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嫁对郎 卷二》 第01章 【正文开始】 月底,章家送来了聘礼,虽然章家出自马匪,家世单薄,可还是准备的很是丰盛,一抬抬担子挑进来,装满了东西,每个担子都用大红的绸布盖着,很是喜气,老夫人站在屋檐下看着,见章凤翼忙前忙后的叮嘱挑夫,慢慢就露出了笑脸。 杜若跟谢氏也站在旁边看,谢氏笑道:「还说请我们去做客呢,不过我想最好等蓉蓉嫁过去再说。」 他们家四个儿子,两个调皮小子,章执又是个粗性子,不知道会待客成什么样子呢,老夫人颇是赞同:「嗯,还是等蓉蓉主持章家了罢,」又问谢氏,「库房都还够吧?」 「这倒是够呢。」 老夫人看一眼杜若:「我是怕将来若若嫁了,放不下。」 杜若娇嗔着拉住老夫人的袖子:「祖母,我才不嫁,我要一直陪着祖母。」 「又在说傻话了!」她摸摸孙女儿的脑袋。 等到聘礼都抬进来,章凤翼也告辞走了,杜蓉才羞答答的出来,几人说得会儿话,正欢欢乐乐,一个丫环急慌慌过来,与老夫人道:「不得了了,老夫人,有人借酒在院子里撒泼,竟然还把酒倒在二姑娘的身上,二姑娘差些吓得晕过去!」 老夫人惊怒道:「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我可不记得今日请了什么客人了!」 那丫环低声道:「是唐姨娘的弟弟唐崇。」 杜绣的脸一下白了,她是知道今日姨娘的弟弟要来的,虽然在名义上不是她小舅,可唐崇是跑商的,平日里来杜家,总会送些好东西给她,她也很喜欢这个小舅,可今日怎么会这么失态? 她怀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忍不住插嘴道:「他根本就不太会喝酒,怎么会撒泼?你们别听风就是雨!」 「奴婢不敢胡说,也不是没有人瞧见,现在木槿已经让人把唐崇抓起来了。」 那是杜莺的丫环,杜绣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反驳,毕竟她对此一无所知,生怕出错便只能不说了。 倒是老夫人气得很,一个姨娘的弟弟也敢来杜家胡作非为,他是觉得平日里孝敬一些东西,就能无法无天了?她怒喝道:「扶我去莺莺那里看看!」 众人都有些惊讶,面面相觑。 唯独杜若隐约有些察觉,她跟在谢氏身边,往杜莺住得地方而去。 路过清幽的竹林,很快就到了。 老夫人疼爱杜莺,到得卧房的时候,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见到心爱的孙女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她又是恼火的很,坐到她床边道:「这唐崇太不像话了,竟然敢做这种事!」 杜莺扑到她怀里,微微抽泣,只目光与杜若对上时,她稍许的有些不自在。 不过杜若是不会做什么的,她心地善良,知晓她的难处了。 倒是杜蓉已经在跳脚,刚才还羞怯的像个大家闺秀,现在恨不得卷起衣袖把唐崇打一顿,她质问道:「唐崇的人呢?我要去看看他怎么敢在我们家放肆的,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她又问,「到底谁请得他来?」 杜绣手指握紧了。 能请唐崇的还有谁呢,只能是唐姨娘,他们姐弟经常要说说话的,毕竟唐姨娘除了父亲就只有弟弟这个亲人了。 没有回应,老夫人也晓得定是唐姨娘请的,她面色沉了沉,她一直以为唐姨娘晓得做人,故而对她颇是宽容,见一见家人并没有什么,也不用事事回禀,结果就闹出事情来。 唐崇到底是跑商的,没有规矩。 她轻声安慰杜莺:「以后唐崇休想来杜家了。」 杜莺忙摇头:「祖母,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唐姨娘的弟弟,往常对我们也挺好的,今日可能是喝了酒,我本是要来上房看您,看大姐的,正巧遇到,好像他很高兴,说唐老爷要做大官了,我就奇怪,唐老爷那么大的年纪……」她顿了顿,好像没有力气再说,老夫人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唐老爷的话就是唐姨娘的父亲了,都四十来岁的老举人了,还能做大官? 又不是什么很有才华的人,顶多做个不入流的罢。 她轻轻拍一拍杜莺的背:「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受到惊吓,快些请个大夫看看。」 杜莺弱声道:「也不用的,祖母,我睡一晚上就好了,唐姨娘的弟弟,您也别重罚了。」她垂着头,极是小心翼翼,「恐怕父亲会不太高兴。」 那真是诛心之言。 杜绣气得身子一颤,这是要把姨娘都牵连在里面,可她却不敢光明正大的为唐姨娘说话,这就是庶女的难处了,嫡女可以假装气量大,什么都能说,她却要忍着,她想一想,朝身边的银杏使了个眼色。 银杏便慢慢挪到门口,从院子里溜出去,径直去了西跨院。 其实唐姨娘现在也知道了,她能在杜家那么久,得杜云岩的信任,自然是有她的眼线的,故而银杏见到她时,她正在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唐崇真的被抓了,关在柴房里,恐怕这件事非得要杜云岩出面了。 不过杜云岩厌恶章家,晓得今日章家来送聘礼,竟然还借故不在。 她已经使人去找。 银杏凑过来,轻声道:「二姑娘也没有办法,所以让奴婢过来一趟。」 「也不要她做什么。」唐姨娘叮嘱道,「我自有办法,她千万莫出头。」她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极为宝贝的,哪里舍得让她替自己想办法,到时候惹得老夫人讨厌,那是得不偿失,她道,「你也快些回去。」 银杏点点头,只临走时又想起一件事:「唐老爷要做官了吗?」 唐姨娘大吃一惊,询问道:「你如何知道?」 「二姑娘说是唐大爷说得。」 这个弟弟怎么这么不知道分寸,唐姨娘拧紧了眉,这桩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了,弟弟竟然就这样告诉杜莺?她越想越是奇怪,恨不得去柴房当面去问唐崇,可听说有四个婆子看着,根本也近不了身。 银杏走了,唐姨娘见杜云岩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她没有办法,只得亲自去老夫人那里求情。 老夫人这时已经回了上房,听闻唐姨娘求见,她坐在交椅上,让她进来。 第02章 天色已是有些暗了,烛火在屋里微微摇曳,显得老夫人的脸很是冷肃,唐姨娘心里直打鼓,因为以往每回去上房,老夫人都是笑眯眯的,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到底杜莺还说了什么?她不太清楚,她走上去,跪下来行礼:「老夫人,今日是奴婢的弟弟冲撞了二姑娘,是他不对,奴婢也不敢为弟弟求情,只是希望能看他一眼,奴婢也好弄清楚来龙去脉,往后再不敢叫他胡来了。」 本应是求情,但一句都没有提,反而代替唐崇认错。 唐姨娘确实一直都很聪明,老夫人看着她,问道:「你今日请他到底是为什么?」 「跟往前一样,就是叙叙旧,问问父亲的身体。」唐姨娘道,「也只喝了两盅酒,弟弟他是跑商的,虽然平日里与人经常喝酒,可他说外面很危险,他是千杯不醉的,就怕途中被人骗了银子。」 老夫人眉头挑了挑:「你的意思,是莺莺污蔑你弟弟了?」 「不不,二姑娘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弟弟疏忽了,奴婢要是知道,定然不会让他喝酒。」唐姨娘叹口气,「二姑娘好不容易身体好一些,难得出来趟,就被弟弟打搅了兴致。」 这样碰到是有些巧,老夫人沉吟片刻,又问唐姨娘:「你父亲要做官了?做什么官?」 唐姨娘手心里就有些冷,她直觉这个问题是最难答的,可她不来说,只怕老夫人会想得更多,还不如她自己来解释。她暗地里深吸了一口气道:「奴婢只是听父亲零星提起一点儿,太子殿下不是要建集贤馆吗?父亲好歹也是个举人,恐是因此能得到青睐,所以弟弟才会那么高兴……」 她极是冷静,还把太子抬了出来,老夫人手指碰到茶盅,一下就把它推在地上碎裂到了。她怒喝道:「集贤馆的事情你当我不知?还在把人耍着玩呢!你父亲什么人,谁不知道,哪里还能做大官?集贤馆是招揽俊才的,你父亲称得上?他要有这等本事,当年还能卖了你!你说,是不是老二因此事,才从中馈支取了银子?你不说,我要查也很容易的很!」 到底是当家多年的了,老夫人一下就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唐姨娘脸色灰败,她的腿也开始软了,背脊也好似要挺不起来,但这事儿她绝不能承认,她眼泪流下来,抽泣道:「老夫人,奴婢不知您在说什么,奴婢从来没有让老爷取过什么银子啊!」 那是杜云岩私自为她的了? 他竟然还给一个姨娘的父亲捐官?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又想到广南的事情,杜莺那天身上穿得料子定也是杜云岩从唐崇那里弄得,这是不是也是因为唐姨娘?她倒是厉害了,还管起姑娘的事情来。 「把人拉下去。」老夫人指着唐姨娘道,「关起来!」 唐姨娘吓得面无人色:「老夫人,奴婢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奴婢?老夫人……」 老夫人冷冷看着。 杜绣听说这件事,急得晚膳都没有吃,知道杜云岩回来了,急匆匆就跑去他那里,焦急道:「爹爹,姨娘,还有小舅都被祖母抓了,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您快去救救他们!」 杜云岩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事儿?」 「还不是二姐,二姐说小舅喝醉酒冲撞她,祖母很是生气,后来姨娘去见祖母,也被关了。」 杜云岩便连忙去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正当在慢条斯理的用膳,见到他来,就晓得是为姨娘,她在心里冷笑,这儿子正妻不管,轮到吴姨娘,唐姨娘,他跑得比什么时候都快,她丝毫不理会,仍是吃着饭。 见这架势,杜云岩又不太敢开口。 一直等到老夫人用完,他才说道:「唐崇的事情我晓得了,但是唐姨娘又怎么了?她为她弟弟求个情,您不想放人也罢了,怎么也把人关起来?别人都要当我们这里是衙门了,唐崇可不是我们家的奴婢!」 「便不是,他在我们家大吵大闹,还不是一样要送到官府!」老夫人挑眉道,「至于唐姨娘,你心里有数。」她擦一擦嘴,「你支了一百两银子用去哪里了?是不是请了吏部的官员吃饭?」 杜云岩脸色一变。 「你是有出息了,刘家的事情不见你出力,你要给唐姨娘的父亲弄个官职,你是要把刘家放在什么地方?她唐姨娘是正室吗?」老夫人一拍桌子,「往后他们唐家的人再不准入府,还有唐老爷的事情,也不准你再碰,不然你试试看!」 被老夫人说得脸色发红,可杜云岩觉得一早答应过唐姨娘,他也不好反悔,他轻声道:「娘,唐家的人做官就好比我们家多一条路,怎么说都是亲戚,唐姨娘可是生下绣绣的啊……」 他真是死不悔改,所以两个姨娘才被他宠得越来越不像话,吴姨娘便不说了,而今唐姨娘的野心也实在离谱,敢妄想成为官宦之家了!老夫人一把耳光就扇了上去:「你真的无法无天了!妻是妻,妾是妾,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大哥?你给我出去,往后你休想再用家里一个铜钱!」 杜云岩也不知多少年没有被老夫人打了,刹那间那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来,脸皮一下子通红,可他对上老夫人冷厉的眼睛,到底不敢造次,掀翻腿边的椅子气咻咻的离开正房。 老夫人坐着呼呼喘气,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曾嬷嬷连忙使唤丫环拿水,又寻了家里放着的保心丸给她吃。 怕她太过气了,曾嬷嬷道:「您得保重身体,无谓为二老爷生气,他也不是一天才这个样子的。」 杜云岩从小就调皮,没有杜云壑的稳重,大约因为是二子,有大哥在上面撑着,杜云壑又长进能干,两位长辈便对他的约束少了,他又惯会花言巧语的讨好渐渐的就养成这种性子。 现在要改也不可能了,老夫人觉得是自己作孽,所以才气得不行,她把药丸吃进去,抚一抚胸口:「唐崇确实不是我们杜家的人,要是被哪个小人传扬出去,说我们杜家乱扣押平民,于名声无益,你派人去查一查,之前到底怎么回事,至于唐姨娘……」她闭了闭眼睛,「云岩除了早前介绍唐崇去跑商,已经好些年没有管唐家了,现在突然要帮唐老爷,难保是唐姨娘从中撺掇,再关她几日,挪到西苑去。」 两人正说着,杜云壑,谢氏同杜凌杜若来了。 谢氏是担心老夫人,一听到杜云岩回来,就叫杜云壑过来,果然就看见杜云岩被赶出来。 见到他们,老夫人知道怎么回事儿,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只是收拾个孽子,能有什么?我还不至于老了,连个儿子都管不成了!」 居然叫他孽子,可见有多生气,杜云壑对这个弟弟也是头疼的很,他坐在老夫人身边:「也只是偏向个姨娘罢了,您干什么生那么大的气?气坏身体得不偿失,等会儿我去找云岩说一说。」 「你去作甚?小心吵起来。」老夫人淡淡道,「他的脾气我还不知吗,要不是我压着,他是六亲不认的,你去了,他正当在火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你不要管了,伤了兄弟情义不说,他也学不得你一星半点。」她看向谢氏,「往后他要支取银子,你不要给他,让他到我这里来取!」 谢氏当初提到那银子,自然也是因为对杜云岩不满。 这也是积了好些年的,只是看在杜云壑的面子上,一直忍着没有提罢了,现在老夫人不让他随意动用中馈,那是正中她下怀,但她也没有一口应了,说道:「这样只怕会让二弟更是恼火,母亲,莫说兄弟情,你们也有母子情,或是限制下就好,毕竟男人在外应酬总不能不花钱。」 瞧瞧她这长媳就是大度,老夫人道:「就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那是比她们的月钱还要少了,杜若在旁心想,他这二叔现在可真是活该,以后花天酒地的银子都没有了。 老夫人道:「就这么多,你让他来跟我讨价还价。」 她这是存心要治杜云岩,谢氏便答应了。 刘氏,杜蓉杜峥这会儿也来了,杜蓉与老夫人道:「二妹已经睡下了,我也不好叫醒她,祖母,您可不能放唐崇走,他要真得冲撞二妹,非得要让他受些教训,还有唐姨娘……」 见她不依不饶的,刘氏捏捏她手背。 第03章 她是看一下子就抓了唐家两个人,心里有点怕,担心杜云岩发什么疯,波及到她们母女三个身上来,那怎么挡得住?杜蓉现在又正当要成婚,虽然那女婿家世不高,可见杜蓉开开心心的,她也没有多想,她只求她能平安的嫁出去。 最好她们一个个都嫁了,杜峥以后也能娶个好妻子,她也就熬到头了。 杜蓉眉头拧了拧,真不知道她怕什么,唐姨娘都被抓了,祖母显然是站在她们这一边的,现在不趁机好好压制下父亲,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希望杜云岩跟唐姨娘这回最好就不能抬头。 众人坐得会儿,见老夫人困顿了,便陆续告辞而去,老夫人扶着曾嬷嬷的手往里走,听到丫环说杜绣在外面,她顿一顿道:「叫她回去,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觉?」 那丫环便出去传话。 杜绣见话都没法说,只得不甘心的走了。 烛火燃着,噼啪了一声,木槿拿细丝挑了挑,坐在杜莺身边道:「老爷被老夫人赶出去,老夫人又让曾嬷嬷查唐崇的事情,至于唐姨娘那里,倒是不知老夫人是什么想法。」 杜莺嗯了一声,仍闭着眼睛,半响道:「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我这还有几十两银子,你拿去用罢。」 木槿忙道:「奴婢为姑娘是应该的,姑娘这些年待奴婢都胜似家人,但凡您吩咐,奴婢都是在所不辞,家里的人也都听您差遣,不过这回打探老爷的事儿,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你哥哥颇有本事,我下回与祖母说一声,便让他来这里任个管事。」 木槿连忙多谢。 「等会儿她们问起来,你跟山梅应晓得怎么说。」 「姑娘放心,原本那会儿也没什么人。」 她点点头,想起唐姨娘,面上不由自主就浮了层寒霜,从记事起,唐姨娘就在杜家了,她原先也以为她是好人,可后来才发现,每回父亲去过唐姨娘那里,再看到母亲,就特别的容易发火,好似觉得母亲什么地方都不顺眼。 其实唐姨娘跟母亲生得是有几分相似的,两人都喜欢穿得很素,然而在为人处世上面,唐姨娘委实强过母亲太多了,母亲一日日就在父亲眼里不堪起来。母亲犯了很多错,而唐姨娘一件都没有,她慢慢就上了心,她又发现吴姨娘也经常犯错,而家里每回出事儿,都跟唐姨娘没有关系,就像今次,又是父亲承担了大部分的责任,当然他原也做错了。 她微微握紧手指,侧过了身子与木槿道:「她这回搬走,人手定然要有变动的。」 木槿一怔之后,领悟过来:「是,奴婢省得了。」 第二日,曾嬷嬷把来龙去脉告知老夫人,老夫人恼道:「还真是在唐姨娘那里喝了酒?唐姨娘还说什么千杯不醉呢,不醉能这样跟莺莺说话?你使人去告诉唐老爷,让他亲自过来把唐崇带回去,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教导儿子的!」 唐老爷没法子,只得过来,向老夫人赔罪,又说唐姨娘给老夫人添了麻烦。 他也叫唐崇跪地道歉了,老夫人才让他们走,往后自然是不准再来。 杜云岩听说此事气得够呛,再知晓不给他支取银子了,在二房的正堂就把东西摔了个遍,弄得满地狼藉,这几日就喝醉酒歇在香云那里,唐姨娘再放出来时已经是过了好几日。 她的东西都被挪去了西苑。 那是杜家很偏僻的一处地方,就是原先的靖海侯,也是没有人住在这里的,院子很是破旧,都没有重新休憩一下,杜绣过来看她时愤愤不平,恼道:「祖母竟然凭着二姐一句话,便这样对待您!这里是人住得地方吗?恐怕父亲……」 她想说杜云岩往后都要想不到来这里了。 唐姨娘摆摆手:「算了,你莫要为此怨恨你祖母,你年纪也不小了,知道吗?你要记得多陪陪你父亲。」 杜绣咬着嘴唇应了一声。 等到她告辞,唐姨娘的眼角眉梢才露出几分冷意。 毕竟她的父亲,差一步就要当官了,可偏偏老夫人却阻止了这件事!难道她生来就应该是奴婢吗,她父亲又怎么不能做官了呢?她要不是为母亲治病,原也不会卖身到杜家的! 她拂袖踏入这破旧的院门。 三月春暖花开,园子里百花争艳,都在绽放出最美的芳华。 杜若与杜蓉坐在杜莺这里,正当在吃厨房刚熬好的燕窝,杜莺身体不好,她这里是不断的,今日二人来就沾了光。 因杜云岩的事儿,杜蓉的心情十分的好,笑着与杜若道:「等会儿吃完了,我们去外面荡秋千!我跟你比比,哪个荡的高。」 「这你也好意思说?」杜若撇撇嘴儿,「你荡秋千一向都恨不得荡到天上去的,我才不敢呢,万一摔下来我就完了,我不跟你比,不过去玩玩倒是好,二姐也一起去罢。」 她看向杜莺,今次唐姨娘去了西苑,她已经能肯定杜莺说得恶鬼就是她了,也没想到杜莺一出手就能掰回一局,这肯定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杜莺笑道:「也好,或者再请了大哥跟峥儿,我们看他们投壶。」 说起这个弟弟,杜蓉就摇头:「峥儿玩这个都没有准头,我看是不是夫子对他太过松动了,瞧瞧他都没有多少长进,我跟祖母说,祖母又怕夫子逼得太紧,还不如我去教呢。」 「你去教,他更是什么都学不了。」杜若打趣道,「你一瞪眼睛,峥儿就吓得发抖,你这样的只有姐夫能应付。」 杜蓉恼得去抓她。 两人追追打打,杜若一下就被杜蓉揪到了,被她挠的痒得直笑。 外面一个小丫环立在门口,与山梅说话,山梅回过头笑道:「三姑娘,快别跟大姑娘玩了,公主府派了帖子,请你过去做客呢,说公主已经在园子里设宴,就等着与你一起用午膳。」 杜蓉停下手,奇怪道:「就请了她?」 「是的。」山梅道。 杜若也有些吃惊,她慢慢从美人榻上坐直了,皱眉道:「怎会就请我一个?」 她不太喜欢赵宁,上回去公主府就勉勉强强了,现在还专请她,到底是为什么事情?可公主发令,不得不从啊,她与那两人告别,去谢氏那里,谢氏当然知道这件事,也正摸不着头脑,暗想这公主莫非觉得自家女儿可爱,所以让她去相陪? 她叮嘱道:「你行事谨慎些,公主不像娘娘那么亲和,不过也不用害怕,许是就让你去玩一玩。」 杜若不想她担心,笑着答应一声。 第04章 到得二门处,她坐上轿子就出了家门。 街道上热热闹闹的,时不时得有吆喝声不停的传进来,可她心里忐忑不安,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大约因为赵宁是赵豫的姑姑罢,她对她更多了一层戒备,他们皇族的人都不好惹,要摆脱实在是麻烦极了。 她正在发愁,车窗却突然被人轻扣了下。 她吓一跳,问道:「谁?」 「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先是咚得跳了下,才撩开帏帘,朝他一笑道:「玄哥哥,你怎么在街上呢?」他骑在赤红马的马背上,穿着深青色的蟒袍,杜若心想,那是官服呢,难道他刚才是去了宫里? 她一瞬不瞬的打量他,脸颊从帏帘中露出来,被里面阴暗的光衬得好像玉兰花一样的洁白,他淡淡问道:「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他本来是要回府的,谁料在路上看到玉竹与鹤兰,他便知道轿子里坐的肯定是杜若,若是寻常兴许不会过问,谁料他前前后后一看,竟然就她一顶轿子,委实就有些上心。 杜若叹口气:「公主邀请我去做客。」 大燕唯一的公主就是赵宁了,贺玄眉头挑了起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澄。 不过看杜若的样子,她好像并不想去,她脸上甚至有些担心,贺玄想一想道:「我送你去。」 送到门口又顶个什么用,杜若摇摇头:「这倒不用,你应该是要去前面罢,也没有必要再行到公主府的,我一个人就成。」 贺玄道:「我正好有些事要与宋公子谈。」 他这么说了,杜若倒不好再拒绝。 她便把帏帘拉上了。 轿子又再往前而行。 外面的高头大马,马蹄有力,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都没有被嘈杂遮掩,她突然想到那日贺玄把她抱在马背上的情景,那马儿跑起来极为的快,很是神骏,只觉得风从耳边不停的掠过。 她忍不住又偷偷拉开帏帘,瞧见他驱着马不紧不慢的走在旁边,面无表情,却俊美,从额头到下颌,高低起伏的线条,在阳光的照耀下,极为的迷人,她不知为何又想到他那句话,有些说不出的意乱。 她觉得她一定没有勇气再问他了。 轿子很快就到得公主府,她从里面下来,贺玄还没有到,他因是不请自来还需要别人去通报。 领路的丫环冲她笑起来:「三姑娘,快请往里走罢,公主已经等了你好一阵子。」 她心里咯噔一声,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公主怎么会专程等她呢?她随着丫环们进去,也没有什么心情看风景,直到有人叫她,她才回过神,只看到宋澄站在不远处,他穿着件湖色四君子的春袍,头上束着玉冠,脚蹬轻靴,在身后的姹紫嫣红里,好像一缕春光般的清新。 「你总算来了。」他走上来,「我还怕你不来呢。」 原来他也知道,杜若突然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她问道:「难道是你请我的不成?」 他笑起来,看着她:「我请你的话,你会不会高兴一点儿?」 这话让她怎么答,杜若被他盯着有点不自在,垂下头问:「到底公主请我为何事,这你总知道的罢?听说她还要同我一起吃饭,今天难道真的只请了我一个,有没有别家的姑娘?」 听出来她有点担忧,宋澄笑道:「只是跟我娘吃顿饭而已,你用得着这样如临大敌吗?」 那是他的母亲,他当然不觉得奇怪,杜若道:「我跟她不熟,我跟不熟的人从没有单独吃饭的。」 宋澄沉吟:「这样……那我坐在你旁边好不好?我在,你是不是自在些?」 他坐在她旁边看她吃饭吗?杜若斜睨他一眼,连连摇头:「那我还是只跟公主吃饭比较好!」 他朗声笑起来。 两人离得颇近,男得俊美,女得清丽,看起来还真是珠联璧合,贺玄眼眸眯了眯,走过来。宋澄见到他微微一怔,想起那天在上元节的事情,他总觉得贺玄对杜若好像有什么似的,今日又碰巧来府邸,他笑道:「王爷大驾光临,定是为要事了?」 「也算不得什么,只今日去宫中一趟,皇上提到公主府护卫的事情,想让本王从军中选一些过来,不知宋公子有何看法。」 宋澄嘴角牵了牵,看一眼杜若,与丫环道:「你先领杜姑娘去见母亲,我与王爷谈一谈要事。」 要事两个字他念得有些重,因怀疑贺玄是故意借此来公主府的。 「王爷请。」可他也不好赶人,他一摆手,请贺玄去书房。 杜若自然就去见赵宁了。 庭院里,就在百花旁,果真已经设宴,八仙桌上摆满了菜肴,红的红,翠的翠,光是看颜色也是赏心悦目,她走上去行礼,恭敬的立在一旁。 赵宁朝她看去,见她穿着件杏色的缠枝梨花褙子,下面一条浅白色百褶裙,极为的清雅,又见她眉清目秀,五官挑不出缺点,亭亭玉立的好像池塘里将将绽放几片叶子的粉色荷花,她就有些了解儿子为何会看上。 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她也确实难得见到的。 他们就算以前住在江南,也不多见。 赵宁笑一笑道:「你过来,坐在我旁边罢。」 杜若就有点开始打鼓,她刚才已经看过了,真的就她一个人,赵宁好好的突然请她用膳,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此前她一点没有看出来赵宁喜欢她,而且也实在陌生的很。 见她露出一点犹豫,赵宁挑眉道:「怕我不成呀?你可知道,娘娘在我面前说了你好些好话,说你乖巧,性子温顺,我当时还在想,怎么没让你做儿媳妇呢。」 听到这话,杜若秀眉略略拧了拧,这话还真是接都不好接,不过看起来赵宁也不需要她接话,她果然又说道:「你不要拘谨,我这人呢并不喜欢摆架子,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吧,不然像这样,恐怕一顿饭会吃得很不舒服,倒是白让你来了。」 杜若只得坐在她旁边。 第05章 赵宁笑道:「我以前也想过哪一日会有人天天陪着我用膳,毕竟澄儿他是男人,往后忙于公务,兴许一日三顿都顾不上陪我,所以还得指望一个好媳妇。」 就是再笨的,都听出来她的意思了,杜若心头一震,委实没想到赵宁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难道她是有意要她做宋澄的妻子?不然为何提儿媳妇呢,她也时常跟着谢氏去应酬夫人们的,她们之间讲起话来,常常很是隐晦,但也能听出好些涵义。 像赵宁说这些,肯定是不会错的了。 她心头开始上下打鼓。 看她脸上渐渐生出红晕,赵宁又好像没说过这话一样,笑着道:「快些尝尝这些菜,我府里这厨子啊,手艺极是好,有回娘娘吃到了,都想带到宫里去呢。」 全是她一个人自说自话,杜若吃得几口,笑道:「真是很可口。」 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可杜若是只简单一句,赵宁眉头拧了拧,觉得这姑娘实在寡言,就算看着乖巧,也实在太不会讨长辈的喜欢了。 渐渐的,赵宁话也少了,只偶尔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压着块重石似的,杜若倒是猜不透她了。她只是低头用膳,她好像对赵宁这种人,很不会相处,她不像皇后娘娘,也不像祖母,母亲,别的夫人们这样的长辈。 那顿饭吃得不太融洽,赵宁中间使人让两个乐妓来弹琴助兴。 这样才好一点儿。 两人用完饭,赵宁也没有兴致再赏花,让丫环送杜若回去,杜若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宋澄从一道月亮门里走了过来,见到她就笑道:「我们家厨子的手艺如何?」 他这人很是轻松随和,杜若跟他在一起时,也觉得挺自在,但是刚才赵宁一席话,她的感觉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宋澄一早知道赵宁请她,而且对赵宁与她单独吃饭,也丝毫的不惊讶。 那么也许他也是赵宁要说什么的。 她想到此前,他请她们观灯,要送她金蝴蝶,还有胭脂的事情,心里就有些乱,勉强道:「挺好吃的,我吃了好一些呢,便不打搅宋公子了,我先回去。」 只说到一句话就要走,宋澄有点奇怪,观察她神色,发现她有些不一样,他眉头就拧了起来,难道母亲到底还是没有按捺住,与她说了什么?他有心想问,但又怕惊到她,就在犹豫间,看到贺玄也过来了。 这豫王,当真是粘得紧,说完公主府护卫的事情,他就说要等杜若一起走,他总不好撵他走吧? 他只得把话吞进肚子里,杜若见到贺玄便迎上去,轻声道:「玄哥哥,是不是可以走了?」 「嗯,我送你回去。」 她点点头。 两人这便与宋澄告辞。 路上,贺玄问:「今日公主请你何事?只为用膳不成?」 并不是单纯这样了,但这话她怎么好跟贺玄说,她顶多会告诉母亲,她道:「是的,她许是冷清而已。」 赵宁要是冷清,全长安不知道多少夫人,姑娘愿意陪她呢,贺玄眼眸眯了眯。 她坐在轿子里,贺玄仍是骑在旁边,两人没有隔着轿帘说话,一直行到宋国公的大门口,贺玄停下来,杜若察觉到她的轿子也停了,好像门口有什么人挡着路。 她撩开帘子,往外一看,只见到前头的轿子里走出来一个人,穿着绯红色的官服,艳阳下,瞧见他侧脸俊美,她仔细看了看,竟发现他是宁封。 宁封竟然来她家里了。 她听家人说过,国师而今被封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那是二品官,只她一直没有见过他,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知道身后有轿子,宁封回眸一看,与杜若的目光对个正着。 她眸中带着探究之色,他径直走过去,到得轿前停下来道:「三姑娘,许久不见,我今日登门拜访是为见你父亲。」 原来如此。 他一下就说明来意,杜若笑起来:「我爹爹在府里吗?他休沐日经常也很忙的。」她打量他的官服,原是国师穿道袍,现在穿着官服竟然也是有模有样的,不过身上并没有官威,仍是如春风拂面。 宁封笑道:「在,你们家门房的小厮去传话了。」他现在才与贺玄行礼,「真巧,王爷今日也在国公府。」 他一早知晓贺玄与杜家的关系,嘴里这么说,心里可一点不奇怪。 因他而今掌管都察院,都察院那是监察百官的,专司弹劾,只弹劾不能指鹿为马,故而手下官员自然是费尽心力的搜罗证据,不过大燕刚立,君臣正是要同心的时候,都察院便不是那么的名副其实了,但是必要的手段还是有的。 贺玄淡淡道:「不知宁大人有什么要事,竟然要登门?」 对于宁封,他从来都很忌惮,因此人对赵坚的影响颇大,谁想到现在还当了二品官,又不知他暗地里会怂恿赵坚去做什么。 宁封笑一笑:「高黎的事情王爷应该也知道吧?正当在闹内乱,有一派蠢蠢欲动想趁机进攻大燕,前阵子引发大战,另一派引而不发,等到我们打仗了,正好就占据了高黎。宋国公不是与高黎曾经交过手吗,我有些事想请教一下。」他声音稍许压低一些,「皇上打算派我去高黎一趟,当然,也是他们高黎发出的邀请。」 这种节骨眼上,赵坚是不想再与别国打仗的,宁封算是使者,现在既然友好派占据高黎,要示好,他自然不会拒绝。 贺玄才知怎么回事,他道:「既如此,我同你一起去见杜大人,听闻高黎人生性狡诈,国师可要好好注意了。」 宁封道:「我会谨记王爷的提醒。」 他朝杜若又看一眼,便同贺玄从大门进去。 杜若则坐在轿子里,被抬去二门。 宁封没有与她多说上一句话,稍许有些惋惜,不过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倒是来日方长。 听说二人前来,杜云壑迎到门口,笑着与他们互相见礼,又与贺玄道:「刚才的事情,多谢你送若若回来。」 「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杜云壑请他们去书房。 v第06章[12.27] 杜家极大,便是二房专有的书房都比寻常家族的要大得多,有十来排的书架,书卷尚不曾放满,宁封目光掠过去,只见但凡是书,便是兵书,也零零总总占了好几排,可见杜云壑读过多少兵书! 难怪打仗那么厉害。 他们杜家前几代就出过良将,在大周的历史上赫赫有名,后来赵坚造反,杜云壑又良禽择木而栖,听闻与贺时宪吃得几盅酒,便追随赵坚了。 宁封四下打量,笑道:「杜大人可真称得上是儒将。」 「哪里,不过看些兵书,旁的可是一窍不通。」杜云壑是个直爽的人,询问道,「此地清净,还请国师说明来意。」 「是为高黎国,皇上要派使者前去,而我便是使者。」宁封道,「杜大人你好些年前曾经与高黎打过仗,甚至军队里还有知晓高黎话的人,所以恐怕整个大燕也没有比杜大人你更清楚高黎的了。」 杜云壑摸摸下颌:「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已经过得许久,高黎国官员已不是原先那批人了吧?」 国虽小,可政权更替却频繁。 「还是有一些留下来的官员,且现今皇帝乃是原皇帝的外甥。」宁封瞧着他,想起前几日有人禀告,说杜云壑曾请过几位将军。 他们都是朋友,平时相见自然是寻常之事,然而这个时段,宁封瞧卦象极为不好,他便事事都很警惕,毕竟已经平定的大半江山,他实在不想重新再乱,到时候又是腥风血雨,且也不知又落在谁的手里。 个人的命数是很难说的,但是大局最终都是一样,然而,他那时在哪里,又会是谁,却是难说的很了。 他们正当在书房说话的时候,杜若已经回到谢氏那里,谢氏放下手里的事情,拉住她道:「我原以为你要很晚才回来呢,真是光就吃个饭了?公主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杜若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到底要不要提赵宁说得儿媳妇,毕竟以前赵豫的事情,已经惹得父亲母亲操心了,她左思右想,犹豫了会儿道:「就是吃饭,不过公主有些奇怪,同我说什么希望有个好儿媳呢,大约是冷清罢,但后来又不要我陪她赏花,让我直接就回来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 谢氏怔了怔,眉头就拧了起来,心想这福清公主也委实是随心所欲了,跟一个姑娘家提儿媳妇这种话。 不过要真有这种意思,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让杜若回来了,她笑一笑:「你在那里可吃饱了?」 她怕杜若拘谨没有好好吃饭。 「还好吧。」杜若摸摸肚子,叹口气道,「其实吃得不太尽兴,毕竟不敢放开来吃的,还是在自己家最好了!」 谢氏笑道:「我让厨房炖个银耳羹去,你先回去歇着。」她顿一顿,「今儿是玄儿送你回来的?」 「嗯,来的时候遇到了,他也正要去公主府,便同我一起来回的。」 想到他拒绝苗家的样子,谢氏也不管了。 宁封一直在书房坐得一炷香的时间才走,杜云壑把贺玄留下来,看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少年,他心头真有些苦涩。 这个秘密实在太过巨大,他心里想着要同他说清楚,可现在面对面,竟然还是难以开口,他好像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去打开它,或许他也是没法过自己这一关,那是他的失职,怎么同贺玄说呢? 他只得问起别的事情。 竟然是说苗家,贺玄道:「我已经同大夫人说清楚了,暂且并不想考虑终身大事。」 杜云壑仍坐着,他轻咳一声:「我在你这样大的年纪已经娶妻了,男人成家立业,成家了才能更为安定,这就好比手上有重盾。玄儿,这种事情,是人生的圆满,等你将来再有孩子便更能体会得到的。」他沉吟着,有些艰难的开口,「你父亲,当年定也是这样,只可惜……」 他的挣扎极为的深,贺玄好似看到一尾在浅滩上不停挣扎的鱼。他是要试图同他说,但还没开口,却把自己的身上已经勒出血来。 到得此时,再也没有不信的理由。 可他还在等着,直到杜云壑提起齐伍,他道:「我此前不知三山街的事情,当时因为云岩,便去查,谁想到……」 「齐伍好似对你不错,他是不是平常就很照顾你?」 贺玄道:「不,其实他是听命于我。」 声音很冷静,杜云壑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可他眸光紧紧盯着贺玄,才发现没有,他刚才是说真的。 齐伍竟然听命于他? 杜云壑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此番立在书房里,就很有些压迫感,但贺玄并没有站起,他淡淡道:「我在父亲去世之后一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齐伍跟陈士古是死在第三年冬天,是我偷袭了他们,我逼着齐伍杀死了陈士古。」 这句话简直惊心,虽然听起来,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平淡,好像是多么小的一件事情,但是他在里面却听出了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叫人喘不过气。 难怪齐伍这些年看着一下子苍老了,他不止是因为他的儿子,他原来为保命亲手杀掉了陈士古,那是可以令人瞬时就崩溃的,叫人失去意志。若是他,只怕会羞愧的永远都抬不起头来,杜云壑心想,但是齐伍还是撑到了现在。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理由。 他的儿子! 杜云壑突然就想明白了,他看着贺玄,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动着,先是极快,又渐渐的慢下来,他从来没有想到,他身边的这个人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他还一无所知! 那是什么样的深沉,他手掌心都有些发凉,试问换做他,在这么年纪的年纪,也许是做不到这样的。 他语气有些干涩:「你一直不说,是因为不相信我罢?」 毕竟他也是赵坚手下的将领。 贺玄现在才站起来:「这些年多亏得您的照顾,但日久见人心,我心知必有这一日的,幸好你没有让我失望。」他朝他恭谨的行了一礼,「这份怀疑,是我对不住您,但这样大的事情,在我以前的年纪,我是不敢告诉任何人的。」 v第07章[12.27] 在一片黑暗里行走着,他只能是孤身一人。 幸好杜云壑永远都是光明正大的,他在此刻觉得很是高兴。 杜云壑深深瞧他一眼:「今日便说到这里罢,你先回去。」 他实在需要时间来整理这桩事情。 贺玄略略点头,告辞走了。 杜云壑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百感交集。 这日,谢氏的弟弟终于到长安了,谢氏听到消息,连忙使人去门口迎接。 这些年来,第一次有外祖那边的亲戚到家里来,杜若听玉竹说了,也待不住,跟谢氏一起走到二门那里等候。 姐弟两个许久未见,也不知是什么样子了,谢氏很是期盼,手里捏着帕子,嘴唇抿得紧紧的,目光盯着那道垂花门不放,杜若侧头瞧她一眼,笑道:「我记得舅舅好像生得很瘦呢,也不知有没有长胖一些。」 「你舅舅天生如此,小时候你外祖母便是看他长不胖,每日都叮嘱厨房做好些的荤菜,他吃不下,你外祖母就很生气,每回他都偷偷的放在我碗里,我那时候就很胖,你外祖母就更奇怪了,你小舅不长,偏全长在我身上了。」说起旧事,谢氏脸上满是笑容,「你外祖母后来瞧见你父亲,觉得习武的人身材高大,很是强健,便又要让你小舅去学武,可他哪里是这种料子。当时可在你外祖母身上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现在世上也再没有那样关心他的人了。」 外祖母早已去世,杜若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容貌。 谢氏也有些伤怀,有时候觉得没有父母,当真像是被砍去根的花木,幸好她又在杜家扎根了,也生下了两个乖巧的孩子,那是她最大的安慰。 两人正说着,杜凌也来了,与谢氏抱怨:「父亲说要替我谋个职的,结果这都三月了,还没有动静,母亲还是去催一催吧。」他挠挠头,「我都这么大了,等会儿见到小舅,问起我在做什么,都只能回答无所事事呢!」 他是觉得有些丢脸。 谢氏笑道:「自家小舅,你怕什么?再说,你怎么是无所事事呢,你在家念书习武,有道是十年磨一剑,你父亲也是这么对你说的,你这么着急作甚?等到合适的机会,自然会水到渠成。」 其实她最近是不太想去打搅杜云壑。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作为枕边人,对他再了解不过了,他肯定是遇到上了什么事情,心事重重的,有一日甚至半夜从床上起来,她醒来之后发现他不在,披着外衣去看,他站在庭院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并没有打搅,因她觉得杜云壑有一日一定会同她说的。 假如不说,那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到信任。 见母亲这么说,杜凌也没有办法了,懊恼道:「是了,我也只能等着,总不能自己去与皇上说,早知道,我那时候该跟着贺大哥去打仗的,现在指不定都立下军功了,父亲非得拦着不准!」 谢氏道:「要是这么容易,你父亲会不准?」 那种不要命的事情,可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那时候贺玄去,杜云壑也曾拦过,只是没有拦住罢了。 垂花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谢氏转过头,瞧见管事嬷嬷领着三个人进来了,为首一人瘦高个儿,面色白净,穿着袭竹青色的长袍,浑身透着书卷气,跟印象里的样子差别不大,她眼睛立时就红了,跑上去叫道:「阿彰,你总算到了!怎么在路上走那么久,原以为你二月就要到的呢!」 对面的妇人头戴金簪,浑身华贵,见到他时,眼睛里满是关切,正是一直都很疼爱的姐姐,谢彰也快步过来,握住谢氏的手:「姐姐,真是好久不见了,我们路上是遇到山崩,绕路走了,才会迟到。」 他说完,便与谢氏互相看着,喉头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杜若跟杜凌也都很感慨,毕竟好些年都不曾见过了,杜凌叫道:「娘,快些带舅舅去上房吧,祖母正等着呢。」 「是了,是了。」谢氏擦拭眼睛,看向谢彰身后的孩子。 「快些叫人了。」谢彰笑道,「一个个的,在路上还问起姑母,怎么到了就成哑巴了?」 两个孩子,一个女儿叫谢月仪十三岁,一个儿子叫谢泳九岁。 看起来跟谢彰长得很像,皮肤都很白,两人还生了一样的丹凤眼,谢泳性子活泼些,立刻就把他们三人叫了一遍,谢月仪呢,声音细细的,很是内向,垂着头叫了声姑母,表哥表姐。 杜若对她们真是没有什么印象了,七八年前,像谢泳也不过是个幼童,她上去拉着谢月仪的手:「你来可好了,我们这里又热闹些。」 谢月仪嗯了一声。 谢氏瞧着,问起谢彰:「你给他们请了夫子吗,还是自己教他们的?」又往后看,「你们没带奴仆吗,听说就两口箱子?」 「哪里要什么奴仆,本来衣物也不多。」谢彰叹口气,「我们那里起先打得厉害,只管着出去逃命,只带了一些银子在身上,后来找到落脚点,我便去教书挣点钱,回来再教月仪跟泳儿。」 原来小舅竟然过得那么贫困,还要去教书,杜若朝谢月仪打量,她果然穿得都是半旧的裙衫,头上戴得钗簪也是很老式的。 听到这话,谢氏很心疼:「你来信怎么不说呢?我记得家里原先银子也不少,还以为你们都带走了,是不是路上被人抢走了?哎,你们应该那时早点过来,也不至于耽搁这么多年!你瞧瞧,月仪跟泳儿都吃苦了,我瞧着你也是瘦了好些。」 一关心就会显得有些啰嗦,谢彰挠头笑道:「哪里有那么苦,只是比不得你们宋国公府罢了,再说,现在我这不是谋到官了吗,总算可以安定了。姐姐,我们去看老夫人罢!」 谢氏嫌他之前报喜不报忧,途中又说了他几句。 谢彰不生气,只是笑。 小舅的脾气一直都很好的,杜若笑着问他:「小舅你现在还弹琴吗?」 「当然,还收过弟子呢。」谢彰道,「若若你想听的话,小舅等会儿就弹给你听。」 「才来弹什么曲子?」谢氏道,「还是安顿下再说罢,你跟月仪,泳儿多住一阵子,想吃什么尽管跟厨房说。」她看看谢月仪,叹口气道,「瞧瞧多漂亮的小姑娘,被你装扮成什么样子了?」她跟谢月仪道,「你爹爹到底是男人,等下回我带你去买衣料,去新衣服。」 谢月仪脸颊就红了,连忙道:「姑母,住在这里已经叨扰了,不用买什么的。」 「别跟我客气。」谢氏道,「我就若若一个女儿,而今你来了,正好跟若若作伴,多好呢。泳儿呢,就跟峥儿作伴,一起跟夫子念书。」 他们一路说着,就到了上房。 v第08章[12.27] 二房的女眷都来了,包括杜莺,还有杜峥,他们都上来问好,杜蓉笑道:「我还是记得月仪表妹的,那时候瘦得很,我说跟小猫儿一般呢,不过月仪估计记不得了,她太小了。」她性子外放,立时就拉着谢月仪说起话来,说过几日带她去长安城里玩。 众人都往正堂走去,谢彰带着两个孩子去给老夫人行礼问安。 老夫人道:「儿媳妇千盼万盼的,你们总算到了!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赶紧去歇一歇,有什么话等你们休息好了再说罢,不过晚上是要出来跟我们一起吃饭的,我刚才都让管事再去一趟集市了!」 谢彰笑道:「多谢老夫人了,我们这等叨扰,也就您这样客气。」 「怎么说都是一家人。」老夫人笑道,「再者,我们家呢本来人就少,谁来都是高兴的。」 杜绣在旁听着,咬了咬嘴唇,她的小舅可是都不准来杜家了,姨娘也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这都是拜杜莺所赐,她觉得她的小舅才不会喝醉酒冲撞杜莺呢,她定是暗中做了什么。 可恨祖母什么都信她。 说到底也是看不起她一个庶女,要她是嫡女,哪怕是有刘氏这样的母亲,老夫人也不会怎么样。 她心里想着,面上是没有表现出来,与谢月仪道:「你们住的地方离我那儿也很近,我也会经常请你来玩的。」 杜家四个姑娘都很客气,谢月仪来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因为跟谢氏隔了太久没有见面,听父亲说姑父又被封为宋国公,那是有爵位的,还是世袭罔替,便觉得杜家定是极为富贵,那住在里面的人也许都有些傲气的,但是来了,才发现不是,她总算是不那么拘谨了。 谢氏亲自领他们去歇息。 那是处很大的两进宅院,下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铺得很整齐,两边种着各种花木,这时节是花香扑鼻,谢泳四处的看,与谢月仪道:「姐姐,这比我们以前住得大多了呢!」 「是啊,还很漂亮。」谢月仪笑道,「你住在这里要乖乖的,不要给姑母添乱。」 「不会的,我就跟峥表弟一起念书。」 「那就好了。」谢月仪摸摸他脑袋。 谢泳好奇的道:「姐姐,我们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谢月仪忙轻声道:「这话可别乱说,这里是姑母的家,我们不可能一直住的,等爹爹做官顺畅了,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家。」 谢泳哦了声,点点头。 前面的谢彰正问谢氏:「蓉蓉是要嫁人了吧?我记得你信里提到过。」 「是,就在下个月,没几日了。」 谢彰笑起来:「那我也得准备一份礼呢!」 姐弟两个说笑着进去了。 杜章两家结亲的吉日定在四月十六,等到谢彰任职之后,真的就只剩下几日。 那是杜家小辈中,第一个办喜事的,也是杜家第一次把姑娘嫁出去,因老夫人就两个儿子,她只尝过娶儿媳妇的欢喜,还不曾真正体会过自己家里人离开娘家呢,这阵子是既高兴又伤怀。 哪怕平日里觉得杜蓉有不少缺点,也是全都不记得的了,只是感慨往后要见得少了。 至于姑娘们,那是天天都在一起,也不再念书,就在杜蓉的院子里玩。 毕竟那样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 等到十六,杜蓉就要出嫁了。 昨日晚上,她们一直聚在老夫人那里,刘氏给杜蓉梳头发,梳一次哭一次,弄得好些人也跟着哭,故而杜若早上起来,眼睛都是有些肿的,她甚至是感同身受,觉得自己哪日嫁出去,也定是如此,幸好她还有不少的时间可以待在家里,多陪陪父母。 玉竹拿来手巾给她擦脸,一边儿说道:「少爷在外面等着呢,要不要请进来?」 「这么早?」杜若惊讶。 杜凌的声音响起来:「早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是你们昨日睡得晚。」 她们都哭哭啼啼的,他是男儿,可没有那么多的离愁,在他看来,杜蓉只是搬去章家住,又不是去了别的县城,也不知她们怎么就那么伤心。 杜若把裙衫穿穿好说道:「那你早饭定然吃了,不然就在我这里用。」 「还没吃。」杜凌走进来,与鹤兰道,「去厨房多要一碗粥,一碟虾饺。」他从身后随从手里拿来两样东西,「给你去找这个了,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花样,就把两种都买了回来。」 那是用来装添妆的盒子,她觉得就这么空手送给杜蓉不是那么好看,可手边也没有合适的就让杜凌去给她买,现在瞧见当真是惊喜,因这盒子委实太漂亮了,是用象牙雕刻的,打磨的极为光滑,像上好的玉石,盖子上面一个是刻了莲花,一个是刻了梅花。 她有点可惜:「要是有刻芙蓉的就好了!」 「做这个你知道花多少工夫,我此番便是使人订做也来不及,就这两个了。」杜凌道,「你看看,要哪个罢。」 「就莲花的好了。」杜若笑道,「我正好要送一个莲花坠角,还有一个赤金镶青桃花的挂件,就不送簪钗手镯了,她们可能都会送那些的,省得重复了没有什么意思。」 杜凌道:「我是送了两卷兵书。」 他见饭菜端来了,坐下来就吃。 「兵书倒也好,他们两人都喜欢看呢。」杜若给他夹筷厨房新腌的莴笋,「这个将将做好的,还有点脆,用麻油拌了,挺好吃的。我吃粥就喜欢吃这个,听说他们还腌了茄子呢,不过要放蒜头,我觉得味道太大,你要是喜欢吃的话,可以试试。」 杜凌唔了一声点点头问:「那另外一个盒子你还要吗,我留着也没有用。」 也只有小姑娘喜欢,他们男人房里都不放这个的。 杜若想了一想,说道:「要不送给表妹吧,她来我们家,我前几日送给她两盒新的胭脂,还有表弟我送了一套笔墨纸砚,你有没有送过东西,我记得母亲叮嘱过你的。」 谢泳他是送过了,也是上好的毛笔,可谢月仪他是真不知道送什么,他道:「那就送这个罢,让她装装东西,而且不便宜拿出来不寒碜。」 v第09章[12.27] 杜若用完饭,便拉他一起去谢彰他们住得院子。 正当是巳时了,谢月仪已经起来一阵子,她为送添妆很发愁,昨日已经选定了一样,又觉得不好,在挑选呢,石燕与她禀告道:「姑娘,大少爷,三姑娘来了。」 他们没有服侍的丫环,杜家送来四个,跟前服侍的是石燕,石桂,还有外面两个粗使的,庭院里还有些婆子,其实她小时候谢家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她也曾锦衣玉食的,谁料后来突然就打起仗来。