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娘子》 序言 【子纹简介】 一个非典型巨蟹座,喜欢旅行,放逐自己,四处流浪。 经历的事不少,却因为记性差,所以留在脑子里东西不多, 除摇笔杆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人生过得有些散慢,令人不以为然, 偏偏也不在乎别人喜欢与否,永远只在乎爱自己。 有点自私,有些自我,但是不感叹,不抱怨。 专注在想要的悠闲生活,至于其他,就随他人去说。 【编辑推荐 人美有内涵才真好看】 好吧,我承认我也是个看脸的外貌协会。 最经典的例子,小时候去租书,也不看文案、书名,只看封面的人长得好不好看,这样看脸的下场便是──常常看了不是自己菜的小说啊! 咳咳,人不蠢枉少年嘛,长大后才知道,看人跟看小说一样,除了看皮相(封面),也要读文案(内涵),不过不管如何,内涵再好皮相差一点,总让人有点啃得觉得差一味,最好就是色香味俱全,才能身心灵都得到满足。(喂!) 会说到这个,就是因为看了子纹的新作《福娃娘子》,封面美不说,内容也是爆笑好入口,女主角赵嫣便是个看脸的。 我很喜欢赵嫣的设定,觉得她一出场,气氛都变明亮起来,肚子也饿了起来──看到她的好食量,我的馋虫彷佛也被召唤;男主角楼子棠更是自带仙气滤镜,我感觉好像看到杨洋大神跃然于书上,帅到不应人间有。 只是,看似欢乐的故事,其实隐含许多心酸,赵嫣的娘和姨母秦悦都是爱美男子的(家族遗传就对了),以她娘的泼辣张狂的性子,要不是对她爹上了心,死都不肯能给人当妾,但可惜在生第二胎时死了,她爹对她娘是真爱,从此颓丧过日,一日不小心失足跌落山沟,从此她爹娘团聚了,她这个庶女却得夹着尾巴过活,装出呆笨无害样,只顾着吃,被人说身形如牛、力大无穷也装没事,谁叫无父无母可依靠的庶女,完全没有嚣张的本钱啊。 而就在赵嫣八岁那年,救了落水的楼子棠却反被众人诬指另有图谋,被关祠堂、罚不准吃饭,她干脆跟着她姨母走,不问她姨母能不能给她荣华富贵、身分地位,只求能吃饱。 但上帝关了你一道门,必开另一扇窗,她跟着姨母到了红霞阁这个戏园,习得制胭脂水粉的好手艺傍身,过起了「家传」的肆意人生──看她用高超的演技,整得新来的管事傻眼兼无可奈何,真是畅快! 看她理直气壮吃美食,吃到身材圆圆心还是很宽,长辈担心她嫁不出去,然而就是有人慧眼独具,看出她的好,不顾家里人反对也要迎她当正妻,此生只唯一。 我觉得外貌协会的人很容易误解貌美等于心美、胖子等于呆子,可是赵嫣不会犯这种错,是,她会对长得好看的人有些优待,但她精明得很,顶着福娃般讨喜的外表,内心很敞亮,谁好谁奸都看在眼里,对心坏的人有机会便坑一把回来,遇事也不纠结钻牛角尖,凡事都往好处想、并做最坏的打算,而可能是脸上爱笑的关系,福气爱跟着笑脸人,让人越来越好命。 阅读后我心情愉悦,人美剧情好,真心推荐给大家。 楔子 【楔子 管了闲事之后】 胖丫头,要救人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以后别管闲事,以免玩掉自己的小命。 简单的一句话,成了她多年来的梦魇。 她有个个子娇小但性子张狂的娘亲,什么都吃,就是绝不吃亏,偏偏她爹就是看上了她娘那股子的泼辣劲,不顾家中反对,硬是娶了她娘为妾。 要不是她娘对她爹上了心,以她娘的性子死也不会给人做妾,但是看上就是看上了,嫁给她爹之后,正妻找麻烦,她娘也没少跟正妻杠上,一家子也算是过得热热闹闹。 她爹始终对她娘挺好,可惜,她娘要给她生弟弟的时候,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就这么死了,她爹顿失所爱,日子颓丧,在一次出门办事时,失足跌落山沟。 她爹娘在地下团聚了,她却成了没爹没娘的娃儿。 年方六岁被养在嫡母名下,这么些年跟着她娘与嫡母斗智斗法下,她很清楚这个嫡母不是个善茬,指望她能善待她这个庶女,她还是早点洗洗睡,不要作梦。 她向来是个识相的娃儿,明白自己还小,要过好日子,可不能像她娘亲一样,锋芒张扬,所以没爹娘的她变了,变得乖巧胆怯,近乎呆笨,唯一在乎的事,除了吃饱肚子,就是吃饱肚子,还是吃饱肚子…… 她有张可爱的包子脸,身形像个小胖墩,圆圆的像颗球,大名叫赵嫣,出生在七夕,所以小名叫巧巧,但爹娘死后,叫她巧巧的人变多了,有时连下人都会叫上几句,她听得出里头的嘲弄,嘲弄一颗胖球怎么配上巧巧这个秀气的名儿。 赵府几个姊妹看到她的时候,她几乎都在吃,聚在一起,没少叫着巧巧,取笑她的身材、她的食量,每次被笑,她只是傻乎乎的笑,就好像自己真是笨蛋。 其实她不笨,而是认清了事实。 她娘亲张扬是因为有她爹可以护着,若她有爹有娘,她也可以活得肆意,但如今她没了靠山,姿态自然能摆多低就摆多低,只可惜她的大智若愚,在八岁那年秋高气爽的重阳全毁了-- 重阳日权贵人家附庸风雅,少不了饮酒欢宴,以菊花入餐、入酒,赵府也跟着热闹的办了场菊花宴。 这天称得上是她最爱的日子之一,因为有一堆好吃、好喝的。一大清早起来,她就被飘散在空气中的食物香气给迷得不停傻笑,之后从厨房顺了盘糕点,一心想找个无人之处好好享用,偏偏她的脚步却因为听到争执声而被带到园子中央的水月湖旁。 她爹娘在时,两人没少在这里花前月下,她也没少在这里待过,这里有着美丽的景色,也有她最快乐的回忆。 阳光照耀下,两个锦衣少年面对面站着,一个一身素雅的月牙白,一个一身稳重的藏青,看模样似乎是有所争论。 她下意识的塞了块菊花糕进嘴里,退了一步,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看戏兼吃东西,她已经尽可能的放轻脚步,但显然动静还是太大--这实在得怪她的圆圆身材,而且今日嫡母存心要用她丑陋的存在衬托自己宝贝女儿的美貌,故意让她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衫,让她整个人更是显得壮硕了一大圈。 见白衣少年目光看了过来,赵嫣原本听声音时,以为他该为了争执气急,但朝她看来的目光却淡然超尘,一身贵气冷冽如梅。 小小年纪的她不懂,只觉得这人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长得如谪仙般好看,只是一眼,就让她的心狂跳,不能自抑,她莫名的想起她娘说她见到她爹时的第一眼感受,好像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向他走了一步。 只是接下来的转变快得令她慌了,一声扑通落水声,她眼睁睁看着藏青少年伸出手,不留情的推了她眼中的谪仙。 白衣少年踉跄了下,落入池中,池水不深,但显然惊吓到他,一时没站稳,在池中挣扎。 赵嫣用力的将口中的糕点给吞下,手中的糕点一抛,涉入水中。 看她体态也知道她不是吃白食的,一身力气是她的骄傲,轻而易举的就将人给一把捞起,打横的抱上了岸。 她一心只想救人,没想到此举引来轩然大波-- 两名少年来自永安侯府,一个是长房嫡次子,一个是二房嫡长子,赵家长房的主母与永安侯府二房夫人是表姊妹,在闺中时就是手帕交,此次是趁着省亲下江南时,应邀带上侯府二郎君和儿子来访。 人家堂兄弟吵架,她偏要横插一脚--侯府二房长子一口咬定赵家这位年方八岁,身形如牛,力大无穷的四姑娘,小小年纪却心机深沉,妄想攀高枝,为接近永安侯嫡次子,竟将之推入池中,自毁名节。 赵嫣百口莫辩,她才八岁,哪懂什么情情爱爱,但没有人听她解释,硬生生看她被赵老夫人命人打了一顿,嫡母还嫌不解气的甩了她两巴掌后,把她关进祠堂。 她只觉得面前的路黯淡无光,一心只想等着谪仙般的少年醒来,替她解释,让她沉冤得雪。 只可惜最终她是盼到人醒来,得到的却不是公道,而是更多的非议。 好看的少年丢下一句--欲攀高枝,其心可议。 赵家颜面无存,赵嫣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救人,为何还背上了黑锅?亏她为了救他,把手中的菊花糕都给丢了,他可能不知道,对她而言,要她丢掉好吃的东西,就跟要她的命一样,没想到为了他,她连「命」都不要了,他竟害她?! 被拖着去赔礼时,赵嫣已经有些木然,她的好心最终只得到这个谪仙般好看的少年,在她的耳畔留下一句轻柔阴沉的耳语-- 胖丫头,要救人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以后别管闲事,以免玩掉自己的小命。 那一瞬间她想哭,娘死的时候她没哭,因为被吓坏了,不知道流泪,然后她爹死了,她难过却也开心,因为她爹娘可以在一起了。等回过神,为了在赵家好好的活下去,她得像个傻子,摆出一副不论发生任何事,都笑得灿烂,没心没肺的样子。 如今好心救人却被反咬了一口--所以说,在高门大院,良心慈悲实在多余。 她再次被罚关祠堂,饿了三天肚子,被放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人也瘦了好几斤,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她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好几日,迷迷糊糊之中,她看到了一个人,是她的娘亲,又不是她的娘亲--这人的额头有块醒目的玫瑰色胎记,乍看有些骇人,但她不害怕,因为她看到她眸中的关心,暖了她的心。 这是她的姨母,也是个苦命人,但不论面临什么事,总是满脸的笑容,她记得娘亲总说,自己这个姊姊傻……可这个傻姊姊却是对她娘亲最好的一个人,所以,在赵嫣最难过的时候,她来了。 「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的姨母问得小心,紧张的模样似乎她不点头,就会在她面前大哭一场。 赵嫣想在赵府活,就要当个笨丫头,不过她知道眼前这位姨母,真的是个笨丫头。 「我跟你走的话,」赵嫣扬起了下巴,脸上隐约浮现自己娘亲还在时的飞扬,「你能让我吃饱吗?」 姨母的脸因为这句话而笑得灿烂,肯定的点头,「姨母会让你吃饱,我会煮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姨母都煮给你吃。」 有得吃就成了!看着姨母眼中的温柔,赵嫣用力的点点头。 对赵家而言,赵嫣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庶女,如今又让赵府丢人,得罪永安侯府,她就是个祸害,她想离开,赵府的主子们为了面子,嘴上是不会同意,但还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让她瘦小的姨母背着胖胖的她,有些吃力却顺利的从赵府后院离开。 看着眼前一片漆黑,可赵嫣心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爹娘死后,自己在赵府像个傻子龟缩似的活着,如今踏出了赵家,她要学她娘亲,活得肆意张扬,永远不再让自己饿肚子,怎么快活怎么活,这辈子死都不打算再回来…… 第一章 【第一章 不能忍恶和饿】 夏天的风,带着丝丝月季花香飘散,红霞阁是扬州城内最受人吹捧的戏班,不如一般野台戏班子多演些轶事段子,红霞阁的戏码多为经典,故事鲜明完整,伶人自小培育,唱腔、容貌皆为上等。 赵嫣喜欢美人也爱看戏,跟着姨母在红霞阁的日子,看戏、看美人、吃好吃的,过得如鱼得水。 她最熟悉的大堂戏台上镇日锣鼓喧天,戏台下座无虚席,喝采不断,不论戏中正邪好坏如何对立,终究是邪不胜正,大快人心,这是她最爱看戏的原因,善恶终有报。 今日戏台上应景的在端午前上演了出《白娘子斗法海》,这剧码她看了不下百八十次,演白娘子的伶人前前后后已经换了三人。 纵使剧码相同,但演出的人不同,看戏时的心情不同,感受自然也不同,所以不论看了多少次,她依然乐在其中。 不过今日她没去凑热闹,这阵子在红霞阁素来张狂的赵嫣转了性,安安分分的待在后院望梅轩里,此刻院内寂静无声。 同一处地方,前方喧闹后头宁静,如同两个世界--赵嫣在屋子泡了壶茶,吃着点心,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 「巧巧,好歹红霞阁照顾你多年,难道如今你连这点方便都不给?」看着坐在桌旁,一派悠闲嗑着瓜子的胖丫头,朱文和气得牙痒痒,偏偏拿她莫可奈何。 他被叶三爷从京城丽正阁派到扬州协助红霞阁管事康嬷嬷,初来乍到,就被红霞阁青瓦覆顶,楠木梁栋,一派典雅庄严的楼台给震慑,此处与繁华京城的丽正阁比起来毫不逊色。 他乐得以为自己踩到了个天大的机缘,开始盼着主事的康嬷嬷身子不好,哪一天双眼一闭,他就能顺理成章的接手红霞阁。 能在红霞阁的戏班子里混出名堂,哪个不是人精,人人上赶着巴结他这个未来的管事都来不及,偏偏里头就冒出了几个不长眼的,让他气怒不已,却又毫无办法。 「哎呀,朱当家,」将嘴里的瓜子咽下,觉得口有点渴,赵嫣先喝口茶,这才继续说道:「这也不是不给你面子,只是--你瞧瞧我这手,这几日为了缝补戏服都伤了,回春堂的吴大夫特别交代不能碰些水或香料之类的东西,我实在帮不上忙,并非存心的。」 赵嫣天生有着娇软的声音,向来令人听来舒心,但此时听在朱文和的耳里却只觉刺耳,气得眼一抽一抽的。 赵嫣说的手伤,不过就是缝衣时被扎了几针,若不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赵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文和的脸色一阵青又一阵白,打从她离开赵家,随着姨母搬进红霞阁,便要姨母从此别再提她的本名,只管叫她的小名巧巧--离开赵家后,她没打算再跟姓赵的扯上关系。 她怡然自得的看着朱文和,心中冷笑。 从京城来的又如何?就算将来红霞阁真由他来管事,也别想在她的面前摆姿态,在她眼里,她根本就不当他一回事。 「巧巧,」朱文和衡量再三,最终还是只能陪上笑脸地道:「缝缝补补的活儿,怎好劳你亲自动手,就交给那些奴才--」 赵嫣用力将茶杯给放下,打断了朱文和的话,「朱当家,你口中的奴才,是我的姨母,你拿我姨母当奴才使唤,我心中不舍,你交代的活,我自然得帮着干,以免被朱当家寻个由头让我姨母为难。」 朱文和的笑几乎要僵在脸上,来扬州前,他便已打听清楚,在红霞阁有个奴才叫秦悦,很受康嬷嬷喜爱,被康嬷嬷带在身边,就如同闺女似的照应,说不准是打着将红霞阁交给这个奴才的打算,所以到了后他便多了个心眼,盯上这个叫秦悦的奴才。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秦悦这个顶多三十岁的妇人,长得还算清秀,可惜额额有块胎记,平时始终低着头,若没开口问她,她从不主动搭话,浑身透出股小家子气,成不了气候,但这么一个登不上台面的丫头,就是入了康嬷嬷的眼。 康嬷嬷的疼爱是真,红霞阁上下对她也多有维护,朱文和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向她,发话把红霞阁所有需要修补整理的衣衫全丢给她一人干活,这些衣衫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言明不许有旁人相助,打定主意若秦悦仗着康嬷嬷宠爱而发怒,他就把她给发落了。 偏偏秦悦对他的刁难彷佛未觉,按照吩付将几大箱的戏服全扛回自己的屋内,认分的一个人修补。 朱文和心想这女人要不真是个蠢的,就是心机深沉,便打算再观察个几日,偏这当头红霞阁就出了事儿…… 红霞阁的胭脂水粉用量极大,由几个工匠负责,康嬷嬷对此道也有一手好手艺,出自她手的面脂、粉墨皆是上品,尤其是玉肤霜。 这瓶面霜是康嬷嬷的独门功夫,因十多年前红霞阁的名角颜容用了之后,养出一身雪白玉肌而闻名,如今颜容早已不是一介女伶,而是一跃龙门,入宫为妃,她惯用的玉肤霜因此更被视为圣品,但因制作原料、工序繁复,千金难求。 在红霞阁只有当家的角儿才能用上,朱文和纵使自傲,也清楚康嬷嬷单凭这一手,地位就非他所能撼动的。 他早打听好康嬷嬷收了个小徒儿,手艺青出于蓝,他还打算过几日等诸事都安顿好后,再好生巴结一番,没料到今日一大清早就听闻玉肤霜没了,而当家花旦发了话,没她惯用之物,她就不打算登台,气得他牙疼。 一问之下才知,康嬷嬷因病,好些日子不再制粉,她收的徒儿倒是可以代劳,如今却因手伤没法儿做,所以东西才短缺。 他发话将人叫来,原本准备敲打一番,人来了后才知道这人竟是秦悦的外甥女--那个他才来红霞阁第一日,就敢与他叫板杠上的胖丫头,想起那夜他床上的蛇,他忍不住打心底发寒。 「巧巧,我也不求多,就只要给够冉姑娘用的量便成。」朱文和忍着气,端午将至,每日红霞阁的戏台早晚各演一场戏,若赵嫣不点头,冉姑娘今晚就不登台。他才上任,就让客官没戏可看,他丢不起这个脸。 「朱当家,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我的手--」赵嫣故意拿着自己白嫩嫩的手在朱文和面前晃了一下,因着自己制粉,也养出了一身好皮肤。「伤了。」 朱文和脸上的和善再也维持不住,「你这丫头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在红霞阁的地盘上。」 赵嫣眼神一冷,脸上却依然笑咪咪,「我自然知道这是在红霞阁的地盘上,所以从不敢任意欺凌旁人,偏偏有人初来乍到,脑门子发热,只顾着排除异己,处处针对,这才真不识相。」 朱文和听出她的讽刺,面上有些挂不住,也冷声道:「你姨母不过就是个奴才,卖身契还在红霞阁手中,如今康嬷嬷病了,红霞阁我说了算,我要个奴才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你今日大可不要将胭脂水粉奉上,但你姨母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而秦悦就是赵嫣的逆麟,赵嫣一把抓起桌上的瓜子壳,用力甩向朱文和。 朱文和被瓜子壳洒了一头,错愕得还来不及开口,腰就被狠狠的踢了一脚,踉跄的跌坐在地。 「本姑娘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还当你是个人物。」赵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可爱的包子脸配上恶狠狠却娇软的音调,有丝微妙的违和感,「嬷嬷还在,就算没了嬷嬷,上头还有个三爷在,就算你是三爷派来的人,红霞阁也不是你说了算。」 若说康嬷嬷是红霞阁的头,众人口中的叶三爷就是红霞阁的正主。 叶三爷虽看似不学无术,只喜欢听戏、唱曲儿,但出身国公府,是叶国公的嫡三子,上有两个兄长,长兄是战功彪炳的大将军,二哥是朝廷看重的工部尚书,唯一的姊姊还是当今皇太后,当今圣上还要称他一声三舅舅。 第二章 在前朝,戏子本是贱籍,但因先皇和当今圣上都爱戏听曲,当年开国之时,更有名伶用计迷惑前朝君主,助先皇登基,因此优伶的地位大大提升。 有些好的,出了名,不单脱离贱籍,还能大富大贵,叶三爷自小随着府中老太君听曲,说得一口好戏,还亲自写了不少剧码,最后养起了戏班。 老国公虽年事已高,但余威犹在,断不可能放任小辈胡来,但叶三爷却能养起一个又一个的戏班子,遍及各地,达官贵人结交无数,除了因为身为么子,深受宠爱之外,其中肯定不乏国公府上下推波助澜,其中弯弯绕绕不足为外人道,众人心知肚明虽是戏班,实则也是养人打探,只是未曾道破罢了。 朱文和被赵嫣踢得疼到说不出话,赵嫣一脸高傲,还想再斥责他几句,让他以后长眼、长脑,但耳朵敏锐的听到门口响起声音,脸色一变,发出一声「哎呀」,跌倒在地。 朱文和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发懵,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见一道身影从门外跑进来,越过他的身旁,急急的跑向赵嫣。 「巧巧,你怎么了?」秦悦着急的看着跌坐在地的外甥女。 「姨母,」赵嫣略低着头,眼睛一眨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了,一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朱当家硬要巧巧做面霜,巧巧手疼,不得不拒绝,谁知道当家气急,推了我一把,让我摔倒,他自个儿也跌了。」 朱文和听到她的话,不由惊得瞪大了眼。这丫头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他被踢了,怎么变成是他动手? 秦悦心疼的将赵嫣给搂进怀里,看着朱文和道:「对不起,朱当家,巧巧她年纪小,你就别跟她计较。她的手伤了,是我不好,我替她保证,等她的手好了,一定会替你做面霜。」 朱文和微张着嘴,被秦悦一连串的道歉给弄傻了眼。 「朱当家,其实巧巧很乖,若是能帮上红霞阁,她肯定万死不辞。」秦悦像是担心朱文和不听解释似的,连忙又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巧巧手伤,真帮不上忙,当家就别为难孩子了。」 朱文和张口结舌,由始至终都是赵嫣为难他,如今还装模作样的演场戏,给他扣个欺负弱小的大帽子。正要开口辩驳,就看到在秦悦怀中的胖丫头圆圆的眼瞪着他,他只觉得被踢中的腰似乎更疼了-- 「巧巧委屈了,」秦悦连忙安抚着赵嫣,「巧巧不要哭,姨母给你做了桂花糕,吃甜甜,笑甜甜,心也甜甜。」 「姨母对巧巧最好了,」赵嫣拉着秦悦的手撒娇,「姨母要陪巧巧一起吃。」 「好。」秦悦点点头,一下子就把朱文和给丢到了脑后。 只不过才转身走了几步,她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侧了下头。 「对了,朱当家,」秦悦笑着对朱文和说道:「我房里好像还有些玉肤霜、水粉和口脂,是巧巧之前做给我的,当家不介意的话,就先拿去用吧,好吗?」 朱文和眼睛一亮,这个节骨眼,自然不会介意。 赵嫣忍不住在心中翻白眼,姨母心肠也太好,她本来还想教训一下朱文和的目中无人,偏偏姨母为他解了围。 看着朱文和一脸笑意,她心中极为不爽快,但碍于姨母,她这个姨母眼中的乖娃儿自然不会毁了形象。 她的眼珠儿一转,娇软着语调说道:「姨母的东西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其实我屋子里还有玉肤霜和五盒水粉、三瓶口脂,是宝庆楼掌柜的夫人透过康嬷嬷订的,要不然我去跟对方说一声,应该可以先挪用。只是朱当家,亲兄弟也得明算帐,当家先给个对牌,回头我得去向帐房支领银两。」 朱文和扶着腰点头,阁中的规矩,任何出入帐目都得拿着对牌去帐房提领银两,他立刻将手中的对牌交出去,对他而言只要能让白小冉登台,其余都不重要。 只是当最后帐房匆匆拿着对牌,说巧巧要支领的比以往多出一倍的银两才愿意把东西交出来时,他气得牙都疼了,这个丫头只在秦悦面前装成一副乖顺的样子,背地里根本就吃人不吐骨头! 「嬷嬷,」赵嫣柔着声音劝道:「您再多喝一点,昨夜你咳得厉害,姨母今天起了个大早,特地给你炖的。」 康嬷嬷听了,只能再多喝几口,目光看着赵嫣一张可爱包子脸上的双眸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瞧,不由取笑道:「怎么?你也想喝?自己去盛一碗,难不成嬷嬷这里还会舍不得你吃吗?」 「巧巧当然知道嬷嬷舍得,」赵嫣讨好的一笑,「只是我得留点肚子,今日前头热闹,肯定有不少人会送给冉姑娘好吃、好喝的。」 康嬷嬷眸中带笑,「你这丫头就只顾着吃。昨日我听朱文和说,白小冉要用的脂粉没了,也不见你补上,你是存心生事?」 赵嫣早知道事情瞒不了,她也没想瞒,「朱大当家自诩无所不能,看不起姨母,我做的那些玩意儿,他自然也看不上眼,我就不送出去了,省得惹他不痛快。」 「怎么?姓朱的欺负你姨母,让你这丫头记恨上了。」康嬷嬷点了点她的鼻子,言谈之中并没有太多的指责。 这么多年来,康嬷嬷替叶三爷在江南打理戏园,南方扬州的水养人,吴越之音婉转动听,吴越之女艳丽诱人,有心寻访不难寻到好苗子,练个几年便能送入京城。 扬州有大运河由北向南,这些年她不只在最热闹的街上主持起红霞阁,更大手笔的订下两艘画舫,在两船间架设戏台,能登上画舫的客人非富即贵。 送往迎来多年,康嬷嬷年近五十,虽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却也不得不服老,体力已大不如前。 看多了人,经历了事,康嬷嬷的心头不再有太大起伏,只不过几年前,这个丫头被秦悦带到自己的跟前,一个胖胖的娃儿,一张肉肉的包子脸,白白的皮肤,圆圆的大眼,笑起来像个福娃娃似的可人,特别得她的眼缘。 这十年,她将赵嫣带在身边教导,这丫头学什么都快,但就一点不好--不懂得隐藏情绪,开心便开心,不喜便不喜,活得张扬无畏,从不委屈自己。 以往在她身子还好时,她是能护着她一二,只是这一年来,她卧病在床,京城里的主子派了朱文和来帮她,红霞阁里虽说还敬她为尊,但早已有了变化,她了然于心。 「你别做得太过便是。」一句话,等于给了小丫头一块免死金牌。 康嬷嬷虽然老了,但她跟主子的情分可不一般,她在叶家三位爷还小时,就在府里当差,三爷算是她照料着长大的,只不过她从不拿这事来说嘴,那些以为她垂垂老矣,将被主子舍弃之人,终将失望了。 她在心中冷哼,这世上趋权附势的人多了去,论真心,只会伤了自己,不过还是有几个例外的,比如眼前这个丫头,和她那个只知道尽心尽责做事的姨母秦悦。 「谢嬷嬷。」赵嫣露出甜甜一笑。 听到前头有声响,赵嫣来了精神。「嬷嬷,我出去会儿,等等给你拿好吃的。」 康嬷嬷没有拦她,看着她飞快的跑了出去,只不过看着她圆圆的背影,她有些头疼。 虽说早早就派了红霞阁的师傅,天没亮就给丫头练身子,但这么些年下来,娃儿是练了一身力气,会了些功夫,但身材还是圆润润的,她管着戏园多年,压着底下那些小旦们,哪个身段不是婀娜多姿,所以心头总觉得自个儿的小丫头似乎也该开始让她克制些口腹之欲了。 「小姐、小姐。」一看到巧巧出来,一个小丫头飞快的迎来,兴冲冲的说道:「我刚才听金子说,前头有人给冉姑娘送来大大的一盘莲花糕,真不知道怎么做的,个个都像朵莲花似的,可漂亮了。冉姑娘吃了一个,说是包莲蓉馅的,滋味肯定好。」 赵嫣听着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急急的往前走。 第三章 不得不说,康嬷嬷对待赵嫣确实好得没话说,从入戏园那一日,几乎都被康嬷嬷带在身旁,而那会儿在替红霞阁买进新人时,看上了一对姊妹花,这对姊妹花的爹爱喝、爱赌,打算将女儿卖进戏班子,两姊妹长得还行,但要登台成角儿却还远远不成,本该打发,但因为想让赵嫣有人照料,有自己的丫头知冷知热,便留了心眼将两个姊妹留下,随着赵嫣一同起居。 「银子,金子除了莲花糕,有没有说还有别的?」一边走,赵嫣一边问身旁的丫头。 银子进红霞阁时,才不过四岁,话说得还不是很利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嬷嬷将两姊妹交给她时,说这两个丫头就是她的贴身丫鬟。 她在赵府时虽名为小姐,底下也有丫鬟伺候,但因为没人将她看在眼里,她也不觉得丫鬟有什么好的,然而彼时两姊妹又小又瘦,若她不要,她担心两人不知要被发卖到何处,最后她心软的将人留下。 嬷嬷做主让她给两姊妹改名,她原想着一个叫粽子,一个叫包子,但两姊妹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好像不是很想要这名儿,她也就改了主意,反正她自己再怎么爱吃,也不会想要吃丫鬟,最后决定一个叫金子,一个叫银子,她的理由简单,金银众人爱,她的丫头自然也是人见人爱。 当时康嬷嬷听到她取下这两个名,在人前总是绷着脸的她,差点撑不住的笑了出来。 这名字取得奇葩,却不得不说好记,在红霞阁里里外外,谁不知道有对金银姊妹花。 「金子说,还有宝庆楼的炸八宝丸子,冉姑娘觉得油腻,连碰都没碰。」 赵嫣听得一脸满意,冉姑娘不吃,最后就全便宜了她。 初见白小冉时,白小冉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姑娘,但清秀的五官已能隐约看出长大后的风情。 果然不出几年,白小冉成了红霞阁的红牌,在江南一带远近驰名,柔美诱人的扮相往戏台上一站,一举手一投足,迷倒了不少老爷、公子、夫人、小姐,每每只要有她登台,红霞阁肯定坐无虚席。 只是人红了,白小冉难免傲气,不少人暗地里说了她不少酸话,但这些碎嘴的人之中,还真没赵嫣。 毕竟赵嫣从小就是个吃货,只要有得吃,她就是个好商量的主,白小冉对吃不在意,常有人打赏,她不喜吃,就全给了赵嫣,单冲着「吃」这件事,赵嫣巴不得白小冉名气再大一点,戏迷再更爱她一点。 「冉姑娘。」前面热闹,后台也正因为换衣、化妆而乱成一团,赵嫣熟门熟路的坐到了白小冉的身旁。 一坐下,就闻到放在白小冉身旁那些糕点的味道。 「就知道你这馋虫闻到味儿就会溜来。」白小冉魅人的丹凤眼一勾,啐了一声,「要吃就全拿去,但是--老规矩。」 赵嫣立刻会意的将袖子的东西拿出来,放在白小冉的铜镜前。 看是不起眼的小瓷罐,白小冉却像拿到什么珍宝似的打开来,里头是口脂,颜色红得发亮,涂在唇上,樱桃小口散发诱人的光亮,还隐隐能闻到花香味。 「你这丫头,好东西都藏着掖着,要不是我有这些吃的跟你换,你还未必会拿出来。前几日,我刁难了朱当家,让他去找你了,你可有趁机讨回点公道?」 「冉姑娘,我怎么敢,人家可是当家。」 白小冉耻笑的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赵嫣。 赵嫣对一旁的银子使了个眼色,银子立刻上前不客气的将所有吃食全都拿走。 「不是我说你,」白小冉涂上口脂,满意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提醒了句,「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一心只顾着吃。朱当家跟你索要东西,你就算不开心,多少也得给点,毕竟他可是京里来的,总不好得罪了。」 「我知道分寸的。」赵嫣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还真是没放在心上。 「算了,我不跟你多说,你自个儿想清楚,没事的话就回去吧!」白小冉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又道:「我发现朱当家身子似乎不太利索,方才就一直看他捂着腰,也不知道是不是闪到腰了,所以你最好别不识相的在这个当头去惹他,徒增自己的不痛快。」 「知道了。」赵嫣知道白小冉是为自己好,忍不住亲了下美人的脸。 白小冉一惊,「你这死丫头,把我的妆都给弄花了。」 「谁叫冉姑娘是个大美人,害我一时没忍住。这脸蛋真滑嫩,应该没少擦我给的玉肤霜吧?」 「是啊!我就靠你的东西来养我一身皮相,真是没个正经的,快点滚吧!」白小冉没好气的说。 赵嫣的目标是吃的,东西拿了,自然也不想再多待,挥了挥手,走出去后接过银子手上的吃食,让她去大堂叫金子回院子,准备再泡壶茶,主仆三个好好的享受一顿。 【第二章 大街上救人】 赵嫣轻快地走向后院,将前头的喧闹抛到了脑后。 平时她跟着姨母、金子、银子两姊妹与康嬷嬷一起住在最后头的望梅轩里,这名字还是姨母取的,姨母和她死去的娘亲都喜梅,因为在两姊妹成长的小山村外,有一片野梅林,娘亲嫁进赵家后,也将自己所住的院落取名为望梅轩。 只是赵府的望梅轩内确有一片梅林,但在红霞阁的望梅轩里却只有角落两、三棵秦悦亲手种下的梅树,每年花开,秦悦就叨念着,等结果后要腌梅子、做梅子酒。 因为康嬷嬷做的胭脂水粉之所以好用,最主要是她是医女出身,精通药理,所以懂得善用药性在胭脂水粉之中。望梅轩里种了许多药草,康嬷嬷用在胭脂水粉面霜中,效果堪比宫中的贡品。 康嬷嬷当初看赵嫣聪明,巴不得把一身的功夫全都教给她,于是有了一门技艺在身的赵嫣活得更加滋润洒脱,只是嬷嬷虽疼爱她,却也不得不拘着她,让她立下誓言,寻常的胭脂水粉也就罢了,若是出自康嬷嬷独门手艺的玉肤霜,没嬷嬷点头,她不能任意制作卖人。 赵嫣能理解这要求,毕竟嬷嬷上头还有一个叶三爷得交代。 赵嫣拿着糕点,跑进了小院,开心的刚踏进望梅轩,耳里就听到-- 「小心!别跑得这么急。」 听到声音,赵嫣转头看过去,「姨母。」 秦悦侧着头看外甥女,赵嫣皮肤白,跑了一段路,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可爱,今年的茉莉花开得正好,一大早赵嫣就说要多采些花制香粉,只不过采没多久,她人就不见了,秦悦也没过问她的去处,反正自己的外甥女在她眼中是千万般的好,不会惹是生非。 这会儿看她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堆散发着糕点香甜味的木盒子,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又去寻吃的了。 她一笑,「冉姑娘又赏东西了?」 「是啊!」赵嫣将手中的食盒高高举起让秦悦看。「姨母瞧。」 秦悦低头,脸上满是笑意,站起身,到一旁的井边将手上的泥土给洗净。 她是农家出身,在红霞阁除了伺候康嬷嬷,最主要的就是打理望梅轩的药草。 赵嫣打量着低头净手的姨母。这么多年下来,姨母依然瘦弱得像阵风来就会被吹跑似的,人人都说姨母傻,但她知道姨母不傻,只是性子单纯,而且因为脸上胎记自卑,所以见人时头总低着,也不太开口跟人交谈。 「冉姑娘是个好人。」秦悦是个心软又懂得感恩的人,她一直待在院子里,鲜少到前头去,白小冉也不过就是年节时分来陪康嬷嬷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见过几次,每次见都觉得小姑娘越发漂亮,对于前头的勾心斗角她不清楚,但知道白小冉三天两头就送吃食给赵嫣,所以对白小冉的印象挺好。 她喜静,总窝在这小院子中,戏园里虽有近百余口人,但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擅长与旁人打交道,认识的人并不多。她很庆幸赵嫣性子活泼,与人相处没有任何不妥,让她安心。 至于赵嫣在外头的霸气名声,她还真是没听闻。 第四章 「今日的太阳有些晒,快点拿进去吃吧!等会儿我还要去将今早采下的茉莉花瓣放好。」 「先别忙。」赵嫣硬是拉着秦悦进屋。 将食盒打开,果然看到精巧的莲花糕,赵嫣惊呼,「姨母,快看,好漂亮。」 秦悦被赵嫣的口气吸引,探头看了一眼,双眼也是一亮,「确实很漂亮,真是谢谢冉姑娘了。」 「改明儿个,我再给她一些我做的面霜,冬天擦了滋润,让她更艳光照人,当是谢礼。」 「巧巧真懂事,」秦悦一脸安慰,「知道感恩图报。」 「当然,都是姨母教得好。」赵嫣在姨母面前就像个天真的孩子,「这是宝庆楼的八宝丸子,姨母最爱吃的,姨母吃。」 「不吃了,等姨母忙完。」秦悦的声音里有着惯常的轻柔,「这东西上火,你少吃些。」 「知道了。」嘴巴是这么说,赵嫣一等到金子、银子回来,三个小姑娘就吃了起来。 看她们吃得开心,秦悦也没多说,只是替三人都倒了杯茶,让她们吃慢些。 看着三个小姑娘,秦悦笑得心满意足,小时候家里苦,能有一顿饱饭都难,现在看赵嫣吃得饱、穿得暖,她心中满满的感恩。 虽然偶尔她心头也会冒出赵嫣似乎吃得太多的念头,想开口让她克制些,但每每看到她睁着一双水汪汪、圆圆的眼睛瞅着自己,她的心又软得一塌糊涂,纵容了她一次又一次。 打小小丫头就喜欢吃,对吃讲究,其他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小时候圆润得像颗圆球,而今……就是颗长大了的圆球,五官随了生母,也就是小她一岁的亲妹子,只不过这身材-- 秦悦摇摇头不想了,能吃是福,她家巧巧就是个有福的。 「对了,小姐,」金子开了口,「今日一大早,我听厨房的陈大娘说,咱们戏园因为冉姑娘的名气,场场都座无虚席,所以明日起每日会多加一场戏,因为活儿多了,所以朱当家发话要加菜,今日还特地让人送了半头猪来,晚上有好吃的了。」 赵嫣嘴里还吃着糕点,但一听到有肉吃,依然激动得双眼发亮。 金子在一年前被她给派到了前头去打扫,虽说名头是个使唤丫头,实际上就是个包打听,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往赵嫣面前送,之中当然也包括吃的消息。 「虽然朱当家挺讨人厌的,但单就这一点,我不得不夸赞他一句。」 听到赵嫣的话,金子和银子两姊妹对视笑了出来。 「巧巧,朱当家帮着嬷嬷管事,不可以无礼。」 听到秦悦开口,赵嫣自然是满口的点头答应,她可是姨母跟前的懂事孩子。 「姨母,我知道,我心中尊敬朱当家,我可还记得他才来没几日,就打死了我的小青,我怕他都来不及了,怎敢对他无礼?」 听到小青--秦悦的眼神一黯,安慰的拍了拍自己的好外甥女。 金子、银子扮了个鬼脸,朱文和才来没几日,为了立威,将所有人都集合起来,还当众数落秦悦,看来是来之前就得知秦悦很受康嬷嬷喜爱,所以特别针对。 赵嫣这人平时就是笑着一张脸,看似无害,但欺负了秦悦,就等于是跟她结仇。 当晚她就抓了条青蛇放到了朱文和的屋子里,他被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鬼哭狼嚎的叫人来将蛇给打死。 等到冷静下来,朱文和恼怒的顾不得三更半夜,将所有人都叫醒,让人去查。 赵嫣倒是爽快的出了面,主动承认蛇是自己的,他气得想要动手教训她,却被赵嫣反咬一口-- 在众人面前,赵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心疾首的说朱当家心狠,打死了她养的青蛇。 别人不知,但是金子、银子很清楚知道赵嫣根本没养什么蛇,那不过是当天早上小姐上街去跟养蛇人买来要做蛇羹的。 但两姊妹是赵嫣这边的人,赵嫣起了个头,她们也跟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起来,三个女娃一场戏,说得那条蛇是天上地下少有的灵物。在戏园待久了,作场戏难不得她们,说得朱文和脸色一阵青白交加,拿她们莫可奈何。 几次交锋下来,朱文和算是吃到了苦头,终于安分了些,知道小丫头不好惹,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找麻烦。 「前几日,姨母才听说,朱当家是三爷的心腹,将来红霞阁上下都归他管。」 赵嫣挑了挑眉,看似随意的问道:「姨母照顾嬷嬷和院子的花草,鲜少出院子,怎么会听到这些话?」 「就前几日正在照料红蓝草时,听到有人在院外说话,所以……」秦悦说完之后,有些脸红,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好的,她总这么教赵嫣,自己却做了坏榜样。「这是不小心听到的。」 赵嫣体贴的说道:「我知道,一定是他们说话太大声,所以传进了姨母的耳里,姨母不想听都不成。」 秦悦闻言,笑了开来,用力的点点头,「是啊!就是这样。」 赵嫣看着姨母,柔柔一笑,只是眼底却闪着精光,她才不相信有人会这么无聊跑到小院外去聊这些是非,看来是有心人要让姨母知道,心中不禁微微担忧起来。 赵嫣自己可以肆意的活,但却不得不承认姨母是她的弱点。 银子毕竟年纪小,心中想什么,面上也藏不住,一脸嫌弃道:「朱当家实在惹人厌烦,三天两头拿着鸡毛当令箭,要不是康嬷嬷身子不好,哪轮得到他蹦躂。」 赵嫣虽说并不怕得罪人,但如今这情况,她不想徒增是非,「这话在院子里说说就好,说穿了不论康嬷嬷或是朱当家,都是三爷的人,三爷想将戏园让谁做主便让谁做主,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康嬷嬷原是三爷家的奴仆,后来帮着叶三爷打理其中一处在江南的戏班子,江南的好山好水养出了不少水灵灵的公子、姑娘,只要有好苗子,练个几年,便有机会进京去,到叶三爷亲自领着的丽正阁。 能进丽正阁的伶人都是来自各地的一时之选,到丽正阁看戏的更是达官显贵,若是有些手段,权势、富贵可得,就如同颜容,只是这之中却有更多不长眼的,进了丽正阁后,死得不明不白。 这些事跟在康嬷嬷身边的赵嫣听得不少,所以对京城从未向往,人贵自知,纵使如今她靠着康嬷嬷传授的手艺,足以立足于任何一处,但她从不贪心妄想,只愿守着姨母,过着自己肆意的日子。 外头的天变暗了,秦悦连忙站起身,担心是要变天了,「你们吃,我去将一早放在外头晒的草药给收好。」 赵嫣用眼神示意两个丫头由着秦悦,别阻拦。 「小姐,秦姨的性子太好了。」金子压低自己的声音,一脸难掩忧心,「如今嬷嬷身子不好,朱当家想要好用又漂亮的胭脂,只能看你的脸色,或许对秦姨还不敢怎么样,但若是你不在,怕会趁机寻法子找秦姨麻烦。」 这道理赵嫣自然懂,姨母的性子温和得近乎软弱,赵嫣未与戏园签下任何卖身契,秦悦却不同--说到底,就是自己的姨母傻,因为额上的胎记,打小自卑,与她生母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当年她娘看上了她爹,一见倾心,她死去的外祖母是个寡妇,没读过书,但性子也刚烈,认定宁愿为人妻,也别为人妾的道理,硬是把上赶着给人当妾、作践自己的次女打了一顿,偏她娘就是不管不顾,后来让人抬进了赵府。 一个女儿毁了,外祖母就担心起剩下的这一个--性子温和,就怕被人欺负,于是急着替姨母寻门亲事,找个赘婿。 只是秦家的情况摆在那里,好的人家看不上,不好的人家做娘的又怕女儿委屈,最后又蹉跎了些时候,外祖母因为一场病卧床不起,家里穷得都快要掀不开锅,最后勉为其难的招进个无父无母的男人,身上有些银钱,尽管不多,却愿意拿出来先让秦家过了这个难关,这男人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只有一点--他看不见。 姨母完全没嫌弃,她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嫁给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成亲之后,真心诚意的对待夫君。 第五章 赵嫣知道姨母本就不是妄想着要过大富大贵日子的人,就是个死脑筋的,相信即便日子辛苦,只要夫妻和睦过上一生,就是幸福,偏偏幸福的日子不长,成亲不过一年,外祖母死了,她没见过面的姨父也在没多久后下落不明。 姨母本以为这辈子只会活在山村里,但为了寻夫而离家,只是身上银子并不多,用完后,身子又弱,病了一场,幸好被康嬷嬷遇上,带回了红霞阁。 最后她听了康嬷嬷的劝,留下来打理药草,又回去卖了在山村里的田和屋,请村子里的人若见到自己的夫君回来,就让他到红霞阁,所得的银两,又全给了康嬷嬷帮忙找人。 过了两年,还嫌不足,连卖身契都签了,银子还是用来寻人。 然而多年过去,姨母的银子花了不少,姨父却依然没半点消息。 赵嫣对未曾谋面的姨父有着极深的厌恶,这人若是死了也就算了,若人还活着,这么多年来没个消息,在她看来就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看着姨母为了寻人,银两就像打水漂似的丢出去,她便开始在姨母跟前叨念自己年纪不小,早晚要嫁人,身上得有些嫁妆,免得被夫家瞧不起,她的傻姨母这才如大梦初醒般,多少留了些银两在手边,没将身上的银子全放在寻人上头。 想到这个,赵嫣又是一阵暗恨,不论康嬷嬷待她们再好,姨母就是红霞阁的一个奴才。 这事成了赵嫣的软肋,想要拿捏住她,只要对付秦悦就好。 「小姐,琴姨当年签的卖身契到底得了多少银子,现在还缺多少?我跟妹妹身上存了些钱,只是我们的月银不多,只能帮点小忙。」 不得不说康嬷嬷看人果然精准,两姊妹懂得感恩,赵嫣对她们好,她们也同样的待她好,几年前,她们不负责任的爹死了,两姊妹的月钱可以存下,如今却要给了她。 「银子我有,只是嬷嬷也没法子做主,得等三爷发话。」她对金子一笑,「等吧!等三爷来,这次我便跟他好好的谈谈。」 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赵嫣暗暗做下了决定。 在鲜艳的石榴汁中混入猪油和蜜,细细的搅匀后,赵嫣用小拇指沾了些,对着铜镜抹在唇上,唇色立刻鲜艳饱满。 她满意的绽开一抹笑,颜色看起来挺好,只是--她抿了抿嘴,因为加了蜜,所以入口一股甜味,她有些不满意,若是再加点麦芽糖滋味会更好,或许该上街去买些来试试加在胭脂里…… 她可不想承认这是因为她自己爱吃,所以做出来的口脂不单涂上唇上好看,更能吃下肚,滋味还不错。 这几日,她可耐心的待在院子里捣鼓这些胭脂水粉,不是因为想讨好朱文和,而是叶三爷要下江南了,到时她得拿出点好东西,如此开口讨回姨母的卖身契时才更有胜算。 