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所归》 第一章 【第一章】 路上许氏胎动了好几次,故也没注意到千瑶的异样,回了府,同千瑶略说几句後,就回自个院子休息去了。 千瑶心事重重地进了房间,让丫鬟都出去,然後坐下歇了好一会,却都没缓过劲,不多时,春喜就进来说厨房那已经做好午饭了,是不是现在传。 千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春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上前两步,迟疑地问了一句:「奶奶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什麽?」千瑶回过神,抬起眼。 「奶奶脸色瞧着不太好。」春喜有些担心地道了一句。 「没事,就是累了点,你出去吧。」千瑶稳了稳心神,淡淡地道了一句。 春喜不敢多问,轻轻退出去後,心里不放心,便叫了刚刚跟出去的两位小丫鬟过来问话,只是那两小丫鬟是跟婆子们同坐一车,并未跟千瑶在一块,自是不知具体什麽情况,只道路上没出什麽事,九奶奶进了酒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回来路上也很顺。 「怎麽回事,不进去伺候,在这偷偷摸摸地嘀咕什麽?」正巧常嬷嬷走过来,瞧着她们後,就数落了一句。 春喜让那两小丫鬟退下後,即笑道:「我是瞧九奶奶回来後,精神似不太好,担心刚刚跟六奶奶出去时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便叫她们过来问一声。」 常嬷嬷怔了怔,马上关心地问了一句:「出什麽事了?」 「也没有。」春喜摇了摇头,「可能是九奶奶心里搁着什麽事,回来後就将我们几个都打发了出去,刚刚厨房的婆子过来,我便进去问要不要传饭,不想就瞧见奶奶在屋里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脸色也很不好。」 屋里摆好饭後,千瑶让人拿个小杌过来,让常嬷嬷陪她一块用,并又让丫鬟们都出去。 常嬷嬷一瞧这架势,便知千瑶必是有话要交代,也不推辞,告了一声罪,就在千瑶跟前侧身坐下来。 「嬷嬷,任府的门房那有一个叫小丁的,你可有印象?」千瑶待常嬷嬷坐好後,想了一会,才轻轻问了一句。 常嬷嬷怔了怔,不过即时就想了起来,「就是那个卷了自个老娘的棺材本,连夜跑的不孝子,怎麽不记得,当日赖嬷嬷可是哭天喊地嗥了一个多月,太太还报了官。後来听说好像是路上被人打劫,完後给扔到江里去,赖嬷嬷知道後,总以为是自己的咒骂灵应了,人一下子就老了许多。」 「当时官府从江里打捞上来的屍体,可确定是小丁?」千瑶放下筷子,又问了一句。 「听说是,不过那都在水里泡了十多天,鼻子、眼睛都被鱼给啃了……」常嬷嬷说到这,忽然意识到在这吃饭的时候跟千瑶说这个不好,於是就住了嘴,後再看千瑶的脸色已见苍白,她忙就笑道:「好好的,奶奶怎麽问起这个来了,没得坏了胃口。」 她被小丁劫走的事,当时为了她的闺名,金氏连赖嬷嬷都不告诉,千瑶垂下眼睛,勉强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後才抬起眼轻笑了笑,「就是上午随六嫂出去时,见到个长得跟小丁有些像的人,我给吓一跳。」 「哟,是在哪见到的?」常嬷嬷一时诧异。 「就在酒肆门口,不过是个脏兮兮的醉汉,胡子拉茬的,八成是我看错了。」千瑶皱了皱眉,又道:「算了,不提这个了,我就是这几日心头闷闷的,身上不得劲,看到什麽都会胡思乱想一番。」 「奶奶这一趟回去,人一下子就清瘦了几分,昨儿也不见吃什麽,我今日特意让厨房的人给做了道鱼汤,最是清淡的,奶奶多吃些才是。」 千瑶点了点头,便舀了一杓汤往嘴里送,只是唇还没沾到杓子,她忽的就觉得一阵恶心,一下子扔了杓子捂住嘴。常嬷嬷吓一跳,幸得反应不慢,随即就起身找了痰盂过来,千瑶顿时放开手往那乾呕了好一会,吐出两口浊水後才略好了些。 「这汤怎做得这般腥。」千瑶缓过气,就皱眉道了一句。 「这是白鱼汤,最是不腥的,奶奶之前不也喝过几次,还说不错。」常嬷嬷奇怪地道了一句,完後似想起什麽,忙压住心里的惊喜,小心问了一声:「奶奶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千瑶一怔,常嬷嬷又接着道:「奶奶自回来後精神一直就不怎麽好,胃口也差,且今儿这鱼汤,是奶奶往日里最喜欢的,如今却连闻都闻不得,容老奴问一句,奶奶这月的月信可来过没?」 