他们住得城里乱成一团,贼匪趁机四处劫掠,她跟父亲,弟弟逃到了城外,后来就一直颠沛流离,很久之后才寻到落脚的地方,但离谢氏他们实在太远了,中间隔着的几个县城都在打仗,根本不敢出去。 日子一落千丈。 谢月仪回过神,说道:「快些请他们进来。」一边说,她一边自己走到门口迎接。 那兄妹两个进来,杜若笑道:「我跟哥哥来看看你。」 「我挺好的。」谢月仪忙道,「丫环们也都很好。」 还是有点拘谨,杜若拉着她坐下:「等会儿用过午膳我们一起去大姐那里,就等到章家来迎娶她了,今天也还会来好些别家的姑娘,你正好认识认识。」她重点提了一提,「有位袁姑娘人特别好。」 她们说完,杜凌将那盒子放在桌上送给谢月仪:「买了两个,一个给妹妹了,这个你拿去,随便装什么都行。」 他口气很随意,并不庄重,但这样显得很亲切。 谢月仪笑道:「多谢表哥。」 盒子拿在手里有微微的凉意,摸着很舒服,花样也好看,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她尝试着打开盒子,结果也不知怎么开,杜凌见到便拿过来:「这里有个扣子搭住了,你看到没有?得先掰开来。」 只听咯的声,盒盖就开了。 她连忙道谢,侧头时看见杜凌面色温煦,想到印象里的样子,完全不像了,而今生得剑眉星目,挺拔英气,真正的世家贵公子,想到自己的家世,她又有点黯然,只希望父亲能官途顺利,好让谢家早些振奋起来。 见她爱不释手,杜凌道:「那家铺子还有别的东西,也是象牙做得,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就行。」 谢月仪答应一声。 府里下人们从大早上就开始忙碌了,不管是屋里屋外,都摆设着充满喜气的东西,帖红纸,把红色的花儿都搬在一起,还买了非常多的炮仗,而到下午,姑娘们都陆续去杜蓉那里,她已经在梳妆打扮,脸上绞得干干净净的,浮出很自然的一片红晕,丫环再给她梳头,刘氏坐在旁边,一点都不离开。杜若就跟杜莺坐一起,杜若正对着窗口,看到杜云岩站在外面,好像想进来,但是他驻足会儿还是走了。 母亲说,二叔之前取不到钱时常发火,拿管事出气,就是不敢去老夫人那里,现在是好一些了。 不过对章凤翼还是不满,到现在都不能替杜蓉高兴。 父女两个见到,仍是势同水火。 杜若正想着,袁秀初跟方素华来了。 两人都带着添妆,杜蓉连声道谢,说她们破费了。 袁秀初看见谢月仪,并不认识,杜蓉介绍道:「那是若若小舅的女儿,叫谢月仪,她父亲现在户部任主事。」 袁秀初就与她互相见礼,因方素华来过杜家,认得谢月仪,坐在她旁边。袁秀初则坐在杜莺左手边,两人很是相好,但也有一阵子没有见了,她看到杜莺仍然很瘦弱,想到大哥与她说的话,从袖中拿出一副方子,悄悄递给杜莺:「你回头看看可能用,大哥说合适你。」 竟然是袁诏给她的,杜莺想到他的嘴脸,恨不得就不要这方子,不过碍于袁秀初,她还是接受了,轻声道:「多谢。」 袁秀初因为那日的事情,猜到几分杜莺为何要强撑,恐是想嫁个好人家,她为此极是同情,她来过杜家好几次,见过刘氏与杜云岩,隐约是能明白杜莺的处境的,不像她,虽然母亲去世的早,可她有大哥,二哥挡着风雨。 杜莺就没有大哥,杜蓉又出嫁了,她只有柔弱的母亲跟弟弟。 「而今天气晴好了,你又可以时常出来呢。」她笑道。 这世上像袁秀初这样善良的姑娘真的很少了,杜莺其实也是真心喜欢她,她点点头。 等到杜蓉穿嫁衣的时候,太阳渐渐要下山了,谢氏站在外面与杜云壑道:「你得盯好二弟了,这等日子可不能生事,他现在没有钱花,朝管事发了多少通火,但是不敢与老夫人闹,谁晓得会不会还会为难章凤翼,你要是在,他定然不敢的。」 杜云壑道:「一直让人看着呢,我不可能让他胡闹。」 他看着远处,晚霞满天。 谢氏瞧一眼他,他眼底还是藏着忧,她笑道:「你可听说了?玄儿还当章凤翼的御多呢,倒是少见,他平日里并不喜欢与人交往的,跟章凤翼却很好,凌儿说他两人还时常切磋武艺,恐是章凤翼在他手下谋了职了。」 那将来章家恐怕也要卷入风雨中了。 不过他们都是杜家的亲戚,不可能置身事外。 就像他,他跟贺玄的关系,假使哪一日贺玄真的造反,赵坚其实是绝对不会再信任他的,他是时候要做出一个选择了,这个选择,恐怕也是越早越好,反正这孩子把什么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 谢氏往里瞧一眼,看见自己的女儿坐在那里,她由不得擦拭了下眼睛:「以后若若也要嫁人了,我真不舍得,可前阵子管家又使人试探,管大公子我看着还是很适合若若的……」 「你回了管家罢。」杜云壑道,「现在不是给若若定亲事的时候。」 都不知将来怎么样呢,再牵扯一家人,都是会生出变化的。 谢氏极为诧异:「你的意思是?」 杜云壑道:「你听我的便是。」 难道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谢氏一下握紧了手。 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听到这声音,杜莺的眼泪忍不住的落下来。 在这家里,她跟杜蓉相依为命,有时候她觉得杜蓉太过冲动,不能顾全大局,可到底总是她挡在前面的,不管是对抗父亲,还是扶持母亲,亦或是照顾她这个体弱的妹妹,杜蓉总是没有什么怨言。 v第10章[12.27] 而今,她总算要嫁人了,她看向穿着大红嫁衣的杜蓉,想起这些天,每回说起章凤翼,她高兴又害羞的样子,此番心里也只有欢喜。 哪怕夹着离家的悲伤,杜蓉都这个样子,可见她对章凤翼的感情。 杜若知晓她的心思,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二姐,我们送大姐一起去二门坐花轿吧,过几日,再去章家做客,让这章夫人好好招待我们!」 众人都笑起来。 杜莺点点头。 杜蓉隔着红盖头,想再瞧一眼家人,但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垂下头,只能瞧见自己穿着的绣花鞋。 刘氏已经在旁边哭起来,谢氏道:「昨日哭得许久,总是大喜事,今日不要再那么伤心了,反正章家离得也近,你要去看蓉蓉不难。」 她扶着杜蓉往外面走,杜峥还小,不能背她,便由杜凌代劳,他已经在前面等着了,看到她们来了,弯下腰来,笑道:「妹妹,快些上来,听说伯起就要到家里了,他恐怕骑马骑得很快呢!」 想到他的急性子,杜蓉嘴角又忍不住翘了翘,只不过心口还是满溢着离愁,让她无法真的笑出来,她在那里顿足,直到杜莺上去,轻声与她说得几句,她才趴在杜凌的背上,往二门那里去了。 杜若跟在后面,谢氏瞧见拉住她道:「你也去那么远?」 「是啊,我送大姐去坐花轿。」她笑道,「我跟哥哥一起走,没有什么的,还有二姐,我们一起去。」 他们大房就一个女儿,杜若小时候没有姐妹,便与杜蓉,杜莺十分的好,谢氏没办法,叮嘱道:「去就去罢,不过别走到外宅去,今日迎亲的人多,保不定章家还有别的人会来,你小心些。」 章家到底是马匪出身,结交的人物鱼龙混杂,谢氏对此有些警惕。 「知道了娘,我就在二门那里。」她走到杜凌身边,与戴着红盖头的杜蓉说话,「大姐,我陪着你呢。」 杜蓉轻声一笑:「好。」 杜莺由木槿扶着,与杜峥在后方,杜绣没有跟来,倒是方素华最近常往杜家,与她们熟悉了,也走出来。 因杜家闺房离二门有一段距离,仍是要走一会儿,耳边听到鞭炮声不停,杜蓉把头稍稍低一些,靠着杜凌的肩膀道:「大哥,辛苦你了。」 「你又不重,辛苦什么?」 杜蓉微微停顿了会儿:「大哥,我今日嫁去章家,往后望你能照顾下峥儿,他性子太过软了,我怕他将来什么事情都吃亏,可我也不知怎么教好他。」 对于这个弟弟,她跟对刘氏一样的无奈。 杜凌闻言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女大十八变,男人也一样,他以后也许就会变的,但凡我能帮得上的总会帮一帮他。」 杜蓉答谢声。 不知不觉,几人就走到二门了,杜若往前看去,就见到章凤翼骑着雪白的马,挡在前面,把整个拱门都堵住了,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果然是迫不及待,她抿嘴笑道:「大姐,我看到大姐夫了。」 章凤翼已经忍不住:「家太大也不是好事啊。」 听听,一来说什么话呢,杜蓉想啐他一口,奈何今日是新娘的身份不可造次,只把小拳头紧了一紧,咬牙跟杜若道:「你让他给我闭嘴,不许再胡说,不然我就不跟他拜堂了。」 杜若跟杜莺都噗嗤笑起来。 杜若走过去,轻声道:「姐夫,大姐让我带信儿,让你说话斯文些,不然不去你家了。」 「什么?」章凤翼眼睛都瞪圆了,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没有,老实道,「云志,快把你大姐背过来,不要误了吉时。」 杜凌早就背来了,只差几步而已,将将放下杜蓉,只见前边儿有人骑着赤红色的马过来,他就料到是贺玄。抬起头时,看见他竟然穿着一件银红色的袍服,没有绣大蟒,而是在衣襟,袖口袍脚都绣了核桃纹锦,在这样柔和的颜色衬托下,他身上有种出尘的俊美。 杜凌都看得一怔,笑道:「你还真的当御多呢!这种差事原本该我来做,不过我得背大姐,下回我给你当御多吧。」 那是要等到他成亲了,贺玄朝杜若看去,许是不要出门,只与姐妹聚着,她并没有穿得很费功夫,上身是一件鹅黄色忍冬纹的襦衣,下面一条杏红色细折子裙,梳着圆螺将小巧的耳朵露出来,戴着两颗小珍珠。 他嘴角略是一弯,说道:「你竟送到这里来了。」 原以为看不着她,谁想到还有这种惊喜。 傍晚的霞光落在他身上,映照他微带笑意的眼眸,杜若一颗心有些快跳,自从他说了那句话之后,她就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敢去探究,又忍不住会想起,她朝他笑道:「是啊,反正离得也不远。」 贺玄看着她道:「上个月事情有些多,这个月我会请你来王府,现在花都开了,没有那么冷清。」 那是他一早答应的事儿,杜若点点头:「好。」 杜蓉已经坐在轿子里,章凤翼催促道:「王爷,我们先走了,可不能再耽搁,我瞧着已经不早!」 他急吼吼的,贺玄笑起来,把马头调转,最后看一眼杜若道:「就这么说好了。」 杜若嗯了一声。 他便御马去追章凤翼。 杜凌道:「我也去章家了,他们家今天摆了很多酒席呢。」 「你不要喝醉啊。」杜若忙叮嘱,「不然醉醺醺的回来,看娘骂不骂你。」 「行了,我知道,但是太多人跟伯起喝酒,我还是要给他挡一挡的,他肯定不想喝醉……」他说着闭了嘴,快步走了。 杜若回过头,瞧见不远处的方素华好像还没有回过神的样子,杜莺是满脸伤怀,但她到底没有说什么,笑道:「我们回去罢,一起吃顿饭。」 就为今天来添妆的姑娘们,杜家也都是准备了酒席的。 三人往里走去,方素华想起刚才贺玄的样子,心怦怦直跳,她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看上他了,明明以前来杜家,也是见过他的,他那时还是少年,见到谁都是冷着脸,她只觉得他不礼貌,也不肯理会。 v第11章[12.27] 谁想到过得几年,再次见到,好像人就不一样了。 可她怎么跟父母说呢,可不说,她也没有办法,说了,念着方家跟杜家的亲戚关系,说不定谢氏愿意搭桥,她寻思了会儿,轻声问杜若:「贺大哥还跟人家做御多呢,他自己跟章凤翼也差不多大吧?」 「小了一岁。」 「那他有没有跟哪家……像他这样的王爷,肯定有很多家族想要结亲的。」 「没有。」杜若摇摇头,「原本母亲还寻到一位姑娘,人很是好的,又漂亮又端庄,可最后也没有成。」 听起来,他要求也很高,方素华心想她可没有出色的容貌,不过清秀罢了,立时就有些自卑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杜若侧头看她一眼,只见她眉宇间含着淡淡的愁,她突然想起来,方素华好像问过好几次关于贺玄的事情呢,可在以前,她是从来不问的,难道她喜欢上了贺玄?她吃了一惊,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而杜莺也有些心事,除了杜蓉嫁人,她往后在家中少了一个亲密的姐妹,另外便是袁诏给的方子了,她还没有看,正收在袖子里。见她们已经进去了,她放慢脚步,从袖中抽出来,借着灯笼的光瞧了一眼。 那方子不算简单,零零总总竟然有二十来种药,有几味更是甚少见到的,连她也不知配在里面起什么作用,可袁诏突然送方子,肯定是有什么意图,她不信他是为她好。 他不是一直讨厌她吗,觉得她是利用袁秀初。不过,他肯定也知道她不喜欢他,那为何还要送呢? 她思来想去,弄不清楚,又把方子塞回袖子里,这才往里走去。 不料杜绣都看见了,她刚才并不在闺房,也是走到了门口,想到自己将来的婚事不是十分的好看,未免有些烦闷,便在外面走了一走,结果就看到杜莺故意落在后面,她一时好奇便也盯着瞧。 杜莺走了,她满腹疑惑。 银杏轻声道:「奴婢看见袁姑娘偷偷递给她一样东西的,许就是这个了。」 那会是什么?若是姑娘家之前互送的,定会光明正大,可不是,一张宣纸应也没什么好藏,她眉头皱了一皱,那到底是什么呢! 杜蓉坐花轿去章家之后,姑娘们就在杜家用饭,杜若回到卧房的时候,都已经是亥时了。不知不觉,时间竟过得那么快,许是她们都顾着离愁,一点儿没有察觉。 席上喝了点儿酒,她头隐隐的有些晕,杜若靠在美人榻上,心里还留着惆怅,因杜蓉的性子就像火,总是明亮的照耀在身边,这会儿就感觉家里一下冷清了。 玉竹过来轻声问:「姑娘要不要吃点醒酒茶?」 「也不用了,反正就要睡觉的。」杜若打了个呵欠,准备换衣服。 谁料外面一个小丫环急匆匆的过来,与鹤兰说话,她听见她提到杜凌,耳朵就竖了起来,见小丫环走了,杜若忙问怎么回事儿。 鹤兰道:「大少爷醉的不省人事,刚才就倒在大门口。」 真是一点不听劝,杜若道:「快些让他们准备醒酒茶,让他清醒了才好,不然只怕都走不到他住的地方了,得让人拖着去。」她想着又好笑,要去看看他的丑态,便下来穿鞋。 杜凌平日里其实不太喝酒,可要是跟公子哥儿玩,有时就会胡闹,为此母亲也说了他几回了,不过这回应该是替章凤翼挡酒的,她跟在提着灯笼的玉竹后面,鹤兰扶着她,生怕看不清楚摔一跤。 好不容易走到二门那里,就听到杜凌的嚷嚷声:「我还能喝呢,你们怎么就带我回来?都走开,本少爷让你们开开眼界……」 杜若笑出声来,与玉竹道:「一看就知道喝了至少半坛子,幸好母亲在陪着祖母,二婶,不然有得他好看!」 她往前看去,只见三个人当先走进来,起先也瞧不清楚,谁料走几步,才发现送杜凌回来的竟然是贺玄跟宋澄,贺玄就算了,今日是去做御多的,可宋澄怎么会出现?她实在有些吃惊,难道宋澄与章凤翼也是认识的?她突然想起来,那天第一次遇到宋澄,他把蹴鞠踢到了内宅,而章凤翼也喜欢蹴鞠,许是因为这个吧! 不远处,她立在大红灯笼旁边,烛火将她的杏红色裙子染得变深了几分,好像泉水一样的眼眸在夜色里十分的温和。 宋澄瞧见她,想起母亲的话,她不承认对杜若说了什么,可他隐隐觉得并不是,不然那天她怎么会是那种表情呢?好像一下子跟他拉远了距离,当然,他们本也算不得什么,可不知为何,他一与她说话,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就像此刻,他很想上去,走到她身边。 杜若出于感激,笑着道:「多谢你们送哥哥回来,他恐是麻烦的很吧?」 「是有一点。」宋澄道,「起先还不想上马车,要骑马,差些把人都撞倒,后来被我们强行押着才能送到这里,不过他也是为章大哥,章家请得人,就是吃了醒酒丸也没多少用,一坛子一坛子的酒抬上来,我也是不想再坐在那里了。」他看向贺玄,「王爷,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贺玄淡淡道:「我本来也是要走了。」 只是走得巧,正好就要跟他送杜凌回来。 杜凌此时又在甩手臂,想把两人的手甩脱,一边叫道:「快些放开我,你们这是干什么,一直抓着我不放!我现在看你们是朋友的份上,我不打你们,再不放,可别怪我揍得你们满地乱爬!」 这酒品实在是有点丢人,杜若决定明天一定要告诉他,让他下回千万别喝醉,她尴尬道:「我哥哥酒量不行,他就是逞强才喝醉的,你们别放在心上啊。」她看向杜凌的小厮,「快些扶他去吃醒酒茶。」 「我不喝,那东西恁难喝了!」杜凌听到妹妹的声音,抬头寻找她,果见她就在前面,突然就踩了一下贺玄的脚,急奔出去,那力气之大,连宋澄都没有来得及拉住。 见他冲过来,眼睛又是红彤彤的,杜若也不知道他要发什么酒疯,下意识就往后退,可她怎么走得过杜凌,杜凌到她面前,握住她肩膀一阵摇晃:「若若,你别让他们给我吃醒酒茶,我不吃,你听到没有?我也用不着,我还能喝酒呢!」 他力气很大,她的肩膀被他捏得一阵生疼,眉头都颦了起来,说道:「哥哥,你不吃就不吃了,你别再抓着我了,我疼。」 杜凌道:「那你带我去章家,伯起这死小子偷偷溜走了,我不喝谁喝呢?若若,你跟我去章家……」 她在他手掌下,好像一片落叶,被摇得头晕眼花。 见杜凌太不像话了,宋澄,贺玄齐步走上去,把他拉开来,贺玄朝小厮喝道:「还不扶着去里面?你们四个一起来,不要再让他跑了!」 那四个小厮连忙俩俩抓住杜凌。 在旁边看着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们才知道,自家主子的力气真不是盖的,这好像一头喝醉的野牛啊,额头上立时就开始冒出汗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往院子里带,杜凌嘴里还在嚷嚷着,没有停下的样子。 杜若扶着额头。 宋澄看她像是不舒服,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被云志伤到了?」 「头晕。」她道。 v第12章[12.27] 夜色下,能看到她面上有些红晕,宋澄笑起来:「你该不是喝过酒了罢?」 「刚才是喝了一些,但是并不觉得晕,可哥哥刚才摇了一下,酒劲好像就上来了。」她有些害羞的笑,露出两个梨涡,「不过也没事儿的,回头就去睡了,今日真谢谢你们,明儿我告诉哥哥,让他给你们赔礼道歉。」 「不用,喝醉酒而已,又有什么。」宋澄看着她,欲言又止。 那眼神是复杂的,叫杜若有点不自在,她低头道:「天晚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在杜家,宋澄不好怎么样,有些话也不容易说出口,他只得告辞,想着或许哪一日等她出门,谁料贺玄却不走,说道:「我送你去罢,等云志清醒了,我还有些话跟他说。」 这就是两人不同的地方了,宋澄不方便,他却跟杜家很熟悉。 宋澄心里有些不悦,觉得自己好像被贺玄挑衅了,自从上元节观灯那日起,他就一直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但也说不清楚是什么。 他没有走,看着杜若问道:「今年端午节你会去观龙舟赛吗?」 突然问这个,杜若怔了怔道:「去年也去的,今年也许吧。」 宋澄就笑起来:「那好,我们公主府新制了一艘很大的游舫,我到时请你们家来玩,云志肯定也愿意的。」 趁着这个时候邀请人,贺玄道:「现在说端午的事情是不是太早了些?」 「也就十来日了。」宋城挑眉,「要是王爷愿意的话,也可以来游舫来,不过我记得母亲说,你们王府也有游舫的,想必王爷是不屑的。」 那是不想请他了,贺玄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间,有种隐隐的情绪散漫开来,竟是十分的压迫人,杜若感觉不太好,说道:「宋公子,你快些回去罢,很晚了,兴许公主会担心你。」 宋澄笑道:「那我走了,端午节再会。」 他告辞而去。 贺玄瞧他背影一眼,同杜若往里走去。 庭院里算不得静谧,因杜家办喜事,便是下人们也得了赏,忙完了可以喝点酒吃顿好菜,故而到处都可见烛火,但贺玄走在旁边,就好像使得周遭极为的安静,她到底没有忍住,问道:「章家那边是不是很热闹,到底请了多少人啊?」 「百来号人吧,算不得多,但很热闹。」 那些人又喝酒又猜拳,真正是嘈杂不堪,幸好章凤翼不是这等样子,他在这些人中算是斯文的了。 杜若道:「那姐夫到底喝醉没有?真是偷偷溜走的?」 「是,挨不住就溜了。」 杜若噗嗤笑起来,觉得章凤翼鬼鬼祟祟的,肯定很好笑。 他垂眸看着她,停下来问:「还晕吗?」 杜若见他停了,便也停下来,只觉脸颊热热的,脑袋也有些账,看来这果子酒还是有点后劲的,她将将要说话,他却抬起手,朝她额头上微微碰了一碰。 他的手带着凉意,接触到皮肤的时候,令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可杜若的脸颊却更热了,也有些失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不是在生病! 他收回手:「我好像没见过你喝酒,原来你喝了,额头都会烫。」 像火似的,烧到他掌心里。 原来他是好奇,杜若道:「原本还小,家里不让喝,但是我现在十四了,稍许喝一点是没有事情的。」 他笑笑,看着地上她的影子,长长的。 两人一直走到院门那里才停下来,杜若说道:「你去哥哥那里的话,假使他没有清醒,你就不要管他了。」 「我知道。」 杜若便告辞进去。 谁料她转过身时,又听到他说:「端午节,还是坐我的游舫罢。」 她一怔,回眸看去,瞧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种笑容像是月光,往周遭散着月华似的,又像流水,涌到人心里。 他道:「也不比她公主府的小。」 他今天又邀请她去王府,又邀请她坐游舫,她再怎么,也有点明白了,一下觉得脑袋昏呼呼的,不知怎么答,他可是未来的皇帝呢。 看她一时没有回应,贺玄也不急。 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风吹动着银红色的衣袍,上面的核桃纹微微闪着亮光,像是用银线织就的。 他不声不响,可还是带给杜若很大的压迫感,她不好拒绝,说道:「我刚才也没答应宋公子呢,与哥哥说一声,他应该会愿意。」 突然把杜凌牵扯进来,贺玄淡淡道:「我是问你。」 他看着她,眸中琥珀色的光泽不像白天那么明亮,有些暗淡,却更深幽,她心头突地一跳,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差点想逃走,可偏生脚也抬不起来,她只能说道:「那好吧,反正我去年也坐过你的游舫。」 去年是他把她从赵豫的游舫带走的。 她答应了,贺玄笑了笑:「好,端午节我来接你。」 他说完转身走了。 连玉竹跟鹤兰也都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她们不由得看向杜若,杜若被两个丫环看得有点心虚,轻咳声道:「你们看什么,玄哥哥的游舫大,请我们去玩也是人之常情,我明儿还得告诉娘呢,我们一家一起去。」 v第13章[12.27] 玉竹胆子大一些,轻声道:「可王爷好像只请了姑娘一人啊。」 「请我就是请别人了啊,到时哥哥能不去吗?」杜若不想多说,往厢房走去。 身后两个丫环互相看一眼,都有点怀疑贺玄,生怕杜若听见,鹤兰用好像蚊子一样的声音道:「我们要不要告诉夫人?」 「怎么告诉?又不是确定的事情,且等到端午节再说罢。」玉竹道,「不然夫人提早知道,只怕姑娘会恼了我们呢,毕竟雍王跟姑娘老早就认识了,不定我们想错,那可是要得罪人的。」 鹤兰点点头。 杜若还是没有喝醒酒茶,她躺在床上就想早点睡着,这样有些醉意是最好的,岂料没有她想得那么顺利,翻来覆去的,甚至把玉竹都惊醒了,过来问了一次,她起来喝了点水,才好一些。 待到天亮时,她在睡梦里都能感觉到从窗口流入的阳光,金灿灿的,照耀在身上好像十分的暖,好像是她在严寒的冬日里,急需要的温度。 她突然就把眼睛睁了开来。 空阔的宫殿里,宽大的床,贺玄坐在她身边。 很是陌生,他的脸色也很冷,眉目英挺却像覆盖着雪,她看见他穿着龙袍,那身金黄色显得他更是高高在上,难以亲近。 她的浑身像是被缚住了,动弹不得,耳边听到他说,不管你有没有想明白,这里你终归是不能离开的。 他俯身过来,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她一下就醒了,大口的喘着气,头顶上,粉红色的帐幔在眼里也好像模糊起来。 难道现在才是做梦吗,怎么这梦那么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接近时的呼吸,一下更是混乱了,叫道:「玉竹,玉竹!」 玉竹就睡在外面,听见她这样大喊大叫,着实是被惊吓到了,连鞋子都没有穿好,一只脚踩在地上就跑过来,急问道:「姑娘,怎么了?」 她清晰的出现在面前,杜若松了口气,靠在迎枕上,梦里她对贺玄的态度很是复杂,说不清是爱是恨,以至于那种情绪在胸口澎湃着,好像要炸开来一般,她怎么会这样呢? 见她并不说话,玉竹盯着她看了看,发现她额头上竟然有些细密的汗水,便问道:「姑娘是不是做噩梦了?」 「是。」杜若疲倦的道,「你给我倒些水来。」 玉竹便去了。 她微微闭上眼睛,想到梦里他穿着龙袍,可见那日提剑并没有伤害她,不然她就看不到他做皇帝了,难道他是把自己抓起来了吗?可为什么…… 她的脸不由得发热,暗想幸好梦醒了,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不过现在,她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玉竹端来水,她喝得几口朝往南边的窗外看一眼,见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看来时辰不早。 玉竹见状笑道:「昨日大姑娘出嫁,府里主子们都睡得晚,故而老夫人发话说,早上一个都不要叫,让主子们多睡一会儿,没想到姑娘却被梦惊醒了,」她问道,「姑娘,还要不要再睡一睡?」 「不了,现在已经清醒的很。」杜若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用完午膳去杜凌那里,杜凌因宿醉,头晕脑胀的,她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他,叫杜凌好一阵羞愧,他都不知道他醉了酒品那么差的,一再说必定要去同宋澄,贺玄赔礼道歉,结果还未去,等杜蓉回门第二日,雍王府就送来了帖子。 谢氏极为的惊讶,同杜云壑道:「真是难得了,玄儿还会请我们去做客!」 她是不晓得那孩子的深浅,杜云壑暗地里叹口气,他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惊心,但不管如何,若不是赵坚毒辣在先,也不会把一个年轻人逼成这样。 谁又不愿无忧无虑的长大呢? 他道:「既然他请,我们便去罢。」 谢氏见他反应淡淡,有些奇怪,又问起杜凌的事情:「你何时给凌儿谋个职,他都念叨多少次了,你好歹管一管,他到底也不小了。」 「就这阵子。」杜云壑道,「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个来了,我还以为你希望他在家多陪陪你呢。」 「儿大不由娘,再说,他这样子是能静心待在家里的吗?还不如有个正紧的事情做呢,他指不定能有一番作为,省得跟上回那样喝醉酒,还以为我不知,他就是仗着闲着才任意妄为罢。」 听着妻子的牢骚,杜云壑笑起来:「好,都听你的,肯定让他有事可做。」 谢氏又去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对雍王府兴趣不大,至于二房,杜云岩跟贺玄是不对盘的,自然不愿意去,别个儿与贺玄又不熟,且他帖子里真就没写二房,至于谢彰跟一双儿女,因是暂住的,谢氏晓得贺玄的脾气,生怕他们遭到冷待,便没有去请。 弄到最后,也就他们大房四个。 眼见雍王府离得越来越近,杜若坐在轿子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等到从二门下来,与谢氏坦白道:「那日大姐出嫁,贺大哥送大哥回来的时候,说请我们端午节坐他的游舫呢。」 这孩子怎么那么亲和了,谢氏有点奇怪,明明那天给他介绍姑娘,他还一脸的不耐,难道是为此赔礼道歉吗?她捉摸不透,笑道:「他既然请,那就去玩一玩吧,反正我们都要去漕运河的。」 杜若嗯了一声。 等到杜云壑,杜凌也到二门处,贺玄走了过来,他穿着件浅蓝色的春袍,头戴玉冠,束着灵芝纹的腰带,有如玉树临风。 她忽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穿黑色的衣袍了,她叫他穿别的颜色,他真的就换了,她那时还以为真是元逢的主意,面上不由自主的发热。 耳边听到他与家人闲话,她简直不能把头抬起来。 「请进去吧。」贺玄道,「宴席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尚早,可到处看看。」他与杜云壑道,「我一直想请你们,只是觉得时机未到。」 这话一语双关。 现在他们要做同一条船,才是时机吗?杜云壑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少年,真是觉得无比的棘手,但好像也没有回头路了。 谁让他与贺时宪惺惺相惜,甚至要照看他的孩子呢?假使他昧着良心假装没有这件事,恐怕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杜云壑淡淡道:「有心,自会有合适的时机。」 v第14章[12.27] 贺玄没有说话,半响忽地道:「皇上是不是要立太子了?我昨儿去宫里,听闻皇上近日常召见重臣。」 他虽然是雍王,可到底年纪轻,赵坚要立太子,是不会征询他的意见的,而以杜云壑的资历,自然是有他一份在,杜云壑看向远处,只见墙外种着几棵梧桐,叶子都伸到庭院里来了,他道:「是,还是遵循一惯的规矩。」 都是自家人,他没有避讳,杜若惊讶,心想原来赵豫还是要做太子的呢! 贺玄哂笑,看来赵豫最近很是花了番功夫了,不过赵蒙只怕也要从兰州赶回来罢? 众人边说边走,谢氏瞧见府里风景好,夸赞了好几句,至于杜若,今日是异常的沉默,她几乎没怎么说话。 别人没察觉,贺玄是知道的,她原本是一个话匣子。 她究竟怎么了? 他看得她几眼,她并没有看他,便移开了目光。 在府里走得半圈,他们行到王府的书房,只见那书架一排排的,摆满了书,杜凌笑道:「该不会都是你看的吧?」 「哪里,好些是原先府中留下的,我闲来无事会看看。」贺玄淡淡回答,目光又落在杜若脸上,她这会儿正当好奇的看着书架,没来得及躲开,竟然对个正着,想到梦里的情景,她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少女的羞怯让人心动,贺玄一时有些欢喜,又有些疑惑。 杜若转而去看书案。 他的书案收拾得整整齐齐,摆着笔墨纸砚,别的就没有了,不像她,案上有好些的摆设,不过其中一样倒是眼熟,那是一个貔貅的黄玉笔筒,是他在很早就已经用得了,在她还小的时候,去过他家,他就是用得这个笔筒。 看到它,她心头一阵亲切,伸手去摸了摸,低头看桶内,只见到一团彩色的东西搭在毛笔上。 这个也很眼熟,她定定的看着,突然认了出来,那是她第一次送给他的长命缕。 原来他没有丢啊,放在这里了。 别人珍视她送的东西,自然是好事儿,不过因为是贺玄,就好像多了一层意思了,所以她只能假装没看见,手离开了笔筒,但她这动作都瞧在他的眼里,眸子不由得眯了眯。很显然,杜若是对他不一样了。 贺玄并没有说话,等他们看完书房,便请他们去用膳。 看得出来,府中厨子是精心准备的,一道道菜端上来,味道香,样子也精致,谢氏想起之前观赏过的府邸景致,暗想住在这王府也当真是舒适又富贵,难怪好些人家愿意结亲,只可惜,这孩子愣是没有瞧上。 杜凌看着酒盅,与贺玄道:「我还是不喝酒了,上回可对不住你。」 谢氏斜睨他一眼。 杜云壑道:「凡事都不要矫枉过正,少喝一点又有什么,你要学会的是控制住自己,别烂醉如泥。」 杜凌摸摸自己的鼻子:「好,我这回定当注意。」 众人都用起膳来。 莫约小半个时辰才好,杜云壑有话要与贺玄说,两人单独去了书房,杜凌见不叫他,又有些抱怨起来,与谢氏道:「就是因为我没有职务,看看,父亲有事情都不同我商量,还把我当小孩子呢,娘,您就帮帮我吧!」 他恨不得要使出撒娇的手段来,不过实在太大了,不好意思。 杜若在旁边看着笑。 谢氏拗不过他,只好道:「已经同你爹说了,你再等几日。」 「真的?」杜凌雀跃起来,大叫道,「那就好了,谢谢娘,我总算有事情做了,不用在家里发霉。」 「发什么霉,你妹妹几个不都待在家里呢,尽给我胡说八道!」谢氏叮嘱道,「你以后去衙门了,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也不怪你父亲总拖着,你要是有玄儿一般的稳重,只怕他早就让你去了,你得多学学才是。」 怕她接着唠叨,杜凌忙一叠声的答应。 杜若坐得会儿要去如厕,刚才他们说话,她没怎么插嘴,光顾着吃东西喝羹了,与谢氏说一声,便让府里的婆子领着去。 那地方在西边,离主屋很近,毕竟外人来做客,免不了要使用的,假使设得远就有些不太方便,故而很快就走到了。玉竹与鹤兰在外面等,小声的说着话,等到杜若出来,就使人去旁边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给她洗手。 玉竹道:「这府里连丫环都没有,只有些婆子,要么是小厮,粗手粗脚的,我刚才叫她们去取香胰子,说了好几遍,才找到合适的。」 要说王府富贵是富贵,可这些下人实在有点不上台面。 杜若道:「他原先家里也没几个下人,香胰有得用就行了,他那么忙,恐怕没空管吧。」 上回她来,他也是不要下人布菜,整个府里空空荡荡的,就像她梦里的那座皇宫,不管是赵豫,还是换做贺玄当皇帝,那宫殿总是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没有多少生机。 那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也不是寻常人应该待的地方。 她慢慢往回走去,想着心思,半途突然听见玉竹,鹤兰口称王爷,她抬起头,才发现贺玄竟然来了。 此刻她正站在一条小径上,有些像狭路相逢,没有地方去躲,只得硬着头皮看向他,笑着道:「玄哥哥,你同我爹爹说完话了吗?」 「是。」贺玄语气淡淡。 面色也是极淡的,在他双眸中,光华闪耀,背后却又好像隐藏着什么,她心里咯噔一声,说道:「我现在是要回去了,我娘,哥哥是不是还在正房?」 「急什么,」他道,「我有话同你说。」 杜若一颗心就跳得更快了,她差点要后退两步,勉强镇定住了道:「你要说什么?」 「进去些说罢。」他道。 v第15章[12.27] 杜若没有办法,这时候她是想拒绝的,只奈何忌惮他的身份,并不想轻易的把他们好不容易亲近的关系破坏,虽然这方向有点出乎她意料,毕竟她从来没有想过贺玄会对她有什么。 他这样的人,像是很不容易会对谁上心。 她跟在他后面。 从小径往左走,就是一丛竹林,这地方,她上回来王府并没有看见,大约是因为遮蔽茅厕的,所以他没有领她过来,谁想到竟是很清幽的一处地方,这竹林里,还有一间竹屋,门前放着锄头,可能是有花农住过的,但现在并没有人,静悄悄的。 长长的竹叶翠绿,微微飘动,将些许绿影投在他们的衣服上。 越安静,杜若就越紧张,她走到竹屋前,那里比在竹林里要明亮一些,转身对着他问:「现在你可以说了罢?」 她仰起脸来,面上是极力控制出来的冷静,这使得她看起来更有几分可爱。 贺玄走近两步道:「你今日为何总是躲着我?」 只是一句话,立刻就让她装出来的样子破掉了,她睫毛颤动着,咬一咬唇道:「你说什么,我才没有躲你呢。」 「没有?」他挑眉,「你今日统共说了几句话?」 「我说几句话,跟躲你有什么关系?」她眼见他走过来,身材高大,好似在她头顶迅速凝成了一团云,把她笼罩起来,就忍不住直往后退,可没走几步,她就退到了墙上。 那坚硬让她知道没有路逃走了。 今日她是躲着他,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她怕他说出来的话,让她无所适从,这定然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她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他目光落下,瞧见她胸脯起伏,十四岁的姑娘已经长得很好,这么一动,胸口好似有波澜,衣襟上的桃花也格外灿烂起来,他又看向她的眼睛:「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怕成这样?」 他微弯下腰。 本来就离得近,她更加紧张,垂下了眼帘,瞧见他蓝色的袍边,忽地想起什么,脑中轰的一声,她脸色通红,忙不及的就把自己的唇给捂了起来。 露出来的眼睛羞怯又慌乱,好像清澈的泉水,水盈盈的,贺玄看见她这个动作,怔了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起来,她该不会认为他要亲吻她吧,她怎么会那么想?就算他现在真的被她勾起了欲望,可怎么说,杜云壑跟谢氏都在,他是不能做这种事情的。 他笑声清朗,眸光也温柔起来。 杜若这手又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她突然发现她做了蠢事! 明明他还没有亲呢,她捂什么。 她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两人对视着,她脸上的红晕差些扩散到眸中。 他盯着看了会儿,淡淡道:「回去吧,等会儿你父亲派人来找,还以为我做了什么。」 她总算解脱了! 看见他转过身,她把手放下来,觉得手腕都已经酸了。 两人沿着路往回走,他在前面,她不太敢上去,拖拖拉拉的离了几尺远,他停下来等她,说道:「你是不是还想我把刚才的事情问清楚?还不快些。」 杜若听到这话,立即就加快了脚步,跟他肩并肩。 贺玄有些头疼,不过她早晚要面对这一日的,就当是给她适应的时间吧。 他没有再问。 她紧跟在他旁边,心思杂乱。 路上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再说话,幸好很快就到正房了,谢氏看见杜若竟然是跟贺玄一起来的,有些奇怪,但当着他的面并没有问,众人又坐得会儿,便告辞回了杜家。 杜绣为讨好杜云岩,摆明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故而并没有去王府做客,倒是去了唐姨娘那里。 这阵子唐姨娘几乎是在杜家消失了行踪,再没有人提起她,哪怕是杜云岩,也许久不去了,杜绣到的时候,唐姨娘正当在绣花,递给她一双鞋子:「而今时间多了,才几天功夫就做好一双,你拿去穿吧,这鞋子我加了鞋底,穿着很舒服。」 她像是并不生气,杜绣见她还未杜云岩做鞋子,皱眉道:「爹爹也恁不像话了,别的人诬陷你就罢了,他也不管你,起先还知道为小舅说话呢,现在也不提了,只晓得关心他一个月能取多少银子,前几日又想着法子讨好祖母,都是二姐的错!」她坐在椅子上,「小舅都说没有做过这种事,她到底怎么知道小舅要做官的?我看她身体也好像好了,真是奇怪得很,不知道她吃了什么神药了,有次我见是木槿亲自去抓药的,还有啊,她跟袁家姑娘很好,你说她能嫁入袁家吗?」 唐姨娘的手顿了顿,瞧一眼门外,面上就露出几分冷,唐崇是什么人她最清楚,是杜莺使出下作的手段才让老夫人动怒的,而今她还在她这里安插眼线。她把杜绣的话琢磨了番,轻声道:「你别管这些,你只管与你父亲打好交道就是了!」 「可爹爹到时真能帮我吗?」杜绣道,「瞧瞧吴姨娘,还有姨娘你,他帮得了什么?」 唐姨娘露出几分无奈,杜云岩是不堪,但她们又能依靠谁呢?她道:「总比没有人好,你往后也不要上我这里来,多陪陪你祖母,父亲。」 「我……」 「就照着我说的话做!」唐姨娘一下拔高了声音。 杜绣顿时闭了嘴。 眼看着端午节到了,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玉竹大早上就在门口挂艾草,挂菖蒲,一长串的绿色味道浓郁,专门用来驱虫的,杜若站在门口看了看,说道:「在院门口,还有里面的屏风上也挂一些,现在晚上蚊子可多了,明明赶完了,半夜还好像有一只,不知道怎么钻进来的。」她伸出手来,果然在手臂有个包。 玉竹哎呀一声:「那你怎么不叫奴婢来赶呢?」 「懒得叫了,我后来又睡着了。」杜若打了个呵欠。 鹤兰端来剥好的粽子:「红枣馅儿,酱肉馅儿,都是姑娘喜欢吃的。」 红枣的清甜,酱肉的浓鲜,整个粽子都被肉汁浸满了,她看着就嘴馋,拿勺子挖一块吃,正当这时,外面一个小丫环来送帖子,鹤兰去拿,回来时神色有些懵,说道:「一来来两个请帖,雍王府,跟公主府,公主府还是公主亲自请的。」 v第16章[01.07] 杜若听了,勺子差点掉下来。 这让她怎么选啊。 她把粽子吃完,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老夫人笑道:「粽子味道怎么样?我叫他们买了上好的江米,那是从好多家米粮店里挑出来的,我早上吃了一个,味道还行,」她叹口气,「但总觉得不如以前金陵的米好吃。」 「那是您念旧,光记得那个了,现在吃不到,自然觉得嘴里能回味的最好。」谢氏就坐在她下首,「不过那时有农庄,想吃什么米都行,让他们种一些便是,哪里像现在,样样都要出去买。」 以前可不用买米的,还有鸡鸭猪羊,庄上也是时不时的送过来,方便多了。 老夫人也是想有个自己的庄子,身子微微往前倾斜的道:「要不我们在晋县买些田罢,好歹在那里住过大半年了,知根知底的,那边乡下良田不少,也不用买太多,毕竟不知将来怎么样,就是应个景。平日里送米,春夏天送水果,秋冬天又能送点鱼,螃蟹过来,可不是好?要是想出去玩玩,也能住上一阵子。」 如果少的话,买不买区别不大,但看老夫人高兴,谢氏也不拂她的意,笑道:「母亲实在想买的话,不如让凌儿先去晋县看一看,要是有合意的,谈好了,我们就买下来。」 现在杜凌还没有事情做,连发霉的话都说出来了,她便帮他找些事儿。 老夫人笑道:「那敢情好,就让他跟刘管事去。」说着又看向杜若,「听说你今日收到两封请帖?」 杜若点点头:「也不知道去哪里呢,不过我一开始就跟贺大哥说好了的,娘也知道。」 谢氏道:「那你就坐你贺大哥的游舫,长公主那儿,使人去回一声,就说一早已经答应别人了,不能失约。」 她早先前就怀疑赵宁的意图,只是含糊不清,现在又来请,她是不太愿意,因觉得赵宁这人不好相处,女儿真要做她儿媳妇,恐怕是要受委屈的,毕竟不是八面玲珑的姑娘,她哪里舍得呢! 反正这也是事实,答应了别人,这是很正当的理由。 见母亲给她拿主意,杜若自然同意,不过想到等会儿要看到贺玄,又很是心乱,原本要给他做得长命缕也没有做,换成了香囊,连带着杜凌的也是,因她编着那东西的时候,不知为何,就会想起在王府里看到的那一条。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也是个念旧的人。 当初还怪他去襄阳没有告别,也怪他回来了,不主动来见她,其实是她再也不能像年幼时那样了。 她垂下眸,把玩着腰间挂的荷包。 杜绣瞧她一眼,想到上回赵宁单独请杜若去公主府,这回又请她去坐船,该不会看上了她吧?这可真是厉害的很了,起先是赵豫,这会儿又是宋澄,她运气当真好的厉害,就光说投胎这一条,自己就远比不上她。 不过杜若要嫁给宋澄也是好事儿,谁让赵坚疼爱那个妹妹呢,到时他们杜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只是大伯母竟然让杜若拒绝,她拧起眉,也不知他们大房怎么了,赵豫这样的皇子不要,这回长公主家的独子也不要,他们这房莫非是想出个皇后吗?眼光如此之高! 杜绣实在难以理解。 因今日是端午节,众位大臣都去宫里了,到得巳时才回来,杜云岩听说家里要置办良田,让杜凌去办,他一下就有些不高兴,跑到老夫人那里道:「母亲,凌儿毛都没有长全呢,他会做什么事情?您竟然让他去,就不怕办砸了吗?您给我说说,到底是要买多少,一顷还是十顷?我保管给您买到肥田,我认识的几位官员就有晋县的地,指不定要出手呢。」 一亩地三两银子,一顷是多少,那是三百两,十顷就是三千了。 老夫人不花心思猜都晓得杜云岩的打算,他最近手头紧了,没法出去玩乐,她是绝不会再纵容他的了,瞧瞧他做的那些好事! 她淡淡道:「就是没什么经历,才让他去,有刘管事陪着怕什么,又不是全让他做主,你就别管这事儿了。」 一言就回绝了,杜云岩脸色不太好看,但他还是忍住了,上回的事情让他晓得,老夫人真是不好得罪的,他笑着道:「娘,你这是还在跟我生气那?可现在什么不依着您办呢,你还气我什么?我现在可是样样都听您的了。」 「那就别管。」老夫人道,「有这个空儿,多陪陪儿媳妇,还有莺莺跟峥儿。」 不管他怎么说,老夫人就是不松口。 杜云岩出来的时候,胸口闷得难受,他在家里委实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而今连杜凌都比不上,那毛头小子还能抢到差事做,他倒像是吃闲饭的了,也是,他就光会吃杜云壑的闲饭! 他越想越气,自己好歹也是官员,竟然落到这个地步,连从家里拿些银钱都不成,那好歹是祖上积下来的,又不是老夫人与杜云壑的,说到底,还是他官位不够高,被他们压得死死的,要他是个吏部尚书,或者也得了爵位,他们会这样对待他吗? 绝不会! 他阴沉着脸在路上走着,到得东跨院时,原想进去,可想到香云是刘家送的,极是会讨好人,就是有一点不好,总向着刘氏,叫他息事宁人,他现在可不想听这种话,便在门口驻足了会儿往唐姨娘那里去了。 附近静悄悄的,深处有处小院,杜云岩到的时候,唐姨娘正蹲在地上种菜。 原先她在东跨院种了好些,可搬走了也带不过来,现在又在这里重新种了起来。 瞧见她一身素色,在简陋的庭院里更显得寒碜,杜云岩突然就有些内疚,毕竟唐崇这人他也清楚,不会跟杜莺说这种话,就是有,也是真喝醉了酒,那又有什么呢?总是亲戚,他那时应该据理力争,但他到底没有怎么为她出头,让她落得这个田地,他发出了一声长叹。 唐姨娘回过头,惊讶的道:「老爷您来了,怎么丫环也没有说一声。」 「是我让她们别说了,你又在种什么?」 「种一些豆子,不过时间晚了,不知道能不能发出来。」她朝他笑笑,眉宇间丝毫的没有怨气,「我今儿也做了粽子,我自己做的,老爷要不要在这里尝一尝?鲜肉馅儿的。」 「那不是你……」杜云岩讶然,那是他喜欢吃的,唐姨娘吃得素,照理她不会做。 大概她还是盼着自己来的吧,他笑起来:「我吃两个吧。」 唐姨娘就让人去端,关上门两人坐着,她给他剥一个出来,打量他的脸道:「老爷瞧着瘦了。」 「别提了,心烦,能不瘦吗?」杜云岩道,「母亲把买田的事儿交给凌儿去办,我就不信他能办好,不说了,这家里一个个就没个心疼我的,老子早出晚归的,他们都看不见,以为我什么事儿都不做呢!」 「老爷是辛苦了,不过老爷几个孩子都孝顺,怎么能说不心疼您呢?」唐姨娘把一碗清淡的米酒递给他,「像二姑娘,不是还给您做了罗袜?」 杜莺是不像杜蓉,他再怎么不理会刘氏,杜莺从来都与他好声好气。 杜云岩想着露出几分笑:「她是个好孩子,不过你倒是不气她吗,要不是她,你们家的人也不会被禁止入府了,弄得你们连面都见不到。」 「婢妾怎么会怪她,她一个小姑娘,身体孱弱,而今好了一些,我只替她高兴呢。」唐姨娘道,「她那回穿了新做的裙子,可是漂亮的不得了?我听闻就是大皇子都多看她几眼,甚至要把披风给她穿。」 v第17章[01.07] 这事儿杜云岩都不知,他惊讶道:「真的假的?我不曾听人说起。」 他在这家里没个好人缘,杜莺身边的人怎么会告诉他,再说这事儿只她们几个小姑娘知道,像杜若回去就没有跟谁提起的。 唐姨娘掩了一下嘴:「是绣儿有回说得,原来老爷不知呢?」 那天杜绣是一起的,她不敢说这种假话,杜云岩端起米酒饮了几口,笑道:「你总是替人着想,那衣料多好看你都愿意送给莺莺,甚至连绣儿都没有,她是不识好人心呢。」 「我是怕老爷担心二姑娘的婚事,出一份力罢了。」唐姨娘道,「也是可惜二姑娘这般有才华的人。」 杜云岩点点头,没有再说,把粽子吃完眼见唐姨娘整个人清清爽爽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就在这里留了好一会儿才走。 却说赵宁发了请帖出去,等得一炷香的功夫,杜家那里使人来传话,竟然说杜若一早答应别家了,故而不能来,请她谅解,她一下就火冒三丈,她其实哪里肯请杜若来呢,上回用膳她就发现了,杜若委实不符合她的要求。 她是要一个能言会道,在家里陪着她玩乐的儿媳妇,杜若是寡言了些,就是说话时,也没什么劲头。 可偏偏宋澄喜欢,听闻还想请杜若游玩,她就打算再多请几位姑娘,让宋澄比较比较,那杜若也就显得不是那么出挑了,结果却被拒绝。 她怎么能甘心。 她手按在案台上站起来:「备车,游舫那里,也去准备吧。」 下人们连忙应是。 等到宋澄听说时,她已经不在府里,可这会儿还不到午时,宋澄细细思量,脸色突然就变了,因为他大概知道赵宁去了哪里。他记得有回母亲要听戏,那戏班子也是答应了别家,说不能来表演,她就是这样,亲自去了梨园。 后来戏班子还不是乖乖表演? 她娇美的外表下藏着叫人惊恐的霸道。 也只有父亲能治她,宋澄连忙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赵宁已经到杜家门口了。 听说这消息,谢氏吃了一惊。 她猜测到赵宁不是好相处的人,可实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任性,要说请人做客这种事儿,好些人家是提前请的,因就会碰到客人有事儿,还能不准别人不来吗?这真的有点强人所难了! 她又不是皇后娘娘。 再者,就算是秦氏,她做事向来温和,不会跟赵宁一个手段。 谢氏捏着帕子走到二门那里,赵宁自顾自的进来,她穿着件儿绯红色金线绣牡丹的襦裙,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那一举手投足都是派头,她朝谢氏一笑:「来得唐突,还请杜夫人包涵。」 「哪里,长公主驾到,蓬荜生辉呢。」谢氏面上还是得礼貌些。 谁知道赵宁揶揄道:「你这里还算蓬荜生辉?那可是我哥哥精挑细选才赐予你相公的,别个儿能有这等殊荣?」 谢氏心头就突地一跳,赵宁这是在暗示,他们宋国公府都是因为赵坚才会有如今的富贵的,而赵坚是她哥哥,就这一句话,她就感觉到了浓浓的威胁意味,便有些后悔今日的决定。 或许,她是该服软,让杜若去长公主府,也许就不会有这种冲突了,她是有点疏忽,觉得丈夫好歹是国公爷,也立下无数军功的,不至于连这种事也不能回拒,可转念一想,就算现在服软,那万一赵宁真要让杜若嫁给宋澄呢,她也同意吗?看赵宁的样子,她这女儿哪里能应付得了! 她笑一笑:「是我失言了,不过长公主您突然登门,到底是为何事呢?」 还在跟她装傻,赵宁道:「我是想念三姑娘了。」 「哦,原来是为此事。」谢氏恍然大悟,「早先前雍王便已经请了我们家,老爷与我都答应了,是以只能多谢长公主的好意,我也实在没有想到,长公主您那么在意这件事情,其实都在漕运河上,指不定会碰到呢。」 雍王,那是贺玄了? 赵宁冷笑起来,那不是他们家的熟人吗,就算答应了要拒绝也容易,怎么就敢拒绝她?她淡淡道:「是他啊,那今日他是要来府上的,不若我与他说一声,将三姑娘借予我罢。」 谢氏真不明白她怎么那么执着,眉头略微皱了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赵宁道:「杜夫人不请我去坐坐?这不像待客之道。」 「长公主请。」谢氏忙道,「只是怕招待不周,应不知您会来,也没有准备什么。」 「现在准备也不晚,我茶是喝大红袍的。」她一点不客气。 谢氏便去吩咐下人。 两人朝正房走了。 长公主来府邸,这消息是不胫而走,传到鹤兰耳朵里,她惊得连忙告诉杜若。 杜若也是吓一跳,问道:「真的呀?长公主已经在我们家里了?」 「千真万确,夫人在同她喝茶呢。」