赵嫣并不算是个喜欢讨好人的人,但是她够聪明,明白自己可以张狂,是因为在红霞阁里主事的是康嬷嬷,所以只要康嬷嬷看重她,她的日子就好过,其他人她大可不理会。而叶三爷--他是真正的主子,虽说她对进京没兴趣,但并不影响她在他面前表现出色。 听到前头有脚步声,她抬起头,透过窗子看了出去,就见金子从月牙门跑了进来,跟在外头洒扫的银子低语了几句,看了看秦悦的屋里,最后金子跑向康嬷嬷的房里,银子则放下扫把,走向赵嫣。 「有什么事?」 「方才金子告诉我,有人上戏园打听小姐的消息。」银子说道:「方才人才走。」 赵嫣挑了挑眉,「打听我的消息?!我一个小人物,有人打听?!不会听错了吧?」 银子摇了摇头,「金子说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到来人提了赵嫣,又提到巧巧,说的不就是小姐吗?」 赵嫣闻言来了兴趣,「说清楚,我自个儿都快忘了自个儿的名儿,却有人来打听,是什么样的人?」 「金子说是个婆子,长得瘦高,脸型似马,一脸的刻薄相,好像是林县来的。」 林县?!赵嫣嘴上虽带笑,但眼底闪过一丝阴沉,她与林县唯一的牵扯就赵府--所以来人是赵府的人?! 她脑子里搜索着赵府上下,还真让她想到一个长得一脸刻薄相的婆子,那是二房夫人、她嫡母身边的嬷嬷,嫡母把她赏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当时在赵家,她可没少吃这个嬷嬷的暗亏。 「金子可有说她打听我什么?」 「也没什么,就问小姐在这里待了多久,性子如何?可有签契,都在这里干些什么之类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突然来打听她的消息,其中肯定有么蛾子……只是不管他们打算做什么,如今她已不是当年任人拿捏的小小团子,现在的她不靠赵府依然可以过上顿顿吃饱饭的日子,活得舒心肆意,若他们真欺到她的头上,她可不会让对方好过。 听到门口有声音,赵嫣立刻对银子使了个眼色,将手中的口脂交到银子手上,「拿去给冉姑娘。」 银子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跑过秦悦身旁时还不忘行了一礼。 秦悦微微一笑,「慢些,小心跌了。」 「知道。」银子也回她灿烂一笑。 秦悦走进来,看着桌上散着的物事,顺手替赵嫣收拾。 看着已经用了一半的蜜,她摇头道:「我记得昨日才买的,怎么只剩这么点儿,该不是又拿蜜吃着玩吧?」 「不是,只是试了几个新色,所以用料稍大了些。」 赵嫣说得一脸诚恳,秦悦向来疼她,就算疑惑,也还是相信。 金子从康嬷嬷的房里出来,一见到人,赵嫣立刻拉着秦悦的手,「姨母,我要用丁香,去替我多采些。」 秦悦闻言,立刻点头,「我马上去采。」 赵嫣打了个手势,让金子进门,支开姨母是不想赵府来人打听自己的事被她知情,姨母若知道赵家找上门,以她的性子,可能会担忧的食不下咽。 金子低声说道:「小姐放心,嬷嬷说,她会派人去打听,让你稍安勿躁。」 金子是过过苦日子的,小时候常被酒醉的爹打得遍体是伤,来到红霞阁,虽说是当个奴才,但反而才像是个人般地活着,更别提赵嫣待她们极好,没少护着她和银子,不然她们两姊妹日子肯定不会这么好过。 跟在康嬷嬷身边,她好歹也学了些东西,她知道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却是庶出,大户人家重嫡庶,小姐就是个不受宠也不被重视的,所以她懂小姐不想回去,正如同她情愿当奴才,也不想回去见她的爹一样。 庆幸她爹已死了--虽然不孝,但知道他死的时候,她哭了,高兴得哭了。 「来打听我的人从哪里走了?」 「看方向该是东城门。」 「我让姨母去替我采丁香,你去跟她说一声,说今日大街上有晚市,我去买白糖糕,晚点回来。」 金子微微皱眉,「小姐,你是要去追人吗?别去了,嬷嬷说了让你--」 「放心,我有分寸,反正我也真的想吃白糖糕。」捏了下金子的手,赵嫣立刻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能够追上,若是往东城门去,十有八九是要连夜赶回林县去的。 康嬷嬷虽说待她好,但是这些日子她的身子不好,若是能自个儿解决的事,她不想要闹到嬷嬷跟前。 扬州城内每晚上有热闹的市集,从码头开始延续到城里,天色已暗,街上的人却不少,她也没闲晃,直往东城门的方向去,只不过并没有追上人。 她只能往回走,为了抚慰自己白走一趟的失望心情,她买了支糖葫芦安慰自己。 不过才喜孜孜的舔上几口,就听到后头传来纷乱的马蹄声,赵嫣好奇转过身,就见眼前的人不停的朝着四周逃避散开,一辆无人驾驭的马车奔驰而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再往前冲便是最热闹的码头处,若再不停下,可就要直接掉进河里了。 赵嫣皱着眉,看着马车上的布幔拉开,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第六章 有人?!赵嫣心头一震,马车里的人不顾颠簸,挣扎着爬到车前,试图拉住缰绳。 虽说是惊鸿一瞥,却足以令赵嫣脑子一空,没有多想,手中的糖葫芦一丢,一手抢过一旁卖豆腐的小哥放在地上的扁担。 在马匹冲过来时,她咬着牙不闪不躲,使尽所有的力气向马儿挥了过去! 扁担打中了马脚的瞬间,赵嫣的手一麻,踉跄的跌坐在地,耳里听着马匹凄厉地嘶叫了声,她的心似乎感同身受的缩了下。 马匹痛苦的倒地,拖着的马车也应声倾倒,发出「轰」的一声,地上的尘土纷纷扬起。看着这一幕,赵嫣有些发愣,马车上还有人,就是那个人的眼神,让她脑子像抽了风似,像魔怔一样的出手相救,以前似乎也曾经有过……脑中浮现当年离开赵府时,被人所耻笑的话语--赵四姑娘身形如牛,力大无穷。难不成她真是天生神力?! 突然一个大娘拍了下赵嫣的肩,「丫头,你行啊!力气真大,这样就把一匹马给打死了。」 赵嫣听到这话回过神,不知该视之为赞美还是讽刺。这些年,她在康嬷嬷刻意的安排下练拳脚功夫,嬷嬷的用意是想她能有曼妙的身段,她学得很起劲,却只是单纯想有了功夫,以后万一跟人起了冲突,打起架来才不会输,但就凭她这点能耐,绝对没法子一击就能将马给击毙。 「这人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怎么不动了?该不是死了吧?」 死了?!赵嫣神情大变,她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脚抖心也抖,她一心助人,却不想无心害了人命,她真不知道马车会这么倒了。 绕过一片狼藉,终于看到趴在石板地上的人。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毕竟死人总是犯人忌讳,赵嫣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在心中暗念了声佛语,坚定的上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探了下对方的鼻息。 察觉拂过她手上的气息沉稳,她顿时松了好大的一口气,人没死,只要没死就好了。 「公子?!」她靠近他,因为接近而闻到一股药香,自小跟花粉、香料打交道,她对味道极为敏感,这人该是长久与药为伍之人。 她的叫唤没得反应,她再伸出手,轻拍了下对方的脸颊。 赵嫣人长得圆润,但在康嬷嬷的教导照料之下养出一身白皙滑润的皮肤,而眼前这人的的肤色白净与她相比丝毫不差,一身黑袍更衬得他的出众无瑕。 想起那一眼,赵嫣微失神了下,这几年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当数白小冉,但这男人,那股莫名的似曾相识,还来不及细思,就被人打断。 一人挤过了围观的人群,扑了过来,「郎君?!郎君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郎君,你怎么不应奴才一声,郎君--」 「别嚷嚷。」赵嫣瞪了来人一眼,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看来该是个沉稳之人,谁知道遇事就只顾着嚷叫,听口气,应该是这人家里的奴才。「你家郎君还活着,只是不晓得是否伤了?你别乱移动他。」 她说完不客气的将人一推,不顾他错愕的神情,双手在男人身上游走。 本在哭嚎的李大壮瞬间石化,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胖丫头竟大剌剌的伸手摸着他家高贵不凡的二郎君…… 「万幸!骨头没事儿。」赵嫣嘴角一扬,看了李大壮一眼,「我看你家郎君八成是摔下马时昏了,等会儿缓过气应该就会醒了,只是咱们还是先将人送医馆让大夫瞧瞧,安心些。」 李大壮眨了下眼,回过神,愣愣的点头,正要伸手抱人。 赵嫣却快了一步,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李大壮见了,瞪大了眼,再次石化。 他家如天神般高贵不凡的郎君,再次被胖丫头染指…… 赵嫣抱着人,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李大壮心中的纠结,这个男人实在太过瘦弱,她抱着不显吃力,她的脚步没有迟疑的走向医馆,发现李大壮没跟上,不由催促,「医馆就在前头,跟上。」 李大壮回过神,连忙跟上去,看着自家郎君被个胖丫头抱着跑过大街,这事若传出去,他家郎君还怎么做人?! 【第三章 美男心不美】 一进了回春堂,赵嫣难掩担忧的喊道:「快。」 回春堂今日的坐堂大夫是赵嫣熟悉的吴大夫,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从内室走了出来,「这是怎么了?」 「这个公子的马匹不知发了什么狂,在大街上乱奔,我一时情急,拿扁担打了马,马是挡住了,但马车也翻了,这人坐在马车上,应该是摔下来时昏了。吴大夫,你快给他瞧瞧。」 吴大夫连忙让赵嫣把人放到一旁的榻上。平时吴大夫就爱去红霞阁看戏、听曲,所以对康嬷嬷视为亲孙女的巧巧,自然印象深刻。 他知道这丫头今日出手相助是善意,但若真闹出人命,可就好心坏了事,难以善了。 「你先让开。」吴大夫一脸严肃的伸出手正要好好诊治,躺在床上的人却动了一下。 赵嫣双眼一亮,能动--人没事了?!她期待的看着对方的脸,果然就见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你醒来便好了,」赵嫣靠了过来,仔细的打量着他,闭着眼时就知他长得好,醒了后发现他朗眉星目,更加吸引人目光,她的口气像是怕惊了美人儿似的一柔,「可有哪里不适?」 楼子棠垂眼看着身旁女子灼热而露骨的眼神,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最后目光定在她的嘴边,黏黏红红的,这是红糖渍?! 「说话啊!」赵嫣压根没注意到方才吃糖葫芦时糖沾到了嘴边,只顾着急急问道:「你可有哪里不适?」 楼子棠看她急得都快要趴到自己身上,他没闪,只是眨了下眼,将目光从她的嘴边移到她的眼,静静的看着她,看见她眼底的关怀,想起了方才她在大街上试图阻止奔驰的马…… 「巧巧,你行行好,先让让,也不瞧瞧你自个儿这身形,人家公子才醒,别压着人,小心人被压晕了。」吴大夫有些头疼的叹道。 赵嫣缩了缩脖子,赧然退开,但一双眼还是担忧的紧盯着楼子棠不放,从马车上被甩下来,原该有些狼狈,但这男人不单没有,反而还别有一番翩翩出尘的美感。 巧巧?!楼子棠回视着她,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一个娃儿叫这个名字,出生在七夕,小名为巧巧,长得胖嘟嘟,爱吃糕点,吃得一嘴的糕饼屑,见他落湖,奋力的迈着小胖腿向他跑来,娃儿手短脚短,看上去就像一个圆滚滚的球--她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丫头,除了爱吃之外,还有她独特的娇软语调。 是她?!他不禁专注的盯着她瞧,圆圆的包子脸,看到她嘴边的红糖渍,他忍不住笑了,真是她!还像当年一样,吃个东西都能吃得满嘴都是。 赵嫣一见他笑,也跟着露出傻笑。 楼子棠拒绝了吴大夫的诊治,有些吃力的想要坐起来。 赵嫣顺势伸手要扶他一把,一旁的李大壮见了,连忙挡住她。 这位姑娘未免也太不将男女大防给看在眼里了,现在郎君都醒了,怎么能容许让她动手动脚,对他家郎君伸出「狼爪」,染指一次又一次。 赵嫣有些不满的看了李大壮一眼,李大壮故意视而不见,迳自问道:「郎君,身子可还好?」 楼子棠轻应了一声。 「你脸色不好,」赵嫣在一旁插嘴道:「先让吴大夫瞧瞧。」 「多谢姑娘,但我的身子打小便不好,方才是受了点惊吓,才会晕过去,如今无碍。」 他的声音就如同他外表给人的感觉一般,温和而干净。 赵嫣向来不是个愚昧的,看他的样子,应该出身不凡,这样的人家,府中都有养着大夫,除非必要,应当不会随意在外头让不知深浅的大夫诊断,所以她也不好勉强。 「你人没事便好,只是方才惊马,就算没伤了人,但一路上也毁了不少摊子,我看你是个明理之人,应该负的责任,应该懂得怎么处置,若你不懂也没关系,」她对他眨着眼,一脸的期待,「我可以帮你。」 第七章 李大壮今日算是大开了眼界,还真不知这扬州的姑娘这般豪放,竟对个男子如此示好。 楼子棠温和的目光稳稳的看向赵嫣,「帮我?!」 赵嫣不若一般姑娘娇羞,直视着他的目光,赞叹着这人长得真好,趁机多看几眼,不然以后可难得看到这么好看的人。「是啊!我叫巧巧,你叫什么名啊?」 「家里人都叫我二郎。」 「二郎。」赵嫣一脸兴奋的叫唤了一声。 听到她叫唤自己名字,奇异的令他想笑。再见到赵嫣,楼子棠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当年在赵府故意激怒堂弟出手将他推入湖中,原想借机让堂弟受罚,却没料到被她打坏了计谋。 她是一片好心,见义勇为的冲过来想救他,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她的力气太大,所以冲入湖中时,直接把掉入湖中的他给撞晕……等他醒来,才知她已背了黑锅,替他的堂弟担下罪行。 一个赵府不受宠的庶女,没人怜惜,就连他,为保全侯府的名声,也得认定她的罪,他记得当时她眼巴巴的望着他,黑亮的眸子闪啊闪,透着几分委屈。 想不透这是怎么样的缘分,当初他落湖,她出手相救,却因冲过来的力道太猛,一把将他撞晕,而此番相救--他的手轻触手上的扳指,看似不起眼的一个指环,却是精巧的机关,指环中藏有十二根细针,在危难中,可以杀人于无形。 方才惊险,他已将针射中马身,却没料到她毫无预警的跳出来,拿着扁担击中了马,让车厢蓦然倾倒,让他一时措手不及,摔了出去,又晕了一次。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可爱的包子脸,如今算来也该是十七、八的年纪,怎么长得还像个孩子似的软嫩可爱?! 「负责是自然。」他的语气近乎三月温柔春风,「但因姑娘之故,我的马儿毁了,姑娘又该如何赔?」 眼神里兴奋赞叹缓缓消失,赵嫣怀疑自己听错了,「啥?!」 「我的马……大壮,」楼子棠看向一旁的李大壮,「如今何在?」 李大壮立刻上前,「郎君的马已经死了。」 赵嫣的身子一僵,想起了那匹被她一击便倒地不起的马,可她实在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能耐,能一击便打死了匹马,可是那匹马确实是死了…… 「马死了,」楼子棠看着她,「你要怎么赔?」 「赔?!为什么要赔?我是为了救你,并且阻止马匹闯入市集。」她替自己辩解,说得振振有词。「我是好心。」 「姑娘确实心善。」楼子棠点头认同,但话锋一转,还是回到原点,「所以姑娘打算怎么赔呢?」 赵嫣傻了,该说她帮了他才对吧,怎么最后却要赔银子……这不合理,一点都不合理! 看着她呆愣的神情,楼子棠笑得更欢,「胖丫头,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要救人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别多管闲事对吧?」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脸,「你怎么不听话?」 简单的一句话,令赵嫣脑袋蓦然一空,多年来她的梦魇,因为几年来过得肆意舒心,好不容易才渐渐摆脱,如今却被他淡淡的一句话给勾起。 她愣愣的对上他好看的眉眼,这张脸、眼与眉,跟当年那个诬赖她的永安侯府嫡次子缓缓重叠……二郎?!她想起来了,永安侯府的下人都称他为二郎君。 混帐!混帐!她在心中接连爆了粗口,震惊又愤怒,是他!她差点喷出一口血,她竟然在多年后又救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气得指着他的鼻子,「你当年害我不够,如今又来坑我。」 楼子棠垂眼看着她短短的手指,莫名有些心痒,这丫头脸圆、眼圆,就连手指头都圆润润的,他的嘴角始终无法克制的微扬。 赵嫣见他始终嘴角含笑,气不打一处来,气急败坏的说:「你别以为你笑起来好看,我就会原谅你。」 楼子棠觉得有趣的反问:「我做错何事,为何要你原谅?」 「你摸着自个儿的良心想想,」赵嫣气得浑身发热,愤愤的撸起袖子,一副要打上一架的样子。「若没有我,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待在这儿吗?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当年那个好欺负的小肉团子,我长大了,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楼子棠看她把袖子撸起来,露出白皙圆润的手,胖乎乎的,明明像个福娃娃似的外貌,却露出这凶悍的表情来,实在太逗趣了。 他的笑令赵嫣差点炸毛,「笑什么?早知道就不管你是死是活!想要我赔?你想都别想!」 「好。」楼子棠也回得干脆,「不赔,我们就去见官。」 赵嫣瞪着他,见官?!她立刻一哼,「你当我傻了啊!要我这小老百姓跟你去见官?以你的身分,我真跟你去不给你活活扒层皮才怪。我告诉你,做人要讲道理、凭良心,要知道这世上善恶有报,当年你害得我离开了赵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若硬要算,你又要怎么赔我?」 「看你这体态--」楼子棠的目光绕着她的身子上下打量,最后伸出手,指了下她嘴边的糖渍,「你应该吃得挺好的才对。」 混帐!人长得好看,嘴巴里吐出来的话都不能听。她用力的擦了下嘴,看着上头的红渍,才想到自己为了救他,丢了根糖葫芦。 到底跟他是什么孽缘?为了他,她一次次的把最爱的吃食都丢了,但每每都落得被反咬一口的下场,霎时觉得自个儿真比戏台上的窦娥还冤。 「这都是假象,我这身肉都是虚的。」她捏了自己软乎乎的脸颊一下,「看到没?虚的!你让我过了多年苦日子,如今我大人有大量,就当我们俩扯平,至此两不相欠,以后我不会再救你,如果我再脑子坏了,出手相救,就是我自找罪受。」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李大壮连忙挡住人,「我家郎君要你赔马,你不许走。」 「赔马没有,命倒有一条,你有胆子拿吗?若没有的话,立刻给我让开。」赵嫣不客气的斥道:「不然我揍你。」 这个胖丫头的气势还挺像回事的,李大壮目光下意识的飘向楼子棠,最后楼子棠目光示意让他退下。 「算你识相。」赵嫣扬头「哼」了一声,大步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楼子棠脸上的笑意依然,直到看不见人,这才收回视线,看着立在一旁的吴大夫,问道:「听大夫唤那姑娘巧巧,似乎挺熟悉的?」 吴大夫看着楼子棠俊秀却因苍白的脸色而添了几分柔和的五官,不由看得痴愣了下,这张脸漂亮得不可思议,比姑娘家还美上几分。 注意到吴大夫神情的转变,楼子棠看似温和的笑容带上了一丝杀意-- 吴大夫心中惊了下,连忙收回视线,照实回答,「巧巧跟着她的姨母在红霞阁当差。」 「红霞阁?!」楼子棠自然知道红霞阁是江南一带最为闻名的戏园,叶三爷手底下十二个戏班之一,「原来是混到了戏园里,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不过庆幸那份真性情还在。」 听着楼子棠的低语,吴大夫惊讶这个看来贵气的男人竟然认得巧巧,不过他识趣的没有好奇多问。 楼子棠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腿,轻轻一笑,「大夫,看我这腿断了,得休养多久才成?」 吴大夫微愣,他与楼子棠都心知肚明,腿根本没事,但现在楼子棠却说自己腿断了? 吴大夫的脑子飞快动着,扬州的贵人不少,当大夫的看人眼色的功夫自然不差,这个公子是要让他把伤势往重的那一面讲。「公子的腿要十天--」 「十天?」楼子棠的笑容温和,柔声打断了他的话。 吴大夫不自在的僵了僵身子,立刻改口,「十天自然不足,少说也得休养一个月,但真要养好少不得要花上半年时间。」 楼子棠点了点头,幽幽的叹了口气,落寞的神情带着一丝难言的美感,「看来,果然伤得重,若不小心点,是否以后将落下病根,无法正常行走?」 第八章 吴大夫愣了愣,听楼子棠的意思是要他把伤势讲得更重些,他不知其用意,但在对方的眼神下,也知自己最好依言而行。 「是。」他的态度不自觉的带上恭敬,「若落下病根,日后将不良于行,所以公子得好好休养才是。」 「好,我明白了,多谢大夫,等会儿你就照实说便成了。」 楼子棠的话声才落,外头传来声响,一下子,医馆外来了十几个护卫,为首的锦衣男子大步踏入,脸上写着担忧。 「二郎君。」 楼子棠略显虚弱的看着来人,这次下江南,是应魏宇坤这位两淮盐运使的嫡子相邀,却没料到一行人在进城前遭人埋伏。 慌乱之中,他的车夫带着他先行一步,可进城时马匹受到惊吓,车夫被甩下马车,要不是最后马匹停了下来,只怕他将连人带着马车落进运河里去。 「宇坤,你来得迟了。」 魏宇坤低着头,一脸的愧疚惶恐,「二郎君恕罪,方才我带人追杀刺客,一时忘了在郎君身边留人,让郎君受惊。」 「罢了,当时情况混乱,也难怪你慌了手脚。」楼子棠也没多加怪罪,柔柔的将此事轻轻揭过,「人可抓住了?」 「虽将人抓住,却一时不察,让人咬破了藏在牙中的毒药,如今没半个活口。」 「是吗?没半个活口?!」楼子棠一叹,「倒是可惜了这几条人命。你派个人,去清理清理,把人都葬了,说到底客死异乡,都是可怜人。」 「郎君心善。」 楼子棠低头不语,像是真的难过。 吴大夫在一旁心中难掩惊奇,这好看的男人虽未表明身分,但看来贵不可言,只是未免太过心善,竟说刺杀他的人是可怜人,还花心思将人给埋葬,这脑子该不会有问题吧?! 「郎君的伤如何?」 吴大夫正要开口,不意对上了楼子棠的眼神,里头的威胁一闪而过,吴大夫虽只看了一眼,但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没看错。 吴大夫觉得自己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被他的外貌所骗,以为他是个心善之人。他正色回道:「郎君伤得颇重,少说也得休养半年才成,若没好好照料,只怕日后不良于行。」 魏宇坤神情凝重的看向楼子棠,「都是我不好,邀郎君至江南散心,却没将人护好,让郎君伤了。」 「罢了,此事也并非你所愿。」楼子棠微闭上眼,似在深思,「只是伤未痊癒前也不适宜四处游走,不如就随你返家,作客几日。」 魏宇坤心中一突,让楼子棠住进魏府并非不可,只是这次邀他下江南,他是另有所图,若是让他住进自己家里,虽更好下手,但是魏家可就难脱干系…… 「怎么?不方便?」 「自然不会。」魏宇坤一笑,维持着表面的敬重,不过就是借住几日,大不了就多留几天他的命,一个不良于行的柔弱公子哥,他也不看在眼里。「我立刻派人回青桐镇交代一声。」 「有劳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也不宜赶路,先在城内暂歇一宿,明日再回吧!」 「是。」魏宇坤立刻交代下去,医馆非久待之处,先去城中找妥落脚地点,再将郎君护送过去。 楼子棠便半卧榻上歇息,微眯着眼,看似睡去。 魏宇坤在一旁守着,眼底露出若有所思的深意。 夜里赵嫣一直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迷迷糊糊的推醒。 「已经卯时了,巧巧若还想睡,今日就别起了。」 赵嫣揉了揉眼睛,都怪昨天遇上的白眼狼,让她连觉都没睡好。 她伸了个腰,强打起精神,「不,都跟宝庆楼的伙计说好了,不好失信于人。」 秦悦闻言,也没多说,给赵嫣打了水,让她梳洗之后,两人才从侧门离开红霞阁。 嬷嬷的身子不好,秦悦特地要赵嫣去问问宝庆楼的采买是否能行个方便,带上她去宝庆楼供货的庄子给嬷嬷买些补身的食材。 赵嫣透过爱看戏的宝庆楼掌柜的妻子余氏,让掌柜点了头,每隔几天,跟秦悦一起出门采买一趟。 秦悦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出红霞阁,每个月除了上扬州城外的普陀寺参拜祈福外,这大半年就只为了嬷嬷的食材会主动出门。 两人离开戏园,走向同一条街上的宝庆楼,虽然天还未亮,但她们到时,宝庆楼的伙计已将牛车备好,就等她们了。 「山哥,早,」一走近,赵嫣就爽朗的打着招呼,「我们可是迟了?」 「没。」被叫山哥的乔顶山咧嘴一笑,「来得正好,秦大娘早。」 红霞阁里的人多唤她秦姨,而外人便都叫她秦大娘了。 秦悦戴着一顶斗笠,巧妙的遮住自己额头上的胎记,她点了点头,惜字如金的回了声,「早。」 「快上来吧!」乔顶山也习惯了秦悦的内向寡言,并不在意,只是招呼着说:「走了!」 赵嫣伸出手扶秦悦坐上牛车,自己随后坐到她身旁。 等两人坐稳,乔顶山这才让牛车缓缓前行,准备出城到庄子上采买,这活儿对他来说不重,只是要起早,常走到一半就打起了瞌睡,但若是有赵嫣在,一路上说说话,人便能精神不少。 「听说昨儿个戏园里很热闹。」乔顶山一边赶着牛车,一边随口聊着。 赵嫣吃着姨母一大早就替她准备好的大肉包,吞下之后才道:「山哥,这话错了,我们红霞阁可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戏园,哪一天不热闹。」 乔顶山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道:「好、好、好,是我说错了,红霞阁是扬州第一阁,如今又出了个冉姑娘,自然是天天热闹。」 提到了白小冉,乔顶山脑中不由浮现其在台上的风采,忍不住一叹,一脸陶醉,「冉姑娘真是美,如今大部分的人都是冲着冉姑娘去听戏,以前红霞阁就热闹,现在更是连想买张戏票,捧着银子都买不到。我们这些粗人,比不上那些富贵人家,就连想远远看一眼都是奢望。巧巧,你倒是好,住在红霞阁里,想见便能见,真羡慕你啊!」 赵嫣忍不住一笑,「今日才知道,原来山哥也喜欢冉姑娘。」 「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乔顶山也不矫情,爽朗的承认,「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人家冉姑娘的艳名才情是摆在那里的,连两淮盐运使魏大人家的大公子都看不上眼,我这小伙计连梦都不敢作。」 提起两淮盐运使,赵嫣笑容隐下,垂下眼眸。这家的大公子姓魏名孝政,若硬是攀个关系,这人可是她名义上的表哥,打她出生,就视她为眼中钉的赵家二房嫡母魏氏,就是出自魏家。 不得不说,魏氏的出身确实不差,娘家兄长一路从运判坐到了从三品的两淮盐运使,官位不低,在这个位置上还很有油水可捞,魏氏也是因为有这么富贵的靠山,才能在嫁进赵家后抬着下巴看人,呼风唤雨,就连赵家当家长房的大夫人都得给几分面子。 魏孝政在白小冉还是个小角儿时就已看中她,只要有她上台的戏,都不吝于花大把银子给白小冉打赏添光彩。 白小冉本来就长得好,又有人拿银子追捧,自然声名大噪。白小冉能有今天,多少也是因为有了魏孝政的推波助澜。 「魏大公子连着好几日在宝庆楼的雅阁包了席面,盘算着请冉姑娘一聚,谁知道你们家的冉姑娘再三以身子不适推托,昨日魏大公子还因此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赵嫣闻言,情绪没太大的起伏,魏孝政说穿了就是个纨裤,虽被称为大公子,也不过就是因为占了个长,实际上,不过是个庶子,魏家主母说得好听是将之视如己出,不因庶出而有别,实际上却是直接将人给养废了,这么些年,江南一带提起这位魏大公子,谁人不知他就是个成天只知看戏,追捧伶人,流连烟花之地之人。 「只是他发脾气就算了,偏偏把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全给撒了。」乔顶山惋叹一声,「闹出的动静不小,我在灶房都听到了。」 赵嫣闻言,立刻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山哥,真有此事?」 第九章 「是啊!」乔顶山好笑的看着她,「瞧你吓的,你放心吧!大公子就算是记恨上了,想找麻烦也是找到冉姑娘或红霞阁头上,不会扯上你。」 「我自然不担心大公子记恨上我。」赵嫣眨着眼,俏皮的说:「我难受是可惜了那桌酒菜,与其撒了,还不如给了我。」 赵嫣爱吃食,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一旁的秦悦听了,忍不住一笑。 乔顶山也是失笑,「不是我说你啊!巧巧,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我家媳妇儿在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都嫁给我了,而你的亲事却没个着落,你再不克制,小心嫁不出去。」 「我不在乎,我这辈子只要有姨母与我相依为命就好。」赵嫣满脸不在意,勾住了秦悦的手臂撒娇。 秦悦带笑摸了摸她的脸颊,一脸慈爱。 乔顶山分心的看了后头一眼,看不清楚秦悦的容貌,只隐约能看见她微扬的嘴角和小巧的下巴,他的师傅是宝庆楼的掌勺大厨林义,今年三十好几,死了老婆后就没再娶,也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安静得几乎让人以为不存在的秦悦,身为徒儿,乔顶山自然是盼着师傅能找个知心人,不然孤家寡人,到老了也是凄凉。 「巧巧,你想跟秦大娘相依为命就好,那我师傅怎么办?」乔顶山似笑非笑的打趣道。 赵嫣一下就听出了他话中有话,立刻顺着他的话说:「若是林叔能入我姨母的眼,我也不介意家中多个人。」 乔顶山闻言,哈哈大笑。 秦悦反应慢,但也不傻,听出两个小辈是在打趣她跟宝庆楼掌勺大厨的事,她一如过往的沉默,低下头,脑子却努力的想着林义这个人--印象中这人有双很大的手,每次东西采买回去,他总会做些巧巧喜欢吃的点心让她带回去,长得如何,她真没太多的印象,因为她自卑,向来不敢太直接看人,走在街上,八成她还认不出他,不过当然,这话太失礼,她从来没好意思说出来。 乔顶山见秦悦依然沉默,怕惹恼了人家,反而坏事,连忙换了个话题说道:「其实昨天我们宝庆楼除了魏大公子闹一场外,还来了群贵客。」 赵嫣将最后一口包子给塞进嘴里,好奇的问:「贵客?!」 乔顶山点头,「据说是京城来的,向来喜静,一进宝庆楼,就包下了整个西院。」 「手笔真大。」赵嫣的口气有着赞叹,宝庆楼是扬州最大的酒楼,单单西院就有两栋阁楼,各有两层,至少三十六间房。 「手笔确实不小,可惜身子不好,运气也差,初来乍到,就在街上惊了马,差点连命都没了。」 赵嫣一听,差点被嘴里的包子给噎住,霎时后悔为何要塞这么大一口包子? 她用力的吞下,缓了口气,这才开口问道:「山哥,那贵客的模样是不是长得极好?」 「怎么?你见过?」乔顶山好奇的瞥了她一眼,「你也知道除了采买外,平时我都待在后头的灶房里,哪里能见着什么贵客,不过我听前头去伺候的何小二说,这贵客确实好看赛过姑娘家,甚至还美过冉姑娘。我看那小子就尽会胡说,怎么能有男的漂亮得像个姑娘家,更别提还比冉姑娘好看。」 要不是赵嫣亲眼所见,肯定也跟乔顶山一样不相信,偏偏她见过,还两次被人家的皮相迷惑,只为一个眼神就出手相助,但都没落到个好。 赵嫣五味杂陈的从秦悦的包袱里又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下意识的咀嚼着。 乔顶山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嚷道:「难不成众口中所言力大无穷的胖姑娘指的就是你?」 【第四章 不愿意欠人】 赵嫣这次真的被嘴里的包子给噎到,一张圆脸立刻涨红,秦悦吓了一跳,连忙给她拍背,又给她喝水。 乔顶山见状,却是没半点同情,反而笑得大声,「真是你?!巧巧,你行啊!力气这么大,连马都能打死。」 赵嫣不想替自己辩解,反正大伙儿看到的就是这么回事,就算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打中马腿而已,马匹怎么也死不了,但结果就是马死了,就算再不合常理,死了就是死了,而且这笔帐还被算在她头上,是她打死的…… 「巧巧,你八成还不知道你打死的那匹马很有来头吧?!听说那匹马是来自西北的名驹,花了好几千两的银子才入手,就这么被你一扁担给生生毁了。」 赵嫣瞠大了眼,几千两?!不过就是匹马,还是如此不堪一击的马,竟要千两银子?!真是太坑爹了。 不是赵嫣妄自菲薄,但她真心觉得自己的命就算顶了天,也不值几千两--突感这世道伤人,她比匹马还不值钱…… 乔顶山问道:「巧巧,若是人家找上门,要你赔马,你可如何是好?」 赵嫣察觉身旁的秦悦身子一僵,她没好气的瞪了乔顶山一眼,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让她姨母烦忧。 「我好心出手相助,凭什么让我赔?搞清楚,若是没有我,那个贵客如今可能就是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说的是这个理,」乔顶山觉得有理的点头,「确实也是多亏了你,所以命才能保住,只是可惜断了条腿,不过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赵嫣皱起了眉头,「断腿?!他根本没事,哪来的断腿一说?」 「可是贵人的腿真的断了,听说是被他的奴仆用软轿给抬进了宝庆楼,随行的还有两淮盐运使的二公子,那跟前跟后的模样,可紧张了。」 赵嫣昨日亲自确认过楼子棠全身上下的骨头没半点问题,所以他不可能断想到他灿笑着要她赔马,现在又冒出断了腿的说法,她蓦地打心底发寒,到时这家伙若要她赔马又赔腿怎么办? 「山哥,这贵人什么时候走?」 「这事儿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这贵人果然是出身富贵人家,我师傅上了好几道拿手好菜,几乎都原封不动的被退了回来,最后全倒了,真是可惜。」 倒了一桌的好酒好菜,赵嫣心痛啊!楼子棠活脱脱就是个败家子,暴殄天物,该被天打雷劈。 「师傅今日还特别交代,要我上生子多采买些食材,他今日肯定要大显身手,让贵客吃得香才成。」乔顶山知道他师傅这一口气咽不下去,毕竟扬州城内宝庆楼的林大师德手艺,谁吃了不坚起大拇指夸赞,偏偏这位京里来的贵人,竟连一口都不吃,着实伤了林大师傅的自尊。 赵嫣想到楼子棠的身子打小身体就不好,所以吃的东西向来忌口,吃的也不多,看来过了这么些年,情况作没多大的改变。 赵嫣是吃货,心情好时会想吃东西,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想吃东西,紧张恐惧时,她吃的东西更多,所以她压根不能理解没有食欲是怎么回事? 「他昨日惊马,没胃口也是常理,若身子不好时,用好酒好菜伺候,他也吃不下,平白糟蹋东西,不如给他呈上碗新鲜的鱼汤,或是只乳鸽也行。」 乔顶山想想有道理,「你说的有理,我们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等会儿咱们就去庄子里挑几条鲜鱼回去,回去后,我会跟师傅和掌柜的说一声,若让贵客吃下东西,你可是立了大功。」 赵嫣撇了下嘴,什么立大功的就算了,那家伙别脑子抽风找上门要她赔就好。 「巧巧,」秦悦小声的开了口,「你真打死了人家的马?」 赵嫣看秦悦问得小心翼翼,不由有些心虚,她一直很乖巧,至少在自己的姨母面前。「姨母,是意外,我是心急救人。」 「可是你打死了人家的马是事实,」秦悦在心头盘算了下,「该赔就得赔,咱们不欠人家。」 秦悦拜神,相信因果,坚持若有相欠,就一定得还,不然得要欠到下辈子。 「可是姨母,」赵嫣心有不甘,「我救了人。」 「我知道,但是你打死了人家的马。」秦悦在心中拨起了算盘,计算两人的积蓄,不免深感苦恼,「咱们的现银不过一百余两,再加上首饰,勉强能给出个两百五十两,与千两的差距还不小。这些年,我花在寻夫君的银钱上似乎真是太多了。」 第十章 看秦悦认真的样子,这是真要赔上了,赵嫣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想劝却又深知以秦悦的性子,只要认定了某件事,就是一条路走到底,谁劝都没用。 「放心吧!姨母,银两的事你别烦,我会想办法。姨母等会儿上庄子时,帮嬷嬷挑鱼时也帮着山哥挑几条,然后拜托林叔替贵人煮道美味的鱼汤呈上,当是向贵人赔礼,说不准贵人一开心,就不计较了。」 秦悦想想有道理,但随即又是一阵叹息,「可是听阿山的话,贵人不爱吃食,不像你是个吃货,所以给吃的,未必会开心。」 赵嫣愣愣的看着秦悦满眼的清澄,瞧瞧,谁说她姨母不聪明的,这脑子清明起来,连她都招架不住。 「不过总之是个机会。」不等赵嫣回应,秦悦重新低下了头,「我一定得好好挑,替你赔罪。」 看姨母终于没再想把银两往外送,赵嫣着实松了口气,连忙打铁趁热的说:「为彭显诚心,姨母最好帮帮林叔打个下手。」 秦悦只要能为赵嫣做事,从不会拒绝,她立刻点头,「应该、应该。」 赵嫣见秦悦答应,立刻兴奋一笑,一个抬头正好对上乔顶山了然的神情,她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 赵嫣这是存心要替姨母和林义搭线,姨母胆小内向,每每采买完就急急回红霞阁,为了姨母的将来,她自然得当回红娘,多给点机会让两人相处才成。 没见过面的姨父如今不知死话,她没像姨母这么有耐心,能等上一辈子的时间。 林义人好,还是宝庆楼敬重的掌勺大厨,对姨母颇为看重,若是姨母能放下过去,将来日子不会有委屈。 宝庆楼的吃食向来都是在郊外的明月山庄采买,赵嫣听乔顶山说过,宝庆楼的金主和明月山生的庄主是同一人,是京城人士,家大业大,放眼四海,不少着名的酒楼茶肆都是他名下产业。 只是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许是越是富贵之人,越是低调做事,除了宝庆楼的掌柜外,没人有缘得以一见。 明月山生占地极广,出产极丰,各式菜蔬、家畜家禽、山产、水产应有尽有,他们买好了一整车的食材,回到城里时,天色已亮。 车才停下,乔顶山招呼了一声,就有几个灶房的伙计上前搬东西。 林义也顾不上先看食材,讨好的对着秦悦说道:「我蒸了笼你爱吃的翡翠烧卖,一会儿记得拿回红霞阁慢慢吃。」 赵嫣笑得开怀,拉着秦悦更靠近一点说话,「谢谢林叔,我天天都想着林叔的烧卖,林叔的手艺是天下第一。」 林义听到夸赞,哈哈一笑,看着秦悦道:「这阵子照顾康嬷嬷,肯定累了,瞧你,都瘦了一圈,我煮了百合粥,拿回去给嬷嬷,你自个儿也吃点。」 对于林义的示好,秦悦彷佛没看到,始终低着头,只口气轻柔的道谢,「谢谢,林师傅。」 「你别每次都这么客气,我就是个粗人,也不知道怎么讨好人,就只会做点吃的,能帮得上你的忙最重要。」 秦悦低着头没答腔,她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特别好看的姑娘,不像自己的妹妹,长得好,性子也活泼,赵嫣说林义喜欢自己,但是她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好能入林义的眼--开始只是为了嬷嬷所以跟宝庆楼有了接触,林义常常送些吃食给赵嫣,两人偶尔会交谈几句,一来二去,她跟林义相处起来自在不少,但也仅止于此。 「我拿食盒将东西给装好,要不要我派人--」 「今日我帮林师傅煮鱼汤。」秦悦突然开了口。 林义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有些意外,正要开口询问,赵嫣就在一旁解释-- 「林叔,是我与姨母听山哥说,昨日宝庆楼有贵客到,胃口似乎不好,呈上的菜肴都原封不动的被退了回来,姨母便挑了几条鲜鱼,想要帮你打个下手,鲜鱼汤既养身又好入口,你看看可好?」 「自然是好。」林义一脸惊喜,「方才早膳已送上,但听小二说,贵人似乎也没动筷,我立刻让人去请示掌柜。」 林义跟着秦悦看着送进后院缸里正话蹦乱跳的鲜鱼,林义的表情十分满意,没多久乔顶山回来,也顺道带回掌柜的话,同意让秦悦进灶房帮忙。 「秦大妹子,」林义期待的说:「你替我选条鱼吧!」 秦悦上前,认真的看了看,选了其中一只大小适中的,因为她方才听到赵嫣说了,贵人的胃口不好,所以若是做多了,也是吃不完。 「好。」林义挽起袖子,一把将鱼给捞起,转身入了灶房。 秦悦说好要打下丰的,所以跟了过去。 「等会儿我再多做条鱼,你也带些回去。」 听到林义的话,秦悦揺了揺头,「不好每次都让林师傅破费。」 林义闻言不由一叹,在他眼中,秦悦只是额头上有块胎记,人长得并不差,脾气又好,在他看来就是个娶进门当媳妇儿的好人选,只是人家好像看不上他…… 「你先让开,别让鱼腥味沾上。」 「不行,我来帮忙,还是师傅让开吧!」秦悦拿过刀子,用刀背使着巧劲将砧板上的鱼给敲昏,她是来打下手,这种活计可不能让大厨动手。 林义无奈,却也只能退到一旁,看着她低着头,专注利落的杀鱼。 「下午我买了红霞阁的票,今日演《白娘子》吧?」 秦悦老实木衲的点头,「是。」 「到时我过去,找你说说话。」 「可是我回去还有不少活儿,戏园的水粉用得快,昨日看着都快没了,我得帮忙多做些,怕是没时间跟林师傅说话。」秦悦不是故意推托,而是她今日本来就是这样打算。 在窗外看着的赵嫣是一脸的无奈,林义有眼光,能够看中自己的好姨母,只可惜姨母一心还抱着希望,盼着姨父没死,若是姨母一天不死心,只怕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赵嫣很实际,不管从未见过的姨父是死是话,她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姨母把日子耗在不值得的男人身上,所以尽可能帮着林义讨好姨母,盼着好事能成,不过看来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瞧瞧,你不是那位拔山扛鼎的胖姑娘吗?怎么会在这里?」 拔山扛鼎?!赵嫣脸色不太好的看向声音出处。 李大壮看到她杀人似的目光,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嘻嘻的问道:「姑娘,该不会是特地来打探郎君的消息,意图亲近我家郎君吧?」 她又不是脑子抽风去接近总是在坑她的家伙,不过想到姨母的话,不要欠人,不然下辈子要还…… 先别提有没有下辈子,以姨母的性子肯定会将这事儿给放在心上,到时说不准会找上楼子棠,然后傻乎乎的把她们的全部身家都赔上,赵嫣为免自己变得跟街上的乞丐一样穷,她得先下手为强。 「你跟我来。」 李大壮挑了下眉,看着赵嫣勾着手指的动作,胖胖的姑娘做起这个动作,看起来挺有喜感的,他笑着揺头,「姑娘等会儿。」 李大壮进了灶房,轻松的神情一正,「敢问宝庆楼的大厨是哪位?」 林义连忙擦着手,上前道:「是我。」 李大壮点了点头,严肃的对林义说道:「我家主子今早的胃口不好,上点清爽的菜。」 林义心中有些沮丧,他一大清早可使了浑身解数送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早膳,如今这又是被嫌弃了。 「小的正在炖鱼汤,鱼鲜,不需多做调味,汤头自然美味。」 「好,就劳烦大厨了。」李大壮双手负在身后,「我就在外头候着,若好了,就叫我一声。」 「是。」 李大壮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身出去,一看到赵嫣,脸上立刻带笑,「姑娘方才叫我向前,敢问有何指教?」 李大壮对赵嫣原本没多大好感,但跟在郎君身边多年,也没见郎君对人多说句话,这个胖姑娘却不知怎么得了他家郎君的眼缘,虽说身分一般,长相更是一般,但只要能让他家郎君开心,这些都不成问题。 