦了擦脸上的汗:「我看方才人这么多,没好意思进去。」又把寿桃往她眼前一递:「喏,给老夫人的生辰贺礼。」 其实宋喜对这种豪门宴向来是敬谢不敏的,但她这个抠儿八一听沈琼楼说管饭还有免费的戏听,立刻就坐不住了,收了帖子上门蹭吃蹭喝,还能省一天的饭钱,美滋滋美滋滋。 宋喜递完贺礼又抱怨道:「你怎么早不跟我说王爷也来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沈琼楼道:「这个……你没问我啊。」 宋喜:「……」 沈琼楼去拽她的胳膊:「来都来了,你也别担心这个了,往人堆儿里一扎谁认得你。」 宋喜一想也是,又叮嘱道:「记得给我挑个人少偏僻的桌子,没人抢菜最好。」 沈琼楼:「……」 两人拉拉扯扯进了正院里,席面已经摆开,殷卓雍对着沈老夫人,笑得温雅雍容:「……沈长史虽年纪不大,做事儿却稳当,颇有当年老侯爷的风采,本王把事情交给她办很是放心,到底是家学渊源。」 沈老夫人道:「王爷赏识,是她的福气,以后更要尽心当差。」 正好这时候沈琼楼走进来,殷卓雍不动声色地瞧了眼过去,温言道:「素闻沈家院子有处鹤唳湖风光极好,上回来便没瞧上,不知这回本王是否有幸瞧瞧?」 客人来想去自家院子逛逛也属常事,况且这位客人还身份贵重,沈老夫人立即点头同意了,她左右瞧了瞧,见沈木沈念文和沈岑风都不在正院,让下人去又不太尊重,抬手招沈琼楼过来:「三丫头,你待王爷四处瞧瞧。」 第七章 沈琼楼按着规矩恭恭敬敬地请他移步,殷卓雍信步迈了出去,把周遭的下人都打发走了。 正院后面有一处无人的夹道,两人才走到一半,殷卓雍就用力把她按在墙上,倾身从额头亲吻到鼻尖,开始有些用力,后来就变成春雨一样缠绵的吻了。 沈琼楼身子一僵,但想起两人现在怎么说也算是情侣关系,只好任由他吻着,他在她挺拔的鼻尖上轻轻亲了亲,轻喘着平复下来,半晌才道:「你个没良心的,一走就是两天,连句话也不说往王府里递,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我,我看你就是想敷衍我。」 这话配上哀怨的小眼神,沈琼楼被囧住:「王爷你想多了,我不都跟你说过了吗,最近我祖母过寿,而且这两天我沐休,总不能见天地往王府跑。」 殷卓雍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想那个离谱的提议,老老实实地答应我提亲,也不至于这样。」 沈琼楼反驳道:「以我们家人对天家亲事避之如虎的态度,要是王爷来提亲,没准我这会儿都被送出京城了。」 殷卓雍只好在心里把魏王颠来倒去地又骂一遍,用下巴慢慢地摩挲着她的发顶,又是恼怒又是无奈,要是沈琼楼肯答应他,沈家人不同意又如何?他照样有法子把她娶回来,现在问题在于她不想嫁人。 他摩挲了会儿,心里翻腾的怨意稍稍平复,弯腰下来用嘴角碰了碰她的嘴角:「我想你了……」 这暗示太过明显,沈琼楼一狠心,偏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亲,想撤离的时候却被他咬住,人被他撑臂困在墙上,舔过她平滑整齐的贝齿,尽情咂弄品尝着丁香小舌的味道。 这条夹道里正院并不远,她靠在墙壁上就能听见那边的欢笑人语声,陈氏还请了戏班过来,能听见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她紧张的心口乱跳,勉强从他的桎梏中退开一寸,断断续续地道:「你……冷静一下……有人呢。」 他又亲了过来,声调暧昧含糊:「你怕了?」 她拍了拍心口:「心里乱跳啊。」 他作势要抬起手:「让我摸摸,跳的有多快。」 沈琼楼:「……」 他一笑又亲了亲她的眼脸,冲她伸出手:「走吧,沈长史,带我去逛逛你们家的院子。」 沈琼楼走在他身后:「就怕王爷瞧了要失望,我们家院子虽也是御赐的,规格上却比王府要差得远。」 殷卓雍轻笑一声:「走吧,总得看看我未来夫人的娘家是什么样子的。」 沈琼楼假装没听见,他又慢慢悠悠地道:「说起来,京里豫王府算什么,等你跟我去蜀地的时候,那边的豫王府才叫气派呢。」 沈琼楼继续装聋作哑。 两人往后边院子走,沈家院子在他眼里看来确实没甚看头,不过只要身边陪的人对了,就是一片荒漠他也能瞧得津津有味。 如今已经到了秋凉的时候,沈琼楼转头看他身上的单衣:「起风了,王爷要不要加件披风?」 他凑过来缠着她:「你过来搂着我,我就不冷了。」 沈琼楼斜眼:「那王爷还是冻着吧。」 他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没良心。」 这里不比刚才的夹道,还是有下人经过的,沈琼楼板着脸和他拉来距离,等到了凉亭紧绷的神色才松下来些,她递给他一把鱼食,他看着哭笑不得:「我找你是来喂鱼的吗?」 沈琼楼道:「王爷不是要来游湖吗,做戏得做全套啊。」 殷卓雍心里的怨念都快翻天了,凑过去握着她的手把鱼食往湖里投喂:「那就借你的手喂你们家的雨了。」 沈琼楼猝不及防地被他搂住,手难免抖了一下,鱼食哗啦啦全落尽水里,无数鱼儿凑过来抢食。 他板过她的脸,倾下身又想亲她:「看鱼比看我好吗?」 沈琼楼努力把脖子仰开,坚定道:「这里不成!」 他竟有几分颓然,跟着她在院子里继续乱转。 没想到没走几步却遇见了沈木,他早就知道殷卓雍过来,却不知道他由自己女儿陪着逛院子,先是行了礼,然后难免露出诧异神色来:「王爷……」 他寻常见到殷卓雍的时候不多,这时候见了难免打量一番,心里不由叹一声毓秀钟灵,皇家竟生的这般风流人物,若是个只知道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也就罢了,偏偏又才能卓绝,难怪昭睿帝如此忌惮。 殷卓雍在人前人后两幅德行,平和笑道:「沈侯爷。」 沈木瞧了眼他身后的沈琼楼,歉然道:「应该由臣陪着王爷才是,是臣疏忽,怠慢了王爷。」 殷卓雍一摆手:「无妨,本王不过是随意逛逛,都是一样的。」 既然见了,那自然是要一道儿走的,沈木比了个手势请他先行,身为父母的,难免问一句:「楼儿在王爷府上差事做的如何啊?」 殷卓雍摆出温良上司,慈善长辈的德行:「沈长史办事很有章法,性情平和稳当,把交代下去的事儿办的井井有条,本王甚是器重。」 沈木心里先舒了口气,转头瞧了沈琼楼一眼:「王爷谬赞了,这孩子自小被我和拙荆惯坏了,性情难免有不如意的地方,您器重她是您心慈,若是出了错只管管教就是了。」 沈琼楼看到殷卓雍的眼角可疑地僵了一下,类似心慈,慈祥,慈和之类的,绝对都是他的和谐词。 正院那边沈老夫人正在招待客人,宋老夫人先是说了一箩筐奉承话,然后旁敲侧击地打听,沈琼楼到底做了什么事儿才得王爷如此器重?王爷怎么也连带着看重沈府? 沈老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一概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宋老夫人费了半天口水,却什么也没问着。 正好这时候沈琼楼和殷卓雍也回了正院,要是可以,他恨不能整天都在她身边,但却不好太过特殊落了有心人的眼睛,在席面上略坐了坐,又勉励沈琼楼几句,顺带夸奖一番沈家便起身告辞了。 他走得早无人见怪,要是留完整场席面倒是要让人诧异了。 宋老夫人在沈家祖孙俩和豫王也谈笑自如,心里早就嫉羡不已,先恨当年瞧错人才换了亲事,又恨自己命苦,没有这样有能耐的子孙,晚景凄凉,唯一的儿子也死了,到了再老些还不是由着那群庶出的搓弄。 宋灿在她身边服侍,见她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生怕她说话得罪人,忙夹了筷子笋丝:「祖母尝尝这个,和金华火腿炒的,味道很鲜呢。」 宋老夫人却又发了脾气:「你倒是会借花献佛,再怎么鲜也是你姨奶奶家的东西,哪年你凭着自己的本事能让我享享口福,我那才叫高兴呢。」 宋灿脸也黑了,压着无故被骂的火劝了几句,宋老夫人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也闭口不言了。 沈老夫人压根懒得理她的怨妇心情,问沈琼楼道:「你不是有位同僚也来了吗?现在人呢,怎么不叫我见见?」 沈琼楼想到宋喜,哭笑不得地道:「祖母还是算了吧,她不爱见人。」 沈老夫人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都要把礼数尽到了,免得你们同僚生了嫌隙,以后差事难办。」 第八章 沈琼楼叹了口气,转身去寻宋喜,踮起脚瞧了半晌才在角落里看见她,宋喜一听老寿星要见她,也是叫苦连天:「你们豪门大户就是事儿多,吃个饭都不让人好好吃。」 她抱怨归抱怨,但也知道礼数,起身跟着沈琼楼到了前面,她好歹是考过女子科举的,礼数上也不含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口称;「请老夫人安。」 沈老夫人笑着应了:「是个好孩子。」又递上见面礼给她,宋喜瞬间觉得这礼行的值了。 宋老夫人在一边瞧着宋喜眼熟,皱眉思索了半晌,还是宋喜先瞧见了她,心里暗骂几句,行礼道:「太太。」 宋老夫人终于想起了她是谁,点头道:「是八姑娘啊,许久不见你了。」 宋喜:「……」她慢吞吞地道:「回太太的话,我行六,咱们上个月才见过。」 宋老夫人脸色尴尬:「你和老八生的有些像,我一时记不得谁是谁了。」 宋喜:「……」她没记错的话,老八好像是个男的。 宋老夫人及时调开话题,见她和沈琼楼熟络,问道:「你也和沈家三姑娘相熟?」 沈老夫人这才知道宋喜是宋家庶女,怕她说话尴尬,先一步答道:「是三丫头的同僚,也在王府当长史。」 宋老夫人没想到一个庶出的也能混到王府长史的差事,自己亲孙女现在还是白身,只觉得人人都过的比自己好,心里又不痛快几分,面上还是挤出个笑来:「你是个有本事的,和三姑娘好好当差,也让你姨娘享享福。」 宋喜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忙道:「我没什么大能耐,就算哪日撞大运出头了,也是该太太先享福的。」 宋老夫人心里这才适意了些,先看了看宋灿,又看了眼宋喜,心里冒出个主意来。 等寿宴毕了,她被嬷嬷扶着上了马车,转头问身边的老嬷嬷:「老七的姨娘是哪个?」 嬷嬷想了想才回话,颇有几分不确定:「好像是……玉姨娘?」 宋老夫人点了点头:「明日把玉姨娘安置到我院里,份例的银子也提一提,还有衣裳首饰,都从我这里给她吧。」 嬷嬷似有诧异,低低地应了个是。 等开了席唱了戏,沈老夫人纵然没干什么也有几分精神不济,扶额坐在原处歇息,身后的江嬷嬷帮她揉按。 沈琼楼指挥下人收拾东西,正准备往出走,却忽然被沈老夫人叫住了:「三丫头,你等等。」 她见沈琼楼看过来,这才问道:「你和王爷……」她瞧了眼那颗翡翠雕成的不老松:「纵然你差事办得好,这般恩宠也太过了吧?」 沈琼楼心都快跳了几分,面上尽量平静地道:「我也不知道啊,许是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子上?」 沈老夫人也想不出旁的来,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目光在她面上逡巡片刻,沉吟道:「你心里有主意,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拿捏分寸。」 等沈琼楼走了之后江嬷嬷才道:「您也是小心太过了,三姑娘有分寸的。」 沈老夫人叹口气:「我知道她有分寸,不过是今日瞧见豫王想到魏王,难免多说几句。」 沈琼楼本来就心里有鬼,被沈老夫人这么一说,心里立刻七上八下的。 这种心情类似于小学生早恋被家里人察觉不对,恐惧加尴尬,紧张的左右脚打架,脑子里不住地回想着哪里露馅了,回屋的时候元芳见她眉毛又长了些,翻着妆奁要给她修眉,她坐在那里失神地一低头,眉尾就被修掉了一点。 元芳吓得急急忙忙跪下请罪,沈琼楼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摆手道:「没事,错不在你,是我不该乱动。」 她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不离近看应该看不出来,过两天就长出来了。」然后回到床上继续纠结。 沐休又过了一天,她第三天早上头晕脑胀地去王府当差,发现宋喜也是一脸精神不济,两人两眼鳏鳏地对视片刻,同时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宋喜讪然一笑,惭愧道:「昨个夜里府上突然传话,说我现在有出息了,在府外住不好,没得让人说闲话,所以让我回府住着,我姨娘已经被搬到太太院子里了……」 沈琼楼不大清楚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闻言恭喜道:「那是好事啊,你若是能入了宋家族谱,传出去也体面,对以后的仕途更有助力。」 宋喜苦笑一声,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要是我爹派人来请,没准我就真信了,偏偏来叫我回去的是老夫人,她的性子我是知晓的,所以没敢应下,找了个由头推脱……」 她说完叹了声,皱眉道:「我现在只担心我姨娘。」 沈琼楼听她说完才觉出不对来,宋老夫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对待妾室尤其刻薄。她想了想:「你能不能把你姨娘接出来与你同住?」 宋喜长吁短叹:「别说爹还没死接不出来,就算把人接出来了,姨娘卖身契还攥在老夫人手里,等于命就挂在别人身上,又能顶什么用?」 沈琼楼听完也不禁拧起眉头,见她神色郁然,宽慰道:「你如今好歹是官身,不比原来可以任人拿捏,老夫人不敢太过的。」 宋喜想了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只好攒着眉头点了点头。 沈琼楼低头刚把公文分类完,外面陈河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长史,您去瞧瞧王爷吧,您不在这几日王爷心气儿不顺,早上不但把厨下的人都罚了,连早膳也没用,您快去看看。」 陈河作为府里的总管事,其实对沈琼楼和殷卓雍的事儿有所察觉,不过他身家性命都系在豫王身上,就是脑袋掉了也不敢往外吐半个字,王爷既然不想让他,他也就装不知道,今日见殷卓雍心情不好,无奈之下才让沈琼楼救火。 沈琼楼迷茫道:「这是怎么了?是早上做的菜不合口?」不过她问归问,脚下还是不停地去了。 虽然厨房黑压压跪了一地人,殷卓雍看着倒不像雷霆大怒的样子,慵懒地斜身靠在帽椅里,她进去问道:「王爷怎么了?」 他斜了她一眼:「没怎么。」 沈琼楼道:「没怎么就……吃饭啊。」 他懒洋洋地道:「没人陪,不想吃。」 沈琼楼眼皮子抽起来,殷卓雍好像是在跟她……撒娇?:「不吃饭不好。」 他道:「哪里不好?」 沈琼楼咳了声:「对胃不好。」 他一伸手把她揽到怀里:「你陪我吃。」他略顿了顿,又补了句:「每天早上。」 沈琼楼:「……哦。」 陈河见殷卓雍见到她就面色和缓,早就极有眼色地退下去了,她被搂着坐在他腿上,桌上只有一双给他备下的银筷子,他用筷子剜出来喷香流油的咸蛋黄,喂给她道:「尝尝这个。」 沈琼楼张嘴吃了,他又冲好一杯茶汤,把杯沿凑到她嘴边,动作优雅灵巧地让人不敢相信怀里还揽着个人:「刚才忘了让你先喝完茶汤暖暖胃了。」 她只好凑嘴喝了,坐在他腿上浑身不自在:「王爷,你就不能先放我下来吗?!」 他故意一松手,她还没反应的过来,身子晃了晃差点跌下去,下意识地身上揽着他的脖子。 第九章 他眼带揶挪,饱满的仰月唇上扬:「乖乖啊,这可是你自己不同意的。」 沈琼楼:「……」 他见她一脸憋闷,伸手取了方才她用过的茶杯,里头还剩了半盏残茶,他故意挪到她方才喝过的那一边,递到唇边小口小口抿着,有种美人吃花的风流婉转,他喝一口就用笑眼暧昧地瞥她一眼,看得她嘴唇酥麻,脸色忽红忽绿。 殷卓雍喝完还舔了舔唇,眯起眼长长地唔了声,似乎在回味:「味道不错。」 沈琼楼:「……」她故意吓唬他:「其实我染了病,王爷这样就不怕被传染吗?」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看她:「那不是正好,生不能同床,死同穴,到了地下还是一对儿。」 沈琼楼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看她被调弄地差不多,终于开始好好吃早饭,等一顿饭吃完才问道:「老夫人对前天的贺礼还满意吗?」 沈琼楼迟疑一瞬,还是没把沈老夫人的原话说出来,点头道:「祖母很喜欢。」 殷卓雍瞧出她的迟疑,目光在她眼下的青黛上顿了一瞬,点头道:「那就好。」 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愿意紧着逼问,她自己心里有主意,觉得该说自然会说。 他眼波又在她精致的眉间流连片刻,忽然蹙眉道:「你眉毛怎么了?」 沈琼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摆手不在意道:「昨天修的时候不小心修掉一块。」 他一挑眉:「怎么不上了妆略遮遮?」 沈琼楼道:「无所谓啊,我早上要赖床,上妆就得早起了。」 他噎了下,无语地瞧她:「你真的是女人嘛?」 沈琼楼故作诧异地道:「我要不是女人,你岂不是成了断袖?」她伸手勾他下巴,摆了流氓脸出来:「哪里来的小倌,生的这般貌美,来,给爷笑一个。」 殷卓雍:「……」 她见他被噎住,得寸进尺地凑过去:「怎么不笑,是嫌爷给的银子不够。」 殷卓雍长到这么大,头回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要是别人敢这样早就被他拉下去看了,偏偏是她,让他生出莫名的新奇来。怔忪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那点本事就不够看了。 他伸手轻轻巧巧地解开她领子上地盘扣,又作势要解她腰带,顺便投来风流婉转的一眼,凑在她耳边呵气:「幸蒙长史垂怜,我的本事要到床上才能领教,不如请长史到床上一试?」 沈琼楼:「……」 他见她吃瘪,得意地调笑:「乖乖,怎么怕了?」 沈琼楼默默地道:「咱们还是说眉毛吧。」 他故意取笑她,又命人拿画眉黛过来,她奇了:「王爷府上连个女人都没有,怎么有画眉的东西?」 他伸了个懒腰:「上回高丽的使臣送的,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我收下本来想送给你,见你平时不上妆,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了。」 他在下人捧过来的锦盒里细细斟酌,最后选了颜色浓黛的螺子黛,又瞧了瞧她的眉形,斟酌着下笔。 他倾身看她,水样的桃花眼里只有他的身影,那样莹润白皙的肌肤,还有分明精致的双唇。说来也是奇怪了,明明当初百般瞧不上的人,不知怎么的就这般喜欢了,一眉一眼都是自己最喜欢的模样,只要瞧着就能欢喜的忘了形。 他手势轻柔地帮她画眉,堪堪落下最后一笔,想了想,在眉尾处迤逦下来,把铜镜递给她:「瞧瞧如何?」 沈琼楼本来已经做好被画成蜡笔小新的准备了,接过来瞧了瞧,没想到竟十分的轻灵秀丽,并不是很浓,浅浅压住五官的冶艳,显出别样的灵动来。 这算是意外之喜,她惊喜道:「这是柳叶眉?」 他对她身为女人的常识已经不抱有期待,擦了擦被石墨染黑的手指:「是小山眉,比柳叶眉淡些,不如柳叶眉浓长。」他顿了下,还是没忍住道:「这是姑娘家都该知道的吧?」 沈琼楼表示小事一桩:「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再说我不是有你呢吗,你会画就好了。」 这话是他爱听的,听完之后嘴角含笑,她说完又觉得不对:「怪了,你怎么会画眉?」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我生母身份不高,我是养在宁妃宫里的,当时日子过的不如意,学这个本来是为了讨好她亲生女儿长乐公主。」 他见沈琼楼皱眉,还以为她是醋了,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捏了捏她的鼻子:「长辈的醋你也吃,我后来自己想通,想要什么得靠自己本事争取,这种事儿总归不是正道,所以这画眉的功夫也没派上用场,你是第一个。」 沈琼楼嫌弃他的眼神解读能力,听他说完无端心酸起来,要是受重视,日子过得好,何必想法子讨好别人呢?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干巴巴地道:「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反正你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想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她自觉满心诚意,但是让她怼人还成,劝慰这种事实在不大擅长,这话说的不漂亮,她心里一阵懊恼。 他听了却觉得窝心:「也没你想的这么糟,好歹是在宫里的,不过宫里比一般地方更势力,不得看重的,寻常连口热饭也吃不上。」 沈琼楼站起来给了他一个男人般的拥抱以示安慰。 他忍着笑,人坐在帽椅里,十分顺从地靠在她肩头,过了半晌,悠悠地叹了声:「况且我这算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坐在金殿里的那个,才是要什么有什么呢。」 沈琼楼心里微惊,张了张嘴:「你……」 殷卓雍见她紧张,调开话头道:「我在京郊地山上有庄子,附近还有田庄,再过上十来天我准备过去瞧瞧,你要不要跟我去待几天?」 沈琼楼觉得没啥好不去的,拍着胸脯应了:「王爷放心。」 他满意地点头,又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倾下身咬着她耳珠轻声道:「乖乖,叫我齐光。」 与日月兮齐光,这小字配得上他。 沈琼楼知道是极亲近的人才能称呼小字的,就是妻子也不会常称呼丈夫小字,她耳根有点发烫,垂眼低低地应了声。 回家就收到宋灿的帖子,邀她沐休的时候去佛寺上香,她想到好久之前都答应她了,现在还没有成行,于是一口应下。 等沐休那天她收拾收拾准备出发,陈氏却忽然叫住她:「你把你两个哥哥叫上,他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们两个女孩子出去让人操心呢。」 沈琼楼想着带上护院就成了,但既然陈氏这么说了,她也老老实实地没有反驳,转头去叫沈念文和沈岑风了。 沈老夫人人老成精,等沈琼楼走了便问道:「老二媳妇,你瞧上灿丫头了?」 陈氏本来想先瞒着自己查看查看,没想到被沈老夫人点破,她倒也不扭捏,大方承认:「儿媳这几个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孩子着实不错,人清楚又有主意,性子也好,上回我记得去东安侯家赴宴,她当时也去了,东安侯家有位小姐故意跟她斗气使性,她有主意有法子,让那小姐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客客气气地跟她赔不是,她也不拿乔,两人转眼就和好了。从小事就能看出是个有气量有能耐的。」 第十章 她说完又一笑:「而且她和楼儿也好,咱们家老大老二年纪跟她又都般配,还都未曾娶亲,所以我就动了这念头。」 沈老夫人也颇喜欢宋灿,闻言却轻轻摇头:「灿丫头固然是好的,但讨儿媳,尤其是宗妇,不光要品行好,家里也要仔细瞧着,宋家家世是不错,但家里那一群乌七八糟的……」她叹了声,没往下说。 陈氏想事儿到底不及沈老夫人周全,但对宋家那一群也多少有些了解,不禁为难道:「娘说的也是,这可……」 沈老夫人却话锋一转:「虽然担心宋家人借着缠上来,不过这事儿说麻烦也不麻烦,说句难听的,等宋家老太爷和我那妹子一走,宋家其他人跟她再无瓜葛,也好打发了。」 陈氏糊涂了:「那依着娘的意思,咱们家两个和灿姑娘到底能不能成事?」 沈老夫人摆摆手:「再看看吧,我那妹子是个好攀高枝的,没准还瞧不上咱们呢。」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若是想要这桩亲事成行,最好宋家那两个老不着调的赶紧去了。 沈琼楼没见着沈岑风,幸好沈念文在,便拉着他当了壮丁,他本来十分不情愿,见着宋灿更是脸红过耳,络腮胡子抖了抖,掉过头就主动到前面骑马了。 宋灿还以为自己哪里惹着他了,愕然道:「表兄这是怎么了?」 沈琼楼淡定道:「习惯就好。」 宋莹不知怎么也跟了过来,见着沈念文先是嫌弃他长相,但转念想到他侯府世子的身份,又热络起来,于是发生了如下对话: 「沈家表兄怎么也过来了。」 「恩。」 「表兄是要跟我们一道儿去佛寺进香吗?」 「恩。」 宋莹还不死心,咬了咬牙,笑得十分甜美,再接再厉地道:「听闻表兄才气纵横,不到弱冠之年就已经中了进士,我这里有诗作一首,在闺阁闲时做的,能否请表兄帮忙看看?」 沈念文眼尾都没扫她一下:「不能。」 宋莹嘴角一掖,委屈道:「表兄这是嫌我诗文粗陋,还是嫌我出身低微,不配让你帮着瞧呢?」 沈念文想了想:「都有。」 翻译过来就是既嫌弃你诗文粗陋,也嫌弃你出身低微,这插刀的本事真跟沈老夫人一脉相承,沈琼楼本来老怀疑自己不是沈念文亲妹,现在终于舒了口气,跟其他人一比,自己享受的果然是亲妹妹待遇。 宋灿瞧得十分感慨,又暗自庆幸,她本来还想为上回的事儿向沈念文道谢呢,现在看来,幸好没说话。 她想了想,又悄悄问沈琼楼:「你大哥一般也是这样吗?」 沈琼楼沉痛地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瞧了眼沈念文的络腮胡子,又看了看容颜冶艳中透着清逸,婉媚异常的沈琼楼,委婉道:「你大哥和你不大像啊。」 沈琼楼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小时候他没留胡子就不说了,其实我到如今还没瞧清过我大哥现在长什么样。」 沈念文的长相和沈岑风那装逼狂魔的性格,简直是沈家的两大未解之谜。 宋灿看了眼那有款有型的络腮胡子,不由得肃然起敬。 一路上宋莹大概是自觉魅力受挫,不光被拒绝了,还是被这么丑的一个男人(她觉得地)拒绝了,心灵受伤之下总算消停下来,坐在后头地马车上,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宋灿倒是为着这个道了回歉:「我才出门不知怎么就遇上她了,硬缠着要跟来,我本来没答应,她就耍赖说自己也要去清言寺进香,硬让马车行了出来,我也没法子,只能任由她跟着。」 沈琼楼不在意地摆摆手,反正宋莹又不是她家人,该头疼地是宋老夫人,至于她对沈念文的兜搭……她相信爹娘和大哥的眼光。 两车一马晃晃悠悠去了佛寺,这间佛寺不比其他香火鼎盛,在山林环绕中显得甚是清幽,沈琼楼也不爱热闹,满意点头道:「这地方真不错。」 宋灿一笑,跪在佛前求签,摇了会儿就摇了一支上上签来,点头道:「这回还不错,上回摇了个下下,可让我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 又催促沈琼楼赶紧摇,对她道:「清言寺里的中通大师很是灵验,不像旁的地方解的签都是模棱两可的,咱们等会找他帮着解签。」 她见沈琼楼不动,问道:「怎么了?」 沈琼楼说了个没人懂的冷笑话:「比起中通,我更想找顺丰。 宋灿茫然道:「顺丰?比中通大师还厉害吗?是哪个寺里的方丈?」 沈琼楼寂寞如雪地叹了口气。 宋灿本想去寻中通大师解签,没想到老和尚已经接了客了,小沙弥单掌合十致歉,她不死心地又问道:「那还要等多久?」 小沙弥想了想:「约莫半个时辰吧。」 宋灿转头看沈琼楼和沈念文,两人今日都没什么事儿做,便都点头应下了,宋莹不满地撅了撅嘴,她假装没看见:「那咱们就先等着吧,寺里的素斋也很不错呢。」 四人被引到偏间小歇,不一会儿素菜端上来,几人都饿了,沈琼楼低头吃着面前醋溜白菘,这里的白菘都把帮子去了,留下轻薄清甜的叶子,和香醋一炒,极是开胃下饭。 宋灿吃相好看,宋莹为了维持淑女姿态,一粒一粒地吃着米饭,沈念文就比较惨了,他吃饭的时候不得不捋着胡子,省得胡子戳进饭里。 沈琼楼看的都替他累:「大哥你也把你的胡子剪了啊,这么样多不方便。」 沈念文替她夹了筷子小青菜,语调毫无起伏:「食不言。」 沈琼楼:「……」 宋莹肩膀动了动,本来想说话,听了这话也偃旗息鼓了。 沈念文是终极气氛杀手,除他之外的三人像是跟班主任同桌吃饭的小学生一样,就连咀嚼声都不敢往出发。 四人静默无声地吃完,宋灿身边的教养嬷嬷来寻她,低声道:「小姐,中通大师请您过去呢。」 宋灿带了签文便出去了。 沈琼楼无事可做,正要拉沈念文打一把扑克,宋莹那边消停一会儿却又开始了,不过她这回却换了方向,亲亲热热地挽着沈琼楼,又往沈念文那边努了努嘴,掩嘴笑道:「表妹,表兄在家也是这样待人不理不睬的吗?」 沈琼楼切换模式,学着沈念文的样子:「是。」 宋莹有些失望地应了声,拉着她再问几句,见她也懒懒的不想敷衍,想到她待宋灿亲热,心里有些愤懑,将手里的帕子一扯,气鼓鼓地扭身坐到一边去了。 沈琼楼捡了本经书闲坐一会儿,等了半晌还不见宋灿回来,她打起帘子出去看了看,就见那教养嬷嬷和身边的丫鬟也没了踪影,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安:「按说解签也要不了多久啊,表姐怎么还没回来?」 宋莹毫不在意,歪在帽椅里吃着点心:「谁知道呢?许是和中通大师讨论佛法着呢。」 她听她说话不三不四的,干脆也不再理她,抬手把沈念文叫过来:「咱们去方丈那里瞧瞧。」 沈念文点头应了,两人走到中通大师那里,没想到他正在禅房里敲木鱼念经,对面的蒲团上空无一人,沈琼楼急忙上前询问,中通诧异道:「宋檀越并没有来过这里,老衲也不曾见过她。」 第十一章 他说完见沈琼楼脸沉了下来,郑重解释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檀越若是不信,大可以命人搜寺。」 沈琼楼心里紧张起来,也不再客气,命了底下人把清言寺仔细搜查一遍,她怕传出去于宋灿的名声有碍,还特地嘱咐人多嘴,也不得惊扰香客,清言寺左右就一条路,没想到一圈找下来,人却是没找见。 中通也跟着帮忙找,见找不着人心里急得要死,生怕清言寺的名声就此毁了,他拼了老命想着,忽然灵光一闪:「两位檀越,寺里的后山有座空禅房,是老衲为了惩罚犯错的僧人特地见的,寻常没有人在,两位不妨去后山那里找找。」 沈琼楼和沈念文对视一眼,立刻冲到后门往后山跑,那座空禅房离清言寺并不远,两人老远就瞧见了禅房周围围着一圈护卫家丁,这一看便知道是有事。 禅房离静了一瞬,陡然传出女子带着哽咽的叱骂和男子的惨呼,然后窗户被用力撞开,宋灿衣衫不整,满脸惊恐泪痕,身子探出了半边,身后马六郎也跟着出来要抓人,手臂上插了只细银簪子,有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他一脸狰狞:「你别装什么三贞九烈了,这事儿一出,就算我没成事,你以为你还嫁的出去?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嫁给我!」 他说着伸手又去摸她的脸,笑的得意又可怖:「宋家女又怎么样?不是自命清高吗?还不是得乖乖躺在爷身下!」 宋灿又一把摘下头上仅剩的簪子,冲他劈头盖脸地扎了下去,止了泪厉声道:「有本事你今日就要了我的命,不然我就是没了名声,也要不择手段杀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让你们马家在京里没有立足之地!」 马六郎想娶宋灿已久,可惜宋家人不愿意,便想法子买通她身边的丫鬟想先成事,那时候就算宋家想不答应也不行了。没想到功夫下了不少,她中了迷药醒的却快,半天近不得她的身,又被她这股狠劲给惊住,手下不由得慢了几拍。 这时候沈念文和沈琼楼已经带人赶到,两边的护卫立刻打成一团,沈琼楼踹开两个狗腿子,见宋灿还被马六郎辖制着,不由得心急如焚。 沈念文功夫了得,一马当先地踹开房门冲进去,马六郎急忙上来想拦住,被他一脚踹的滚了几滚,宋灿见终于得救,急急忙忙地冲过来,没想到身子一软,正巧让他抱了个满怀。 沈念文对女子有恐惧,所以自打出生以来除了亲娘,就没离女孩子这么近过,一时手心冒汗,身子比宋灿还软,差点把她扔出去,鼻端又被凌乱的青丝拂过,心里竟胡思乱想起来。 好像女人也没有多可怕,竟这般轻盈香软。 他走了一瞬的神才回过来,把宋灿带到安全的地方安置,自己跑去助阵了。马六郎带的狗腿子平日也就最多欺压欺压良善百姓,没多久就被打的溃不成军,取来绳子挨个捆了起来。 沈琼楼忙去扶宋灿,见她身子还不住地哆嗦着,也不知道是怒还是怕,她抚着她脊背柔声安慰:「表姐别怕,已经没事儿了。」 宋灿在原地颤了会儿,半晌才勉强开了口:「先,先回去,把他也带回去交给祖母处置。」 沈琼楼应了,拉着看着自己的手走神地沈念文叫车,赶紧把宋灿送回家,宋莹倒是早都回去了。 沈念文还想着方才的事儿,面对宋灿越发别扭,脸不知不觉就红了,幸好宋灿正在低声垂泪,也没瞧见他这点异样。 沈琼楼今天沐休没休成,累的心力交瘁,沈老夫人见兄妹俩都是一般的疲态,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琼楼犹豫片刻,为着宋灿的名声,还是没把话说出来:「是有事,不过不好说,祖母就别问了。」 沈老夫人并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见两人都守口如瓶,也就不再追问,没想到第二天晌午她就从宋老夫人嘴里听得了原委。 她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两方锦盒,摒退了屋里的下人才道:「这是你们姨太太送过来的礼物,要谢你们昨日救了灿丫头。」 她说完皱了眉:「她跟我说了,昨日宋灿才出去没多久,在一个僻静拐角处就被身边的嬷嬷用抹了药的帕子捂住嘴,跟着的两个大丫鬟也被打晕,醒来之后人就在那空禅房里了。那嬷嬷也是黑了心肝,为了点银子竟敢帮着外人害主子!」 沈琼楼道:「祖母……您都知道了?」 沈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她都告诉我了,还说是多亏了你们。」 沈琼楼忙问道:「那……马六郎是怎么处置的?」 沈老夫人冷冷道:「那等想祸害良家女子清白,恶事做尽的祸害还能怎么处置?我那妹妹是个心狠手辣的,昨日当即就命人给他灌了壶滚烫的热油下去,先把人弄哑了,让他说不出毁人清白的话来,然后再送交官府,幸好宋老太爷还有几分薄面,这种由头是说不得的,随便按个罪名给她,那祸害在牢里不死也要残了!」 沈琼楼虽然一向很有人道主义精神,但这次也觉得大快人心,头回觉得宋老夫人顺眼不少。 大凡女人,对这种事儿都是深恶痛绝的,沈老夫人冷哼几声才缓过气儿来:「马家人本来还想来要人,但宋家把人证物证一摆,他们也没了话说,不敢为了一个儿子坏了全家的名声,只撂下一句‘随夫人处置’,依我看,能教出这等畜生的家里人,也该好好罚了才是!」 沈琼楼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表姐的名声……」 沈老夫人出了口气:「所幸没真出事……你姨太太已经想法子让那些下人都不敢开口,昨日为着银子用迷药陷害主子的也已经拖出去打死了,咱们这边把嘴管严实了就行。」 沈琼楼和沈念文郑重应了,尤其是沈念文,不知怎么的,想到宋灿来的时候总有别样的感觉,别扭又新奇。 沈老夫人又叮嘱几句,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命人摆饭,留他们用午膳。 正好沈木和陈氏也带着沈岑风要用午膳,一家人围坐着如意桌用饭,沈琼楼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米饭,戳了半天才踌躇着开了口:「祖母,爹娘,我过几日要随王爷去山里的庄子里待一阵……」 陈氏和沈老夫人突然开口,陈氏问的是:「这个季节进山有些冷吧?能不能不去,小心把你冻病了。」 沈老夫人说的却是:「王爷只带了你进山?」 沈琼楼被沈老夫人炯炯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捏着筷子竭力镇定道:「自然不是,半个王府都要跟着去呢,只不过这庄子是王爷才置下的,人手又不够,所以才叫我过去帮着打点,要不然哪里轮得到我?府里其他人肯帝也要跟去的。」 沈老夫人面色这才和缓,颔首道:「你去了好好当差,手脚勤快点。」 陈氏絮絮叨叨要给她带上几床被子和厚衣裳,又拢住她的手叮嘱她早点回来,沈琼楼心里罪恶感横生。 沐休结束便要出发,沈琼楼一到王府,才发现各色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把人运过去。 殷卓雍立在台阶上正在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宝蓝色的披风被风吹起一角,见她过来扬眉道:「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准备去沈府讨人呢。」 第十二章 沈琼楼叹了口气,给他看自己慢慢当当的一车东西,都是被褥衣服什么的,要不是沈老夫人拦着,她差点把她整个院子的东西都给沈琼楼带上。 「这还是我祖母拦着,要是没人拦着,差点把夜壶都给我端过来。」 殷卓雍忍着笑打量那大车几眼,忽然伸手抚着下巴琢磨道:「你说这算不算是……陪嫁?」 沈琼楼淡定地道:「不,是聘礼。」她见殷卓雍被噎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齐光不要白日做梦了,赶紧走吧。」 殷卓雍斜了她一眼,悠悠地叹了声:「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叔叔。」 沈琼楼:「……」 他伸手反握住她的手,蹙眉道:「你手怎么这么凉?」 她一怔,随口答道:「可能是方才骑马的时候吹的。」 他拉着她上了马车,解开披风给她裹上,把她一双温软柔滑的小手拢在自己手里,又轻轻呵了口气:「还冷吗?」 沈琼楼不自在地道:「王爷……这是秋天,又不是冬天。」 殷卓雍唔了声,她手在他双手里不安分地乱动,冷不丁摸到他白洁的手腕,居然还挺嫩滑,忍不住多摸了两把。 殷卓雍:「……」 她讪笑着退回来,又摸摸他掌心,惊讶道:「王爷手上有薄茧?」她还以为殷卓雍这样的玉人,手肯定比寻常闺阁小姐的还要细嫩呢。 殷卓雍被她挠的有些痒,按住她制止了她的乱动:「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就是原来在宫里的时候,也要学习骑射的。」 沈琼楼手暖过来就从他掌心里抽了手,被他哀怨地瞥了一眼,只好缩着脖子讪笑。 他忽然凑过去,上半身倾倒枕在她腿上,不顾她抗拒,伸手无赖地拽着她腰带,又低头闻着她身上的甜香:「让我躺会儿。」 沈琼楼有点别扭,他一手支着抬起头,伸手把她的腰扶正,顺便轻轻捏了一下:「别乱动,今早上起得太早,现在正困着呢,安生让我躺会儿。」 她两腿并拢,任由他躺着,他似乎是真累了,不一会儿就呼吸匀称,蝶翅一般的长睫也静谧不动,安静地交错在一起。 睡美人也是美人,沈琼楼低头瞧着他白生生的脸,瞧着瞧着就走了神,看着他的长睫脑补能不能架一根火柴,又忍不住用指尖拨了拨,他竟然也没醒。 她停下来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是真睡了,胆子登时大了起来,他一缕青丝从发冠中垂了出来,正散在她腿上,她本来想帮他别回去,心里却突发奇想,想着给殷卓雍做个呆毛造型。 呆毛王爷,想想就被萌了一脸血好吗! 她又看了眼殷卓雍,见他仍旧甜睡,抓起他的一撮头发就卷来卷去,没想到殷卓雍的发质偏柔韧,古代又没有啫喱没有定型水,所以她摆弄了半天也没把呆毛立起来。 她想着用点水效果会不会比较好,伸手取了茶碗,就见殷卓雍这时候睁开眼,直直地瞧着她。 沈琼楼惊恐脸地端着茶碗,手一抖差点没把茶汤泼他脸上。 沈琼楼主动发问:「王爷怎么醒了?醒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吓死人了。」 殷卓雍仍旧慵懒地枕在她腿上:「在你摆弄我头发的时候就醒了,我是睡了又不是死了,想瞧瞧你到底在弄什么鬼。」 他斜眼看着自己被摆弄来摆弄过去的一缕青丝:「你搞什么呢?」 沈琼楼一脸正经地道;「王爷你头发乱了,我正打算帮你整理好呢。」 他半支起身子,神情懒散地瞧着她,一手捏了捏她的脸:「乖乖,撒谎都学不会。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沈琼楼正要负隅顽抗,马车大概是出了京城走在石子路上,左右摇晃了一下,他一时不察,还带了那么三四分的刻意,直直地就扑进她怀里,两手勾着她肩头。 沈琼楼还没反应的过来,他一手就顺着她柔腻的脊背上滑了下去,顺着敏感的背脊往下,不经意般地落在圆润的臀上,指尖在尾椎打着转。 