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诱医夫 卷四》 第一章 【第六十四章 亲人算计小伶失踪】 马车没有回益草堂,而是去了若怀西的住处。 一进门,艾巧巧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气,屋子里烧着地龙,热浪滚滚,她进门不久身上便要冒汗。 若怀西却极享受这种温度,把外面厚重的大氅脱了,舒服地倒在椅子上。 书童忙端来蜂蜜姜茶,众人喝了,驱散身上的寒气。 夜离殇就像到了自己家,先将外面的披风脱了,然後又去解艾巧巧身上穿着的夹袄。 若怀西以手遮面,连说两声,「罪过,罪过。」 夜离殇斜了他一眼,「又不是冬天,你把屋子烧得这麽热,也不怕上火。」 「热吗?我怎麽不觉得?」若怀西一脸无辜。 艾巧巧一路想着心事,连夜离殇帮她解开夹袄都没有察觉,等到她觉得身上一阵舒爽,低头才看到自己的夹袄被他解了。想到这是当着若怀西的面,她顿时脸红,「夜、夜大哥,你怎麽能……」 夜离殇正色道:「一会出了汗再脱容易着凉,你年纪小,自然不懂。」 艾巧巧暗暗噘嘴,什麽她年纪小,不懂这些,他分明是故意占便宜。 她转头看向若怀西,只见他轻咳着起身出门了,她只能尴尬地用手拢拢衣角。 「想说什麽就直接说出来,憋在心里可不好,容易生病。」夜离殇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艾巧巧愣了愣,抬头看到一双关切的眼睛,轻声道:「其实也没什麽,我在想仙人醉的老板娘是怎麽认识我二伯父的。」她思忖後道:「难道他们以前就认识?还是经什麽人介绍的?」 夜离殇定定地望着她,「你想见仙人醉的老板娘吗?」 艾巧巧摇头,她以前确实是想见一见,可是见到了谢丰後,她改变了主意。 她眼中的迷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自信与坚定。 「夜大哥,我也想制香肠卖。」她眼睛忽闪着,「除了仙人醉现有的两种脆皮香肠外,我还想多加几种,正好我新买了个铺子,到时就放在那里卖,其他酒楼要是想订货,可以直接到那里买,不用再跑到小房村。」 夜离殇问:「你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引来麻烦吗?」谢丰就是前车之鉴,如果她的香肠真的在怀安城卖得很好,到时难保仙人醉不会找到她头上来,给她安一个盗窃菜谱的罪名。 「他们确实会这麽做,不过有一点我与谢师傅不同……」艾巧巧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有些奸诈的微笑,「在怀安城,不少人都以为我是大福师傅的徒弟。」 大福师傅的名号可是尽人皆知,特别是在酒楼这个行当里,那可是金字招牌,拿过天下第一鲜的匾额,谁家要是能得他的指点,绝对是坐等发大财,大福师傅的徒弟怎麽可能会偷窃别家酒楼的菜谱。 夜离殇眯了眯眼睛,「你想帮谢丰洗脱罪名?」 「如果我能制出香肠来,那谢师傅也可以,他根本没有理由去偷别人家的菜谱,他可是要拜我为师的,怎麽就不是我教给他的呢?」 夜离殇愣住了。 「在罗府办寿宴的时候,谢师傅曾当众要拜我为师,很多人都亲眼见证。」艾巧巧道:「只要谢师傅的案子能拖下去,让我有时间把香肠铺子开起来,到时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你就不怕引火焚身?」夜离殇盯着她的眼睛,彷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怕。」艾巧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但是怕没有用,我爹以前常说,有些事只有试着做做看才知道结果,只要尽力,不要後悔。」 夜离殇微蹙双眉,只见她目光灼灼,眉宇间却带着尚未褪去的青涩,就像一颗又酸又涩的杏果,明明知道现在还不是果实成熟的最佳时机,却仍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你不必害怕。」他微笑着看着她,纠正道:「因为我在这里。」就算他不再行医,但三针救命的神医名号却不是那麽容易就被世人抹杀的。谁不惜命?关键时刻若是能结识他,相信那些高门府邸中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就算我是个废人,也定会保你无恙。」夜离殇笑着抚上她的侧脸,手指顺势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然你这个野丫头还不知道要闹出什麽祸事来。」 「你才不是废人。」艾巧巧最不愿意听他说这个。 「那我是什麽?」夜离殇自嘲的笑了笑。 「夜大哥是好人,最好最好的——好人!」她说着重重点了点头,好像要加强语气。 「好人……」夜离殇露出无奈的表情。 「所以说好人是不能欺负我的,也不能当众随便摸我的脑袋。」艾巧巧眼中掠过一丝狡黠,「总摸头的话,个子会长不高。」 夜离殇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瞠目结舌地看着艾巧巧。 她露出得逞的笑容,逃开後道:「夜大哥要记得,好人是不能欺负人的。」 夜离殇觉得,自己被一顶大帽子扣住了,一顶名为「好人」的帽子。 他暗暗咬牙,该死,果然当君子的没有肉吃。 艾巧巧出去後,把她想制香肠贩售的事跟若怀西说了,若怀西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谢丰那边的案子就交给我了,让他脱罪可能要费些功夫,但是保他性命却不难。」若怀西主动答应帮忙。 待众人商议完毕,才发现已过晌午。 若怀西最先感觉到饿,胃又不舒服起来,一个劲地皱眉。 「我来做鱼片粥吧。」艾巧巧提议,「清淡不腻,还很养胃呢。」说完她去了厨房,留下夜离殇和若怀西在屋里说话。 艾巧巧让书童去买条新鲜的鱼回来,洗净後放血,将鱼去掉骨头,片成薄薄的鱼片,然後倒入些黄酒,加入少许盐和浆粉,搅拌均匀後腌渍片刻。 她备了些姜丝,在米粥熬好後加入,又煮了一会,放入腌渍好的鱼片轻轻搅匀,最後加入盐和香油,又撒上了点白菜的嫩叶。 香喷喷的鱼片粥,看起来简单又清淡,吃起来却很鲜美,让人食慾大开。 若怀西吃了连连叫好,还特意叫来厨娘,让她跟着艾巧巧学习如何做鱼片粥。 两人临走时,若怀西提醒道:「别忘了,你还欠我花生糖。」 艾巧巧痛快地应了,夜离殇却将一记冷飕飕的眼刀射向他。 回到小房村,艾巧巧找来润雪,与她商议香肠作坊雇佣人手的事宜,并立即开始着手收购猪肠。 附近的村子都有屠户,想要多收些猪肠就要到各村去收,艾巧巧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张伍跟张猎户进山打猎还没回来,她只能去找艾天诚跟温文华。 好在正值农闲,各家都没有什麽农活,艾天诚便与温文华到周边各村去,联系屠户,购进大量猪肠。 猪肠的价钱本就不贵,又因拾掇起来着实麻烦,所以一听有人收这个,很多人都愿意卖给他们。 天气冷了,不用担心运回来的猪肠会坏掉,只不过气味着实难闻,艾巧巧不敢把东西放在家里,便让艾天诚帮忙,在离河边不远的背风处搭了个棚子,专门用来做洗猪肠的作坊。 农家人都有洗猪肠的方法,但是艾巧巧的要求非常高,并不是把猪肠清洗乾净就可以,她还要把肠里的肥肉和红色的肉全都刮下来,并把肠子翻过来,用特制的光滑木勺在上面反复地刮,直到只剩下肠衣的部分。 艾巧巧把肠衣拿给润雪看,这时肠衣已经有点透明了。 润雪非常不解,「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刮去了,还有什麽可吃的?」 艾巧巧笑道:「我要的不是肥肠,而是肠衣,越薄越好。」 反正艾巧巧付工钱,她怎麽说,润雪按着做就是了。 艾巧巧继续把半透明的肠衣用盐搓洗,冲洗乾净後,在上面倒了些面粉,再一次冲净後,又用醋去冲洗,最後把处理好的肠衣拿起来,就像一片薄透的纸。 「就是要洗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很透明就要再搓。每个人搓洗的力度不同,在洗的时候千万不要把肠衣弄破了。」艾巧巧把她洗好的肠衣挂在架子上,让众人上前一一查看,「最後洗净完要再把肠衣翻过来,并把肠衣吹鼓起来,看看有没有破损漏气的地方,如果没有,就算圆满成功了。」 第二章 艾巧巧看了看大夥,笑咪咪地宣布,「天气冷了,做这个活手要沾水,会很辛苦,想来干活的,每天我给十个铜板,中午管饭。」 这次润雪一共找来了八个妇人,都是勤快能干的,有五个以前还曾帮忙制过浆粉,艾巧巧自是信得过。 几个妇人一听到每天有十个铜板,顿时全都点头应承。她们想着,就是去娘娘庙修桥,如果没有手艺,辛苦地运一天的石料也不过十个铜板,洗猪肠倒是好多了。 艾巧巧教润雪她们处理肠衣,只教了几遍她们就熟练了。 她又在棚外支起两口大锅,热水不断,这样润雪她们在冲洗肠衣的时候还可以用些温水,手不至於太过冰冷。 每天制好的肠衣艾巧巧都会用乾净的容器装起来,加入适量的盐拌匀腌起来,并放进老宅後面的山洞里。 制了两天的肠衣,艾巧巧便开始着手准备肉馅。 她托艾天诚去城里买了三条猪後腿回来,将肉割下来剁成肉馅,皮则刮去猪皮内的油脂,放到锅里煮,加了佐料後制成皮冻。 