第十一章 看着李大壮笑得一脸和善,赵嫣挑了挑眉,老实的说道:「指教不敢,只是昨日我伤了你家郎君的马,赔银两是应当,所以等会儿你跟我来,我给你银子。」 李大壮打晕着赵嫣,一脸的了然,「原来你真是想要找借口亲近郎君?」 「谁要亲近他!」赵嫣气得耻,「他就是个白眼狼,亲近他?哪天被他咬死了都不知道。」 李大壮不以为然的揺头,「姑娘,我家郎君乃是翩翩君子,清逸温和,你怎可因爱之不得就任意言词侮辱?」 「爱之不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爱之不得?」 「姑娘,你昨日见到我家郎君,双眼都黏到他身上了,现在就别再辩解了。」 赵嫣的脸刷地一下子就红了,就说美色误人,话该自己看了美人就失神,连楼子棠的下人都看出来。 她一时又气又恼,结结巴巴地辩解,「那……那是因为我那时没认出他是谁。」 「姑娘,」李大壮一副看穿她的模样,「但凡第一眼的感觉才是最正确的,你得要承认你的心。」 赵嫣恼怒不已,果然主子不正常,连身边的奴才都不是正常人。 「总之我就是要赔银子,」赵嫣啐道:「我姨母说,这世上有因果,今生欠的,今生得还,若没还清,还得欠到来生,要不是我不想欠他,不想跟他下辈子还有纠葛,我连一个铜钱都不想赔」 她「哼」了一声,懒得跟李大壮多言。 只是虽说要赔银子,但身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现银,想了一会儿她先去了趟大堂,跟正在对帐的掌柜借了一百两银子,允诺稍晚回到红霞阁再拿钱过来还。 银子拿在手上要折回后院,正好就看到拿着食盘,端着鱼汤要回西院的李大壮。 「给你。」赵嫣一扬下巴,「一百两银子。」 李大壮挑了挑眉,揺着头道:「姑娘,你这样可不成,随便拿个百两银子当借口,就想见我家郎君,这份诚意薄弱了些许。」 赵嫣气得想吐血,「这些银子是我全部的身家!去跟你家那个白眼狼主子说,说我今天砸锅卖铁,好不容易才筹到这笔钱,如数交之,从此我与他两不相欠。」 「姑娘,我明白,你这是以退为进是吧?」李大壮走向西院的脚步不停,同情的看了赵嫣一眼,「其实姑娘无须如此费心,你害死了郎君的马不假,但你救了郎君也是真,想见郎君一面,讨要个赏赐也不是不成,我这就去替你通传。」 赵嫣实在佩服李大壮的思维,不过他的话却令她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你让我去讨要赏赐,这算是出卖主子吧?」 李大壮揺头,「姑娘怎可扯上卖主,不过就是方才姑娘的话,让我听进了心里。世上有因果,今生欠的,今生得还,若没还清,还得欠到来生,如今姑娘若还清,就成了郎君欠了姑娘,所以姑娘还是去见见郎君,要些赔偿,不然我家郎君绝代风华,真欠了姑娘,还要跟姑娘这等相貌相约来生,这亏吃得大了」 赵嫣向来让人在嘴上讨不着好,如今遇上了李大壮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的奴才,都爱没心没肺的挤兑人,轻轻几句话就刺得人浑身难受。 「你主子是长得好看,但我也不差,所以别说得你主子是个香脖脖,我一定会喜欢似的。」 「姑娘,小的还是送上一句,别自欺欺人。」李大壮将赵嫣带到了西院阁楼,不理她愿意与否,迳自让她等着,自己先端鱼汤进去。 楼子棠坐在榻上,一旁矮几上的膳食没动分毫,看着呈上的鱼汤,虽然香味扑鼻,但他看起来仍无一丝用餐的兴趣。 李大壮微敛下眼,掩去心头担忧,这都多长的日子,主子的食欲始终不见好。 他强装语气轻快的说:「郎君,外头有人求见。」 楼子棠脸上并无太多思绪,时辰不早,随时准备启程,不论来人是谁,他都没兴趣接见,正要开口,李大壮继续说道-- 「郎君该有印象,就是昨日那位名唤巧巧,力大无穷的姑娘。」 楼子棠拒见的话到了嘴边,绕了个弯,淡淡的问道:「她来做什么?」 「赔银子。」李大壮忍不住笑道:「说什么世上有因果,今生欠的,今生得还,若没还清,还得欠到来生,因为不愿意欠郎君,所以决定拿着银子来赔马。」 楼子棠的嘴角几不可察的一扬,「她既然有心,就让她进来吧!」 李大壮一喜,立刻转身到外头叫人。 赵嫣不太情愿的拖着脚步,拿着银子踏进屋里,不过满脸不愿在闻到了满屋子的食物香气后全都散去,目光一下子就黏在桌上的饭菜上。 林义这是使尽了全身的功夫,虽是早膳,但做的都是精巧的素菜,不单味道好,看起来更勾人食欲,虽然一大早她已经吃了两个大包子,然而这会儿看着一桌菜,她肚子又饿了。 楼子棠坐在榻上,注意到她进门后视线一直放在食物上,心头顿时有些不舒畅,口气也冷了下来,「大壮说,你要赔马?」 「是。」赵嫣眼睛看着菜,吞了下口水,将手一伸,银子奉上。 李大壮上前接过手,巧妙的用身子挡在桌前,不忘对赵嫣使了个眼色。这个胖丫头是怎么回事?他家郎君就在她面前,她的眼中意然只有那一桌子饭菜,没看到他家郎君的脸色都变了吗? 赵嫣不满的看了李大壮一眼,她吃不了,难不成连看都不成吗?真是太小气。 「郎君。」李大壮用口形暗示了下。 赵嫣这才看向坐在榻上,神色莫测高深的楼子棠。 楼子棠见她终于眼中有了自己,不由一哼,「你这个赵四,就是个吃货。」 楼子棠不提,赵嫣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个赵四的名号,「你还是叫我巧巧吧!我跟姓赵的没关系。」 楼子棠挑了挑眉,也没多问,只道:「这是一百两?!你可知昨日你所击毙的那匹马是西域的宝马?」 「知道又如何?」赵嫣不平的咕哝,「你这人也怪,平白无故的干么拿这么好的一匹马来拉车?」 楼子棠眼露异光,瞥了一眼赵嫣,「此马乃我兄长所赠。」 赵嫣一愣,觉得有些尴尬,他的兄长不就是永安侯世子吗?就算远在扬州,但百姓对这位世子爷的名号也是如雷贯耳。 永安侯世子楼子沁不单出身富贵,还有勇有谋,如今随着叶大将军镇守边疆,最疼爱的便是这个休弱多病的胞弟,以世子爷的能耐,送匹宝马给弟弟拉车又如何? 人家有本事。「你拿这百两银子,是侮辱本郎君,还是侮辱那匹马?」 「说什么侮辱,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赵嫣不乐意了,这些年她一心要替姨母赎身,偏偏姨母一心要寻人,所以两人始终存不了太多银两,如今她拿出百两银子,已经展现了诚意,心都在泣血了,他竟还说是侮辱?! 「不过百两银子便是你全部的家当?」楼子棠神情微黯,「看来,你的日子不好过」 听到他语气中的一丝叹息,赵嫣眼底闪过一抹光亮,难不成这个白眼狼还有一丁点良心? 她立刻微吸了口气,用着又软又柔的声音低诉,「我不过是个小老百姓,每日过得忙碌辛劳,辛苦一日,赚的不过就几个铜钱,如今这百两银子是狠狠的割下我一肉。」 「听起来令人同情。」 赵嫣心头一乐,看来这家伙真的还有一丝仁慈之心。 「可惜,」他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盯着她,「你割下的这块肉,让本郎君塞牙缝都不够。」 她猛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就见他对她一笑。 那一笑令她眼异了下,她用力的闭了闭眼,要自己争气点,长得好看、心肠恶毒之人,她巧巧不稀罕。 「这一百两银子,我暂且勉为其难的收下,至于剩下的,就先当你欠着吧!」 混帐!她的脸拉了下来,嘴巴一嘟。 「你用膳了吗?」 她闷闷不乐的揺头。 「不介意的话,坐下来吃吧!」 第十二章 赵嫣闻言精神一振,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你要给我吃?」 「若你不要,便算了。」 「要!怎么不要。」她像是怕他反悔似的连忙坐下来,一桌子的菜都没动,与其最后他一口不吃,浪费了,还不如便宜了她。 她一点都不客气的拿起筷子,连声招呼都不打,迳自吃了起来。 【第五章 让你多吃点】 看到赵嫣的反应,李大壮惊得眼微睁了下,这还真不像以往所见的那些世家小姐,好奇的瞄了眼楼子棠,惊奇的发现主子脸上竟没有一丝厌恶的神情。 这胖丫头真不知何德何能竟能入了他家郎君的眼,这几年,出现在主子身边更好、更美的姑娘不少,但主子从没兴趣,这样的淡然还让府中的老太君急得不得了,私底下隐讳的派人来问过他几次,就担心自己的孙儿因为体弱,「那方面」不成。 自己身为贴身小厮,知道主子当然不会不成,只是向来寡欲是真,没想到如今竟对个姑娘有兴趣,只是,这胖姑娘圆滚滚的模样实在配不上他谪仙般的主子,尤其吃东西快得简直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赵嫣吃东西极快,虽称不上优雅,但也不算狼吞虎咽,入口的饭菜绝对充分咀嚼,好好品味才会吞下肚。 李大壮在京中看多了贵女做派,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看她的表情,却不得不说,挺勾人食欲的。 赵嫣注意到楼子棠只是盯着自己,一点也没有动筷的打算,又看他的脸色太过苍白,痩弱得像是一阵风吹来就会倒似的,她不由挑了挑眉,间道:「你的腿真断了?」 他点头,「你离去后,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的眼中写着怀疑,不过对他说的话也懒得去探究,反正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让人看不透。 不管他话中的真假,她直接站起来,走到榻前,一把将他打横的抱起来。 楼子棠难得露出惊愕的神情,「你做什么?」 「抱你过去吃东西。你长得好看像谪仙,但应该还不想饿死自己当神仙吧。」她面色不改的将他抱到桌旁的椅子放下,「纵使吃不下,也喝点东西,这鱼汤鲜甜,是我跟我姨母一女早去庄子替你挑的,快喝。」 楼子棠有片刻失神,他被赵嫣这个有圆圆包子脸,像个福娃儿似的丫头抱了起来,这让他……颜面何存?! 他抬头看向李大壮,李大壮立刻将头给一撇,用行动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摆明了欲盖弥彰,楼子棠抿了抿嘴。 「喝吧。」她盛了一碗鱼汤给他。 楼子棠伸出手,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 李大壮见了,双眼迸出光亮,感激的看向赵嫣。 赵嫣被瞧得一脸莫名,将面前的玉米软煎蛋推上前,「这个好吃,你也吃点。」 楼子棠举箸,夹起吃了一口,看她吃得美味,果然入口滋味不错。 李大壮是真心激动,从世子爷在边疆失踪的消息传来后,郎君外表看起来似乎平常,但只有贴身伺候的自己知道这些日子主子几乎夜不成眠,食不下咽,如今见他终于愿意吃点东西,他激动得直想跪谢天地,看着赵嫣顿觉顺眼许多。 「好吃吧?」赵嫣浑然不知李大壮的激动之情,只顾着再给楼子棠夹菜。「好吃就多吃点,吃多些,身体才会康健。你看看我,平时就是吃得多,力气大,身子也好,所以才能活话蹦乱跳。」 想起方才自己被她轻而易举的抱起,楼子棠顿觉浑身不自在,不由微沉了下脸,「你或许力气太,身子好,但脑子却不好,成天就想着吃,我叫你吃,你就吃,就不怕我下毒害你吗?!」 赵嫣一口菜喷了出来。 楼子棠挑了下眉,身子微侧了下,转过身来竟还能神情未变,一点也不觉得恶心。 赵嫣恶狠狠的看着他,重重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不过吃点东西罢了,何必惹人不痛快!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如此厌恶,处处针对?」 「我对你并无一丝厌恶,若厌恶,我根本连个眼神都不会赏赐给你,相反的,我挺欣赏你,不然不会与你同桌共食。」 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令人想吐血,看来病态虚弱又如何,就是个心黑的。 「若是你表达欣赏的方式是捉弄,那我情愿让你厌恶,看都别看我一眼。」 「就你这身材,想让人别看,有些难度。」 这家伙狗嘴吐不出象牙,她生气的时候更是需要吃东西。「这些菜都沾了我的口水,怕你恶心,所以你也别吃了,饿死你,让你去当神仙,不过你爱坑人,死了去不了西方极乐,应该是下地狱才对。」 一想起自己给他的百两银子,像是要吃回本似的,赵嫣吃得满足,但楼子棠注意到摆在他身旁的那盅鱼汤她始终没动。 最后她恶狠狠的瞪着他,「还不把汤给喝了!我的口水可没喷进去。」她一脸不情愿的将汤推向他。 这是变相的关心他,他浅浅一笑,拿起汤匙,缓缓的喝着汤。 一张桌,两个人,一个吃得斯文优雑,一个吃得风卷残云,饶是知道她是个吃货,但看到她真能吃下一桌饱菜,还是令楼子棠开了眼界。 似乎看出楼子棠心中所想,赵嫣满足的放下筷子,得意的搓了下圆滚滚的肚子,「宝庆楼的林大厨厨艺一流,出自他手的佳肴色香味俱全,就算再来一桌,我也照样能吃下。」 「你很中意林大厨的手艺?」用了半盅鱼汤,楼子棠停下了手。 赵嫣有些不以为然的看着他,就喝这点汤怎么成?她拿起她的筷子,替他剔了鱼刺,将鱼肉放在一旁的小盘子上,要他吃,「你是京城里来的,所以不知,宝庆楼是江南一带最大的酒楼,能在这里当上掌勺大厨,本事自然不一般,我巴不得天天能吃上宝庆楼的饭菜。」 在她眼神示意底下,楼子棠拿起筷子,吃下鱼肉,味道确实还不错。「若你喜欢宝庆楼的饭菜,就天天来吃。」 听听口气,俨然是何不食肉糜,她撇嘴道:「天天来?我在红霞阁制些胭脂水粉,虽说收入挺不错的,但也禁不起我这么天天来吃上一顿。」 「这一桌菜要多少钱?」 「少说也要十两银子吧。」她替他剔着鱼刺,分心的回答。 「我吃了几口蛋,喝了半盅鱼汤,又该付多少银两?」 心一突,赵嫣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也顾不得剔鱼刺了,「等等!你为什么这么问?该不会是要我付这桌菜的钱吧?」 「当然不会,鱼汤我会付,但若你愿做东道主,我也不好推辞。」 「我帮你剔鱼刺,想让你多吃些,还送上了百两银子,那是我所有家当,你却还要我付这桌菜的钱,你这人良心都被吃进狗肚子里去了啊。」 他语调慵懒地调侃,「你自个儿说在红霞阁制胭脂水粉收入不差,怎么可能只有百两身家,说到底,是你不老实。」 她被说得有些心虚,她自然不只百两的身家,只是她的银子还有别的用途,总不能全拿出来给他。 「你这人实在不厚道,难不成真要我掏出所有家底?!你怎么不想想,若真要理论,你才是欠我的那一个,当年我好心救你,却被你反咬一口,害得我被罚跪祠堂,差点饿死,逼得我离开家门。 如今我俩再相遇,我善心依然,出手相救,你呢?你依然狼心狗肺,要我赔马的银两也就算了,现在连一桌饭菜的钱都要我出!你心这么坏,索性连包下西院的钱全算在我头上好了。」 看着楼子棠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赵嫣暗道不妙,她一时口没遮拦,他不会真的心黑到要她付钱吧?果然-- 「若你有心,」他柔柔对她一笑,「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 「你--」赵嫣呼吸一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禁笑道:「我说笑的。」 她没好气的看着他,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郎君,宇坤打扰。时辰已不早,该启程了。」 门口响起的声音令赵嫣微愣了下,魏宇坤?!两淮盐运使魏大人的嫡子,与这些日子喜欢白小冉而闹出不少动静的魏孝政是手足,只不过眼前这位可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少爷。 第十三章 楼子棠的神情一正。 赵嫣敏感的察觉楼子棠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虽然很快隐去,却依然被她清楚捕捉--那个眼神透露出的杀气令她心头微惊,不过就是个孱弱的公子哥,为何会有这般戾气? 楼子棠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柔柔一笑,「看来我得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赵嫣站起身,下意识的本想回一句「最好老死不见」,但是看到他的脸,话不禁又吞回肚子里。以前不觉,但今时今日令她觉得容易被皮相迷惑,不是件好事。 门被从外头打开,魏宇坤大步走进,有些意外的看着屋内的情况,目光落在赵嫣身上。 赵嫣目光不经意的飘过他身上,多年未见,但她可记得魏宇坤因为嫡出,自诩高人一等,又受魏氏这姑母疼爱,小时常到赵府作客,这家伙以前没少欺负过她,如今乍见到他,勾起了她在赵家那段不开心的回忆。 她敛下的眼神微冷,楼子棠跟他走在了一道,果然不管再怎么变,他与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默默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魏宇坤见楼子棠没有介绍的打算,只当是宝庆楼的奴仆罢了,也没将她放在心上,「郎君,马车已备好。」 「我稍后便至。」 魏宇坤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魏宇坤口气恭敬,但赵嫣在红霞阁待了这么些年,看那些老戏骨演戏、教戏,敏感的瞧出他身上透露出的一丝傲慢,他并非打心里敬重楼子棠,这份认知令她有些意外。 虽说她是个小老百姓,但也知道凭着永安侯府的名号,楼子棠尽管无法袭爵,但是上头有个功在边疆的兄长,纵使两淮盐运使魏大人见了,也得敬上几分,更别提全无功名在身的魏宇绅。 她审视的看着楼子棠,聪明如他,难道就一点都没瞧出来,抑或是就算察觉,也不当回事? 若真是后者,赵嫣真心同情魏宇坤,因为她比任何人清楚,楼子棠温和,但若真要使计害人,可没几个人能招架得住,以她为例,几次交手,她都被坑得莫名其妙。 她看着李大壮上前,蹲在楼子棠面前,准备将人背起。 她一把上前,没理会蹲着的李大壮,伸出手,再次将楼子棠打横抱起。 楼子棠原本自得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低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立刻放我下来!」 看见他慌乱的神情,赵嫣觉得心情变好了。「别乱动,小心我把你摔了。你身分尊贵,摔了我可赔不起。」她开心的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怎么,觉得被个女人抱着很窝囊?」 楼子棠的太阳穴闷痛,有些咬牙切齿道:「你年纪已不小,该知男女授受不亲,你--」 「出门在外,哪来这么多规矩。」赵嫣打断了他的话,「我告诉你,若觉得让我抱着丢人,以后记得多吃点东西,把自己养得壮硕些。」 等在门外的魏宇坤见楼子棠被个女人抱出来,脸上惊讶一闪而过,但因为楼子棠没出声,所以他也没费心上前阻拦,只是嘴角嘲弄的一撇。 赵嫣没理会他,将楼子棠放到马车上,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头解开自己腰间的荷包,「给你。」 楼子棠没有迟疑的伸手接了过来,荷包不重,捏了捏,里头似有几颗圆球硬物。 「里头是栗子和核桃。」赵嫣替他解了疑惑,「都是好东西,我每天都会带些在身上,累的时候吃上一颗,精神都好了。」 这些东西并不是多罕见,但是她的关心却是难得,「你不生气了?」 她的眼珠骨碌碌一转,「生气,但我是个以德报怨的大善人,你讹诈我,不过我也不想看你真的饿死了。」 「言过其实,我只是食欲不好,吃得少。」他兄长失踪月余,再过几天消息该传回京城,这个消息瞒不住,这几日他思虑盘算再三,纵使面上如常,但心境终究不再一样。 看着赵嫣圆圆的眼睛,呆愣之由带着几分灵动,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她肉乎乎的脸颊,果然如他想象中的柔软。 脸颊忽然被捏住,赵嫣惊得瞪大了眼。 在她动手拍掉自己的手前,楼子棠松开了她的脸颊。 「混帐。」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亏我关心你,你竟对我动手动脚,果然是个白眼--」 「启程。」 察觉马车动了,赵嫣吓了一跳,「我还没下车。」 「是你不走,我又没开口留你。」 赵嫣也顾不得跟他吵,连忙跳下马车,一脸气恼的看着一行马车渐行渐远。 马车内的楼子棠脸上带着浅笑,倒出荷包里头的几颗栗子、核桃。 许多事变了,但看到她依然爱吃、爱笑,良善依然,实在难得。 赵嫣听说城内玲珑坊派人来请,急急的换了身衣服出门。 还真是赶了巧了,今日红霞阁上新戏,白小冉说只要有人送吃的就全给她,她便答应要送上一份礼,正好玲珑坊派人来请,玲珑坊专卖些少见稀有的玩意儿,赵嫣尤其喜欢从西域带回来的画眉墨,这种墨价高而量少,她早早就托了玲珑坊的老板留意,若有货定要第一个知会她,今日肯定是货到了。 只是她虽去得快,但终究慢了一步。 「没了?全被买走了?!」赵嫣难以置信,「掌柜,我不是都说了让你给我留着吗?怎么会全没了?」 掌柜闻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本是该留给你,只是……对方出的价高,而且给了那人,跟给你也是一样的。」 说到底就是商人将本求利,根本不在乎承诺这回事,赵嫣心中不满,「卖了旁人跟卖我怎么会一样?」 「一样的、一样的,」掌柜涎着笑脸,「买的是你们三爷,他买,不就等于是你买吗?」 三爷?!赵嫣有些意外,三爷叶齐云来了?! 今年转眼过了大半,赵嫣本预料因为康嬷嬷身子不好,叶齐云会提前下江南一趟,果然如今人来了,只是却来得无声无息,没有半点消息走漏,而且还来得巧,一来就抢了她的东西。 赵嫣嘴一撇,如今东西被叶齐云拿走,她就算发再大脾气也没用,脑子一转,她转身离开。 眼看天色渐暗,人直往码头而去。 红霞阁今日换戏码,阁内白日休息,晚上则在运河上的红霞舫开锣上新戏,这已成了红霞阁多年来的规矩。 停泊在运河边的红霞舫,入夜后点上别具匠心的花灯,五彩缤纷,光彩耀人。 康嬷嬷深谙人心,舫上座位不多,价码高昂,却因人性的攀比之心,所以一位难求,能入红霞舫者非富即贵,如此安排每每都让新戏未演先轰动。 赵嫣对红雪舫并不陌生,若有新戏,她都会与姨母跟着康嬷嬷一同与扬州的富贵人家一同赏戏,只是如今康嬷嬷身子不好,所以今日来看戏的只有她和姨母,本来姨母也不想来,是让她撒娇磨了半天才答应出门。 赵嫣登船时,戏尚未开锣,但船上已聚了不少人。 金子一见到她,立刻走了过来,「小姐,魏大公子闹起来了。」 赵嫣闻言,挑了挑眉。 白小冉要高升到京城丽正阁去了,不日将要进京,这些日子这消息传开来之后,魏孝政三番两次要见白小冉却不得其门而入,这事情早就闹得人尽皆知。 在白小冉还是小角儿时,要见她一面并不算难事,只是当她成了红霞阁的台柱后,不论是康嬷嬷或是朱文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明里暗里的都让人挡着两人私会。 白小冉能爬上今日的位置,除了身段、容貌都不差外,自然也不是个傻的,一旦入京,便是一朝飞上枝头,纵使魏太公子对她有意,她也不可能为了他抛下一切,毕竟看似情根深种的两淮盐运使大公子,说穿了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轨裤,白小冉跟了他,最多就是被抬进府里当个妾,若左右都是为妾,她再笨也知道选择进京一搏,京城的达官显要,随便一个都比这个无功名在身的魏府庶子强。 白小冉看似无情,但人往高处爬并无过错,只是以魏孝政的性子,未必吞得下这口气,果然今日再次求见不成,就趁着酒意闹了起来。 第十四章 魏孝政闹起来,康嬷嬷病了,留在红霞阁,不可能来周旋,至于白小冉在这个风口浪尖也不可能来掺和,最终只有朱文和一人出面。 赵嫣倒好奇这个被三爷看中,派来扬州的当家到底有几分能耐,果然看到听见消息的朱文和面上带笑的赶来,对魏孝政弯腰赔礼。 「今日上新戏,冉姑娘为了揣磨新角色,已经几日未好好歇息,等会儿又要上戏,只怕今日真无法应公子之邀。赶明儿个,我定带着冉姑娘跟大公子好好的瞎罪。」 「你这个混帐东西!」魏孝政不客气的推了朱文和一把,「一次、两次的用这理由诓我也就罢了,朱当家,你真当爷是三岁小儿不成,爷已经打听过了,白小冉是要进京去,所以瞧不上爷。」 朱文和连忙解释,「冉姑娘要进京是不假,但纵使进京,她也不过一个伶人,谁给她熊心豹子胆敢瞧不上魏大公子了?」 朱文和的话无意中刺中魏孝政,他愤愤不平的瞪着朱文和,魏大公子?!什么魏大公子,表面上是众人追捧,但说穿了他这庶子身分,压根是个无用的空壳子。 他的二弟五岁就让嫡母送进京读书,结交京城权贵无数,而他就是个废人,二弟前些日子从京城回京,在魏府众人眼中,他连他二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人前他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内里的苦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心头本就憋屈,如今就连个下贱的伶人都能不给他面子,视他为无物! 「把人给大爷我叫出来,在爷面前磕头赔罪!」魏孝政大吼大鸣,拿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向朱文和,「别忘了她可是我丢了不少钱捧着才有今日,如今她本事了,要进京去攀高枝,把之前的情分给抹个干净,真当爷是好欺负的,信不信我派人将你这红霞舫给烧了!」 眼睁睁看着杯子砸来,朱文和也没闪,就让杯子真真的砸中他的胸,衣襟湿了一片。 魏孝政楞了一下,似乎也意外朱文和的不闪不躲。 朱文和遭受屈辱,一点也不恼,依然拱着双手,摆低姿态,笑脸迎人,「大公子息怒,今日舫上达官贵人不少,公子不如看小人的面上,先坐下来喝点茶,可别让个不入流的伶人气坏了公子,失了斯文。」 赵嫣虽说不喜朱文和,但看他受辱依然笑脸迎人,也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忍耐功夫了得。 魏孝政本就趁着酒意闹事,想要出口闷气,但朱文和的话倒也让他拉回了些理智。 他顶着魏家的名号,也不敢真的做得太过,他的目光看了下四周,认出其中几个江南一带的权贵子弟,如今红霞阁的当家被他的杯子一砸,该算是让他出了口气,再闹下去,丢的可是自己的脸。 他有些愤愤不平,却也只能咬牙忍着,坐了下来,粗着声音道:「这茶都凉了。」 「是!」朱文和连忙叫来跑腿的小二,在他的耳际低语了几句,这才大了点声说道:「怎么伺候的,还不按去泡上一壶上好的毛尖配点心过来。」 看来没戏了,赵嫣觉得无趣的撇了下嘴,这场戏不够精采,没必要再看下去。 赵嫣带着金子转身就要走,没料到看到门边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看到姨母手里拿着托盘,上头摆着红霞阁最令人垂涎的茶点,赵嫣的眉头一皱,这上茶点的话儿明明轮不到姨母的头上,但现在……她的眼神一冷,看向正在魏孝政跟前赔笑脸的朱文和。 魏孝政气还未全消,朱文和让姨母来上茶,肯定留有后手,或许是想让姨母出点错,再惹恼魏孝政,让他寻到错处,出手教训姨母,事情若闹得再大些,魏孝政碍于魏家颜面也不敢再寻着借口来找红霞阁的麻烦,但倒霉的就是被拿来当枪使的姨母。 赵嫣知道争宠、嫉妒、勾心斗角不论何处皆有,尤其是在戏班子这种复杂的环境之中,朱文和的算盘打得好,却错在拿她姨母当棋子用。 她在心中冷哼,这个混帐东西,看来她之前给的教训还太少了。 赵嫣快走了几步,拦住了秦悦的路。 秦悦始终低着头,听声音知道船上的人不少,她向来不喜在人多的地方出现,以往看戏时总是在角落寻个人少的地方,谁知方才朱文和派了小厮来说人手不够,要她帮个手,她虽不安,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帮忙。 「姨母。」赵嫣的口气阴沉沉的。 秦悦一惊抬起头,看到赵嫣,松了口气,「巧巧?!」 「给我。」赵嫣对她挤出一抹笑,坚定的接过托盘。 秦悦没有多想,就把托盘交了出去,她压根不会往朱文和找她麻烦那个方向想,她只担心自己笨手笨脚得罪贵客,所以赵嫣一出现,自然让机灵的她接手。 赵嫣端着托盘走过去,眼中的冷意不减,但圆圆的包子脸上挂的却是温和无害的笑容。 朱文和见到来人是赵嫣,身子微微一僵,他方才明明问过,这丫头去了玲珑坊,怎么现在出现在这里?! 他在心中暗咒了声,原想趁着赵嫣不在,让胆小如鼠,一急起来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秦悦在怒火未消的魏大公子跟前出错,借此大做文章,将秦悦发落了,没料到赵嫣来了…… 朱文和想除去康嬷嬷疼爱的秦悦,但陷害秦悦和陷害赵嫣是两码子事,秦悦或许不会察觉,可赵嫣不是善茬。 与赵嫣冷然的视线对上,朱文和想他到红霞阁第一日,放在自己床上的那条蛇不由打心底泠寒,只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他的心一横,想想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的康嬷嬷,若是三爷还没来得及到扬州,康嬷嬷就去了,红霞阁最终定由他管事,他又何必惧怕这个没了靠山的丫头? 在赵嫣经过自己身边时,他暗暗的伸出脚打算绊住她。 赵嫣早料到朱文和会使坏,所以早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他才一动,纵使动作细微,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红霞阁的戏台上演的皆是忠孝节义,可笑的是戏台下却都是上演着坑害他人,不顾道义的戏码。她的眼神一冷,用力的踩上朱文和伸出来的脚,还犹感不足的故意使劲转了转,看着他痛得一脸扭曲,却先发制人的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带着托盘就摔倒在地上-- 「泯帐!」魏孝政正在气头上,看到上茶的丫头出错,给他寻到出气的由头,一脚就要踹过去! 赵嫣在红霞阁待了多年,除了学会康嬷嬷一手好技艺,也练出了好演技,一见魏孝政抬腿,她顺势往旁边一滚,看似被踢得惨了,实际上那一脚根本就没挨到身上。 若今日跌到魏孝政跟前的是姨母,姨母的性子,恐怕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就被他一脚给踢晕了。 她的姨母人好,从不与人结怨,安安分分,却没料到这样还是碍了旁人的眼,朱文和盘算得好,借着得罪魏孝政的由头,逼着病中的康嬷嬷将她和姨母赶出去,虽说赵嫣也不想要姨母在红霞阁当一辈子的奴才,但是就算要走,也不能让姨母受了半点委屈。 「朱当家,」赵嫣倒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捉住了朱文和的友摆,「救救我。」 朱文和被她的举动给丢得一愣一愣的,他方才被她用力踩的脚还痛着,她却一副比他更痛苦似的皱着脸,「你……你做什么?」 「奴婢可都是听你的话要给魏大公子添堵,你打心里头瞧不起大公子,交代奴婢送茶点上来时泼向大公子,他们富贵公子好面子,肯定会离去更衣,怎么现在大公子不走,反而还踢了奴婢一脚,奴婢疼得快要死了,朱当家,你可得替奴婢做主,奴婢这一向都是听朱当家的,别让奴婢被打死了。」 朱文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奴婢没胡说,」赵嫣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不然好好的,给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得罪魏大公子。」 「好你个朱文和。」魏孝政将赵嫣的话听了个明白,怒火中烧,「原来你跟他们都一样,全都瞧不起我,想要欺到我头上!」 第十五章 「大公子冤枉,」朱文和万万没料到被赵嫣反将了一军,连忙替自己辩解,「大公子可别被这个贱蹄子给骗了,她自个儿犯了错,这是明摆着要给自己脱罪,胡言乱语。」 「朱当家,天地良心啊!」赵嫣哭喊出声,「我这贱蹄子做错事,被打被骂不敢有二话,但这明明不是奴婢的主意,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认的。」 朱文和瞪着赵嫣哭天喊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在唱大戏。 「朱文和!」魏孝政再也顾不得周遭有多双眼睛看着,用力的踢打着朱文和。 舫上的人彷佛看着戏,置身事外,就连红霞阁的人也没人上前去拦,由此可见朱文和有多不得人心。 赵嫣哭得倒进了前来安慰她的秦悦怀里,无人看见她的双眼根本没有半点泪意。 「没想到红霞舫不单台上的戏精采,台下的戏也同样热闹引人,今日开戏的时辰未到,台下的大戏就已经开锣了。魏大公子,今日还真真让人开了眼界。」 一声声带笑的嘲讽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第六章 不能做好人】 不知何时,登船处出现了一行人。 别人或许不知,但魏孝政一眼就认出说话者是谁,脸色一白,僵着身子,停下打人的动作。 魏宇坤冷冷的看着兄长,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纨绔,今日借着楼子棠之便,得以与侯府向来交好的叶三爷一见,谁知道却遇上了这个不成材的兄长闹事。 「让二公子见笑了。」推着楼子棠的木轮椅,叶齐云一脸似笑非笑。 朱文和被打得鼻青脸肿,认出来人,脸色也极其难看,他被委以重任而来,如今却被三爷看到最狼狈的一面。 他目光恶狠狠的看着跪坐在一旁哭得可怜的赵嫣,大堂上安安静静,就她一个人还哭得起劲,她那个愚不可及的姨母也是一脸苍白的不住抹泪。 楼子棠的手撑着下巴,看着抱在一起的秦悦和赵嫣,就像是在看什么新奇古怪的玩意。「这是魏大人府上的大公子吧?」 听到叶齐云的问话,魏孝政心头打了个寒颤。 京城叶三爷的名号谁人不知,表面上是个管管几个戏班子的闲散人,但扛不住人家上头有两个嫡亲兄长,一个是镇国大将军,一个是工部尚书,一文一武,立于朝堂,深受重用,唯一的姊姊还是当今皇太后,放眼天下,叶家荣华无人能出其右,今天他为了个戏子在红霞舫闹事,还被叶齐云撞了个正着,传进了他爹耳里,只怕讨不了好。 「这奴才泼了我一身热茶。」魏孝政先发制人地道。 「是,方才在一旁,我看得明白,」叶齐云扬了扬唇角,「确实是红霞阁怠慢了,叶某向大公子赔礼。」 魏孝政可不敢受叶齐云这个礼,在魏宇坤清冷的目光下,连忙侧身一避,「晚辈不敢,是晚辈喝了酒,跟几个奴才较真,失了分寸才是。」 「魏公子言重了,只是既是吃了酒,还是早些回去歇着。二公子。」叶齐云轻唤了声。魏宇坤暗暗瞪了畏缩低头的魏孝政一眼,忍着气上前,「三爷。」 「先送你兄长回府歇着吧!」 魏宇坤心中暗恨,好不容易可以跟叶家交好,却没料到这个机会被个蠢货给毁了,「晩辈让下人送兄长回府,二郎君的腿不方便,晚辈还是随身照应为好。」 「怎么?!」叶齐云笑了笑,「有我在,难不成二公子还怕郎君出事吗?」 魏宇坤脸上的笑几乎绷不住,最后只好心有不甘的领着兄长离去。 魏孝政头也不敢抬,蔫蔫的跟着离开。 人一走,朱文和冷汗直流,直接双腿跪下,「三爷。」 叶齐云冷冷给了他一个眼神就视而不见的越过他,直接走到秦悦面前。 秦悦看着出现在身旁的黑色锦袍,缓缓的抬头,「三爷。」 叶齐云看着她怯生生的样子,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注视会令她不自在,于是就不看她,只是盯着还抽泣着的赵嫣,淡淡的丢了一句,「人走了,该下戏了。」 赵嫣抽了抽鼻子,她也想下戏,只不过秦悦就在一旁,她总不能让她姨母看出有假吧! 「还不起来。」 赵嫣乖巧的爬起来,顺手扶了秦悦一把。 秦悦一脸的担忧,手紧紧握着赵嫣的手。 叶齐云负着双手,看着赵嫣,见她一脸悲凄懊悔,圆圆的脸上,小小的鼻子红通通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轻揺了下头。 一年多未见,这个被康嬷嬷当成亲孙女来疼的丫头越来越滑头,看来在戏班子待久了,作戏的本事也没少学。 赵嫣拿着袖子擦着脸上根本不存在的泪,眼角余光对上了楼子棠带笑的眸子,心头不禁一震--他怎么来了?! 叶齐云看向跪着的朱文和,冷声道:「戏都快开锣,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收拾。」 「是!」朱文和忍着被打的痛楚,手脚并用的爬起身,也顾不得带着伤,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张罗。 「等会儿一同看戏。」 赵嫣慢半拍的这才意会到叶齐云是在对她和秦悦说话,暂时顾不得楼子棠,抹了一把脸,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道:「三爷要巧巧陪着看戏,巧巧自然不敢说不,只是三爷,能否给巧巧一点好处?」 「与我看戏可是抬举了你,还敢开口讨要好处?」 「说是讨要,其实也不尽然--巧巧只是想拿回三爷抢走的画眉墨。」 叶齐云失笑,「东西是爷真金白银买来,到你嘴里成了抢。」 「东西是巧巧大半年前就托人从西域带回来,可是三爷一来就给高价全收了,对巧巧来说确实也算是抢吧?!」 她抬着一张圆圆的看似无害的脸,无辜的样子令叶齐云揺头,「知道了,匀些给你便是。」 「谢三爷。」 「过来坐吧!」叶齐云落坐在正对戏台前的看台上,这个位置能将四周看得一目了然。 赵嫣故意对推着楼子棠、挤眉弄眼的李大壮视而不见,她与楼子棠的「蘖缘」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让宝庆楼送一桌酒菜过来。」 原想不搭理人,但是楼子棠淡淡的一句就令赵嫣破了功,她忙不迭的说:「我要水晶肘子。」 楼子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是个吃货,「好。」 赵嫣笑得灿烂。 叶齐云看着两人,意有所指,「我还以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没料到两人倒是处得和谐。」 「三爷,我与二郎君称不上仇人。」 「就我所知,二郎年少时因为落水,受了寒,身子便始终不见好,说到底跟你好像脱不了干系。」 秦悦在一旁听了,不由一愣,抬头看向楼子棠的方向,真是好俊的公子哥! 「姨母,她是永安侯府的二郎君。」 秦悦很快的想起了当年赵嫣被罚,会离开赵府就是因为这个贵人。 「他就是你害的人?」 赵嫣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我没害他。」 「可是--」秦悦飞快的看了楼子棠一眼,随即将头低下。 「悦娘,」叶齐云在一旁轻唤着明显不安的秦悦,「巧巧小时的糊涂事,二郎不会放在心上。」 「多谢二郎君大人大量。」秦悦点了点头。 赵嫣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说着,心有不平的看着楼子棠,有些咬牙切齿道:「你不说点什么吗?」 楼子棠嘴角一扬,「如三爷所言,你小时候的事,我不会计较。」 真要吐出一口老血了!偏偏秦悦已经站起身,还不忘拉了赵嫣一把,忙不迭的说道:「郎君心善,感激不尽。」 赵嫣看着楼子棠,看他全然没打算解释的模样,气恼不已,只是当他将面前的桂花糕推向她的方向,她的嘴角一抽,很没节操的放弃反驳。反正害他落水的黑锅背了多年,再说什么也是多余。 「多谢郎君。」丢下这句话,她就坐了下来,一手拿起桂花糕,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秦悦见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 「你这丫头就个不知羞的,」叶齐云被赵嫣逗笑了,「性子还真不知随了谁,跟你姨母截然不同。」 第十六章 赵嫣将桂花糕吞下,「我随了我娘亲,不像我姨母心好。」 叶齐云失笑,「你这是说你自己的心不好?」 「我的心也好,只是这个世道不好,所以我能做个好心人,却不能做个好人。」 叶齐云挑了挑眉,与楼子棠对视一眼,注意到他也是听得专注。「这话有点儿意思,能做好心人,却不能做好人。」 「我能做个好心人,不害人、不算计他人,但别人想害我、算计我,所以我不当好人,轻轻放过别人。」 叶齐云眼底闪过替赏,「有道理。」 「我说的自然有道理。」一盘桂花糕不过三块,赵嫣一下子吃了两块,不满足的舔舔嘴,伸手拿了最后一块-- 「巧巧姑娘,我家二郎君今天没用什么吃食。」李大壮并不是不让赵嫣吃,而是想起了之前在宝庆楼的事,忍不住出声。 果然赵嫣原要送进自己嘴里的桂花糕,转了个方向,直接拿到楼子棠面前,「吃。」 楼子棠垂眸看了眼,「你可有净手?」 赵嫣微愣了下,手一转,塞进自己的嘴里,给他吃,还嫌她手不干净。 她说了声「失陪」,蹦跳着去净了手。 等她回来,宝庆楼的酒菜也送来了,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赵嫣一边忙着看戏,手和嘴作没停下,一桌子的酒菜就她吃得最欢,她一边给秦悦夹菜,怕楼子棠还是不吃,更是不忘给他夹点放在他碗里,但同桌的叶齐云就没这种待遇。 叶齐云将赵嫣的举动看在眼里,这阵子楼子棠瘦了不少,他心中担忧,他自然清楚,楼子棠的消瘦是因为在大漠失踪的兄长,楼子沁不单单是侯府世子,更是他大哥手下最看重的副将。 想起如今京城永安侯府的局面,叶齐云轻飘飘的丢下一句,「二郎,你未来的小姨子待你这个姊夫不错啊!巧巧出身赵家,而你未来的妻子可是赵家的三姑娘。」 赵嫣正咬着肘子,戏台上明明锣鼓喧天,但叶齐云的话依然清清楚楚的传进她的耳里,她愣愣的转头,不顾吃得一嘴油光,圆滚滚的大眼对上了楼子棠的双眸。 楼子棠看着她一张肉嘟嘟的脸,不用胭脂就透出粉嫩红晕的双颊,不禁扬起了嘴角。 这一笑令赵嫣闪花了眼,只是她方才听到了什么?!她的心突然堵得厉害。 出身永安侯府的楼子棠,长得如谪仙一般的二郎君,竟然要娶魏氏的女儿,她的嫡姊,赵家的三姑娘。 楼子棠吃了一口她舀进他碗里的豆腐羹,没有多做解释。 这是默认了! 耗子舔猫,自己想不开找死,别人也拦不住--不知像在对谁生气似的,她瞠了瞠眼,化愤怒为食欲,狠狠的吃肘子! 这日,叶齐云去见了康嬷嬷,两人在屋内私下谈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叶嬷嬷累了睡去,叶齐云这才出了屋。 时节入秋,但满园子的花草依然生机勃勃,飘散馨香,看得出被打理得极好。 他的目光落在蹲在角落,背对着自己的秦悦身上,好奇的走上前。 秦悦蹲在地上,轻触着喝呼草,看着叶片开启又闭合,看似无聊至极的游戏,她自顾自的玩得挺乐的。 察觉到秦悦的愉快,叶齐云心中有些五味杂陈,这样的与世无争,易于满足的话在这个小院子里,是幸,还是不幸? 原想不打扰她自在的天地,但不经意的踩到了地上的树枝,清脆的声响惊了她。 秦悦猛一抬头,看到叶齐云连忙站起身,低下头,恭敬的喊了一声,「三爷。」 「莫慌。」叶齐云一笑,「我只是四处逛逛,你将院子打理得极好。」 秦悦的头更低了,「这是我分内之事。」 「我方才看你在玩喝呼草,你可知这草又名含羞,别名夫妻草。」 叶齐云对秦悦而言,称不上陌生,毕竟被康机嬷收留,与红霞阁签了卖身契后,叶齐云就是她的主子,因为主仆之分,也因为自己怕生,所以在叶齐云面前虽不至于惧怕,但总是显得拘束。 「知道,就因为叫夫妻草。」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一下,「所以我特别喜欢。嬷嬷说此草虽有微毒,但使用得当,也是良药。」 「你知其草功效,知其别名,但叫夫妻草的由来,你可知晓?」 秦悦静了一会儿,有些困惑叶齐云会突然跟她讨论起植物来,她自然是知道夫妻草的名称由来是个悲剧的故事,有一说是妻死夫留,也有一说是夫死妻留,但不论是夫亡或妻亡,都是阴阳两隔,亡者生前犯了错,死后坟上长出的草,因羞怯而被人轻触就低头,所以名为夫妻草。 秦悦不在乎来历,她只单纯的喜欢这个名,「我知道,但我还是喜欢。」 叶齐云听到她简单的回答,不由笑了,「罢了,你喜欢便好。这院子生机盎然,你功不可没。」 「是康嬷嬷教得好。」秦悦不敢居功。 