在前头的也没闲着,天助人愿,玉白的脸正好靠在柔软的地方,他自己也没想到有这等好运气,难免怔了怔,男人对美人胸天生有种神往,更何况还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他贴面蹭了蹭,细细嗅闻着她身上的甜香。 沈琼楼还没反应过来就让人给埋胸了,后面的手不老实地作怪,她身子一软,几乎要软倒在车围子上。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擦了一声,手下忘了留力,一把就把人掀开了。 殷卓雍没料到她下这种狠手,车里正中搁着个檀木小桌,他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额角却还是被小撞了一下,头上的玉簪也断成两截,搁在寻常人身上也没什么,也不知道他那皮子是怎么长的,就这么一小下额角就红起来,在玉面上格外显眼。 沈琼楼也吓住了,凑过去看他左侧额角:「你没事吧?」 殷卓雍倒没觉得有多疼,不过见她神色紧张,还是一手捂着额头,一撩青丝,冷眼看她:「你说呢?」 沈琼楼又是担忧又是惭愧又是紧张,心情复杂,脸上反倒显不出什么表情来:「你突然就冲过来上下其手的,我一时不留神就……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把手放下来让我看看。」 殷卓雍忍不住笑了:「只是调弄你一回你就这样,以后要是洞房花烛夜,你岂不是要动刀动枪?」 沈琼楼假装没听见,见他额角只是红了,也没肿起来,更没往外渗血,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没什么大事。」 他闻言斜睨着她:「破相还不算大事,以后说不着娘子了怎么办?」 她淡定地道:「王爷,别说你破相了,就算你哪天毁容了,也有大把的姑娘排队等着嫁。」想讹她没门。 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你这个姑娘呢?也排队等着吗?」 沈琼楼道:「其实……我是个男人。」 殷卓雍倒了盏茶,在水面上照了照,没好气地瞧她一眼:「你哪里是男人?简直是个糙汉。」 沈琼楼:「……」 幸好陈河细心,这回出去什么跌打损伤,什么伤寒发热的药材带了好些,她掀开帘子吩咐人拿药,不一会儿陈河就捧着消肿的膏子过来了。 她掀开钵子盖闻了闻,觉得清清凉凉的,用指尖挑起一点给他抹在磕红了的地方,细细揉按着,这药还真挺管用,不一会儿红印就浅了许多。 她道:「王爷别太小心眼,这不就没事了吗。」 殷卓雍轻哼一声:「别以为这就算完了。」 他这人有点小心眼,沈琼楼无奈道:「王爷还想如何?」 他伸手拢了拢及腰的长发,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让我亲亲。」 沈琼楼:「……」她囧了片刻,认命地挪过去,人还没到跟前,就被他老鹰抓小鸡般的抓进怀里,倾下身来狠狠地亲吻着。 他先是肆无忌惮地咂弄着她的小舌,车里满是啧啧的暧昧声响,他见她呼吸急促,这才放缓成她能适应的节奏,轻柔而缠绵地吻着。 沈琼楼揪紧了他衣裳的手缓缓放松下来,没想到他骤然离开,在她精巧的下巴上亲了亲,低头就要往下,被她用手肘抵着他胸膛拦住了:「不成……这样不成。」 第十三章 他正在兴头上,蹙眉道:「为什么?」 沈琼楼正色道:「因为脖子以下不能描写。」 殷卓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沈琼楼心里住着一个异于常人的世界。 她伸手取来牛角梳子要给他梳头:「我来给你梳梳吧,你头发都乱了。」 殷卓雍自然欣然应了,但在被她不小心拽掉好几根头发之后……他迎着她尴尬惭愧的眼神,叹了口气接过梳子:「我自己来吧。」 有的女人身体里住着一个男人。 身边有美人相伴,时间也过得飞快,不过一行人刚出王府是晌午,到了庄子已经天快黑了,陈河在外头回报:「王爷,天黑了山路不好走,咱们不如住上一晚再进山吧?」 殷卓雍点头应了,刚才两人闹腾一番,沈琼楼纽子歪了,衣裳也乱了,头发更是散了,这样子下车她自己都受不了,忙收拾整齐,直到全身上下一丝不苟才跳下车。 殷卓雍跟着下来,在后面摇头道:「你这性子简直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早晚把自己给为难死。」 沈琼楼给了他一个你不懂我的眼神,跟着众人进了庄子。陈河走在前头带路,继续装聋作哑。 这片庄子离皇庄很近,傍山而建,山上有座温泉庄子是先皇当初赏赐给殷卓雍的,他又嫌东一块西一块地买地麻烦,干脆把这一片的庄子都买下来了。 庄上没什么山珍海味之类的好吃食,不过胜在东西新鲜,沈琼楼瞧见鸡蛋豆干之类的眼馋,命厨下用陈皮八角之类的东西卤出来,卤了一大锅豆干豆皮鸡翅鸡爪鸡蛋。 两人晚上吃的简单,骨头汤面上浇了牛肉卤子,外加小葱炒鸡蛋和红焖狍子肉,吃完之后沈琼楼还得忙着对一下庄子的账目和银子,和宋喜分头查看一下庄子上的情形,防止有庄头苛待庄户,欺上瞒下。 沈琼楼觉得自己非常苦逼,既要当老板的下属,还要当老板的女友,防着他时不时的骚扰,应该拿双倍工资才对。 宋喜一回来就捶着自己的老腰:「好久没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腰都快颠断了。「 沈琼楼毫无人性地道:「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宋喜道:「这几日夫人缠我缠的越发紧了,见天儿地派人蹿腾我回去住,我给烦的头疼,又不能直接推脱,只好借着这个由头躲出来了。」 沈琼楼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见她面色真的不太好,便让她先回去歇着,自己抱着账本子给殷卓雍回话。 一行人住的是庄里的一座小三进院子,虽然已经是这里最大的院落,但跟王府还是没有可比性,而且这院子不知道是哪个笨蛋设计的,竟然在周遭栽了一圈的槐树,在婆娑朦胧的月光下交织出张牙舞爪的影子,她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殷卓雍在屋里也没睡,皱眉嫌弃地瞧着那土炕,见她急匆匆跑进来,好笑道:「你怎么了?有人在背后撵你不成?」 沈琼楼没好意思说自己走夜路撞鬼,哗啦啦把账本子全撂在他桌案上:「王爷过目。」 她自认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虽然两人谈恋爱,但正经事也不能耽误吗。 殷卓雍示意屋里伺候的下人退出去关上门,先不看那账本子,偏头眼含笑意地瞧着她,又装模作样地看着屋外的夜色:「这个先不急,瞧瞧这情形,我倒是想起个故事来了。」 沈琼楼放了手里的活,好奇道:「什么故事?」 他回身坐在圆凳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大腿:「说的是个书生,也是在这般模糊的夜色里赶夜路,路上却见了一群人办了场宴会,还邀请那书生来参加,书生见一群人衣着华美,便欣然应了。」 沈琼楼明知道是个套儿,还忍不住往里钻:「然后呢?」 他声音放低,原本清润好听的嗓音在摇曳的烛光里也多了丝阴沉:「书生与一群人饮酒作乐,突然发现有些不对,他忙低头仔细打量,才发现地上的人根本……」他缓慢低沉地道:「没有脚。」 沈琼楼其实非常怕听鬼故事看恐怖片,但舍友看的时候她也忍不住作死跑去看,又是害怕又是猎奇,然后吓得晚上睡不着觉。 比如现在,她作死地问:「接下来呢?」 殷卓雍瞧见她害怕又想听地样子,心里暗笑,轻轻呼出一口气:「书生发觉不对,拼尽了全力跑出来,终于跑出了那片地方。」 沈琼楼以为这是个好结局,正要松了口气,就听他话风突然一转,声音略微抬高了些:「但他觉得身上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背上一般,冷不丁一转头,正对上一张没有五官,鲜血干涸的脸。」 沈琼楼:「……qaq」好害怕,但是还要硬撑着! 她嘴唇抖了几下才违心地开了口:「这,这也没多吓人。」 殷卓雍故作诧异地道:「我只说讲个故事,哪里说要吓人了?」 沈琼楼:「……」她不服气地道:「我这里也有个故事,王爷听不听?」 殷卓雍眉梢眼角都带了笑:「好啊,你说来听听。」 沈琼楼一边回忆着原来看的泰国恐怖片《鬼影》,把现代的部分删删改改,清了清嗓子开讲:「……那男人最后才知道他的肩膀为什么一直疼着,他发现,原来她一直维持着吊死前地样子,脚不停地踢蹬着他的肩膀……」 这故事讲完没把殷卓雍吓到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吓到了,讲完期待地看着他,脑补他被吓得脸色发青的表情。 殷卓雍:「哦。」 哦是什么意思?!哦就算完了?!为什么他就哦了一声,这不科学! 他见她憋闷的表情,微微笑道:「其实我还有个故事。」 沈琼楼狐疑地看着他,还没等做决定,他就已经开讲了:「月色朦胧,夜色深重,有位王爷和长史在庄子里,长史坐在一边听王爷说话,这时候,就听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他这段才说完,就听外头真的响起了飘飘渺渺的叩门声。 沈琼楼的脸绿了。 锦川侯府里,沈老夫人正和陈氏沈木说着话,陈氏进宫才回来,身上还穿着诰命的披挂,满脸的疲惫,沈木心疼地给她递了碗浓茶过去。 沈老夫人等她喝完才开口发问:「这回进宫,你见着什么了,怎么弄成这般样子?」 陈氏叹了口气:「本来瞧着皇后的心情颇不错,言谈间还隐隐约约露出了要为太子选妃地意思,但后来皇上命人传了口谕来……」 她把空茶碗握在手里:「前些日子游猎的时候惊马的事儿娘和侯爷想必都知道,可皇上三查五不查,不知怎么查到皇后身上,说负责采购那匹马的是我陈家旁支的一位族人,负责塞外马场的事儿……皇上对皇后发了好大的火。」 她说着神色带了几分惶然,沈木忙握住她的手,她这才缓缓道:「若只是这倒也罢了,再加上这几日宫里的十殿下病重,皇上又不知查了什么,竟说是娘娘失职,言谈间还有意无意地指摘娘娘蓄意陷害……娘娘……实在是冤枉啊。」 第十四章 陈氏觉得自己长姐是真冤枉,她这个长姐自小性子好强,容貌才学又极出众,后奉旨不得不嫁给了品貌才干都不出众的昭睿帝,说句难听的,这么些年她心里未必瞧得上皇帝,甚至巴不得他早死了,所以才懒得费劲用这些个争宠的手段。 除了三皇子那个被皇上捧得老高的,其他的皇子名分上已经定了,怎么也也越不过自己儿子,她又何必费那个功夫呢? 陈氏满面愁容:「如今太子又被皇上打发到庄子上做事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长姐可如何是好?」 这些道理沈老夫人和沈木也清楚,不过没人敢直言道出来,沈老夫人先劝慰道:「你不知前事,前些日子各国使臣不知怎么对太子青眼有加,上回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高山国使臣,竟一下子跪在太子面前,口称仰慕太子威仪,愿意投效,这直越过了皇上去,皇上未必不知皇后是冤枉的,只是祭出了杀威棒,要敲打整顿一番而已,这回是拿陈家做了筏子,但说到底也只是旁支的旁支,至于十殿下生病扯到皇后身上,更是无稽之谈,靠着这个最多压压皇后和太子的势头,不会真怎么样的。」 沈木颔首,又把妻子的手握紧几分:「娘说的也是我想跟你说的,皇后根基稳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倒了的。」 陈氏闻言放心几分,沈老夫人却忽然道:「找个可靠的心腹让他去庄子上,把这事儿说给三丫头。」 陈氏忙道:「娘这是何必,楼儿在外头当值呢,这事儿又跟她没关系,何苦让她知道了又添一重苦恼。」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豫王爷的庄子和皇庄离得极近,太子如今在皇庄上,与其让他从那些有心人嘴里知道虚虚实实的消息,一时激愤做出什么来,还不如让三丫头告诉他实情,顺道也能劝劝殿下。」 她语重心长地道:「陈皇后帮咱们不少,这份恩情是要还的,咱们得把能做的都做了。」 陈氏长长地呼出口气,福下身子认真道谢。 她在京里赴宴的时候常听那些贵妇抱怨婆母多么多么烦人爱生事儿,有的言谈间甚至巴不得自家婆母早死了。 陈氏却是真心盼着沈老夫人长命百岁,让她能常在膝下尽孝,有这么一位明理知事的长辈,简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老夫人点头起身,准备回自己院子,走到后边园子的时候见到沈成志低着头往回走,生怕踩死蚂蚁似的,沈成志也瞧见她了,却想装没看见的样子,缩头缩脑地准备开溜。 沈老夫人的性格和邵氏相去甚远,但瞧见沈成志这窝囊鬼祟的样子就一阵来气,提高了声音道:「志哥儿做什么呢?」 沈成志身子一抖,只好低头走过来,唯唯诺诺地道:「孙子,孙子给祖母请安。」 他离得近了沈老夫人便闻见一股脂粉酒腻的味道,她心念一转便知道他方才去了哪等腌臜地方,面上显了怒容,沉声道:「你明明见着我也不过来问安?心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 不孝可是重罪,沈成志跪下喊冤:「孙子是真的没看见祖母,又紧赶着回去,这才没顾得上给祖母行礼。」 沈老夫人也不再在这事上纠缠,沉下脸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礼部早就该下衙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成志支支吾吾想要搪塞过去,他不是个有急智的,含含糊糊急的额头冒汗,见沈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沉,这才嘴一松漏了实底:「这些日子几位同僚总邀孙子宴饮,孙子,孙子实在推脱不过这才去跟着应酬了。」 沈老夫人听他的话头,好像还出去过不止一回,冷冷道:「你们去的哪里?」 沈成志不敢不说实话:「去,去了羊角胡同的怜音楼。」 这名字听着便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沈家从沈老太爷开始便是一水儿的正经爷们,沈老夫人听见他去青楼,气得连连气喘,厉声道:「你这混账东西,怎么还有脸回来?竟然敢去那等地方,是忘了咱们家的规矩?!干下这等没脸的事,对得起你母亲你媳妇吗?!」 沈老夫人自己亲爹就是个贪花好色的,所以她对纳妾,包戏子粉头之事深恶痛绝。 沈成志讷讷不敢言语,沈老夫人更是冒火,一指东院:「你去祠堂在你爷爷和你爹地灵位前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沈成志不敢再多言,抖着身子去罚跪了。 沈老夫人气得站不住,江嬷嬷忙在一边把她扶住了,她扶额道:「这孩子真是半分不像他爹,更不像沈家人,原来只是性子软弱倒还罢了,现在竟染上这等纨绔习气。」 江嬷嬷劝她宽心:「志少爷也是为了官场应酬,许是不常去的。」 沈老夫人却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孩子我了解,并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一回尝到了甜头,以后哪里还管得住自己?」 她紧皱着眉头:「原来老大媳妇在的时候,他虽然懦弱,但并没有这些毛病,如今老大媳妇不在家里,他媳妇性子软弱,也不敢管他……」 她叹了口气:「是该把老大媳妇接回来了。」 沈琼楼怪叫了一声,站起来桌子椅子一并带倒了,一把拽开窗户就想跑。 在殷卓雍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稳当平和的,难得有这么鸡飞狗跳的样子,他忍着笑把她揽在怀里:「故意逗你呢,你怎么这就信了?」 沈琼楼疑神疑鬼地往门外看了看,惊魂不定:「有这么巧的事儿?」她抖着嗓子道:「外面的是人是鬼?」 殷卓雍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没事的,都说了是我编出来哄你的。」他说完微微提了声调:「有什么事儿?」 外面的侍从果然是人,被晾了这么久也不敢不答话,低声道:「回王爷的话,睿王和太子知道您来了,特地递了帖子过来,说改日要来拜访您。」 殷卓雍漫不经心地唔了声:「知道了。」 沈琼楼注意力被转移:「睿王和太子怎么会在这儿呢?」 他懒洋洋地道:「前天皇上派太子巡查皇庄,睿王从旁协助,比咱们早到一天。」 沈琼楼先是替太子高兴,昭睿帝终于肯给他派事做了,然后又拧了拧眉:「让太子做事便让太子好生做着,一山不容二虎,叫睿王来做什么?」 他乜了她一眼:「你倒是关心太子得紧。」 沈琼楼没留神把醋坛子打翻了,定了定神才道:「这是肯定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家里得要靠着皇后和太子,所以我自然得对太子的事儿上心一二。」 殷卓雍长哦了声,算是信了她的话:「皇上忌惮太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再说京里这两天只怕不太平。」 沈琼楼听出他话里有话,想要继续再问,他却准备宽衣解带了,他一边动手一边瞧了眼更漏,做出一副倦怠模样:「时候晚了,差不多该睡了。」 沈琼楼懵逼地看着他脱下外衣,这才反应过来:「王爷,我还在这里呢!」倒是把刚才要说的话忘了。 殷卓雍呀了声:「倒是忘了你还在。」她以为他要重新把衣裳穿上,正要点头说没关系,他就施施然地抬起手:「正好,你来帮我更衣。」 第十五章 沈琼楼正要拒绝,没想到他突然凑过来,笑得眉眼弯弯,眼里如有星环粲然,如兰似麝的香味就洒在她脸上:「乖乖,帮我换衣裳,恩?」 她被美色迷得七荤八素,拒绝的话才到嘴边就被扔到爪哇国去了,找不着北地道了声好。 殷卓雍露出得逞的笑容,在她眼前大大咧咧就抬起手:「来吧,我等着呢。」 这话配合这场景,怎么听怎么引人遐想,沈琼楼一边感慨色字头上一把刀,是人都要挨一刀,一边又有点垂涎地伸爪子解他衣裳。 屋里的羊角宫灯已经燃到尽头,时不时爆个烛花,让屋里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下去,他已经解开了直缀,里面穿着素白绸缎的中衣,修长的身条给也被映照的明明暗暗,只能从半透的光中瞧出流畅精致的线条,竟比全露了还让人神往。 灯下看美人比寻常时候还要美上三分,殷卓雍本来已经站在颜值的巅峰了,没想到还受到这种加持,沈琼楼被晃的目眩神迷。 都说男人好色,其实女人同样也好美色,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有贼心没贼胆。她现在起了贼心又被给了贼胆,慢慢地伸手去够他领子上的一颗盘扣,壮着胆子道:「既,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殷卓雍唇角微扬,含笑看了她一眼:「还望长史怜惜,下手轻些。」 这话较之刚才更让人浮想联翩,沈琼楼红着脸咳了声,他扣子也不知道怎么扣的,紧的解半天解不开,她手下稍稍用了点力气,就听见当一声轻响,那玉扣竟然给扯坏了掉地上。 沈琼楼尴尬地不敢抬头。 殷卓雍抬起她的下巴,方便欣赏她面红耳赤地囧态,一边说些风流话儿调弄她:「啧啧啧,长史猴急什么,头回做这事儿吗?我可等着长史垂怜的。」 他伸手也挪到她的扣子上:「要不要我教教长史怎么做?」 沈琼楼推开他的手,耳朵发麻:「你好好说话,这什么腔调啊?矫情死了。」殷卓雍平时说话也不这样啊,听得她浑身骨软肉酥,像是喝了几罐醇酒。 他倾身含住她耳朵:「瞧见你就喜不自禁。」 沈琼楼看了眼更漏,急急忙忙把他推开:「快点快点,再不弄完今晚上就睡不成了。」 她说着又伸手解他扣子,这回有经验就顺畅多了,一溜烟解到胸口,衣裳敞着露出光洁漂亮的胸膛,还有嫣红啊啊啊啊!这算脖子以下了吧?她脸臊得通红,不敢再多看,低头继续给他解扣子。 手搭到腰带上却有些犹豫,迟疑着问道:「王爷……您里头穿裤子了吧?」 这叫什么问题?殷卓雍低头斜眼看她:「穿了亵裤。」他见她姿势小心,突然起了捉弄人的坏心,轻咳了一声:「我腰上怕痒,你下手轻点。」 低头一看,沈琼楼果然上套,悄悄把手伸到他腰间呵他痒,先是挠了挠,又忍不住按了按,紧实柔韧,肌肤顺滑,手感一流! 他伸手按住她的手:「乖乖想干什么?」 沈琼楼一惊:「你不痒吗?「 他在她耳边呵了口气:「骗你的,小笨蛋。」他一手按着她的手,柔软滑腻:「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还带钓鱼执法的?沈琼楼惊了:「王爷,你还能再无耻点吗?」 他假装没听见,拉着她笑道:「晚上留在这儿睡吧,反正你应当也不敢出去了。」 沈琼楼竭力绷着面瘫脸,咬着牙根:「王爷,臣卖艺不卖身的!」 殷卓雍故作讶然,又是皱眉又是笑:「我是说让人把隔壁间收拾出来让你先住下,跟卖身又什么关系?你想到哪儿去了?」 沈琼楼:「……」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看来我的乖乖平时没少想跟我做那等事儿,让乖乖空想着是我的不是,得满足了你才是。」 沈琼楼:「……」她落荒而逃了。 殷卓雍在她身后笑起来,还故意让她听见。 她这回是不敢再去隔壁屋了,安静地等着下人把屋子收拾好,然后裹上被子睡觉。 也是不赶巧,她才入睡没多久,外头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先是轻小缓慢的,过了会儿又疾劲起来,啪啪啪弹珠似的敲着窗纸,不过这种程度还是叫不醒她,她翻了个身继续睡,浩瀚无边的苍穹突然亮了起来,接着就是滚滚的闷雷,一串挨着一串砸了下来。 沈琼楼听到雷声就睁开了眼,脸色难看地用手指堵住耳朵。 殷卓雍睡的不如她沉,这时候也醒了,想到隔壁住着的人,拿起大氅披在身上走了出去,在一片雷光电影之中推开门走到她床边。 沈琼楼半睁着眼,他身后正好有一道闪电骤然亮起,仿佛被雷电加身,她眯着眼睛没瞧清人,颤声道:「哪,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殷卓雍:「……」他见她像是真吓到了,伸手把她揽到怀里:「是我,你想什么呢?」 沈琼楼长出了口气,她还以为她又穿到玄幻世界了呢,不过仔细想想也挺美,可以破碎虚空渡劫飞升啥的。可惜这时候又一道惊雷劈下,吓得她身子一抖,从脑补中回过神来。 他见她先是双眼放空,然后又是肩膀抖了抖,忙坐在她床边搂住她轻轻哄着:「别害怕,我在呢。」 沈琼楼愣了片刻,纳闷又惊疑地道:「你知道我怕打雷?」她记得她没跟殷卓雍说过啊。 她打雷这个事儿除了她上辈子的妈妈再没人知道了,而且她这种怕还跟一般人的怕不一样,就好比有昆虫恐惧症的人看见贝爷活吃虫的感觉,从身到心的膈应,难受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耳朵嗡嗡作响。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上回你在宫里吓成那样,我是瞎子才瞧不见。」 沈琼楼怔忪一瞬,轻轻地应了声,伸手回抱着他,整个人缩在他怀里。 她记得上辈子理了个假小子头,周遭所有人都说好看,所以这个发型就一直保留下来,再加上身高长相的原因,她也下意识地像个男孩子一样护着周围的女孩子,以至于明明怕打雷怕的要死,还得装出一副老子要渡劫的样子。 她这么被人护着还是头一遭,他轻拍着哄她继续入睡,怕雷声把她惊扰了,这种感觉陌生又新奇,她反手搂着他,在他怀里合上眼。 殷卓雍以为她已经睡了,正要给他盖好被子,就听她在他怀里含含糊糊地道:「齐光,你还在吗?」 他垂下眼:「我在。」 晚上睡得好,早上起得早,昨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雨,早上起来天色也明快,屋檐上有水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陈河知道她昨晚上留在主屋了,还特意帮他们把人清开,没想到回话的时候却见两个人从两间屋里出来,脸上难免露出惊讶神色,直到殷卓雍看过来,这才慌慌张张低了头。 沈琼楼想到昨晚上下锅卤的卤味,转头吩咐人拿上来,她早上突发奇想想吃热干面,把配料和法子一说,让厨下做两碗上来。 殷卓雍自然不会反驳,等人走了之后才斜看她一眼:「大早上的就吃面条,你口味可够重的。」 沈琼楼道:「偶尔吃一回没事的。」想她吃大学食堂的时候经常偷懒吃二合一——早饭午饭一起吃。 第十六章 她又扭头吩咐人把昨天卤好的豆干鸡蛋搁在面里,殷卓雍笑着瞧她嘱咐完:「乖乖,你还记得昨晚上的事儿吗?」 没想到沈琼楼听完竟然顿了顿,奇异地红了脸,他还以为她终于通了属于姑娘的那一窍,正等她说些缠绵的情话,就听她压低声音道:「王爷,我怕打雷的事儿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殷卓雍简直不理解她的脑子都在想什么:「为何?」 他记得有很多贵女贵妇为了追求柔弱之美,特意把自己弄得脸色苍白病歪歪的。 沈琼楼竟然红着脸正色道:「要是人家知道我怕打雷,会说我像女人的。」 「……」殷卓雍额角跳了跳:「你本来就是女人。」 沈琼楼讪笑:「口误口误,你心里明白就好。「 殷卓雍:「……」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还是得想个法子把她这些异于常人的地方被掰回来? 殷卓雍正琢磨要不要请个嬷嬷来教教她美容上妆之类的事儿,就听陈河在檐外报道:「王爷,锦川侯派人来了,说是要找沈长史。」 殷怀瑜正在巡视皇庄,脸拉的老长,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办事的,倒像是来寻仇的。睿王倒是笑眯眯的和善脸,还劝慰道:「殿下不是一直盼着出宫走走吗,怎么难得出来一回,却失了游兴啊?「 殷怀瑜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皮端出太子的架子来:「孤听说宫里出了些事儿,孤忧心父皇,想早些回去。」 陈皇后的事儿今天一早就传进他耳朵里,纵然知道其中可能有诈,但联想到昭睿帝寻了个由头把自己调出来,又对着陈皇后百般申饬,母子连心,他难免心急如焚。 睿王道:「这些事儿素来捕风捉影,再说皇上皇后自有对策,殿下不必信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先把手头的事儿做好,才能让皇上真正放心。」 睿王其实心里也苦逼得很,他富贵闲人一个,没想到回了趟京城竟摊上这等差事,昭睿帝明摆着让他看着太子,他不想得罪储君,但更不像得罪当今皇上,只好委婉地提醒一二。 殷怀瑜细细把这话品了一番,压着心头的焦急:「多谢皇叔提点。」 睿王和气地笑了笑,见他脸上郁郁,转了话头道:「你十三皇叔应该已经收到咱们的帖子了,他的庄子离咱们这里不远,咱们不如去他那里转转?」 殷怀瑜不乐意,睿王继续道:「听说他把沈长史也带过来了,殿下和长史是表兄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难道不想顺道去瞧瞧她?」 殷怀瑜叹了口气,眉头却松了几分,轻轻点了点头。 那边沈琼楼已经听完沈家人传过来的话了,还隐晦地提醒让她把话传给太子,她大概知道家里人是什么意思,却忍不住想到殷卓雍身上。 她走过去把最近宫里出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狐疑地问道:「说来也巧了,怎么宫里刚一出事儿王爷就来庄子上了,别是知道什么吧?」 殷卓雍微微一笑:「京里的事儿,还是少掺和的好。」竟是默认了。 她还想说话,就听见陈河又过来道:「王爷,睿王和太子来访。」 殷卓雍无可无不可地道:「让他们进来吧。」 陈河亲自下去迎人,殷怀瑜还是老样子,玉面红唇,不过张开了几分,跟陈皇后更相似了,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睿王虽然和皇上是亲兄弟,但两人长相并不很像,明显睿王颜值要高得多,就是这两年有些发福,是个俊秀的胖子,面相和善,见谁都笑眯眯的。 他一见殷卓雍就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老十三啊,哥哥想见你一回还真不容易。」 沈琼楼在一边瞧着他的肚子就顶着殷卓雍,差点抱不住,强忍着笑出来。 殷卓雍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淡淡道:「不会比王兄瘦下来更不容易。」 睿王:「……」 尽管一进来就遭受了无情的人身攻击,睿王还是保持了高度热情,笑呵呵地转向沈琼楼:「这位便是沈家三姑娘吧,生的模样倒是好,果然是少年英才,难怪能得我这十三弟的器重。」 沈琼楼自谦几句,他想了想又笑道:「细论起来,你是皇嫂的外甥女,还当叫我一声叔叔。」 殷卓雍:「……」 沈琼楼:「……」这些宗室人什么毛病啊这么爱四处认侄女?! 睿王说完察觉气氛有些不对,茫然笑道:「这是怎么了?我把辈分算错了?」 沈琼楼咳了声:「多谢王爷厚爱,臣并非天家人,不敢高攀。」 睿王倒也没在逼她,从腰间解了个玉麒麟递给她,赞道:「沈家侄女不必太过自谦了,沈家人才辈出,听说你那两个哥哥在科举道儿上也大为顺畅,你又跟了老十三,以后定然是有前程的。」 沈琼楼还能说什么?只好呵呵两声扯过去。 殷卓雍道:「王兄来是有何事?」 睿王拉着太子往前走几步:「好久没见你,有些想你了。」 这时候沈琼楼吩咐的加了卤味的热干面端上来,睿王探头瞧了瞧:「这吃食倒是稀奇,是你们蜀地的小吃吗?」 殷卓雍命人摆桌:「是沈长史研究出来的。」 睿王老远就闻见香气了,一时对沈琼楼赞不绝口,末了又补了句:「老十三,我和太子还没用早膳。」 殷卓雍意有所指地瞧了他的肚子一眼:「王兄少吃一顿不碍事的。」 睿王:「……」 沈琼楼忙命人下去再下两碗。殷怀瑜也好奇地探头瞧了瞧,看上头厚厚一层芝麻酱,喷香扑鼻:「这面叫什么名字?」 沈琼楼道:「热干面。」 睿王连连道好,没想到碗端上来,就他的分量最小,他又看了看其他人的,问殷卓雍道:「老十三,你这可太不仗义了,怎么人人都比我的分量大啊?」 殷卓雍淡淡道:「我这里吃饭自有一套规矩,个头小的人吃多些,个头大的人吃少些,王兄是占的地方最大的……」 睿王:「……tat」干嘛老人身攻击他! 幸好睿王心宽,对他的挤兑也不放在心上,先喝了盏茶养胃,摇头叹道:「你这促狭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殷卓雍平静地道:「都是跟几位兄长教得好。」 睿王:「……」他默默闷头吃面。 连本来对他意见很大的殷怀瑜都不由得开始同情他了。 豫王府的厨子比较有创意,又怕主子们吃起来不方便,所以特意把卤鸡蛋切成八小块摆成花型,底下铺着卤好的豆干,底下的热干面半掩半露,还随意撒了把翠绿的葱花,稍微拌一拌葱香和面香,还有麻油和芝麻酱的香气就飘出来了。 沈琼楼低头尝了尝,跟她上辈子吃的味道不大一样,不过也很好吃就是了。 睿王尝了一口就赞不绝口,殷怀瑜也眼睛发亮,吃的鼻尖冒汗。 睿王平生有两大爱好,一好美食二好美人,把卤鸡蛋吃完了才抽出空来,赞叹道:「沈家侄女这卤味真不错,面条滋味也鲜香,不过把东西搁在一起卤的手艺像是寻常百姓家的,你出身侯府,哪里学来的手艺?」 沈琼楼道:「无事的时候老在坊市间的小摊上吃饭,吃的多了自己也就会了。」 第十七章 睿王又问道:「那这……热干面呢?」 沈琼楼瞎掰:「是臣自己瞎琢磨的。」 睿王两眼放光:「沈家侄女还有什么稀罕美食的方子?」 睿王穷追猛打的,沈琼都快编不下去了,只好道:「臣是想起一样是一样,哪有什么方子,不过这面如果王爷爱吃,臣倒是可以把做法给您。」 睿王有些失望,不知想起什么似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不如沈家侄女也到我府上做几日长史,没准就有灵感了呢。」 殷卓雍眯起眼,漠然道:「王兄竟然还惦记着吃?我记得上回游猎,你快把马的脊柱都压断了,每次上马车都得几匹好马拉着,裁亲王常服的时候得费三个人的布,你再这么下去,仔细皇上治你个御前失仪之罪。」 睿王玻璃心了qaq:「……」委屈,心里苦啊! 沈琼楼婉拒道:「我没准几年也琢磨不出来一个吃食,王爷还不如寻个好厨子呢。」 她说完不由得去打量殷怀瑜,要是往日他早乐开花了,今日却眉头紧锁着,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挑着面条,她有心劝慰,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只得先按捺下来。 睿王那边又把玻璃心捡起来,继续活跃气氛:「十三啊,你这些年见过长乐皇妹吗?」 沈琼楼记得听殷卓雍提过一句这位长乐公主,好似跟他一道长大的。他却皱了皱眉:「并不曾见过。」 睿王笑道:「我去年去了泉州一回,还遇见过长乐和驸马,她心里照旧惦念着你,上回跟我聊起来,还说到你小时候脸上长疖子的事儿,那时候谁都没想到你现在也能长成翩翩美人了。」 殷卓雍用碗盖压着茶叶沫子喝了口:「世事无常,那时候王兄也是人人夸的俊秀修长,没想到现在……」他似笑非笑地瞧了眼他圆脸胖肚子。 睿王今天遭受多次惨绝人寰的人身攻击,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气道:「你目无尊长我也忍了,老说我身材干什么,吃你豫王府上的饭了?!再说人到中年,身形发福十分正常,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殷卓雍不动如山,只挑了下眉毛:「我何时提过发福这两个字?兄弟间开玩笑罢了,我年纪尚轻不懂事,要是有说错的地方,还请王兄多多担待。」 别说睿王了,就是他们这一辈的兄弟几个加起来斗嘴也比不上殷卓雍一个,他一股气卡在喉头不上不下,摆摆手道:「你这嘴也太毒了些,难怪年纪这般大了还没有王妃,嫁给你也要被你气死。」 殷卓雍漫不经心地道:「被我气死也比被屋里的小星气死强。」 睿王想到屋里的莺莺燕燕和王妃难看的脸色,再想想殷卓雍的洁身自好,顿时缩着脖子不吭声了。虽然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但也不能什么人都往屋里拉啊。 他顿了半晌才开腔,摇头叹气道:「幸好我家王妃是个心宽又拿得住妾室的,我虽然爱美人,但也知道正妻更重要,哪像魏王那个多情种子,让魏王妃……」 他话说到一半想起魏王妃就是眼前这位沈长史的亲姑姑,立即闭口转了话头,呵呵笑道:「跑偏了跑偏了,长乐今年年尾也要回京,你们姐弟俩好好见见,到底一个宫里长大的情分在,几年不见别生分了。」 殷卓雍冷淡地应了声,一听就是在敷衍。 睿王笑呵呵地道:「你别对我不阴不阳的,我这话是替长乐传的,你不高兴见她也别拿我撒气。」 他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长乐和驸马不和睦,这些年过的也不顺,姐弟没有隔夜仇,不管你们是为什么生分的,这么些年也过去了,该忘的就忘了吧。」 殷卓雍没搭腔,睿王已经把一碗面吃完,起身准备走人,殷卓雍不情不愿地起身送人。 两人走至门口,睿王突然转过身来,用宽大厚实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老取笑哥哥我的身材也不是没道理的,我现在走两步就气喘,上个马得让三四个人扶着,早就忘了骑射武艺是什么玩意了。「 殷卓雍攒了攒眉头:「那你还……」 睿王笑道:「这样皇兄才能放心,他给我美人我收下,赐我宅子我也收下,有美食有华服,咱们是宗室亲王,就算不沾权势,谁还敢瞧轻咱们?」 他别有深意地道:「知足常乐,安享太平。」 殷卓雍忽然扬唇而笑,并不言语。 沈琼楼在后面跟着,忍不住赞了句:「睿王人真和善。」跟殷卓雍昭睿帝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个老好人,半分没有宗室的架子。 殷卓雍斜睨她一眼:「是不是只要有人叫你一声侄女,你都会夸那人和善?」 沈琼楼:「……」 沈琼楼一直没找着机会跟殷怀瑜说话,到了上午就被殷卓雍带着进山了,幸好睿王像是认准了殷卓雍这家大户,见天儿地进山来蹭吃蹭喝,有时候还瞅准机会住一晚,把殷卓雍烦的啊。 他嫌烦就琢磨出个损招来,沈琼楼听了连连咋舌:「王爷……好歹是你亲哥。」损啊。 殷卓雍唇角微勾:「所以更要用好东西来招待他。」 今儿早上睿王又和殷怀瑜踩着点来用膳,殷卓雍漫不经心地一抬手,底下人就端来两个斗彩莲花的瓷盅,揭开瓷盅的盖子,一股香气就扑了出来,里头搁着白嫩嫩的小块‘豆腐’,还有高汤浇的汁。 殷卓雍道:「今天试了样新菜,让王兄和侄子尝尝。」 睿王以为自己这几日的联络感情起了作用,笑眯眯地舀了一勺,几口把瓷盅里的东西吃完,连连赞道:「味道甚美,不过这豆腐是什么做的,怎么一点豆子味道都没有?」 沈琼楼别开脸不忍直视。 殷卓雍笑的很好看,也很邪恶:「所以这不是豆腐,是猪脑啊。」 睿王:「噗。」 殷怀瑜:「噗。」 殷卓雍扳了板手指,唇边的笑意更深:「这汤也不是普通的汤,是茯苓蝎子汤,王兄觉得味道怎么样?」 睿王:「呕!」 无辜躺枪的太子:「呕!」 沈琼楼继续掩面,虽然有不少人爱吃猪脑和虫子,但睿王和太子显然不在此列。最重要的是,她没想到殷卓雍居然会有这么……淘气的一面,搞这种恶作剧。 睿王在原地干呕的一会儿,幽怨愤懑地瞪了眼自己亲弟,用帕子捂着嘴转身跑了。殷怀瑜呕了两声也准备走,沈琼楼抓住机会站起来:「臣去送客。」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终于松口道:「去吧。」 沈琼楼追上殷怀瑜,这时睿王已经走远了,她带着太子在一处无人的夹道里慢慢穿行,低声把前些日子宫里发生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殷怀瑜前几日听的谣言都添油加醋,甚至扯到废后赐死上了,今日听沈琼楼说了实话心里才松口气,想了想还是道:「我想回京陪着母后。」 沈琼楼却摇头道:「殿下现在更要稳住才是。」 殷怀瑜薄唇紧抿,沈琼楼轻声道:「娘娘这些年经历的风浪多了,这些事儿殿下瞧着严重,没准于娘娘只是小打小闹,娘娘心中自有筹谋,殿下现在若回去,只怕会坏事,你已经忍了这么些天了,难道还差这一时?」 第十八章 殷怀瑜浓黑的眉毛拧紧了:「可母后她……」 沈琼楼继续道:「娘娘若希望殿下留在京里,前些日子随意寻个由头就能把殿下留下,现在怕也是不想让殿下掺和进去吧。」 殷怀瑜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又侧眼地瞧着她:「幸好有你在这里给我打气,我心里多少也有些底儿。」 他从怀里掏出个蝈蝈笼子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这个是我闲着没事时候编的,本来想等你过生日的时候送你,现在看来也不用等了,就今天吧。」 沈琼楼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手艺,接过来瞧了瞧,见里头还有个也是用草叶编织的栩栩如生的蝈蝈,她饶有兴致地道:「殿下还会这个?」 殷怀瑜在别人跟前已经很有几分稳重了,在她跟前还是当初的少年模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编了十几个,就这个编的最好,那一片草皮都快被我拔秃了。」 沈琼楼乐了。 殷怀瑜见她笑起来还缀着个浅浅梨涡,嫣红的唇瓣里几颗珠玉一般的白牙隐约露出来,他心头一热,不经思考地就抱住她,让两个人都蒙了。 沈琼楼正要把人推开,夹道那头殷卓雍的声音就冷冷清清传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卧槽要不要这么狗血,比知音还狗血啊! 殷怀瑜也是一时失态,被人瞧见立刻红了脸,沈琼楼立刻挣脱出来,殷卓雍面色沉凝的立在夹道的尽头。 殷怀瑜还是有担当精神的,立刻道:「皇叔,我……」 「滚出去。」 殷怀瑜一怔,殷卓雍冷冷地皱着眉头,不耐道:「还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冷哼一声:「你身为晚辈,竟然对长辈身边的人也敢动手动脚,不孝不悌,荒淫无道,学的规矩伦常都忘了不成?!仗着自己的太子身份就敢如此轻薄无礼,当天下没有人可以治你了吗?!」 一番忠孝节义说下来,直把殷怀瑜定性成了堪比夏桀纣王的昏君,殷怀瑜像是被班主任抓包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被说的面红耳赤,几乎要泪奔了。 沈琼楼也没敢劝,这情况劝了也是火上浇油,等太子走了之后她才快步走到殷卓雍身边,满脸尴尬地低声道:「刚才我也没想到……」 殷卓雍斜睨着她,面色不善至极:「没想到我会突然过来?」 这简直越描越黑,沈琼楼解释道:「我和太子并没有什么……」 殷卓雍阴沉地道:「长史和太子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何必向我解释?」 