鹤兰道,「还非要吃什么长在红岩上的大红袍,我们府哪里有,使人跑到外面寻了好多家铺子才找到一点,又嫌弃泡茶功夫不好呢,让她带来的丫环泡的。」 杜若心头沉甸甸的,她跟赵宁吃过饭,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想必母亲现在也不太舒服。 可长公主怎么会突然来他们家呢,难道是因为她不去她的游舫?不然又会为什么?她坐不住,直觉是因为自己,才生出了这桩事情,她忽地想到赵豫,她为此也给家里带了麻烦,但是父亲母亲从来没有提过一句,大概赵豫再怎么样,他总是要顾忌他皇子的身份,可赵宁怎么会这样呢? 她让鹤兰去打听:「你听到什么,快些回来告诉我。」 鹤兰答应了。 谁料一会儿回来,竟然让杜若去,因长公主要见,她这会儿又没有出门,还能不去见吗?谢氏也没有办法,这种要求确实是不好拒绝的。 杜若便朝正房走去。 v第18章[01.07] 长公主的笑声很清脆,一直传到门外来,听得杜若皮肤上起了细粒,她真是不太想进去,但最后还是跨入了门口,朝赵宁行一礼道:「见过长公主。」 小姑娘亭亭玉立,像一朵碧叶上正当绽放的菡萏,赵宁眼眸微微眯了眯:「可算见到了,当真是漂亮,也难怪你母亲藏着你呢。」她招手,叫她过来,「我今儿在游舫上请了好些姑娘,很是热闹,你真不想来吗?那雍王的游舫又有什么好,你们认识的,就耽搁这一次,算得了什么。」 这话真叫人难以回答,她越是轻描淡写,越是就有种压迫感,让别人说不出拒绝她的理由。 杜若后背发凉,鼓起勇气道:「我们虽然一早跟贺大哥认识,可他郑重的请我们是第一次,我想不去的话是有些不好的,但是我也没有想到长公主您这么有诚意,这倒让我左右为难了。」 赵宁的眉头挑了起来。 因杜若的回答似是而非,像是把问题推到她这里来了,她笑一笑:「有什么左右为难?你去我那游舫不就是了,既然跟贺玄相熟,你哪日不能去?再说了,他那儿……」 还未说完,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她朝门口看去,只见自家儿子大踏步的走过来,直闯到了面前。 是宋澄,连下人去通报都没有等得及。 赵宁心头就更是恼了,瞧瞧这儿子多紧张,可这三姑娘还不待见他们长公主府,不愿意来呢。 真正是岂有此理,像她赵宁的儿子,现在哪家的姑娘不愿意结亲呢? 「母亲。」见她果然在这里,宋澄可不想她再这样胡闹下去了,传出去,只会说他们长公主府逼迫宋国公府的姑娘,多难听呢?而于杜若来说,只怕她真的要不理会自己了,母亲这是在害他! 「原来您上杜家做客来了,我是不知您在哪里,故而来寻一寻。」他朝谢氏行礼,「多谢大夫人您款待母亲。母亲,我们现在该走了罢,时辰也不早了,等收拾收拾就要去漕运河的。」 赵宁哪里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刚才三姑娘说左右为难,我已是给她理清了,三姑娘您而今该知道怎么选了吧?」 「母亲,」宋澄大为着急,轻声道,「这里好歹是宋国公府,母亲这样把宋国公放在哪里呢,被皇上知道,只怕也会怪罪。」 「可笑!」赵宁讥讽道,「我是要吃人还是怎么了,只是请人去游玩,被你说成什么样了,公道自在人心,我请了那么多姑娘,哪位没有来?我是可惜了,才亲自登门,就算皇上问起,我也是照实说的。」她冷冷看着宋澄,「你莫要再多话,没个尊卑之分了!你是不当我母亲吗?」 「母亲!」宋澄握住她手腕,「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赵宁用力抽手。 眼见这情况越来越糟糕,生怕母亲也卷入里面,杜若说道:「长公主,我同你一起去游舫罢,可不能辜负您的好意。」 「若若?」谢氏微睁大眼睛。 杜若微微一笑:「其实只是去看龙舟赛,没有什么的,真是劳烦长公主走这一趟了。」 见她妥协了,赵宁笑起来:「既如此,最好不过,你同我走罢。」她看向谢氏,「杜夫人您这女儿还真是挺讨人喜欢的,你该让她多出门,让众夫人多见见才好,这么大的年纪,是该要定亲了吧?」 谢氏脸色微变。 赵宁转身朝外走去。 杜若轻声跟谢氏道:「娘您别担心,今天我不去她不依不饶的,反正只是在她游舫露个面,我很快就会回来。」 谢氏叹口气:「你小心些,我这就去找你父亲!」 她还想说些狠话,可宋澄就在旁边,倒不好说,宋澄见状道歉道:「杜夫人,我娘这事儿委实做错了,还请您多担当些。」 比起赵宁,宋澄还真是算挺好的,谢氏也不知道说什么。 杜若跟宋澄并肩走出去,宋澄轻声道:「我实在没来得及拦住她,你莫放在心里,我娘她,其实也算不得是坏心,她只是……总而言之,是我对不住你。」 他俊美的脸庞上满是愧疚,无奈。 杜若道:「你不用道歉,这事儿错不在于你。」 宋澄沉默片刻:「你此前传话来说不能反悔,是因为答应了雍王吗?」 她点点头。 宋澄眉头就拧了起来,那日他请杜若,贺玄还说早,结果他自己不也邀请了杜若吗?他果然对她是有心思的。 他停下脚步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忧,等会儿去游舫,我会保护好你的,不会让娘欺负你……我本来也想请你,你是知道的,虽然娘这回的手段委实卑鄙了些,但我好像又有些高兴。」 「你总是要跟我在一条游舫上了。」 阳光下,他双眸专注的看着她,声音钻入耳朵,显得既醇厚又深情,杜若仰头看着他,满是讶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宁带走杜若,谢氏满腔怒火,急匆匆的就去外院。 杜云壑,杜凌这时才得了消息过来,眼见她神色不好,杜云壑问道:「长公主当真把若若请去了?她竟是为这种事上门吗?」早先前听说她来,他也没有放在心里,这种女客自然是由谢氏来招待的,谁知道长公主做到这个地步,也难怪妻子生气。 谢氏道:「是的,你没瞧见她气势多大呢,若若是担心我才答应去游舫,相公,长公主实在是太横行无忌了,皇上真的会一直这样容忍她吗?」 杜凌听说妹妹是被强迫的,拧眉道:「我去把若若带回来!」 杜云壑一把拉住他:「你别再忙中添乱了,没听你娘怎么说的?你妹妹是怕事情闹大才去的。」他沉吟片刻,「也已经去了,这件事便揭过去。」 是要他们忍耐,杜凌恼道:「父亲,她都欺负到他们头上了,再说了,有这第一回说不定就有第二回!」他又责备起宋澄,「死小子怎么也不知道拦一拦,任由他娘胡来呢,真正是岂有此理!」 「你别错怪宋公子了,是长公主根本就不听,他是赶到府里来的。」谢氏叹口气,知晓丈夫的为难,毕竟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杜云壑还是忌惮的,也不能去长公主的游舫把女儿抢回来,那会让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外面定然要传杜家与长公主府闹不合,到时指不定赵坚会怪责杜云壑不给那分面子。 他们做臣子的,有些时候很不容易。 可杜云壑心里定然跟她一样,是极为的不甘,谢氏想了一想,反过来安慰他:「也是我急了,反倒不如若若呢,长公主人是嚣张了一些,可来长安之后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大事,是我多虑了。」 v第19章[01.07] 杜云壑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将她微搂在怀里,低声道:「赵宁这样的人,我们并不方便对付,但她所作所为自然有人比我们更关心。」 谢氏一怔,抬头看向他。 杜云壑道:「而今多事之秋,谁更希望众志成城呢?」 这样的话,凭着谢氏的聪慧,她马上就理解了,点了点头。 贺玄到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与杜凌一起前往正房的时候,他问起杜若,杜凌摇头道:「别提了,那劳什子的长公主刚才来我们家,非得要请妹妹去,不去都不成,我是不在场,不然我看她怎么得逞!」 「长公主亲自来请?」贺玄眯起眼睛。 「是啊,我都不知道她有什么意图,若若是生得好看,可长公主她又不是男人,还非得请妹妹了。」杜凌无法理解。 也许是因为宋澄吧,他那天就想请杜若了,可杜若已经答应自己。 贺玄脸色微沉。 难道长公主是想让杜若做她的儿媳妇吗?那宋澄可是有个好母亲了,假使她让皇上下旨赐婚,兴许也有几分的把握。不过如此一来,只怕要成冤家了,她肯定是很不喜欢这种做法的,当然,他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两人在正堂门口遇到谢月仪,谢泳,谢月仪并不认识贺玄,只瞧得他一眼就隐隐生出害怕,避到一边,叫一声表哥。 杜凌笑道:「表妹,表弟,这是雍王,你们跟着我叫他贺大哥就好了。」 谢月仪答应一声,蚊子般叫了下,倒是谢泳胆子大,嘻嘻笑道:「雍王是不是王爷,我头一回看到王爷呢,只在话本里见过,还有戏里面听过,原来王爷是这样的。」 「王爷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奇怪,跟皇上一样都是人呀,你这小子傻不傻?」杜凌弹一下他的脑门。 谢月仪这时从袖子里拿出条长命缕给杜凌,有些害羞的说道:「我给父亲,弟弟做的时候,给你也做了一条,手艺不是很好,还请表哥不要笑话呢。」 上回杜凌送给她的那个象牙盒子很漂亮,她很喜欢,便记在心里了,一直想回送个什么,可好像都不合适,正好遇到端午节,她给谢泳做的时候,就想到了杜凌,其实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所以怎么会不好呢,杜凌低头瞧一眼,笑道:「若若今年都没有给我做,你这个不错,我看手艺比她好呢,多谢了。」 他大大咧咧的,立时就带在了手腕上。 杜凌喜欢在外面玩蹴鞠,这种天气已经晒的皮肤都有些黑了,显得很是健康,配着他俊朗的五官,朝气蓬勃,谢月仪瞧着抿嘴一笑。 「等会儿你跟泳儿一起坐贺大哥的游舫吧,我们都去上面玩呢,你大概还没看过龙舟赛吧?」杜凌道,「长安的龙舟赛很精彩,你看了定然喜欢的。」又摸摸谢泳的脑袋,「泳儿,你记得叫上峥儿,你要多跟他玩。」 「我天天跟他玩呢!」谢泳道,「昨天我们就在后院放风筝。」 有了差不多年龄的朋友,杜峥也比以前活泼点儿了。 几人说笑着进去,贺玄站在屋檐下,回望一下天色,暗想这个时候,杜若难道在陪着宋澄吃饭吗? 水波荡漾,游舫也跟着有些许的摇晃,但这并不影响甲板上的热闹。 那么大的地方铺上着色彩瑰丽的地毯,设置了案几锦垫,还有几位乐人,或抚琴,或吹笛,丝竹之声一直在河面上飘扬着,杜若坐在几位姑娘之间,才知道赵宁没有说假话,她当真是请了别的姑娘的,且就她们的装扮来看也实在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听见她们欢声笑语,杜若并提不出太大的兴趣,任何人被强迫,心情都不会很好,更何况她在家里本就是被百般疼爱的。 赵宁也发现了,她手里拿着琉璃杯,里面倒着紫红色的酒,看一眼宋澄说道:「你也尝尝,西域来的葡萄酒,可是用冰桶送来的,不过再晚上一两个月喝就更好了,现在是勉勉强强。」 宋澄沾一沾唇就放下了。 看儿子不悦,赵宁晓得他在生气,不过那是她儿子,能把她这个母亲怎么样?赵宁并不放在心里,瞧着前方一位姑娘道:「这杨姑娘最是知情识趣,前几日送来一种香胰,用完了香气几天都不消,真是讨人喜欢。」 那杨婵是很得母亲欢心,生得也不错,宋澄淡淡道:「那母亲您把她买回来当丫环好了。」 她可是吉安伯的女儿,那是官宦千金,竟然说买,可见他有多气,赵宁噗嗤一声笑起来:「母子没有隔夜仇,怎么,我帮你把杜三姑娘请过来,你就那么怨恨我?要没有我,你请得来吗?」 宋澄没有说话,他目光落在杜若那里。 即便她今日没来得及打扮,可在姑娘们中间也毫不逊色,但他也不是只喜欢她的容貌,他是觉得跟她在一起好像很舒服,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让人回味的感觉,这不是什么人都能代替的。 可母亲今日去做了这种事情,而今在杜家留下的坏印象,他都不知道怎么去洗干净呢! 赵宁挑唇一笑:「你要真想娶她,我跟你舅舅说一声,第二日就能让你得逞,算得了什么呢?我只是像让你看看,天涯何处无芳草。」 所以就要这样吗? 他可以容忍母亲很多的任性,可这种地方,他真是有点无法接受。 有片刻的沉默,他道:「若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母亲怎么就不嫁人了呢?总在家中胡闹,皇上也不是没有提过,天下才子任由母亲挑的,甚至那天,娘娘也说起……」 话未说完,赵宁一下就把琉璃杯扔在他脚边。 那碎裂的声音把谁都吓到了,全都看过来,赵宁面容有几分扭曲,她冷冷盯着宋澄,一字一顿的道:「别扯到我身上,你父亲可不是你能提的,谁也不能提他!你给我记住了!」 宋澄抿紧了嘴唇。 赵宁吩咐下人:「再倒一杯来,我得跟我这好儿子好好喝几杯。」 那紫红色的酒又倒满了,衬得她的指甲上的丹蔻显得更是艳红,她刚刚把琉璃杯放到嘴边,整个游舫就好像被撞到一下,摇晃起来,她一不小心,甚至将酒滴落在了她的裙子上。 是谁那样大胆,碰到她的游舫了! 赵宁站起来。 只见甲板上被搭了木桥,有一道浅紫色的身影从对面走了过来。 v第20章[01.07] 下人连忙来禀告:「长公主,是雍王。」 他? 赵宁眼眸眯起来,早听闻雍王不近人情,没想到还敢招惹她了,她道:「我今日可没有请他来,你们把他赶走。」 她公主府的护卫可是从军中挑选的,动作甚快,但听得此言,竟然有些犹豫,赵宁一想忽地明白了,那天贺玄不就来过他们公主府吗,就是为跟宋澄商量护卫的事情,那些人恐怕是他挑出来的。 她大怒:「还不去!」 宋澄道:「母亲,您最好不要,你难道还想打起来?」他往甲板上走去,「我去与他说,您不要再做任何事情了!」 他腰间配着剑,英姿煞爽。 贺玄见到他,又看一眼远处的赵宁:「本王是来见三姑娘的,她人呢?」 宋澄道:「她既然已经在游舫了,母亲也只是想请她玩一玩,王爷不妨退一步,不要再起干戈。」 贺玄道:「谁起的头你清楚,我来了,自然不会单独回去,你母亲刚才是想让护卫出手吧?你最好告诉她,事情闹大了,丢的可不是本王的脸。」 他一句话都不让,宋澄头疼极了,且他私底下也不甘心放杜若走,正在为难时,杜若上来道:「玄哥哥,我看完龙舟赛就可以走的,长公主待我也很好,这里的厨子做了好些佳肴呢。」 要当和事佬吗?贺玄直视着她:「你不必害怕,跟我走就是。」 他扣住了她的手腕。 杜若吓一跳,本想挣扎,可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她又相信他了,他今日敢过来一定是已经想好了,因他不是胡乱冲动的人,不然是做不了皇帝的,这可不像她,她总是没有太多的章法。 长公主见他那么放肆,也是恼火的很了,再次命令护卫上前,就在甲板上打起来。 可那些人也不知是不是手下留情,还是真的打不过贺玄,只是几下,就被打散了,贺玄拉着杜若大踏步走到长公主身边,他手握在剑柄上,挑眉道:「长公主您今日当众行凶,这种事情,按律是要当斩的。」 「你说什么,你敢这样说话?」赵宁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呢!」 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不是哥哥体恤,他能有王爷的头衔吗,不知道感恩,还敢动皇族的人,赵宁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杜若也替贺玄捏了一把汗,她手指在他手心里动了动,像是提醒。 他垂眸看着她,嘴角挑了挑。 宋澄到底要护着母亲,走到中间来,他看一眼杜若,又看一眼贺玄:「王爷不请自来,闹出轩然大波,恐是脱不了干系,真要追究到底,王爷打伤府邸护卫,也是触犯了律法了。」 两人目光相对,这时谁也不肯服软。 甲板上传来春风般的声音:「这儿怎么就闹起来了?」有一人斯斯然走过来,躬身道,「长公主,微臣奉皇上之名,请长公主前去水亭观龙舟赛。」 那是宁封,杜若回眸看见他,略是惊讶,因为没想到他会出现。 宁封朝她笑了笑,随即把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一开始贺玄只是扣着她的手腕,可在打斗间,不知不觉就抓住她的手了,她因为害怕并未在意,现在被宁封这样看着,脸一下就烧了起来,她想把手抽出来,谁料贺玄紧紧握着,丝毫不松开。 赵宁此时也不好再纠缠这件事,宁封是赵坚极信赖的人,而今是二品官,可见赵坚派他来的意思,她必须得立刻就去,她盯着贺玄道:「你早晚会后悔今日的。」 贺玄置之不理。 宋澄也不知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他看着杜若欲言又止,半响道:「三姑娘,抱歉。」 好像千言万语也只能凝成这一句话。 杜若看向他,瞧见他的无奈。 有个这样的母亲,大概真是没有办法的,她知道宋澄的为难,轻声道:「没什么,倒是你莫要怪王爷,他也不是故意的。」 叫他王爷,贺玄眉头略微挑起。 宋澄见她维护贺玄,面色又有点难看,什么不是故意,贺玄闯到游舫上来,根本就是故意的,原先他好声好气就是想让贺玄不要冲动,那么他自然会看顾好杜若,再安稳的送她回去,结果他非要把事情闹大,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总不能不顾母亲。 他冷笑一声:「王爷好自为之。」 那句话满是敌意,杜若发现他跟贺玄对视的时候,眸中有什么被激发了出来,在这轻轻的河风中,生出了寒冷。 宁封瞧在眼里,暗想贺玄这回定是与长公主府结怨了,他到底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不像杜家夫妇,不然杜若就不会被长公主强制的带出来,毕竟谁都知道赵宁不好惹,得给赵坚几分面子。 可贺玄却为此出头,可见男女之情的牵绊,这总是要束缚住一个人的脚步的。 他又睨一眼杜若,她穿着白银色水纬罗的襦衣,蜜合色挑线素裙,极其的清淡,可她的眉眼在这颜色下却露出几分艳色,她已然比他上回见到更漂亮了一些,就像提早盛放的菡萏,在万花丛中引人注目,也难怪贺玄会冲撞赵宁。 他温和的道:「王爷请先带着三姑娘回去罢,我便搭长公主的游舫一起去水亭。」 贺玄没有说话,转身带着杜若走了。 两人走在木桥上,杜若的手还被他紧握着,但她脸颊上的热意已经褪去,轻声道:「玄哥哥,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你放开我吧。」 对面甲板上站着好些人,她并不想被这样看见,贺玄垂眸看到她纤长的睫毛,感觉到她的手蜷缩着在掌心里,柔软的好像一用力就会碰伤他,他还是没有放,脚步放慢了道:「我今天救你,你还没有谢过我。」 好像是这样的,她还没有来得及,杜若心想这是应该的,便说道:「多谢你,不过是不是太冒险了点儿,她毕竟是长公主呢。」 她原本在游舫上待一会儿也一样能回去的。 v第21章[01.07] 贺玄不屑的笑:「她还不值得用冒险两个字,只是个无知妇孺罢了。」 赵宁竟然得这四字评价,杜若暗地里咂舌。 他又问:「你给我做长命缕了吗?」 本来已经恢复正常的脸又开始发烫,她嗫嚅道:「没有。」 「没有?」他挑眉。 手指动一动,用了些力道,她一下就有些疼,连忙道:「我做了香囊了。」 「怎么会想到做香囊?」 「总是长命缕也没有意思,我给哥哥也做得香囊。」她见很快就要到对面,索性停下来说道,「我在里面放了好几样药材,但是挂在身上味道淡并不难闻,要是放在枕边,还能驱蚊子呢。」 那是她第一次做香囊送给他,贺玄觉得不错,可想到那日她看到很早前的长命缕,他又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但她此时不走,他是知道的,她怕被人看见。 她对他像是很近,又很远。 可当初明明是她先接近自己的,她该知道后果。 他也停在那里,目光注视着她。 杜若心头一阵慌乱,近乎于恳求的道:「玄哥哥!」 她睫毛微微颤着,桃李般的脸颊明艳动人。 贺玄忽地生出几分戏弄心,问道:「作甚?」 「手……」杜若小声道,「你一直抓着我呢,男女授受不亲的。」 他嘴角弯了起来,笑得揶揄。 杜若脸更烫了,可她真的不知道再说什么,她不能因为手一次一次的让他放开。 就在这时,他松开了:「走吧,他们都等着你呢。」 「他们?」杜若惊讶,「爹爹娘也来了吗?」 「去了就知。」 他走在前头,她跟在后面。 到得甲板上,还未上去就听见杜蓉的声音:「若若,你可算被贺大哥带回来了,你们要是再不出现,我也要来了。」 还是在回门时,她见过杜蓉一面,她穿得光彩照人,跟章凤翼站在一起珠联璧合,老夫人那时问一句,章凤翼就老实答一句,还要看杜蓉的脸色,可见她的地位,他们都为杜蓉高兴。 她叫道:「大姐,你也来了呀!」 杜蓉已经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是啊,贺大哥也请了我们的。」 章凤翼站在她身侧笑:「早就念叨这一日了,说你们又能聚聚,我说请你们来做客,她非得要把家里好好收拾了,前不久还种树种花的,说我们家里花木不够多,不够赏的。」 「现在才种?」杜若道,「那得等到多久才长大啊?难道我们去不成了?」 杜蓉啐道:「别听他胡说,等过几日就请你们。」又拉着她看,「你好像又长高了,我才嫁去多久呢,你就拼命的长,比莺莺都高了吧?」 杜凌上来问:「你有没有事?我要跟着贺大哥一起去,他不准,不然我非得把他们宴席都砸了。」 来一个贺玄已经打成什么样了,还加一个哥哥,杜若不敢想,连忙道:「我没什么啊,说得好像我是入了龙潭虎穴。」 「可不是吗,哪里有强迫别人去吃饭的!」杜蓉挑眉道,「那长公主仗着自己的身份嚣张跋扈,谁看得顺眼她,可这回竟然惹到杜家的头上了,相公,你怎么也得让父亲参她一本!」 那是指章执。 章凤翼道:「还用你说,我们家都是土匪原本也不知道规矩的,参几十本也没什么。」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坐着的杜莺道:「都别瞎掺和了,大伯大伯母自有主张,你们不要胡乱出手,小心适得其反呢。」 「是啊,还是别冲动。」杜若也道,「我就是怕闹起来才答应去的,不然我娘在,她也不好强行拉着我去,你们现在一个个这样,那当初我索性就不去了呢,何必要退一步?」 杜蓉皱起眉头。 贺玄淡淡道:「请你们是为观龙舟,这事儿到此为止,长公主现在已经在皇上那里了。」 众人讶然。 赵宁的游舫在船上行得极快,很快便到水亭,她看见前方的明黄色,疾步就走了过去。 看她风风火火的出现,赵坚没等她开口,就厉声喝道:「你做得好事!竟敢闹到宋国公府去了,你当那是什么地方,你敢掳走他女儿?」 他语气严厉的可怕,赵宁吓一跳,印象里还不曾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有些委屈:「哥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掳杜家的女儿了,我是请她来游舫玩的,说什么掳,杜家能答应吗?杜姑娘在我那儿好吃好玩,要不是雍王冒然擅闯我的游舫……」 「在朕面前你还想狡辩?」赵坚一拍案几站起来,「朕容你胡闹,要这个要那个,可没有准许你去欺辱臣子,杜将军匡扶朕多年,立下多少军功,没有他,未必就有大燕,他们都是大燕的支柱,你算得什么?真当被朕封了长公主,就能肆意妄为了?」 赵宁呆若木鸡。 自家哥哥竟然说她算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的教训她,她面色惨白,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窃窃私语,好像在嘲笑她。 v第22章[01.07] 她忽然就明白了,赵坚为何要叫她来水亭,他就是故意的,他们的家事原本什么地方不好说,他非得要在这里,他是要做出为杜云壑出头的样子,大义灭亲,好体现出他这个皇帝的铁面无私。 她有什么不好被牺牲的? 当年宋轻舟就是因为赵坚要造反,被赵坚说服护着他突出重围,结果他死了,她的哥哥活得好好的,享受着荣华富贵,她的相公呢再也不能回来了。 赵坚说要补偿她,他能补偿得了吗? 他的补偿,也不过如此。 见她没有反应,像是吓到了一般,赵坚又有几分愧疚,可现在大燕离安定还远得很呢,他绝不能因为赵宁得罪他的臣子,像杜云壑,贺玄这样擅长领兵作战的更是不行,因大燕需要这样的将才,才能把大周打下来。 他冷声道:「你退下罢,以后再做出这等事,别怪朕重罚你。」 秦氏想劝几句,被赵坚阻止。 赵宁手在袖中握紧了,无声的退下。 嚣张一时的长公主,只在水亭留下灰溜溜的背影。 赵坚显示了他的不偏不倚,然而宋澄着实是有些惊怒,毕竟那是她母亲,赵坚使人说请她观龙舟,原来竟是当面算账,一点情面都没有留,他委实觉得过分,母亲是不对,可舅舅这也未免太过矫枉过正了。 私底下还不是能劝母亲吗,现在这样,以母亲偏执的性子,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他眉头拧了拧,朝赵宁追过去。 秦氏也是没想到赵坚会那么生气,等到他与几位臣子说笑之后,轻声道:「皇上,宁儿是任性了些,今次非得请三姑娘去游舫,也是过了头,可好歹她是长公主,您这样下她面子,只怕是有些不妥的。其实杜家的心眼又哪里会那么小呢,不然也不会让三姑娘跟着去了。」 「你懂什么?」赵坚轻喝道,「朕是再三容忍她,她要什么,朕都准奏,可她怎么能轻视朕那些臣子!而今大燕最重要的是什么?难道是她吗,一点没有自知之明了,朕可不是什么都能纵容她!」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传出去,赵宁敢去国公府要人,强行带走府里千金,他这个皇帝怎么面对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领呢?难道要被别人说,一旦坐上龙椅,就不念旧情,袒护妹妹欺凌功臣吗?这样下去,会冷了这些人的心,以后要再打仗,他们总会犹豫的。 他得顾全大局。 毕竟时局还没有稳下来,将来发生什么事儿,谁知道?他只晓得周围好些势力虎视眈眈,就算占据半壁江山,说倒也是倒的,这个时候,他要的是稳固人心,更加的拉拢那些支持他的人。 他怎么能让赵宁坏事? 见他沉着脸,秦氏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也是有些责怪赵宁这回不知轻重,她说道:「我等会儿使人送些东西去杜家,就当是替她赔礼道歉。」 赵坚点点头:「这是应当的。」 秦氏又想到贺玄:「雍王做事一向老成持重的,这回杜家没出头,他倒是去游舫要人了,」她实在是觉得奇怪,顿一顿道,「难不成他跟三姑娘……说起来他二人是一起长大的,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听他们说起这个,赵豫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倒是面色一冷,他与贺玄打过好几次交道,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心思,不过杜若不选他,他也不会让贺玄得到她,赵豫道:「母后,雍王可是一早就说过了,不灭大周他是不想娶妻的,他跟三姑娘只是兄妹之情罢了,再说以他的性子,跟三姑娘并不般配,儿子看荣安县主配予他倒差不多,父皇您说呢?穆家可是一直在替荣安县主的婚事着急呢。」 他或许能送贺玄一份大礼,毕竟穆南风也是善战的女将军。 赵坚跟秦氏都很欣赏穆南风,那是女中豪杰,秦氏闻言眼睛一亮:「穆夫人是同我说过呢,说南风这孩子挑不到合意的丈夫,他们觉得好,她却看不上,又有害怕她的,这都十九了都没有定下来,穆夫人都急得哭了。要说起来,雍王跟她还一起打过仗呢,那回在岭南,他们不是配合的很好吗?」 赵坚没有回应。 贺玄一日日长大,他领兵作战的能力也在不停的提升,且又沉默寡言,不知他在想什么,这是让人忌惮的,不过今日他到底冲动了一回,可见他对杜家的感情,那么他只要把杜云壑牢牢控在手中,贺玄也就不会是个问题。 他到底年轻,若是成家了,锋芒也会慢慢减弱,等到他一统中原,再给贺玄封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让他远离京都,这桩事也就了了。 所以早先前,他就想让贺玄娶个妻子,结果他那时不肯。 或者可以再试试,穆家年轻一辈也就出了个穆南风,与贺家联姻,倒是没什么后顾之忧。 他沉吟片刻:「也是个好主意。」 赵豫就笑起来,笑着的时候又想到赵宁,恳求赵坚道:「姑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父皇您也别太生她的气,自从姑父去世之后,姑姑就变了个样子了,她原先哪里会不管不顾呢,不如父皇送她出去玩一玩吧,找个清净些的地方,她兴许会好起来的。」 「她玩的地方还少?去一处惹一处麻烦。」赵坚道,「就留在长安,朕还能看着她!」又瞧一眼赵豫,「你母亲上回说,让你娶邵家的姑娘,朕觉得不错,你要是也同意,就定下来了。」 邵家是书香门第,跟将门是搭不上关系的,赵豫心里不愿,可面上笑着道:「全凭父皇母后做主。」 等他娶妻了,父皇就要封他为太子了,这么一想,赵豫这笑容也是春风得意的,就算那邵姑娘不合他的意,可将来,他要什么姑娘不成,又何必执着这个呢,江山对他才是最为重要的。 赵坚便与秦氏商量起来。 漕运河上,龙舟赛开始了,一时锣鼓震天,众人欢腾。 瞧着这情景,真有几分繁华盛世的影子。 然而,他却总觉得有一场暴风雨即将要下下来了,宁封看向远处,眉头紧锁,他猜不到那个结局,也不知杜若可看到了? 他突然的很不安心。 天空碧蓝,飘着几朵白云,倒映在河里。 杜若倚在栏杆上,看见谢泳在甲板上窜来窜去的,就觉得好笑,比起杜峥,谢泳真是个皮猴了,好像没有安静的时候,也亏得他,把杜峥也带动了,两个人一会儿走到东边,一会儿走到西边,也不知在看什么叽叽喳喳的。 谢月仪道:「泳儿从小就这样,为此父亲不知道说了几回,但父亲不愿动手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效用,不过他也不会惹事的。」 「他还是像舅舅,只是调皮,但脾气是好的。」杜若笑,从丫环捧着的碗碟里拿几片果干给她,「你吃吧,不要客气,我看你都没有动过呢。」 「我平时也没得吃,已经习惯了,现在那么多吃的,反倒不知道选什么好。」谢月仪感觉自己过得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了,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不管是谢氏,老夫人,还是别人都待她很好。 这让她生出一种依依不舍的念头,以后要离开杜家可怎么办。 v第23章[01.07] 杜若笑道:「只是吃的,还难选吗,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谢泳这时跑过来,揪住谢月仪的袖子:「姐姐,你快过来看,那里有座山呢,好远好远的,但是能看见寺庙!」 谢月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拉走了。 杜若回眸看向杜蓉,她正跟杜莺在一起,手在她发髻上摸啊摸的,不晓得是不是在说首饰,章凤翼站在旁边,也不觉得尴尬,真正是成了亲,连一步都不舍得离开了,她也不想去打搅,又觉得被河风吹得有点冷了,便走到船厢里面去。 这游舫是真的很大,船厢也是一节连着一节,中间还用屏风格挡了,玉竹瞧她面色疲倦,心知先前应付长公主定是累了,便道:「要不姑娘趴着歇会儿吧,她们正玩的高兴呢,刚才奴婢听见王爷命船夫钓鱼,好像要烤鱼吃呢,许是还要过阵子才回去。」 今日也是真是觉得有点长,杜若坐下,侧脸搭在衣袖上闭起了眼睛。 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但在睡梦里,也觉得身子在微微摇晃,在水里荡漾似的,她渐渐睡得更沉,直到梦到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到宋澄抓住了她的胳膊,他好像要带自己走,岂料将将走出门口,迎面就碰到贺玄,他手里提着剑,一剑就刺入了宋澄的胸口,他甚至连反抗都没有机会,慢慢倒在了地上。 她才发现,他原来早前就受了伤,外面的长廊下,血色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她的房里。 而贺玄的剑现在也在滴着血。 浓重的颜色,落在地上,凝固成一颗血珠。 风从她脸颊吹过,把那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天空雾茫茫的,没有太阳。 她眉心拧起,不安的微微摇动,突然脸颊上一凉,好像有人碰到她,她睁开了眼睛。 对面,年轻男人正看着他,跟梦里的他一样,有着修长的剑眉,琥珀色冷漠的眼睛,英俊的难以形容,又叫人畏惧,她浑身一下绷紧了,好像他现在还在提着剑,剑上还在滴着血。 她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可因是坐在锦垫上,一用力,整个人差些就摔倒了。 他拉住她胳膊:「你干什么?」 她刹那间惊惧的眼神,他还是识得的,他的手就抓得有些紧。 杜若有些仓促的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突然看见你,自然会害怕。」 他扬眉:「你我又不是陌生人,就算这样,也不应该害怕吧?」 她这种举动让他想起她那时遇到他,企图和好时的样子,她就在怕他,这种感觉很不好,因他们自从相识的那一日,唯独她是最喜欢接近他的,怎么到现在,反倒还会害怕呢? 怕他打仗杀了人吗? 谁又不是呢。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答,她知道他是皇帝,也知道做皇帝得付出什么,造反又怎么会不牺牲人命呢,可贺玄在梦里杀了宋澄又是为什么?她想到此前他们的冲突,该不是为这个吧?她一时心乱如麻,想甩脱他的手:「我要去甲板上看看,玉竹跟鹤兰呢?」 明明她睡之前,那两个丫环都在的,可怎么她一醒,人就不见了? 「我让她们先出去的,怕打搅你。」 她们竟然答应了? 杜若咬一咬牙嘴唇:「我也不管这个了,你放开我,我们这样待在船厢里并不好。」 他今日为她去了赵宁的游舫,而今她竟然只想避开他,贺玄突然就有一股无名之火冒了出来,也说不清楚是什么,这种感觉驱使他将她用力拉了过来,在她发出惊呼声前,低头就把唇压在了她的唇上,把什么都堵住了。 她好像被打晕了一般,几乎混沌的没有了感觉。 只察觉到他的唇舌像武器般突进来,侵占了她,她一直被推得靠在了木质的厢板上,那坚硬让她稍许有些清醒。 然而唇上的重量还在,她下意识就把手伸出去推挡,不料压在了贺玄的胸口。乐—文那里好像比墙壁还要坚硬,她更是害怕了,着急着又把手缩回来。 这一举动解救了她,贺玄站直了身子,离开了她的唇,但是他并没有迈动脚步,仍是立在原地,颀长的身影使得她站在阴影里,显得更是娇小。 垂眸瞧见她脸颊在刹那通红,仿若娇艳的花朵,睫毛却在不停的颤动,贺玄陡然发现他是过分了一些,可那时实在控制不了,好像是把早前就积压的,对她的种种情绪发泄了出来。 她肯定是吓到了。 他有些后悔,却又有种释然,到得这个地步,她总不能再逃避吧。 船厢里静默无声,杜若耳边好像有轰鸣,她的头一阵阵的疼,她早前就隐约知道了贺玄的意思,但她不敢去想,今日他竟然亲吻了她,就在这里! 他的莽撞实在让她吓了一跳,这一点都不像他。 她该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贺玄开口了,他的声音淡淡的:「你可以把这事告诉你父亲母亲,假使……」 假使杜云壑与谢氏知道了,他正好可以借此负起这责任,反正他已经藏不住了。 谁料杜若一下抬起头,急声道:「我不会告诉的,你,你只是一时冲动罢?」她怎么敢去告诉,告诉了,父亲定然要把她嫁给贺玄,那她以后就要当皇后了! 她实在不想当皇后,她也不知贺玄会变成什么样子。 v第24章[01.07] 一个人得到了江山,坐拥天下,准是要变的吧。 她想得十分的远,可她也控制不住,因在很早前她去亲近贺玄,便是因着这个目的,她只是没有料到她跟他的关系会发生这种变化。 她是没有信心嫁给他的。 听到这话,贺玄面色略微一沉,他身子前倾的道:「不管是不是冲动,也不管是今日还是哪一日,我总是要这样对待你的,你还不明白吗?」 她的后背不由自主又贴上了墙壁,她在给他找台阶下,他却步步紧逼。 贺玄见她又害怕起来,眯起眼睛道:「你难道想嫁给宋澄?」 「不是。」她连忙摇头。 有福清长公主这样的母亲,她哪里敢嫁给宋澄呢! 他嘴角一挑:「那你想嫁给谁?」 「我没有想嫁给谁。」她嗫嚅起来,声音很低的道,「我还小呢,我总要等二姐嫁了人再说的。」她停顿了一会儿,略抬起头,「你让我想一想好不好?」 眼里有哀求之色,心乱如麻。 他看得她一会儿,淡淡道:「你想不想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想娶她,她就会是他的。 这话可当真霸道,杜若秀眉拧了起来,暗道果然是将来当皇帝的人,竟然那么说话,她有些不高兴,想到他好像自从那日说什么有意中人之后,就有点对她得寸进尺,她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那种无奈的样子,让他又想亲吻她,只两个丫环在外面站久了,杜蓉正好问起杜若,她们便一同走了进来。 比起外面,略微昏暗的船厢里,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虽然不在做什么,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杜蓉有点奇怪,刚想说话,贺玄却走了出来,径直离开了。 杜若晓得自己的脸还在红着,拿手轻轻摸了摸道:「二姐,我刚才睡着了,睡得好热。」 「王爷怎么会在这里?」杜蓉却问,「跟你在说什么事情吗?」又看两个丫环,「你们也是,留下三妹一个人在,要是被大伯母看见,你们准是要倒霉了。」 玉竹,鹤兰面面相觑,玉竹有点委屈的道:「大姑娘,您是没看见王爷的样子,奴婢们哪里敢违抗呢!」 她们自从服侍杜若的时候就认识贺玄了,在他还是少年时就很怕他,而今是王爷,她们更是胆怯的,更何况,贺玄刚才还接了杜若回来,那是一种恩情。 杜若朝她们扫了一眼,就是她们失职,贺玄才会亲到她。 「不管如何,你们都得受罚,这个月月例别拿了,」她道,「以后不管是谁,你们都不能走开,不然我定然告诉母亲,母亲会把你们撵走了事,或者更重些。」 两个丫环面色一白,连忙答应。 杜若看向杜蓉:「大姐,二姐她们呢?」 「正跟袁姑娘说话呢,袁家今日也来看龙舟的,知道二妹出门了,专程找过来,我就想叫你出来见见她的,谁想到你刚才竟然在睡觉……」她顿一顿,忽地握住杜若的手掌,柔声道,「是不是累了,你要真的累,就再休息会儿罢,我去跟她们说,她们肯定也不在意的。」 那福清长公主那么嚣张,杜若这样的性子,是要累的,杜蓉才想起来,故而便安慰她。 杜若笑一笑:「我已经睡好了,现在精神很好呢,我们这就出去。」 外面,袁秀初确实在跟杜莺说着话,两人一阵子没见,袁秀初很是挂念。 瞧见她们好像姐妹两个,站在章凤翼旁边的袁诏眼眸眯了眯,又更仔细的看了一眼杜莺,她好像清瘦了一些,人似杨柳弱不禁风,也不知看没有看他的方子。 想到她故意要气他,那日与袁秀初很亲密的说话,他嘴角又往上一扬。 耳边只听袁佐道:「妹妹总提起这个二姑娘,难怪母亲以前懊恼不曾再生个女儿,你我都是男儿,妹妹是有些孤单。」 袁诏有些冷笑:「她便算要有个姐妹,也不该是二姑娘那样的。」 袁佐奇怪:「二姑娘怎么不好了?同她兴趣相投不说,人也很和善,你看妹妹笑得多开心,我看不如让她认作干姐姐才好呢。」 到底是年纪轻,话不经过脑子就说出来了,袁诏皱眉道:「你真觉得那二姑娘好?」 袁佐看着杜莺,见她穿着身水青色绣玉兰的裙衫,头上戴着玉簪,面色很白,便想到传闻里说她身体不好,可这白却是惹人怜惜的,这样的姑娘叫人同情,还很有才气,他道:「没什么不好啊。」 袁诏面色一沉。 那杜莺接近袁秀初可不简单,他们袁家,因父亲与他的关系,乃是皇帝近臣,不知多少人家要联姻,花了多少心思,虽然杜莺不是那么明显,可还不是司马昭之心么,不然往前如此沉寂,何必这时候要搭上妹妹?不是为嫁袁佐,就是为扬一扬名声,好让家世好的夫人,公子看上。 可偏偏弟弟一点不知。 他淡淡道:「要是让你娶,也肯吗?」 有点突然,袁佐奇怪的看一眼袁诏:「大哥,我只是说她不错,怎么谈到嫁娶了?再说,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袁诏当年娶得妻子身体就不好,早早去世,他要娶妻,必不能娶个这样的姑娘。 袁诏道:「你知道就好。」 清楚弟弟的想法,他心头一松,可不知为何,再看向杜莺时,胸口便涌出些说不清的滋味。 杜蓉与杜若出来了,迎向她们。 几个姑娘说笑起来,贺玄仍在游舫上,杜若稍不小心,就会看到他,一看到他就会想到刚才的事情,她的心好像小鹿般的跳,实在受不住与杜莺道:「外面有风,我们还是去里面罢,小心着凉呢。」 其实五月的天已是很热了,亏她说得出来。 v第25章[01.07] 贺玄听见,轻声一笑,甚至把目光投过来。 那是他陌生的一面,杜若的脸就红了,又有些恼。 明明是他做了不好的事情,可偏偏弄得好像她错了,心慌意乱。 杜莺被她拉着去了船厢,不知有一道目光也追随着她。 杜蓉叫丫环们把船厢的窗子打开来好些,一边笑道:「就算二妹身体弱,也不至于那么怕吹风呢,你这是要闷坏我们啊!」 都是夏天了。 杜莺抿嘴一笑,刚才她就发现杜若在脸红,隐隐有些察觉,不过她并没有点破,杜若这样的小姑娘有父亲母亲呵护着,谁都喜欢她,总不会有什么事情。 她道:「在船厢里也好,我们姑娘家能多说些悄悄话。」 杜蓉就笑了,往外看一眼,瞧见章凤翼探头探脑的,她好气又好笑,这呆子自从娶了她就形影不离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想到晚上,她饶是性子爽利,耳根也忍不住的发烫。 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坏胚! 她真想回娘家住几日,好好休息一阵子呢,不过假使这样,这厚脸皮的肯定也会跑来杜家,指不定就要住下来,那更不好收拾的。 姑娘们在一起话题很多,不知不觉说得口干舌燥,杜莺身体渐渐有点疲乏,袁秀初看出来了,便让杜蓉带她们出去玩玩,杜若没出去,陪着杜莺留在里面,她轻声道:「二姐,你歇息会儿吧,我也有点累呢。」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游玩的心早就淡的很了,而今她是心头一团乱麻,不晓得怎么解开。 杜莺点点头,靠在窗口,闭上眼睛要养养精神,谁想却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搅了。 杜若回眸看去,发现是袁诏,杜莺也很惊讶,心情立时变差了,她对袁诏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印象的,当然,这都是拜他所赐,她冷声道:「袁大公子,你在这儿做什么?」 果不其然,她露出了尖利的一面,袁诏早就预料到了,杜莺现在在外面对待别人如春风拂面般,很是柔弱,可她骨子里的东西是藏不住的。 这或许就是她的真面目,他挑眉道:「二姑娘看到救命恩人便这样说话吗?」 杜莺失笑。 不过给她扎了几针,就成救命恩人了,但她不想同他闹起来,引起别人的注意,故而淡淡道:「倒不知恩人有何指教呢?」 她垂下眼眸,睫毛长长的,颜色很黑,显得她脸更白了,有种水墨画般的惊心。 若是没有生病,也真算得上是个美人儿了罢,如今染了病气,消去了三四分的颜色,袁诏心里想着,突然发现他竟是在为她可惜,眉头略是一拧:「你最好按我的方子吃药。」 那方子她都没有放在心里的,谁想到袁诏还赶着上来说,她语气淡淡:「我杜家自是有大夫的。」 轻描淡写的完全没有听进去。 袁诏一下就有些恼火,他的手从窗口伸进去,猛地扣住她手腕,把杜若,两个丫环都吓了一跳,差点叫起来,然而袁诏下一句话就让她们闭了嘴。 「不吃你就会死,你想死便不听罢!」 他的手指很有力,抓得她生疼。 杜莺眉头颦起来,她心头也是震惊的,可她一点不想领袁诏的人情,她仍旧淡淡的:「我死不死,倒不知跟袁大公子有什么关系呢,您不是巴望着我早些死吗,这样就不会再与袁姑娘亲近了。」 袁诏手指松开了。 他收回手:「随便你。」 杜莺没有说话,眼见他走了,她把窗子关了起来。 船厢里好像一下子闷得透不过气来,两个丫环甚至都忍不住哭了,服侍杜莺那么久,最担忧的便是她的身体,有些事情不必说出来,很多人都是怀疑杜莺活不长的。 可这个「死」字这样赤裸裸的摆出来,她们都很害怕。 杜莺看着桌案,挑眉道:「他又不是大夫,你们这就相信了?」 木槿道:「可姑娘您确实让奴婢……」 杜莺道:「我心里有数。」 久病成医,她病了太长的时间,也看了不少医书,大夫治不好可每个大夫就开过方子,她最近尝试着换了几样药材,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个,或者是因为她再也不能坐视不理,她的精神比以前好了。 她打算就这么吃下去。 可刚才袁诏的提醒,难道这是回光返照吗? 她终究还是要死的,胸口涌起一阵悲凉,像是寒风吹过她的身体,她手指慢慢收紧了又松开来。 但她现在还不能死! 杜若好像现在才能喘口气,她轻声道:「二姐,那什么方子,你是不是应该试一下。」 那方子的事儿她都不知道,可那天她是在场亲眼看着袁诏施针的,他恐怕是有几分功夫,今日也不避着她就说这种话,一定是有原因的,她是要劝劝杜莺。 杜莺闻言看向她,瞧见她眸中含着水光。 这个家里,有好些人是真心关心自己,就像杜若,她到底不能像对待两个丫环一般这样去打发掉,她伸手握住杜若的手,柔声道:「我晓得了,总是我的命,我难道还会不知道珍惜吗?」 谁都是怕死的,杜若稍许松了口气。 河风徐徐吹来,带来岸两边鲜花的香味。 v第26章[01.15] 杜凌听到章凤翼说的话,很是吃惊:「你真的要去宛城?我听说大周在那里屯了很多兵呢,早晚是要打起来的,你去那里做什么,太危险了!」 在短暂的休养生息之后,宛城势必会成为两国交战的第一战场。 章凤翼朝不远处的杜蓉看了一眼,收敛了眸中平日里的桀骜不驯。 他晓得他这个杜家的女婿并不够格,即便老夫人看在杜云壑的面子,或者是因为疼爱杜蓉答应了这桩事,他们章家其实是配不上宋国公府的,杜蓉在杜云岩的面前也始终不能真正的抬头挺胸。 可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那天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流泪,回想起来,他都难以平息情绪。 他念书不多,他最擅长的就是打仗了。 「还没有定呢。」他笑一笑,与杜凌道,「皇上只是提过几句,可还没有派兵去宛城附近,毕竟这是不能太过轻率的,因为一旦做出这种行为,便算是对大周的挑衅了。所以定然还有一段时间,你先不要告诉蓉蓉。」 杜凌点点头,有点羡慕:「原来皇上都提过了,我是一点不清楚,我爹总是让我再等等,过几日我又要去晋县置办些良田,尽是些琐碎的事情。」 「你不要着急,杜大人既然应允了,绝不会食言的,你不如先把小事情做好,让他知道你这点能力总是有的。」 杜凌笑起来,在他身上扫了一眼道:「你好像稳重了些,还会说这种话。」顿一顿又道,「你这身衣服是新的吧,比以前的都合身。」 「是蓉蓉做的,瞧瞧我这衣领,漂亮吗,我看见她绣了一整天。」 提到爱妻,章凤翼又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她最近还在给我做鞋子呢!」他伸手拍向杜凌的肩膀,「我说,你也该娶个妻子了,娶了妻子你才知道什么叫有滋有味。」 杜凌不以为然,他不像章凤翼很早就会喜欢姑娘家了,他现在只对谋职,只对为朝廷效力有些兴趣,故而连话都没有接,又说起别的来。 河面上热闹之后再次归于平静,游舫一艘接着一艘都靠岸了,袁家与章家的人都告辞走了,杜若等人也从游舫上下来准备坐马车回去。 杜若看见贺玄还在,正与杜云壑面对面站着说话,她有些紧张,因不知道会说什么,要是他提及他们之前的事情,父亲会怎么决定呢? 然而直到他们说完,父亲也没有往她这个方向看一眼,看来贺玄没有说,她提起裙角走上马车。 从窗口看出去,岸边柳叶青青,垂落下来,轻拂着水面。 这两年在漕运河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不料有道人影忽地走过来,将那明亮的光线都挡住了,她抬起头,发现是贺玄,心头倒不是急速的跳,像是迟钝了,麻麻的。 鲜艳的唇色在阴暗中尤为动人,他不由自主想到刚才碰触时的感觉,其实那一刻便是他,都是有些混沌的,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不能忘记这样的柔软。 看她有些不知所措,他又想起她说她要想一想。 那是没有喜欢上他吧,她才有这种犹豫。 不然像她这种性子,是不太容易藏住东西的,比如喜悦。 他眸色沉了沉,可她却缠了他那么多年。 杜若总算能说话了,她把手攀在了车窗上,像是要拉下帘子,但到底没有真的拉,她不知道怎么解决这种事,他说得那么笃定,凭着他的本事,他的将来,他什么事情做不到呢? 而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她手指动了动,问道:「玄哥哥你是要说什么事吗,如果不是,我们可要走了。」 贺玄看着她道:「我要说什么,你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难道还要我再说一遍?」 那根本就不是说,他是直接就亲了她。 杜若刚才还是佯装平静,这下一下又红了脸,她终于没忍住,还是把帘子拉了下来。 贺玄轻轻笑了笑,从轿子里旁边走过去。 在里面等了会儿,杜莺,杜绣,谢月仪还没有上来,杜若就有些奇怪了,明明刚才她们一起过来的,只不过她看到贺玄与父亲说话,她就走快了几步想来看看什么情况,可这三人怎么还不来呢? 她正要问,玉竹在外面轻声道:「有两位夫人过来了,拉着二姑娘说话呢,二夫人高兴得不得了,走都不走了!」 难怪呢,看来是有人家看上杜莺了。 虽不知道是哪家,杜若心里也有点高兴,与玉竹道:「你去看看是谁家的夫人。」 玉竹答应一声。 她还没走,谢月仪上来了,笑着道:「才来的两位夫人真是热情呀,一来就说要请我们去家里做客,还问起你呢,姑母都不知道你居然走那么快。我本想快些来找你,可她们没有见过我,又问姑母我是谁家的姑娘,就耽搁掉了。」 「那不要紧的,我反正也是在车里等着。」杜若问,「是哪家的你可知道?」 「一个姓吴,一个姓童,姑母只说了童夫人,童老爷是礼部郎中。」 礼部,杜若还是知道的,那是个清水衙门,专管些琐碎的事物,比如赵坚用的皇帝宝印,礼部就得负责铸印,还有各衙门的官服,往下传达的各项礼仪,也算是颇为紧要的,只比起都督府,兵部,又微不足道了,不过衙门讲究各司其职,缺了哪样都不行。 过得好一阵子,杜莺,杜绣才上来,杜莺坐下来的时候,杜若看见她额头上已经有些冒汗,大约那两位夫人着实是留的有点久了。 轿子外面传来刘氏的声音:「莺莺,你要不要喝点蜂蜜水,丫环带了好些来呢,你定是口渴了罢?」 不似往日,她声音里有些兴奋。 杜绣嘴角撇了一撇。 杜莺轻声道:「不用了,我现在就想歇一会儿。」 刘氏便没有再提,只与谢氏说起话来:「那童夫人听说是很好的,济世菩萨一样的人,那时候城附近有难民,她亲自去施粥送被子呢,这样的人,肯定对谁都很好的……」 v第27章[01.15] 也不能这样就下论断,显得太急切了,谢氏道:「童家是后来才搬来的,我们都还不清楚呢,等回去问问母亲再说罢。」 