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恋对象与人接吻了》 第一章 痛之所在 网译版 转自 百合会论坛 翻译:yyk2a 比起感觉到自己被踢飞,肚子上的疼痛更为真切。亲身体会到了人的身体可以如此顺滑地在地上滚动。我捂着热得像破了一样的肚子,手指根部仿佛能感觉到衣服上没有流出来的血。 我躺在地上呻吟,牙齿因为疼痛而颤抖,就在这时又被踢了一脚。大人的脚毫无保留地命中身体,我又被踢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看着踢我的脚,随后狼狈地摔在地板上。不知道是不是重重地撞到了骨头,一阵与最初不同的尖锐疼痛向我袭来。 仿佛忘记夏天炎热般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我的意识逐渐远离,好像和身体分开了,保持着距离观察状况。然后,又被踢了一脚,滚到墙边。意识还好,身体却痛得要命。 我的脸倒是没被打过,大概是因为一旦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中途听到了骂骂咧咧的话,但太痛了,听不清楚。 好像在说如果没有你就好了之类的话。 大人像踢足球一样踢了我三次之后,就满足地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剩下我一人,只听见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好疼啊,我的嘴唇在颤抖。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就这样死了。 抬起头看到微弱的光,我像是被这光吸引似的匍匐着靠近。从缝隙中看到的白天,平静的风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我好想去那边。 但我无法出去,只能躺在地上,让阳光照着鼻子。 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坏事。即便如此,如果明天又被殴打的话可能就会死掉。虽然不明白活着的意义,但也没有死的理由。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纤细柔弱的手臂在颤抖。想撑起身体,但又无力地倒下,只能靠着墙。 手指尖的疼痛,使我灵光一闪。 我想到了好办法。虽然越是用力肚子就越痛,但即使如此也要站起来。然后,使足了力气将头砸在墙上。 只见一条白色的粗线竖着划过。我听不见声音,倒向正后方。每眨一下眼睛,都有超乎想象的疼痛袭来。啊啊啊,舌头发出不成形状的声音。也许是我没有准备就撞了墙。我侧着身子滚来滚去,啊啊啊,发现皮肤上流着比汗水更黏腻的东西。 两眼之间,感觉到鼻尖发痒,身体在颤抖。 我确信血流到了嘴唇上,闭上了眼睛。 头像裂开了一样痛。而且是比裂开更进一步的感觉。随着心跳流到外面的血无法止住,我感到自己可能会死。 躺在闷热的暑热中,感觉自己仿佛成了泥土下的蝉。 在刺骨的疼痛久久不能消失的情况下,我拼命地感受自己的呼吸声。 大概,觉得自己还活着。 第二章 天空、海洋与大地 自己的人生不会变得更糟了,无缘由地想到这些事情是因为我遗传了母亲的缺点吗。无所事事地托着腮,只有电风扇叶片转动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穿梭。 我正以不文雅的姿势向前弯着腰,对离夏天只有一步之遥的闷热感到退缩。 夜深了,母亲回家的声音夹在我和电风扇叶片之间。正想要起身打个招呼的时候,发现了不一样的动静。母亲下班回家时的脚步声提高了三倍。增加的声音让我不由得重新坐好,提高了警惕。脚步声渐渐逼近,我的脚就像被绑住了一样,站不起来,只能去面对。 双手像是被吸在被褥上一样,目光集中在敞开的门的另一边。 最前面的是母亲,一如往常。 但是后面跟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不,是两个。 轻飘飘的女人和小个子的女人。 「打扰了」 小个子女人干涩的问候声传到耳边,我回过神来。 这些人是谁? 母亲带来的那两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母亲嘿嘿地说了声「我回来了」,轻飘飘的女人随后说了声「晚上好」,露出脸来。头发和声音都松软得让人感觉无法依靠。身体的线条也很细,看着她的腿会怀疑她是否能站稳。 ……那么,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啊,这是妈妈的朋友」 母亲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搭着轻飘飘女人的肩膀说到。轻飘飘的女人笑着说「啊,我们还算朋友啊」。也许是缺乏活力,她的笑声很不清晰。听着听着仿佛我的声音都要变得嘶哑了,不是很让人舒服的笑声。 「这孩子是她女儿」 小个子女生谨慎地向母亲低头行礼。母亲以一贯的轻松笑容回应。小个子女生立刻撇开了视线。通过这简短的态度可以看出,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 女儿……诶,她有女儿吗?我又看向轻飘飘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女儿的样子。 像一块一吹就会飞走的白色的手帕一样,靠不住的女人还在笑着。 「就是这样的母女」 「啊,这样啊」 001 心累了,不想再多说什么。就是说,只是带了朋友回来啊。 ……这种事情真少见。 朋友也就算了,为什么女儿也一起带来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嗯?」 像是橡皮擦的屑纠缠在一起一样,没有明白过来。 一起生活? ……是? 我知道有东西咣咣地在撞向我的头旁边,但我没有那种感觉。 把橡皮屑滚啊滚,集中在一起揉成团,终于要成型的时候,却发现我周围的时间在毫无停滞的流动。 「请多关照」,说完,轻飘飘的女人被母亲抱着肩膀退场了。 「你也太轻了吧」 「是啊,我还想再胖一点,可能是体质原因吧」 「好,从今天开始拿你当鹅来喂」 母亲爽朗的声音比平时要遥远得多。『你平时又不做饭』无声的反驳在我脑中回响。就像有块看不见的布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样,无法安静下来,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不,不不」 因为是脑海中从未有过的情节展开,所以很没有真实感。即使不情愿,意识也在天花板的角落里飘忽不定,无法感知。电风扇叶片转动的声音听起来离我很近。 「打扰了」 简短的一句话后,小个子的年轻女生走了进来,将我留在门口。她应该和我同龄,或者比我小一两岁吧。她环视确认了一下房间,之后走到角落坐下。我一直盯着她的侧脸,而她却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们的身高差让并不高大的我也能感到她的个子很小。黑色头发的末端渐变为茶色,不知是否是天然的,微微带着点卷曲,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后背。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打理,但颜色却保持着光泽。 眼神稍微有点凶恶。她紧锁眉头,不知道是因为不高兴,还是说只是单纯的近视眼。是睫毛的量,还是眉毛的形状。总之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但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这种样子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她的眼睛很适合低着头。 深邃昏暗的目光当中却闪烁着光芒,仿佛是深海里潜藏的光。 那家伙从不多的行李中准备好换洗衣服,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走出了房间。恣意吹来的强风就像有了形状似的,在我的周围横冲直撞。如果这是梦的话,还真是讨厌的梦。要是梦我希望是让人兴奋的梦,但现实却很让人讨厌。 全部都很讨厌。 他人的气味很快残留在房间中,仿佛在我心灵的左右两侧竖起指甲。 我把手放在膝盖上,思考着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但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我想到了可以向母亲抗议这个选项。走吧,正要站起来,就听到隔壁起居室传来母亲的大笑声,我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不切实际,于是重新坐好。 和那样的母亲吵架,估计赢不了。 「啥呀……为啥,这算啥」 比起生气,现在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更为重要。我托着腮,一边用大拇指敲着下巴,一边看着墙壁。眼睛呆呆地盯着一处,撩起散下来碍事的刘海。额头上渗出了暑热以外的汗珠,我顺手胡乱擦了擦。 在这里生活是什么意思。家呢?你们的家呢?在施工中吗?还是有什么不能回去的苦衷?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家?没有家?这样的人,也是有的吧。 我那母亲的朋友,是不良吗?怎么看都不像,毕竟只是像飘动着的窗帘一样的女子。她大概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原来她有朋友啊,这也不坏。虽说这也不坏,但把孩子也带来是怎么回事。 我环视这个房间,一言以蔽之,很小。在原本只是储物间的空间里铺上被褥,放上少量私人物品,这样一来连放书桌的空间都没有。竖着躺可以,横着躺就必须弯着腿。我不愿直视人数增加意味着什么。让她在对面的起居室里睡不就好了,不过要是因为年龄之类的理由赶来这里……该怎么办才好。无法想象自己用暴力和大声喊叫让她滚出去的样子。 即使对状况些许有了实感,但一到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只能沉默。 过了一会儿,那家伙理所当然地回到了我的房间。换上素色的衬衫和短裤,头上还裹着浴巾。她瞥了一眼坐在被子上的我,停住了脚步。她哗啦哗啦地擦了擦头发,随后坐在刚才的位置。 小小的脚掌朝向这边。连脚趾都这么小,不由得让人觉得有点可爱。视线从脚底慢慢抬起,视觉上就会增加些许的刺激。 原本苍白的肌肤在热水的影响下稍稍染上了颜色,给人的印象又稍微改变了。 她的眼睛也变得松弛柔和了起来,脸颊像暖暖的灯火一样微微泛红,更加凸显了容貌的秀丽。尤其是嘴唇,格外娇嫩欲滴,原本隐藏在阴气中的稚嫩浮于表面。虽然无法判断是天然的还是保养的,但感觉脸上的各个部位都被『打磨过』。闪闪发光?容光焕发?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无论怎么看都安静而美丽。 回过神来,感觉呼吸稍微有些困难。 我竟然如此专注地看着她,不不,我摇了摇头。 「电风扇,能借我一下吗」 听到她这么说,我不禁抬了下屁股。 当时是说了请用,还是只含糊地点了点头,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听到了我的反应之后,那家伙蹲在电风扇前,开始吹干头发。用电吹风不就好了么,如果没有的话,把我的借给她也没问题。 那么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只能看着她被风吹动的头发和不断晃动的浴巾。 然后仔细从侧面看了看,虽然真的无所谓,不过她的胸比起体型来显得很大。并没有是在和谁比较,并没有。 正想着那家伙随便把头发吹干之后要做什么,结果她先来到房间的一侧,然后从书包里取出教科书翻开,放在地板上,弓着背开始看书。现在开始学习吗?我感到困惑。该说她认真呢,还是气质独特,或者说是真正的白痴? 为什么对方这么冷静呢。已经习惯了吗。……习惯了? 翻开教科书五分钟后,那家伙打了个哈欠。「嘛,算了……」嘟囔着把教科书扔在一边,像动物一样裹着毛巾被睡到在地板上。连枕头都没有就这么躺在地板上,我只是坐着看着她,没有行动。 我是如此,那家伙也是如此。 只有从房间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像喧闹的杂音一样,从远方传入耳中。 她真的要在这里睡吗,我抬头看了一眼仿佛变小了的房间天花板。歪倒在房间角落里的那家伙,因为她个子很小,所以显得不是很挤。这个可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环顾四周,只有刺眼的灯光。抬头看看,低头看看,那家伙似乎已经睡着了,我叹了口气,关上了灯。 并不是我关心她,我今天也想早点睡。 大脑持续前后摇晃的感觉没有中断。耳鸣和眼睛的模糊在夜色中越来越严重。躺倒在被子上之后还像漂浮在海上一样。睡觉之前就感觉像是在做梦,糟糕透了。 没有狂风,也没有暴雨,但我还是感觉雨云一直在头顶。人类一旦陷入预料之外的事态,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我体会到了这一点,感受着无力闭上了眼睛。 但实在是睡不着,很快又睁开了眼睛。 我数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小小的侵略者。 那家伙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事,身体一动不动。 感觉到有响声就慌忙跳了起来。我裹着被子往后退,响声的主人瞪大了眼睛僵住了。这家伙在啊,我的脑袋慢慢理解了现实,叹了口气。 理所当然,昨天和今天是连在一起的。 确认了一下时间,今天不是假日,让我有点混乱。 我无意义的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整理思绪。 「这样啊」 昨天没有设定闹钟,起床时间比平时晚了很多。「糟糕」,想到这里,就赶紧把被子扔下。脸还没洗,头发也没打理,妆也没时间化,早饭也没时间准备。一切都支离破碎,就像双手想要捧起不断散开的线。 没有比这更惨的早晨了。 总之先换衣服,至少还能去上学,我拿出挂在衣架上的校服。 「啊」 那家伙短促地叫了一声,怎么了,我回过头去。 「啊」 这次我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面对面,那家伙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原来我们同校啊」 「啊嗯……好像是这样」 我对她完全没有印象,对方似乎也是如此,微微歪着头开始换衣服。她若无其事地脱下衣服,让我的肩膀紧张地僵住了。脱完上半身,接着是下半身。而且身体前倾的时候,内衣本身的样式虽然很简单,但她摇动的胸却不由得吸引了我的目光。 哇——,呀——。 不对。 不对不对,对方是女的。 明明没有让我动摇的地方,注意到这点之后我冷静了下来。但总觉得不太舒服。 她换上夏天雪白的水手服,在朝阳的逆光下,皮肤显得格外白皙。丝巾像蝴蝶一样舒展开来,袖口没有线条,胸前是银色的小纹章。是我已经看习惯了穿习惯了的我们学校的校服。 「你不换衣服吗?」 她冷冷的声音,刺向正拿着衣服发呆的我。 「我是要换衣服」 那家伙也许是在听到我的回答之后,就感到奇怪地拿着书包出去了。 002 「……无趣的家伙」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从她那里得到的印象的话就是这样。那是想与她对话之前的问题,就是,坦率地感到无聊。这种情况下想要寻找积极向上的精神是不可能的,于是我用头撞向墙壁。这是一个连叹气都没有时间的早晨。 换好了衣服,连包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检查就离开了房间。我一边用手确认头发有没有睡乱,一边看向起居室。说是起居室,其实房间也没多大。 母亲已经出门了,那个轻飘飘的女人盖着被子。脸上的线条很纤细,闭着眼睛的侧脸很虚幻。如果就这样开始葬礼,将她放进棺材里,恐怕也没人怀疑她的生死。 我就这样离开,把这个女的一个人留在家里,真的好吗。 虽然是母亲的朋友,但对于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我不喜欢别人擅自进入我的房间,也不喜欢别人随意打开冰箱。还有,我明明忙得不可开交她却睡的很香,这也很让人不爽。这个成年人没有工作的吗。 但即使叫醒她也无济于事,只好作罢,装作没看见吧。我喝了一杯水,走出公寓,锁上了门。我觉得行动得越快,就越不用考虑自己所处的状况,所以拼命地挥动着手臂。 我跑下公寓的楼梯,发现小个子女生就站在楼梯旁边。小小的脑袋摇摇晃晃,感觉很没有干劲。我赶过这家伙,却发现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回头一看,她在我身后面无表情地走着。 「………………………………」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在说『别跟着我』吧。 「我不知道从这里去学校的路,所以想跟着你」 「啊,这样啊」 我接受了她的说法。 「在一起上学真是太好了」 她淡淡地、没有感情起伏地说到,怎么看都不像是太好了的样子。 我们没有并排着,而是隔着一点距离走在同一条路上。一边走路一边感到身后有视线,就像肩胛骨被人摸着一样,心里不踏实。我感觉从昨天开始就失去了平静。不,在那之前的每一天都很平静吗?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并排着走。可是就算她在我旁边,我也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只能这样不回头,不自在地走着。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没有成形,所以才会感到不舒服。 但她是可以建立关系的对象吗。 好久没和别人一起上学了,高中以后可以说完全没有了。但并没有体会到其中的乐趣和心的雀跃,只有一种明明没被碰到,手臂却被紧紧抓住的憋屈感。被抓住的手臂很重,我的姿势不由自主地倾斜。 一想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会持续到回到家之后,明明白天和黑夜还很遥远,眼前却仿佛陷入一片漆黑。让她去住起居室不要住在我的房间不就好了么,不过即使这样想,母亲也会以房间太小为由而拒绝吧。而且因为那个线条纤细的女人也在,所以拒绝也是无可厚非。 所以说,一开始就别带她们来,我的这种想法一定更加无可厚非吧。 「到了大路上你就认得了」 我头也不回地与她搭话。 「啊,嗯」 那家伙含糊地点了点头。话虽如此,突然加速与她保持距离也太奇怪了,是自我意识过剩呢,还是单纯只是怕累呢。结果,我们还是保持原样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穿过被高大住宅遮住朝阳的昏暗道路,来到大路上。马路对面是一栋气派得无法与我家相提并论的公寓。一眼望去,窗户的数量和楼层都不一样。四层楼高,连屋顶都有房间。住在这样的公寓里,就算同居的人增加了,也可以互不干涉地生活下去吧。 所以说为什么要来我家呢。 我正想着,有人小声对我说。 「突然来打扰到你了吧」 回过头去,我和那家伙四目相对,她眼中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差点让我撇开视线。 她竟然考虑了这些问题,我感到很惊讶,因为太坦荡了。 「打扰到了」 我说的很直接,不过随后就开始含糊其辞。 「不,与其说是打扰……不明就里的感觉更多一些」 就像走在一个平常的梦里一样。一般是在头脑逐渐清醒,意识到这是个梦的时候醒来,但这次却怎么也到达不了那里。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吧。 「这样啊,不过,反正最多就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 「住在别人家里,大概一个月就会被赶出来,最长是两个月零一周」 「啊,是吗」 这时该说些什么,学校的语文老师没教过我。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吧。 尽管如此也要去学校……确实是有这样的人吧。 结果一直到最后两人都没有并排走到学校。因为我知道如果一边走一边把目光放远一些,就能稍微避开那种视线的触感。 那家伙走进了比我的教室更近一点的教室。果然不在同一个班,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同一个班的话我应该会有印象。但我与她原来是同年级啊。 我原以为她比我小,看来只是个子小而已。 没有打招呼就分别,但上学是一起去的,回家的地方也是一样。 虽然可以用同居来描述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我无法认同她的存在。 这种不稳定感就像是一直抱着无法解决的球状问题一样。 即使坐在教室的座位上,也像讨厌的汗水一样一直纠缠着我。 不管怎么说,和周围无关的一天开始了,我也必须跟上脚步不被甩在后面。我托着腮,努力面对想要逃避的问题。 我,那家伙。 那家伙是怎么看待我的,现在也无所谓了。 总之先整理一下。 我逐渐接受了,那家伙对于我来说,只是个碍事的人。 放学后,我双手夹着书包,思索着该怎么办。 「怎么感觉很僵硬哦」 朋友推了推我的肩胛骨。我嘎吱嘎吱地转动脖子,结果被误以为是在模仿机器人,让我更加烦恼了。如果是平时,和朋友稍微去逛逛也不错,但现在这样做似乎不合适。总之,总之……首先一开始还是先回家吧。 回到有人在的家,心里有点不舒服。 『首先一开始』这种说法很奇怪,这么想着的我站起身来。和朋友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快步走出教室。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别的教室,也不知道那家伙在不在。 毫不犹豫地直接回公寓。从天桥上看到的街道还是一幅白天的景象,看不到傍晚。白天开始变得很长了。 六月即将结束,七月即将到来,在自己的房间中的轻松感会渐渐消失。每年都会到来的夏天,再加上今年的小小异物,令我的叹息变得沉重。 我的住所是一栋有四户的小公寓楼,和旁边的住宅大小差不多,如果不注意邮筒的数量,看上去和普通民宅区别不大。隔壁的房子外面全是植物,挡住了公寓楼应该沐浴到的阳光。公寓的楼梯仿佛是强行夹在两栋住宅之间,狭窄得几乎无法与下楼的人擦肩而过。 什么自动锁啦,管理人员啦,没有这种高级的东西。 爬上原本是白色,却混着污秽渐渐变成灰色的楼梯,在靠近里面的房间前拿出钥匙。平时我都是眼中无神,注意力涣散地走进家门,今天却注视着玄关的鞋子,眉头紧绷。 从左边开始确认,那里放着一双不认识的鞋子。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她女儿。 ……她是怎么进来的呢?钥匙明明只有母亲和我有。把我的鞋子脱到离那家伙鞋子很远的地方,从很短的走廊和洗碗池前走过。我警惕地走进起居室,早上睡着的那个轻飘飘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被子叠好了,房间也没有被弄脏的痕迹。幽灵似乎已经消失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帘的一角。 我并没有乐观地觉得这一切都是梦,但总感觉真的像一直在做梦一样。明明不想走,心却仿佛是一直被牵着,这种感觉到底要多久才能习惯呢? 在房间中央仔细听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虽然没什么动静,但还是有些谨慎地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小个子女生蹲在房间一角。和昨晚看到的一样,她弓着背,把教科书放在地上。那件像是家居服的旧衬衫衣领松松散散,向前弯着身子,胸口好像毫无防备似的,不知为何,我移开了视线。 那家伙注意到我,抬起头来。她看上去有点年幼,但十分端庄美丽。 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向后荡去,露出那张端正的脸,像是拨开乌云看到了晴天。 「你回来了」 我也稍微习惯了她那种生硬的语气。外表引人注目,声音和态度却只表现出对他人的漠不关心。这种态度的家伙寄居在这里,我当然是想把她赶出去。那家伙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似的抬起头来,然后又看向教科书。虽然很认真,却感觉不到一丝积极。 「诶,你在学习吗?」 「嗯」 「为什么?」 我对她只要一有机会就打开教科书这件事充满了疑问。 这是和我认识的高中生大不相同的生物。 「因为,不好好学习脑袋就会不好」 她一边翻着教科书,一边淡淡地说。 「我脑袋不太好使,想不出别的方法」 理由很简单,我感觉她的自我评价中没有包含挖苦和自嘲。 大概是因为我不是可以表露这种感情的对象。 「啊,那……你加油」 「嗯」 内心深处感到无所谓,做出了最低程度的反应。我只放下了书包就离开了房间,逃也似的走了出去,就好像那里成了那家伙的房间一样。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态度很冷淡,看着就来气。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很明显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双手叉腰,稍微闭上眼睛,抬起头转换意识。就像那家伙需要学习一样,我回来后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首先是打扫卫生。 家里的事几乎都是我来负责,那个母亲指望不上。 想要舒适一点的生活,只能自己行动。 我想把校服换下来,可是那家伙还在房间里,实在是很在意……说在意也挺奇怪,应该是说很犹豫。不管如何总之结果是敬而远之。把头发扎起来,脖子上的头发被撩起来时,我觉得闷在心里的热量和尘埃似乎散去了一点。 正拿起放在电视机旁边的吸尘器时,听到了开门声于是回过头。只见那家伙探出头来,由于她是歪着头的缘故,头发看起来像瀑布一样。 那家伙来回看了看我和吸尘器,说道。 「打扫卫生的话,这边的房间就让我来打扫吧」 「啊?」 第一次听那家伙说这么长的话,而且还是提议,声调也完全不像是很友好,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尽量不碰私人物品」 「那就,嗯,拜托你了」 挠着侧腰,算是和她说上了几句。那家伙轻轻点了点头,又缩了回去。 「……让人冷静不下来」 我低着头,不禁说出了心里话。母亲还好,因为一直在一起生活。但是其他人在家里转来转去的事实让我感到不爽。而且,那家伙像是要和我在一起生活,我就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判断采取怎样的行动了。 「有抹布吗?」 「哇」 我低着头的时候,她来到了我身边。那家伙的脸离我很近,直视着她,仅仅是这样就让我的表情很忙乱。因为没有镜子所以到底是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就只觉得脸上各个部位都变得很用力。那家伙的面前仿佛有一道薄薄的光所形成的墙壁,我的脸就像是被压在那面墙上一样。 「抹布」 那家伙像个小孩子一样,将要求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转过头,就这样半蹲着移动,总算是把抹布递了过去。「谢了」她生硬的道谢,然后迅速回了房间。 随后,仿佛脸颊被人往下拉一般,一种不可思议的不安涌上心头。 右手的手心,中指的根部有什么东西在来回游动。当然,实际上是没有东西的,但总觉得有什么在唰唰的爬着。心没有下沉而是浮到了奇怪的高度,大大脱离了我所掌控的范围。不安的情绪飘忽不定。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和刚才一样,却又有点不同的东西涌了上来。 我低头使用着吸尘器,正好放空大脑,慢慢地思考一下现在的自己。这也是奇怪的家伙来我家之前就一直缠着我的烦恼。这样下去真的好吗,待在狭小的房间里,莫名地感到不安。 高中毕业后想要离开家,离开这个城镇。虽然离开后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只想离开的心情却与日俱增。回想起来,我从未离开过这个城镇。不知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我在小学和中学的修学旅行前,两次都是因为发烧而请假。 由于这样的偶然,我时常觉得自己哪里也去不了。 ……明明在用着吸尘器,今天却在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是受到了别的刺激吗。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刺激的源头打开了门。 我看向她光着脚的脚趾,看着,看着,看着。 好像打扫完了,可以看到那家伙晃动抹布的边角。 狭小的房间不怎么费功夫就能完事。我感受到她的视线,下定决心抬起头,那家伙与我我四目相对,显得有些困惑。 她把手里的抹布叠起来又打开,一边发出生硬的声音。 「我去打扫浴室」 「啊,嗯」 「打扫用具……有洗涤剂吗?」 「啊,在洗脸台附近……」 「知道了」 确认完之后她淡然地走了过去。也许是因为我还在打扫,所以她才会想着帮我。……她是这样的人吗?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无法察觉那里萌发了怎样的情感。虽然不明白,但是能帮我打扫的话,嘛,那真是谢天谢地。既很感谢她,又有点黯然。 如果发现了优点,就会变得想去肯定,这让我很讨厌。 我们的公寓没有浴缸,不过房租也比较便宜。淋浴间是有的,洗脸台也是独立的,所以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不用擦洗浴缸,打扫浴室也很轻松。冬天虽然也想泡澡,但只能忍着,然后放弃。只要集中精神屏住呼吸,一般情况下都能忍住。 在吸尘器运转的时候,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别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些违和感。 有多久没有把别人当作异物了。 平时总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扫,而现在必须一直保持沉默,这或许是打乱节奏的主要原因。 然后,用吸尘器打扫完地板的时候,那家伙回来了。 赤着的脚和衬衫的边缘都湿漉漉的,散发出湿润的质感。她大概是在洗碗池里拧干抹布,洗了手,才发现旁边没有毛巾,于是用自己的衬衫擦去水滴。明明只要说一声我就会给你毛巾。 「打扫完了」 「啊,嗯……辛苦了,不对」 我还在想该怎么说的时候,那家伙就已经回到房间去了。虽然没有交谈但也知道彼此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即使知道也会留下无法释怀的东西。要是再……说些什么就好了吗?就好了吗?我现在无法冷静地直视自己。总之,呃,还是继续打扫吧。脑袋像是在别处陷入沉思一样,以事不关己的感觉动着胳膊。 在夕阳的照耀下打扫完毕,解开扎起的头发,坐在起居室的桌子前。因为我的房间里已经有人了……明明是我的房间。坐着挠了挠膝盖,为什么是我被赶出来。