因为有山洞这个天然的寒洞,皮冻很快就成形,中午时分,艾巧巧把皮冻盛出来一些,切成薄片,淋了点蒜酱在上面供大家吃。 原汁原味,大受欢迎,就连夜离殇吃了都赞不绝口。 第二日艾巧巧又换了佐料,用香油跟炸出来的花椒油调和酱油跟醋,最後放上油辣子,装在白瓷盘子里,白玉般的皮冻亮晶晶的,上面洒着火红的油辣子,下面浮着一层红油。 听风、听雨都跟着多吃了半碗饭。 「巧巧姑娘,你不如做些皮冻卖吧,绝对会有人买的。」听雨摸着鼓鼓的小肚子,舔着嘴巴提议。 「巧巧姑娘做什麽都好吃。」听风附和。 艾巧巧笑了笑,「其实皮冻谁家都会制,我的皮冻好吃是因为我调的酱汁特别。」 她切了两大块皮冻分别给温文华和艾天诚送去,到温文华那里时,他把小狼牵了出来,让她带回去。 小狼比她初见时结实不少,虽然还是一副幼崽的模样,可是跑来跑去,腿脚很灵巧。 「你以後若是想用牠看护院子,便不能给牠吃太饱。」温文华嘱咐道:「而且牠野性极强,你最好用链子拴着养。」 艾巧巧去给艾天诚送皮冻的时候,把小狼带在身边,看牠乖乖地跟在自己身後,她有些舍不得把牠拴起来。 「牠长大後,跑了怎麽办?」艾天诚看到小狼,同样生出担忧。 艾巧巧看得很开,「跑了就跑了,我又不是真的要指望牠看护院门。」 也不知小狼是否是听懂了她的话,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并向艾天诚龇牙。 「唉,都说野物难驯,你可要当心了。」艾天诚收了皮冻,转而跟艾巧巧说起这两天艾家大院的事情来,「小伶的亲事你爷爷退了,你二伯父跟你奶奶都不满意。」 艾巧巧冷笑了两声,她早就猜到事情不会这麽容易。她问:「奶奶怎麽说?」 艾天诚叹了口气,「你奶奶自然是舍不得俏花,小伶不过是个孙女,又不是得她意的,自然算不上矜贵。」 艾巧巧扁着嘴,能得奶奶意的,在艾家怕是只有小姑姑跟二伯父了。 真不知奶奶是怎麽想的,居然那麽信任二伯父,要是换成别人把小姑姑卖了,奶奶一准会扑上去把他撕了,可是二伯父倒好,一番说辞,奶奶居然还真的信了,看来她的心里还存着对二伯父的寄托,觉得二伯父得了新差事後,就会接她跟爷爷进城享福去。 没了大伯父跟方姨,再把小伶嫁出去,家里就只有大全哥一个闲人,等到了城里再让大全哥去寻个打杂的差事,有这两人供养着,到时家里再请几个仆役,那家中里里外外还不是奶奶一手遮天,这样的日子光是想想就会让奶奶笑出声吧。 艾巧巧不知,麻氏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因为艾明山不肯同意小伶的亲事,并让艾永贵去寻媒婆到家里来,把那五百两银子退了回去。 小伶的亲事退了,五百两银子也飞了,艾俏花的卖身契可就赎不回来了。 麻氏发愁,这天晚上私下里去寻艾永贵商议,却没注意到艾小伶偷偷跟在她的身後。 老宅中,艾巧巧收拾完厨房,看着调好的肉馅灌入一个个肠衣中,饱满的香肠在盆里堆得老高,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丰衣足食的感觉便是如此吧。 香肠要挂起来晾几日才能食用,为了防止被野猫或是山上的鸟儿啄食,她把香肠也放进山洞,挂在通风处。 「巧巧姑娘,小伶来了。」听风在山洞外面招呼。 艾巧巧连忙出来,把剩下的活交给听风与听雨。 艾小伶抹着眼泪站在门外。 「小伶,怎麽回事?」艾巧巧迎上去。 「巧巧姊……我爹果然还是要把我卖掉。」 「别哭,你慢慢说。」艾巧巧轻声哄着。 艾小伶把刚才她在窗外偷听到麻氏与艾永贵的对话说了一遍。 她年纪小,说的有些不清楚,不过艾巧巧还是大体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麻氏还是心疼艾俏花,但又不敢反驳艾明山的意见,谁让他才是一家之主呢,她只得找艾永贵拿主意。 艾永贵的态度相当诚恳,他看着愁眉不展的麻氏,毅然决定还是用自己的女儿替自己洗清过错。 「我爹说了……等到了日子就把我偷偷送到周府……到时候爷爷知道也已经晚了……」小伶哽咽着。 「小伶别怕,我带你去见夜大哥,他有东西要给你。」说完,艾巧巧带小伶去了东屋。 夜离殇见她们进来便放下手里的医书。 艾小伶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给他叩头。 「这个药丸你要收好。」夜离殇从锦袋里取出一枚乌黑的药丸,递给艾小伶。 艾小伶不解地看着手里的药丸,不知所措。 艾巧巧耐心地解释道:「你爹要想把你偷偷送去周府,定然是怕爷爷发现,所以一定会在那天的饭食里加入迷药,让你昏睡,你只要在吃饭前先把这个药吃了,就会保持清醒,不过你要装做睡着的样子,这样你爹才会把你带出去。」 小伶眨巴着眼睛,「我怎麽知道我爹什麽时候要偷送我去周家?」 艾巧巧的笑容里多了一份苦涩,「只要那一顿饭特别好,你爹让你吃,而奶奶又没骂你,那便是了。」 「我明白了!」艾小伶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药丸收好。 艾巧巧在送她回去前连连嘱咐她,到时切不可惊慌,也不要发出声音。 「巧巧姊会救我的,是吧?」艾小伶满眼期待。 「嗯,夜大哥会把一切安排好的,小伶一定要乖乖的,你娘还等着你去跟她团聚呢。」 两日後的早上,艾巧巧正在院子里剁肉馅,两把菜刀上下翻飞时,听风与听雨从外面跑进来—— 「巧巧姑娘,村口来了辆马车,停在那里也不进村,有好一会了。」 艾巧巧放下菜刀,转身就往东屋跑,刚进门,她险些一头撞在夜离殇的身上。 「冒冒失失的。」夜离殇训斥道。 「快、快……一定是周府来人了!」艾巧巧催促着。 夜离殇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前,「慌什麽,听风他们既然能发现村外有马车,我的人一定也能发现。」 「你的人?」艾巧巧愣了愣。 「难不成你真的以为这些日子我什麽也没做?」夜离殇微笑望着她。他手下的那些夥计大部分都是江湖人士出身,用来盯着周府与艾永贵的动向绰绰有余。 艾巧巧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怎麽把这事忘了。 稍稍镇定了一下心神,她去厨房取了些这几日做的皮冻,装在食盒里,去了艾家大院。 到了那,上房里只有艾明山一个人坐着,艾大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麻氏也不见踪影。 「爷爷,我给您带了些自己熬的皮冻来,还有自己做的花生糖。」说着,艾巧巧把用手帕包着的花生糖拿出来放在桌上,「爷爷,您尝尝。」 艾明山笑着摇头,「爷爷又不是小孩子,吃什麽糖。」 第三章 「那我给小伶几块尝尝。」艾巧巧说着伸长了脖子往屋外看,嘴里嘀咕着,「奇怪了,从一进院我就没看到小伶,厨房里也没有。」 听了这话,艾明山诧异地抬起头来,也向着外面看去。 艾巧巧却在这时收回目光,「算了,我还是留给奶奶吃好了。对了,爷爷,奶奶呢?怎麽没见她在院里?」 「你奶奶是去你二伯父屋里说话吧。」艾明山叹着气,「我退了小伶这门亲事,你奶奶心里不舒坦,这几天她总找你二伯父抱怨……还让你白去城里求人家若公子,真是对不住人家……」 艾巧巧根本就没在若怀西跟前提过这件事,但是她却顺着他的话道:「可不是嘛,幸好若公子跟夜神医是旧识,要不然我这好事可要办成坏事了,欠了若公子的人情不说,还要去赔罪……」 艾明山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与艾巧巧又聊了一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院子里太安静了,以往艾巧巧过来,不管拿了什麽东西来,麻氏都会出来看一看,再说几句不满的风凉话,今日却完全不同。 艾明山拄着拐杖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艾巧巧搀扶着他的胳膊,嘴里安抚道:「奶奶许是出去串门子了吧。」 艾明山来到艾永贵的屋子门口叫了两声。 「爷爷,屋里好像没人。」艾巧巧道。 艾明山又叫小伶,仍没人回应他。 正当他准备出大门时,艾永贵和麻氏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爹,您这是要去哪?」艾永贵在门口拦住艾明山和艾巧巧,眼珠子不住地审视着艾明山脸上的表情。 「你们去哪了?」艾明山问。 麻氏没出声。 艾永贵道:「娘在家里待得闷了,我陪她出去转转。」 艾明山瞥了艾永贵一眼,冷哼道:「你们还有脸出这个门?」 现在村里都传遍了,老艾家嫁女不成反被卖身为奴,艾俏花成了最大的笑柄,村里人茶余饭後的谈资,再加上艾小伶的事,老艾家的名声更是雪上加霜。 虽然艾明山得到消息後当机立断地退了小伶的亲事,但还是成为了村里人口中消遣的对象,毕竟卖女是一回事,至少那女儿卖到大户人家,过的也是少奶奶一般的日子,可是小伶不一样,那是冲喜,是要陪周小公子一起到地下的。 回到上房,艾永贵先寻了藉口回屋。 麻氏坐在炕头摆弄着针线,有点魂不守舍,连桌上摆着的花生糖也没有看上一眼。 「奶奶,小伶呢?」艾巧巧笑道:「我带了花生糖来,怎麽不见她在院里?」 麻氏抬起头来,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面部狰狞,嘴角抽搐着。 艾巧巧不但不害怕,还有些想笑,「奶奶,您这是怎麽了?像是要咬人似的。」