「嬷嬷当然有功劳,但你的努力也不假。可还有上普陀寺祈福?」 「有,」秦悦点点头,「每月初一都上寺里祈福。」 叶齐云在普陀寺替自己在边关的兄长立了个长生牌位,康嬷嬷当初就将这事交给秦悦办,秦悦始终尽责。 「下个月就加你二两月银。」 秦悦心头一乐,「谢谢三爷。」 赵嫣从窗户看出去,正好见到站在夕阳下的两人,叶三爷长得好,笑起来带着一丝温雅,但对他,赵嫣始终称不上喜欢。 至于原因?她还真说不上来,越相处,越看不透,也越不想打交道。 此时看到姨母脸上明显的欢欣和叶齐云脸上的温柔,要不是因为她很清楚叶齐云在京城有个青梅竹马的嫡妻,感情如胶似漆,还育有三子,多年来对姨母照顾有加,却还是以礼相待,她都要怀疑他对姨母生出旁的心思。 这几日她的心情莫名的不开朗,连带着看叶齐云更加不顺眼起来,她微吸了口气,整理思绪,走了过去,「三爷,姨母。」 秦悦难掩兴奋之情的拉着赵嫣的手,低声的说:「巧巧,三爷加我二两月银。」 赵嫣的嘴角扬了扬,叶齐云也算是个妙人,每年至少都会下扬州一趟,每次也都无一例外的给姨母加月银。 虽说赵嫣没去问过旁人,但也肯定给姨母的月银在红霞阁内是数一数二高的。 不得不说,叶齐云的手段不错,他不单给银两给得大方,还知道姨母孝顺,在多年前就将外祖、外祖母的坟重新找了块风水宝地安置,这宝地就在扬州城外,只要想念就能前去祭拜,不用舟车劳顿地回偏远的小山村,姨母感激,始终觉得叶齐云是个良善的大好人。 赵嫣不喜欢他这个人,但她对他的银子挺感兴趣的,带着笑意开了口,「三爷,我干活也挺勤快,给红霞阁的胭脂水粉都特别用心,所以可否也发个话,买我胭脂水粉的银两多添点?」 「大言不惭,方才我在嬷嬷的房里看了会儿帐,上头可记得请楚,对你已经是大方了,还不满足?」 「自然不满足,因为我要花钱的地方不少。」赵嫣的话是真,至于要花在什么地方,姨母在旁,她不明说,但她知道叶齐云很清楚。 叶齐云自然知道两人的银两大部分都花在寻人上头,秦悦托康嬷嬷寻人,这么多年过去,若是寻常人早已死心,就秦悦还死心眼地坚持至今。 赵嫣虽张狂,心中对此早不以为然,却依然听之任之,不可否认这丫头有颗难得的孝心。 有秦悦在,叶齐云也不多言,换了个话题问道:「朱当家为人如何?」 「朱当家是三爷看重之人,自然是好的。」赵嫣的表情看得出敷衍。 叶齐云失笑,「朱文和在京城做了几年管事,为人圆融机灵,只可惜小家子气,无容人雅量,你若不喜,倒是情有可原。」 「三爷,说穿了,我不过是一个跟着姨母在红霞阁讨生活的小人物,喜或不喜,压根不重要。」 「你与悦娘皆是康嬷嬷看重之人,喜或不喜可是大考虑,放心吧!过几日我便让朱文和离开。」 第十七章 秦悦脸上难掩意外。 赵嫣倒是神色平和,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红霞阁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多嘴,三爷要一个人走或留,与我或姨母无关。」 这是红霞阁,人多嘴杂,她压根不想听到闲言闲语,说朱文和离开是因为她或者姨母的关系,她是不在乎,但是姨母被康嬷嬷高看几分,能说是母女之情,要是被叶齐云高看……那这话就难听了。 「你与悦娘都不是外人。」叶齐云浑然不知赵嫣心中的考量,他出身权贵,上有两兄一姊,权倾一时,只管自己开心,可不管旁人如何。「悦娘,你说,我把红霞阁交给你管束如何?」 秦悦始终低着头不插话,突然听到叶齐云说要把红霞阁交给自己有些懵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赵嫣也着实被吓了一跳,把红霞阁交给姨母?!这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这个叶齐云脑子在抽什么风,这么大的一份产业,竟随便的就交出来,也不想想以姨母的性子,管不住红霞阁上下百余口人不说,最后还可能会毁了红霞阁。 「悦娘不愿吗?」叶齐云温和的等着秦悦回话。 秦悦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她连人多的地方都不自在,更别提去管束人。她轻拉了拉赵嫣的衣袖。 赵嫣回过神,道:「我姨母不成。」 「单靠着悦娘或许不成,但--」叶齐云对赵嫣一笑,「不是还有你吗?到时你们替我管着红霞阁,就永远无须担心有人会不长眼的欺到你们头上了。」 叶齐云说的是一片好心,但赵嫣却一点都不领情,叶齐云出身名门,旁人上赶着巴结他都来不及,他却有心思关心自己和姨母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小时候她不懂事,对这事没放在心上,但随着年龄渐长,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而是经历得多了,她才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由的对另一个人好。 「三爷到底意欲为何?」 「你与悦娘孤儿寡母,以为我想如何?」叶齐云面上带笑的反问。 赵嫣听出他话中的取笑,是啊!孤儿寡母的低等人,身上能有什么让他叶三爷图谋,只是她就是觉得古怪,心中因为看不透而恼火,叶齐云滑溜得跟条蛇似的,若他不说,她根本别指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多谢三爷抬爱,只是巧巧自在惯了。」赵嫣的思绪一转,自己是傻了才会跟叶齐云较真,她大可不理会叶齐云有什么想法,说穿了不在乎的人最大。 「等姨母赎身后,我就会跟着姨母回老家的小山村,买块地,平静安稳的过日子。」 「回小山村平稳的过日子?!没想到你的期盼如此小。」 「我的期盼是小,但是不论大小,总归没想过要害人。」 这句话说得轻巧,叶齐云有些哭笑不得,「巧巧,别人眼中的恩典,在你眼中成了陷害的把戏,着实令爷我伤了心,看来嬷嬷对你的称赞言过其实,你太肆意而为,不懂得掩其锋芒,这里可是红霞阁,我是这里的主子,你姨母的卖身契还捏在我的手里。」 这是拿姨母来威胁她,她嘲弄的看着他,「三爷,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纵使权势高过天,但也不能不讲道理,我姨母又不是在红霞阁签了死契,要不就还了赎身的银两,要不就再等个几十年,一样可以恢复自由身。」 「但或许我有能耐在她恢复自由身之前让她消失。」 赵嫣脸色大变,正要开口反击,叶齐云却哈哈一笑,看着一旁的秦悦道:「悦娘,我跟巧巧开的玩笑似乎过了头,惹丫头生气了。」 秦悦的脸色变了又变,他们的对话她在一旁听得清楚,却有些懵懂不明白,她不知好好的怎么三爷会想让她接手红霞阁,最后又扯上自己的卖身契,明明谈话的气氛挺好,怎么突然变得剑拔弩张? 「巧巧还小,三爷别见怪。」 「悦娘的外甥女,我自然不会怪罪,只是--」叶齐云故意看了眼赵嫣,这才说道:「悦娘,你自己考虑考虑是否愿接掌红霞阁,我不强人所难,我知道你重视巧巧,若你点头,巧巧以后在红霞阁都无人敢欺负,而且顶着红霞阁管事外甥女的身分,人家也能高看几分。」 不可否认,叶齐云的话让秦悦动了心思,她一直内疚自己的性子柔弱,拖累了赵嫣,若是接掌了红霞阁,情况或许真会不同。 赵嫣眼中满是愤愤的光芒,恼怒的看着轻笑走远的叶齐云。 叶齐云离去后,秦悦站在院子里,还兀自思索着。 看到秦悦失神的模样,赵嫣心中一叹,这还真是想要为了她而接手红霞阁,姨母这一点头,会不会把自己折腾个半死先不论,这辈子她们俩就要跟红霞阁绑在一块了。 拉着姨母的手,回屋内坐下,赵嫣给她倒了杯热茶,缓缓思绪。 「巧巧,」果然,秦悦回过神后,轻声开了口,「三爷直想把红霞阁交给我打理吗?」 「三爷给,姨母想接吗?」 秦悦不假思索的揺头,她虽然不聪明,但很有自知之明。 「我做不来的。」她静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只想待在院子里种种花草,但我又想要你过得好……其实,我只想等你姨父回来,等他回来我就要跟他一起回小山村去。」 赵嫣心中一叹,「姨母,你真觉得姨父会回来吗?」 秦悦低头沉默了,她知道别人暗地里说她傻、说她不切实际,但她从来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然而内心深处,她不希望相依为命的外甥女也跟旁人一般,抱着同样的心思看她。 「姨母?」 「我……」她踌躇了会儿,看了看赵嫣,就算知道她会不认同,还是说道:「他一定会回来。」 果然!姨母的答案赵嫣并不感意外,姨母是打心底相信终有一天会把人给盼回来的,这个念头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姨母由始至终都如此坚信。 赵嫣莫名的来了火气,脱口说道:「姨母,我希望他死了。」 秦悦云震惊的看着她。 「他死了,这对姨母来说,才是最好的。」 秦悦听到她的话,脸色苍白,有些手足无措。 「姨母,你扪心自问,若姨父没死,这么多年来却不顾你死活,对你不闻不问,你会开心吗?」 「巧巧,你别生气,我……」秦悦急巴巴的说:「我想过,真的想过,他若真没死,对我不闻不问,是人都会不开心,我当然也会不开心啊,可是巧巧,我还是希望他活着。」 「为什么?」赵嫣气冲冲的问。 「因为他是我夫君,我心悦于他。」秦悦说得分外认真,脸上透出几分执拗,「所以我希望他活得好好的,若他不要我,没关系,只要他回来,给我一句话,我就不等了。」 赵嫣无语,姨母固执,比任何人固执,多来的坚持如今已深入骨髓,成了支柱,不论结果好坏,就是不撞南墙绝不回头。 赵嫣揺头,对姨母发怒,向来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头,她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姨母,跟我说说姨父这个人,可好?」 或许是因为厌恶,所以多年来,她从未跟姨母谈过这个没见过面的姨父。 秦悦兴奋的露出一抹笑,「你姨父是个长得极好看的人。」 赵嫣撑着下巴,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难道姨母喜欢姨父,就因为姨父长得好看?」 秦悦没有迟疑的点头,「第一眼确实如此。」 赵嫣这才想到,她娘亲看上她爹也是因为她爹有副好皮相,这对姊妹虽然个性南辕北辙,但对俊俏的外貌都没有招架之力,想想她娘,为了给她爹生孩子,死了,她的姨母则为了生死不明的姨父,痴守多年,还不言悔……赵嫣突然觉得自己被楼子棠的外貌迷惑也不是太了不得的事。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喜爱,是经过相处才有的,你姨父虽不爱说话,但他喜欢听我说话,从来不会对我不耐烦,不会嫌弃我。」 「可是他看不见。」赵嫣知道秦悦嫁的是个瞎子,若不是那人是瞎的,长得相貌堂堂的话,应该也不会入赘秦家。 第十八章 秦悦点头,「是,他看不见,就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我可以放肆的看他,不论我怎么盯着他瞧,他都不知情,他也不知道我长得丑,我自在。」 听她这么说,自己的夫君是个瞎子在她的眼中还成了个优点,果然感情来时没道理可言。 赵嫣握住秦悦的手,「姨母,你一点都不丑,不过就是额上的一小块胎记,若你愿意,我立刻就可以调出面霜,遮住你的胎记。」 「等我找到你姨父,你再给我。」秦悦笑着揺头,「只是也不用忙活了,他看不见,我打扮得再漂亮,他也看不到。」 「他看不到,但还有旁人……」赵嫣直视着秦悦的双眸,「姨母,林叔待你很好。」 秦悦微敛下眼,「但是我不喜欢他。」 简单的一句话,断了赵嫣的期盼,只能无奈又沮丧的盯着她。 秦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嗫嚅的说道:「巧巧,你放心,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把所有的银两都花在寻人上,这几年为了你的嫁妆,我存了些银子,以后绝对不会委屈你。」 赵嫣一叹,她虽然舍不得那些像打水漂似丢出去的银两,更舍不得姨母这辈子不知何时到头的执着。 秦悦像是想起什么的站起身,拿出自己藏在床底下的木盒。 这个木盒,赵嫣十分熟悉,里头是姨母存下来的所有家当,就见她献宝似的放在自己面前。 「等嬷嬷身子好些,姨母请嬷嬷出面,给你挑个老实的好人家。只要有夫君,巧巧就有依靠,这些全给巧巧当嫁妆。」 秦悦的脑子单纯,只想着若赵嫣成亲,就有夫君护着,自己就算不当红霞阁的管事,巧巧也不会再有人敢欺负。 赵嫣对此不予置评,任由姨母自顾自的做打算,至少现在不用担心她再把银子都放在寻人上头使好。 【第七章 上演姊妹情深】 这几日秋雨不断,好不容易天气转晴,秦悦却着了凉,吃了几帖药都不见好。 一大清早,赵嫣来看过秦悦之后,脸上的担忧不减,「等会儿我让银子上回春堂,再给姨母请吴大夫过来一趟。」 「我已经好多了,」秦悦强打起精神,想起今天是初一,「我得起来,今日得上普陀寺去拜神。」 「姨母,今天就别去了,」赵嫣劝道。「让我带着金子去,不然若你在上山的路上撑不住,我们还得送姨母回来,一来一往,今日我们就不用拜神了。」 秦悦沉默了,才说了会儿话,自己就没什么力气,看来最好还是听赵嫣的话。「好吧!你就带着金子去,马车现在应该已经等在侧门外。记得拜了神,还得去长生牌位前替叶将军祈福诵经,之前你叨念着寺里的素斋,我特地订了一桌,记得多添点香油钱。」 「知道了。」赵嫣替秦悦将被子盖好,看她闭上了眼,这才交代银子好好照料,带着金子一同离去。 只是两人出了院子,在侧门处发现等在外头的不是秦悦叫来的马车,而是叶齐云的马车,赵嫣看着车帘拉开,叶齐云好整以暇的坐在里头。 「上来吧!我正好也想上山参拜。」 金子受宠若惊,没料到能与叶齐云同行,赵嫣看来淡定许多,她没有矫情地上了车,金子有些紧张的坐在一旁。 「谢三爷。」赵嫣脆生生的道谢。 「怎么不见你姨母?!」 叶齐云这次下扬州,令人意外的足足待了两个月。 这期间朱文和回了京,康嬷嬷的身子时好时坏,他亲自坐镇红霞阁,还从京城送了批伶人来,这些伶人男俊女美,白小冉虽然也长得好,但如今站在这群伶人之间,也变得不太出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白小冉的气焰消了不少,待过年后上京,相信在京中的日子会更知分寸。 赵嫣虽不喜欢叶齐云,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段挺好,如今红霞阁更是座无虚席,一位难求。 赵嫣也因为这批京城来的伶人而忙碌起来,她做的胭脂水粉好,这些伶人爱用也识趣,除了赏钱不少外,还投其所好,送来不少好吃、好喝的。 每日叶齐云都会去看望康嬷嬷,略有空闲时,还会在小院子里待会儿,赵嫣不只一次看到他跟在姨母的身旁看她干活,要不是叶齐云看着姨母的目光很坦荡,她真的都要怀疑他是看上了姨母。 「姨母身子不适。」 「可有请大夫?! 「有,谢三爷关心。」 叶齐云不是没察觉赵嫣眼神中对他流露的不喜,赵嫣若想,她可以做到厌恶一个人而不让人察觉,但显然,她压根不在乎自己讨厌他的事被他知道,毕竟她很清楚,只要她在红霞阁内守着分际,任何人,包括自己都奈何不了她。 「用膳了吗?」叶齐云清楚赵嫣是个吃货,只要给她好吃的,她就算不喜,也会勉为其难的多说几句。 赵嫣拿出自己的随身荷包,倒出了几颗栗子。 「就吃这个?不够塞你的牙缝吧!」 「自然不够,」赵嫣也回得坦然,「姨母订了普陀寺的素斋。」 「你姨母倒是处处想着你,」叶齐云一脸了然,拿起一旁的竹篮,「拿去吃吧!」 赵嫣不客气的打开,里头是羊乳羹。「谢三爷。」 赵嫣不客气的装了一碗,金子则是揺头拒绝,她一个奴才可不敢当着主子的面大刺刺的吃东西。 赵嫣也不为难她,不客气的全喝了。 看着赵嫣胃口好,叶齐云忍不住笑,「你还真不客气,不给爷留些。」 「三爷不喜欢。」赵嫣吃个精光,这才说道:「嬷嬷在院里养了五只羊,三爷来了,嬷嬷特地交代每日都要给三爷送碗羊奶,但是三爷的小厮来过一、两次后,几乎就不再来了,还交代不要让嬷嬷知晓,足见三爷不喜这羊奶的腥味。」 叶齐云有些意外,「你倒是观察细微。」 「细微不敢,就是多留了个心眼罢了。只是三爷,羊奶能益精气,养心肺,我姨母也不爱,但多少会喝些,所以三爷就算不喜也多少喝点。」 「怎么?想象左右你姨母似的拿捏我?」 「我可不敢。」赵嫣耸耸肩,言尽于此,叶齐云爱喝不喝不关她的事。 金子在一旁,对赵嫣流露出崇拜的眼神,像她这种下人,面对主子时总是恭敬再三,但是赵嫣却依然肆意。 东西吃完,赵嫣就没了跟叶齐云说话的兴致,迳自剥着栗子吃。 普陀寺就在扬州城外不远,坐着马车,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虽然天才微亮,但寺外已停了不少马车。 普陀寺占了一整个山头,有着鬼斧神工的岩壁水景,山顶溪水从断岩奔流而下,形成多股瀑布,最后汇入半山腰的神仙潭中,不少老百姓都会趁着上山时取水回家煮茶饮用,说是平安水,能保平安健康。 泉水是否真能保佑人平安,赵嫣不知,只知泉水甘甜,所以每每上山都不忘取水下山。 秋意满山,流水鸟叫,置身其中,心境不自觉中也宁静不少。 普陀寺一年四季皆香火鼎盛,平时就因美景而吸引人,今日香客也不少,寺方在神仙潭旁建了许多小享,让人得以欣赏美景,饮茶歇脚。 赵嫣下了马车,对叶齐云行了个礼,就与之分开。 「小姐,你胆子真大,怎么敢跟三爷如此说话?」走远之后,金子才忍不住开了口,对一个奴才来说,主子手中握着的不单是自己日子好过与否的权力,更能决定自己的生杀大权。 「我又没卖身给红霞阁。」 「话是如此没错,但三爷的权势不小,与之交好,对小姐有利无害。」金子从小在红霞阁长大,对于利弊看得比旁人通透,小姐如今活得滋润,有康嬷嬷护着是必然,但康嬷嬷毕竟也是听着三爷的,所以金子可不想要主子如此肆意得罪了三爷。 「我知道你关心我。」拍了拍金子的肩膀,赵嫣爽快的道:「但是三爷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金子一脸的不解。 赵嫣对她一笑,也没多做解释,其实她自己也还未弄明白,但隐约就是有这种感觉,叶齐云对她很纵容,只要不离开红霞阁,他都可以任她为所欲为。 第十九章 进了大殿,赵嫣带着金子诚心参拜,还给姨母求了个平安符,这才绕到偏殿去给叶齐云为其兄长设的长生牌位添香油,看着灯油烧得光亮,静下心念经。 诵经完后,她就能吃上普陀寺远近驰名的斋菜。 要吃上这一桌斋菜可不容易,除了得添上至少五十斤的香油,还要早早就订下,姨母可是在大半年前就订了今天这桌菜。 赵嫣嘴里喃喃念着经文,听到身后有木轮滚动的咕噜声,她也没有费心的转身去看,依然淡定的将经文念完。 念完经后,她拉着金子起身,一个转身,眼底闪过惊讶,在此处看见叶齐云并不意外,毕竟这里有着他兄长的长生牌位,却没料到他竟然推着楼子棠的轮椅过来。 乍见楼子棠,她有些发愣,视线落在他好看的脸上,最后落在他用毯子盖住的双腿上。「你腿还未好?」 「大夫说要休养大半年。」 「不过就摔了一下,就得将养大半年,你身子真是太弱了。」这样的身子还妄想要娶妻,也不怕娶回个泼妇,折腾害死自己!这话赵嫣在心中愤愤不平的翻滚着。 她知道自己对楼子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明白不该,但也没法,谁叫她就是心动了。 楼子棠垂眼,没有多辩解,只是对她轻挥了下手,她不解的向前。 「推我过去。」楼子棠看了看长生牌位的方向。 这个轮椅是粗壮的木头所制,分量不轻,要推动得要有些力气,但对赵嫣来说丝亳不费劲,她将人往前一推,楼子棠便专注的看着眼前的长生牌位。 「三爷真是有心,竟给大将军立了长生牌位。」 「我兄长镇守边疆多年,他的安危牵动整个国公府,立个消灾祈福的长生牌位本是应当。」 「凡事只顾念自个儿的叶三爷也信这套消灾祈福之说。」楼子棠低笑了声,「说到底,这长生牌位应该不是为了大将军所求,而是三爷为了让自个儿心安所设的吧?」 「果然众人皆醉就你二郎独醒,确实是为了求个心安啊!只是不管为何,总是没有恶意。」 楼子棠浅浅一笑,不置可否,抬头看着赵嫣,「可订了素斋?」 「当然。」 「那走吧。」 赵嫣双眼微瞠,一脸的防备,「我姨母订的席面只有两人份。」 「怎么?」楼子棠带笑的看着她一脸护食的样子,「你害我如今不良于行,吃你一顿都不成?」 这是硬要把他不良于行的事又按在她的头上,「你的腿伤明明是自个儿摔的。」 「但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才导致如此。」 这个人就是存心找碴,赵嫣莫名其妙又被坑了,奇怪自己本是不吃亏的性子,遇上他却次次妥协--看着他幽黑色的眼眸绽放的光芒,好吧!就当坑到深处,已成麻木,她心头甚至生了丝他若不坑她,她还觉得反常的感觉…… 「算我怕了你了。」 叶齐云在一旁看了不由轻挑了下眉,还以为扯上吃的,都没情分好说,没料到赵嫣还会跟人妥协。 今日上山礼佛的人不少,但是当他们出了偏殿,走向后院竹林时,已经有人将路给清出来,让赵嫣可以顺利的推着轮椅前进。 走在没有阻碍的小径之上,赵嫣不得不承认权势迷人,不论去到何处,都有人伺候,行个方便。 普陀寺后方的竹林内有一排别致的两层楼高禅房,在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沙弥带领之下,穿过回廊,进了备好素菜的里房。 其实叶齐云也订了席面,便交代一同摆上,一下子桌面上满满当当,有香炒蘑菇、金黄豆腐、凉拌木耳、酸辣土豆丝、茄子豆角、红烧冬瓜等,心中原本还纠结着东西不够吃的赵嫣看了,顿时觉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双眼闪着光亮。 一桌子的菜,吃的只有三人,常理该是吃不完,但有赵嫣在,「吃不完」这种事从来都不会发生,又加上今日楼子棠的食欲也不差,一桌子菜便被三人吃个七七八八。 叶齐云不由叹道:「果然只要有巧巧在,都不用担心会有剩菜。」 「你再给我上盘宝庆楼的水晶肘子,我也照样吃得下去。」赵嫣说完,这才想起这里是佛寺,连忙说了声「阿弥陀佛」。 叶齐云笑着看她一眼,开口让人上来将桌上的杯盘撒下,摆上茶具和棋盘。 赵嫣看着叶齐云与楼子棠下起棋来,自得其乐的拿出腰间的荷包,倒出里头的花瓜子。 「你还吃啊?」叶齐云瞄了一眼,不由庆幸这丫头不是他的闺女,不然头都该疼了。 赵嫣嗑着瓜子,「打发时间。」 叶齐云一叹,「在二郎面前,你好歹有些矜持。」 赵嫣看了下楼子棠,见他依然一脸淡定,看她的眼神温柔,「看来他还挺喜欢我这样的。」 楼子棠轻声笑了起来,声音有种莫名的愉悦。 叶齐云狐疑的瞄了楼子棠一眼,又对赵嫣道:「你这丫头哪来的自信?」 「就单凭这笑容,嘴角微扬,眼睛带笑,肩膀放松……足见他现在心情极好,比起方才与三爷在偏殿时,他应该更喜欢跟我在一起。」 叶齐云想取笑她的大言不惭,但看到楼子棠眼底的笑意,却也不得不承认赵嫣说的没错,这阵子楼子棠的情绪始终不见好,倒是跟赵嫣相处时笑容多了不少。 这是对赵嫣上了心?叶齐云思量了番,只是如今楼子棠已有婚约在身,对象还是赵嫣的姊妹,如此一来可不是个好现象。 赵嫣看着外头阳光,觉得自己吃了这么多,是该动一动了,「三爷,二郎君,我先带金子去神仙潭取水。」 楼子棠没开口,叶齐云也没拦她。 寺方特别在神仙潭边找了几个较平坦处建了台阶,方便香客取水。 今日天气好,潭边的小亭里都有人欣赏着满山秋色。 赵嫣与金子一人提着一个木桶走向取水处,等打好了水,提着木桶往回走。 只不过走没几步路,一股被人紧盯住的感觉挥之不去,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会子作跟着停下夹,不解的轻唤了一声「小姐?」 赵嫣目光四下一扫,最后落在不远处的一座八角亭,里头或坐或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个姑娘一脸激动,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 十年的光阴在赵嫣身上没太大改变,唯一的变化就是她从一颗小圆球,成了颗大圆球。 而眼前的人,五官依然有幼年的影子,却变得更加秀丽,身段迷人,该瘦的地方细若无骨,该丰硕的地方凹凸有致,一身紫红石榴裙,在亭子里一站,艳丽的吸引众人目光。 美人儿一脸热切,转身不知说了些什么,亭内坐着的一个华衣姑娘转过了头。 赵嫣原以为离开了赵家,自己不再是赵家人,就能将过往给抛诸脑后,没料到过去并没过去,只是需要个契机,只要一触动,回忆将被翻起,卷起千层浪。 她圆圆的包子脸不像往常总是带着笑,此刻她的神情阴沉得不像话,视若无睹亭内的人,迳自往另一头离去。 离开神仙潭,察觉身后有细碎脚步声跟着,赵嫣微敛下眼,脚步没停下来的打算。 「四妹妹。」 这声情深意切的叫唤,莫名的令赵嫣停下了脚步,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笑出了声。 在赵家,除了自己的嫡母和嫡姊看她不顺眼,欺负她最惨的是与她一样同为庶出的二姑娘赵雪。 赵雪是长房所出的庶女,赵家当家主母田氏是个厉害的角色,拿捏自己的夫君很有一套,成亲后长房的后院就没出过庶出的子嗣,唯一留下的就是在成亲前通房所生的赵雪。 她与赵雪皆为庶出,本该同病相怜,但是赵雪自小被养在嫡母跟前,善于看人脸色,逢迎巴结,机灵的她在府过着如鱼得水的日子,为了与二房嫡女赵妍交好,没少捉弄同样庶出的赵嫣,赵雪、赵妍两个人联手,在她的幼年岁月留下一抹浓重阴暗的墨色。 赵雪见她停下脚步,转眼间一脸欣喜来到她面前,「真是你,四妹妹,姊姊好想你。」 第二十章 在赵嫣的心目中,嫡姊可恶,但赵雪更令人恶心,尤其是赵雪总欺负她,再状似宽容的替她说话,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心慈的模样,用她的妹妹们衬托出她自己的懂事乖巧,日子久了,谁人不知赵府二姑娘赵雪聪明灵巧,三姑娘赵妍骄纵泼辣,而四姑娘就是个愚钝痴傻的。 「三妹妹,」拉着赵妍,赵雪说道:「你快过来瞧瞧,四妹妹真是一点都没变。」 赵妍不太情愿的上前,微扬下巴,依然一派傲然作风。 看到两人做派,赵嫣气不打一处来,用力的将手中的水桶给放下,溅起的水花落到了赵雪、赵妍的绣花鞋上。 赵妍惊呼一声,退了一步,赵雪则是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但随即隐去,脸上依然挂着一抹娇俏迷人的笑。 赵嫣心中冷笑,赵雪还是一如以往的虚伪,反观气着瞪眼的赵妍顺眼多了。 「咱们--」赵嫣的唇一扬,「认识?」 赵嫣的话一出,赵妍立刻恼火,「我就说她是个愚笨的,这么些年,只怕连怎么回家的路都忘了,咱们还上赶着来认亲,我看她都傻得连自个儿是谁都给忘了。」 赵雪略微不安的看了赵妍一眼,柔声劝说:「三妹妹别恼,四妹妹当年离家时还小,忘了咱们也是情有可原。」 「确实是还小,」赵妍挑剔的看着赵嫣,注意到她虽穿了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但用料极好,不过就只是在戏班子当差,竟有这份能耐,也不知暗地里做些什么勾当,一思及此,眼中的厌恶藏不住。「所以才会放着好好的小姐不做,去戏班子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妹妹,说到底我们都是一家人。」赵雪轻拉了下她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少说两句。 赵妍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只能忍着不屑,闭上了嘴。 「四妹妹,我是二姊姊。」赵雪眼中浮现水光,对赵嫣道:「方才在潭边,妹妹望着我出神,我猜想妹妹当是认出了我,只是不愿相认,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妹妹还在怨姊姊。」 赵嫣觉得可笑,她没多余的时间怨恨不相干的人,但在戏园待久了,她特别喜欢看戏,对赵雪的举动来了兴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确实是看你看傻了眼,不过不是因为认出你是谁,而是因为你是个美人儿。」 赵雪也深知自己长得好,赵嫣直接的夸赞令她心中得意了番,笑容也多了点真诚。 赵嫣眼中夹杂着看戏的光芒,「这位姊姊长得好看,尤其是站在--」她瞄了赵妍一眼,「不起眼的人旁边,更显光彩耀人。」 赵嫣话说完,赵雪原本带着喜意的脸色立刻一变。跟赵妍姊妹多年,深知赵妍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自己长得比她好,赵妍虽长得也不差,但就是像她娘亲有张宽厚的大嘴,偏偏长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那张嘴便硬生生的坏了美貌,所以就算赵雪再怎么懂得巴结赵妍,赵妍对她始终没办法真的喜爱,毕竟谁也不想身边总带着比自己显眼的人。 赵妍愤怒的剜了赵雪一眼,「我就说,出门时让你去换身衣裳,别穿这身紫红石榴裙惹眼,偏你说来不及换,原来是打着出府后将我踩下去的主意。混帐东西,耍心眼耍到我头上来了。」 「妹妹误会了,」赵雪忍着屈辱,低声安抚,「我怎么敢有这种心思,我是急着上普陀寺来找四妹妹,今日好不容易与四妹妹重逢,咱们姊妹有话回府再说不迟,如今最重要的是四妹妹啊!」 「不过就是个贱婢生的贱种,跟她客气什么。」赵妍高傲的看向赵嫣,「我不管你是否记得,总之你是赵府的人,今天,你就乖乖跟我回赵府。」 赵嫣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赵妍瞪大了眼,「凭我是赵府正正经经的小姐,我开口让你回去是抬举你。」 「我偏不回去,你奈我何?」 「你--」 赵雪拉住了赵妍,她们动静太大,引了旁人注目,赵妍、赵嫣想丢人,她可不想奉陪。「我知道四妹妹是顾忌着当年你让永安侯府二郎君落湖之事,所以不敢回家。」 赵雪一脸善解人意,「但四妹妹放心,如今事过境迁,再大的错事府里的长辈也已放下,所以妹妹可以放心回去,无人会怪罪。」 说得情真意切,却又黑了她--别人不知,但是赵家的人很清楚她是为了保全永安侯府的颜面才被推出来顶罪。 说得情真意切,却又黑了她一次,别人不知,但是赵家的人很清楚她是为了保全永安候府的颜面才被推出来顶罪。 「当年我与你三姊姊不是不帮你,而是当时年幼,人微言轻,无力帮衬,这些年我们姊妹只要想起你来,心头总像有刀刨似的,一阵阵的痛,所以妹妹,别跟姊姊们计较好吗?」赵雪上前握住赵嫣的手,入手的柔软滑顺,让就算身为女子的她也不由微愣。 原以为在戏班子过话,赵嫣肯定过得不好,但手中的触感骗不了人,再看她一身吹弹可破的皮肤,可见就算是在戏班子,她的日子过得也不差。 一思及此,她的眼神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赵嫣忍着想将赵雪的手一手挥开的压恶,要演姊妹情深,她演技也不差!她反手握住赵雪,看到她因为她的示好脸上闪过的得意笑意,赵嫣心中冷笑,手用力一握。 赵雪蓦然吃痛,疼得「嘶」了一声。 「对不起。」赵嫣像是做错什么事似的,慌张的放开了赵雪的手,惊慌无措地道:「弄痛你了吗?打小我的力气就大,一时没能控制自个儿的力道,没事吧?」 赵雪一张小脸因为疼而微白,偏偏脸上不能露出半点怒气,只能哑着声音,憋屈的说:「没事,姊姊不怪你,比起这些年你在外头受的苦,姊姊这点疼算不了什么。」 「看姊姊的样子,我还真是想起来了,你是二姊姊,赵家的二小姐。二姊姊果然一如既往的心善,难怪人人提起,都是说声贤良淑德。」赵嫣像是故意的看了眼赵妍,果然见她阴沉着脸,在外人眼中,赵妍这刁蛮千金唯一胜过赵雪的不过就是一个嫡出的身分罢了。「比起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正经经赵家小姐的人,强过不知道多少。」 赵雪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撑不住,由始至终对赵嫣的印象停留在只要给吃就乐上天的蠢笨模样,而今看她笑脸依然,一脸无害,但说出来的话字字带刺,哪有当年的愚昧? 赵妍被赵嫣的话刺得心里难受,不管旁人目光了,不客气的推了赵雪一把,「装模作样,尽会恶心人。」 赵雪踉跄了一下,身后的婢女小婵连忙上前扶住人,看了站在赵妍身后的老妪一眼,又对赵妍道:「三小姐别恼,这里人多,先将四小姐带回赵府为要。」 站在赵妍身后的老妪姓陈,是魏氏的陪嫁,在赵妍小时候就被安排在赵妍的房里,是二房忠心的老仆。 赵家到了这一代嫡庶皆不盛,长房有一个嫡子,嫡、庶女各一,但二房却凄凉,老爷死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只留下赵妍、赵嫣一嫡一庶的两闺女,魏氏自然将赵妍当眼珠子似的看着长大。 若问魏氏最珍爱之人是赵妍无误,但最恨之人除了已死的秦氏外,就是秦氏所出的赵嫣,当年赶赵嫣出赵家,魏氏在暗中没少出力,还以为此生就能不见到这个贱人,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陈嬷嬷忍着不平,上前开了口,「四小姐,三小姐这几年是真心挂心着你,还求了夫人,让夫人点头让你回赵家,四小姐可别不识好歹为好。」 赵嫣看着出声的嬷嬷,眼神冷淡,她记得此人是当初赵妍娘亲魏氏的陪嫁,魏氏对赵妍确实好得无话可说,从小就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度,连伺候的人也是千挑万选,因为有陈嬷嬷在,赵妍底下的人全都忠心又安分得很。 她的目光看见金子,金子意会主子未出口的疑问,轻点了下头,她认得这人,之前上红霞阁打听主子消息的,便是这名老妪。 第二十一章 「算算都十年了,如今找我回去,想做什么?」赵嫣微眯起眼,笑容可爱至极,但说出来的字字句句带着嘲讽,「是打算挖了坑让我跳,还是又要给我个黑锅背?」 「四姑娘,这是怎么说话的?」陈嬷嬷在府中多年,因为有魏氏撑腰,下人十分敬重,她打心眼看不起赵嫣这个无父无母的遮出姑娘,「看来四姑娘在外这些年,规矩都落下了,不识大体,回到赵府后,可得好好的重新学学,别冲撞了尊长,令替你求情的三姑娘为难。」 明明是个奴才,但对她说话的口气俨然纡尊降贵,赵嫣唇角扯了个讽刺的笑容,「还是省省吧,你的的好间我可无福消受。」 「妹妹,纵使你心中有怨,这么多年也该放下。」赵妍不死心的劝道,「你的年纪不小,也该琢磨自己的亲事,只有回赵家,才能替你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扯上自己的亲事,令赵嫣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懵懂的神情,「姊姊与其担心我,不如为自个儿盘算,我的事儿自有我姨母可以做主。」 「四姑娘,说起你那姨母,」陈嬷嬷一脸不屑的开口,「我打听过了,就是个在红霞阁当差,有着管事嬷嬷撑腰日子才过得下去的傻子,你还指望--」 陈嬷嬷的话没机会说完,赵嫣的一巴掌已经甩了过去! 【第八章 赵家母女的盘算】 清脆的巴掌声一落,四周一静。 陈嬷嬷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赵嫣。 「你做什么?」赵妍发怒,不客气的上前推了赵嫣一把,「凭什么打我嬷嬷?」 「就凭她诋毁我姨母。」赵嫣的手一挥,直接将赵妍推开。 赵妍踉跄了下,要不是身后有两个小丫鬟扶着,人就跌倒在地,她瞪着赵嫣,气得肺都要炸了。 赵嫣在赵妍眼中看到强烈的愤怒,但她压根不以为意。 「妹妹。」赵雪捂着胸口,显然被赵嫣出手打人的行为骇住了,「你的规矩呢?」 「规矩?!什么是规矩?」赵嫣甩了甩自己的手,方才她还没用足气力,已经算客气了,「方才陈嬷嬷都说了,我就是不识大休,不懂规矩,我只知道只要不顺我的意,就是直接动手,怎么?不服气?!」 看着张狂的赵嫣,陈嬷嬷气结语塞,就连向来盛气凌人的赵妍也有片刻的傻眼。 赵雪见了心头一恼,压着满肚子火气脸上的笑意已失,「四妹妹,我们是真心为你好,如今府里与京城的永安侯府议亲,若你愿意回去,我与你三姊姊会助你有个翻身的契机。」 赵雪的话委实莫名其妙,赵嫣大可不予理会,但提到永安侯府,她不得不多份心思,「说清楚。」 看到赵嫣的神情,赵雪心头冷笑,果然就是个没见识的丫头,提到永安侯府眼睛都直了。 「你也知道我的嫡母与永安侯府二房夫人是表姊妹,」赵雪压低自己的声音在赵嫣的耳际道:「如今欲亲上加亲,让三妹妹婚配侯府嫡次子。」 这事赵嫣早从叶齐云口中得知,但从未听楼子棠亲口说过,她心中虽然有些不痛快,却也不好直问,眼下听赵雪的意思,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 这门亲事可说是赵家高攀了,毕竟侯府嫡次子,虽说没有世袭罔替的爵位,但数代累积的功勋,一条条一桩桩都令侯府添了荣耀,如今永安侯世子十分疼爱胞弟,所以只要有这个兄长在的一日,二郎君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过上富贵安稳的日子。 这世上何其不公?她看向赵妍,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这丫头生出一抹羡慕的情绪,有个护着她安稳的亲娘,如今又将有个风华绝代的夫君…… 「说到底,这门亲事是二姊姊高攀了。」 「胡说八道!」赵妍想也不想的斥道:「谁不知道二郎君是个进气多,出气少,不知何时便得去见阎罗的病秧子,我嫁过去就是等着守寡。」 赵嫣皱起眉头,狠狠的瞠向赵妍,以赵妍的长相跟楼子棠的风华绝代一比,根本就是天与地的差异,人家不嫌弃她,她竟然还嫌人家? 「说什么鬼话!纵使他身子不好,但毕竟是你的未婚夫。」 「我才不嫁废物,」赵妍可不在乎自己的言语刺耳。 看着眼前骄纵不讲理的女人,她竟要跟楼子棠结发成为夫妻,赵嫣心中一股恶寒,「真是好好的一桌山珍海味,被猪给拱了。」 「你说什么?」 「我说,」赵嫣不留情的再说一次,「二郎君这个山珍海味,被你这个不知所谓的猪给拱了!说二郎君是废物?你看看镜子照照自个儿的模样,就凭你长这副德性,我还怕二郎君看了眼疼。」 「你!」赵妍最气的就是人家说她长得不好,一张脸涨红,就要上前去打她。 赵嫣眼神锐利的瞪向她,直接手握拳头,挥到赵妍眼前,「你敢动手,我就敢打你!你信不信,我打得你娘都认不出来!」 赵妍看着挥到跟前的拳头,硬生生的停下脚步,脸上除了错愕又添了几分惊惧,半晌说不出半个字。 「四妹妹对二郎君语多维护,如此甚好。」赵雪开口,「只要妹妹愿意回赵府去,我们可以好生安排,让你嫁去侯府,毕竟你害过二郎君,若要赎罪,也该是你去,绝不该落在三妹妹头上。」 赵嫣难以置信的看向赵雪,脑子一瞬间将事情给想得明白了。 「原来找我回府是因为--该死!这都什么玩意儿?」赵嫣一阵恼火,若说赵妍可恶,赵雪就是可恨。「这都是你的主意是吧?赵妍嫌弃这门亲事,不想守寡,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赵雪握了握唇,没有否认。 赵嫣目光如冰,啧啧几声,红糖嘴,蛇蠍心,嘴里说得甜,心里却满是算计。「越美就越毒--这话还真有点道理,你如此阴险,不怕报应吗?」 赵雪看着赵嫣的神情,咬了咬牙,扯出一抹笑,「妹妹你误会了我是为你着想,以你的身分能入侯府是天大的造化。」 「闭上你的嘴!」赵嫣嘲弄的一哼,「你们一个个都是瞎的,二郎君身子弱了些又如何?就算最后二郎君真死了,能嫁给这么好看的夫君,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赵雪和赵妍两人见过楼子棠,但那是在多年前的重阳赏菊宴上,那时楼子棠落水惊动了赵府上下,对当时两个幼女而言,这个体弱多病的二郎君就是打出娘胎便时刻可能会没命的病秧子。 「除了当年,你还见过二郎君?」 何止见过,人现在还在普陀寺,但这些事赵嫣懒得多言,若楼子棠真如她们所言是个短命的,娶了赵妍,人生的最后一段路还不知会怎么被折腾。 「以后别来找我,」她愤怒的啐道:「看到你们,令我觉得恶心。」 赵嫣提起木捅,愤愤的转身离开,金子连忙跟了上去。 「小姐,」直到走远,金子才开了口,「你生气啊?」 「气!气得头都要冒烟了,」赵嫣啐道:「你看赵妍那德性,能嫁给二郎君,是她的造化,现在她却不嫁,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真是良人配恶妇,想来就槽心。」 「小姐看来很喜欢二郎君?」 赵嫣猛然停下脚步,金子见了,连忙也停住,「小姐?!」 喜欢是怎么一回事?!赵嫣侧着头想了一会儿,「其实我该讨厌他的,毕竟他总是欺负人,但偏偏对他,怎么也生不起讨厌的感觉,毕竟他长得太好看了。」 金子愣了下,「小姐是说因为二郎君长得好看,所以喜欢?」 赵嫣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金子因惑的侧了下头,戏园的人都说主子对有名的花旦特别宽容,有好的胭脂水粉都会大方的送上,私底下不是没人说赵嫣这人看似张狂,却懂得逢迎拍马巴结,但实际上,从小一起跟着赵嫣长大的金子很清楚,主子根本无须讨好任何一个人,她对那些伶人好,只是因为伶人长得好,敢情对这二郎君也是同样的心思?! 「若是如此,小姐可以回赵府去嫁给二郎君啊。」 第二十二章 赵嫣若有所思的看着金子,金子也坦然的回视着她。 不可否认,金子的话在赵嫣的心里发了芽,既然赵妍不要,为什么就不能是她?! 她若有所思的进了禅房,楼子棠与叶齐云的棋局还没分出高下。 她静静的坐到一旁。 楼子棠分心的瞧她一眼,将身旁的盘子拿给她,「云片糕。」 赵嫣的眼一亮,伸出手,接了过来,扑鼻的香味令她食指大动,只不过一盘子上竟然只有三小块,这也太小气--她不以为然的瞅了他一眼。 似乎意识到了她的埋怨,他带笑的看了她一眼,「怕你吃多了。」 「这种小点心,吃多了也不会饱。」 「听听这话,你说出来不心虚啊!」叶齐云忍不住取笑,好奇这丫头的肚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吃了这么多,还像是填不满似的? 赵嫣嘟了下嘴,捏了一块,塞进嘴里,嘴角的糕点屑给她圆圆的脸蛋添了抹傻气。 「二郎,你看看她那副德性,都已经十八了,难怪到现在亲事没着落。」 叶齐云说的是玩笑话,平时赵嫣是不会往心里去的,但这次她的目光却飘向楼子棠--嫁给他!有这么好看的夫君,日子过得挺赏心悦目的,想想就觉美好。 眼睛盯着他,她又塞了口云片糕。 她眼中的热切令人难以忽略,楼子棠回视着她,「有事?」 赵嫣将云片糕给吞下去,揺了揺头,猛然站起身,「我告诉你,你一定得多吃些,平时多练练身子。之前红霞阁教身段的武师教了我一套太极拳,对身子很好,也不过七、八个招式,我教你。」 叶齐云不解的与楼子棠交换了一个眼柚,不知道胖丫头现在脑子又抽什么风? 赵嫣说了就做,当着两个人的面,直接耍起了太极拳。 认真的圆脸,偏偏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糕屑,配上缓慢的招式,有一股特别的喜感。 楼子棠也不下了,专注的看着她,看到她的傻样,嘴角忍不住上扬,果然魔障了,明明看来傻得很,自己居然会觉得可爱极了。 「巧巧,你这是耍宝吧!」叶齐云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楼子棠这才想到身旁还有个人,眼神如刀的看过去。 叶齐云注意到他的视线,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把她当闺女。」看闺女耍拳,应该不是太罪大恶极吧。 「男女有别,下次最好回避。」 叶齐云「啧」了一声,「说得好像你不是男的。」 「我与你不同。」 叶齐云倒想问问有哪里不同,若他到现在还看不出楼子棠的心思,就是瞎子了。 赵嫣专注着打拳,没有留意他们的低声交谈,一个吐纳,赵嫣收了功,对楼子棠灿烂一笑。「记住了吗?」 楼子棠柔柔一笑,老实说只顾着看她,没记到一招半式。 「不记得的话没关系,我给你画几张图,到时你照着图做便成了。」 「等我脚好了,我便练。」 「好。还有你脸色太难看,平时叫大壮多推你出去哂哂太阳。」 她的关心太过明显,楼子棠脸上的笑意太温柔,叶齐云拿起茶,喝了一口,被两个小辈当成隐形人的滋味不好受,但更不好受的是想到楼子棠的婚约,还有赵嫣的身分--这两人若是走在一起,他不愿头突突的痛,有些不知所措了。 直到夕阳西下,叶齐云才带着赵嫣打道回府。 马车平稳的奔驰在官道之上,分离时才从李大壮的口中得知,如今楼子棠是住在两淮盐运使魏大人的府上,对这个未来的外甥女婿,魏大人还算敬重。 