这家里,都是谢氏在操持着,刘氏是很敬佩她的,她便不说了,只脸上还是喜气洋洋。 妯娌两个往另外一辆马车走去,不料遇到杜云岩,谢氏看见他心里头就不舒服,而杜云岩对大房当然也是心存不满的,他指一指刘氏道:「你过来。」 对于这个丈夫,刘氏而今也没什么好说,她生来被他欺负惯了,现在只盼望两个女儿有个好归宿,她也不想跟杜云岩有任何冲突,便依言走过去。 杜云岩也听说了这事儿,手背在后面道:「刚才那两家什么来头?」 「一位是童夫人,礼部……」 「礼部郎中。」杜云岩有点不屑,「还有一位呢。」 「姓吴。」 杜云岩立刻就摆摆手。 朝廷里的侯爵重臣没有一位姓吴的,他听都不想听了。 见他这样,刘氏倒有些担心起来,小声道:「那童家挺好的。」 「好什么好,你懂什么!」杜云岩一拂袖走了。 刘氏怔怔的立在那里。 马车徐徐往宋国公府行去,等到了门口,众人陆续下来,几个小姑娘先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头一个就把杜若招过去上下的看。 之前赵宁来府里强行带走杜若,大儿子大儿媳虽没有告诉她,可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也是气愤的很,生怕杜若有什么,眼见她好好的,毫发无伤才放了心,柔声道:「去玩了一趟许是累了罢,赶紧去洗个澡睡个觉,等会再来祖母这里,说说都看到什么了。」 杜若笑道:「原是累的,可看到祖母就不累了,我倒是不舍得走。」 「瞧瞧你这甜嘴儿,只祖母可舍不得你!」老夫人笑起来,「快些走罢。」 祖孙女两个情谊外露,杜绣看在眼里,咬了咬嘴唇。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好像总是一个外人。 老夫人又去看杜莺,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孙女。 等到一个个都说完话了,姑娘们就离开了上房,只留下谢氏,刘氏。 谢氏说起童夫人的事情,老夫人思忖片刻,点点头:「我晓得了,倒也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也已经那么多年了。」 外面总传杜莺身体不好,老夫人对她的终身大事几是不抱希望的,而今又有什么着急呢。 可刘氏听着倒是急:「儿媳刚才问过,那童公子年岁不小了。」 别的她什么都管不住,今日却知道查这种事情了。 老夫人语气淡淡:「急是急不来的,你怕什么?都下去罢。」 刘氏没法子,只得告退。 过得几日,杜凌要去晋县,临走时来找杜若,问她可有什么东西要他帮着买回来。 杜若笑道:「要是你能带我去玩就好了。」 杜凌板着脸:「什么玩,我是去做正经事情,你当做什么呢?刘管事说,我们要去看很多的农田,他连算盘都带上了,我原本也没空给你带东西,只是顺带问问而已。」 「行了,那你去罢。」杜若好笑。 杜凌就走了。 自从杜蓉嫁出去之后,家里冷清了很多,杜若虽与杜莺感情也不错,可为怕耽搁她休息,也是不太去的,只这几日到底担心她有没有换方子,便也没有找谢月仪,独个儿就去了。 杜莺正当在写字,瞧见杜若过来就知道为什么,她心想不知道从何时起,杜若就跟个探子一样总在盯着她了! 这种关心有些压力,可也有些叫人暖心。 她叹口气放下毛笔。 杜若坐下来,先是瞧一瞧她的脸色,只见并不那么憔悴,才笑道:「你吃过药了吗?」 杜莺道:「当然吃过了。」 「是新的药吗?」 「嗯。」杜莺点点头。 哪怕是那么的不情愿,她终究还是把那方子找了出来,袁诏一直对她有偏见,使得她心里对他有怨,假使这方子有用,便当是他还的债了。 她反正不会觉得自己欠他人情的。 因为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舒服,才能喝下去。 杜若见她听从了,才真的放心,她原本一直担心那日梦到的梦成真。 「若若,你看这好不好看?」杜莺从抽屉里取出一支簪子。 那是一支蝴蝶簪子,十分的漂亮,眼睛是绿宝的,缕金翅膀,栩栩如生,杜若笑道:「真好看,你是不是新近打的?我以前没有见过。」 v第28章[01.15] 「送你的。」杜莺道,「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你自己都忘了不成?」 她的生辰是五月十七,确实没有几日了,不过都是小生辰,不会有什么排场,寻常姐妹间也只送些书画,帕子罢了,不像这簪子这样的贵重,杜若知道光是绿宝就是个好东西。 她有心推却。 杜莺却一下将簪子插在了她的头上:「原本该在那日给你的,可你正好来了,我突然有些忍不住,若若,这些天辛苦你了,这簪子就当是我的谢礼,往后你瞧见了总能想到我的。」 也许有一日她不在了,也当是个留念。 那话里有几分说不出的伤感,虽然是很轻松的语气,杜若鼻子有点儿酸,她接受了,垂下眼帘去看杜莺写的字。 两人说起诗词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却有个小厮来传话,木槿听了,走过来诧异的道:「老爷说寻到一位名医,兴许能治好姑娘的病,让姑娘坐轿子去安福巷子。」 别说是杜莺,就是杜若都奇怪上了,杜云岩什么时候有这种心思了,居然还会亲自给杜莺寻找大夫! 下意识的,杜若便道:「好好的又要出府,不若叫那位名医过来,二姐你不要去了。」 木槿道:「听说那名医很是拿乔的,今日手下又有病人,故而老爷叮嘱一定要姑娘去,错过今日,指不定那名医就要离开京都的。」 杜莺思忖了片刻,便让下人备轿。 杜若到底不放心,要跟着一起去,使人告知谢氏,谢氏对二房的事情不便插手,又晓得杜若关心杜莺,执意要去便也答应了,只多派了几名护卫。 两人坐轿去往安福巷子。 那巷子比较深,前头两边都是买各色东西的铺子,而后面,多是宅院,到得小厮报的地方,她们下来,谁料刚入那医馆,还未与杜云岩说得上话,就见从内堂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赵豫,一个是宁封。 杜云岩满脸堆笑:「见过大殿下,宁大人,没想到那么巧,我是带小女来看金大夫的。」他朝杜莺招手,「快来见过大皇子,说起来,你们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了。」 杜莺再怎么想,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事情,她怔了一怔走上去行礼,杜若落在后面,也晓得了杜云岩的意图,当下气得只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着。 什么名医,什么关心,都是假的。 杜云岩是想借着杜莺攀上皇家的大门呢! 真正是岂有此理。 她差些抬不起脚。 赵豫往前就是世家公子哥儿,后来又做了皇子,从小到大都被人捧着的,哪里瞧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呢,他暗自笑了笑,杜云壑没有结交的心,可他们杜家老二却不一样,外面谁都说杜云壑怎么怎么厉害,可事实上,也不是那么聪明。 他可是要当太子了,杜云壑怎么就没杜云岩的眼力劲儿呢?还有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姑娘! 目光落在杜若身上,他面色略是一沉。 杜云岩瞧在心里,只当赵豫不喜欢杜莺,可回头瞧一眼这女儿,委实是不差,模样拿得出来,又有才气,就是身体差一点,可也好很多了。 他笑道:「小女上回得大夫看过,已是快要痊愈,而今得知金大夫在,我是想一鼓作气就叫他看好了,大殿下您来,是不是也是来见金大夫的,您觉得他能行吗?」 其实今日赵豫与宁封过来,是要请金大夫当太医的,这太医责任重大,是要给赵坚看病的,赵豫作为一个孝子,怎么能不亲自来视察下呢,宁封观相又有一手,便请了他一起来。 见杜云岩这么说,赵豫扫了杜莺一眼,要说杜家的姑娘们个个都出落的水灵,杜莺虽不比杜若那般清新漂亮,可她自有自己的味道,赵豫这样的人,就算将来有了太子妃,也不是说就没有侧妃了,像赵坚不都有小贵人了么。 他露出些许笑:「金大夫医术精湛,想必能治好二姑娘,」他甚至走近了一些,离杜莺不过几寸的距离,意味深长的道,「我这就使人去叮嘱金大夫,二姑娘可一定要痊愈了。」 杜云岩心花怒放。 杜若一张脸气得白了,她抬头看向赵豫,不料赵豫也正看着他,目光有些冷,又好像有些热。 唯独杜莺没什么反应,她轻声道了声谢。 赵豫与宁封出去之后,金大夫便给杜莺把脉,他叫杜若与杜云岩在外面等着,杜云岩这会儿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杜莺能病好,就有些焦躁,不停的走来走去。 看起来,他多像一个好父亲。 杜若拳头捏紧了,她憋了一阵子的气了,实在忍不住道:「二叔,您怎么也不该让二姐到这里来!」 对于这个二叔,她从来都不喜欢的,而今正当愤怒,语气自然就不太好,杜云岩眉头一挑:「你怎么说话的,长辈的事情你一个小丫头还敢来指手画脚!也不知大嫂到底怎么教你的,你又不是乡下那些野丫头,学得东西都被狗吃了吗?那可是大嫂的错了。」 他作为长辈也是一点不客气,还牵扯到谢氏身上来,把她也连着埋怨了。 杜若不由大怒,扬起下颌道:「到底是谁学的东西被狗吃了,人之有所不为,皆赖有耻心,难道二叔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把二姐骗到这里来,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你求荣的东西!你要攀附殿下,你大可自己去,你送什么东西都好,凭什么要利用二姐,你根本都不配当父亲!」 她一字一字的说出来,尖锐又急促。 那是沉寂了很久的不满,是她看着杜蓉,杜莺多年来的艰辛,所忍下来的愤怒,这时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却是一针见血,叫杜云岩都心虚起来。 然而他也是愤怒的,杜蓉不当他一回事,全家都不当他一回事,可杜若算什么,她只是他的侄女儿罢了,竟然也敢来教训他。 他一下就扬起手来。 杜若却瞪视着他,杜云岩要是敢打她,她正好回去告诉祖母,可就在这时,后面传来温和的声音:「杜大人,令爱的病是看好了吗,怎么都在这儿?」 是宁封去而复返。 他穿着绯红的官袍,立在清风中,像是极为亲切,可杜云岩知晓他而今监察百官言行,哪里敢当着他的面去打杜若,只好把手收回来。 他按捺住怒火,说道:「金大夫仍在把脉呢,我这就去看看。」 v第29章[01.15] 他转身急匆匆的走入医馆。 杜若抿着唇不动。 她原是要给宁封行礼,可她快要气死了,说不出话来。 她真的明白杜蓉为何面对杜云岩会有那样大的情绪,假使她有个这样的父亲,也许也会一样罢,她做不到杜莺的冷静,而今想想,那是何等的困难。 小姑娘脸色已然变红了,像是染了晚霞般的瑰丽。 原来她真的生气时这样的,宁封笑着走上来,说道:「你怎么跟你二叔闹起来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他要是真的下手,你也不怕吗?」 打下来定会很疼,可那时她实在忍不住,她撇了撇嘴:「他也未必敢的。」 她这样冲动。 宁封能猜到因为什么,杜云岩那是司马昭之心,杜若是为杜莺不平罢,可杜莺自己都没做什么,她一个小姑娘何必那么出头呢,冒着被打的危险。 那杜云岩看着就不是个良善的人,像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你下回别这样了。」他柔声道,「让你父母去处理。」 可母亲总是不太愿意插手的,父亲当二叔亲弟弟,也不能太过干涉,杜若叹了口气,她看向宁封:「你今日怎么会与大殿下在这里,是为看病吗?」 「是请金大夫当御医。」宁封回答,「有人举荐他,我们便来看看。」 宫里是有几个所谓的御医,但听说也不是那么厉害的,现在赵坚在长安定都,恐怕是要寻找正儿八经医术高超的大夫,好保证皇室中人的健康长寿,那么这金大夫是真的有本事了?是不是可以把杜莺看好呢?她又有些高兴起来。 宁封看出来了,笑道:「殿下也真叮嘱金大夫了,兴许对你二姐有点帮助。」 杜若听到赵豫,又担心,但这种事也不好跟宁封说,她点点头,又问道:「你刚才已经走了,怎么又突然回来?」 宁封就递过来一样东西:「上回幸好有你父亲的帮助,我作为大燕使者去高黎才能应付过来,没有出什么乱子,这是谢礼,你帮我送予你父亲。」他顿一顿,「原本应该登门道谢,可你父亲近日好似很忙,是不是?我此前好几次来府上,他竟然都不在呢。」 父亲是总不在家里的,有次坐了别的马车也不知去做什么了,她想到梦里父亲早逝的事情,就有一阵揪痛,幸好贺玄答应她了,父亲应是会平安的罢? 她有些忧色,抬起头道:「您太客气了,您去高黎也是为朝廷……」 「不过是株高黎人参罢了。」宁封凝视着她,「你便代劳一下,不然我过意不去。」 杜若低头一看,果见只是个人参,心想也不是太贵重的,便笑一笑:「那好,我回头问一问父亲,父亲要是不要,我还得还回来的。」又问,「高黎可好玩?」 宁封道:「只是个很小的岛国,倒是他们那里做的青瓷不错,」他摸出一个小玩意儿拿给杜若,「你看,高黎人都喜欢挂在腰间。」 只有巴掌般大小的挂件,入手光滑,仔细一看竟是朵含苞未放的莲花,极其精巧,比起大周大燕的瓷器,多了点异域的趣味。 她爱不释手。 宁封微微一笑:「送给你。」 杜若忙道:「这不行,这可是高黎买来的。」 「就是高黎买来的才不稀奇,因为我买了好几十样,打算把相识的人都送一遍呢,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罢?且又不值钱,高黎大街上到处都有。」 宁封眼见杜云岩与杜莺出来了,轻笑道:「收好罢,别弄得好像欠我什么了,你我可是朋友。」他告别一声,转身走了。 杜若把挂件收起来,一眼不看杜云岩,便与杜莺上了车。 很是气鼓鼓的样子,杜莺晓得她是为什么,轻声道:「那金大夫是有些本事的,虽然父亲做得不对,可总算也不是全无功劳。」 「真的吗?」杜若道,「他说能治好你?」 杜莺笑一笑:「我这种病谁也不能说绝了的,不过金大夫都说到了点子上。」 杜若就不吭声了。 赵豫回到宫里,禀告了金大夫的事情,说已经查清楚了,金大夫确实医术绝妙,宫里那些大夫拍马不及,又说自己甚至找了几位病人考验金大夫,都没有难倒他,赵坚很是高兴,见他为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也是喜欢他的孝顺。 他和颜悦色,夸了儿子几句。 这阵子,赵坚对他颇有信心,很多事情都愿意交给他做了,赵豫心情舒畅,从正宫回去,只要他再依着父皇母后的意思,娶了邵家的姑娘为妻,一切就都是水到渠成了。 那么等赵蒙回来,也是无济于事的。 有随从见他春风满面,悄声禀告道:「殿下,此前小人听到消息,皇后娘娘召见了礼部的官员呢,提到绣工的事情,像是要赶制新衣。」 假使只是秦氏自己的衣物,自有宫里的绣娘,哪里需要用到礼部,那一定是很庄重的。 是不是…… 赵豫心头大喜,皇帝的龙袍早就已经做过了,也没听说还要再行添置,许是要做别的了,那是重大仪式要用得上的。 他笑着就打赏了随从银子。 马车回到宋国公府,杜若将将与杜莺下来,谢氏关心女儿,走到庭中等候她们,谁料迎面看到杜云岩,铁青着脸就斥道:「你的女儿不知如何教的,把我这长辈置于何处,我原是带莺莺去看病,她搅和着不说,还敢污蔑于我,要不是看在哥哥的面子,这样的女儿,我早就拿棍子打死了!」 谢氏吃了一惊。 杜若在后面听到,气得不行,面色一下子通红。 杜莺并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样的冲突,可听着杜云岩的话,也知晓许是杜若顶撞她,她并不想父亲得罪大房,连忙道:「爹爹,若若还小呢,你计较什么?她也没有搅和,是我让她陪我去的。」 v第30章[01.15] 他的女儿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杜云岩极为生气,正好老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就让他们过去,杜云岩难得抓到大房的小辫子,大叫道:「母亲,若若实在不像话,在大街上就敢训我这个二叔呢!你看看像什么样子,那金大夫可是要当御医的,兴许明天就要去宫里了,我得知这个消息才急着让莺莺出门去看一看,结果这小丫头说什么卖女求荣!」 「我怎么会想到遇到大皇子,我又不是神仙,死丫头红口白牙,什么都敢往外说了。」 那是倒打一耙,杜若心想,她还没来得及告状,杜云岩竟然比她先了一步。 没想到这二叔污蔑起自己家里人,却是聪明的很呢! 只可惜她也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而杜云岩,没人喜欢,她委屈道:「我才没有说什么,倒是二叔还想打我呢,要不是国师看见,他就打到我脸上来了!祖母不信,大可去问问宁大人。」 真要问起来,宁封肯定会为她作证的! 杜若也许口不择言,可杜云岩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怎么能动手打个小姑娘?老夫人这是不准许的,当下就看向这个二儿子,露出几分不悦。 别提谢氏了,已经满脸担心。 这阵子杜云岩早已惹怒到老夫人,在那里什么好都讨不到,他看到这趋势就晓得老夫人是偏向杜若了,心里虽是不满,可这节骨眼上,关系到他一辈子官运的事情,他不能失败,不能再激怒老夫人。 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杜云岩忙道:「什么打她,她到底是我侄女儿,我只是吓吓她罢了,怎么会真的打呢!若若,不是我这个二叔说你,我做做样子你也当真?你只是让你晓得,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大嫂,你真该好好教导她了!」 杜若什么性子,老夫人最清楚,一定是气得狠了才会说杜云岩,她冷声道:「既然是御医,便是请到宫里去了,凭我们家的关系,皇上还能不让金大夫给莺莺看病吗?」 这就像蛇被打到七寸了,杜云岩极为心虚,叫道:「好啊,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一心为女儿打算,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罢了,罢了,以后莺莺的事情我都不管了!」 他拔腿就走。 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了,缓缓摇了摇头。 这儿子,真是没有办法了,她与谢氏道:「你怎么教若若的,我最清楚,你不要放在心里。」 谢氏答应一声:「若若定然也是有错的,不然二弟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她朝杜若看去,杜若嘟囔道:「可是哪有那么巧就碰到大殿下呢。」 谢氏眉头皱了皱。 老夫人心里有数,却也不把这事儿继续说下去了,杜云岩这个德性,她肯定是不放心把杜莺的终身大事交给他来办的,只要她没有死,就不能任由杜云岩胡来,糟蹋了这个苦命的孙女儿。 等到谢氏母女告辞,老夫人与杜莺轻声道:「你今日出门也没让人说清楚,就提前走了,若是我知,许是不让你去的。」 杜莺道:「父亲难得如此,我也不想拂了他好意。」 杜蓉与杜云岩的关系差不多已是决裂,她却不能再推上一把,虽然她也并不喜欢这个父亲,可是他们二房再如何,还得要有个顶梁柱的,哪怕只是虚有其表,扶不上墙,可旁人提起来,杜云岩怎么说都是个郎中大人,五品官员。 要是连这个都没了,他们二房便什么都没了。 老夫人听着叹了口气。 这样的孙女儿,便是去嫁到童家,也是委屈了她的。 谢氏走在一道月亮门口才停来,回头看着杜若,轻声训斥道:「你的二叔,便是我都不会说他!」 杜云岩不会那么无中生有,她看得出来,肯定杜若是有点过分了,老夫人疼爱她没有提,可做母亲的,那是自己的责任,这女儿自小被她娇生惯养,有时候是不知道分寸。 像今日这种事情,她就该回来再告诉长辈,怎么能当着杜云岩的面说呢? 要真打下去,还能得了。 杜若是一时之怒,可她也不服气,她道:「是二叔自己不对,竟然这样骗二姐出门,你是不知道,他恨不得把二姐送给大殿下呢!」 这样形容,谢氏皱眉:「别胡说,哪里是想送就送的,怎么也得要你祖母同意,你二叔做不了这个主的。」 「就怕他用下三滥的手段!」 「好了,」谢氏捏住她胳膊,「让你不要胡说,你还说得更起劲了!」 看谢氏真的要生气,杜若才收住口,摇着胳膊道:「娘,您说得道理我都知道,您也看到了,我在家里从来没有顶撞二叔的,要不是太过分……我也不会这样,娘,我以后定会注意的,不这样冲动了,行了吗?」 这个样子并不像真的认错,但说到底,谢氏对杜云岩又哪里不会没有怒气呢。 那两姐妹她看着长大的,也是心疼的。 谢氏正色道:「你可要记住了,不然下回别怪为娘罚你。」 杜若一叠声的答应,笑眯眯道:「这世上娘是最好的了!」 谢氏莞尔:「要不是看你在外面还算端庄,我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你。」又提到做客的事情,「后日去汝南侯府,你也给我好好的。」 那是穆南风家。 他们穆家可不太请人做客的。 杜若惊讶:「是请我们去赏花吗?」 「是穆老爷四十岁生辰,你父亲连同好多同袍都送了礼的,穆家便打算摆几桌宴席热闹一下。」谢氏想到昨日给杜云壑梳头,瞧见他发鬓竟然长了几根白发出来,由不得心疼道,「你爹爹明年也要四十了。」 差不多的年纪,可丈夫显然比她老的快一些。 杜若笑道:「爹爹就算五十岁,也是英勇神武呢!」 语气里满是崇拜,谢氏笑起来,揉揉她的脑袋。 v第31章[01.15] 杜若心想,父亲不止英勇神武,还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汝南侯府相请时,杜凌还没有从晋县回来,杜莺这回没有去,故而马车里只坐着杜若与谢月仪两个小姑娘,谢月仪来到长安,已经随杜家出过好几次门了,渐渐也是有些习惯,并没有那么的不自在,笑着与杜若道:「听说穆姑娘是个女将军,是不是?我还没有见过呢。」 「你见到了必不会失望的。」杜若道,「好些男儿都不如她呢,她是在战场打过仗的!」 打仗是多可怕的事情,就这个拿出来,谁都不会不服气,更别提,穆南风以一介女子身份都还立下了战功,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哪怕是男儿。 谢月仪果然露出仰慕的神色:「真正是厉害呢,像是戏本里的人。」 「是啊,不过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就像在戏里吗?」杜若靠在车窗口,悠悠道,「原本我们家在金陵的,哪里想到会打仗。」 她这几年也是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谢月仪叹口气:「可真是呢。」 都像是戏,杜若想起那些奇怪的梦,有时都分不清真假。 她还想到了那个吻。 好像自己与皇后这个身份也脱不了干系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有些清冷,她就知道是谁,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马车也停下来了。 原来已经到汝南侯府了。 谢月仪看她不动,过来扶着她道:「是不是坐得腿麻了?」 杜若忙道:「不是,你先出去吧。」 谢月仪点点头。 见她已然下了马车,杜若迟疑会儿,也跟着下来,但她转头一看,根本也没有贺玄的身影,才想到这里是不同的,她们姑娘家的车停在这儿,自然是同男儿走的路不一样的。 她多想什么呢。 她看见母亲,随她一起跟着汝南侯府的丫环往庭院走去。 穆南风就在那里,一身青衫,哪怕是裙子,好像也不能削弱她的英气,谢月仪悄声道:「总算见识过了,那是鹤立鸡群呀。」说着又觉不对,红了脸道,「我也不知怎么说了,好像她不该同我们一样的。」 「她是将才,自然不一样。」杜若这时看到方素华,朝她招了招手。 方素华立时就过来了,三个小姑娘一起去见穆南风。 穆夫人孟氏也在,与谢氏说话,笑道:「你们杜家的姑娘啊,一个个都水灵灵的,看你们家若若,当真讨人喜欢,哪里像我们家南风呢。」 「可别提了。」谢氏道,「您是不知道,我相公多羡慕你们家老爷呢,说有个这样好的女儿。」 孟氏笑眯眯的道:「杜大人羡慕什么,你们不止有个杜公子,还有半个好儿子呢。」 谢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孟氏道:「不就是雍王殿下么。」 那时候,是杜云壑多照顾了贺玄一些,但半个儿子,好像也不至于如此,谢氏笑道:「我们哪里有这样的福气,只是与王爷走得近一些。」 孟氏看向不远处,瞧见游廊上正走着几个人,就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当先领着穆南风过去,一边说道:「都是你父亲的同袍,有些是你长辈,你弟弟而今还小,什么都做不成,你便先替你父亲去招呼下。」 他们穆家除了穆南风,只有一个两岁的男孩儿,还是个庶子,故而家里重担几是落在穆南风的身上,他父亲也把她看做儿子,穆南风生性不扭捏,便往前走了。 她停在游廊下,与众人说话。 杜若刚才听见说曹操,就知道贺玄来了,因孟氏满口的夸赞,好像就是在说他,她抬眼看去,果见他在其中,穿着身银绣云纹袍服,显得身材颀长又英挺。 穆南风原本很高的个子,在他对面,竟然也显得有些娇小。 他们是旧识,自然不是无话的。 杜若正当要撇开眼睛,却见贺玄的目光透过穆南风的肩膀,朝她这里投了过来,她好像被抓个正着,猝不及防。 只是还未来得及避开,又见穆南风也回眸朝她一看。 她太过惊讶,忙垂下了头。 等到穆南风回来,她就有点忐忑不安的,总觉得刚才是贺玄说了什么,才会导致穆南风看她,可又不好问,几个姑娘说话,她就有点出神。 穆南风看着好笑,借机坐到她身边轻声道:「刚才王爷与我说,你生辰快到了,让我问问你喜欢什么。」 杜若心头一震,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这像什么话,他怎么能跟穆南风说这些呢! 因这好像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知。 就好像那天他亲她,她谁也不敢告诉一样。 然而,他却让穆南风传话。 虽说她早就知道穆南风曾经与贺玄并肩作战,却也难以想象,今日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就怔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v第32章[01.15] 小姑娘的脸颊通红,好像院子里花瓣的颜色,娇艳动人。 穆南风看出来她是有点无措,便道:「你好好想一想罢。」 也没有多余的话。 杜若其实生怕她再讲什么,眼见穆南风站起来招呼别的夫人姑娘去了,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今日汝南侯府还请了戏班来,五月天气正当适宜,庭院里牡丹花一朵朵碗口般大的盛放着,使得鼻尖一直萦绕着香气,众位姑娘们已经落座,面前的桌案上放置了不少的瓜果点心,这并不像谢氏说的只是摆宴热闹一下,穆家是花了功夫的。 隔着她们看戏的楼台,是男客们停留的地方。 有上了年纪的官员,自然也有朝气蓬勃的公子哥儿,有些胆子大的姑娘甚至探出头去看,瞧见英俊的就与身边的闺友悄声说起话来。 各府的夫人也是不曾松懈。 谢氏想起那管家,吏部尚书管肇铭的儿子,真有些不明白杜云壑的心思,要说起来,那管家真是无可挑剔的,怎么丈夫就说不是定亲的时候呢?可就算是打仗,两国僵持,也是要好几年的,难道要把女儿的婚事拖到那么晚不成? 她兴许还是要仔细的问一问才好。 耳边忽地听见些许喧闹,竟是赵豫与赵伦来了。 谢氏侧头一看,发现穆夫人笑容满面的站起来,拉着穆南风朝那里走去,而汝南侯穆老爷已经在同赵豫说话了,赵豫还送上了礼物,乃是赵坚特赐的。 众人极为羡慕。 这样的小生辰,赵坚却如此看重,穆家也真是有几分面子! 穆夫人常去宫里,连声道谢。 赵豫笑着看一眼立在身侧的贺玄,与穆夫人道:「穆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不怕穆老爷生气,就是父皇都说,穆姑娘这是青出于蓝,那次与雍王前后夹击,使得周国大军狼狈逃窜,打得极其漂亮,真正是让人痛快。说起来,你两人也真是心有灵犀呢,听闻早前都不曾如何商量,全凭瞬时就定下了计划,难怪母后说你们珠联璧合。」 这话就有些露骨了。 穆南风不适,略挑了下眉。 贺玄淡淡道:「兵者诡道,谁也说不清会面临什么,穆姑娘有大将之风,与本王同袍,实乃本王荣幸。」 赵豫微微笑了笑。 听起来,贺玄对穆南风还是欣赏的。 穆夫人更是心花怒放,她打量贺玄一眼,只见他眉目虽是俊俏,可却极为的冷峻,不像别的俊秀的公子哥儿,站在女儿身边,都恨不得被女儿的英气压下去,她心想这样的才好呢,就是可惜父母双亡,不过退一步说,这样女儿嫁过去,关系上面倒是简单了,不用担心有婆婆颐指气使。 逢年过节,甚至还能让他们一起过来,他们穆家不亏。 难得有皇帝皇后支持这件事儿,穆夫人相看贺玄也有几分满意,更是想定了这门亲事。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直到告辞时,穆夫人还回头了一两次,赵豫对此喜闻乐见,到时父皇下了圣旨,只怕贺玄也只能娶穆南风。 那么杜若他也得不到了,毕竟像杜家这样的家世,杜若是不可能当侧室的。 他想得甚好,贺玄看在眼里,暗道赵豫竟还有空管他的闲事,只怕没过多久,他就要焦头烂额了,他坐回案前,拿起酒盅喝了起来。 因离得有点远,杜若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倒是穆夫人盯着贺玄,她是瞧见的,身边方素华这时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杜若奇怪,忙问她怎么了。 方素华早就对贺玄上心,自然是格外的注意,悄声道:「你当穆家是为什么呢,原来请了雍王,不过是让穆姑娘与他多见一面的。」 「什么?」杜若还在一头雾水。 方素华道:「他们两家恐是要结亲的!」 杜若眼睛都瞪圆了。 「我听到穆家几个小丫环都在说呢,刚才你没听清么,大殿下好像也是这个意思,这回兴许是皇家牵线的呢。」她无比的落寞,「不过也只有穆姑娘这样的才能配上雍王罢。」 她是高攀不了的了。 杜若此前就晓得方素华的心思了,只是也不知如何安慰,因她现在脑袋里也是有一团浆糊,难怪今日一来,穆夫人就在夸赞贺玄,看来是很满意他。 那么,她是要将穆南风嫁给贺玄吗? 可是刚才,穆南风竟然还传话呢。 杜若越想越奇怪。 方素华心情不佳,听戏也没有精神,不像谢月仪,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戏了,往前年幼时她很喜欢,可是后来打仗,她跟着父亲东奔西跑,躲在陌生的县城里,再也没有享受过这种乐趣,却是有几分雀跃,拉着杜若坐在前面,谁想到刚刚坐下,身边有人也在杜若右侧坐了下来。 杜若一看,竟是周惠昭。 周惠昭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杜若颔首,目光落在她锦衣上,发现周惠昭今日穿得十分的华丽,她倒是没有想到,原来周惠昭这样打扮,也是挺出众的。 周惠昭有些得意,扬起宽大的衣袖正襟而坐:「这料子少见罢,原只有宫里才有,我有福气才得到一匹呢。」 这关她什么事儿?杜若拧了拧眉,而今她最是讨厌听到宫里的事情了,周惠昭炫耀什么呢,哪怕是赵豫送的,她也不会觉得羡慕。 她侧过头去。 赵豫此时也在听戏,只有些不耐烦,今日走个过场,待了会儿便想走了,只离去时朝那处看去,但见姑娘们聚在一起衣香鬓影,颇有些香花迷人眼的错觉。 v第33章[01.15] 他在人群里看到杜若,她穿着件杏黄色的裙衫,头上戴着支蝴蝶簪子,流光溢彩,便想起他那时专程送给她的蝴蝶发簪,她竟然没有接受就退了回去,心头忍不住又恼了。不由想着哪日他登基了,一定不准姑娘们再穿杏黄色的裙子,那是她极为喜欢的颜色,倒是看她如何。 可瞬时又有些失笑,真的有那日,还怕得不到她的人吗? 他看着杜若,周惠昭却有察觉,转过头来,遥遥相看,她很是羞涩的一笑。 赵豫目光移到她身上,也笑了笑。 有随从往前走两步,忽地低声说了几句话。 赵豫一下就有些震惊。 他从里面出来,很快的走到一处假山旁,低声道:「真的吗,已经到青州了?」 「是,千真万确。」 赵豫沉下脸来。 这个弟弟还真是阴魂不散! 是的,去兰州的赵蒙带着军功回来了,已经到达青州,离长安不是那么远了,而他还没有被立太子,恐是因此,赵蒙才那么快的赶回来吧? 赵豫拂袖道:「回宫。」 他同穆老爷说一声,快步从汝南侯府走了出去。 戏班子唱完戏,众人用过宴席之后,稍坐会儿,便告辞回家。 马车从角门进去往里走,一直在内宅才停下来,杜若拎着裙角,踩着小杌子,站到地面上,还没有稳当呢,就瞧见一道身影立在不远处,她瞧清楚了差点叫出声,半响讷讷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很是惊讶,眼睛睁得圆圆的,贺玄道:「我亲自送杜大人回来的,又去书房借了几卷兵书。」 他身后的元逢果然捧着呢。 可动作怎么那么快,都做完了,还能在这里等到她。 杜若心慌,不知道说什么。 谢月仪正好出来,看到贺玄也很惊讶,她也识趣,晓得他们定是有话说,当下便告辞走了。 这处地方算不得僻静,只今日出门的主子都回来了,奴仆们进出又不走这条道儿,就显得有些安静,好像连树上的蝉鸣声都没有,杜若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贺玄打量她一眼:「你何时那么不懂礼貌了,对我连个称呼都没有?」 她是吓到了好不好,杜若咬一咬嘴唇:「玄哥哥,你在这里到底做什么呢?我可要进去了,母亲兴许还在等着我呢。」 谢氏同杜云壑一辆马车的,早就已经到了。 贺玄没有说话看着她。 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只觉耳根子要慢慢发烫了,恨不得拔腿就跑,幸好他又开口:「我之前问你的事情,想好了吗?」 她忙摇头:「只是个寻常的生辰,家里也不过吃一顿饭,不用你送什么。」 贺玄就朝她走了过来。 挂着剑柄上的剑穗随着他的脚步,摇来晃去。 那是她以前做了送给他的。 她那时不知道她送这么多东西会有这样的后果! 他一直走到她面前,杜若要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眉眼,她下意识知道他定是还要追问送什么,她根本回避不了,只得道:「那我要一盒银线。」 不是值钱的玩意儿,贺玄道:「你当我送不起吗,没有更贵重些的?」 「那要金线……」 贺玄淡淡道:「你要是想敷衍我,那可行不通。」 杜若恼道:「我本来就没有想好,我又没有骗你,是你要问的!」 她发急起来。 贺玄就笑了:「那我再给你几日时间,你到时使人来王府说一声,要是不来,便我给你做主了。」 杜若直觉他说得做主不是什么好主意,忙道:「好。」 贺玄点点头,垂眸看见她的乌发,在阳光下好像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有几分意动想伸手去触摸,但他并没有真的去。 好像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了,杜若想到之前的事情,轻声道:「你怎么会让穆姑娘做这种事,是不是下回又让别人……」 他是不知道自己的尴尬。 贺玄道:「也只有你不识好歹。」 那是什么意思? 杜若眉头一拧,抬起头看向他,他眸色清澈,好像一汪湖水,可又是那么的深,她突然记起方素华的话,他们两家可能要结亲。 这事儿方素华既然都能猜到,她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v第34章[01.15] 她一下就明白了,他是怕自己误会! 他竟然会这么在乎她的想法,杜若心头一热,脸就红了,含糊的告辞一声,快步往前走去。 那时赵豫过来,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的,自然也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像谢氏,在吃饭时就同杜云壑说起穆夫人。 「今日穆夫人总是与我提到玄儿,这样话里话外都说起,可是别有意图了。」 杜若也坐在那里,仔细的听着他们说话。 杜云壑大大咧咧的道:「他们穆家的人都是直来直去的,能有什么意图?」 谢氏就笑起来:「穆夫人好像是这个样子,什么都藏不住,我就同老爷说明白了罢,她恐是看上玄儿,像把穆姑娘嫁给他呢!」 要是以前,杜云壑只会高兴,毕竟他挺喜欢穆南风这个姑娘,生性聪明不说,还英勇善战,不像杜若娇生惯养的,耍不来刀剑,那姑娘实在是像个男儿,比杜凌还要合他心意,那么,他怎么可能不赞成呢?恰恰相反,他觉得那两人极为相配。 然而现在局势复杂,不管是贺玄,还是他们杜家,做什么事儿都得谨慎。 见他不吭声,谢氏奇怪:「你不是一直说穆姑娘好吗?怎么,又改心意了?」 杜云壑淡淡道:「什么改心意,是近日事情多,大周虎视眈眈的,又有外夷造反,玄儿现正忙着操练,哪里有空成亲呢,你就不要管了。」 谢氏对这个丈夫最是了解的,他这语气就是藏着事儿呢,她瞅杜若一眼,晓得当着女儿的面不好提,就按耐下来,但杜若吃完告辞走了,她到底没能忍住,有点生气的道:「上次若若的事情也是,那么好的管家,你不同意,到底是为什么?大燕跟大周打了多少年的仗了,又不是现在才打!」她拉着杜云壑进去内室,「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竟然还不能与我说吗?」 杜云壑左右为难。 这样残酷的事实他当初多么艰难才接受了它,谢氏是女人,同贺时宪没什么交情,然而她这般聪慧一定会察觉出巨大的危险,她定然会害怕的。 他怎么能说呢? 有时候,真相只会带来慌乱。 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他皱眉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你难道不记得了?玄儿自己说不要娶妻的,他的性子你不是不知,还是顺其自然罢,他想娶穆姑娘自然好,不想娶,我们也不要管,至于若若……」他顿一顿,「你看蓉蓉嫁出去了,哪怕有莺莺,家里也冷清多了,而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你倒是舍得?」 这么一说,谢氏心头就痛。 她当然不舍得! 杜云壑又道:「那管夫人听说有些刻薄,我怕若若吃苦,再说,大周屯兵宛城,近期或许就会打起来,万一我被调出去……」 「什么?」谢氏立刻就把注意力转到丈夫的安危身上去了,「你又要去打仗吗?」 「说不准的事情,所以我让你再等等。」 谢氏这时已经不再追问别的了,只管问打仗,杜云壑倒是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 杜若沿着小径回去。 天色已暗,玉竹见她坐到书案前,便拿着油灯过来,放在她手边。 见自家姑娘不写字也不看书,就在那里出神,玉竹朝鹤兰看了一眼。 刚才谢氏说起贺玄与穆南风,两个丫环也是听着的,只是她们此前还见过,贺玄专程过来问杜若生辰的事情,还有早前的,她们隐隐约约都是有些知道的,那两人的关系不像以前。 鹤兰思忖了片刻道:「姑娘的生辰就在两日之后了。」 杜若就想到贺玄说的话。 她还一直没有去王府传话呢,因为还没想好,可自己要是不说的话,不知道他会送什么过来,也不知父亲母亲会怎么想。 过得好一会儿她道:「你让杜仲去一趟罢,就说我要一对会说话的大鹦鹉。」 鹤兰讶然。 杜若道:「以前在金陵,你们还没有来伺候我呢,我见过人家养这种鹦鹉,羽毛像画出来一样的鲜艳,嘴是勾起来的,跟八哥似的会说话,但比八哥好看多了。」 八哥是乌溜溜的,一点不华丽。 鹤兰倒也想看了,笑道好。 玉竹却是问:「那在那儿买呢?」 杜若摇摇头:「我也不知。」 他只是让她说,至于买不买得到,她可管不着,反正随便说一样的话他要说自己敷衍,她就说鹦鹉,他们王府本来也缺个有生气的东西。 到时候她养好了,生出小鹦鹉了再还给他。 星光漫天,映照的天空极其的黑,星星也更亮,贺玄将将练完剑,就见元逢过来了,禀告道:「刚才杜家小厮过来说,二姑娘生辰想讨要对大鹦鹉。」 贺玄怔了怔,他便算把姑娘能戴的首饰都想了个遍,也不曾想到鹦鹉身上。 她居然还喜好这个。 他低头擦拭雪亮的剑身。 元逢犹豫道:「王爷,只怕这儿买不到呢。」 v第35章[01.15] 贺玄淡淡道:「你派两个人去滇南,那里有种绯胸鹦鹉,个头挺大。」 元逢还是头一回听说,不过滇南山高水远,便是披星戴月,来回都是要两个月行程的,那么就要错过杜若的生辰了。 「王爷,这事儿可行,但只怕……」 贺玄道:「她提的时候便应知道困难了,只要我送予她便是,时间算什么?」 那么多次的生辰她都过了,他唯一参与的只有一次,然而以后的次数还多得是。 元逢领命,着手去办。 到得杜凌回来,已经错过杜若的生辰,不过他心里还是记得的,竟是带了一对雪白的兔子予她,杜若瞧见,惊讶道:「你哪里弄来的,晋县有人养兔子吗?」 「是啊,他们养了拿去卖的,这兔子啊长大了极为的肥胖,四条腿都要看不见了,可小时候却可爱的紧,我心里想着你定然喜欢的。」杜凌挠挠头,「假使大了你嫌弃不好的话,我再给你弄一对小的。」 杜若瞪圆了眼睛:「你这话说的,既然养了就要养一辈子的,怎么能因为它们大了就不要了呢。」她把一只兔子抱起来,又嫣然一笑,「这礼物不错。」 见妹妹高兴,杜凌自然满意,又说:「我给表妹也带了一对。」 杜若道:「那二姐,四妹的呢?」 「二姐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养兔子,四妹……」杜凌道,「只有两对小的兔子,她要喜欢,自己来你这儿看就是了。」 谢月仪正好过来,听说她也有,有几分欢喜有几分退却:「我怕养不好,要不还是放在若若那里罢。」 她自己都是寄人篱下,还养一对兔子,岂不是给杜家添麻烦吗? 虽然她也挺喜欢这种小动物的,毛绒绒的惹人怜爱,她朝杜凌瞧一眼,真没想到他除了给杜若带礼物,也没有忘掉她。 这让她觉得有些暖心。 杜凌道:「本来就是一人一对,你放她那里做什么?这样的话,还不如说是送给妹妹两对呢,还有你什么事儿?快些抱回去罢。」 他把兔子抓起来,往她怀里一塞。 谢月仪的脸就红了,但手摸到那雪白的毛,又是抿嘴一笑。 杜凌这趟已经与刘管家把良田都看好了,就等着与老夫人商量下便买下来,那些田里早已种上庄稼,到得秋日就能收割的。 见到儿子,谢氏早就使人去厨房叮嘱,准备些丰盛的菜,这会儿让下人给他添饭,一边说道:」怎么瞧着瘦了一些了,可是那里吃不好饭?」 才十几天而已,弄得像一整年,杜云壑是有点看不惯妻子太疼儿子的,女儿就算了,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他道:」那里怎么说也是晋县,要是去打仗,更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他总不能连这点苦都不能吃,不能吃就索性一辈子待在家里好了!」 谢氏恼得斜睨丈夫一眼。 杜凌生怕父亲不给他谋职,忙道:」吃什么苦,这种小差事我动动小手指都能做好,那是大材小用了。」 杜若听着扑哧一笑。 这趟的事情,杜凌是下了功夫,杜云壑打量他一眼,淡淡道:「你明日去趟都督府,见一见马大人。」 父亲终于松口了,杜凌心花怒放,马大人是左都督,也是杜云壑生死相许的挚友,杜凌心想,父亲同他开了口,他定是要在都督府做事的,但依父亲的脾气,他在马大人手下也绝对讨不了好。 这是他所期待的,但也是有很大压力的事情。 他郑重的道:「是,儿子遵命。」 杜若奇怪的看看他,她原本以为杜凌得到了想得到的定会像孩子一样蹦起来,然而他竟是很镇静,比以前都冷静的接受了。 好像哥哥一下子长大些似的。 她笑道:「恭喜哥哥呀。」 杜凌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以后也可叫我杜大人了。」 那是不是太早了呀,凭他现在,只能做个小跟班,杜若道:「你可要好好表现!」 谢氏见儿子如愿,心里也欢喜。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却见雷洽神色严肃的走进来,低头在杜云壑耳边说了几句,杜云壑一下就把筷子放了下来。 其他三人都看向他。 杜云壑道:「你们吃着吧,我入宫一趟。」 他站起来,连衣袍都没有抚平一下,便走了出去,在屋檐下问道:「他在哪里受到埋伏?」 「乾县。」 介于兰州与长安的中间,再过不了几日,赵蒙原是要到长安了,可在途中却受到重创,难怪赵坚极为的恼火,这时候召见他们。 杜云壑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奔向了宫里。 赵蒙立下功劳,赵坚听说他正在回城的途中,已是要准备庆功宴的了。 他原就极喜欢这个儿子,甚至可以说与赵豫这嫡长子的喜爱是不分高低的,然而后者沾了长幼顺序的光,他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二儿子,想在别的地方补偿,没想到人还没有到家,却差些丢了命,他如何不震惊。 到底是谁要杀赵蒙? 大周自顾不暇,恐怕是没有能耐在他大燕的乾县设下埋伏的! v第36章[01.23] 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在偌大的宫殿里来回踱步。 赵豫自然是第一个到达的,安慰的话已然说完了,可见父亲还是这般焦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沉声道:「父皇,不若让儿臣亲自去一趟乾县罢,儿臣接阿蒙回来,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他低垂着头,身姿却笔挺。 深青色的袍服被阳光照耀着,泛出点点金光。 这个儿子要是穿上太子的冕服,一定更为的俊雅出众。 事实上,他也已经让礼部着手去办了。 想到这事儿,赵坚的神色阴晴不定,他淡淡道:「乾县离此地甚远,长安又有诸多事宜靠你操持,怎么能让你离开朕的身边呢?」 「可儿臣实在担心阿蒙……」 「朕知晓你与他的情谊,只是阿蒙个性执拗,别说是你这个哥哥,便是朕,他也总是忤逆的。」赵坚顿了顿,「不像伦儿那么听话。」 作为父母,都很少当面去评价几个子女之间的感情,赵坚也是难得这样说,赵豫突然就觉得浑身有些凉意,明明是夏日,也不知那里像是吹来一阵冷风。 他忙道:「阿蒙年轻气盛才会如此,想当初儿臣也是一样的,儿臣年幼的时候,与弟弟们还会打架呢,如今却知道亲情弥足珍贵。」 宫殿里一片寂静,赵坚并没有回应。 赵豫也不敢抬头。 一个年少的太监站在殿外道:「皇上,杜大人,马大人求见。」 只是很短的功夫,几位重臣陆续都到达了。 齐伍是最后才来的。 赵坚也最信任他,坐在龙椅上看着他道:「乾县是包荣在管制,朕当初封他为县令,也是看在他父亲的忠勇,结果如此疏忽,几十人埋在县外都不知晓,你说当不当斩?」 齐伍没有犹豫:「当斩。」 皇子受伤,这没有任何疑义。 赵坚气还不能消:「乾县紧挨着华城,朕让廖太守调遣三万兵马巡防周边,却也并不太平,且阿蒙凯旋,这么大的事情他定有所闻,竟不曾谨慎行事,叫人钻了空子,这太守也不要当了!」他传令下去,「给朕去乾县拿了他的乌纱帽!」 这桩事一下就牵连很多人。 赵坚又问众位大臣的意见。 赵豫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也听得更仔细。 然而就有人不长眼睛,越是敏感的事情越是要提,有位何大人道:「定然不是大周的手笔,先不说如何调兵遣将深入我大燕,乾县这种地方,若不是熟知地形,又知晓二皇子行事作风之人,根本就难以设下埋伏,依臣看,兴许是为私怨。」 那简直是挑拨离间了! 赵豫大为恼火,他没有看何大人,可何大人平常与谁走得近,他是知道的。 赵坚喜怒不露,与杜云壑道:「此事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依爱卿看,派谁去最为合适?」 其实谁卷入其中都是危险的,这就好像踏入了一个不知深浅的漩涡,若是可以,只怕朝中官员大半都要回避。 杜云壑沉吟道:「论断案公正,裘大人当之无愧。」 此人现任大理寺卿,不曾归于大燕时,便已闻名天下。 赵坚倒也赞成:「便让裘大人前往乾县罢。」 此事议完,众位官员依次退出正殿。 酉时末,天色已暗,远处有几朵乌云,竟好像是要下雪了。 何大人与杜云壑道:「国公爷将裘大人举荐来,倒不怕他给你结下梁子,不过裘大人的脾气只怕是要弄得天翻地覆的,那是唯恐天下不乱。」 杜云壑淡淡道:「我只凭本心,试问公正严明,谁能与裘大人比肩?」 何大人笑了笑,转身告辞。 屋檐下,齐伍就立在杜云壑身侧,他看着渐渐墨黑的天空,一个字都没有说,擦着杜云壑的衣袍消失在了前面。 若不是他已经知道真相,曾经也把齐伍当作朋友,然而今时今日再面对他,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也许人总是要还债的,杜云壑大踏步的离开了。 宁封看着他两人的背影,眸色深沉,他早前卜卦便得知大燕会有离乱之祸,他虽不是神通,却也习得师父七八分的本事,就拿卦象来说,十有八九是准的,眼下看来,他没有错,就是不知根源在哪里,正想着,耳边听得一声讽笑:「国师大人有预知之能,是否早得知我皇弟有飞来横祸?」 宁封朝来人行礼:「殿下,是宁某失职。」 赵豫拉了拉袖子:「既失职,你不如再行卜卦,或可得知是何人设计伤我皇弟!」 他是气没处发,宁封当了靶子。 宁封仍旧平平静静:「殿下稍安勿躁,裘大人已去乾县,早晚会抓获凶手。」 可只怕到时候,他的太子之位就要不保了。 虽然赵坚没有直说,但他看得出来,父皇已经起了疑心,怀疑此计是他所出,毕竟赵蒙是他的强力对手,他回来是有威胁的。 那何大人更是口口声声,把矛头指向他,父皇商议完事情,也没有再见他。 v第37章[01.23] 赵豫面色阴沉。 「殿下失了方寸,恐怕要中别人一箭双雕之策。」宁封突然道,「宁某是相信殿下的清白的,还请殿下有自制之力,莫丢弃皇子的大度。」 脑中划过一道闪电般,赵豫心头一惊,领悟过来,略是颔首的道:「国师大人果然有大智,刚才是我失礼,还请国师大人大量,莫怪罪。」他一摆手,「为赔罪,国师不如去我那里坐坐罢。」 宁封拒绝了:「衙门堆积了许多事务,请殿下担待,宁某不得不告辞了。」 他恭敬的告退。 赵豫眉头拧了起来,这国师也是奇怪,若说为谋富贵,却只愿居住在八仙观,连官职都不要,可若说他云淡风轻,做了左都御史,却又日理万机,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他摇摇头,负手走了。 在用饭席间,杜云壑去了宫里,众人都怀疑是有大事,杜若,杜凌陪着谢氏等了又等,却不见杜云壑回来,谢氏瞧见天色暗了,催着两孩子各自回去。 杜若担心杜云壑,心事重重。 玉竹提着灯笼走在最面前照着路,将将从一道门进去,猝不及防有个人影立在那里,把她吓得差点掉了灯笼,高声就要叫。 那人冷声道:「你这样要吓到主子。」 