她毫不客气地撩拨着麻氏紧张的情绪。 艾明山看到麻氏的表情时,微微蹙眉。 艾永贵急急插话,「娘,可是刚才在外面走得急了,气不顺?」 麻氏好不容易才忍住将要爆发的怒火,狠狠瞪了艾巧巧一眼,重新低头做起针线来。 艾巧巧不急着回去,坐在炕上跟艾明山聊起天来,她还时不时向院里张望,嘀咕着,「小伶上次还说想吃我做的花生糖,这丫头跑哪去玩了?」 听了这话,艾明山也不由得问麻氏,「小伶呢?」 麻氏头也不抬,嘴里骂道:「我哪知道,定是又跑去哪里偷懒了。」 要说别人家的孩子跑出去玩还有人信,可要说艾小伶跑出去玩,那根本不可能,就连艾明山都不相信。平时艾小伶在家里被麻氏当成半个大人使唤,每天不是烧火便是跑腿,要不就是喂鸡、喂猪,哪有时间出去。 「永贵,你去把小伶找回来。」艾明山开口道。 艾永贵不情不愿地起身出去了。 艾巧巧又陪着艾明山在炕上坐了一个时辰,仍没见小伶回来。 艾明山忍不住站起身来,向门外走。 「老头子,你去哪?」麻氏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紧张。 「去找找小伶。」艾明山沉声道。 「找啥?谁知道她跑到哪里去疯了,到了晚上就会自己回来了。」麻氏不悦地撇着嘴。 「奶奶,话可不能这麽说。」艾巧巧道:「小伶没了娘已经很可怜了,您就不怕她想不开,或是自己跑去寻她娘吗?」 「……她还没那个胆子。」麻氏冷哼。 「哦?这麽说,奶奶您知道小伶去哪了?」艾巧巧故意提高声音。 「你个混丫头乱说什麽,我怎麽知道!」麻氏怒道。 「别吵了,快去把小伶找回来。」艾明山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艾巧巧痛快地应了,跑出院子。 艾明山一直等到晌午也没见小伶回来。 艾巧巧与艾永贵都回来了,各自累得瘫坐在椅子上,捶着酸痛的小腿。 艾大全进门,不解地看着众人。 「你去哪了?」艾明山不悦道。 「我?二叔托我进城买东西。」他说着扬起手来,只见他的手里提着块猪肉,足有五斤,还有两条鱼跟一些糖、茶等物,「二叔说他要进城做工了,临走前想孝敬孝敬您……」 艾明山看了眼艾大全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艾永贵。 艾永贵乾笑两声,「宇文公子已经给我介绍好了差事,明天我就回城里去。」 麻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麽,但是艾永贵的目光看过来,她只能不甘心地闭上嘴。 「东西放下吧。」艾明山道:「都去找小伶,把她给我找回来。」 「小伶不见了?」艾大全十分惊讶。 「谁知她跑去哪玩了。」麻氏冷哼。 「不可能吧,小伶很懂事,她从来没有跑出去玩过。」艾大全老实地道。 此言一出,屋里的气氛顿时一滞。 艾大全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紧张不安地搓着衣角。 「再去找人!」艾明山喝了声。 艾巧巧与艾大全立即出门,艾永贵则在椅子上磨蹭。 「你还不快去!」艾明山看向艾永贵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凛冽。 「不用去找了吧,又不是什麽矜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且那丫头指不定不是我的种……」 「什麽?!」炕上的麻氏听了这话,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就说方氏看上去不像个守妇道的,那小腰生得跟水蛇似的,哪像是生了孩子的妇人,难道小伶不是你的?」 艾永贵低着头,含糊道:「我当初离开方氏那麽多年,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刚出去的艾巧巧与艾大全躲在外面的窗户底下,听了这话,艾大全险险惊叫出声。 艾巧巧一把堵住他的嘴,向他摇头。 艾大全勉强镇定下来,跟艾巧巧继续听下去。 屋里传来艾明山严厉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小伶不是你的孩子?」 艾永贵低着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胡闹!」艾明山怒道:「她们娘俩在咱们家住了这麽多日子,就算小伶不是你的子嗣,你也不能对她不闻不问!你知道现在村里的人都是怎麽在背後戳咱们脊梁骨的吗?」 「爹,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问心无愧就得了。」艾永贵不服气地道。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艾明山提高声音,拐杖敲打着地面,「我不管你认不认小伶,反正今天你得给我把孩子找回来,快去!」 艾永贵嘴里应着,动作却依然慢吞吞的,转身出门去了。 艾巧巧拉着艾大全闪身躲在廊柱後面,等艾永贵先出去,这才跟着出院门。 艾大全一脸茫然,「你说,小伶会跑到哪去呢?」 艾巧巧撇了撇嘴,「谁知道呢,小伶从来不会乱跑,我到家里时,只看到爷爷一个人,奶奶跟二伯父都不在。」 艾大全隐约觉得艾巧巧话里有话,「巧巧,你的意思是……」 艾巧巧摆了摆手,「我也是猜的,大全哥你别在意。」 【第六十五章 贩卖人口抓进衙门】 直到傍晚时分,仍没有人见到艾小伶的影子,就连艾天诚闻讯也赶来帮忙找了一阵子。 众人回了院子,齐齐聚到上房。 第四章 「还没找着?」艾明山语气不善,看向艾永贵的目光里夹带着探究。 「没找着。」艾大全回答。 「爷爷,要不咱们请村里的人帮着找吧。」艾巧巧提议。 「不行!」没等艾明山表态,麻氏脱口而出,直接把艾巧巧的意见给否决了。 「人多找起来也快些。」艾天诚扬声赞成请人手帮着找人。 麻氏怒气冲冲,「你们两个分出去了,哪里管得家里的死活!请人不用花费啊?永贵要回城里当差,打点就要不少银子,俏花赎身的银子还没着落呢……」说着说着,麻氏抹起了眼泪,「你们分出去一个个过得满身流油,什麽时候想过要帮家里?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又不是永贵的种,没了就没了,永贵以後又不是不能生……」 「你那叫人话?!」艾明山气得直哆嗦,「不管小伶是不是咱家的人,都得给我找回来!」 麻氏正想反驳,忽然听见院门外响起邻居的声音—— 「艾老爷子,官府来人了,说是要找你们家永贵……」 艾家大院外,几名官府的官差走了进来,他们身上都穿着官服,腰间系着腰刀,一个个扬着脸,鼻孔朝天。 艾明山拄着拐杖,带头出来迎接。 「你们谁是艾永贵?」为首的官差傲慢地打量着众人。 艾永贵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拱手施礼,「官爷,我就是艾永贵。」 官差上下打量他,「你是否有个名为艾小伶的女儿?」 艾永贵顿了顿,犹豫着没有马上回答。 官差抬手敲打着腰间的佩刀,「怎麽着?这个问题有什麽难回答的吗?」 「没有没有。」艾永贵伸手从衣裳里掏出一把碎银来,塞到官差的手里,陪笑道:「艾小伶确实是我家的孩子,只是她早上就不见了,也不知跑去哪疯了,到现在仍没回来。」 艾巧巧见艾永贵掏出的那把碎银足有半两,目光不由得闪烁了下,小声嘀咕着,「二伯父原来还是挺有钱的嘛。」 麻氏听见艾巧巧的嘀咕,狠狠地瞪向她。 艾巧巧一脸无辜地往艾天诚身後躲了躲。 官差把玩着碎银,在手里掂量着,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这麽说,我们没有找错人家。是这样的,有人状告周府草菅人命,买卖良家女子配阴婚,我们已经查出此事,还抓了两个人贩子,在他们车上找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娃子,人贩子供出这女娃子名为艾小伶,是她父亲把她卖给了他们……你跟我们到大堂上走一趟吧。」 此言一出,艾永贵顿时白了脸。 麻氏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艾巧巧故意大声道:「奶奶,您怎麽了?」 艾大全跟艾天诚上前把麻氏扶起来。 麻氏两腿仍在抖着,站都站不直。 为首官差一扬手,吩咐身後两人,「来呀,锁起来带走。」 「等、等一下!」艾永贵惊慌失措,「官爷,你们误会了,都是误会呀。」 「有什麽误会大堂上说。」官差似乎有些不耐烦。 「官爷,我有下情回禀。」艾永贵大叫起来,「艾小伶虽然是我女儿,却不是我亲生的,她母亲不守妇道,不知跟谁生了这麽个野种,还来逼我认下……官爷,我这也不算是卖女吧!」 艾巧巧嘴角抽了抽,二伯父可真是豁出去了,还有自己给自己扣绿帽子的。能把自己的脸踩在自己的脚底下,除了二伯父也真没谁能做到了。 艾明山听了官差一席话,目眦欲裂,「那门亲事我不是已经退了吗!你、你怎麽把小伶卖给周府了?」 艾永贵跪在地上膝行几步,一下抱住了艾明山的大腿,「爹,我没办法啊,娘逼我非要出那五百两银子,要我赎俏花回来,我哪来的钱啊?只有把那野孩子卖了才能凑齐这钱啊。」 这时两名官差上前,一左一右按住艾永贵的肩膀就要上锁。 艾永贵叫道:「等一下,我真的没有卖女,小伶有卖身契的,这算不得买卖良家女子……」同样是买卖人口,卖良家女子与签了卖身契的女子是截然不同的,签了卖身契就是奴,官府是不会理会此事的。 