「三爷,」赵嫣开了口,「可否跟我说说关于永安侯府的事?」 叶齐云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怎么突然对侯府感兴趣?」 「与二郎君有过几面之缘,所以好奇。」赵嫣没有矫情,叶家与楼家从祖辈便有交情,虽说叶齐云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对楼子棠的关心不假,「实不相瞒,方才我带着金子去神仙潭打水时,遇上了故人。」 叶齐云挑了下眉,「谁?」 「赵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我知道三姑娘与二郎君有了婚约,只是想不明白,京城的贵女何其多,随便一个的身分都能压过赵府,为何亲事会寻到了林县的赵府来?」 「二郎的娘早死,爹也在他襁褓之中战死边疆,侯府后宅这么些年都是由二房婶母做主,这门亲事也是二房替二郎定下。」叶齐云对于后宅的那些弯弯绕绕并不想多言,只道:「你出身赵府,虽然离家多年,但对赵三姑娘的名声应该多少有些耳闻。」 赵嫣点头,赵家三小姐刁蛮、娇气、霸道、不讲道理,总之就是个被宠坏的恶毒千金,别人或许不知,但是侯府二房与赵府长房有着姻亲关系,所以赵妍的性子,肯定是瞒不了侯府,偏偏侯府二房却还是给楼子棠定下了这门亲事? 「二郎君的身子不好,他的婶母难不成是看不惯他过舒心的日子,巴不得他被气死,所以才挑了个不省心的人进门不成?」 赵嫣原是嘲讽,但没得到回应,心不由一突,抬头看着叶齐云,「难不成这门亲事,真的是二房存心的?」 「老侯爷年事已高,卒中后卧床不起多年,世子爷为了自己的将来,与我兄长镇守边疆,这些年世子不是没为二郎的亲事操心,但世子看重门第,疼爱二郎,所以不少京城贵女都入不了他的眼,如今世子在边疆出了事,二房趁机替二郎决定下亲事,二郎就算知道这门亲事不相配,也不好为了点小事就与二房起了龌龊。」 「这是终身大事,怎么说是小事?」 「巧巧丫头,大郎、二郎的爹死时,两兄弟年幼,纵使有老侯爷在,但大房单靠着两幼子可难以支撑门楣。大郎袭了世子之位,老侯爷做主将世子送进宫,有幸得太子看重,选为太子侍读,二郎则养在老太君跟前,倒也挺受宠爱。 只可惜二郎的身子弱,老太君即便好药养着,身子也是时好时坏,偏又在十三岁那年,他二房婶母回乡省亲,念着江南的好山好水,老太君让二郎跟随,却没料到会在赵府意外落水,差点丢掉性命。」 提到落水,赵嫣的神情古怪,因为在外人眼中,楼子棠落水就是她的杰作,她是百口莫辩,只是她这辈子都记得那个看似虚弱的少年,最后却将她叫到跟前,在她耳际低语的那几句话,他绝不像外人所见的无害。 「当年老太君挂心二郎身子,亲下江南,却不知为何传出二郎君命带疾厄,是早夭之命一说,所以在京城,以二郎的身子再加上世子眼高过顶,实在难以择其相配之人,亲事才会一拖再拖。」 赵嫣不相信楼子棠这么好看的人,会没有几年命好活,她记得康嬷嬷在相人时曾说过,男生女相是富贵之命,所以楼子棠的命数肯定不会差。 「世子和老太君皆疼爱二郎,一心只想相看好的人家,亲事拖了几年,偏偏如今世子出了事。世子是我兄长最为看重的副将,虽出身权贵,却因父亲早死,明白若只想依靠年迈祖父,永安侯府终现败象,所以才会自请离京,他一心想替永安侯府闯出一片荣华,虽娶妻多年,但始终未有子嗣。 「前些日子,边疆派人来报,世子带着轻骑深入大漠,如今下落不明,若他有个万一,世子之位便落到二郎头上,可二郎身子不好,要是有个万一,永安侯府的长房就要倒了。 老太君心悬世子安危之余也挂心长房后嗣,于是使听了二房的意思,让二房做主替二郎定下赵三姑娘。」 看似顺势而为的一门亲事,实则藏着无数算计,楼子棠身子不好,娶个成天生事的不懂事妻子,这是存心给他添堵,巴不得他早点去见阎王。 「若世子真出了事,二郎君也没了,永安侯府就是二房的了。」 叶齐云一笑,没有说话。 看着叶齐云,赵嫣心中不平,「叶家与楼家世交,二郎君也该是三爷看着长大,难不成三爷就要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而不出手相肋?」 第二十三章 「巧巧,」叶齐云没对赵嫣的指控发怒,反而带着笑意说道:「这是永安侯府的家事,先不论我出手相助是否名正言顺,只问帮又能帮多久?以往二郎能有大郎护着,但若大郎真回不来,将来二郎就得靠着自己。 「但你放心,二郎虽看似温和,其实心中自有定见,你无须替他担忧,这门亲事看似已是板上钉钉,实际上未必,且赵家二房也未必满意把闺女嫁给二郎。」 赵嫣沉默,赵妍对这门亲事确实不满,毕竟就是个被宠坏的姑娘,魏氏极疼爱赵妍,又怎舍得让自个儿的掌上明珠一嫁人就可能成了寡妇,死了夫,一生孤独,最后顶了天的恩泽就是得了块贞节牌坊,但终究是个死物,魏氏自己都守了半生的寡,又怎么会让闺女落入同样的境地。 陈嬷嬷出面上红霞阁找人,今日在普陀寺又遇上赵妍几个,看来不是巧合,这后头必然也有魏氏的手笔。 「二郎君的身子真不成吗?」赵嫣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他或许瘦弱了些,脸色苍白了些,但也不至于是大限之期将至之人。 「这事儿不好说。」 赵嫣看着叶齐云意味不明的笑,也不知是车厢太闷,还是心中烦躁,整个人觉得不舒坦起来。 突然很想嘴巴里咬点什么,她紧张时想吃东西放松,生气时更想吃东西泄愤。 她拿出荷包,在叶齐云一脸「你又要吃」的无奈表情下,倒出里头的栗子,用力的剥开来,狠狠的继续吃…… 「小姐,有人想见你。」 赵嫣挑了下眉「谁?」 「是赵家的人,除了之前在普陀寺遇上的那位嬷嬷,还有一位夫人,一身富贵。」 难道是魏氏来了?!赵妍果然是魏氏心尖尖上的人,竟让魏氏亲自来见她这个贱妾所生的死丫头。 「人在何处?」 「在竹字间。」 红霞阁的雅间分了三六九等,梅字号是正对戏台中间的二楼雅间,价位自是最高,然后是两旁的兰与竹,这些雅间价高,不先预订还订不到,看来魏氏盘算着要来寻她,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小姐,赵家的人寻来,可要知会嬷嬷或三爷?」 康嬷嬷最近身子好些,已能下地走动,但毕竟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所以还是要好好养着,不能太过劳累,赵嫣并不想去惊扰了她,至于叶齐云--他既不想插手永安侯府的事,她也没必要让他知道她的盘算。 「既是找我,就不要告诉他们了。」正好今日她也想看戏,进雅间舒服的看也挺好。 赵嫣迳自越过大堂,登上阶梯,推开了竹字间的门。 竹字间的大小能坐进六、七个人也不显拥挤,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虽比不得权贵之家来得精细,却独有一股古朴的味道。 赵嫣进了雅间,看也不看里头的人,先扫了桌上一眼,就见上头摆了壶茶和一盘花瓜子、白糖糕,除此之外便空无一物,她不由嫌弃的嘴一撇,这也太小气,都来看戏了,就叫上这么点东西。 魏氏面上没有掩饰对赵嫣的憎恶,在她的眼中,赵嫣的亲娘不知羞耻的勾引了她的夫君,在她有身孕之时,将人迎进门,从此之后,她夫君眼中只有新人,最后她索性动了念头,将人给除了。 众人皆以为那贱人是难产而亡,实际是她下药让她早产,才会让她没闯过这关,她死了,她以为自己终究赢了,却没料到贱人死了,夫君一副生无可恋的死样子,弄得自个儿也命丧黄泉,她落得只得一个闺女,年纪轻轻便守寡的下场,痛不欲生。 所以她看赵嫣极不顺眼,这丫头的存在就像根刺,始终扎在她的心窝里。 「不过转眼之间,小四已经长了这么太。」 看着名义上的母亲,除了不喜外,赵嫣着实没有太多旁的感觉,她大刺刺的坐了下来,迳自拿了片白糖糕塞进嘴里。 她的没规矩令魏氏的眉头微皱了下,心中的不喜更深,果然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 「明人不说暗语,」赵嫣不在乎魏氏如何看待自己,直接了当的说:「找我何事?」 魏氏忍着气,「你离府多年,也该是时候回去,妍儿应该也跟你说了,在普陀寺你的放肆我便不与你计较,我已经安排好了,对外便说你这几年是因身子孱弱,所以养在深闺,鲜少见人。这次回府后,就乖乖的听从安排,准备嫁人。」 赵嫣将白糖糕给吞下肚子里,笑着看魏氏一脸高傲,「你凭什么跟我计较,我又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赵嫣问得魏氏微愣,但她随即一哼,「我亲自来接你,算是给了你颜面,别不知好歹,你该知道这门亲事若能成,是你占了便宜。」 「说得好听,这门亲事真这么好,以母亲对我的『疼爱』,怎么也轮不到我的头上吧?」赵嫣没两三口就把白糖糕给吃完,知道魏氏的私房不少,竟小气到上了红霞阁还舍不得多上点茶点。 底下的锣鼓声响起,她看了过去,戏已开锣,「说穿了,你不过是舍不得赵妍最终可能落得跟你一样的境地,所以才会想起了可有可无的我,所以别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慈母样,好像事事为我着想,恶心了自己,也恶心了我。」 被戳中痛处,魏氏的表情更难看,「你既然知道,就乖乖的回去替了妍儿。」 「母亲,」赵嫣看着底下的戏,看也没看魏氏一眼,口气轻飘飘的,「你糊涂了,二郎虽体弱,入不了你的眼,但他背后的可是永安侯府,你就不怕你今日李代桃僵,让永安侯府得知,连累了赵家一门?」 魏氏既然敢动了这脑筋,自然就已经无所畏惧--她因为有个富贵娘家,在如今日薄西山的赵府过着如鱼得水的日子,顺风顺水的过得久了,也忘了分寸,眼高过顶,自以为能依靠着娘家,无所不能。 「什么连不连累的,还不都是赵家的姑娘。」 赵嫣淡然的扫了她一眼,道:「母亲,你这般盘算,不知道大伯母可知晓?」 提到赵府的当家主母,魏氏一哼,她压根不在乎嫂子田氏的想法,在她看来,这女人就是个毒妇,竟打着主意让她的好闺女嫁给个病秧子,意图攀上永安侯府来换取赵家富贵日子能延续下去。 「看来大伯母是被蒙在了鼓里。」赵嫣眨了下眼,一张圆脸似笑非笑,「你后头纵使有娘家得以依靠,但赵府可不是你一个二房媳妇能做主的,若今日母亲这番话传出去,母亲也免不了被责罚的下场。」 魏氏高傲的神情扭曲了下,有些事她敢暗地里做,却绝对见不得光,「你在威胁我?」 「威胁不敢,只是给母亲提个醒。」 「哼,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做,其它的事你不用管。」 赵嫣收回了看向戏台的视线,「看母亲的样子是胸有成竹,不知心中盘算为何?」 「你的名声横竖已败坏,只要再用点手段,逼得二郎不得不认下你,娶你为妻便好,反正当年你小小年纪就知道为了攀高枝,推了二郎君入水,自己也跳了下去,如今若再做一次,也不会令旁人太多误会。」 赵嫣几乎被气笑了,伸手拿了把花瓜子嗑着,瓜子仁塞进嘴里,借着这个动作,平静自己的思绪。 想她这辈子背的黑锅也算不少,背着背着虽然也挺习惯的,但不代表她心头乐意。 没料到魏氏想到让她代嫁,又不想连累赵府、自己和宝贝闺女,想到的法子是再坏一次她的名声,而若真照她所言去做,她名声毁了不说,这天气渐凉,明知楼子棠的身子不好,也不怕这样会害得他受寒得病。 魏氏耳里听着赵嫣狠嗑着瓜子的声音,脸上掩不去的烦躁,就连多留一会儿都觉得嫌弃,「总之这几日收拾好,下个月十日我便派人来接。」 赵嫣将手中的瓜子给嗑完,又慢条斯理的将茶给饮尽,扫了桌上一眼,点心都被她吃完了,底下传来一阵喝采声,她转头望向戏台,她喜欢看戏,戏里演着好人被奸人所害,但最后终老天有眼,好人得以出头,坏人得到报应,让人有了希望又大按人心,然而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第二十四章 听着锣鼓点,台上的戏来到最精采的地方,而她的戏却不想再演,她的笑容一隐,眼中的冷意越深,连掩饰都懒,声音陡然一低,「狗急了还会跳墙,别以为我好声好气的唤你一声母亲,就真把你给当长辈了,我已离开赵家,由不得你左右拿捏。」 魏氏有些惊讶的看着赵嫣瞬间变脸。 「大胆!你这是怎么跟二夫人说话的。」 魏氏身旁婢女的手还没碰到赵嫣,就被她反手一抓,用力的推了一把。 婢女跌在地上,吓得一张脸都白了。 「瞧你这泼辣模样,」魏氏猛然站起身子,「果然是庶出的,没半点规矩,今日你是不想走也得走,不然我便派人去告官,说秦悦在十年前从赵家将你偷走,让我痛失爱女,失了天伦,其心可诛。」 赵嫣啐了一声,魏氏颠倒黑白,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以为我怕你不成,告官?!好!就去告官,立刻走。」 赵嫣不客气的伸出手,拖住魏氏。 魏氏着实吓了一跳,被拖得脚步踉跄了下,要挣扎却挣扎不开,「你不怕你姨母被关进牢里吗?」 「我为何要惧怕?」赵嫣不屑的反问,狠狠的瞠了魏氏一眼,这辈子她最痛恨的就是把她一辈子只知道安安分分过话的姨母拿来威胁人、当枪使,「老实说了,其实我心中积怨已久,巴不得去官府好好说道说道,想我当年不过八岁,生母死了,嫡母不给饭吃,说是书香传家,但动辄对我打骂,一心折磨我这个苦命娃儿,最后可怜的我只剩一口气,你这毒妇怕我真有个万一,正好我姨母上门探我,便硬是逼得她将我带走,如今却来反咬我姨母一口,如此蛇蠍心肠,欺人太甚,天理难容。」 魏氏被说得都懵了,她没给赵嫣饭吃是真,但从未动辄打骂,毕竟府中这么多双眼盯着,纵使她再看她不顺眼,也得忍着,背后使点小手段,让赵嫣难受便好,可如今到了赵嫣口中,她却成了恶毒嫡母,容不下庶女-- 「你胡说八道。」 「你都能口口声声诬赖我姨母说她将我从赵府偷走,我为何就不能也说一套?」赵嫣不留情地反问:「如今我赤脚不怕你穿鞋的,到时到了公堂之上,咱们就让青天大人断断,看最后是谁失了面子、里子。」 魏氏心头一阵恼火。 赵嫣厌恶地推了魏氏一把,看她踉跄的被推坐回椅上,魏氏的婢女连忙将她给护住,一脸防备的看着她。 庆幸楼下的声响盖过楼上的动静,所以无人察觉,赵嫣阴着脸,撂下话,「记住,有求于人的就要有有求于人的样子。」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 「闭嘴!」赵嫣喝了一声,「别忘了,现在只有我能帮你闺女,若本姑娘开心了,过几天就会自个儿上赵府,要不然我便将你的盘算闹得赵府人尽皆知,让你寻不到脱身之法,眼睁睁送你的女儿去守寡!」 魏氏的脸色难看。 赵嫣得意的一哼,转身就走。 魏氏开口想要拦人,但话到了嘴边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只能屈辱的憋着一口怒气。 【第九章 求你嫁我为妻】 赵嫣想着魏氏吃瘪的模样,心情大好。这么多年,忍气吞声,今日可终于吐了口闷气。 哼着小曲,经过梅字间,门却被由内往外推了开来,她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 李大壮笑着一张脸,「巧巧姑娘。」 「你怎么在这?」 李大壮让开来,赵嫣探头看过去,壶里的水开了,楼子棠将滚水倒入茶碗中,烟雾散漫开来,看着他,隐隐有些看不真切。 楼子棠放下壶,抬头对她浅浅一笑。 她被他的笑晃了下眼,鬼使神差的踏进门,「真是巧。」 「这世上没太多巧合之事。」楼子棠没隐瞒自己在此是刻意安排。 她的脸微沉了下,「你知道今日赵家人来红霞阁?」 楼子棠不置可否。 赵嫣坐了下来,梅字间的空间比起竹字间更宽敝不少,墙上挂着几幅丹青,皆是红梅,或盛开或含苞,一旁的青铜香炉里点着檀香,别有一番雅致。 「赵家有你的耳目?」她试探的问。 「毕竟是未来的岳家,多少得有些了解。」 她皱起了眉头,「所以你知道……」被魏氏母女嫌弃一事?!她话没问出口,就怕伤了他的心。 楼子棠浅浅一笑,「该知道的,我都明白。」 她安慰道:「别放在心上,她们两母女从以前就脑子有毛病。」 楼子棠没答腔,只是给她倒上一杯茶。 闻着茶香,是上好的毛尖,赵嫣端起,喝了一小口,满意的叹息了声,看了看一桌的点心,「你比我那嫡母大方多了。」 楼子棠很识趣的将面前的杏花糕推到她面前,「看你的样子,应该没在你嫡母面前受气。」 「当然没有,要给我气受,也得我愿意才成。」赵嫣不客气的拿起糕点吃了一口,红霞阁的点心仿佛挺不错,尤其是杏花糕甜而不腻,她最为喜欢。 「关于你嫡母的盘算,你打算如何?」 赵嫣差点被糕点呛到,有些慌乱的看着他,「你……你指的是什么?」 她是有打算想要回去李代桃僵没错,且她也没打算要瞒着他,原想打定主意等她想清楚之后,再去说服他认同她的决定,只是他现在就这么直接问了,她可还没想好说词。 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呐呐道:「赵妍这么刁蛮,你都不嫌弃了,没道理我这么可爱,你会不喜欢,对吧?」 楼子棠伸出手,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脸颊。 她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把他的手给拍开,毕竟现在有「求」于人,她不像魏氏不长眼,还端个架子。 「明明脸皮挺薄的,触感挺好,可是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厚脸皮,不知羞?」 她没好气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纵使知道赵妍嫌弃,你也情愿去娶她?」 楼子棠不置可否,拿起茶,喝了一口,看向戏台,没开口。 赵嫣见他专注地看戏,气恼不已,难不成他真看中赵妍? 突然脑中闪过一句门当户对,他出身侯府,娶赵姊已是委屈,而她不过是个庶女,又何德何能能入他的眼? 自己还真是自以为是,还以为他对她笑一笑,就是对她有点儿意思,她闷着头吃东西,盯着戏台上的戏闷闷不乐。 「你说这世上真是善恶有报吗?」 楼子棠收回放在戏台上的视线,「你信吗?」 「信,但有时却很茫然。」 「有人令你失望?」 「失望不至于,只是--」她撑着自己的下巴,目光微敛,「我的爹娘心善人好,却早逝,我的姨母人好,但姨父下落不明,枯守半生活寡,我也挺好,可除了姨母外,所谓的亲人视我如蝼蚁,我与姨母与人为善,却被人视为低贱之人,反观赵家境况虽日薄西山,背地里欺负人,却依然受人敬重,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楼子棠看着她正经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世间事本无道理可言,但你心善,从未改变,在我看来,实属难得。」 「确实难得,未曾改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不平的略一皱眉,「所以才会任你坑我一次一次,我问你,你污蔑我、坑我的时候,心中可有一丝不安?」 「未曾。」他喜欢逗她,所以怎么可能不安? 她「啧」了一声,「果然,什么善恶有报,我还想,若你捉弄我时,能有一丝不安,便是有所报应,但如今看来,都是假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对你心软?」 他伸出手,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几乎对这手感感到着迷,「别胡思乱想,你信善恶有报,所以你才是你,老天对你的不公,终会还你一个公道,善恶有报,只是早与迟,所以你别变了,不然就不是我印象中可爱的巧巧了。」 他的话让纵使向来大刺刺的她也忍不住脸红了,「我才不需要可爱。」她忍不住咕哝,不自在的闪过了他的手。 李大壮这时拿了个食盒,开门走了进来。 第二十五章 赵嫣看着摆上桌的酒菜,一眼就看出是宝庆楼的招牌菜,她旁的水晶肘子。肘子,她最旁吃时子了,她用力的吞了下口水。 看着她嘴谗的模样,楼子棠淡淡的说了句,「吃吧!」 赵嫣立刻将羞涩给丢在脑后,不客气的动筷,塞了一大块肉,忽然觉得不对劲,「你今日对我太好了,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因为我有事相求,自然得上赶着巴结你。」 赵嫣吃得一张嘴油亮亮,一脸不以为然,「若说相求,应该是我求你才是,可你拒绝了我,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就看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帮个忙也没什么,你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回赵府,听你嫡母的安排,嫁我为妻。」 赵嫣当下后悔为什么要一口塞进一大块肘子肉,狼狈的噎了下,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将东西吞下,瞪着眼,声音有些哑,「什么?」 「跟我成亲。」他微笑的看着她,替她的杯子倒满茶,将杯子推到她的面前。 「为、为什么?」 「虽然我总是捉弄你,但多年来,我令你名声有损,我心知肚明。如今让你回赵府,为了不节外生枝,也得委屈你去演场戏,到时闲言闲言都将往你身上去,名节之于女人而言,事关重大,表面上我无法护你,但私底下我不想令你委屈。这门亲事没有门当户对,只有两情相悦,不是你求我,是我求你。」 他的话令她的鼻头一酸。 看她红了眼,他不由取笑,「可别哭,留着眼泪,我身子不好,有一天我真有个万一,你再哭吧!」 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替他夹了块芙蓉豆腐,「吃!只是身子差了点,以后我给你补补,让你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倒是免了,若是能与你同生共死就挺好的。」 赵嫣的脸一红,没想到他说起情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你喜欢宝庆楼的菜,对吧?」 赵嫣点头。 「那我应该先跟你说一声,若我真有万一,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宝庆楼。」 赵嫣的双眼微瞠,一脸的激动,「宝庆楼是你的?」 楼子棠点头,「是我娘亲的嫁妆,我娘死后本来该归还给外祖家,但是舅舅看我年幼,将来又无法袭爵,疼惜我之余便留了几处庄子和酒楼给我,而宝庆楼是其中之一,还有京城的万福楼,虽然只有两处酒楼,但应该够你吃了。」 赵嫣的小心肝跳个不停,画圆的眼因为想起宝庆楼那些招牌菜色不停的眨啊眨,「那可以先说说除了宝庆楼外,你有多少家产吗?」 看着她一副掉到钱坑似的模样,楼子棠觉得好笑,「若你感兴趣,等回去我让大壮整理出来,让你瞧。」 她用力的点着头,「我要看、我要看,这可都是我的。」 「我还活得好好,所以暂且还不是你的。」 「这是自然,不过我总得先把后路想好,以免你真有万一,我措手不及。」 楼子棠挑了下眉,方才还一副舍不得他身子不好的样子,现在一脸充满期待?「你这变脸也太快。」 「话不是这么说,我只是想先看看罢了,反正你很清楚,我打心里不希望你有事,我只是想看我未来的夫君有多少身家。」 看她满脸掉到钱坑似的笑,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不单是个吃货,还是个财迷。「你就只想到这些,难道不担心侯门一入深似海?」 「我本就一无所有,自然无所畏惧,往深一点说,要惧怕也该是你们侯府的人怕,毕竟我若撒泼起来,可不管嫡庶、长幼那些规矩,到时我怕你会后悔娶了我。」 楼子棠失笑,如他所料,她的性子不用担心她会在侯府受了欺负。「你开心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我夫妻一体,如今我兄长下落不明,若始终无消息,等在前头的路,对我俩来说可不好走。」 赵嫣注意到他平淡语气下的京愁,一来有对兄长的挂心,还有更多的是对亲人之间尔虐我诈的失落。 永安侯这个爵位,无战功支撑,终究走向凋零,不过不管怎么说,名头好看,还是挺吸引人的。 「要坐什么位置,就要负什么责任,你说,那些人吃饱着撑着,当个闲人不好吗?非要当什么侯爷。」 这一点也是楼子棠心中所想,所以这辈子有兄长庇佑,他能活得自我,如今兄长不在,他撑起侯府的天,不为自己,而是为了不让兄长重视一辈子的骄傲沦落到二房手中。 看着赵嫣,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我兄长远赴边疆前,我也问过他,我不懂他为何定要上战场维系永安侯府的荣耀,在我看来,当个闲散侯爷,平稳一生才是福分。 但他不以为然,午夜梦回,我总想着,若他听我所言,或许不会落得今日下落不明下场。」 「我问你,」她拉住他的手,直视他的双眼,「你的兄长生得一副短命相吗?」 他微愣了下,失笑揺头,「自然不是。」 「既然如此,你就别烦了。」她拍了拍他的手,圆圆的脸上很认真,「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这安慰人的方式实在令人哑口无言,但看着她胖乎乎的脸,楼子棠的心莫名的安定下来,心中的担忧散了不少。 「是!我相信我的兄长无事。等他回来,一定会很高兴我给他娶了个可爱的弟媳妇。」 赵嫣笑得傻乎乎的,给他夹了些鱼肉,硬要看着他吃下,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在赵家有人对吧?」 他淡淡一笑,表情分外柔和,「是,你想做什么?」 「替我查点事。」赵嫣目光闪了闪,一边吃,脑子一边飞快的转着,「我要知道魏氏到底有多少嫁妆?」 「你想做什么?! 赵嫣摆了下手,「别多问,到时你就知道。」 楼子棠不清楚赵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同一类的人,活得肆意,恩怨分明。 「过几日便给你,只是你无须将魏氏放在心上,如今她们加诸在我们身上的,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赵嫣没避开他盯着自己渐深的目光,好奇心起,急切的问:「什么意思?」 楼子棠没说话,只是随意的屈起手,双手搓着下巴,看着她一双圆圆的眼,配上可爱的圆脸加上嘴边的油渍,真是个讨喜的丫头,就是这样一个丫头,就算只是看着她吃东西,都让人移不开视线,他忍不住温柔一笑。 赵嫣被他的笑给闪了下眼,楼子棠长得好看,她作梦都没想到他会成了自己的夫君。 「你别小气,我们都要结为夫妻了,别瞒着自个儿的媳妇儿。」 媳妇儿?听赵嫣说得理直气壮,又带着满满骄傲,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他没克制自己的凑上去,轻轻吻在她的唇上。 四周好似瞬间安静了下来。 赵嫣手上的筷子一抖,一脸不敢置信,意识到他亲了自己的嘴,瞬间涨红了脸。 「吃吧!」楼子棠对她一笑,「不够的话,可以再叫大壮去宝庆楼点。」 「够了、够了。」她终于有点小女儿的娇羞,脸都快埋进碗里去了。 窗外新月如勾。 秦悦低着头,从床底下拿出木盒,慢慢的算着里头的银两--这是她每夜睡前必做的事之一,虽说再怎么算银子也不会多出来,却能令她心头安定,感到踏实。 赵嫣早就习惯了,平时她都是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但今日她有些坐立不安。 秦悦专注的算着银子,也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赵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姨母,你还记得当年我为何被赵家关祠堂吗?」 秦悦正算着铜钱,听到赵嫣的话,一时忘了算到哪里,她抬头有些呆愣,眨了下眼,回过神后很快的回答,「自然记得,说是你差点害死了京里来的贵人,就是那个好看的二郎君,他长得真俊。」 想起在红霞舫上的一面之缘,她不由叹道:「跟你姨父比起来,就差一点点。」 第二十六章 赵嫣忍不住「嗤」了一声,「怎么可能?姨父才比不上二郎。」 「真的,你姨父好看。」秦悦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但对于自己有个相貌堂堂的夫君这件事,是坚持不让。 赵嫣想反驳,但又想想现下不是争论皮相的时候,便道:「好,姨父最好看,还有,我要成亲了。」 秦悦也顾不得手中的铜钱了,激动的看着她,「巧巧喜欢上哪一家公子?人品如何?家里有哪些人?我找嬷嬷出面,不!找三爷,三爷还未回京,可以让他相看相看,不过巧巧的眼光好,肯定看上的都是好的,我家巧巧是天下最好的娃儿,也值得最好的。」 秦悦说得开心,她对自己是没信心,对赵嫣却是自信满满。 叔嫣搔了搔头,虽说自己也觉得自个儿挺好的,但绝对不像姨母以为的那么好。 「其实也不是别人,就是那个二郎君。」 秦悦一愣,「二郎君?他不就是当年在赵府落水、从京城来的那个贵人吗?」 「是,是他。」 秦悦自小在离扬州城五十里外的小山村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扬州城,京城那是她作梦都没想过要去的地方。 「像赵家那样的大户人家都说是贵人?!你要嫁这样的人?」秦悦脸上喜色尽散。 「巧巧,这门亲事不成,你娘就是没认清了自个儿的身分,硬是要进到赵府给你爹当妾,当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我的巧巧很好,巧巧可以找个好人家,别走你娘的路,好吗?」 赵嫣知道姨母心中的担忧与顾忌,安抚道:「我与我娘不一样。」 「不行,」秦悦急了,但又不知道怎么劝起,「你外祖母说过,不可以给人做妾。」 如此富贵的人家,就算秦悦再不懂,也知道要求个门当户对,以赵嫣的身分,可当不了正妻。 「姨母,既然要我嫁,自然是正妻之位。」 「真的?」 「真的。」赵嫣一脸肯定,「只不过,这事儿有些麻烦。」 秦悦难掩担忧。 赵嫣原不想多解释,但又怕有闲言闲语传到秦悦耳里,让秦悦坐立不安,于是只好坦诚相告,「就像姨母说的,我的身分入不了永安侯府,永安侯府意欲与赵家结亲,但看中的是赵家二房嫡女赵妍。」 这下秦悦的眼瞎都红了。 赵嫣连忙继续说道:「但是赵妍不愿,所以赵家找上了我,要我回府代嫁。」 秦悦真的哭了出来,「巧巧,你怎么尽说些姨母不明白的话,赵妍不愿意嫁,那这二郎君是不是有毛病?是瞎了……不对,他看得见……我知道了,因为他不能走,所以赵家才要你代嫁对吗?」 要不是情况不适当,赵嫣真要忍不住笑出来,「姨母,二郎的腿是摔伤的,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他只是身子有一点不好。」 秦悦揺揺头,「肯定不是一点不好,而是极不好,八成嫁过去便要守寡。」 赵嫣眼角抽了抽,看看姨母,谁说她不聪明,一语破的。 她清了下喉咙,低声安抚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若是命中注定如此,我也不在意,他想娶我,我想嫁他,就像他说的,两人之间没有门当户对,只有两情相悦,姨母该为我开心才对。」 秦悦抽泣着,沉默了。 「姨母,等我成亲之后,我就来接你。」这是赵嫣这辈子的执着,在她有能力之时,替秦悦赎身,让姨母过上富贵荣华的一生。 秦悦揺头,哽咽着声音道:「你成亲,岂有带着我这个姨母嫁过去的道理?!只要你过得好便成了,可是他活不长,你的日子会苦。」 「我不苦。」她抱住了秦悦,「姨母,就算将来我的夫君……」说楼子棠死,好像在咒他似的,她百般不愿,所以她改了口,「总之我有个富贵的夫君,将来有了依靠,等进了京,我就给姨母买个小院子,再买几个婆子、奴婢,让姨母自自在在地过日子。」 若是能自在的拥有一小方天地,秦悦心头也是向往,但赵嫣年轻,失了夫君,这样的一辈子…… 她揺着头,「改明儿个我上庙里去给二郎君点个长命灯,他叫什么名字?我替他求着佛祖,保佑他能长命百岁,跟我的巧巧恩爱一生。」 听姨母的话,算是接受了她与楼子棠成亲一事,至于点长命灯的事,为了让姨母心安,她也不会拦着。 「他叫楼子棠,兄长是永安侯世子,镇守边疆,是叶大将军最看重的副将,却在前几个月在大漠失了踪迹。永安侯府顾及二郎年纪不小,身子又不好,所以才急于定下亲事,就怕二郎无后,更怕侯府长房后继无人,所这门亲事办得急。」 秦悦听得心头难受,但还是坚持,「就算急也无妨,姨母都会帮衬着。」 「巧巧不用姨母帮衬什么,只求有一天,我安顿好了,姨母愿离开红霞阁,与我一起过日子。」 秦悦不由沉默,她心知赵嫣的孝心,她又何尝愿意跟她分隔两地,只是康嬷嬷年事已高,对她恩同再造,若是没有康嬷嬷,她与赵嫣根本没有现在的安稳日子,所以纵使赵嫣成了亲,她再舍不得,也无法舍下康嬷嬷离去。 秦悦的沉默令赵嫣一叹。姨母虽没读过书,但是她待人真心实诚,你待她好,她便待你好,她真心把康嬷嬷当成亲娘对待,若要她离开,在恩情的大旗下,怕是难上加难。 赵嫣坐在马车上,行李只有怀中的一个小包袱,里头没装多少衣物,最多就是秦悦亲手做的蜜饯和给她准备在路上吃的点心。 赵家在林县青桐镇东方,离扬州城也不过半天路程,在青桐镇可是最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多年后再次站在赵家的朱红大门前,门口两头石狮子依然矗立,与印象中并无太大改变。 赵家老爷子原是京官,官拜太府寺卿,告病致仕返乡后,荣光早已不复当年,看着眼前朱门大院,赵嫣无法眛着良心说上一句喜欢,还以为此生不会再踏入赵家门,如今她回来了。 她的嘴角带着笑,心情没有一丝尴尬、害怕,反而透露着丝丝期待。 被请进了府中,一路上受到的注目不少,她也一派坦然的坐在厅里等着。虽是府中小姐,但比个陌路人好不了多少。 在厅里等了半个时辰,下人连杯茶都不上,赵嫣冷笑,这是想给她来个下马威?!魏氏真是个不长记性的,她曾说过,要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 赵嫣吃完一小包姨母给她备的核桃,觉得够了,拍了拍衣襟,站起身,迳自往外走。 「二夫人交代四姑娘多年未回府,怕是不熟悉府内规矩,这几日老夫人身子不利索,让姑娘别四处走动,以免冲撞了长上。」 赵嫣瞄了眼方才始终站在一旁冷眼敛眉的丫头,「回了你家二夫人,就说既然老夫人身子不利索,我也不好擅自登门请安,她既没空见我,那我就不打扰。我这一走,日后就算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再踏入赵家家门一步。」 金荷闻言脸色一变,她是魏氏身旁金嬷嬷的侄女,算是魏氏的心腹,魏氏原是想要给赵嫣一点教训,让她明白入了赵府,就由不得她胡来,却没料到赵嫣不吃这套,直接甩袖就要走人。 她连忙对门外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禀告魏氏。「二夫人有事担搁了,随后便会接见四姑娘。」 赵嫣似笑非笑的看着金荷的脸色,「不如我直接去嫡母的院子等吧!」 金荷敢怒不敢言,害怕赵嫣真的掉头离去,只能低头跟着。 原在房里慢条斯理看着自己陪嫁帐本的魏氏听到赵嫣要走,脸色一变。 她原以为赵嫣最终是想通了利害关系,所以妥协回赵家,得意之余才想给她点教训,却没料到她竟还端着个架子? 魏氏一张脸阴晴不定,这才发话让人把赵嫣给带进来。 【第十章 回府气嫡母】 赵嫣进了紫辰园,满园菊花绽放,这里算是赵府最为生气盎然的一角。 第二十七章 毕竟魏氏有个有钱有权的娘家,相较于赵家虽是江南望族,可惜子嗣不盛,才会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已是日薄西山,魏氏绝对是赵氏一门日子过得最富贵的一个,有闲钱、闲情打点自己的住所,每到重阳,紫辰园盛开的菊花总为人涂涂乐道,赵府也借此找回一点点过去的荣景,对魏氏略显跋扈的行径也就多了宽容,所以在赵家,魏氏除了早年丧夫这点外,内外敬重,日子算是过得不错。 看到赵嫣进门,魏氏将手上的帐本合上,交给一旁的金嬷嬷,略微高傲的微扬起头。 赵嫣平稳的与她对视,不发一言。 魏氏本等着赵嫣开口服软,却不知她就像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她咬了咬牙,「我还以为你打定主意不打算回来了?」 赵嫣一笑,「母亲大人有大量,母亲那日离去后,巧巧想了几日,心想这骨气不能当饭吃,谁舍得放弃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赵妍和赵雪得到赵嫣讲了紫辰园的消息,两人结伴而来,一进屋,正好听到这句话。 赵妍眼底闪过一抹讽刺,「你还挺识时务的。」 赵嫣抬头看了过去,「二姊姊、三姊姊。」 赵妍直接无视她,坐到了魏氏身旁。 赵雪则巧笑倩兮的上前,拉着赵嫣的手,「四妹妹回来了便好。」 赵嫣没掩饰心头的厌恶,直接抽回自己的手。 赵雪笑容微僵,但也没多言,柔顺的坐到了一旁。 赵妍瞠了赵嫣一眼,对魏氏说道:「娘,赵嫣回来了,女儿的亲事是否就有解了?」 「当然。」魏氏疼爱的轻拍了拍赵妍的手,「你可是娘的宝贝,就算是要嫁,也得嫁在娘亲的眼皮子底下,这才能让人心安。」 赵嫣敛下眉,思索着魏氏的话,敢情已经给赵妍相中了对象,眼皮子底下的人?! 她脑子飞快的思索,最后嘴角一扬,魏氏出身魏家,魏家可说是她最知深浅的地方,所以所谓眼皮子底下,该是想让人嫁进自己的娘家。 魏家长子不可能,毕竟是个庶出,魏氏绝看不上眼,魏家二公子为嫡出,看来该是他了。魏家富贵,亲上加亲,魏氏确实给赵妍谋了个好将来。 「我虽是回了赵府,但是三姊姊的亲事却未必有解。」 魏氏闻言,眉头一皱,「你又想出什么么蛾子?」 「母亲,」赵嫣好整以暇的看着魏氏,「你让我做什么,我做,但是你得付出多少代价,让我甘心听命于你呢?」 「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我要的也不多,就要母亲在林县的魏家村那两座田生、百顷良田,还有扬州城东玉里街、东门胡同的两间铺子给我当陪嫁便好。」 魏氏听了着实一愣,赵嫣口中所言的这几处都是她的私产,将来是要给赵妍当嫁妆的,而赵嫣竟大言不惭的开口讨要。 「混帐!」魏氏气极,用力的一击桌面,「凭你身分,有脸跟我讨要这些田地、铺子?」 「母亲大可不给。」赵嫣柔柔一笑,态度平顺柔和,「反正若是无法风光大嫁,我索性就不嫁了。我这次回府,就待到三姊姊出嫁,看三姊姊十里红妆,坐上花轿,远嫁京城。」 魏氏抖着身子,一口气硬生生憋在胸中。 赵妍虽也认为赵嫣不要脸,但是她自小受宠,从未愁过吃穿,如今又一心不愿嫁给病秧子当寡妇,于是拉着魏氏的手道:「娘,瞧她那副穷酸的模样,不过是几间铺子和庄子,就给了她吧!」 魏氏憋屈的看着不懂事的闺女,她的私产虽不少,但赵嫣开口要的这几处却都是其中获利最丰的,若真照她所言的全给了,可是硬生生的在她身上剜下一大块血肉。 只不过,赵嫣怎么对她的私产如此了解,魏氏看着赵嫣的眼神多了丝审视,这个丫头在外生活了几年,果然变得令人难以看透。 赵嫣也不急,如果魏氏不想委屈自己的闺女,就得舍得。想到能狠狠的削魏氏一笔,她的心情大好,拿起荷包,倒出里头的栗子吃着,状似不经意的继续说道:「我知道出嫁时,成亲得给我些陪嫁的丫头和下人,能让母亲看重,才会送到我的身边,可我也不好带走母亲看重之人,所以就请母亲替我新买几个人,充个门面,让我带去侯府便好,只不过有两个丫头,我是说什么也得带在身边,是我在红霞阁的丫鬟,与我情同姊妹,一个叫金子,一个叫银子,两个人我使唤惯了,知冷知热,是以还得劳母亲出面去跟红霞阁要了这两人,至于银两,就劳烦母亲做主。」 「你倒真敢想!」魏氏哼嗤道。 「当然敢,我这门亲事是母亲给的恩典,母亲自然会面面俱到,依我所言,不让我委屈。」 赵嫣剥开栗子,将果仁塞进自己的嘴里。「只是将金子、银子赎身后,只要将银子给带回府来,金子年纪也大了,再几年就能议亲,就让她留在红霞阁伺候我姨母,毕竟因为母亲和姊姊之故,我不得不离开红霞阁,无法承欢姨母膝下,心头难受,留下个人,跟姨母作伴也算聊表心意。」 「要我买奴才给你姨母,那女人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奴--」 魏氏的话还没说完,赵嫣丰上的栗子便丢了过来,砸中了她的肩,她大惊失色。 「赵四,你反了?!」 赵嫣露出惊愕的表情,忙不迭地站起身,「母亲别恼,都是栗子太硬了,我一时施力不当,没拿稳给飞出去,唐突了母亲,真是罪过。」 魏氏瞪着赵嫣,明明就是故意的,偏偏还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一开口就是赔罪。 「赵四,」她几乎咬牙切齿的说:「你不简单!」 赵嫣眼底闪过一抹光亮,没掩去脸上的得意,轻声说道:「母亲,我之前便说过,要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样子,是你自己找上门,可不是我送上来任你左右。母亲若觉得我的安排可行,就给个准话,我在这等着。」 说完,她重新落坐,一时之间,房内只有赵嫣怡然自得剥栗子的声音。 魏氏一脸阴郁,脑门抽抽的痛,心头生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找她回府,似乎错了,偏偏为了自己的闺女,她没退路。 赵雪在一旁不发一言,敛下的眼眸掩去心中的阴晴不定。 赵家庶出的小姐不过两位,她出身长房,眼看着嫡母虽主掌中馈,却架不住赵府式微,二房魏氏娘家富贵,对二房凡事以礼相待,遇事容忍。 她审时度势的与赵妍走得近,巴结赵妍,陪着她一同欺负赵嫣,看着比她更可悲的赵嫣,从中得到满足。 但如今却变了,赵嫣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小肉团子,气焰高张,一回府便开口为自己的嫁妆琢磨,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娇羞,一个庶女,跟自己的嫡母要嫁妆竟要得如此理直气壮,那份张扬令她眼红又暗恨。 赵雪不屑她的粗俗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了。 赵嫣察觉赵雪的目光,故意似的对她挤眉弄眼。 赵雪的手在袖子中暗暗的捏成拳头,淡淡的将头一撇,不再看她,清楚明白如今自己动辄得咎,毕竟出自长房,在二房的私事上万不可随意搭上任何一句话。 「行。」魏氏气炸了,心似火燎,但打蛇打七寸,赵妍就是她的七寸,纵使再不舍,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闺女嫁去当寡妇。「好!你说的嫁妆,我能给,但从今而后你得依我所言去做,别后悔。」 赵嫣半敛下眼,几不可察的勾了一下唇角,「我虽是个女子,但也知道一言九鼎,话既出口,绝不言悔,只是日后后悔的别是三姊姊就好。」 楼子棠除了身子差一点外,别的没有一项不如人,尤其那长相,站出去足以迷倒众生,赵嫣可难保赵妍见了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看着赵嫣的神情,赵妍心头有股说不出来的诡异,脱口道:「你别反悔便好,那人不过就是个病秧子,表哥说他就是一副早亡之相。」 第二十八章 赵妍口中所言的表哥必宝是魏家二公子魏宇坤--楼子棠这半年来都在魏府作客,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人家面上敬他,背地里在咒他?!她在心中一哼,对魏家人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此事既已说定,我也不好再回红霞阁,只是多年未归,就请母亲给我备个园子,不用太大,清静就好。」赵嫣顿了一下,「算了,就把我姨娘生前所住的望梅轩给了我吧!」 魏氏瞪着眼看她。 赵嫣彷佛未见,继续说道:「只是我姨娘死去多年,怕是院子平时只有粗使婆子随意打理,但也无妨,多派几个人给我使使,清理一番即可。看天色不早,母亲还是尽快安排才好,不然我就只好回红霞阁去了。」 魏氏掐紧了手心,目光刀似的飞向她。 赵嫣眉心微微一挑,坦然的接受她的目光。 「好,」魏氏阴沉沉的开口,「你好样的。金嬷嬷。」 原本敛眉沉默站在一旁的金嬷嬷上前,「二夫人。」 「派人去将望梅轩给四姑娘收拾好。」 「是。」金嬷嬷意味深长的瞟了赵嫣一眼。 「多谢母亲。」赵嫣的笑容灿烂,「等收拾好后,还求母亲发个话,在望梅轩给我备桌洗尘宴,赶了半日的路,我真是饿坏了。母亲和姊姊们若空闲,就陪我在望梅轩吃顿饭,不过我看母亲、姊姊都是忙人,若是事忙,我也不勉强。」 