就像距离不到三步的门和墙壁之间吹过的热风一样,让人难以靠近。 不,这很奇怪,有什么东西搞错了。如果搞错了,就应该行动。 遵循自己心中的准则,果断地站了起来。开门的时候,手腕和脚踝都异常用力。我仿佛听到了嘎吱嘎吱笨拙的骨头声。 那家伙还是在弯着腰看着教科书。姿势也没变,只是这次面朝墙壁,将弓着的背影留给了我。我看着她的背影,坐在与她成对角线的位置上。我一边担心着万一她回头和我四目相对怎么办,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过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发生,令我安下心来,能安心吗。很快,令人窒息的闷热感笼罩了脸颊。 虽然意气用事地进来了,但现在又想出去。 不过现在出去的话,就像是我逃跑了一样。 在这样狭小的房子里逃跑,只会马上碰到墙壁。 「好热」 扫除之后,这种封闭的气氛只会产生不愉快。我伸长腿打开电风扇,虽然只想让它对着我,但电风扇开始规规矩矩地摆着头,去调整也很麻烦,算了不管了,就这样让风轻抚着我的头发和肌肤。 那家伙根本没有回头,该说是一本正经呢,还是迟钝呢。 大概,对方也不怎么想动。 那么,由我主动靠近?……不可思议地觉得并不麻烦。和别人搞好关系并不痛苦,还能从中找到乐趣。只是因为她闯入的太突然了而令我不知所措,像是昏倒了一样心脏无法跳动。差不多该面对现实了,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有意识地重复呼吸。 好,变得轻松的眼神,紧紧盯着正面的墙壁。 话题……学校,生活,兴趣爱好等诸多方面都不清楚,只能聊些保险的内容。不过我从来没有和同龄人谈过学校的话题,为了不让今后的生活变得头晕目眩,我小心翼翼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可不行啊。 打碎这个把所有想法都涂抹掉从而变黑的木板。 「那个」 每一个字都一声一声的独立开来,像是在水面跳动一样。那家伙的后背和肩膀猛地吓了一跳。 「我们来决定各自的地盘吧」 没有看着对方的眼睛提出提案。我把脚伸到离房间大约一半的位置。 「从这里开始,一人一半」 虽然不是很窄但伸直身体很难睡下,不过还是这样横着划分比较好。竖着划分的话光是改变坐的位置就有可能超线,而且睡觉的时候距离太近。 那家伙盯着我的脚,笨拙地点点头说道「好啊」 我抬起头,一双暗沉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我,仿佛将我贯穿一般。 不知道是因为眼神凶恶,还是因为近视眼。 「那么,然后……」 其他需要制定的规则肯定还有很多。毕竟是在同一个房间里生活,不要让房间里充满自己不喜欢的气味,衣服要不要整理好,要不要轮流打扫等等。 要生活下去,就要建立好规矩。 反正怎么也逃不掉,就算头晕目眩也要去面对。 当前还有一个问题。 「还有,你的母亲呢?去工作了?」 看上去不像是有工作的样子,我在想着这种失礼的事。 从那家伙的表情和眼神可以看出她也有点为难。 「我妈她……嘛,你不用在意,她大概是去超市或者便利店了」 「超市?」 「她经常说只是看看货架上的东西就很开心」 那家伙闭上眼睛,仿佛是想隐藏内心的想法。 ……怎么说呢。 「真是个很节省的母亲呢」 其他的表达方式都太尖锐了,我退缩了,声音就像枯萎的叶子一样不可靠。「嘛」,那家伙以平淡无味的反应结束了对话。她的反应有点让我生气,你倒是也热情点啊。 「不过……她还是会回来的吧」 「大概」 「那就和我们一样吧」 「什么?」 「晚饭的量」 总不能只做我和母亲的那份就行了吧。不,应该也可以吧,但放任不管也不好……什么嘛,我还是个挺好的人嘛。吃饭什么的,就不用在意其他的事了。 「做饭的时候,总是要知道……该做多少不是吗」 「你会做饭吗」 「嗯,马马虎虎吧」 「哦—」,那家伙毫不客气地盯着我观察。她趴着靠近我,眼神凶恶,果然应该是近视眼吧。更重要的是,很抱歉我可能是在说谎明明不想看,但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里。毕竟,没办法嘛。 在摇动,配合着那家伙的动作,她的胸。 果然,很大。 而且衬衫很松弛,很容易就能看见。 「什,什么,等等那个……」 如果直接提到胸部,可能会被认为是奇怪的人,所以支支吾吾。 因为虽然她太无防备,不过从那家伙的角度来看……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觉得好厉害」 接受简单的感想。不过,一味地传达感想或许没有意义。 「因为我不会做饭」 「是……」 『是吗』还是『是这样啊』,在犹豫该怎么说的时候,就先闭上了嘴。 那家伙也没再说什么。虽然这样也可以,不过还是想说些什么来收尾。 「……呼」 这家伙一到我身边,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要风化了,感到一阵寒意。 冷静点。 既然不能期待摇摇晃晃的母亲,那么能做饭的也就只有我了。如果能让我轻松一点的话评价也会改变不少,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站了起来。 我还是努力和她说了两三句话嘛,于是挺起胸膛走出了房间。就当作是这样吧。 我走到外面,再次叹了口气,那家伙也一只手拿着教科书走了出来。想看看她要干什么,结果她坐在起居室里又开始学习。……啊,这样啊。虽然她不是来帮忙的,嘛,算了。 总比两个人一起站在洗碗池前要好吧。 但是这个……脑中想到了伙食费。 「能收到生活费吗……」 「我会付的」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她回答道。我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转过头。 「你?」 虽然很失礼,我上下打量着她,表明我的用意。那家伙皱着眉头说道。 「一般来说我妈靠不住」 她的声音很淡薄,真的完全没有一点期待的意思。因为没有希望,所以也不会产生失望。就是这种感觉。从外表看确实能感受到她靠不住。 「一般来说……」 如果不是一般情况的话会怎么样呢。虽然感觉她会做出不合乎常理的行为。 我一边想象着窗帘女在跳舞的样子,一边打开冰箱。 我的母亲对家务活装作看不见。 不难想象,在我小的时候就是既要照顾家里,又要上学,很辛苦,所以对现在的状态并没有太大的不满。总有一天会沦落到独自生活的地步。 小小的不满,就是很难抽出时间和朋友在一起。 「好,做好了」 把锅垫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平底锅放在上面。 做完一件工作,双手叉腰看着窗外的夜幕降临。 「我妈要很晚才能回来」 我拐弯抹角的问她什么时候开吃。那家伙似乎想了一会,眼神游移。 「我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教科书坐在桌子前。她好像不打算等。说起来我以为筷子不够用,结果发现她自备了筷子。我拿出摔碎碗时备用的便宜碗,将饭盛在碗里,放在那家伙面前。 那家伙困惑地微微低下头,应该以怎样的态度来接受,似乎还是轻飘飘的不明确。在自己家里,和同学面对面坐着,这样的状况是多久没有过了呢。 从初中开始,好像就没有朋友来过家里。 「哦——」 那家伙看了看平底锅里的东西,发出了明快的声音。 卷心菜炒猪肉,虽然感觉分量可能有点多,但还是按照这个量做完了。以前是两人份,但从今天开始大概是四人份。不是单纯地变为两倍就可以了,味道的调配也许还得再研究一下。 然后再摆上两道常备菜,胡萝卜色拉和煮好的西兰花拌菜。省着吃的黑豆,现在一看已经没有了,明明昨晚还在,于是大概可以确定下来犯人是谁了。倒也不是生气,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家伙淡淡地双手合十,拿起筷子。盯着热气腾腾的碗,略显笨拙地拿了起来。她依次看了看平底锅和保鲜盒,「喔」了一声,有点感动地做出了小小的反应。总觉得对于那家伙来说太夸张,太做作了。 那家伙夹了少量的炒肉送进嘴里,像是在确认似的微微动了动下巴。手里的筷子不停开合着。 「嗯,能吃」 「你这什么感想……」 倒也不是想让她感谢,但她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我没吃过同学做的菜,所以有点警惕」 「警惕」 从没听过这样的反映,我看着她嚼着饭,不停蠕动的嘴角。 即使是细微的动作,也能成为一幅画。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总会先行一步。 「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 那家伙咽下嘴里的东西,眯起了眼睛。 「我住过的家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做吃的」 「哦」 「太好了」 简短的说了几句后,她接着动起了筷子和嘴。与整洁的外表相反,吃相随着气势逐渐变得粗野起来。能吃的时候就吃个精光,像野生动物一样。她的举止、姿态和谈吐显示出她的教养,但她似乎没有过正经的生活。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才会变成这样呢。……如果是在学校走廊上擦肩而过一定会引起注意的吧。 平时的我,视野是多么狭窄,多么拥挤啊。 「会做饭真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到最后都没有对味道有任何感想,只是边吃边评价这一点。 被夸奖倒也不觉得不好,只是不知道该让我如何反应。 在这之后。 母亲不知是在哪里抓到了那家伙的母亲,将她带了回来。她们热了热我做好的饭,开心地吃了起来,声音听上去很兴奋。 我一边祈祷着她能自己把碗洗了,一边在房间里打瞌睡。困的时候,即使身边有别人也没有闲心去想。同屋的那家伙乐此不疲地翻开教科书。 第一次见到这么认真的家伙。就像是在奇怪的地方看到的东西呢,我不由得笑了。 睡意渐浓,感觉很舒服。 家务也做完了,只要无视学习,那么直到明天也没有要做的事情。 我陶醉在这个时间里。 「我说」 歪着的头一下子挺直了起来。只见那家伙的身体转向这边。 随意垂下的头发在电风扇的吹拂下飘动着。 「什么什么」 「明天开始,我来打扫」 「啊?」 迷迷糊糊的脑袋接到了意想不到的提案,我的眼珠子开始打转。 「因为我不会做饭,所以就由我负责打扫。行吗?」 「好,好的」 「嗯」 虽然不是在笑,但觉得那家伙的表情看起来很柔和,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和那家伙还只是进行了最低限度的对话,但我感觉,即使踩着脚下的小石子,彼此的脸也稍微贴近了一点。是错觉吗,当然,是错觉也无所谓。 手腕搭在立着的膝盖上,耷拉着的手摇摇晃晃。我看向天花板。 共同生活,吗。 从迷糊中清醒之后,我的心情意外的还不坏。 电话响了,唔——,好心情松弛了下来,响完几声之后,我一边伸手去拿电话,一边看着人影晃动,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是那家伙的电话响了,而不是我的。 那家伙皱着眉头注视着电话,做出像是回复的操作之后,猛地站了起来。从堆在角落的私人物品里找出化妆品,小心翼翼地拿着,最后拿起梳子走出了房间。 怎么回事。难道现在打算出门吗。上学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有做,现在居然还要特意去化妆。确认了一下时间,是一般来说很难有什么活动的深夜。 我还注意到,那家伙本人穿着朴素的居家服,头发也很自然,但与之相反,她的小物件都是些很贵的东西。就拿梳子来说,我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价值,很难与她本人联系到一起。如果说是谁送给她的……我这么想着,睡意全无。 那家伙打扮好之后回来,脱下居家服。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脱得只剩一件内衣,令我向后仰去。无法理解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那家伙看着为数不多的便服,在挑选上花了些时间。 她是去见什么样的人,在我的想象中似乎有了答案。 那家伙换好衣服后把电话、钱包、还有教科书和笔记都塞进包里,快步走向房间门口。教科书?正要出去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转过身。 003 她化了淡妆,头发也梳理的很好,原本就时常会有一种仰望天上之光的感觉,现在就更加难以直视了。即使想把脖子以上的部分都纳入视野,视线也会变得模糊,就像是在拒绝被吸引了目光的自己。 「出去之后可能不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反射般地回答。 「本来就没担心」 「那就好」 她很快出了门,外面有几声说话声,但听不清在讲什么。 「不回来也没关系」 发着牢骚躺了下来。注意到自己的位置,一边平静下来一边将手脚伸展为『大』字形。感觉好久没这样了,但其实才只过了一天,房间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在人数适当的空间里空气很快变得沉闷,让人感到冰冷。我用指尖挠了挠那份冰冷。 哈呼哈呼哈呼,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吸气和吐气。 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我像弹起来一般坐了起来。 「诶,什么?」 迟来的疑问涌上心头。又确认了一下时间,她确实是在这一天夜里出门的。这个时间不是出去稍微散散步,而是不回来吗?留宿?她有留宿的地方吗? 那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啊? 明明应该是不在意的,我这是怎么了。不要在意她啊。我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无趣,于是弯下腰用手托着腮。我不喜欢她那种不冷不热的反应。如果我在意她的话,应该一开始就咬住不放。如果不在意的话,则应该马上闭起眼睛。 如果不是把所有事情弄清楚我就安心不下来。这点可能是遗传自我的母亲。盘腿而坐双臂抱胸,『啊——嗯——』的思考残渣散落一地。 在外,留宿……我只想到了可疑的对象。可是把教科书装进包里的是为什么呢。 「家庭教师?……不可能吧」 镇上的图书馆也已经关门了。明天是星期六,学校不上课,留宿,留宿……。谜团和憋屈还有……她将无法分类的感情强加于我,害得我今晚睡不着。 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却无法切换思维。即使疲惫不堪也在不停地想着她的事。 就像是被那家伙诅咒了一样。 果然,外人还是太麻烦了。 所以我觉得她不回来比较好。 但如果她真的不回来的话,我应该会更在意吧。 感觉脑袋附近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上半身就跳了起来。 我跳起来,看到一个人影在后退。 「吵醒你,对不起」 「啊嗯……啊?嗯」 半睡半醒的状态再加上惊讶,让我的思考变成了毛豆的形状。我捋了捋遮挡住视线的刘海,等待头脑的黎明,朝霞不出意外地很快就到来了。 令我清醒的是那股香味。 明明说不回来,可那家伙还是回来了。可能是冲过澡,她的头发很湿润。然后,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飘了过来。不是那种清爽的味道,而是像花的香气。这种香气的刺激使我散去了头脑中的迷糊。昨天还没有这种味道,是从哪里带来的呢? 我抬起头,看到那家伙呆站在那里,和朝阳一起俯视着我。从早上开始就很闷热,于是在确认时间之前,我先用脚打开电风扇的电源。电风扇只要对着我一个人吹就好了,可是它却规规矩矩地摆着头,给那家伙的大白腿送风。 那家伙蹲在一旁,看来是也想享受电风扇的恩惠吧。我不由自主地盯着她被凉风吹拂着的衬衫和长发。 外表和存在感都是轻飘飘的那种。只是因为觉得她是个碍事的家伙,所以不知不觉间混淆了我的认知。 「……什么,呃……早上好」 她口齿含糊不清,像是投出曲线球那样和我打招呼。这很正常,在学校和同学、熟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会打个招呼。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那家伙缓缓转动眼睛盯着我,我简短地回了一句「早啊」,然后,弯着腰坐在地板上。 啊,对了,因为已经是明天了,所以才回来的。 从哪里回来的? 她淡然地低着头,看上去和昨天一样。即使盯着她也看不出答案。 睡意消失了,但心情却一点也不舒畅。夹在阴沉和闷热的天气之间,其缝隙中能看到的是有着诸多谜题的同学。无论朝向哪里都不会有爽快感。 那家伙正看着手机,没有在操作,只是看着发呆。 她想看什么,她又看到了什么。 「……你去做什么了?」 哇啊啊啊——,说完我就后悔了。那家伙拿着手机,慢慢地转过头。 「你不是不在意吗?」 「虽然不在意」 虽然不在意但还是想听听,我想不出用『我很在意』以外的说法来表达。 我认为现代语文的授课忽略了最重要的地方。 「只是个无聊的好奇心而已」 「哦」 这个「哦」是什么意思。我仰起身子用余光看着她。那家伙冷冷地打量着我,她的眼神似乎在试探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去做什么了」 明明是我在问她,为什么要如此强势呢。 对自己的厚脸皮有点吃惊。 「没做什么」 「啊—是吗」 我只有声音有气势,所以,就用这种气势来掩饰。 「不会是打工吧?」 那家伙微微张开嘴,却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 「你觉得我会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吗?」 确实如此。她的回答,包括冰冷的声音,都让我的前倾变得畏缩。 「不,其实无所谓」 感觉自己的声音和嘴都变尖了。「是吧」,她简短的嘟囔了一声,就逃跑似的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了我不习惯的花香。 阴沉和闷热还都在,但从缝隙里窥视到的光却中断了。 也就是说,这是最糟糕的状况。 我乱七八糟地躺在被子上,强行让自己伸直身体,感到侧腹有些疼痛。 虽然是我自己这么说的,但什么叫『无聊』啊。 我对这种事感到气愤。 休息日是这样的吗,半张脸被沉闷的东西包围,呆呆地环顾四周。 不用一大早出门的母亲,被抓着脖子叫醒的那家伙的母亲,早上才回家的同学,以及机械地准备早餐的我。 并不大的桌子被四面围了起来。把原先两人一直在用的长桌挤满,展现出它真正的使用方法。『真正的用法』给我的感觉是,很狭窄。 无论是人与人的间隔,还是桌子上摆满的盘子。 我那被称作豪放而且以乐观为生的母亲,明显可以感受到她很享受这种人数增多的状况。 「我想起了高中的学校食堂」 「对吧」,母亲拍了拍旁边那位的肩膀。纤细的女人在这轻微的冲击下摇晃了起来。她放下动着的筷子,「啊—啊—」地点头,细嚼慢咽,每一个动作都拖得很长。 「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我还被人催过呢」 「其实就是快结束了吧」 希望那两个人能这样一直聊下去,虽然有点吵。 「你们不是同一个学校的吗?中午有一起吃饭吗?」 明明希望她俩自己聊就好,她却直接把话题指向了我。 被这么一问,和那家伙对视了一眼,她咀嚼的过程中微微鼓起的脸颊看上去很可爱。我慌忙否定了这一切。 「完全没有」 「嘛」 双方都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两人的视线还捕捉着彼此。 「不是同一个班」 「嗯」 「啊,这样啊,真可惜」 我不知道有什么可惜的。 吃完饭后我正要洗碗,「我来洗吧」那家伙主动说道。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早上的对话,一双不怎么有热度的眼睛近距离盯着我。「是吗」我把盘子给她,她默默地端到洗碗池。要说帮忙也确实帮了我的忙。 关节不灵活。就像被线牵着手脚,咔吱咔吱地活动着。 「等等」 我正要去洗手间刷牙的时候,母亲突然向我招手。虽然心里不愿意但若无视的话后果会变得很严重,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过去了。我母亲年轻的时候很厉害……好像是这样。说『好像』不是因为不确定,而是她现在依然很厉害,不止是年轻的时候。 生气了就会动手,有时候也会动脚。但与此相反,她的气量很大。可能正是因为气量很大,所以持续积攒,一旦爆发就会很可怕。 「什么」 「和那孩子好好相处吧」 「…………………………………」 「不愿意的话,开心点就好」 不明白有什么区别。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母亲把我的头发抓起来放在指尖上。如同夕阳下瀑布般流淌着的头发,母亲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说道。 「你的头发真漂亮」 「和平时一样啊……」 母亲觉得麻烦的时候,会以夸奖我的头发来结束对话。我的头发是跟母亲既像又不太像的天然色调,有人称赞,有人不屑,有人想与我保持距离,总之受到了各种各样的评价。 「好好相处啊……」 从站在洗脸盆前的我的表情来看,很难说是赞同。 就算要我跟她好好相处,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我一边刷着牙,一边眯起眼睛。 「唔——」 漱完口,用温水洗了好几次脸。 是想反抗母亲的说法,还是想反对不为所动的那家伙。 不过仔细想想,也没有不好好相处的理由。 我在走廊里看到那家伙洗完碗回房间去了。那里不止是她的房间,也是我的。今后每一天都要纠结这种心里矛盾也没什么意思。 我和那家伙的房间。就这么认为好了,如果没有其它办法的话。 我大大咧咧地走进房间。以前打开门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注意里面的情况,因为肯定没有人。现在也刻意不去注意,于是稍微加大了脚步声。 我用僵硬的膝盖像是将脚底踩穿似的地走着,径直来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通过视线的变化,我感觉到那家伙抬起了头。 但这期间,我始终都是面对前方没有看向她那边。 即使隔着一点距离,我也会对她皮肤的温度产生错觉。近在咫尺的上臂在互相传递着什么一样。那虚幻的体温虽然刺痒,但似乎能稍微缓和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那个」 昨天好像也是这样开头。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这样说吗。 「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买东西」 等了几秒转过头去,那家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样一来她的表情更显稚气。她看起来比我小,所以我对她的抵触也会少一些。 「要去买什么?」 「我是要去超市,买很多,东西太多了,所以,你去帮我拿」 语句像是碎了一样。甚至比划出了两手举起重物的动作,有必要吗。 「可以啊」 那家伙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下来。但是,稍等了片刻。 像画着彩虹一样,她转动眼睛和下巴。 「可以啊」 第一声回答还什么都没想,第二声就像是有了实感。 朝着后天的方向,我点了点头。 那家伙正要站起来,我伸出手掌止住她。 「还有,在这之前」 「嗯?」 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手指间的缝隙一点点扩大,将她的脸映成了小块。 即使彼此没有关联,即使被分成碎块,也能感受到她的艳丽,让我有些不甘心。 「星高空」 我是有多久没跟别人报过名字了。 认识了朋友之后也是不知不觉间就知道了名字。 或许,我已经很久没有明确的告诉过别人了。 「我的名字」 那家伙看着我,点头回应,随后轻轻拍了拍膝盖。 「字是怎么写的」 她拿着纸笔问道。我在想现在不应该是轮到她自报家门的时候么。 「星星在很高的天空」 一边在空中划着汉字一边说明。「这样啊」只见她的嘴微微动了一下。放下没有用到的纸笔之后,那家伙终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水池海」 「……哦」 「你不问我汉字是怎么写的吗?」 「不,我大概知道……」 是水和池和海吧。只是在附近待着就感觉湿漉漉的。 「像开玩笑一样的名字」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 彼此都皱着眉头盯着对方,相互盯了一会,最后没坚持住的是我。我看向正面的墙壁,过了一会儿,我察觉到她的视线也从我身上移开了。 「嘛,见面的方式也跟开玩笑似的」 「是啊」 难得意见一致。可能是因为,那家伙……水池海的嘴也很快吧。 「你知道我名字的其他候补吗」 「不知道」 「水池川」 「………………………………」 「还是叫海好一点」 「是哦」 感觉比起川来更有拘束感,因为大海是最后流向的场所。 不是水池川而是海。她自报家门的时候告诉我这些,是因为对方也有表示友好的意思吧。或者说,如果不是就麻烦了。 所以我认为她是在表示友好,从而进入下一步,我不断削减着隔阂。 因为有点在意,所以也问问看。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水池泉」 嘿嘿嘿,彼此表情都保持不变地干笑着。 「品味很高」 「是吗」 声音略显兴奋的水池海站了起来。 「现在就去吗?」 「我是这么想的」 「嗯」 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就出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重复道。 「水池海,啊」 水池同学。知道了名字之后,意外地觉得听起来很平凡。 或许没必要大惊小怪。 「好」,我用后脑勺推着墙壁,猛地站了起来。 看到两人一起出门的样子,母亲会怎么想呢。 她躺在电视机前,完全没有向我们这边看一眼。 我和水池同学一起,走在和去学校方向完全不同的道路上。与上学不同,不是一前一后而是并排走着。一开始,两人的脚都有些不知所措,但迈开了步子之后,违和感就会减弱。 我不知道人生会发生些什么,我侧眼看着旁边的同学。 在和学校毫无关系的地方遇到的那家伙,面朝前方说道。 「好久没去超市了」 「嘛,高中生可能不怎么会去」 无论是一般的,还是不一般的。 斜着穿过停车场的车辆之间,来到了超市前。看到花店的卡车正在卸货,我不太显眼地朝着水池同学嗅了嗅。 混在外面繁杂的气味中,飘散着的花香几乎消失了。 平时都是一个人逛店,这次和同学走在一起。也有认识我的店员,他们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呢。被问了确实不好回答,就说是亲戚来了吧。 「啊,妈」 我正要拿豆芽,听到水池同学的声音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在堆积如山的水果前弯下腰,笑眯眯的纤细女性。水池同学以非常窘迫的表情看着她。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即使近视也能认出来,大概是因为她俩是母女关系吧。 吃完早饭后不知不觉就不见了,怎么说呢……真是个轻飘飘的人。 「原来真的在超市啊」 她母亲的眼睛像小孩子一样闪闪发亮。「嗯——」嘴巴和眼睛眯成一条线的水池同学沉吟着。 「就当作没看见吧」 「啊,嗯」 虽然她本人只是普通地这么说,但她与她母亲回头的动作一致,有些有趣。对着突然笑了起来的我,水池同学微微歪着头。 看着那个行为,啊,我觉得应该注意一点,和平常不一样,价格以外的东西都能吸引眼球,什么都想拿,所以必须注意不要随意浪费。 我把买好的东西分成小份重新装进袋子里,水池同学「哦—」的一声,发出了很廉价的感动。我想等着她对我说「好厉害啊」,不过这次没有。 「这难道不厉害吗?」 「啊?」 直到最后都没有理会水池同学的母亲,走出了超市。 袋子是我拎着的,所以她应该注意到我让她来帮我拿东西只是借口了吧,但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能提一句吧。她本人两手空空,从那靠不住的脖子可以看出她正呆呆地望着道路和景色。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和平凡的景色重叠在一起,她的侧脸和头发就显得很有故事感。 难道说美女仅仅只是如此,就能让生活变得有意义,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水池同学不仅是美女,而且时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稚嫩可爱,性格以外的部分给人强烈印象。至于性格……态度冷淡,甚至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想和别人搞好关系。看得出来,她对包括她母亲在内的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可是,水池同学却这样对我说。 「朋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听着这个不可能从她口中说出的词汇,意识向前倾倒。 嗒——,只觉得自己右脚踩踏地面的声音在头骨中回响。 「因为我没有朋友,所以没什么自信」 「唔,嗯—,朋友……朋友啊。对,嗯,对」 也许是看到我不知所措,水池同学说了更柔和的话语。 「星高同学,看起来是个好人啊」 还是留有些许怀疑,像是在眼前小心翼翼地落下脚步般的评价。 但还是来到了眼前。 「是吗,但也不会不是吧……」 虽然刚才的说法有些奇怪,但我没有精力去顾及那里。回过神来,物理上的距离也缩短了,水池同学靠近我,像是在强烈地确认着我的脸一样。近距离看着她,只见水池同学凶恶的眼神已散去,正以原本端庄的目光平静地看着我。 就像被抓住翅膀的鸟一样,胸口一阵憋闷。 我的心总是能在这家伙身上找到些什么。 或许是还没有意识到正在靠近,水池同学很平静。 「和住在一起的人出去买东西还是第一次,该……怎么说,该怎么说呢……」 不知道该怎样合适的表达,看着水池同学着急的样子,我也稍微思考了一下。 「兴奋?」 「啊,也许是那个」 好像很合适,她一边转着竖起的食指,一边说道。 「多亏了你」 是因为告诉了她心情的真面目,还是在对更广阔的事物表示感谢呢。 「……嗯」 不管怎样,这都足以把我的词汇连根削去了。 ……可恶,你这美女。 我很不擅长应对美女吗,我不知道。 不擅长是怎么回事呢,是本能的表现出笨拙了吗? 我也不明白怎样算是擅长应对美女,我不断地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来蒙混过去。 「啊,我来拿东西吧?」 她好像想起了自己的任务,终于提出了提议。 「不,没关系」 不用了,我对她摆了摆手。只见水池同学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真的是好人啊」 因这种事就能成为好人,还真是轻松呢。 只是被这么评价,只是稍微靠近距离说话,眼睛就无法平静下来的我。 能坦率道谢的家伙,不会拒绝做朋友的家伙。 知道她的名字,清楚她的轮廓。 慢慢地也能看到不是消极的一面。 那家伙的存在从墙壁和地板独立出来。 唰唰唰,心情强烈地画着线条。 这就是我和水池海的开始。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也许是因为缩短了距离,还残留着淡淡的味道。 