玉竹一下就闭紧了嘴,她惊魂未定的回头道:「姑,姑娘,是王爷。」 贺玄吗? 杜若有些吃惊,抬起头。 果见他就在那里,穿着一身的黑衣,在夜色里像鬼魅般,唯有一张脸如玉俊美,把所有目光都吸引上去了,她怔了怔,轻声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你父亲是不是去宫里了?」 「是。」她答。 「我在等他回来。」贺玄把身子靠在白墙上。 那是她住的庭院。 四周长满了花草,到处都是嫩绿的枝叶与鲜艳的花朵,在月光下都有几分旖旎。 她瞧着他修长的身影,说道:「你要等父亲,是不是该在大堂等呢?我这里,我是要进去歇息了,刚才已经同母亲等了一阵子。」顿一顿又问,「你知道,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吗?」 「你想知道,就该好好问我。」贺玄挑眉。 杜若心想,她已经在好好问了啊。 贺玄却朝里面走了进去:「听说云志回来送了你一对兔子?」 她跟在他身后:「是,他在晋县买的。」 贺玄问:「你到底喜欢兔子,还是喜欢鹦鹉。」 她没想到他突然停下来,差点撞到他背上,忙往后退了一步道:「都很可爱的。」想到她因为他的追问不得已问他讨要,她又有一点赌气,「兔子毛茸茸的,比鹦鹉更可爱些。」 他嘴角动了动。 杜若说了又怕他生气,撇开话题道:「到底皇上为何把父亲叫去呢?」 他却不答,只道:「你的兔子呢?先给我看看。」 因为杜凌才拿回来,正经的兔窝是没有的,两只兔子养在一只竹编的簸箕里,正头靠头挨在一起睡觉杜若瞧见了又喜欢的不得了,蹲下来抱起一只道:「好看吧,好像雪一样。」 那兔毛软软的,怎么摸都摸不够,她把脸贴上去蹭了蹭。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眉眼是那么的温柔,总是满怀着一腔的喜悦,他忽然伸出手碰到她脸颊上。 她吓一跳,瞪圆了眼睛。 他指腹在她脸上一捏:「沾了毛了。」 好像她脸上真的有兔毛一样。 他眼神很认真,专注的盯着她,她的脸慢慢就红了,哪怕他的手已经收回去,她也控制不了蔓延的热意,别的人不知,可他怎么对过她,她心里清楚。 那是一种别样的情绪。 抗拒却又难以抗拒。 她蹲下来把兔子放回簸箕,低声道:「我要进屋歇息了。」 不远处就是她的闺房,屋檐下挂着鱼头灯,还是那次上元节他给她取下来的,原来她一直用到现在,想到她念旧的毛病,他眸中有些笑意。 大概很早前他送给的那支木雕羊,她还留着罢? 他淡淡道:「二皇子在乾县被刺伤。」 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杜若吃惊道:「有人要谋害他吗?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不语。 杜若心想,定是没有查到呢,也不怪他不知,她道:「你原是为这个来见父亲。」此时她已松了口气,因感觉这不会与父亲有关联,她叮嘱他,「也许父亲会很晚才回来,你还是坐在堂屋等着罢,那里点着驱蚊香,不会被咬到的。」 不像庭院里,蚊虫很多。 v第38章[01.23] 女人就是不一样,此时还惦记这些,贺玄心里好笑,却也答应了。 他总不能真的一直待在她的院子里。 见他听话,杜若朝他一颔首便告辞走了。 门口挂着珠帘,她进去之后,那五颜六色的珠子犹自轻轻摇动着,发出些微悦耳的声响,曾经她年幼时好几次邀请他去闺房,他却并不愿意去,而今却是难求了,得等上一阵子。 他去往正堂。 杜若一觉醒来已是卯时,等到她慢条斯理洗漱用膳之后,天色已是大亮,去给母亲请安时,她问起贺玄,谢氏竟然有些惊讶:「我是听说他来了,可老爷却没提起与他商议什么。」 还有这种事,明明他在等着父亲的。 谢氏道:「怕是只说得一两句就走了吧。」 因杜云壑从宫里回来,很快就来内堂了,根本也没有耽搁多久。 只是为一两句话,他还要亲自过来,杜若有些莫名其妙。 母女两个去老夫人那里,而今赵蒙的事情已经传出来,皇子受伤,谁都忍不住要猜测一二,她们长辈说话,杜若就同谢月仪说兔子。 「它们早上起来吃了好些的青草,哥哥这回倒聪明了,随身就带了几大筐,我决定把剩下来的趁着太阳好晒晒干,到时候分一半给你。」 她又担心冬天:「现在草倒是多,就怕天气凉了就不成了。」 谢月仪跟着父亲什么地方都去过,笑道:「没事儿的,兔子也吃麦麸豆粉呢,去哪里都买得到。」 「真的呀?」杜若笑起来,「那可好了。」 两人亲亲密密的说话。 杜绣看在眼里,闷闷不乐,杜蓉本就不喜欢她,杜莺又是病恹恹的,且又清高,这府里唯有杜若是最好相处的了,可现在有谢月仪,杜若简直把她当亲姐妹,瞧瞧那兔子,她没有,反而那谢月仪倒是有一对,可见杜凌也是看不起她这个庶女! 那谢家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是杜家的一份子。 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都没有搬出去,不知用掉多少的钱财。 可她面上仍笑眯眯的与谢月仪道:「可羡慕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借给我养养啊?」 谢月仪自然不会拒绝:「你要喜欢,这会儿就抱走,我把喂得一并给你。」 因为哥哥做事疏忽,没有每个姑娘都送一对,杜若也有些抱歉,连忙道:「要不你抱我的去,这些兔子好养,我们轮流养着就是了,或者放在二姐那里,我们想看都可以去。」 这样谁都能欣赏到兔子的可爱,也能有喂养的乐趣。 反正这小东西就没个饱的时候,谁去拿两把草,它们都能吃个不停。 杜莺晓得她的意思,轻笑道:「我鼻子好,闻不得一点动物的骚气,这兔子虽然漂亮,可我宁愿离远一点儿。」她看着杜绣,「四妹既然眼馋,便让她借着养几日罢。」 杜若看她不怪罪,便不说了。 老夫人又提起农庄,夸赞杜凌:「刘管事说凌儿平日看着松散,可一旦做起事来,却是一点不打马虎眼。他今日可是去都督府了?总算也要当差了。」 谢氏笑道:「在马大人手下历练。」 老夫人点点头:「都是这么来的,老爷坐上都督的位置,都四十好几了。」 旁边谢咏听着,想到贺玄,脱口道:「可是贺大哥好年轻呢,都当王爷了!」 小孩子乱插话,谢月仪急得脸都红了,忙去拉住他,训斥道:「混说什么,王爷是王爷,都督是都督。」 谢咏是天真的孩子,眨着眼睛道:「不都是大官吗,王爷比都督好像还要大一点呢。」 谢月仪脸更是发红,生怕老夫人说弟弟没有规矩,但是老夫人很大度,家里又因谢咏在,连带着二房她内向的小孙子都活泼了起来,她笑道:「王爷是比都督的官大,所以你们的贺大哥是非同常人呢,你们长大了可要学他,把武功练好了,研习兵书,学得精了,自然就能当上大将军封王拜相的。」 谢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其实像贺玄这样的例子是极为少数的,要不是他父亲匡扶过赵坚却英年早逝,他自己又立下军功,这身份极难得到。 几人正说着话,有丫环过来禀告道:「章家送帖子来了。」 老夫人不用看,就道:「定是请我们去做客。」 自从杜蓉嫁到章家之后,他们还不曾去过,而今终于要请他们了,杜若跃跃欲试,问道:「是明日就请我们吗?」 老夫人扫一眼帖子,笑容满面:「说是后日,正当休沐,能一起过去。」 众人都很高兴。 老夫人便让姑娘们先行离开,只留下刘氏与谢氏。 刘氏仍惦念童家,想老夫人同意,好让杜莺嫁人,忍不住又提了一次,老夫人这阵子也让人去仔细查过了,童家的家世清白,童夫人的善心也是真的,其实也有几分意动,但她总是想着再等一等,能有更好的。 她太心疼杜莺。 刘氏的愿望又落空,走到外面忍不住求谢氏:「大嫂您不若劝劝母亲,童家真的很不错,莺莺的身体又不是很好,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呢?我不是急着要嫁她出去,只是怕越到后面越是不好,那就要后悔莫及的。大嫂,您就帮帮我罢,母亲向来也喜欢听您的话,」她眼泪掉下来,「我也就这一个心愿了。」 两个女儿都嫁出去,她胸口一块石头就落了地,毕竟杜峥还小呢,她也能喘口气。 谢氏不知道说什么好。 v第39章[01.23] 其实杜莺也才十五岁,并不是年纪很大。 也许是刘氏撑得太辛苦了! 她拍拍她的胳膊:「你也莫要着急,母亲难道不比你疼莺莺?她总有办法的,你且再等等。」 刘氏看她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心想到底谁都瞧不起她,她说的话这家里没有谁是在意的,她叹了口气,极为失望的走了。 章家要请杜家做客,前几日杜蓉就忙碌上了,不止叫下人们没日没夜的打扫,甚至还亲自去检查窗棂这种暗藏污垢的地方,发现一点不好的,都要处罚下人,弄得人心惶惶。 章凤翼这日回来,又见下人们倒了水在擦拭青石板。 可那不过是走路的,要这么亮堂做什么呢?他眉头一拧,走到内室,杜蓉在看菜单,杜家难得过来,肯定是要吃饭的,她为此细心写了出来,谁喜欢吃的,谁不爱吃的,都心里有数。 但也不用看这么多遍罢? 连他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章凤翼几步走过去,把菜单抢走,不等杜蓉反应过来,就把她抱在了腿上。 他作风豪迈,丫环们早就习惯了,当下立时走得精光。 杜蓉却恼火了,手猛地掐在他胳膊上,叫道:「你干什么,没见我在看东西呢?你怎么老是这样莽撞!」她极为的不悦,下手也重。 章凤翼龇牙咧嘴。 「你最近可是疯了?」他钳制住她的手,盯着她看,「你是不是在小日子?」 他原先是不清楚,可娶了杜蓉什么都知道一些,杜蓉在那个时段,脾气就有点暴躁,他是不敢惹她的,可现在,好像比那种时候还要不好。 杜蓉道:「不是。」她拿过菜单又看起来,「你要是饿便使人上菜罢,我一会儿就来。」 他不动,把手忽地伸进她腰间一摸,却是没那个东西,就有些着恼了:「那你最近怎么这么对我?不冷不热的不说,就是父亲都怕你了,刚才在衙门遇到我,说你在家里搞得天翻地覆的,哪里有那么多的地方要打扫?你就算嫌弃父亲不干净,也不用把他的卧房打扫两次罢,父亲看得都怕了。」 杜蓉手一顿,抿着嘴唇。 她的脸色忽地有些白,章凤翼看着,想到最早前她甚至还让花农种花种树,甚至把格局不好的地方都拆了,就因为要请杜家的人来。 他一下就有些明白了。 她是为这件事而焦躁。 章凤翼重新坐下来轻声道:「你可是后悔嫁给我了?」 杜蓉心头一震。 他皱眉道:「假使如此,也不算晚。」 她回过神:「怎么会!」 是她当初义无反顾的要嫁给他,而今怎么会后悔。 「那是因为岳父吗?」章凤翼不屑的笑,「你如今还怕他吗?他不满意我,不满意章家,我是知道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这样的性子,你以为他会过来?」 「不,他也许就会过来的!」杜蓉甚至可以想象到杜云岩令人厌恶的样子,「他指不定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哪怕是当着章执的面,他也会不管不顾,费尽心机的去羞辱章家,她其实一点不想请杜云岩来,然而他名义上始终是她父亲,她不能在帖子里强调的说,不准他来。 她的脸颊因为那种气愤变得很红。 章凤翼看着她,眸光渐渐温和下来,伸手轻抚一下她的头发道:「就算如此,又怎么样呢?我不怕你父亲挑剔,他再说什么我也不会生气的,父亲那里我会好好与他说,让他不要跟你父亲争吵,你们家里人难得过来一趟,总不能闹得不好收拾。」 「……我们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竟是分外的体贴。 那张带着七分不羁,三分张狂的脸,此时是那么的温柔,杜蓉眼睛有些红了,半响道:「你到时也不准乱说话,我得让祖母,母亲,姐妹们不要担心我。」 「是,我等会儿就去寻凤翔他们,叫他们也给你规规矩矩的!」那是他三个弟弟。 「什么叫给我?」 「就是给你,你如今就是我们家姑奶奶!」他一把将她整个抱起来,「我刚才说的话都算数,但也不是无偿的……得把这几日的都补回来。」 也不管她拳头怎么捶,怎么嗔,他力气大,稳当的就把她抱向了内室。 只见那当隔断的屏风上一会儿就被甩了一套的裙衫上去。 一会儿又是男人的衣袍。 五颜六色交织出了凌乱的风景。 杜绣养兔子养了一天也觉好玩,想到唐姨娘这阵子一直在偏苑孤苦无依的,便抱了去看看她,顺带说说话。 唐姨娘见到她来,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的,忙让丫环去沏茶,又端上自己亲手做得绿豆糕,笑着道:「这东西放不住,你吃两块,坐一会儿便走罢。」 每回都是催着她离开,杜绣心里有气,要不是惦记唐姨娘总是生下她的人,她还懒得来呢,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明亮的阳光下,她秀眉颦着,嘴唇撅起来,很有些少女的娇气,让人忍不住要哄一哄她,唐姨娘心想,她这个女儿越长越漂亮了,只是可惜顶着个庶女的身份,不知将来要嫁到哪里去呢。 这多数要依仗老夫人的疼爱。 v第40章[01.23] 「这兔子你没去给你祖母看看吗?」唐姨娘柔声道,「我是不觉得新鲜的,往前我们家也养了好几只呢。」只是穷的时候都卖掉了,自己家反而一只都没吃成,那时候恨不得揭不开锅盖,直到她来了杜家。 杜绣撇撇嘴儿:「三姐早抱去给祖母看过了。」 要说讨好的本事,她是没有杜若来得好,每回都是晚上一步的,她端起茶水喝,刚刚入口只觉一股涩意苦到了嗓子眼里,扑的一口就吐了出来,嫌弃的叫道:「这是什么茶叶,怎的那么难吃!」 泡茶的丫环很是委屈的道:「姑娘,姨娘这里也只有这种茶叶了,奴婢也没有办法,莫说茶叶,就是日常的饭菜……」 唐姨娘一下就打断了她:「你混说什么?还不去把那碧螺春拿来,都伺候我多少年了,竟还分不清茶叶,这些陈旧的拿来做什么?」 那丫环磨蹭着走了。 杜绣却听出了一点端倪,她朝唐姨娘仔细看一眼,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人也瘦了,又看看这屋子,就算是夏日,也透着一股霉气,沿着壁脚,还长了绿色的青苔出来,那可是在家里面啊,又不是外面。 看来唐姨娘是受到了苛待。 她眼睛瞪圆了:「小舅本来就是被冤枉的,你受牵连被送到这里,但也不是犯了错,这些人竟然这么对你吗?」 那虽是姨娘,可往前哪样没有用好的呢?再说,唐姨娘可是她的生母,就算看在她的面子,府里的下人也该给几分面子的,现在竟然如此嚣张,那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见她生气,唐姨娘道:「好了,好了,你发什么火,只不过是那丫环愚钝沏错茶而已,能有什么大事儿。」 她这姨娘倒是一位的忍让,杜绣低头瞧瞧绿豆糕,暗想莫不也是什么陈旧的豆子做的,她也不知吃了可会不舒服,当下没坐会儿就走了。 唐姨娘狠狠训斥了那丫环一顿,那丫环叫桃仁,以前跟在唐姨娘身边吃香喝辣的,没有受过苦,而今被发配到这里,很有些不习惯,她抽泣道:「姨娘您过的日子怎么也得让四姑娘知道啊,他们实在太欺负人了,夏天的料子没说送几匹来,就是厨房那里的菜,有些都是馊的,隔夜的了,奴婢也是看不过去……」 最近是越发的过分,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呢。 瞧着灰暗不透风的四壁,唐姨娘微微闭起眼睛。 刘氏这般懦弱的人绝不会想到要对付她,而老夫人这种出身,是不屑于此的,杜蓉已经嫁出去,便是不嫁出去,她火爆的性子,哪里能有什么龌蹉手段,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她呼出一口气,端起那苦涩的茶水喝了起来。 杜绣抱着兔子直往前走,杜云岩正当从衙门回来,瞧见往常见到他就甜蜜蜜喊着爹爹的女儿竟然都没有发现他,委实有点奇怪,便叫住了他。 见是父亲,杜绣又换了笑脸:「爹爹呀,您忙完了吗?可累吗?」 有时候她会给杜云岩捶捶肩。 还是一贯的孝顺,杜云岩揽住她肩膀:「不累,你爹爹可是做大事的,又不是底下那些小吏要东奔西走的。」他伸手摸摸她怀里的兔子,「这谁给你弄来的?我还喜欢小兔儿吗?」 说到这个杜绣就委屈:「是大哥从晋县买来送给三姐跟表姐的,我问表姐借了玩几日,很快就要还回去的。」 杜云岩听了就有点不高兴,杜凌这小子既然买了兔子,怎的也不给他女儿捎一对?他冷笑道:「不过是个兔子,不是稀奇玩意儿,你要喜欢,我明天给你买两对来,好不好?比这还好看,这什么破落兔子。」 他拎起兔子耳朵就要扔下去。 杜绣看见了,连忙拦住:「哎呀,这不行,您把兔子弄疼了,表姐会怪我的!」她顿一顿,「而今我可不敢得罪她!」 吓得跟什么似的,杜云岩挑起眉毛:「她不过是寄居在这里的,你怕她干什么,你是杜家正经的千金小姐,她什么东西!」 「反正我不想惹她。」杜绣轻声道,「她爹爹也是官呢。」 谢彰是户部主事,比杜云岩是小了一个品阶的,杜云岩不屑的呸了一声:「你等着,我给你买好的兔子。」 他拔脚走了。 第二日正是休沐日,众人一大早就起来了,都聚集在老夫人的正房,老夫人瞧一眼杜云岩,心里想着原以为这儿子不去,她也松口气,谁料他非得来了,倒是担心起来,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几句:「你往前跟章家不对付,这回去,别给我闹事!」 杜云岩被老夫人压制的厉害,不得不服软,笑嘻嘻道:「我能怎么闹事,我就是去看看蓉蓉的。」 他是要去看看这大女儿在章家过得怎么样。 老夫人眉头皱了皱,没有再说,临走时与杜云壑说要他好好盯着。 众人陆续往外面停着的马车走去。 谢月仪跟谢彰,谢咏走在一起,他们的母亲早逝,谢彰又当爹又当娘的,那姐弟两个与父亲十分的亲密,一家子说说笑笑。 杜云岩瞧见,看到那三口都穿着华丽的衣裳,一点不像当初来时的落魄,那谢月仪头上戴着的金簪玉簪都很漂亮,价值不菲,可见他们从杜家拿了多少东西,而他呢,身为杜家的二老爷,取个几十两银子,都要同老夫人禀告。 这样下去,杜家的家业都要落到外人手里了! 他慢悠悠从后面上来,朝着谢彰道:「谢老弟在我们杜家住的可习惯?」 谢彰晓得他是什么人,并没有好感,但面上还是过得去的笑道:「多谢您关心,一开始气候是有些不惯,现倒是觉得长安很好了。」 杜云岩一下就来气了:「什么长安,你是住在我们家里,不过看起来你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吧,只怕比你以前在家里还要习惯呢!」说着看向谢月仪,「你头上戴的四季花金簪是哪家铺子打的,打了多少钱?不想谢大人俸禄竟那么丰厚,手头那么阔绰,这东西我而今都买不起送予我女儿呢!」 这其实是谢氏送给谢月仪的,谢月仪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一下子白了脸。 杜云岩又嘻嘻一笑:「我们杜家厢房是多,整个长安城都晓得,你们要住多久就住多久吧,到时候谢姑娘嫁人,谢少爷娶妻都可在这里办的。」 他扬长而去。 谢咏年纪小,尚有点迷糊,谢月仪的脸从白又变红,她拉住谢彰的胳膊,差点啜泣起来。 谢彰脸色自然也不太好,他本来也不想常住,只是谢氏挽留多住了一会儿,想着慢慢寻找住处的,可杜云岩竟然如此羞辱他。 只他是个云淡风轻的人物,到底没怎么动气,低声与两个孩子道:「这事儿莫告诉你们姑母,月仪,知道吗?」 v第41章[01.23] 谢月仪点点头。 只她走到马车里时,头上的四季花金簪已经不见了,杜若初时没觉察,只等到车行了一半,目光扫过谢月仪的头时,才发现,奇怪道:「你早上不是戴了那支簪子出来的,跟你衣服很是相配呢,怎么没了?」 「我放起来了,总觉得太重。」谢月仪笑一笑,「下回再戴。」 她来长安得时候惴惴不安,生怕与几位姑娘合不来,可后来消除了这种心思,然而现在她才知道,她总是不一样的,杜云岩觉得他们沾了杜家的便宜,别的人兴许也是这么想的,她低垂下头,很有些难受。 杜若当然不知道,她正很期待的去与杜蓉会面,谁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有那么一瞬的安静,很快整个街道都响起了洪亮的脚步声,还有马匹的嘶叫声。 那像是一支军队。 她拉开帘子问外面的丫环。 「是要出城的。」玉竹道,「我听几个人说,要去乾县。」 赵蒙是在乾县被刺伤的,那定是为那桩事了。 淡青色的帘子里,露出小姑娘半张脸,远远看去,粉白的像三月的桃花,宋澄骑在马背上,心里好像被刺刺了一下。 母亲自从被赵坚训斥之后,便一直没有出过门,只是破天荒的竟然准许他参与政事了,这次赵蒙受伤,皇上雷霆大怒,派了廖大人去,他便主动提出随行去接赵蒙,也跟廖大人学一学断案。 赵坚向来很喜欢他这个外甥,二话不说便封为他大理寺左寺丞。他这就要去乾县了,可却在临走的那一刻遇到杜家的马车,看到她。 就跟那日在杜家,把蹴鞠落入内院时碰见她一样,猝不及防。 从此她就刻在自己心里了,不是那么深,却是忘不掉,哪怕母亲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一夹马腹,直奔了过来,像箭一样追到了她的马车旁边。 来势汹汹,玉竹没有提防,吓得惊叫一声。 杜凌就在不远处,策马过来发现是宋澄,脸色猛的就沉了。他们原是朋友,可是上回赵宁实在做得太过,导致杜凌对长公主府的人就很厌恶,拦在前面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宋澄笑一笑:「还没有恭喜你呢!」 杜凌已经在都督府当差,少年意气风发,心里是高兴的,可脸上半丝笑容没有,冷冷道:「你怎么不去陪着你娘呢?」 那日任由赵宁胡来,他对宋澄失望,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 依他的意思,他该阻止赵宁。 然而他是阻止了,可是母亲不听,杜若又主动要跟赵宁去游舫,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总不能对母亲动手罢?他轻叹口气:「我只是想与三姑娘赔个礼。」 当然不是这个理由,道歉的话那日就已经说了,再找这个借口,他脸色有些发红,掩饰性的道:「我就要去乾县了,月余才归,也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你当真这般绝情?」 杜凌挑眉:「是你们公主府挥剑在先,倒来埋怨我吗?」 「我不曾埋怨你,只是……」 「哥哥。」杜若坐在马车里听着,轻声道,「这与宋公子无关,你莫要再为难他了。」 那件事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赵宁无法无天,没个规矩,敢上门强求她走,可见嚣张到何种程度,又怎么会听宋澄的呢?要不是赵坚出面,谁都不好对付她的,而今她只庆幸,赵坚算是个明理的皇帝。 小姑娘的声音温柔又和善,像是一缕春风飘入耳朵。 虽然一早就知道杜若的好性子,宋澄还是有些欢喜,听起来,她是真的没有怪他,反而杜凌小鸡肚肠,不晓得体谅。 毕竟亲生母亲不是他自己能挑选的! 他策马往前走了几步,清楚的看到了杜若,她穿着件嫩黄色缠枝海棠的襦衣,乌黑的头发上戴着一支玉长簪,脸色白里透红,一双眼睛看着他,哪怕没有说话,就已经让人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一时到喉头的话竟也说不出。 在这时候,他对赵宁的气又深了几分,假使她不曾那么任性,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同杜若说什么呢? 他们本来就已经很亲近了!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杜若有点不自在,微微侧了一下身子道:「宋公子,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所以也没什么好赔礼的了,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她笑了笑,「既然是去乾县,你好好保重罢。」 那是再见的话。 宋澄轻语道:「三姑娘……」 只是三个字,可他眸中透露的情绪却太多,像网一样笼罩过来,杜若忽地想到那个梦,在梦里他被贺玄所杀,也不知与自己到底有无关系。 她避开他的目光,将车帘拉了下来。 宋澄眼睁睁看着她的脸消失在眼前,却也莫可奈何。 他身后的兵马已经陆续出了城门,他不得不走了,虽然有很多的话没有说,也没有机会,但是他还有将来的时间,他朝杜凌一颔首,调转马头告辞而去。 章家的宅院不小,出乎意料的,还十分雅致,绿树红花,随处可见,楼台亭榭一步一景,杜云岩瞧见眼里,颇不是滋味。 早先前听说章执极为的邋遢,没有妻子,到处都是一塌糊涂的,可谁想,杜蓉嫁到这里,竟是操持的那么好,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女儿的泼辣能干,只是恨她不听话,总是跟自己作对,让他下不来台面! 他啧啧两声:「破落户也有新颜呢。」 这话当然不讨喜,老夫人恨得就想将他嘴捂住。 眼见几道不善的目光都射过来,杜云岩脑袋缩了缩,暂时闭了嘴。 v第42章[01.23] 杜蓉老远就听见了,气得咬住了牙,章凤翼握住她的手,调侃道:「哟,岳父大人今儿嘴下留情呢,我只当要说我们是杀人土匪,破落户真算轻的。」 拿这个开玩笑,杜蓉倒被他逗得笑了,戳戳他胸膛:「你心眼大了么。」 「娶了你不大不行,你给我好好的,别自己先忍不住,扫了你们家人的兴。」章凤翼道,「心里再气,等回头我们关上门,我给你出气。」 想到以前他莽撞的性子,而今越发沉稳,杜蓉哼一声:「我也懒得同他计较了!」 她就当做没看见他! 一行人迎到门口。 只见杜蓉穿着套绯红金绣牡丹的裙衫,头上戴着同款的牡丹花簪子,艳丽照人,脸也是比原先丰盈的多,老夫人心里就欢喜,又看看章凤翼,身材笔挺,英气勃勃,目光落在身边妻子身上,那是极为的宠爱,她就笑道:「总是不请我们来,我原先还担心,现才知你们这是堪比桃花源呢,一家子躲着和和美美的。」 杜蓉嗔道:「什么躲着,祖母,我这是精心准备欢迎您来着!」 「哦,是吗?」老夫人道,「那我今儿也有口福了?」 「祖母,蓉蓉那菜单都写了好几天呢,也请了专门的厨子来。」章凤翼笑道,「包您满意。」 那头章执也跟杜云壑说起话来。 虽然儿子提前打过招呼,可章执也是直性子,要他讨杜云岩的好那是做不到的,他最多也就同他打个照面,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另外三个儿子跟在他后面,也很规矩。 杜若打量一眼最小的章凤劲,穿着水蓝色小袍,脸孔白白净净的,瞧见她看过来,抬起小脸就甜滋滋叫了声三姐姐。 她就笑了,叫玉竹送他一个荷包,里面放着两个小金元宝。 章凤劲连忙道谢。 杜莺道:「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孩子了,你没少花功夫罢?」 杜蓉斜睨一眼章凤翼:「我是好好教来着,可那一个,谁不听我的,他恨不得就把马鞭拿出来,能教不好吗?」 可见章凤翼对她的袒护。 杜莺晓得她为父亲受了很多的委屈,一时又觉得欣慰,便是章家家世差了些,现在也是无关紧要的了,她笑着挽起杜蓉的胳膊:「走,再带我们去别处看看!」 谢月仪为杜云岩的事情仍有些落寞,在后面走着,杜绣不得杜蓉喜欢,自觉也没上前,她朝前者走过去道:「我回头就把兔儿还给你了,我爹爹也给我买了一对兔子,黑白色的呢,我一起抱给你看看。」 她的父亲面目可憎,可杜绣却不一样,谢月仪也不能把气乱撒,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姑娘们走累了,歇息的时候,刘氏找机会与杜蓉说话。 「那童家是真的合适莺莺,莺莺嫁过去,一点不会受苦的,我看了多久才发现这么一户人家,童夫人又和善,前几日还送药材过来,他们晓得莺莺身体不好,甚至说他们家认识一位神医……」 她喋喋不休的,杜蓉也担心杜莺,就道:「那下回我打听下,要是真的好,我便与祖母说一说。」 刘氏总算找到了一点安慰,喜笑颜开。 这一整个时间杜蓉都没有去搭理杜云岩,也不在他旁边,果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可见人不在一个屋檐下总是好的,就是可怜她母亲与妹妹弟弟,还在杜家生活着。 她送他们走的时候,恋恋不舍,看着杜家的马车完全走远了才走回去。 虽然乾县离得远,赵蒙又受伤,赵豫原以为怎么也得等到数月之后,然而到得六月底,他尚在殿内看书,就听说赵蒙到了宫内。 御医正在医治。 他急匆匆赶到,眼见赵蒙面如土色,不由急切道:「伤得那么重,你何必如此着急?这不是让父皇母后担心吗?」 「我是怕见不到我人,你们更担心。」赵蒙喘了口气,「再说我也念着你们呢,我怕我到时候……」 秦氏见他说得那么不激烈,忍不住哭起来:「别说晦气的话,你已经在我们身边了,还会有什么?金大夫是圣手,肯定能把你治好的,你莫要再说话了,又伤了精神!」 赵蒙微微笑了笑:「是,母后。」 目光却又掠过赵豫,神色是莫测的,似笑非笑。 赵豫心头一凉。 他问起廖大人。 赵坚道:「与澄儿仍在乾县呢,听说抓到了两个嫌犯,只是死不开口。」他冷笑一声,「也不知谁训出来的死士,朕就不信把他们的皮一寸寸扒下来,他们仍不交代!」 赵蒙气若游丝:「父皇莫气,许是大周的细作,所以不能泄露机密。」 「大周的细作岂会去乾县?那里能查到什么?怎么也该在长安,或者周边的府城,乾县可是连兵马都没有几个的。」赵坚安慰赵蒙,「不管如何,你在这里总是安全的,朕不信还有人敢在皇宫里谋害你,你好好养病。」 他一连点了六位护卫,专程保护赵蒙。 那是他们的家,可赵坚竟然这么做,这到底是在防着谁呢? 赵豫像被人用锤子狠狠敲了一下,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关切的道:「阿蒙,你要是觉得闷,大可使人来寻我,我陪你说说话。」 赵蒙笑道:「听说你帮了父皇很大的忙,我还是不要打搅你了,省得父皇说我耽误你的事情呢!」 赵坚道:「好了,你们兄弟有的是时间说话,阿蒙你现在快去歇着罢。」 赵蒙不太能动,还是躺在竹榻上被人抬走的。 v第43章[01.23] 原先那么神勇的儿子,伤得如此之重,赵坚怎么会不难过,也不知道痊愈了可会影响他的身体,他伸手捏捏眉心,想到廖大人派人送的话,脸色又阴沉起来。 赵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是胆战心惊。 赵坚挥挥手让他退下。 走在路上,他心神不定。 路过的宫人见到,一个个行礼,也不曾注意,只管往前走着。 行到一处粉墙时,他停下来,说不出的愤懑,也说不出的委屈。 这桩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那么傻,会派人去行刺赵蒙,毕竟父亲是聪明人,他们两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到底是逃不过赵坚的眼睛的。 然而,赵坚却开始怀疑他了! 他要如何自保? 想到赵蒙刚才的装腔作势,像是要死了一般,赚尽了父亲母亲的心疼,他脸色越来越冷,一直以为是五大三粗的弟弟,原来却也不是。 到底没有到头,谁也没有不肯把最锋利的武器亮出来罢。 日子从端午节之后,便一日日的炎热起来,到得今日,更是热的厉害了。 杜若坐在竹垫子上,手边一只冰碗,已经吃得七七八八。 鹤兰见她高兴,笑道:「那卖冰碗的好几种呢,明儿买个荸荠的给姑娘吃。」 「好啊。」杜若点点头,叮嘱道,「你记得给她们都买一个,泳儿那里也不要漏了。」 鹤兰就有些犹豫,说道:「奴婢听说谢大人要搬走了呢。」 「什么?」杜若惊讶,「你听谁说的?」 她可不舍得,不说舅父人和善,弹得一手好琴,讨人喜欢,就是谢月仪跟谢咏,都是与她极好的,而今不过住得数月就要走了,她心想,他们家那么大,母亲又只生了他们兄妹两个,就算舅舅住一辈子又怎么样呢。 她就喜欢这份家人间的热闹。 鹤兰道:「奴婢是遇到谢大人身边的小厮,他们说在收拾东西呢,好像谢大人已经找到合适的地方了,这几日就要同夫人说的。」 杜若眉头拧了起来,舅父找房子事先一句没提,怎么就找好了,她站起来搭了双凉爽的木屐朝谢月仪那里走。 不料路上遇到杜仲,他手里提着一个笼子,看到她,忙不及的走上来道:「三姑娘,小的正要找您呢!」 杜仲是外院的,不太遇见,杜若看到他发现他比以前高了很多,一双眼睛黑黝黝很是漂亮,她停下来笑着问;「你算盘学得怎么样了,可能算账了?」 「能,几百两之内的师傅都让我自己算了。」杜仲瞧她一眼,又有些腼腆,略红着脸把笼子递过来,「姑娘,是雍王府送过来的,百般的叮嘱找个会养鸟的,小的在公主府待过一阵子,认识个养鸟的,小的那是也,也踢不来蹴鞠,就跟着学了些,这鹦鹉,公主府也是有好几只的。」 公主府那是无比的富贵,几是要什么有什么。 杜若听他说完,就知道是贺玄使人去买的,她好奇的朝笼子里打量,只见里面两只鹦鹉嘴巴是鹅黄色的,勾勾的,背上披着深浅不一绿色的羽毛,而胸前却是一大块的绯色,极为的漂亮。 「这叫绯胸鹦鹉。」杜仲说。 杜若只知道大鹦鹉,并不知名字,她跟着念了一句,拿手指朝笼边上点了一点道:「你们可会说话呀?」 里头一只鹦鹉听见声音,将头歪过来,忽地叫道:「若若。」 那声音竟是极其的温柔,她岂会不明白是谁教的,想到他这样的人竟有耐心教鹦鹉说话,莫名的脸上就烫了下。 鹤兰跟玉竹都抿嘴一笑。 杜若轻咳声,叫鹤兰拿着走,又与杜仲道:「你等会儿来教教她们怎么养。」 杜仲点了点头。 杜若往前走了。 谁知那鹦鹉开了口,竟是「若若,若若」的一路叫个不停。 小东西天真活泼,没有节制,却害苦了杜若。 到时候去谢月仪那里,它还在这么叫可如何是好! 杜若犯愁。 玉竹眼睛一转:「是不是饿了?」 有这可能,杜若扬起眉毛道:「快,快去寻些谷子给它们吃。」 作为丫环,时刻是要讨主子的欢喜的,玉竹一溜烟的就往厨房去了,杜若将将走到谢月仪住的院落门口,她又追了过来。 手里一把的瓜子小米。 瓜子平日里是炒熟了给姑娘们当零嘴的,至于小米那是熬粥的。 玉竹往笼子里食盆一放,两只鹦鹉就跟小鸡啄米似的吃了起来,果然不吵了。 杜若笑道:「鹦鹉原来饿了会一直叫,也挺狡猾呢,不给吃的都不行。」 非得把耳朵吵得要塞起来。 v第44章[01.23] 她站在那里仔细的看,两只鹦鹉吃完了,翅膀伸展了下,互相打理起毛来,你给我弄,我给你弄,十分的相亲相爱,果然是一对。 看门的婆子发现杜若,高声叫道:「哎呀,表小姐,三姑娘来了!」 谢月仪应声出来,惊讶道:「若若,这么热的天,你还过来呀?」 屋里有冰,极为的凉爽,她都不愿出门,别说娇生惯养的杜若了。 烈日高照,地面已经发烫,杜若踩着木屐都觉得脚背上的热气,可她也不能走快,生怕摔着了,扶着玉竹的手走入屋内。 桌上摊着宣纸,画着寥寥几笔,看起来像是远山,杜若道:「画画倒也静心,这天气合适。」她坐下来,「我是有话跟你说才过来的。」 谢月仪这会儿看到鹦鹉,好奇道:「这是谁送你的?也是表哥吗?」 她贴近了看,毕竟这种鸟很少。 杜若犹豫了会儿,心想这鹦鹉养在家里,任谁看了都会问的,她还能不说么,她笑一笑道:「是玄哥哥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他是不知道多少年没送了。」 谢月仪想起贺玄冷冷的样子,没料到会送鹦鹉。 这种小动物是很讨姑娘喜欢的。 有客人来,丫环们很快就上了凉茶。 杜若吃了几口解掉点暑气问:「舅父是不是在找院子,你们要搬出去?」 那天杜云岩的话,肯定会让谢彰不高兴,也碰触了他男人的底线,他自然是不愿意再待在杜家的,谢月仪知道瞒不过去,点点头道:「是啊,毕竟我们也不好常住在这儿,所以爹有空的时候,就会去到处看看,听说也离得不远……」 「怎么这样。」杜若皱眉道,「这么快就走?还是这么热的天,你们就不能等到明年吗,我们在一起过个年。」 谢月仪心想她倒是想,可是不知道杜云岩还会不会再讽刺他们,她微微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们住在外面,也能一起过年的,难道还能不来往了吗。」 杜若劝不了,只好无奈的走了。 路上她与两个丫环道:「谁会在大夏天折腾着搬家呢,我就不明白舅舅怎么那么着急。」 鹤兰没有说话,倒是玉竹道:「是不是怕打搅我们国公府,谢大人看着很是为人着想的。」 那也用不着这样,杜若拧了下眉,直觉有什么不对头,她顺着路就去见谢氏,谢氏可不比杜若,一来她是宋国公府的大夫人,老夫人不管事,她便是主母,二来,她对谢彰再熟悉不过,知道他要搬走,哪怕他已经装得十分自然,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再一审问下人,一清二楚。 现在又见杜若对谢彰一家搬走很不舍得,谢氏越想越气。 杜云壑回来时,谢氏坐在内堂没有出来迎接,他有些奇怪,换掉沾了泥的靴子走进去,只见妻子在做鞋底,他笑道:「是给文显做的吧。」 那是谢彰的字。 谢氏道:「我没嫁给你时,他的鞋子总是我做的,后来这期间十来年了也没有给他做过,便趁着这时将四季的都做了一并送给他带走。」 「带走?」杜云壑道,「他要去哪里?办公差吗?」 「是要搬出去!」 杜云壑惊讶:「搬什么,这才住了多久啊?我们家不缺他住的地方,做什么费这种劲!你们姐弟又是好不容易聚一聚……」他坐到谢氏身边,「岳父岳母已经不在,你们相依为命的,你跟文显说,不要这样想,就住在这儿,若是觉得不方便,不若将东边一套院子隔开来让他们住,镶个门匾,何必要去别处呢!」 她这丈夫大度,胸襟广阔,可是杜云岩呢。 谢氏实在是很难过,因为杜云岩,弟弟一家平白遭受了羞辱,谢彰别看是那么温和的人,实则他自尊心很强,哪怕是不计较,却也不会再住的。 可凭什么要让杜云岩这么说呢,他们杜家成为国公府,难道是杜云岩的功劳不成?他不过是沾了他大哥的光,他有何脸面说这些? 而今她弟弟才住得两个月,就受到这种埋汰! 她红了眼睛。 杜云壑看这情况不对,因谢氏是从来不会这般的,他揽住她肩膀:「到底怎么了?」 「也没什么。」谢氏叹口气,「老爷您的心意我领了,可阿彰还是要搬出去的,他已经寻了地方……」 「这么急?」杜云壑果然也觉得太快了,他原是聪明人,前后一想突然道,「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们?我记得前阵子我还跟文显每日一同喝酒畅谈的,后来他就好像不太来了,最近也很少见到他,他这么忙就是为搬出去吗?他可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 他脸沉了下来:「难道是怀石做的好事?」 怀石的是杜云岩的字。 谢氏没有说话。 原先她为顾全大局,总是一句不说杜云岩的坏话的,可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竟然欺负到她弟弟头上来了,她也不是一退再退的人。 杜云壑已经知道答案,猛的就站起来。 看他气势汹汹的,谢氏又有点担心,拉住他胳膊:「算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第一日知晓。」 这个不着调的弟弟,他是忍了很多年了,只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没有发作,可现在他却要赶他的小舅子走,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沉声道:「你去跟文显说,就在这里住下来。」 他大踏步出去了。 已经是晚上,杜云岩正在香云那里喝着小酒作乐,香云是被刘家送来的,身为奴婢并无自由,可扪心自问,这杜云岩她是不大喜欢的,可也耐着性子给他倒酒。 v第45章[01.23] 油灯下,她肤色很白,比起刘氏是漂亮的多了,杜云岩醉眼看美人越看越欢喜,伸手去捏她的脸蛋,正是要扑上去时,只听外面一阵嘈杂,紧接着他的门就被人强行推开了。 他回头一看,酒立时醒了。 他的大哥好像天神一般站在外面,眼睛里含着碎冰般的冷。 「大哥,」他连忙站起来,那是下意识的害怕,可站起来时,他又感觉到了一种愤怒,明明是杜云壑不对,硬闯他的宅院,他为何要慌张呢? 得轮到他质问才是。 「大哥,你怎么闯进来了?」他又慢条斯理坐下,强做镇定的道,「这么晚了,就算有话也该留到明天再说吧?」 他衣袍前面沾了酒渍,面色白中透青,眼睛也是不清澈的,想到以前就听闻他在衙门里也常找空隙喝酒,外头多少人说闲话,尸位素餐,杜云壑那火气就更旺了,但他也不是来吵架的,他沉声道:「你如今可真是派头了,在杜家占个二爷的身份,以为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 杜云岩直觉杜云壑是来算账的,他心头一惊,手摸到酒盅上道:「我不知大哥你在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杜云壑看着他,缓缓道,「你大嫂自从嫁入杜家,矜矜业业的操持家务,弟妹柔弱不主理事情,她又是全部都承担了下来,小到厨房买办芝麻般大的事务,大到蓉蓉出嫁,又是与众家红白喜事礼尚往来,哪样不是她出面?而今文显来住一住,错了吗?」 杜云岩才知道是因为谢彰,他有些恼怒,没想到谢彰这东西竟然会去告状,而杜云壑为此事还上门来教训他,他不服气:「我说什么了,大哥,你莫要听风就是雨,我是让他多住一阵子,哪怕是他儿子女儿娶妻嫁人都能住这里的,我那是好心!」 原来他说了这样的反话,难怪谢彰会住不下去。 杜云壑见杜云岩仍是吊儿郎当的不知错,他喝道:「你最好去跟文显道歉!」 在这里命令他,杜云岩怎么肯,他叫道:「我不会跟他道歉的,我又没有说错。」他瞪着杜云壑,「我身为杜家的二老爷,还不能与客人说个话了?我又哪里说错,他不就是要住很久的吗?大嫂给他们买东买西的,我可有说过半个字。」他冷笑一声,「照理,我是能管的,只不过大嫂……」 把谢氏说的好像怎么补贴娘家了,杜云壑可不能容忍他这样说妻子,他怒不可遏的上前几步一下将杜云岩的衣襟揪了起来:「你可没有这个脸来说她!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么样子,要不是母亲忍让你,我提携你,你以为你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就这样,你还敢对文显指手画脚,他妨碍你什么了,住你的地方,还是花了你的钱?我告诉你,你还就不能做主了,这里一针一线都由不得你做主!」 杜云岩只觉耳朵都要炸开,也透不过气,他一阵挣扎,恍惚间,瞥见香云的目光。 好像她也是不屑的。 他们都瞧不起她,杜云岩想到近日自己处处被老夫人打压,窝囊到极点,而今便是对谢彰都不能随便说话了,他的委屈跟谁说?他又不是完全靠着杜云壑的,他怎么说也是五品的官儿! 凭什么要被人这么欺负? 他忽然使出浑身的力道,斜里把右手伸出来捏成拳头,狠狠朝杜云壑胸口捶去。 可杜云壑是身经百战的人,极为敏捷,怎么可能被他这种三脚猫功夫的人偷袭,他右手往下一压,手背如刀般切在了杜云岩的手腕上,把他疼的好像杀猪一般叫起来,疯了般的又抬腿踢人。 兄弟两个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下人们生怕出什么乱子,自然就去老夫人那里禀告了,老夫人原本都要去歇息的,闻言急忙忙披上一件褙子,手忙脚乱的走过来。到得屋里的时候,就看见杜云岩滚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一身青色的袍服已经破了口子。 抬起头,也是鼻青脸肿。 见到老夫人,他吐出一口夹着血丝的唾沫,指着杜云壑大叫道:「娘,他要儿子的命,要杀了儿子啊!」 杜云壑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整理着袖子。 他本是要同杜云岩讲道理的,让他去跟谢彰认个错就算了,可到最后,杜云岩口不择言甚至还拳打脚踢,虽然武艺不行,但阴损的招式却使得出来,他这做大哥的,不得已便是到这把年纪也得好好教训他了! 老夫人知晓大儿子的性子,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打弟弟,他素来沉稳,是家里的顶梁柱,从没有胡乱冲动的时候的。 「云壑,到底怎么回事?」她柔声道,「你坐下来讲。」 他被打成这样,可老夫人没有叫大夫来给他看看,也一句话都没有责怪杜云壑,竟然还和颜悦色的,杜云岩觉得自己心口好像被大锤砸了般的疼。 他在家里到底算什么呢? 自己母亲都偏心成这样了,他还住在这里干什么,被他们一家子欺负吗? 杜云岩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恶狠狠得道:「好啊,好!既然娘不把我当儿子,你也不把我当弟弟,我们恩断义绝,就此把家分了罢!」 分了他好歹有一半的家业,他好歹还能做个主,不会像杜云壑说的一针一线都由不得他,他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但老夫人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闻言大惊,她就算不心疼杜云岩,也心疼她孙女,孙子呢,分家了,二房还依靠着谁?她正待要让杜云岩闭嘴,却听到杜云壑淡淡的道:「你要如此,我也不会拦你,娘,就当儿子们不孝了,娘到时候便同我们一起住,或者莺莺,峥儿愿意,也没有什么不可的。」 杜云岩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反倒是吃了一惊,更别提老夫人了。 杜家老爷不在之后,两兄弟能有今时今日的富贵,老夫人的付出众目共睹,只可惜一龙生九子,到底还是有良莠之别。老夫人心里又岂会不清楚,只杜云岩怎么说都是她亲生儿子,不至于真的能不闻不问,隐隐的,她是希望杜云壑能护下自己的弟弟,毕竟杜家就他们两兄弟,血缘亲情不可替代,谁想到今日两个人竟然都同意要分家。 那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老夫人只觉头一阵晕,站起来时身子摇摇欲坠,勉强说道:「此事重大,不是你们一两句话都能定下来的,等以后再行商议。」 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她脸色苍白,皱纹也像是更为深刻了。 曾嬷嬷连忙扶住她。 杜云岩见她竟不同意,怒极了道:「娘,这有什么好商议的?又不是多繁复的事情,把这事儿交给我,我两天就能办成……「没有看出老夫人的难过,他仍在絮絮叨叨,杜云壑冷声道:「你要是再不给我闭上嘴,我今日便让你不能再开口说话!」 刚才那几下的痛好像又再次袭来,杜云岩领教过厉害,到底还是害怕的,他拂袖出了去。 杜云壑用眼神示意曾嬷嬷走开,他代替她扶着老夫人去往上房。 一路上,母子两个都没有说话。 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杜云壑轻声道:「母亲想必对儿子有些失望,可是怀石他,儿子不想再纵容下去,他也该有男人的担当了。」 老夫人在来之前,就从下人口里得知了原委,晓得是杜云岩的错,对谢彰出口不逊,才会让杜云壑那么生气,但何至于要分家呢。她作为母亲,并没有太偏心谁,杜云岩她已经在尽力教诲,但也不知是不是年幼时的疼爱,又有杜云壑这样的大哥,这个儿子养成了不好的性子。 「云岩这次是过分的很,我也不怪你,我精力远没有以前好,要不是大媳妇劳心劳力,只怕要出乱子的,」她顿一顿,「又是云岩自己提的分家,你心里有气……」 v第46章[01.30] 她以为杜云壑是因为当时的愤怒才答应的。 毕竟人都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杜云壑扶着她胳膊的手稍许用力了些,提醒似的道:「娘,我是已经想好了的。」 老夫人顿住了脚步,诧异的看着他。 「怀石闯祸不是一天两天了,母亲虽然惩治过他,可他可有一丝的悔改?他恐怕还没有意识到他到底错在哪里,且又不止在家里,便是在衙门,他也没有收敛,这样下去,对他并无益处。」杜云壑缓缓道,「娘您该放手了,您管不了他一辈子,儿子也是。」 往后的日子,他们该要分道扬镳的。 老夫人听到这番话,才知道杜云壑已经下定了决心。 回首往事,念及他对整个家的功劳,对杜云岩的扶持,老夫人长叹了口气:「也罢,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她语气里有着深深的难过,杜云壑低头扶着她,默默的走入房内。 这件事是谢氏始料未及的,她作为儿媳总有些愧疚,也许那天她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至于闹得两兄弟彻底不和,也让老夫人伤心。 杜云壑安慰她:「早晚有这一日,你不要多想,这是我的主意。」又说起谢彰,「都闹到这份上了,你叫他不要急着搬走。」 「他现在是左右两难了,找到我时说的好像是他的错。」 「就是因他。」杜云壑开玩笑,「他要是脸皮厚一点,就住着又怎么样?反正现在都要分家了,他是住在我家里,你让他走了试试。」 谢氏倒笑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分家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杜云壑每日都要去衙门或去操练军队,谢氏不便怎么插手,也就不是那么雷厉风行,但已经说定,杜云岩也消停了,就是刘氏很犯愁。原本杜莺就因身体不好婚姻困难,要是真的分了家,没了英明神武的大伯依靠,岂不更是举步维艰? 她想了又想,使人给童家送去些东西,当作之前的回礼,算是维系下感情。 七月,漕运河总兵官蒋保慈的母亲七十大寿宴请了众多官员,杜家也在其中,故而一个个用了晌午的饭,歇得会儿便各自去准备,杜若想到老夫人的状况,微微叹了口气,她当时听说要分家,当真是十分喜悦的,但想到分家之后,两家各起各的围墙,她要再去找杜莺,便是一个家到另外一个家,便有些伤感。 奈何她有个这样糟心的二叔! 要是二叔好好的,他们一家子可别提多相亲相爱了。 玉竹给她重新梳理头发,屋檐下挂着的鹦鹉,在笼子里扑棱着,她看得会儿道:「这笼子瞧着有点小,改日使人做个更大些的,它们在里面也自由点儿。」 话音刚落,那母鹦鹉便要瓜子吃。 鹤兰笑起来:「瞧瞧都认得出声音,姑娘一发话,它就晓得是您。」 那母鹦鹉贼精,尾巴比公鹦鹉短,头上蓝毛少一些,可是最为活泼,杜若头两天教了她说瓜子,她喊得可起劲,不像那公鹦鹉倒现在还没有开口。 杜若就让鹤兰去拿瓜子,她梳好头喂鹦鹉,玩到未时,谢氏使人催她出去坐车。 杜莺,杜绣,谢月仪都在了,她坐在杜莺与谢月仪的中间。 也许因为分家,她们姐妹之间最近也有点生疏,杜莺虽然不比杜若大多少,却一直将她当小妹妹看的,笑着道:「马上就要七夕了,我准备买一对磨喝乐回来供奉,昨日叫小厮去看了,有像我们这么大的呢,手里捧着花,珠宝,跟真人一样。」 那是七夕节的玩偶。 杜若很感兴趣:「真的这般好,我也买一对。」 杜绣插嘴:「七夕你们想好请谁了吗?快些把名单写好了,二姐是不是又要请袁姑娘?」 杜若朝杜绣看一眼,才发现她今日打扮的极为漂亮,杏红色的上衣衣襟绣着镀金荔枝花儿,裙子竟然是笼裙,上面满是蝴蝶,夺人视线。 她的脸施了薄粉,浓淡适宜,也像个大姑娘了。 她忍不住道:「你这样穿起来真好看呢。」 有人夸,杜绣当然高兴,她现在不小了,不可能永远当上面几个姐姐的绿叶,她也是要嫁人的,她笑一笑:「这裙子是我有次出门看见买下来的,你要是喜欢,我把铺子告诉你。」 杜若点点头,但也没有问那铺子。 不知道是不是蒋家宴客,路上的车马很多,她们的马车有时候也只能被迫停下来,等到第二次再停时,杜绣微微拉开车帘往外面看,问丫环前面是什么人家的车。 