正反话都让她一个人说完,魏氏冷笑,就随她张狂,这性子嫁到侯府,就不信能讨得什么好,夫君体弱,护不住她,夫君一死,等着的便是一辈子孤苦。一思及此,她心中的怒火微消。 「我乏了,想歇会儿,你就随着金嬷嬷去望梅轩吧。」 「是。」赵嫣起身,随着金嬷嬷离去。 赵雪心思一转,也跟着起身,「婶母,我去看看妹妹有什么需要。」 「去吧、去吧!」魏氏一脸烦躁的挥了挥手。 赵雪告退,快走了几步,赶上赵嫣。 「四妹妹甫回赵府,便对嫡母不敬,话若传出去,对妹妹的名声有损。」 看着赵雪一副为自己着想的样子,赵嫣觉得好笑,看了眼一旁的金嬷嬷,赵雪是个聪明人,这是摆明了替魏氏要敲打自己一番。「原来在二姊姊心中,我还有名声可言?」 赵嫣可一点都不客气的道:「我还以为在二姊姊心目中,我早已经恶名昭彰。」 赵雪脸上的笑微僵了下,「我们是姊妹,我怎会如此看待妹妹?只是姊妹一场,总要提醒妹妹一句,回府便向嫡母开口讨要嫁妆,实在不妥。」 「我不觉得有何不妥,而且我母亲最终还是点了头。」赵嫣一脸自得,「凡事都得付出代价,二姊姊总不会认为我会吃闷亏,只能默默的受了吧?!我可不是开善堂的。」 赵嫣圆圆的包子脸上挂着可爱的笑容,但莫名的给赵雪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愣愣的说道:「四妹妹,做人得有良心。」 「良心?」赵嫣看着赵雪,心中有些感慨,「二姊姊说这话是嫉妒了吧?」 赵雪脸上微微发窘,「姊姊只是看你没将情势看清,将来落不到个好。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嫁入侯府看似荣华富贵,但成了寡妇,拥有再多金银也是空,日后凡事你还是得靠着娘家帮衬。」 赵雪的语气是惋惜,实际上却是在给赵嫣心中添堵。「妹妹到底是在低贱地方长大,被财富给蒙了心,见识浅薄了。」 赵雪这个惯会装模作样的,表面上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实际上心思比谁都还来得深。 「如此听来,二姊姊说的果然有道理,所以我还是不嫁了,嫁妆也不要,我回红霞阁去,只是,二姊姊,」她无辜的眨了下眼,「我若不嫁,母亲疼三姊姊,肯定会把主意打到别人头上,你说咱们赵府还有哪位姑娘可以让我母亲给惦记上?」 赵雪心一窒,怔愣了一下。 「说来,二姊姊还未婚配,明明长了我与赵妍一岁,看来姊姊的亲事,大伯母也还不着急,到时让我母亲帮着张罗也好,正好这亲事也是大伯母牵的线,可见大伯母也是极其满意的,你又打小就懂得巴结迎合我母亲,所以由你出嫁,似乎也挺好的。」 赵雪勉强挂在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别人不知,她却是清楚赵家两房之间看似和睦,实则互看憎恶,嫡母看不惯婶母财大气粗,婶母看不惯嫡母一副京城贵女,高人一等做派。 这门亲事,说穿了皆是各自算计。 田氏与侯府二房主母是表姊妹,侯府二郎君的身子到底如何,田氏可是清楚得很,赵妍的脾气骄纵、任性,侯府二房当家主母也了然于心,两人却还是极力牵上这条姻缘线,各自撺掇自家老夫人应下这门亲。 侯府二房就要个令人生厌的刁蛮千金嫁给侯府二郎君,二郎君的身子本就不好,就盼着最好能一折腾,人就去了最好。 田氏不在乎嫁过去的赵家女守不守寡,她看中的是攀上了侯府,在侯府二房的表姊面前讨个好,可以给自己来年要赴京赶考的儿子添上肋力。 赵雪虽也存着一心跃龙门的心思,但也知道一旦夫君一死,这辈子就没指望,虽说这世道再嫁不难,却是对一般平民百姓而言,高门大院的正妻少有再嫁的,所以她不愿入侯府,不想落得一生凊凉。 「妹妹说笑了,」赵雪的脸色微白,「婶母看中四妹妹,瞧不上我。」 「这可未必,不如我们回紫辰园去问问。」 赵雪大惊失色的闪过了赵嫣要拉住自己的手,「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回房去,就不陪妹妹了。」 赵雪的局促落在赵嫣眼中,暗自失笑,「姊姊既身子不适,就赶紧回房歇着,妹妹不打扰,只是我虽在姊姊口中所谓的低贱地方长大,但还是懂点道理,想劝姊姊一句--多门之室生风,多言之人生祸,姊姊以后话出口前,最好三思。」 秋风带着凉意,看着带着笑意的赵嫣离去,赵雪的心比秋风袭人更令人发凉。 一大清早,赵嫣就被金嬷嬷派来的两个丫头给唤醒,梳洗之后,让她穿上一身襦裙,样式虽是一般,但用料精细,看得出魏氏是打着要在外人面前当个慈爱嫡母的主意。 反正是好东西,魏氏要面子,赵嫣只要赚得饱饱的里子,心中盘算着回头再多要几匹布,可以给秦悦和康嬷嬷连同金子、银子都做几件衣衫。 「时候不早了,」小丫头名叫翠儿在一旁说道:「四小姐给老夫人请安要迟了。」看了眼天色,赵嫣虽多年没回赵家,还是记得赵家的规矩,老夫人起得早,所以请安都是在早膳前,从望梅轩过去老夫人的喜寿堂虽不远,但看时辰,自己已经迟了。 回府的第一日,要她请安却故意拖着时辰,赵嫣心知肚明,却也由得魏氏拿捏,她都能想见,甫一回府她身上就挂上懒散、不敬长上的名头,她的嫡母果然一如既往的黑她不倦。 赵嫣神色自若的带着两个丫头走向喜寿堂,一入厅里,果然大房、二房的女眷都到了。 她上前双手一举,盈盈跪拜,「小四拜见祖母,见过伯母、母亲。」 赵老夫人坐在高位,眸光晦暗莫测的睨了赵嫣一眼,对于这个孙女,她实在称不上喜欢,毕竟因为这丫头的生母,导致她的儿子亡故,所以赵嫣被秦悦带走十年,她对这丫头也都不闻不问。 谁知道如今人回来了,才第一日请安,便要让她等到这个时辰,果然是庶出,一点规矩都不懂,正要斥责几句,赵嫣已经开了口。 「母亲心慈,说是让小四多睡会儿,所以才来得迟,」赵嫣的眼一眨,圆圆的包子脸一脸情真意切,「小四有母亲疼爱,这些日子在外头受的苦,好似都放下了。」 原来赵嫣的没规矩,是魏氏在后头撑腰?赵老夫人不满的目光看向二媳妇。 对上赵老夫人的视线,魏氏着实一愣,她故意不让人催促赵嫣,盘算的便是让这个丫头显得没规矩,让老祖宗替自个儿出口气,但赵嫣竟先发制人,反将了她一军。 第二十九章 「弟妹还真是为小四着想,把人都给放在了老祖宗和赵家的规矩前头了。」大夫人田氏掩嘴一笑,语气亲眤,眼底却闪着看戏的光芒。 表面上两房相处和平,但她早看魏氏因为有个富贵娘家而不将她这个嫂子放在眼中不顺眼,偏偏魏氏做人圆滑,三天两头就寻些好东西送进喜寿堂,时间一长,婆母虽嘴上不说,她也看得出婆母心头偏向魏氏。 魏氏暗暗咬了咬牙,露出笑容,看着高位上的老夫人,尽管老祖宗早不管事,但是在赵家还是人人得敬着,「是媳妇思虑不周,但也是心疼这个孩子,为母者都不容易,老祖宗自然是知道媳妇的。」 赵嫣看着魏氏不忘给了自己关爱的一笑,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觉得魏氏不去戏班子插上一脚,还真是可惜了。 看着两人一副母女情深,赵老夫人也不好再多说了,只让赵嫣起来落坐。 「你母亲跟我说了,说是挂心你多年在外无依无靠才将你接回来,」赵老夫人懒得费心思在赵嫣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上头,「回来后就安生些,对外便说当年鲁莽,冲撞了贵人,送到寺里思过,如今才回赵府。」 赵嫣一脸委委屈屈的点头,相信魏氏在她回府前已经打点好,只求让她回到赵家,顺利的嫁给楼子棠,其它的事不想节外生枝。 「妍儿来年开春便得嫁入侯府。」赵老夫人微眯着眼,低声说道:「如今世子下落不明,二郎君就暂居在魏府之中,慧娘得空,去关心几句。」 赵老夫人话不明说,但也清楚若是世子一死,这爵位八成就落在二郎君头上,虽说二郎君的身子不好,不过若赵府的闺女成了世子夫人,这对赵家来说是有利无害的。 魏氏的闺名魏心慧,脸上带笑的点着头,「老夫人放心,媳妇省得。」 魏氏看不上侯府,以魏家富可流油的财富,三个侯府都不够看,结这门亲事,赵老夫人图的是给赵家的子孙铺路,说穿了就是给长房长脸,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才不干。 魏氏打心底不喜这门亲事,但在赵老夫人面前,却还是作足了戏。 赵嫣像是看戏似的看着屋内的人交谈,看似和睦,实则各怀心机,她被人无视,压根不以为意,只是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好饿!下次得记得在请安的路上先吃几块糕点,将肚子填个半饱,毕竟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赵嫣悠悠哉哉的在赵府过了大半个月,看着一大清早望梅轩的老嬷嬷拿来早膳,摆得满满的一桌,心里极其满意。 坐下后,她随口问道:「李嬷嬷的手可好多了?」 李嬷嬷闻言一脸灿烂笑容,「回四小姐,老奴的手好多了,小姐给的雪肤荟果然好物,老奴不过用了几日,就连厨房的刘大娘都注意到我这手变得光滑,还直追问老奴擦了什么,瞧着手都快变成小姑娘的手似的。」 听到李嬷嬷的话,赵嫣忍不住笑了出来,「瞧嬷嬷说的,不过是润肤的乳霜罢了,我这里还有些,既然刘大娘喜欢,嬷嬷就拿些去给她,毕竟这些日子,她给我的膳食也真是用了心,算是赏赐她。其它若还有人开口讨要,嬷嬷就自个儿拿主意给吧!」 赵嫣叫了站在一旁叫翠儿的丫头,去窗前的桌旁拿来个木盒,大大方方的将里头的荟啊、膏的全赏了。 李嬷嬷受荣若惊的接下来,虽说在赵府当奴才并不算难过,但主仆分际严明,奴才便是奴才,除了自己的心腹外,主子并不将一般奴才放在眼里。 难得遇上赵嫣,对待府中的下人皆宽厚大度,不过之中也有例外,就如同魏氏特别放在赵嫣身旁名为伺侯、实为监视的两个丫鬟,李嬷嬷暗暗的看着一旁的翠儿和青儿。 李嬷嬷接过翠儿拿来的木盒,看她神情有些不满及不以为然,笑得眼睛都快不见,自己不过就是个粗使婆子,多年来负责打点这个没有主人的望梅轩,尽管恪守分际,但魏氏就是看与望梅轩有关的一切不顺眼,也不想想她不过就是个奴才,来打理院子也是主子的一句话。 眼见别人年年多少都有赏赐,就望梅轩的奴才连赏个菜的恩典都没有,足以知道魏氏是个善妒不能容人的主。 「对了,嬷嬷等会儿去向帐房支些银两,派人买些麦芽糖来。」赵嫣眨了眨圆圆的眼,突然有些嘴馋想吃糖,但嘴上可不会承认,只道:「我想做点口脂,冬天一来,擦点口脂在唇上,既漂亮,双唇也不干裂。」 「好的。」李嬷嬷明白有好东西,四小姐绝对不会忘了她这个老奴才,于是兴冲冲的应允,拿了好处,自然手脚伶俐,办事迅速。 赵嫣故意视而不见翠儿和青儿脸上羡慕又嫉妒的神色,心情大好的坐着用膳。 回到赵家,赵嫣闲来无事,开始捣鼓着自己最擅长的胭脂水粉,在红霞阁时,她做是为了银子,而在赵家是为了收买人心,事实证明,她做得极好,日子过得越发舒心。 一个月的光景过去,终于等到了银子从红霞阁被带进赵府的日子。 一大清早跟赵老夫人请了安之后,赵嫣跟着魏氏回到了紫辰园等着。 魏氏看着坐在她屋里,不客气的将早膳一扫而空,之后还一副自在喝茶、吃瓜里的赵嫣,气不打一处来。 门口响起了声音,赵嫣目光看过来,看到银子并不意外,却没料到金子也跟在后头,两人让府中管事领着走了进来。 赵嫣也顾不得规矩,将手中的瓜子一丢,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拉着两姊妹,「金子、银子,我好想你们。」 金子、银子看着赵嫣,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挚。 「只是金子,」赵嫣不解的问道:「不是交代了,要你留着给我姨母作伴,你怎么也来了?」 「因为秦姨说她一个人习惯了,不需伺候,只担心小姐在赵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便做主让奴婢与银子前来。」 金子暗暗的瞧了坐在主位上的魏氏,看自家小姐的态度和模样,这个月应该没受委屈,她的心这才安稳的落下。 「姨母总是为我着想。」一个月未见,赵嫣还真是想念她姨母了。 魏氏皱眉见着主仆几个自顾自的叙旧,不将她放在眼里,不由斥道:「赵四,你的规矩呢?」 赵嫣对金子和银子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过身,笑得灿烂,「母亲恕罪,女儿一时看到金子和银子,兴奋得忘了分寸。金子、银子,快过来拜见二夫人。」 金子和银子眼色很好的跪在魏氏的面前行礼拜见。 「叫什么名?」魏氏没叫起,明知故问。 「奴婢金子。」 「奴婢银子。」 魏氏一哼,「这都什么俗气的名,入了赵府就得改了。」 两个姊妹的名字可是赵嫣的得意之作,一听要改,这可不成,她开口说道:「母亲,金子、银子是我的丫鬟,改不改名这事儿应该我说了算吧。」 魏氏没料到她会当着下人的面驳了她的话,皱着眉头瞪着她。「金子、银子听来就是俗气,你不怕丢脸,我还怕赵家丢人。」 「金子,银子俗气?!原来母亲不爱金银。若是如此,母亲再匀些金银给小四当嫁妆可好?小四不嫌金银俗气,反而觉得应该多多益善。」 「我知道你这张嘴厉害,」魏氏脸色沉了下来,「你喜欢让你的丫头叫什么就叫什么,总之丢人现眼的人是你。」 「是。」赵嫣甜甜一笑,迳自拉着金子、银子起来,跪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够了,让两人站到自己身后。 魏氏看赵嫣显然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态度,恨得手在袖子里都握成了拳头,要不是为了自己闺女的终身,她根本无须再忍。 她吸了口气,「上次妍儿和雪儿去神仙潭取回的水,老祖宗用了后说是极好,所以过几日我与娘家嫂子相约,一同上山取水,你们都随我一同前去,尽点孝心。」 第三十章 赵嫣想着暂住在魏府的楼子棠,这阵子没他的消息,倒是挺想念的,魏氏虽然对老夫人面上恭敬,但也真谈不上真心孝顺,所以绝不可能为了表视什么孝心而上山取水,十有八九只是拿着老夫人的话当幌子,八成另有安棑。 赵嫣心头笃定,也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只道:「不如将日子定在初一吧,取水之余,再给老祖宗祈福。」 魏氏想想,也不差这几日,便点头同意。「这几日天气渐冷,我听金嬷嬷说,你给厨房的下人都赏了些面脂。」 「是。」赵嫣点头,「这面脂里加了白芷、茯苓及蜂蜜,涂些在脸上,不单可以滋润,久了还能让脸色去暗黄,日见白皙。」 魏氏闻言,一阵心动,「听来是个不错的东西。」 「出自我的手,自然不是凡物。」赵嫣一点都不客气地称赞自己。 魏氏盯着赵嫣,就见这死丫头也平静的回视,她都已经开了口,她竟不懂主动说要拿些孝敬她,魏氏一恼,不得已的道:「若你那里还有,便拿来给我瞧瞧。」 「母亲,面脂是拿来用,不是拿来瞧的。」赵嫣像是浑然不知魏氏想要似的。 「你这蠢货,母亲开口,就是要拿来用,还不派人回望梅轩拿过来。」 「等等。」赵嫣叫住转身就要回望梅轩的翠儿,「照说母亲想要,我是得给,可我已经答应要送给大伯母,剩下的不多,就不知母亲要拿多少银两买多少?」 魏氏闻言,气得心肝都疼了,长房可以给、奴才可以赏,但她这个当嫡母的跟庶女要个东西却得收银两……真真是反了天。 「你可知我花了多少银两才从红霞阁把你这两个丫头给捞出来?」魏氏原以为买两个奴才容易,谁知道红霞阁竟是狮子大开口,硬要咬下她一块肉,买两个丫头的钱摆在别处可以买上二十个,偏偏赵嫣非要不可,红霞阁出面的又是叶三爷,这个国公府出身的权贵,她也没真敢得罪,最后也只能咬牙吞了,如今这个不知感恩的赵嫣,竟连个面脂都要跟她讨要银子。 「我不知母亲花了多少银两,只不过我如今矜贵着,我的丫头自然也值钱。」赵嫣看着魏氏气得身子都在抖,心情极好。 不待见她的魏氏都能眼红她一身白皙的皮肤和下人用过她的东西之后也都容光焕发,忍不住开口跟她讨要,这令她得意,只是给奴才的,她可以赏,给魏氏和赵妍的却是得要收银两,魏氏母女气她气得牙痒痒的又如何? 实力胜过一切,她不需要靠着讨好或委屈才能过日子,一思及此,她都要乐上天去了。 魏氏心中恨不得扒了赵嫣的皮,「你能给下人,却跟我计较那些银两?」 「母亲,小四跟你要银两,可是因为孝顺,你看奴才们每月的月银不多,一个铜钱都得掰成两个用,把金银当成命似的,但母亲不同,方才才说金银俗气,所以我就向母亲多要些俗气的东西,让母亲身边的俗物少些,多添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这话一出,魏氏气得脸色发白,没法子反驳。赵嫣外表就像个无害的肉团子,一张嘴却刁钻得很,谁也别想占她便宜。 「滚!」魏氏再也忍不住地斥道:「我还会稀罕你的破烂东西?!」 赵嫣一点也不恼,站起身,行了一礼,带着金子、银子爽快的转身走了。 【第十一章 换人落了水】 「小姐,你真是厉害!」一踏出房门,银子忍不住开了口,笑开一张小脸。 赵嫣一笑,脸上却没有自得意满,「我嫡母如今是有求于我,才忍气吞声,你们这次来,姨母应该已告诉你们我的决定。」 金子和银子对视一眼,眼中的欢喜散去,她们从秦姨口中得知小姐要代嫁进永安侯府,她们满心不愿见主子嫁个病秧子,将来守大半辈子的活寡。 赵嫣看出两人心中烦忧,也没多语,将人带回望梅轩,让两姊妹跟她进了房。 「小姐,」金子一进屋就拿出了个大大的包袱,「这是秦姨要奴婢给你带来的东西。」 赵嫣接过手,迫不及待的打开来,里头除了姨母亲手做的几双鞋外,最多的就是赵嫣喜欢吃的小零食。 「果然还是姨母最疼我。」赵嫣一脸感动,心头的思念更深。 金子看出了赵嫣心中所想,连忙说道:「三爷依了小姐的意思,狠狠的要了赵家一笔赎身的银子,这笔银子足以让红霞阁再向牙婆子多买几个人。三爷已经交代,会让康嬷嬷替秦姨挑人,以后秦姨身边有人伺候,小姐不用心烦。」 赵嫣眨了下眼,将心中的思念压下,这不过暂时分离,等日后她嫁入侯府,肯定会将姨母从红霞阁带走,留在身边奉养。 「三爷这次在红霞阁待得也够久了,还不回京?」 「我也不清楚,但听嬷嬷跟秦姨的谈话,三爷估摸着这几日就会回去了,京里来了消息,说年前叶大将军即将回府,离上次大将军回京已有五、六年之久,多年未见,二爷定会回京给大将军为接风。」 叶齐云与叶大将军一母同胞,感情自然不在话下,回京迎接兄长是情理之常。 「小姐,三爷要奴婢带句话,说是永安侯府水深,世子如今下落不明,关于亲事,小姐最好三思。」 「我知道。」 「小姐,你既然知道其中厉害,不如就别嫁了。」 赵嫣瞄了金子一眼,「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三爷的想法?」 金子一愣,「三爷是要小姐三思,但是金子也觉得三爷说的有理。」 这个叶齐云真是越相处越是看不透,看似替自己着想,但其中又夹杂着一股算计的味道。 「金子,你应该不知道宝庆楼是二郎君的私产。」 金子着实一愣,「我确实不知,只是宝庆楼纵是二郎君的私产又如何?」 「将来就是我的了。」赵嫣边说边吃零嘴,吃得一脸满足,「以后宝庆楼的招牌菜,想吃便吃,还不用付银子,你想想,这日子美不美?」 金子没答腔,银子却是用力的点着头,跟在赵嫣的身旁久了,银子也成了个吃货。 看银子点头,赵嫣一乐,塞了口蜜饯给她,与银子一同笑开怀。 金子无言地看着两主仆,干巴巴的开口,「小姐就为了宝庆楼的吃食,情愿赌上自己的终身?」 「这不是赌,我喜欢二郎君。」 银子听了,也认同道:「小姐喜欢是当然,姑爷长得真真好看。」 金子没好气的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这会儿连姑爷都叫上了。 「可爱的银子,」赵嫣揉了揉银子跟自己一样圆圆的脸,「记得下次看到二郎君的时候多叫几声姑爷,他肯定乐得给你赏赐。」 银子双眼闪着光亮,点了点头。 赵嫣看着金子依然一脸担忧,不由一笑,「金子,你放宽心吧!瞧瞧你,明明年纪比我还小上几岁,却老成得像嬷嬷似的。二郎的身子是不好,但相信我,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金子看着主子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言,看着赵嫣又动手去挖包袱,索性动手替她掏出了食盒,里头桃酥、桂花糕、五福饼摆得满满当当。 赵嫣立刻接过来,拿着桃酥塞进嘴里,吃得腮帮子都鼓起,嘴边还留着饼屑,添了些傻气,却又显得可爱。 已是秋末,普陀寺里的枫叶凋落,别有一股苍凉的美。 一大请早,魏氏带着府中的三位小姐上了山,祈福之后,赵嫣说还要再念会儿经,自己带着金子、银子留在大雄宝殿里。 魏氏看了看时辰还早,只交代说:「还得替老祖宗取水,可别误了时辰。」便领着赵妍和赵雪去了后头的禅房歇息。 等人一走,赵嫣就跪在蒲团上,向佛祖磕了三个头,便起身走到摆放长生牌位的偏殿。 这个时辰果然看到秦悦已经跪在里头,一脸虔诚的诵经,只不过今日她的身旁还跪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俏夫人,身后更是跪了一地的奴才。 听到声响,跪在后头的一个老奴起身挡住了赵嫣,「烦请姑娘留步。」 第三十一章 赵嫣脑子飞快的一转,认出跪在秦悦身旁有几分眼熟的夫人,「里头祈福之人可是叶国公府的三夫人?」 老嬷嬷脸上有些惊讶,定睛瞧了瞧,试探的问了句,「赵四姑娘?」 赵嫣有些讶异自己居然声名远播到连京城叶国公府的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号,她扬了扬嘴角点头。 老嬷嬷脸色和善了些,「四姑娘安,里头确实是三夫人。三夫人此次前来江南,正好来给大将军祈福,还请姑娘稍候半刻。」 赵嫣也不多言,静静的先带着金子和银子出去。 「三夫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金子和银子对视了一眼,才由金子开了口,「奴才竟忘了告诉小姐,在小姐离开红霞阁后没几日,三夫人便来了。」 叶齐云成亲多年,膝下有两子一女,赵嫣见过叶三夫人几次,康嬷嬷曾说,两人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感情极好,这次她还疑惑叶齐云留在江南这么次都没回去,三夫人不会有意见吗?果然人就直接找来了。 听着里头的诵经声,看来一时半刻还好不了,为免魏氏派人来寻,她将金子给留下来,要她记得知会秦悦,让她等她一会儿,她先带着银子去禅房。 穿过通往禅房的竹林,秋日的阳光被竹叶挡住了大半,四周除了风吹树梢的声响外,一片寂静。 转了个弯,前方似有人低声交谈,赵嫣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银子不明所以的也跟着停下,顺着赵嫣的目光看过去。 不远的前方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只要一眼,赵嫣便轻而易举的认出来人,她的嘴角微扬,一阵子不见,看来楼子棠的脚伤好了不少,已经能自在的站立。 阳光透过竹叶,斑驳的扫了一地,落在他的身上,这一幕美得不像是真实存在一般。她想走近,却看到与他交谈的魏宇坤和几个守在四周的小厮。 李大壮注意到她,她立刻轻轻揺头示意,不想打扰,转身要从另一侧离去。 只不过才动作,就听到有人从另一头走来的声响,细碎的脚步声踏着落了一地的竹叶,让交谈的两人侧身看了过去。 来人是赵妍与赵雪,正带着几个婆子要去寻赵嫣,再一同去神仙潭取水,没料到在竹林里看到自己的表哥魏宇坤。 赵妍见了,几个大步上前,笑着轻唤,「表哥。」 「表妹。」魏宇坤见了来人,也回了一笑。 赵妍注意到魏宇坤身旁的人,抬头望了一眼,不经意四目相接的瞬间,赵妍有些恍神,她从没见过如此眉目俊朗的男人,虽脸色略显苍白,却也不掩其俊美毓秀的容貌,穿着青色锦袍,身披白色斗篷,肤色如玉,她似乎还能在秋风中隐约闻到他身上一丝淡淡的檀香味。 赵妍微低着头,难得的露出小女儿的娇羞。 「二郎君,这便是我的表妹赵三姑娘,赵妍。」魏宇坤的声音有着取笑,但眼底却没有太多的笑意,毕竟在外人眼中,这两人可是有婚约的夫妻。 听到魏宇坤的话,赵妍的心中一突,二郎君?!永安侯府的二郎君?!她匆匆的抬眼看他。 楼子棠对她浅浅一笑,周身散着冷凝沉着的气息,轻点了下头,因礼数而往旁回避了些许。 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赵妍心中不由一阵莫名的酸涩,如此风华绝代,却是早亡之相,可惜了!一时之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魏宇坤敏锐的察觉赵妍的不对劲,眉头一皱,他自小被送进京,后来在太学就读,家中图的便是他能结交京中权贵,日后金榜题名,飞黄腾达的日子可期。 而结交的权贵之中,与永安侯府二房的长公子楼安轩私交甚笃,永安侯府世子下落不明,若有个万一,楼子棠这个病秧子也活不长,最终爵位便会落到二房手里。 魏宇坤看清局势,暗地里帮着楼安轩以散心养病的名义邀楼子棠同游江南,原想找到机会除去此人,若事成之后,楼安轩将做主让他娶了侯府二房嫡女,与侯府结秦晋之好。 只是没料到事情起了变化,楼安轩被老太君派到边疆寻找世子,几乎在楼安轩离京后,侯府也飞快定下了楼子棠与赵妍的亲事。 促成这门亲事是两府的主母,表面上看似给了魏氏颜面,赵妍高嫁,但看在他这个知情者眼中却恰恰相反,因为侯府二房压根不会让那个病秧子活得太久。 后宅之事魏宇坤本不该插手,只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表妹与楼子棠成亲,毕竟以他姑母的性子,若赵妍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她也不会让旁人痛快,最终只会闹得众人心生嫌隙,所以他派人探了姑母口风,得知姑母也不中意表妹与永安侯府的亲事,他顺势出手相助。 今日的普陀寺之行,一切皆在他算计之内,但是看赵妍被迷惑的模样,令他不由心生警惕。 「表妹,」魏宇坤状似不经意的挡住赵妍看向楼子棠的视线,「这是怎么了?」 赵妍的视线被挡,心中有些不满,咕哝的说道:「没什么。」 魏宇坤在心头冷哼,心中了然,楼子棠确实长得一副好皮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来赵妍是被楼子棠的相貌所迷惑,但事到如今,他可不允许事情有变。 他抬起眼,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眸光定在赵雪身上,不过两年未见,倒出落得越发秀丽可人,想起前几日收到魏氏的密函,只简短的约定今日普陀寺之行,欲以赵家庶女代嫁,如今见到赵雪,难不成是把念头动到了长房庶女赵雪头上,打算反将长房一军? 魏宇坤心中暗恼,若真是如此,魏氏是摆明了再生事端。 赵雪不知魏宇坤心中所想,只是注意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由脸色微红。 她自然清楚魏家的权势富贵,若能嫁给魏家嫡子,将来无数富贵荣华便等着她,只是她自知只是赵家庶女,魏家肯定看不上眼,这么些年,她特意讨好魏氏、顺着赵妍,便是盼能得个眼缘,替她开个口,纵是嫁入魏家为妾,她也愿意,只是万万没料到,魏氏如今盘算等着毁了赵妍与永安侯府的亲事之后,让赵妍嫁入魏家亲上加亲。 说到底,赵妍是嫡亲闺女,魏氏自然是想方设法的图个好将来,而她呢?明明年纪较长,嫡母却彷佛不知,一心只记挂着自己明年要进京赴考的儿子,她在赵府虽为小姐,却是看着众人的脸色过活,她不甘心。 赵雪微垂下眼,掩去思绪,轻声提醒,「三妹妹,我们还得去找四妹妹。」 「四妹妹?」魏宇坤双眼一亮。 「是啊!四妹妹。」赵妍暗暗又看了眼楼子棠,存心似的提起,「就是当年推二郎君落湖的赵嫣,表哥忘了吗?」 魏宇坤当然没忘,但赵嫣早就离开赵府,如今回府了?魏宇坤瞬间了然,也暗松了口气,姑母看来是把人选给寻来,打算将这个庶女嫁进永安侯府。 魏宇坤目光带着同情地看向楼子棠,「那丫头可还是身形如牛,力大无穷?!」 赵嫣将魏宇坤讽刺的字句听得一清二楚,不屑的将嘴一撇,果然名声黑了,多年过去还是洗不白,偏偏害她陷入今日田地的家伙,一袭白色斗篷衬出他超凡出世的形貌举止。 算了,看在他秀色可餐的分上,她就不跟他计较,好看的人总是可以让人多点包容。 「是否力大无穷不知,」赵妍掩着嘴,轻笑出声,「但是身形如牛这词套她身上,倒是挺贴切的。」 看着赵妍做作的样子,赵嫣一顿恼火,她是胖了点,但身形离像头牛还有段不小的差距。虽然隔了段距离,但她看得很清楚,赵妍似有若无飘向楼子棠的眼神,还有赵雪望着魏宇坤时不寻常的娇羞,她在心中啐了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啊! 若她没料错,魏氏打着要将赵妍嫁人魏家亲上加亲,赵雪这样子是打算横插一脚。 她揺了揺头,一个个都不安分,一个赵雪是如此,赵妍也是如此,她皱起眉头,明明都说白了自己不嫁楼子棠这个病秧子,如今初见,眼神却不停的飘向他,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二章 她忍着心头不快,不管赵妍打什么主意,她都不会让她如愿,楼子棠是她赵嫣的。 她吸了口气,杨起了笑,脆声的开了口,「怎么这么热闹?」 赵妍看到她出现,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但顾及楼子棠在一旁,只道:「四妹妹是跑哪里去了?你这性子就跟野马似的,一溜烟就寻不着人,母亲担忧,特要我与二姊姊来寻你。」 赵妍口气中故作关怀,令赵嫣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的开口,「原来在姊姊的心中,我的性子似马,身形似牛,这么说自家的妹妹,咱们还真是姊妹情深。」 这是明晃晃的讽刺,赵妍的脸上有些难堪。 魏宇坤眼底的锐利一闪而过,「你是赵四?!」 赵嫣浅笑见礼,「是的,表少爷,许久不见。」 「我倒是记得我们见过几次面。」 赵嫣没有装傻,直接了当的承认,「表少爷的记性真好,该是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宝庆楼,一次则在红霞舫。」 魏宇坤若有似无的瞟了沉默的楼子棠一眼,意有所指的说:「真是巧。」 「确实巧,回赵府前,我随着姨母在红霞阁生活,出现在红霞舫的原因,自不用多言,这几年,我见魏大公子的次数更是多不胜数,不过最近少见了。」 提到自己的庶兄,魏宇坤的脸色有些难看,为了个伶人闹事,丢的终究是魏家的颜面,如今被他爹给拘在家里,安分了些。 「至于宝庆楼,我与姨母在外过日子也不容易,宝庆楼人手不够时,我也顺道会在宝庆楼帮忙干活。」她低着头,有些可怜兮兮的低喃。 「赵家四姑娘怎么沦落至此境地?」 听到楼子棠的问话,赵嫣委屈的扁扁嘴,「因为当年做了错事……」 楼子棠露出了然的神情,「是指推我入湖一事?」 若是以往,赵嫣听闻这事儿肯定气得直瞠眼,但此时却是一脸羞涩,「郎君还记得?」 看着她那张圆脸,楼子棠几乎忍不住失笑,装模作样起来,还真是可爱。 敛下眼,他淡淡的道:「记忆深刻。」 「我对郎君也是记忆深刻,几次偶遇,本欲相认,偏偏郎君似乎忘了我。」 赵妍瞪了一眼赵嫣,「忘了你自是应当,你何德何能能让二郎君记得?」 赵嫣闻言,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但随即又精神一振地道:「郎君不记得过往无妨,以后记得便好。」 赵妍气得直瞪眼,从没见过如此不知羞的姑娘。 赵雪连忙在一旁拉住赵妍,柔声说道:「妹妹,此次上山是为老相宗取水,时候已不早,咱们就别担搁了。」 「郎君不如跟我们一道?」赵嫣热切相邀。 魏宇坤看着赵嫣上赶着讨好的模样,难掩眼中厌恶,「二郎君不妨也去神仙潭旁的亭子坐坐。」 魏宇坤的神情落入楼子棠的眼底,他微敛下眼,点了下头,先行一步。 赵妍不客气的拽着赵嫣,「不要脸的东西,丢人现眼。」 赵嫣一脸无辜,「我不懂三姊姊的话,那人可是我未来的夫君。」 赵妍的脸色都黑了。 赵雪见了,立刻上前,「三妹妹,别恼,可别被气糊涂了。」 「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赵雪被斥,脸色微僵。 一旁的陈嬷嬷扶住了赵妍,对她轻揺了下头,「三小姐。」 赵妍不悦的看着陈嬷嬷,一脸愤慨,「嬷嬷,那是二郎君,永安侯府的二郎君!」 「老奴明白。」陈嬷嬷见她眼神转变,扶着人往前走,低声劝道:「二郎君确实长得俊俏,但是小姐可别忘了,他的身子骨不好,空有皮相也是枉然,许不了小姐幸福。夫人替小姐寻了门好亲事,好日子等在前头呢。」 赵妍目光幽深的看了眼楼子棠离去的方向,对魏宇坤称不上喜欢,但心中明白,嫁进魏家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安棑,只是心中难免怨怼,看向赵嫣的目光带了恨意,这门亲事还真是便宜了她。 「等会儿到了溪边,趁机接近二郎君,」赵雪得空,对赵嫣低声说道:「表少爷会助你,推二郎君与你一起落水。」 赵嫣的眉头一皱,心中了然魏氏打的主意,虽说在众人面前一同落湖的招式土归土,但不可否认最直接有用。 只是没料到魏宇坤也参与此事,想起方才他看向自己的厌恶,她不由心头一冷,这人私底下干些阴险算计人之事,还有脸瞧不起她。 今日来取水的香客不少,她又「素行不良」,两人一同落水,她就可以以名声受损,逼楼子棠对自己负责,她将成了抢自个儿姊夫的贱人,赵妍则是被横刀夺爱的可怜人。 名声之于赵嫣而言亳不重要,只是楼子棠的身子不好,如今晩秋,天气微凉让他落水这不存心要他半条命。 「不。」赵嫣想也不想的拒绝。 赵雪一惊,抓住了赵嫣的手臂,手微微用力,「妹妹,今时今日,你要反悔?」 赵嫣眼神一冷,反手抓住赵雪。 赵雪手吃痛,脸上流露出一抹惊惧,「你做什么?」 「我并未反悔,只是要你们别欺人太甚,只顾着自己的算计能成,丝毫不在意旁人死活,横竖不过是想要败坏我的名声,无须非用落水这种烂招。」 「你的意思是……」 「晚些时候,我会想办法将二郎君带到后山,明日你们再派人来寻,孤男寡女共度一宿,这样岂不是更如你们的意?」 这个办法自然是好,但是赵妍心中狐疑,「你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为了飞上枝头当凤凰,名声算什么。」赵嫣的表情阴恻恻的,「我就不与姊姊们去潭边取水了。」 「你又想闹什么么蛾子?」赵雪有些急,对赵嫣的说法半信半疑。魏氏交代的事,她若没办好,少不得被数落。 「今日有求于我,如今不论我想闹出什么事,你们都得听我的不是吗?」赵嫣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去。 赵妍注意到她们的动静,转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雪忍着气,低声说道:「四妹妹说还有些事,不与我们去取水。」 「这怎么成?」魏氏并没有将自己与魏宇坤的盘算告知赵妍,但陈嬷嬷却是清楚,有些埋怨的看了赵雪一眼,怎么能让人走了? 赵雪对上陈嬷嬷的目光,心头抑郁,就连个奴才都能给她脸色瞧。 「还不去将人给叫回来?」陈嬷嬷指使赵雪身旁的丫鬟。 「等等。」赵妍出言制止,蹙眉想了一会儿,「由着她去。」 「三小姐?」 「今曰是上山为祖母取水,她不做,就是不孝,等着回府领罚吧!」 陈嬷嬷在心中一叹,领不领罚不谈,重要的是赵嫣不去潭边,这戏就演不成了。 偏偏赵妍就是打定了主意,迳自带着一干下人往神仙潭而去。 今日上山取水的人不少,一行人来到神仙潭时,方便取水的位置都有人占了,后头还有不少人等着。 先行一步的魏宇坤与楼子棠站在潭边较高处,李大壮和几个魏家的小厮围在外头,那一处反而空了下来,无人贸然接近。 魏宇坤远远看着赵妍一行人,便派了一个小厮过来,恭敬的对赵妍说道:「表小姐,今日人多,少爷请表小姐至潭边赏景,也能顺道取水。」 陈嬷嬷闻言,看了看四周,如今赵嫣人都跑了,取水一事便是多余,不用非要赵妍亲自动手。 她轻扶着赵妍道:「小姐,潭边人多,取水这事就不劳小姐动手,小姐先至亭子内歇着,小心别被冲撞了。」 陈嬷嬷特意拘着赵妍,不让她与楼子棠太过接近。 可赵妍的性子又怎可能任由嬷嬷左右,看向魏宇坤和楼子棠的方向道:「不用了,我要去表哥那里。」 「可是小姐--」 赵妍不理会她走了过去,陈嬷嬷无法,只能跟着。 被无视的赵雪也只能带着自己的丫鬟默默跟着,眼中看着陈嬷嬷对赵妍关怀备至,心中发堵,想她无论相貌、才情样样都比赵妍好,偏偏就因为嫡庶之分,硬生生的与之差了一截,不论自己再好都比不上人家好命。 第三十三章 脑中不由浮现赵嫣的张狂,是啊!只要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名声又算什么,赵嫣可以,为何她就不成? 赵雪松开了自己扶着丫鬟的手。 「二小姐?」 她对自己的丫鬟轻揺了下手,亲手拿起略沉的木桶,微低着头,走向潭边。 陈嬷嬷一心只注意着防着赵妍与楼子棠接近,没有察觉不远处的赵雪才接近潭边,脚突然一滑,就只听到一声惊呼,看过去,赵雪脚步踉跄。 赵雪一脸惊恐,手慌乱的一伸,抓住了魏宇坤的衣袖,想要与之一同落入潭中。 魏宇坤看穿其心思,心狠的将手一挥,直接将人推入水中,自己则稳稳的立于潭边,冷眼旁观。 楼子棠离得近,自然看到赵雪有所图的伸手,和魏宇坤绝情的将人推人潭中,心头滑过了一道了然的冷流。 想起方才魏宇坤看向赵嫣不屑的嘴脸,他的嘴角微杨,摸出自己荷包中的栗子--莫名的被赵嫣的话给影响,现在自己也都带着这点小东西,正好派上用场,他快狠准的将栗子直接打中魏宇坤的腿。 魏宇坤一吃痛,重心不稳,楼子棠伸出手,似要拉人,实则施了个巧劲将他推入潭中。 潭水冰冷,魏宇坤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就被一旁的赵雪给紧紧攀住。 楼子棠好整以暇的立在潭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暗暗对不远处的李大壮打了个手势。 李大壮立刻吼道:「落水了,快来人啊!有人落水!」 陈嬷嬷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还来不及开口让人不要声张,李大壮的声音却吼叫得更大声,「快来人!落水的是魏家二少爷和赵家二小姐,快把人给救上来!」 陈嬷嬷心似火燎,气愤难当的瞪着李大壮,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多,落水可不是什么光彩好事,偏被他弄得人尽皆知。 魏宇坤狼狈上岸,赵雪还因恐惧死命的抱着他不放。 多亏李大壮这几声吼,引来众人围观,大伙儿一人一句,加油添醋,简直能说出一出茶余饭后的好戏。 魏宇坤看着围在四周的指指点点,脸上蒙上一层寒霜,想将赵雪推开,偏偏赵雪不管不顾的不愿松手。 陈嬷嬷暗咒了声「贱蹄子」,不客气的上前将赵雪给扯开。 「魏公子不愧为两淮盐运使魏大人最得意的儿子,见人危难,出手相助,如此英雄救美,真是美事一件。」 听到楼子棠直接了当的将自个儿的身分说得清楚明了,魏宇坤的思绪一乱,看着楼子棠的目光多了丝愤恨,「你是故意的。」 楼子棠的嘴角轻扬了下,灿若桃花盛开的双眸闪过笑意,「二公子此言差矣,二公子在京城知交满天下,不就盼着出人头地的机会,今日也不过先让二公子出出风头,二公子无须言谢。」 魏宇坤身子直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这段日子来,看着楼子棠皆是一副心慈仁善的模样,认定他就是个好拿捏的病秧子,却没料到这是在他面前装傻。 此时他的心中满是从未有过的屈辱,看向楼子棠的目光带着透骨的恨意。 「大壮,还不叫人将魏二公子和赵二姑娘扶回去,让人熬些姜汤,可别让人着凉了。」 魏宇坤推开了李大壮的手,面色不善的站起身,如今连伪装的尊重都不愿了,带着自己的小厮离去。 赵雪被陈嬷嬷一把拽起,看到赵妍彷佛想要剜她一身血肉似的狠毒目光,心头一抖,只是事情至此,她没了回头路,面对周遭的指指点点,索性牙一咬,身子一软,双眼一闭的装晕过去。 【第十二章 人算不如天算】 魏氏本在禅房之中与金嬷嬷轻声交谈,等着消息,完全没料到等到的是被扛回来的赵雪和神色铁青的赵妍。 「这是怎么一回事?」魏氏心中暗觉不好,厉声问道。 陈嬷嬷立刻上前,飞快的将潭边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魏氏瞪了大眼,恨不得上前去用赵雪一巴掌,「可有旁人瞧见?」 「今日取水的人多,在潭边的人都瞧见了。」 魏氏气得身子直抖,她算计着赵嫣和楼子棠,却没料到如今反而被赵雪给将了一军。 气极攻心,直接拿了桌上的茶,用力朝床上的赵雪一泼。 赵雪本就装晕,突然被微烫的水溅了一脸,惊得双眼一睁。 魏氏见人转醒,上前用力一扯,「你这个小贱蹄子,竟使手段使到了我跟前。」 赵雪一脸苍白,面对斥喝,只能硬着头皮撇清关系,咬死不能承认自己使了计,她连忙跪了下来,双眼落泪的哭诉,「婶母,都是雪儿不好,雪儿昨日没睡好,到了潭边,突然一阵晕眩,才会一时没站稳,滑落潭中,连累魏家表哥名声,是雪儿的错,千错万错皆是雪儿的错,请婶母息怒。」 「闭嘴,不许你提魏家!」魏氏气得抬起脚,赵雪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护住主子,硬生生的受了这一脚。 「夫人别恼。」金嬷嬷连忙劝道:「普陀寺人多嘴杂,可别让人笑话,不如尽快收拾回府,让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能做什么主,魏氏气得心肝都疼了,一句清誉有损,就可以让赵雪嫁给魏宇坤,凭这赵雪的出身,根本不配,更别提她还打着让自己闺女嫁入魏家亲上加亲的主意了。 「赵四?!」魏氏突然想起了赵嫣,怒上加怒,都是这个死丫头惹出的事,「赵四人呢?」 赵雪被自己丫鬟护在怀由,柔弱的泣道:「四妹妹没去潭边,她打算将二郎君引到后山,再请婶母明日去寻人。」 听到这个,原本不发一言的赵妍一恼,气愤的啐道:「赵四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去找!把赵四给我找回来!」 「等等!」魏氏出声制止,脑子飞快的转着,眼见赵雪与魏宇坤的事是压不住了,但若是让赵嫣惹出更大的丑事呢?说不准可以缓下此事,到时事缓则圆。 「不用去找,等!就等到明日。」 「娘!」赵妍难以置信,「这可是咱们赵府的名声--」 「闭嘴!」魏氏正为赵雪惹出的事头疼着,无力应付自己闺女的任性。 赵妍被斥,恼得直跺脚。 这辈子还没有过得像今日这般憋屈,看见了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春心暗动,偏偏是个病秧子,微微情意只能硬生生掐掉,正说服自己认命,赵雪偏横插一脚,闹了这一场,自己与魏宇坤的婚事恐怕生变,她该不会落得两头空…… 想到这里,赵妍不管不顾的喽道:「娘,你说,如今如何善了?我不管!我不要嫁给表哥,我就嫁给二郎君,纵使守寡我也认了。娘,你去把赵嫣那个贱人给我找回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魏氏怒气难平的斥了一声,「我告诉你,娘这辈子让秦氏害惨了,如今我就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女儿也跟我一样赔上一辈子,守一生的寡。你给我安生些!陈嬷嬷,看着小姐。」 陈嬷嬷闻言,连忙拉住气冲冲的赵妍。 窗外原本一片阳光明媚,转眼却阴沉一片,看来是要变天了。 普陀寺中乱成一团,但赵嫣却全然不知。 见了秦悦之后,便让金子去传话,见到楼子棠,便拿了个布包,兴冲冲的带他往后山走。 「二郎君?」李大壮被留下来,觉得不妥。 「无妨。」楼子棠跟着赵嫣走在山林的小径上,没开口问她欲带他走向何处,就是默默的跟着。 「路有些陡,你小心些,可别摔了。」赵嫣不忘分心的往后看他一眼,自己却不慎踉跄了下,身子往后一倒。 楼子棠立刻一个大步向前,用身子撑住了她,「别顾着看我,你自个儿小心点。」 她没心没肺的转头对他笑了笑,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中的布包,「没事儿,再走一会儿,就在前头,快到了。若觉得累的话,别客气,跟我说一声,我抱你走。」 楼子棠脸上笑容微僵,「我自个儿走。」 「你别不好意思,」她笑着看他,「又不是没抱过你。」 第三十四章 虽说他极为喜爱她的爽朗不做作,但被她抱着一事,还是伤了他的尊严。「下次无论发生何事,别打横将我抱起,明白吗?」 赵嫣点头,「明白,不过要是你晕了怎么办?你的身子这么不好,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楼子棠揉了下眉心,「其实我的身体并没有这么不好。」 「我明白。」她点头,「我会努力让你开心,想办法让你活下去。」 