那是一种叫不出具体名字、沁人心脾的花香。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新的一周,我也理所当然地继续和水池母女的生活。这也是今后理所当然的事。 对着从学校回来,在起居室使用吸尘器的水池同学,我犹豫地说。 「水,池,同学」 一本正经地,笨拙地叫道。不是用『你』、『那家伙』之类的称呼,而是水池同学。 被叫的一方也显得微微有些退缩。这种距离感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还是先用吸尘器吸,再用抹布擦……这样会比较好」 隔着袜子感受地板的温度,一边说道。水池同学关掉吸尘器,瞪大了眼睛。 「啊,这样啊」 这种孩子气的表情,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仅仅是这样,就会令我的脸颊放松下来,这是为什么呢。 晚饭还是我俩面对面吃。今天也是一边夸?我「好厉害啊」,一边动着下巴。不管吃什么都没有说过好吃,但我总觉得不好意思问她对于味道的感想。 她说只要能吃到煮好的饭就已经很厉害了。 还是不要太当真比较好。 吃完之后,水池同学会率先收拾餐具。听名字就觉得她适合做与水相关的活。水池海流。还能和其他的什么东西联系在一起呢,我想着这样的事情。 以前碗都要自己来洗。 一个人的时候是无法产生出这种,可以随意浪费的,放松的时间。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我盯着天花板。也许有点夸张,但我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和别人一起生活的价值。或许大家都不想一个人生活的原因就在于此。 每天都想过得轻松一点。 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之后就是沉浸在安静的时间之中。 即使我先待在房间里,水池同学也毫无抵触地进来,虽然她从一开始就是很平静的随心所欲。自从我承认水池同学的存在之后,也不再感到那么有压力了。 伴随着夜幕降临,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们回来了」 「是呢」 两人似乎都没有想着去迎接,头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今天水池同学没有打开教科书,而是睡意朦胧的发着呆。 我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不时地确认着她的样子。 反应很少的家伙,大概就算敲她一下也不会叫,而且对方的动作也很少。但是,要说不显眼是不可能的,她有着能吸引人眼球的外表。就像是在路上发现了被遗落的精巧工艺品一样,不合时宜,随后动摇,继而兴奋。用来总结的恰当词语,看似很容易找到,却一下子想不出来,很让人着急。 其他人是怎么看待她的……大概是和我一样,在我看来那家伙非常漂亮。 可以指责的地方就只有性格和态度。她就是这样的无懈可击。 现在,我和那家伙并肩而坐,与她交流视线。 稍微,感觉有些落差。 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对方明显是美女。 其中没有扭曲的东西,也没有强烈的排斥,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又很害怕。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看着水池同学,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几乎快要低着头却又欲罢不能的事。 水池同学,水池同学。 我叫她水池同学,总觉得有点不舒服。摇晃着肩膀感到恶心。明明是同学之间很自然的称呼,但因为是例外的关系所以感觉距离感和认知上有偏差。我困惑于这种不协调感,怎么说呢……自己确实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和其他朋友那样聊得很起劲,我只是和水池同学待在一起。 这么说来交换电话号码什么的……不过,也没什么好联系的吧。但要一起生活的话,问一下也没什么坏处。只是问个号码而已。 「水池同学,那个……」 「啊」 刚拿起电话,对方的电话就响了。她用凶恶的目光睨视着电话。但在看了一眼映出的画面之后,她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下来。 我拿着电话僵住了,水池同学歪着头问道。 「你在干什么?」 「啊,嗯,我是说,电话要响了……」 我吓了一跳,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好厉害啊,头上插着天线吗?」 「不,没什么……」 「我也想要」 ……有必要吗? 水池同学像上次那样,拿着化妆品走向洗手间,这次好像也是要出去。是被叫出去了吗,被谁,左思右想,都只能想到令人讨厌的画面,心情非常不快。希望不是那样,但却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我把手里的电话轻轻放在被子上。 抓着大拇脚趾,弓着背,不停地前后摇晃。 「今天大概也要出去住一晚」 「啊,嗯……」 水池同学和上次一样,把教科书和笔记用具塞进书包。这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 打扮好的水池同学,今晚也要去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回来了,哎呀,你要出去吗?」 「嗯」 「小心车啊」 「我出门了」 我听见水池同学在房间外面和她母亲说话。她母亲也不阻止她吗。 该说是奔放呢,还是放荡。放荡用在这里意思对吗? 我的心情像是笼罩了一层雾,盘腿而坐,不断抖着双腿,这时水池同学回来了。「啊—」,我的视线和声音都向旁边逃开。 「我走了」 「嗯」 在我不知所措没来得及好好回答的时候,她就已经消失了。 「呃,那个,一路,顺风?」 舌头很混乱,就像走在凸凹不平的路上。 她要是没听见反倒更好。 这种情况该如何回复才好呢。为了引导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稍微花了点时间。 「路上小心」 脖子以上仿佛是别人的,传入耳朵的声音像是其他人发出的。 是不是练习一下比较好呢,我在想这种毫无益处的事。 反正只是个马上就会消失,不是很熟的同居人。 ……真的会这样吗? 暂且不论这个。 她还会特意和我打招呼道别,什么嘛,我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不是吗。 「不是吗」 要不是说得像事不关己似的,会让我害羞到在地上滚来滚去。 维持住快要倾倒的身体,构筑起坐姿,吐露着心声。 「她去哪里了,还是问问比较好吧……」 不,我以前问过,虽然被她拒绝了。 这次是真的稍微有点在意了。晚上外出,在外过夜,筹集生活费。不稳定的东西不是若隐若现,而是呼之欲出,没有不可疑的地方。我只能联想到那种事情。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很糟糕了。令人不愉快的想象很糟糕,不健全的事情也很糟糕。因为是不能公开的事,一旦暴露了就很糟糕,所以要偷偷摸摸地做。我担心水池同学的『糟糕』,也会给一起生活的我们带来麻烦。比起本人我对这方面更感不安。 如果突然来了一个可怕的人,就不能只以讨厌了事了吧。 唯一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带上教科书。实在无法和这种事联系在一起。以我毫无经验的想象力,是无法将怪异和教科书组合起来形成全新神秘故事的。平时使用的教科书里是否隐藏着什么秘密,听过课的我也很清楚。所以教科书虽然重要,但多半不重要。 「不明白呀」 声音和郁郁不快的心情凝结在身体斜下方。明明感觉有哪里很痒,但怎么挠都无法消解,这种焦躁的感觉,是以水池同学的哪一部分为素材而产生的呢。 我现在知道的部分只有她的名字,和那份秀丽。 只要映入眼帘,就会留下强烈的印象。 一个人在房间里,却总觉得喘不过气来。 「水池,海」 倾斜着身体,不知不觉说出了那个名字。 碍事的人,轻飘飘的东西,都变成了水池海。 大大的浴缸、上等的护发素、触感舒适的睡衣。 不用睡地板而是躺在松软的床上,伸直了腿沉醉于其中,感觉仿佛是别人身体般的违和感。倦怠感连同足底带着的热量,意识在原地徘徊。 适度的困倦,以及适度的疲劳感。 我的意识涣散到几乎要睡着了,这里是允许我这么做的空间。 从车站坐了一会电车,到了另一片天地。 我不知道平时的环境与世界是否真的和这里有联系。 像是在肯定着这种不确定的我,她的重量,在我的脚上华丽地蠢动着。 只披着一件睡衣在身上,用我伸长的腿当枕头的女人,翻了个身。她那火光照映般的,气色极好的肌肤,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散发着光泽,将我的视线牢牢吸引住。与直接碰触相比又有另一种紧张感。伴随着弥漫的花香,喉咙仿佛被挠了一样。被想要追求某种东西的意识所动摇,持续下去会变得头疼。 也就是说,如果要说些什么的话就是……肌肤,很漂亮。 还想再摸。 仅此而已。 地生姐是一个能将别人的意识完全涂抹掉的美女。 是买我的女人。 是追求我身体的女人。 是给我带来食粮的存在。 是将我……我挠了挠脸颊。 虽然她说自己的名字是路中地生,但如果是真名就太奇怪了。或者说,我觉得这是个假名字。 既然在做这种事,就应该有想隐瞒的事情。 「……地生姐」 「嗯?」 「能不能不要戳我的乳头了?」 我抓住了正枕着人家膝盖玩着羞耻游戏的地生姐的手腕。修长的手指穿过衣服窥探着人家的胸口。我不是叫你住手了吗。 地生姐一举一动都会散发出香气。我觉得是花的香气,但不知是何种类。 「什么都不做的话,小海马上就会睡着了」 「所以说不是什么都可以做」 其实是可以做的,但为了保持立场我这么说道。 「我心中的规则是连续碰到乳头五次就算赢了」 004 那种东西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不赢也没有关系」 本想斥责她的手却被她抓住了,地生姐站起身来,压在我身上。我被她按倒,呼吸被她的嘴唇夺走。她的动作非常娴熟,让人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眼睛和嘴都无处可逃,只能面对眼前炽热的现实。 最后,地生姐舔着我的下唇,她的脸离开了我。两人半枕半躺,近距离四目相对。不管是做什么事的时候,还是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在这个人面前都会涌起羞耻感。虽然不想承认,但应该是有意识这样的吧。 「……还想要吗?」 「没有没有,就这样就好」 地生姐温和地笑着,她的头发轻抚我的脸颊,感觉痒痒的。 「这样就是最好的」 「……是吗?」 「嗯,我感觉到假装平静的小海体温不断上升,就像是直接触碰到了你的心」 她高兴地抓起我的手。 听到『触碰到心』之类的话,我慌忙想甩开她,却发现她的手指紧紧地缠绕着我。 「不放开你」 地生姐的指尖用力,她的手指侧面也很热。 我体会着她那种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的温度。 我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遇到这个人,像这样被叫出来…………然后得到满足。 我只告诉过地生姐我是高中生,还有我的名字。 因为穿着校服见过面,所以可能会暴露我的高中在哪里。 还有,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会感觉因为羞愧……而无法活下去。因为这不是主动告诉别人的,而是被暴露的。一想起这些就真的想死,所以每天拼命装作没看见。现在再回头看,只会想到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会去做这种事。不过地生姐也没有强迫我做我讨厌的事情,所以当时的我也就接受了吧。 大概是被热浪冲昏了头脑吧。 「如果厌倦了,可以教我学习吗」 「好的」 被地生姐叫出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像这样无聊的聊天,学习。 来酒店时,带的都是教科书,感觉多少有点辛苦。 地生姐很聪明,至少教高中生学习不会很困难,有一定的知识储备。而且一点也没有生疏的迹象,看来她才从高中毕业不久。地生姐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只能这样推测。 总之,外表给人的印象是二十岁左右。 之前我问过她,她用『差不多吧』将我蒙混过去。好像什么都不想被窥视。 明明是这样的人,却把平常不可能让人看到的东西全都给我看。 乱七八糟的。但是没有破绽,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构筑吗。 「喂,怎么了?」 「诶?」 「你一直呆呆地盯着我」 「这样不行吗」 矛盾的是,我现在希望能与地生姐相遇。 我犹豫要不要说,但还是移开视线,把早就想好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遇到了好人」 这不是讽刺,一定是非常幸运才能遇到这样的人。 至少,目前是这样。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是个用金钱收买女高中生的坏人」 地生姐一边撩起耳旁的头发,一边温和的否定道。 「这倒是没错」 真正正经的人,是不会用金钱收买别人的,这点我很清楚,但是。 这个人救了我。 爬起来坐在床边,身体沉了下去,和坐在硬硬的地板上的感觉完全不同。就算已经在床上滚过好多次坐过好多次,还是不习惯被埋起来的感觉。 感受到了背后地生姐的动作,她从后面靠近然后抱住了我。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但一瞬间,就像毫无防备的脑袋被敲了一下一样,意识向前倾倒。 「一贴上来,小海的肩膀和手臂就会僵硬起来,真好呢」 「真好,是指什么」 「很可爱」 抱的更紧了。 这样被地生姐抱着,即使什么都不做,心跳也会加快。 地生姐是个好人,是美女,有花香,聪明,温柔,会照顾人,和她在一起能静下心来,胸大,是美女。抱歉说谎了,可能是因为心里冷静不下来。 不,冷静还是可以冷静下来的……该怎么说……胸口附近的血像是沸腾一样的热。 我能感觉到通过血管的那股浓郁、黏稠的流动。 那份热量一边煽动着不安,一边流淌到身体的各个角落,留下了惬意。 指尖像是留有余韵一样麻痹,但不可思议地……并不感到讨厌。 「小海最近有没有什么除了金钱以外的困难?」 地生姐把下巴搭在我的肩上,问道。 我想说,是你,就是你。 接着,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和在狭小房间里的同住人。 「……不,没什么」 我说了谎,其实没有困难的时候很少。 「那就好,如果有的话就说说看。我可能只是不负责任地听你说话,但我想只要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也会有所不同吧」 「……好」 啊,大概,我能感觉到她是这样关心我的。 因为没有其他人关心过我,所以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有效。 「实在不行的话,我来养你」 「那可真是……很有吸引力呢」 如果把一切都抛在脑后,明天、后天都在这张柔软干净的床上醒来。 持续三天的话,我大概就无法自拔了吧。 「地生姐是喜欢女高中生的吧」 「嗯」 最初她就是这么说的,现在也一样。 「只会买女高中生吧」 「现在我所中意的孩子只有你一个」 我握起拳头,按住她往上蹭的肩膀。 不要为这种事情而感到高兴,我提醒自己。 「也就是说……你不会照顾我的家人吧」 我是指我母亲,但不知为何绕了弯。 「是啊,只有女高中生」 「那,不行呢」 稍微挺直了背,我坐直身子,感觉后背离地生姐更近了。 味道也越来越浓,就像自己扎进了花束里一样。 「我不喜欢我的家人,但也没想过抛弃她」 我想,我母亲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情。怎么说呢,毕竟我和她一直在一起。 如果分开的话,彼此都会变成一个人。 「小海的这种地方,可真让人受不了」 地生姐雪白的手指,遮住了我的左眼和脖子。 「好想让你抛下一切,沉迷于我啊」 轻抚着肩膀的叹息,让我耳朵的内侧像冻结了一样冰冷。 从脖子缓缓上升的手指,遮住了我剩下的右眼。 被白皙如洗的手指遮住,眼前一片漆黑。 「我希望小海一直以来珍惜的东西,常识,动机,底线,根基,价值观都变得无关紧要,即使全部被践踏也要追求我」 如同小孩子索要糖果一样,像棉花糖一样膨胀的梦想侵蚀着我。 黑暗中,雨声像被卷入风暴般哗啦哗啦地打在耳边。 「……地生姐」 「怎么了,你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吗?」 她用柔软的身体压着我,看着我的脸。她的手还在温柔的按住我的眼睛,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明明想保持警戒心地站起来,但我却顺从于能让我舒服的一切。地生姐给予我的东西,实在是太令我动摇。不,胸部柔软之类的占了一半。 「如果被认为是好人的话,我的心里会很难过」 「……会为这种事情而难过,我想你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吧」 是真心难过哦,我补充了一句。 因为,毕竟她是坏女人。 地生姐刚才说过的话已经达成一半了,所以她在满不在乎地对我笑。 「啊,差不多该学习了」 「好」 地生姐一边这么说,一边温柔地蒙上我的眼睛,嘴唇重叠在一起。 不管多少次,胸口都像被撞飞了一样感到相形见绌,很不习惯。 呼吸困难。 感受到了地生姐的一切。 地生姐是个好人,是美女,有花香,聪明,温柔,会照顾人,和她在一起能静下心来,胸大,是美女,是个爱好包养女高中生的大姐姐。 第三章 水池海沼 从以前开始,就觉得房子和同住人的变化是理所当然的。母亲的生活方式就是这样,我也是个只能在母亲身边生活的孩子。那是第几家,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忘记了,但我对将我们当作流浪之民而笑话我们的还留有印象。 要把说的写成汉字,大概要花很长时间。 大部分人在把母亲招呼进来的时候都是笑脸相迎,而看到紧跟在后面的我,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如果一开始就说自己有孩子,多半是不让我们住的,所以一般都是事后再去交涉。女人变多了还好说,孩子变多了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找借口也很麻烦。所以我很快就明白了,在陌生人家里,就必须老老实实待着。 不认识的大人大多对我不温柔。被无视是最开心的,被疏远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轻松了,被纠缠的话就令人讨厌了。也有一些坏心眼的家伙会跟我说我的母亲和自己在做什么。虽然不想听,但害怕不听会被骂,所以还是认真地听了。说实话,当时虽然听不懂,但也能模模糊糊地明白,让别人知道是不好的。但是,我并没有讨厌母亲。 母亲就是这样把我养大的,我觉得这没有好坏之分。总比什么都不做放着我不管要好。 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就坚持不下去了。 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因为担心别人的目光,不得不偷偷摸摸地出门,这一点长大后也没有改变,回去的时候也是一样。总之,一旦引人注目,就会失去可以继续住下去的时间。我渐渐明白,只要有地方住,就是一种莫大的帮助。 学校的朋友绝对不能带回家,去朋友家也只能推托。穿着打扮和其他孩子相比,就算不说也知道有差距。放学后也玩得不踏实,结果总是逃跑似的回家。即使这样,流言还是会不知从哪里传播出去,我渐渐被当作赘瘤一样对待。 有的孩子还特意说父母不让和我玩。虽然能理解,但也会受到伤害,感到沮丧,所以还是希望不要说得这么直接。从那以后,我尽量避免和同学说话。像这样默默地消沉下去,大家就会将我遗忘。有时也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我一直无视对方直到对方不再理我,才能让我松一口气。 为了不被人发现,我只是蜷缩着。 我在这个城镇有什么意义吗? 经常在昏暗的房间里这样想。 说起来,我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父亲。后来问了母亲,她露出了为难的笑容,从此以后我就不再问了。 在四处漂泊之中,总算小学毕业了,到了无论去哪里都要穿校服的时候了,难道我的人生要变得不妙了吗?我开始感到不安。至今为止一直沿着那条不确定的线走着,但这前方却什么都看不见。说不定什么都没有还更好,我也不需要那条线再继续画下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过了很晚才产生危机感。 总之,我决定先好好上课。大部分日子都在上学,没有别的事可做。我想,只要好好学习,稍微变聪明一点,或许就能看到一些东西。幸运的是,没有人跟我说话,所以学习进展得很顺利。虽然成绩变好了,但什么都没有变化,我环视着教室,就这样只是翻开教科书,任由时间慢慢地流逝。 学校组织的休学旅行我从不参加,从小学开始就是如此。关于这件事,有一次母亲好像对我说过『对不起』,但我还是冷淡地回答说『没什么』。 『没什么』是指什么,我也不知道。 在那之后母亲说『还是先上高中比较好』,我问她为什么,她笑着说『或许能交到很棒的朋友』。这算什么理由。 我问她能去吗,她回答说会想办法。不可靠的母亲难得说得这么明确,我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结果,我确实能去高中了。 母亲的脸上只浮现出疲惫的表情。 她一定是一直低着头,和我一样的表情。 到底做了什么,还是不要问比较好吧。 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我终于成为了高中生,但和初中时基本没什么两样。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什么都不做,所以什么都没有改变。 高一那年夏天刚过的时候,我对那个『家』总觉得不适应,也不喜欢一起生活的『家人』,应战之后,结果就是那天回不了家了,我在车站晃晃悠悠地走着。虽然穿着校服但却没感到不自然,这样的时间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我一点点焦虑起来,背靠着一楼的大柱子一动不动。虽然累了,但也没地方坐。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想着如果就这样不回去会怎么样。被警察发现后就会问我很多……那样的话就麻烦了。我的事情可能会引发许多问题。 可是,这样下去不行啊。 去哪里好呢? 我从来没有回去就会变得平静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哪里都没有回去过。即使在没有实感的情况下,我也觉得这是非常不幸的事情。 我低着头,看着粗糙的手。这也许是我第一次打别人的脸吧,对打人和被打都感到害怕。我被又踢又打,不过母亲应该没事吧。或许她被迁怒,说不定也被打了。 我想,我还是回去比较好。 但一想起那个房间里闷热得令人倦怠的空气,就不想回去了。 虽然快到九月末了,但夏天还没有要过去的意思。蝉虽然少了,不过还在鸣叫。我讨厌夏天,天气一热,本来不好使的脑袋就更加昏昏沉沉,什么也动不了。 讨厌冬天,讨厌秋天,也讨厌春天。 我大概是不太喜欢生活。 打人的手和踢人的脚,现在渐渐发热起来,手指在颤抖。 我上小学的时候被人踢过数次,那些家伙们居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挺厉害的,我发出这种奇怪的感想。我可能也和母亲一样,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说,怎么想都没用吗? 没用的吧。 真讨厌啊,没用的话。 就算知道没用,也没有办法。 就这样一直低着头,低着头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 抬起头的话,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东西。 然而看向前方,被发现的话就麻烦了。 所以,我。 「……啊?」 自己沙哑而模糊的声音,仿佛是别人发出的一样。 就像是将从来没有变过的车站地板重新涂上颜色一样,突然,有人挤了过来。 那只白皙的手像是理所当然地,自然地抓住了我的手。手指被握住之后,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随后,伴随着背上一阵躁动,我抬起了头。 一个陌生的女人拉着我的手。 用一句话来说,那个陌生女人比我母亲还要漂亮。 母亲的容貌不论男女都能得到好评,她就是以此为生的。但是,我觉得她比那样母亲还漂亮。这就是第一印象。 而且,已经完全不是『一句话』了。 005 「在这种地方愁眉苦脸的话,警察会找上你的」 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走的女人提醒我。她的声音让我觉得她比我年长。是一种柔和的,如同包覆着我一样的声音。触碰到的指尖也能同样感受到很高的质感。 「还是想被找麻烦?」 「……你是谁」 我思索了一下,确实是没见过的人。她拉着我,我也不得不往前走。胳膊肘就像找不到位置一样,摇摇晃晃。 「你的声音不是很清脆,口很渴吗?」 那个女的无视我的提问,反过来问我。……我确实很渴,因此很难发出声音。再加上平时不怎么和人说话,对她的提问没有马上做出回答。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我这种无反应的态度的,就这样一直拉着我。 就算我不想走,身体也在向前进。这种感觉或许是第一次。 我没有牵过母亲的手走路。母亲总是抱着东西,手上没有空。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走路很累,但反过来想不继续走就不行,所以还是坚持走着。……说起来,为什么要走呢。 「那个,请说明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话说得很不利索,只留下含糊不清的东西。 「是搭讪哦」 搭讪? 那个女的把我带到了车站的咖啡屋。……是咖啡屋吗?还是商店? 「伦敦……伦」 读了一下像是店名的东西。看到那个女的的肩膀在摇晃,我后悔了,还是不要念出来比较好。……这个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重要的问题却因炎热的天气抛之脑后。 「刚才嘟囔着的玩笑话,真有趣」 「……才不是玩笑」 也许是从眼神和态度上察觉到了,那个女的很认真地告诉我,其实应该怎么读。 嘛,大体上是对的。 「我没进去过」 「那就更应该进去了」 来吧来吧,她推着我的背,不让我逃走。 因为没有可以逃的地方,所以也无法逃走。 我真的是什么都做不到。 ……嘛,算了,不管了。 「有苹果汁吗?」 听到我提问,那个女的微笑着牵起我的手。我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但不知为何,我很难直视她的笑容,就像沐浴在阳光中一样,移开了视线。 店内的点单都是那个女的来完成的。我的手边如愿以偿地端来了苹果汁。 好久没喝过不是纸包装的果汁了。 被那个女的带到座位上,她点单的时候我在一旁听着也完全听不懂。 如果是一般的女高中生的话一下子就能理解了吧。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店里还是很拥挤。还能看到一些学生服的身影。 大家闲聊得很热闹,吵吵嚷嚷的,就像坐在街边的人行道上一样。 「来,请」 「……我没有钱」 「没事啦」 在她的催促下,两手包住冰冷的杯子。用吸管吸了一口略带黄色的液体,甜味和寒气尖锐地进入口中,脸颊紧绷似的痛。将这温柔的刺激一口吞下去,空空如也的胃开始打转。 我深深叹了口气,感觉温度很冷,就像被店内天花板吹来的冷气从头顶盖住了似的。手指不知何时停止了颤抖。杯子的冰冷逐渐覆盖了被人殴打的触感。又喝了一口果汁,一点一点地剥掉缠绕在身上的东西。 等回过神来,果汁已经快喝光了一半。 「好喝吗?」 「……因为我口渴」 我到底在找什么借口呢。根本没有必要去纠结苹果汁好不好喝,显然是搞错了固执的地方。 那个女的动了动眼睛,伸出手来。轻轻触碰我的脸颊。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唔……」 「指甲划伤的痕迹」 那个女的说道。好像是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被指甲划到的。 因为没有说别的,脸上好像没有其它伤痕了,稍微松了口气。 如果有很多肉眼可见的伤痕,总觉得会很讨厌。 「因为某些原因离家出走的女高中生」 那个女的给出了看似无可非议的推理。 「猜对了?」 「嗯」 大体上是对的。 某些原因是有的,也是女高中生,从临时的家里出来了。相反,这个女的……只知道是个美女。和我不同,无法从她的服装来判断所属,所以目前在情报上输了。 「然后呢?」 喝着不知名的液体的女人瞪大了眼睛。 「什么?」 「好像……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谁会无缘无故地请我喝果汁呢。 「嗯,是啊,该说些什么呢」 她的食指在跳舞,就像是在数看不清的夜晚的星星一样。 「……为什么,是我?」 疑问不断地出现在台阶上。 「啊」,那个女的看到我的反应,笑着说出了目的。 「刚才我也说了,这是搭讪,我只是想和女高中生约会」 「……别开玩笑了」 「你觉得我会因为别的理由跟不认识的孩子打招呼吗」 她似乎是认真的。我也试着思考了一下,和不认识的女高中生打招呼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呢……好像周围也没有警察,诶,嗯……咦? 确实什么都想不出来。啊,这是什么劝诱吗? 「如果是宗教什么的,我不行的,因为我脑袋不好使」 「如果你脑袋不好使的话就别再警惕了」 也许是因为她一边盯着我的眼睛一边和我说话,那个女的的声音一句一句在我头骨中回荡。 「你并不是脑袋不好使。你完全不相信我,这说明你在动脑筋。真正的笨的孩子什么都不会去想」 就像是根据经验说话一样,她的话带有某种说服力。 「你是个普通的,非常可爱的女高中生」 被直截了当地夸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的笑容像花一样绽放,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我很可爱……嘛,也有这么说的。因为是那位母亲的孩子,如果长得像,是美女也不奇怪。我不喜欢照镜子,所以几乎没有意识到。 「有个超可爱的女孩子很为难,就想着拉她一把」 『非常』变成了『超』,哪个词更厉害呢。 「是想抓住别人的弱点来乘人之危?」 「嗯」 看起来很老实的女人一点都不发怵。 「真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有什么困难啊」 她很高兴地在问别人地烦恼,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我愕然,闭上了嘴。 就算和别人说了我无处可归,又有什么用呢。 看着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改变了姿势。 