翠云去问了问,回来道:「袁家的马车与邵家的撞到了。」 杜莺一听想到袁秀初,也开口问了一句。 翠云道:「并没有伤到谁,就是车辕折了,要去换一辆,故而耽搁了别人行路。」 「那邵家又是哪家?」杜绣问。 「是工部左侍郎家。」 杜绣把帘子拉下,坐回来扭头与杜莺道:「我听下人说,那邵家姑娘好像是要嫁给大皇子呢,皇后总是请邵夫人去宫里。」 杜若觉得这话有点针对她,毕竟杜绣做过的事情她还没有忘掉。 杜莺也没评价,淡淡道:「邵家同我们不来往,没什么好提的。」 一个个装的六根清净,不用嫁人一样,杜绣撇了撇嘴,她是喜欢打听些这种消息,那也是未雨绸缪,她可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马车行到蒋家时,已经过得小半个时辰了,她们下来时穆家也正当到,穆夫人发现杜若,轻声与穆南风道:「你得多与杜三姑娘亲近亲近。」 皇上皇后都有此意,只是前阵子发生了赵蒙被刺一事,穆夫人不方便提,但现在差不多是时候,只要皇上下旨赐婚,那美事就成了,也解了她一直以来的心结。 v第47章[01.30] 穆南风可还不清楚,奇怪道:「我虽与三姑娘算不得陌生,却也没有必要刻意亲近。」 自家这女儿真够迟钝的,穆夫人总在她面前夸赞贺玄,她竟也不知用意,穆夫人觉得不点破是不行的了,当下附在她耳边说得几句,穆南风脸色一下就很尴尬。 她与贺玄有同袍之义,也钦佩他有勇有谋,但与情爱是占不到边的,她也不曾怎么渴望成亲。 她更希望自己像男儿一样建功立业。 「母亲,您别说了。」穆南风压低声音道,「此事莫要再提!」 「为何?」穆夫人大急,「怎么,你还看不上不成?」 穆南风皱眉,眼见周围来来去去的行人,便道:「母亲,回去再说罢。」 她先朝里面走了。 穆夫人没有办法,只得跟了上去。 庭院里的玉簪,茉莉开得淡雅,雪白,淡黄,细细密密,在姑娘们鲜艳裙衫的衬托下,显得尤为突出,引得她们纷纷看去,一嗅清芳穆南风已经走到人群里,她四处张望了下,看见杜若。 她正跟杜莺说话,侧着脸,鼻子挺而秀气,嘴角弯弯的,隐约有个梨涡,她忽然想到那天的事情,贺玄让她传话,她那时只以为贺玄当她是信任的朋友,却原来还是有些用意的。 她嘴角翘了翘,心想母亲还一心想让他当穆家的女婿呢,可这杜若明显与贺玄相配多了。 至于她,她是没有想到,自己要找个什么样的丈夫。 或许是她一直盯着,杜若突然就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相接,穆南风朝她一笑。 可杜若的脸却有些发红。 这里谁都不知道她跟贺玄的事情,哪怕是父亲母亲,可穆南风却是知情人,这就好比她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没有什么可藏匿的。 以为她害羞,穆南风也没有去接近她,转身去与别的姑娘说话了。 因离晚宴还早,故而蒋家便请姑娘们去亭子里坐。 起先杜若并没在意,谁想到去了才知,蒋家有个这样大的亭子,比起寻常的恐怕要大了十倍不止,建造在湖泊之上,四周种满了柳树,而湖中则有荷花,一朵朵睡在水面上,无比的娇艳。 这是一个纳凉的好去处,姑娘们陆续进去,只见木椅上都垫着竹垫,还有切开的水果,听下人说是已经在井水里冰过的。 可见蒋夫人的周到。 众人都有了座位,又有乐女吹笛弹琴。 今日姑娘们很多,杜若虽是与许多人打了招呼,也有一些尚未来得及见,只她也是懒散的人,对于结交朋友并不是很热衷,除非是她仰慕的,好比穆南风,是以她早已吃起水果来,听着琴音,被湖面上的风一吹,也真不觉得这夏天的热。 正微闭着眼睛陷入这清凉里,杜绣推一推她胳膊:「你瞧那周惠昭!」 杜若吓一跳,眉头拧了拧。 杜绣笑起来:「你当真不理会她了?」 杜若到底还是看了一眼,只见周惠昭坐在斜对面,也不知与哪位姑娘说什么,巧笑倩兮,她淡淡道:「她要交朋友,可多得是。」 凭着她的本事,一点不难,自己当初不就是被她哄骗了吗? 杜绣冷笑下,轻声道:「她找再多又如何,反正她也当不了皇子妃。」 竟然那么直接! 杜若朝她看看,心想杜绣其实是很聪明的,所以比她早先看出周惠昭的为人,只是杜绣也实在有很讨人厌的时候,她没有说话,支起下颌与谢月仪道:「月仪,你不要光顾着听,吃吃这寒瓜,可甜呢。」 谢月仪笑了笑,叉起一小块来。 待到天晚,到处都张灯结彩了,庭院里甚至还摆放了一座灯塔,把蒋家照得好像白昼,蒋老夫人穿着深紫色宝相花的褙子,极为的雍容华贵,她们纷纷去恭贺,蒋夫人笑着让她们入座。 男客们则坐在另一边。 时不时的听见一阵阵喧闹,好像总在互相敬酒。 席间蒋家请了一位说书的大家,因蒋老夫人是延川县人,打小就喜欢听这个,今日也是为让老夫人高兴而特别请的。 说起说书这种曲艺,要么在茶馆,要么走村串乡的混碗饭吃,杜家的人听得并不多,杜若更是从来未闻,故而第一回听见,竟有几分惊艳的味道,那年过五旬的老者声音洪亮,一把杜梨木敲得啪啪响,杜若渐渐就被他说的故事吸引了,不止她,别的听者也很多,到得高潮处,一片喝彩。 老夫人叫赏了好几回。 一个故事又一个故事讲,持续的有点久,故而离席的人也时而见,处理些私事。 杜若听完一个故事,回过头来发现身边只剩谢月仪了,奇怪道:「她们人呢?」 「袁姑娘拉着二表姐说去看夜里的荷花,二表姐看你痴迷就没有喊你,至于四表妹我也不知去哪里了,恐是与刚才那几个姑娘向月对诗呢。」 不论容貌,杜绣的才华杜若是知道的,她可不是一个喜欢作诗的人。 那到底去哪里了。 她转过头四处看,却见蒋夫人突然站了起来,她原先陪着蒋老夫人听说书,婆媳两个有说有笑,但她竟是要走了,脚步匆匆,甚至都没有和太多的夫人打招呼。 v第48章[01.30] 杜若有些奇怪。 玉竹颇是机灵,轻声道:「奴婢刚才就见一个丫环慌张的过来呢,定然发生什么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杜若眉头拧了拧,却也猜不到是何事。 她听完说书,与谢月仪一起去湖边。 今晚灯火辉煌,映照着天空,那湖里的荷花定然也有一种别样的美,谁知道走上一条小径,差点与从侧边月亮门出来的人相撞。 那丫环也是吓一跳,连忙道歉。 杜若并没有受伤,柔声道:「无事,你别害怕。」 丫环后面是一位姑娘,她低垂着头,半露出来的脸颊十分的白,一句话都没有说,便由下人簇拥着走了。 杜若瞧着她背影有些眼熟:「这是不是之前看到的邵姑娘?」 因杜绣提过,是以她们才到蒋家的时候,互相见礼时,她还是看了看邵姑娘,那姑娘长得很清秀,脖颈修长,穿着件柳色的襦衣,虽然不是那么水嫩的颜色,可与她很配,故而杜若还是记得。 谢月仪点点头:「好像是的。」她顿一顿,「怎么走那么急,不像是去那边的呢。」 那一行人是一路往正门方向而去。 两人都弄不明白。 杜若道:「我们还是走快点吧,不然赶到的时候,兴许二姐她们要走了。」 谢月仪瞧着她:「不是我走得慢,我可是都在等你呢。」 也不知她是不是怕摔,一步步总是走得很端正。 杜若就笑起来。 带着点儿抱歉,却仍是很悦耳的笑声直传到了远处。 那实在是很熟悉的,他总也忘不掉的声音,赵豫顿足,那时候他随便说什么,杜若都觉得有趣,从不会吝啬她的赞语,所以那些笑声,他听得太多了。 月光下,他脸颊泛着红。 郁参晓得他喝醉了,轻声道:「殿下,这般走一走也解不了酒气,不若回宫罢。」 「回宫。」赵豫喃喃自语。 自从赵蒙归来之后,因着他的病,父皇母后三天隔两头的去看他,早就把他这个大儿子忘在脑后了,更可气的是,他听说礼部那里竟然也停止手头的事情,连那冕服都已经不做。 他苦笑了两下。 郁参看他气闷,也不知如何安慰,半响道:「至少殿下不用再娶那邵姑娘。」 他一点都不喜欢邵姑娘,而今她自己糊涂犯错,那是最好的。 听见这话,赵豫却更是恼了,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冷笑道:「你以为这是好事吗?你这蠢货,要不是念在你伺候我多年,我非得叫你滚得远远的。」 郁参瞠目结舌。 只他也非笨人,很快就明白过来。 远处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他轻声道:「殿下,请离开这里罢。」 赵豫不肯,他偏要往那条小径上走。 不到几步,便看见杜若与谢月仪两人并肩走过来。 夜色里,她那一身丁香色的襦裙分外的显眼,裙边一簇簇丁香花好像静静开放一样,流动着银色的光芒,映出裙下一对粉霞色的绣花鞋。 那样的娇小,他有种冲动恨不得握在手里。 杜若没料到又会遇到这扫把星,她下意识就要转身,赵豫却喊住她:「三姑娘,你连起码的礼仪都没有了吗?见到本殿不知道行礼?」 她深吸一口气:「这里是内宅,不知会遇到殿下。」 「只是供人游玩的地方罢了,怎么是内宅?」赵豫挑眉,毫不顾忌的盯着她看,「你是要去哪里?」 「我去湖边,哪里有好多姑娘呢。」杜若心想,赵豫再怎么胆大,总不至于跟着过来吧,到时候传出去他的名声也不好听。 赵豫眼眸眯了眯。 他最近极为的不顺,不顺到他有些难以承受,但他现在看着杜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好像自从那日杜若不再理会他之后,他就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哪怕前不久眼看着好事要成,他见到杜若,也是有着很深的怨气。 要是她没有变的话,他娶了她,肯定一切都会顺利的。 杜若被他看得寒毛直竖,她连忙道:「请殿下赎罪,我们不得不走了。」 赵豫冷笑:「你以为本殿会拦你吗?你尽管走便是。」 好像是真的放过她,可旁边谢月仪听着都害怕,总觉得赵豫会做什么,她拉住杜若的手,快步离开了小径,一边轻声道:「若若,你跟这殿下是有什么私怨吗?」 v第49章[01.30] 杜若实在难以解释,含糊道:「他是这儿有问题。」她指指赵豫的脑袋。 那是疯子吗? 谢月仪吓得小脸都白了。 她往后看一眼,结果发现赵豫竟然在跟着,一下捂住了嘴,抖抖索索的道:「若若,若若,他,他在后面呢。」 杜若也往后看了看,果真见赵豫慢悠悠的在后面,看着很惬意,可离她们的距离就是不远不近的,她这会儿也很害怕了,吓得手心出了汗,她们身边可只有六个丫环的,真要有什么,怎么打得过赵豫?转念一想,他也不至于会动手,可这样弄不清目的的最是可怖。 她就算走不快这会儿也好像要飞了起来。 临近湖边时,她大口喘着气,生怕赵豫赶上来,就在这极快的速度间,有个身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几步就走到了她跟前,因身材与赵豫一般的高大,她吓得浑身一抖。 温和的月光里,她的惊恐无处隐藏,贺玄倒不知她为何如此,轻声道:「怎么了?」 不是赵豫的声音! 杜若好像遇到救星一样,猛地拉住他胳膊:「玄哥哥,快点带我走。」 贺玄眉头拧了拧,实在是奇怪,可她这样难得的依附着他,半个身子都恨不得吊在他胳膊上,他笑一笑,手揽在她腰上,黑色的靴子往地上一蹬,几个纵落就消失在了远处。 谢月仪张着嘴,目瞪口呆,等她回过神,慌张道:「这怎么办,王爷怎么把表姐带走了!我们是不是要去告诉姑母?」 要是别人,玉竹跟鹤兰定也会那么做,可贺玄跟杜若的关系不一般,又是她们家姑娘主动叫贺玄带着走的,能怎么说呢?万一不小心传出去也不好,反正这会儿没人看见,鹤兰轻声道:「表小姐,王爷跟姑娘就跟亲兄妹一样的,你便当姑娘被少爷带走好了,不要着急,王爷肯定会把姑娘安全送回来的。」 谢月仪想到以前种种,贺玄还送过杜若鹦鹉,杜若刚才遇到他时那么的相信他,她点了点头。 那是真的飞了起来,杜若只觉脸上被风吹得发冷,直等到贺玄将她放下,她才从那不可置信中清醒过来,她只是让贺玄带她走,可不是这样飞啊。 这是哪里? 她发现自己站在了房顶。 身边的男人一身黑袍,面色却如玉,显得极为冷冽。 「你怎么带我上这儿了。」她抬头看着贺玄,「我只是想快点去湖边……」可能是她着急没有把话说完,他误解了。 贺玄淡淡道:「你到底要躲开谁?」 杜若怔了怔。 「谁要害你,你这么怕?」他挑眉。 那好像是瞒不住的,杜若叹口气道:「我在路上遇到大殿下,他口气不善,又跟着我,好像还喝醉了,酒能乱性,我怕……」 本来就是危险的人,喝醉的更有威胁。 又是赵豫。 贺玄面色阴沉了几分,他一直都没有想过杜若与赵豫的关系会变得那么坏,想当初她一口一个豫哥哥,他以为那人早就代替了他的位置。 他一撩袍子坐下来:「你最初是为何疏远他的?」 杜若一惊。 要是没有那些梦,她绝对不会疏远赵豫,赵豫高大英俊又体贴人,说话还很有意思,她是很喜欢同他待一起的,她抬头看看贺玄,赵豫从来没有像他那般的冷。 见她不说话,贺玄道:「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她闭紧了嘴。 贺玄道:「不告诉我,那你一会儿自己下去。」 杜若瞪圆了眼睛:「你,你怎么这样!」 她极是委屈,他一下又笑了,伸手拉她,她一个不察,跌落在他怀里。 少女身上的芳香好像迷雾般蔓延出来,他好像第一次知道她是那么的柔软,原本是自己动的手,却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杜若更是惊慌,落下来的时候根本也没个思考的时间,直等到后背贴着他坚硬的胸口,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脸通红,耳根要烧了起来,忙不及的就要站起。 她的挣扎却又让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右手握住她的左胳膊,将她拴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她完全动弹不得,无能为力之时,想到的却是在船舱里被他亲吻的画面。他虽然平日里瞧着冷,可一旦想做什么,却是让人无法抗拒的。 她忽然就不想挣扎了,沮丧的道:「我总是逃不走的。」 他垂下头,看见她的脸颊。 那肤色像是雪白的牛乳里飘着的桃花瓣,说不出的娇艳,又有些滑软的让人想伸手去捏一捏,他稍许减去了力道,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杜若听着不满,嘟囔道:「我见你家里也不是没有书的,难道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吗,你这种举止是不符合孔孟之道的。」 「是吗?」他轻笑声,「你竟忘了刚才的事情。」 刚才…… v第50章[01.30] 杜若回想了下,才发现一开始是她自己拉住了他的胳膊,便有些恼羞成怒:「我不是说这次!」 「那是哪次?」 「是……」杜若想说是他亲她那次,可亲口说出来,又觉得害羞,她到底吞了回去,「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带我来屋顶,等会儿我娘发现我不见了,可是了不得的。」 「丫环自然会禀告,与其在别人家里闹出动静,你母亲宁愿相信我。」 杜若没辙了。 她总以为贺玄不喜欢说话,可他说起话来,却是天衣无缝。 今夜的月亮圆圆的,十分的亮,他们两人头顶没有任何遮挡,就好像是沐浴在月光下,她抬起手,那清辉也落在上面,照出她掌心的纹路。 贺玄瞧着,低声问:「到底是何原因?」 倒真是不依不饶的了。 杜若叹口气,收回手:「你见过他怎么对我的,他是想……」她顿一顿,「我不想去宫里,我以前不懂事没有想那么多,但是后来发现我不喜欢,便疏远他了,谁想到他心胸那么狭窄,我便越发讨厌他了。」 是不想做皇子妃? 贺玄目光落在她的乌发上,心想她曾经与赵豫的亲密,看来并没有夹杂男女之情。 可赵豫却并不是,故而总在纠缠她。 男人对于自己看上的女人,是不容易放手,好比他…… 那么,杜若也会讨厌自己吗? 他问道:「那鹦鹉怎么样?可会说话了?」 杜若下意识就道:「会,我教会一只说瓜子了呢!它们可能吃了,我觉得它们肯定长胖了好些,就是那只公鹦鹉不会说话。」 看来她还是喜欢的,假如她讨厌自己的话,恐怕早就把鹦鹉放飞了。 看看她如何对待赵豫便知,虽然瞧着是个温和的小姑娘,在某些地方却是决绝的。 他微微笑了笑:「除了说瓜子,没有说别的吗?」 当然是总在叫她若若了,可杜若摇摇头:「没有!」 那种欲盖弥彰的心虚,叫他又一阵想笑。 他没有再说话。 静默使人紧张,刚才他随口问两句,她一一答了,不曾觉得困难,但现在安静了,她的心就跳得异常的快,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男人味道,这不像姑娘的清香,而是会让她头微微的发晕。 她有点承受不了这种压力。 就在她快要求贺玄放开她时,他自己却松了手。 站起来时,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怔了怔,抬头看向他。 「想自己下去吗?」他问。 她一下就跳了起来:「不不,我不行的。」 他嘴角略挑。 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笑意。 大约是觉得她太笨了,其实他怎么可能把她留在这里,父亲母亲肯定会追究的,她怎么没想到呢,她咬了咬嘴唇,走到他身侧:「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今日蒋家那么多的人。」 「这里是西楼,蒋家最偏僻的地方,就角门那里有四名守卫,另有巡夜的,半盏茶功夫才过来一趟。」 他竟然了如指掌! 杜若惊讶。 他俯视下方,在看向她时说道:「是不是仍要去湖边?」 「不,我怕她们已经回去了,恐怕说书的也说完了呢。」她想起一事,「好像还出了什么意外,蒋夫人看着有点着急,想来宾客们很快就要走的。」 他唔了一声:「你说的没错,只怕宴席是要散了。」他略弯下腰,手搭在她腰间,「你一会儿别发出声音。」 她点点头。 他便带着她从屋顶越到了对面一座墙上,又是几下纵落,不知他怎么走的,也不知如何借的力,就好像书里说的飞檐走壁般,她很快就到了一处侧门。隐隐听到里面有姑娘们的笑声,竟是离庭院很近了,她松了口气,想要走,却发现脚踩在地面时,有点头重脚轻。 他扶住她:「进去是正房的南面,你只消沿着爬山虎绕过去就到,那边很多人不会注意到你,你唤了自己的丫环便是。」 她嗯了声,轻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语。 v第51章[01.30] 她撇撇嘴,拔脚要走。 他却没放,忽然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下。 好像蜻蜓点水一般,快而轻,她反应过来时,心跳的杂乱无章,却又不知说什么,盯着他俊美的脸看得片刻,她连忙走了。 可香味还留在那里,温热也好像还留在他唇上。 贺玄注目了会儿,隐入黑夜。 另一边,赵豫失去了杜若的踪迹,意兴阑珊,原路正返回去。 夜色深深,这一路竟是无人,他今日原是不想喝醉,奈何心情不佳,又有人敬酒不知不觉便喝多了,可也应了那句,酒入愁肠愁更愁,这些酒丝毫的没有消解他的郁气。 随从们劝解他,他嫌聒噪,把他们都赶退了。 此番抬头看看月色,到底是无奈,他长叹口气,喃喃自语:「是该回去了。」 虽然那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殿下。」 他回头一看,只见那黑暗里有道婀娜的身影,穿着姜黄色襦裙,头上戴着玉簪,他已经看出是谁,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她那一张脸就更加清楚了。 长眉细眼,肤色雪白,很有女子的娇弱之气,他带着三分醉意的道:「周姑娘,还真巧呢。」 他一边说一边走得更近,两人不过才几寸的距离。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然而周惠昭并没有避开,关切的道:「殿下你该吃些醒酒汤,蒋夫人听说好些人喝多了酒,已经令厨房在熬了。」 他摇摇头:「我没有醉。」 周惠昭就笑起来:「醉了的人总是会那么说的,殿下还是不要逞强,不然第二日起来不舒服,会影响殿下的事情呢。」 她声音很温和,如春风,带着点儿宠爱的劝诫他。 赵豫觉得心头一热,他有点控制不住的就抱住了她,身边并没有惊呼声,因为周惠昭也没有带丫环出来,但是她自己却受到惊吓般,瑟瑟发抖的道:「殿下,您莫要这样。」 姑娘的身体很软很香,赵豫听着她恳求的话,心里是不在意的,周惠昭对他的爱慕他一早便已发觉,今次独身前来,还同他装什么呢?他低下头就堵住了周惠昭的嘴。 那般热情,极尽所能的索取,周惠昭被他弄得有点疼,却又正中下怀,因她能感觉到赵豫是喜欢她的,不然就不会对她上心了,毕竟赵豫的身份摆在那里,每日献殷勤的姑娘数不清,可他都没有正眼瞧过,唯独她……只可惜皇后娘娘却看上邵姑娘。 她嘴角挑了挑,但那到底是个笨人。 她一边躲闪,一边谨慎的给予,也并没有完全的交出来。 赵豫此时已经有些晕头,想要将怀里女人的衣服都扯开来,可偏偏不如愿,那种求而不得的刺激叫他大口喘着气,他忽然有些恼火,一把抓住她的发髻,低声喝道:「你以为你是谁?小婊,子,今日本殿大发善心,你还装什么蒜?快些松开手,到时本殿还能赐你个侧室!」 竟是满口的不屑与侮辱,周惠昭只觉自己掉入了冰窖一般,从头冷到脚。 她忍不住就哭了,可却不敢发出声音。 眼泪流下来,湿漉漉的。 赵豫借着月光看见,一下又觉得厌恶起来,猛地推开她。 可就在这时,暗夜里,一支箭好似闪电般的射了过来,直指赵豫的心口,赵豫不像赵蒙,爱好武艺,他只懂得皮毛功夫,哪里会有这样的敏捷,那箭不偏不倚就射了进去。 血从他胸口喷溅,弄了周惠昭一身,瞧见面前的人五官抽搐,她吓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尖叫起来。 护卫都被引了过去。 蒋老爷得知,大吃一惊,那是太大的事情了,大到他无法承受,他甚至有点无法镇静。 「有贼人夜袭。」贺玄这时进来,手里抓着一人,用力一推,那人滚葫芦般摔到了屋内,他一眼没看,沉声道:「蒋大人,你立刻封锁所有大门,巡视任何能藏匿嫌犯的地方,」他直接下命令,「大皇子被刺,所有人不得出入,违令者即时抓捕!」 杜若此时已经在庭院里了,正同杜莺,谢月仪等人汇合,准备与长辈向蒋家的人告辞呢,谁料却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只见一队队官兵举着火把,疾风般的走了过去。 众人大惊。 蒋夫人从丈夫那里得知消息,惊得后背都出了冷汗,她强做镇定的道:「众位夫人,因后院出了一桩祸事,衙门要查案,还请随我去里面坐坐罢。」 什么样的事情要出动这么多的人,还是在蒋老夫人的生辰宴席上? 那蒋大人可是漕运河的总兵,颇得皇上信赖的,众人心知肚明,一定是滔天大案了。 可在蒋家会发生什么呢? 她们怎么也猜不到。 杜若倚在杜莺身边,不知为何想到贺玄,心想该不会跟他有关吧,毕竟那时候她就奇怪上了,贺玄竟然对蒋家的院落那么熟悉。 他到底做了什么? 厢房里,众多女子交头接耳。 而男人们那边,更是乱了套,因他们是知道赵豫被刺杀了的,杜云岩愤怒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刺杀大殿下,那是活腻了!」他问蒋老爷,「大殿下的伤怎么样?」 他可是想把杜莺嫁给赵豫的! v第52章[01.30] 蒋老爷面色很不好,赵豫被刺伤之后,他们就连忙去请大夫了,也派人去宫里禀告,恐怕是要派御医来的,只是……他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杜云壑皱眉训斥杜云岩:「你胡乱问什么,这种事蒋老爷是很为难的。」 杜云岩要炸毛,杜云壑厉声警告他:「你现在说错话,连累的都是你自己!」 他们就要分家了,没有谁还能没有条件的照顾着他,杜云岩被这话唬住,倒也不敢说了。 长安的宫殿里,赵坚原是在批阅奏疏,就听见黄门来传话,等到他听清楚说了什么,手里的朱笔一下子就掉落在了案台上。 竟然有人刺杀赵豫! 他连忙站起来:「豫儿伤势怎么样?」 黄门惶恐道:「蒋家那里说得不清不楚的……」 「快让御医去蒋家,快!」赵坚大踏步朝外走。 虽说赵蒙在晋县被刺,他是有点怀疑赵豫的,然而他也并没有完全就认定是赵豫,那是他的儿子,他们两兄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所以就算有些冷待赵豫,他也并不是就不喜欢这个儿子了,现在听说他被刺,不知生死,怎么会不心痛?好像自己也被射了一箭。 赵坚骑着快马,很快就到得蒋家。 众人见皇帝亲临,纷纷跪下来行礼。 赵坚哪里有空见他们,喝问道:「豫儿呢?」 蒋老爷连忙领着去客房。 他的脚步是沉重的,甚至有汗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夏袍也湿透了,这桩事就发生在他家里,他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也无法想象赵坚的盛怒。 那恐怕是像雷霆一样的威力,他们蒋家兴许就要被劈碎! 厢房最里面便是一张床,赵坚大踏步进去,发现金大夫已经到了,但他不是站着的,他跪在地上,头碰着地面,见到他来也没有抬起头。 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赵坚浑身都有点发冷,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大儿子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面色跟雪一样的白。 一直到第二日卯时,在蒋家的宾客们才能离开。 老夫人没有去,但蒋家出事她是知道的,她也没有心思去睡,虽然中间时不时的有些瞌睡,还是等到了杜云壑归家。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殿下……」 「御医无力回天,大殿下薨了。」 老夫人心头一跳,赵豫今年不过才二十,竟然真的死了,她忍不住动容,轻叹口气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可都是去蒋家贺寿的。」 「有伙盗贼潜入长安,就在隔壁陈家作恶,许是还想做笔大买卖,便翻了蒋家的墙头,有几个护卫也被射死了,大殿下当时正在后院那里,身边无一随从。」不止如此,他被射杀时,正跟周家的姑娘不清不楚的,只这是秘闻,没有几人晓得,对外是决不能传出去的。 他脑海里,浮现出赵坚复杂的神情,想来是对赵豫又爱又恨。 可那毕竟是他亲生儿子,再如何,他都是心痛的,只怕连带着蒋家都要遭殃了,还有守城的,巡街的官兵只怕都没有好果子吃。 老夫人道:「没想到大殿下的命如此不好,偏偏就遇到盗贼犯案。」 虽然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然而事情太凑巧了总是不太合理,只杜云壑这些不会同老夫人说,而今已经抓到三个贼人……他忽然想到,要不是贺玄指挥得当,只怕是一个人都抓不到的,毕竟蒋家人多,浑水摸鱼要逃出去不是难事。 他眉心拧了起来。 该不会是那孩子? 可转念一想,贺玄真要杀赵豫,杀就杀了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弄出什么嫌犯来,再说,他没有杀赵豫的理由,但或许,他是知道这桩事情的,眼睁睁看着赵豫被杀也未可知。 历经那些事情,这孩子的血早已冷了。 杜云壑站起来,与老夫人道:「很晚了,娘快歇着吧,莫熬坏身子,儿子回去吃些东西,等半个时辰后还得去衙门呢。」 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被耽误了时间,可这日衙门照旧要去,这节骨眼上谁敢偷奸耍滑?哪怕是几日不睡都不能有半句怨言。 老夫人心疼儿子,连忙道:「既然还有半个时辰,便闭着眼睛打个盹也好……」又叮嘱厨房,「赶紧去杀只老母鸡,放点人参进去,炖到午时正好,你再忙也记得喝上一大碗,你可不比年轻人了,不像凌儿,别逞强,知不知道?就是凌儿也得喝着。」 「儿子晓得,一定会喝的。」杜云壑告辞出去。 老夫人这才歇下。 南苑里,杜若已经收拾好了,照理说那么晚的时辰,应该是疲惫不堪倒头就睡的,可是她却是一丝的睡意都没有。 她在床上已经翻了几次,因总会想到赵豫,没料到昨日在蒋家那次见面竟然是最后一次,她忍不住的心惊,她甚至有点不能相信,毕竟在梦里,赵豫也是当上皇帝的,可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去世了,还是这种无妄之灾,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要说梦不对,却也对了一部分,可要说是对的,现实却不一样。 她忽然有点怀疑那不是预兆,预兆是必将要发生的。 而这或许是本来要发生的事情,但因她的改变,就会变得不同,就像最初,假使她还与赵豫亲和,那么她兴许已经与他定亲,嫁给他,而父亲也会扶持他登上帝位。 她怔怔的看着淡青色的蚊帐顶,那么,将来贺玄还会做皇帝吗? 大燕大皇子赵豫薨于七月三日,赵坚从那日起便没有早朝,而事务多数竟是交于宁封处理,包括在蒋家抓到的盗贼,也让他审理。然这十来天并没有问出什么,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桩极其普通的盗窃杀人案,但他并不敢松懈。 翻阅完以往的卷宗,他捏了捏眉心,与小吏道:「近日二皇子还不能下床吗?」 v第53章[01.30] 「是,听金大夫说还得躺上数月。」 那日,赵蒙见到被人抬回去的赵豫时,却是从床上滚了下来,痛哭流涕,后来守灵时陪在旁边,一刻都不曾离开,要说这份兄弟亲情,着实是令人动容。他唔了一声:「等到大皇子安葬,皇上便要重新早朝了,你把我批阅的奏疏拿去给齐大人看。」 赵坚担心齐伍年迈不堪劳累,才让宁封负担更多,涉及到紧要的事情,仍得齐伍,可见他心里最信任的人还是那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老臣。 小吏领命。 宁封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袍,忽地又问:「雍王仍在操练兵马?」 小吏道:「比以前还严苛,大周许是想趁乱发兵。」 「又不是大燕遭到叛乱。」宁封眉头挑了挑,赵豫去世,虽然赵坚受了重创,可大燕仍是兵强马壮的,大周不会那么没有耐心,他更担心的是内部。 这才建国几年,大皇子就没了,要真是内斗导致,将来不用大周,此地也是腥风血雨。 他抬头看一眼外面,却是阳光晴好。 很快就要到中秋了。 这原是一个喜庆的日子,要是以往,杜家早早就要准备了,但现在长安城谁家敢玩闹嬉戏,便是之前的七夕节,姑娘们也不曾过,生怕被人寻到错处连累到一个家,杜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光是在家里逗弄一对兔儿与鹦鹉了。 杜莺来看她,手里拿着几根萝卜:「厨房剩下的,我叫木槿去取,顺便给你带来。」 她虽然不喜欢动物身上的骚气,但是杜若养的,她并不厌恶。 杜若笑着谢了,请她坐下来,打量她的气色。 杜莺道:「皇上看在大伯的面子,准许金大夫于我看病,总是有点成效呢。」她顿一顿,「往前也不知有那么厉害的大夫,我有次问他,他说是从武山来的。」 「武山?」杜若好奇道,「我见话本里提过这个地方,那里有个青木谷,他难道是那谷里面的人吗?」 杜莺笑起来:「话本的也能当真吗?我是没有听说过的。」 可杜若就是就几分的孩子气,叹口气道:「要是青木谷的传人就好了,一定能把你治好!」 「已经好一些了。」杜莺笑一笑,「难怪他能当御医,幸好来了长安。」 两人正说着,有个小厮过来传话,说刘氏来看杜莺,在那里等着。 杜莺秀眉略微的挑了一下,并不十分情愿,可想着刘氏这样的性子,既然来了,恐怕便要一直等着她的,用一种很可怜的姿态。 「那我先走了。」她告辞一声。 院子里此时已经有桂花盛开,香味很是清甜,叫人忍不住想起那些可口的点心,杜莺最近食欲也不错,在路上就使人去厨房说,让她们做点桂花糕,到时候给长辈们,姑娘们都端去一些。 路过西边一道角门时,她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黯然,大概用不了多久,杜家就要一分为二了罢? 屋里刘氏等得许久杜莺才回,她连忙起来笑着道:「莺莺,前不久我看中两匹料子,心里想着你穿着定然漂亮,你今日同我一起去看看,顺便便在裁缝店将衣裳做了。」 杜莺怔了怔:「府里不是每季都有新衣吗?」 「你而今身体好了,为娘觉得再多的裙衫都不够你穿的。」刘氏拉一拉她的胳膊,「你便同娘去吧,娘攒了银子便是为你们的。」 她自己穿得很素,从来不添置什么,哪怕头上戴的簪子都已经是有点旧的了。 杜莺到底还是心软的,说道:「那便去吧,做完就回来。」 两人坐了马车。 长安的街道也不比以前热闹,很少有叫卖声,显得安安静静的,杜莺起先并没有在意,闭着眼睛歇息,可她的鼻子十分的灵。原先走那条道,必定是要经过各种小吃铺子的,烟火气很重,但这里并没有,只有些树木的清新,她一下就把帘子拉了开来。 那是在一条巷子里,瞧着路过的各门各户,大门都涂着红漆,不是平头百姓家,那是官宦人家了,杜莺回头盯着刘氏看。 她眉眼有几分威严,刘氏心虚,突然就哭起来:「为娘也是为你好,莺莺,其实是童家相请,我说与你祖母听,你祖母竟然没有答应,我只好……莺莺啊,你莫要怪我,你去看一看,定会满意童家的,只要你自己愿意,老夫人疼你,肯定也会同意,为娘不会害你的。」 眼看着又一年过去,刘氏实在怕出意外,因她觉得杜莺也没怎么好转,只是饭多吃了几口又有什么用呢!到时再严重起来,还能嫁谁?既然童家想娶,便应该快些同意了嫁出去,趁着两家也还没有分家。 杜莺没想到连刘氏都出卖她,杜云岩就算了,刘氏也这样,她一下气得脸色发白,只觉喉头有什么要涌上来,她强行压下去叫道:「停车!」 可车并没有停,刘氏这回也是难得胆子大与车夫说好了。 然而杜莺在气头上,哪里会迁就刘氏,她咬着牙,弯着腰挪到前面,一把推开要拉她的母亲,从车里面就往外跳了出去。 只她不是杜蓉,那一刻虽有杜蓉的倔强,但却没有杜蓉的身体,脚一崴就摔倒了,疼得脸色惨白,但这毕竟是在路上,她手撑着要起来。谁想到一只手却伸在她面前,她看清是谁,撇开了脸,那人并不理会她的鄙夷,手抓在她胳膊上,将她提起来道:「这时候还置气什么?你难道不是要逃跑?」 杜莺一怔,发现杜家的马车停了,刘氏满脸是泪的朝她跑过来,而一直跟随她的丫环们竟都不在,恐是被马车刻意的甩在了后面。 袁诏见她不动,径直将她推上旁边的马车,也不管刘氏在叫什么,他便让车夫起行。 「我送你回去。」他道。 车轮滚动起来,撵在地面上发出粗哑的声音,杜莺听着,也听到了刘氏在后面喊她,一声声的,好像小时候那样的温柔…… 可时间把什么都改变了,母亲不像母亲,父亲也不像父亲。 她无声的哭起来。 眼泪像河水一样。 v第54章[01.30] 袁诏默默看着,他原是要去拜访住在这条巷子里的林大人,不料听见车夫发出惊诧声,他往外一看就见杜莺从车上跳了下来。 那一刻他是震惊的,不由自主让车夫停下车,走到她身边。 也不知是什么驱使,就好像那天他送方子给她,又或者第一次见到她时,从心头涌上来厌恶的情绪……有天在山头,甚至还对她说了极为刻薄的话,让她吐了血。 脑海里,浮现出他亡妻的脸孔,她病了,他也没有好过,那几年眼瞅着她日渐消瘦到去世,他也好像得了重病般的被日夜折磨。 有着这样病弱身体的人,其实是不应当成家的,因为一旦喜欢上就无法承受那种失去的痛。 害人害己。 眼看着马车就要到杜家门口,杜莺擦一擦眼睛与袁诏道:「请把车停下来。」 袁诏略微挑了下眉:「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杜莺沉默了片刻,说道:「谢谢。」 刘氏原本要带她一起去童家,现在她走了,那边的马车肯定就在后面追着,应该很快就要到了,她可不想为一句谢不谢与袁诏对峙起来,浪费时间。 袁诏侧眸看她一眼。 她挺直了背,面无表情,好像刚才哭的不是她。 他叫车夫停车。 杜莺稍微拉着裙角从车上下去,袁诏看她就要踩到地上了,淡淡道:「你的病原该戒怒戒忧,想来大夫也提过。」 可刚才,她的愤怒显然是冲破了头顶,姑娘家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杜莺没有说话。 她如何不知道,所以她总是忍着,不像杜蓉那样动不动的就发怒,她也知道发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然而刚才,她到底没能控制。 是她失策,她本是能劝刘氏回去的,只要再花些时间有点耐心,就不用这样大动干戈,不止扭伤腿甚至还让袁诏看见她软弱的一面,她自嘲笑了下,走出了马车。 风吹起她的裙角,露出她纤细的身材,好像杨柳一般的瘦弱,袁诏扫了一眼让车夫驾车走了。 果然刘氏的马车很快就到了,见到杜莺,她忙忙得从车上跳下来,哀求道:「莺莺你不要生我的气,莺莺,为娘本意并不是要强迫你……你的腿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 腿再疼也没有心里难受,杜莺低声道:「你见到祖母,祖母若是问起,便说我们原是去裁缝店的,我不小心崴到故而回了来,别的一字不要提。」她扶着才赶到的木槿的肩膀,坐到车上,「你不要再替我的终身大事担心了,不然我绝不会像今日这般等你,我会直接去见祖母的。」 假使老夫人知道真相,知道刘氏瞒着她骗杜莺出门,只怕会发很大的脾气。 刘氏一向是怕老夫人的,闻言脸色一变,低声道:「莺莺,我是为你好啊,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明白。」杜莺略抬起头,「你以为我要死了,但是你再这样,我死的更快。」 刘氏心头一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回到府里,杜莺便径直去了住处,一句都没有再搭理刘氏,刘氏心想她为这女儿什么都不顾了,她却不领情,又想着杜莺说的话,像是在诅咒她自己,又觉心痛,一路哭着回去。 这件事老夫人到底也没有知晓,只以为杜莺是崴了脚,亲自过去看了看,倒也并无大碍。 大皇子安葬之后,就要到中秋了。 宫里却是愁云惨雾,秦氏每日以泪洗面,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儿子的离世,赵宁经常过来相陪,本来她与赵坚为上次那件事有了怨怼,但现在却不是念念不忘的时候,她毕竟是赵坚最亲近的妹妹。 「豫儿小时候很喜欢过中秋节的。」赵宁道,「我记得他最喜欢吃我们家厨子做的月饼,那是苏式的,很甜,后来牙齿掉了,你就怪我给他吃多了。」 秦氏想到赵豫年幼时的情景,他那些调皮事儿,更是心痛。 「大嫂,你难道想变成齐夫人那样吗?一辈子都难以开怀,」赵宁道,「你该学学我,我没了丈夫,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豫儿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安慰,毕竟他已经不在了,大嫂!你还有大哥,还有阿蒙,伦儿呢,你叫他们怎么办?不如我们团团圆圆过个中秋罢?没了的人再怎么难过也不会回来,在的人更该好好的对待的。」 秦氏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倒是赵坚道:「城内百姓们也是压抑了许久,毕竟是中秋节……」他吩咐黄门,「叫御膳房多做些月饼,等到那日给官员们一家家都发送下去。」 那是准许百姓过节的意思。 赵宁朝赵坚看了看:「皇上英明。」 等到从宫里出来,赵宁问宋澄:「不是说廖大人断案无双吗,结果竟是一无所获?还是你藏着掖着没有告诉我?」 他是去乾县同廖大人一同查案的,可是等他们到了的时候,还能有什么证据?早就被破坏掉了,因赵蒙是个粗人,找到人只知道打,别的细节却不知留意,后来那两个人被打得死去活来的,也是满口胡话,叫廖大人素手无策。 不过廖大人却说过一句话,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案子。 然而,他并没有再查下去。 宋澄回到长安时,没多久赵豫便被刺杀,他隐隐的有种不安,这是他自从出生之后,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的,可以说是害怕的感觉。 他叹口气:「便是查不到。」 赵宁眉头拧了拧,长叹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去年中秋节赵豫送她夜明珠,想请她在赵坚面前说些好话,结果才隔一年就一命呜呼了,赵宁也是始料未及的,她道:「现在豫儿不在了,阿蒙定是太子,你可去看过他?」 「去了两回。」宋澄道,「尚在养伤,也不曾说几句话。」 v第55章[01.30] 赵宁道:「他便是伤好了,与你话也不多的,你舅父常说他性子像你舅父,但话却比你舅父少多了,只是打仗的神勇却是一般。」 宋澄听着,走得一会儿忽然道:「母亲,我往后还是会与杜家来往的。」 赵宁停下脚步,眸子闪亮的看着他:「你舅父因为杜家当众训斥我,你还执迷不悔?」 「有些事不是不悔就能解决的。」宋澄道,「母亲既然允许我参政,何必还要执着我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呢?我已经想过了,人也许忽然就会丢了命,等到那时候,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就像大表哥,便是皇子身份又如何,说没就没了。」 赵宁冷笑起来:「没想到你出门一趟还参悟佛法了,可四大皆空,情之一字也是空的。」 宋澄道:「真要悟了便出家去了,母亲莫担忧,也许儿子哪日也会忘却情字。」 被这儿子气得噎住,赵宁道:「随你,只我不妨告诫你一句,杜家因我,绝不会将杜三姑娘嫁给你,你这是自取其辱,你去杜家,休要提我名字,谎称我知错愧对他们。」 宋澄道:「若是提了,只怕儿子要被杜大人赶出门呢。」他笑一笑,「母亲既然觉得没有可能,就不要生气了。」 赵宁当真是哭笑不得。 到得中秋,宫里发放了月饼,赵坚为让老百姓宽心,甚至还使人去街道上挂了各式的灯笼,好让他们欢喜的过这节日,赢得百姓们一片丹心。 杜家也一样张罗起来,不过老夫人与谢氏道:「虽然皇上是善心,但我们还是不用大张旗鼓的,只一家子用顿饭便罢了。」 谢氏点点头:「儿媳也是这么想的。」她顿一顿,「二叔那里……」 这儿子是扫把星一样的,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不舒服,更何况谢彰也在,两人遇到尴尬,便道:「算了,也不用叫他了,他定会出去同别人喝酒,便叫了莺莺,峥儿同二媳妇。」 谢氏答应一声。 老夫人又让她看单子:「这是老大给我看的,还真要分云岩一半的家产,也是糊涂了!」她点点其中多处物产,「这些都留给小辈们,云壑云岩一个都不给,我看他们又能怎么样?说要分家,最后还是我做主的,就那几处两个兄弟分了,别的都暂时留在我这里。」 其实老夫人就是不给她看又如何,谢氏知道,她是尊重她这个儿媳妇,便连连点头:「母亲总是最英明的,您要怎么分,我们都信服。」 也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既不让杜云岩心生不满,又能顺利的分开来,还有一部分将来给小辈们或者留做后路。 老夫人看她不反对,就道:「过了中秋就办了罢。」 谢氏答应,低头看见老夫人抓着单子的手,那皮已经是有些松弛了,她的眼睛微微发红,这个家里,最辛苦的又何尝不是老夫人呢? 她告辞出来,先是去了厨房一趟,回来时遇到杜凌与杜若,杜凌给杜若提着鸟笼子,说是要带两只鹦鹉去湖里洗澡。 杜若好奇跟着去看。 那两只鹦鹉,其中一只正叽叽呱呱的叫,好像在说月饼,谢氏扑哧一声,女儿这馋鬼,教出来的鹦鹉只会说些吃食,她道:「怎么也得教个安好,富贵什么的,尽是说吃的,别人只当我们府里瓜子月饼都紧缺的很了。」 杜若还不曾说话,杜凌已经笑起来:「可不是,刚才还教说螃蟹呢,我说该教‘公子英武’!」 杜若揶揄:「你不就想鹦鹉夸你吗?可鹦鹉懂什么,不若我夸夸你,哥哥好英武哦。」 被她这么一说,杜凌倒有些脸红:「谁要你夸了?」 见两兄妹亲亲密密的,谢氏想到这两只鹦鹉是贺玄送的,自己极是喜欢,便道:「近日也不见玄儿,你每日去衙门可看到他?我是生怕他忙,不然中秋还得请他来。」 杜凌道:「我昨日遇到元逢,本是提前要说的,可元逢说他病了,我想着就算了,便等过完中秋我去他那里看看。」 谢氏关切道:「竟然病了?什么病?」 「像是风热。」 谢氏点点头:「我现在就请个大夫去王府看看。」又叮嘱杜若,「去湖边小心点儿,凌儿会游水你又不会,莫走近了看。」 杜若嗯了一声,可思想还停留在刚才杜凌说的话。 好像那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听说贺玄生病。 「他真的病了?」她怀疑的问。 杜凌道:「元逢还能骗我吗?」 可他怎么会生病,在杜若心里,贺玄就好像钢铁一样冷硬的男人,与生病那种脆弱是沾不到边的。 等到酉时,杜家为贺中秋,命下人们在屋檐下挂上了灯笼,也是天公作美,前两天下了大雨,等到昨日就停了,今日又天气大好,地上早已经是干爽的,一盏盏亮起来的灯笼在夜色里发着微红的光芒,看一眼便叫人觉得心里温暖。 因就要用晚饭了,杜若打算先向老夫人请安,再陪着老夫人一起去庭院,故而提早了一些出来,谁料才走到门外,就见一个人像在那里等候着谁,静静的站着。 她以为自己看花眼,眨了两下眼睛又瞧向他,才发现真是贺玄,她吃惊道:「不是说你病了?」 「小病而已,不妨碍吃顿饭。」 她打量他一眼,黑暗中也看不太清,可他身姿挺拔,并不像生病的人那样有气弱的样子,便道:「就算是小病,你也该注意些,大夫说你能出门吗?开了什么药方?」 贺玄不答。 她眉头皱了皱,往前走去:「我要去祖母那里,你去不去?」 中秋节要拜月,她换了新裙,极为的素雅,也不知是不是他有些不太清醒,竟觉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层白光,好像天上的月亮般明亮,他道:「去。」 声音有些沙哑,不像平日里的低沉动听,她心想,果真还是病了,这样子还出门做什么呢,她转过头想让他进屋歇息,却见他此番已经走在月光下,脸颊有异常的红,她大惊:「你真的病了!」 「小病。」他还是语气淡淡。 v第56章[02.05] 这样了怎么还是小病,杜若可不信母亲请去的大夫是个庸医,他定是告诫贺玄让他不要出门的,她有些恼他不当回事,说道:「你自己摸摸额头,肯定是滚烫了,已经不轻。」 贺玄道:「我摸着不烫。」 杜若哪里信,走到他跟前,伸出手往他额头一碰,那里好像火一样的烫,她感觉自己掌心被烧到了似的,忍不住斥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分不清轻重吗?难道不觉得难受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过得片刻道:「为何如此,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整个夜都好像安静了。 唯独他那些声音钻入耳朵,杜若把头低下来,都不能跟他对视,生怕自己的心跳会停止一样。 他是想她,所以才过来的。 两人不过相距几寸,她才碰过他额头,依旧还站在他跟前,此番腿好似麻了,无法挪动。 看她呆若木鸡,贺玄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不过她这般却是很好,他能闻到她发上的清香,还有身上的味道,好过他一个人在王府过节。 其实中秋节对他来说,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已经没有家人。 这样的气氛极为微妙,甚至让看着的人都心生旖旎,然而作为下人,替自家姑娘着想,鹤兰还是忍不住道:「姑娘,是不是该走了?」 杜若顺着便道:「是该走了,不然去晚了呢。」她顿一顿对贺玄道,「不管如何,你这样并不合适吹风,你不如去客房歇着吧,我与母亲说一声,到时让下人送饭菜给你。」 贺玄道:「我既然来了,老夫人还是要拜见的。」 「祖母不会见怪的。」杜若皱眉。 她三番四次催他休息,贺玄道:「你是不是很关心我的身体?」 她的脸一红。 怎么说两人也是青梅竹马,她关心一下很是正常,然而他这么一问,她却没有勇气去承认,她咬一咬嘴唇:「父亲母亲也一样关心你的。」 他笑起来,有些揶揄。 杜若赌气般的道:「随便你,你要去便去吧,等到时候真的病倒了,可就没有后悔药吃的了。」她往前而去。 他与她并肩,不前不后的。 她有些想走快点,把他甩在后面,可她原本就慢怎么比得上他,可这样不声不响,她很不自在,不像他镇定自若的,她说道:「你到底怎么生病的?」 他淡淡道:「累了吧。」 她飞快的瞅他一眼,他宽肩窄腰,虽然看着不像父亲那般的伟岸,可却比哥哥要精壮的多,这样的人并不容易生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练兵马的,能把自己累到生病?但她转念一想,他表面是王爷,掌控些几支军队,可暗地里,他是要造反的,那是做着两种事情了,就算父亲也没有那样的忙碌。 好好的,也不知他怎么就要当皇帝? 她原只是看一眼,不知不觉便是盯着他。 贺玄侧眸。 她与他对上,忙收回目光。 鬼鬼祟祟的,贺玄道:「你就算再看我一会儿,我也不会责备你。」 这话说出来,就是鹤兰与玉竹都忍不住朝杜若看了一眼,杜若的脸又红了,这弄得好像自己迷恋他一样,可她又不能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她哼了声:「我是怕你突然晕倒,元逢扶不动你!」 贺玄只笑。 他很少笑,但是哪怕是嘴角微微弯一下,就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杜若转过头,打算再不说话了。 行到半路,遇到杜云壑,杜凌父子俩,后者看到贺玄,惊讶道:「贺大哥,刚才小厮说你来了,我还不信,你怎么真的来了?你不是在生病吗?」他拉住元逢,「这话是你说的吧,你难道是诓我不成?母亲可是请了一位大夫过去的。」 自家王爷是真生病了,可耐不住这里有杜三姑娘,元逢支支吾吾的也不好说。 贺玄道:「你不用大惊小怪,生病就不能出门了吗,难得是中秋节。」 「倒也是。」杜凌笑道,「那也最好了,你那里冷冷清清的,哪里有我们这样热闹,你晚上就不要回去了,睡在客房,省得回去又受凉了。」 贺玄没有拒绝。 杜云壑看他一眼:「我有些事情要问你,既然你来了,便去书房罢。」 两人便中途走了。 杜凌眉头皱了一皱,不满的同杜若道:「你看看,竟然都没有叫我去,到现在还当我是几岁的孩儿呢,有事也不与我商量。」 可杜凌比起贺玄,就是青涩了很多,虽然不差几岁。 杜若笑着安慰道:「兴许是问王府上的事情呢,你想那么多,毕竟玄哥哥没有父母,父亲多关心点也是正常的。」 杜凌就不说话了。 兄妹两个去老夫人那里。 v第57章[02.05] 杜云壑让贺玄进去书房之后,便带上了门,一个随从都没有留,只叫雷洽在外面看着。 屋里热茶是有的,杜云壑给自己倒了一盏,示意贺玄,贺玄道:「而今不合适用茶,清水便可,嗓子不太舒服。」 原来真是病了,杜云壑淡淡道:「那还带病出来?前阵子见你不要命的操练弄得军士暗地里抱怨连天的,你自己都受不得,怎么?莫非是要起事了?可这未免操之过急,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燕刚立,大周虎视眈眈,就算夺了江山也是不稳当的。」 而今二人已是心照不宣了,无需遮掩。 贺玄道:「哪里,只是想起兵澜天关。」 杜云壑一惊。 