「说来,好像是有两个月没来了……」千瑶想了一会,心里一算,便怔怔地道了一句,那段时间正好是赶上过年,接着就回京,忙得厉害,加上好些事搁在心里,她便疏忽了这头。 「这就是了,我这就让人出去请大夫进来给奶奶瞧瞧。」常嬷嬷一喜,马上说道。 「别,这万一不是……」千瑶忙拦住了,完後有些茫然地道:「也有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这个不准。」 「是不是,总得大夫来看过後才知道,若要真是奶奶身子不好,那不更得瞧大夫了。」瞧着千瑶这忐忑的神色,常嬷嬷心里了然,每个女人第一胎时都这样,便笑着安抚道:「奶奶放心,我瞧着这十之八九是有喜了,嬷嬷我都活了这麽一把年纪,怀孕的女人见过不少,差不多都是这麽个症状。」 有孩子了?千瑶说不清此时是什麽心情,只觉得有些乱,坐在那想了好一会才道:「还是别兴师动众地让所有人都知道,嬷嬷明儿陪我出去一趟,先去医馆找个大夫瞧瞧,确定了再说,别还什麽都没影呢,就大张旗鼓地搅得满府都知道了。」 「这如何行,都有身子了奶奶怎能再出去,万一在外头有个什麽闪失可怎麽好,要是九爷知道了,那还得了!」常嬷嬷连忙摇头。 「六嫂都大着个肚子呢,还不照样往外跑,今儿我还陪着出去一趟,不过是车去车回罢了,安稳着呢。」千瑶心意已决,又交代常嬷嬷先别说这事,什麽都等明儿确定了再说,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不安,似不敢提前让蒋星凡知道这事,为什麽,她心里又不甚清楚。 那一日,蒋星凡一直到千瑶快上床歇下时才回来,千瑶倒是松了口气,因吃晚饭那会,她又恶了一下,幸得他没在旁边。 「已经让人给你备好热水了,去洗洗吧。」帮他更衣後,瞧着他一脸疲惫的样,她便道了一句。 「嗯,你先去歇着,别等我了。」蒋星凡点了点头,瞧了她一眼,只见刚沐浴过的她,面颊嫩得似刚剥了壳的鸡蛋般,他眼神一暗,只是顿了顿,便转身出去了。 千瑶心想,小丁的事,得跟他说说,而後有些呆呆地坐在床上,一时想着今儿外头碰上的那个醉汉,一时想着怀孕的事,心里忽而一阵发慌,忽而一阵茫然,连蒋星凡回屋了都没发觉。 「怎麽了?」瞧着自己都走近了,她却还一阵失神地坐在那床上,两眼有些直直的。 「哦,你洗好了。」千瑶回过神,看了他一眼,遂坐直起来,有些惴惴地说道:「我今儿跟六嫂出去了一趟,在那酒肆门口遇见一个人。」 「慢慢说,别急。」瞧出她神色不对,蒋星凡即上了床,坐到她身边先安抚了一句。 千瑶咽了咽口水,接着就将今日在外头的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後想起自己以前还没跟他说过小丁的事,便又一股脑地都说了。 完後就抓着他的衣服道:「我不敢确定是不是他,只是瞧着很像,而且当时那人看我的眼神挺……挺怪异的。我本回来就找你,可你中午没在,我想了一下午,越想越觉得就是他,当时那从江里捞上来的屍体,已经面目全非了,八成是官府为早点结案就搪塞了事。」 「别慌别慌。」瞧着她越说越激动起来,蒋星凡忙将她拥到怀里轻拍着道:「我知道了,我明儿就让人去查一下,是他也不怕,已经过去的事了,他再伤害不了你,乖,别乱想……」 这好似这半个月来,两人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了,千瑶慢慢缓过神,身子软下来後,自然而然地就往他怀里依了依,又将手伸到他背後搭在他腰上。 蒋星凡微一僵,连轻轻抚着她後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这是,第一次主动往他怀里贴近,蒋星凡垂下眼,只见她还微蹙着眉头想着,然後又自个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千瑶这动作是无意识的,却蹭得他胸口一阵发烫,已经半个多月没碰她了,夜夜忍着,如今这就在怀里,去他娘的宋温君,这是他的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妻子! 於是低下头,将唇贴在她额上,「乖,歇息吧。」 他说着,手就探进她衣服里,唇跟着往下,禁慾了这麽久,身体和感官都变得极为亢奋,千瑶还没回过神,人就已经被他抵在床内的墙上,他的唇亦紧贴她胸脯上,手也伸进她的亵裤里…… 第二章 千瑶呼吸开始急促,身体渐渐发软,她却慌忙推了他一下惊道:「退之,不,不行!」 他已经解开她的寝衣,唇舌逗弄着她胸前的蓓蕾,手亦跟着分开她的双腿,千瑶真的慌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的一使劲,就将他推开了。 