「那我来问问你,你缺钱吗?」 「非常缺」 到了付不起饭钱的程度,我耸了耸肩。那个女的像是在等着我的回答一样,将话题深入一步。把还滴着水滴的吸管转向我这边。 「那我来给你钱吧」 「啊?」 突如其来的梦幻般的话题让我的声音变大。谁会毫无意义地给我钱呢。 话题突然变得可疑了起来,快崩溃的脑袋里的东西都跳了起来。 当然,即使是这样一个外表和蔼可亲、浑身散发着女神气质的女人,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回报。 「简单来说,就是我给你钱,让我抱你」 「啊?」 那个女的微笑着移开视线,似乎在等待我的理解和回答。 「抱,是指那种事吗?」 「是那种事」 我也是那位母亲的女儿,所以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但是,收到钱,交出身体…… 「……就是说卖春?」 「也有这种说法呢」 还有什么其它说法呢。啊,大概有很多吧。正因为不想公开,才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语言来掩饰。虽然我也一下子想不出来。 我上下打量着她,仔细确认。……是女的,而且很美。 ……是认真的吗? 「那个,我们都是女的」 「女的就不能买女人了吗?」 她试探般地问道。 「没什么不行……啊,还是不行,因为本来就是犯罪……」 那是在这之前的问题。看到我注意到了,那个女的开心地笑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是怎样的犯罪,但眼前的女人明显已经习惯了。这也不难让人联想到,她一定是到处在买吧。 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人。而且,虽然偶尔也会有女人让我们住,但我现在才意识到原来是这种情况。世道真乱啊,我随便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然后,我想到了母亲。 为了钱。 为了钱,出卖身体。 我也要和母亲做同样的事吗。 但是,明明每天都讨厌这样,却只能和母亲走一样的路,这辈子就这样了吗。这种事实摆在眼前,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掀翻的乌龟。 可是,会变成那样吗。 目前也没有其他可以卖的东西了。 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讨厌这种事而努力学习,却好像完全来不及了。 我不想回那个家,况且本来就回不去,算了,随便了。 就像避雨一样。 「可以啊,没关系」 随你喜欢好了。我盯着她漂亮的手,敷衍地回答。 即使想象着那只手抚摸自己的肌肤,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抵抗。刚才握着她的手的时候也感觉很光滑。和我的手不一样,她的手指像风一样柔软。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放弃抵抗答应她就好。 不管是现在家里的家伙,还是眼前的女人。 我看起来那么美味吗? 她把吸管从嘴里拿开,嘴角微微舒展。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请随意」 无所谓了。 走出店门后,那个女的理所当然地握着我的手。她的手指太整齐了,像是在发着光,十分耀眼,让我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感到很抱歉。 「我的手」 被她那白皙的手指所包覆的,是我粗糙又丑陋的手,让人看了觉得不好意思。 「太脏了,还是别碰为好」 仔细一看,指甲缝里还夹着一块不认识的大人的皮。 不小心划过了皮肤吧。 「确实,破破烂烂的」 那个女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手指。「别看了」,我正向她嘟囔着的时候,她拉住了我的手,我有气无力地跟在她后面走着。哪里都可以,我只想去一个能躺下或至少能坐着的地方。然后闭上眼睛,忘掉各种事情。 再也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穿过车站的自动扶梯,和那个女的一起站在车站内一家小小的药店前。 「这里怎么了」 听了我的疑问,那个女的只是笑着不回答。她……我虽然不明白,总之买了创可贴。然后又带着我移动。这次去的地方是厕所。去厕所一个人不就好了吗,我这么想着,那个女的却不肯放手。我还在想她要去厕所干什么的时候,她开始给我洗手。她用水流冲洗掉我伤口上的异物,用手指仔细地擦拭着我的手。细小的伤口被水渗入,火辣辣的像被电了一样痛。 「你在干什么」 我再次问她,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回答。真是个我行我素的女人。 她很热心地,享受似的玩弄着我的手。 「…………………………………」 不知为何,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的手指,让我的后背感到一阵躁动。 之后,那个女的用手帕擦去我手上的水分。布料的手感很好。擦掉了血和皮,我的手指看起来好了一些。 她确认了我的手指之后,这次没有牵我的手,走出了厕所。我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在镜子前停下了脚步。镜子里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寒酸女高中生。没有好好剪过就这么一直留着的头发末端像变色了一样成为了茶色。眼神阴郁,让人觉得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不开心,才使得眼睛像是切断了电源一样。 好久没有和自己四目相对了。 这有什么可爱的。真的感觉不可思议。 我从厕所出来,那个女的似乎是相信我,站在稍远的柱子前。不,厕所只有一个出入口,能再见到她也是理所当然。 盯着洗过的手指,我走向那个女的的身边。我一靠近,她就马上拉起我的手。不是要拉我到哪儿去,而是在观察我的手。 她弯下腰,把脸凑近我的手。 「这是要做什么」 「想要受女孩子欢迎的话,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是很重要的」 她仔细擦了擦我的手指之后,又往伤口上涂了些什么。 「总之先消毒」 盒子上写着软膏,刚才买的是这个吗。 「你想受欢迎吗」 「那是当然」 「哦……」 看着这个女人的外表,就觉得不用担心,她什么都能做到。 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我的人际交往太浅了吧。 消毒之后,她在我的伤口处贴了创可贴。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贴……创可贴。 身上的伤口总是露在外面。无论是怎样的伤痛,总有一天会别填埋。 这次则填埋的非常快。 低头看着缠满创可贴的手指,不意间眼睛变得沉重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从眼睛里流出来,我慌忙抬起头。 她为我做完了治疗,正在看着我。 「那个……谢,谢谢」 这样可以吗。向人道谢的经验很少,感觉很难。 那个女的听到我笨拙的声音,瞪大了眼睛。 「有点喜欢上我了吗?」 「才没有」 声音和精神都恢复到了可以反驳别人的程度了。 处理完手指,接下来要带我到哪里去呢。冷静了一些,但也有点不安了起来。心脏与意志消沉的方向相反,加强了脚步。 果然是酒店之类的吧。我没进去过,穿校服没问题吗? 那个女的将我带到二楼。然后朝与车站检票口相反的方向走去。穿过明亮的自动门,迎面扑来一股人类以外的气味。因为它钻进了我的鼻子里,我感到稍微平静的肚子又动了起来。 「…………………………………」 「鸡肉串烧店」 立在面前的是一块堂堂正正写着店名的招牌。 我问她她不回答,我不问,她却告诉我。 店门口飘着一股烤葱的味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去别的店也可以。拉面店怎么样?」 目光看向对面的拉面店,上面写着蘸汁面什么什么的。看着哪家店铺都感觉胃疼。我几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经验。所以,灯光的亮度很晃眼。 「什么都行……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为什么,因为是约会嘛」 来吧,她拉着我的手走进串烧店。 结果还是没有确认我的意见,不过这倒是无所谓。 「你要我在这种地方脱光衣服吗?」 「哈哈哈」 她一笑置之,我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一句被嘲笑都无可厚非的蠢话。 我羞愧得直到坐到座位上都抬不起头。 店内被暖色所包围,那种温暖仿佛蹭到脖子上。墙壁很低,可以看到车站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反之亦然。被领到桌边坐下,冷静下来之后注意确认,客人倒是不少,但没看到穿着校服的人。 都是些看上去像是下班回家的人,两个女生的组合也显得有些突兀。 「作为和女高中生约会的地方,真有味道呢」 那个女的打开菜单,兴奋地说。约会……约会,是什么呢。 因为没有经验才会这样,我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心里不踏实,也不舒服。为什么要约会呢,我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 从刚才开始,就只是在想这个。 「为什么?」 把众多的疑问汇总成一句话。那个女的开心的回答道「原因很多哦」。 那,确实是会变得很多的吧。现在,我被生活和头脑中完全没有的东西包围着。一切都来自想象和现实之外。这墙壁、天花板、味道和气氛,还有眼前这个女的。我无法理解的时间持续着。 她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所以才更让人生气。 「因为……你说,要我……」 无法清楚地说出来,额头前好像绕了一团黑绳。 「肚子饿的时候做那种事,也不会开心吧」 「……是吗?」 对于这个用习惯语气说话的女人,我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只能歪着头。说起来,是开心的事情吗?不,应该很开心吧,我想到了母亲。因为伴随着愉快,所以母亲和我才有了暂时的容身之处。是吗,开心吗。 但是母亲却活得不开心。 这个女人,说不定是想骗我。 我瞪着她,她打开菜单,挡住了我的视线。 「所以先吃饭吧,吃什么好?」 「……………………………」 在反抗之前,我的嘴里先流出了口水。 低头看着缠着创可贴的手指,眼睛又变得沉重起来。 深深地坐着,呼出的气息仿佛带走了灵魂。 「我不要蔬菜,想吃很多肉」 「了解了」 那个女的叫住店员,向店员一个一个点单,我呆呆地听着,有一半都没有听进去。在这段时间,我低着头想到了母亲,想了想坐在这里的自己,最后想了想坐在对面的女人。 等待上菜的时候,那个女的笑眯眯地对我说道。 「能告诉我电话号码吗?」 「我没有电话」 那个女的似乎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或者是在警戒,说着「行了行了」,想让我的防线崩溃。 「我真的没有」 我直视前方断言道,总算让她明白我不是在说谎。 「你真厉害呢」 她的口气就像是在观赏动物园里的奇特物种。 然后,那个女的从包里拿出电话。 「我的电话给你,你随便用」 「随便用……」 她递给我,我不由自主地接过电话,与电话边缘的温度一起感到困惑。 「我有好几台,这是其中之一,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别放在心上」 『这种时候』是指什么时候。 我看着液晶画面,额头上的汗水要冒出来了。 使用方法,真的不知道。 「这里面只登录了我的号码,你也可以添加」 「……不,我觉得不会增加了」 「学校的朋友呢?」 「你觉得我像是有朋友的样子么?」 如果有的话我就会去找朋友,而不是跟这种可疑的女人走了。 「你这张脸,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喜欢的」 她说的话和我刚才想的差不多。不过说起这张脸也让我很为难。 谁会喜欢镜子里那张不景气的脸呢。 收到的电话在手里打转。别人的电话,总觉得……有什么不能用的吗?不好的使用方法。比如偷钱什么的,就这样随便……不知道,想不出来。 做坏事都做不到。 无知只会缩小可能性。果然有很多东西是不聪明就看不出来的。 但是怎样才能变得聪明呢。 就算在学校专心致志的学习,感觉也没有什么变化。 「你在发呆呢,累了吗?」 那个女的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我,仿佛在对我估价。 虽然很累,但比起那个。 「我不明白,有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不明白?」 「不明白。大概,是因为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 所以,我无法找到给我带来这种感觉的东西的真面目。 脚和屁股轻飘飘的,皮肤很痒。 「这就是温柔吧」 她的微笑,让我更紧张了。 「你有什么感想?」 「……好恶心」 和我认识的人完全不一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很可怕。 那个女的明明被骂了,却很开心的样子。……傻瓜吗? 「纯真无邪,很干净」 「啊?」 「好激动啊」 「……啊?」 她看起来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的点的菜一个一个填满了桌子。按照点单,全是烤鸡肉串。每个盘子里都有卷心菜。烤过的盐味道很香。 「……我真的没有钱」 动手前先再三确认。那个女的笑着把手伸进包里,拿出钱包。 然后,在烤鸡肉串的盘子旁边依次放上万元纸币。 她把这些全都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 「约会费用」 她泰然地拿出了我从没见过也从没摸过的巨款。毫不顾忌他人目光的摆放方式让我大脑一片空白,皮肤如同跳跃般的骚动起来。 「这些都是你的」 她把烤鸡肉串的盘子和钞票一起随意地推向我这边。 如同童话中的欢迎场面一样排列着的东西,令我的脑袋好像也变得奇怪,景色转来转去。当鸡肉和盐的烧烤味飘来时,才稍微缓解了一些。头脑中冷静的部分开始活动。 不仅请我吃饭,还给我钱。 就是说,买了我。 这可真是了不起的……什么活来着……像是那样的,终于有了些实感。不过竟然能若无其事地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我没有确认金额,也不知道是否合适。虽然对于我来说是相当多,但用来买人的话这算多还是少呢。 她微笑着看着我的脸色不断变化。 绝对很危险,这个女人。 脑中浮现出了上百个警告,一切都闪烁着红色,诉说着危险。 我看见远处的红绿灯亮着红光。 我清楚地知道,如果被牵扯进去,肯定会遭遇不好的目光。 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钱就放在那里,那些都是我的。 就算要逃跑,路也已经被堵死了。 远处还能看见红绿灯。 有红绿灯的话,就说明是可以往前走的吧。 即使是红灯,也要向前冲。 我知道钱非常重要。 因为没钱,所以痛切地明白。 所以,我。 「不会还给你哦」 因为没有钱包,我只用手抓住。 握着万元大钞,心却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心情变得不愉快。 也许是我的常识在唱反调。 「我会让你还我的」 那个女的放言说道。 「用身体」 「…………………………………好」 「啊哈」的一声,她通透的笑声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就是想这样说一次」 那个女的看起来很满足。她收起看起来很贵的钱包,催促道「快吃吧」。 「还是先吃饭吧,你肚子饿了不是吗?」 「……嗯」 竖着脑袋微微摇晃。不知道该将手里的钱放在哪里,我不时地窥视着那个女的。 「吃完这个之后……」 「嗯?嗯——,吃完之后想稍微和你聊会天,时间上没问题吧」 「……只是说话吗?」 「只要你愿意和我说」 不明白……这个女人向我要求什么。 是在喂食附近的小动物的感觉吗? 人如果没有闲暇的话,只会一味地消沉。 如果有闲暇的话,却又会在缝隙间扭曲而疯狂吗。 「有钱人,我真是搞不懂啊」 听到我的感想,那个女的收起钱包,露出了笑容。 最后还是一手握着钱,一手拿起串,大口大口地嚼着肉。每次穿过牙齿时,都被那种硬质的味道所感动。 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仿佛是从十年没吃饭的痛苦中解放了出来。 那个女的没有碰料理。难道说我可以全部吃掉吗。「那就不客气了」,说着又拿起一串。部位不知道但很有弹性,咬下去有独特的风味。吃肉的时候伴随着肉腥味真是太棒了。肉落入胃中不停颤抖。 平时还是迷迷糊糊地不知以吃什么为生,突然吃到了鸡肉,感觉身体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迷糊的脑袋也许是因为动了下巴而变得清晰起来,我深切的感受到,果然吃东西是很重要的。 看着我吃完了三串,那个女的不是拿起筷子而是拿起了电话。 「我要改登录名,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面对刚认识的想买女高中生的女人,我不知该如何报上自己的名字。 甚至有点犹豫该不该自报家门。我低着头,贴着创可贴的手映入眼帘。 ……温柔,是卑鄙的吗。 「……海」 「海?那就叫你小海」 结果,我把真名告诉了她。就算用其他名字叫我,我也反应不过来。 我想对别人隐瞒的东西太少了。 「你呢?」 「我叫陆中地生」 「……要我怎么称呼你好呢?」 反正感觉不像真名,姑且问问看。 「就叫我地生好了」 地生……感觉很好吃的样子note。想着是从哪里来的,瞥了一眼桌上的菜,笑了笑。 译注:与鸡肉读音相似 「地生姐」 我试着叫了一声,那个女的,地生姐满意地眯起眼睛。 嘿嘿,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干燥的笑声,又抓起一串烤鸡肉串。 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心血来潮,但现在能活着就足够了。 因为明天会像做梦一样消失。 ……至少在这个时候,我没有考虑过下次。 就这样持续了半年多,我竟然更深地沉浸在这段关系之中。 地生姐有一个梦想。 只要有钱,有空闲,有美貌,就可以做到这种事吧。 我绝不愿意就这样随波逐流无所事事地结束一生。 我想好好地生活。 我想度过美好的时光。 所以。 所以,我在干什么呢。 没有学习,在凉爽的房间里流着汗。 刚喘口气,一种像是反省似的内疚不断涌上心头。 ……这是犯罪。 各种意义上都犯了罪。 但躺在一起的地生姐却笑了,没有一丝阴霾。 她不害怕吗。如果我背叛了她,也许一切都会结束。 也许她是个很厉害的人,无法被击溃,又或许是她认为我做不到那种事。地生姐很温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床单的舒适感搔痒着睡意,露在外面的肩膀上吹着舒适的凉气。被在本地生活完全没有机会感受到的东西所包围,身体就算是长出根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一不留神,就好像觉得哪都不想去了。 房间非常大,椅子有四五把,卧室对面还有不输这边的空间。那张沙发宽得让人怀疑谁会坐那么久。都是双人房没有必要的东西。 浴池宽敞的让人想游泳,淋浴间不知为何也有两间。张开双臂都够不到卫生间的墙。窗帘后面的夜景如星星闪耀一般,形成了无数高塔。 不是『那种地方』,而是对我来说非常不合时宜的高级酒店。地生姐温柔地告诉我『挺起胸膛』,然后拉着我的手来到这里……之后就和往常一样。 每次和地生姐出门,都是去这种感觉的酒店。 在那之后,我一次也没有支付过什么,当然我也不可能付得起。一定是因为让人觉得太过于异世界了,仿佛货币都要用别的东西,我逞强地如此想着。 想到自己现在身处在一个非常昂贵的场所,不由得发呆。 「啊嗯……」 地生姐过来挑逗我。 「……我还醒着呢」 为何『啊嗯……』了一声容我割爱。睡意晕染了下眼睑。 我看了看旁边的地生姐,她的右手放在枕头下面,趴在那里。 左手温柔地摸着我的脸。 「…………………………………」 第一次见到地生姐时,她穿着白色的裙子。上身是棕色系的衬衫……我终于想起来了。也许是因为我总是低着头走路,所以下半身更能让我记住。脚上穿着适合走路的凉鞋,见面的地方是本地的车站前。 但之后一抬头,看到了比裙子更加难以忘记的东西。 盖住耳朵的中长发不知道是否染过,呈现着淡栗色。嘴唇没有和我一样干燥,皮肤上没有伤痕,眼睛也不是像我一样暗,非常闪耀,非常柔和,如同白玉般的牙齿与她的微笑很般配,无论触碰她哪里都仿佛自己的手指被光所吞噬一般。 让人感觉像是侧眼窥视了一下花店。 目光不知不觉间就会被吸引,引人注目。 简单来说,就是美女。 那位美女现在裙子、凉鞋和衬衫都没穿。 这么漂亮的人的裸体,理所当然的呈现在眼前。 意识过来的时候头疼地要裂开了。 认识地生姐半年多了,却仍然有很多东西不习惯。 顺便一提,那天之后,母亲说着『虽然挨了两下子不过总算是逃出来了』,抱着大包小包与我会合。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有些得意。在奇怪的地方很坚强,或者说是厚脸皮,也许是母亲的生存秘诀。 「累了吗?」 我大概是一脸困意吧。 「那当然很累啊」 「是呢」 像是回想起了刚才的情形,地生姐意味深长地笑了。 耳朵和脸颊仿佛被刀割一般,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疼痛的原因是过度发热。 和地生姐见面的时候我总是会准备学习用具,但使用率只占一半。 大概有一半的概率我会被地生姐击沉。 「因为触碰别人会紧张」 平常生活中,与别人接触的事情比想象中要少。 而且,仅仅是触碰的地方,就让人感觉指尖麻痹。 「地生姐已经习惯了,所以才能很平静吧」 明明是无意识的,说出来的话却很尖锐。我不禁想捂住嘴。 希望她一定不要察觉到。 「我也是,比小海你想象的还要心跳不安」 地生姐眯着眼睛,两手摸着我的肩膀。 「擦肩而过的女高中生,她那被制服遮住的胸,与朋友和睦交谈的嘴唇,被裙子遮住的大腿深处……啊,那些都在这里……我摸着她……」 比起那娇艳的语调,更能引起我注意。 更能引起我注意的是。 「我才不是,和你擦肩而过的女高中生」 几乎要高昂起来的气势在中途就软了下去。地生姐一开始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希望她永远不要理解我的话,但她转眼间就笑了。 也许是太高兴了,我甚至觉得她的嘴比平时张开得还要大。 「啊,吃醋了?刚才是吃醋了?」 「才没有」 「呼呼呼,对我说谎是没用的哟」 像是在确认似的牵着我的手。被地生姐的手指握住,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的体温,相当高了呢」 「还不是因为,地生姐你……」 要逃走的前方只有那个逼得我走投无路的人。这种事不能叫逃避。 「我?」 完全没有会输的要素的地生姐显得很从容。而我却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有点想哭。 「地生姐的手很热,我觉得是这样」 这不能成为理由。 「也有这个原因呢」 地生姐爽快地承认了,诶,什么? 「我现在非常开心」 她的笑容很浓厚,让人觉得不说也明白。 「不过这么热的天也能感觉到热,说明小海也很热呢」 她轻轻地挠了挠我拇指的指甲。 呃……这……是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现在很不好意思,说什么来着……啊,吃醋什么的之类的话。吃醋啊,我盯着眼前的人,盯着她,盯着她,盯着她。 ……什么都没有发生,事态没有好转。 「因为,你说女高中生,那不就是……谁都,可以」 如果她摸我的时候却想着别的我不认识的女人……总觉得……很恶心。越说就觉得越不像样,但地生姐觉得很有趣,不让我逃走。 「自从遇到小海之后,我就没有和别的女生交往过了」 这句话轻易地将快要跳起来的内心,又打了回去。 还是不要继续这样的话题为好。 「就是说在遇到我之前,是有其他人的……」 别说了,笨蛋。只要保持沉默话题也许就会改变,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嘛」 啊哈哈,地生姐没有在乎。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相遇之前的事和我没关系。 就算有关系也不知道是坏是好。 要正式提出交往很难,我有这种权力吗……我不明白。 「这种游戏,你以前和多少人玩过」 我在试探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且这只是假象。 其实是骗人的,其实我根本不想知道人数。 我本想要说得更拐弯抹角一些。对自己的遣词择句感到惊讶。 要是地生姐能如实回答就好了。 地生姐露出了看穿一切的坏心眼。 抚摸着我的脸颊。 「你是想让我告诉你,我不是和你玩玩的?」 「我回去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说出这句话。我想现在立刻消失。 地生姐慌张地抓住我跳起来的肩膀。 「已经没有电车了」 「走回去」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而且你还裸着」 轻轻避开固执地想要发飙的我,地生姐将我包覆住,就这样以飞跃而下的势头吻了我。双方的额头和左眼相撞。就在我还因为疼痛而眼冒金星的时候,地生姐以熟练的动作调整了一下脸的位置,更深入的潜进我。仿佛是舌头穿透了口腔将耳朵堵住一样,无法捕捉声音。 手腕和嘴唇都被按住,我被地生姐埋住了,被她的气息,触感,还有味道。 我不知道身体该往哪里用力,随着混乱如同洪水般涌来的,是我血液循环的声音。 想要活着,想要感受,不断跃动。 就这样,我和地生姐一直重叠在一起。 重叠。 再重叠下去要死了死了死了,我拍着地生姐的背,好不容易离开。长时间搅动的舌头伴随着泡沫释放了我。我从来没有意识去确认过别人的舌头,所以也不知道地生姐的舌头长不长。而且本来脑子就转不过来。 连说句具体的埋怨话的氧气都不够。 「好长啊」 「如果缺氧的话希望你能老实点啊」 同样涨红了脸的地生姐,虽然肩膀在跳动,却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连反抗的力气都被连根拔起,两人躺在床上。往下看就能看到地生姐那毫无遮掩的胸部,我凝视着,又马上移开视线,最终只能面对她的脸。 地生姐也许是为了防止我回去,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困了,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今天也不学习了吧,像是事不关己似的想着。 再这样下去我就会越来越被地生姐侵蚀,变成一个不知道学习的笨蛋,这该如何是好。自己想要珍视的东西全都变得无所谓了。这是侵略,地生姐是侵略者。明知如此,我却还是陷入其中。 我是个背叛者。 我不知道自己背叛了什么。 闭上嘴,感受到了别人唾液的味道。 躁动不安。 冷静下来之后,地生姐搂住我的腰。 地生姐的手心温热。 「对不起,别哭了」 「我什么时候哭了」 我害怕地确认了一下眼睛周围,果然没有眼泪。 顺便捋了捋被汗水粘住地刘海。 「不是在玩,我真的喜欢你」 「……你对之前所有的女生都是这么说的吧」 「呜哇,我完全不被信任」 地生姐佯装惊讶的说道。真想戳一戳她那端正的鼻尖。 「有信任的地方,也有不信任的地方」 我相信自己在地生姐身上感受到的东西,而不相信由地生姐所给予我的东西,大概就是这种单纯的区分方法。我可能是个很难相信别人的人。正因为自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把别人的话当作谎言吧。这或许是一种缺陷,但性格是没法轻易改变的。 「嗯,这样啊……」 地生姐一定是在认真地思考不正经的事情。 这一预想果然成为了现实。 「你可以随便摸我的胸哦」 她露齿一笑,牙齿很耀眼。 「……你在想什么呢」 「我不会让我不喜欢的人摸吧」 话虽如此。怎么说呢,这个人果然还是有点和我想的偏差。 「今天就不用了」 「已经满足了吗」 看着地生姐微笑的脸颊微微泛红,我脸颊泛红的程度大概是她的两倍。 「不是这样的喜欢……」 「那是哪样的?」 「不是那种需要证明的,而是自然地感觉到的……或者说是变成的」 对于经验不足的我来说,不可能有条不紊地进行说明。茫然地拼命想要画出还没有人画过的轮廓线,结果失败了。 地生姐以各种各样,各种意义上地各种各样的经验为食粮,却完全没有明白我的说法。很少见的,她的嘴不和悦地歪着。低声沉吟着「嗯—」「嗯—?」,声音的一端带着疑问。 「小海想要的喜欢,好难啊」 「…………………………………」 我所追求的东西,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说起来,那是我想要的东西吗。 我并没有……我还在装模做样个什么啊。 心里在向谁找借口,佯装不知,假装自己不明白。 虽然不甘心,但肯定是想要的。 「我真的很喜欢你,但很难找到让心成型的方法」 地生姐露出自嘲的苦笑,就算说了很难懂的话,我也跟不上。 「我到底,是哪里没有信用了?」 「不是说哪里……我不相信会被地生姐这样的人喜欢」 「没有那回事,小海很可爱,光看外表就十分令人中意」 和之前不同,声音变得很强硬。她的呼吸从我鼻尖掠过,肩膀上一阵躁动。 「应该说,一开始我只是看外表来选择。这是当然的,因为其他的还完全不了解」 她用手指疼爱般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我感觉地生姐的评价当中没有说谎的地方,一是对容姿的赞美,二是对女高中生的喜爱。 「……那现在,除了脸以外,还有……喜欢的地方吗」 像胎儿一样弓着背,没有看着对方的脸而询问道。 「就是你忍不住想问这种问题的地方」 「好可爱」她抚摸着耳朵和头发说道。 我只觉得被她岔开话题蒙混过去了。 地生姐是好人,是美女,有香味,聪明,温柔,会照顾人,和她在一起很平静,是美女。将这么多优点都罗列在一起,自然会让人觉得像是在骗人一样,所以我总是感到不安。那样的人不可能用真心面对自己,我有了答案。 只是以玩弄他人为乐。 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就无法停止下来了。 拿了钱……呃……做这种还不算讨厌的事,在凉快的房间里睡个够。在幸运像是奇迹般降临的现在,再追求更多的东西本身就是错误的。彼此的心与无缘给予的东西相互交换。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但怎么说呢,每天都有一种类似焦虑的心情。 干脆取消金钱往来,就能多少感受心灵了吧。 但也不能说不要钱。 钱就是钱,能让我安心。 总有一天,我想就算只能留下些钱也行。 「…………………………………」 明明我又没有花钱,为什么会害怕被抛弃呢。 像个笨蛋一样。 一般来说,这个人喜欢女高中生的话,一旦不再是女高中生,就会被她抛弃吧。 结局是可以预见的,绝不会很遥远。 所以。 ……『所以』这个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像口头禅一样反复念叨着。 于是,无所适从的感觉一直持续着。 「……下次,请再与我见面」 像个无可救药的傻瓜一样,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付出的不是钱,而是我的心。 