沈琼楼被他怼的心里冒火,这时候换位思考一下,虽然她方才是无意,但她要是看见殷卓雍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估计心情也美好不到哪里去。 只好苦着脸拿出哄生理期妹子的耐心:「我知道王爷在气什么,但我对你并无二心,我是真的只喜欢王爷一人,方才殿下是一时冲动,我也没反应及时……」 她说着小心觑了眼殷卓雍:「王爷别气了吧?」 殷卓雍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她,这火发的实在没由头,重重地一哼:「这般窃玉偷香的料子也好意思当太子,趁早把储君的位置易人吧,不然魏朝真要完了!」 沈琼楼想劝,但想了想还是没敢插话,她不劝他没准只是说说,要是劝了他就怕要做做了。 他说完又低头看她,多少有点置气的意思:「要是你有正经王妃的名头,他敢这般对你动手动脚的吗?没名分谁都能惦记你!」 沈琼楼到底心结难消,叹了口气,无奈道:「齐光。」 他听她语调无奈又茫然,心里先软了下来,伸手勾了勾她下巴:「别以为撒娇叫一声就能完事了,害我大清早平白气了一场,你打算怎么赔我?」 沈琼楼道:「你想我怎么赔偿你?」 他在她下巴上挠了挠,看她怕痒似的缩回去:「这庄子是我特地买下的,后边有处极好的温泉……」他拢住她的肩头往怀里带:「下午陪我去泡温泉,如何?」 沈琼楼有种进套的感觉,抽着眼皮子问道:「可,可以,有猴子没?」话说她对地狱谷的猴子温泉向往很久了。 「……」她心里果然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使节,他顿了半晌才道:「没有,我让人给你抓。」 事实证明只要有能耐没有办不到的,于是沈琼楼就在半露天的温泉里见了几只一脸懵逼的猴子,她坐在贵妃榻上囧:「我开玩笑的。」 殷卓雍喂了块梅花形的绿豆糕给她:「这些猴子是皇庄里的人驯养过的,专门供贵人取乐,你喜欢就留一只养起来。」 沈琼楼想着古代也没有疫苗之类的,万一被挠咬之后生病可就不好了,摇头道:「我还是算了吧,我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 她张嘴吃了绿豆糕,皱眉含含糊糊地道:「我不喜欢吃绿豆糕。」 殷卓雍换了块软糯的桂花糕给她,她张嘴接了,笑得眉眼弯弯。 底下人捧了浴袍过来,沈琼楼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泡温泉……不用全脱了吧?」 殷卓雍在她脸上捏了捏:「乖乖,就算你想跟我共解罗衣也不用问的这般明显,自然要穿浴衣的。」 他说完转身去隔壁间换了衣裳,赤脚踏着木屐,白衣飘飘如谪仙,一头青丝服帖柔顺地披散着,见她拿着浴袍踌躇,含笑一眼看了过来:「乖乖是在等我帮你换?」 沈琼楼闻声看过去,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不曾露于人前的脚上,每一个脚趾都莹白如玉,带着男性特有的力量,指甲修剪的整齐分明,干干净净,走一步就在长袍下若隐若现。 她长叹了声,顺道调戏他一句:「我总算知道,为何那么多风流人物都有恋美足的癖好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用袍子遮住脚,又笑着转头看她,猝不及防握住她搭在榻上的一只脚:「那让我瞧瞧你的如何。」 沈琼楼条件反射要踢他一脚,没想到被他在腿弯处轻轻按了一下,整条腿立刻一麻,他隔着袜子在她脚心挠了挠:「小野猫。」 沈琼楼:「……」她痒的大笑:「别挠我!」 他轻哼一声解开她的罗袜,把脚捧在手里细细赏玩,沈琼楼的脚也很好看,不过跟他的却不一样,脚踝圆润,脚趾莹白,像一粒粒珍珠并排挨在一起,她哪里生的都好看,每一处都称他的意。 他两手把她两脚合拢,蹙眉道:「怎么这么凉?」 沈琼楼摆摆手:「刚才风吹的,气血不足,能泡温泉了不?」 他捧着她的双足爱不释手,揉捏着她敏感的拇指指根,见她瑟缩着把腿往回抽,低笑一声:「怕什么?」 沈琼楼煞风景地道:「几年没洗脚,怕熏着你。」 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垂:「以后我帮你洗。」 他说完也没等沈琼楼反应,把她打横抱起来轻轻扔在池水里,她忍不住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自救,人已经沉底了,直起身做起来,发现他也跟着下水了。 沈琼楼定了定神,才发现这池水温度适宜,靠着池壁泡澡十分舒服,露在外面的脸颊也被温热的池水熏蒸着,风时不时吹进几片花瓣来,花香合着暖气扑过来,暖洋洋的很是宜人。 第十九章 她靠在一边感叹:「王爷是怎么寻的,竟能找到这般好的池子?」 殷卓雍不动声色地凑近了:「几年前和几个皇兄来这儿闲逛,不留神就发现这地方,后来先皇说要赏赐个庄子给我,我就要了这片地自己盖。」 沈家到现在也就一座庄子,温泉什么的更是别想,沈琼楼感慨一会儿封建阶级特权,没留神他突然贴过来,慌忙往后退了几步:「王爷想干嘛?」 殷卓雍在她脸颊上亲了口,凑近了长长的睫毛在她脸颊上轻轻刮着,又低头从她浴衣领子里看进去,感叹道:「乖乖这些日子瘦了不少啊,幸好有些地方还丰润着。」 沈琼楼用身上的浴袍想都知道他说的是哪里,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把身上的袍子往上拢了拢,又好奇道:「王爷当初说喜欢胖些的,是真的?」 殷卓雍如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下巴:「我喜欢你胖些,摸起来舒服。」 沈琼楼觉得鼻子有点堵,捏了捏鼻子,瓮声瓮气地道:「那我真是三生有幸了。」 他倾下身来,用水润的唇瓣摩挲她唇角:「乖乖,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时候的样子吗?」 沈琼楼摇头,他已经叩开齿关缠绵进去,一边暧昧地喃声道:「喜欢你叫叔叔的样子。」 宋家宅子里,宋老夫人满脸是笑地拨了拨博山炉里的香料,对着底下的宋灿道:「等你表妹回来了,你去好好跟她说说,她跟你处的好,这事儿要是成了对她也有利,想必是会应下的。」 宋灿已经从上回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人却憔悴消瘦了许多,听完宋老夫人说话眉头跳了跳:「祖母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宋老夫人喜上眉梢,拉了她的手细细道:「你不知道,你爷爷有个庶女在豫王府当差,我回头想法子让她把差事空出来,沈三姑娘不是得王爷赏识吗?这时候让她再去跟王爷说说,让她把空出来的长史位置给了你,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她越说越是高兴:「你要是能得这份差事,一来跟着你表妹能互相帮衬,二来要是能得王爷赏识,以后的前程可就有了。」 宋灿听的一阵头晕:「祖母糊涂了,我那庶出的姑姑能愿意?」 宋老夫人不屑地哼了声:「她的姨娘攥在我手里,她敢不从吗?」 宋灿觉得她简直是异想天开,一连串地道:「我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想的,纵然你强逼那位姑姑辞了差事,我又凭什么能进豫王府?再说豫王府死过几位长史,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表妹说到底在王府也是个当差的,怎么可能做的了王爷的主?您让我贸贸然地去说,岂不是坏了亲戚情分?而且表妹上回还救了我,您这般岂不是寒人心吗?」 宋老夫人本来正在兴头上,闻言也起了火气:「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些年,精精细细地教导着,你表妹不过是一朝浪子回头,肚子里有多少学问还不好说,她能做到,难道你就做不到?!」 又重重地道:「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亲戚不就是互相利用吗?他们家风光锦绣这么多年,也没见拉拔我和你孤儿寡母一把,这情分能有多深?这事儿跟她上回救你完全是两回事儿,你少来混我!你要是不愿意去寻你表妹,我就去找你姨奶奶亲口说!」 这奇葩思维简直和宋莹异曲同工,好似全天下都欠她们似的! 宋灿微微抬高了声音:「祖母别说什么学问不学问的了,表妹的娘是皇后亲妹,她是皇后外甥女,和当朝太子是表兄妹,锦川侯府也是权爵人家,这些加起来,就是豫王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了,咱们也就是书香人家听着体面,可里子跟表妹有半分可比的吗?您又不是不知道豫王府的传闻,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祖母这般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要不是她不想冒犯长辈,难听话早就往外倒出来了,既然您老人家如今羡慕侯府富贵,有本事当年别算计亲事啊,当初怕吃苦不想嫁给未曾发迹的老侯爷,现在老了老了反倒后悔,能怨得了谁? 想上进本来是没什么的,但用这种歪门邪道的把戏,还是算计跟她要好的姐妹,宋灿头一个受不了。 宋老夫人最是个听不得别人比她强的,嗓子都高了几分:「你如今长大了能耐了,是瞧不上我这个祖母了,开口表妹闭口表妹,你干脆去认你姨奶奶当祖母算了,让我趁早找根绳子吊死!」 宋灿见她执拗至此,半句话都听不进去,干脆想了个拖延时间的法子,眼一闭,心一横,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沈琼楼舌尖被他轻咬了口,忍不住轻轻唔了声,她仰头退开了些,但还是跟他唇贴着唇,慢吞吞地叫:「叔叔。」然后用舌尖舔了他绵软的嘴唇一下。 她做完这些有种莫名的紧张和兴奋,她原来一直不理解殷卓雍对叔侄y的热衷,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了。 他直接亲了上去,勾缠着她舌尖纠缠不休,直到她上气不接下气才退开,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自己低低喘了几声:「让你撩火。」 沈琼楼盘腿坐在池子里泡着,一边抬眼看着他的神色:「可别生气了吧?」 他硬要揽着她:「我什么时候真生过你的气?」他说着又冷笑一声:「还不是太子不开眼。」 佳人在怀,不做点什么好像对不起自己,殷卓雍正琢磨下一步该做什么,外面陈河声音又是尴尬又是为难地传了过来:「王爷,苏厂督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殷卓雍怔忪一瞬:「他怎么来了?」 陈河是个办事妥帖的,纵然没听见他问话也知道他想听什么,在外头道:「苏厂督是来接太子和睿王爷回宫的,听说您在,特地来拜访您。」 他本来正在兴头上,如今突然被打断,顿觉得万分扫兴,沈琼楼早都跑偏了:「皇上不光让太子回去,还出动西厂的厂督,这么说来皇后是……赢了?」 她料到陈皇后有后手,没料到胜的这么快。 殷卓雍哗啦啦从池子里起了身,银亮的水珠子从他修长结实的身条上滚落,仙人出浴般的意境。 他闻言嗤笑一声:「我那皇嫂手段了得,可惜皇上却是个没能耐的,没有男人愿意看见自己老婆压在自己头上,偏他又没本事压她一头,难怪这些年心气儿一直不顺。」 沈琼楼忍不住在心里给他鼓了个掌,这话道出昭睿帝和陈皇后夫妻矛盾的精髓,先撇开地位不谈,从智商上来说,这两口子绝对是女强男弱,昭睿帝估计憋闷很多年了。 底下人捧来干净衣裳服侍两人换上,这些都是殷卓雍心腹中的心腹,一家老小的命都攥在他手里的,绝不敢把两人的事儿胡乱传出去。 等两人换好衣服又擦干净头发,一前一后地进了花厅,里头的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不过苏沅养气功夫了得,睿王是好脾气,殷怀瑜知道自己母后没事,心里也就不急,是以这三人谁都没露出焦急之态。 苏沅起身拱手行礼,风度翩翩如文人秀士,半分看不出太监模样:「请王爷安。」 他一偏头看见沈琼楼,也微笑着行了个平礼:「沈长史。」 第二十章 沈琼楼赶忙还礼:「苏提督。」 殷卓雍一撩曳撒坐下,两手悠然散漫地搭在椅子扶手上:「提督来是所谓何事?」 苏沅道:「本来是打算接太子回去的,听说王爷也到庄子上来游玩,特来拜见。」 殷卓雍拖长了腔唔了声,一般人这么做作会显得拿腔拿调惹人讨厌,不过他做出来就异常的雍容好看。 苏沅含笑站着,还是殷怀瑜先发了话:「苏厂臣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父皇交代过的差事没办好,我怎么敢这就回去?」 殷卓雍也懒洋洋地道:「不是说皇上罚了皇后禁足,怎么这就让太子回去了?不怕太子回去要坏事吗?」 苏沅和气地笑笑:「皇上皇后的事儿臣不敢多置喙,臣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两人的气场在屋里流转,倒显得势均力敌,不过气场相似的情况下就得看长相了,这个殷卓雍确实要强于苏沅的。 殷卓雍半笑不笑地道:「来拜访我也是奉命行事?」 沈琼楼其实比较好奇京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不过用脚趾头想苏沅也不可能说,见两人对视竟有几分针尖对麦芒的意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她于是咳了声,适时地插话道:「王爷,水榭的酒席已经摆好了,您看要不要……」 两双美人眼就直直地向她看了过来,沈琼楼硬着头皮受着,殷卓雍先起身道:「那几位就请吧。」 一行人往水榭那边走,沈琼楼故意落后几步问他:「苏提督好像没惹着您,您为什么跟他不对付呢?」这个问题纯属好奇,绝对没有帮着谁的意思。 他乜了她一眼,浓丽的眉毛微皱:「他瞧你的眼神……不对。」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我不喜欢太监,你管我?」 沈琼楼:「……」好任性的理由。 陈河办事妥当,等到了水榭的时候,果然一桌精致的席面已经整治出来了,中国人吃饭,不论哪个朝代都是以喝为主,苏沅先敬殷卓雍:「这杯酒敬王爷,谢过王爷盛情招待。」 殷卓雍倒也痛快喝了,苏沅又倒了一杯敬睿王:「这几日在皇庄办事辛苦王爷了。」 睿王自然痛快喝了。 第三杯轮到殷怀瑜,苏沅倒了杯酒:「这几日也难为殿下了。」 殷怀瑜皮笑肉不笑地仰头干了。 沈琼楼身份跟这四个人没得比,坐在席面上就是作陪的,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没想到苏沅又倒了一杯:「这杯敬沈长史,我和长史总算是半个朋友。」 殷卓雍横了她一眼,她看着面前白瓷杯里的醇香酒液,这酒说多也不算多,男人的半个拳头大小,但她脑补着自己喝醉后的囧样,正想开口推辞,那边一只细白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他手腕一转,苏沅手里的那杯酒就轻轻巧巧地落在他手里:「沈长史一喝酒就浑身发热,这杯酒还是本王代替她喝了吧。」 乖乖喝醉酒之后的情态,他一个人欣赏就够了。 苏沅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微一笑先干为敬。 席面上推杯换盏,竟然算得上相谈甚欢,不过殷怀瑜还是咬死了‘要帮父皇办差没回去’,打算再把宫里那边晾一晾。 等人走了之后殷卓雍便靠在帽椅里小歇,美人脸颊绯红,艳若桃李,领口的扣子还被他解开两颗,红晕似是一路蔓延了进去,模样万分的销魂撩人。 沈琼楼看的心口扑扑乱跳,古有杨贵妃醉酒,今有豫王爷醉酒,不知道哪个更祸国殃民些? 她假装看他醉的如何,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揩点小油,被他一手握住自己的手,撑着桌案起身:「走吧,扶我去正院歇歇。」 沈琼楼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被秋风一吹他人也精神多了,不知怎么想的,又道:「先不回正院了,去练功房里打套拳散散酒气。」 她对他的状态表示怀疑:「王爷能成吗,不能还是别逞强了,我可从来没见您练过武。」 殷卓雍在她鼻尖用力捏了捏:「那是你太懒,每天早上卡着点到,我练武你当然瞧不着。」 沈琼楼依旧表示怀疑,不过还是依言把他送到练功的地方,里头十八般武器都挂在架子上,有些什么棱锤狼牙棒的,一看就是摆设,她也没法想象殷卓雍扛着狼牙棒的样子。 她瞧着瞧着体内的暴力因子突然躁动起来,兴奋道:「我能和王爷过过手吗?」 殷卓雍选好了自己寻常用的长剑,饶有兴致地瞧了她一眼:「好啊。」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反倒让沈琼楼迟疑起来:「我要是一不留神打伤了王爷……咱们还是光比拳脚,不用武器了吧?」 她倒是知道殷卓雍会武,不过老觉着也就是些花架子,于是有种迷之优越感。 殷卓雍不知道她的迷之自信哪里来的,忍着笑道:「那还要请长史手下留情了。」 他说完让她先动手,沈琼楼兴冲冲地拧身扑上去,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 她数不清多少次被轻松压在地上,早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还是翩翩模样,把她双手反剪到背后,倾身压下来,咬住她耳珠,又一点一点地往里辗转着:「乖乖,怎么样?服了吗?」 沈琼楼本来就没剩多少力气,被这么一逗弄,整个人都瘫软在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道:「服了,我不打了,我认输。」 她满头的长发都乱了,乌黑的一头长发散乱下来,官袍松散地敞开了些,跟往日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发香混合着体香往他鼻子里扑腾,想回避都不行。 沈琼楼被他压得手腕发麻,忍不住想要翻身,两团柔软绵软在他手臂上挨挨蹭蹭,他只觉得口干舌燥,酒劲似乎上头了一般,下午泡温泉时候的火被这么一激,彻底在心里燎了原。 他有些急切地压下来,在她颈边嗅闻着,时不时轻咬一口,让她惊慌地缩起脖子。 沈琼楼紧张起来,想要推他却推不动,试探着道:「卓雍?齐光?叔叔……唔。」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住了。 他有些蛮横地吻着她,火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一丝理智也快烧没了,修长的手指滑过纤细柔韧的腰肢,隔着衣裳来到绵软贲起的粉团上。 他唇也跟着游移下来,缓慢坚定地顺着脖颈往下,手下一个用力,她圆领上的盘扣就被扯坏了,扣子叮叮当当落了一地,中衣里隐约能看见粉色的肚兜,上头绣着精美的花枝。 她这样有点严肃古板的人,穿的兜衣竟这样有情调,反差之下更刺激了心里的渴望,如玉的指尖隔着中衣在其上圈点着,听到她不知道是惊恐还是难受的一声惊呼。 沈琼楼觉得事情发展突然超乎想象了,本来好好地过着招怎么突然就限制级起来?她想要推拒,却被他不容置疑地按住,跋扈霸道的本性在这时候暴露无遗。 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王,王爷,你冷静点,这样不成!」 他唔了声,似乎压根没听见,专心致志又爱不释手地上下游移着。 她头脑发懵,而且她发现这具身子竟然出乎意料的……敏感,一碰就软了。 第二十一章 她紧张到有点抽筋的双腿被分开,他手指不知道何时挪了下去,不怀好意地隔着绸裤在大腿内侧轻轻打着转,轻柔地试探着想要进攻。 沈琼楼觉得像是被点了穴一眼动弹不得,但好歹意识还在,一转头在他肩头狠狠地咬了口,怒声道:「王爷!」 殷卓雍嘶嘶吸了口气,人也从头脑发热的状态下退了出来,见她官袍领子大敞着,衣摆也被高高地撩到腰间,乌油油的长发凌乱不堪,嘴唇被蹂躏的艳红,竟有种被人过后的媚态。 他见姑娘这样还是头一遭,慌慌张张地别开脸不敢再看,见她怒瞪过来,苦笑道:「我是酒后失德,差点把你给……是我不好,一时没忍住,幸好没酿成错事儿。」 他知道有的老一辈的嬷嬷夫人极厉害,瞧几眼身形就知道是姑娘还是妇人,这么样要是让他成了,就怕会坏了她的名声,以后两人成婚她也得背负骂名。但他自认不是君子,方才没成事儿,他心底终究有几分遗憾难平,这种事儿自己都难理清。 他见她气得嘴唇直颤,伸手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下子躲开了,手里有些空落落的,他有几分懊恼自己孟浪:「是我的不是,下回再不这样了,你别气了吧?」 沈琼楼心情复杂,她是想起一件严重的事儿,她既然不打算嫁给他,那遇上这种事儿……怎么办?难道两人一直柏拉图? 她上辈子的家庭也非常传统,那什么婚前x行为她自己心里接受不了,难道就这么一直耗着? 两人各怀心事地陷入沉思中,他见她垂首不语,以为她还在生闷气,把她的手拉过来,挨个吻着她的指尖:「你要是心气儿还不顺,也这么对我好了,我的衣裳由着你扒,绝对不会抱怨一句的。」 沈琼楼:「……」没诚意,扒光了吃亏的不还是她。不过想想给殷卓雍脱衣裳的那画面……让人血脉贲张啊。 她抽回手,想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背臀却顶了个滚烫灼热的东西,看过无数的小黄文让她在这一瞬间心领神会,咬着牙道:「王爷,你冷静点。」 殷卓雍愣了愣,竟也难得尴尬起来,又是无奈又是艰难,扶额道:「乖乖,我冷静没用,得小王爷冷静才行。」 沈琼楼侧眼瞧了瞧,他现在已经两腿并拢坐着了,还是能看出来尴尬的地方,她默默地道:「要不我回避回避,你自己先解决了?」 殷卓雍到案几边上喝了两盏冷茶还不见好,听见这话一口茶呛在嗓子眼里:「你怎么不说让我找个人解决了呢?」 沈琼楼幽幽地道:「山庄里只有男人,你想的话……我无所谓。」 他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腕子往自己小腹上贴:「那就你了。」 她想抽手没抽出来,顿了下,又忍不住问道:「你原来有没有这,这样?是怎么解决的?」 殷卓雍拿捏着她的手,听了这话没好气,噎了下才道:「自己……」 沈琼楼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按说他这个年纪没娶王妃也该有通房妾室什么的,这么着真是让人没想到……她想着想着挣扎的力道就松了几人,被他带着从小腹往下滑。 他瞧见她同情的眼神,怨怼羞恼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手上的劲道松了也不计较这些,等快到地方却犯了难,他总不能在她跟前直喇喇地解开腰带把她的手放进去吧? 他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儿,不过男人在这种事儿上总有某种本能,他引导着她隔着绸裤按在那上头,手刚刚挨上,两人身子都震了一下。 滚烫的蓄势待发的力道从她掌心一直传着,她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手下不留神一个用劲,他倒抽了口气,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这事儿你有经验,你自己来吧,我掌握不好力道。」 她见他白生生的面皮冒汗,忍不住倾下身来问他:「王爷……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太医?」别被她一招猴子偷桃给废了啊,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今天的尴尬事儿已经够多了,殷卓雍实在不想再来一桩,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是好气又是无奈:「我没事,你出去吧,把陈河叫来。」 不过也算阴差阳错,原本挺立不倒的小王爷终于消停了。 沈琼楼不敢再说话,一溜烟跑出去叫陈河进来,等陈河进来的时候他已经面色如常,淡声吩咐道:「找京里最时兴的避火图来,每样两份,一份留给我,一份给沈长史。」 避火图即是春宫图,陈河愣了愣,见他皱眉看过来,这才躬身应了声是。 沈琼楼真怕自己害得殷卓雍要进宫当大总管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辗转反侧,早上来用早膳的时候忍不住鬼鬼祟祟地往他身下瞄,想问又不敢问的。 殷卓雍给她看得也全身不自在,差点气笑了:「你有什么话直接说,畏畏缩缩的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个你的鸟……还好否?沈琼楼踌躇一下:「王爷……还好吗?」 殷卓雍斜睨她一眼:「爷是铜豌豆。」 沈琼楼:「……」不得不说他这样的雅人说下流话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色情的反差萌。 这时候早膳端上来,陈河也跟着过来,躬身歉然道:「王爷,长史,是我考量不周,没带多少食材过来,所以只能委屈您二位吃些山野小菜了。」 沈琼楼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鸡蛋羹,这菜倒是寻常,不过上头放了剁碎的鲜虾和干贝,尝一口异常鲜美,而且蛋羹嫩滑,几乎才放在嘴里就滑下去了,只余下满口鲜味。 她又看了看面前的一碟烩银芽,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竟也十分鲜甜,而且半分豆芽味道都没有,她诧异道:「这不是豆芽?」 陈河笑道:「是豆芽是豆芽,咱们山庄后头有条河,抓了几条鲫鱼上来,趁着新鲜剁成肉糜,灌进豆芽里。」他说着又叹了口气:「都是拿不出手的乡野小菜,是奴才的不是。」 沈琼楼:「……」有钱人家的小菜比得上寻常人家的一桌菜了。 她又夹了几筷子吃了,鲜甜爽口,正要调侃陈河几句,就听外面有人来报:「王爷,太子和睿王邀您去山里踏青。」 看来太子是打定主意拿乔几天了,沈琼楼饶有兴致地问:「秋天还能踏青?」 陈河答道:「回长史的话,林子里秋天的野物不少,风景也好,所以好些贵人都爱选这时候进山。」 殷卓雍本来想直接拒了,但见沈琼楼兴致勃勃,不忍扫了她的兴,偏头问道:「你想去?」 沈琼楼点头:「好容易来山里一回,总不能天天就在山庄里窝着啊,那样跟在府里有什么区别?」而且睿王好相处,太子又跟她熟,出去玩想必也能玩个痛快。 殷卓雍便对外应了声,自有人去准备了。 踏青最好趁早出发,两人收拾完毕出去,就见睿王和太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让沈琼楼诧异的是,苏沅竟然也在其中。 他看见沈琼楼的眼神便知道她想什么,温和笑道:「臣听皇上的吩咐要接回太子,既然太子暂时不打算回去,那臣也只好跟着留在这儿了。」 第二十二章 早知道她就不出来了。沈琼楼长长地哦了声,她并不讨厌苏沅,当然也不喜欢,只是单纯的怕麻烦,而西厂这个词,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既然是踏青,那骑马就没意思了,一行人都换上了轻便的衣裳鞋子,沿着修建的青石山道往里走,鞋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踏踏的声音。 睿王没走几步就开始喘起来,一边走一边摆手:「你们年轻人先上吧,我歇歇再走。」 殷怀瑜嬉皮笑脸地拉着他要往上走:「皇叔,是您提的要踏青,怎么这就偃旗息鼓了,别让侄子看不上您,走吧走吧,咱们从半山腰出发,没几步就到山顶了。」 睿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几层肉翻滚起来,他郁闷道:「你皇叔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山上山下跑一圈不带喘气的,现在是真不行了。」 正好山路那边有一行四五十的樵夫背着柴信步走下来,殷卓雍看了看樵夫,又瞧了瞧睿王,意有所指地笑道:「王兄别拿年纪大当借口,是你养的太好吧?瞧瞧人家是怎么走路的。」 睿王最近老被他挤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为了证明胖子的灵活性,一咬牙推开想要搀扶的两个侍从,自己呼哧呼哧地往上走。 沈琼楼见他随和,也敢说话了,宽慰道:「王爷放心,少吃饭多走走就能减下来了,臣原来也是身形痴肥呢。」 睿王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点头道:「怪到我觉得沈家侄女标致许多,原来如此。」他说着又开始忆起往昔来:「当初我也算是皇子里的一枝花,人见人赞的俊秀,不知道有多少闺秀想要嫁给我。」 殷怀瑜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边起哄道:「那您和十三皇叔比呢,哪个更俊秀?」豫王可是京里有名的美男子。 睿王摆摆手:「没得比没得比,自然是你十三皇叔更俊秀。」他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拍了拍殷怀瑜的肩膀,不怀好意地道:「皇叔瞧着你也是个好模样的,再过几年长开了,指不定比你十三皇叔更好看。」 沈琼楼在后头听得直乐。 睿王反将了侄子一军,心情大好,蹦跶着往上走了两步,没想到腰却给闪了,一手按着腰慌忙叫人:「老十三,皇侄,快来扶我一把,我要掉下去了!」 殷卓雍嫌弃地看他一眼,不过还是依言上去,和殷怀瑜一左一右地架着他。 如此一来这三人的进度倒是落在了后头,沈琼楼和一直静默不语的苏沅慢慢往上爬着,到了山顶,周遭的空气却无端阴寒起来,又有几声悲鸟的长鸣传了过来,她听的后脊背发凉,探头瞧了瞧,才发现是这座山对面的山传过来的。 明明是相对而生的两座山,他们怕的这座山明水秀宛如明媚婀娜的少女,另一座却消瘦干枯,往对面看还能看见许多的空洞,和不知名的黑黢黢的斑点,如长了千万只阴森的眼睛一样,像是山野故事里的厉鬼妖怪。 她虽然没有密集恐惧症,但看着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低头缩了缩脖子。 苏沅本来走在前面,却如同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及时转过头来:「长史是冷了?」说着就要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 沈琼楼连连摆手:「提督不必客气,我不冷,就是看了对面的山觉得不大自在。」 苏沅默了片刻,微微笑道;「长史已经算胆子大的了,对面的山是出了名的乱葬岗,阴气深重,好些人离近了看,会吓得双腿发软,丑态百出。」 沈琼楼想去问问殷卓雍对面是什么山,苏沅已经开始讲了起来,声音幽幽凉凉:「说起来,东西两厂对那边的乱葬岗最熟悉不过,每年都要填好些尸身进去,那边山上的野狗乌鸦都是吃死人肉长大的,眼珠子发红,见着人就扑咬,每次不带弓箭都不敢进去,所以两厂就有传言,说那些野狗都是冤鬼变的。」 她有点害怕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只好任由苏沅往下说,自己在心里念经。 他静静地瞧着那山,如老僧入定:「有的传言更离谱,说那山上的鬼会附在人身上,再去祸害其他人,比如现在……」他浅笑,有种说不出的鬼魅之态:「长史觉得我是人,还是已经死了的厉鬼?」 沈琼楼的脸绿的跟黄瓜一样。 苏沅道:「开玩笑的,长史别是吓着了吧?」 他伸手想要帮她擦汗,沈琼楼下意识地躲开,自己用袖子胡乱抹了把,呵呵笑道:「提督竟对这种志怪故事感兴趣。」 她缓了下心情,慢吞吞地道:「提督总是念叨神神鬼鬼的,就怕有朝一日,鬼神真的会找上门啊。」 苏沅笑而不言,往上走了几步,又幽幽叹了声:「我那位和长史模样相似的故人,也是葬在这里的。」 沈琼楼本来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但听说有个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死的这么惨,身子可能还在对面山的某处被野狗啃食着,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刺痒痒的难受。 他似乎还有话想说,不过不远处睿王和殷怀瑜的笑闹声已经传了过来,似乎把人从地狱一下拉回人间,沈琼楼松了口气,往下走了几步迎上去。 苏沅神色有些怅惘,他并不是个爱饶舌的人,但跟她在一起,话总是不由自有地变得多了些。 沈琼楼凑过去在殷卓雍耳边小声问,他刚好架着睿王也架的烦了,把人扔下说了句你自己走,又跟她道:「对面是座乱葬岗,宫里横死的太监宫女,还有抄家灭族后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首,都是扔在这里的。」 沈琼楼皱起了脸,他却不是很有所谓:「人死了就是没了,谁还知道自己身后事?所谓的坟墓陵寝,后人香火,都是胆小之人给自己的一点慰藉罢了。」 这想法很有超前意识,难怪他不怕鬼,沈琼楼听的连连点头。 一行人终于磕磕绊绊地到了山顶,山顶修了间道观,瞧着也甚是清静,便进去歇息。走这一路早就饿了,偏带来的熟食好些都凉了,睿王头一个忍不住,先问道:「咱们中午吃什么?」 殷怀瑜耸肩,剩下两人都不答话,沈琼楼只好主动挑起重任:「炒菜也麻烦,不如咱们吃古董锅?」 古董锅即是火锅,睿王和殷怀瑜没吃过又是爱尝鲜的,立刻就应了,殷卓雍无可无不可,苏沅自也不会说什么,于是沈琼楼就吩咐下去命人准备材料了。 道观不是佛寺,一些鱼羊肉还是有的,更有常备的时令蔬菜,再加上一行人自己带的吃食,整治下来倒也似模似样。 沈琼楼自告奋勇去调料碗,进了道观里头才发现,这里面竟然是一水儿的女道姑,一个男道士都没有,一个个杏眼桃腮,最差的也是中上的姿容,都对着来的人好奇打量,又是拘谨又是好奇,让沈琼楼有种进了女儿国的错觉。 这间道观的观主生的十分妩媚,一双妙目不住地往在座的贵人身上打量,笑着娇声道:「几位贵客还想吃些什么?我好吩咐人去准备。」 睿王乐滋滋地要享受美人服侍,一边赞道:「想不到山里也有此等乐处,这里的姑娘倒是一个塞一个的水灵。」 第二十三章 有些道观庵堂根本不是出家人的清修之所,大都是半掩门的暗娼馆,不过这种地方倒还挺受爷们的欢迎,算是古代版的制服y吧,睿王久经风月,一看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殷卓雍却淡淡道:「不必,你们下去吧。」 观主有些不情愿,却不敢拗了贵人的意思,行了个礼躬身退下了。 睿王不满道:「老十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自己当和尚也就罢了,怎么还逼得我们跟你一起吃素?」 殷卓雍瞥了眼殷怀瑜,又看了眼苏沅:「王兄可不要带坏太子,我的长史又是女子,怎能和这种人厮混?再说让那些女子留下,不是存心挤兑苏厂督吗?」 沈琼楼听完心里冒出一句话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个太监上青楼。 睿王这才反应过来,忙忙地向着苏沅拱手。 其实这事儿没人提出来也就罢了,偏殷卓雍说出来,苏沅脸上难得僵了僵,随即又和风拂月一般的笑道:「是咱家不好,扰了王爷的兴致了,王爷若真是喜欢,其实留下也无妨,咱家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不在意的。」 睿王自诩风雅,嫖娼这事儿也要讲究个情调,被殷卓雍这么一搅合,顿时兴致全无,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 殷怀瑜是从头到尾都没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些道姑不是出家人吗?」 睿王一愣,拍了拍这只童子鸡的肩膀,哈哈笑道:「听说皇嫂近来给你选妃,有些事儿等你有了太子妃之后就明白了。」又摇头道:「皇兄皇嫂把你管的也太严了,身边伺候的不是太监就是侍读,连个模样略出挑些的宫女都没有。」 殷怀瑜听到太子妃,脸上难得的红了红,竟鬼使神差地往沈琼楼这边瞧了一眼,想想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众人说话的功夫,火锅的菜肴和汤底都准备齐全,那些道姑还不死心地想要凑过来,殷卓雍才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给三宁打了个眼风过去,一众护卫直接把人推开,让她们不得靠近半步。 沈琼楼问殷卓雍:「王爷爱吃羊肉还是牛肉?」 殷卓雍含笑瞧她一眼:「牛肉吧。」 沈琼楼便把小半盘子牛肉给他下进锅里,不动声色地敲开殷怀瑜想要伸过来的筷子,等变了颜色之后,原模原样地放到他料碗里,又问他:「王爷还想吃什么?」 殷卓雍还没答话,睿王一脸艳羡地道:「老十三,要说皇兄还是最疼你,把这么个伶俐多才的长史赐给你,难怪你像宝贝似的四处带着,不像我那个,满口忠孝节义,没眼色起来简直烦死人。」 殷卓雍道:「是我眼光好。」 睿王:「……」这脸皮也是没谁了。 沈琼楼有点饿过劲的感觉,吃了两口牛肉一个鱼丸便吃不下去了,又下了把鲜面条进去,这才觉得动了些食性。 一行人吃完饭,命人收拾过桌子便捧着清茶边喝边闲聊,这茶只喝了一口,几人便齐齐皱起眉,「茶不行,泡茶人的手艺更不行。」睿王叹了口气:「去把我那盒碧螺春拿过来。」 底下人依言取了只锦盒,舀出茶叶开始冲泡,睿王先尝了尝,立刻命人捧了痰盂吐出来,又摇头道:「这群蠢物,糟蹋好东西。」 苏沅本来在一边瞧着,这时候忽然道:「王爷若是不嫌弃,不如让咱家来泡一杯?」 睿王奇了:「厂督会泡茶?」 苏沅浅笑道:「懂些粗浅的茶道。」他又瞧了眼沈琼楼:「上回有幸请沈长史喝了茶,长史说味道尚可,所以才敢拿出来献丑。」 殷卓雍眯起眼睛,沈琼楼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睿王来了兴致,立即命人拿来茶具,苏沅取了自己要用的开始泡茶,等泡好分了四杯:「几位尝尝。」 沈琼楼先闻了闻,果然一股兰花香气,睿王浅啜一口便赞不绝口:「想不到厂督还有这等能耐。」 殷卓雍皱着眉头喝了喝:「倒也罢了。」 睿王道:「你这嘴也刁的没边了,怎么这还算不上好茶?」 殷卓雍斜睨着沈琼楼,顿了会儿才调开视线瞧着睿王:「你觉得好,是因为你跟沈长史一样没见识。」 这一句话黑了三个人,沈琼楼:「……」 睿王:「……」 苏沅好脾气地笑笑,只眼里带了几分挑衅:「咱家自知技艺低微,入不得王爷的眼,那敢问王爷,什么样的茶才算是好茶呢?」 殷卓雍不愿意跟人争执这个,没得失了身份,但想到沈琼楼那没出息一碗茶就能叫人哄走的样子心气儿就不顺,偏头吩咐道:「你去取我的雨前龙井来。」 龙井是绿茶之王,雨前的更是珍贵,更何况殷卓雍的茶肯定不是凡品,几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 睿王看他摆出要泡茶的架势,奇道:「我倒是没想到,老十三也会点茶?」 殷卓雍唔了声,解开玉色的大氅,靡丽的眸子微微眯起,天青色的广袖被山风吹的飞扬,神情异常专注,他长相偏于靡艳,这时候竟显出超凡脱俗的清新雅致,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他手腕翻转间,没让众人等很久,一壶茶就已经泡好了,却不想方才苏沅泡的那般香气扑鼻,反倒冷冷清清的,一丝香气都没有逸散出来。 睿王正要取笑他胡吹大气,他就掀起了壶盖,扣着壶把给众人倒茶,随着碧绿的一缕茶汤注入杯底,浓郁的茶香也飘了出来,叶底叶面分明,茶色犹如上好的翡翠,清幽的茶香似乎将人身上都染香了。 睿王迫不及待地喝了口,只觉得平滑入喉,并不像苏沅泡的带有兰花香气,反而只有茶本身的香味,但这便够了,他连连点头:「好茶!」 殷卓雍毒舌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尔尔。」 他这是欲扬先抑,漫不经心地托着茶盏子道:「喝茶便是喝茶的香味,什么花香果香,都是本末倒置,反倒掩了茶的香气,这杯别的没有,茶香是足够的。」 苏沅脸上一直端着笑;「多谢王爷指点。」 殷卓雍喝完便起了身:「饭也吃了,茶也喝了,这便回去吧。」 他一马当先地走人,沈琼楼先跟上去,他乜着她:「你什么时候去他那里喝的茶,我怎么不知道?」 沈琼楼老老实实地答道:「上回咱们进宫,路上遇见苏提督了,他请我喝的茶。」 殷卓雍哼了一声。 