蒋星凡愣住,喘着粗气,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他呼吸平缓下来後,眼神也跟着淡了下去,然後慢慢放开箍在她腰上的手,开始帮她系上被他扯开的寝衣。他的手极稳,动作不急不缓,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然千瑶却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将自己整个罩住,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再迟钝也知道他生气了,亦明白刚刚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就那麽将他给推开了,可是她若不推开的话,万一……她忽然有些无所适从,只得愣愣得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将她的衣带一一系上。 「睡吧。」将她的衣服都整好後,他才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转身下了床。 「你去哪?」千瑶愣了愣,即往前一挪。 蒋星凡一边披上外袍,一边道:「我去前院睡。」 「为什麽要去前……」她还没说完,却见他已经穿好衣服,瞧着就要走了,千瑶一惊,忙就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道:「你不能去!」 他今晚若真从这里出去了,明天下人们会怎麽想,她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蒋星凡垂下眼仔细端详着她,似在等待着什麽,然过了一会,他终是失望地笑道:「宝贝儿,你现在这样,管不了我的。」 他说完,就要掰开她的手,千瑶紧抓着不放,并跟着下床拦在他前面道:「我道歉!」 蒋星凡忽然就呵呵笑了,然後似看着个孩子般看着她摇了摇头,千瑶咬着唇,一脸执拗地看着他,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宝贝儿,我是个男人,我想要你,你懂不懂。」他勾起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抚着她的下唇,「可是你心里想着谁?要为谁守身?自去了京一趟,你就不再让我碰了,你既然不愿我也不勉强,只是三个人一张床确实是太挤了。」 「你……你说什麽!」千瑶被这话惊得松了手,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抖着唇,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生气又委屈的模样最吸引人了。」他忽的就抬高她的下巴,却不等俯下唇,千瑶已经扬起手,然他轻易就抓住她的手,同时也放开她的下巴,然後看着她气得涨红的脸笑道:「不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嘛,何须这麽生气,嗯?」 「你这个混蛋,滚……」千瑶猛地抽回手,只是控制不住力道,一下子往後退了几步,随即撞到床沿,接着就往床上一倒,幸得那床褥铺得够厚,到底没伤到她,但脸色却还是白了三分。 蒋星凡一愣,瞧见她眼眶内含了泪,心里即生出几分悔意,暗道刚刚不该说那话来刺激她,只是眼下说都说了,收又收不回去,便只好缓了缓口气道:「好好歇着,外头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 千瑶摔下的那一瞬,手下意识地就捂住肚子,待缓过劲後,她才抬起眼愤怒地瞪着他,刚刚她原都要将可能已经怀孕的事说出来了,现在,她提都不想提。 知道她真是气到了,蒋星凡心里一叹,心想就先让她消气几日再说吧,他也需要冷静一下,只是当他转身出去前,她忽然就在他後面喝道:「你站住!」 他略一迟疑,她已经开口:「不管你信不信,自拜堂成亲那日起,我就断了那分心,三人之说的黑名,我绝不背!」 他回头,她已经躺回床上,并放下帐幔,挡住他的视线。 黑漆的紫檀雕花拔步床在烛火的映照下泛出华贵的光泽,大红的帐幔还在微微晃动,如似在笑他的幼稚般,轻缓轻缓,飘荡飘荡…… 他终於回身,脱了衣袍,撩开帐幔,重新上了床。 千瑶没看他,也不出声,只背过身,往里靠了靠。 