楼子棠无奈的扫了她一眼,怀疑她真的明白?! 赵嫣带着楼子棠登上山顶,眼前蓦然宽广,站在最高处望去,眼前是无数座拔地而起的高山矗立,秋风袭来,带着凉意,却也带来前所未有的惬意。 「漂亮吗?」她期待的看着他。 他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很美!你怎知此处妙景?」 「因为附近有座野生默林,有一年梅子结得好,我便随着姨母采了些梅子回去腌梅,意外发现这里。」 她蹲下来,打开布包,从里头重了块干净的帕子铺在地上,「你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肯定累了,先坐会儿。」 楼子棠看着她的布包,发现这布包就像个百宝袋似的,如意糕、玫块酥、各式点心,一样样的从里头掏出来。「你这是……」 「我叫我姨母给我准备的,我们虽然落难,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落难?」楼子棠看着四周景色,再看看这摆了一地的点心,就连茶水都装在竹筒里,散着清香,就他们这样,明明就像是秋游,哪有一丝落难的狼狈? 「我告诉你,我嫡母和魏宇坤都不是好东西。」赵嫣让楼子棠坐在干净的帕子上,自己却不讲究,直接席地而坐。 「他们打算把我和你带到神仙潭,然后推我们一起落水。他们只想着自己的阴谋算计能成,却没想到你身子不好,这种秋意渐凉的天气,若你着了凉有个万一怎么办?我还没跟你成亲,可不想就这么守了寡。」 「你可以诉说你的不平与担忧,但别提守寡两字。」 赵嫣拍了下自己的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楼子棠看她俏皮的样子,笑了出来。 「总之,我担心你身子不好,所以换了个法子。咱们就在这里待一晚,明天回去。」 「明天才回去?孤男寡女,你不怕?」 赵嫣塞了口核桃酥,上下打量着他,「该是你怕才对吧?!」 她对自己的信任,他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伸出手,捏了捏她滑嫩的脸颊,声音一沉,「山顶风大,我冷怎么办?」 他期待的看着她,赵嫣却是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得意,「你放心,我早有准备。」 她站起身,在四处找了一圈,在他忍不住开口询问时,她竟从其中一棵树后抱出一大床被子。 「这……是怎么回事?」 「从我决定带你上山,就先让金子在普陀寺收拾些被褥上来。」 他无言了一会儿,最后一叹,「思虑还真是周全。」 「当然。」她用力点头,「等会儿我再去捡柴火,把火生起,晚上我替你守夜,你安心的睡。以天为幕,以地为席,难得让你随兴逍遥一回。」 她拿着桃酥送到他的嘴边,被人当个孩子似的喂食,这种事在以前,楼子棠是想都不会去想,眼下却觉得是种享受,他虽不喜甜,但因为是她,所以愿意张开嘴,吃掉了她喂过来的桃酥。 赵嫣笑眯了眼,「再跟你讲件开心事,嫡母让我代嫁,我狠狠的要了她一大笔嫁妆,有两座庄子、百顷良田外加两间铺子,我现在也是小有积蓄的小富婆了。」 看她一副像是偷了油的老鼠似的,可爱的样子令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的脸,「你就贪她这点东西?不怕日后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我才不在乎闲言闲语,若是在乎的话,当年你让我背了黑锅,赵府上下无一人为我说情时,我就该一头撞死了。虽说嫡庶有别,但我称她一声母亲,她给我备嫁妆也是合情合理,我要得理直气壮,而且这话若传出去,八成都会说魏氏这个嫡母大度,对待庶女如亲女一般,还给她添了好名声。」 「说到底,你还为了魏氏着想,是个孝女?」 「当然。」赵嫣呵呵一笑,「她要面子,给她便是,我可以不要颜面,但绝不吃亏,我可是心如明镜似的,别想占我便宜。」 「你竟然这么聪明,怎么当时被我诬赖却不反击?!」 「以前是因为年纪太小,如今大了,则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她回得理所当然,「别人都说我娘是看中我爹的身分才会巴着他,做人侍妾也不在乎,但我知道我娘是真的喜欢我爹,因为我爹长得好看。至于我姨母就别说了,我没见过面的姨父据说是个瞎子,她一颗心全扑在他的身上,也是因为我姨父长得特别好看。 我如今知道,原来我们一家子女人全都对好看的男人没招架之力,若你长得不好看,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多看你一眼,你与你堂弟争执落水时不会出手相救,也就不会有后头的事了。」 「如此说来,这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她没好气的看着他,又拿了个桂花糕送到他嘴边,「自然是幸!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楼子棠低头瞄了一眼,「其实,我不喜食甜。」 「不喜甜?!这人生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今天我带的都是些点心。」她硬是喂他吃下去,自己则塞了口桃酥进嘴里,然后有些苦恼的拿出挂在腰间的荷包,里头还有几颗栗子,「给你,悠着点吃,我没剩几颗了。」 他揺头,「你自个留着吃吧,我有。」 他也拿了个荷包出来,倒出了色泽饱满的栗子。 赵嫣眼瞎一高,「这是范阳栗吗?!」 他点头,「你倒挺识货的。」 赵嫣不客气的将自己手中的荷包塞进他的手里,「我的给你,你的给我。」 「你还真不客气。」 赵嫣低着头,剥了颗栗子,送到他的嘴巴边,「一起吃!就不算占你使宜了。其实我发现,你不说话的时候最好看。」 这是拐了个弯说他说话不中听? 楼子棠也没跟她计较,只是看了看远处的山峦,片片乌云彷佛要压下来似的,他蹙眉道:「巧巧。」 「嗯?」赵嫣只顾着剥栗子,随意的应了一声。 「你盘算得好,吃食、被褥一应俱全,但似乎没算到老天爷这一关。」 「什么意思?」将栗子塞进嘴里,赵嫣一边咬一边问。 楼子棠淡笑的指了指天。 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远方黑压压的一片…… 「你担心我身子,不愿见我落水,湿了一身,但你带我至此,似乎也难逃我被打湿的命运。」 赵嫣脸色一变,顾不得剥栗子了,一股脑的将栗子全塞到他手上,然后一口塞了好几个玫瑰酥,忽地站起身。 「你这是做什么?」 「干活。」嘴巴塞着吃食,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话说完,她手脚麻利的把放在一旁的被子一捆,将被子背在身后,吃食收进布包之中,重新抱在怀里,「咱们找个地方躲雨。」 看到她前抱布包,后背一床被子,他的嘴角再次失守,「有没有人说过你挺喜感的?」 赵嫣用力点头,「有啊!我长这个模样,不说话就很喜感。」听口气还挺得意的。 她在戏班子待得久了,长得好的人见得多了,很清楚貌美不代表命好,像她这样能吃能睡,活得自在才是正理。 「走吧!」赵嫣催促,「我走前面,替你看着路,你自个儿小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会落下,脚程得快点。」 楼子棠轻拍了下衣摆,带着一股不属于尘世的飘然,也没有费心的开口要替她分担身上的重量,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背着一身东西,莫名的觉得挺乐的。 还没找到可以躲雨的地方,天空已飘下细雨。 「这可如何是好?」赵嫣看了眼天际,「我真不知道这附近何处可避而,看来只能回普陀寺,今日算是功亏一等了。」想来有些不甘。 第三十五章 「你想要弄坏自己的名声,让我娶你,根本无须这么折腾。」 「你有办法?」她分心的转头看他。 他点头,「今夜我就宿在普陀寺中,你只要进我的厢房,把我和你的衣服脱了,躺在一起不就成了?」 看着他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嘴里却讲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实在太违和了,她惊得忘了看路,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小石子,脚一滑-- 楼子棠立刻伸出手,但因为她死命的抱着手中的包袱,没法空出手拉住他,整个人跌坐在地。 楼子棠在心中一叹,这女人怎么就只顾着怀里那包吃的?! 「可摔疼了?」 脚踝传来钻心般的刺痛,赵嫣有些闷闷不乐,「脚疼。」 楼子棠神情一紧,蹲在她的面前,试探的握住了她的脚踝,痛得她倒抽了口气。 「看来真是伤了。」楼子棠抬头看她疼得冷汗直冒,怀中的包袱还是抱得死紧,不由敲了下她的头,「你就知道护食。」 「民以食为天喽。」她理直气壮的回嘴,「别数落我,我现在脚疼得厉害。」 雨落得更急更大,看着她倔强的强忍着痛楚,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他心疼一叹,背对着她,「上来吧!我背你。」 她震惊的看着眼前男人宽厚的背,注意到他白色披风已被地上的尘土弄脏,她有些别扭的说:「你的身子不好,我又重,不用了。」 「以夫为天这句话,听过没有?」 她一愣,点头说:「听过。」 「既然以夫为天,就是为夫我的话你照做就是,上来。」 赵嫣愣了,干巴巴的说:「可是、可是我很重的……」 「把被子给丢了,还有手上的布包。」 被子丢了没问题,但是布包……她十分纠结,「里头有吃的。」 楼子棠没说话,只是微侧过身,双眼清明的看着她的眸子。 赵嫣被看得有些心虚,依依难舍又不太情愿地将布包给丢到了一旁。 看她委屈的模样,他安慰道:「别难过,回去后在宝庆楼摆个席面,随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的双眼一亮,「真的?!」 楼子棠失笑,声音温柔,眼神温柔,「真的。上来吧!」 赵嫣压下迟疑,趴上了他的背,还不忘提醒,「若你累了就放我下来,我可以自个儿走。」 「嗯。」他让她的双手勾住自己的领顶,站起了身。 她趴在他的背上,心不能克制地怦怦直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很舒服,「我很沉吧?!」 「若我说是,你会少吃些吗?」 她在心中天人交战,闷闷的说:「其实我也不是常常有机会让你背的,你说我喜感,若我瘦了,就没喜感了。」 「知道了。」他被她的的强词夺理逗笑了,「我身子虽然不好,但背你的力气还有,且就你这重量,对我来说就跟羽毛似的,所以你以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赵嫣心知肚明他说自己的重量像羽毛似的,这话实在过了,但被人哄着的感觉不措,巴不得再多听点好听话。 她放松自己,下巴靠在他的肩上,侧着头看着他好看的侧脸--从来没有人背过她,这辈子应该也只有他会这样对待她吧? 「你刚才说的话当真?」 「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晚上我去你房里,然后……」光是想,就让赵嫣脸红了,「你懂的。」 「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她的及应有些激动。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背着你出现在众人面前,足矣。」 「喔。」她闷声的应了句。 「失望?」他的语气带着取笑。 「是啊!很失望。」意会到自己回答了什么,赵嫣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忙不迭的又说:「我胡说的。」 「我们尽快成亲。」 「三爷说,侯府水很深,看来里头有人不喜欢我?」 他一笑,「我喜欢你就够了。」 落在身上的雨水是冷的,但是她的身子和心都是热的。「是!你喜欢我成够了。」 永安侯府的二郎君背了赵家四姑娘回到普陀寺,身边还没个伺候的人,消息一下子在寺里等着雨停要下山的香客间传了开来。 今日这佛门清净之地可一点都不安静,而且都不约而同的扯上赵家,众人私底下的议论不少。 魏氏顾不得大雨滂沱,拒了楼子棠要请大夫替赵嫣看脚的心意,带着人就下了山,回到赵府。 赵老夫人原在房里歇着,一听到魏氏回来便面如死灰的带人求见,不由皱眉让人进屋。 大夫人田氏听到一行人回来马上大阵仗的到老夫人屋里,也立刻赶了过来。 堂上,赵老关人看魏氏和赵妍脸色不善,赵雪一脸苍白,赵嫣更伤了脚,被人抬了进来,脸色越发难看。 田氏正想多问几句,但一看到老夫人神色,识趣的让人上茶,坐在一旁作壁上观。 「老二媳妇,这是怎么回事?」赵老夫人开了口。 魏氏早已想好说词,倒豆子似的把在普陀寺的事说了一遍,言词之中对赵雪与魏宇坤同落水之事避重就轻,只道是人多,出了些意外,让赵雪受惊,而提及赵嫣时却是咬牙切齿,说她用着采野果的借口,私会楼子棠,还将脚给扭了,硬是让二郎君将人背回寺里,如今人尽皆知,败坏门风。 赵老夫人听完,气得把手上的杯子给砸了出去,硬生生落在赵嫣跟前,碎了一地。 赵嫣看着地上碎片,茶还冒着烟的洒在面前,庆幸自己不受宠,所以座位被安排得最远,不然这杯子可得砸到自己身上了。 「孽障!」赵老夫人气恼难以平复,又怒又恨的斥道:「看看你做了些什么好事,你还不给我跪下?」 「祖母,」赵嫣眨了下眼,大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巧巧脚伤,行动不便,不然也想一头磕死在祖母跟前。」 赵妍在一旁看着赵嫣装模作样,愤恨的咬着牙,「就是个戏园子出来的贱胚子,尽会作戏,厚颜无耻。」 听着赵妍自以为是的指责,赵嫣的脸埋在双手之中,看似悲泣,实则心中不屑,想方设法的要她回府来代嫁,如今却摆出天下人负她的模样,真真不知所谓。 田氏原不想插手,但是这门亲事是她极力促成的,不管也不成,当下敛下眸子,心头计较了一番。 若非永安侯世子失踪,二郎君的亲事还轮不到侯府二房杨氏做主,毕竟放眼京城,众人皆知世子除了妻子外,最在意的便是自小体弱多病的弟弟。 二郎君年过二十,除了身子不好,自己不愿娶妻外,最重要的是世子始终看不上任何一家贵女。 表姊杨氏与她偶有鱼雁往返,深知赵妍此人脾性,在世子失踪后,便定下与赵家亲事。 杨氏看上赵妍,除了因为赵家式微,二房老爷已殁,魏氏虽娘家富贵,但终究是个嫁出去的女儿,娶了这样的女子,岳家无靠,最重要的是赵妍的性子刁蛮、任性,一个被宠坏的姑娘,嫁到谁家,都是令人头痛的祸害。 二郎君体弱,有赵妍这么一个出身不高;又不懂事的妻子,在京城出丑,侯府闹出些事端是早晚的事,二房只要借力使力让二郎君有个万一,并非难事,到时二房置身事外,还能将侯府握入手中,杨氏的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赵妍这侄女虽是赵家人,但是她早看魏氏不顺眼,所以也狠心的故作不知,顺了杨氏的意,用赵妍的一辈子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只是如今…… 她看向魏氏,倒是小瞧了这个弟媳,为了不让自己的闺女嫁入侯府,也算是用尽心思。 田氏用帕子捂着额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看来此事是瞒不住了,我立刻修书一封进京,侯府自当给个交代。」 「什么交代?」魏氏眼中隐隐含着恨意和愤怒,「如今二郎君跟赵四失仪,失了体统,这门亲事自然不得作数。」 「我的好弟妹,」田氏看似无奈,「这事儿可不是咱们赵家说了算,人家可是永安侯府。其实这事也不难办,三丫头与四丫头姊妹情深,到时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也是佳话一桩。」 第三十六章 魏氏还没说话,赵妍就已经气不过的嚷嚷,「我是天上的云,赵四不过就是地上的泥,凭什么与我共事一夫,她凭什么跟我争?」 这个蠢货,赵嫣挑了挑眉,魏氏用尽心思的想要把赵妍从侯府的婚事中摘出来,偏偏赵妍一股脑的想往里头跳,想来她家的二郎君就是个人见人爱的,不过才见了一次面,就足以让赵妍忘了当初盘算。 赵嫣也没开口多言,反正轮不到她开口,有魏氏在,为了闺女的将来,她会挡下一切。 「你别说话,」魏氏气得脑门都疼了,「先不论你与赵四愿或不愿,我与你祖母第一个就不同意。共事一夫说的好听是佳话,姊妹互相照应,实则哪个不是暗中较劲,拼得你死我话,我与你们祖母可不会任由你们姊妹胡闹,丢了赵家的脸。」 田氏皱起眉头,魏氏果然不是个好糊弄的,清楚老夫人老了,赵家只剩表面风光,只要扯上赵府的颜面,老夫人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但她不会如她的意,正要开口,原本动也不动的赵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的举动使屋内一静。 「这又是怎么了?」赵老夫人气问,这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 「求祖母恕罪,雪儿……」话还没说,赵雪就已经先哭了出来。 「别尽是哭,」赵老夫人一脸的厌烦,「说。」 赵雪抽抽噎噎将自己一片孝心给老夫人去神仙潭取水,却一时失足落潭,被魏宇坤所救,潭边众人都看见的事给说出来。 田氏听完赵雪的话,大惊失色,「真有其事?」 赵雪哭红眼,呜咽的点了点头。 田氏面上虽是又急又怒,但其实心中一喜,她早对着魏氏仗着自己的娘家富贵不顺眼多年,如今她的庶女若能一跃登天,入了魏家门,恶心恶心魏氏,这多年怨气一口气就讨回夹了。 「别哭,母亲会替你做主。」她立刻冷着眼,直勾勾的盯着魏氏。 一时之间,空气如同凝结一般。 这个赵雪,果然不能让人小瞧,赵嫣目光瞟向跪着的赵雪,敛下的眸子里有着审视的深意。 她不喜赵雪,却更讨厌魏氏,不论赵家与魏家都不是好东西,所以她们越闹,她看得越高兴。 离开红霞阁,还以为没法子看戏而有些遗憾,如今赵家长房、二房演出的这场大戏,可比戏台上演的精采多了。 【第十三章 二郎君媳妇儿换人】 魏氏双手气得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这才多大点的事,难不成要我家侄儿见死不救?」 「弟妹说这话错了吧。」田氏冷冷的回嘴,「怎么你家小四因伤被二郎君背回夹就是失了体统,而我家雪儿被魏宇坤所救,就不成什么事儿?」 魏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动了动嘴角,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娘,」田氏跪在赵老夫人跟前,「你可得替雪儿做主。」 赵老夫人气得不得了,不过去趟普陀寺取水,就闹出这等丑事,原对平日孝敬自己的魏氏还算高看几分,如今丢了颜面的屈辱,令她对这媳妇也暗恨上了,「老二媳妇,你这是怎么做事的?」 魏氏面上难堪,忍着气不与田氏争执,低头告罪。 赵老夫人扫了跪在地上的几人,脸上阴沉得可怕,「老大媳妇,现在你打算如何?」 田氏一听赵老夫人问自个儿,立刻红了眼,「娘,雪儿虽然不是从我肚子出来的,但我养在跟前多年,情深不输亲母女,如今雪儿清誉已毁,媳妇自然是盼着娘出面给雪儿做主,让魏家给个交代。」 「你要什么交代?」魏氏像是疯了似的嚷道:「不过就是个赵家庶女出身,难不成你还妄想将人嫁入魏家不成?」 赵老夫人用力的一击桌面,魏氏一惊,立刻收声。 「庶女又如何?」赵老夫人厉声反问:「难不成在你心中,我赵家的女儿还配不上你魏家儿郎?」 魏氏急了,知道赵老夫人人一老,疑心病也重,这些年赵府大不如前,赵老夫人最在意的事就是别人看不起,这里子没了,就只能顾着面子。 「赵家女自然配得起魏家儿郎,」魏氏连忙说道:「只是眼看着妍儿与永安侯府的亲事不成,媳妇总得替妍儿盘算一番。」 赵老夫人这会儿若再看不出魏氏的主意,这几年也是白活了。 「原来这就是你一开始打的主意。」赵老央人眼睛如利刃般看向魏氏,声色俱厉的斥道:「难怪好好的把小四找回来,原来在你眼中,连永安侯府都看不上,一双眼只顾盯着你那个富贵的娘家。」 「娘,我没有--」 「闭嘴!」魏氏如今说得再多,听在赵老夫人耳里都是辩解,「收起你那些花花心思,明日便回魏府,让他们为今日之事给雪儿一个交代。」 魏氏只觉得两眼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要不是现在还得装个样子,赵嫣真想给赵雪走的这步棋喝采一番。 「老二媳妇,」赵老夫人目光如炬的看着魏氏,「听到没有?」 魏氏心有不甘的应了一声。 赵雪低着头,嘴角滑过一抹得逞的笑。 「至于小四一事--」赵老夫人露出思索的神情,不过就是个庶女,魏氏盘算再好,侯府也断不可能同意,左右出身不高,随便找个人嫁了便好,正要开口却看到门外有人匆匆来报。 来人说是丽正阁叶三爷的夫人姚氏求见赵老夫人。 丽正阁?!名震四海的戏园,纵使远在江南,赵老夫人也是有所耳闻,虽与红霞阁同属一家,但差异不小,单就看戏的贵人身分,随便一个就足以压倒赵府。 姚氏前来提的不是红霞阁,而是丽正阁,这下马威的意味浓厚,偏偏赵府还不得不受。 赵嫣脑中飞快的转了转,脆声的开口,「听闻叶三夫人今日也正巧在普陀寺祈福,三爷出身叶国公府,与永安侯府是世交,十有八九是为了侯府二郎君的事来的。」 赵老夫人面色一沉,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嫣一眼,方才堂上一乱,她倒没多注意她,如此想来,若说今日的事闹翻了天,能得最大好处的就是她这个出身低贱的庶女,原本看来圆圆喜气的一张脸,突然令人有些看不透了。 赵老夫人只能发话,让田氏亲自去迎,在场诸人也都各自收拾形容,跪着的起身,找了个位子坐下。 姚少媛巧笑倩兮的随着田氏进来,身后还带着秦悦,看到自己的姨母,赵嫣有些吃惊,但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姚少媛与秦悦恭敬的对着赵老夫人一礼。 赵老夫人的注意力全在姚少媛身上,压根没认出秦悦,只是略微看了一眼看打扮以为是哪个与姚少媛相熟的富贵人家夫人,连忙请两人落坐。 姚少媛没主动告知秦悦的身分,依言与秦悦坐了下来。 「如此唐突求见,还盼着老夫人别与晚辈一般见识。」姚少媛捂嘴一笑,脆声说道。 姚少媛声音悦耳,人又长得好,浅浅一笑,令人看着可亲,赵嫣每每见她总难免一叹,一介女流处事八面玲珑,不依靠叶三爷都能在京城过得风生水起,无怪乎多年来,令叶三爷心中只此一人。 「三夫人言重了。」赵老夫人回以一笑。 方才在堂上的争执还未有个结果,如今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好,但姚少媛却彷佛未觉。 「老夫人果然面慈心善,我这唐突而来,也是不得已,都怪我那个不懂事的世侄,方才派人传话,说是坏了贵府赵四姑娘请誊,这才让我厚着脸皮跑这一趟。」 赵老夫人万万没料到她竟是为了赵嫣而来,楼子棠能请到姚氏,赵府怎敢轻忽看轻…… 「二郎君的意思是,」赵老夫人缓缓的开了口,「要纳巧巧为妾?」 「非也。」姚少媛笑着揺头,「也不怕老夫人笑话,就我那世侄的身子,以后如何还直不好说。也因为他身子不好,如今才未娶妻,后宅也没有那些莺莺燕燕。 第三十七章 我世侄是个心善的,原还抱着不想委屈别人家的姑娘,打着独身一世的主意,可终究抵不过一个孝字,为了让侯府老太君安心,才不得不点头娶亲,至于娶谁,对我那世侄来说都没差别,但他是个知晓礼义之人,虽知是与赵家三姑娘订亲,不过今日让四姑娘名节有损也是真。他不敢抱着享齐人之福的心思,已经派人进京禀明老太君,由四姑娘嫁进永安候府,至于三姑娘人比花娇,自然能另寻更好的良配。」 赵老夫人闻言难掩意外,赵嫣不过就是个庶女,楼子棠竟愿娶为正妻,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安排对赵府来说并非坏事。 她对赵嫣本就不喜,以后幸或不幸她不放在心上,至于赵妍虽然性子骄纵,可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她也不乐见她嫁个病秧子。 「你说得轻巧,凭什么让赵四得偿所愿?」赵妍看着姚少媛的目光有些高傲,她听过丽正阁名号,但对她而言不过是与红霞阁相差无几的戏班而已,「二郎君退亲,娶了庶妹,我的颜面何存?」 姚少媛看着赵妍的眼神多了些许玩味,想她自小到大,无人轻视,今日却被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无视,想到这人是永安侯府的二房所挑,不由心中冷笑,还真是替二郎挑了门好亲事。 她轻飘飘带着嘲讽的目光看了赵老夫人一眼,后辈糊涂,有眼不识金镶玉,但老人家心里该是门儿清,知道自己得不得罪得起。 「妍儿,不得无礼。」果然,赵老夫人变了脸色,斥了一声,「儿女亲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叶三夫人处置最为合宜,不许多嘴。」 赵妍不服气,正要反驳,却被魏氏死命的拉着,最终只能不甘的闭上嘴,目光却像看仇人似的瞪着姚少媛。 姚少媛根本不将这等小辈看在眼中,直接对她无视。「老夫人,事既说定,改明儿个我就带着世侄亲自来向老夫人请安。」她的目光转向赵嫣,「这就是四姑娘吧?瞧瞧长得真是好,圆圆的脸看着喜气,一看就是个有福的。我听二郎说,你的脚伤了,可有请大夫?」 赵嫣脚虽痛,但也没到难以忍受的地步,看着姚少媛眼底闪的光亮,她心中了然,欲言又止的看了魏氏又看向赵老夫人,最后悲苦的敛下了眼。 赵老夫人心中一突,难不成赵嫣的脚伤了,到现在都还没叫人来瞧过? 「老二媳妇?!」 魏氏听到这声阴沉沉的叫唤,身子一僵,一时心急火燎的想要回府让老夫人做主,压根没想到请大夫,毕竟赵嫣的腿就算是摔断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如今有姚少媛这个外人在,说出去可是她这个嫡母不待见庶女,伤了都不愿请大夫。 「这赵家还真真令人长了见识。也罢,既是我世侄未过门的媳妇儿,我就厚着脸皮,」姚少媛浅浅一笑,叫来守在门外的婆子,「就由我来照料。」 赵老夫人看着对方的下人进门,面上有些挂不住,这明明是赵家,姚氏的举动俨然是喧宾夺主,偏偏想到她的身分、她身后的叶国公府,自己只能硬生生的咬牙忍了。 婆子走到赵嫣面前,说了声,「小姐,得罪。」伸出手将赵嫣给抱起。 「四姑娘的丫头呢?」 金子和银子立刻上前,「奴婢在。」 「领路,送四姑娘回房。」 「是。」金子与银子立刻走在前头。 秦悦难掩焦急的跟着出去,不顾赵家人神色各异,迳自将人送回望梅轩。 望梅轩里,秦悦坐在罗汉榻上,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赵嫣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替她退了鞋祙。 「这么严重?」秦悦看着赵嫣红肿的脚踝,心疼道:「赵家竟不知先给你请个大夫。」 「悦娘,你先别急。」姚少媛指着方才抱着赵嫣的婆子,「这是林大娘,从前是医女出身,你先让她瞧瞧。」 「劳烦大娘。」秦悦连忙说道。 「不敢。」林大娘上前,试探的碰了碰赵嫣的脚踝,痛得赵嫣「嘶」了一声。 须臾后,她道:「庆幸姑娘只扭伤了脚筋,没伤着骨头。先拿冰敷会儿,晚些时候再上药,明日改泡热水,十天至半个月就能痊愈。」 秦悦闻言松了口气,看向一旁的金子,金子立刻出去拿冰。 待金子回夹,秦悦小心的拿着冰给赵嫣捂着脚踝,「瞧瞧你,这才不过几日,便把自己给伤了。| 「姨母,今日是意外。」赵嫣爱娇的靠着秦悦的肩膀,无辜的眨着眼。 秦悦看着她的眼神有着无奈,赵嫣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不论是回赵家,或是一心想嫁楼子棠。 在普陀寺听闻赵嫣的事,她的一颗心就悬在了半空中,直到楼子棠来找姚少媛,听他愿意对赵嫣负责,还请姚少媛亲赴赵府,才令她安心不少。 「今日再见二郎君,看他的模样,」秦悦轻轻点了点赵嫣的鼻子,「我终于可以理解你为何非君不嫁,这个男人确实长得好看。」 赵嫣一脸得意,「我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在一旁的姚少媛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失笑,「怎么?巧巧喜欢二郎只是因为二郎长得好?」 「这是其一,」赵嫣虽与姚少媛没见过几次面,但很喜欢姚少媛的直性情,说起话来也没有隔阂,「毕竟要对着过一辈子的人,若是长得不好,岂不是伤眼?!」 姚少媛轻笑,这个孩子说话真是有趣,想起楼子棠待人向来带着清冷,还以为对情事无感,却没料到缘分是在这个俏皮的姑娘身上,这月老的姻缘线牵得也是巧妙。 「嫁入侯府也好,横竖这赵府也是日薄西山,气数该尽。」 赵嫣听出姚少媛的话由有话,但她没有多问,赵家从不在乎她,所以赵家的好与不好,她也不会费心放在心上。 「嫁入侯府说来容易,」赵嫣也不怕姚少媛笑话,老实的说道:「只是老夫人虽然发话,赵妍却未必会心甘情愿放手。」 提起赵妍,姚少媛没放在眼里,「不过就个不懂事的丫头,也蹦跶不出朵花。你的脚伤了,先好好休养几日,才是正理,过几天我会带二郎来见赵老夫人,将这事儿给定了。」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姚少媛一笑,「到时等我大伯子回京,我替你讨个情,让他出面张罗,选人为你送嫁,让你体面体面。」 在赵嫣心中,除了秦悦之外,她没有别的亲人,若有国公府的大将军帮衬,纵使她的出身不高,日后在京城过日子也会顺心不少。 「谢过三夫人。」赵嫣明白利害关系,也没跟姚少媛矫情,顺势接下了她的好意。 姚少媛一笑,看到秦悦眼角含泪,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悦娘,这下能够放心了。」 秦悦点点头,「三爷和三夫人对我与巧巧恩同再造,悦娘感激不尽。」 「这话以后就别再说了。」姚少媛佯怒的睨她一眼,「知道你担忧,所以这几日,你就留在巧巧身边照料。」 「可是嬷嬷--」 「康嬷嬷这几日身子已见好转,你不在几日无妨。」姚少媛迳自做了主,知道秦悦为了孝敬康嬷嬷,放弃随着赵嫣进京,就知道是个会感恩的。 秦悦心中虽然还有迟疑,但又想着若无意外,赵嫣过没多少就要嫁进京,以后见面的日子不多,所以也就留下在赵府照料。 这几日,赵府的气氛诡异。 长房是喜上眉梢,等着魏家寻媒人上门,定下赵雪的亲事,二房则是不时传出赵妍与魏氏争执,屋内名贵的花器、古玩被打破清理出来的消息。 赵嫣听着金子在自己身旁的低语,虽未出望梅轩,却将赵府大小事全都摸个清楚。 金子机灵,在红霞阁长大,自然多了几个心眼,又有赵嫣支持,拿着好用的胭脂水粉,一下子就收买了赵府好些个嬷嬷、丫鬟。 这赵家的下人出事时未必会替赵嫣出头、说句话,但平时给个消息什么的倒是还行。 赵嫣听说赵妍又与魏氏闹上,脸色没有太多的变化,只要魏氏在,就不用担心赵妍会惹出事端。 第三十八章 她一派悠闲的剥着花生,丢进嘴里,看着秦悦低着头,坐在窗边替她绣盖头。 嫁衣自有府里寻人打理,但盖头该由新妇亲手所绣,只是赵嫣的女红远不及秦悦,索性就求了秦悦替她绣,到时她再意思意思缝个几针,当自己也出了份力便好。 不过才几天,赵嫣扭伤的脚好得差不多了,自在的在望梅轩里过着好吃好睡的日子。 「小姐,叶三夫人与姑爷来了。」银子兴冲冲的从外头跑了进来,「姑爷还送来一桌宝庆楼的酒菜,说是要给小姐的。」 赵嫣一乐,将手中的花生放在桌上,急忙说道:「快叫人把酒菜送进望梅轩,可别让人半路给拦了。」 银子闻言,脚跟一转,又冲了出去。 看着银子急如星火的样子,金子连忙拉着也要跟着往外跑的赵嫣,「小姐,这是二郎君特地送给小姐的,不会有人抢,你就好生待在屋子里,等会儿就给你送上了。」 「金子,你不懂。」赵嫣揺头,「依赵妍那丫头的脾性,难保不会出手抢,现在只要是我的东西,她就非抢不可。」 或许赵妍并非楼子棠不可,但因为现在众人阻拦,反而令她不管不顾起来了,她料定她会寻事起争端。 果然,才跑出去的银子再次回来,一脸的震惊愤怒,「小姐,咱们院子的嬷嬷替姑娘送酒菜,却在园子里不小心冲撞了三小姐,现在酒菜洒了不说,人还被三小姐身边的婆子押着,说要打嬷嬷板子。」 果然!就知道赵妍不会安分。 赵嫣的脸色阴沉,好好的吃食硬生生的洒了,如此暴殄天物、不讲道理,真是欠教训。 赵嫣恼火,脚还未好完全,她也没敢用跑的,只能加快速度走去,一靠近就听到凑厉的叫声,这是她院子的嬷嬷。 「住手。」赵嫣喝斥了声。 赵妍冷冷的瞄了她一眼,嘴角挂着嘲弄,压根不理会,「给我狠狠的打!」 板子又要落下,赵嫣也顾不得脚伤了,几个大步上前,一把将板子给抢下。 被抢了板子的婆子踉跄了下,带着惊讶的看着赵嫣。 赵嫣将板子狠狠的往赵妍的跟前一丢,赵妍一惊,连忙退了一步,她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护着。 「赵四,你造反啊!」赵妍怒斥。 「造反的人是你。」赵嫣啐道:「你凭什么打我院子的嬷嬷?」 「这个贱奴才撞了我,吃食洒了一地,弄脏了我的裙摆。」赵妍说得理直气壮。「冲撞主子,我教训她,是情理之常,何错之有?」 赵嫣上前,目光凶狠,抬起了手,赵妍一惊,还来不及出声,眼睁睁看着赵嫣狠狠的打了她身旁两个贴身丫鬟各一巴掌。 赵嫣的力气大,一下就把两个丫鬟的脸都打肿了。 「赵四,你--」 「混帐东西!」赵嫣冷冷打断了赵妍的话,「你们怎么伺候三小姐的?跟在一旁,竟还让小姐给冲撞了,弄脏了衣衫?」 两个丫头被打了巴掌,只能捂着脸,敢怒不敢言,目光看向赵妍,盼着主子出面替自个儿讨公道。 「赵嫣,你这个泼妇!」赵妍双目满是愤怒,「凭什么打我的丫鬟!」 「怎么?」赵嫣理直气壮的反问:「你教训奴才,就是情理之常,我教训奴才,就成了泼妇,这是什么道理?」 赵妍被一顿抢白,气得浑身直抖,「你问我道理?好!我今日就告诉你,道理便是你没资格跟我一比,我是赵府的正经小姐,你不过是个庶出的贱种,被逐出赵家,不知检点,在戏班子长大,一点规矩都不懂,就凭你连替我提鞋都不配!」 赵嫣再次抬起手,这次直接不客气的往赵妍脸上招呼。 赵妍自小被魏氏捧在手心中长大,还没被打过巴掌,一时恼得冲上前,气疯了想将赵嫣给痛打一顿。「你敢打我?你这贱人--」 看着赵妍冲过来,赵嫣也没躲,反正比起在嘴上斗,她更喜欢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 一时之间,园子里乱成一团。 金子、银子见到赵妍的下人也趁乱动手推打自己的主子,便不再拉着劝着,跟着打成了一团,两人是戏班子出身,拳脚功夫多少都学了点,跟这几个奴才打架也没有落在下风。 这一架丢得动静太大,瞬间惊动了赵府各院。 赵老夫人正与田氏在大厅与楼子棠和姚少媛交谈,身边的嬷嬷上前低语,闻言她脸色微变。 精明如姚少媛,随着夫君掌管戏园多年,察言观色是一等一的好,看得出肯定是赵府出了事,「瞧老夫人脸色,可是有事?」 这句话她一个外人于礼是不该问,偏偏她就是问了,还问得一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她是摆明了不将赵府给看在眼里,赵老夫人心如明镜似的,却还是笑着说:「不过就是几个府里的下人起了争执罢了。」 姚少媛不信,瞄了楼子棠一眼。她能看清的事,楼子棠自然不会不明白,她也不急,反正楼子棠的小媳妇儿,自有他自个儿处理。 「人老了,才坐会儿便精神不济,头疼不已。」赵老夫人轻压了下太阳穴,状似难受的皱了下眉。 若是平时,见主家长辈身子不适,姚少媛就算再不识趣也会起身告辞,但她人精一个,瞟了眼始终面色淡然的楼子棠,她可不敢开口说要走,以免惹恼了这小子。 「若是老夫人身子不适,先去歇息无妨。」楼子棠淡淡的开了口,「晚辈想起年幼时有幸到府上赏回菊,今日倒是赶了巧,不如到园子一赏。」 赵老夫人听到他的话,脸色一变再变。 「难得二郎有此雅兴,就请大老爷带着二郎走走,」姚少媛也一副以客为主的口气,直接道:「我陪着大夫人再聊聊几句体己话。」 姚少媛开了口,赵家大老爷赵亦顺点头,「好,我带郎君走走。」他没注意到自己娘亲的神色,也不知园子里的情况,热情的招呼着楼子棠往外走。 赵老夫人心中一急,但在姚少媛目光底下也不好开口制止,只能转身低语交代多派几个人制止赵妍和赵嫣。 嬷嬷苦了一张脸,听前头的人传来的消息,并非没人制止,而是赵嫣力气太大,以一敌十,上前拦人的婆子、丫鬟根本拦不住,就连她身边两个叫金子、银子的丫头也不是善茬,若真要制止,八成得要叫府中的小厮出手。 只是赵嫣可不是当年那个不被重视的四小姐,她可是永安侯府二郎君的未婚妻,而二郎君还在府里,又有哪个小厮有胆子敢去压制赵嫣? 【第十四章 断恩断义,音问两绝】 赵雪听到消息,先一步赶到园子,看着一团乱,在一旁隔山观虎斗不说,还制止了几个要上前去拦阻的婆子,她压根不在乎二房如何闹腾,反正闹得越难看,她看得越开心。 如今她与魏家的亲事定下,却没料到机关算尽,只能进府当个姨娘,因为正妻之位,魏家早有人选。 她不知其中曲折,但肯定魏家不看重自己,少不了魏氏在后头推波助澜,她恨极也怒极,这么多年,二房的气焰让她受够了。 赵妍被打得狼狈,头上珠钗被扯掉,头发乱了,衣服也被扯得皱巴巴,跌坐在地上,庆幸还有丫鬟护着,伤倒是没有,只是脸上满是屈辱。 赵雪见状,看了下四周,状似不经意地将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给踢了过去。 石头滚到赵妍不远处,赵妍听到声音看了过去,眼一红,没有多想,推开了自己的丫鬟,一鼓作气的拾起石头,站起身,高举着手,冲向赵嫣。 赵嫣见她冲来,眉头一皱,打架什么的只要不见血都还好说,大不了辩解成强身健体,但若用武器的话,伤了任何一个人就不好善了了。 她眼明手快的捉住了赵妍握着石头的手,正要开口训斥,眼角余光却看到走来的一行人。 她的眸光一闪,立刻嚷道:「饶了我!三姊姊,妹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妍没料到原本气势凌人的赵嫣会突然变了个人,还在发愣的时候,就见赵嫣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哭得极为委屈。 第三十九章 别说赵妍,在场的人全被这一幕给震住了,还搞不清情况,金子、银子两个人却已经回过了神,直接扑到了赵嫣身上,一口一声的叫着小姐,活似主仆三人受尽欺凌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远远就看到这一团乱,赵亦顺气得脸都绿了。 赵妍正要出声辩解,却因为看到赵亦顺身后的楼子棠而脸色一变再变,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园子中。 楼子棠没有看她,几个大步上前,蹲在了赵嫣面前,「可是受了欺负了?」 「他们打我。」赵嫣掩面哭泣。 除了金子和银子之外,知情的众人都被赵嫣的厚颜无耻给震住了,方才打得比谁都狠,赵妍和几个丫鬟、婆子被她们主仆三人打得一身又是土又是灰的,现在却被反咬了一口。 楼子棠伸出手,轻触了下她的脸,近乎耳语的问道:「真吃亏了?」 捂着脸的手指微张开,赵嫣的眼睛眨了眨,声音细如蚊蚋,「二郎放心,我什么都吃,就不吃亏,只是你给的酒菜都洒了,你得再补我。」 这个时候还顾着吃,楼子棠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缩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时,一张脸冷如冰,看着赵妍手中的石头,「不知可否有人能解释一句?」 被楼子棠冷冷的瞧了一眼,赵妍原本高举的手愣愣放下,手中的石头也滚落在地,「不关我的事,是她打人--」 「是啊!不关三姊姊的事,是我先动的手。」赵嫣打断了赵妍的话,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可我气不过,三姊姊说她才是赵府的正经小姐,我不过是庶出的贱种,在戏班子长大,一点规矩都不懂,连替她提鞋都不配。」 赵妍的脸色一白,这些话确实出自她的口由,但私底下对嘴对舌无妨,若让外人听了去,就是她这个嫡出的小姐目中无人。 「原来这就是赵家的家教,我如今算是开了眼界。」楼子棠将赵嫣给扶起,语气淡淡,「我楼某未过门的妻子,就算出身不高贵,也由不得旁人指指点点。」 赵亦顺闻言,面子上挂不住,府中的千金小姐打了起来,这话传出去,赵府颜面何在? 正想开口斥个几句,赵妍却已经沉不住气地开口道,「论家教,我堂堂赵家嫡出小姐难道还比不过这胖丫头吗?原来二郎君不单身子弱,连眼睛都是瞎的,是非好坏不分。」 赵亦顺气急败坏的瞪着赵妍,「赵妍,闭嘴。」 赵妍骂得正兴起,压根不理会赵亦顺,对着楼子棠又道:「你以为出身永安侯府又如何?不过就是个病秧子,就算你兄长死在边疆,侯府也轮不到你做主。」 「混帐东西!」赵亦顺吓得一张脸都白了,这话传出去,赵府可就完了。「没看到三小姐魔障了,还不快把人给带回去。」 楼子棠却伸出手,挡住众人,走向赵妍,一脸的平静,「纵使侯府轮不到我做主又如何?」 「你不过就是任人拿捏的蝼蚁,一个快死的病秧子,眼瞎心盲,才会看上赵嫣这个贱人,把个出身连当妾都不如的丫头当正妻--」 楼子棠的神情一冷,目光如刀狠射向她。 赵妍心一惊,被看得心里发毛,有一瞬间怀疑他要杀了她,却没料到楼子棠却是神情一变,一阵猛咳。 赵妍慌得退了一步,楼子棠突然闭上了眼,直接晕了过去。 见到他硬生生倒下,赵妍吓得惊叫了一声。 「二郎君?」赵亦顺被事情转变吓得魂不附体,脑中闪过的是楼子棠若在赵家有个三长两短,赵家就完了。「快、快扶着二郎君,叫大夫。」 赵妍是气极了才口不择言,万万没想到上一刻才拿着像刀似的眼神看她的人,下一刻便像死了般倒了下来。 赵嫣顾不得再装委屈,看着楼子棠失去意识,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如此愤怒过,让她几乎要丧失理智,她恶狠狠的看向赵妍,「赵三,若是二郎有个万一,我要你的命!」 若是以往赵妍肯定会不服气的回嘴,但如今看着众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她吓得不敢动硬,脸色一阵青白。 楼子棠晕死过去的事,自然不可能瞒着姚少媛。 姚少媛冷着脸,发话只让随行的林大娘替楼子棠诊治,拒了赵家请来的大夫,这是摆明防着赵家。 赵亦顺虽然面上挂不住,但也莫可奈何,谁叫家门不幸,出了赵妍这个口没遮拦的东西,几句话就让楼子棠昏了过去。 赵亦顺在心中求神拜佛,祈求各路神明可别让楼子棠有事,偏偏楼子棠还没醒,得到消息的叶齐云已经快马加鞭,迳自带着大夫和一班护卫到来。 明明是赵家,但府里的主子俨然变成姓叶的,赵家的下人走在府里脸上都带着明显的不安。 当大夫丢了一句「气急攻心,情况不其乐观」,叶齐云立刻翻了屋内的八角桌,弄出的声响令站在屋外候着消息的众人心全都揪起。 赵嫣再也顾不得于礼不合,硬是不理会守在门口护卫的阻拦,冲进房内。 赵老夫人气极,拿了拐杖就往一脸苍白的赵妍身上招呼过去。 魏氏护女心切,连忙抱住赵妍,身上硬生生被打了好几下。 赵老夫人发话,让赵妍罚跪在祠堂,不许人探望,直到楼子棠化险为夷。 赵嫣红着眼,冲进了房内,不过原该昏迷意识不清的人却好好的半卧在床上,正与叶齐云低声交谈。 她脚步一顿,不由怔忡。 「巧巧。」坐在一旁罗奴榻上的姚少媛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脸上难掩兴奋之情,「我就说咱们巧巧是个有福的,果然,这亲事才刚定下,就传来了好事,说是世子爷有消息了。」 赵嫣脑子还是懵的,盯着楼子棠,没法子回神…… 世子安全了,这事儿可喜可贺,但是她现在笑不出来,一双眼像是看仇人似的瞪着楼子棠,她被挡在门外大半天,担心受怕,但现在看来,他明明一点事都没有,看来--又被坑了。 「你晕倒到底是真?是假?」她有些气急败坏。 「吓到你了?」楼子棠没回答她,只是淡笑反问。 「你死活与我何干,为何会吓住我!」她面子挂不住,死鸭子嘴硬。 楼子棠对叶齐云使了个眼色,叶齐云却直接无视,没道理赵嫣一来,他就得要让位给他们两个小辈恩恩爱爱,硬是死皮赖脸的坐在一旁。 「世子爷找到了,但对巧巧来说,可未必是好事。」叶齐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你别胡说八道。」