他慌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份卖身契,递给官差,「你们看,小伶那丫头并非良家女子,周府也不算是草菅人命吧?」 官差拿过那张卖身契,扫了一眼,冷笑了声,「你当我们眼睛都是瞎的?跟周府合谋,弄了份假的卖身契就想蒙混过关?」 「没有没有,这是真的,上面还有保人的名字呢!」艾永贵急道。 官差扬手啪地给了艾永贵一记耳刮子,「放屁!我们早就找保人问过了,那人根本不在怀安城,早在半个月前就到外地去了。」 艾永贵被打得眼冒金星,不敢置信地道:「怎、怎麽会……」小伶的卖身契明明是今天早上才匆匆签下的,怎麽官差说上面的保人不在? 「不可能,我早上还看见保人——」艾永贵还想辩驳,忽觉背後一痛,原来是艾明山一拐杖打下来,直接砸在他的背上。 「我打死你个畜生!」艾明山只有一条腿,却把手里的拐杖挥得虎虎生风。 艾天诚跟艾大全两个人上去拉都没拉住。 「你竟敢背着我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今天我就把你打死在这里,省得你被带去官府给我们家丢脸!」艾明山一下一下的打向艾永贵。 艾永贵跪在地上连连求饶,「爹啊,我这也是没法子啊!」 官差这时反而不急着锁艾永贵了,而是站在那里看热闹。 院门外,不少村民都闻声赶来,聚在门口看着院里闹哄哄的一幕。 两个官差锁住了艾永贵,一边拉扯他,一边往院外拖。 麻氏哭天喊地,死死抓住艾永贵的腿,「官爷,求求你们网开一面吧,我们不过是卖了个野丫头,又没做什麽犯法的事,你们就放过我儿吧……天诚、大全,你们还站着做什麽?还不快跪下来求求官爷!」 艾天诚和艾大全十分无奈,只好跪下来,可艾天诚虽然跪下来,却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在院外看热闹的村民不断指指点点—— 「哎哟,原来小伶不是艾永贵的女儿啊,难怪天天见那丫头干活,被使唤得像牲口似的。」 「就是,真是自家闺女的话,哪能那麽折腾,瘦得不成样子,刮阵风就能吹跑。」 麻氏的乞求在官差眼中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们正要把艾永贵带出院门,艾永贵突然一把抱住门框,大声叫道—— 「官爷,求求你们再听我一句……我本不想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但是我身为人子自当孝顺,我娘的话我不得不听,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他放声大哭,「娘啊,儿子可是让您害死了,早知道如此,儿子宁愿背上不孝的名声,也不能答应您这法子啊!」 麻氏脸上挂着的泪还没乾,听了这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麽?」 「官爷,我是奉母之命,求官爷网开一面吧。」艾永贵扯着嗓门抓着大门不松手。 为首的官差上去就是一脚,将艾永贵的手踢开,「带走,有什麽冤屈等到了衙门再说。」 两名官差把艾永贵押出大门。 艾明山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木雕泥塑一般。 麻氏更是面如死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她,包括艾天诚与艾大全。 「娘?」 「奶奶……我二叔说的……可是真的?卖小伶这件事是您让他办的?」 麻氏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想说不是,她想说这一切都是艾永贵自愿的,与她无关,可是……现在真的还有人会相信吗? 她勉力站在院子中,浑身抖得像筛糠。 艾巧巧微微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不屑与讥讽。 平日威风八面的麻氏,在官差面前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另一名官差打量着麻氏,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原来这案子里还有你这当娘的事,既然如此,你就让我们省些力气,自己跟我们到官府来吧。」 「不!」麻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子晃了晃。 官差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麻氏。 第五章 艾明山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官爷,她不过是一个民妇,又没有什麽见识,就是去了衙门也说不出什麽来。」就算她这次与老二做的过分,可她终究是他的妻子,要是去了衙门,她哪还有脸活着回来。 官差看了一眼艾明山,「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这次要拿的人是艾永贵,不过既然他说是受了自己母亲的指使,我们总不能不闻不问。既然她也有错,不如就按照衙门的规矩,先罚她一顿板子,其余的事待我们回禀了上头再议。」 艾明山艰难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就算挨顿板子,也好过被人抓去衙门。 麻氏吓得手脚全都软了,瘫在地上不成人形。 为首的官差从门外唤来几个同伴,「就在院里打吧,打完我们也好快点回去,别耽误了後面的事。」 艾明山等人心惊肉跳。 两个官差上前把麻氏按住,就要脱裤子。 「官爷手下留情啊!」艾明山直接跪了下来。 官府打板子向来有个规矩,要先脱裤子,这种做法无非是要羞辱被打者,若是男子倒罢了,可若被打的是女子,挨完板子後,即使没有性命之忧,也会羞愧至极,那些尚未婚配的女子往往会选择自缢。 院门口聚着不少村民,他们的目光中带着讥讽与嘲笑,全都盯着麻氏。 艾明山只能硬着头皮让艾大全去屋里取来一串铜钱,双手送上,「求官爷赏个脸吧。」 官差把那串铜钱接了过去,在手里掂量着。 艾巧巧知道那串铜钱是麻氏存在箱子里,做为明年春耕时购买种子用的,现在艾明山把这钱拿了出来,看来是真的没了法子。 「你这老爷子看来还算通透,好,给你个面子,」官差向同伴摆手,「就这麽打吧。」 「官爷,要、要打多少下?」艾明山紧张地问。 「赏十个板子,至於回去後上头是什麽意思,到时就由不得我们了。」 官差按住麻氏,挥起了板子。虽然这不是衙门的那种二十多斤的重板,可打在身上却一样疼。 麻氏哪受过这个,第三下就受不住了,宛如杀猪般哀嚎起来。 艾巧巧躲在艾大全的身後,探头看着麻氏挨打。 麻氏边叫边骂,把艾永贵骂了透。 艾巧巧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一点也不可怜她,但凡她能有一点点宽容之心,也不至於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官差押解着艾永贵离去。 麻氏又气又羞,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艾明山无奈,让艾天诚和艾大全把麻氏抬进屋里。 麻氏趴在炕上,全身止不住的痉挛。 艾大全犹豫地道:「爷爷,要不要去请个大夫来?」 「不用!」艾明山想也不想,直接阻止,「不过是伤了皮肉,给她弄点伤药涂上就行。」 艾大全似乎还想劝一劝艾明山。 一边的艾巧巧拉了拉他的衣角,「闹成这个样子,爷爷已经够丢脸了,再请大夫来……明天这事怕是都能传到其他村子去了。」 就算艾明山想要保住仅有的尊严,麻氏被打、艾永贵被官府抓走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扬开来。 连这几日到艾巧巧这里做工洗肠衣的几个妇人也纷纷向她打听事情的真伪。 艾巧巧避重就轻,并没有说麻氏伤得怎样,只是连连叹息,暗示小伶命不好,遇到了这麽个没良心的爹。 艾永贵被官府抓去,一连几天都了无音讯,不过官府却派官差又来了趟小房村,把麻氏罪状的结果判下来,罚了她五十板子,而且这板子还不是一下子打完,每半个月要她自己去衙门领板子,算起来,想领完这些板子,差不多要到开春。 麻氏再也没了以前的威风,原本就被板子伤了,现在又受了惊吓,每日都缩在被子里头,就连窗户都要遮得严严实实的,连阵风都不敢见。 艾巧巧回了两趟艾家大院,只看到冷冷清清的院落,两侧屋子都空着,除了艾大全还住在以前艾天诚他们的屋子里头,其他屋门紧闭。 艾明山站在院子里头,看着艾大全提着木桶去喂猪。 再有半个月不到就是年关了,别人家都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宰猪、杀鸡、备年货,可他们家却是人越来越少。 艾明山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目光深沉。