他躺下後,迟疑了一会才将手放到她肩上,想让她转过身来,千瑶甩了甩肩膀,依旧背着他道了一句:「你不是要去前院睡吗,还回来做什麽。」 「那边那麽冷,哪有娘子这里好。」蒋星凡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句。 「我这有什麽好,人又多又挤的,没得把你给挤下去了。」千瑶冷哼一声,依旧没有转过身。 「是我说错话了,娘子宽宏大量,别跟我这粗人计较,别生气了啊,乖,到我怀里来。」他笑着靠近她,一遍又一遍的轻抚她的肩膀。 「你滚一边去!」她恨恨地甩了甩肩膀,却怎麽都甩不开他的手。 「我刚刚不该说那些话,来,娘子打我几下消消气,我绝不躲。」他笑着轻哄,手再不敢胡来,只安分地在她肩膀上的方寸之地来回移动。 千瑶却再不说话,就在蒋星凡以为她已经没事了的时候,不想她忽然就道出一句来:「蒋星凡,你不能把我想得那麽贱。」 那声音,极平静、极平缓,不含一丝怒气,却听得他心中一紧,他轻抚的手停下,然後抓住她的肩膀,硬是将她转了过来,即见她脸的一侧濡湿一片。 她刚要转头擦掉,却被他捧住脸,并扶着她坐了起来,千瑶再不依他,两手乱舞地往他身上拍。 「你这个混蛋混蛋,怎麽可以那麽说我,怎麽可以那麽说我,你放开!」她说着、拍着、打着,最後累了,终於忍不住嚎啕大哭。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待她打够後,他才将她重重地揽到怀里,轻轻道了一句。 那一晚,她依旧是背着他,不让他碰,他却执意从後面搂着她睡,只是那一晚两人都没睡好,各怀心事,一夜到天明。 翌日一早起来後,四目相对,双方皆是一时无言。 「时间还早,你再躺躺,总归府里也没什麽事。」蒋星凡先开口,说着就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千瑶别开脸没说话,蒋星凡也不介意,手在她脸上抚了抚,就接着道:「我这几日有些忙,待过了这段时间再好好陪你,府里的事你也不需事事亲为,多找几个管事嬷嬷给你分担一下,也不用费心想着给我省银子,府里这点开销还拖不垮我。」 知道她这会指定不会理他的,故他说完也不等她应声就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见她这次没躲,面上即露出惬意的笑,完後便自己起身,轻手轻脚地穿了衣服出去了。 「奶奶,您这是真的要出去?」见千瑶已让人备车去了,常嬷嬷即跟进来问了一句。 「嗯,嬷嬷一会也随我出去一趟。」千瑶换好衣服,让丫鬟们都出去後,就走到穿衣镜前看了看,然後抬手在小腹那抚了抚,他的孩子…… 「奶奶,还是我出去请大夫进来吧。」常嬷嬷不死心地劝着。 千瑶没说话,只是侧身看着镜子,视线停留在小腹那。 不多时,外头的丫鬟便进来道车已经备好了,千瑶从镜子里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就朝常嬷嬷道:「嬷嬷再去叫两个小丫鬟跟着,就去李记酥饼斋那附近的医馆,一会让丫鬟下车去买点心,要现做的那种,嬷嬷再带我进去找大夫,一会功夫就出来了。」 「奶奶如何这般遮遮掩掩的,就算不是,九爷也不可能会责怪奶奶。」常嬷嬷既是不解,又是无奈地道了一句。 千瑶微怔,经过昨晚那一事,她对这怀孕的感觉更是复杂,如今自己都理不清,故更不想在还不知是不是的情况下让他知道。 到底是出了府,那一路上倒也顺利,她挑的地方离蒋府不算远也不算近,约两刻钟的车程。 车停下後,常嬷嬷依照着千瑶的话吩咐了那两小丫鬟,待她们进了那酥饼斋後,才小心扶着千瑶下了车,往医馆走去。 里头的大夫,昨日就已经说好了,故一进去,就让一药童领进一隔间内。 瞧病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夫,千瑶有些惴惴不安的坐下,然後再大夫的示意下慢慢伸出手腕。 「恭喜夫人,是喜脉。」那大夫松开两指,即点了点头,笑着道贺一声。 听到这话,千瑶也分不清那心里的石头到底是落下了,还是提起来了,倒是一旁的常嬷嬷欢喜得紧,立即拉着大夫问这问那,一会问多长时间了,一会胎稳不稳,一会问是男是女,简直比她自个当年怀上的时候还要兴奋。 「我说我瞧着像,果真是对的。」常嬷嬷扶着千瑶上车後,脸都笑开了花,「得赶紧回去告诉老夫人这好消息,老夫人指不定怎麽开心呢。」 「不是说怀孕都害喜得厉害吗,我怎麽没大感觉,就昨儿吐了那两下。」似被常嬷嬷这开心的样感染了,千瑶慢慢也舒展了容颜,然後就有些愣愣地说道。 「也有不害喜的,而且那大夫不也说了,奶奶的身体底子好……」正说着,那两丫鬟就已经买好点心回来了,千瑶便让常嬷嬷先停下,回去再说。 