不给这种感情起名字,也许是我最后的倔强。 「我也是」 地生姐抱着我。就像被香气的海啸袭击了一样,地生姐的气味、柔软、强烈的胸部触感,以及其他的一切都吞噬了我。 和地生姐在一起时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要哭出来。 之前想哭都忍住了,但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每次见面,我心中的花田就会扩大。要是踩到那些花,一定会因为各种感情的爆发而哭出来。但是我已经被埋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身体动弹不得。 有一个人,明明抓不住,却温柔地握住我的手。 无论何时都拉着我,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地生姐给与我的,是让我觉得可怕的幸福。 和地生姐分别的时候,我们没有约好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再见』就是像『别了』那样的词汇。 所以每次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 「…………………………………」 真的想做这种事啊,我客观冷静地看着自己。 牵绊。 我现在想要的东西。 或者说,我现在想看到的东西。 即使存在,我也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看不见。 地生姐离我越是远,我越是不了解自己。 「啊,小海,早上才回来」 「……您好」 我在公寓前遇到了正好出来的星同学的母亲。因为扎起了头发,所以和在公寓里看到的印象大不相同。虽然好像是我母亲的朋友,但她说话很干脆,跟她不太合得来。头发的颜色和星同学不同,是纯黑色的。 「你和高空相处的好吗?」 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意识到那是她名字。 「啊,嗯,还行」 是必须好好相处的对象吗。反正就那样吧,我回想起过去,喃喃自语。但这次感觉有点不一样。有母亲认识的人,也有会跟我搭话的人。我就在这里,没有被踢走,也没有被无视。 「相处的不好也没关系,要是吵架别吵的太凶了,那样太吵了」 星同学的母亲哈哈哈地笑着离开了,随后突然又回过头来。 「备用钥匙在老地方,用过之后放回去」 「好」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宽松。虽然确实有在收生活费。 「还有,不要让你母亲太担心」 「嗯」 那样的感情,我母亲有吗。 怎么说呢,从各种意义上,她都是轻飘飘的。 星同学。我之前听到她名字的时候误会了,不是『星高』『空』,而是『星』『高空』。星同学高空同学。高空这个词在日语以外也能听到,很不可思议的读音。 星同学还在睡觉。可能是太热了,她把毛巾被踢飞,蜷曲在褥子边上。我蹲在她旁边,呆呆地看着她翘到墙边的屁股。 「……不一样的」 和看着地生姐时的感觉完全不同。或者说,看了这个也没有觉得什么,只是屁股而已。我很快失去了兴趣,坐在房间一角。背靠着墙,抬起头,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 光是从车站走回来就已经很累了。回来之后,并没有什么闪耀的东西在等着我。旅行回家就是这样的心情吗。 发呆的时候,我想到的还是地生姐。 我从地生姐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我意外地很在意周围的目光。 比如,被温柔对待,内心就会变得脆弱而透明。 比如,被人说了喜欢,第二天就会反复想起那个声音。 其他还有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些我不敢说出口的内容。我想,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对方是地生姐才显得特别。就像是美术品,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很美一样,真正美丽的东西会纯粹地吸引人。地生姐可能就是那样的对象。 就算我看着星同学,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她的发色亮的有些夸张,动起来就像夕阳的波浪在摇曳。有时候看起来很漂亮。看上去像是染的但大概是自然的颜色,可是星同学的母亲不是这种发色,是父亲吗?说起来这个家里没有父亲吧。 那样的话,是和我一样吗。 星同学的父亲是外国人吗。 好像有很多事情,不过,都和我没有关系。 星同学意外的是个好人,而且如果能像她母亲说的那样顺利相处的话,就不需要更多的信息和关系了。 在上学时间之前,我度过了思考、打盹、睡意朦胧的时光。 然后,换上校服。地生姐也很喜欢这套校服。 明明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我一边拽着袖子一边这样想。 「……啊,对了」 我把地生姐给我的钱藏在和之前一样的地方。如果是星同学来负责打扫这个房间的话,有可能会被她发现,所以还好我自告奋勇来打扫。嘛,虽然我不认为星同学是会偷别人钱的人,但她可能会追问我钱的来源。 不,她可能对我不怎么关心所以不会在意,那样就是最好的。 要是这样就好了,我乐观地想着,确认了一下时间,还是先叫醒她比较好。 「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我摇着星同学的肩膀。星同学「嗯?」地发出像是动物一样的叫声,睁开沉重的眼皮。睡眼惺忪的她似乎对「迟到」这个词产生了反应,「糟糕」地一声,挠着头从被褥上滚了起来。脚往外走,手想拿包,结果弄得像法国面包一样有些扭曲。真是灵巧呢,我撇了一眼就先走出了房间。我记得路,所以不用一起去学校了。 在这里没什么可做的还是赶紧走吧,我正要走向玄关,星同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微微前倾,迷迷糊糊睡眼惺忪的吸了吸鼻子走了过来。这家伙要做什么,我看着她把鼻子凑过来,闻了闻我的胳膊,我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果然还是花的味道」 「啊……嘛,也会有这样的事吧」 哪样的事啊。 我惊慌失措,无法平静地对话。花的味道不用说,是从地生姐身上传过来的。星同学闻了闻味道后,嘟囔了一声「糟糕」就跑向洗手间,我呆呆地目送她,学说了句「糟糕」。 因为是很好闻的味道所以一直没放在心上,但是有同住人的话就糟糕了。要是问我为什么没有喷香水却每天都有香水味就不好了。为这样的事情烦恼太麻烦了,所以想用头顶开花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但是世界是残酷的。 起居室里的母亲和往常一样,没有起床的样子,还在安静地睡着,看到她平静地迎来早晨就安心了……该怎么说。我无法将源源不断的情感转化成语言。 像是温和的朝阳之光。 「我出门了」 我对着后方打了声招呼,迅速走出公寓。一边想着这香味该怎么办。 穿过被大型住宅的阴影遮住的狭窄小道。经过汽车修理店,卖车的店,还有一家两层楼的法国小餐馆,刚走到马路上,换上校服的星同学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没有停歇就直接来到我身边。随后星同学仿佛是将脚踩入地面般的突然停下,深深地喘着气。 「我看你慌慌张张出来的,我也觉得不快点不行」 「嗯,也许吧」 虽说我慌张是因为别的原因。 就这样并排走着,星同学大概是没有时间好好整理,一边走路一边摆弄着头发。 我也捏了一撮自己的头发。以前的头发更乱一些,但每天用了地生姐给我的有着甘甜香气的油之后,就改善了很多。原本卷曲的发梢也变得顺滑了。地生姐听了这件事之后,虽然不知为什么,不过感觉她很高兴。 可能是因为她经常摸我的头发,摸起来变得更舒服了吧。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稍微地开始打理头发了。就在我还想再进一步修整的时候,却突然停了手。因为我觉得这么做,好像是为了讨地生姐的欢心。至少在几个月之前,就因为有这样的感觉而停止了。 也许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全身的细胞和脑袋的想法全都被替换了。 过了天桥,就能看到几个同校的女同学。她们大多成群结队,边走边聊。我和星同学虽然没有说话,不过也算是成群……人有点少。只有两个人。虽然这么说感觉有些奇怪,嘛,无所谓啦。 我不知道地生姐住在哪里,她大概是无意中看了一眼擦肩而过的女高中生,在做邪恶的想象吧。那个人要不是美女的话我是不会原谅她的。不,即使是美女也不应该原谅。 擦肩而过的女高中生,是无法想象被美女姐姐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吧。虽然不太好,但我知道那种感觉。像地生姐那么漂亮的女人,她的这样那样的事情我都知道,让我时常感到一种优越感。这是对谁的优越感呢?而且,了解她的不只我一个,地生姐在这之前买过的女生也是一样。一想到这些,自己心里就萌生难以消化的不快和愤怒。这种事该怎么说呢,我知道但我不想说出口。 如果承认的话,剩下为数不多的过去的自己就会全部消失。 「………………………………」 假如地生姐现在对旁边的星同学移情别恋了,我能原谅她吗,我会把她视作敌人吗。 「诶,怎么了?」 也许是因为一直盯着她看,星同学停下了拨弄头发的手,露出略带僵硬的笑容。 「没什么」,我移开视线,把想象吞了回去。 现在只是觉得她是个好人,是个好朋友而已。 我觉得人真是可怕啊。 我觉得心真是可怕啊。 「那是水池吧」 突然有人跟我搭话,吓了我一跳。而且说到的内容更是让我吃惊。 尚未跑起来的心脏,很快强化了自己的主张。 体育课是和其他班一起上的,今天是在阴天下跑步,但因为那个班的女生里有我认识的人,不由得将目光追随了上去。在操场上她也是一如往常的平淡表情,不快也不慢,平坦地跑着。既没有和她并排跑的人,而且前后也与其他人间隔较远,这也许是印象中的偏见吧。 我坐在操场的角落里看着她,然后,现在被人问到了。 朋友a子、b美和c名。虽然是在开玩笑,但因为名字是英子和椎名note,所以大体上是对的。b就完全不一样了,但这三人总是在一起所以把她叫b。因为原名是佐藤所以没有b的要素,这是个难点。 译注:读音与a子和c名相似 随便起了无关紧要的绰号,稍微冷静了一点。 我面向前方,伴随着手汗思索该说什么好。 「啊,她叫水池啊」 声音在脸颊内侧空转。 在旁边随意观察别人视线的椎名「咦?」地一声,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不认识吗?」 「啊,嗯,又不同班……」 为了找『不同班』的下文,语言的前端就像上了岸的鱼一样心惊胆战,扑腾扑腾切实地跳着。 嗯——。 嗯嗯——。 嗯——。 ……好吧。 「我在想和她身高相比,她的胸好大」 虽然我知道这是在糊弄人,但这是冒着冷汗想到的所以已经是极限了。说到底我也不知道是否有必要糊弄。但是如果告诉她们我们住在一起,她们应该会露出奇怪的表情。 「确实」 英子很爽快地接受了,随后就问我「你喜欢大的吗?」这种可能会引起误会的问题。接着又挺起胸像是在主张着什么,这家伙和我差不多大。 「她是在卖吧」 佐藤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不由得将头转向她那边。 也许是因为我们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那里,佐藤稍微感到有些压力,补充道。 「我听过这样的传闻」 「啊,我也听说过」 英子也表示赞同,「吼吼」地毫不客气打量着远处的水池同学。水池同学恐怕是没有注意到那样的视线,只是若无其事地移动着脚步。 说是传闻……虽然隐约觉得是这样,但一旦被同学们说起,重量感就会一下子增加。明明只是传闻,却好像被证实了一样。我「啊」了一声。 「传闻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见过她半夜出现在车站」 椎名也提供了水池同学的情报,我「哦」了一声,装作不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在那里」 「我是去打工」 听英子这么一说,椎名有些生气地解释道。好像在说不要把她和我混为一谈。 「还有就是没有家啦,因为穷而被人欺负啦,这样的事情经常听到」 佐藤不负责任的流言基本上是正确的。从小学开始就和水池同学在一起的孩子也是有的吧,如果从这一点作为情报源的话就不奇怪了。要是告诉她们水池同学现在在我家的话她们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呢。至少,会若无其事地从我身边离开吧。 即使是朋友,也只是在不会伤害对方的程度上相互打招呼而已。 「嘛,因为长的好看。这种家伙会经常被人说」 听椎名这么说,英子「哦」地笑了。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传闻的我们——」 「哈哈哈哈」 笑得很暧昧模糊。 我偶尔也会被人议论,主要是头发什么的。 不过,那家伙在别人眼里果然还是长得很好看啊。 轮到我们跑的时候,大家都不情愿地站起来往前移动。英子和佐藤很快起身走了,只有椎名还留在旁边。然后像说悄悄话似的,嘴角凑到我耳边。 「我看见你和水池一起上学」 细长的针毫不疼痛地穿过太阳穴,从另一侧飞了出来。 我看了一眼有点僵硬,带着男性化说话方式的椎名,老实地小声回答道。 「是的」 「有什么原因?」 「一言难尽」 「这样啊」 椎名只是确认了一下就离开了。人际关系和口风一般般,是会自然而然产生挂虑的好朋友。是啊,事到如今才感到自己的大意。一起走到学校门口,被看见是理所当然的。虽说我不知道水池同学的风评,但也太草率了。 学校是个可怕的地方。 「喂,你也跑起来啊」 听到椎名的呼喊,我慌忙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稍微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途中,与水池同学擦身而过,她与集体保持距离,独自默默地走着。 在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仅仅是这种关系而已。 既然危险的地盘已经稳固,就更不能贸然搭话了。 但走出几步,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不可否认,我存在着少量的、不明所以的期待。但是水池同学没有回头,而是径直向前。就像是把一根线往后扔一样,既没有传递到,也没有连接上。体温骤然上升,同时加快了脚步。 为了尽量不感到羞耻,我绷着脸和肩膀继续往前走。 因为是在学校外被人看见所以没在意,不过还是注意点比较好吧。 放学后一边把教科书放进书包,一边继续思考着从上课时就开始思考的事情。 水池同学的流言看来包含了很多问题,要是她身边再多一个头发艳丽的女人,无论如何流言都会更加扩大的吧。如果优先考虑自己的话,我觉得有必要推迟上学的时间。但要是做到这一步的话,『好麻烦啊』的感情又会涌现出来。就算被发现,事情变得很严重,也只不过是失去朋友……不,这影响相当大吧。 话虽如此,一想到和水池同学这样那样交谈的过程,就觉得很麻烦。 要是跟水池同学说了这件事,她大概会远离我,我们的关系真的就会变得完全疏远。 不,如果疏远的话……疏远的话,那又怎么样。 「唉……我这是怎么了」 不明确的感觉一直没有中断。 自从和那家伙相遇,就被这种感觉牵着鼻子走,被玩弄,忙得不可开交。 如果没有相遇,就会平平稳稳地从高中毕业……是这样吗。 想离开这个城镇,想去远方看看,虽然有这样含糊的愿望,但只要平常地活着就能无意识的实现吗。而且,离开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没能很好地看到想象之外的未来,就像往常一样回到了家。 一边体会着现在哪里也去不了的自己。 「啊,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和正在打扫玄关的水池同学撞了面,无法回避。 我看着蹲在地上细心用抹布擦地的水池同学。盯着她的头部想要找出谣言的根源,结果就只觉得她被头发覆盖的脖颈很漂亮。 不明白啊不明白,我放弃思考,脱下鞋子。对打扰到她打扫了感到抱歉,我把鞋子整齐放好。水池同学并没有在意我多出来的鞋子,就那样默默地继续着。 虽然感谢她帮忙打扫,但习惯了之后,如果水池同学离开了可能又会感觉很幸苦。 说是住一个月左右就会被赶出来,这次会怎么样呢。 我俩母亲是朋友,生活费也会付,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不觉得水池同学很碍事了。这样一来,就没有积极的理由赶她出去了,那么别说一个月了,今后也会一直待在这个家里。一直……一直? 状况变得难以置信。 起居室里,像白色窗帘一样的人影在地板上移动,是水池同学的母亲。和玄关的女儿一样手里拿着抹布,似乎是正在努力打扫地板。在此之前都没有表现出要帮忙的样子,是发生了怎样的心境变化呢。单薄的屁股向这边摇晃。 她就这样一点点后退,直到脚底碰到我的时候才发现了我。 「你回来了」 「嗯」 没怎么和她说过话,所以很难判断声音和说话方式的距离感。 「小海说让我也帮忙打扫卫生比较好」 「那就,多谢了?」 水池母亲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纤细,光是站起来就有些踉跄。 「小高空的这个,不是染的啊」 她亲切地看着我的头发。 「啊,嗯,是的」 「像你父亲吗?」 「大概」 因为母亲的头发是纯黑的。顺便一提,父亲的脸几乎无法在我头脑中再现。 记不清是几岁了,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像是照片中的大概样子。无论怎么思索都回想不起那景色。只是,我觉得头发的颜色确实很接近现在的我。只记得父亲站在高处,我在仰望他像金丝一样的头发。 「高中时小奈的头发颜色也很漂亮,你真是不输于她呢」 「小奈……」 啊,是我的母亲。 「不过真没想到小奈也会来这里啊」 「这里?」 「嗯,我和小奈的老家都比较远」 「哦……」 我不知道,我应该没搬过家,所以是在我出生之前就迁居于此了吧。 对话中断了,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气氛。不过,大概只有我感到微妙吧,水池母亲只是温和地笑着。她大概是像我母亲一样,不在意气氛什么的。 「那就这样」我微微点头,准备离开。 「小高空」 听到小声叫着我的名字,回过头去,「呀」好近。明明很小声,却觉得听得很清楚。 靠近了看水池母亲,我觉得她的脸和水池同学不太像。那多半是因为她的表情更加开朗吧。我所知道的水池同学就像风平浪静一样表情和声音都很安静。 「请和小海好好相处哦,由于我的原因,那孩子没有朋友」 这是即使她笑眯眯地说,也会让人感到为难的内容。 「但是……」 「好」 为什么是你那边在答应啊。 像个孩子一样老实地点点头,欲言又止。不过,『您的女儿半夜外出,引起了一些奇怪传闻』这样的话实在难以说出口。而且,她本来就是知道的吗? 总觉得就算知道,这个人也不会阻止。 她不是那种强势的人。 「嗯,我尽量」 若无其事的逃回房间。和水池同学不同,我不擅长应付这个人。 在房间里放下书包的同时,一边躺倒。 学校的事,家里的事。无论哪边,都浮现出与水池海的联系。 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人,却扎根在我生活的中心。 吃完晚饭正在收拾的时候,母亲回来了。 母亲一溜烟地钻向水池母。唰——,像是削尖了脑袋一样。 「我累了,治愈我吧」 「好啊,要膝枕吗?」 「快点」 看着母亲四肢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我走回房间。 很常见的,水池同学正在房间里学习。我看着她然后坐下,可以说已经是习惯的动作了。和那个水池同学的距离与其说是思考中,不如说是在试行中? 该保持多少距离一起生活,对于现在的我们是合适的呢。 「你变聪明了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因为她好像专心于学习,似乎忘记了其他的事情,所以不知不觉就问了。 水池同学抓着教科书一角,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因为我想,这样一来能看到的东西就会变多。看到这些,就能想到要做什么事了」 「哦」 听起来好像很深奥,但大概只是听起来吧。 「星同学呢?」 「我?」 不知什么时候起,没有再被误认为是星高同学了。因为是常有的事所以也没在意。 「有什么梦想之类的吗?」 「梦想……梦想啊」 梦想本来就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但我总觉得随便举出来是不好的。 不管是说出来,还是脑海中浮现出来,抑或只是呆呆地看着,都是不合适的,我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想法。 「想离开小镇之类的,是有的」 「一个人住?」 虽然有点不同,但最终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觉得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怎么样,很像高中生的发言吧,我嘿嘿笑着。无论何种形式都期待着能看到这家伙笑的样子,但水池同学非常认真地肯定了我。 「我大概能理解」 「……欸——」 想到水池同学的生活,她比我更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也不奇怪吧。 但我和水池同学似乎都不知道应该为此做些什么。 我还再想和她说话的时候,电话响了。不是我的,注意到这点之后目光尖锐了起来。水池同学拿起电话,目不转睛地盯着。 「我出去了」 「……留宿?」 「嗯」 水池同学简短回答后,为了准备而开始行动起来,她快步走了出去。我抱住膝盖。 明明很痒,却不知道该挠哪里。 没意思。 省略过程和动机,只用一句话来表达产生的感情。 我对此,感到非常没意思。 为了不让愤怒的漩涡砸向水池同学,我反复深呼吸。 水池同学回来后开始脱衣服,今天我没有将目光移开而是看着她。 意识到不要将目光移开,我的肩膀僵硬了起来。 这算什么啊。 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水池同学的背骨周围。 仿佛要溢出泪水一般,她的眼珠和脸颊都带着温度。 虽然很快就穿好衣服看不见了,但我的目光还是意犹未尽地追随着。 除了我之外,还会有别人像这样肆意观看。 也许不只是看看。 心脏诉说着令人不安地疼痛。 「学习会?」 她正在往包里塞入教科书和学习用具,我朝着她的背影,阴阳怪气地问道。 无所谓我没在意,只是开玩笑而已,脑子里满是这种毫无用处的借口。水池同学拿起包,转过身来。 「大概吧」 「哦—」 我这态度是怎么回事。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然而并不能做到完全不关心。 像是个闹别扭的孩子,但又不能缩回去,只能继续撇开视线。 这个时候,声响逐渐在离我而去。 「学习会啊」 突然听到这样的低语,我抬起头来。 「………………………啊………」 她笑了。 她走出房间前的侧脸,像剃刀一样割断了我的意识。 恐怕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那家伙,那样的笑着。 她在发自内心地期待着什么,不是那种尖锐的微笑。 柔和的,温柔的,像风一样抚摸着眼睛下方。 平静的冲击。 只看了一眼仿佛就穿透了我的身体,成为了我心里的一部分。 就是那样的笑容。 和以前相差太远,根本无法想象。 但一定只有水池海才能做到。 这是侵略者从另一个侧面进行的袭击。 「……这算什么」 我没有用手托着脸,大半个身子都扑在了被褥上。躺着,眼睛仿佛半天不眨一下般的干涩。一个哈欠也打不出来。为什么自己会毫无意义地想笑呢。那是从哪里来的情绪起伏呢。 感受到了无法感知的无数细胞的跃动。在波涛起伏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萌芽。那是伴随着可能会让自己这个壳出现裂痕的疼痛而诞生的。 对发生在身上的异变感到困惑,就像发烧一样,倦怠和内心的不安日益突出。我找不到消除的方法,只是无数次追逐着残像,我看到的东西反复浮现在眼前。 闭上眼睛,抚摸脸颊,伏下身来。 为什么要带着那样的笑容走出房间。 不是对着我笑。 我从没见过她在我面前露出笑容。 她是去见谁呢。 她要去见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本来情绪就有些不安,又被疑问所包围,于是小声嘀咕着。如果真如传闻所言,我无法想象这种纯粹的感情能走下去。虽说是我不知道的世界,但肯定不是能让心灵富足的时间。所以,流言多半是错误的。 如果不是正确答案,那就更像是一个谜。 不知从何而来的同学,也不知要去哪里。 把那家伙和自己看到的东西重叠在一起,却还是抓不住那个轮廓。 构成水池海的东西,完全不明白。 就像在泥里一样,我一直躺着被褥上。 那家伙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无论我怎么翻身,无论我看到的墙壁怎样变换,我都一直在想着她。 「想知道小海你现在的表情吗?」 「……并不想知道」 「非常认真的表情」 「呃」 我想我只是因为近视,所以才显得眼神凶恶。 在车站碰头后,我像往常一样被人牵着手带到酒店。要说是去做什么,我正在翻开教科书学习。真的成了学习会。在最好的空气和味道中,指尖划过表面有些粗糙的教科书。 「上次没能好好学习,我觉得今天还是把那份补上比较好」 「……不用太担心」 虽说如此,但说实话我很扫兴。和地生姐见面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不应该用心情这个词,觉悟……也很奇怪……这种时候该怎么说呢,我在电车中思索着这些。肩膀很用力,胃的底部又硬又重。这些全都变成了不可燃垃圾,不,也许学习完了还要用到。 地生姐坐在床边,目光落在有封皮的文库本上。 撩在耳朵上的头发,交叉的双腿,微微低着头的鼻尖和眼睛的形状,全都像是漂亮而整齐地往下流淌,好像在看瀑布一样。 真像画里的人啊,我偷偷窥视了一眼,又将脸转向笔记本。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地生姐,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交流。地生姐不是很闲吗,我不时地注意到她。明明身边有其他人的时候也完全不会去在意。 「你在看什么」 就算问了,大概也完全不懂吧。 「青之秘色苍穹」 「哦—」 不知道。 「是甲斐抄子写的书,挺有意思的」 「这样啊」 我只能做出这种无聊的反应,那为什么要问呢。 我窥视地生姐,她依旧盯着书,没有看向这边。在她察觉之前,我赶紧又转身向前。 「小海你不怎么看书吗?」 「与其说不怎么看,不如说是从来不看」 真的一本都没有看过,除了教科书之外。 「漫画也是?」 「我不太清楚那些东西」 小的时候完全没有接触的机会,所以不了解其中的有趣之处。一起住的大人经常会改变,为了不惹人生气处处小心谨慎,也没想过要去玩。所以在有窗户的房间里的时候,我经常会眺望天空。 什么都没想只是呆呆地仰望着,夜晚来临时我有些高兴。 因为睡觉是最开心的事。 「……小海你,恨你妈妈吗」 「诶,为什么?」 「因为她只能给你这样的生活方式」 平时平静安定的地生姐的声音里,少见地带着刺。生气了吗?生谁的气?为什么生气?我不知道她愤怒的矛头是什么,有点困惑。总不至于为了我而生我母亲的气吧。我也没有那么天真。 「我不恨,也不讨厌。因为」 「因为?」 「……不,没什么」 没什么,我嘟囔了几句就此打住。 因为,如果没有我,母亲应该会活得更轻松一些。更容易选择要接近的对象。所以我在这种地方是有……说是责任也很奇怪,该怎么说才好呢。一时语塞,翻了几页教科书,才意识到应该说是内疚吧。因为怀有这种内疚感,所以说不上讨厌她。 「哦」 地生姐这种简短的反应有点可怕。平时就读不懂的内心让人更加难以理解。是在生气,还是在笑,抑或是什么都没想,从她平淡的语气中很难理解。比起英语单词,我更希望自己的头脑能变聪明从而理解地生姐的心境,现在是不是为时已晚了呢。 沉默片刻。以前,我喜欢与外界声音隔绝的时间,因为他人只会带来危害。但现在,至少是和地生姐在一起的时候,无声更让人难以忍受。 因为地生姐很温柔。 希望能一直保持这种温柔。 除此之外,都不需要。 因为害怕。 心情像雨水或泪水一样扑簌簌地滴落下来。那些咸味很重的水滴,都是真心话。 「小海」 「嗯?」 「内衣是什么颜色?」 英语单词写到一半停了下来,前后的文章根本没有进入我的脑海。 冷静下来,慢慢放下笔,转过身来。 「你在说什么?」 「今天你内衣的颜色」 我没有听错,也不像是什么比喻。但这么说也太直接了。 有必要回答吗,我正这么想着,但在地生姐的注视下,各种东西都融化了。 「……是蓝色的」 不,应该是水色吗?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却变得没有自信了。 「不错呢,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地生姐合上书,兴奋地说,就像小孩子求着让人变戏法一样,我不知道该怀疑自己的脑袋还是耳朵。 「为什么?」 「除了想看以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这个人,明明很聪明,怎么突然变笨了呢。 「你看过的吧」 「今天没看过」 眼睛闪闪发光。至于自己能否抵挡这种光辉,无需考虑。 我放弃了,站起身来。之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大概有一半可以利用到了。 「啊,只要下面就好」 我刚把手放在衬衫一角,地生姐就提出了要求。 「上面……就不用了吗」 「嗯,只脱下面就好了」 我也懒得问为什么。对于有着奇怪执着的地生姐,我放弃了,把手搭在短裤上。 「哎呀,你真倒霉呢,被讨厌的家伙用金钱收买」 地生姐开心地摇晃着双腿。 形式上确实如此,但实际用语言表达出来的话。 总觉得,不对。 强烈的反抗情绪促使我发声。 「才不是因为钱」 我流露出从根本上否定我们关系的意思。 「钱也很重要,但并不是仅仅为了这个而听地生姐的请求,也不是随便谁给钱我就会顺从,也不是为了照顾地生姐的心情……不对,也是挺在意的,但那是……我在说什么呀,真是的」 说着说着耳朵根就像烧着了一样痛。为了掩饰内心的想法而语言却在周围绕来绕去,所以总是说不到点子上,也暴露了我的传达能力匮乏。 尽管如此,地生姐还是领会了我的意思,「啊」地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纯粹是为了我而脱的,嗯,我更开心了」 「啊……诶……」 自掘坟墓,无法否定,脑袋变得不可靠。感觉汗水开始从皮肤下渗出来。说着,地生姐就从床上跳下来,走向我这边。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拉起我的手,将嘴唇重叠在一起。 没有伸舌头,只是淡淡的亲吻。 「最喜欢你了」 就像手心毫不留情地按住心脏一样,没有被塞住的嘴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绝——对是骗人的」 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把甜蜜拂去。不是在否定,而是说给自己听。 那样露骨的幸福,是我能拥有的吗。 「你很害怕呢」 也许是准确的评价。地生姐对我笑了笑,回到床上。然后迫不及待地对我说「来吧来吧」。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我闭着眼睛脱下了短裤,想把双脚移开,脚腕却被绊了一下差点向前摔倒。