两人回到山庄里便恢复了吃吃喝喝的幸福生活,宋喜这几日倒是有些奇怪,明明能白吃白喝,人却消瘦下去,眉间满是怏怏不乐,问她她也欲言又止的。太子又磨了几日,等昭睿帝下了圣旨才慢悠悠地赶回去。 如此潇洒了一个多月,等已经到了深秋,天气转凉的时候一行人才打道回府。她一个月没回家心里难免惦记着,坐上马车就往家里赶,没想到才到门口就看见锦川侯府门口停了几个车队,府里下人正帮着搬东西。 她连忙拉了管事去问,管事见她回来,心里也十分高兴,笑着道:「还没来得及报给姑娘知道,这是堂老爷特地从金陵来拜访咱们老夫人和侯爷夫人,哦,对了,大夫人也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沈琼楼记得沈家有位松堂伯在金陵做生意,似乎是当地有名的豪商,不过……邵氏也回来了? 她想了想,很快往里走,一眼看见的不是松堂伯或者邵氏,竟然是宋老夫人。 不知道宋老夫人和自家老太太说了什么,她一脸的不快:「……你这话说的简直没谱,王府是我们家开的啊?三丫头想撤人就撤人,想换人就换人?」 宋灿在一边脸色尴尬,似乎恨不得立刻把自家祖母拽回去,偏宋老夫人毫无所觉,还一脸诚恳地道:「我知道三姑娘不是爱多事儿的,但她在王爷面前得脸,这事儿除了她再没别人了,而且灿儿若进去了,表姊妹一道当差,也能互相帮衬着。」 她说完扭头瞧见沈琼楼过来,老脸笑开了花:「说曹操曹操到,三姑娘这就回来了。」又跟她和蔼地寒暄几句,沈琼楼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现在也不方便问,行过礼便问道:「祖母,堂伯和大伯母他们呢?」 沈老夫人见她回来,脸上也带了笑:「你来的正巧,你堂伯他们今儿个刚到,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给我行过礼我便让他们先下去歇着了,等晚饭的时候你们再见。」 宋老夫人在一边听的不耐烦,忍不住催促道:「姐姐,你老这么晾着我做什么?正好现在三姑娘也回来了,你倒是给我个痛快话啊。」 宋老夫人那模样是打量着谁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要是在平时依着沈老夫人的脾气,早就说开了,但今天家里有客到,她也不想发火。 沈琼楼适时地插话道:「姨奶奶是有何事?」 宋老夫人见她主动发问,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表姐中了科举却寻不到差事,正好她有位姑姑在王府当差,如今想要辞了差事回府照管她姨娘,我想请你去跟王爷举荐,让你表姐顶替过去,反正都是宋家人,她也不比谁差了。」 话说到此处,宋灿的面上已经尴尬至极,忍不住扯了扯宋老夫人的袖子,可惜自家祖母自顾自说了个痛快,压根没注意到,她要不是怕像被上回一样被拆穿,真恨不得再装一回晕。 沈琼楼一怔,下意识地问道:「老夫人说的可是宋喜宋长史?」宋喜这些日子是神情恍惚不假,但也没听说她姨娘出什么事儿啊,这里头怕是有猫腻吧? 宋老夫人连连点头,笑着道:「你们好的就如亲姐妹一般,办起差事来也能更利落,你表姐可就仰仗你了。」 沈老夫人本来已经按捺不住要发话了,但看看院外来来往往的人,也知道闹起来不好看,只是淡淡道:「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宋老夫人心有不甘,但见沈老夫人已经端起茶盏送客了,便只得悻悻地带着宋灿回去了。 沈琼楼等她一走就忍不住跟沈老夫人吐槽道:「姨奶奶出的什么馊主意?别的暂且不论,上头王爷看见府里两个长史有亲戚关系,又同气连枝,能乐意才怪呢。再说豫王府的长史可没少出事,宋长史能平安到今日那是她的本事,姨奶奶这不是故意要害表姐吗?」 沈老夫人心里也十分不痛快,冷哼一声:「她惯常就是这样,一味的贪慕富贵,鼠目寸光,眼睛除了权势富贵再看不见别的!」 她连连冷笑:「她素来是个爱耍小聪明的,把别人都当傻子耍,只要你今日听了她的话跟王爷提,若王爷真的应了,那便是你挤走同僚勾连裙带,王爷不应,那挨训的也是你。她落了好未必会记你的情,以后若灿丫头真出了什么事儿,定要记在你身上。还假仁假义地说那位庶出姑娘要辞官回来照管姨娘,分明就是她用人家姨娘威逼人家,用心何其毒也!」 以她跟殷卓雍的关系,挨训倒不会,不过她虽然和宋灿是好友,和宋喜关系也不差啊,总不能帮着她挤走宋喜吧?她问道:「那……表姐是什么意思?」 提起这个,沈老夫人气儿倒是顺了几分:「灿丫头倒没让人失望,虽不好明着跟她祖母唱反调,但也给我打了好几回眼色,那性子总算是没随她祖母。」 她说完也觉得糟心,摆摆手道:「罢了,不提这事儿了,你去命人摆饭吧,你也好几年没见你堂伯堂伯母了,等会儿好好地跟他们行礼说话。」 沈琼楼低声应了,沈家人都已经到齐,沈松堂伯今天下午都把沈家人见了,独独没见着沈琼楼,下意识地瞧了一圈。 按着他几年前的印象,沈琼楼应该是屋里最显眼,占地面积最大的那个,没想到刚进屋自见着一溜的瘦子,顿时蒙圈了。 沈松怔了下,立即问道:「我那三侄女呢?怎么没见着人?」 沈琼楼囧囧地上前行礼,沈松见到她忍不住愣了下,又道:「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是身子不爽利?」这变化也太大了啊,至少得瘦了一倍。 他娘子白氏忍不住在身后拧了他一把。沈老夫人摇头笑道:「哪有的事儿,她身子康健着呢,就是长大了知道姑娘家家生的太胖不好看,自己少吃多动,就这么减下来了。」 沈松爽朗笑道:「胖怕什么?胖才好,胖的人瞧着富态,穷人家想胖还胖不起来。」又递了镶珠订宝的葫芦形荷包给她:「你两个哥哥都领下了,这份是给你的,喏,拿着看喜欢不喜欢。」 沈琼楼抽空打量这位堂伯,他方面阔口,面相憨厚,瞧着倒不像是经商的,也不若沈木俊美,但感觉很好相处。身后的白氏长相就精致多了,颇有江南女子的温婉之态。 他们俩身后还跟着位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十八九岁少年,一身藕色直缀显得整个人都儒雅俊秀,虽不若殷卓雍那般俊美惊人,也不若太子英气勃勃,却有股文雅的书卷气,说的文艺点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白氏见她面露诧异,含笑帮两人介绍:「楼儿还不认识吧?这是我侄子白冲,如今才中了举人,跟着我到京里来准备科举的,你便叫她一声表哥吧。」 她说完又对着沈老夫人笑道:「我看这孩子成气才带过来叨扰婶子,像我们家里那两个,一个才中了秀才,另一个还没有功名,还是在家里老老实实念书吧。」 白氏出自江南大族,这位白冲公子出身定也不凡了,白冲笑着先跟她行过礼,见到这位表妹明艳如花,一双桃花眼更是动人,眼睛微微睁大,唇边的笑意都深了几分。 沈老夫人拉过沈琼楼,又赞道:「这孩子端的是良才美玉,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以后定然是前程似锦,比起来我们家那三个魔星可就不够看了。」 白氏瞧着温柔婉约,说话却爽利:「您快别抬举他了,本来中了个举人都高兴的找不着北,现在您在一夸,他只怕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白冲的脸上微微泛红,低声道:「姑姑……」 沈老夫人见他谈吐温柔,笑的愈加欢快,巧妙地问了句:「冲哥儿上京路远,就怕家里爹娘和娘子,带的伺候的人可够?」 白冲脸上红晕更深:「回老夫人的话,我还未曾娶亲。」 第二十五章 白氏更是摆摆手:「他爹娘管他管得严,就许他带了两个小厮,连丫鬟都不让带,怕惯出他的坏毛病来。」 沈老夫人知道白家家风严谨,先是瞧了瞧白冲,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沈琼楼,心下微微一动。 陈氏和沈老夫人在这时候奇异地心灵相通了,讶异笑道:「我瞧着这孩子品貌这般出众,竟然未曾娶亲?」 提起这个,白氏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孩子姻缘不顺,三年前先说了一家闺女,结果那闺女品行不端,竟和家仆私通;过了一年又说了知府家的次女,没想到那知府却是个不守信用的,攀上桩更高的亲事,便把婚给毁了。这些年我们也帮着这孩子断断续续相看过几桩,结果每回都出了岔子,把我大哥大嫂都快愁死了。」 陈氏开心了,宽慰道:「堂嫂放心,冲哥儿家世品貌样样都好,再没有寻不着媳妇的道理,反正京里出众的闺秀也不少,咱们都帮这孩子留心着,定能找个妥帖的。」 白氏也乐了:「那我就谢过弟妹了。」 陈氏和沈老夫人一直为沈琼楼的亲事发愁,按说她这个年纪早就有该上门打听的了,唯独沈家门前门可罗雀。她现在名声虽然好了不少,但当年的累累恶名还是让大多数人家望而却步。 如今好容易来了个品貌家世都不错的年轻人,两人立刻拿出十二万分的热情来问话,问完年纪问喜好,再旁敲侧击地问品行和有无房里人。 白冲被问的脸红过耳,羞羞答答地一一柔顺答了。 那边沈松和沈琼楼出奇地投缘,说起美食来都流了口水,沈松故意馋她:「……要是没吃过春江鲥鱼,那出去便别说自己吃过鱼,不然要让人瞧了笑话了。」 沈琼楼上辈子鲥鱼差不多都绝迹了,仅有的人工养殖的也贵的要死,听他说完便不服道:「堂伯吃过?」 沈松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一位会做春江鲥鱼的大师,当时试菜的时候香倒了一片人,味道鲜美肥嫩之极,无愧鱼中之王的美称。带的我家酒楼也生意红火。」 他说完又叹道:「可惜那位大师脾气怪诞,春江鲥鱼每天也只肯做五条,只要这个数儿到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会再动弹一下的,我这个当东家的都得看他脸色。。」 沈琼楼问道:「堂伯家里还做着酒楼生意啊?」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家里有人开饭馆酒店。 沈松道:「那是自然,如今酒楼赚钱,哪有不开的道理?」说着又跟她说了好些美食经。 沈琼楼听的差点流口水,脑子一动忽然想出个主意来:「堂伯既然有能耐招揽到大厨,为什么不开个自助餐馆呢?」 沈松一怔:「自助……餐馆是什么馆子?」 沈琼楼便把自助餐的含义给他解释了一遍:「堂伯可以定下个均价,在馆子里放置各地的美食,还有茶水点心,只要人交够了钱便进去吃,这样不光客人能吃到的东西多,您也能赚一笔。」 沈松多年经商,一听就懂了,饶有兴致地道:「侄女很有想法,不若跟我去学做生意吧?」 这广告词……沈琼楼囧了下,沈松摆摆手:「开玩笑的,要是你去跟我经商,婶子非抽我一顿。」 他说完又细细琢磨起自助餐的可行性,越想越是兴奋:「那些真正有钱的人家想必不回来吃,不过手里小有富余的百姓和小生意人想必是爱的。」 这一谈众人都谈到深夜才离去,晚膳用的宾主尽欢,沈老夫人末了还跟沈琼楼叮嘱道:「亲戚就得这样互相帮扶才是正理,当年咱们家困窘的时候,你堂伯没少送银子过来,如今他们家子弟都长大了,咱们也该帮着拉拔一把。」 她说着又哼了声:「别学你姨太太似的,好好地亲戚都得罪遍了,心思不往正道儿上走,整日东挖一点西抠一点,恨不能把别人好的全都归到自己身上。」 这是对宋老夫人还气着呢,沈琼楼宽慰她几句,问了句朝中事儿:「我记得走之前皇上口口声声地说娘娘不贤不淑,要禁了她的足,怎么一回来便也没个风吹草动了?就连太子都接回来了。」 沈老夫人淡淡道:「本来圣上震怒,娘娘也没说话,后来太傅谏言,娘娘一声不吭地把这些天查明的证据递上去,圣上也没了发作的由头,只得偃旗息鼓了。」 她顿了下又道:「叫太子回来听说是为了选妃之事,宫里如今最忙的就是这个。」 沈琼楼长长地哦了声,太子如今已经十五,按着古代的算法,已经到了可以讨老婆的年纪了。 第二天早上坐着马车刚出门,就看见宋灿穿着纯黑披风,带着兜帽等在门口,见到她的马车过来便凑过来小声道:「我是背着祖母出来的,跟你长话短说。我知道你跟六姑姑交好,帮我带句话给她,我会帮着照看她姨娘的,祖父前些日子离京了,等他回来我便把这事儿告诉他,祖母不能成行的,还有帮我跟老夫人道个歉,昨日没拦住祖母……」 沈琼楼顿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道:「你胆子真不小,背着你祖母就敢告状,不怕你祖母罚你?」 宋灿并不在意:「这事儿没可能成行的,祖母是一头热,她昨日从你们府里回来还念叨着要找我爹的故旧帮忙说情,与其让她把事儿闹大把人得罪完了,还不如趁早绝了她的念头……」 她说完叹了声,神情很是苦闷。 沈琼楼安慰地拍了拍她肩头,她也不敢多待,急急忙忙就走了。她到王府里,还是殷卓雍瞧出她似有心事,挑眉诧异道:「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沈琼楼犹豫一瞬,还是把宋老夫人到他们家作妖的事儿说了出来。 殷卓雍类似的事儿见的多了,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一挑眉:「宋家人真有本事,竟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他对宋喜没什么印象,但这么没存在感又有眼色的长史他也不想辞了,万一换个上蹿下跳的来,又得让他费心收拾。 他偏头吩咐陈河去修书一封给宋家老太爷,让他好好管管家里人,又捏了捏沈琼楼的脸:「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就这个也值得你烦心。」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锦盒,眼里竟有几分心喜期盼:「给你准备的,瞧瞧看如何?」 不年不节的送的是哪门子的礼?沈琼楼纳闷地低头一瞧,见是本书便随意翻了翻,入目便是赤身裸体的男女抱在一起的火辣辣场景,吓得她砰一声合上匣子。 殷卓雍期待地道:「觉得如何?」 沈琼楼:「……不如何。王爷您整天没有别的事儿干了吗,竟然琢磨这些个!」 殷卓雍不光自己琢磨,还强行拉着她一起琢磨,她转身想跑,被他硬拉到怀里来坐着。 他手把手地教着她看避火图,在她耳边轻笑道:「乖乖也到了该知晓人事的年纪了,就让叔叔教教你,省得以后被人笑话懵懂无知。」 沈琼楼:「……」妈蛋她看过的毛片虽然不多,但知道的姿势也绝对比你个古代人多好吗?! 第二十六章 沈琼楼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古人的智慧实在是……这本书不光把那啥的姿势讲了,就连前戏的步骤都说的含蓄又火辣,露骨的图片配上文雅的诗词,竟然有种非同一般的刺激。 「香缳三尺绾芙蓉;翠耸巫山雨后峰……说的是这样吗?」 他细白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来,把她的圆领扯的稍稍松了些,探进去摩挲着精巧的锁骨,指尖划过她锁骨上的朱砂痣,咬着她耳垂道:「乖乖这颗朱砂痣真是深得我心,就是不知道胸前是否也长了颗朱砂?」 沈琼楼红着脸把他的手扯出来,尽量冷着脸道:「王爷自重。」 他干脆把她揽坐到自己腿上,捻弄着她的细腰:「可我没学过自重怎么办?乖乖教我?」 沈琼楼假装没听见,随手翻了翻书,冷不丁看到一页,惊道:「这是什么鬼!」 这画上的情形并不复杂,一位体态丰腴的女子两只手臂搭在屏风上,整个人便如架到屏风上一般,有个身材雄伟的男子在她身后捧住臀动作着,这姿势简直闻所未闻啊! 殷卓雍随意瞧了眼,漫声道:「这姿势倒也罢了,乖乖喜欢这种?」 她翻了个白眼过去:「我哪个都不喜欢。」 枉费她还是个现代人啊,这体位简直了,古代人骚起来压根没现代人什么事儿。 殷卓雍正要调笑她两句,身子一拧却正顶到她臀上,挨挨蹭蹭几下,险些又被她察觉,忙往后仰了仰,咳了声道:「我命人买了两本,其中一本你拿回去吧。」 他见她想反驳,立刻补了句:「若是不想要,那就在这里跟我一道儿看完。」 沈琼楼:「……」 他转身取了茶具来,点茶给自己精心,一边漫声问道:「你们家又来亲戚了?」 沈琼楼没大在意,恩了声道:「是我堂伯他们家。」 殷卓雍唔了声:「听说还带了个侄子过来?样貌似乎不错?」 沈琼楼听他话不对劲,在哄和不哄之间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道:「再好也不如你。」 他轻轻巧巧把她脑袋转过来:「你瞧上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好?以后倘若遇见一个长得比我更好的呢?」 沈琼楼想了想,认真道:「我是喜欢王爷长得好看,但我现在既然喜欢你了,哪怕有朝一日你长得不好看了,我也喜欢你。」 殷卓雍面上终于满意了。 两人腻歪一阵她就得回去干活,遇见宋喜之后把她的话如实转达,顺便劝宋喜放心,不会有岔子的。 宋喜面上多日的愁容这才散了些,沈琼楼却对着避火图发愁,带回去让沈老夫人发现了,还不得削死她? 到下午她坐上马车回府,本来一路平稳无事,没想到快到家的时候,马车竟然晃了晃,然后停下了。 她忙掀开帘子想要询问情况,却见殷怀瑜脸颊绯红,伸开双臂拦在路中间,大声嚷嚷道:「让你们主子下来,我有话跟她说!」 沈琼楼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虽然四周无人,但再由得他这么喊下去,人估计很快就要过来了。她只好把脚踏放下去:「殿下有什么事儿上来说。」 殷怀瑜一下子跳了进来,沈琼楼这才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气,惊道:「太子喝酒了。」 殷怀瑜脸颊微晕,面带醉意的样子也很好看,不过她现在没功夫更没心情欣赏,先让车夫把马车停到路边,再给他钱打发他去买个梨子给太子醒酒,纳闷道:「殿下这是怎么了?」上回见不好好好的吗,难道昭睿帝又出幺蛾子了? 殷怀瑜大人般的叹口气:「我心里不痛快。」他皱着眉,满脸抗拒:「母后要给我选妃了。」 沈琼楼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呢,闻言有种坑爹的感觉:「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乐事之一,在这里先恭喜殿下了。」 殷怀瑜气得砸了手里的酒壶,怨怼地看着她:「你就这么说风凉话?」 沈琼楼莫名其妙:「成亲……很正常啊。」 殷怀瑜冷哼一声:「要跟一个不知道高矮胖瘦的整天朝夕相对,哪里正常了?」他说完忽然有些脸红,眼神左右飘忽,低声嘀咕道:「要娶……就娶一个认识还处得来的。」 沈琼楼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娘娘给殿下挑的人选肯定是好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殷怀瑜见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还不明白,皱眉瞪着她,半晌又颓然地叹了口气:「哎,罢了罢了。」 这时候车夫买了梨子过来,沈琼楼擦了擦递给他,又想了想,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道:「殿下这般抗拒,都是因为不知道成亲的好处。」 殷怀瑜被带的声音放低:「什么好处?」 沈琼楼想到那本烫手的避火图,从抽屉里取出来递给他:「殿下一看就明白。」宫里婚前x教育的花样不少,据说还有动态的器具,她给个避火图应该没啥吧? 她见殷卓雍伸手想翻,忙压住他,叮嘱道:「殿下回去再看,记得千万要藏好,千万别让人发现了,让人发现也别说是我给的。」 殷怀瑜已经瞧见里头的东西了,红着脸唾弃她:「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沈琼楼正气凛然地道:「是我一位同僚拿来看的,我觉着她这般实在是大为不妥,所以收缴了过来,正好殿下马上要成亲,这本书就送给殿下,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心里默默地向背黑锅的宋喜道歉。 殷怀瑜半信半疑地翻了个白眼,原本那些明媚的哀伤都没了,那点子伤感也消影无踪,似乎两人在一处就不适合伤感。 他又被她哄了几句,头晕脑胀地下了马车,回到宫里挑灯夜读,对着一幕幕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沈琼楼! 他晚上就寝的时候还翻来覆去想着那些画面,作为一个童子鸡,他理所当然地胡思乱想,没想到早上起来一看,被褥,床单和寝裤都已经湿了,身下竟然黏答答一片,不知是怎么了。 殷怀瑜,懵逼了! 殷怀瑜昨晚上对着小黄书挑灯夜读,睡觉的时候就梦见自己成了春宫画里那男人,对着画里的女子做一些难以启齿的事……然后他今天早上掀开被子一瞧,可就真的难以启齿了。 其实这些脏东西不算多,但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忍不住乱动,所以蹭的到处都是。 站在外头的常永已经叫了好几声,里头却还没动静,他心里一颤,立刻掀开帘子看了看,就见太子对着自己的床褥走神,见他进来,脸涨得通红:「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要进来便进来!」 常永连滚带爬地跑进去:「不是奴才,是皇后让你过去请安。」他冷不丁瞥见床上溺的一滩,又很快垂下头。 就这么一个动作还是被殷怀瑜发现了,恼羞成怒地一脚踹过去:「你眼睛往哪里瞧呢?!」他尴尬完了又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常永虽然不到十岁就切了子孙根进宫,但这种事道听途说也听了不少,但也不敢胡说怕污了主子的耳朵,只能呵呵赔笑道:「奴才是个没根的东西,正经爷们的事儿,奴才哪里知道?」 第二十七章 殷怀瑜让他滚下去,起身让下人收拾床铺,自己先到了皇后宫里。皇后正和贤妃说着话,见到他来先笑道:「瑜儿长大了。」 贤妃识趣地告退,殷怀瑜脸皮再厚也止不住地红了,皇后又打趣他几句,把这些事细细地讲了,末了才道:「你也差不多到了该开蒙的时候了。」 殷怀瑜脸红的跟烧起来似的。陈皇后说够了,这才渐渐肃了神色:「选妃的事儿你闹也闹了,说也说了,总得给个正经由头出来吧?」 殷怀瑜皱起眉,嘴里却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来。 陈皇后倒了盏茶递给他,轻描淡写地问道:「可是心里还念着你沈家三表妹?」 殷怀瑜抬头震惊地看着她,陈皇后是何等聪明人?一见他神色便知道答案了,心里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拉了儿子过来,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都跟母后说说吧,只是可别对着旁人乱说,不然便是给那孩子添麻烦了。」 殷怀瑜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闷闷地道:「我不知道。」 陈皇后听他这么说,心里先舒了口气,柔声劝慰道:「要是你喜欢的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母后自然也想遂了你的意,可你知道你姨母家就这么一个闺女,宫里的日子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一不留神就出了岔子,你要是真喜欢她,忍心她陪你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殷怀瑜张嘴想说我能护得住她,陈皇后却摆了摆手,继续道:「你喜欢她,是因为她容貌好性子好,对你又忠心,也是你除了她再没见过别的好女孩了,若是你以后见了个比她更好的,会不会移情别恋,又爱上另一个呢?」 她用绢子帮殷怀瑜擦了擦脸,神情温柔:「你以后不会只有一位太子妃的,宫里头最靠不住的就是喜欢,今儿你可能喜欢这个,明儿就喜欢了那个,能长久下来的只有陪伴和敬重。我悉心给你挑的太子妃,并不比你表妹差,等天长日久了,你也会接受她的,她才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答应母后,不管你喜不喜欢她,以后都要好好待她,只要你们夫妻携手,那就什么难关都不怕了。」 昭睿帝当初也是喜欢过她的,可后来夫妻几乎反目,除却宫里朝堂的原因,最重要的就是性格不合。沈家什么样的家风她清楚,沈琼楼眼里未必能容得下三妃六嫔,这便是极大的不合了,少男少女靠一时的喜欢,是走不了一辈子的。 殷怀瑜怔怔地瞧了她半晌,眼眶渐渐发红,突然跪下来磕了个头,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宋家大宅里,宋老爷急匆匆地赶回来,一巴掌拍在宋老夫人面前地案几上,上头地茶碗哗啦啦滚下来好几个:「你这蠢妇,得了失心疯不成?!你以为你是太后娘娘啊,竟敢算计到豫王头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宋老夫人都是瞒着他做的,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但还是硬顶道:「你自己的孙女自己不上心,我帮着筹谋前程总没错吧,什么叫算计,灿儿这般本事,进个王府当长史也不算辱没了他豫王府!」 宋老爷气的额头青筋乱跳:「灿儿光明正大地考了科举,正经当个女官不成吗?你为何非得在背地里上蹿下跳的使手段,还要把六娘的差事顶替了,亏你想得出来!」 宋老夫人连连冷笑:「这会儿一口一个六娘了,装什么父女情深,那些庶出的,你看你可曾多瞧过一眼?!」 宋老爷猛地一摆手:「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灿儿的前程我自有安排,立刻把你那些鬼祟心思都收起来,不然要你好看!」 宋老夫人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我那苦命的儿子就留下灿儿一个亲闺女,灿儿的前程你自有安排?你有什么安排了?!这些年你可曾过问过一句?!这回倒是跳出来做好人了!自己不费心筹谋也就罢了,还拦着不许我筹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宋老爷又是用力一拍案几:「我按的什么心,好,我告诉你,你算计豫王的事儿不知怎地让人家府上知道了,王府管事早上特意来找我,一见我就来了句,王府六位长史已经因故去了,你莫非想把宋小姐送来当第七个?你不是素来自诩聪明吗,倒是说说王府是什么意思啊!」 宋老夫人本来扯着他袖子不依不饶,闻言不由得怔住了,懵然道:「这,这不可能,王爷怎会如此狠毒?」 宋老爷冷笑一声:「朝堂上的事儿哪有狠毒不狠毒?咱们知道灿儿是好的,但王府知道你硬塞进来人是按的什么心思,万一是个心怀不轨的,那还不得先下手为强除了去,一个闹不好,抄家灭族都是有的!」 宋老夫人脸色忽青忽白,她到底久居内宅,见识也有限的很,听宋老爷说完才吓出一身冷汗来。 宋老爷越想越是窝火:「你这无知蠢货,我还得备上厚礼送到豫王府上,要是害的我被豫王记恨,你就在后院给我呆一辈子吧!」 宋老夫人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闻言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身子颤了几颤,一仰头昏厥过去。 沈家是最先收到宋老夫人受惊昏迷的消息的,沈老夫人连问都懒得问,随意让人挑了个山参过去,礼数上没出错便得了。 她和陈氏最近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沈琼楼的相亲大业中,瞧来瞧去都觉得白冲的相貌人品十分好,白氏瞧着沈琼楼也不错,便向二人透露了,白家两口子再过几日也能到京城,正是为了儿子的亲事来的,两边还可以当面商量。 沈老夫人和陈氏十分满意。 沈琼楼对此毫无所觉,只是觉得最近经常‘偶遇’到白冲,去沈老夫人那里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回家逛院子的时候能看见,有时候找沈念文和沈岑风玩的时候也能看见——她很郁闷。 倒不是说白冲有哪里不好,他行事温和恭谦,并无逾礼的举动,但是遗憾的是,他性格恰好是沈琼楼最看不上眼的那一类,用现代词来说就是……娘炮。 于是沈琼楼去找沈老夫人告状,老太太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巧合而已,再说都是亲戚,人家对你并无无礼之处,你斤斤计较做什么?」 沈琼楼无法,大概是在心里憋的久了,和殷卓雍闲聊的时候开口抱怨了几句,他当时眯了眯眼,倒也没说什么,还笑容可掬地劝她宽心。 等她走后就变了脸,找来三宁问话:「最近让你留心沈家的动静,你都瞧着呢吗?」 三宁呵着腰答道:「回王爷的话,都看着呢。」 殷卓雍直接问道:「那姓白的是什么来头?」 三宁道:「是沈家堂夫人的娘家侄子,品行出众,于科举也顺利……」他犹豫一瞬,还是咬牙说了实话:「好似老夫人和侯夫人对这位公子的品性很是喜欢,有议亲的打算。」 殷卓雍嗤笑一声:「品行出众?那要是这位公子的品性出了问题呢?」 三宁自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将身子欠的越发低了些,轻轻应了个是。 这些事儿沈琼楼自然不知道,第二天来的时候殷卓也没跟她提,只是道:「咱们前些日子酿的桂花酒已经能喝了,要不要起出来尝尝?」 第二十八章 能喝自己酿的酒沈琼楼自然高兴,但想到自己酒品,难免踌躇道:「还是不要了吧,就我这酒量……」 他伸手把她的手一捻:「无妨,我不嫌你,你要是醉了,就发酒疯给我一个人看好了。」 宋老夫人本来扯着他袖子不依不饶,闻言不由得怔住了,懵然道:「这,这不可能,王爷怎会如此狠毒?」 宋老爷冷笑一声:「朝堂上的事儿哪有狠毒不狠毒?咱们知道灿儿是好的,但王府知道你硬塞进来人是按的什么心思,万一是个心怀不轨的,那还不得先下手为强除了去,一个闹不好,抄家灭族都是有的!」 宋老夫人脸色忽青忽白,她到底久居内宅,见识也有限的很,听宋老爷说完才吓出一身冷汗来。 宋老爷越想越是窝火:「你这无知蠢货,我还得备上厚礼送到豫王府上,要是害的我被豫王记恨,你就在后院给我呆一辈子吧!」 宋老夫人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闻言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身子颤了几颤,一仰头昏厥过去。 沈家是最先收到宋老夫人受惊昏迷的消息的,沈老夫人连问都懒得问,随意让人挑了个山参过去,礼数上没出错便得了。 她和陈氏最近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沈琼楼的相亲大业中,瞧来瞧去都觉得白冲的相貌人品十分好,白氏瞧着沈琼楼也不错,便向二人透露了,白家两口子再过几日也能到京城,正是为了儿子的亲事来的,两边还可以当面商量。 沈老夫人和陈氏十分满意。 沈琼楼对此毫无所觉,只是觉得最近经常‘偶遇’到白冲,去沈老夫人那里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回家逛院子的时候能看见,有时候找沈念文和沈岑风玩的时候也能看见——她很郁闷。 倒不是说白冲有哪里不好,他行事温和恭谦,并无逾礼的举动,但是遗憾的是,他性格恰好是沈琼楼最看不上眼的那一类,用现代词来说就是……娘炮。 于是沈琼楼去找沈老夫人告状,老太太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巧合而已,再说都是亲戚,人家对你并无无礼之处,你斤斤计较做什么?」 沈琼楼无法,大概是在心里憋的久了,和殷卓雍闲聊的时候开口抱怨了几句,他当时眯了眯眼,倒也没说什么,还笑容可掬地劝她宽心。 等她走后就变了脸,找来三宁问话:「最近让你留心沈家的动静,你都瞧着呢吗?」 三宁呵着腰答道:「回王爷的话,都看着呢。」 殷卓雍直接问道:「那姓白的是什么来头?」 三宁道:「是沈家堂夫人的娘家侄子,品行出众,于科举也顺利……」他犹豫一瞬,还是咬牙说了实话:「好似老夫人和侯夫人对这位公子的品性很是喜欢,有议亲的打算。」 殷卓雍嗤笑一声:「品行出众?那要是这位公子的品性出了问题呢?」 三宁自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将身子欠的越发低了些,轻轻应了个是。 这些事儿沈琼楼自然不知道,第二天来的时候殷卓也没跟她提,只是道:「咱们前些日子酿的桂花酒已经能喝了,要不要起出来尝尝?」 能喝自己酿的就沈琼楼自然高兴,但想到自己酒品,难免踌躇道:「还是不要了吧,就我这酒量……」 他伸手把她的手一捻:「无妨,我不嫌你,你要是醉了,就发酒疯给我一个人看好了。」 宋老夫人本来扯着他袖子不依不饶,闻言不由得怔住了,懵然道:「这,这不可能,王爷怎会如此狠毒?」 宋老爷冷笑一声:「朝堂上的事儿哪有狠毒不狠毒?咱们知道灿儿是好的,但王府知道你硬塞进来人是按的什么心思,万一是个心怀不轨的,那还不得先下手为强除了去,一个闹不好,抄家灭族都是有的!」 宋老夫人脸色忽青忽白,她到底久居内宅,见识也有限的很,听宋老爷说完才吓出一身冷汗来。 宋老爷越想越是窝火:「你这无知蠢货,我还得备上厚礼送到豫王府上,要是害的我被豫王记恨,你就在后院给我呆一辈子吧!」 宋老夫人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闻言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身子颤了几颤,一仰头昏厥过去。 沈家是最先收到宋老夫人受惊昏迷的消息的,沈老夫人连问都懒得问,随意让人挑了个山参过去,礼数上没出错便得了。 她和陈氏最近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沈琼楼的相亲大业中,瞧来瞧去都觉得白冲的相貌人品十分好,白氏瞧着沈琼楼也不错,便向二人透露了,白家两口子再过几日也能到京城,正是为了儿子的亲事来的,两边还可以当面商量。 沈老夫人和陈氏十分满意。 沈琼楼对此毫无所觉,只是觉得最近经常‘偶遇’到白冲,去沈老夫人那里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回家逛院子的时候能看见,有时候找沈念文和沈岑风玩的时候也能看见——她很郁闷。 倒不是说白冲有哪里不好,他行事温和恭谦,并无逾礼的举动,但是遗憾的是,他性格恰好是沈琼楼最看不上眼的那一类,用现代词来说就是……娘炮。 于是沈琼楼去找沈老夫人告状,老太太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巧合而已,再说都是亲戚,人家对你并无无礼之处,你斤斤计较做什么?」 沈琼楼无法,大概是在心里憋的久了,和殷卓雍闲聊的时候开口抱怨了几句,他当时眯了眯眼,倒也没说什么,还笑容可掬地劝她宽心。 等她走后就变了脸,找来三宁问话:「最近让你留心沈家的动静,你都瞧着呢吗?」 三宁呵着腰答道:「回王爷的话,都看着呢。」 殷卓雍直接问道:「那姓白的是什么来头?」 三宁道:「是沈家堂夫人的娘家侄子,品行出众,于科举也顺利……」他犹豫一瞬,还是咬牙说了实话:「好似老夫人和侯夫人对这位公子的品性很是喜欢,有议亲的打算。」 殷卓雍嗤笑一声:「品行出众?那要是这位公子的品性出了问题呢?」 三宁自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将身子欠的越发低了些,轻轻应了个是。 这些事儿沈琼楼自然不知道,第二天来的时候殷卓也没跟她提,只是道:「咱们前些日子酿的桂花酒已经能喝了,要不要起出来尝尝?怎么样啊?」 沈琼楼嘴巴有点发干,她指尖冰凉,他热血沸腾,贴上去的时候两人身子都颤了颤。 她毛片倒是看过一些,但也大都是打码的,真家伙就更不必说了,这时候倒说不出好奇和紧张哪个大些,别过头不敢看,却下意识地用手圈了圈,拇指和中指并联着都圈不住。 这地方何等的脆弱敏感,他被她突如其来地动作激的闷哼了一声,忍不住按住她的手腕子:「你,你注意着些,别像上回……」 沈琼楼想到上回的乌龙事,讪讪地笑了笑,也不敢看他那地方,用仅剩下的一只手把眼捂住:「那你来吧。」 殷卓雍干脆伸手把她揽过来,含住她圆润的耳垂,想把她另一只手拨开,却见她坚持捂着眼,也只能随他了。 第二十九章 他手把手地教她该怎么动,用多大的力度,自己调教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很快她就寻到了精髓,柔软纤长的手轻柔地抚弄着,让人销魂蚀骨。 他忍不住在她肩头咬一口:「你悟性倒是好,让人恨不能死在你身上。」 沈琼楼老脸一红,没吱声。男人的那啥跟他想象的不一样,虽然没敢看详细,但摸了几把也能也知道是狰狞怒张,经络环绕的了,她觉得她又找到了一个不那啥的理由,这么大个儿的进去,真的会死人啊! 她一开始还有心情研究,到后来手掌连带着整条胳膊都酸了,遂怒道:「你有完没完?怎么还不完事,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殷卓雍给她气笑,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咬着牙道:「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太早完事那才叫有毛病呢。」 沈琼楼只好闭起眼换另一只手,等两只手都快抬不起来,准备让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时候,忽听他呼吸急促了几分,然后她的手上就…… 沈琼楼对着外头大喊:「叫水,我要洗手!」她已经不忍心看更漏了。 殷卓雍把几个伺候的内侍叫过来收拾,几人闻到屋里的靡靡味道,又看了看这位沈长史绯红的双颊,不由得对视一眼,把头低的更低了些,权当自己是个死人。 她两只手全是用力过度之后的酸麻,抖得连肥皂团子都捏不住,殷卓雍实在看不过去,用皂水帮她洗干净了手,又捧住她两只手揉捏把玩,她手上的水还没擦干,水滴顺着两人交握的滴落下来。 他亲了亲她的指尖,轻飘飘递了道秋波:「乖乖,再接再厉啊。」 沈琼楼:「……别,好好说话,别抛媚眼。」 殷卓雍一把揽住她,脸埋在她肩头,低低闷笑了几声。 白冲不光住在沈家,就连求学都是跟沈岑风一道儿的,沈岑风今日有约,他收拾收拾准备先行离开,冷不丁被身边的同窗一把搂住肩膀:「陵则兄,回去那么早干什么,咱们一道儿出去玩玩吧。」 白冲微微一怔,脸上有几分尴尬,微红着脸道:「多谢年兄美意,不,不必了,我还是早点回去温书吧。」 年书生见他想挣脱,忙伸手把他揽的更紧了些:「陵则兄怎么这般不近人情的,你已经是咱们甲班第一了,还有举人的功名,还总温书温书,让咱们这些人可怎么活?」 他见白冲还想推拒,微微沉下脸道:「怎么说我年某人也有几分薄面,陵则兄非要这般下我面子?」 白冲性情温柔,吃硬不吃软,闻言只好无奈道:「那就多谢年兄好心了,年兄要带我到哪里聚会?」 年书生诡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羊角胡同那里新开了家酒楼,听说有几个唱曲弹琴的姑娘极是温柔貌美,咱们这就去那里逛逛?」 白冲家教甚严,一听就知道这羊角胡同是什么地方,骇的连连摆手:「这,这万万使不得,咱们都是读书人,去那种烟花柳巷,实在是不成体统!」 年书生不以为意:「你也是老实太过了,再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咱们学里大半都去过画舫勾栏之类的地方,松快松快罢了,再说课业也没为这个受到影响,难道他们就因着这个,都不配被称为读书人?」 白冲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年书生呵呵笑了笑:「你是在家里被管的太严,把这事儿也想的太重,再说勾栏也分三六九等,那些下九流的地方自然是不堪入目,但要是真正的好去处,那里的姑娘比起大家闺秀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能寻到一位红颜知己,也是人间一大快事。」 这话倒也不是虚言,有些勾栏院里的鸨母会从小培养相貌好有潜力的女孩,教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会配丫鬟小厮,跟闺阁女子一般,以求养出她们的排场气质,能卖个好价钱。 白冲微微皱眉:「这……」 年书生再接再厉:「再说那些女子精通琴棋书画,个个犹如解语花一般,也并不一定非要有床笫之欢,能与她们吟诗作对也是妙事。」 