第三章 常嬷嬷也觉得在外头一个劲道这个确实不妥,这才住了嘴。 只是当千瑶她们离开医馆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到,已经有人注意蒋府那辆马车很长时间了。 瞧着那辆马车远去後,那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才悄悄走进医馆里,叫住个药童,随便编了个藉口,打听了刚刚那位夫人过来瞧的是什麽病。 而蒋府这边,千瑶回来後,却又是一番变化。 「这是真的!」齐氏听了常嬷嬷的话,激动得手里的茶水差点溢了出来。 冯嬷嬷忙接过她手里的茶盏笑道:「恭喜老夫人,这可是件大喜事啊!」 「我说呢,我说呢,那孩子最近瘦了许些,瞧着也不比以前有精神了。」齐氏激动地点了点头,完後又道:「两个多月,这麽说,她去京州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子,这孩子,早知道我就不让她动身了,这麽远的路,还来回折腾的,幸得这一趟都平平安安,没什麽闪失,要不然如何是好。」 「九奶奶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夫人如今就等着抱金孙喽。」已经很长时间没瞧见齐氏这麽开心了,冯嬷嬷心里不由就念了句阿弥陀佛,直道九奶奶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 「她眼下可是在翼园里歇着?」齐氏问了常嬷嬷一句,然後也不等常嬷嬷回话,就又转头对冯嬷嬷道:「我得过去看看,这孩子平日里就爱逞强,可别这时候了还想着在园子里到处查看,万一磕着碰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千瑶刚吃完午饭,因觉得胃里有些撑,正在屋里微踱着小步的时候,就听说老夫人过来了,她愣了愣,便迎出去,遂见齐氏穿着石青潞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围着鸦青灰鼠皮抹额,系着宝蓝底富贵团花羽毛缎披风,扶着冯嬷嬷的手,领着五、六个手里捧着各色匣子的丫鬟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出来做什麽,小心吹着风了,快些回屋里躺着。」齐氏一瞧千瑶从里头出来,忙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让她进了屋子。 「娘怎麽过来了,这些是什麽。」千瑶笑着扶住齐氏的手,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几个丫鬟手里的东西。 「都是给你补身子的,快,快坐下。」齐氏同她一块进了里屋,上了炕,便让那些丫鬟将东西交给常嬷嬷,然後又上下打量了千瑶几眼。见千瑶今日的气色比昨日好了些,她略放了心,就拉起千瑶的手轻拍着笑道:「你这孩子,怎麽自个跑出去看大夫,让人请进来瞧不好,现在身体还有没有哪不适应的?今儿吐了几次?中午都吃了什麽?」 「其实就昨儿吐了两次,一直就没什麽感觉。」千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大致说了今日的食谱,虽说她没怎麽害喜,但胃口却还是不怎麽好,稍多吃两口胃里就顶得慌。 齐氏又问了一旁的春喜,知道她吃得不多,便轻责道:「怎麽才吃那麽一点,你如今可是双身子,不养好了,孩子怎麽办。」 「总没什麽胃口。」千瑶低声道了一句,心里也有些担心,「要是勉强吃了,胃里就难受得慌,可是也不想吐,别人怀孕,也像我这样吗?」 「没事没事。」瞧她面上带着几分惴惴的,齐氏即安抚道:「就是胃口不好而已,你想想,想吃什麽,以後让厨房专门给你做去,若没有的就让人去外头买,这儿什麽都不缺。」 婆媳两正在屋里说着话儿的时候,点春院那也收到了这消息,正巧梅氏这会正同安姐儿用午饭,听完这话後,她慢慢就放了筷子,安姐儿即看了她母亲一眼。 「还真快,这就有身子了。」梅氏撇着嘴笑了笑。 「娘要过去看看吗?」安姐儿也跟着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问了一句。 蒋星凡给她请来的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且那先生的妻子也随其丈夫一同过来,故平日里安姐儿除了学琴棋书画外,也一并跟着那先生的夫人学着大家闺秀的言行举止,她原就是个心思敏捷的,这时日虽不长,但已慢慢脱了之前那轻狂的作态。 