我已经,我已经,我快要被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情乌云所吞没了。 「……满意了吗」 光着腿,露出内裤站在地生姐面前。平时也有更暴露的时候,但为什么这种半遮半露的打扮反而更让人觉得羞耻呢。仅仅是站在这里,无助的下半身令我脸颊发热。 裸着的时候又会是怎么样呢,我没有时间去深究。 「用手遮住前面很h,不遮住也很h」 「……是你有了猥琐的想法吧」 「唔唔」 地生姐弯下腰,专注地凝视着我的两腿之间。别这样,我渗出了汗水。 我感到充满血的耳朵像熟透的果实一样膨胀起来,变得沉重。 「啊,是脱过的那件」 「……你就不能说是见过的那件吗」 好像很新奇的样子。 「原来如此」 地生姐好像理解了什么,回到床上重新坐好,打开了书。 「可以穿上了吗?」 「不行」 看也没有看我就驳回了。至少要看一下啊,我都给你看了。不,还是不要看为好,萌生出这种无聊的纠结。难道她要让我就这样学习吗。 「心满意足了,去洗个澡吧」 「啊?」 地生姐放下刚打开的书,迅速开始脱衣服。她把手放在上衣的时候我不由得移开了视线。明明看过她的裸体为什么还是会害羞呢,是因为房间太亮了吗? 「在浴室脱不就好了」 「酒店的气氛真不错呢,稍微抬头呼吸一下空气就很兴奋」 「听人说话啦……」 坐在大厅的时候也很兴奋,她应该是真的喜欢这里吧。 「一起进去吗?」 地生姐转动着食指上挂着的内衣,光着身子毫不遮掩,我心中的水位也被推高了。露在外面的腿很冷,与脸颊的温差太大,让我的背上游走着寒意。 「今天,就算了」 「这样啊,那我先进去了」 「好……」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臀部。 经验告诉我,如果进去的话就不只是进去这么简单了。 「啊,真是的……」 被要求做的事情以及做过的事情如同温度湿度肌肤水滴热气头发嘴唇繁杂的记忆涌现出来,头脑变得无法收拾。像被撕破了皮一样,脸上每一寸都很疼。我重新坐好,按住额头,像是要和头痛战斗一样,又仿佛要崩溃了一般,剧烈地倒在床上。 虽然有『赤裸裸』这样的词,但只知道字面本身,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脸颊僵硬,睁不开眼睛,很快就垂下眼皮,变得一片漆黑,感觉声音离我有点远。一种气味流动着靠近鼻子,我感受到好闻的香气。怎么回事,我微微睁开眼睛,看见地生姐脱下的衣服杂乱的放在床上。啊原来是这个啊,再次趴下。外衣和内衣……明明不是地生姐本人,但看着她的衣物似乎就会涌起一种奇妙的心情。地生姐一整天穿着的衣服,我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脑袋在床上撞了好几次。床太软了,撞不疼也就没有什么效果。 高级也有不好的时候啊,我想道。 过了一会,地生姐带着热气回来了。换上酒店的浴袍,头上顶着浴巾。我赶紧爬起了床,「困了吗?」地生姐问道。「不,并没有」我若无其事地坐回到椅子上。 直到听见地生姐翻书的声音,我的意识才重新回到学习面前,这才发现翻开的是英语教科书。我的英语成绩,和分数低的相比算是不错的。……当然,和低分的比都是这样,但我不觉得我不擅长。 我不觉得背英语单词很幸苦。记住,写下来,仅此而已。 最不擅长的科目是数学,现代国语也不怎么样。以前我跟地生姐说过这些,她笑着说自己也不擅长数学。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那么开心。 「小海」 「……什么事」 说话的方式和刚才一样,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次我们去买内衣吧」 「诶?」 和预想的稍微有点不一样。我都做好了让我脱掉内衣的准备,没想到是穿衣服的话题。 虽然确实是穿着的。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穿」 然后可以看你穿着的样子,她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回头一看,地生姐的目光仍然落在书本上。 「我发现你的内衣种类太少了」 「这个嘛……」 足够换洗的数量就够了,不需要更多。 「我好期待」 明明我还没说要去,不过地生姐好像已经决定了。而且,我无法违抗地生姐所以也用不着我回答。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无法违抗。 除了酒店,我很少和地生姐一起出门。该怎么说呢……这种时候的感情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踮起脚尖,任凭身体正面迎着风也要走下去,我不知道这种心情该叫什么,一定是经验不足。每次见到地生姐,这种感觉就不断威胁着我。 地生姐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不时地摇晃肩膀。她湿润的头发就像是吸入了灯光一样,随着身体的摇摆闪耀着美丽的光芒。我没有移开视线而是一直盯着她看,看的着了迷,被地生姐发现了。 「嗯?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只是感觉你好像读得很开心」 真心话只说了一半,地生姐将书背对着我让我看。 「嗯,因为这个人骂人的品味很合我胃口」 「骂人……」 和我在一起时的地生姐总是笑眯眯的,一个人的时候她会骂别人吗。因为她几乎没有大声说过话所以有些难以想象。 但我想要了解的,也许正式那样的地生姐。 「读书有意思吗?」 「读到有趣的书的时候就觉得很有意思」 地生姐歪着头,似乎在试探提问的意图。 「小海你没有看过漫画吗?」 「完全没有」 大概真的一次都没有看过。我怕碰了别人家里的书会被骂,所以一直没有动过。久而久之,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一直到现在。 「但是喜欢读书的人是因为经常读才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不,是在这之前问题吧」 我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快乐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别人快乐的时候我能看得出来,这种时候大多是在笑。所以,我觉得笑是一种快乐。 但是我不太……几乎(?)没有笑过。没有一整天都盯着自己的脸所以也说不清楚。我没有快乐的经验从而无法自己察觉。 「我,是这么想的」 我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地生姐合上了书。 「唔」 她转了一下眼睛,看向酒店的挂钟。 「我已经洗过澡了,算了,也行吧」 确认了时间之后,地生姐把浴巾放在床上。然后,开始脱掉浴袍。是令人不禁失声般的突然且有力的脱法。看起来像弹飞了一样。我慌忙转身向前,不转身向前不行吗?我自问道,伴随着汗水渗出,我的脖子不停地跳动着。 身后传来了衣服细微的摩擦声,我翻着书,却一点都没将教科书的内容看进去。……难道我的本性也和地生姐没什么区别吗。我想敲打我的额头,但突然这么做可能会引起地生姐的担心于是放弃了。 「我去买点东西」 「诶,这种时候?」 也只有便利店或者居酒屋还开着吧。 回头一看,地生姐已经换好了刚才的衣服。然后一手拿着钱包,说了句「我马上回来」就走出了房间。我对她这种大胆的行动感到困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这么大的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我感到后背一阵发冷。之前被掩盖的不合时宜感终于来了。美丽的夜景之光,与寂寞产生了共鸣。我感觉像是失去了容身之处,不由得站起来寻找合适的地方。房间太大了,我徘徊了一会,最终选择了床和衣柜之间的狭小空间。我坐在那里背靠着墙,总算是能稍微平静了下来。四周的压迫感令我安心,我已经习惯了狭窄的空间。 「我在干什么呢……」 孤零零地坐在一个靠自己的力量一辈子都不可能来的地方,心里很不安。 感觉好像在被人盯着,马上会有人来说『快出去』、『你为什么在这里』之类的话。虽然可能是我的被害妄想症,但一直以来,我都是被这么对待的,所以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 尤其是小时候,我真的是被所有人都疏远了。因为只有这样的记忆,所以这种事情记得很多。低着头就会一个一个仔细地回想起来,所以虽不情愿但还是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手机和一个看起来很贵的包。真是太不小心了呢,我侧眼盯着。 手机嘛,就算碰了我也看不到什么,包里呢,头脑中闪过了不正经的想法。今天给我的钱……我可以收下吗?虽然今天只是在学习而已。我收到应有的报酬,那个……卖的报酬。 挠了挠额头和刘海。一旦意识到自己和地生姐的关系就会觉得不好意思。 我不是很明白那个人,是为了让我学习才把我叫来酒店的吗?不,我给她看了内衣,那也算是很不正经了吧。那就好,我也就能接受了。 因为是常有的事,所以就当作是这样吧。 比起那个,我注意到她的包。 如果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至少我能知道她的名字。 我不了解的地生姐的真相。 比起将来我更想知道那个人的秘密。 想做就能做到,这种状况下纠结得几乎要屏住呼吸。 「不」 不能这么做吧,我按住右手。 关于地生姐,我想知道的事情数不胜数。只有想知道的事情。但偷窥她的包是不好的吧。不行不行,我背过脸去用手托腮。 成为障壁的不是常识,而是害怕让地生姐失望。 「啊,真是的……算了」 为什么,我会如此依赖地生姐呢。 是因为漂亮吗?还是因为想和那样的人在一起吗? 这些都有可能,但更重要的是。 因为她需要我。 即使只是金钱上的关系。 「……嗯?」 说到地生姐……我突然想到让人在意的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鞋子里混了个小石子而已。 想法无法成型,算了,觉得无所谓就放弃了寻找正确答案。 但是,她突然去买什么了呢。 「不会是去买内衣了吧」 之前还说了那样的话,可能会买回来当场让我换穿。 不过这个时间哪里还有卖内衣的呢。因为是陌生的地方,不过至少是比老家更大的都市,所以说不定真的有这样灯火通明的店还在营业。我所知道的世界很狭小。以前总想拓宽我的世界,去不同的地方。而现在比起世界,我有更想知道的东西,于是不断地自嘲自己真笨。 希望她能早点回来啊。像这样渴求他人的自己,既觉得愚蠢,又觉得新鲜。 过了一会儿。 「我回来了」 地生姐如同之前宣称的那样很快就回来了。因为想了些奇怪的事情,所以我感到稍微有点内疚。想着这些,我没有做出反应而是沉默着。地生姐突然凑了过来,和刚才一样吻了我。气息和热量都无力地消失了。 「因为你没对我说欢迎回来」 「……有时候,我觉得地生姐就像外星人」 「说起来,你为什么坐在这种地方」 地生姐牵着我的手,将我从缝隙中拉了起来。「在这里能冷静下来」我说道。地生姐笑着说「我大概懂」。她没有说我奇怪,令我感到有点意外。 然后,地生姐把钱包放在包上,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这是什么」 是一本书,但好像和小说不一样。 「漫画,一起看吧」 封面的色调很热闹,很适合地生姐的笑容。 我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坐在床上的地生姐向我招手。我走了过去,地生姐轻轻拍了拍她身旁,让我坐下。 「啊」 坐下之后才想起来,我下半身只穿着一件内裤。并拢双腿感觉有些害羞。 至少在地生姐不在的时候穿上短裤就好了。 「便利店只能买到最新刊,算了就这样吧」 地生姐买来的漫画,是连我都知道名字的有名作品。好像是有个手臂能伸长的家伙。 还是说是腿? 「漫画很有意思,来学习怎么阅读吧」 「学习」 地生姐兴奋地打开书本,我在她的催促下开始观看,满是黑白的线条。 「小海要了解更多快乐的事哟」 她的声音就像是在抚摸孩子的头一样,轻柔地引导着我。 『啊』之类的,『诶』之类的,小小的话语生长在舌尖,像砂糖点心一样融化。 我呆呆地看着地生姐开心地看着漫画的侧脸。 产生的很多感情就像表示敬意一样,并排着涌现出来。 「地生姐」 我不禁脱口而出。 「怎么了」 尽管没有意识,我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仅仅如此,就好像满足了。 就像怎么追求都不够似的。 地生姐露出温柔的笑容,等待着我。 「那个……」 我不是因为有话想说才叫你的。 但即使这样,也有不得不说的事。 「谢谢你」 看着她的脸,我无法说出口。一定是因为现在,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奇怪的表情。 我低着头,只听见「没关系」的声音。 然后地生姐就像家庭教师一样,开始教我如何去读漫画。 「先从页面的这里开始,然后往左,斜着继续」 「嗯」 我被地生姐的手指吸引,转动了一下眼睛,立刻陷入了困惑。 「看,」 「看?」 「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信息量太大,眼睛无法平静。人物以外的文字有时大有时小,有时在这边有时在那边,眼睛好像在来回运动。 「没关系,现在我陪你一起读」 「……好」 于是,地生姐就把漫画文章……台词?逐一朗读,这里是和这里连着的,像这样解说画面的移动,仔细说明登场人物的立场。对于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我,地生姐至少表面上没有瞧不起我,而是在亲切地指导。 就像距离适当的取暖设备,慢慢地温暖着我的后背一样。 充满了睡意朦胧的惬意。 「………………………………………」 就像是梦中的场景一样。 温和的凉风拂过季节的尖刺。一尘不染的墙壁和天花板,柔软的床,干净而舒适的床单,恰到好处的灯光,星光闪耀得让人伤感的夜景,还有花香。 不会将我推开的,温暖的声音。 ……仿佛梦境一般。 感觉像是在梦中。 听着地生姐如同是在朗读绘本一样的声音,突然。 看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泡沫。 泡沫没有破裂,只是在不停颤抖。 「这是什么」 扑簌扑簌。 泪水滴落,模糊了视线,真碍事。 「小海」 「没什么,明明没什么事,却突然……」 落下的泪水与心灵的步调不一致。越来越看不清前方。泪水的量仿佛是要榨干眼珠的水分。像雨滴一样啪嗒啪嗒滴落下来,弄湿了我的大腿。硕大的泪珠在皮肤上弹跳,感到很痛。 现在完全不是这样,我没有这种想法。 明明没有要哭的感觉,但突然间泪水就像呼吸一样流淌着。 但我感觉内心深处有一种巨大的情感在逼近。 「讨厌,真是的」 想擦眼泪的手,却模模糊糊地被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传来熟悉的温暖。 「在外面哭不出来吧?那就在这里哭吧」 「……我不要」 哭的表情,一定很丢人,不想让人看到。 但是没有办法阻止,所以什么都没有做。 在我哭的时候,继续听着地生姐的朗读。我的眼泪越流越多停不下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为什么会流这么多眼泪,为什么会积攒这么多眼泪,为什么地生姐对我这么好。这些全部,都和我所知道的世界相去甚远。 我不需要。 不需要这个吧。 没有必要。 碍事。 令人生气的小鬼。 在地平线下方,我像是要被甩掉一样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对待。 可是现在,地生姐的声音却是那么的温柔。 那种让我身体融化般的温暖。 虽然我在想象着她是不是故意表露出这种温柔,令我更加沉迷于她。 不过这份温柔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是其他人,而是这个人给与我的温柔。 颤抖的身体和泪水,啪嗒啪嗒,不断使我垂落。 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心情,积攒太多,最终崩溃了。 明明知道一定会不幸的。 明明知道你不会回应我。 我喜欢地生姐。 想被温柔对待,想被爱,想被爱想被爱想被爱想被爱想被爱想被爱想被爱想被爱想被爱想被爱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你! 所有的一切,都想要。 感情被碾碎,化作泪水,一直向外流。 胸中那令人窒息的水源,永远没有枯竭。 「……那个,虽然说是这种时候」 「什么」 即使因为眼泪看不见前方,但还是能感觉到。 凉飕飕的。 「差不多可以把下面穿上了吧」 「不行」 为什么。 胃液像波浪一样涌来又退去。不过还好不是一直涌出来。 我带着无法割舍的不愉快的感觉,凝视着黑夜,仿佛在祈求着天亮。 口渴了也不想动。 想要结束——有这样一个模糊的愿望,但却不知道是想要结束什么。 就像明明在家,却小声说着想要回家时的心情一样。 心虚?不安?看到蓝色,感到有点冷。 知道不足,却无法弥补焦躁。 仅仅是这一晚上,我就感到仿佛是哪儿都去不了一般的胸闷心情。 由于干燥而发出喀拉喀拉声响的四肢,有种抽筋了的感觉。 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阳光还没有照进来。 「……你回来了」 「哇」 惊讶的方式也很淡泊。我把身上的毛巾被卷起,慢慢地爬起来。 水池同学开着门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我是一直醒着吗,还是睡了多久,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只不过无论是醒着还是在梦中,我在想的就只有一件事,非常出乎意料。 就结果而言,就变成了睡不着,等她回家的局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也是,这家伙也是。 「今天起得真早啊」 「因为太热了」 我的借口说得意外流利。实际上这个房间也确实越来越热,从早上开始就与清爽无缘。仿佛是夏天已经在电车对面的座位上了。 水池同学坐在和平时一样的角落里,『呼』地叹了口气。她轻轻地放下包之后,像是在烦恼着什么似的托着腮,闭上了眼睛。也可能只是困了。 这不像是要睡回笼觉,我和水池同学一样坐着,以不太露骨的程度偷窥她,虽然我不能保证一直维持这个程度。我意识到从刚才开始,我的眼中就一直是水池同学的脸。 「……………………………………」 不是因为好奇心……而是颜色更暗的感情所散发出的干燥气味。 非常想问她,她身上又有同样的花香。 这是怎么来的味道?是场所,还是人。我想凑到她面前,提出我的疑问。但是水池同学一定什么都不会回答吧,然后拒绝我。 光是这样想象心情就会变得浑浊。我的内心里,陌生的建筑物好像越来越多。 是新建的,还是占领的……我还不知道。 水池同学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她想擦去泪水,但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头看着手心。她早上回来,看起来很困,到底是在哪里做了什么呢。虽然很在意,但我们之间还不是那种可以让我去问她的关系,碰到了理所当然的障壁。 那么,可以去问的关系是怎样的呢? 我讨厌沉默,明明不久前连她的脸都不想看见……不。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不想看她的脸。 因为,她的侧脸……我的视线在那里发现了异样。 「肿了」 「啊?」 水池同学漫不经心地转向这边。「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眼睛肿了」 她的眼睛像是刚哭过一样浮肿了起来。水池同学没有回答,匆忙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听到「哇,真的」。她好像是去看镜子了。 「唔……」 我的眼睛也很痛,好像是因为干燥。虽然还没有照过镜子,不过我的脸上似乎写满了睡眠不足。我用力拉下眼睑,泪水伴随着麻木的疼痛流了出来。 水池同学回来后,用小小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脸的上半部。 虽然表情僵硬,动作却很可爱。 「你知道这个怎么消除吗?」 「嗯……把热毛巾和冷毛巾交替敷上去就好了……我以前好像看到过」 「你知道的好多啊。可以借我毛巾吗?」 「可以啊」我说道。 虽然哭了那么久,声音和态度却一点也不悲伤。 如果是因为高兴而流眼泪到那种程度,那么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戏剧性事件呢。 随后,我把叠好的毛巾放在水池同学的眼睛上,她很老实地坐着。因为她的视线被挡住了,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盯着她看。也许是在外面洗过澡,在淡淡的朝阳中也能看出她气色很好。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脑袋变得沉重起来。 毛巾下方露出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声音。 虽然没有听清楚,但她似乎是在小声嘟囔着某人的名字。 至少,那不是我的名字。 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名字,却从未叫过对方。 光凭眼神交流,『你』之类的称呼,就足够了。 我觉得我还无法摆脱在眼前的这家伙。 她才住了两个星期多一点。也许要做出什么改变的时间太短了,但是,我已经改变了。对于占据一半房间的那家伙,我已经不觉得她很碍事了,不觉得她很烦了。 这一切,都要怪她那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笑容。 「去散步吗?」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发出咯嗒咯嗒的响声。话一出口我就马上后悔了。感觉最近一直是这样,声音总是抢在心情前面。自己心中好不容易形成的三角形在逐渐崩塌,无法阻止。 水池同学脸上敷着毛巾,转向我这边。 「我?」 「你也来」 这段对话是怎么回事。回答和回答的回答都偏离了焦点。 「早起的时候都会这么做」 被难以入眠的暑热包围着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事。所以我知道夏日镇上清晨的景色。水池同学在温暖的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巴微张僵在那里。快点说快点说,我像是脖子上有虫子在爬一样焦躁。 「好啊」 她的回答很冷淡,很简短,但还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水池同学摘下毛巾站了起来,什么也没拿就走出了房间。我想要马上跟上去,又想到了什么,从钱包里拿出一枚五百元硬币,然后追上水池同学。 母亲和水池同学的母亲并排躺在起居室里。等散步回来的时候,母亲大概就已经出门了吧。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生怕吵醒她们,我注意到水池同学比我更加轻手轻脚,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动。 走出公寓,上锁。我把钥匙放进口袋,听到它和五百元硬币摩擦的声音。 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和水池同学并肩而行,偷偷地看着她。 水池同学下颚的线条,是谁将之画得这么完美呢? 仅仅是这张侧脸,就一个一个肆意踩碎了我砌成的障壁。 来到大街上,没有走上去学校路上的天桥,直接向左转。在这前面,一家挂着足疗招牌的店门前有一片绿地,在那旁边经常有散步的老人在休息。我们也像那样,坐在黑色的花坛边上。 旁边是超市,还没有开门,平常停得满满的自行车也不见踪影。虽然平时没有发现,但这次我注意到停自行车场旁边有自动售货机。 幸亏带钱了,我握着五百日元的硬币走向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茶,回到水池同学身边。将一瓶递给她,水池同学简短地说了声「谢谢」。 喝了一口之后,又面朝道路的方向说了声「谢谢」。 「邀请你的是我呀」 成为早晨小镇的一部分,与水池海共同呼吸。路上已经有挺多车了。就像天空的蓝直接洒落下来一样,早上的空气让人产生很清爽的印象。这是梅雨季少有的低湿度,感觉并不坏。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我借着这种气氛问道。 水池同学的下巴和手里的瓶子一起微微歪了歪。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好像哭了」 你去做什么了?我将这样的问题拐弯抹角地,装作很温柔地问了出来。 为了不超出『好人』的界限,我拼命伸长脖子。 「嘛,也不是这样的」 水池同学摸着眼睛周围,微微低着头,含糊地否定。 「这样啊,那」太好了。 才怪。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我并没有很担心,只是这样而已。 『发生了什么』,『在做什么』,像衔着石头一样如此追问真的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那样做。 这样做的结果如何,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就这样停不下来,会成为大事故。 被讨厌,被否定,产生隔绝。 事到如今,只有恐惧。 我明白。 ……我明白,但是。 明明冲到马路上肯定会被撞。 但即使如此,如果不冲出去,自己就会哭出来。 「………………………………………」 我对水池海……嘛,也不是讨厌啦。 明明不讨厌她,但只要和她扯上关系,就会觉得她变成了讨厌的家伙。 但如果一直保持着『好人』的样子,我一定永远都会后悔。 现在我的内心,描绘着这样矛盾而扭曲的形状。 即便如此,只要保持一段时间,心情又会放晴。 早晨的空气就像是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般,没有放过我,而是将忧郁的结块搅散开来。 水池同学不时地喝着茶,嘴角看起来很柔和。 另一种感情似乎被这样的侧脸所动摇,偷窥也就适可而止了。 虽然只是在外面走了一会,却觉得自己到达了某个地方。 好景醉人。 不过,随着早晨结束,经过白天,到了晚上,这样的好心情也会被别的东西所替代。 不好的事情和心绪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我知道,舒适的心情也不是永远的。 今晚的同住人没有坐在教科书前,而是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看漫画。 「很少见嘛」 「唔……嗯」 她好像很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不像是面对娱乐作品时的表情。 「有趣吗?」 「不,嗯,我不是很清楚这个故事,因为没有从头开始看」 「啥呀」 「不过我知道画得很好,能画出这种东西的人好厉害」 好厉害好厉害,像孩子一样单纯地说着赞美的话,表情却没有变化。 「生活很普通的话,不可能画得很好吧。从头开始做着不普通的事情,我觉得那样很厉害」 水池同学坦率的夸赞之语,让我有点不高兴。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她对我说『好厉害好厉害』的时候。 「我会做饭」 ……我这是在逞什么能呢,对着素不相识的大牌漫画家。 背上冒出讨厌的汗水。 水池同学一开始抬起头僵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眼神诉说着她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想收回刚才的话,但一旦说出了口,就绝不会消失。 「好厉害」 「谢啦」 要是不说就好了。 「我要睡了」 明目张胆地糊弄过去了。我躺在铺好的被褥上,背靠着墙。 啊啊啊啊啊啊,我用手掌揉着脸,一边扭动。如果只有我一人,我的脚就会像虾一样乱跳。现在一不留神就会感受到腰部充满了翻滚的力量。 「我也要睡了」 也许是照顾我,她帮我熄了灯。水池同学也躺了下来,衣服在被褥上摩擦发出了声音。 将房间横着一分为二,两边都是蜷着身子睡觉。如果是纵向分割的话虽然能伸直身子,但彼此的距离就会变近。现在的我们,自然会回避这种关系。 我倒是无所谓,觉得怎么样都可以。 ……虽然怎么样都可以,但已经接近了真心的 极限。 「晚安」 「……嗯」 我的回应似乎有很多浊点。 就这样,仿佛是耳朵发痛一般的,声音静止了。明明房间外应该传来电视机和母亲们的声音,但却什么都没有。偶尔能听到的,就只有水池同学微微晃动的声音。 我的神经似乎都集中在那里,想要感受水池海。 明明也不是有意识地去这么做,这种笨蛋一样的行为是怎么回事。 我那么………吗?水池海是那么………吗? 我承认她很漂亮。只是看着,每次都有东西涌上心头。 她难道是一眼就能了解的家伙吗。 不,想想看对方。 是擅自住进来的人,分走了一半房间,和她说过话之后发现她比想象中的认真,家务也会帮忙做,成为朋友,夸我好厉害,很漂亮,肌肤有光泽,胸大,很漂亮。 我的脑袋里塞满了揉成团的纸屑,词汇变得越来越少。 纸屑上用我的笔迹描写着鲜红心灵的呐喊。 善意的天平完全被破坏,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为什么她的外表这么好看。 无敌吗,那张脸。 头变得很疼。 我抱着头,忽然,水池同学的声音伴随着她嘶哑的呼吸声传入了耳中。 因为精神过于集中,收音也很完美。 这次听的很清楚。 『地生…』 水池同学确实是这样说的。能联想到的东西无法马上成型。地生,山的名字?人吗?咒语?既然能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说明她一直在想着吧。 不知道是否重要,重要的话,应该是一直藏在心底才对。 「那是什么?」 我正发愁要不要和她搭话,嘴唇却擅自动了起来。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里没有掩饰,好像是真的感到不可思议的样子。刚才是无意识说出口的吗。 「你刚才小声说了一句,像是名字那样的」 听我这么说了之后她似乎才注意到什么,我听到了「哈」地一声自嘲。 面对对方,即使是在黑暗中,自己也没有能保持冷静的自信。 「……所以说,是什么?」 「什么呀,我也不知道」 「啊,是吗」 就是不想说呗,啊这样啊,我的肚子像烧起来了一样。 只剩下令人难以入眠的烟熏,咚咚咚地敲着我的太阳穴,咬紧牙关,这绝对对健康有害。水池海破坏了我健全的日常生活,也许她是个恶魔。 恶魔如果没有魅力就无法蛊惑人心,啊原来如此。 「骗你的」 水池同学盯着我浑浊的眼睛。 「那是我喜欢的人」 产生了后脑勺被光包围的错觉。 黑暗中,漂浮着很多白色的东西,形状就像是拼图的碎片。 就像喷出蒸汽一样,意识变得活跃。 就像无数小孔被强行打开一样。 「哦」 『哦』个什么呀。 「你有喜欢的人啊」 声音喀拉喀拉的。 「真意外」 感觉声音是从脖子突起的筋上发出来的。 「我也很意外,因为我完全没想到」 「男朋友?」 我没有停顿,语速变得很快。 以拘束的姿势闯了进去,我抱住膝盖,像是在防守。 不管对方怎么回答,都不希望被粉碎。我想要变成沉重的石头。 稍微停顿了一会,她回答道。 「单相思」 脑袋被重重地捶了一下,却又感到安心,这种巨大的矛盾让我想吐。 「什么样的人?」 「……这个话题,还要继续吗?」 她露骨地表现出厌恶的样子。其实我也不想问,但又想知道,到底是要怎样?两者都是吧。 「就是像夜晚的恋爱话题那样的」 随便找个理由咬住不放。「那样的?」水池同学发出了不舒服的疑问。 随后,被沉默包围。 