白冲对他描述的场景不自觉地有些神往,脸上犹豫之色更深:「年兄所言甚是,但我……」 年书生已经有些不耐了:「陵则兄是正经爷们,怎么做事瞻前顾后的,这又不是作奸犯科,何必这么畏畏缩缩?凡事都听家里老子娘的,那还算是男人吗?!」 白冲左右想了想,最终还是咬牙妥协了:「那就去这一回。」 年书生笑呵呵地揽过他肩膀:「这就对了。」 白冲品行未必有多优良,之所以显得无不良嗜好,那全是家里管得太严,要是见识了京里的纸醉金迷,只怕比寻常纨绔上瘾的还快。 三宁的马车一路跟着白冲和年书生,见两人已经拐进了勾栏院,轻蔑地一笑,用力啐了口:「就这点道行本事,还敢跟咱们王爷抢女人,活腻歪了吧。」 他一拍车板:「醉月楼里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吧?这就行了,咱们走吧。」 陈氏在沈家正院里,正笑呵呵地和沈老夫人说着话:「娘娘对这次选妃十分看重,左右挑选了,最后太子妃定了余家的嫡长女,跟太子般大,那孩子我是见过的,容貌好又有气度。」 她顿了下,又笑道:「男子十六岁精水始固,娘娘打算年前先让两人成亲,等一年再圆房,这一年先教导太子妃料理宫中事务。」 沈老夫人亦点头:「余家女子素来贞烈端庄,那位姑娘我也听说过,哪边都是数得着地,娘娘好眼光。」 陈氏也跟着点了点头,又微微蹙了蹙眉心,手下把绢子拧了又拧:「太子妃虽然定下了,但太后那边就没给娘娘好脸色,又强把娘家地一位侄女塞进去做了昭仪,娘娘虽不愿,但太后是长辈,也只得应了。」 沈老夫人道:「只是个昭仪倒也无妨,位分低微也添不了什么麻烦,太子心里明白,那女子就是再好,他也不会多亲近的。」 陈氏替自己姐姐抱不平:「太后本还想让那女子当太子妃呢,赵家如今没一个有本事的,女子教育也平平,太子妃可是未来皇后,赵家女哪有这份能耐?」 沈老夫人正要劝她几句,却见沈木急匆匆地迈了进来,面上有几分急色。 沈老夫人心知有事,先把下人遣退了,然后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木面色发紧:「您不知道,我才听到朝里的传闻,鞑靼使臣伯颜已经正式向圣上提亲,想要求娶一位公主到鞑靼……」 陈氏怔道:「这传言不是早都有了吗?鞑靼使臣也是因着这个,才在京里逗留了这么久。」 沈木深吸一口气:「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圣上已经定下了玉昭公主,但圣上想到女儿远嫁艰辛,便,便……」他咬了咬牙,硬是不让语气里的愤怒带出来:「便想要从京中权爵人家的贵女中选出一位来,算作公主侍婢送到鞑靼去,以后也一并嫁给那鞑靼小王子做媵妾!」 沈老夫人和陈氏都变了脸色,陈氏手里的茶盏都打翻了,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第三十章 沈老夫人倒还镇静些,深吸一口气:「这种事儿虽然咱们听了难受,但只怕也有黑心肝的人家为了在圣上跟前买好,把自家闺女送过去,怎么轮也轮不到楼儿头上,咱们自己先别乱了阵脚。」 沈木脸色阴郁,缓缓摇头:「怕是没这么简单。」他眉眼含了几分焦虑:「您有所不知,最近朝上又闹了起来,要请皇上给三皇子封王,让他赶紧离了京城,说年长的皇子还呆在京里不成体统……皇后虽没有明着发话,但意思却差不多,朝上不少人也是瞧她意思行事的。」 陈皇后的能耐之处从来不在后宫,而是她明明有能耐影响朝堂,却从不让人抓住把柄,就连几位太傅都要隐隐站在她和太子身后的架势,这点也让昭睿帝忌惮许久。 沈老夫人已经有些明白过来,陈氏却还追问:「这跟和亲之事有什么关系?」 沈木苦笑一声:「若真要分起党派来,岳父家和咱们家就是默认地皇后一党,皇上这时候发作,不过是想借着咱们杀杀娘娘的锐气罢了,只怕是剑锋所指,就是咱们家。」 陈氏想到心爱的小女儿可能要嫁到那荒蛮之地,还是给人做妾,一时手足冰凉,几乎要晕厥过去,慌慌张张地起身道:「我要进宫见娘娘。」 沈老夫人拦住她,摇头道:「咱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更坚定了心意。」她又问沈木:「公主什么时候送嫁?」 沈木道:「只怕要到年后了。」 沈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还好,咱们还有时间筹谋。」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白家大爷和大夫人也快到京里了,咱们寻机会见见他们,若是可以……年前就把婚事定了吧。」 她说完也有几分无奈:「本来想再留三丫头几年的,没想到事情赶到这份上,也只能抓紧了。不过要是真能定下来,皇上总不会逼着一个已经订了婚的女子去和亲吧?」 陈氏也不想女儿太早嫁了,迟疑着道:「可楼儿好似不大喜欢白家公子,说他……女里女气的。」 沈老夫人纵然心中焦急,这时候也忍不住翻了翻眼睛:「她自己跟个糙汉似的,女里女气配她正好。再说婚姻大事儿是父母之命,寻常时候她挑挑拣拣也就罢了,现在也由不得她胡来。」 陈氏心里权衡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事儿……要不要告诉楼儿?」 沈老夫人纵然开明,但也免不了一些古代大家长的习气,便摇头道:「让她先好好当差,别为这个分了心。」 沈琼楼回到家里,发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对,问家里大人也什么都不说,其他人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又过了几日,再白冲频频示好后,她终于忍不住一状告到沈老夫人那里。 沈老夫人的表现很奇怪,上下打量她几眼,缓缓地道:「你好好收拾收拾,白家大爷和大夫人等会儿要上门来拜访,你也出来见见客。」 沈琼楼莫名其妙:「白家跟咱们家是转折亲的转折亲,让堂伯母作陪就是了,我见客做什么?」 沈老夫人也没多做解释,只淡淡道:「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也是咱们家人,帮着陪客怎么了?」 沈琼楼回到屋里,本能地觉得不对,联想着这些天白冲的不对头,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元芳要来给她梳妆打扮,她心里存着事儿,怎么肯好好打扮?坐在妆奁前想了想,下狠心掏出米分盒来给自己脸上胡乱抹了把,又故意用颜色最正的小桃红把嘴唇涂的红艳艳的,无奈这身子颜值太高,这么折腾都没有损失多少。 她狠了狠心,往自己头上一口气插了五六根金簪,穿上连江嬷嬷都嫌老土的酱菜色褙子,配上翠绿色裙子加花里胡哨的红色绣鞋,力求让人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元芳被她这一身吓住,急忙要给她重新搭配一身,却被她摆手止住:「别别别,我今天就瞧着这一套好了,你让我穿别的我心里难受。」 元芳无奈,只好把她放出去吓人。 沈琼楼走的时候故意磨蹭一会儿,等进正院地时候白氏夫妇已经来了,白冲在一边站着,堂婶白氏在旁边作陪。 白夫人正笑着说:「……我可是瞧了,老夫人家的孩子各个都毓秀钟灵,三姑娘更是……」后半句在见到沈琼楼的一刹那自动消音,脸上的笑也凝固了。 屋里所有人,包括沈老夫人在内,表情都出奇的一致,用呆若木鸡四个字完全可以概括。 沈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才对着白大爷和白夫人歉然道:「这孩子差事忙,一忙活起来饭都不吃,逮着什么穿什么,自己连看都不看的。」 转眼就把辣眼睛的装束转化为热爱劳动的优良传统,沈琼楼心里大叹,姜还是老的辣啊! 白夫人虽有些不解,但她见的奇人异事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桩,勤快是好事,儿媳妇要是天天琢磨衣裳打扮她也未必乐意,再说单看这位沈家三姑娘的眉目也是极好的,好好打扮了绝对拿得出手。 她和白大爷交换了一个眼色,神色转眼和缓下来,笑吟吟地道:「知道三姑娘在王府当差事忙,这般装扮……也挺好。」天知道她费了多大劲才面不改色地把后面三个字说出来。 沈琼楼一击落空,只好悻悻然回了座位。 沈老夫人又瞪了她一眼,这才转过头来,含笑道:「夫人客气了。」 众人又说笑几句,气氛终于活络开,沈琼楼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再干点什么奇葩事儿黄了这桩亲事,没留意白冲频频向自己这般张望,眉眼温柔,冷不丁和她对视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心虚。 白夫人瞧见自家儿子这般情态,心里暗笑,又同沈老夫人寒暄几句,终于把话拐到亲事上,叹笑道:「这孩子于姻缘上一直不顺,我和他爹到京里来,一半是为了敦促他科举,一半也是为了在京里寻个妥帖地人家,不过京里地闺秀甚众,这般便如大海捞针一般,也不知道要寻到什么时候。」 白夫人还挺中意沈琼楼的,一来想她能在王府当差那么久,品行行事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二来是因为她的家世,她虽不想攀附权贵,但如今是沈家也有这份心思,能为儿子寻个好岳家自然是两全其美。 沈老夫人身为女方家长,自然得矜持着:「夫人莫急,慢慢寻,总有好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竟然越说越投机,白夫人这边已经转头把沈琼楼瞧了又瞧,说道:「三姑娘我今日一瞧便极喜欢的,不知道有没有福气……」 沈琼楼急的脑门冒汗,正要祭出抠鼻挖角的杀手锏,就听院外管事颤颤道:「老夫人,夫人……咱们府门外有个行首带人来闹,说,说她是白公子的外室,要来给白夫人磕头……」 屋里人都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白冲,脸上的慌乱之色遮掩也遮掩不住。 他前段日子被同窗带去了欢场,这本也没什么的,可坏就坏在他遇见一位身世凄苦,不幸流落风尘的‘可怜女子’,见她才貌双全,又听闻她的凄楚身世,心里不由得大为同情。 第三十一章 他第二次去的时候便为她赎了身,然后又一个没忍住……两人共度良宵,他又是个面软心绵的,经不住那女子哭求,况且这还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意义不同,所以许了她外室之位,这事儿听着复杂,从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小半个月。 这时却是一直没说话的白家大爷起了身,瞪大了眼睛高声质问道:「冲儿,这是怎么回事?!」 白家并没有沈家不纳妾的规矩,但就算要纳妾也得是婚后了,在这要议亲的时候弄个外室来,简直是打白沈二家的脸。 白冲嘴唇颤了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知子莫若父,白大爷见他这幅德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白夫人却有些心疼儿子,出声劝道:「冲儿素来心善,没准是有人来故意碰瓷,咱们不如把人叫来问个清楚?」 她说完转头哀求地看了沈老夫人一眼,毕竟这里是沈家,沈老夫人本不想理这堆烂事的,但想到迫在眉睫的和亲之事,还是强压着性子点了点头。 没过片刻管事便把那女子带了上来,沈琼楼抱着全程看戏的心思,仔细瞧那女子,弯眉柔唇,生的十分柔弱袅娜,天生就有股让人怜惜的楚楚之姿。 她进来先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妾听香,白公子之外室,拜见老爷夫人。」 白大爷气得浑身发抖,连白夫人脸上都露出怒色来,厉声道:「冲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冲脸色发苦,口不能言,只冲着听香道:「你,你怎么来了?」 听香嘤嘤哭了起来:「妾自知身份卑微,也不敢要求什么,只是妾的清白身子已经给了公子,公子总得要给妾个名分啊。」 她又重重磕头,额头又磕红了一片:「妾对公子一片真心,也不求能有个正经位分,只求在您身边当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还望老爷夫人和公子成全。「 白冲本来还十分惊慌,但听她说完,面上不由得显了怜惜之色,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扶她,白大爷已经扬起手,重重一巴掌就盖在他脸上了。 他手还高扬在空中:「你这个孽障,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不光去了那等腌臜地方,竟还带了人回来,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又转头对着听香怒斥道:「你这样的女子,我们家要不起,还是哪里来的回那里去吧!」 白冲本来就性子温柔,被打了一巴掌就僵在原地瑟瑟不前。 这时候就该考验听香的演技了,就见她一下子泪如雨下,膝行几步抱住白冲的腰,哀哀哭了一声,巴掌就往自己脸上扇了:「是我不好,害公子挨打了,老爷要打就打我吧,是我该死,是我身份微贱还妄图高攀,我再不敢存非分之想了,我这就去了!」 话音刚落便作势要往地板上撞,这话加上这做派果然惹得白冲大为怜惜,一把握住她的手,难得的起了男子气概,挺胸道:「听香她一个弱女子身若浮萍,爹要怪就怪我吧!」 堂上顿时一阵嘤嘤泣泣的声音,沈琼楼叹为观止,沈老夫人额角抽搐。 他对着亲爹说完,又转头瞧了眼沈琼楼,眼里有几分挣扎不舍,对着沈老夫人道:「我知道老夫人现在恼了,都是我一时糊涂,并不……」 沈老夫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向来温和的神色竟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白公子说的哪里话,你做下这事儿是对不住你爹娘的悉心栽培,跟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白老爷和白夫人的心都往下沉了沉。 白冲怔怔道:「沈,沈表妹……」 沈老夫人心头冒火,继续打断她的话:「三丫头是来帮着陪客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家三丫头还未出阁呢,白公子若还要闹,我就先让她回去了。」 她说着就给沈琼楼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起身走到内间,继续瞧瞧看戏。 白冲虽喜欢听香,但也分得清轻重,让他为了听香放弃沈琼楼那他绝对不愿意,就算不必两人容貌气度,只把锦川侯府这个岳家拎出来,他也知道该选哪个了。 他见沈老夫人如此作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儿道我糊涂,听香可怜之类的话。 白大爷和白夫人尴尬至极,觉得白家的脸面今日都丢尽了。 沈老夫人见他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始终不说自己真正的错处,一会儿一个糊涂可怜,倒显得沈家人和他爹娘多不近人情,要拆散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似的。 她本来想直接赶人的,却架不住心里恼怒,缓缓地道:「公子哪里糊涂了?你一点都不糊涂。」 她一指听香:「你知道这位姑娘身份见不得人,你未成亲之前收她做外室,只怕难寻到好人家,你也明知道你爹娘要进京来给你找一桩好亲事,所以便把她的事儿瞒下了,也不说把她送走,想着等到成亲之后再说出来,那时候也没法和离,只能认下了,那样贤妻美妾都齐备,我说的可有道理?」想享齐人之福,做梦! 她眼神锐利,似要把白冲看穿一般:「你逛勾栏收外室都是你的事,别人置喙不得,但存心欺瞒又安的是什么心?」 白冲怔怔地瞧着她,随后又慌乱地低下头,讷讷道:「我,我没有……」沈老夫人几乎一言就把他最隐秘,最慌乱,最不可告人的心思道出来了。 白夫人本来还有些心疼儿子,闻言也只剩恼怒和失望。 沈琼楼在心里叫了声厉害。 事已至此,就是傻子也知道这婚事结不成了,白大爷和白夫人带着白冲走了,听香提起裙角小心跟了出去,白氏早已经呆在原处,羞愧到手足无措,站起身慌乱道:「我……这……婶婶,我真不知道冲儿会做下这等事儿,要是我知道,怎么也不能把她说给楼儿……」 沈老夫人知道她的为人,因此心里虽不悦,但也并没有迁怒,缓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事儿怨不得你,男人一旦起了心思,哪里是别人能管得住的。」 白氏连连道歉,沈老夫人好言安慰几句让她回去,等人走了之后便一脸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沈琼楼走出来给她捏肩捶腿,沈老夫人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原来真没瞧出来,他竟是个这样的,那叫什么听香的也是厉害,一下子把人拿住了。」 沈琼楼并不赞同这话:「这也得分人了,大哥在金陵的时候不也遇到美人碰瓷了吗,怎么没见他领一个回来?」 她个人最讨厌以‘哪个男人能拒绝美女投怀送抱’这种理由给自己辩护的广大渣男们,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这个理儿从古至今都不会变的。 沈老夫人点头,又是叹了声。 经过白冲嫖娼立外室事件,全家上下心情最好的就是沈琼楼,第二天还有兴致跟殷卓雍说这事儿,又后怕道:「要不是那听香来得巧,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殷卓雍笑而不语。 沈琼楼说着说着自己先觉得不对了,狐疑地盯着他:「这里头……你没做什么吧?」 第三十二章 殷卓雍轻描淡写:「我让人把他引到青楼,本来是想让他多去几回,再想法子让他逛勾栏的事儿被你们家里人知晓的,没想到他自己先被人勾上了手,那女子手段了得,这就怨不得我了。」 沈琼楼默了片刻,疑惑道:「听香不是你安排的?」 殷卓雍嗤笑一声:「烟花地那种事儿多了去了。」 沈琼楼本来挺烦白冲的,先嫖娼置外室,又蓄意骗婚,但闻言难免有些歉疚:「你这样不是害人呢?」 殷卓雍白细的食指在她脑门上戳了戳:「要是逛勾栏是害人,那魏王睿王,还有其他几个王爷,甚至是那些贵族子弟,早就该被害死了。」他顿了下:「你知道为何你家里最近急着要给你寻亲事?」 沈琼楼囧了下:「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娘和祖母一直都挺急的。」 他眯起眼,慢慢地道:「皇上已经下旨,要在贵女中选一位侍女为玉昭公主伴驾。」 沈琼楼张了张嘴:「他,他图什么啊!」 殷卓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陈皇后这些年越发势大,如今又影响朝堂,逼他给三皇子封王封藩,彻底退出储位之争,他不过是想拿捏皇后罢了。」 沈琼楼呵呵冷笑:「这手段未免迂回太过了。」 殷卓雍掸了掸天青色的曳撒起身:「走吧,咱们进宫去寻皇上,总不能让你真嫁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跟昭睿帝说了什么,反正两人足足在嘉明殿谈了一个时辰,而后陈皇后也去了嘉明殿,第二天他便颁了旨意下来,选了太后娘家的女子陪嫁,太后气得又去哭了一回太庙。 沈琼楼对这种手段大为佩服,忍不住问他:「你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 殷卓雍撇嘴笑:「他做事最爱瞻前顾后,经不住人说两句就改了主意,什么沈家世代功勋,强行让你陪嫁,只会寒了老臣的心,再或者对夫妻之间不要硬来,不妨先示好再徐徐图之,一张嘴长在人身上,还能说不出道理来?」 沈琼楼冲他挑了挑拇指,老哥,你行! 他吩咐陈河备马车要出门,沈琼楼问他去哪儿,他偏头一笑,艳若春华:「你家。」 沈琼楼一怔:「你要做什么?」 殷卓雍唇角一勾:「好歹我保下了你,这么大的功劳,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道理吧?」 沈琼楼不知所谓,想要跟去却被他拦住了,他坐上马车径直去了沈府,正好沈老夫人在,见着他十分愕然,不过还是让座道:「王爷请上座,王爷是有何药师?三丫头呢?怎么也不见她跟着?」 她也知道了沈琼楼不用陪嫁的消息,顿时整个人都送快了。 殷卓雍含笑道:「老夫人不必客气,本王来是为了劝老夫人宽心,皇上选贵女陪嫁公主的事儿……本王昨日已经进宫去跟皇上畅谈一番,皇上已经另定了人选,沈长史那边,老夫人和侯爷夫人不必再焦心了。」 他当然知道沈家人知道,不过故意说出来罢了。 沈老夫人一怔,这才知道昭睿帝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起身由衷感激道:「犬子就这么一个闺女,又是最小的,打小便放在心尖上养着,原本听说她要被送去陪嫁,犬子听闻急的五内如焚,多亏王爷在皇上面前进献良言,保下这孩子,老身不尽感激。」 殷卓雍虚扶一把:「老夫人不必客气,沈长史在本王府上尽心任职,本王与她甚是投缘。」 沈老夫人又感激几句,但等这个劲头稍稍过去,听着殷卓雍的话有些不对,传闻中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更不像是会为了区区一个长史特意找皇上卖人情的人。 她心里有些不安,沉吟片刻,小心试探道:「这孩子也常跟我说起王爷,她敬王爷如长辈,一直小心当差,不敢有分毫懈怠。」 殷卓雍唇边浅浅泛起个笑来:「本王却没拿她当晚辈。」他忽又转了话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听闻老夫人再给沈长史寻亲家?」 沈老夫人拄着拐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尽量沉稳道:「正是。」 殷卓雍道:「老夫人也知道魏朝律法,成亲之后便不能继续为官,本王对沈长史十分中意,况且皇上也是瞧在她是我府上长史的份上才网开一面……」 他慢慢地拖长了腔:「老夫人和侯爷都是聪明人,想必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本也可以直接上门来胁迫沈家,把沈琼楼嫁过来,但那样结亲便成了结仇了,她嫁过来心里也得有块疙瘩,再说沈家吃软不吃硬,万一效法当年太平公主,为了躲避和亲,把沈琼楼送进庙里带发修行,那他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与其来硬的,倒不如先送个大人情给沈家,然后用话提点他们,沈家人大都聪敏,听了这话定然知道他的意思,再不会急着给沈琼楼寻人家了。 沈老夫人脸色忽青忽白,她这辈子都没怎么低过头,但想到孙女,最终还是服了软,沉声道:「老身知道王爷的意思。」 聪明人不必多说,殷卓雍无声地一笑,转身出了锦川侯府。他坐在马车上敲了敲车板,陈河欠身掀开轿帘子:「王爷有何吩咐?」 殷卓雍道:「你回头去问问睿王亲王结亲的礼数,还有聘礼彩礼什么的,都问详细了。」 陈河诧异道:「王爷您这是要……?」 他含笑:「提亲。」 殷卓雍如今对沈琼楼的心思差不多是司马昭之心,可实际上他还是低估沈老夫人对宗室的厌恶惧怕程度了,当初最心爱的小女儿惨死,深爱的丈夫也因此病逝,这两桩加起来几乎成了她的心魔。 对她来说,和亲是虎穴,嫁给宗室是狼窝,她哪样都不想让沈琼楼尝试。 沈老夫人坐在帽椅里久久不语,周遭的丫鬟婆子也不敢打断她沉思,她越想越是焦虑,整个人沉浸在往事和对未来的臆想中,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江嬷嬷见她不大好,正想上前劝慰,就听外面急匆匆一声报:「老夫人,宋家老夫人……没了!」 沈老夫人被这一声从沉思中惊醒,猛地抬起头,向着外头的管事道:「你好好说,说清楚,谁没了?」 管事道:「方才宋家的人递丧帖过来,说宋老夫人今儿早上就不大对,就在方才合了眼,也请太医瞧过了,确实没了脉象。」 沈老夫人大为不解,宋老夫人一个多月前还蹦跶着算计庶女呢,听说后来被宋老爷训了一顿,也病了一阵,不过她私以为,以宋老夫人的脸皮,没过多久就得再起来继续寻事,怎么这说没了就没了? 管事听完她的问题,似有几分难以启齿,沈老夫人便遣退了下人,问他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最不耐烦人磨磨唧唧了。」 管事这才低声道:「小的私下塞了几个钱给宋家人打听了,听说宋老夫人是病倒在床上的时候,被院里的几个姨娘给……联手害死的,具体怎么动作小的没问出来,不过几下凑在一处……老夫人就这么没了。」 沈老夫人静默不语,江嬷嬷以为她是有些伤感,正待劝慰,她却摆摆手道:「她这也算是死在了报应上头,她当初害人性命,杀人子嗣,别人惮于她的威风不敢有所动作,如今一病便墙倒众人推,当初她害人的那些手段……如今也都用在她身上了。」 第三十三章 她吩咐道:「给侯爷夫人还有三个小的递话吧,好歹亲戚一场,咱们也得瞧瞧去。」 沈琼楼一出王府就见沈家管事在外面等着,见到她先说:「姑娘,宋家老夫人去了,老夫人让您过去祭拜呢。」 宋老夫人死了?沈琼楼一怔:「怎么这么突然?」 她说着上了马车,等到宋家门口的时候见已经挂上了白幡,灯笼也都用白布包住,下人身上也换上了素服,宋灿一身孝服迎出来,眼眶红肿的厉害,像是才哭过:「表妹来了,姨太太在里头等着呢。」 宋老夫人再有不是,也是宋灿的亲祖母,沈琼楼拍了拍她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了句千年不变的套话:「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宋灿强撑着笑了笑,宋家勉强收拾出一个停放棺材的地方,灵堂也布置的匆忙,两人刚进去就听见宋莹震天的哭声,她一边对着宋老夫人大哭,一边用手按着帕子,眼睛却不住打量着来往的世家公子。 沈琼楼对她也是服了,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把自己嫁出去的机会。宋灿瞧她这装模作样的恶心:「堂姐也哭了好一会儿了,下去先歇着吧,这里我来瞧着。」 宋莹不甘心地撅噘嘴,但也没敢当众说什么,一甩帕子转身下去了。 沈琼楼走到沈老夫人和陈氏身后,宋灿则走到两人面前,语带哽咽:「我知道祖母生前对老夫人和表妹做了些不当的事儿,也没给你们一个交代,如今她已经去了,尘归尘土归土,我在这里代祖母向您赔不是了,还望您能原谅她,让祖母走的也安稳些。」 也就宋灿人品好才会这么觉得了,宋老夫人可没觉得不道歉就走的不安稳了。 沈老夫人一手托着她胳膊把她扶起来:「灿丫头不必这样,你祖母都过世了,我也不会抓着原来一点小事不放,就是跟你的情分也是在的。」 宋灿低低地应了。 几人告祭完便告辞回家,陈氏迟疑了一下:「宋老夫人去的有些不赶巧,灿姑娘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呢,她就这么走了,灿姑娘可……」 沈老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还是摆摆手道;「此事不急,反正灿丫头还要守孝八个月,先看着吧。」 宋老夫人去世之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转眼秋天过去,京里也逐渐迈入冬至,宫里要冬至节祭祖,毕竟他和昭睿帝是同一个祖宗,所以他最近也难得忙活起来,骚扰沈琼楼的时间都少了。 冬至节这天两人早早地就进了宫,沈琼楼裹了厚厚的大氅还冻得手脚冰凉,幸好马车里燃了炉子,她这才觉得稍稍好些。 殷卓雍一进宫便被叫到嘉明殿里了,沈琼楼站在走廊里冻得不住跺脚搓手,正想拉个人带她去偏殿歇歇,老远却见一抹雅致的青色走了过来。 苏沅嘴角含笑,手里还拎着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盖着厚厚的小褥子,里面几只奶黄色的小奶狗正在酣睡,时不时哼哼唧唧地翻个身。 沈琼楼作为狗奴,见着那几只小狗就移不开眼了,正好苏沅也瞧见她,迎上来笑道:「沈长史。」 沈琼楼眼珠子直勾勾瞅着那几只小狗:「提督这是……做什么?」厂督配小奶狗,画风有点不太搭调啊。 苏沅笑了笑:「贤妃宫里养的狗儿下了几只小狗,几位公主吵着要养,正好臣有事要去那边一趟,娘娘便托臣把狗带过去。」 沈琼楼羡慕的要死,她其实也挺想养的,可惜老太太对狗毛过敏。她见着别人家的狗子也喜欢,想要伸手去摸,想了想又缩回手,干笑道:「生的真好看,想必公主也是喜欢的。」 苏沅主动把篮子递到她手下:「长史喜欢就留一只吧,反正剩下的也够几位公主养了。」 沈琼楼冷不丁摸到其中一只的毛脑袋,顿时被萌的心都化了,差点要点头答应,但这时候理智还是强行上线,继续干笑:「提督说笑了,宫里贵人的东西,哪能是我说要就要的。」再说她等会儿还要当差,总不能抱着只狗到处跑吧。 苏沅浅笑:「不妨事,反正公主那边没有数量,我瞒下一只,就说不慎病死了。」 沈琼楼还是摆摆手,忍痛拒了:「多谢提督美意,我还是算了吧。」 苏沅倒也没强求,又同她寒暄几句,抬步离开了。 没过多久殷卓雍也走了出来,见她冻得不住呵气,干脆伸手握住她的两只手,皱眉道:「怎么不去偏殿等着?」 沈琼楼下意识地道:「怕你出来我不知道啊。」 殷卓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一行人坐上车架去太庙祭祖,不光有皇上皇后和宗室众人,还有勋贵和重臣,乌央乌央一大片,她往左瞄了瞄,见沈木也赫然在列。 祭祖仪式行了一半,昭睿帝和皇后才叩拜完先皇,太庙外头突然刮起一阵妖风,把众臣都吹的东倒西歪,头上的冠帽都吹散了,昭睿帝被人搀着才勉强站稳,大声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谢太傅早就按捺不住了,听他有此一问,借着这个由头朗声答道:「怕是先祖给皇上的昭示。」 昭睿帝想到最近的封王之争,一出口就后悔自己起了这个话头,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傅休要信口说这些鬼神之事!」 谢太傅怡然不惧:「太庙是正经祭拜皇室祖宗的地方,臣说的昭示,自然是先祖之灵有兆,又不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孤魂野鬼,怎么能是怪力乱神呢?」 昭睿帝皱眉道:「放肆,你竟敢如此妄议先祖!」 谢太傅分毫不让:「就是要让先祖安息,才得揣摩这番昭示的深意,以保我大魏国祚绵长。」 昭睿帝沉着脸道:「既然太傅如此说,那你倒是告诉朕,先祖在昭示什么?」 谢太傅看了眼二皇子和三皇子,大声直言道:「回皇上的话,根据我魏朝礼法,太子既位,宗室皇子自然要封王封藩,不得在京中长留,如今二皇子与三皇子仍旧逗留在京,不但有违礼法,更违背了祖宗先例,还请皇上择日封王使他们就藩!」 二皇子还是其次,得先把三皇子这个生有反骨的赶出去,让他赶紧离了储位。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从礼数上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儿来,昭睿帝只好沉声道:「太傅这是强词夺理,借着莫须有的事儿来威逼朕!朕已经说过了,老二老三尚还年幼,等在京里历练两年再封王也不迟。」 谢太傅大声道:「二皇子和三皇子俱都开府有了皇子妃,已经不能算年幼了,他们身为皇子,也不能一辈子躲在皇上的荫庇下成长,若要历练,外出就藩就是最好的历练!」 这话除了他还没人敢说,毕竟连任三届帝师,皇上都得给几分薄面。 他说完俯地跪下,大声道:「臣请皇上给两位皇子封王!」 他是清流中执牛耳者,资历比首辅都高了一筹,他这么一跪,文官齐刷刷跪了一大片。 勋贵那边,就见沈木眼里闪过一丝决断,和陈侯爷对视一眼,齐齐跪下道:「臣请皇上给两位皇子封王!」 第三十四章 沈木虽然不喜欢沾惹是非,但骨子里却还是武人血性,遇到该博的时候不惧一博,陈侯爷向来明哲保身,但更看得准时机帮自己大女儿一把。 这翁婿俩一跪,其他勋贵对视几眼,也齐刷刷跪下大半,在场站着的只剩下王爷皇子们,殷卓雍气定神闲地瞧好戏。 昭睿帝气得嘴唇发抖;「你们,你们竟然如此!是要逼宫不成!」底下自然没人会接这个话头,他面沉如水,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谁也不问,突然转向陈皇后,沉声喝问道:「梓潼呢,也是想让朕立即给老二老三封王?!」 陈皇后笑得十分得体,恭谦道:「朝堂之事,妾不敢议论。」 昭睿帝厉声道:「朕就是想听你是怎么说的!」 陈皇后略微挺直了脊背,明明是弯着腰,却似在俯视着他一般,只是依旧恭谦:「妾听皇上的,无论皇上让两位皇子是去是留,妾都绝无二话。」 她才不肯这时候说出来,落个实打实的把柄在别人手里。昭睿帝脸色已经黑透了,转向二皇子和三皇子:「老二老三,你们是怎么想的?」 二皇子抢先一步答道:「儿臣自然要听父皇的,留在京里可以向父皇尽孝,就藩能锻炼锻炼眼界,不论父皇怎么安排,儿臣都绝无二话。」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昭睿帝心摇身颤,看着跪在下头的众臣,重重咬了咬牙,怨恨愤懑地看了陈皇后一眼,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内阁和礼部草拟折子吧。」 嘉明殿里头,昭睿帝重重地砸了个杯盏,广袖一挥,把博古架上的精致器皿哗啦啦甩掉一地,恨声道:「她竟敢,他们竟敢,如此威逼朕!」 他说着呼哧呼哧喘了起来,眼里竟有几分癫狂之态,又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苏沅手里捧着个锦盒上来,里头放着一枚赤红丸药:「这是张真人新炼制的,皇上先吃了吧。」 昭睿帝和水吞服了,这才觉得心绪平缓了些,不过眼里却冒出戾气:「这群乱臣贼子,朕不能再受他们辖制了!」他咬着牙根:「陈家还有沈家……」 陈皇后当然没那么大能耐把控朝臣,她要是有这个能量,早就蹬了昭睿帝自己当女皇了,只不过她站到正统嫡出的大道上,所以朝里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拥护她和太子。 这模样倒是跟前世一模一样,苏沅轻声问道:「皇上想怎么做?」 昭睿帝用力一拍桌案:「想要剪除皇后的羽翼,就得先毁了她的根基,拔掉陈家和沈家这两根钉子,以儆效尤!」他顿了下,沉声问道:「那两边你准备上了吗?」 苏沅点头应答:「回皇上的话,已经着手准备了,沈家和陈家把家中子孙看得再紧,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看漏的。」 昭睿帝对他的本事是知道的,只要他吩咐了,苏沅就有能耐搞垮两家,他也不再多言,转了话头:「皇后那里……」他提起皇后,呼吸又开始不稳当了,人也显出几分癫狂。 苏沅心里一笑,郁郁然地轻叹道「娘娘身子不大好,听说是劳累成疾,忧思过重。」 昭睿帝把这话反复咀嚼一遍,双眼突然一亮,对啊,忧劳成疾。 陈皇后在朝上的名声大好,就是因为她那贤惠名声,但为着这个名声,她也不是没有三更眠五更起过,身子早就不大好了。名声是她最大的依仗,如今他也能用它来赢了她。 他有了章法之后心情大好,对着苏沅赞道:「爱卿真如朕的左膀右臂一般。」 苏沅谢过赞,又看了那装丹药的盒子一眼,无声地勾唇。 他漫步走出宫掖,吩咐完底下人,不期然地想起了沈琼楼,他心里微微叹了声,他一开始只是有一二分愧疚,现在倒真是喜欢她了,可惜两人注定没法子好好在一起,上天给他一回重选的机会,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了大业。 外面传他心狠也不是没有由来,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苏沅脚步顿住,看着夹道一线蟹壳青的天空,缓缓地出了口气。 沈老夫人却在责备沈木:「这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也太过行险了。」 沈木道:「皇上本来就对咱们家多有提防,那时候情势赶到那个份上,我若是再不出声,只怕皇后太子也要离心,再说皇后对咱们家照拂不少,我若是这时候退了,以后难免被人指责不仁义,行走官场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她无奈摇头。 沈木也是无奈:「再看看情势吧。」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昭睿帝封二皇子为汉王,三皇子为宁王,汉王藩地在山西一带,宁王的藩地与鞑靼接壤,可以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最奇怪的是,昭睿帝不但没有就此冷落皇后,反而对陈皇后更加信重,宫中事无大小都交给她,让她亲力亲为,陈皇后虽也摸不着头脑,但是只得应了。 不过对沈琼楼来说,最近最重大的事儿就是她的及笄礼,及笄礼对古代女子来说就是告诉周围人,这个妹纸可以嫁人了,欲娶从速,想想就觉得好神奇。 她忍不住跑去问沈老夫人:「我原来没及笄,祖母怎么这么急着给我说亲事呢?」 沈老夫人撇嘴:「咱们家到底是侯府,结亲的规矩多,所以先把亲事商定了准备着,等你及笄之后就能开始行六礼,就算如此,前后也得小半年的功夫。」 沈琼楼又一次惊叹了,沈老夫人起了谈兴:「好些人家觉得姑娘不如儿子重要,养起来就不如儿子精心,我最瞧不上那样的,姑娘家等四五岁的时候就得开始教导了,十一二岁可以让人相看,等再大些了有能耐的话便出去考个功名,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能踏破。」 沈老夫人让她请假几天在家安心准备及笄礼,殷卓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竟然也痛快应下了。 沈老夫人说完,陈氏又开始絮絮叨叨:「你大堂伯拿来的脂粉还剩了好些,我回头都拿来给你,及笄那天好好打扮打扮。」 她又道:「说来楼儿这事儿也不怨堂兄,都是那白公子自己管不住自己,他们两口子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咱们还没有好好招待呢。」 沈老夫人道:「你堂嫂子总觉得是自己不对,把侄子带来介绍给咱们,最后闹出这等事儿……罢了,她心结难消,回到家里想明白就好了,到时候还是一家人。」 陈氏点头应了,想到要准备女儿的及笄礼,她就能生出无限热情来,一阵风似的搓着沈琼楼量衣服选首饰去了。 家里就她一个年长些的女孩,所以衣裳首饰都紧着她挑,沈琼楼看的头晕眼花,险些被金光闪瞎眼,捂着眼道:「我不看了,娘和祖母说哪个好我就穿哪个吧?」 明姐儿福姐儿也闹着要,陈氏笑呵呵地给她们一人塞了对步摇,可惜两人头发不够长,这对儿金步摇加起来比她们俩的小脑袋还大,目前的作用也就是看看。 沈老夫人在一边瞧得直乐,忽然忆起旧事,笑着道:「当初桂儿及笄,家里也是这般热闹,那时候她爹还在,特意请了两天假在家帮着置办……」 第三十五章 陈氏抿嘴一笑:「楼儿她爹也是,嘴上说着不在意,最近上下也没少忙活。」 沈老夫人笑道:「等儿女的亲事都订下了,你们也能享享清福。」 沈琼楼忍不住插嘴道:「我能不能不成亲,一辈子当官多好,何必嫁过去伺候别人呢?」 沈老夫人纵然再开明,听她这话也驳斥道:「胡说,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你以后难道想孤独终老?」 陈氏也跟着帮腔,沈琼楼悻悻地缩回去。 三人说话间,就听外面管事来报,声音有点恐慌和迟疑:「老夫人……魏王人到了京城,说是想要来拜见您呢。」 沈老夫人本来还喜洋洋的脸色转瞬就阴沉下来:「他来做什么,非亲非故有什么好见的,跟王爷说,他贵人事忙,不必过来了。」 管事也有几分无奈,摆摆手命人把厚礼摆上:「魏王还送来了厚礼,人就在垂花门外等着,说想求见岳母……您看这……」 沈老夫人重重一哼:「岳母,我可担待不起!」她冷冷道:「把这些都扔回去,我们沈家不缺这点子东西!」 管事更加为难,他自不敢得罪王爷,但更不敢不听从主家的吩咐,只好转身命人把礼拿回去,沈老夫人却改了主意,拄着拐杖起身,缓缓道:「罢了,让我去会会他,省得不知情的还道咱们府上待客无妨。」 陈氏和沈琼楼本来还想陪着,但沈老夫人一看她跟沈桂相似的面容,怕引出什么麻烦来,挥手让她跟福儿明儿玩去了。 婆媳俩绕过重重回廊到了垂花门外,就见魏王带着侍从立在照壁底下。