「自然是要去看的,正巧你表姨的事也要同她说说。」梅氏一笑,然後看了安姐儿一眼,又道:「前几日那女人是不是又去你那探头探脑了?」 「是往那走了一趟。」安姐儿点了点头,然後就疑惑地问道:「娘,她为什麽老过去那边?」 「谁知道,没准是瞧上赵先生了也说不定,你可记着,以後万一在园子里遇上她也别搭理,要是将你的名声带坏了可不得了,再说她又是映霞阁那边的人,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东西。」梅氏说着就哼了一声,一脸鄙夷的表情。 「赵先生都过五十的人了呢,师母也陪在身边。」安姐儿微咋舌,心里明显是不相信她娘这话。 「你懂什麽,我说的你心里都得记着。」梅氏有些动气了,「你道咱孤儿寡母的在这府里日子好过,可恨你爹死得早,偏他生前一分银子也没留下,如今这蒋府,那田庄什麽的整个归了你九叔,因你不是哥儿,所以就算是以後也不能分家。眼下咱娘俩是既没钱又没人,若不是我厚着脸跟你九叔说,你如今能跟着先生学得那些东西,咱娘俩自个的事都没顾得过来,你还想着搭理那外头的女人做什麽,谁知她们心里都算计着什麽!」 「娘,我没搭理她啊,我就是随口说说,您别生气,我以後不问就是了。」瞧着梅氏生气了,安姐儿忙垂下脸。 梅氏神色复杂地看着这越来越出落的闺女,然後就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心里晓得轻重就好,安姐儿啊,这世上,就娘不会害你,别的人都不可轻易相信,知道吗?」 安姐儿点了点头,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九叔呢?」 「九叔。」梅氏笑了笑,「你九叔如今不是就要有自个的孩子了嘛。」 安姐儿的神色顿时黯了下去,沉默了一会才张口道:「娘,那九叔以後是不是就不会再看咱这边了?」 「不会的。」梅氏却笑了笑,然後又看着安姐儿补充一句:「不过你要清楚,你九叔以後还会有更多自己的孩子,但娘却只有你一个,这世上也只有娘一人会跟你相依为命。」 差不多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齐氏瞧着该让儿媳好好休息了,正打算起身,正巧这会就听外头的丫鬟说九爷回来了。 千瑶微有些诧异,看了齐氏一眼,完後便起身迎出去,只是刚走到外间,就见蒋星凡满脸笑地大步走来,完後竟就当着满屋丫鬟的面,忽的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个圈哈哈大笑。 「你……你这是做什麽,快放我下来!」千瑶大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怎麽也料不到这人竟肆无忌惮到这般地步。 「幸得我今儿有事回来,这好事为何没着人告诉我一声。」蒋星凡笑完後,依旧旁若无人地抱着她,并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屋走去。 外头的丫鬟从刚刚那一幕回过神,面面相觑了一下,完後皆掩嘴偷笑,今儿大家定是有赏了。 千瑶顿时慌了神,齐氏还在里头呢,她忙两手拍着他道:「快放我下来……」 「哟,你这孩子,这孩子,还不快放你媳妇下来,怎麽这般不知轻重,瞧瞧都吓到她了,快放下来!」刚听到外头那声爽朗畅快的大笑,齐氏在里头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却不想下一刻即看到自个儿子竟打横地抱着儿媳大步走进来,她唬了一跳,忙就起身说道。 千瑶只觉自己没脸见人了,羞得满脸通红,不敢看齐氏,只得恨恨地瞪了蒋星凡一眼。 蒋星凡一愣,不料齐氏也在,这才将千瑶小心放了下去,完後嘿嘿乐道:「娘也过来了,用了午饭没?」 「还不快扶你媳妇坐下,她如今都有身子了,哪还受得了你这般一惊一乍的。」瞧着自个这向来不受拘束的儿子,齐氏想说他两句来着,却见他那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後便吩咐了一句。 千瑶坐下後,齐氏略交代了几句,便领着冯嬷嬷走了,把空间留给这小俩口单独相处。 千瑶原是要起身送的,却让蒋星凡和齐氏同时制止了。 蒋星凡送齐氏出去後再回来,就见千瑶已下了炕,正立在那张黑漆花梨木的束腰圆桌前清点着几个木匣子里的东西,她今日穿了件冷蓝镶边的贴身小袄,身段依旧窈窕,一点都看不出有孕的样子,然一想她肚子里已怀了自个的骨肉,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娘子是什麽时候知道的?」