他有些想不明白,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怎麽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大儿子天诚忠厚老实,他娶的秋氏虽然称不上贤慧,却也在家里过了这麽多年,安安稳稳的,没有闹出过什麽大事来,而她生的大全随了天诚,也是个老实的。 三儿子景洪自小淘气,让他学习厨艺也不用心,本以为他是个没有出息的,谁知他带着蓝氏私奔,生了个女儿,继承了他一身的好厨艺,就连自己也自愧不如。 至於二儿子永贵……这是他倾注了所有心血想要培养起来的儿子,本以为有了永贵,家族就会兴旺,再也不用过着种地的日子,以後也许还能自己开个酒楼之类的。 这些年永贵的厨艺一直在进步,但他却背着自己办下一件件错事,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他想不明白。 艾巧巧提着食盒进了院,这几日一直都是她在给艾明山送饭,艾大全虽然勤快,也曾在酒楼打杂,对做饭却不在行,他做了几顿,那饭都糊得没法子吃。 「官府那边可有小伶的消息?」艾明山问艾巧巧。 「听说被官府救下後,原本是想送回来的,但二伯父说小伶不是他的孩子,是野种,所以……就另为小伶做了安排。」 艾明山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小伶会被送回来,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干活却能当半个大人,因此他心里不免存了些期望,先把小伶接回来,让她照顾麻氏,他才好跟大全去衙门打点,想办法把永贵弄出来,然而一切都被打乱了。 【第六十六章 你别吃我】 第一批香肠晾好後,艾巧巧把香肠用箱子装了,与夜离殇一道去了怀安城。 他们并没有先去艾巧巧购置的小院,而是来到衙门後街。 若怀西的马车停在路边,几名官差打扮的男子正在跟他寒暄。 夜离殇最先下了马车,带着艾巧巧走过来。 若怀西向几位官差拱手,「麻烦几位了,这点茶水钱,几位拿去吃个茶。」 几位官差嘴上客气着,手里却直接把红封接了。 艾巧巧扫了一眼那些红封,大约能猜出里面装着的银子数量,差不多有三两多。 几位官差拿了钱,从衙门里领出一个小丫头,正是艾小伶。 艾小伶看见艾巧巧时眼睛一亮,想立即扑过来,但她最後还是忍住了,偷眼打量着那些官差,直到那些人离开,她才扑过来抱住艾巧巧,「巧巧姊,你是来接我去找我娘的吗?」 艾巧巧笑着摸了摸艾小伶的脑袋,「对啊,以後你就能跟你娘住在一起了。」 「真的不用再回去了?」艾小伶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若怀西插话道:「艾永贵为了给自己脱罪,否认你是他的女儿,所以从现在起,你不用再回小房村了。」 艾小伶兴奋极了,跟着艾巧巧上了马车。 夜离殇则与若怀西同乘了一辆马车,前往艾巧巧购置的小院。 「艾永贵现在何处?」夜离殇放下车帘,低声询问若怀西。 「已经被关进大牢里了,我私下托了些关系,让他们多加照应着他,不会马上提审,让他在里头多住些日子。」 夜离殇听了这话仍眉头不展。 「你放心,就算不提审,也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出来,你还担心什麽?」若怀西不解地道。 夜离殇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你觉得艾永贵背後可会有什麽势力或是背景吗?」 若怀西想了想,「应该不会,他进去这麽久也没见官府里有人照应过他。」 「也没有人来找过他?」 若怀西摇头。 「奇怪……」夜离殇托着下颔。 「怎麽,可是有什麽不妥?」 「谢丰的那件案子很奇怪。」夜离殇幽幽道:「若说是艾永贵把香肠的菜谱卖给仙人醉的老板娘,谢丰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艾永贵便和仙人醉的老板娘串通,打算封了谢丰的口,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也没有什麽可疑之处,然而仙人醉那边却突然贿赂官府,催其结案……你说这是为了什麽?」 第六章 若怀西思忖着,「许是仙人醉不想让外人知道这方子的由来。」 「如果艾永贵身後真的毫无势力,仙人醉完全可以将他与谢丰一同处置掉,根本不用引来官府,还要花一大笔钱去打点。」 听了夜离殇的分析,若怀西不禁蹙起眉头,「让你这麽一说,我还真的感觉有些奇怪,好像仙人醉特意把案子闹大,让我们发现似的。」 「也许不是为了让我们发现,而是要引起巧巧的注意。」夜离殇掀起车帘一角,望向前方不远处艾巧巧她们乘坐的马车,「因为那菜谱是她父亲的遗物,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若怀西听了,目光逐渐凝结。 到了小院,方氏迎出来。 当她看见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艾小伶时,转眼就把艾巧巧和夜离殇他们忘在脑後,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抱住女儿。 娘俩抱头痛哭,最後还是艾小伶先止住了眼泪,「娘,这次多亏巧巧姊、夜神医,还有若先生救我。」 方氏好不容易才明白她口中的若先生是谁。 若怀西对於自己教书先生的身分毫不介意,「我看小伶这孩子挺聪明的,不如去我的书馆学着识些字,长大了也不至於连个地契之类的都看不懂。」 方氏擦乾了眼泪,重重颔首,「若公子说的不错,等我攒了些钱,一定送小伶去学些东西,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别的盼头了,只要小伶好好的,就是再苦再累我也甘愿。」 若怀西笑了笑,「我开书馆又不是为了挣钱,我不过是喜欢小孩子,再说小伶年纪小,就是去了也只是学些简单的东西,花费不了什麽,你尽管把她送来,我不收你的钱。」 方氏又惊又喜,却不敢接受。 艾巧巧笑道:「方姨,您就答应了吧,到时您挣了钱再加倍还给若公子就是。」 方氏这才千恩万谢地应了,拉着小伶给若怀西叩头,行拜师礼。 寒暄後,艾巧巧拉着方氏说起正事,并让车夫把装着香肠的箱子卸下来,搬到小院里。 她这次一共只做了两种口味的香肠,有一种与仙人醉的脆皮香肠一模一样,另一种则是咸中带甜的口味,香肠色泽红艳,中间夹有白色小花,细品时芳香浓郁。 艾巧巧嘱咐方氏,要把香肠挂在通风处,让香肠保持风乾状态,用手指捏试,以不会明显变形为准则,千万不能曝晒,否则肥肉会出油变味,肉色加深,影响美观。 她让方氏有空多缝些白布袋,到时把口袋朝下罩住悬挂的香肠,防尘又透气,不会长霉。 整理好了铺子,艾巧巧又想着要给铺子取个名字,不然其他酒楼寻过来,也没个称呼。 方氏笑道:「巧巧,你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什麽?」艾巧巧一头雾水。 「你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外面的牌子吗?」方氏掩口失笑。 「什麽牌子?」艾巧巧跑到门外,这才注意到铺子外面早已有了一块木匾,上面刻着「巧娘杂货铺」。她愣了愣,问道:「呃……这是谁弄的牌子?我怎麽不知道?」 方氏悄悄指了指正屋方向。 夜离殇正坐在屋里与若怀西聊天。 艾巧巧顿时明白,一定是夜离殇安排的,他总是不声不响地帮她把事情做好。以前他想帮她,她总是拒绝,自从她接受了他的心意,他就变本加厉起来,帮她办事从来不吭声,默默把事办好了还不告诉她。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但他这种不求回报的行事风格只会令她更加不安。 「巧巧在想什麽?」回去的马车上,夜离殇察觉出她的异常。 「夜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艾巧巧觉得自己应该跟他好好谈一谈。 「什麽意思?」 「有些事我自己也可以做得很好。」艾巧巧斟酌着用词,生怕会让他误会,「我知道夜大哥最厉害了,可如果你把所有的事都做了,以後我要做什麽?」 渐渐习惯了被人宠溺的感觉,如果有一日要面临失去,她肯定会像母亲一样崩溃的。 夜离殇靠近她,端详着她认真的小脸,悠然一笑,「你可与我洗手做羹汤,我可为你描眉画唇点朱砂。」 马车里本是十分宽敞的,但不知为何,在夜离殇俯身凑过来的时候,艾巧巧只觉得这个车厢实在是太小了,小到让她无处躲藏。 「你……你要做什麽?」艾巧巧警惕地瞪着眼睛,那模样就像只惊恐万状的兔子。 看着她那无辜的小眼神,夜离殇越发觉得心痒,忍不住就想欺负她,「看吧,刚才你还说自己不是孩子。」他故作不屑,「现在就怕了?」 「谁、谁怕了!」艾巧巧挺了挺胸脯,全然不知她的这个动作在对方眼里意味着什麽。 她不喜欢别人把她当成孩子,她想要快点长大,不再受人欺负,不再任人摆布。 夜离殇伸手拉过她的一缕秀发,慢条斯理地用手梳着,「既然不怕,你可知我现在想做什麽?」 艾巧巧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望着他,「夜大哥想做什麽?」 马车轻轻颠簸了一下,夜离殇趁势将身子压过去,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艾巧巧全身僵住,虽然她现在已经不会十分排斥他的一些亲密动作,但此时的夜离殇目光里带着灼热,就像是……她老宅里养着的那只小狼每次见她灌香肠时的眼神。 