他跟人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本以为是个脑满肠肥的酒色之徒,没想到却是一派儒雅俊秀,而立之年已过五六,仍如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般,难怪当年沈桂能相中,只是面色苍白,带了几分病容。 沈老夫人见他风采不减当年,又想到自己已经成了一捧黄土的女儿,心里大恨,声音也是僵硬的:「王爷来有何贵干?」 魏王看着倒似身子有些虚弱,见到沈老夫人肯见他,面上露出惊喜神色,拱手道:「岳母。」 沈老夫人侧身避过,冷冷道:「王爷这么叫真是折煞老身了,老身哪里当的您一声岳母?」 魏王喟叹:「岳母还在怨我。」他又道;「我之后并无再娶,桂儿仍是我王妃,您自然还是我岳母。」 要是不知情的人,听见这话没准都要动容了,但沈老夫人却知道,他虽没有另娶,但这些年收的妾室通房娶的侧妃也不少,仍旧风流快活着,一边还装出一副情深无悔的模样来博了个好名声,想想就叫人恶心。 沈老夫人并不答话,魏王面带悲色地继续道:「我这些年一直在金陵,这回回京便想来拜访岳母,为当年的事儿好好道一回歉,当年是我照管不周,才让桂儿难产而逝,我已经悔恨多年……」 到现在还以为沈桂的死是个巧合,沈老夫人已经懒得再跟他多费唇舌,直接截断他的话:「到了老身这个年纪,也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这些话再不想听,反正桂儿也不能死而复生,要是王爷想说的只有这个,那就就此打住吧。」 魏王一怔,又低声道:「我今日来也是想同岳母商量,想把桂儿的棺木起出来到京城,再给她另行修个坟冢,您也能时不时探望。」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反倒更见怒色,目光如钢刃一般从他脸上刮过,半晌才沉声道:「桂儿早就去了,王爷何必再打扰她安稳,祭拜不祭拜本就不在形势,我若是真想她了,就在心里悼念也是一样的。」 魏王不好再多言,沈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觉得嫌恶之极,这魏王还是一副多情种子的老样子,半点没改进,她便道了声乏,让陈氏扶着转身回去了。 沈老夫人满面疲倦,还不忘对陈氏道:「以后你们给楼儿寻亲事要擦亮眼,我和你们爹当初只道他对桂儿情深,没想到他对着看中的都是副情深似海的德行,当初那个害了桂儿的贱人,明明人证物证都要,他也瞎了般硬要护着她。」 她嘿然冷笑:「不过他也有报应,这么些年收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也没见留个后,苍天饶过谁啊!」 陈氏和沈桂处的时间不长,但姑嫂着实融洽和睦,闻言也叹了声,轻轻宽慰沈老夫人几句。 两人走至后院,却见沈成志兴冲冲地要往外走,沈老夫人皱起眉叫住他:「志哥儿你要干什么去?现在这个点你不是该早在衙门了吗?」 沈成志冷不丁被她逮住,吓得身子一颤才道:「今日……今日沐休……」 沈老夫人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本就心气不顺,见他瑟缩的样子更是不悦,忍不住出言训斥几句,见沈成志诺诺应了,无奈挥手让他下去了。 沈成志闷头出了府,七拐八拐进到一条胡同里,最里头有间古朴的宅子矗立着,他径直走进去,里头的靡靡之音便伴随着浓烈的脂粉味道传了出来,他这才稍稍释怀,里头有个颇为投缘的嫖友正在等着他。 那人见他脸色晦气,便笑着道:「沈兄莫不是又被令堂训斥了?」 沈成志厌恶地摆摆手:「不是,是我祖母。」 那人故作讶异:「我听说沈老夫人对人最是慈和,就是当初沈侯爷的闺女出事儿,老夫人也没过多苛责,无端训斥你做什么?」 沈成志重重地吐了口气,闷头喝了盏酒:「祖母素来偏心二房,哪里舍得责骂?」 那人笑道:「这倒也是,毕竟沈老夫人以后要依仗二房,总得给几分薄面的。」他说完状似不经意地叹了声:「说起来,若令尊还在,你才应当是正儿八经的侯府世子,前途无量,绝不止于这个职位,令祖母和令堂都能高看一眼。」 类似的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两人结识已经小半年,自打两人相视他便有意无意地说这些,偏沈成志听了很是受用,听完眉头都拧成一个结。 那人呵呵笑着给他倒了盏酒:「你我兄弟一场,我这里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锦川侯爷忒不厚道,明明是承了你父亲的职位,却不知拉拔你一把,任由你在礼部混吃等死,在家里也受人苛责,真真是……呵呵。」 沈成志把酒盏一摔,语气怨怼:「物是人非,人走茶凉,我爹都不在了,二叔能给口吃的养着我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要求旁的?我娘也是,一味地巴着二房,我真是不懂了,到底我是她生的还是三堂妹是她生的?从小有什么好的就紧着三堂妹,哼!」 那人假意劝了几句,又给他添酒,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忽然想起一事来,沈琼仔细想想,现在沈府尚还太平,若侯爷百年之后,他该把爵位留给谁?他自己有嫡长子,你又是他大哥的亲儿子,当初也有世子的身份,这爵位要是给他儿子,只怕会有旁人说他不知恩义,万一他疑心你要争位……」 沈成志怔怔道:「你的意思是……」 那人心里暗笑,沈家子弟大多聪颖,总算有这么个奇葩的让他方便下手,这沈成志是多年生病伤了脑子,也是久卧病床不知道人情世故,竟蠢笨至此。 第三十六章 他心里暗笑,语气森然:「你久卧病榻,未必就跟沈侯爷没有干系,沈老夫人变着法地磋磨你,只怕也存了旁的心思,只要你不在了,他儿子就可以顺顺当当承袭爵位,沈兄自己要想清楚啊。」 沈成志自己胡乱脑补一番,已经吓得瘫软在帽椅里,惊慌失措道:「整个侯府都是二房的,二叔要是想害我,我哪有活下来的机会?」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一手重重地按在他肩上:「沈兄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自己承了爵位呢?」 沈成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等到了傍晚,西厂里的人都开始做洒扫了,有个矮瘦的身影猫着腰进了厂督呆的东边暖阁。 苏沅正在点茶,见他进来连头也不抬,淡然道;「都办妥了?」 那人道:「差不多妥当了,现在沈成志只怕把沈府上下都恨上了。」 苏沅恩了声:「照着计划来吧,皇上那边也等急了。」 沈琼楼及笄礼那天,她一大早就被元芳拉起来洗漱打扮,她最近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连指甲上都染了淡色的花汁,她皮色极好,连脂粉都不用打,因此元芳挑了点胭脂在掌心化开,给她匀称的拍上双颊,唇上也点了口脂。 元芳左右看了看,差不多满意了,又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些钗儿花儿点缀,解释道:「姑娘等会儿要梳头盘发,然后插钗,咱们现在先梳个简单的头,等到时候请人给您盘起来。」 沈琼楼早就被摆弄的没了脾气,闻言敷衍地点点头:「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元芳夹了块点心到她嘴里:「您先吃这个垫垫吧。」 她服侍沈琼楼换上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下身配了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直把她打扮的明艳又不失庄重,然后扶着沈琼楼出了门。 宋灿人虽没过来,但却备下了及笄礼送过来,是只璎珞金项圈,上头挂了羊脂玉的玉锁,十分精致好看。 这时候礼还没开始,沈琼楼在大人堆儿里站着无聊,便去后头坐着,就见陈六娘也早早地到了,见到她先说了话:「你这身打扮不错啊,颜色配的也好。」 沈琼楼随意笑道:「是我祖母和我娘来回挑了许久才给我配的,我也不懂配色,她们说什么好我就穿什么了。」 陈六娘嗤的一声笑了,让她坐下,眉眼掩不住的喜色。 沈琼楼见她喜上眉梢,不由得问道:「你没事高兴什么,家里亲事已经定下了?」 陈六娘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是我有位表姐,姓余的,是我母亲的侄女,被选作了太子妃,我为她高兴罢了。」 这年头大多数宗族都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大都是盼着亲戚好的,那种暗搓搓盯着亲戚家,巴不得人家赶紧倒霉的还是少数。 沈琼楼由衷赞道:「这是好事儿啊,恭喜你那位表姐,当然也要恭喜你了。」 陈六娘大方道谢,又拉着她小声问道:「我也是有事要求你,这就直说了,我跟我表姐素来要好,知道你在东宫侍读过,跟太子也相熟,所以想问问你殿下的事儿,好让我那表姐心里有数。」 她又忙补了句:「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我也是随口一问。」 沈琼楼沉吟片刻,没说具体的喜好,只是道:「让你表姐放宽心,太子待人很和气的,寻常也不难伺候,尽本分就成,我听说你表姐性子不差,以后定能夫妻恩爱的。」 陈六娘知道她也不好透露太多,这话已经算是给人吃了定心丸,于是认真道谢。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就见宋家人过来了,宋老爷没有守孝的避讳,宋莹却也跟过来了,孙辈要守九个月的孝,期间一切宴饮能避则避,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那边沈念文和沈岑风正在待客,她眼珠子黏在沈岑风身上就不下来了,宋老爷也瞧见她这幅德行,出言训斥了几句她这才消停。 沈琼楼和陈六娘见她有要过来的意思,急急忙忙躲远了些。 正巧元芳来找沈琼楼让她行礼,她跟着过去,宾客来了一圈却没见着殷卓雍,她心里有点闷闷的不痛快。 沈家安排的及笄礼极为严格,赞礼一人,赞者二人,有司四人 正宾一人,笄者一人,主人两人,她先被带到了正堂,赞礼刚念过词准备开礼,院外就听人高声报道:「豫王爷到了!」 沈琼楼微微一怔,沈老夫人面色发紧,全然不像当初豫王在她寿礼上到了的时候那般随和,反倒有些如临大敌的意味。 一众宾客倒是没有多少惊讶的,当初沈老夫人寿宴豫王都来了,更何况是沈琼楼的及笄礼,只是众人更感叹一番这位沈家三姑娘受宠之甚。 殷卓雍漫步走了进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他略一拱手:「沈老夫人。」又对着沈木和陈氏:「沈侯爷,侯夫人。」 沈木和陈氏还礼请他上座,他偏头瞧着沈琼楼,他的乖乖颊边点了胭脂,本就嫣红地唇瓣用口脂细细描绘,仿佛在引诱人去亲吻,盛装之下更显得明艳惊人。 要说他原来的神情还算有所这样,这时候的已经十分露骨了,眼里毫不掩饰的惦念让沈老夫人心头乱跳,她重重咳了声:「开礼吧。」 及笄礼的流程十分繁琐,更何况沈家家世摆在这儿,每样都不能马虎,沈琼楼被折腾到腰酸背痛,冷不丁觑见殷卓雍扬唇冲自己笑,下意识地也想回个笑容,但又怕被人发现了,脸颊扭曲一下又硬是忍住了。 殷卓雍:「……噗。」 沈琼楼头发被折腾着打散,又被特意请来的成国公夫人挽好插上钗子,扶起来拜了三拜,聆听训导之后终于算是礼成了。 殷卓雍坐在上首,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戒筒,等礼成了之后突然含笑道:「本王突然想起来,好像忘了给沈长史备及笄礼了。」 沈老夫人就怕他开口,闻言忙道:「王爷客气,您身为她上司,又是长辈,身份贵重,能来看她及笄礼,已经是给她一份大礼了,哪里还敢再奢求?」 殷卓雍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不如……就送她个小字如何?」 此言一出,包括沈老夫人,沈家两口子,还有在座的客人脸色都齐齐变了。 唯独沈琼楼还茫然着,小字而已,为什么大家的表情都这么微妙捏? 一众宾客静了一瞬便开始窃窃私语,沈琼楼竖着耳朵勉强听着,听了个大概脸色忽青忽红的。 自古以来便有待字闺中的说法,女子的小字大都是出阁之前长辈才给娶的,或者成婚之后由丈夫来取,殷卓雍算不得沈家正经亲戚,却要来给沈琼楼取小字……这是什么意思? 她仔仔细细在心里嚼了一回,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本来打定主意不嫁人的,但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意没这么坚定了,复杂之余生出几分希冀来,幸好有胭脂挡着,不然谁都能瞧出来她脸上止不住的红了。 不过这事儿她想的再多也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老实坐着静等事态发展。 这回却是沈木先开的口:「多谢王爷赐字,但楼儿实在是担待不得。」 第三十七章 殷卓雍微微一笑:「侯爷应当知道我的意思,更知道令爱担待得起。」 他不等旁人开口,自己就先吟诵起来:「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令爱品行高洁,这首云中君再适合不过,不如就取字若英,如何?」 一副你不要也得要的架势,沈琼楼记得他说过自己的小字叫齐光,不由得也跟着在心里吟诵起来,又在舌尖念了几遍,牢牢地记住了。 沈家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殷卓雍不紧不慢地递了个台阶:」本王甚是器重沈长史,所以赏个小字给她,还望老夫人和侯爷不要推辞。」 他给的理由冠冕堂皇,又一副由不得你不应的架势,沈老夫人忍着气应了声,殷卓雍又悠悠然坐下了。 这行事方式倒是他一贯的霸道跋扈,他在警告众人,沈家三姑娘他入了眼了,哪怕是行过及笄礼,旁人也不得惦记着。 沈琼楼不知道尴尬还是甜蜜哪种感觉更多些,这情形没她插话的份,于是全程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殷卓雍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成了恶客,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又含笑暧昧地瞧了沈琼楼一眼,这才告辞离去。 留下来的宾客心里各有思量,想的最多的还是沈家又要出一位王妃了,一时间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 沈老夫人和沈家两口子脸色都异常难看,别人不知道沈家家事,他们自己可是最清楚的,哪里舍得再赔一个闺女进去,主家都没了再待客的心思,只是匆匆忙忙全了礼数就宴毕了。 殷卓雍的心情跟沈家人正相反,他早就命陈河请了睿王过来。睿王急匆匆赶过来,呼哧呼哧走出了一脑门子的油汗,没好气地喘着道:「老,老十三,有什么事儿不能等明天说吗?大中午的把哥哥我叫来做什么?」 殷卓雍笑了笑:「请王兄做冰人,帮我……提亲。」 睿王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要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是哪家闺女这么倒霉被你瞧中了?」 殷卓雍勾头斜了他一眼:「锦川侯沈家。」 睿王纳闷道:「沈家现在就一个女儿吧。」 殷卓雍道:「就是她。」 睿王觉得脑子都涨了:「我先不说你兔子吃不吃窝边草的事儿,按辈分论,她可是你侄女,你怎么能娶她?」 殷卓雍不以为意:「先皇还娶了自己外甥女,长安公主嫁给自己外甥,长宁郡主嫁了自己叔父,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 睿王被他的歪理说的晕晕乎乎,仔细回忆了一下沈琼楼,长得似乎还不错?不过京里美人多了去了,他怎么就偏偏瞧中她了呢。 睿王百思不得其解,干脆问道:「好吧,难得你求我一回,锦川侯沈家是吗?你已经确定了?」 殷卓雍含笑道:「早就确定了。」 睿王点点头;「好吧,我明日去帮你提亲。」 那边沈琼楼的心情完全没有殷卓雍这般轻松,她正在接受家里几个长辈的审问,沈老夫人头一个按捺不住,先问道:「你和豫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琼楼慢吞吞地道:「什么怎么回事?」 她素来嘴巴严,王府里的事儿不会往外乱说,家里人也都尊重她的职业素养,从不主动问的,没想到不闻不问的后果就是出了这等事儿! 沈老夫人一拍桌案:「你还跟我装傻,今日王爷来好端端地给你取什么小字?你难道不知道小字是什么意思吗?!」 这回沈琼楼是真冤枉死了,她一开始还真不知道小字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殷卓雍要突然过来,于是叫屈道:「我哪里知道这些,王爷做什么也不会提前跟我商量啊!」 还是沈木一言问中了要害:「王爷对你什么心思暂且不论,你对王爷……可有别的想头?」 沈琼楼被问的顿住,脑子急转着想理由搪塞,不过就她顿这一瞬的功夫,在座的几个人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沈木怒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才清醒了没几个月,又开始给家里招灾惹祸了!」 沈家倒是不反对自由恋爱,沈木和陈氏可不就是自由恋爱的吗,但他们对沈琼楼自由恋爱的对象大感恼怒。 沈老夫人却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有几分理解沈琼楼,便摆摆手,淡然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楼儿,豫王那样的人才品貌,她有些心思也不奇怪,今日豫王硬要给她赐字,连咱们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是她了。」 要说原来沈琼楼的心情类似于小学生早恋,那么现在就是小学生早恋被家长发现之后的惊慌,于是连连点头表示支持沈老夫人,以求等会儿罚的能轻点。 沈木瞪了她一眼,又转向沈老夫人:「娘,那……咱们该怎么办?」 沈老夫人沉吟道:「豫王没准就是一时的新鲜,咱们先别自乱了阵脚,让楼儿先在家里待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把这长史的差事想法子辞了吧。」 沈琼楼心里一紧,反驳道:「长史的职位是当初皇上下旨赦封的,怎么能说辞就辞了呢?」 沈老夫人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要是没闹出这等事儿,祖母也不希望你辞官,三丫头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沈琼楼还想说话,沈老夫人已经起身赶人:「你们都回去吧,忙活了一天,我也已经乏了。」 她无奈,只好拧着眉头回屋了。 事实证明殷卓雍是标准的行动派,第二天一大清早睿王就上门了,腆着肚子笑呵呵地被沈家人迎进门,也不等沈家人问话,一开口便主动道:「请问锦川侯爷和侯夫人在府上吗?今日这事儿侯爷和夫人不在,我不大方便开口啊。」 沈老夫人心里已经猜到了六七成,皱眉道:「有什么事儿,王爷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睿王皱眉笑道:「婚姻大事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请侯爷和夫人出面比较好吧?」 沈老夫人不卑不亢:「真是不巧了,我儿子儿媳现在正好不在家,王爷不妨跟我说道说道,到时候我再转达也是一样的。」 她顿了下,明知故问:「我家倒是有两个孙子不曾娶亲,不知王爷是想为哪个保媒?」 睿王笑呵呵地道:「都不是,是贵府的三姑娘。」 他生怕把这事儿给搞砸了殷卓雍找他算账,昨晚还特地写了媒人词儿,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老夫人应当知道我那十三弟殷卓雍,先皇亲封的豫王,虚岁二十有二,与贵府三姑娘年岁相当,旁的不敢说,他的品貌在京里都是数得着的,相貌是再寻不出比他更俊秀的,才干也是一等一的,少年时大败过鞑靼瓦剌,后被封藩蜀地,也把蜀地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些土司当初何等跋扈,如今在他面前没有一个敢多嘴的……」 他还是媒人业务不熟练,一般人家说的都是品行如何如何,家资如何如何,将来对老婆如何如何,他倒搞得像表彰大会似的,先把殷卓雍的丰功伟绩吹了一通。 第三十八章 他跑到蜀地半天才拐回来,继续说正题:「蜀地富饶,他这个当王爷的家资颇丰,这么大年纪也无王妃,三姑娘要是嫁过去便是王妃,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还有我这十三弟为人热枕,厚道,实诚,额……那什么」 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匆匆结尾道:「品行优良,又对贵府三姑娘一片真心,不瞒老夫人说,贵府姑娘在王府当差的时候王爷便十分入眼,后来仔细观察其为人品性,心里更是喜欢,还望老夫人和锦川侯能好好应下,让两家永修秦晋之好。」 沈老夫人初时震惊,这时候也渐渐镇定下来:「王爷这是说笑呢,我们家三丫头何德何能,能被豫王瞧中?再说两人中间差着一辈儿呢,不是我不相应,实在是差的远了些。」 睿王把昨天殷卓雍给他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这个老夫人不必担心,辈分都是人混叫的,再说嫁给自己叔父,娶了自己外甥女的也不少见,这并不算有悖伦常,只要不是血亲又不是同姓,不会有人置喙的。」 沈老夫人静默许久,半晌才缓缓开了口:「王爷也是天家子,我也就不瞒您了。」 她声音含悲:「二十年前,也有位亲王上我们家来提亲,求娶的是小女,我和她祖父都觉得那位王爷品貌出众,便把爱女许了过去,没想到没过两年,小女就这么……」她语带哽咽:「没了。」 睿王自然知道沈桂和魏王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一时有些接不下话,只好听她继续说下去。 沈老夫人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事儿不怨谁,两家本就门不当户不对,也是我们老两口想左了,才把这桩亲事应下,自此明白了一个道理,齐大非偶啊!」 「您要怪就怪老身不识抬举吧。」她拄着拐杖起身,缓缓向睿王行了一礼:「豫王爷千好万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三丫头性子才干平平,实在配不上王爷。」 她这一手苦情牌,把睿王准备好的说辞都给堵回去了,人家闺女一条命都赔进宗室门里了,总不能再赔一个吧? 他一时找不出话来,只好虚扶一把:「老夫人先起来……」他无奈道:「我会告知十三弟的。」 睿王出了沈府坐上马车,他是实在没想到,以殷卓雍这样的人才品貌提亲还有被拒绝的时候,想到他一会儿听到这消息的反应,担忧之余还有点幸灾乐祸。 马车直接拐进了豫王府,殷卓雍正在低头练字,闻言难得抬起头来:「如何了?」 睿王长叹了一声,把沈老夫人的话简短复述一遍,眼睁睁地看着殷卓雍的笑一点点僵在脸上,像是冻结的花朵一般。 睿王知道他生平头一次喜欢姑娘被拒绝,心里肯定极不好受,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谁让你偏偏看上了沈家女?明知道他们家和魏王……哎。」 他知道沈家人并不喜欢宗室中人,更不乐意攀儿女亲事,但本来以为他先在昭睿帝那里保下沈家,昨日又去表态,沈家人的态度多少会松动些,没想到拒绝的这样干脆,简直是……不可理喻。 睿王也是有女儿的,多少有几分理解沈家人的心情,又帮着劝和道:「你也别因着这个怨恨沈家,他们家有旧例在先,不会再轻易相信宗室中人了,要我说,要是哪个家族的人害死了我女儿,同宗的要来求娶我孙女,我也断断不会同意的。」 殷卓雍冷笑一声:「沈家软硬不吃,我也用不着他们同意。」 睿王忙道:「你冷静点,别把结亲弄成结仇了。」 殷卓雍也是心烦意乱,随意写了几笔就撩开手,不理会睿王的絮絮叨叨,直接转身回屋了。 殷卓雍请睿王提亲之事,沈琼楼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听说睿王被沈老夫人打发走之后,急匆匆地跑到沈老夫人屋里,皱眉道:「祖母!」 沈琼楼一直是尊老爱幼的模范,从来不对老年人发火的。 沈老夫人神情倒是很淡然,瞥了她一眼道:「你急死忙活的想干什么?礼数呢?」 沈琼楼眉头皱的更紧:「今天早上的事儿您怎么不告诉我?!」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挥手遣退了屋里的下人,抬手让她过来。 沈琼楼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地靠过去:「您想说什么?」 沈老夫人叹了声道:「难怪我要给你说的白家亲事你死活不应,你就瞧着豫王这般好了?」 沈琼楼沉默了会儿,也不再否认:「他是很好的。」 沈老夫人道:「你爹娘这些日子也在给你挑人家,他们给你挑的人选也不差,纵然比不上豫王显赫,但也都是数得着的,你嫁进去之后有咱们家撑着,日子不说一帆风顺,可至少也稳当。」 沈琼楼现在对这些大道理不大听得进去,心烦道:「稳当是稳当,一辈子也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 沈老夫人难得耐心:「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当初松口让你姑姑嫁给魏王……」 她见沈琼楼张口要反驳,一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豫王和魏王不一样,但他们都是宗室中人这点总是一般的,只要是皇家人,咱们都说不上话,你过的好不好全看运道了,难道你真想把什么事都寄托在运道上?赌一个男人是否会一辈子对你好?」 用现代的话解释,嫁给寻常人家是银行存款,没啥风险但是得到的也少,嫁给殷卓雍是风险投资,风险大收益也大。沈琼楼在心里苦中作乐地吐槽,她现在也有点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不得不说,听到殷卓雍来提亲的消息,她是高兴的。 她等沈老夫人说完,抿唇道:「我不是三姑姑……」 沈老夫人眉眼恍惚:「是啊,你不是她……」她忽然伸手握住沈琼楼的手腕,力道大的让人生疼:「可你生的这样像她,又恰巧也是行三,她走错过的路……祖母不想让你也再走一遍了。」 沈琼楼有千言万语可说,但目光触及沈老夫人眼里的深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本来不是爱伤春悲秋的人,但这时候却体会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硬生被拆散的感觉,于是沈祝英台琼楼晚上烦的一粒米都吃不下,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整个人便如废了一般。 陈氏纵然这事儿上跟沈老夫人观点一致,见女儿这样也难受的心肝都要碎了,特意送饭来她房里,她本来也不想吃,但见陈氏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也只好用筷子扒拉了点饭粒。 那一天是豫王提亲被拒的三天后,沈琼楼在沈老夫人屋里蘑菇着想跟她说说殷卓雍的好处,沈老夫人则是等她自己想明白,祖孙俩正在斗智斗勇,沈木就神色焦急地走进来,带了个惊天坏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先瞧了陈氏一眼,压住烦乱的思绪,竭力镇定道:「今日圣上突然发作,把陈家一位侄子带上朝来,又列出证据,说岳父仗着皇后的势在外跋扈妄为,心怀不轨,岳父,岳父当朝以头触地,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被人抬下去……生死不知,皇后娘娘这几日本就积劳成疾,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便昏迷不醒了。」 第三十九章 陈皇后纵然再精明强干,陡然听闻父亲出事,一时也难以接受这般打击。陈氏骇的俏脸煞白,大叫了一声「爹!」双眼一闭起,也晕过去了。 沈木急急忙忙搂住她,又是掐人中又是请大夫,沈老夫人也忙乱一时,等陈氏悠悠转醒来,她才顾得上问道:「圣上这是为何啊?是不是还在记恨上回在台面之事?」 沈木劝慰嘤嘤哭泣的陈氏几句,缓缓点头:「只怕是……最近娘娘和太子在朝堂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圣上这般只怕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沈老夫人忍住心焦:「那咱们只怕也难脱干系,该如何是好?」 沈木无奈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母亲放心,儿子为官这些年,还是有几分人脉的,下午我去探听探听消息,母亲在家约束下人,让众人不得先乱了阵脚。」 沈老夫人重重点头,却没想到沈木这一去到深夜也没回来,不光是他,在刑部当差的沈念文,在学里读书的沈岑风都没回家。 陈氏越来越慌乱,最近一直闭门不出的邵氏也难免惊慌,但都不得不强自镇定下来,帮着沈老夫人规制下人,严禁他们出去乱走,到最后干脆闭了府门,让人不得进出,只瞧瞧派几个机灵灵便的小厮上街打听。 小厮到午夜才回来,慌慌张张地跪在沈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侯爷,侯爷在刑部已经被锁拿了,还有大少爷和二少爷,也已经被人带走了,不光是咱们家,还有忠勤伯陈家,和其他好些勋贵,内阁学士和言官都被锁拿了。」 沈老夫人立刻站起来,急急问道:「怎会如此?打听清楚了吗?」 小厮哆哆嗦嗦,看了邵氏一眼,这才小声道:「是,是志少爷说咱们家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邵氏尖声道:「不可能,志哥儿怎么做出这等事!」 沈老夫人也觉得难以置信,纵然沈成志和家里不大和睦,但他做出这事儿,不等于自毁根基吗? 沈琼楼先让那小厮下去再探,安抚邵氏和沈老夫人道:「祖母伯母先冷静下来,许是那小厮听错了呢,咱们先冷静点,先想想法子看怎么应对。」 沈老夫人正要说话,忽然就听静夜里传出哒哒的马蹄声,护院急慌慌来报,说沈家大门被一群缇骑叫开,如今这群锦衣卫已经进门了。 沈家的女人立刻出了院门去看,果然见一行锦衣缇骑举着火把往正院走,外头已经被围了起来,为首的除了个锦衣校尉,还有缩缩闪闪不敢和沈家人对视的沈成志。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不知您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校尉呵呵笑了两声,把身后的沈成志露出来:「老夫人,您家大公子大义灭亲,直指沈侯爷意图不轨,想要犯上作乱,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望老夫人不要见怪。」 众人一听这话,再见沈成志那闪烁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邵氏上前一步重重地给了沈成志一耳光,厉声道:「你这不孝不悌的畜生,竟然做出如此狠毒之事来,还不快去跟人说,说你二叔没有谋反,一切都是你自己造谣的!」 她纵然心里也希望过二房倒霉,但也从来没想过这等恶毒又愚蠢之事,如今沈家一门全靠着二房,二房要是倒了,整个沈家也都没了顶梁柱,谁能捞着什么好处不成?「 沈成志显然早已经被教过该怎么说,捂着脸闷声道:「二叔心怀不轨,我也是魏朝臣子,岂能由着他得逞?」 邵氏气急攻心,扑上去就想扇死这个不知所谓的孽障。怒声骂道:「你这个不知所谓的混账东西,你二叔出事了,你能落着什么好不成?我当初真该一巴掌打死你这个孽障,也省得今日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 校尉一把拦住:「魏朝律法规定,女眷不必关押在牢里,在家中由专人看管着,诸位夫人都是体面之人,就先在这正院呆着吧。」 他顿了下,又道:「哪位是沈家三姑娘?」 沈琼楼缓缓走出一步:「是我。」 他其实早就看见了,不过随意一问,上下打量几眼,见果然容色妍丽,难怪厂督指名道姓要把人单独关起来。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上头有吩咐,沈家小姐单独关押,您这边请,得罪了。」 陈氏立刻护在沈琼楼身前,双臂张开:「你们别想带走我女儿!」 校尉皱了皱眉:「侯夫人别与我们为难。」锦川侯府是武人世家,他也是行伍出身,心里倒是有几分敬重,也不愿与这些女眷为难,但这些的前提是这些女人要守规矩。 沈琼楼反手搂住陈氏轻轻安慰:「娘,我没事的,你不用着急。」她冲沈老夫人打了个眼色,让沈老夫人拉住陈氏,对着那校尉道:「走吧。」 沈家宅子是不缺的,那校尉随意把她安置在一所环境清雅的小院里,外面命人看管着,半个字也不多说,自己就躬身告辞了。 沈琼楼本来还想探问几句,但见他如此,也没再开口,找了张床坐下,边思索起现在的情势来。 想着想着却不由得跑偏了,她昨日还担心自己和殷卓雍的事儿,但那些儿女情长和今日的抄家灭族之祸比起来,只能说是小事了。 沈琼楼急急思索着现下谁还能拉拔沈家一把,她自己积攒的人脉不多,大都是跟沈家官位爵位差不多的,仔细想完就剩下殷卓雍,太子和几位太傅了,但问题是该怎么出去呢? 她两辈子别说这种事儿了,连小偷都没遇到过,连个参考都没有,思考起来犹如脑袋短路,过了半晌才眼睛一亮,走过去轻轻敲着窗棂。 外头看管的番子立刻走过来,不耐道:「做什么?」 沈琼楼在里头叹了口气:「大人能不能给我个蜡烛,我这人有个毛病,夜里跟瞎子一样,不点火就什么都看不清。」 古代人得这种病的并不少,番子一听就知道了,虽不耐烦,但想到厂督的吩咐,还是取了个小蜡烛给她,又递了个简易的火折子过去:「就这么一个,用完了就再没了。」 沈琼楼应了声是,接过东西小心翼翼地掖到袖子里。 就这么关了一天半,她心急想探听些消息,偏外头人嘴巴严得很,半个字都不往外吐露,她心急如焚,故意在屋里砸了个茶杯,屋外头的锦衣卫连忙探头进来查看,见没什么大事儿,又悻悻地缩回去了。 她循序渐进,不是打翻茶杯,就是人从椅子上摔下去,再不就是在屋里骂骂咧咧,一次两次还有人来查看,次数多了外头人也懒得管了,只道这位贵女骄纵惯了,也不分分场合就打人骂狗的。 第三天天才泛起鱼肚白,关闭许久的屋门呀吱一声被推开,沈琼楼抬头去看,就见苏沅步履悠然地迈了进来。 她眯起眼,冷冷地看着他:「是你干的。」 苏沅笑了笑:「你猜。」他倾身坐下来,彷如在极好的友人家做客一般,熟稔道:「你近来过得如何?」 沈琼楼捏碎了个茶杯,将一块碎瓷捏在自己手里:「过的好得很啊,全家都不知道死绝了没。」她也没问苏沅为何要如此,想想他为谁所用就知道了。 第四十章 苏沅明知道她在探问,仍旧照实答了:「你放心,沈家人上下现在都好着呢,不过前些日子晚上又在沈家院子里搜出兵器来,这可是意图犯上的铁证,就是以后会如何……那就看天命了。」 沈木并无反叛之心,自然不可能在家里藏这个,是谁栽赃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西厂和锦衣卫的人别的不行,干这个却最熟练不过。 沈琼楼漠然地看着他:「提督特意来找我,只怕不单只是为叙叙旧吧?」 苏沅浅笑:「姑娘聪慧。」 他微顿了顿,似乎想起些往事,目光凝落在她的脸上,笑容温和的让人不敢置信:「实不相瞒,我对姑娘倾慕已久,若你愿意一直陪着我……沈家人的性命至少可以保下。「 沈琼楼自然明白他说的陪着是什么意思,不由得一怔,觉得他简直是匪夷所思,皱眉道:「我这人说话直,提督别介意,你不是太监吗?让我陪着有什么意思?这算什么,假凤虚凰?」 好吧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就是被苏沅笑的恶心,忍不住出声刺了他一句。 苏沅:「……」他的表情罕见地僵了一瞬,顿了半晌才缓缓道:「逞口舌之快又有何意义呢?」 沈琼楼淡淡道:「好奇罢了。」她往后仰了仰头:「提督若说的是这个,那就请回吧。」 苏沅也没指望一次就能驯服这头桀骜的小狮子,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逼她低头,于是起身喟叹一声:「看来长史是没把家里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了?」 沈琼楼对他已经嫌恶之极:「与你何干?」 还是跟前世一样,两人总没个好结果,苏沅浅笑不变:「是无关,不过皇上最近已经准备下旨,太子也已经被禁足,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来,可就不是这个价码了。」 他风度绝佳地拱了拱手,撩起袍袂出了门,昨日那个校尉赶来问话,先是请了个好,又问道:「厂督,那个沈成志见天儿地问我他什么时候能承爵……现在把他怎么办?」 苏沅道:「你糊涂了不成?那种数典忘祖的东西……」他做了个单掌下切的手势,校尉低声应了。 苏沅没想到人还没回西厂,沈家那边就传来了走水的消息。 殷卓雍这几日也不眠不休的上下活动着,今日才有眉目就赶去沈家,没想到刚踏入沈家大门,就见到一束冲天而起的火光,让人拉住一个番子细问,听说是关押沈家姑娘的院子着了火,顿时连指尖都冰凉了。 他跳下马车,也顾不得众人诧异地眼光,几个纵身就过去,见锦衣卫的番子正在救水,见到他来都面带愕然,他忍着心焦道:「狗才,去叫水龙队来!」 一个番子转身去了,幸好沈家有自己挖的湖,水是不缺的。他看了看越来越大的火势,热气直扑面进来,锦衣卫怕烧伤了他想请他先走,他一手抢过水桶往自己头上一浇,正要冲进去,就见有个人影匍匐着爬了出来,背后是倒塌的衡量,整个房子哗啦啦倾倒了一半儿。 沈琼楼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锦衣卫的衣裳,脸上头上满是黑灰,见到同样满身狼狈的殷卓雍先怔了怔。 他倒是眼力好,一眼就认出她来了,两人满肚子的话都堵在喉咙头,她呛了太多的烟灰,重重地咳嗽几声,整个人都栽在地上了晕过去了。 殷卓雍也立刻把她抱起来带走,几个番子想拦住,被他一个凌厉的眼风打过去,再不敢动作,他抱住她先塞到轿子里,一连串地问话:「三位太傅,首辅次辅,几位尚书,言官,还有沈老侯爷旧部都通知到了吗?」 三宁轻轻应了,殷卓雍瞧了眼还高高燃着的火堆,笑得森然:「皇上不是要脸吗?想法子让咱们的钉子放闲话出去,说皇上戕害忠臣,忠臣家眷不堪受辱,想要引火自尽,他要脸,那就把他的脸皮给扒拉个干净!」 三宁微怔:「王爷,这……会不会……」太绝了些。 殷卓雍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轿帘放下了,这意思三宁明白,挺起腰准备去了。 他一回王府踹开门就让人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诊治了说是吸入的浓烟太多,再加上心神不稳,这才昏迷过去,又开了个烫伤的膏子,他心里这才放下。 沈琼楼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嗓子顶的生疼,趴在床上连连咳嗽,眼睛又被烟熏得通红,勉强睁开眼只知道天黑了,她眯缝着眼睛瞧了瞧,哑着嗓子道:「王爷。」 声音嘶哑难听,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殷卓雍端了蜂蜜水来给她润喉咙,见她身上还有几块烧伤,心疼又恼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自己放火烧自己?」 沈琼楼郁闷又言简意赅:「我没有。」 其实她是想放了火趁乱打晕一个番子,偷了他们的衣裳跑出去,她最近老在屋里闹出响动来,是以外头看管的人听见动静也没管,没想到她自己玩脱了,火烧的太大,幸好提前准备了才跑出来。 