蒋星凡走过去从後面楼住她笑着问道。 千瑶停下手里的动作,迟疑了一会,慢慢盖上齐氏送来的那几个木匣子,然後微转过脸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咱们是前天才回府。」蒋星凡想了想,便道:「是昨儿知道的?」 千瑶沉默了一会,才道:「昨儿只是怀疑,也不敢确定。」 第四章 「所以你昨晚才拒绝我?」蒋星凡将她转过来,抬起她的下巴,也不等她点头,就又接着道:「既然如此,昨儿怎麽不跟我说,万一我真做了什麽事,如何是好。」 千瑶瞟了他一眼道:「我原本都要跟你说了,谁知你竟说出那些混帐话来,我还怎麽说。」 「倔丫头。」蒋星凡笑着一叹,完後就一弯腰,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搂着她的腰,竟又将她抱了起来。 「你做什麽,真是的,快放我下去!」千瑶吃一惊,忙扶住他的肩膀低喝道。 他却将脸埋在她胸口,唇贴着她心跳的地方,叹息着问道:「娘子开心吗?」 千瑶怔了怔,蒋星凡也不催,在她胸口紧紧贴了好一会才抬起脸,看着她的双眼里满是温柔,「开心吗?告诉我。」 千瑶垂下眼,对上那双眼睛,好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 待他用完午饭後,瞧他还在屋里慢悠悠地喝茶,千瑶便问了一句:「你怎麽还不出去?」 「娘子这是在赶我走哪。」蒋星凡放下茶盏,惬意地道了一句,且他说话时,嘴角一直在往上扬。 「你不是说最近很忙吗,刚刚闰年还来找过你一次。」千瑶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还是那麽直勾勾地瞅着自己,那眼神,总透着股那种味道。 千瑶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衣缘上的花纹,他以前可没这般过,可见嬷嬷和娘说的都没错,有了孩子後确实不一样,只是垂下眼後,却还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她终有些吃不消,便起身走到妆台前理理发髻道:「这才两个多月呢,你不用挂心,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蒋星凡也知是该出去了,最近事情正是要紧的时候,只是瞧着自个妻子的背影,他又有些不舍,叹了一声,终还是站了起来。 「对了,昨儿我说的那事,你……」千瑶这时忽然转过头问了句,面上带着几分忐忑。 蒋星凡微一怔,後即明白她问的什麽,便道:「我一早就让人去查了,放心,最迟明儿天黑前就得信。」 千瑶皱了皱眉,面色微沉,「若真是他,你要怎麽处理?」 当时出那件事时,她是恨不能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了,如今虽没那麽深的恨意了,却也不想就此算了。 「这是男人的事,娘子别为这费心,事情了後,我会知会你一声的,好好照顾自个的身子。」他说着就两手搭在她肩膀上,仔细端详着她。 「什麽男人的事?」千瑶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又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蒋星凡一笑,完後正色道:「当日我顶多算是见义勇为,如今嘛,却是我自个的问题了,有人不知死活觊觎我娘子,这可不是我的事。」 千瑶一怔,蒋星凡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别多想,出不了什麽事,我该出去了,你注意多休息,我晚上尽量早点回来。」 只是千瑶才送蒋星凡出外间,外头的丫鬟就进来道七奶奶过来了。 才说着,就见那门帘被掀起,穿着青莲折枝花卉褙子,雪青杭绸马面裙,梳着反绾髻,戴着点翠凤头步摇的梅氏,携着粉雕玉琢的安姐儿笑呵呵地走进来,且她们後面还跟着位身姿嫋娜的女子,虽一路进来都垂着脸,却还是能瞧得出那女子容貌清绝,与人不同。 「我刚一听说弟妹有喜了,就打算过来道声喜的,却正巧那会我表妹过来了,便耽搁了些时候。」梅氏进来後,先道了一句,完後一边将跟在她後面的那女子拉上前来,一边转向蒋星凡笑道:「连九叔都赶回来了,真是恭喜九叔了,这可是盼了多少年的好事啊。」 