那澜天关位于宛城与大燕之间,假使攻打下来,两国便要交战了,大周定然会誓死夺回,毕竟他们是把宛城当做前沿最坚实的屏障的,便不说这个,此时宛城囤积大量兵马,若只为这样一个关口,是不是有些因小失大。 他思忖了会儿道:「恐怕皇上不会准许。」 赵坚而今失去了儿子,面上虽不曾露出太多的悲怆,可同为父亲,他理解这种伤痛,只怕赵坚现在只想稳固好大燕,他想着看向贺玄,其实好几次他都想问一问这桩事情,是不是他在幕后主使,可临到嘴边,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因贺时宪,因大是大非的原则选择了方向,但却也不想陷得太深。 不像面前这孩子,已经在一片黑暗里。 赵坚是不折手段,忘恩负义,然血债血偿到这种程度,他是有点担心贺玄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地传来雷洽的声音,杜云壑一听,原是谢氏来了,他朝贺玄使了个眼色,说道:「便让夫人进来罢。」 谢氏来的时候,整个书房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哪怕是打扫的小厮都不在院子里的,唯有雷洽端端正正的守在门口,好像生怕别人偷听了什么,她有点奇怪,毕竟没听说哪位官员来了,结果走进来,才发现是贺玄在这里,那丈夫是同他说什么,要这么谨慎? 贺玄起来行礼。 谢氏同样很是惊讶的道:「我是听下人说你来了,还想着怎么不在家里歇息呢,你的病到底如何?」又嗔杜云壑,「老爷你晓得了,怎么还叫玄儿来书房呢,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大事不成?」 杜云壑轻咳一声:「哪里有什么大事,正好遇到便随口问几句。」 谢氏是不信的。 随口问两句不会就在路上说么,还专门在书房,可杜云壑这样打马虎眼,她也不好当着贺玄的面追问。 「你又是为何来的?」杜云壑问,「你不是在陪着母亲吗?」 「原是的,院子里也要上菜了,可结果宋公子却送了节礼来,母亲让我去看一看。」她有些无奈,「虽然不是很贵重,可我也不知该不该收。」 宋澄她见过,并不像赵宁这样蛮横无理,甚至可以说是彬彬有礼,只是出身是没得选,他非得有个这样的母亲,无可奈何。只是赵宁被赵坚训过了,也得了教训,已经许久不出来闹事,他们杜家再揪着不放,不依不饶就显得小鸡肚肠,是以宋澄这份诚意就让谢氏有点为难。 贺玄在旁听着,暗自心想宋澄竟然还不死心,就凭赵宁上次那样对待杜若,他也不该再拖泥带水。 「我看便先收着。」杜云壑道,「无谓弄得一点情面都没有,这宋公子现在大理寺当差,便当是官员之间来往,下次你找个由头再送些回礼便得了,你也说了不贵重,就不要太放在心里。」 谢氏叹了口气:「也是可惜了。」 杜云壑安慰道:「世上年轻有为的公子多得是,你惋惜什么,我们女儿还怕找不到相公吗?」 「说是这么说,」谢氏道,「你我虽是不舍得,可若若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我是怕一个个都错过了,到时候要找,只怕又没有合适的……」 其实她还是忘不了管家的公子,总觉得那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就算杜云壑说什么杜若还小,可作为母亲,平生心愿就是替女儿挑个好丈夫,看着她嫁人生子,那是最幸福不过的。 见他们提到杜若的婚事,贺玄思忖了会儿,问道:「倒不知您想为若若选个什么样的夫婿?」 谢氏也不怎么把他当外人,反正正好说到这一茬,便笑道:「你知道若若的性子,她这孩子有点任性,又不是那么精明,自然是要找个性子宽和的……又与我们家门当户对,父母,父子母子之间和和美美,有道是家和万事兴么,这样才会有福气。」 贺玄听完,半响没有说话。 他可不像是个有福气的人。 到得酉时,庭中摆设了宴席。 正如老夫人所说,杜云岩果然也不想凑这个热闹,他就等着分了家好自作主张,不再受气,便是没惹麻烦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众人分男女而坐,谈笑风生。 姑娘们晚上还要拜月,等到用完,聚一起去了早就设好的拜月台,那里供着瓜果鲜花,正中有一只三鼎的青铜香炉,便是让她们进香的,等到邀请的几位姑娘姗姗来了,她们围在一起,也不知说了什么,笑声四起,让这夜都多了几分灵动。 贺玄远远站着,看着那其中一抹身影,眉心微微拧了拧。 也不知她会许什么愿? 只可惜在杜家到底不能造次,他沿着小径去客房。 因有病在身,杜凌挽留他住一晚,省得回去着凉,故而谢氏早早就催着他去歇息了,甚至还专程使人按之前大夫开的方子熬了药,他刚刚到,就有小厮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药碗,味道极其的浓烈。 他手指放在碗沿,只觉烫的厉害。 元逢站在门口,忽地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原是元贞来了,忙同贺玄禀告。 贺玄让他进来。 元逢只服侍他日常的琐碎事务,从不参与别的,见状就将门关起来守在外面。 元贞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显是赶了很久的路,他行一礼,直起腰时看到药碗,极为惊讶的道:「王爷,您生病了?」 v第58章[02.05] 「没什么大碍。」他收回手,垂放在高背椅的椅柄上,询问道,「樊将军那里怎么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王爷下令。」 贺玄唔了一声:「那就好。」 元贞来回一趟可是近月的功夫,披星戴月很是劳累,但这是为主子效劳他无怨无悔,只是心里也有疑惑,犹豫会儿道:「王爷,有件事不知小人当不当讲……」 「说罢。」 「原先王爷早就定下策略,樊将军也是要与王爷双剑合璧,攻下景城,兰川与姜阳关的,且十拿九稳一击即中,再徐图别处,更为长远。故而小人此番去,樊将军也是颇有疑惑,只对王爷忠心一片,依令行之,但小人实在不明白王爷您为何要改变主意。」 在长安城图谋赵坚的江山,难上加难,毕竟赵坚麾下有重臣良将,且长安是他攻下来的,已是大燕的都城,万一贺玄失败,恐怕连后路都不好留。 贺玄沉默。 他确实改了主意,原本他是要离开这里的,要不是…… 「只要你们不出错便行,」他端起药碗喝得几口,淡淡道,「你回来歇息几日,再去替本王做件事情。」 主子并没有解释,元贞也莫可奈何,不过伺候他这么多年,在战场上他算无遗漏,别处许是一样,但他隐隐的还是有些担心,长安藏龙卧虎,而赵坚也非庸人。 不过赵豫去世,多少是引出风波来了。 他告退而去。 中秋节杜家庭院里张灯结彩的,但是唐姨娘那里却是极为的冷清,只她并不气馁,这日哪怕是吃着丝毫谈不上丰盛的晚饭,也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桃仁一点不理解,苦着脸给她布菜。 上次四姑娘来也是白来了,唐姨娘的处境丝毫的没有得到改善,瞧着也真是个没有良心的,好歹那也是生她的亲娘呢,害得她们这些丫环跟着受苦,不知好日子何时到来。 不过大房二房马上就要分家,桃仁暗自心想,到时候他们跟着二老爷分过去,二姑娘再一嫁人,那二房也就只剩下那母子俩是外人,许是自家姨娘或可翻身的,她朝唐姨娘瞄一眼,忽地倒有些明白,大概为此,这主子还是稳如泰山的,毕竟二老爷心里有姨娘,或多或少的仍会过来。 她越想越安定,忍不住露出了笑。 杜若回屋歇息的时候,已是亥时了,要不是因这节日,她寻常是不会那么晚睡的,只谁想到沾着枕头,睡意却并不深。 闭起眼睛的时候,总能想到一个人来。 想到他站在夜色里,安静的等着她,她的手碰到他额头,十分的滚烫。 还想到他说的那句话。 她坐起来靠在刻着海棠花的床头,全无睡意了。 听见动静,鹤兰轻手轻脚的进来,看见她这一副样子,有些惊讶的道:「姑娘,您怎么了?」她是晓得杜若的性子的,很容易就入睡,不像二姑娘,听木槿说,总是容易惊醒也不容易睡着,可今日姑娘看起来却好像是有些心事。 杜若不知道会把丫环招来,她皱一皱眉:「我没什么,你回去歇着罢。」 鹤兰为难:「奴婢怕走了,姑娘一直坐着可怎么办好,这样明儿夫人要问的。」 不好好睡,第二天就能显形。 杜若咬咬嘴唇,只好躺下去,因她也不能把事情与鹤兰说,等到她走了,她又恨不得辗转反侧起来,但怕惊醒鹤兰,便只忍着,结果越忍越是心烦意乱,其实也不是第一次,那日被贺玄在船厢里亲吻她也是想了很多的,但今天是有点不一样。 大概她觉得她自己该认真起来了,毕竟贺玄也是认真的。 不然像他那样的性子,哪里做得出这些事情呢! 她下了决定,渐渐就睡着了。 等到第二日起来,眼睛下面也算不上乌青,只是有些痕迹,她拿粉稍许抹了一点,用饭的时候使人去客房看看,贺玄还在不在。 下人去问过了,回头禀告说是在的。 她眼看天色尚早,老夫人那里恐是还没有醒,毕竟昨儿赏月也弄晚了,便先去找贺玄,她其实是怕他走了,她觉得有些话怎么也得问一问才好。 人不舒服的时候,哪怕是再强健的身体也是觉得虚弱的,贺玄起得没有平时早,谢氏把他当子侄对待,早早叮嘱厨房,这时候已上了好几样小菜,都是清淡的,还有一碗米粥,淡黄的颜色不稠不稀,让人看着十分有食欲,杜若到的时候,他已经吃了大半碗了。 没有料到她会来,他心里有几分欣喜,问道:「你可用了早饭?」 「用过了。」她坐在他对面,「你不用管我,你吃完。」 他嘴角挑了挑。 她没有再说话,只看着他吃。 出身于官宦世家,他吃饭的样子是极为优雅的,也有点慢条斯理,这让人很难想象他在打仗时的样子,可杜若见过他穿着铠甲,气质一下就变了。他跟哥哥一点都不像,哥哥有如稳如泰山般的父亲,所以他眉宇间总是有着少年的气息。 而他则更多的像个成年的男人。 眉眼也生得好,其实比起赵豫来更是俊美的,假使她不曾在梦里梦过这些,贺玄这般对她,她也许很早就要接受的了,毕竟他们之间也是有情谊的。 可是,她到底不像以前了,她惧怕宫殿,惧怕帝王一样的人。 嫁给这种人,好像什么东西就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她沉默的有点奇怪。 v第59章[02.05] 要知道,她从小就是那么一个多话的人,贺玄拿帕子擦干净嘴角,淡淡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看她这样,许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面色有几分的冷。 杜若迟疑会儿,叫丫环们出去:「我是有要事跟玄哥哥说。」 那是破天荒了,当着他的面把丫环屏退,贺玄想到在船厢里,她就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所以他没有控制住自己,将她吻了,她那时候极是惊慌的样子,难道她这回不怕了? 玉竹跟鹤兰也是吃了一惊。 杜若道:「出去吧。」 很是严肃,她也难得这般正经的。 两个丫环没办法,只好退了出去,等到了门外,元逢也跟出来,说道:「主子们有话说,你们再站远一些,同我一般就好了。」 那是恨不得站到几丈远的地方,一个字都不会听见。 屋里出去了几个人,显得很安静。 杜若有点紧张了,她看一眼贺玄,他并不像她,他虽然是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说话,但看这架势,她哪怕不说,就是这样坐着,他也不会着急,能陪着到天荒地老似的。 她到底是撑不住,轻咳声道:「你昨日来是真的为看我?」 话才出来,脸就红了。 贺玄倒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回道:「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你是想,想娶我吗?」她鼓起勇气问。 贺玄又是一怔,因杜若作为姑娘家,还是挺容易害羞的,动不动就会脸红,谁想到她竟会问的那么直接,他挑起眉道:「你是很着急吗,着急的话本王明日就可来提亲。」 居然同她开玩笑,杜若咬住嘴唇,板起脸道:「好,你既然要娶我,那我问你,你可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瞒着你……」贺玄心想,他瞒着的事情是很多的。 杜若也看出来了,她道:「你倘若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或许,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贺玄眉梢略是一扬,不明白杜若怎么会好奇这些,他淡淡道:「你想知道什么?」 她迟疑会儿,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你是不是想造反?」 他是何等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那空气都好像凝滞了,她觉得身子好像被什么压着,重得她想趴在桌子上,过得片刻听见他道:「假使是,假使又遇到你这样莽撞的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她虽然知道他是说假设,也知晓他绝不会杀她,可手心里还是出了冷汗。 下颌忽地被指尖跳起,耳边听到他的声音:「你为何会问这些?」 这是她一早就预料到了的,她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可是却并没有那么流利的说出来,她几乎是磕磕巴巴的道:「我有回不小心听到你与随从说话,便是有这种意思。」 「哦?」他挑眉,「何时?」 「不记得了。」她道,「我与你相识多年,我怎么记得是哪一次,那时年纪小,我是后来才知道了的。」 她把年幼当做借口,贺玄盯着她看了半响,晓得她在说谎,可这种事情,假使不是她偷听从杜云壑那里得知,她是不应该知道的。 可杜云壑会那么不小心吗? 如果是,他可要好好叮嘱下了。 他松开手:「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为好。」 「为什么?」杜若追问道,「就算做朋友,都应该互相坦诚!」 他淡淡道:「原本是,但你……」他站起来走到她跟前,俯视着她,「本王秘密甚多,你能做到一个字都不泄露吗,能做到有人用刀抵着你的脖子,割你的肉,可你宁愿死也不泄露么?」 这话可是有千斤重了,那是一种承诺。 杜若迟疑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过这些。 她微微张着口,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做不到这样的承诺。 她这么怕疼,她怎么能忍住呢? 可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他藏着什么了?她忽然有些悲哀,叹口气道:「我今日或许来错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的可不少。」他手指碰到她的头发,「让本王刮目相看。」 怎么听着有点讽刺,杜若咬一咬嘴唇道:「那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是个胆子很小的人,我,我也只想嫁个普通的公子。」 什么皇后她是不想当的,今日光是听听他的话,她都有点心惊肉跳。 v第60章[02.05] 同谢氏说的一样,是想找个门当户对,四平八稳的男人,贺玄有点明白她的想法了,她以为自己要造反,她怕嫁给他这样的人。 可她就没想过,他造反成功了,她能跑得掉吗?更何况,杜家也已经卷入其中了。 他唔了一声:「那你可要好好寻一寻了。」 竟然放手让她去找,杜若瞪圆了眼睛。 她仰着头,那黑色的瞳仁又圆又大,像是浸在水里的曜石,他凝视她片刻,低头就朝她唇上亲去,她下意识避让,他捧住她的脸。 柔软的好像难以形容,他有点上瘾似的总也忍不住。 杜若起先还抵抗,可被他捧住了,就好像使不上劲了,迷迷糊糊的想还找什么普通公子呢,她而今这状况真的还能找吗?她实在是有点糊涂了,她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棘手! 就在这时当,外面忽地传来女人的声音,两人都清醒过来。 杜若发现是谢氏,急得连忙推他的胸口。 贺玄松开手。 谢氏正在问玉竹,怎么她们两个在外面,杜若在哪里,玉竹支支吾吾的说在里面有要事跟贺玄说,谢氏就奇怪上了要进去。 元逢急得满头大汗,要是别人他能拦一拦,可这里是杜家,这杜夫人弄不好就是贺玄未来的岳母,他没办法,只得高声道:「王爷,杜夫人来了!」 谢氏已经径直过去,还未敲门,贺玄把门打开了,笑着道:「您怎么来了?」 「若若呢?」谢氏第一句却是问的这个。 杜若走出来:「娘,我在跟玄哥哥说话呢!」 她装得极为的自然,可谢氏瞧见她脸颊有些红,便皱了皱眉头道:「要说什么话还关着门?若若,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懂事?」 就算贺玄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那也是男人了,瓜田李下的总难免会招人闲话。 这句话可不止是说给杜若听得,要说杜若是小姑娘,那贺玄年纪比她大,也一样不懂事,怎么能让丫环出去把门关着呢。 杜若听出来了,忙道:「娘,我其实是想问玄哥哥他的鹦鹉哪里买的,我想让他再买几只……我怕玉竹跟鹤兰告状,您又要责备我!」 这事儿是因她而起,倒不怪在贺玄身上。 见她还给自己解围,贺玄笑一笑说道:「我下回会注意的。」 谢氏打量他一眼:「我原是想与你说杜家分家的事情,就在大后日,你到时也露个面。」这种分家,都是要人公证的,任何物产家业都写得清清楚楚,什么东西归谁一旦立证,以后是绝不能要回来的,故而请的也都是有身份的人。 而贺玄除了是王爷外,他与杜家也有着不浅的渊源,谢氏觉得他到场必不可少。 贺玄颔首:「我必会来的。」 谢氏事情说完,又训斥杜若:「人不可贪得无厌,玄儿送你一对鹦鹉已经很是贵重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又让他买呢?」 「我错了。」杜若道,「玄哥哥,你就当今日没听过我说的话。」 贺玄微微笑了笑,那是不可能的。 母女两个走了出去。 贺玄很快也离开了杜家。 因要分家老夫人早就写好了单子,前一日拿于杜云岩看,杜云岩看了那是火冒三丈,早前说分家他只当是得一半的家业的,可结果如何,老夫人自己竟是拿去五分之二,另外五分之三才由他们兄弟两个分,他极为的不乐意。 老夫人看出来了,淡淡道:「你要是不同意,这家也可以不分。」 那么他支取银两又要向老夫人讨要了,过得好像个叫花子! 杜云岩冷笑声:「既然母亲都想好了,儿子也没什么可说的,就照母亲说的办罢。」 他得了这些,用在官场上,往后未必比杜云壑混得差。 他气势有些嚣张,那么着急分家,丝毫不顾念曾经兄长对他的扶持,老夫人看在眼里,对这个儿子又死心了几分,她回顾过去,是自己过分宠他了,幼时犯了错总是不曾严苛的惩罚,导致他把什么都当成是应该的,正如大儿说的,是该教他知道些厉害。 不然他总以为生活是那么容易! 杜云岩气咻咻的走了,路上遇到杜莺,停下脚步道:「你祖母太气人了,你还三天两头的去,她丝毫不体谅你的身体,两家分家,都没有多照顾你呢!」 杜莺没想到他愚蠢到这个程度,竟都不知如何阻止,只得道:「父亲,我前几日做了几双罗袜,等会使人送去您那儿试一试大小。」 女儿孝顺,杜云岩收敛了点怒气,说道:「又不是第一次做,试什么大小,定然是合适的。」他也不想在老夫人的门前再待着,一甩袖子走了。 杜莺看着他背影叹息了声,走入房内。 见到她来,老夫人满脸是笑,拉着她的手:「莺莺,你最近气色真的不错,你要更加小心些,金大夫也是这样叮嘱的,你一定要听进去,晚上好好睡,别像以前想那么多的心思……」 杜莺听着,轻声道:「故而今日我是有一事来求您的。」 老夫人笑起来:「什么求不求的,你要什么,我还能不答应你?」 杜莺面色变得郑重起来。 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小事,老夫人道:「可是为分家的事情担心?」 v第61章[02.05] 「祖母疼我,我搬到哪里都不怕。」杜莺道,「我是担心父亲,我们原与您住在一起,父亲再如何还会有个顾忌,可分出去了,您不同我们住,又有那堵墙挡着,大伯更是不好插手……我就怕父亲耳根子软,又被人撺掇着做什么事情,到时候您跟大伯都不知,怕酿成大祸。」 老夫人心头一动。 要说起来,杜云岩以前还算老实,后来搬到长安,才越发的肆无忌惮,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杜云壑被封为宋国公,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另一方面,也确实有别的因素,他是有点权势就急不可耐的要显摆了。 她与杜莺道:「你放心,我自然会找人看着你父亲,再怎么说,他也是杜家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她可不能让杜云岩真的闯祸连累整个杜家。 等到第二日,杜家就着手分家的事情。 因围墙一早就建好了,杜家的东西分清楚之后,三方按了手印,杜云岩就急吼吼的叫人把东西都搬到他那里去,一时杜家下人们来来往往的,极为的杂乱,都在搬运东西。唐姨娘那里也是忙开了,桃仁将一样样东西都收好,心里想着去得新家,自家主子必定就不用住在这种地方了,谁想到还未开始搬,半莲过来传话,说是她们这里不用动。 半莲是老夫人的人,桃仁奇怪道:「不动是什么意思?」 「这么简单的你听不明白吗?」半莲淡淡道,「唐姨娘原先便是伺候老夫人的,而今二老爷搬走,老夫人是不太舍得唐姨娘,便叫她仍在这里住着。」 桃仁大吃一惊:「可姨娘而今不是丫环,她是二老爷的侧室,怎么能不服侍二老爷呢?」 半莲不屑道:「二老爷也同意了的。」 桃仁一下不知道怎么办好,回头看去,只见唐姨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她显然也听见了,脸色比平常来得要白,可她并没有怎么大吵大闹,只是轻声问:「老爷真是同意了的?」 半莲道:「自然,你们仍在这儿住着吧,老夫人不会亏待你们。」 今日老夫人与杜云岩说这件事儿,杜云岩起先是不肯的,可老夫人态度强硬,他为了尽快分家,还是什么都妥协了,毕竟唐姨娘徐娘半老只是个姨娘罢了,他往后要什么样儿的没有? 凭着唐姨娘的聪明她怎么会猜不到。 她手指紧紧握紧了,一言不发可是眸子里却是一片冰冷,她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恐怕此时是极为得意的,她一个小姑娘将她弄得如此悲惨。 她慢慢走了进去。 桃仁等到半莲走了,却是气得哭了起来。 秋高气爽,今日原是个让人心情舒朗的日子,然而宁封坐在衙门里,却是眉头紧锁,他查赵豫被刺一案已有数月,一无进展,赵坚十分的生气,多次提起来,颇有责备之意,只是并没有交于旁人。 他肩头胆子甚重。 端起案头的茶喝得几口,他又重新翻起卷宗来。 门外一个小吏敲了门,他抬起头,发现那小吏面有喜意,忙询问道:「可是查到什么?」 小吏快步进来,急促的道:「其中一个嫌犯有些眉目,小人盘查时,有人认出他,说见过他明香楼出没过,有次为个头牌与人打架,正好他在场,便记住了,说他左眉梢有颗很大的痣,可不是吗,那人是真有痣呢!大人,这回总算能差个清楚了!」 宁封也有几分雀跃,可他从来都是心思缜密的,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小吏就有些畏缩的样子:「大人,那人说完便说家中有事,小人要他一起来见大人,他偏是不肯怕惹到麻烦,脚底抹油似就溜走了,小人没来得及拦住……」 实在奇怪,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宁封道:「你快些派人去洪县。」 他此前居无定所,来来去去认识的地方无数,小吏不一定知道明香楼,可宁封却知是洪县的,就在长安城三十里外一处县城,此县城不像晋县安稳,常有盗匪出没,又或是占山为王,在赵坚未不曾定都长安的时候,是极为混乱的。 没想到,那刺杀赵豫的人竟然是与洪县有关? 他摇一摇头,倒也不急着下定论。 小吏答应一声就要离开。 宁封又叫住他:「你可记得告密之人的容貌?」 那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那人还带着草帽,小吏使劲想了一想:「十之六七是有的,那人皮肤微黑,鼻子略有些塌……」 「稍等。」宁封将笔拿出来。 小吏一边说,他一边画,等到说完,宣纸上已经有一个男人的样貌了。 「没想到大人还有这般的才艺。」小吏夸赞道,「这与小人见过的真的很像!」 宁封站起来把宣纸交给他,叮嘱道:「你私下去查,绝不要告诉任何人,务必查清楚此人的来历……」他拍拍小吏的肩膀,「整个衙门,你是本官最为信任的,相信你一定会做好。」 这个任务只交给他,小吏得到青睐,心花怒放,连声道:「是,小人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他把宣纸揣在怀里匆匆而去。 宁封负手立着,满心疑惑,此前数月都不曾有任何线索,在今日却在一个小吏手里有了突破,洪县,他心想,世上事真有那么凑巧吗?不过他相信两件事一定是有关联的。 他都得要查出来。 案情有了好转,自家主子却并没有欢颜,云莱看在眼里,忽然想到宁封以前说的,他并不喜欢当官,看来当官果然不是一件好事,远不如做个国师来得自在。 云莱笑着朝茶盅里倒了些热水,说道:「大人,很快便要到重阳了,大人要不要去历山走走?吹吹山风,看看景色,人也神清气爽一些,大人可是在衙门里待得够久了,人都要发臭了,难得休息一下罢。」 宁封闻言抬起袖子闻了一下,果真是一股怪味,心里一想,真是数天没有好好洗漱了,他点点头:「也好。」又吩咐,「多烧些热水来。」 云莱忙去了。 他又忙得会儿方才出来。 v第62章[02.05] 日头此时已经西斜,在天边染出血一样的残红,他抬头看着,莫名的有种凉意从全身蔓延开来,十七年前,他也是站在这样的天空下,过不了多久,一群盗匪夜袭宁家,杀光了他的家人,他在那天夜里,浑身是血的逃了出来。 后来遇到广成子,说他有慧根。 他是不信慧根的,他只知道,不幸会使人成熟。 宫里。 赵坚得了消息,听说宁封或可要查出幕后凶手了,他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悲痛,欣慰是儿子的血仇马上就要得报,悲痛的是,就算杀了那人,又有何用呢,终究是救不回儿子! 他在月下往地上撒了一盅酒。 贺玄站在他身后,眸色暗沉,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也许就是为看赵坚这一刻,或者更为绝望的另一刻。 他端起酒盅,也尽数撒了。 赵坚此时道:「你最近为操练已是病了一回,朕知晓你忌惮周国,可还是身体要紧。」他转过头来,满是关切的看着贺玄,「朕如今没了豫儿,阿蒙又伤卧在床,可就只剩下你了。」 他的口气,像总是把他当成半个儿子看待。 贺玄道:「臣只是想为皇上分忧。」 「那也得有个度。」赵坚往回走了几步,很是严厉的道,「朕可不想再看到你病倒,你要是一病不起,朕可真要后悔命你去整顿军队了!」 贺玄便道:「臣谨遵皇上旨意。」 「这还差不多。」赵坚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这阵子好好歇息一下,等过了重阳,朕还得让你去衡州一趟,毕竟整个朝廷,只有你最为合适,年轻一辈里也无人能比,像宋国公虽是老当益壮,可轮到打游击,却是你最擅长的。」 「皇上谬赞了。」 他语气淡淡,但赵坚也习惯了,反正贺玄这样的将才,只要他听从命令愿意为朝廷效力便是,别的他现在丝毫不想与他计较。 毕竟统一江山才是最为紧要的。 贺玄离开皇宫,元逢已经忍不住不满了:「知晓王爷才病过,还说要去衡州,衡州的匪徒水陆都很精通,太会折腾人了,王爷还不如在长安呢,也没有去那里来的劳累。」 他喋喋不休的,贺玄嘴角挑了挑。 衡州…… 到那时,只怕他是不用去的。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杜若早上起来浑身无力,靠在枚红色的大迎枕上动也不想动,鹤兰见状,连忙用手在她额头一摸,只觉掌心滚烫的一片,她吓得连忙把玉竹叫过来。 「你也摸摸。」她催道。 玉竹便也去摸,反应跟她是一样的,哎呀叫道:「姑娘病了!」 鹤兰听了后悔不止:「奴婢看前两日就有些不对头,姑娘还说没事儿,可不就严重了。」 两家才分家,长辈们忙得团团转,杜若是怕添麻烦,且又不觉得有多不舒服,只当是因为贺玄的事情,晚上睡得少了,谁知道会真的生病呢! 她拉一拉被子:「别大惊小怪的,人吃五谷杂粮又不是神仙,谁还不会病呢?你快去请大夫,祖母,母亲那里别一惊一乍的。」 鹤兰答应声便走了。 玉竹道:「姑娘可想吃东西?」 「吃些粥罢。」杜若仍是躺着没动,「到时就端上来,反正我便算下去,娘瞧见了也是不准的。」 在家里,她就是被父母捧在手里疼的,她自己也很清楚。 玉竹就叫一个小丫头去厨房说。 大早上的,谢氏就在对账本接见管事,听说女儿病了,忙让管事们先退下,她急忙忙就过来,坐在床头拉着杜若的手道:「怎么突然就病了?是不是晚上着了凉。」她拿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又试,「我今日忙没怎么顾得上你,这秋天是最麻烦的,忽冷忽热,是不是她们服侍不周?」 玉竹在旁边听得,吓得脸色发白。 她们这些下人的命运有时候就光凭主子一句话。 杜若忙道:「怎么会呢,她们别提多周到了,是我自己不好。」 这女儿就是善良,从来不说丫环不是,谢氏扫玉竹一眼,给杜若掖一掖被子:「还好你的底子好。」 没有再提丫环,可玉竹还是有点儿忐忑,她想到上回的事情,说道:「风热会给的,是不是王爷那日来的缘故。」 那是好几天前了,谢氏皱起眉头,训斥道:「玄儿又不是光见过若若一个人,你浑说什么?」 两个人是关在过一个厢房里,不过谢氏可不愿提这一茬,玉竹被骂得再不敢说了,她本来还想说贺玄每回来都会见姑娘呢,两个人又离得近,可现在哪里敢说。 倒是杜若脸忍不住的发红。 贺玄生着病的时候,亲过她的,该不会真的过给她了吧? 她脸颊直发烫。 大夫来之后给她开了方子,等到下午睡过午觉,谢月仪同杜莺,杜绣都来了,见到杜莺,她连忙道:「你坐远些,你本来就体弱,我可不能离你太近。」 「说得好像豆腐似的。」杜绣笑了笑,「而今二姐可不像以前呢。」 v第63章[02.05] 分了家,唐姨娘不曾跟过来,父亲又懒,竟是把账本都交给杜莺看,听说她每天都看许久的账本呢,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见遇到钱财的事情,这二姐姐也不免俗。 杜绣心里有怨,不知道祖母为何要这样待她,怎么说唐姨娘也是她的生母,而今不见天日,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就关在那阴暗的地方,那是要把她一辈子给框死了,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她对杜莺怎么看得顺眼? 当初就是她冤枉唐崇,才连累唐姨娘。 看着不声不响的人,却是那么狠毒,也不知她们母女俩怎么就惹着她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她杜莺是连半边的路都不给她们走。 杜莺对她的话并不理会,笑着道:「这风热我三天两头得一回的,早同我习惯了,还用你过吗?」 这话倒让杜若又心酸又好笑。 她道:「我吃了药已经舒服多了,你们别一个个还来看我。」 「就指望你好了,我们重阳出去玩呢。」杜莺道,「到时候我把琴也带出去,叫舅父好好弹几曲给我们开个眼界,山顶听曲,别提多风雅了。」 她的言语有几分的洒脱,杜若看着她,忽然觉得杜莺有哪里不太一样,可又说不出来。 几人说得会儿话,三个姑娘就告辞走了。 临走时,谢月仪悄声道:「我给你带了一些枫糖。」 枫糖是很甜的,给她吃完药使得,杜若笑起来,连声道谢。 可不知为何,这次大夫开的方子好似并不太对症,她竟是三日都没有好透,谢氏就有点着急,杜凌心疼妹妹,路上遇到贺玄说起此事,贺玄惊讶道:「她病了吗?」 「风热,热总是不退。」 贺玄道:「上回给我看病的大夫,你们请了没有?」 「请了,可竟然看不好。」 贺玄想一想:「我正好要入宫。」 杜凌大喜。 下午,贺玄就同金大夫来杜家了,杜云壑听说竟为此事请了太医,连说杜凌胡闹,只是三日没有好算的什么,毕竟也是风病,不是那么好治的,她又惯来娇生惯养受不得苦,治个七八天也是正常。倒不是说他不疼女儿,实在是惊动到御医有点小题大做。 可谢氏才不管,女儿第一要紧,既然皇上都准了,他废话什么? 她笑眯眯的就领着金大夫去看杜若,贺玄很自然的走在后面。 杜若听说请了御医,也是大吃一惊,她还是第一回见到金大夫,极为的好奇,很仔细的打量他,金大夫给她把完脉,很快就开了方子。 听说不严重,谢氏松了口气,送他出去,贺玄第一次来闺房,很有些新鲜,不过谢氏在他不敢造次,不能好好的观赏,只在她床边站了站,瞧得一眼便是要走的,故而说话也简短:「是不是因为……」 杜若脸一下就红了,恨不得钻到被子里去,急道:「才不是!」 这对话旁人是听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的。 贺玄笑一笑:「希望你重阳节前能好了。」 杜若撇嘴道:「都请了御医还能不好吗……」她想到金大夫的样子,顿一顿问,「那个,他到底是不是青木谷的传人?他不是从武山来的吗?」 还真信话本里说的,贺玄道:「武山有没有青木谷难说,不过话本里青木谷传人最终的结果你可还记得?」 杜若一时没想起来。 等到她想起来时,贺玄已经走了。 《诚安郡王》话本中道,青木谷传人脑后生有反骨,诚安郡王一剑将他刺死,青木谷被焚烧殆尽,自此消失在世间。 杜若靠在迎枕上,半响回不过神,他这话到底是何意思? 凭她,恐怕是想不明白的了。 金大夫是同贺玄一起离开杜家的。 为一个小姑娘,他从宫里出来,亲自到杜家看病,金大夫此刻明白了杜家在赵坚心里的分量,也有点感慨赵坚的宽容大度,只因贺玄一句话,便真的准了。 他看了看身边年轻的王爷,笑道:「王爷不必担心,杜姑娘服过药,不出两日便会有好转。」 贺玄道:「本王自然相信你的医术,不过只是小小一个风热,她何以拖得几日?」 「一来是因身体娇贵,二来姑娘家都有七巧玲珑心,许是有些忧思,使得这病缠绵不断,但也不是大事,便算是寻常大夫,多治得几日总能痊愈的。」 只是杜家着急了,反倒显得这多严重似的。 贺玄别的不曾细听,只在乎忧思二字,他心想莫非那日她对自己说的话,反倒让她陷入了困惑中?她就那么不想嫁给自己吗? 说什么普通不普通,假使真的喜欢,只怕是火坑都要忍不住往下跳的。 他眸色有几分的阴郁,过得片刻,他问金大夫:「你也在为二皇子诊治,他的伤到底如何?本王过阵子许是要离开长安,原本有二皇子坐镇此地,那是丝毫没有顾虑的。」 金大夫摸一摸颌下短须:「已经好得五六分,年前一定能康复。」 v第64章[02.05] 贺玄点点头。 两人边说边往前去了。 到底是御医,当世圣手,杜若好得很快,第二日额头便已经不烫,再调理几日,身体康健一如往昔,等到重阳节,她自然是要去历山登高的了。看她兴致勃勃,老夫人瞧着一副要玩疯的模样,叮嘱道:「你这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痛,等去了山上,可不要吹太久的风,莺莺,绣儿也是,你们都是我的宝贝疙瘩,都敢病一次给我看看呢!」 三个姑娘笑着应是。 老夫人又同谢月仪道:「你也一样的,你爹是疼你疼在骨子里,你而今在我们杜家,我也是当你孙女儿看待。」 谢月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红着脸。 谢氏道:「母亲放心吧,今日去得好些姑娘,她们在一起也就说个话赏些花,应景而已,到未时我就要催她们回来的,那会儿太阳没下山,天还暖的很呢。」 老夫人便也不再多提,倒是多瞧了杜莺一眼。 她今日不曾像以前出门那样打扮的精细,原先颜色素雅归素雅,可十分的衬她,哪怕是耳坠都是刻意选得,使得她清丽脱俗,但现在她好像就随意挑了一件,不过气色却是不错。 杜若这厢已经拉着杜莺的手往外走了。 「我那两只兔儿都长大了不少。」她说,「可聪明了,会自己找茅厕呢!」 「是吗?」杜莺惊讶,她是不知道兔子还会有这等脑子。 杜若道:「是杜仲手巧,他不止会养鸟,还会养兔子,说兔子喜欢干净,便弄了一个茅厕,兔子还真的会用呢。」 杜莺听得笑起来:「那可是好事,你得升他的月例,好好栽培着,指不定将来能做个大管事。」 那杜仲是杜若从宫中禁卫手里救下来的,不然当初就要去当黄门了,杜家的人都晓得,故而杜莺才会说这样的话,毕竟这种关系会让杜仲极为的忠心。 而忠心是做管事最基本的条件之一。 杜若道:「我已经提到三两银子了,他当日就请别的小厮吃了顿酒。」 闲聊间,两人就已经走到二门那里了。 刘氏也在,看着杜莺跟杜若亲亲热热的,她心里羡慕,可上回杜莺跟她说了那样的话,她自己也欺骗了这个女儿,两人之间已经有隔阂,她不敢上去同杜莺说话。 杜莺也当没看见她,坐在了马车上。 杜若有点奇怪,怀疑她们母子两个吵架了,不过二房已经分出去,要不是今日要去历山,她们也不会专门过来看老夫人,同她们一起的,是以她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众人依次上去,几辆车便慢慢往城门那里走了。 路上闹哄哄的,好多人家要去历山,形容为车水马龙也不为过,她们的车马停止不前,这样的时候,竟还有押送犯人的车队,杜若听到衙役们的威吓声,她掀起一角帘子往外看了一看,这一眼让她极为的震惊,因那被抓的竟然是周惠昭的父亲富昌伯周勇。 她连忙放开手。 见她这等模样,杜莺询问:「你看到什么了?」 她犹豫会儿道:「富昌伯府出了什么事情吗?」 杜莺自然不清楚,哪怕是杜绣,惯来喜欢打听消息的也不知道。 唯有在车外骑着马的杜云壑是了解的,那时候赵豫被刺杀,身边仅有的一人就是周惠昭,赵坚又怎么会不迁怒于她,虽然当时没有发作,可秋后算账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受累的是整个周家。他微微叹了口气,什么贪墨,周勇这人虽是神勇,却很鲁莽,当年便是因失策导致重伤,没了一条腿,可他这人并不贪心。 只不过谁劝都不能挽回。 赵坚是铁了心的要治周家,还有蒋家也是难逃一劫。 这重阳节,于多数人是相距的好日子,可于一些人家,却是灭顶之灾。 他眉头紧锁。 约过得小半个时辰,马车才徐徐出了城门,到得官道上,便是飞快的跑起来,杜若还在想着周惠昭,她倒是没有料到周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年幼时常去周家,对周老爷周夫人很有几分感情,虽然周惠昭让她失望,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一路无话。 等到历山,众人下来,杜凌领着杜峥,谢咏走在前头,杜若几个小姑娘在后面慢慢走着,杜莺道:「大姐说今日也要来的,怎得竟不曾见到呢。」 杜蓉厌恶杜云岩,怕遇见他,是以约好就在历山会面。 但她并没有来,倒是杜若看到宋澄,他就在不远处,身后是一架马车,他穿着宝蓝色的秋袍,在明亮的阳光下尤为的显眼,她忽然就想到他说过的那些话,连忙把头撇开去,假装不曾见到。 可宋澄偏是走了过来。 他对着杜凌一笑;「这么巧。」 杜凌没好气:「什么巧不巧,今日都来历山,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仍是那样的脾气,还在不原谅他,宋澄道:「你说的是,是我这话有些傻了。」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见到宋澄,没有一次不是这样对待他的,可宋澄总是忍下来了,随便他怎么刻薄怎么讽刺,今日又是这般,杜凌觉得没有意思,他淡淡道:「我们要上去了,你别挡着道,我看你碍眼的很。」 宋澄就微微侧身。 杜凌从他旁边走过去,看到他眼睛里的黯然,他又有些不舒服。 要不是因为赵宁,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他跟宋澄一起踢蹴鞠,一起玩乐,甚至也一起说到对将来的期盼,没有比这更快活的。 v第65章[02.05] 可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 宋澄那时为什么就不强硬一点呢? 他快步走上去。 见自家儿子好像头驴似的,谢氏是女人到底有些心软,笑道:「宋公子你也走吧,这条路宽着呢,哪里有什么挡道之说。」 宋澄连忙谢过。 杜若也在后面,她走得是不快的,还要扶着杜莺,更是慢得可以了,远没有杜绣那样的速度,杜绣很快就走到了前面,杏红色的裙角飘起来,好像盛开的莲花,惹得路上好几个公子都看过来,甚至有些都开始打听她的身份。 这个妹妹是真的不小了。 杜莺看着她背影,心想唐姨娘也很紧张她的终身大事吧? 两人走到山顶,杜蓉还没有来,倒是从杜家追来一个小厮,还是骑着马赶来的,一路跑到山顶,气喘吁吁的跟谢氏说得几句,谢氏一下喜笑颜开,与他们道:「蓉蓉有喜了,刚才章家使人穿得喜讯,将将有大夫去章家看过……」 杜蓉要生孩子了,众人都极为高兴,杜莺眼睛一红,差些落泪。 那她不是要当姨母了吗? 她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当上姨母,总以为是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不过以后,她可能会活得更长一些。 杜若笑道:「那我们回去的时候去章家看看罢,她肯定有很多话跟我们说的,」她顿一顿,「这大姐啊,稀里糊涂还约我们爬山呢,幸好没有来。」 「你别管着说别人。」谢氏斜睨她一眼,「你稀里糊涂起来,更是叫人头疼的。」 杜若挽起谢氏的胳膊,撒娇道:「娘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不过有娘在,我再糊涂些也没事的。」 谢氏轻轻捏她脸:「调皮蛋儿!」 一家人说说笑笑,杜莺让丫环把琴摆好了,央求谢彰弹曲子给她们听。 对于这个舅父的琴艺,杜若最是清楚的,但凡听过的人,便好似上瘾般的喜欢,故而便是杜莺这样的才女也一样拜服,满是尊敬。 谢彰也没有拿乔,果真弹了。 琴音缈缈,环绕在山间,倾倒众生。 谢氏瞧着自己的弟弟,清俊文雅,虽妻子去世,他一人带大子女,不似养尊处优的老爷们那么清闲,可这份经历却让他变得更为的沉稳可靠,而今谢月仪也已经长大了,弟弟是不是也应该考虑续弦?毕竟等谢月仪嫁出去,他们一家就更冷清了,虽然有她这个长姐在,但她到底不能取代妻子。 弟弟也许会觉得孤独的。 她打算找个时间问一问谢彰。 等到琴音停下来,引来纷纷喝彩,有些夫人们甚至来问,谢彰收不收徒弟,叫谢氏哭笑不得,毕竟谢彰好歹是主事呢,哪里有空教这些。 姑娘们重新又说起话来,杜若吃着自家带来的花糕,又在谢氏的准许下,喝得半盅菊花酒,这时有人提议去山腰看茱萸花:「来得时候我瞧见了,有片茱萸树,开得极为艳丽,就是市集买的茱萸都没有这样红的,你们瞧瞧。」 她拿给众人看,那茱萸一颗颗很是饱满,鲜红欲滴,就跟红宝石雕刻成一样的,杜若摸摸自己头上戴的,果然是没有这样的好看,也就有了几分兴趣。 杜莺笑道:「你们去看罢,我要向舅父讨教下琴艺。」 其实她是不想再走动了,到底没有普通人的身体好。 杜若见谢彰也答应了,知道杜莺一个人留在山顶也不会觉得无趣,她就跟谢月仪,谢咏,杜峥,杜绣她们一起去山腰。 谁知谢咏贪玩,见到山上有好多的鸟儿,他戴着弹弓就追着去打鸟儿了,还把杜峥也一起带走,谢月仪急得恨不得跳脚,与杜若道:「我去找他们回来,你们便先去那里罢!」 杜绣对杜峥也无感情,只道:「那就来劳烦你了。」 谢月仪很快就走去了前面。 不远处还真的有一片茱萸树,上面挂满了茱萸,不知道是不是吸收了露珠,在阳光下好像晶莹剔透了一般,又有些像深海里的红珊瑚那样的颜色,只是挂的有点高,姑娘们不太容易摘到,她们一个个叫丫环们拣了地上的树枝去勾。 杜若到得此处也翘首看着,指挥玉竹:「再往左边点儿,就那串,你再蹦高一些。」 茱萸丛下,姑娘们娇声软语的。 忽地却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是这串罢?」 他也没有用树枝,只是把腰间软鞭甩上去,一下就把那枝条卷了下来,再伸手,很轻易的就把茱萸拿到了手里,递在杜若面前。 年轻男人的笑容很温暖,也很好看,杜若没想到宋澄会突然出现,还给她摘这个,她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接了。 接了,好像是不对的,可不接……她想到刚才宋澄在杜凌面前的样子,他是那么的诚心,那么的抱歉,她并不想让他难过,但是她也实在无法接受。 正当她要想个法子之时,有人笑道:「我也正当想摘茱萸呢,宋公子这支不妨让给我。」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宋澄眸色沉了沉,哪里会让,但这茱萸也不好送出去了,他别在身后,看向宁封:「倒不知宁大人也有这样的雅兴呢!」 宁封为案子倾尽心血,要不是上回有所突破,恐怕也不会来历山,眼见有些眉目,他心情有一半的喜悦,也有一半的担忧。 有时候,真相是会更让人觉得沉重的。 故而来此地走一走,释放下压力,不料行到山腰,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v第66章[02.10] 小姑娘像是慌了神,他只是举手之劳解围而已,他笑一笑道:「雅兴谈不上,只是闻香而至,原也想采摘几支驱虫避邪。」 茱萸香浓,甚至有些辛烈,所以才能驱虫,重阳节人人都喜欢佩戴,姑娘们见着这样的茱萸才会那么高兴,只是宁封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宋澄自然是满心的不悦,他能忍着杜凌的嘲讽,不就是为杜若吗,他希望杜家的人看在他的态度上可以不再介意赵宁,也希望杜若能接纳他。 他自然是要去献殷勤的。 「宁大人真要采摘,便去那处罢。」 他朝东边看去,那里有几株矮小的茱萸树。 宁封笑而不语。 若是他走了,只怕宋澄又要做什么,她虽然不讨厌他,可也是为难,杜若想一想,与宁封说起话来:「宁大人,高黎国可会过重阳节,他们那里也种了茱萸吗?」 「他们也一样过重阳节,但是并不佩戴茱萸。」宁封笑道,「他们那里有种金莱花,十分的漂亮,有座山上到处长满了金莱花,香气很浓,甚至比茱萸的还要浓一些呢。」 杜若认真听着。 宁封又跟她说高黎国别的节日。 杜若再也没有看过宋澄一眼,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看到杜若仰着头看着宁封,嘴角带着笑意,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她还没有问,宁封自己就解释了,他一下变成多余的人,连一个莫名其妙插手的国师都比不上。 那种感觉让他沮丧,他驻足会儿,还是离开了,茱萸花掉在地上,在落叶上面看起来格外的红艳。 杜若面上露出几分黯然。 她当然是故意的。 不这样,她也不知道如何拒绝宋澄。 宁封见状弯下腰把那支茱萸捡起来:「这样漂亮的,有些可惜了。」 他别在自己腰间,跟香囊放在一起。 杜若微微叹了口气。 「刚才宋公子示意那边有矮的茱萸树,不妨去那里看一看吧。」宁封道,「不要叹气了,又不是摘不到,毕竟那么多的树呢。」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只见她秀眉琼鼻,杏眼樱唇,赏心悦目的可怕,也难怪宋澄会念念不忘,哪怕已经与宋国公府有了罅隙,他还是舍不得放手,而除了他,还有位王爷呢,宁封都是看在眼里的。 杜若也确实是要去采摘茱萸的,她看一眼四周,姑娘们好像比之前少了,许是宋澄突然出现,有几位姑娘极为害羞就避开了去,剩下的姑娘们仍旧再看茱萸,让丫环们多摘一些,好像是要拿回去送给长辈们的,她问附近的杜绣:「你去不去?」 刚才宋澄送她茱萸,杜绣也看见了,她淡淡道:「不去,我就在这里,我刚才已经看中了一支,一定要把它打下来才好呢!」 她让丫环垫脚,使劲的去勾树枝。 杜若看着也费力,暗想果然还是矮一点的树才好,她就往东边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杜绣抿了抿嘴唇,她是看着杜若怎么受男人们的喜爱的,先是赵豫,后又是宋澄,一个个身份高贵,然而她竟然一个都看不上。 这样的好事,也只有她这种嫡女才会拒绝罢? 暴殄天物! 可惜她这方面始终都比不上杜若,毕竟出身是不能选的,不然谁会愿意做个庶女?她赌气的叫道:「你们一个个没吃饭吗,快点给我摘下来,我就要这一支。」 杜若已经到东边了,听到后面脚步声,回头一看,宁封竟然也跟来了,不过他身上的气质淡淡的,没有丝毫的压迫,像天上的云一样平和,本身身份又是道士,她并不是那么的避忌。 她笑道:「您也想多采一些吗?」 「不,我只是来散步而已,想来山顶兴许不如这里。」 杜若笑起来:「那也未必,我舅父刚才在山头弹琴呢,我保证您一定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琴声!」 「哦?」宁封挑眉笑,「那我还得上去走一趟。」 杜若没有再说别的,抬头选茱萸。 宁封瞧得她一会儿,忽地问:「你如今可还会做梦?」 想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因梦而起,然而她与他再也没有提起过。 杜若怔了怔。 是有一阵子,她没有再做梦了,可是最后一个梦也是那么心惊,她摇摇头,有些抱歉:「不曾,可能我不会再做了罢。」 宁封曾说,假使她梦见他,一定要告知,可她从来没有梦到过宁封,所以她才会有抱歉的意思。 「既然如此也罢了。」宁封抬头看着天空,「尽人事听天命。」 他眼里的天空此刻并没有一片白云,蓝的彻底,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直到耳边忽地听到风声,极为的轻却有些尖锐,他对那声音并不陌生,下意识便是往左一侧,只见一支锋利的箭贴着他胳膊直飞了过去,扑的一声刺在前面的茱萸树上。 因为力道大,箭尾甚至还在不停的摇晃。 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杜若微微张大了嘴,指着他胳膊,好像要说什么,宁封却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下拉住杜若的胳膊,往茱萸树丛中跑了进去。 就在这空档,竟然又有两支箭直飞过来,随着他们的身影也钻入了树林,玉竹这时才回过神,与鹤兰道:「是箭呢,鹤兰,是不是有刺客?啊,姑娘呢……」 鹤兰已经往前追了,叫道:「快去告诉老爷夫人!」 v第67章[02.10] 玉竹有点腿软,虽然两国一直在打仗,可是杜若被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陷入这么近的战火,刚才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箭啊,有人要行刺杀之事!