殷卓雍见她说话艰难,也不想再细问,反正现在人是救回来了。 沈琼楼却忽然急了,慌慌张张就要起身下地:「我要去救我家里人!」 都相处这么久了,她是真的喜欢沈家人,也真心把他们当自家人,不想让他们出一点事儿。 殷卓雍按住她:「几位太傅已经轮番进宫,还有首辅次辅,言官的折子也递上去了,如今宫里宫外议论纷纷,就是皇上也得有所顾忌,不会冒天下之不韪再动你们家和陈家的。」 他说着顿了下,又冷笑道:「不过削爵贬职流官却免不了,你们家不是素来以铮铮铁骨着称吗?再硬的骨头也挡不住皇上一道圣旨。」 这话还是有怨意,他是这事儿发生后才知道的,当时只顾着担心沈琼楼了,现在回过味来却有点窃喜,沈家原来还有皇后和爵位撑腰,现在什么都没了,拿什么拦着他? 只要人在,其他的沈琼楼不是很担心,反正只要太子不倒,昭睿帝一蹬腿,沈家照样有起复的机会。 殷卓雍声音带了些恼意:「早知如此,还不如早些定了你我的婚事,拿乔作势的做什么?害得你现在嫁人都不能!」 沈琼楼想了一下,沈家人如今关的关,抓的抓,办婚礼肯定不可能了,就算放出来也逃不了贬官之类的项目,更没功夫举办婚礼了。 她讷讷地道:「那我是不是也得跟着家里人一起走?」 殷卓雍嘴角沉下来:「你老老实实呆在王府,哪里都别想去!」 他顿了顿,又哼笑一声:「前些日子你们家拒了我的亲事,我当时就想强行把你抓回来关到房里,日日与你欢好,等生了孩子再放你出去,你以为我真不敢这么做吗?」 沈琼楼:「……」 她本来想说话的,但见他眼底下两圈青,显然这些日子也没少忙活,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道:「这事儿多谢王爷了。」 他站在床边,抱胸斜睨着她:「我从不白帮人的。」他往床幔上瞧了一眼:「这几天我最着恼的时候,甚至想过用锁链把你锁在床上。」 第四十一章 沈琼楼缩了缩脖子往后瞧了一眼,果然见有条细长的锁链上拴在床上,顶端有两个纯金的镣铐,她见那镣铐有点眼熟,竟然是伯颜当初送给他的,他还真把这玩意做成镣铐了。 看来殷卓雍最近没少琢磨这些十八禁的东西,沈琼楼颤声道:「不,不至于吧。」 其实她是有点心虚的,前些日子殷卓雍提亲被拒,她当时正处于矛盾期,虽然很不满沈老夫人的做法,但终究没尽力反抗。 殷卓雍托起她的下巴:「乖乖,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啊。」 沈琼楼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殷卓雍见她神情又是疲累又是惊慌,也不忍心再吓唬她,放缓了口气拉她起来:「算了,先吃点东西吧。」 她任由他拉着坐到屋里的圆桌旁,他乘了碗粥给她:「太医叮嘱过,你现在先吃些清淡的,不然对嗓子不好。」 沈琼楼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吃了两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又问道:「这是什么粥?」 他漫不经心地道:「鱼肉粥。」 沈琼楼:「……噗。」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等她吃完又带她出去散了散,然后瞧了瞧天色:「咱们也该就寝了。」 说完就想拉着她往回走,她一惊:「王爷的意思是……?」 殷卓雍似笑非笑,眼眸勾人:「自然是让你侍寝啊,乖乖。」 沈琼楼脊背僵了僵:「王爷,我如今才十四啊!」这么想想古代人简直太禽兽了,才十四五岁就那啥。 他低头看她,身材匀称高挑,十四岁的女孩像是初绽的花蕾一般,诱惑人攀采,他调开视线不能再看,怕自己这时候就忍不住要了她。 她才回来,心绪又不稳,身上也有好些烫伤,他也没打算今天晚上就要了她,于是挪开眼,故作思索,又瞧着她笑了笑:「那好吧,今晚上先放你一马。」 他给她指了指床上早就准备好的寝衣:「换上吧,你晚上睡这里。」 这话没有商量的余地,沈琼楼故意磨磨蹭蹭地拿着寝衣,绕到屏风后面去换,直到他调笑:「乖乖要不要我帮你?」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来。 他倾身抱住她:「乖乖,早点睡。」 最近这几天大起大落,沈琼楼身上也困乏的厉害,本来以为能立刻入睡,没想到左右翻了好几个个还是没睡着,她支起身按了按枕头,郁闷道:「你这是瓷枕?」 殷卓雍从裹着的锦缎枕套里抽出枕头芯给她看:「玉枕。」 好吧看来她是天生穷命,她真没觉得玉枕有什么好睡的,就算套了厚厚的枕套,躺上去也硬邦邦的,膈的人后脑勺疼,简直是花钱买罪受。 她捂着脑袋费解:「难道你就不觉得难受吗?」 殷卓雍轻巧翻了个身,脸正对着她:「习惯了就好,沈家纵然不能用玉枕,用个瓷枕总没问题吧?你怎么还不习惯?」 她只能用一直胳膊垫着,一边叹了口气道:「家里用的都是茶叶芯的枕头,枕上去又香又软,还有安神的功效。」 他凑过来在她鬓边嗅闻:「果然有股茶香。」他把她的脑袋揽过来放在自己肩头:「你先枕着我,明日再给你换个枕头。」 沈琼楼不适地在他怀里动了动脑袋,嘴唇正好隔着淡薄的寝衣贴上了某处凸起,她转着身子慌忙想躲开,右腿又蹭到他小腹,那地方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立了起来。 沈琼楼觉得自己简直在作死。 殷卓雍的想法跟她差不多,咬了咬牙;「乖乖,您是故意的?非逼着我今晚上要了你?」 沈琼楼尴尬道:「要不要我帮你去拿点凉水冷静一下。」 他故意拿捏着她的细腰,两人贴合的亲密无间:「乖乖想让它陪你玩吗?」 沈琼楼闭眼装死。 昭睿帝本来想杀两只鸡,狠狠地处决了沈家和陈家,最终还是没顶住多方压力,对沈家和陈家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陈家削去爵位,男丁永不得入朝为官。 苏沅拿到旨意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昭睿帝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明明占尽优势,能像上辈子一眼稳赢的,却又畏畏缩缩妥协了,不过这事儿说来也怪,怎么朝中的实权人物,一晚上就动作起来了呢。 沈家削爵贬官,沈木被贬到宁县做一个小小知县,不过宁县在川蜀那边,算是殷卓雍的地盘,有他照拂,沈琼楼也能放心了。 她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以大字型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他早就被缠的醒了,睁开眼戏谑地看着她:「想要就直说,还怕我满足不了你?」 沈琼楼挺身下床,穿好鞋子问他:「我爹贬官的旨意下来了吗?家里人是不是也跟着他一道走?他们什么时候启程?路上怎么走?」 殷卓雍听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额角,竟也一个一个耐心答了:「昨天半夜皇上那边顶不住了,已经下了旨意,把沈木贬到宁县,虽然是荒蛮之地,但总归在川蜀那边,我已经吩咐人照应着了。」 他顿了下,又继续道:「沈家的宅子已经被抄没了,家眷自然是要跟去了,不过这个你也不用担心,到了那里自有人会打点,启程大概在七日后,路上也会有人看着的。」 沈琼楼迟疑了一瞬:「我能不能……」 殷卓雍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道:「你想到别想跟他们一起走。」 他知道直接说说服不了她,淡淡道:「你纵火之事已经在朝堂民间传开了,让昭睿帝丢了回大人,他现在只怕最恨的就是你,他现在有太傅和首辅等人压着不敢动沈木,难道还不敢动你吗?从京里到宁县少说也有一个月的路程,路上又有朝里的人押送着,想动点什么手脚再合适不过了,难道你还能一个月不吃不喝?」 他斜睨着她:「就算你想跟去,沈家人也未必愿意,你家里人知道现在只有我能护得住你。」 沈琼楼忍不住问道:「皇上知道我在你这儿?难道他不会怨怪你吗?」 殷卓雍倒是理解昭睿帝的心思,大概以为沈琼楼在这儿成了他的禁脔,约莫是也觉得挺解气,所以出奇地没发话,而是默许了沈琼楼在他府里。 他漫不经心地道:「你有功夫操心我,还不如多想想自己。」 沈琼楼也知道以他的能耐没什么可担心的,于是叹了口气:「我想去送送他们。」 殷卓雍沉吟道:「可以,到时候我陪你去。」 七天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沈琼楼的烧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不大方便在京城露面,于是只能带着斗笠去送行。 沈家人还是从沈家出发,只是走的不是正门,而是西侧的小小角门,原本风光着锦的沈家,只剩了小小的七八个包裹和两辆马车,瞧着便让人觉得心酸。 沈琼楼瞧得心里难受,陈氏一见她就搂着哭个不住,沈木倒是看得很开:「月有阴晴圆缺,人也有大起大落的时候,咱们只要一家人还整齐,什么大灾大难就不怕了。」 沈老夫人点头称是,邵氏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她才是这件事儿里最难受的一个,她真的想不明白,辛辛苦苦养育的孩子,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竟帮着外人要害自己一家人的性命,简直是匪夷所思! 第四十二章 而且如今沈成志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也没出现,她又是恼恨又是担忧,心里也不知道该作何念头。 沈木说完又瞧着一身布衣打扮立在一边,仍然风姿不凡的殷卓雍,深吸一口气问道:「这回多谢王爷相救,只是楼儿得跟我们一道儿……」 殷卓雍直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沈大人应当知道皇上的性子,你这时候让她跟你走,你有能耐护得住她吗?岂不是生生害了她的性命?」 沈木知道殷卓雍虽然存了私心,但说的都是实情,幸好他没有那种名节重于性命的奇葩观念,女儿留在京里能好好活着,这便什么都好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沈老夫人嘴唇动了动,微闭了眼,还是没说出口,长叹了一声。 殷卓雍又换了个声口,含笑宽慰道:「沈大人放心,我是真心想娶令爱为妻,不会薄待她的,就算是现在,我想娶她的心意也没变。」 现在说什么娶不娶的都是后话,沈家这情态,别说女儿的陪嫁了,就是连桌体面的酒席也置办不出来,闻言只能苦笑一声,不过有了这话多少能让人放心些。 沈木顿了下,郑重道:「王爷救命之恩我铭感五内,以后能有报答的机会,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但楼儿是我唯一的闺女,重要程度更甚于我的性命。」 这话初听好似没说完,但仔细想想,一切难以言表的意思都道出来了。 沈琼楼眼眶有点发热,她一直以为沈木因着原身整日上蹿下跳的惹是生非,并不是很喜欢她,现在才总算懂了他一片慈父之心。 殷卓雍也正色应下了。 沈家人收拾收拾正要出发,冷不丁看见宋家和沈家相邻的那个角门也打开了,宋灿里头穿着孝服,外面罩着玄色的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由丫鬟陪着走了出来。 她一见沈家这幅景象就先红了眼眶:「姨奶奶。」 沈老夫人素来喜欢她的,见到她也有些动容:「灿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宋灿用绢子掖了掖眼角,拿出包裹递过来,里头搁着几件厚衣裳和散碎银子:「我帮不上什么忙,不知道你们还缺什么,就把路上要用的拿了几样过来,你们上路也能妥帖些……」 她说完有些哽咽:「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她多么喜欢沈家啊,沈家在她心里就是难得的乐土,手足和睦,婆媳融洽,没有妻妾的纠葛,也没有嫡庶的烦恼,对人热情又大方,不像自己家里,人心都隔了肚皮,各有各的算计,稍不留神就被带到坑里了,这样好的沈家,怎么就……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谆谆叮嘱道:「你是个好孩子,现在你祖母不在了,你在家里也没个能靠得住的,以后更要小心着些才是,这就回去吧,别让你们家里人看见。」 她难免多说几句:「你虽是嫡出,但爹娘去得早,祖母如今也没了,祖父又靠不着,你们家庶出的大爷势大,你也别正面跟她不对付,凡事多留个心眼吧。」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沈家这几日遭逢大变,原本那些上赶着来捧的人家都没了踪影,本来宋家老爷对沈家也极热切的,如今这事儿一出,宋家是大门紧闭着,生怕被牵连到一点,宋灿这般更显得难能可贵。 宋灿低声应了,原本站在人堆儿里一直没说话的沈念文突然走出一步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裹,低声道:「多谢表妹。」 他手指无意划过宋灿的手腕,让她不由得怔了怔,两人对视一眼,瞧见彼此眼里的情绪,都有些慌神,急急忙忙底下图。 顿了会儿宋灿才回过神来,福身道:「我还记得表哥的恩情,可惜帮不了表哥什么,还望表哥在路上珍重了。」 沈念文手指摩挲着包裹,低低地应了声:「表妹也珍重,希望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 宋家人已经摆明了要和沈家人断绝来往,宋灿也不敢久留,道了声珍重便急匆匆地走了。 沈老夫人转身要跟沈琼楼辞别,邵氏忽然问道:「那……志儿呢?志儿如今去了哪里?」 沈老夫人提到这个就来气,不由怒道:「那等数典忘祖的畜生,还提他做什么,你就当没有这个儿子,明儿和福儿也没有这个爹!」 殷卓雍似是不大喜欢邵氏,说话也相当直白,淡淡道:「听说前天在护城河边发现一具尸首,割喉而死,那尸首似乎是沈家大少爷的,到如今死因不明。」 沈琼楼跟沈成志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这种为了荣华富贵至亲之人都能出卖的人,死了她也不觉得可惜。 沈家人齐齐一顿,邵氏悲泣,沈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声:「他爹征战沙场十数年,英武豪迈,果敢勇毅,想不到竟生出这样一个分不清好歹的孽障来,也罢,总算明儿福儿还在,老大也没断了香火。「 车轱辘连连转动,马车载着沈家人远去了,沈琼楼忽然觉得有点怅然,她穿越之后就是这家人一直给她关怀帮助,人情世故,朝堂官场都处处提点着她,现在见沈家人走了,竟然有种鸟雀离巢的怅然。 殷卓雍揽着她:「你听我的,没多久你们家就会没事的。」 沈琼楼头靠在他怀里,低低地应了声。 回王府之后殷卓雍见她还无精打采的,便让人把宋喜拎过来陪她说话,宋喜这差事反正差不多就是吃闲饭的,吃闲饭也是闲,陪人闲聊也是闲,一开口便问道:「最近过的如何了?」 沈琼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差点没死了,你觉得如何?」 宋喜笑呵呵地搓个花生米吃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你这种人是聪明,但算不得顶聪明,要说笨也有点,却不是笨到让人厌烦,再加上心地好性格好,遇到事儿总会有人拉拔的,运气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沈琼楼乐了:「你倒是会说话,这是再夸我?」 宋喜道:「你要这么想也行。」 沈琼楼道:「你倒是相信善有善报这一说。」 宋喜点头道:「那是自然的,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当初在宋家遇到麻烦,你不就帮了我的忙吗?如今你落难了,自然也有人拉拔你,善有善报啊。」 这是连自己也夸上了,沈琼楼大笑。 宋喜想了想,又小声问道:「那你和王爷的事儿……?」 两人的事儿她看出来的也不稀奇,沈琼楼耸肩:「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京里的人竟然大都不知道她被殷卓雍带走的事儿,只以为她跟沈家人一道儿去宁县了,她仔细想想才明白了殷卓雍的心意,不觉心里一暖。 宋喜难得客观地道:「我原来说什么断袖之类的都是我瞎想的,你也别信,我在王府八年了,也没见王爷对哪个人这么好过,他在蜀地也没有通房妾室之类的,干干净净孑然一身,是个能过日子的人,不会像我爹似的娶一大堆生一大摞,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 沈琼楼听她这么形容宋老爷,忍不住有点想笑。 心情不好的时候找朋友聊聊天还是有效果的,沈琼楼下午见着殷卓雍嘴角带笑,他神色也和缓下来,摸了摸她的脸:「现在可好点了吧?别难过了,恩?」 第四十三章 沈琼楼咔擦啃了口冻梨:「我也就是难过一时,总归有太子在呢,我们家不会就这么倒了的。」 殷卓雍一撩曳撒坐下,把外头罩着的大氅取下来挂着,笑看她道:「那我说个让你更高兴的。」 沈琼楼竖起耳朵听着,他漫声道:「魏王被皇上当庭训斥了,亲王之位差点都被降成郡王。」 沈琼楼高兴了,又好奇道:「这是为什么啊?魏王似乎没犯什么事儿吧?」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有人参奏他王府修建超了规格,几乎是比照皇宫的规格来的,还有府内姬妾,多有行止不当的地方,他也不曾严加约束,皇上这几日心气正不顺,他正好撞上去了,又怨得了谁?」 沈琼楼幸灾乐祸一阵,又道:「要是祖母在这里,听到这个消息指定高兴。」 魏王这事儿本就是殷卓雍吩咐人布置的,倒是没什么惊喜,闻言唔了声:「对了,他这几年身子似乎不大好,被申饬完才出了殿里,人就晕过去了,让皇上大为光火,认定他是拿乔,又赐了几个长史不说,还削了不少权。」 沈琼楼认为他是活该,殷卓雍冷不丁凑近了,捏了捏她的脸:「乖乖,你身上的伤应该好了吧?」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勾唇一笑,一派风流就被牵连出来:「能侍寝了啊。」 沈琼楼默了片刻,撩起外袍让他看腰上绑着的束带,缚着一个粗布的小包贴在她肚子上。她摊手道:「我癸水来了。」 殷卓雍:「……」 幸好殷卓雍也只是一说,听她说完斜了几眼便睡觉了,又没过几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昭睿帝一大早便让他进宫。 他进宫也是常事,沈琼楼也没往心上放,没想到傍晚的时候他才回来,脸色还有点不对。 沈琼楼正在琢磨晚饭吃什么,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问道:「王爷怎么了?」 殷卓雍倒也没有瞒她,掸了掸身上的大氅,随意道:「今天进宫的时候罚了赵家的几个人。」 他早上进宫的时候遇见了睿王,两人便一道儿走,本来也没什么事儿,没想到在宫门口的时候两架亲王的马车竟被一辆不知道哪里来的马车给堵了。 他便吩咐人上前察看,前头车里有个老太太的脑袋探了出来,白发苍苍,言谈间很是客气恭谨,态度却掩不住的倨傲:「劳烦王爷先等一下了,太后说要召见老身,老身不敢不遵从,更不敢耽搁延误。」 殷卓雍在后头的马车上问道:「你是何人?」 那老太太探出半个身子来略微欠了欠:「老身是赵族宁氏。」 殷卓雍这才想起来这是谁,竟然是太后的亲娘,也是昭睿帝的亲外祖母,老太太倒是挺能活,如今都八十高寿了,身子竟然还十分康健。 赵家如今声势一般,任的官位也不高,不过又送了个姑娘进宫给太子当婕妤,还有一个给三皇子做了侧妃,这才重新又得意起来。 殷卓雍对她的身份自然无所谓,看看陈家就知道和皇室的姻亲有多不靠谱了,不过瞧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是让让也无妨,便点头允了。 这事儿到这里本该就完了,偏偏这位赵老夫人的孙媳妇在车里,不知是巴结还是旁的意思,讨好地冲殷卓雍笑了笑:「王爷宽厚,咱们也算一家人,不用分谁先谁后的,一道儿进去吧。」 这话说的就极为不敬了,人家姓殷你姓赵,人家是皇家人你算哪根葱?殷卓雍指尖敲了敲车围子,不知想到什么似的,慢慢地眯起眼。 睿王听完也皱了皱眉,不过发作起来也分人了,要是他这种好脾气的多半就认了,他想劝和几句,殷卓雍却已经先发了话,慢慢笑道:「我记得宫里的马车好像除了皇上皇子,只有亲王才能进去吧,赵家是有人封了异姓王?」 赵宁氏吓得脸有点白,忙摆手道:「自然没有,是太后……」 殷卓雍直接截断她的话:「既然没有,那你还不下车?关太后什么事儿,难不成是太后叫你坏的宫规?」 赵家人就是这德行,给点脸面就得意过了头,一遇到事儿就怂了,两个贵妇窝窝囊囊地下了车,殷卓雍一并发作,直接命人把她们的马车拆了,想进宫,行啊,两只脚走进去,然后就自己坐着马车扬长而去了。 睿王觉得他做的有点过了,出声劝道:「太后那性子不是好缠的,你今日这么做等于是扒了她的脸面,她回头又要来找你寻歪,连皇上见了她都要躲三分的,你这又是何苦?」 殷卓雍紧了紧大氅,无所谓道:「赵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坐马车进宫?你乐意和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跟咱们称一家人?让她们进去是长太后的脸,踩咱们的脸,你两边选一个。」 睿王想想也对,也就不再多说,不过他有一点说的没错,两人还没走到嘉明殿就被太后叫去了。 殷卓雍仍是一脸气定神闲,不过也没有推脱,跟着来叫人的就走了,睿王怕闹出什么事儿来,也只得跟着。 太后住在坤极宫里,一见殷卓雍便发作起来,用力一拍桌案,上头的茶碗都齐跳了跳,茶水流的到处都是,她冷厉的目光狠狠地在殷卓雍身上剜了几眼。 殷卓雍稳稳当当地给太后行礼:「给母后请安。」 太后穿着靛蓝的襦裙倒也很有气势,冷笑一声:「请什么安?我看你是巴不得哀家早死了!」 殷卓雍道:「母后说的哪里话,儿臣自然是希望母后长乐金安,永享太平。」 他有意无意瞥了眼赵家的两婆媳,这两人耳报神倒是当的好,要是聪明人不得先忍下这口气,以后再想法子扳回来一局,这两人这般作为,是生怕他和赵家结不下梁子呢。 太后被堵得噎了下,眼角一抬,迫视着他:「你今日在宫门口跳脚跟人吵什么呢?你可是堂堂亲王,怎么行事这般没分寸?!」 要说太后宫里第一厌人的这个名头真不是虚传的,便跟没脑子一般,想一出是一出,赵家对皇家来说不过是臣子,哪有为着臣子训斥主家的道理? 睿王都在一边听不下去了,出言道:「母后,方才是赵家人不规矩,十三弟怕丢了皇室体面,这才出言训斥几句罢了。」 太后见儿子一个个地都不听话,气得脑仁乱跳,硬邦邦地道:「赵家人自有我规制,便是有错,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做小辈的训斥!」 殷卓雍淡淡道:「祖宗规矩,非亲王车架不得入宫,就是当朝太傅首辅都得自己脚踏实地自己进宫,赵家随随便便就驶马车进去,岂不是让人说咱们不知礼数折辱功臣?儿臣是怕母后再‘规制’下去,赵家人都要把宫门口当菜市口了。」 他算算时候,昭睿帝也差不多该知道了,并不耐烦和太后敷衍,主动告辞走人了。 到了嘉明殿里,昭睿帝满脸喜色遮都遮掩不住,竭力板着脸道:「老十三啊,这事儿你做的有些过了。」 睿王:「……」哥哥哎,您要训人好歹装个样子出来吧,脸上都快笑出褶子了。 第四十四章 昭睿帝本来叫他来是想说说沈琼楼的事儿,但听说他在宫门口打了太后的脸,立刻把这事儿放到一边,转了话头道:「赵家嫡长子这些年在南边一直任知州,不过前些日子南边科道突然递了折子上来,说赵知州贪污行贿,行止不检。」 他说着长长地叹了声:「不过赵家到底牵连着太后的体面,让一般人去也不合适,你性子刚直,做这事儿是再合适不过了。」 别人不敢得罪太后,就殷卓雍敢,要打压赵家,这个冤大头让他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殷卓雍唇角一挑,躬身应了个是。 沈琼楼捧着脸听完,按着殷卓雍惯有的思维模式来考量,狐疑道:「你该不会是故意在宫门口给赵家人难堪的吧?」 殷卓雍痛快认了:「本来准备了别的法子,不过赵家人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不顺手用用岂不是可惜?」 她觉得老跟殷卓雍混,人也聪明了不少,兴高采烈地继续道:「你想去南边?」又费解道:「为什么啊?」 殷卓雍道:「想暂离京城而已,过不久只怕有场乱子了。」他也没有细说,转了话头道:「先在南边待一阵,等到时候带你回蜀中,让你瞧瞧真正的豫王府。」 去蜀中就意味着能见到沈家人,沈琼楼自然乐意,却又斜着脑袋纳闷:「可是赵家那位官员是在金陵,和蜀中差了十万八千里,你怎么去啊?」 殷卓雍觉着她这模样可爱,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才道:「这又什么,官场之中牵丝绊藤的,到时候说一句他和蜀中的哪位官员行贿受贿,须得仔细查证,这不就完了?」 沈琼楼默默地给他竖了竖拇指。 冬日天寒,他又不爱屋子里有烟味,所以没放炭炉,早早地就烧起了地龙,沈琼楼自娱自乐地烧了个炭盆,扔了几个毛栗子,红薯和土豆进去烤着。 这炭盆做的精巧还搭了双层,她就给上头架了个小锅,旁边腌好的鸡胸肉用牙签串着,还要腌制好的鸡翅翅根,和切成小片和条状的土豆,以及切好的苹果片。 她喜滋滋地道:「咱们晚上就吃这个。」 殷卓雍很是不理解这顿没有主食的饭,不过还是无条件默认了。 沈琼楼想念快餐已久,王府的厨子办事也得力,她只吩咐下去要什么要什么,那边就全置办妥当送上来了,她先炸了一对儿鸡翅试水,炸好之后尝了尝,觉得熟透了才把另一只递给殷卓雍。 殷卓雍整个吃完了,很给面子地赞了句:「味道不错。」 她得了鼓励,卖力地往油锅里下,殷卓雍挤兑她:「最多闲时消遣尝一尝,平常就难登大雅之堂了,这做法也太糙了些,不过倒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 沈琼楼没搭理他,直接把一片炸好的薯片,撒上盐沫塞进他嘴里,屋里一时只能听见油炸的滋兹响声。 等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才叫人撤下去,吃完之后屋里却有股油乎乎的味道,她使劲抽了抽鼻子,又闻了闻自己身上,再闻了闻殷卓雍身上:「哎,在屋里做饭就这点不好,一不留神就一身味。」 殷卓雍撩起眼看她一眼,没说话。 要是往常别说满屋子油烟味儿了,只要他屋里染上一点烟火味他都能罚一大片人的,现在遇见了她,那点子矫情的毛病全没了。 他起身道:「让下人把窗子开开通风,咱们去沐身吧。」 沈琼楼神情微妙地抓了个关键词:「咱们?」她低头用火钳去拨炭火:「你先去吧,我烤栗子还没好呢。」 他老鹰抓小鸡似的逮住她领子:「你惹的祸,你来收场。」他冲她招了招手:「来吧,帮我擦背。」 他本来以为她捡烤栗子是托词,没想到低头一看,她竟然真的认真地再扒拉着烤栗子,顿时无语了。 沈琼楼给栗子剥了皮,顿时一股香味爆开来,她把剥干净的塞到他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一个,剩下的搁在果盘里,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吧,给你擦背。」 殷卓雍的浴室建的相当好,竟然就在卧室后头,当中由一道不露天的走廊连着,走廊也烧了地龙,冬天不用怕冻着,夏天这里会搁置上冰盆,也不会被大太阳晒着。 沈琼楼土包子似的连连赞叹:「这地方建的真不错。」 要是别人称赞也就罢了,她称赞让他有点小得意,又故作不在意地道:「这算什么,蜀中那边的豫王府寝室后头的浴室比这个还大两倍,而且都是引来的温泉水。」 沈琼楼cosy之心顿起,拿了旁边一个浇水的木勺,当剑抵在他的脖子上:「说,狗官,你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成这座府邸!」 殷卓雍笑眼一弯:「这……我也记不清了。」 沈琼楼玩的兴起,装模作样地怒哼一声:「狗官纳命来!」 殷卓雍配合着换了惊慌的声口,人却凑近了些:「侠士饶命啊。」 他伸手摩挲着她白嫩的脖颈,在领口处打转:「实不相瞒,我在外头早已经埋伏了重兵,侠士想要杀我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我看侠士貌美,不如以身饲虎,让我死于温柔乡中,如何啊?」 沈琼楼:「……」这剧情……崩了啊。 她意兴阑珊地放回木勺,这浴室并不止一间,当中是个修的精致还冒着热气的池子,旁边还有几扇木门,她看了看那好几扇木门:「你要去哪间洗?洗完了出来找我,我给你擦背。」 他一挑眉:「你不跟我一道儿?」 仔细想想她好久没做水疗了,不过有殷卓雍虎视眈眈地在这儿盯着,还是算了吧。 她摆摆手:「我又不是变态,没有看人洗澡的爱好,你洗完了叫我一声。」说着转身想走,腰上就是一紧,两个人齐齐倒进热水池子里。 殷卓雍身上已经换上浴衣了,她还穿着整齐呢,这么一来,身上全都湿透了,连鞋袜都湿了,恼的拿过木勺就往他身上戳了几下:「你什么毛病啊!」 他哭笑不得,轻松拿下她手里的木勺子扔到一边:「乖乖,你也好几日没沐身了吧?」 沈琼楼拧了拧自己湿哒哒的袖子,没好气地道:「那也没有穿着衣服洗澡的,跟脱了裤子放那啥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下也没了法子,她爬上池子,绕到其中一间屋子里换上浴衣,他也重新换上干爽衣裳等着她,他身边使用长条木板包裹着的炉子,炉子上架了铁板,上面隔着几块光滑圆润,烧的通红的石头。 她不明所以,问他:「这是什么啊?」 殷卓雍关上了木门,舀了一瓢水往石头上浇下去,转眼就起了大片的水雾,屋里也湿热起来。 她恍然大悟,是湿蒸啊,古代人民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了。 屋里有个供人躺靠的木床,她折腰坐在木床边,不一会儿就闷得气短,焦躁地走了两步:「我不成了,再蒸我就要厥过去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挨在她身边:「蒸的短了没用处,你安生在这儿躺会儿吧,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沈琼楼没他那般好定力,只好耐着性子躺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片水雾里只能看见长长的睫毛,上面还挂着蒸出来的细小水珠,原本靡丽的容色也干净清透起来。 第四十五章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沈琼楼被看得受不了,闷声道:「王爷你有什么话就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挨过来亲了亲她的唇角:「看我的乖乖好看啊。」 沈琼楼囧了下,这绝对不是个亲亲的好环境,这么热没准亲着亲着就晕过去了。 他揽着她的腰也躺下,一眼望过来竟有种媚眼如丝的情态,沈琼楼心里叫了声色字头上一把刀,人却不受控制地凑过去亲上他水润的唇瓣,又大着胆子伸舌头舔了舔,滋味美妙的让人不敢置信。 殷卓雍似乎也有点诧异,不过很快就微眯着眼睛享受起来,有些生涩,不过她难得主动,这么一想,经验上的不足不值一提。 他倾身想要压住她,她有些不满地挣了挣,这么一来难免磨蹭着,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忍不住想要扶额,她腰间又被顶住了。 他指尖从她背上流畅的线条滑下去,声音低哑:「你又来闹我,这回是你自己找的事,真出了什么可别怨我。」 沈琼楼慢吞吞地道:「我知道,我挑起来的火我来灭,我懂。」 殷卓雍:「……」 她一手从他胸前滑下去,在小腹打着转迟疑不前,逗弄的他欲望越发高涨,快要忍不住地时候才隔着绸裤用手包覆住了…… 他喘了声,眉尖若蹙:「你真是……」接下来的话就被猝不及防的欢愉湮灭在唇齿间了,他引导着她再快些,不住地亲她脸颊和脖颈,缠绵温柔地落了下来。 水蒸室里传来若有似无地低吟,不知过了多久才平歇,沈琼楼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赶紧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喘着道:「我下回再也不做湿蒸了,会死人的。」 殷卓雍看起来就比她平静多了,只是脸颊上红晕艳丽,慵懒又暧昧地看着她:「放心,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你身上。」 沈琼楼瞅了他一眼,语气淡定地纠正道:「是身下,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在沈琼楼挑衅完之后,又被殷卓雍拉着讨论了一番上下的问题,讨论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手都是抖的。 自打殷卓雍说要去南方,她就一直处于要公款旅游的莫名期待中,不过这家伙麻烦事儿多,要去南边也不可能裹个包袱两腿一迈就走,府中人加快收拾了好几天,到第六天上头终于能出发。 去金陵自然得走水路,她跟他到了码头往河岸里一瞧,嘴张的像个打哈欠的:「太,太大了吧。」 殷卓雍笑话她没见识,也抬眼悠悠地瞧着面前的楼船:「也就马马虎虎吧,你是没见过皇上乘坐的龙船,船身雕成龙形,最上头架着华盖,能破冰而行,那才叫气派呢。」 沈琼楼呀了声:「如今天气这么冷,万一河道冰封了怎么办?」 殷卓雍摇头:「这还不到最冷的时候,不会就这么冻住的,而且楼船的速度不慢,定能赶在冰封之前到金陵。」 他见她大氅被吹的有些歪,伸手帮她把璎珞重新系好,确定人裹得暖暖和和才带她登船。 沈琼楼踩着船上放下来的梯子往上走,一边问道:「咱们年底估计赶不回来,故意要在金陵过年了。」 殷卓雍道:「在金陵倒不会,年底我已经带你回蜀中了。」 去蜀中就意味着能见到沈家人,沈琼楼心情大好,问他道:「你年底不在宫里参加宫宴,心里有没有不痛快啊?」 殷卓雍白细的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宫里有什么好的,我在宫里吃过十多次年宴,菜就没有变过一回,你以为宫里好玩吗?」 沈琼楼笑话他嘴刁。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分开了,一位补子上绣着锦鸡的官员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了十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她问道:「这是要跟你一块办差的?」皇上肯定不会把他独个派出去,身边定然有个制约监督的,这也是惯例了。 殷卓雍唔了声:「吏部的孔侍郎。」 沈琼楼记得沈木提起过这位孔侍郎,在京里也算是位奇人,年近三十还未曾娶妻,不过不代表他就是个正经人了,家里妾室通房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不仅如此,他还是青楼楚馆的常客。 不过奇也奇在,他虽好美色,但正事儿却从没耽误过,不然也不会一路爬倒三品大员的位置了。 孔侍郎见到殷卓雍,立刻半弯下腰,一溜小跑地过来,连连道:「臣路上有事儿耽搁,不慎来晚了,还望王爷恕罪。」 殷卓雍随意点了点头,倒是沈琼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京里赫赫有名的淫棍,光瞧脸倒是清俊不凡。 她忽然瞥见他后头的小厮,只觉得脂粉气浓重,仔细辨认了才发现,当中有五六个都是花容月貌的女子乔装改扮的,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孔侍郎以为她是殷卓雍身边的丫鬟之流,小心打量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王爷不愧是王爷,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世上少有的绝色,有佳人如此,难怪对京里的庸脂俗粉都瞧不上眼。 殷卓雍指节敲了敲阑干:「这次彻查赵家贪腐之事……」 孔侍郎忙呵腰道:「臣自然以王爷马首是瞻。」 殷卓雍无可无不可地一挑唇角,带着沈琼楼转身进楼船里了,进去之后更觉着不俗,住的地方竟然跟他们平时住的宫舍并无区别,让她更感叹了一回古代人的智慧。 等众人收拾停当便启程,一路行到晚上,沈琼楼坐到床帐里看书,屋里生了火也不怕冷,殷卓雍便穿了身绣山水纹的中衣,在烛火下星眸璀璨,眉眼含春地看着她。 她正捧着一本志怪本子看的津津有味,冷不丁手被人拉起来,他揉捏着她的一根手指,把指尖放进嘴里暧昧地含吮着,一边媚眼如丝地瞧了过来。 这暗示太过明显,沈琼楼想忽略都不行,抬起头来道:「王爷……你冷静点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儿摊开说,不然殷卓雍老这么骚扰她也不是事儿啊,尽量委婉道:「我知道王爷也茹素这么多年了,但是我如今……」 她有些尴尬,还是照实道:「我下半年才来的癸水,天数都还不稳定,万一……有孩子了怎么办?」 他没想到她跟他明明白白地说这种事儿,这样多少显得少了些清楚。他按了按额角,无奈道:「别说你我二人亲事未定,就算如今已经成亲,我也不会太早就逼着你圆房的。」 魏朝女子成亲不算太早,但有些偏远的地方的女子还是十四五岁就生了孩子,但她们是她们,怎么能跟他的乖乖比,他也不想她太早就受破身之苦。 沈琼楼盘腿坐在床上,斜眼看着他,眼里满是不信。 他别有意味地挑了下眉梢:「不然你觉得我看那么多避火图有什么用?」他手指缠绕上来,和她的手交握着,慵懒地侧眼看过来:「总有些旁门左道的法子可以用的,没准比真正行周公之礼更得趣儿。」 沈琼楼比他更意味深长:「王爷,要是在府里也就罢了,咱们可是在船上,万一让人听见了……」 两人正说话间,断断续续不正经的声音就从楼下冒了上来,伴随着衣物悉悉索索的落地声。 第四十六章 「唔……大人好棒……快进来……奴,奴要不行了!」 「嘿嘿嘿……给你给你,大人我这就给你,好好接着……」 然后是男女交织在一起地呻吟和喘息,沈琼楼在床上笑得打滚,冲着地下竖了竖拇指,说什么来什么,孔侍郎的淫棍之名实在是名不虚传啊! 殷卓雍白生生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铁青的,用力向地上砸了个茶碗下去,楼底下顿了片刻,立刻清净起来。 这楼船哪里都好,就是木头制的隔音不好,孔侍郎显然已经意识到这点了,住在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一夜过的悄无声息。 殷卓雍这人多少有点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蔫儿坏,早上下楼的时候脸色淡淡的,看的孔侍郎心里七上八下。 等他吓得差不多了,他才不咸不淡地开了口:「这趟出去是公干,楼船里还有其他人在,虽然侍郎素有风流名声,在屋里的时候也该注意着些,没得丢了朝廷的体面。」 他施施然起了身:「侍郎带人来,本王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了,若再闹出什么出格的,别怪本王向上奏报了。」 他这个州官还没点灯,孔侍郎这个百姓就敢放火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孔侍郎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不住地请罪。 沈琼楼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坐船出游过,初时还觉得十分新鲜,拉着殷卓雍到甲板上转悠,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被河风扑着的缘故,回到屋里竟晕起船来,蔫蔫地趴在枕头上没力气。 殷卓雍按着老法子,先用生姜贴她肚脐:「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呆着吧,最近别到甲板上走动了。」 沈琼楼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道:「我想出去逛。」 殷卓雍给她叫大夫来,斜眼看她:「那你去啊,你倒是去啊。」 沈琼楼郁闷道:「我头晕。」 殷卓雍道:「老实在屋里吧。」 