再这样下去她也不会和我说,所以我又挑起话头。 我可真是烦人啊。 「单相思,是怎样的感受?」 真的想问这种事吗,我对自己感到吃惊。 虽然怀疑她是否会回答我,但还是传来了水池同学的声音。 「就像那个,快要掉的牙齿」 「啊?」 「明明知道不要碰比较好,但它老是摇晃,于是就会一直去碰,一直去想……就是这种感觉」 「……唔」 明明是很奇怪的比喻,却能很快传入耳中沉入心底。 单相思就像是我的老朋友一样。 「可以睡了吗?」 言外之意就是『够了吧』,避开这个话题。 「……晚安」 我想不出该如何拉近距离,只能勉勉强强地结束。 不,就算说了我也不明白,心情也不会好。 脑袋里渗出热量,眼睛过于清醒,感觉一辈子都睡不着了。 所以我要继续跑下去,要是停下来的话,就会死掉。 但是一直不停下来,也不知道该以哪里为目标。 直到踩空地面掉落下去。 不知道。 我无法表述现在的心情。 就像水池同学看到简单的料理也只会说『好厉害好厉害』一样,我也许同样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对水池海的感情的真面目,我没有经验所以不清楚。 这家伙是怎么了,我又是怎么了,我只能想到这些。 「……结束了」 再这样下去。 就要深陷在这水池海沼之中了。 第四章 二缕清风 回想起来。 早晨和白天都像往常一样过去了,然后到了晚上。 就像坚信自己走的路都铺得很好一样,连脚下都不看,于是华丽地绊了一跤。 摔了个大跟头,身体在半空中的时候,我在想些什么呢? ……回想起来。 也许从这一天开始,我和那家伙真的迈出了步伐。 休息日很困扰。将家务大体做完以后,就开始处理剩下的时间。 平时又要上学又要做家务,总是抱怨自己忙得没空,可一旦有了时间,就会烦恼该如何打发。打算去买点东西,又担心钱包不富裕。想去哪里逛逛,却被懒惰缠住了腰。 休息日里朋友们都在做什么呢。起居室里传来两道热闹的声音,本来还以为她们在看电视呢,不想去她们那里凑热闹,最后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伸着腿坐了下来。 同龄人珍贵的假日风景,就呈现在眼前。但她却和往常一样看着教科书。 我也要像她一样学习吗?哈哈哈,我一笑置之。 已经到了七月初,温度和湿度有增无减。听着电风扇来回摆头的声音,我的意识就像渗了水一样,不时地摇晃。夏天仿佛是和往常一样来临,但今年却有不同。 也许,像这样有其他人一起过的夏天,可能是最后一个了。 不,应该会是最后一个……如果不是的话,就很奇怪了。 明年,水池同学还会在这里吗? 会怎么样呢,我无法立刻做出否定。 我的真心又红又肿,一碰就痛,很难面对。 回顾和朋友的接触方式,我觉得高中生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我和朋友们都隐藏着内心,圆滑地交流。我认为这样才能与人顺利相处。 但是顺利进行的事情,和希望发生的事情,并不一定是一致的。 如果有了这样的对象的话。 如果能找到这样的对象的话。 为了让对方看到我膨胀的真心,我要变成一个坏女人吗。 「……………………………………」 除了发呆,就只是看着水池同学。 但要把时间全部花费在这上面,是非常困难的。 做到的做不到的,都先放下吧。 我盯着水池同学,开口问道。 「休息日,你觉得做点什么好呢?」 水池同学正看着手机,突然被这么问到,吓了一跳。 顺便一说,我是故意的。 因为看到她在看手机,我才提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就行了么」 「没什么喜欢的事」 『别这样跟我搭话』,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这么想。事实上,回答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只是稍微有一点点不爽而已。 也许不是只有一点点。 「那就休息」 犹豫到最后,水池同学反刍般地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唔」 这样也不错。感觉迷迷糊糊,仿佛躺下就能睡着。 将早晨叠起来的被褥铺好,坐在上面。 「我睡了」 如此宣言之后躺下,像幼虫一样蜷着身体,闭上眼睛。 「晚……」 随后,这样的声音轻抚我的后脑勺。 「……安」 还好我是背对着水池同学睡觉,我稍微这么想道。 考试成绩很差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今天应该是休息日,一想到这里马上就醒了。好热啊,发出无声的抱怨。 口干舌燥,额头上满是汗水。是因为做梦而流出的讨厌的汗水,还是单纯因为闷热而冒出来的。现在几点了,睡之前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我睁着眼睛,老老实实地又躺下来。 终于意识变得逐渐清醒,视线所及之处是水池同学的腰间。 「…………………………………」 我看着她,就觉得她满是破绽。 从宽大衬衫的边缘稍微露出的短裤,以及含蓄的臀部。就这样,我用舌头舔着脸颊内侧,一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看着她。只是看着而已。 因为生活在同一个房间里,所以有直接看到的机会。 虽然我无法去直视,因而总是低着头。 女生换衣服,明明看了别人的就没什么感觉。 难道水池海不算是『别人』吗。如果她不是别人,那么对于我来说,她又是什么人呢。 是我的什么人呢。轻飘飘的,找不到合适的文字来形容。 会变成我的什么人呢。 「啊,你醒了」 视线前方的水池同学注意到了我,我移开视线想要蒙混过关,才发现自己的脚随意地伸了好远。 「抱歉,我越线了」 好像是因为睡觉翻身而伸出的腿侵攻了水池同学的领土。水池同学盯着我的腿,礼貌地说了句「完全没关系」。礼貌吗? 「看起来有点像个好人了」 「我吗?」水池同学歪着头说道。 「不是很好」 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她一有时间就会翻开教科书,她其实真的是很认真吗? 「这里原本就是星同学的房间」 「那倒也是」 我爬了起来。水池同学见状,又再次让电风扇开始摇头。看来睡觉的时候,风没有吹到我这边。啊—……是会太干燥所以不好吗?因为是模糊记住的知识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答案,不过如果水池同学是为了我而采取行动的话,怎么说,果然还是个好人啊。我反复梳理着头发,自然地低着头忍耐害羞的心情。 谈话中断后,水池同学又拿起电话。从昨天开始就是这样。偶尔她会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拿起电话确认,然后又沉默地放回去。 就像想要急着被叫出去一样。 这周她一次都没有在夜里出过门。这种像是安心一样的心情是怎么回事。随后产生的焦虑心情又是怎么回事。最近我的反应很强烈,仿佛是又多了个以前没用过的内脏一样。 无论怎样睡都无法平静下来,一直在持续燃烧着。 「水池同学,你在学校做些什么?」 我一边看表确认睡了多久,一边试着发起对话。 「你是指什么?」 「休息时间之类的」 「大概,在发呆吧」 「这样啊……」 对话马上就要结束了,休息、大的、那就是午休,我这样联想起来。 说说午休……怎么样。 「下次午休的时候一起吃饭吧」 这是我尽最大努力的邀请。 「和我?」 水池同学瞪大了眼睛。 言外之意,就是她自己也注意到了关于她的传闻。 我不认为这会给我带来好的评价,相反会在学校变得很拘束。 我反刍着水池海的传闻,觉得即使那样也没关系。 「嗯,一起吃饭」 我再一次伸出手。水池同学微微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 「谢……」 为了不让人察觉萌生出的喜悦,慢慢地、静静地吞下了这句话。 呼哈呼哈,呼吸仿佛是在挠着牙齿内侧。 感情配合着心脏的跳动的节拍,在我身体里穿梭。 「水池同学你有喜欢的食物吗?」 「肉」 「好直接」 看着水池同学张开嘴露出牙齿,我笑了。 我想再向水池同学靠近一步,来填补我们之间这段相当长的距离。 『快离开』,『你出去』之类的想法,已经完全没有了。 我的愿望与此完全相反,觉得一切都很顺利。 在这太阳高挂天空的时候。 然后,夜晚降临了。 我以为只是和平常一样的夜晚。但那只是我对于时间流逝的感觉。 水池同学似乎并非如此。 我度过着悠闲的时光,无意中看了一眼旁边。 坐在那边的水池同学不光是只看着手机,还在操作着。好像是很不习惯地在用手指发送着什么信息。眼神认真,一如往常昏暗的眼中透出淡淡的光芒。 那表情就像是小孩子看到漂亮的东西,说不出话却被吸引过来一样。 我看着她,心理蒙上了一层阴云。 因为她绝对不会用那种表情面对我。 她总是一副淡泊的,风平浪静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虽然是这样,仅仅是这样,我就觉得胸口被紧抓不放。 如果她能用这样的表情面对自己,那该有多满足啊。 「啊」 那个时候,水池同学如同开花般的喜悦,也许是一个分支。 我的脸上和心里都划出了斜线。 不痛,但有血喷出来的触感。 那是收到回复的声音。那个声音和画面,令水池同学雀跃不已。 「我出去了」 水池同学意气高扬地抱着化妆道具,仿佛复活了一般。 或许。 这次恐怕是水池同学自己说想要见面,然后约好要出去的吧。 这种推测,刺激了我的什么呢。 视野模糊。紧张,焦躁,也许还有嫉妒。 天花板和墙壁在选转,声音也在旋转。 「那个啊」 虽然是说过好几次,说了好几次的话,但这次是最用力的。 水池同学被大声叫住,吓了一跳似的站住了。 「怎么了?」 抬起头看着她焦急踏步的样子,我…… 我。 「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我的心,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 就像是明确的踏入了被分出去的领土。 睡午觉时伸出来的腿,咯嗒咯嗒地微微颤抖着,没有缩回来。 「你在说什么?」 疑问含糊不清,是因为对方也感到困惑吗。 「你要去哪里」 006 我无视水池同学的话语而提出质问。水池同学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有必要和星同学说吗?」 没有。 因为没有,虽然没有,不需要那样的理由,现在也想阻止她。 因为我的内心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把我扔在一边擅自行动。 「我听过很多传言」 对于比平时更加纠缠不休的我,水池同学不耐烦地移开了视线。 「我不知道」 「绝对是骗人的」 「那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很着急」 她的声音越来越不高兴。刺耳的声音震动着我的耳膜。 但是,不能在这里低头。 「你在做不好的事情吧」 我抬起头,看着水池同学。水池同学厌烦地说道。 「嗯,但是这和星同学没有关系」 我将手撑在地板上,脸向前伸着,诉说道。 「别这么做比较好,绝对不是好事」 「我知道的呀,这种事情」 「知道的话就别做了,你明明不知道!」 「那个,什么?你怎么了」 我像是在生气一样,声音有些急促。生气了吗,生气了吧,这种时候就会有一直奇怪的感觉。 不开心的事,高兴的事都能很好的表达出来。 但是这些不开心的事全都需要去面对,让我的心揪了起来。 「因为,这样很危险……而且,我不喜欢」 话绕来绕去,说不出下文。 对话期间水池同学生气地想要离开。 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争取时间。 「我是你的朋友,我会担心的」 全是骗人的肤浅理由。说是朋友什么的,我自己心里也没底。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去。 因为一旦你走了,一定就不是我所认识的水池海了。 如果我一直想象到天亮,我的脑袋终究会崩溃。 不,现在就已经很奇怪了! 虽然很奇怪,但我已经深陷其中。 水池同学面朝门口,稍微停了下来。 我现在可以搂住她的肩膀和后背吗? 但我们之间还不是那样的关系。 应该成为怎样的关系,我一直在寻找答案。 「我觉得星同学说的是正确的」 从她那被黑夜缠住的后背,所发出的冰冷的声音。 「可是,这种正确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对于这咄咄逼人的问题,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能给水池海带来的是。 羞耻与扭曲的十七岁,让人拒绝去直视。 然后。 「如果不能带来什么的话,我就要去不正确的地方了」 说完,水池同学抓起钱包,放下化妆道具,快步离开了。 「你要出门?」 无视了这句漫不经心的问候,我仿佛听见她大踏步走了出去的声音。 「要是把旋棍给她就好了」 回过神来,我也走出了房间。水池母亲躺着起居室里,与我目光相交。 胳膊像是在表演小剧场似的乱动着。 「等等,你拿上这个……哎呀,又来一个」 「那个,您的女儿」 「她气势很足地出去了,好久没被她无视了」 水池母跳了起来。看她起床的样子,下巴的线条和肩膀真的很细。 很纤细,让人犹豫该不该去触碰般的端庄,就觉得真的是那孩子的母亲啊。 「要追的话还是快点吧,没关系的,你比那孩子大」 「诶……追……追……是吗」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自己急急忙忙离开房间的理由。她大概不太清楚状况……虽然这么想,不过在隔壁房间吵闹,声音也会传过去的吧。水池母爽朗地,而且是不负责任地煽动我。 「如果双方都很急的话,腿长的一方会赢吧」 她愉快地这么解释着。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好像有点冷静下来了。 才注意到我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去吧,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就这样行动吧」 她的语气始终温柔而平稳,既不慌张也不粗暴。 这个人没有阻止她女儿,那自然也不会阻止我。 「那孩子忘带手机了,看了那个大概就知道她去哪里了」 水池母指着我房间敞开的门。回头一看,确实手机是放在被褥上,或者说是刚才争吵的时候被随便扔下的。 但因为是别人的,我有点犹豫。对尾随其后的行为视而不见,善良挡住了去路。 类似于吃霸王餐可以但杀人就不行。 虽然是正确的事情,但也许是不正确的决定。 不,说起来,之前椎名说过在车站看到过她。 「不,不用看我也大概知道」 「那就可以爽快地去追了」 似乎是决定要去追了。是吗,我问自己。 ……决定了,大概吧。 我折返回去,无视电话,只抓起钱包。 「帮我关下门」 「一路顺风——」 声音和挥手的方式都是轻飘飘的,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 我冲出公寓,大步跳下楼梯,在地面上飞奔而起。 心脏和手腕仿佛连在一起,一边感受脉搏的跳动一边奔跑,上一次让身体磨损般的拼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双腿和视野选择了到车站最短的路。 被磨损,被切削,变得几乎要消失般的尖锐。 也许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认真。 胳膊肘撞在狭窄的墙壁上,头发被摩擦着,却停不下来。 就算那家伙在大街上拼命跑,我也能追上去。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是穿过这样的道路而生存的。 「啊,忘带电话了」 上了电车后,我才注意到了抓住钱包的那只手。不,不是忘记了,是和星同学稍微争吵之后,着急地只拿着钱包就跑出来了……我看了看车内,现在已经不能回去了。 电车已经离开车站,像要撕裂平淡的夜景一样开动了起来。 如果地生姐突然有什么事不方便,或者一时兴起觉得麻烦而不来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会一直在车站,像个笨蛋一样等她吗。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就等着她吧,我像是事不关己般地想道。 「不,不对……不对……」 不是无事可做,而是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我喜欢那个人。 啊哈哈哈哈,脸没有动,只有肚子在笑。 太好笑了。 朋友。 好久没有被这么说了。 虽然牵扯到钱,但大概……我从担心我的人身边逃走了。 因为我想去见用钱买我的人。 「结束了」 看着没有抓住电话的手心,手指颤抖着慢慢弯曲。 第一次说想见你。 我无法抑制自己想要这么诉说的心。 与她相会,看见她的容颜,听到她的声音,触碰她的身体,感知她的存在,五感都沉溺于其中。 沉溺在那花香之中。 就像在梦中祈祷一样,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将手放在窗玻璃上,仿佛触摸到了夜晚。 夜晚微冷,由于心中的不安而呼出一口气。 「………………………………」 星同学说的这番话,好像令我的心一下子瘪了。 与其说受伤,不如说是累了。 以前,只要有人对我说什么我都会接受。是啊,是啊,像这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无所谓,仿佛是把一切都蒙起来了。不过也许是因为怕星同学否定我和地生姐的事情,所以我才会用力挥动手臂。 为了不让其他东西进入而使现在的自己发生改变。 很难啊,要维持自我。 啊,不过,以前好像也有过那样的事。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地生姐的那一天。那个时候也是,与某人吵架,低着头一直在想该怎么办才好。我在那里遇到了地生姐,发生了很多事情,从被她拯救开始大约已过了半年。 但是突然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注意到周围的现状没有任何改变。 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变得粉碎,没有原型了。 下了电车,爬上楼梯,走向检票口。车站的景色中,回家途中的上班族占了大半。大家都是回家,而我却在继续前进。很多人虽然疲惫,但脸上带着安心的表情,眼睛和脸颊上充满了温柔。看来回家果然是件好事。 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回去,有点烦恼。 通过检票口,在离得最近的大柱子下靠着。我和地生姐见面一般都在这里。虽然去的酒店会有一些不同,但今天没带电话,即使她想联系我也联系不上。她会来吗,我的意识被她迷住,缺乏危机感地感到害怕。 如果她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感到厌倦了,我们的关系多半就结束了。 或许正是因为要紧紧抓住这些东西,我才会变得不幸。 没有确认过时间,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不过,车站内的乘客大幅变换了两回。 这段时间我一直等着,没有想过要回去。 「对不起,我来晚了」 粉碎了我的这道女声,向我小跑着靠近。 那声音让我感到耳根撕裂般的疼痛,即使这样我也觉得没有关系。 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但还是发现了她的变化。 「和服」 今天的地生姐穿着……这个颜色是……淡青绿色的和服来了。头发也不是像平时那样蓬松而是盘在上面。带着奇怪的发饰,和以往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 平时就已经很成熟,现在显得更端庄了……仿佛是看着雪洞灯一样的心情。以前就像是月光,今天则是很圆而朦胧的亮着。什么呀,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一瞬间,我都快要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消沉。 「啊,这个吗?刚才去日野家问候,回来的时候就这么穿着过来了」 「日野?」 「呃」 地生姐用手捂住了嘴。她似乎是少有地说漏嘴了,立刻很直白地转换话题。 「小海你知道怎么脱和服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 对于地生姐的玩笑话,露出了沙哑的笑声。声音随着那笑声和其他的震动而摇动。 「小海?」 「如果你很忙的话,对不起」 太夸张了,这样可以吗?我畏缩地向穿着特别衣服而出现的地生姐道歉。她今天没有和我见面的计划吧。 「就算再忙,我也每天都想见到小海你」 「……哈哈」 即使是毫无掩饰的客套话,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一定是因为心情低落吧。 所以没有办法更低落了。 不过,从现在开始,是开心的时光。 「哦呀?今天是怎么了」 地生姐靠近我的脸。最终,我什么都没准备就出来了。 连衣服都是居家服,光是在一起就觉得丢脸。 好不容易见了面,却想消失。 「我没有,那个,好好地化妆,对不起」 「没有这回事」 之后要和地生姐去酒店,如果和往常一样的话。 我还什么都没有想好。 「那我们走吧」 所以,我。 「我不去」 「啊?」 地生姐拉着我的手停了下来。地生姐看了看周围。「好了,来吧」拉着我往前走。我嘴上说着不去,脚却跟了上去。 「地生姐?」 「我不记得之前是否说过,抱着一个敷衍的女孩也不会有激情的吧」 穿着和服的陌生背影向前走着,我像是风筝一样被她所牵引。 被说成是敷衍的脑袋和视野,无力地摇晃着。 「不过能让这样的女孩动心也是一种乐趣」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就算她这么说我也很困扰。 我用力握着她的手,不管了。 「所以说,发生什么了」 「诶」 地生姐面向前方,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因为平时小海你不会约我出来的吧」 「……………………………」 这里地生姐也稍微有点弄错了。 我追求她,是在我消沉之前。所以,和那方面没有什么关系。 我平时就是那样。 但是确实是有不愉快的感觉,所以被看出了变化。 「我很容易被看穿吗」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小海你很老实」 「然而」地生姐露出洁白的牙齿。 「因为我靠近看过你各种各样的表情」 说这句话的地生姐很得意,她那少见的语气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可能是因为打扮和发型的不同吧,今天的地生姐很……新鲜?新奇?看到了她不同的一面体会到了不同的感觉,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在这种地方表现出了学识的欠缺。 但虽然听上去是好事,但冷静地想想她看过的地方和我露出的表情,「哈」地长吁一口气。 只是如此就觉得塞在身体里的东西仿佛被抽走了。 「太好了」 地生姐不知为何笑了。 「什么?」 「没什么。说起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啊,我才知道她是要带我去吃点什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只是跟着。 因为我和最重要的人一直联系在一起,其他什么事都不在乎了。 「……已经吃过晚饭了,就吃点简单的吧」 「嗯,那就去那边的拉面店吧」 既然问了我,倒是听我说呀。 那家伙在电车中,呆呆地看着夜晚。 我一直盯着那家伙。 追上去发现了她,乘上了别的车厢,又再次追上去。 我所做的事情肯定是不对的。 我也好那家伙也好,都在朝着错误的方向不断迈进。 然而出现在等候已久的水池同学面前的,却是与我的预想大相径庭的对象。 『地生』是个怎样的人,我想象过很多。男朋友什么的……或者是有金钱往来的对象……之类的,也可能是连装都不装的可疑人物。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做呢。即使跳出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混乱,但也不能视而不见,我与尚未谋面的对手纠结着。 结果,到来的是一位穿着和服的美女。 应该在美女前加上超级、非常之类的词语。岁数看上去比我们大一些。因为离得太远不知道她们在交流些什么,不过和服美女牵着水池同学的手好像要带她去什么地方。水池同学一开始有点不太开心,但途中似乎放松了肩膀,淡淡地笑了。我一直躲在一边看着她们。 那个笑容,就是我沉迷于水池海的契机。 我才知道她是在对谁笑,也知道确实是在笑。 她是对着『地生』露出笑容。 她们是什么关系。不是朋友,这一点我可以断言,因为不是那种气氛。我甚至觉得能看到两人之间空气的颜色,但也许只是意识过剩。 『是我喜欢的人』 那是包含了何种含义的『喜欢』呢。 说起来,喜欢是有种类的吗? 失去了保持距离跟上去的意义,但脚步和心却从未停止。 真是令人害羞的家伙,现在这时候还是会脸颊发热。 但是,但是。但是如果多次从口中吐露而出的话,就会给消极的动机赋予行动力。 唾液的味道越来越苦。 要追上去很简单。因为水池同学眼里只有她眼前的和服美女。 对于其他的东西,她似乎打从心底就无所谓。 两人出了车站,走下缓坡,进入了一家拉面店。我看着像是被灯光融化而吸进去的两人,萌生了一种莫名的心情。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晚饭不够吃吗。 这样想会很奇怪吗,不过我觉得就是这样。 大厦的一楼,黄色屋顶的拉面店并不大,如果我进去的话肯定会被发现。所以那两人愉快吃饭的时候,我只能在外面等着。这种事情可以说是惨吗。我双手抱胸,瞥开视线。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种时间站在都市的夜色下。 明明只待在老家,却不喜欢那里。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离开。 现在,那个『总有一天』理所当然地乘机到来了。 「……什么嘛」 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白天那么热,到了晚上那些热量藏到哪里去了。温度散去,我吸了一口还带着湿度的夜雾般的空气。后脑勺贴在墙壁上摩擦,看着我所渴望的天空。 「…………………………………」 仅仅是一个夜晚。 梦想的前方所等待着我的,不一定是自己所描绘的现实。 穿着打扮有点与众不同的人走进拉面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觉得地生姐的味道与这家店不适合。她身上常有的花香,与店里浓烈的味增味无法调和。而且是一副弄脏了就很麻烦的打扮,还牵着一个小个子女生的手。 这个场景,随便编一个故事也不奇怪。 「你不觉得我们很奇怪吗」 「嗯,是吗?」 入座后,地生姐若无其事地拿起菜单。菜单表面结起了油一样的东西微微泛黄。地生姐满不在乎地抓了起来。 「如果被怀疑的话就说是姐妹吧」 地生姐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姐妹吗……我和地生姐。 「我们像吗?」 「不是因为像才是姐妹的吧」 「……如果这样不行的话,我们就无法解释了」 「唔」地生姐的目光游移不定,不知道是在烦恼点菜还是别的事。 「那就说是恋人吧」 虽然她说得很干脆,但我、那个、也很为难,舌头根部都麻痹了。 「又不是说谎」 「……明明一直都在说谎」 但是比起姐妹,恋人要更加……我这是在比什么呀。 点了两碗店里最受欢迎的味增拉面。能吃下去吗,我隔着衣服摸了摸肚子。从手指所感受到的东西,让我想起了星同学。和星同学……和星同学怎么了。 很少和同龄人一起生活……或者说,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没有经验而产生很多困惑。 就这样,一只手联想到星同学,而另一只手则很温暖。 「那个,手」 说到了一直握在一起的手,地生姐举起那只手。 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这回没有受伤呢」 地生姐安心地放了下来。放开之后我也看了看我的手。 早已撕下的创可贴下面,是连伤口都不明显的小小手指。 关节之间,还残留着地生姐的温暖。 我很自然地握紧了。 「那么,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像是看穿我的表情一般,地生姐窥视着我的脸。 即使不说话也能从脸色上看出来,所以我决定主动对她说。 她以为我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来见我,我尽想着这种合我心意的理由。 「要说讨厌的事……稍微,和人……吵架了」 「吵架?」 「和现在家里的孩子」 「唔」 我想应该是吵架,还是争论?应该是一个意思吧。星同学也是处于善意……应该说是担心我吧。也就是说,她是个好人。我和一个好人吵了起来,虽然我也和坏家伙吵过架,不过这难道说明了我是个急躁的人吗。嗯,大概都是我的不好。 回去之后还是道个歉比较好吧。 虽然我不知道该为哪一点道歉。 问了地生姐,她会告诉我吗。 就在我心不在焉烦恼的时候,地生姐没有向我搭话。我转头确认,地生姐只是坐在那里等拉面。她注意到我的视线,慢慢转向我。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如果顺着气氛,是不是应该就此打住呢。没有预想中的这样那样,空挥的手臂不知该如何安放。地生姐因此说道。 「虽然我很感兴趣,不过如果你想倾诉的话,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好」 如果我想说,那她就会听。但即使张开双臂做出接受的姿态,我也很难坦率地扑上去。不如命令我说出来,这样还能令我轻松一点。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我觉得地生姐不会这么做。地生姐不会要求我服从她。之前的事情都可以明确这一点,她是想促进我的自觉性……我不认为她有那种教育性的意图。 结果,我还是对这个人的想法一无所知。 ……那是自然,因为她也没和我说过。 我也是如此。 「那孩子让我不要和地生姐见面」 「欸」 她的嘴角上扬,看起来很开心。 「她问我去了哪里……大概是她误会了,说我们是不纯交往所以不太好」 「并没有误会呢」 地生姐把小指贴在嘴边,微微摇动肩膀,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极其不纯」 「虽说是这样」 金钱往来是事实,出卖身体也是事实。 但是我,已经不仅仅是为此了。之前为此而行动是到什么时候为止的呢。 地生姐倒是从我见到她开始就没有变过。 「说的很对呢,是女孩子?」 我轻轻点了点头。 「与我同龄的」 无意中隐瞒了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的事。不过就算告诉她,也不会发生什么。 地生姐一边整理和服的袖子,一边嘴角挂着笑容。这是什么高兴的事吗? 「和女孩子一起生活啊……开心吗?」 「开心……不,没什么」 这么问我,是因为对我稍微有点关心……还是因为嫉妒星同学……合我心意想法在脑袋里盘旋,不可能是这些吧。 「那我们不见面了?」 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贯穿了爱做梦的我。 仿佛是被人揪起额头上的皮一样,我抬起头来,地生姐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着。 「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是不好的事情,所以小海你才会满脸愁云的吧」 我努力保持表情不变。 祈祷她不要察觉到自己的焦虑。 