贪婪!没错,就是这种眼神,好像她是一块可口的美食,他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上一口。 艾巧巧面对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别吃我……」 夜离殇本来已按捺不住,冲着她那红润的小嘴过去,正思忖着要好好品尝一番,结果听了这话,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艾巧巧呆呆地看着夜离殇笑着把头低下去,抵在自己的肩膀上,身子一颤一颤的。她一脸茫然地道:「夜大哥,你笑什麽?」 夜离殇强压住笑意,「你怎知我想吃你?」 艾巧巧全然没有注意到刚才自己话中的特殊含义,正色道:「因为你的眼睛就跟咱们家的小狼一样,满眼都只有一个字,吃吃吃!」 夜离殇实在是忍不住,抱住她笑了个够。 她为人处事到处透着精明,可是一触及感情方面,这丫头就全都糊了,明显是什麽都不懂,她怎麽能对男人说出「吃我」这样的话…… 艾巧巧不解地看着夜离殇,以前虽然偶尔会见到他笑,不过那都是轻风细雨似的微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麽厉害,虽然她不太确定他为什麽笑,是她说错话了吗? 听着他的笑声,她只觉得心中像是被无数丝线缠绕着,说不出那是种什麽感觉,胸口有点涨、有点闷,却又觉得非常舒服,想要永远听着这笑,好像就算听再久也不会腻。 好不容易夜离殇笑够了,他紧紧搂着她的腰,脸颊贴在她的头顶,柔声道:「巧巧,以後你切不可对别人说这种话。」 艾巧巧仍然没有想明白刚才的话有什麽不妥,不过她已经不敢再问了,总觉得再问下去,夜离殇又要笑她了。 夜离殇见她乖巧地伏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刚才消去的旖旎想法立时又涌了上来。他低头慢慢贴向她,双唇印在了她的嘴角。 艾巧巧刚开始有些紧张,但是渐渐的,她感觉到他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也就释然了,放弃挣扎,任由他轻啄着她的嘴角。 夜离殇微微眯起眼睛,隐藏住眼底的灼热。这丫头还小,要慢慢来才不至於把她吓跑。 在唇边流连半晌,他试着转移阵地,将目标转至娇嫩的唇瓣上面。 艾巧巧挣了挣。 「嘘……」夜离殇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背,「巧巧不怕,我又不会真的吃了你。」 艾巧巧向後缩了缩身子,与他拉开些距离,「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这样子。」 「那是说陌生男女授受不亲。」 「呃,是吗?」艾巧巧仔细回想,她没有学过什麽大道理,她所学的一切都是在生活中得来的。在父亲开的饭馆里,她看尽各色人心,唯独没有学到男女之间该如何相处的学问。 她的眼中满是犹豫,乌黑的瞳仁隐藏光彩,像块尚未雕琢的璞玉。 第七章 「自然是真的,我是巧巧未来的夫君,你可以与我亲近,但是对别的男子却不能这般。」他偷眼审视着艾巧巧的表情,见她虽有疑惑却没有反驳,於是探手捏住了她的下颔,凑上去含住朱红的两瓣。 艾巧巧的身体立时变得僵硬。 夜离殇觉察到她的紧张,立时将动作放缓,「巧巧别怕,我来教你。」 艾巧巧脑子里快要成为一片浆糊,他教她?教什麽? 「害怕我吗?」 夜离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火热的气息吐在她的鬓角,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却毫无焦点。 闻言,她轻轻摇了摇头。怕吗?她自己也不确定,应该是……不怕的吧?因为她知道夜离殇不会伤害她。她喃喃道:「夜大哥……是个好人。」 夜离殇在她耳边轻笑了声,「在别人眼里,我可算不上好人。」千金诊费不知吓退了多少高门贵族,且药王谷的规矩,不得入世,他不知推拒过多少贵人的邀约,在他们眼里,他便是个高傲、不近情理的怪人。 「但是你开的益草堂不是也治好了好多没钱的穷苦百姓吗?」艾巧巧忽然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安慰道:「不管别人怎麽看,反正我知道夜大哥一直都是个好人。」 夜离殇定定地看她半晌,动作没停,偷香蜜蝶大胆地落在花瓣上,向着花蕊间伸出试探的触须…… 马车忽地一停,车外传来益草堂夥计的声音—— 「夜公子,有位江公子到了益草堂,说是公子您的师弟。」 夜离殇动作一滞。 艾巧巧挣脱出来,大口喘息。 夜离殇略显懊恼,真是不巧,要是再晚些……他就能品尝到最甜美的滋味了。现在就像到口的美食突然间不翼而飞,让人的心情怎麽也好不起来。 「江公子到了?」艾巧巧小声问:「是叶姊姊带他来的吧,要接小雁姑娘回药王谷吗?」 到了益草堂,夜离殇带着艾巧巧去了後院。 徐掌柜正在屋里陪江思饮说话,见到夜离殇进门,上前施礼,「公子既然到了,我便去前面药堂招呼了。」他趁机退了出去,临走之前看了艾巧巧一眼。 艾巧巧这才发觉她留在屋里有些不妥,夜离殇与他师弟见面,总要说些体己话,她相当於外人,留在这里有些不好。 她正犹豫着寻了藉口离开,只见对面的江思饮从椅子上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夜离殇深深施了一礼—— 「师兄,别来无恙。」 夜离殇微微点了点头,连眼皮都没撩,直接在正位上坐下。 艾巧巧暗暗咋舌,平时看夜离殇是个随和的,可是在其他人跟前,完全是个傲慢的人。 她偷眼打量着江思饮,他看起来二十出头年纪,身材修长,面容清秀,身上一袭纯白的锦袍,腰间系着白荷腰封,坠着块美玉,另一侧系着一个荷包。 咦?那荷包看上去有些眼熟,荷包上绣着玉兰花,花瓣洁白如玉……这像是母亲的手艺……对了,这不就是上次母亲帮叶姊姊缝制的那个荷包吗! 艾巧巧下意识多看了江思饮两眼,原来这个荷包是叶姊姊送给江思饮的啊,难道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心里想着,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江思饮,就连一旁夜离殇唤她都没听见。 「巧巧!」夜离殇提高了声音,语气隐隐有着不悦。 「啊!」艾巧巧回过神来,「夜大哥,你刚才说什麽?」 夜离殇眸光暗了暗,「今晚我们不回小房村了,你先去屋里收拾下。」 艾巧巧嘴上应着,走出去时仍然盯着江思饮看。 「晚上炒几个菜与我下酒。」夜离殇淡淡地补了句。 「知道啦。」提起做好吃的,艾巧巧立即信心满满。 门外候着的夥计听到屋里夜离殇说要艾巧巧炒菜,立时围上来—— 「巧巧姑娘,你顺便给我们做两道菜成吗?」 「是啊,姑娘上次做的菜,我们都喜欢得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艾巧巧脸上笑意更盛,全都一一应下。 屋里夜离殇脸上的表情却更差了。 江思饮拘谨地望着夜离殇的表情,「师兄,你可是不喜我来接师妹回去?」 「没有。」夜离殇用左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淡茶。 江思饮目光落在夜离殇的左手上,「师兄,我让师妹送来的药您没用吗?」 「徐掌柜已在药堂那边开始制药了。」 夜离殇始终不愠不火,江思饮问一句,他才说一句。 「师兄,你莫不是因为离谷那件事把我也给记恨上了?」江思饮轻叹一口气,「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当初我曾劝解师傅,不过是一本医书而已,你学的却是行针,就算白送给你,你都不会拿……师傅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师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放在心上。」夜离殇轻扯嘴角,「因为我早就忘了。」 江思饮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无语。 夜离殇喝了半杯茶就起身要走。 「对了,师兄,我这里有一份病例,我按照药方为其医治了半年之久,效果却不佳,我想向师兄求教一下针术。」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份病例递过去。 夜离殇随手接过,看了一眼,「你开的药方没有错处,效果不佳乃是因为病患自身原因,伤了元气所以恢复缓慢,重伤之身就像有了裂纹的瓷器,大火猛攻必会招致碎裂,小火慢熬虽慢,但却稳妥。」他把病例重新还给江思饮。 「师兄,反正你现在不再是药王谷中人了,教我两手针术没有关系吧?我不会对师傅说的,也不会展示给外人看,全都是为了医治那位病患。」 「你想学针术?」夜离殇看了江思饮一眼。 江思饮重重颔首。 「你可知当初师傅为何教你药方,却教我针术?」夜离殇问。 江思饮脸上划过一丝苦涩的笑,「因为师兄乃是药王谷的下任继承人,所以师傅愿倾囊相授。」 夜离殇伸手自紫莲腰封中抽出一枚银针,捏在左手指尖,「你既然知晓此术由来,便不应向我求教。」 