她一咬牙,飞快的往山头奔去。 平日里看着很文雅的男人,没想到速度那么快,杜若被宁封拉着,只觉耳边风声尖啸,她甚至有点看不清前面,偏又在树丛里,然而宁封并不能停,他怀疑已经有刺客追了上来,但即便这样,也是危险的,救兵不知何时到,他要是停下来话,可能会被一剑封喉。 他迅速的从袖中取出一面小旗,往地上一插,随即转一个方向,斜跨十来步,又插上一面旗子,杜若原本就走得头昏眼花的,又被他拽着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好像陷入了迷魂阵,神智渐渐就不太清明了。 眼前一片黑。 黑了又亮了,那光亮里,她看见宁封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袍,头戴金冠,比起现在的平和,他的神情是有些可怕的,他的手里甚至还擎着一把剑,但是这把剑最终刺向的却是他自己。血洒出来,好像雨丝般飘落,有些许溅落在对面明黄色的袍角上。 她在梦里极为的害怕,整个人蜷缩着,秀眉拧起来,不愿再看下去。 宁封低头盯着怀中晕倒的姑娘,知道她定然是在做梦了,不然不会有这样的神情,而且这梦一定不是什么美梦,才会让她如此不安。 他伸出手想推醒她,甫一碰到她脸颊,极是温暖,又柔软的好像一触就会破掉似的,他怔了怔收回手,轻声唤道:「三姑娘,快些醒来。」 她不曾有动静,好像陷得很深。 宁封只好又去拍她的脸,她身上的香味袭入鼻尖,淡淡的却很芬芳,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呼出一口气才又接着令她醒转。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瞧见上方那张脸,长眉清眸,极其的清俊,她蓦然的叫出声来:「国师……」 她惊讶又有些欣喜,刚才那梦许是与他有关,宁封问:「可是梦到我了?」 她的神色一下又变得极是复杂。 那是个噩梦,且此前还有人刺杀他,他试探的道:「难道我遭遇了不测?」 一针见血,杜若沉默。 看她的样子,自己定是死了,这结局他不是那么的意外,毕竟谁都有一死,他在乎的是,自己是如何把命丢了的,他并不想枉死。 「你可看到来龙去脉?」他问。 「你……」杜若险些要说出口,可那明黄色的衣袍让她十分的在意,她好像隐隐看见下方的袍角上有只龙爪,到底没有说下去,改口道,「只是个梦罢了,也许是因为刚才有人……」她记起了什么,惊吓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还在宁封的怀抱,露出诧异的神色。 宁封忙松开手:「你晕了过去,我是想叫醒你。」他解释,「现在在我布的八卦阵里,不过也撑不了多久,毕竟太过仓促。」 竟然是在阵法里呢,杜若很是好奇的张望,发现他们是在茱萸树丛中,周围三尺的距离都插了不同颜色的小旗,别的并无异常,她道:「太神奇了,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们了吗?」 「其实拆穿了,只是障眼法。」宁封静听周围的动静,「希望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毕竟我不会武功。」 「道士就不学武功吗?」 「道士只修道,当然,道学也有武术一派,不过我天生不是这样的材料。」 杜若安慰他:「我也不是,你看我家里,我父亲,大哥都很厉害,但是我是学不来的,不过我大哥也不会绣花,我们各有各的长处。」 宁封忍不住笑了:「说的也是。」 杜若瞧一眼他的胳膊,之前有支箭差些射中他,却被他躲了过去,可见他是很警觉的,但还是被擦伤了,有血从破掉的袖子里流出来,她指一指道:「你受伤了。」 他才发现有点痛,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你给我扎一下。」 他一个人是不好扎的。 杜若将帕子接过来,低头折成细长的样子,才围在他胳膊上,她动作很慢,又很仔细,他垂眸看着她,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一定是瞒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她不愿意说出来? 「今日连累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到惊吓了。」宁封柔声道,「我之前带你走,也是怕你被连累,那时候想不到那么多,只是觉得刀剑无眼,万一你被误伤……」 杜若笑一笑:「反正现在无事就好了。」她松开手,查看那帕子,觉得自己扎的不错,略点了下头,「就是不知是谁要杀你,你往后可要小心一点。」 宁封微微一叹:「却也不知该提防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杜若怔了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狂风忽地四起,场中几面小旗全都飘了起来,外面不知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只听见断裂声,就见前方有处地方忽地露出光亮来,杜若才发现,刚才在的地方是看不见太阳的。四周慢慢露出了广阔的边界,一个人飞快得走过来,不等她发话,弯腰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极是高大,她觉得自己一下离开了地面,将将又要开口,只听见耳边严厉的声音:「你给我闭嘴!」 她吓一跳,侧眸看去,只见他沉着脸,眸色冰冷,她再不敢说话,安静的抿住了嘴唇。 宁封站起来,朝贺玄一笑:「我总算安然了,多谢王爷来得及时。」 可不是单为他,贺玄眉头略挑:「宁大人好歹也是左都御史,随身竟不带护卫吗?」 宁封摸一摸鼻子:「重阳节只顾登高,委实不知会遇到危险。」 护卫是有的,然他惯来闲云野鹤一般,喜欢清静,要不是赵坚非得封这官职,他还是愿意当个自在的国师,只要不动摇到大燕的根基,他是不想管事的。 但也实在没有想到这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瞧一眼手臂上的帕子,连那人的影子都还没有摸到呢,差点丢了命,他想着,神色严肃起来,可见明香楼的线索有多重要! 也许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v第68章[02.10] 他问贺玄:「可抓到行刺之人?」 贺玄道:「已自行了结。」 宁封眼眸眯了眯,朝杜若看去:「连累三姑娘一事,改日本官自会登门道歉!」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便欲告辞。 贺玄冷冷道:「道歉不必了,望你将来做事三思而后行。」 要不是他来同杜若说话,就不会把她卷进去,要被刺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宁封嘴角一动,似笑非笑,他看得出贺玄对杜若的关心,这甚至有点明目张胆,也只有杜家夫妇还没有看出来,以为那是兄妹之情。不过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要让他不再接近杜若,他许是做不到的,贺玄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他淡淡道:「本官自问足够的谨言慎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好一个借口。」贺玄冷笑,「殊不知,宁大人刚才的命可是捏在本王手里,本王若是晚来一步,天算之下,你恐怕也不能再行开口了。」 道家佛学在百年前就颇是盛行,但宁封知道,他登上国师之位,又被升为左都御史,定有许多官员背地里诟病,说他装神弄鬼才得赵坚信赖,就像贺玄,恐怕也是不屑于他的,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两人不对盘。 杜若也是不想再说话的,可贺玄偏偏低头看向她。 与他琥珀色的眸子对上,她撇开眼睛,低声道:「在茱萸树那里遇到的,说两句话而已,谁知道就遇到刺客……」 印象里,她第一次去见宁封,贺玄就提醒过她不要接近这个人,然而她不止一次的与宁封见面,但都不是刻意的,宁封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甚至她觉得宁封是个不错的人,又温和又有礼貌,她实在不清楚为何贺玄要这样对待他。 贺玄道:「你就是不想听我的话,是吗?」 杜若抿紧了嘴唇。 他缓缓道:「他接近一个人都有他的目的。」 「难道你不是吗?」杜若不服气,「你为什么过来?还把我抱起来?」 她眼眸睁大了,水汪汪的,要跟他辩解的样子。 两人离的很近,她吐气如兰,他甚至能看清楚她一根根的睫毛,漆黑又长,十分的漂亮,他眸色又变得温和起来,并不顾忌的道:「我是因为你。」 是啊,他是有目的的。 上山时,听说她正跟宁封一起,也遇到了刺客,没有谁能了解他的担心,他派人到处寻找刺客,他亲自找到了这个地方,破除了阵法,结果一眼就看到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肩膀几乎是碰到的,他如何不生气? 他眼睛里的情谊流露出来,好像涓涓细流。 杜若的脸红了,她本来是想以此责备贺玄的,人活在世上谁没有目的呢? 她那时梦到他做皇帝,所以她才想重修旧好。 那也是并不单纯的。 可现在她没法子说他了,她低下头,半响嗫嚅道:「你放我下来。」 又没有受伤,他好好的要抱着她。 贺玄道:「不。」 听起来有几分的任性,她飞快得看他一眼,他嘴角含着笑,有些欢喜,她不知道说什么,将头微微的靠在他肩膀上。 他往前走去,感觉到她的头发轻拂在他脖颈。 那样的柔软,还有清淡的香味。 他没有再说话,很快就有人要来了,这样的时间并不长。 树林里,满是茱萸浓郁的味道,他走得很稳,哪怕是抱着她,也并没有多少颠簸,她心想,假使一直这样也许也是好的,然而世事不会如她希望的那样,它照旧都是要发生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道:「玄哥哥,我们不如去江南罢?」 江南是个好地方,一点不比长安差。 「或者金陵。」她道,「我们杜家原先的宅院还留着呢。」 贺玄垂眸瞧她一眼。 去江南,金陵?她还在想着造反的事情吧,她希望他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可是他怎么能答应? 他现在也不能告诉她原因,她看起来柔弱又稚嫩,只怕还不能抵挡风雨,假使可以的话,让她一个人先去江南,倒或许是个好主意。 他道:「再说罢。」 这是什么意思?杜若疑惑:「你是要考虑吗,金陵真的很好呢!你去了定然会喜欢的,到时候我带你去游秦淮河,河两岸有一座座的楼,到得晚上,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灯笼,倒映在河里,不知道多好看呢……」 她滔滔不绝,他听着,心里也是向往的,可是他并没有承诺什么。 她说得累了,停下来,想到她做过的那些梦,想到他的身世,她又有些心酸,不明白他为何非得要走那样一条染满鲜血的路。 他难道不累吗? 她轻声道:「玄哥哥。」 「嗯。」他回应。 她道:「你哪日愿意说,我都会听的。」 v第69章[02.10] 他一怔,笑了起来,低头想亲她,她捂住脸:「你不能总这样,你我又不是夫妻的关系!」 他亲在她手背上。 好像被烫了一样,杜若脸一下子通红。 前面传来人声,贺玄耳力好,远远就听见了,把她放下来。 为首一人就是杜凌,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叫道:「贺大哥你刚才怎么一下就不见人影了,可寻到妹妹……」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站在贺玄身边的杜若,他扑上去,「你怎么样了?你刚才到底去哪里了,只是摘个茱萸,别的姑娘都好好的,就你不见了!」 他实在是着急,那时候他们都在山顶,根本不曾料到杜若只是去玩一玩就会遇到刺客。 以前在任何节日,都不曾有的,别说现在还不像之前那样的战乱,好歹大燕立国也有一年多了,却接二连三的出现刺客的事情。 谢氏刚才都差些昏厥,生怕杜若受伤。 杜若笑道:「我没事。」 「知道你没事,以后无论去哪里,你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谢氏这时也走了上来,拉着杜若上下的看,她的眼睛红彤彤的,显然已经哭过了,她道:「说要抓什么刺客,一开始不准我们女眷下去,可把我急死了!」 杜若拱在她怀里:「让娘担心了。」 「你无事就好,虚惊一场。」谢氏看着贺玄,「玄儿,今日可真是谢谢你了,救了若若。」 贺玄一笑:「您不必客气。」 出了这桩事,众人都是不敢再留在历山的,纷纷坐车离开,幸好杜若没有什么,故而杜家的人到得城门那里,转了个道就去章家了。 听说杜蓉胎相很稳,老夫人也放心,说道:「等过段时间我们再一起去一次,这孩子坐不住,凤翼又疼她,不定任她胡来呢,我可要好好训她的,就在家里好好养胎,千万别再整这整那的,他们家四个孩子,还不会打理一个家了?」 谢氏笑道:「还是母亲周到,过得两个月便去罢。」 那时候最是紧要的。 众人说得会儿便各自回房了。 宁封回到衙门,第一件事便是又派了二十来人去洪县,只是才下得命令,第三日小吏就领着两个人进来,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其中一个胳膊还吊着,显见是受了伤,他惊讶,又有些欣喜,毕竟他们安然回来了,那么一定是带回了线索。 「大人。」那受伤的小吏回禀道,「属下们去明香楼调查,将将有点眉目就遇到偷袭,要不是得人相助,只怕会客死他乡!」 宁封忙问:「谁出手助得你们?」 小吏道:「定是江湖人士,一手剑法出神入化的,三两下就把刺客打伤了,我们正好活捉,而今就在衙门关押着呢,只嘴巴硬得很,无论如何拷问,一言不发,属下也束手无策,不过……」他顿一顿,神色变得极为的谨慎,还望门口看得一眼,声音好像蚊蝇般的低了下来,「明香楼有个姑娘是那嫌犯的相好,她倒是提过一句,说……」 好像大气也不敢出了,宁封屏退旁人。 小吏这才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宁封大吃一惊,虽然他也曾怀疑过,然而心里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他心想那姑娘可是个关键人物,便问道:「她人在何处?是不是也一并带到衙门去了?」 小吏支吾道:「原是要带过来的,谁料路上遇到魏国公,他亲自问询,属下也不敢不答,谁料他竟带入宫去面见圣上,还让属下传话,让大人也即刻入宫。」 这一桩桩事情快如闪电,叫人都没有歇口气的空隙,也叫人没法仔细的思考这来龙去脉,明明中间还有着许多的疑惑,然而宁封却不得不前往宫里。 当他踏入轿中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颗棋子,或许他本不该派人去明香楼。 他这一行事,恐怕要让皇室内部分崩离析了! 而这,原本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魏国公齐伍站在偌大的殿中,神情是悲哀的,他两只手交握垂在胸前,向赵坚回禀。 「微臣对大皇子一死极为痛心,故而也不曾懈怠,得知宁大人有进展,微臣心想惩处了凶手,定能让大皇子在天之灵,得以安慰……」 说到悲痛,没有谁是比得上赵坚,那可是他的嫡长子。 虽然有不足的地方,却也是他辛苦养育,费尽心血栽培的孩子,他曾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望,这阵子的每一夜他都不曾好好的合过眼,在心里发誓要把杀害赵豫的人给找出来,然后千刀万剐,这样才能发泄他的心头之恨! 故而听说案情明朗了,他也是精神一振。 宁封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赵坚看到他,不曾耽搁的询问道:「听说已经找到相关的人,你今日便当着朕的面审出来!」 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宁封胸口好似被堵住了一样的闷,他犹豫道:「皇上稍安勿躁,案情现有许多疑点,微臣暂且还不曾理清,希望皇上能再给微臣一些时间,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 「齐大人都说已经查到凶手。」赵坚有些不悦,「你在齐大人面前是一番说辞,在朕面前如何又变了?」 「皇上,其中有隐情……」 齐伍打断他:「宁大人做事一丝不苟,乃是好事,可既然有确凿的证据,为何不说呢?我听小吏提起,那姑娘是从洪县带来的,想必是有极为重要的线索,宁大人这般隐瞒,难道是有苦衷不成?」 宁封心头一震。 此话实在诛心! 他原是好意,可若再行推迟,只怕自己就要卷入其中了。 他眉头略微一拧:「微臣派去的小吏将将才回,微臣也才得知一二。」 v第70章[02.10] 赵坚道:「快些把人带上来。」 宁封往后退一步,站在旁边,又朝齐伍打量了一眼。 满朝文武,赵坚是最为信任这个人的,故而今日齐伍入宫,赵坚才会无视他的话,非得要审查,可齐伍向来寡言,而今竟为此事刻意的为难他。 他有些奇怪,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毕竟齐伍是头一等的开国功臣,是帮赵坚把江山打下来的人,他不可能不盼着大燕安宁,这样他的荣华富贵也能得到保证,实在没有理由会做什么破坏。且他又好像没有野心,失去儿子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甚至连兵权都不愿执掌……或者是同病相怜,才会那么着急为赵坚找到凶手? 思忖间,明香楼的姑娘已经被带了上来。 她见到大燕的皇帝,已然是吓得浑身发抖了,故而宁封查问的时候,她几乎是在晕倒前说出了那三个字……二皇子。 刺杀赵豫的嫌犯当初曾在她面前炫耀过,说他要去二皇子身边当差。 大约他是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在执行命令时被人活生生的抓住。 殿内一片寂静。 像死一般的窒息,令赵坚透不过气,他坐在龙椅上,紧紧握住了把柄,恨不得要把那金铸镶宝的东西给捏碎了,然而痛的只有他的手,他的心,他浑身发冷,简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那个他一向喜爱的二儿子,竟然暗中杀了自己的兄长吗? 为什么? 他大喝道:「拖下去,给朕再好好的审!」 他并不想就这样定案。 齐伍袖着手,垂着眼睛,半响低声道:「皇上,定是那姑娘弄错了,二皇子从乾县回来便伤重卧床,一天都不曾出门,怎么会去刺杀大皇子呢?他们兄弟二人又是一起长大的,情深似海,绝不会兵戎相对,宁大人,你说是不是?」 宁封实在是无话可说。 原先他就不赞成这会儿审查,是齐伍夹枪带棒的迫使他,而今已经捅破,就算赵坚不会接受这样的答案,或者就算是冤案,只怕赵蒙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人心是最为脆弱的。 埋了一根刺,就不会再行复原。 赵坚幸好也是经过风浪的,他的手已经松开了把柄,传唤随从:「去二皇子那里看看。」 随从领命而去,半途又转回来,惊惶的禀报:「二皇子领兵从中门闯进来了!」 「什么?」赵坚一下站起来。 殿门口已经响起了厮杀声,宁封的面色也变了,赵蒙竟然想要夺位吗?在这时刻?他连忙吩咐侍卫:「快护驾!」 赵坚大怒:「护什么驾,朕倒要看看这孽子如何想杀了朕呢!」 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了,赵蒙连自己的父亲都要杀,怎么会在乎一个哥哥? 他拔起剑,大踏步就朝宫外走去。 门口已经躺倒了许多尸体,赵蒙的刀沾着血,他的神情有些疯狂,他原是不想出此下策,可赵坚偏偏拿着赵豫的事情不放手,让宁封一路查到洪县。 这是他唯一的疏忽! 他那时候就不该召这样的人当暗卫,竟然跟个青楼女子胡说八道! 而今不曾灭口,叫宁封得知真相,也只能反了,父亲查到头上,他绝不会饶过自己。 所幸这几日他已经布下计划,宫里并没有那么多的守卫,甚至他在赵坚身边还安插了心腹,最重要的是,他有一支属于他的军队,此前已经下令,命他们突袭在长安城驻扎的军队,取得主动权,进而包围皇宫。 为此,他完全有翻盘的可能。 父子两个相对而视,赵豫怒极而笑:「好,好,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赵蒙被他笑得到底心虚,他一挥手里的刀叫道:「您别怪我,是大哥他心狠手辣,在乾县埋伏想要我的命!要不是儿子的舍命保护儿子,儿子早就归西了!就算儿子回来了,他还不是盼着我死吗,我也只能先下手为强!」 那时候赵坚还想立赵豫为太子,他心里清楚,一旦赵豫做了太子,他定是要死的! 父亲不知道他的狠毒,可赵蒙早早就明白,赵豫这种人口是心非,忘恩负义,小时候就喜欢在长辈面前装样,等到长辈走了,转头就冷脸对他。 他虽然粗枝大叶,可好些事情却是记得的,让他跟赵豫一条心,根本就不可能,甚至觉得极为荒谬。 赵坚见他丝毫不承认自己的错,也是怒极了,大声命令护卫去抓赵蒙,父子反目,但殿内的全是赵坚的人,自然是都听从的,只不过却也有一人假装是要冲出去,结果却是朝着赵坚的后脖颈举起了刀。 千钧一发之际,齐伍抽出腰间长剑一刀就砍向了那人的手。 齐伍往前也是以神勇闻名,这一动作可以看出他曾经在战场的风姿。 那人没料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只觉胳膊一痛,刀就落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宫里宫外一片的混乱。 齐伍挡在赵坚面前,说道:「皇上还是避一避为好,看样子二皇子是有备而来……」正说着,紧闭的宫门被撞开了,为首一人身穿深青色的长袍,骑着马奔驰而来,手中长枪将一路的护卫打得七零八落,赵蒙瞧见他,脸色大变,喝道:「是你,你也非得要趟这浑水?」 年轻一辈里,赵蒙是最为忌惮贺玄的,他们曾在演武场比过,贺玄与他不相上下,而且贺玄也统领着一支军队,他在交代属下的时候,曾专门提过,要让贺玄那边完全丧失战斗的能力,哪怕是用下三滥的手段,可他怎么还能打进来? 明明,他不应该有堤防的! v第71章[02.10] 贺玄冷冷道:「本王劝你还是归降罢,省得做枪下之鬼!」 这样的不屑,赵蒙狂怒的笑起来:「你先挡得住我的刀再说!」 他翻身上马,举着长刀,飞一样的朝贺玄奔来。 骑马的姿势哪里像是受过伤的,不,他根本就不曾受过重伤,赵坚瞧着这个儿子,才知道自己一直被他骗了,他或许是被埋伏了,但是并没有受那么重的伤,他一直是在装样子!赵坚只觉胸口钝痛,嘴一张,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齐伍连忙扶着他进去,宁封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喝道:「快些把金太医抓起来!」 赵蒙可是让金大夫看病的,但他既然是装的,金太医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或许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赵坚刚才吐血也不知是…… 宁封心头极为震惊,事情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 他朝门外看去,贺玄已经与赵蒙打在了一起。 这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杜若在家里逗着鹦鹉玩,她本来还打算过得一会儿要亲手绣一个襁褓当做礼物送给杜蓉的,没想到外面忽然的极为的喧闹。 玉竹听到什么,急忙忙的过来道:「不得了,姑娘,在打仗了!」 杜若手一颤,险些将麦子撒下来,她惊问道:「打仗?大周打过来了吗?」 两国不是已经休战了吗,怎么会打起来?她以为至少还会有几年的平和的。 「不是……」玉竹语无伦次的,「奴婢也不知道,反正有两队人马在打呢,有小厮说,就在前面一条巷子里,还死了人,就是街上也乱的很。」 那是大燕的两个势力打起来了吗?杜若想到贺玄,连忙朝院门口跑过去,因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是从来没有梦到过这个场景的。 刀剑相交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耳朵里。 走去上房的路上,杜若听得清清楚楚,一见到谢氏就着急的问道:「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以为她是害怕,谢氏连忙将她搂在怀里安抚道:「你父亲此前就使人与我说了,不过是军队里有人闹事,双方械斗,你乖乖的待在房里,过会儿也就无事了。」寅还当她是小孩子。 如果只是械斗哪里会有这样大的动静,再者,这里可是都城,整个大燕防卫最为严密的地方,真出这种事,不管是五军都督府还是兵马司都会派遣兵马压制,恐怕连声音都不会传出来的,而今连他们家都听见了,可见其规模。 不过母亲哄她也是好意,杜若心想定是问不出来了,只得道:「那我去看看祖母,指不定祖母也被闹得很是担心呢。」 谢氏笑道:「也罢,你陪着你祖母我也放心。」 等到杜若一走,她又派遣了几十个护卫在院中巡逻。 今日杜云壑起得甚早,比起平日里还要早上许多,那时候天还是乌沉沉的,她一开始以为是卯时,因他都是这个时辰起的,虽然每次都不弄醒她,然而十几年的夫妻了,他起来时她总是会知道,谁料到后来问下人,才知道那是寅时。 比以前整整早了一个时辰。 到得午时,他又叫随从回来,让她多加留意家里,她才知道是出了很大的事情了! 不过这来龙去脉她是并不了解的,想一想又使人去章家看看,毕竟杜蓉年岁还小,怀着孩子,家里又没有个主母,她怕她一慌乱影响到胎儿的情况。 等这些做完了,方才去见老夫人。 杜若已经同老夫人说得一阵子的话了,因惊扰到了这一大片地方,刘氏胆子小,见杜云岩又不在,便也带着三个孩子过来他们这里。 杜绣道:「真是吓死了,我听到好些人在哭喊呢!祖母,是不是大周发兵攻打我们?要不是大周,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官兵呢?」 老夫人道:「若是大周,城门那里是最为紧要的,哪里直接就能打到巷子里面来!」 一听这话,杜若就更确定了,她一开始便怀疑不是大周,现在被老夫人这么解释,那肯定双方都是大燕的官兵,是不是贺玄……他那么快就造反了吗?她有些坐立不安,大燕原本就驻防了许多的军队,他总在操练他们,可即便如此,不代表所有的官兵都听他的命令。 毕竟赵坚才是皇帝,他这样造反难道不会输吗? 父亲又会怎么阻止他? 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这样的假设,她是头一次想到,一下就很紧张,杜莺看出来了,悄声与她说:「大伯不会有危险的,肯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杜若惊讶。 「我来的时候,下人们虽然有些惊慌,可也看到许多的护卫,不管在外面还是家里,都很镇定,来来回回,井井有条的。」 杜若醒悟过来,父亲哥哥都去衙门了,这些人当然是母亲指派的,她想到母亲之前说父亲提早使人警示,肯定是有所预料,那么假使是贺玄造反的话,母亲不定怎么震惊呢,绝不会那么镇定的,她心想,可不是贺玄的话,会是谁呢?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城内的打斗远不及宫内外来得激烈。 赵坚被齐伍扶进去的时候,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浑身使不上一点的劲儿,唯有嘴巴还能说得几句话,唯有那满腔的火。 他坐倒在榻上,几乎是颤抖的说道:「你出去命玄儿……一定要留那孽子的命!」 恐怕这一刻,他最恨的就是赵蒙了。 长子惨死,宫内剧变,还有他身上突如其来的不适。 齐伍立在他身边,也不知是内疚还是痛苦,亦或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曾经并肩作战的密友,一朝同得富贵,两相欢喜,可在某一时刻却跌下深渊,如同陷入地狱般的惨痛。 那都是拜同一个人所赐。 又或许,那是应得的报应! v第72章[02.10] 假使知晓这一日,他就绝不会对贺时宪下手的。 「微臣领命,皇上您便在此歇息罢,也莫担心,既然雍王能及时赶到,想必二皇子的亲信已被肃清,只留得宫内的残兵,并不为惧。」 赵坚抚着胸口,点了点头。 殿门外,赵蒙狗急跳墙,打得极为的凶猛,因他知道今日恐怕是要葬身此处了,反正都是死,自然是要死得更痛快些。 他的性子一直都很刚烈,一是一二是二,所以认定了一桩事的时候便不会改变主意,他那日以为是赵豫设的埋伏时,就已经起了杀心,无论如何都是要置赵豫于死地,便设下计谋偷袭他,就像今日,他也一定要把贺玄打下马! 不过他这样近乎于疯狂的状态,在此时此刻显然是帮不了他的,他只顾进攻却不知道防守了,反而让贺玄寻得时机,一枪从他左侧刺来,直入肩头,竟然把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挑了下来。 他摔在地上,那枪身又一用力,戳到他骨头,饶是他勇猛,也痛得龇牙咧嘴。 附近的禁军包拢过来,眼看是逃不脱了,赵蒙这罪乃是造反,图谋杀害皇帝,弑父,就算赵坚念在父子一场的情面,也不可能放过他,更别提还有刺杀赵豫的罪,他被抓到,肯定是要被审问的,被百般拷打,被万人唾骂,有一段时间甚至还会生不如死。 那是畜生一样的日子,赵蒙无法想象,一念之间,他忽然拔出腰间的匕首朝脖颈抹去。 血喷溅出来,叫那些禁军都停下了脚步。 消息传到赵坚耳朵里,他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齐伍轻声道:「没有来得及阻止,二皇子是一心求死……」 竟然死了! 前一刻赵坚还想着怎么惩治这儿子,怎么折磨他好消去心头之恨,可现在他好像除了痛苦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哪怕是恨都没有了。 他连坐都坐不稳,一头栽倒下去。 没过多久就传来女人恸哭的声音。 这样一场好像发生的极为突然的宫变,只在一个多时辰内就解决了,贺玄站在屋檐下,看着前方渐渐要暗下来的天色,听禁军头领禀告消息。 赵蒙的手下都已归降,城内城外,都督府与兵马司也派遣了官兵去维护秩序,安抚百姓。 他问道:「金太医呢?」 「逃跑途中被宁大人抓获,现已押回宫里。」 那金太医下得毒,自然还得要金太医去解的,只是耽搁了时间,那毒不管如何都伤害了身体,赵坚就算有解药,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他当然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任谁受了那样的打击,都很难再重新站起来。 贺玄在殿门外站了许久。 宁封瞧见他,走过来行一礼道:「今日可真多亏了王爷,我听说别的衙门都极为慌乱,哪怕是兵马司,都没能像王爷那样的迅速,」他满心的佩服,「难怪王爷能得皇上如此看重呢!」 今日贺玄可算是立下大功了,可不知为何,他却想到那天在历山上的事情。 贺玄说,自己的命是捏在他手里的。 果真不假。 要不是他,就算是赵坚,也是岌岌可危。 这样年轻的男人……宁封暗自打量他,眉心微微的一拧,正当这时候,内宫的小黄门来传话,说赵坚已经醒了,齐大人请他们进去。 二人领命。 如同生了一场大病,赵坚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他躺在那边一动不动,床边坐着秦氏与三皇子赵伦,都哭得眼睛通红,秦氏现在仍在抽噎着,她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恨不得那是一场梦,而赵伦年纪虽小,却也是听得懂的,只他并没有真的明白。 齐伍垂手立在床前,见他们来了,走过来道:「皇上已把事情交代于我,而今要歇息,我便与你们说一遍。」他郑重的道,「大燕暂由我监国,宁大人你仍是任左都御史,监察百官,至于王爷,皇上说你领兵有道,升任为兵部尚书,护大燕周全。」 宁封听得一惊。 要知道赵坚之所以能建立大燕,便因为手下有许多的将才,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老将,可现在竟然让年轻的贺玄当大司马,让他来掌管一国的军队,这显然是很不合常理的。 可赵坚就在这屋里,齐伍说这种话的时候,他肯定是听到的,那么便真是他的口谕了! 宁封越想越是奇怪,他朝贺玄看了一眼。 他听到这样的消息并没有什么惊喜,也没有自谦之色,好像他得到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弯腰谢恩,哪怕这身姿也透漏着不寻常的气息。 宁封心头有点莫名的惊惧,这惊惧不知道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到最后还是恭喜了他。 从那日起,贺玄成为了一品官员,统领兵部,甚至还越过了杜云壑,但因他在关键时候力挽狂澜,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其实便是想说,也见不到赵坚,因为赵坚自此一病不起,再也不曾来过早朝。 而杜若这段时间也没有见过贺玄,直到这一年的除夕。 春节要来临了。 家家户户都在张贴春联,小孩子们手里拿着糖果,在门口追来跑去,没有一处不是热闹的。 赵宁对着镜子画眉毛,她喜欢漂亮,有时嫌弃下人们笨手笨脚,倒是自己画上两笔,然而近日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心情,她将笔一掷,扔在桌案上。 自从宫里出了事情,赵坚就垮下来了,病总也不好,秦氏失去两个儿子,又是哭哭啼啼的,跟天塌下来了一般,她是怎么也劝解不了的,更可气的是,前次去宫里,甚至还有黄门阻拦,说皇上皇后都要休养,叫她过阵子再去宫里。 v第73章[02.10] 真正是岂有此理! 她也是好心才去探望他们,竟然还被拒之门外。 她觉得这样下去恐怕是不行的,便把宋澄叫来。 宋澄仍在大理寺任职,知晓母亲是为宫里的事情,他叹口气道:「也难为舅父舅母这般,母亲您就不要再去打搅了,让舅父好好恢复身体,其实又何止您,便是文武百官也极为的焦心,希望舅父能早日上朝,可这也是急不得的。」 「我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赵宁道,「我是看魏国公整日死气沉沉的,管不好大燕!」 赵宁心想,也不知赵坚当初是如何考虑的,竟然让齐伍监国,要论起来,谁比得上她与赵坚的关系,怎么也该提一提他们母子两个罢?结果齐伍走马上任,在这段时间,丝毫的不曾提拔宋澄,她是有些不服气,要不是赵坚病成这样,她真的想要去理论一番,毕竟亲疏有别,难道赵坚最为信任的不该是他们吗? 提到齐伍,宋澄眉头一拧,可这是赵坚选的,他们好像也不该置喙,因为论到功劳,朝中大臣是没有谁能比得上齐伍的,所以他才会被封为第一位的国公爷,就是杜云壑都得排在后面。 宋澄道:「不管如何,魏国公处事也没有过失,娘您再等一等。」 母子两个说得会儿,宋澄就出来了,将将走到庭院中,有个小厮快步走来,行礼禀告了一句,他很是惊讶:「都察院的宁大人?」 他跟宁封并无多少交情,甚至说起来,因为上次在历山的事情,他对宁封插于他跟杜若之间的谈话,还有些不悦,今日他怎么会来? 花厅里四角都点了银丝炭,暖烘烘的热气把这里熏得好像春天,宁封坐在紫檀木的扶手椅子上,环顾自周,只觉琳琅满目,但他并没有心思好好看这些奢侈的物什,等到宋澄进来,他连忙就站了起来。 「宁大人请坐。」宋澄与他见礼,登门是客,他总不至于把宁封赶走,「不知宁大人此来是为何事?」 公事公办的样子,可见自己是不讨喜的。 宁封开门见山:「宁某是有要事与宋大人相商,还请宋大人屏退下人。」 宋澄怔了一怔。 他看向宁封,发现他面色极为的郑重,迟疑会儿还是照做了。 花厅里除了他们没有再留一个人,他坐下来,手搭在椅柄上,询问道:「这下行了吧,宁大人,您有事就快说吧。」 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宁封看在眼里,心想他到底还年轻,又被长公主宠爱着养大,故而到现在还看不清楚局势,要不是他实在没把握,也不会来找宋澄了! 他坐直身子,严肃道:「宋大人有多久没有见到皇上了?」 又是提这一茬,宋澄皱眉道:「今日宁大人来此便是为这个吗?谁人不知皇上的病情,此时最需的便是静养。」 齐伍也总是把这句话放在嘴边,大臣们只好将任何事情都禀告给他,不过这还不是最为可怕的,齐伍监国便罢了,可他竟然还行使起了吏部尚书的职责,近几个月官员升任贬谪都操纵在手里,他沉声道:「你可知晓,附近城池的太守,参军换了多少了!」 宋澄一怔。 宁封冷笑起来:「你又以为赵家的江山能保得了多久?」 听到这句话,宋澄眼睛瞪大了,厉声质问:「你这话是何意思?」 「你自己去查一查罢!」宁封从袖中拿出卷宗递给宋澄,「看看这些都是谁的人,你弄明白了,便会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毕竟宋大人您是皇上的亲外甥,三皇子年纪又小,皇后娘娘与长公主乃一介女流,又能承担什么呢!」 他起身而去。 宋澄将卷宗打开,只见上面罗列了几行的人名,好些都不是他认识的,他虽然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因为宁封的话,回想这几个月宫廷中的事情,也不由感到了一阵恶寒。 世事不可测,真是难说的很。 就像赵蒙,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表弟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想一想,走到门外唤来心腹:「你把这些人的底细查一查,千万莫泄露出去。」 除夕难得是个好天气,不像前几日下了雨,这日早上就出了太阳,阳光金灿灿的洒落在地上。 杜若的庭院里种了两株腊梅,小小的,但今年竟也开了花,只是数量非常的少,只得三十来朵,好像点缀夜空的星星,稀疏却又漂亮。 杜若坐在树底下,看两只兔儿满地的乱跑。 它们在家里已养了数月,天暖吃鲜草,天冷吃干草,御冬的肥膘都长了出来,比以前大了整整两圈,跑起来时肉墩墩的,好像雪球一样。 她一天总要看上几回,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屋檐下的鹦鹉听见,竟也咯咯跟着笑,杜若抬头朝那母鹦鹉瞧一眼,嗔道:「我教你说的吉祥如意你到现在都不会,还好意思笑呢。」 母鹦鹉叽的一声,不吭气了,跟旁边的公鹦鹉头碰头靠在一起,后者仍是不出声,闷葫芦一样,却晓得拿嘴给母鹦鹉梳一梳羽毛。 院门外的小丫头得了消息,走进来与杜若道:「二公子,二姑娘,四姑娘来了呢,正要去上房见老夫人。」 因天冷,杜若总是在家里,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杜莺了,听到了极为高兴,连忙就出去寻她们,路上听见杜绣的声音,她的声音比较清脆,杜莺的是有些柔弱的。 她将将要开口,谢月仪从后面追上来,笑道:「我就知道你准会出来,我们四个人正好一起说说话!」 她们肩并肩走过去,杜绣回头瞧见她们两个,目光落在谢月仪身上,杜若是大房唯一的女儿,打扮漂亮不说,那谢月仪竟也是一身的华服,穿的狐裘雪白,连丝杂毛都没有,一点不比杜若穿得差,她摸摸自己的银鼠皮裘,嘴唇抿了一抿。 分家之后,杜云岩不太管事,只管往外拿银子,反倒被杜莺掌管了钱财,她那么节省,今年冬季都不曾给家里女眷添置多少衣物,别说是那么好的狐皮了,她穿得还是去年的! 幸好天冷不太聚会,不然指不定要被别人笑,她去问杜莺,杜莺却一副大管家的口气,说收益不怎么好,甚至当着父亲的面,说只给她买,自己就不要了。 这样杜绣怎么还好要呢,她可不想让父亲觉得她不懂事。 「今年有家商铺在卖一种烟花,听说极为漂亮,是从杭州进的,你们可买到了?」杜绣的各种消息总是很多的。 她听说那烟花不同以往的炮竹,只是她想买,那稀奇的玩意儿极为贵重,又得经过杜莺的手,愣是憋住了没有说,一直等到这里她才问起来,毕竟杜云壑是宋国公,指不定他们府里有呢,那么晚上她也能一起看的。 v第74章[02.10] 可杜若摇摇头:「我没听人提起过,这些都是下人买的。」 杜绣顿时觉得很无趣。 谢月仪笑道:「杭州的烟花是好看,我有回跟父亲去过,那里到春节,有好些人去河面上放烟花呢,杭州人好像很喜欢钻研这种东西。」 她们都没见过,那是显得她见多识广吗?杜绣笑一笑:「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啊,我们可不像你能到处走动的,不过你现在在长安,也跟我们一样了,是不是觉得还没有以前好?」 像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月仪的脸微微的发红。 怎么会没有以前好,她而今锦衣玉食,还有个杜若这样的如同亲姐姐一样的好表姐,就跟做梦似的,可这一切都是沾了杜家大房的光,他们是什么都没有做的,白白享受。 她有些羞愧,不知道说什么。 「在长安怎么就不能到处走动了?」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只要愿意,哪里不能去?若若,表妹,等明年得空,我带你们去江南玩。」 是杜凌。 杜若原本也要帮着谢月仪的,没想到哥哥会来,她笑着转过头,不料竟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正好站在桂树下,穿着深紫色的锦袍,面庞如玉般的白,又似雪一样的冷,她眼眸微微睁大,没想到隔了数月会在除夕看见他。 她舌头有些打结似的,轻声道:「玄……哥哥。」 贺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脖颈被雪白的狐毛围着,却仍是能显露出修长的样子,下颌小巧精致,让人想捏一捏。 他没有说话,但眼睛好像说了,杜若不知为何,脸就开始发烫,明明很久不见应该有些陌生的,但是他这样看着她,又好像昨日才见过。 杜绣没料到杜凌会来相帮,有些恼他,咬一咬嘴唇道:「大哥你那么忙,哪里有空去江南呢,你是不是骗若若呢?」 「总会有空的。」杜凌一点不喜欢杜绣,他看着谢月仪问,「月仪你的兔子有没有若若养的那么胖了?」 谢月仪背对着阳光看向他,发现他比平时好像更为的俊朗,想到他刚才替她解围,她笑得也有些甜:「很胖呢,我下回抱给你看看罢。」 杜凌就笑起来:「好啊,我觉得你肯定比若若养得好。」 杜若气得哼了声。 她当然没有真的生气,不过她发现杜凌对谢月仪还真不错,有时候好像比对她还有耐心,也许是因为谢月仪性子温柔,总是顺着他,不像她这个妹妹,时不时的会挤兑下杜凌。 外面又起了风,杜若生怕杜莺着凉,上去拉住她:「我们快些去祖母那里!」 姑娘们往前走了,杜凌与贺玄道:「刚才的事情可说好了,虽说在兵马司历练不错,但这样好的机会,你一定要让我去,我得登上澜天关的楼台呢!」 贺玄道:「未必能成的。」 杜凌挑眉:「你可别搪塞,而今你要说打哪里,谁敢不听?」 他刚刚做兵部尚书的时候,是有人不服,然而几个策略定下来,没有失败的,不管是对外夷还是对大周,都是势如破竹般的锐利,再也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决定。 两人的声音传到前面,杜若听到澜天关,心里咯噔一声,问杜莺:「澜天关不是大周的吗?」 杜莺点点头。 杜若就有点担心上了,怎么哥哥要登澜天关的楼台呢? 他难道要去打仗不成? 他才多大的年纪! 等见到老夫人,她心里有事儿,出得上房就没有回去,直等到贺玄与杜凌出来,她道:「哥哥你先走,我与玄哥哥有话说。」 杜凌奇怪上了:「有什么话我不能听的?」 「反正你就不能听!」她在杜凌面前总是任性,连借口都不找。 杜凌眉头挑了起来,正待要说什么,贺玄道:「她跟我说的话,你是不能听的。」 一样的意思,可由他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有一番意味,杜若的脸腾地红了。 如晚霞般的鲜艳,又如芙蓉似的娇美,贺玄眸中有些笑意,对杜凌道:「你还不走?」 两个人竟然都催着他走,杜凌有些不悦,好像自己是外人了,他心里不是很情缘,不过自己正当有事求贺玄,加之这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的,许是杜若有什么事情拜托贺玄把,他便道:「我在花厅等你,你说完便过来。」 他大踏步的离开了。 贺玄朝她走过来,深紫色的颜色穿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高贵之气。 杜若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掉,比胭脂还漂亮,她自己并不知晓,反倒怕被他看出来,微微垂下头,这时候,耳边听见他道:「多日不见,你我是该有些话要说的。」 听起来又是含着深意。 杜若心里敲鼓,竟然有点想逃,可她还有正经事要问贺玄呢,她呼出一口气,微微抬起头道:「哥哥说要去澜天关,莫非是想让你派他去打仗?」 兵部管军事,出谋划策,调兵遣将,而贺玄是兵部尚书,要指派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杜凌定是打的这个主意,就是不知道父亲母亲可知情。 但就杜若来看,母亲肯定是不愿意的,毕竟杜凌才去都督府任职,几个月的功夫能学到什么,这就要去战场了,多么危险! 她满脸担心。 贺玄道:「他是想去。」 v第75章[02.10] 自从得知他们要攻打澜天关,已经缠了他几天了,在衙门提,这回他来做客,也不放过,可见是多么迫切,也很有决心。 杜若见他承认,忙道:「你可不能让他去。」 「为何?」 「他没有打过仗的!」杜若着急道,「你晓得他的脾气,横冲直撞的又不像父亲,没有父亲在身边……啊,你该不会让父亲也去罢?」 他们大房就父子两个,都去的话,就空荡荡的了,只留下她跟母亲,不晓得怎么日思夜想呢,想想都觉得可怕。 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她就已经想那么多了,贺玄手压在她发髻上,碰到白玉双蝴蝶簪子,有一阵的冷意,他挑眉:「假使我真的那么做呢?」 「不,那不行。」杜若急得拉住他袖子,「你不要纵容哥哥,他只是一时兴起,父亲年纪又大了,前阵子母亲天天予他捶肩呢,他说不定连马刀都提不起来,怎么能上阵杀敌呢,我们大燕定然还有别的良将……」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忽然发现贺玄虽然在听着,可神情却是要忍俊不禁了,才晓得他是在逗她,她一下就放开他袖子,咬起嘴唇来。 贺玄笑了:「大燕比起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你父亲,他是不会去澜天关的,至于云志,当然也不会一个人去,你放心,要取澜天关易如反掌。」 他胸有成竹。 可想到杜凌还是要去,杜若闷闷不乐。 「你们杜家世代皆出虎将,云志总不能一辈子不踏出家门,你虽然是他亲妹妹,也不好替他做决定。」贺玄淡淡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说她是燕雀吗?杜若想踢他一脚! 她只是舍不得哥哥,怕他受伤。 「既然王爷心意已决,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杜若朝他行一礼,转身要走。 贺玄近在咫尺,拉住她:「没有别的事情吗?」 手指上的力度传到胳膊,叫她心里咯噔一跳。 此前长安出事,她是想到过他,当时甚至以为是贺玄造反,后来才发现竟是赵蒙,宫内翻天覆地,又陷于平静,他却做了兵部尚书。不曾见面她仍然从父亲,哥哥口里得知,他而今兵权在握风光无限,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或者就止步不前了? 这样的年纪,做到大司马,已经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杜若想问,然而却知道他不会说。 她那天在历山已经讲清楚了,希望他有日告诉自己,可这几个月生出无数风波,他仍是没有说,甚至连人都不曾出现。 她嘟囔道:「没有,王爷看起来也很好,许是心想事成了罢。」 听起来有些许的不满,贺玄手指略略收紧:「要说心想事成,有一件还真没成……」他曾想过他们今日见面,或者杜若会思念自己,极为的欣喜,然而并没有。 她更多在意的,竟是造不造反。 可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依然是他,她难道连这都弄不清楚? 他眸色暗沉,有种想把她拉到怀里的冲动。 谢氏远远看见,有些奇怪,她道:「玄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凌儿呢,我听说他是同你一起来的,这孩子,都不知道招呼客人!」 杜若忙把胳膊往里收。 有那么一瞬他并不放,她差点出声请求,幸好他最后还是放手了。 贺玄转过身朝谢氏道:「我与若若有些话说,云志在花厅等我。」 回想到上次贺玄住在家里,杜若也是去他那里索要鹦鹉,谢氏眉头拧了起来,与杜若道:「你是不是又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了?玄儿疼你,愿意什么都买给你,你也不要得寸进尺,你想要什么,同我说便是,不要去麻烦别人。」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杜若忙道:「我什么都没有要,只是许久不见,问候下罢了。」 问候的话,怎么会要拉来扯去的,谢氏又生疑了,打量了玉竹,鹤兰一眼。 两个丫环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鹤兰甚至已经担心上了,等会儿夫人问起来,自己该怎么回答,因这雍王与姑娘的关系,实在是难以说得清楚的。 贺玄这会儿道:「我去见云志,便不打搅了。」 谢氏笑道:「老夫人一早便说要请你一起过除夕的,你到时别忙着走。」 贺玄答应。 谢氏又叮嘱杜若几句,便走入上房同老夫人商量开春的事情。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娇女嫁对郎》卷一 作者:渔潼 02、《娇女嫁对郎》卷二 作者:渔潼 03、《娇女嫁对郎》卷三 作者:渔潼 04、《娇女嫁对郎》卷四 作者:渔潼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