蒋星凡点了点头,眼光扫了那女子一眼,诧异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後就看了看安姐儿,问了句:「今儿怎麽没去文曲斋?」 「先生说下午有事,放了半日的假。」安姐儿规规矩矩地回了一句,接着又朝千瑶这甜甜地贺了一声喜。 「嫂子客气了。」千瑶笑了笑,就让丫鬟上茶果来,然後又对蒋星凡道:「我同七嫂坐一会,你先去吧。」 蒋星凡略一颔首,就出去了。 梅氏瞧着那门帘放下後,才拉着那女子对千瑶道:「今儿赶巧,我便带着她一块过来了,弟妹别见怪,这是我一远房表妹,姓柳,小名思思,可怜她命不好,一年前她母亲过世了,她也没个兄弟姐妹,加上她父亲又是个常跑外头的,少有着家的时候,於是放心不下她,便托我接她过来照看些时日。」 柳思思上前朝千瑶行了一礼,微抬起脸轻轻说了句:「九奶奶万福。」 千瑶这才仔细打量了她一眼,但见这女子虽是荆钗布裙,却是难掩绝色,且那身段,婷婷嫋嫋,光往那一站,就自有三分动人,只是再看第二眼,不知为何,莫名地就觉得这女子怎麽瞧着有些眼熟。 然不及细想,梅氏又接着道:「她这段时间就住我那院里,平日里的开销皆由我出,不占公中的分,今儿就是带过来让弟妹认个脸熟,再者也跟弟妹说一声,眼见就是三月开春了,按例也到了该办三月桃花宴的时节,只是却赶巧弟妹有了身子,若是又要理府里的杂事,又要准备桃花宴事宜,怕是会累着,不如今年就由我来准备春宴的事。一来是为弟妹分担分担,二来我也想趁着春宴,让思思多认识几位夫人,也好给她看看路,说来半年前她就已经及笄了呢,偏是因她母亲的事,耽搁了。」 难得梅氏今日把话说得这般明白,一点便宜都不占,还句句合情合理,千瑶先请柳思思坐,然後道:「七嫂既有这心,我哪能不答应的,只是老夫人最近精神不太好,怕是受不得吵杂。」 梅氏一听这话,以为千瑶是要回绝,正打算再说,不想千瑶又接着道:「不过既然都是往年的惯例了,这该办还是办,只是别太铺张了,浪费不算,主要是累人,到底客人上门了,老夫人总得出来见一见,聊一聊的,一天下来,不知是多费神的事。」 梅氏忙笑着道:「弟妹说的是,我原也是这般想的,那经费就用往年的一半便成,就请平日里同咱府里常走动的那几位夫人,这样人少也容易准备。」 没上赶的占便宜,而是主动减半,这倒让千瑶有些奇了,便又看了那柳思思一眼,此时柳思思就坐在安姐儿右手边,两人离得很近,这般一瞅,千瑶猛地就悟过来,刚刚为何觉得她眼熟了,这姑娘的相貌,竟跟安姐儿有些相似,这两人坐在一块,瞧着就像是两姐妹似的! 梅氏顺着千瑶的眼光看了一眼,便笑道:「怪道是一家人,弟妹也觉得她们两个长得还有点像不是,我先前见到时也吓了一跳呢,不过这样反倒是又亲了几分。」 千瑶笑道:「还真是,我刚刚一瞅就觉得眼熟来着。」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打量着柳思思,不过对方好像不太习惯被人这般看着,一时有些拘谨地两手交握在一块,千瑶的目光便移到她手上,只见那双手肤若凝脂,玉指如葱,嫩得跟她身上的粗衣布裙一点都不搭。是不是养尊处优,就看一双手,容貌是天定的,但能将一双手养得这般水灵,家里怎麽也不会是这般落魄才对。 「那麽桃花宴的事,就这麽定了?」梅氏赶紧地就加了一句。 千瑶收起心里的疑惑,点了点头,道了句:「有劳七嫂了。」然後就往旁交代了一声,让人一会去帐房领银子。 梅氏心满意足地走了,千瑶回了里屋,叫来常嬷嬷问道:「嬷嬷刚刚瞧见没,那个叫思思的,同安姐儿长得可真像。」 「可不是。」常嬷嬷一脸八卦的点了点头,「不过也不知七奶奶什麽时候冒出这麽个远房表亲,还接进府里,供吃供喝的,且花的都是她自个的银子,奶奶,这事可是有些不对头呢。」 「我瞅着也是有些不对劲,那姑娘身上穿的不显好,说明家中贫寒,可刚刚瞧她那双手,就跟天天搁在牛乳里泡过一般,不过巧就巧在她跟安姐儿竟有几分相似,倒是让人不解了。」千瑶说着就往榻上一靠,接着道:「嬷嬷去打听一下那姑娘到底从哪来的,别是从什麽不乾不净的地方弄进来,这府里就一个男人,我如今又怀了身孕,哼!」 「奶奶放心,我晓得,我这就打听去。」常嬷嬷会意地点了点头,但想了想,又道:「只是奶奶刚刚为何答应让七奶奶准备桃花宴,如此不是让那姑娘多露了脸,那小模样,可真是个勾人的。」 「我拦得了里头,拦不了外头,总归是要来的事,倒不如就放开了看,到时也好做打算。」千瑶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接着道:「再说我对桃花宴的事也不熟悉,如今精力也不济,且往年也都是七嫂准备的,交给她也妥当,我还能在一旁学着,如此到来年就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