「没什么」只有舌尖微微动了一下。 「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 「但是被人这么说了,就又会觉得讨厌了吧」 也许是这样。与内疚感并存的,是不安的心情。 我恐怕连昂首挺胸做坏事的胆量都没有。 「没什么」 「是吗,那我们还是可以见面」 轻松得出这番结论的地生姐,看起来很开心。是因为我的眼球已经变成那样的形状了吗。 「啊,好的」 好,好,好,好。我的内心无数次像狗一样蹭过来,摇着尾巴。 地生姐会喜欢变成狗的我吗。 说不定她会出人意料的感到扫兴。 「不过我还是想和一起生活的女生搞好关系,她看上去是个好人」 「嗯……嘛」 星同学。对我大声说话,和以前的人一样。 但是,愤怒的性质完全不同。 她说我们是朋友。 把擅自住进来的我当作朋友。 现在也没有疏远我的样子,看起来也许是个老好人。 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内情,虽然彼此话不多,但我觉得她是个很舒服的人。 「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很少见,非常少见。 不用怀疑就知道是个好人的对象,也许只有星同学。 地生姐也是好人,虽说……也是好人。 但她可疑的地方不少。不过即使可疑,我却完全相信她。 这种矛盾一直动摇着我,大概。 「欸——」 地生姐的声音稍微有些潦草,或者说只是在随便听听,会这么想大概是我的愿望吧。与这个人相遇,喜欢上她,对于我来说都太满足了,所以其他的事情也会顺着自己的方向思考。 两大碗拉面友好的并排摆在我和地生姐面前。虽然与店里的背景有点不搭,但在拉面前穿着和服的地生姐却显得很自然。仅仅因为是美女就可以压制住大体的气氛,怎么说呢,很狡猾。 拉面里漂浮着玉米粒,眼睛被那黄色所吸引。 混在味增汤里的颜色,和星同学的头发有点相似。 「地生姐你,为什么没有命令我去做什么呢」 虽然她很喜欢由我自发的『让我做』。 绕来绕去,好像很麻烦。 地生姐调整着大碗和自己的位置,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想让我命令你吗?」 「虽说不是那样……但是,总觉得」 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看着热气腾腾的拉面,地生姐微笑道。 「那我来命令你吧」 「好的」 「拿起筷子」 「是」 拿起来之后,地生姐掰开一次性筷子,面对拉面。 「开吃吧」 「……呼……呼」 下唇微微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一不留神就会哭出来。 拉面的味道我不太记得,但很温暖。 「我没吃晚饭,刚好吃饱了」 「那太好了」 声音沉重得仿佛被身体牵着走。我以前从来没有剩过饭,现在也是如此。但毕竟还是吃得太多了。也许应该稍微留点汤汁。 走到拉面店外面,反而比店里闷热许多。 肚子好胀,因为很少有这种情况,所以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地生姐看着这样的我。 「怎么了」 「嗯,没什么」 她一边轻轻摸着我的头,一边说道。被人随意地摸着,却没有感到厌恶,这让我感到困惑,目光游移不定。 「今晚要去酒店住吗?我不会做h的事哦,大概」 「那个『大概』很难让人信任……不过要去住的话也行」 马上回去的话,我没有精力和星同学再吵上一架。 「那就走吧」 地生姐的手离开了我的头,与夜晚不同的影子掠过我的额头消失了。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朝车站的方向走去。这次变成了上坡,擦肩而过的大多是开朗、年轻的声音。声音在人群之间反弹,与黑夜、灯光和我们撞在一起。与广阔夜空的温差,令我的身体微微颤抖。 「下课的大学生很多啊,这个时间」 「下课?」 「这附近有所大学,这一带是学生街」 「哦……」 地生姐白天也是其中的一员吗。 有时候会觉得她很像大学生,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大学生是怎样的。 并肩走着,我会意识到地生姐很高大。虽然也有我个子矮的原因,不过还是觉得很高大。眼睛往旁边一看,首先进入视野的是……好大。 不不,我是在说身高的事。 果然有钱人都是吃好东西来促进发育的啊。 「啊,你在看我胸」 「才没有看」 地生姐目光敏锐得令我惊讶。之前我说到过这一点,她回答说『因为我经常看着小海所以知道哦』,虽然她只是对单纯是个笨蛋的我开个玩笑,但我的内心却很不好意思。 「只看看就行了吗?」 「才—没—有—看—,你在听我说吗?」 「没关系哦,随你喜欢,现在我的胸就是属于你的了」 「……如果我当真了怎么办,这种事情」 「可以当真哦」 看着地生姐笑眯眯地这么说着,我觉得真是受不了她。 「地生姐的家是怎样的?」 一般我从来不问地生姐的事。虽然想知道的事堆积如山,很难控制住自己,但我还是忍住了不问。地生姐也是,极力在回避我的事情。 但是她今天的打扮有些不太常见,所以我忍不住问了。 「你觉得是怎样的?」 不出所料,她很轻松地回避了。以往都是在这种时候放弃,改变话题。 「呃……啊……」 我盯着地生姐的装扮。她脚上的雪踏也很合身。 「家里挂着画轴」 「画轴……有的有的,虽然我的房间里没有」 「还有看起来很贵的壶」 「走廊里确实有个看起来很贵的壶,不知道多少钱」 看到地生姐开心地掰着指头计算的样子,不只为何,心中像吹过一阵风一样舒畅。 不是像风洞那样的空虚感……而是像打开窗户,吸入凉爽的空气一样。 「其他的……我想不出来了」 「小海对于有钱人的认知很朴素呢」 「我又不认识有钱人」 除了这个人之外。不过我知道,她真的很有钱。 背着双手欢快地走着,地生姐说道。 「有地下shelter哦」 「……诶,真的吗?」 我惊讶的不由得停下脚步。地生姐像是在开玩笑似的,轻轻一笑。 「哈」的一声。 又注意到一件事,再次令我差点停下脚步。 「地下shelter是什么?」 地下我知道,shelter是什么呢。shel……shell……贝壳? 地下贝,化石吗?化石确实看上去很值钱。虽然我不懂,但能感觉到很值钱。 有钱人。房子很大,有很多植物,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很严格。 这种印象形成了屏障。 「大户人家里的人……如果被家人发现做这种事情不是……糟糕了吗」 我刚想说会被骂,但觉得不会有那么严重吧。 「嗯——」 地生姐有点烦恼地低吟着。 「大概可能会被打吧」 「被打」 她说出了比我想象更严重的后果,我的脚像是踩空了一般。 「先在肚子和脸各来一拳,咚,咚」 她用开玩笑的口气在空中挥拳,她的拳头尖锐的很有具体感。 就像有过被殴打的经历一样。 地生姐的皮肤扭曲,痛苦的形象以各种各样的色彩浮现在我眼前。 ……光是想象,就觉得胸中的怒火无法平息。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要在被打之前逃走,一定」 「……小海?」 拳头挥到一半,地生姐像是在确认我的样子似的盯着我。 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太过急切了吧,但这种急切的心情没有中断。 「家里的事情,家里的问题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希望地生姐不要被打……」 她是如此漂亮,只是看着她心中就涌起一股热流,我接受不了她被这样对待。地生姐对女高中生如此执着或许也是基于如此的感情。 「嗯……不会的,谢谢你」 「谢谢什么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她的感谢。 地生姐稍微弯下膝盖,与我四目相对。然后,『嘿』的一下,嘴弯成了半圆形。她那少年般的笑容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然后紧紧抱住了我。 「嗯—,嗯,嗯—」 她一边发出满足的声音,一边抚摸着我的后背。因为体格的差异,我像是被她包覆住了一样。除了平时的花香,还有刚才吃过的拉面味道。 虽然很突然,但比赤身裸体被抱住的时候要冷静。 我稍微注意到了周围路人的视线,但还是沉浸其中。我闭上眼睛,将身体交付给地生姐直到她心满意足。 这样的心情就像是浮在空中一样。 手腕的脉搏每缓慢跳动一次,就感觉到有温暖的东西在肚子里扩散。 终于,心满意足的地生姐放开了我。耳边微微传来和服下摆的摩擦声。 穿过车站前稀稀拉拉的停车场,走进大型卡拉ok招牌旁边的道路。那里又是另一条平缓的坡道。夜里闪烁的灯光,在相当高的位置扩散着。我和地生姐朝着越来越多高大建筑物的方向前进。 那条路的建筑物越来越多,人却越来越少,路当中有个小台阶。地生姐走下那个平缓的台阶,我跟了上去。前方是一个与周边形成落差,位势较低的公园。入口处有一个很敷衍的沙坑。在栏栅和铁柱之间有两个被漆成黄色的秋千。中间是为幼儿准备的非常低矮的滑梯,大人可以站在台子上直接跨过去。游乐设施就是这些。 比旁边建筑物还要巨大的树下,有一张非常矮的蓝色长椅。 是个精致小巧的公园,秋千另一边是好几栋公寓,每一栋都是相似的突出来的形状。地生姐在沙坑前停下脚步。 「好怀念啊,这里还在」 地生姐眯起眼睛,仿佛在追寻着除她本人以外看不到的东西。 我在旁边仰望着这少有的,像间隙一样的东西。 「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嗯?嗯——」 地生姐为难地含糊回答。啊,又是这样,刚才就是这样。 她什么都不想让别人知道。 也不想让我知道。……不想让我知道。 为什么,我差点叫出声来。 「在地生姐看来,这不算什么,也许仅仅是无所谓的事」 尖锐的感情,穿破了嘴巴和喉咙而出。 「我不会背叛地生姐的」 况且原本就没到会背叛的程度。 「所以说,请你……更加……相信我……」 声音里仿佛夹杂着水汽,让人很难为情。再这样下去,黑暗就要膨胀了。 我是知道这一点,还是不知道。 「这不是无所谓的事」 「地生姐……」 地生姐将手放在我的胸前。 由于太过唐突,我「呀」地一声发出了短促的叫声。 「哪里都找不到,世上仅此一件的东西,就在这里」 「地生姐……」 抓着人家的胸,还说着令人动心的话语。 而且为了照顾气氛没有提及的是,她的手指在动,手做出抓的动作。 然后,这个人平静地微笑着。 「小海」 「那啥」 「我呢」 「如果要说真心话,请先放开我的胸」 「嗯——」 有什么好烦恼的呀。而且虽然一脸为难,但她手指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即使我一直想让我的意识远离,但渐渐地,她的手变得无法无视了。我的意识又回到了地生姐的手指上。 「…………今天明明说了不做的……」 心脏吵得都快要跑到耳朵外面去了,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那么机会难得,就说说胸的事吧」 「你在说啥呀」 「比起小海的身高,你的胸倒是挺大的」 「……性骚扰,完全是性骚扰」 个子一点也没有发育,我有点在意自己的身高。因为饮食生活乱七八糟的,所以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倒是没怎么在意过胸部,至少到目前为止。 「感觉还会再长大」 「……这种事情,才不知道」 「毕竟是成长期嘛」 她微笑着,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守望着孩子般的表情呢。 「那个,差不多该……放开了吧」 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祈求她啊,热量积攒太多,头疼的要命。 地生姐似乎很满足,她露出笑容,松开了手。 「好的,对不起,不过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脑袋里只留下了有关胸的话题,眼泪也全都流了回去。 「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了小海你很可爱」 「那真是谢谢你了」 绝对不是这样,总觉得,最终,自己还是被糊弄了。但在这里无法回头,是算计吗,还是天然,我烦恼着这些。无论是哪种我都输了吧,放弃了。 即使能从失败中学到东西,也不会有收获。 换到下一个话题。 「地生姐,我有话想对你说」 刚准备离开的地生姐收回迈出的右脚,像陀螺一眼转了半圈。 「请说」 「可能会有点长」 「嗯,那就」 地生姐快步走向长椅,然后也没有确认就在已溶入了夜晚的长椅上坐下。 「那里,大概很脏」 「不用在意,衣服就是为了保护身体而存在的」 虽然是这样,但这一看就知道是很高级的衣服吧。……有钱人就可以这样吗。果然有钱人都好厉害啊,我发出憧憬的光芒。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回想起地生姐没有在意我的脏手就拉住我。 也许只是地生姐有点奇怪。 我稍微隔开一点距离坐下,地生姐很快就往我这边靠了靠。 「……………………………」 我又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地生姐感到不可思议般的歪着头,继续与我拉近距离。看她靠近我,我又重复着拉开距离直到长椅的边缘,这下无路可逃了。 被地生姐逼得走投无路,只好认输似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逃」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会追到哪里」 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可以和我玩的对象就只有这个人,所以有时会想珍惜。清澈而又瘙痒的感情跃动,让人无法相信这是将我围绕起来的现实的一部分。 也许我不想放弃地生姐带给我的一切。 「无论哪里我都会去追」 「真的?」 「嗯」 「……骗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个让人感到很舒服的谎言。是因为没有杂质吗。 地生姐和服的袖子刚好能搭在我手臂上,在这样的距离之间。 包围着的花香之中,我的心早一步找到了归属。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 和服美女刚开始说话,就突然抓住了水池同学的……胸。 虽说是隔着衣服,但她抓得正大光明。 刚才在路上还若无其事地抱在一起。 水池同学看上去也没有不愿意。 只是害羞地扭动着,没有叫喊,任由她摆弄。 她们是怎么回事。 她们是怎么回事! 诶,她们是那种关系吗……哪种关系!?语言从贫乏的知识中飞舞而出,描绘出8字型。 开始耳鸣了。 虽然是夜晚,视野却笼罩着白色雾霭一样的东西,感觉越来越模糊。 世界变得无法正确传达。 为了缓解疼痛,我适当地将心保护了起来。 「我要说认真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地生姐,宣布道。地生姐也盯着我。 「请说」 「我是认真的」 「你不用再三确认吧,我平时就没怎么开过玩笑」 虽然她没开玩笑,但很快就会将话题转向色情方面,所以要再三确认。 「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 气势在这里像纸飞机一样下降。 「现在你有正在交往的人吗,不管是男是女」 我不敢直视她的脸,只能低着头说道。 「没有」 地生姐像是宣誓一样轻轻地举起手。 即使盯着她那端正的手指,也看不出正确答案。 「这种老实的态度很可疑」 「那我该怎么做」 地生姐少见地眯起眼睛。也许是因为盘起来的发型,她看起来比平时更成熟。我觉得要是地生姐也能稍微提高一点心脏的位置就好了。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相信,我相信就是了」 「不用这样反复强调,我不会对小海你说谎的」 太过于防备了吗,彼此都呵呵呵的干笑。 「顺便一说,我也完全没有说过谎」 「真是好孩子呢」 她摸着我的手心,虽然也可以,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摸摸头吗。 与地生姐手指的温度差令我躁动。 「如果……你没有和任何人交往的话」 「嗯」 话说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太明显了吧。意识到的时候,头就像被打了一样痛。眼角颤动,皮肤和眼珠都迅速干燥起来。 虽然是我自己提出有话要说的。 不过说出来真的好吗,我意识到现在我的思考还不够充分。 但就像脚底打滑向前倾倒一样,已经停不下来了。 「就算不收钱……那个……我也想见你……之类的,以前有说过」 还什么都没有说。过于超前,话语微妙地衔接不上。 地生姐瞪大了眼睛,无言地看着我。 「以前有说过」 「嗯」 我很不安地说了两遍。地生姐「嗯嗯」地随意附和。 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但如果不说出来,就会永远变成让人感到恶心的生物。 我看着地生姐。 冒出来的汗里面像是混着血。 「我喜欢地生姐。喜欢上了你」 变成这样是因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积累的太多了。 我只能如此认为。 如果不这么想,现在的自己就会和意识有偏差,就会被丢下不管。 扑通,扑通。心脏每次跳动时,喉咙也会收紧。 地生姐的瞳孔似乎收缩了,就像近距离被光照了一般。 发出剧烈声响的心脏每次收缩,都害怕被拒绝。 月亮仿佛被影子吞噬一样,失去了光芒。 随后又裂开,血液在全身流动的时候,夜景像是苏生一般被染上了颜色。 啪啦啪啦地,仿佛电流和火花在闪着光。 「这样啊,喜欢啊」 「……是的」 她像是在回味一样地对我说,我只能低着头。好想逃走,耳朵充满了血。 皮肤像被冬天的风吹过一样痛。 地生姐重新端坐在长椅上,手放在膝盖。 然后像仰望星星一样,抬起头说道。 声音、嘴角和刘海,仿佛都向着斜侧流动。 「我好高兴」 「绝对是骗人的」 我压抑着像青蛙一样要跳起来的心。 「真是的,为什么要这么快做定论呢」 噘起嘴,眯起眼睛的地生姐捏着我的脸颊。这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明确地将疼痛传达给我。 地生姐的眼睛用力地盯着我。 我知道她不是在生气,但我难以表达。这是我没有经历过的视线。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看待我的。 「擅自决定别人的想法,是很失礼的」 肩膀比心先跳了起来。在她的告诫声中,我第一次感受到地生姐的刺。 仿佛要忘记梅雨季的残渣所带来的闷热,皮肤和头脑一下子凉了下来。 好可怕,被这个人否定,竟然会如此不安。 「对不起」 「能坦率地道歉,嗯,是好事。要好好珍惜」 「对不起」 「嗯,冷静一下吧」 她就这样抱着我的肩膀,像哄我似的拍了拍我的背。我下巴碰到和服的触感,有点硬硬的。 「对不起」 「你这样就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我会难过的。如果你只会说对不起的话,我就一直这么做直到你冷静下来为止」 我被地生姐抱着,很温暖,好像快要融化了。 我的身体,被地生姐抚摸着,融化在黑夜中,仿佛觉得骨头都很碍事。 狡猾。 像这样温柔对我,令我沉迷,所以很狡猾。 是我太轻率了吗。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样的美女,带着花香,聪明,温柔,会照顾人,和她在一起能静下心来,胸大,是美女。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怎样才能不喜欢上她。 稍微没有见面就不安到想哭。 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沉闷的心情不知不觉飞出海面,等待下一个波浪的到来。 「平静下来了吗?」 「……嗯」 虽然在其他方面感觉不平静了。 「我……对自己没什么自信」 「为什么?」 「因为,我脑袋笨」 「以前好像也说过这种话」 松开我的肩膀,地生姐露出了笑容。啊,好像是有说过。 「然而,很可惜小海你的脑袋并不笨」 「是这样吗」 第一次见面时,我自然是对地生姐的一切都有所怀疑。也许那个时候的我还比较聪明。然而现在的我真是个笨蛋,脑子里只有地生姐。 只是一个星期没有叫我,我就感到不安,心中难受,像是中毒了一样。 「自信啊」 将话题拉回了一步。地生姐思考了一会,对我说。 「要想获得自信,就是要赢」 比起『要有自信』这样的鼓励,更注重具体的内容。 「是的,只有战胜什么才能得到自信。那个对象一开始可以是自己。战胜自己很简单,难度可以随意降低。不要怕麻烦不打扫卫生之类的,一小时不休息努力学习之类的……从这些细微的地方开始就可以了。不管做了什么,就会下意识地从自己的行动中消除不安」 眼前的人,看起来像是家庭教师。地生姐啰嗦地总结了她的主张。 「但是,要决定性地形成自信,还是要战胜别人」 她的声音并不温柔。尖锐得像是在咬自己的皮肤。 我感受到了赤裸的地生姐。 我能感觉到这个人就是这样生存过来的,稍微有点高兴。 因为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地生姐你是赢过了谁吗?」 「嗯,是小海吧」 突然又恢复了随便、轻浮的腔调。……嘛,不过我确实是输了。 因为地生姐大概是在表现得让我喜欢上她。 那个目的很容易就达成了。我已经完全输了。 「那么,就再说回小海你想跟我交往的话题」 「呃……这怎么说呢」 事到如今我还在逃什么呀。真想将这种不果断和青春期都不由分说地痛打一顿。 「不,那个……最终还是会回到这个话题……的吧」 「这样啊」 就像是合上正在读的书一样,地生姐闭上了眼睛。 「之前也有过几个呢」 手撑在长椅上,伸着腿说道。 「真心喜欢上我了,想要和我交往的孩子」 「………………………………」 我也是其中之一吗。而且地生姐现在没有和那些孩子们联系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不管是地生姐与她们断开联系,还是那些孩子们主动离开地生姐,无论过程是怎样,结果都是相同的。 「只是金钱上的往来,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 「为什么?」 我觉得不付钱才是最好不过的。 「那样就可以毫无顾虑地摸小海」 她笑着用很爽朗的语气说道。 「只要是给了钱,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随心所欲地玩弄小海。但如果是正常交往的话,一般情况就没法突然摸胸了吧」 就算说是一般情况,我也不知道一般情况是怎样的。但那个一般情况也许确实很一般吧。 「我」 「我?」 「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常理」 「吼吼吼,总得做些表面功夫吧」 她成长在很好的家庭,与我不认识的人打交道这些都是必要的吧。然后我就在想,平时看到的地生姐是她的那一面呢。 平时也是这么有常理就好了,不过如果有常理的话就不会在车站跟我搭话了吧。 应该说幸亏没有常理,吗? 「不是,那个,你不摸不就好了」 「不要,我就是想揉」 她的右手凭空做出抓的动作,仿佛在说绝不让步。手指灵活地弯曲,抓着想象出来的乳房。 「好不容易找到了让自己幸福的方法,怎么可能随便舍弃呢」 地生姐频频点头,表示很认同自己的发言。这个人……我真的喜欢这个人吗?看着她活动的手指,再次问自己。 嗯,喜欢。虽然会觉得很没出息,但还是喜欢。 「那就,摸一下……那个……也行……」 「嗯,摸什么?」 她肯定是明白的吧。所以我不回答,转过脸去。 又不说正经话了。和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这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有效果。我不知道现在该把话题带到哪里去而变得迷茫。呃……说到哪里了。 「所以,怎么说呢……你愿意和我交往吗,还是不愿意?」 就像不会飞的小鸟张开翅膀一样,语言的跳跃很弱。 「现在不是等同于交往了吗?」 地生姐盯着我的脸,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 「是吗」 「我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虽然我不明白,但那些区别难道不重要吗。 我所知道的,只有地生姐好像不怎么感兴趣。 这算是被甩了吗? 「……我,还不习惯被别人这么温柔对待」 「嗯」 「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把别人的温柔误认为是好意或者是……爱?」 「温柔就是爱」 地生姐断定地说道。然后,像对待孩子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感觉今天被抚摸的次数很多,大概是由于我很沮丧吧。 但因为很暗,所以碰触到地生姐就会很安心。 地生姐把我变得很复杂,困惑,安心,焦虑,嫉妒。 恋爱,或许就是对仰望的世界变得敏锐。 她摸着我的手停了下来,我抬起头,地生姐正盯着公园入口的方向。 我也一起转过头去,但只看到了远处建筑物的灯光。 「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什么」 移开视线,放开了手,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开口说道。 「比如说在悬崖……呃,在海上或是空中都可以」 「嗯」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比喻,地生姐没有感到惊讶,简短地催促道。 「如果我和地生姐只有一个人能获救的话,地生姐一定会救自己」 地生姐像是在思考似的移开了视线,然后说道。 「大概吧」 地生姐没有说谎,我稍微有点高兴。 承认「这是理所当然的」,然后继续说道。 「但因为我是个笨蛋,所以我会去救地生姐」 就算自己因此而死也无所谓。 「因为你是好孩子」 「不是这样」 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那个理由。 「我如果没有了地生姐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觉得无论救谁,都改变不了结果」 我一时的臆想,对于这个人来说只会觉得麻烦吧。 尽管如此还是吐露了心声。紧紧握住的思绪像是瘀血般涌了出来。 我没有自信比喻是否恰当,也许只会让地生姐感到我这个人很麻烦。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地生姐一如既往地笑着,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交往啊……倒是没什么关系,我也喜欢你」 骗人,我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地生姐有一瞬间眯起了眼睛,有点可怕。 我的软弱让我觉得一切都是谎言。 地生姐教我的建立自信的方法。 我要战胜谁呢? 「但就算是交往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小海喜欢我,我也喜欢小海。一见面就很开心,想做色色的事,想给你买内衣,想摸摸你的头,想带你去吃很多好吃的。你看,全都和现在一样」 地生姐的话,我只听进了一半。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刚才的问题。 我要战胜谁。 我要赢过她什么。 答案其实一直在我眼前等着我。 「即使如此,还要拘泥于和我交往吗?」 地生姐像是在确认似的问道。 我没有多想就离开了长椅。 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我要将一切都说出来。 「我的名字是水池海,水面的水池塘的池大海的海。家人只有母亲。在本地的女子高中就读,二年级b班。是右撇子,擅长的科目是英语,不擅长的科目是国语。喜欢的食物是肉,不喜欢的食物没有。洗澡的时候先洗左臂,血型不知道。生日是一月七日,,梦想是成为有钱人,不擅应对的生物是人类。身高从高一开始就没怎么长过。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没有家。没有坐过飞机,也没有做过新干线。朋友……虽然交了朋友但明天不知道还是不是。被喜欢的人摸头就会很开心。被摸来摸去就会有h的感觉。被温柔对待就会马上喜欢上对方。每天都想见你。喜欢,喜欢喜欢,喜欢你。所以总是不安,产生嫉妒。我希望你一直看着我,即使会受伤我也很高兴,即使弄哭我我也很高兴。看着我,抚摸着我,请待在我旁边,请留在我身边,时不时地对我温柔我会更开心。从相遇那天我就变得越来越笨,成天只想着那个人的事。爱上了她,我想我是爱上了她。她是我的第一,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想到这里就想哭,被抱着的时候也想哭。幸福,我的幸福就是那个人的形状。所以我就算失去所有也想立刻与那个人相见。我的初恋对象,是用金钱买了我的大姐姐」 最后,我回过头来,明确的传达给她。 因为我意识到,只要战胜一直不变的地生姐就好了。 即使知道绝对赢不了。 一旦决定了,虽然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但有一种很爽快,或者说是清澈的心情。 我所吹出的语言的风,地生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直到冷静下来都没有行动。 最终,地生姐也离开长椅,走到我身边。 「我叫陆中地生,是个用金钱收买迷途女高中生的坏人」 她微笑着,仅此而已。 看吧,结果还是这样。无论我如何表达,自己的本性总是模糊的。 就是这样的女人。 然而。 「是你的女朋友」 这句话像是用手指搔弄着下巴一样,轻轻触碰到我。 她把我最想要的东西,爽快地扔给了我。 「海」 这是地生姐第一次真正叫我的名字。 就像是一大颗水滴,滴落在脸颊和手背上。 她将那雨势,变得更大了。 「我爱你」 既不是月亮也不是太阳,来历不明的光芒将我的视线包围。 在过度的光线前,我看不清地生姐。 那灯光中浮现出数百个轮廓模糊的警告,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肯定是谎言。 如果接受了,一定会遭到背叛。 等待着我的,绝对是不好的结果。 这些,我全都明白。 全都明白,但我还是拉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稍微挺直了身子。 像雏鸟一样,接近那个人的『爱』。 在彼此失去声音之前,吟唱着爱。 即使不顺利,而受到很多伤害,也不要心生怨恨。 仿佛忘记了夜晚,一切都能看见。 一切都能听到。 全都是我不想去了解的世界。 在她们重叠之前,那个女人的眼睛好像捕捉到了我。 就像是故意给人看一样。 像是给我展示一样。 然后,沉浸在愉悦中。 我的初恋,大概是从她和别的女人接吻开始的。 后记 祝各位新年快乐。 今年也请多多关照! 关于本篇的内容,我想大家读一读就能感觉到,不过,姑且简单地说明一下,这是一部恋爱喜剧。或者说到目前为止都是恋爱喜剧。全部都是爱,这也是爱,那也是爱。 我只是想写点什么于是就这样写下来了,结果以前收到过抱怨,说完全不是恋爱喜剧,所以还是撤回前言。说谎果然是不行的啊!但这次的内容是正经的恋爱小说。大概吧。 这次一开始就是按照3卷完结来构思的。第2卷也想尽早发表所以要多多努力。能够让这样的作品问世,并且不用害怕被腰斩,完全是因为有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再次感谢各位!新年刚过,感觉很清爽。 一年到头会逐渐变得浑浊,下次的后记恐怕会相当马虎。 说起来,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到底是谁呢。 我也还不知道。 入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