「我又不是要师兄全都教我,只要教我一招,如何只用一针便吊住病患最後一口气。」 夜离殇捏着银针,当着江思饮的面将它刺入桌上的茶壶,银针就像刺进一团棉花中,轻松的将茶壶紮了个透。 他轻捻银针,江思饮目瞪口呆地看着银针周围,茶壶的表面正慢慢现出细微的龟裂痕迹,虽然很细小,但却肉眼可见。 夜离殇停下手,放开银针,以目示意江思饮把针拔出来。 江思饮犹豫地伸出手,捏住了刺入茶壶上的针柄,向上一拔……竟然没能拔出来! 想起刚才夜离殇运针的轻松,江思饮额前不禁见了汗。他暗暗运力,再次拔针,仍是没有拔出来,不解地道:「师兄,这、这针怎麽……」 夜离殇悠然地抚平袍子上的皱褶,「三针救命并非运针、行针那般容易,若无内力相衬,就如同这茶壶,即使你按我的法子行针,最後仍留不住病患的一口气。」 江思饮紧抿着嘴角,不甘地再次用力拔针,这一次他提了些内力。他与夜离殇都学过武艺,虽然在造诣上他不及夜离殇,但他觉得应该不会差太多。 他将内力附於指尖,再次施暗力,用力一拔,银针一下子被他抽离了茶壶,他心中不由得一喜,「师兄,我成了!」 话音刚落,茶壶应声而碎,壶内的茶水流了一桌,顺着桌角流淌下来,打湿了江思饮的衣角。 他捏着那根银针呆若木鸡。 夜离殇信手从他手上将银针抽走,「看到了吧,若是内力施加错了半分,病患的身体便如这茶壶,非但不能挽救,还会立即殒命。」他站起身,把银针收回腰封内侧藏好,「你还是好好参研你的药方,那才是最适合你的。」 直到夜离殇离了屋子,江思饮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桌上那堆茶壶碎片。 怎麽会……怎麽会这样?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如夜离殇只是因为时运不济,他们自小便在一起,无论是习武、修行,还是钻研医术。他完全没有察觉夜离殇有何特别之处,师傅却一直对夜离殇青眼有佳,他觉得师傅不公,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第八章 【第六十七章 叶冰生死未卜】 晚间用饭时,艾巧巧难得看到了小雁。 小雁坐在江思饮的身边,身着素雅的衣裙,举手投足间莫不透着优雅,周身都像是带着仙气。 艾巧巧偷眼观察着益草堂的那些夥计。像小雁这般美丽的女子,走在街上不乏招来倾慕的眼光,但是在益草堂这边,大家全都低头用饭,手法极快地抢夺着每个盘子里的菜,居然没有一个花心思欣赏美人的。 艾巧巧端了碗帮大家盛汤,她今晚熬了浓浓的鱼汤,加了香葱与姜末,熬煮成奶白色的鱼汤加上点醋跟胡椒,喝到肚子里浑身都跟着舒坦。 「对了,叶姊姊为何没有来?」艾巧巧张望着。 江思饮拿着筷子的手一滞。 艾巧巧不解地问徐掌柜,「叶姊姊不是跟江公子一起回来的吗?」 「没有,叶二掌柜没有回来。」一旁有夥计插言道:「江公子是一个人来的。」 艾巧巧看向江思饮,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面。他收下了叶姊姊的荷包,便表明他接受了对方的心意吧?但为何叶姊姊没有跟着回来呢? 「这件事我本想私下跟师兄说……」江思饮犹豫着放下筷子,「叶二掌柜到药王谷替师妹送的信我收到了,但是在回来的路上出了点岔子。」 听了这话,屋里众人全都转过头来,盯着江思饮。 「叶冰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夜离殇也望向江思饮。 江思饮低着头,「半路上遇到些麻烦……就是我给师兄看的那个病例,因着那人身分尊贵,我给他医病引得他仇家追踪,想要置我於死地,叶二掌柜为了救我,没有及时从起火的客栈里逃出来……」 艾巧巧手里的碗一下子倾斜了,一碗汤全都洒了出来,浇在了她的手上,然而她却没有感到疼,只焦急地问:「你说叶姊姊怎麽了?」没有逃出起火的客栈?这是什麽意思? 她觉得自己的思绪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离开前叶冰还答应要回来吃她做的菜,下次再来小房村…… 「巧巧姑娘,你的手!」徐掌柜注意到汤洒了出来,艾巧巧的裙子上面也沾了汤。 艾巧巧低下头,只见手背上红了一大片,可是不疼,她没有感觉到一点疼。 「叶姊姊到底怎麽了?」她仍在追问江思饮。 「当晚客栈起火,那些人想要趁势出手杀我,叶冰为了让我逃出去,便留下来拖住敌人,等我到了外面,客栈的房子却突然塌了……我为了躲避那些人所以先离开,到与她约定的地点等候,可是等了三天也没见她回来……」 「你就这麽把叶姊姊丢下,一个人逃走了?」艾巧巧瞪着江思饮。 江思饮没有接话,表情却带着些不悦。 小雁开口道:「巧巧姑娘,此事与你无关,你要清楚自己是什麽身分,我江师兄可是药王谷的下任继承人,你无权责问他。」 听了这话,艾巧巧愣了愣。药王谷下任继承人?原本药王谷的继承人不是夜离殇吗? 她转头向夜离殇看过去,却突然觉得手背上一凉。 夜离殇不知何时让人取来了水盆,把她的手浸入了盆中,「怎麽这麽不小心,烫着了也不知道处置一下。」他低头专心观察着她烫红的手背,连他的袖子被水浸湿了都毫不在意。 「我没事。」艾巧巧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夜离殇紧紧抓住。 「别动,再泡一会,我让人去取药。」 不待夜离殇吩咐,很快有那腿脚快的把烫伤药取来。 江思饮看到夜离殇亲手为艾巧巧涂药,眼中掠过一抹惊讶,再看他身边的小雁,双目微红,紧紧咬着嘴唇。他试探地道:「师兄,这位巧巧姑娘究竟是——」 「与你无关。」夜离殇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问话,「我问你,叶冰最後到底如何了?」 「我不知道。」江思饮实话实说,「对方人手太多,足有十来人,我不敢贸然涉险,所以就先一步回来了。」 「这麽说,巧巧姑娘刚才说的也没错,江公子是自己一个人逃出去了,并不知道叶二掌柜的死活。」徐掌柜捻着胡须冷声道。 益草堂的夥计们眼中全都带了嘲讽与不屑的神色,望着江思饮。 「我想叶冰武艺不错,应该不会有事。」江思饮脸上露出懊悔之色,「谁知起火的屋子居然塌了……」 叶冰如果真的平安脱了身,一定会去寻江思饮,护送他一起回来,可是她却一直没有现身…… 所有人都不免感到一丝不祥,一时间谁都没了心思吃饭,众人用过饭就匆匆离去。 夜离殇当着江思饮和小雁的面吩咐徐掌柜,「你派些人手出去,寻江公子所说的客栈,看看能否找到叶冰的消息。」 徐掌柜拱手领命,临出去的时候冷冷地瞥了江思饮一眼。 直到屋里剩下他们几个,小雁才柔声道:「夜师兄,你就不要再责怪江师兄了,他也不想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我知叶二掌柜是你手下得力的人,可这次的事实属意外。」 「可是我见江公子好像对此并不难过。」艾巧巧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思饮,没好气地道。 小雁恼怒道:「巧巧姑娘,这里没你的事,请你出去。」 艾巧巧冷笑了声,「你们的事的确跟我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叶姊姊信错了人,表错了情,我为她觉得不值,觉得惋惜。」 小雁不明所以,「你这话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艾巧巧指着江思饮腰间的荷包,「江公子收了叶姊姊的荷包,想来已经接受了她的心意,可是现在叶姊姊行踪不明,江公子却连半点惋惜之情也没有,我实在是替叶姊姊不值。」 小雁惊讶地看向江思饮腰间的荷包,「江师兄,此事当真?」 江思饮伸手捂住荷包,似乎想把它藏起来,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他无处可藏。他解释道:「不是的,小雁……」 小雁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江思饮满脸懊恼,对夜离殇道:「师兄,你难道不去把师妹追回来?」 「与我何干。」夜离殇淡声道:「收下女子荷包的又不是我。」 「师兄,你当真对师妹她……」江思饮仍不敢相信,「你真的不想娶她吗?」 夜离殇低头端详着艾巧巧涂了药的小手,「你有你的掌中花,我有我的心头宝,我视你掌中花如镜花水月,你看我心头宝不过荒草一束,既不相称,何来相娶?」 江思饮听完追着小雁跑出去,「小雁,你等等我!」他几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肩头。 小雁扭了扭身子,甩开江思饮的手。 「抱歉,是我失礼了。」江思饮慌忙收了手,歉疚道:「小雁你别生气,我并不知道叶冰是那种心思,我只当这荷包是她的谢礼。」 小雁垂着头像是受了委屈,语气却相当平静,「我没生气……我知道当初是你救了叶冰,虽说後来还是夜师兄出手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我真的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江思饮保证道。 「你喜欢谁跟我有什麽关系。」小雁回头倔强地瞪了他一眼,「反正我喜欢夜师兄。」 「好好好,你喜欢夜师兄。」