沈琼楼道:「我想出去逛。」 殷卓雍:「……」 船上带了有大夫,诊脉之后说没什么大碍,沈琼楼躺了一下午又生龙活虎的,继续爬到最顶层瞧风景,让殷卓雍有种养了个熊孩子的错觉。 水路不比旱路有意思,开始看觉得风景极好,到后来见除了水还是水,腻歪的要命,她又是在闲着没事干,就搬了个竹制的躺椅出来,一边看书一边钓鱼,没待多久就冻得直上下牙打架,收了鱼篓麻溜地回屋了。 殷卓雍正低头看着公文,见她手上提着鱼篓,肩上扛着鱼竿,皱眉道:「不是叮嘱你别出去了吗?怎么又往出跑了。」 沈琼楼顾左右而言他,把鱼篓拎在他面前献宝:「你看看,晚上能不能加个菜?」 殷卓雍嫌这味道腥,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还叫厨下把鱼篓拿下去了,沈琼楼跟着吩咐人做成烤鱼。 晚上吃饭的时候那条倒霉的鱼果然端上了桌,底下是特制的烤盘,加了极快炭火,上头的鱼还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洒了大把的茱萸和麻椒,上头还点缀了碧绿地葱花,咬一口鲜香麻辣,鱼皮酥脆。 殷卓雍先给她把鱼刺挑出来,把鱼肉放到碗里,见她吃的差不多了自己才动筷子。 沈琼楼又命人切了配菜上来,给鱼盘里下了土豆片,嫩豆腐和白菘,配上米饭能吃一大碗,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就躺在帽椅上闲聊:「我最近瞧见河道上多了好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船,那是什么船?」 殷卓雍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琼楼耸了耸肩:「好奇问问呗。」 殷卓雍漫声道:「那不是什么正经船只,你知道了不好。」 其实他不说沈琼楼也能猜到,好些码头旁边都有这种画舫,估摸着就是水上的青楼勾栏,其中以秦淮河的画舫最为出名,所以等楼船行到一处最妩媚风流,脂粉香最浓的地方的时候,沈琼楼便知道,金陵到了。 从楼船上探头往下看,码头上最多的是往来的货船,其次便是各式的游船画舫,这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画舫上撑起了颜色艳丽暧昧的灯笼,河面上泛起轻红的柔波,时不时传来萧管丝竹之音,有女子轻歌曼舞,还没离近都让人醉了。 殷卓雍有点小洁癖,见着此情此景倒没觉着有什么,只是可苦了孔侍郎,他本来就不是茹素的人,听了殷卓雍的一番训斥,近一个月都没碰姑娘了,偏偏几个美妾就在手边,真跟要了他的命一样,如今见到这等温柔乡,哪里还能忍得住?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同样眼冒绿光的还有沈琼楼,她最近呆在船舱里好悬没闷死,见着陆地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等楼船停稳上岸天已经彻底黑了,岸边一众大臣在肃肃寒风里等着,一个个冻的脸青唇白,殷卓雍本来不大想下去敷衍,见沈琼楼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下去,便也只得跟着下去。 都说南方天气比北方暖和,沈琼楼下船之后才知道有多不靠谱,南方的冷不同于北方,冬风阴冷带着潮气,像针似的扎进人骨头缝里,她猝不及防被吹了一个哆嗦:「怎么这么冷?!」 殷卓雍转身把大氅给她披上,又塞了个热热的手炉进她手里:「该,让你多穿点你就是不肯,非说南方不冷,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沈琼楼讪笑。 他确定她暖和了才往等驾的官员那边走,为首的官员补子上绣着白鹤,不过再高的官在皇家人跟前依旧是臣子,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请王爷安,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未曾悉心准备,就怕有所怠慢,还望王爷恕罪。」 殷卓雍随意摆了摆手:」无妨。」就再无旁的话了。 那官员还以为他是旅途劳顿,忙道:」臣知道王爷要来,和同僚乡绅商量一回,摆了桌薄酒宴请,还请您赏脸。」 沈琼楼一直站在殷卓雍身后听他们说套话,目光随意往后打量,就见这回来迎接的队伍还真不小,只怕不光是金陵的官员,就连有体面的士绅也来了。 她本来想收回目光,却冷不丁瞥见沈木堂伯站在队伍的最后,正好他也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都齐齐露出惊色。 沈木到底行走商场多年,惊了一瞬便回过神来,复又低下头去,只是在心里不住地思量。 那边殷卓雍已经点头应了,众人齐刷刷让开一条道儿,尽头停着辆精彩辉煌的马车,四角还有翘起的飞檐,上面用金粉钩勒描绘。 沈琼楼自然而然地跟上去,那官员没想到殷卓雍还带了女眷,正欲另叫一顶轿子过来,他就已经先扶着她上了那辆大车,见她坐稳了自己才上去。 官员见她受宠爱至此,心念转了几转,先上前一步请罪:」是臣疏忽,未曾料到王爷还带了女眷。」 殷卓雍漫应一声:」这是我未婚妻。」并不多做解释。 他本来给殷卓雍也准备了美人,但想了想沈琼楼的容色,自己备下的那几个被比成了庸脂俗粉,悄悄吩咐人把美人先送回去了。 马车行过九曲回廊,在一处清幽雅致的庭院,宝马雕车跟随其后,摆宴左不过就是那些,堂上上了歌舞,铃兰桌上也摆了好酒好菜,大都是金陵久负盛名的美食。 第四十七章 殷卓雍这回来的突然,席面上自然少不了探问他来意的,他也只是一概敷衍了。 孔侍郎彻底成了小透明,不过他也自得其乐,眼睛不离正在歌舞的美人左右。 等一顿宴席毕了也没问出什么来,官员再不敢多打听,起身呵着腰小心问道:「王爷,驿馆前面塌了,如今才整修好,里头简陋得很,只怕也住不下您带的这些人,我等为您重新准备了院子,您看……」 殷卓雍似乎不大想住:「怎好劳烦诸位,我自己随意找个地方便得。」 沈木本是敬陪末座的,突然瞧了眼沈琼楼,开口道:「草民的院子还空了几进,每天都命人打扫收拾的,若王爷不嫌弃,可以移驾到草民的院子里。」 此言一出,在场的诸人都不由得扼腕,怎么自己没想到这么个献殷勤的法子呢?又见豫王在上座不语,难免幸灾乐祸,让你冒头,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补子上绣白鹤的官员正要出声呵斥,上头的殷卓雍就瞧了沈琼楼一眼,淡然道:「那就有劳了。」 说着就带着沈琼楼往外走,沈木也跟着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跟上去,看着她欲言又止,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把心一横开了口:「王爷,实不相瞒,您身边的这位姑娘是我堂侄女,草民有些家事想问问她,还请您允准。」 殷卓雍对沈家人其实没多少好感,但无奈是未来岳家,于是松口道:「去吧。」 沈木自然知道沈家出事的消息,脑补着沈家如何败落,沈琼楼如何被欺辱,最后又被迫到豫王府当了豫王的禁脔,一时间老泪纵横:「都是堂伯无能,既救不了你们家人,也救不了你啊。」 沈琼楼:「…」似乎沈木堂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忍不住道:「堂伯,这事…不是您想的那样。」 沈木显然沉迷想象无法自拔,又转头瞧了眼沈琼楼,毅然道:「我去跟豫王说,无论花多少钱也要把你赎回来!」 一般人家听说沈家出了这事,早就敬而远之了,沈木家和沈家又不是不可分割的亲戚,他肯帮着出力,已经是少有的有情有义之人,不过沈琼楼还是囧了下,忙拉住沈木道:「堂伯您等等,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忙把京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沈木脸上变化莫测,到了最后甚至有几分不可思议:「你说志儿被人唆使,陷害你们一家人?他怎能蠢笨至此?侯府倒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沈琼楼无奈摊手,沈木胸膛起伏一会儿,神色才和缓下来:「你跟王爷…你当真不是被他强迫的?」 沈琼楼抿唇点了点头,神色确定:「王爷如今是我…未婚夫,有皇上掣肘,我没法跟家里人去宁县,只能先跟着王爷了。」 沈木脸色这才和缓下来:「如此便好。」 沈琼楼怕殷卓雍等的急了,跟沈木说了几句便回过头去找他,殷卓雍似笑非笑地调侃她:「乖乖,凭什么我是你未婚夫,婚书定帖呢?」 沈琼楼老着一张脸皮,淡定道:「凭我英俊,人见人爱一枝花。」 殷卓雍:「…」 沈木带着两人回了宅子,他这些年虽然经商,但自己却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所以宅子修建的也异常有格调,一步一景,处处可见南方山水的明秀清丽,虽不比王府豪奢,但自有一番风华。 白氏见着沈琼楼也掩了嘴,神色大为动容,沈木忙将她的手轻轻一捏,示意她先不要开口。 白氏只好压下心里的担忧,先给豫王分了最好的一进院子,然后才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琼楼这孩子怎么跟豫王在一起了?」 沈木得知沈家一家无恙,心情放松,搂着她的肩拍了拍:「没事的没事的,咱们回去再说。」 殷卓雍自打进了宅子,就眉眼生花的看着沈琼楼,斜靠在床柱上,衣襟半敞,青丝低垂,明火执仗地勾引。 沈琼楼往左那炙热的眼神就跟到左,往右就跟到右,她实在受不了他这狐狸精样,最后无奈道:「王爷究竟想做什么?!」 殷卓雍掩着嘴轻咳一声,扬眉看着她:「如今咱们都下船了,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了?」 沈琼楼装傻:「做什么?」 殷卓雍搂过她,竟有几分急色鬼的模样,狠狠地亲了几口,亲的她嘴唇红胀才停下来,用指尖摩挲着她的唇:「正经法子不能用,总得想些旁门左道先解解渴。」 沈琼楼慢吞吞地道:「小心饮鸩止渴啊王爷。」 殷卓雍拇指在她下巴上游移着:「乖乖,你别想赖了。」 沈琼楼脑袋疼,扶额道「王爷说什么法子?」 他指尖已经探进她唇瓣里头,在一排整齐的贝齿上轻叩,暗示地再明显不过。 他平时脸皮那么厚的一个人,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用旁的地方也可以。」说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嫣红唇瓣。 沈琼楼:「…」 她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懂,低头在他胸前点着,探进外袍,隔着中衣折腾他胸前两点,假装懵懂:「什么法子?用手吗?」 殷卓雍被她撩拨的有些忘形,但还记得自己的初衷,呼吸急促地咬着牙:「你可以像亲我一样亲亲它。」 沈琼楼誓要把装傻进行到底,凑过去嘴唇贴着他胸膛,用平时的面瘫脸问道:「它?是这里吗?」有意无意擦过他凸起的一点。 这幅表情配上这样的冬至让人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殷卓雍头次体会到双腿发软是什么滋味,全身上下通了电一般,美人乡果然是英雄冢啊。 老这么让她牵着鼻子走失了男人的面子,他搂着她翻了个身:「你道行差的且还远着呢,还是让叔叔教你吧。」 沈琼楼眼珠子努力斜着他,殷卓雍不等她发声,指尖就已经绕在她腰间的绦子上,她慌慌张张地想要挡住,被他轻轻一扯,腰上就松了,她急忙按住自己的绸裤,咬着牙道:「你想干嘛!」 殷卓雍蹙着眉尖看她,似笑又似嗔:「咱们做人可不能这样,得讲究个礼尚往来,我身上你大半都瞧过摸过,调戏我的时候动作快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成了?」 这事儿还讲究礼尚往来?!沈琼楼半撑起身子,瞠大了眼睛瞪着他,他趁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把绸裤褪下来,又皱眉低声咕哝:「穿这么多做什么。」 大冬天的,沈琼楼身上的裤子也穿的厚实,里里外外穿了三层,被扒了一层还有两层,起身推他道:「你看老天都拦着你,不让你干坏事,行了行了快让我起来。」 他倾身压下来,低头下来轻咬住她白玉般的颈子,听她发出一声短促低哑的唔,趁她不注意又把中裤褪了下来,只剩了里面的纱裤。 她紧张地全身都绷了起来,他顺着颈子一路往下游移,隔着衣裳,在隆起的雪丘顶端亲了亲,靠着她柔软的胸膛,满足地喟叹:「别的地方不见长,这里倒是长了不少,不过也好,总算是长到该长的地方了。」 沈琼楼被他亲的全身发软,忍不住抬手去推他,他抬头瞧了过来,暧昧地瞥着两团莹软:「其实这里……也可以的。」 第四十八章 沈琼楼:「……」 两人都是衣裳散乱,气喘吁吁,小王爷已经立了起来,正威风凛凛地抵着她,他凑过来含住她耳垂:「乖乖,这可怎么办?」 沈琼楼被他撩的气喘吁吁,躺在原处缓了半天,终于皮笑肉不笑地扬了下唇:「那就切了吧,一劳永逸。」 殷卓雍捏了捏她的脸:「心肠这么狠,难道你想守一辈子活寡?」 要是像当初一直茹素倒也罢了,如今开荤开到一半,他再这么憋下去只怕真要出毛病来,幸好避火图上各种法子应有尽有,他把她两条腿合拢了,隔着纱裤把自己放置进去。 沈琼楼懵然地看着他,等他动作起来才反应过来,本来想拦着,但看他因为忍耐而通红的脸,认命地叹了声,伸手主动搂住他的脖子。 这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是还隔着一层布料,她大腿内侧也被磨的通红,他这才把头埋在她颈子里,满足地低叹了一声,热流涌出来,把她纱裤染的脏污一片。 沈琼楼难受地想要换衣裳,被他搂在怀里慢慢安抚着,他还不忘跟她解释:「这也……不算是成事儿了,虽然有些像,但放进去才算……」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沈琼楼也缓了半晌,急急地心跳才停了下来,听了这话囧然道:「是……是吗?」 既然殷卓雍觉得她没常识,她也不能表现的学识太渊博,不然被追问起来可没法子收场。 殷卓雍在她下巴上轻轻挠了挠,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觉着快活吗?」 沈琼楼:「……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凑过来亲亲她的唇角:「乖乖,在闺房里跟我说说有什么可羞的?」 沈琼楼默默地低头去洗澡了,褪下衣裳准备进热水里的时候才看见大腿内侧通红,顿时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异常风平浪静,殷卓雍虽然对昭睿帝分派的差事完全没放在心上,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我很忙的样子,再加上时不时地交际应酬,每天都到傍晚才回府。 沈琼楼闲的要死,幸好白氏时不时找她来说说话,大都聊些金陵的风土人情,对于她跟豫王的事儿避而不谈,到让她松了口气。 这天沈木拿了张大红的帖子来找她,见到她便笑道:「三丫头,瞧瞧这是什么?」 沈琼楼低头一看,就见帖子上写了大大的郡采楼三个字,她想了想问道:「堂伯又新开了一家酒楼?」 沈松哈哈大笑:「是新酒楼,不过跟寻常的酒楼不大一样,还记得你上回跟堂伯说的自助餐馆的事儿吗?我回来琢磨一时,觉得这事儿可行,这些日子一直着手筹备,今日才开业,请你和王爷去讨个彩头。」 沈琼楼穿越以来终于搞了一回发明创造,虽然不是她一手创办的,但还是有种没白穿越一回的自豪感,于是拍胸脯保证道:「那是一定要去的。」 沈松含笑点头,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加盖了官府红印的文契来:「你可有私印?要是没有,就在这上头按个手印再签个名字吧。」 沈琼楼难免怔忪,低头瞧了瞧,契纸上大概写着沈松每年要把郡采楼收益的三成分给她云云,她讶异道:「堂伯,您这是做什么?」 沈松朗声笑道:「这点子是你想出来的,堂伯可没有脸皮厚到占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这是给你的分成,你好生收着。」 沈琼楼忙把契纸塞回去,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我什么事儿都没做,不过和大伯闲聊了几句,人手地方修建都是您一手准备的,我哪里好意思占这个便宜。」 沈松道:「这点子是你出的,才分你三成已经是我老了脸皮了,你再不要,可就臊死你堂伯了,再说还不一定能赚钱,要是最后亏本,那你可一分钱都拿不着。」 他见沈琼楼还要推拒,叹了口气,静默片刻才道:「三丫头,你听我的,把这契纸按了手印好好收下,就算你自己不缺银子,也得为家里想想。宁县那地方我曾经路过一回,端的是荒僻野蛮,你们家里的财物大都被抄没,若是再没有点银子傍身,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沈琼楼微怔:「您的意思是……」 沈松无奈道:「我现在要是平白给你祖母爹娘钱,他们就是饿死也不会要的,现在让你担一个合伙的名头,你也能光明正大的把银子拿回去。」 他见沈琼楼还想说话,轻轻摆手,神色有些怅惘:「当初我爹在金陵空手打家业不容易,途中没少遇到贪官污吏索贿阻挠,那时候叔父处境也艰难,却总能抽身来为我爹撑腰,当年那些读书人嫌我们是商人家,不肯来教导我课业,也是婶婶请了名师教导我,你婶婶是金陵名门出身,要不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白家哪里会把闺女嫁给我?我除了赚点银子,能帮上他们的也不多,你就当是全了你堂伯我的一片孝心吧。」 沈琼楼大部分时候都庆幸,幸好自己是穿到了沈家,沈家人大都正派良善,有情有义,要是穿进宋家那样的人家,她宁可剪了头发当姑子。 她闻言也难免动容,又迟疑着问道:「那婶婶那里……」 沈松道:「你婶子自然是愿意的。」 沈琼楼不大擅长说感动的话,把契纸贴身收好,恭恭敬敬地福身向沈松道谢。 沈琼楼回来就把沈松送来的帖子给他看,问他道:「王爷要不要去?」 殷卓雍无可无不可,听说是沈琼楼的点子才来了些兴致:「去瞧瞧也无妨,不过既然是你的点子,你堂伯总不会请你吃一顿饭就算了吧?」 沈琼楼白了他一眼,把下午沈松送来契纸的事儿告诉他,这倒让他对沈家人的不咋地印象有所改观;「你堂伯也算难得的有情有义之辈,倒是可以一交。」 沈琼楼借机道:「那是你没跟我们家其他人深交过,我们家人都是正直人,你认识久了就明白了。」 殷卓雍似笑非笑:「比如沈成志?」 沈琼楼:「……那是个例外。」 殷卓雍垂眸吹了吹茶叶沫子,漫声道:「只要他们再不拦着你我,那你就是说他们是世上最好的人家,我也只有附和的。」 沈琼楼:「……」 他说完顿了下:「你等会儿见个人。」 沈琼楼正在纳闷,就见元芳被人领着走了进来,见到她先叩了几个头,殷卓雍漫不经心地道:「我看王府里的人你用着不自在也不顺手,这人是在沈府伺候你的老人吧?她前些日子被买到南边,我着人打听了才把人买下来,你若是想留下就留下,若是不想,等会儿就把她送回去。」 沈琼楼惊喜道:「元芳,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抄家之后那些仆役也都各奔东西了,她以为元芳也去谋前程,没想到竟被买到南边来了。 比起她的热情,元芳倒是一脸淡定:「是啊,奴婢也没想到。」 沈琼楼问道:「你最近在哪里当差呢?」 元芳道:「在知州小姐府里当三等丫鬟。」 沈琼楼见她淡定,心里头有点酸溜溜的,幽幽道:「她待你肯定比我待你好吧。」 第四十九章 元芳难得的笑了下:「在奴婢心里,姑娘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了。」 沈琼楼:好开心,但不能让人看出来! 郡采楼定在三天后开张,沈松交往广泛,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富户商贾都收到了帖子,他为了吸引生意,更把那位会做春江鲥鱼的厨神请了过来,因此还没开张,门口的宝马雕车已经是络绎不绝了。 依着殷卓雍的身份和沈琼楼的裙带关系,早就在楼里先占了个包间,他瞧着底下人来人往,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耳垂笑道:「你这点子不错,今天一天你堂伯的收入都不会少了。」 沈琼楼不排斥和他亲密,但在人前还是摆了端庄肃穆的姿态,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挪到离他最远的座儿上去了。 这人说好听了叫内秀,不好听了叫闷骚,却让人更想她于床榻之间被逗弄的面红耳赤的风情,他眯眼瞧着她,眼里兴致高昂。 这时候下面一声锣响,做春江鲥鱼的大师已经开始烹制,沈琼楼垂涎已久,急急忙忙地就想跑下去先等着点,被他一把拦住,无奈道:「你就这么下去,让人挤着了怎么办?让下人去吧。」 沈琼楼比他更无可奈何:「那大师说了,达官贵人也好,商贾富户也罢,想吃他的鱼,都不能让下人代劳,得自己亲自等着,吃到嘴里的鱼味道才是最鲜美地。」 殷卓雍:「……」他认命地起身:「我去吧。」 沈琼楼催他:「那你快点,他每天就做那么几条。」想了想又道:「你小心点,你这长相估计想揩油剪边的不少,小心别被人摸了。」 殷卓雍:「……」 郡采楼的面积极大,当中的厅堂里摆了各式菜肴,底下用托盘盛了热水保温,最底下是个雕花的炉子,时不时加一块炭火进去,就能保温很久了。 沈松堂伯别出心裁,若是不满意自助的菜肴,点心和茶水,还可以另行点菜,不过要补差价就是了。 沈琼楼闻见烤鸭的香味往鼻子里钻,饿的有些忍不住,干脆出门去觅食,没想到才下台阶,就跟人撞了个正着。 她正要道歉,就听头顶上的声音传了过来,又惊又喜:「琼楼表妹?」 她抬头一瞧,竟然是白冲立在台阶上,睁大眼睛看着她,又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们不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白家和沈家是姻亲,沈松堂伯请白冲一家来倒也不稀奇,不过沈松和白氏口风紧,想必没把她和殷卓在一起的事儿说出去。 沈琼楼对着他总有几分尴尬,低头含糊道:「我是跟人一道儿来的。」 白冲的脑补功能比沈松还强大,他是知道沈家出事的消息的,想着她生的这般俊美模样,家境又陡然败落,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才辗转流落到金陵,一时声音发颤:「你,你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沈琼楼显然没想到他内心住着一套狗血八点档,客气道谢:「多谢白公子,我没什么事儿。」 白冲以为她在强颜欢笑,神情悲戚怅然:「当初我要是坚持向你们家提亲,咱们现在就不至于……」 沈琼楼这才意识到他的脑补,囧道:「白公子……你想多了。」她果断转了话头:「公子和听香姑娘如何了?」 白冲面上更见几分悲色:「爹娘执意不允她进门,没过几日就将她赶走,她哪样身如柳絮的弱女子,以后还不知道如何。」 沈琼楼被他这多情种子的样子雷的头皮发麻,转身正要走人,就见白大爷和白夫人从楼梯一边走了上来,看见她面色十分诧异,又瞧了瞧白冲,先不着痕迹地把白冲拉到自己身边,然后白夫人才开了口:「沈家三姑娘也在这儿?」 语气一如既往的矜持有礼,不过态度却比在锦川侯府的时候淡了许多,并不如往日热切。 不过沈琼楼也不以为意,白家和沈家本来就是转折亲的转折亲,能在出了这种事儿之后还保持亲热,那才叫奇怪了呢,世人总难免有几分势利眼的。 她先行了个礼,随意点头道:「堂伯邀我过来的。」也没多做解释。 白夫人没有多问的意思,笑的既不热切也不冷落,十分客套:「那姑娘好好玩吧,我们和冲儿就先告辞了。」 她和白大爷一边出去一边问白冲:「你是怎么跟沈家姑娘遇见的? 白冲道:「就是方才,不留神就撞上了,她不是姑父邀请来的吗?」 白大爷微微皱眉,让白冲先走,然后才对白夫人道:「按说沈家一家不都该赶往宁县去了吗?怎么沈家姑娘却在此处?」 白夫人想了想道:「沈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想必是怕她去宁县吃苦,所以把沈家姑娘送来托咱们姑爷养着吧。」 白大爷眉头皱的更深:「如今沈家摆明是惹了圣上的眼,他怎么还敢冒大不韪收养沈姑娘,万一被牵连了……咱们和他们可是姻亲。」 白夫人叹了口气:「是姻亲也罢,别人家的事儿,你怎么好管呢?」 白大爷道:「瞧在妹子地份上,我回头去提点几句吧,若他执意不听,那就罢了。」 沈琼楼觉得偶遇白冲是个小插曲,没想到她还是小看了多情种子的威力,郡采楼开张的第二天,白冲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偷偷送了双明珠进来,明珠下还压着哀婉忧愁的诗词。 可惜他运气不好,明珠先交到殷卓雍手里,他倒也没瞒着她,打开盒子把玩着莹润璀璨的珠子,似笑非笑地看她:「乖乖好人缘,到哪里都有人惦记着。」 他慢悠悠地道:「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啊。」 沈琼楼闷头接过来:「我等会儿就命人还回去。」她坚定道:「我跟白冲并无瓜葛,只当他是转了好几道弯的亲戚而已。」 他浅笑:「实在舍不得,留下也无妨。」 沈琼楼转守为攻:「王爷还说我呢,昨天吃了顿席面,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你收了多少秋波?有多少姑娘小姐投怀送抱?」魏朝风气开放,女子主动虽然少见,这事儿也不稀罕,更何况是见着他这等品貌了。 殷卓雍没好气地瞧她一眼:「我让人把她们都赶回去了。」 沈琼楼把盒子往外一扔:「那我也让人把这玩意给他送还回去。」 她对待没意思的人如寒冬般无情,直接命人把盒子还回去,没想到竟让白大爷和白夫人先一步瞧见了,把白冲骂了一顿之后有些坐立难安,立刻提着礼上了沈松家的大门。 沈松见到大舅哥来自然十分欢迎,不过白大爷却没有跟他寒暄的意思,直接问道:「那沈家三姑娘……如今可是住在你家?是你在侯府败落之后把她接过来住的?」 沈松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正是。」他口风严实,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沈琼楼和殷卓雍在一处的事儿,干脆自己认了。 白大爷脸色微微一变,把话在心里过了过,尽量委婉地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沈家如今正处于多事之秋,你在金陵创下偌大的家业也不容易,何必把自己置身于是非中呢?」 第五十章 这话听着倒似肺腑之言,不过沈松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了,自然能听懂底下的含义,有些不愉道:「舅兄说沈家沈家,我也是沈家人,一家人不分彼此,拉拔一把也没甚不对,说句不好听的舅兄别见怪,倘若有朝一日舅兄有了麻烦,我也会这般鼎力相助的。」 人都道无奸不商,其实这话并不全对,靠着一时的奸猾最多得个小利,沈松就是靠着豪爽热枕,慷慨解囊的好名声才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 白大爷知道他的性子,这么说看来是没用了,于是横了横心,一咬牙把白冲送的两个明珠掏出来,对着沈松苦笑道:「你瞧瞧我那孽障干的好事。」 他把白冲赠沈琼楼明珠的事情一说,连连叹气道:「说来惭愧,我自己都没想到,那孽障是个多情种子,对沈家三姑娘还……,」他掩嘴一咳:「当初沈姑娘在京城离得远倒也罢了,如今离得近了,他心里的念头就多了起来,所以……还望沈兄体谅。」 沈松皱眉道:「舅兄让我体谅什么?」 白大爷委婉道:「能否让沈姑娘搬出去住,若是她愿意,我也可以为她买个宅子庄子什么的,让她能安生度日。」 别说沈琼楼如今是和殷卓雍在一处了,就是没有,依着沈松的性子,也不可能把她撵到别的地方,听完这话已经沉了脸:「舅兄的意思是,因为冲儿行止有失检点,便让我们三姑娘搬家避开,明明是冲儿的错儿却让三姑娘担干系,这是何道理?」 他不等白大爷发话就抢先一步道:「要我说是舅兄太溺爱孩子了,若是我儿子敢对人家姑娘纠缠不休,我定然先狠狠地敲打一顿,再关他个几日,好好地治一治这毛病。」 白大爷听的脸上忽红忽绿,知道他这是指桑骂槐的骂自己,讪然道:「是我教子无方,不过……」 沈松想到当初锦川侯府还在的时候,白家听说自家儿子可能和侯府千金结亲,那是何等的殷勤热切,如今沈家一出事儿,便对沈琼楼避之如虎,虽然不能说错,但这般人品难免让人有些瞧不上。 他意兴阑珊,只得端茶送客,白大爷也知道自己来的着实无礼,只得带着夫人讪然回去了。 沈琼楼晚上才知道白家人来过的事儿,皱眉问沈松:「堂伯,这事儿是不是跟我有关?」 沈松摇头道:「与你无关,是冲儿自己有失分寸,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 沈琼楼道:「别因为我害堂伯得罪了一门姻亲。」 沈松笑道:「亲戚间本来就剪不断理还乱,吵几句嘴再正常不过了。」 沈琼楼颔首应了声。 殷卓雍最近装作查案很认真的样子,沈琼楼没事就四处闲逛,日子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过去了,没想到今日沈松却命人递过来个消息——魏王来访。 魏王的藩地在金陵,其实几天前就回来了,按着往来的规矩,殷卓雍是到了他的藩地上,总该主动去拜见他的,不过殷卓雍显然没有那个意思,他左思右想了几天,觉着就这么放着不过问也不大好,干脆自己主动上门来了。 殷卓雍心里烦他,但该尽的礼数总得尽了,沈琼楼对这位渣男中的战斗机也挺好奇,于是就在一边作陪。 魏王在京里被皇上申饬好几回,又削了好些实权,再加上有病在身,人瞧着有几分萎靡,不过还是难掩风雅倜傥,沈琼楼瞧的暗暗吃惊,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要是魏王是个矮矬丑,沈老太爷和老夫人当初也不会松口允了这门婚事了。 殷卓雍命人奉茶,抢先开口道:「王叔有什么事?」 按着辈分,魏王算是殷卓雍叔叔,他正要开口,冷不丁瞥见坐在一边的沈琼楼,面上一下子显了惊容:「桂儿!」被激的连连咳嗽几声。 殷卓雍眉头一拧,淡淡道:「这是我未婚妻,家里出了些事儿,沈家人托我帮着照料。」 魏王神情恍惚,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半晌才长长地哦了声,强笑道:「原来也是沈家姑娘,难怪生的那般像桂儿。」 沈琼楼对他却是没好感的,闻言漠然道:「家父家母也常常说我生的像姑姑,只恨生的太晚,姑姑又去的太早,没有缘分见到她。」 魏王脸上一僵,有几分不自在:「是啊,桂儿确实去的太早了。」他对着沈琼楼温言道:「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姑父。」 沈琼楼微欠了欠身,语调淡漠:「对不住王爷,我只知道姑姑已经仙去了,并不知道旁的。」 魏王神色发苦:「是啊。」又捂着嘴连连咳嗽。 殷卓雍不怎么关心他的死活,礼貌性地问了句:「王叔如何了?可要我叫大夫来?」 魏王摆摆手:「不必了,已经请宫里最高明的太医诊治过,我活不过明年春天了,何必再费那道功夫?」他神色黯然,这话本没必要对殷卓雍说的,但瞧见沈琼楼的脸,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直接说了出来。 他已经将自己的来意忘的一干二净,神情飘忽地瞧着沈琼楼,神色复杂:「我也快下去陪你姑姑了。」 沈琼楼心说沈桂姑姑还不一定想让你陪着呢,早干嘛去了,当初怎么不跟她一道儿去了,现在跑到这里来装情圣了。 殷卓雍见他频频盯着沈琼楼,重重地咳了声,蹙眉道:「王叔来寻我有什么事儿?」 魏王恍惚地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正事,叹了声:「皇上病了。」 殷卓雍倒是并不意外,不过还是一副关切姿态,眉间满是担忧:「王兄病了,是什么病?」 魏王迟疑着道:「似乎是……失魂症。」 沈琼楼想,这是神经病的文雅叫法。 他想了想才继续道:「皇上近来沉迷丹鼎之术,清醒的时候固然是好的,但犯起病来……」他脸上出现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有些严重。」 殷卓雍问道:「怎么个严重法?」 魏王表情更加难以形容:「脾气暴戾,动辄处死宫人,上回还处死了一位爱妃,还有……经常在宫里乱跑。」 最后一个也没啥啊,以昭睿帝的人品干这种事一点都不稀奇,沈琼楼心里颇不以为然。 「光着身子。」魏王大喘气之后终于说完了。 殷卓雍:「……」 沈琼楼:「……」她还是太年轻了。 殷卓雍下意识地问道:「赤裸?」 魏王沉重地点了点头:「连,连亵衣亵裤都没穿。」 沈琼楼:「……」她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给她听这么辣耳朵的消息! 殷卓雍的表情也变得相当微妙,魏王叹了口气:「这事儿宫里瞒得严实,上回要不是我无意撞见,只怕也不知道竟有这等事。」 他想到上回撞到昭睿帝裸奔的场面,俊脸有点发青,缓了口气才道:「我同睿王交好,他托我叮嘱你,最近京里不大太平,让你在南边先避避风头。」 殷卓雍点头应了:「多谢王叔,也替我谢谢王兄。」 他和魏王本就不熟,也没太多话可聊,尤其是魏王说一句话就要看沈琼楼一眼,搞得她跟配音似的。 殷卓雍面色微沉,已经端起茶盏:「我正好有事,改日再邀王叔吧。」 第五十一章 魏王回过神来,连连哦了几声,殷卓雍送他到门外,他一脚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重重地叹息一声,似是包含了无尽悔恨:「我这么些年也没留下子嗣,如今人也快去了,不慎害了桂儿的素素也早就不在了,世间的事,果然都逃不脱因果报应。」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沈琼楼知道他是跟自己说的,大概是病入膏肓,把自己当沈桂姑姑的转身替身什么的。 沈琼楼没兴趣玩替身游戏,低头坐在原处默不吭声,殷卓雍淡然道:「王叔糊涂了,她是她,沈桂是沈桂,这些话你留着死后跟你那冤死的王妃说吧。」 魏王脸色白了白,勉强一笑,不舍地看了沈琼楼侧脸一眼,低头转身去了。 沈琼楼低头把玩着茶碗,殷卓雍也回了正堂,两人一时静默不语,他顿了半晌才咳了声:「并不是所有宗室都像魏王那般……薄幸。」 沈琼楼冲他颔首:「我相信王爷。」 其实魏王来就来吧,好端端地非得提起沈桂姑姑的事儿,两人难免联想到当初沈家退亲的事儿,心里都有些尴尬。 沈琼楼最近总是回避想这回事,现在突然被提起来才有些恍惚,她是真的要嫁给殷卓雍了,这个认知让她既期待又恐慌,她这样的搁在现代也是一避婚达人,现在竟然不到一年就跟人谈婚论嫁,想想就不可思议。 但回过来想想,她和殷卓雍在一起的时候,大都是舒适而愉快的,总觉得两人骨子里很合拍,她和他婚后应该能过的安逸喜乐吧?这么一想,期待不由得多了几分,顾虑就相对少了些。 殷卓雍瞧她怔怔地看着地面,伸手在她手上捏了捏:「你堂伯昨日不是说要带咱们出去转转吗?正好今日无事,不如出去走走。」 其实是沈松见她老一天到晚在家里闷着,觉得自己招待不周,便提出要带她出去逛逛,殷卓雍厚脸皮地加了个自己。 沈琼楼想完事儿心里就轻快多了,兴致勃勃地起身准备出去闲逛,沈松早就把一天的事儿都推了,准备陪两人好好玩玩。 三人都换了便装,先逛到一处坊市,沈琼楼见这地方没有卖别的的,大都是一些卖书画古玩的,于是抬头问沈松道:「堂伯,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沈松当了讲解,笑道:「这里是金陵赫赫有名的书市,当然也卖些珍玩古籍,更有西边来的舶来品书画。」他又指着一张画了个长着翅膀的天使,连连皱眉:「那就是西洋画,精致倒是精致,就是少了些意蕴,难登大雅之堂。」 他冷不丁瞥见一家卖西洋画的店,最里头挂了几张裸女画像,好几个爷们还盯着瞧得津津有味,连忙带着沈琼楼快走了几步:「快走快走,那不是姑娘家该看的,那种画作实在是有伤风化。」 沈琼楼装逼:「堂伯说什么,我方才什么都没看见啊。」一边在心里感叹,沈松堂伯要是知道她当初还见过会动的裸体艺术,会不会吓得心脏病发作。 沈松松了口气,傻白甜地哈哈笑道:「没看到是对的,要是让你爹知道,指定得找我麻烦。」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乜了她一眼。 沈松好古玩,大概是在摊子上见着珍品了,生意人本色发作,蹲下来和店主砍价,殷卓雍和沈琼楼光着书摊,她走到书店的最深处,随意拿起一本看了起来,然后整个人就斯巴达了(⊙o⊙)! 这本书的名字叫茗香野史,虽然沈琼楼不知道谁是茗香,但写书的人跟茗香估摸着是有血海深仇,这位茗香是个书生,还是个举目无亲的孤儿,先被师傅啪啪啪,好不容易考取功名逃离了师傅,又被上司看上了继续啪啪啪,最后还被权宦看上了啪啪啪……啪啪啪是他生命的主旋律。 其中还包含了男女,女女,男男,甚至有更重口味的人兽,各种y让人不忍直视,宋喜原来给她看的那些跟这个一比,简直可以称得上小清新。 还是那句话,古代人放荡不羁起来,就没现代人什么事儿了……以为会看个毛片瞅个了不起?古代人用行动呵呵了她一脸。 她在后头呆的时间太长,殷卓雍不由得探头来瞧了瞧,也是一脸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顿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倒是不知道……乖乖喜欢这样的。」 他想到自己送她的避火图,缓缓地叹了口气:「是我想的太少了。」 沈琼楼:「……」卧槽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听我解释啊王爷! 她正在担心自己在殷卓雍心里纯洁和谐的形象会不会被破坏,殷卓雍已经掏钱买下了这本,轻轻巧巧塞在袖子里:「咱们回去慢慢研究。」 沈琼楼:「……」总感觉她似乎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万一给殷卓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放出了他心中潜藏已久的洪荒野兽…… 她越脑补越是心惊肉跳,只想把新世界的大门给一把火烧了。 这时候沈松已经跟人议价完毕,起身冲两人走了过来,把手里的红木盒子交给下人,笑的依旧很傻白甜:「冬天没几个摆摊卖货的,要是在往日能淘到不少宝贝。」 他说完就见沈琼楼一脸纠结,奇道:「侄女怎么了?」 沈琼楼幽幽地道;「我在担心世界和平。」 殷卓雍暗笑。 三人继续往出走,就听见清扬婉转的唱曲声断断续续传了过来,沈琼楼往前走了几步,就见一位容貌秀丽可人的女子,坐在一方圆凳上,手里执着琵琶,垂着头低吟浅唱,面前摆着个陶瓷小碗,碗里有零零碎碎几枚铜钱。 沈琼楼只觉得那唱词清雅动人,仔细听了听才听出是雷峰塔,不由得驻足细听,点头道:「这姑娘唱的真不错。」 这时有人往瓷碗里扔了几枚铜钱,那女子也一曲唱毕,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数着碗里有多少钱,摸完了脸上便带了笑,起身向众人福身称谢,一边又取了琵琶,声音楚楚:「妾为大家伙儿再唱一曲。」 沈琼楼这才瞧出来这女子是个盲人,年岁看着也不大,难免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取出散碎银子准备给她。 却被沈松拦住了:「侄女不必怜惜她们,这些瞎先生看着凄苦,但过的比寻常人还要风光,更有害的人家家破人亡,着实不值得同情。」 瞧见沈木一脸轻鄙不屑,沈琼楼一怔,正要追问,就见原本围着的人堆分开,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带着香风穿过人群。 马车的帘子被打开,有个侍婢模样的人下了车,对着那女子道:「我家主子说你曲儿弹得好,歌唱的也好,不知道你肯不肯随我家主人回府,为她唱上几天?」 【卷三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王爷的三宝妻 卷一》作者:长安春风 02、《王爷的三宝妻 卷二》作者:长安春风 03、《王爷的三宝妻 卷三》作者:长安春风 04、《王爷的三宝妻 卷四》作者:长安春风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