江思饮苦笑。 小雁认真打量着江思饮脸上的表情,「你不在意我喜欢夜师兄?」 「怎麽会……」江思饮宠溺地笑了笑,「你打小就喜欢师兄,药王谷谁人不知。」 「你就……一点也不在意?」 江思饮唇角露出苦涩的笑,「在意又如何?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不管你喜欢上了谁,以後嫁给谁,我都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後,什麽时候你要是想起我,就回头看看,我一直都会在那里等你。」 听了这话,小雁刷地白了脸,而後双颊又泛起微红,「江师兄……你对我真好,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江思饮笑了笑,「我们三个都是一起长大的,怎麽会变。」 「夜师兄就变了。」小雁的睫毛上挂了一滴泪珠。 江思饮爱怜地伸手替她抚掉,「夜师兄一直都是这样冷清的性子,他现在离了药王谷,什麽都没有了,他定是怕你看不起他,才会这般故意疏远你。」 第九章 小雁想了想,觉得江思饮说的有些道理,「你的意思是,他觉得身分配不上我,所以便寻了个乡下丫头故意让我厌恶他?」 「也许。」江思饮道:「你出谷的时间太久了,明天我们就先回去,不然让师傅知道又要责罚你了。」 小雁虽然有些不情愿,也只好点头答应。她突然压低声音道:「对了,你把那本书送回去了吗?」 「没呢。」江思饮含糊道:「最近师傅对藏书阁那边看管甚严,我不敢冒险,等过了年也许就会松懈些,到时我再把书还回去。」 「你可要快些。」小雁嘱咐他。 「放心吧,我当初拿那书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救人,等我把那个贵人医好了,很快我也能得到神医的美名,不输於夜师兄。」 「夜师兄才不在乎这些呢。」小雁娇嗔。 江思饮眸光暗了暗,「说的也是……是我想多了。」 益草堂,後院。 夜离殇换下身上的湿衣裳,转出屏风时只见艾巧巧坐在椅子上发呆,问道:「晚上你吃的那麽少,会不会饿?」 艾巧巧恍惚地抬起头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叶姊姊会不会有事?」 夜离殇无声叹息,「我也不知道。」 「叶姊姊的武功很高吧?」艾巧巧急问:「她是你的二掌柜,你应该知道她的本事吧?」 「知道。」夜离殇在她身边坐下,「但是江湖上,很多事并不像你想的那麽简单。」就像他武功也不弱,却着了别人的道,还被人挑断手筋。江湖之中,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艾巧巧似乎猜到他想到了什麽,「上次追杀你的那些人,他们还会再来吗?」 夜离殇嘴唇翕动几下,他很想摇头,不过他心里清楚,眼前的这个女孩是非常机敏的,除了感情上面的事之外,她很容易察觉他的心思,他只能实话实说,「……也许还会来。」 艾巧巧眼睛顿时睁得老大,还会来?那些追杀夜离殇的人……他们到底是谁?为什麽要对夜离殇做这种事? 一股寒意自背後升起,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要是下次他们再来的话…… 夜离殇突然捧住了她的脸,「够了,别想了。」 「……为什麽就不能好好的,安安静静、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她想不明白,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就像她父亲那样,最後死得不明不白,连凶手是谁都找不到。 夜离殇将她拉进怀里,摩挲着她的背,「人心不足蛇吞象,平民百姓只要求丰衣足食,官吏则贪图加官进爵,皇室宗亲想要长生永享富贵。我的医术本是为了救人,但是此术若是落在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则会变成杀人的利器,这也是当初师傅不允药王谷中人入世的原因。凭着我的医术,如果到了宫中,定会得到皇帝重用,然而也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所以断了腕上筋脉并非是件坏事,可以让我免去许多麻烦,只不过以後就要辛苦你了,得要伺候我这麽个废人。」 夜离殇笑眼弯弯,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如果下次那些人真的又找上门来,我只能向你保证,不管怎样,我都会回来,就算伤了、废了,都会回到你身边来,一辈子赖着你,你可不准嫌弃,要一直等我啊。」 艾巧巧迅速坐直身子,气势汹汹地道:「你不要看不起我,一辈子那麽长,等你几年算什麽!」 夜离殇眯着眼睛,环着艾巧巧的肩头笑弯了腰,「有这麽个霸气的媳妇,以後我就不怕再被人欺负了。」 艾巧巧嘴角抽了抽,这都什麽跟什麽啊,说的好像他有多弱似的。 第二天,江思饮就带着小雁启程离开益草堂。 临行时,江思饮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夜离殇恭敬施礼,「师兄,我跟小雁走了,以後再来看望师兄。」 「不必了,我已不是药王谷的人,你们以後不用再来。」夜离殇在外人跟前仍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样。 江思饮也不恼,拱手道:「回去後我定勤加修行内力,到时再来向师兄讨教医术。」 艾巧巧见江思饮扶着小雁上马车,自行骑马护在车边,细腻体贴,无微不至,扬声叫住了他,「江公子,请等一下。」 江思饮诧异地勒停马匹,「巧巧姑娘还有何事?」 「叶姊姊的荷包,还请江公子留下来。」艾巧巧向他伸出手来。 小雁挑起马车的车帘,有些不耐地对江思饮道:「不就是个荷包嘛,她想要,给她就是了。」 艾巧巧对小雁笑了笑,「小雁姑娘说的不对,不是我想要,而是这荷包本来就是我娘做的,是叶姊姊托我娘缝制好了,又绣了花,本以为她是想送给心上人,谁知她是要送给江公子的,早知如此,我也不会让我娘帮她。」 江思饮低头把荷包解了下来,「为何送给我的你便不会答应?」 艾巧巧伸手想去构江思饮手上的荷包,怎奈她个头小,江思饮又是骑在马上,她只能跳起来才构得到。 「因为我娘的荷包向来只送有情之人。」艾巧巧正准备再次去构江思饮手里的荷包,忽觉有人按住了她的肩头。 夜离殇从她背後朝江思饮伸出手。 江思饮立即俯身,把手里的荷包交到夜离殇手上。 夜离殇看也不看他们,「你们走吧。」说着拉了艾巧巧的手转身进入益草堂。 江思饮望着夜离殇与艾巧巧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小雁唤了他两次才回过神来,护着马车离去。 夜离殇回了益草堂把荷包交还给艾巧巧。 「没想到你那师弟还挺怕你的。」艾巧巧笑着恭维他。 「身为师兄,有时我算是半个师傅。」夜离殇解释道:「师傅不在时,药王谷很多事都是我主持的。」 「这麽厉害……」艾巧巧露出惊讶的表情,「难怪你把益草堂经营得这麽好,要是以後我开了酒楼,你是不是也能做我的掌柜啊?」 夜离殇唇角微微勾起,「只做掌柜未免大材小用。」 「那你想做什麽?」 夜离殇俯身凑到她耳边低语,「自然是要做老板娘的夫君。」 艾巧巧忽地红了脸,支吾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厚脸皮!」 夜离殇无声轻笑,「说起来我也够可怜的,到现在也没能得你送个贴心的礼物。」 「你、你想要什麽礼?」艾巧巧觉得他身边该有的全都有了,哪有什麽他想要的。 「你亲手做的都行。」夜离殇思忖着,「比如说……做个荷包什麽的。」 艾巧巧犯了愁,「我女红不如我娘。」 「只要是你做的,我不嫌弃。」 艾巧巧一个劲地咬唇,他不嫌弃,但是她害怕啊,东西带在他的身上,那可是极为显眼,夜离殇又是谪仙一般的男儿,走到哪都会吸引来无数人的目光,要是人们在他身上看到一个绣功差劲的荷包……啊啊啊,她的一世英名就全都毁了! 她恳求道:「能不能不做荷包?」不是带在外面的,她才敢做。 夜离殇想了想,「那你想做什麽?」 艾巧巧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里面的衣裳可以吗?」 中衣?夜离殇心中不由得一动,中衣可是贴身的衣物,她这麽主动地答应帮自己缝制中衣,他自然是开心的,当即点了头,「好,那就做件里面的吧。」 「那……你想要什麽图案的?」艾巧巧歪着头,好像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 中衣还带图案的?夜离殇有些发愣,想他哪件中衣不是素色的,就是有花纹也是暗纹,难道有人在中衣上绣花吗? 艾巧巧见夜离殇发愣,於是道:「要不我就绣我最拿手的吧。」 「你最拿手的,那是什麽?」 艾巧巧笑咪咪地道:「小时候,我爹常给我讲故事,其中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叫小蝌蚪找妈妈,我就绣这个吧。」 夜离殇顿时无语,内心凌乱,他完全想像不出自己的中衣上绣着这麽一幅图时,穿在身上会是个什麽样子,素色的中衣,上面一条条黑色小蝌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