夫妻多年,姚少媛看出了叶齐云心头的小九九,无奈对他轻揺了下头。 「媛嫒,你也很清楚,以大郎疼爱二郎的程度,这么些年他替二郎选妻,京城贵女没几个入得了他的眼,好不容易看上咱们二哥家的闺女,偏偏二郎不中意。」 叶齐云自顾自的说道:「如今大郎返京,知道是二房办了这件事,对赵家的亲事肯定不满意。」 「此事就不劳三爷烦忧。」楼子棠的眼神一转,担忧的看了赵嫣一眼,不愿家世背景的问题令她心头难受,「晚辈自有主张。」 「我这是好心给巧巧提个醒。」叶齐云好整以暇的看着赵嫣,「你当能休谅我一片苦心。」 「当然。」赵嫣理所当然的点头,客观的顺着叶齐云的话道:「若我是世子爷,我也不会满意这门亲事。」 这般斯文俊秀的弟弟,就算没有功名在身,但只要有他这个兄长在的一日,也能保他一世荣华,配个京城贵女都绰绰有余,二房偏趁他失踪,挑了个在江南家世已是日薄西山的赵府嫡女为妻,最后人家嫡女还嫌弃,推了她这个庶女代嫁,世子爷知情十有八九会气得吐血。 「你说,」赵嫣双眼发亮的看着楼子棠,「世子爷会替你报仇吗?」 楼子棠原还担心赵嫣心头难受,但眼下见她的表情,他不由一笑,「你指的是对付赵家?」 赵嫣点头。 「来。」楼子棠对她伸出手。 赵嫣没娇情的太步走过去,楼子棠也不顾叶齐云在一旁,握住了她的丰,「报仇这等小事,无须兄长出手。」 第四十章 叶齐云挑眉,问道:「你做了什么?」 楼子棠冷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摆明了态度,与你无关。 「二郎,这可不是个尊重长上的态度。」 姚少媛忍不住对自己的夫君勾了勾手指,这都多大的年纪了,还是喜欢掺和小辈的事。「夫君,过来一会儿。」 叶齐云见了,只能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可惜的站起身,让出位置,走向姚少媛。 「巧巧身分不高是事实,但我已经答应了她,等大伯子回京,由他出面张罗,替巧巧送嫁。」 叶齐云眉头一皱,「这事儿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 「这点小事还需要跟你商量什么。」姚少媛不以为意的道:「如今我倒想到更好的法子,大伯子膝下无子,不如让他收了巧巧为义女,你以为如何?世子爷向来敬重大伯子,有大伯子在,世子爷也不好反对巧巧。」 「别胡闹。」叶齐云「啧」了一声,「老爷子还在,你敢做主给我大哥认义女,我可没那胆子。」 姚少媛的嘴一撇,在叶国公府,老国公是参天大树般的存在,为人严肃,注重门第,看重门当户对,比起永安侯世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与巧巧之间的事,无须旁人做主。」楼子棠看了叶齐云去妻一眼,「不论兄长喜或不喜,我认定了,便是认定。」 「真是好样的。」姚少媛不禁给了楼子棠一个赞赏的眼神,「以后若有事来找我,我能帮的肯定帮。」 叶齐云闻言,在心中猛翻着白眼。 楼子棠浅浅一笑,「谢三夫人。」 叶齐云正要开口说什么,姚少媛却不给他机会,迳自将人拉到花厅去,方才为了吓唬赵家人而打翻的桌椅都已经收拾妥当。 赵嫣坐到床边,仔细的看着楼子棠,「你真没事?」 楼子棠揺头,「没有,由始至终,我都很好。」 赵嫣彻底松了口气,咕哝着说:「这么坑人,好玩吗?」 楼子棠伸手捏了下她气呼呼的脸颊,「我是帮你出气,别不识好人心。」 她「嗤」了一声,「以我的能耐,应付赵妍绰绰有余,还要你帮。」 「我看你就只会带着两个丫头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地上又滚又哀叫着,不如我这一倒,效果比你卖力演出强上数倍。」 「是啊!你行,还不就是仗着你的身分,赵家怕你死了,他们也得陪葬。你可知赵妍为何寻我麻烦?」 她有些埋怨的看着他,「自己长得这般祸害,连话都没跟你说上几句,她就改变了主意,非要嫁你,我还真该庆幸你的身子不好,不然以你这相貌,只怕一心想要巴上你的女人,绕扬州城三圈都不止。」 「别恼,」他低声哄道:「大不了答应你,以后深居简出,不抛头露面便是。」 这口气像在哄孩子似的,但对赵嫣十分受用。 「赵府如何如何?」_ 「赵妍被打了一顿,被罚跪祠堂。」 楼子棠闻言,并不意外,「当年你被罚跪祠堂几日?」 「三日。」对此,她记忆深刻,「你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他把玩着她胖嫩嫩的小手,「就让大去捎消息出去,我就昏个三日,让她在祠堂好生反省反省。」 这是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但不可否认,楼子棠替自己出气,感觉挺好。 「赵雪与魏家的亲事能成吗?」 他挑了下眉,「你希望能成吗?」 「我讨厌魏家,但也讨厌赵雪,赵妍或许骄纵,但更可恶的是赵雪。」赵嫣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让她如愿,想来就让人心寒。」 在神仙潭,赵雪算计魏宇坤是真,但魏宇坤也看出计谋,惊险闪躲过,是他暗暗推了一把,这才让他与赵雪一同摔落湖中,虽说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对赵嫣坦诚,是想在她面前维持着一派温润公子的形象,却一点都不影响他这大半年来处心积虑的安排。 如今东西,大壮应该送回京城去了。 「由始至终魏家皆看不上赵家女。」 赵嫣先是一愣,想了一会儿才道:「情理之中,赵妍的性子、赵雪的身分,魏家确实看不上。」 可笑的是魏氏还一心以为只要能退了与楼子棠的婚事,自己的娘家会乐意与自己的闺女订亲,由始至终都是魏氏的自以为是。 「魏家富贵,虽远在江南,但在京城也结交不少权贵,他们早已看上了侯府二房的嫡女,我的亲堂妹。」 赵嫣惊得双眼微瞠,事情发展实在令人意外。 「高嫁女,低娶媳,我二婶母万不可能看上魏家,但魏宇坤也是个聪明的,知道投其所好,」 想起初到扬州就遇袭,之后在魏家的点滴,楼子棠浅浅一笑,温柔的抚着赵嫣的脸,「但谁能料到后头事情会如何变化,就顺其自然,且相信终将苍天有眼,善恶有报。」 这几日楼子棠「昏迷不醒」,赵嫣自然随身伺候,实际上两人窝在房里,楼子棠看书,赵嫣做胭脂水粉。 赵嫣都打算好了,等进京后就开间铺子,再接秦悦进京打理,想起未来,舒心至极。 叶齐云一大清早就急匆匆的进了屋内,将手中的信给一甩,赵嫣莫名其妙的看他,楼子棠则是冷淡的瞄了一眼。 「你倒是个厉害的。」叶齐云有些气恼,「还来了个先斩后奏,老太君来了信,说是得知你遭难,大病一场,担心你有个万一,要我主婚,挑个好日子让你在扬州先行成亲,说白了,这是要给你冲喜。你算计旁人也就算了,如今却算计到我头上,明知这亲事你兄长不会满意,还拖了我下水。」 「怎么三爷还怕个侯府世子不成?」 「不是怕,而是不想蹚浑水。」叶齐云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怕了永安侯世子,「你怎么就不等大郎回京再成亲?也不差这几个月。」 「等不及。」 楼子棠轻轻一句话,令叶齐云翻白眼,赵嫣则笑开了脸。 叶齐云字里行间说明了楼子棠的兄长并不喜欢自己,门第的观念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说服人的,她向来是个心宽的,她要对着过一辈子的人是楼子棠,至于世子爷--虽然也挺重要的,但她还真不将之放在心上。 「我与巧巧的亲事就劳烦三爷。」楼子棠轻飘飘的看着叶齐云,「若三爷事忙,我就请三夫人安排。」 叶齐云看出楼子棠的故意,夫妻一体,若是姚少媛出面,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算我怕了你。」叶齐云一个挥手,「这事儿我来办,但若要成亲,你也该清醒了。」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便走。 于是在叶齐云走后不到一个时辰,楼子棠醒了的消息传了出来,赵府上下大喜。 赵妍被罚在祠堂跪了几日,终于在楼子棠转醒后,虚弱的被婆子给背了出来。从今而后,她再也生不出一丝嫁楼子棠的心思。 只是绝了对楼子棠的心思,却又冒出另一个念头,原本对赵妍而言如鸡肋般的魏宇坤,不知怎么的成了香脖脖,她吵着要嫁进魏家去。 于是赵老夫人的院子里,常见长房与二房一言不合又互掐上,赵嫣见了,只会拿出自己的小荷包,倒出里头的点心,边吃边看戏,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之人,她谁也不帮。 但最后只能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氏生辰那日,请了平时交好的女眷过府执闹,当然也少不了自己的嫂嫂、外甥。 只赵嫣这个令赵家丢人的庶女,自然就被魏氏自动忽视,让她乖乖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用出来见客。 赵嫣不恼,反倒乐得自在,更别提原本赵府养病的楼子棠明日便要离府,她情愿陪着美男子,也不愿去虚与委蛇。 她亲自下厨煮了鱼汤,陪着楼子棠喝着,金子此时快步地走了进来-- 「小姐,外头出事了。」 赵嫣吹着热汤,小口小口喝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难不成长房与二房又为了魏家吵起来了吗?」 魏氏要大操大办自己的生辰,赵嫣就猜到有古怪,所以若闹出点什么她也不意外。 第四十一章 「是吵起来,不过这次可闹大了。」金子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说是魏家的表少爷醉酒,轻薄了三小姐,两人还被捉奸在床,许多人都见着了。」 赵嫣一下子来了精神,「捉奸在床?」她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金子用力点头,「是。」 「二郎、二郎,」赵嫣看着一旁依然一脸平静的喝着鱼汤的楼子棠,「你听到了吗?」 「嗯。」楼子棠轻应了一声,表情始终波澜不惊。 「你说,这都是怎么回事啊?」楼子棠的冷淡一点都没有影响到赵嫣,她难掩兴奋的道。 「不是早就猜到今日宴无好宴。」 「是啊!可是这一招太精彩了!」 楼子棠看她嫩嫩软软的脸,圆圆的眼睛满是光亮,知道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想去看戏?」 她笑得乐呵,也顾不得烫了,一口气将鱼汤给喝完,放下碗,装出正经的模样,「不是看戏,是关心。」 他拿出帕子,替她擦了下嘴,「好吧!你既想去关心便去吧!别让人欺负了。」 「我又不是主角,谁会注意我。」她兴奋的站起身,「我去去就来。这鱼汤趁热喝了,一定得喝完,回来我要查的。」 「知道,」楼子棠对她轻挥了下手,「等会儿。」 楼子棠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荷包,里头特地给她备了范阳栗,赵嫣看戏少不了吃点心。 「还是你想得周到。」赵嫣不客气的收下,忍不住低头亲了楼子棠一下。 楼子棠感觉柔软的唇印在自己的顿上,几不可察的勾了下唇角。 金子在一旁看着眼角抽了抽,赵家、魏家上下争得欢,肯定不知道自己在二郎君和自家小姐的眼中就是在耍猴戏的角儿。 赵嫣虽然已经赶得急,但还是没来得及当场看到魏宇铀和赵妍两人被捉奸在床的场面,对此不免有些失望,得知魏氏请来的一干女眷几乎都已告辞,魏家人则被请去赵老夫人的喜寿堂,她不减兴致的赶过去。 赵老夫人的屋里,人人脸色各异,赵嫣阻止了下人通报,迳自走了进去。 纵使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也没人多说一句,毕竟这个节骨眼,她的存在一点都不重要。 赵嫣也识趣,不发一言的找了个最远的位子坐了下来,双眼飞快的扫了堂上一眼,只有女眷,未见男丁,看来是后宅的事,男人不搀和。 「你们--简真是想气死我!」赵老夫人一副完全被气狠的模样。 赵老夫人发怒,一群小辈自然不敢插嘴,赵嫣敛眉,翻出了荷包里的栗子,小声剥开后塞进嘴里,脸颊鼓鼓。 「娘,」魏氏捂着心口,泣诉道:「你先别恼,咱们妍儿被欺负了,总得先要个交代不是?」 魏氏的嫂子柳氏气得咬牙,自己这个小姑子本就任性,但毕竟已嫁人,成了赵家妇,平时也不常回魏家,看在婆母疼爱这个出嫁女的分上,便忍着厌恶,对她忍让几分,却没料到今日竟算计到自己的娘家头上。 之前为了赵雪与魏宇坤在神仙潭落水一事,她认了哑巴亏,没想到今日又来,对象还是赵妍,自己的婆母爱屋及乌,对赵妍也是多加疼爱,但她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个名声差、个性刁蛮的外甥女,想要她收下来当媳妇,当她魏家是什么歪瓜梨枣都收吗? 偏偏今天这事,在撞见的一干女眷里多是她家老爷在官场上的同僚眷属,若是没给个交代,也不用想要脱身,她心中实在又气又恼。 「赵家还真是好家教,」柳氏眼中满满的讥讽与鄙夷,「闺女一个个的皆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攀高枝。」 赵家人全都阴沉下了脸,只有赵嫣面色悠然,毕竟柳氏说的没错,这一个个的确实都是使着下三滥的手段,包括她-- 虽说她的情况不同,她是与楼子棠合谋算计,但在外人眼中,她确实是不知羞耻,对此,她无话可说,且敢做就不要怕人说,就算错,也错得坦坦荡荡,她赵嫣这点担当还有。 「嫂子,」魏氏气瞪着柳氏,「我的闺女被宇坤占了便宜,你竟然还说风凉话,难不成是想不认帐?」 「认!我如何能不认?」柳氏猛地站起身,「你都能让自己的闺女脱了衣服勾引我儿子进房了,如此不要脸面,我如何能不认?三日后,我就派人来迎你闺女进门。」 魏氏怒火中烧,一副巴不得冲过去撕打柳氏的样子,因为娘家的娘亲宠爱,她从来都没将这个嫂子放在眼里,柳氏对她也向来客客气气,今天竟当众给她难堪。 「你这是要妍儿当妾?」 「是。」柳氏不留情的回嘴,「就凭她的品性,能给宇坤当妾已是造化,宇坤的媳妇儿我们早已相中,是永安侯府二房的嫡女楼映玉,所以别说赵雪,就连赵妍也只能给宇坤当妾。」 此言一出,别说魏氏,就连田氏也是难掩惊讶,她可没听自己的表姊说过要将闺女嫁入魏家。 她微敛下眼,虽说魏家富贵,但若是自己表姊的算计成了,永安侯府便是侯府二房的囊中物,到时绝对看不上魏家,这应只是魏家的一厢情愿。 不过她也没有开口多言,冷眼旁观,魏氏摆在心尖上的人儿如今要为人妾,这滋味肯定难受。 赵雪原是红着眼,一脸委屈,听了柳氏的话,赵妍竟也跟自己一样要入魏家当妾,莫名的心中生出一股喜悦和泄愤的快感。 「舅母,我嫁给表哥,是表哥的福气,你竟然有脸让我为妾?」 「你都有脸做出那等下作之事,还跟我讲脸面?!」柳氏看着赵妍的眼光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你--」赵妍又气又恼,被说得羞愤欲死,眼眶通红。 「此事就此说定,」柳氏懒得多言,直接起身,「若点头,三日后魏家自会派轿来抬人,若不愿,那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看着魏氏头也不回的走了,赵嫣不得不说够狠,毕竟魏宇坤是个男子,今日的事传出去,名声是差了些,时间一久,也不过就是段风流韵事,但对赵妍可不同了,名节有损,这辈子是难以嫁个好人家了。 她又塞了颗栗子进嘴里,魏氏看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真是机关算尽,反算了卿卿性命。 「你们、你们真是存心要气死我!」赵老夫人觉得这辈子的颜面全都丢光了,一时气怒攻心,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众人一急,连忙上前将人扶住,吼着叫大夫。 赵妍却顾不得赵老夫人,一把捉着上前的赵嫣。 原只是想做做样子上前关心一下的赵嫣被拦住了路,一脸莫名的看着赵妍。 「去叫那个楼映玉不许跟表哥成亲。」 赵嫣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没这份能耐。」 「我不管。」赵妍将自己所受的屈辱全都一股脑的丢到赵嫣身上,「若事情能成,等日后你成了寡妇,有求于我,我或许还能帮衬帮衬你。」 赵嫣闻言,眼神一冷,用力的抽回自己被拉住的手,「赵妍,你还真是令我大开了眼界,我都还没嫁,你就替我算好了将来。我告诉你,心肠恶毒会有报应,二郎君会长命百岁,你死了他还没死,你成了寡妇,我还会与他幸幸福福。」 赵妍一恼,抬起手就要挥下。 赵嫣的速度却比她更快,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一下子就让赵妍站不稳,退了几步,脸上明显肿起五指印。 「赵四,还嫌不够丢人。」赵老夫人转头看到赵嫣打人,也不问缘由,直接拿起一旁几上的茶杯,用力的砸过去。 赵嫣没来得及闪,茶杯砸中了她的头,她「嘶」了一声,抬手一摸,手上一片鲜红。 赵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她是一时气恼,却没料到会砸伤了人,但面子挂不住,只能斥道:「没个规矩,还不滚出去!真想气死我不成。」 赵嫣捂着额头,双眼含冰,这一家子还真是给她长了见识,庆幸自己年纪小小就已经离府,不然在这里待到长大,八成也是长歪了。 第四十二章 「祖母发话,巧巧自然得滚。」她目光像刀子般锐利地紧紧盯着赵老夫人,「巧巧不单会滚,还会滚得远远的,为免气死祖母,就当巧巧给祖母尽最后孝道,以后巧巧再如何丢人现眼、没个规矩,也跟赵家无关,绝对不再丢赵家颜面。」 「什么意思?」 放下自己的手,上头的血液鲜红,赵嫣冷冷道:「从今而后,断恩断义,音问两绝。」 「你--」 不再费心多瞧这些人的嘴脸,赵嫣掉头就走。 【第十五章 谁护谁还难说】 楼子棠眼中的淡然,在看到赵嫣的伤时瞬间褪去。 「这是怎么回事?」 「被砸的。」赵嫣也没隐瞒。 楼子棠接过金子拿来的药,亲自替她上药。 赵嫣吃痛,缩了下脖子,「嘶」了一声。 他的眼中闪过杀意,「看戏能看到自己受了伤,也只你一人了。」 「我又怎么知道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委屈的嘟了下嘴,猛然抓住了楼子棠的手,「完了!我太冲动了,忘了件事儿。」 「什么?! 「我一时恼了,说跟他们断恩断义。」 「如此甚好。」 「什么好啊!我的嫁妆还没到手。」 「你就贪那么一丁点东西?」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若不是为了嫁妆,回赵府又是为哪桩?」 「姑且可以说是心悦于我,为与我成亲。」 赵嫣瞥了他一眼,看得出他眼中翻涌的煞气,平时是多好的一个人,但若让他针对了,可没好果子吃。「自然是你为重,只是嫁妆不拿白不拿,重点是令魏氏心里难受。」 他没好气的看她,「去找魏氏,你伤了,就当赔你医药费,让她拿出答应给你的嫁妆。」 「我这点伤才不值钱,她才不会理会。」 「哼!」 她缩了下脖子,「你眼中觉得矜贵,别人可不当回事儿。」 「那就是封口费。」 她眨了下眼,「什么意思?」 「赵妍行为不检,之前意图与我有所牵扯,如今更在自己娘亲生辰那日,脱光衣服勾引男人,行为放荡,若是魏家知情,认定赵妍身子不清白,到时连妾都做不成。」 「你的心真毒。」 他冷眼看她。 赵嫣立刻见风转舵,「但我喜欢。」 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口,庆幸不深,但他可没打算放过伤她的人,赵嫣与赵家恩断义绝也好,至此之后,他无须再顾忌什么。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楼子棠与赵嫣成婚的吉日很快就定下。 赵嫣从魏氏那里拿到自己的嫁妆后,头也不回的跟着楼子棠离开赵府,回到红霞阁。 虽说楼子棠本意更希望她能随他回位在扬州城外的庄子,但赵嫣却想与秦悦多相处,最终也就由着她。 叶齐云看到赵嫣回来,看到她额头上的伤,问清缘由,没像自己的娘子一般气愤难当,反正不是他的女人,若要讨公道,也轮不到他,他在意的反倒是楼子棠竟拒了他的安排,住进了位在扬州城外的明月山庄。 明月山庄向来供货给宝庆楼,楼子棠是明月山庄的主子,这代表着,他也是宝庆楼的主子…… 叶齐云知情后,来了兴趣,替楼子棠筹画亲事之余,多了个心眼,明查暗访了一番。 不查则已,一查之下才知楼子棠深藏不露,私产颇丰,就连远在边疆都有酒楼,比起自己手中的戏园数量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长大,他竟然浑然不知,这汷要不是楼子棠自己不想隐瞒,或许他还犹然未觉。 这日,叶齐云坐着马车,没经通报就直入明月山庄,一座偌大的宅第就坐落在一片左右看不到庄墙的大地之上,雕梁画栋,楼阁亭台,连京城的叶国公府都犹有不及。 叶齐云忍不住扬了下嘴角,看来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被永安侯世子护在羽翼下的手足,世人皆视其庸懦体弱,忽略他终究也是扎根数代、行事果决的将门之后。 想起楼子棠手中那数间大酒楼,叶齐云不得不说这小子比起当年的自己多了几分能耐,他在楼子棠这个年纪虽养了戏班子,但还不成气候。 只是当年他养着戏班,明面上是自己喜欢听戏、唱曲,实则多为朝廷暗由打探四方消息,一路走来,他的风光背后少不了当年皇帝姊夫的推波助澜,而如今的楼子棠,他背后的人除了永安侯世子外,应该还有他皇帝外甥的手笔。 他几乎都忘了,永安侯世子自小为太子伴读,与当今圣上之间是君臣,更有同砚之谊,当今圣上与永安侯世子的互信,或许已超过了对他这个舅舅的血脉情分,他的皇帝外甥早早就借着永安侯世子之手,让楼子棠替自己培养势力。 叶齐云看透,倒也称不上失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叶国公府荣宠数代,当今圣上防备,也是情理之常,这代表着自己的外甥不是个愚眛之人。 马车停在东厢房,叶齐云大步走入暖阁,时节入冬,透着冰寒,但屋里烧起火盆,十分暖和。 楼子棠正在榻上翻着书册,一派悠闲自得。 叶齐云见状,觉得牙疼,明日就要成亲,这小子倒好,就像无事人似的,而且怎么赵嫣也在? 屋里的圆桌上摆满瓶罐,他瞄了一眼,知道这是在捣鼓胭脂水粉,「明日成亲,你人不在红霞阁,在这里做什么?」 「二郎说身子有些不好,我来瞧瞧他,顺便陪他解闷说话。」 听到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叶齐云白眼一翻,想起这大半个月,他忙里忙外,这两个主角却当起甩手掌柜,活像要成婚的是旁人一般。 叶齐云嘲弄的看着楼子棠,他只是看起来病弱,实际身子好得很,实在是那副皮相太容易糊弄人。他也没拆穿,反正赵嫣也不是个傻的,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不会不识趣。 「三日后返京,你以为如何?」今天来意,便是与楼子棠商议成亲后返京之事。 赵嫣分心听着,手下正忙着用蜜做口脂,还时不时的吃上一口。 楼子棠静了一会儿,问:「我要的马车可已备好?」 叶齐云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老太君开口的分上,我压根不想理会你。」 楼子棠不置可否,只道:「所以马车已备好?」 「是。」叶齐云近乎咬牙切齿。 「如此便三日后返京。」 「我也跟你回去。」 这下楼子棠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挑眉看着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大半年在扬州干了哪些事。」叶齐云「嗤」了一声。 查楼子棠私产时,叶齐云意外的查到了楼子棠住到魏家时,明为养伤,实为从中搜查两淮盐运使的罪证,他也不知该说这小子太过自信还是太过愚笨,只带了个看起来傻乎乎的李大壮就敢以身试险,也不怕走漏了一点消息便会死得无声无息。 如今他既然知情了,当然不会由着他胡来。 「有我叶三爷同行,无人敢起歪心思,一路护你安然。」 「三爷挺自信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只怕就算有你在,该动手的还是会动手。」 被个小辈小瞧的滋味可不好受,叶齐云瞪他一眼,听到赵嫣笑出声,更觉颜面无光,一眼看过去,就看到她没在做口脂,而是抱着一罐蜜,听戏似的坐在一旁边吃边往这里瞧。 他眼角抽了抽,看着蜂蜜被吃了大半,「你这是在干活,还是在吃东西?」 「两者兼有。」赵嫣舔了下唇,回得一点都不心虚。 「看你这德性,你当年会跟着康嬷嬷学制胭脂水粉,根本不是你有天赋,而是因为有得吃吧?」 叶齐云原本只是说说,却没料到还真是说中了,赵嫣承认得很干脆,「是啊!确实因为有得吃。」 她还记得,一开始她对做胭脂水粉真没兴趣,康嬷嬷教她时,她也学得不是很上心,最后是因为她发现做面霜的牛乳、蜂蜜和做口脂的麦芽糖好吃,所以才愿意跟着康嬷嬷学,说到底她就是个吃货,不过也多亏了自己爱吃,如今她才能有这一丰功夫傍身。 第四十三章 叶齐云无奈扶额,看着一旁静静的看着赵嫣的楼子棠,揺头问:「她这德性,你不怕?」 楼子棠一笑,「我家大业大,不怕她吃。」 赵嫣瞬间笑眯了眼。 看着两人,叶齐云觉得一阵恶寒,这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算了,我怕了你们俩。时候不早,巧巧,你快收拾收拾。」叶齐云说道:「我送你回去,明日就要成亲,还待在这里,也不怕给人笑话。」 「我夫君不在意便好,我何必在意旁人?」 听到一声「夫君」叫得如此顺口,叶齐云实在哑口无言,知道赵嫣活得肆意,但能做到这般不受约束,还真是令人开了眼界。 「随你、随你,我不管了。」叶齐云揺揺头,由着她去。 等他一走,赵嫣兴冲冲的来到楼子棠身旁,「三天后就走啊?」 楼子棠点头,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舍不得吗?」 「舍不得是必然,毕竟我姨母不与我一道。」 「扬州到京城也不远,坐马车七天便到,行水路又更快些,若你真念着你姨母,就多回来看看便是。」 赵嫣也知道这个理,她性子虽强悍,但是遇上秦悦坚持的事,她唯有妥协。她拿起桌上刚做好的口脂,指了指自己的唇,「加了洛神花,这个颜色好不好看?!」 他侧着头打量着她粉亮的唇,伸出手,轻轻抚过。 「别,这样就被你抹--」 她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温柔的吻住,这个吻没有一丝强迫,满是温柔与爱恋。 「很甜。」他尝到了蜜的味道,一股柔情在他内心生根,将心涨满。 「你也很甜,比我用的蜜还甜。」 楼子棠的笑容加深,这代表在她心目中,他胜过了吃食,真是令人欣喜。 成亲后三日,赵嫣便随着楼子棠返京,叶齐云也不顾楼子棠冷眼,带着妻子一同北返。 楼子棠乘坐的马车车架高大,车厢牢固宽敞,由两匹高头大马拉车,跑起来又快又平稳,坐在上头浑然不觉是在马车上,里头几案坐席一应俱全,甚至连供人歇息的软榻都有,虽是长途跋涉也不觉得累人。 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秦悦,赵嫣的心情始终不见开朗,就连平时喜欢的吃食也没吃的兴致,这可令楼子棠有些担忧。 「若真想姨母,等返京待些时日后,求老太君首肯,我们便回扬州住段日子。」 听到这句话,赵嫣的双眼一亮,「可以吗?」 楼子棠点头。若是还不知兄长下落,这个承诺他未必能给,但如今兄长历劫归来,论功行赏,袭爵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只要除去虎视眈眈的恶人,他便能安心的陪赵嫣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赵嫣激动的一把抱住了楼子棠,楼子棠抿嘴一笑,捏了下她的脸频。 楼子棠的话使赵嫣心一宽,食欲也好了。 到了饭点,下人送来食盒,打开来有五菜一汤,虽称不上精致,但味道挺好。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咱们又没停下来,怎么有热腾腾的饭菜?」 「后头有两辆马车,柴、米、油、盐、菜、肉、灶一应俱全,自然有热腾腾的饭菜。」 赵嫣第一次听闻此事,惊得双眼微瞪,「不愧是京中权贵,」她啧啧出声,「虽是赶路,但也真是享受。」 楼子棠没说平时可没这般享受,是因为她爱吃,他才特地要叶齐云找人改了马车,这些日子与其说叶齐云是在忙他们俩的亲事,倒不如说是为了他要让赵嫣吃好、睡好而忙碌,为此叶齐云可是气得牙痒痒的,偏又莫可奈何。 「若你喜欢,以后出行,这马车就由你用。」 「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跟你客气。」赵嫣的脸皮厚,反正夫妻本是一体,她接受得很自然。 越往北,天气越冷,隐隐有要下雪之势。 赶了几天的路,天空果然飘下雪花,一夜之间,天地一片苍茫,赵嫣探头仰望着天际,像孩子似的把手伸到窗外。 「小心受寒。」 赵嫣转头对他一笑,「我没这么娇贵。二郎冷吗?」 楼子棠倚在榻上,嘴角泛着浅笑,揺了揺头,对她伸出手,她顺势靠进他的怀里。 他摸了摸她的头,像哄孩子似的哄道:「明日便能进京,再忍忍。」 赵嫣乖巧的倚着他,待在马车里,有他陏伴,也不感无聊,只是她向来静不住,很想到外头好好的跑跑跳跳,舒屏舒屏筋骨。 楼子棠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她轻叹了口气,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微眯上眼,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马车猛然一停,她有些迷糊的睁开眼,楼子棠拍着她背的手没停。 「怎么了?」她的语气带着还未睡醒的慵懒。 他低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有人挡道。」 楼子棠的话声才落,就听到驾车的车夫急吼了一声,「郎君、夫人,前头有贼人。」 赵嫣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听着外头打斗的声音,心头一紧,目光一看到楼子棠,心又莫名的静了下来,「二郎放心,有我在。」 楼子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有你在?」 圆圆的包子脸上满是坚决,「我保护你。」 楼子棠忍不住笑了出来,吻了吻她的脸蛋,「我的娘子果然胆势过人,真是可爱。」她脸微红的看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兴致来调戏她。她急急的推开了他,四下梭巡着,「我的剑呢?」 这把剑是在离开扬州那日,楼子棠送给她的,当时她只觉得这把剑柄上的宝石漂亮,想拿来当成摆饰,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 寻到剑,她紧握着剑柄,剑光森冷,随着外头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她脸色明显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镇定,她咕哝道:「金子、银子去做吃食的马车上给我们拿吃的,会不会有事?」 「你这是担心你的丫头们,还是担心你的吃食?」 赵嫣瞪了楼子棠一眼,这节骨眼上亏他还有心情逗她,还来不及回嘴,马车突然一震,似有人撞了过来。 楼子棠眼中冷意一闪,一把握住她的手。 原以为来人再强悍,有叶齐云的护卫在,也会有惊无险的,但眼下看来,来人身手并不简单,像是非要夺人性命。 此乃京郊,进京的官道,已属天子脚下,却遇贼人挡道。有叶齐云夫妇同行,一路并不低调,十几辆大马车,一眼就看得出非富即贵,更别提叶齐云的马车上醒目的叶国公府家徽。 为了阻隔寒风的毛毯子被用力掀了开来,冷风伴着浓重血腥味飘进来,赵嫣只看到银光一闪,剑上的腥红血迹刺目,来不及感到害怕,赶紧护在楼子棠面前,拿着剑就刺了过去。 赵嫣的功夫对付几个三脚猫功夫的匪徒还成,但这些贼人身手了得,几乎在交手的同时,她就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二郎,你先--」要楼子棠先逃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原本一剑要朝她挥来的贼人飞了出去。 她还搞不清楚情况,就被楼子棠抓着手臂,跳下了马车。 外头的雪地已被鲜血染红,倒了数人,有叶家的护卫也有贼人,楼子棠扫了一眼,看到还安坐在马车上却一脸阴沉的叶齐云。 楼子棠将赵嫣推向叶齐云的马车,抽出腰间的软剑,声音透着一股冷冽的杀意,迎向厮杀的贼人,「捉活的。」 赵嫣怔愣了下,要向前帮他,却被叶齐云眼明手快的一把拽住。 「别过去,二郎能应付,你去只会坏事。」 赵嫣心惊胆战的看着与黑衣人打起来的楼子棠,只是看着看着,眼底闪过疑窦--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俊秀公子,怎么手握利器,刀光剑影来去之间游刃有余? 因为楼子棠加入,没多久便扭转了局面。 贼人节节败退,其中一个蒙面黑衣人显然是领头的,抵抗不了楼子棠的攻势,注意到远方马蹄扬起尘烟,想来是对方的救援到了,当机立断的丢了个字,「撒!」 楼子棠本要向前追,却被叶齐云出声喝住,「二郎,让护卫去。」 第四十四章 叶齐云不知匪徒是否留有后手,纵使楼子棠足以自保,他也不想让他追出去,万一误中了埋伏就不好。 楼子棠停下脚步,回到马车来,轻轻将赵嫣给拉回自己身边,低声问道:「没事吧?」 赵嫣揺头,看着他衣服上头被染红的痕迹,向来俊秀的脸上也被溅染了血花,她抬手轻触,看着自己手上鲜红,不由抖了一下。 他立刻捉住她的收,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她的手,「别怕,有我。」 「你功夫……挺好。」 「嗯。」他轻应了一声,「足以自保。」 她的嘴角抽了抽,这种程度,应该不只是足以自保。 「二郎君,三爷。」骑着马、带人来救的竟是早先一步被楼子棠派回京的李大壮,他立刻下马上前见礼。 「可有捉到活口?」楼子棠开了口。 「捉住两名,其中一名伤重。」 楼子棠脸色一沉,看向叶齐云,「三爷,不如连夜赶回京城。」 「可。」叶齐云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又扫过眼前一片狼藉,觉得面上挂不住,还说让楼子棠跟着自己绝不会出错,来他还真是高看了自己,「但回京后,人得交给我。」 楼子棠微敛下眼,看出叶齐云被激怒,几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李大壮得令,留下几人善后,将捉到的活口绑好,丢到其中一辆有人防守的马车上头。 一行人迅速的往京城移动。 在马车上,楼子棠立刻让金子给赵嫣送上不少点心,美其名为压惊。 赵嫣心中疑问不少,但不可否认,楼子棠向来懂得投其所好,在金子的伺候之下,赵嫣果然决定先喂饱自己的肚子,心中疑虑容后再问。 李大壮上了马车,轻声的问道:「二郎君,人真要交给三爷?」 楼子棠拿出帕子,替赵嫣擦了下沾有饼屑的嘴角,「三爷开口,他要便给,胆敢犯到国公府头上,就别妄想全身而退,那些人要找死就由着他们。」 这大半年在江南,明查暗访的取得不少两淮盐运使魏光贤的罪证,魏光贤坐在这个位置上,掌管南方一带盐税,面对利益诱惑,很难固守清廉,只要有心,要查不难。 正好圣上想要肃清江南一带势力,魏家偏与二房联手想要置他于死地,自己撞到刀口上,他就顺势而为,下了江南,直接拿魏家开刀。 如今罪证如山,魏家倒霉是早晚的事,但蠢到在他回京之路派人狙杀,不顾随行的还有叶齐云夫妻,魏家这下铁定要倒大桐,以叶三爷不吃亏的性子,只怕一回京就会闹到太后和圣上跟前,魏家落得一个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只是以魏家的能耐,要找到如此身手的贼人并不容易,可见除了魏家,二房也还没死心,想要阻止他回府。 赵嫣将一块桂花糕送到楼子棠的嘴边,纵使不喜吃甜,但是只要赵嫣给的,楼子棠都乐于一口吃下。 赵嫣满意的一笑。 他伸手捏了捏她圆呼呼的脸,他急着与赵嫣成亲,图的便是将人从赵家给摘出来,使计帮赵雪嫁进魏家,就是等看赵、魏两家联姻后,赵家跟着倒霉,一次将欺负过她的人一把捉了,他的巧巧相信善恶有报,欺负过她的恶人,当然也该付出代价才是。 赵嫣心宽,没有执着楼子棠瞒着她身怀武艺的事,只道:「二郎,你方才在雪地之中跟人交手的样子真好看。」 坐在一旁的金子和李大壮对视一眼,方才情况惊险万分,也只有这位主子还有兴致欣赏二郎君样子好看与否。 「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她好笑的反问。「我有个厉害的夫君,不知道有多得意,只是你越好,我好像就越配不上你。」 「胡说。」 她一笑,「那些人是谁派来的?」 「你猜。」他没回答她,只是淡淡反问。 赵嫣接过金子倒来的茶,双手捧着茶杯,喝了口茶,眼睛一转,「侯府的人?」 「应该多少脱不了干系。」 赵嫣不由啧啧几声,将茶杯放下,「看来永安侯府果然是龙潭虎穴无误。」 他的眼神一黯,「怕了?」 「不怕。」她想也没想的揺头,「回京后,你教我功去,谁敢欺负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伸出手,将人给搂进怀里,「好。」眼中闪着愉悦的光亮,没有迟疑的答应。 【第十六章 善恶有报】 马车在一片大雪纷飞之由进了京城。 楼子棠心中一片平静,只挂心赵嫣初来乍到,有所不惯。 一下马车,看着侯府大门前前来相迎、跪了一地的两百多名奴仆,楼子棠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如此高门大院做派,他并不陌生,但赵嫣……他的目光看向她,担心她被这班奴才给震慑了。 二房的嫡子长媳柯氏领着人,脸上带着看戏的浅笑,早就盘算着给新妇一个威吓,等着看她在奴才面前慌乱失措。 但赵嫣却是一派大度,坦然的接受奴仆跪拜,她心中不免怀疑得到的消息有假--不是说是个在戏班子长大的野丫头,怎么会这样的姿态? 柯氏压根不知道赵嫣直接就把跪了一排的奴仆全当是在唱大戏的,压根生不出一丝不自在的感受。 「二郎,这人就是楼安轩的妻子?」跟着楼子棠往松青院拜见老太君的途中,赵嫣轻声问道。 楼子棠点头。 赵嫣撇了下嘴,想到当年楼安轩小小年纪就任性的在赵府推楼子棠落水,最后还将事情推到她头上一事,不由愤愤不平。小时就长歪了,也不指望长大后会是个心善的,果然看到他娶的妻子便知,二房一家没一个好的。 柯氏想给她下马威,她却压根不理会,虽说柯氏比她早嫁入侯府,但如今她是长房的二媳妇,夫君年纪也较大,比起柯氏她还是高上一等。 她向来张狂,可不会因为自己出身不如人就觉得将来在侯府要畏缩做人,毕竟她丢人无妨,可不能让她关君因为她的缘故被人小看。 得到消息的老太君,早早就等在松青院。 楼子棠这些日子的来信里,老人家早就明白媳妇儿是自己的孙儿相中的,虽说出身不高,甚至可以说是低贱,但她人老了,这次被大郎失踪的消息一吓,什么坚持也都抛到了脑后,如今只盼着儿孙平安开心,也就满足。 于是本就没计较赵嫣出身的老太君,一看到进门就笑得一团和气的赵嫣,心中好感顿生。 拉着她到跟前,细细的打量赵嫣,皮肤光滑透亮,圆圆的脸就跟个福娃娃似的,体态一看更是个好生养的,打心眼里喜欢不已,当场就赏了赵嫣不少好东西。 这举动看得二夫人杨氏十分眼红,自己的儿媳柯氏进门时,老太君赏的东西虽好,但也没今日给赵嫣的细致。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老家伙竟当个宝贝。 似的宠着,想起老太君这阵子情绪反覆,看待二房各种的不顺眼,她咬着牙,为讨好老太君,也只能不太情愿的在自己原先备好的见面礼上,又补上一只自己本戴着的翡翠镯子。 赵嫣欣然收下,眼睛笑得都快看不见,一边收东西,一边得意的看着坐在一旁静静喝茶的楼子棠。 楼子棠虽面上不显,但眼底闪着笑意。 新妇的回礼是自己做的胭脂水粉,老太君欣喜的收下,但二房的女眷全都看不上眼。 「我娘用的都是碧香坊的胭脂水粉,你可能不知道碧香坊吧?那可是叶国公府叶三爷的铺子,你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们可不敢要。」 杨氏不能说的话,楼映玉倒没有顾虑,她是二房的么女,自小父母宠爱,兄长疼惜,说话本就不知分寸。 平时老太君也是纵着她,但这次老太君闻言却飞快的沉下了脸,「这是怎么说话的?这可都是你二嫂的心意。」 「这算哪门子的心意!」楼映玉一哼,没看出老太君发怒,依然故我地道:「要我说,庶出便是庶出,出身就是骗不了人,拿出手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 楼子棠闻言,也没多言,只是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巧巧,婶母她们既看不上眼,东西就收回吧!」 第四十五章 赵嫣巧笑倩兮的点头,「是,二婶母失礼了,如玉妹妹所言,巧巧确实出身不高,让二婶母笑话了。金子,」赵嫣唤了身旁的丫鬟,「去将我那些拿不出手的玩意给拿回来。」 金子立刻上前,楼映玉还一副得意高傲的样子,让丫鬟把东西全都还回去。 「夫君,这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赵嫣坐到了楼子棠身边,露出一脸的赞叹,「红霞阁康嬷嬷的玉肤霜在扬州可是有钱也求不着的,没想到来到京城却被人嫌弃了。」 「他们不识货。」楼子棠冷冷的看了坐在对面的二房女眷,「何必与之一般见识。」 楼映玉愣住了,「玉肤霜?!这是康嬷嬷的玉肤霜?」 「是啊!只是玉妹妹可能不知,嬷嬷年事已高,我自幼跟在她的身边,这些年嬷嬷几乎不再亲手调制,都是由我代劳。」 「叶三爷戏园所用的胭脂水粉是你做的?!」 赵嫣一笑,「玉妹妹说笑了,就我这么点能耐?怎么可能供得了叶三爷十几个戏园所用,我做的只足够给几个三爷看重的角儿用。之前的颜容--如今该称之为容妃娘娘才是,也是爱用之人。 偏偏当初我答应了嬷嬷,除非嬷嬷同意,不然我就算做了再多的玉肤霜也不能卖与旁人,离开扬州时,嬷嬷还特别交代,要与侯府婶母、妹妹好好相处,拿这些玉肤霜送人,只可惜婶母和玉妹妹不喜,我收回便是,以后也不自讨没趣了。」 楼映玉的目光看了自己娘亲一眼,悔得肠子都青了。 是女人都爱美,容妃一身吹弹可破的肌肤,令众人称羡,她在进京之前,待的便是扬州红霞阁,入宫之后,才传出她用的是红霞阁管事康嬷嬷所制的玉肤霜。 楼映玉想要将东西讨回来,但面子上又挂不住,脸色难看至极。「哼,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老太君冷眼旁观的看着楼映玉,杨氏和柯氏端坐一旁冷眼旁观也不加以制止,人老了,就是图个一家和乐,偏偏有人找死,如今老太爷身子不成,她年纪也大了,可看不惯小辈为了无谓之事针锋相对。 「老二媳妇,玉儿也已不小,也该好好管管,就这样的脾气,你前几日还有脸在我面前叨念着要在京里给她挑门好亲事,我看她这脾性不如远远发嫁,免得在京里丢永安侯府的脸。」 楼映玉气得一嚷,「祖母,你怎么能这么说--」 老太君的眼神锐利的看了过去。 杨氏连忙拉了下自己的闺女,「别说了,你袓母教训的是,都怪我太宠你了,让你没个规矩。还不向你二嫂赔罪。」 杨氏很清楚在老太君的心目中,他们二房向来没地位,她的夫君和她的儿子都为了世子去了边疆,也不见关怀的问上一句,眼里在乎的只有世子是否能安然返京、楼子棠是否能娶妻生子,这个老虔婆的心从以前就是偏的。 楼映玉暗恨,在娘亲的催促之下,很不情愿的起身一礼,「二嫂,失礼了。」 「罢了,也没多大的事儿,玉妹妹以后注意分寸就好,这次二嫂就不跟妹妹计较了。」 赵嫣一点都不客套的回话,令楼映玉有些错愕,她只是应付的道个歉,她还真当回事了。 拳子棠嘴角微扬,赞赏的看了自己娘子一眼,让人拿了些桂花糖出来,这糖老太君喜爱,所以府里时刻都备着。 赵嫣得了盘桂花糖,眼睛都亮了。 看着她的模样,老太君的心情大好,「二郎媳妇也爱吃甜?」 赵嫣点头如捣蒜,「是!」 「倒跟我这老婆子一样。」老太君让人多拿些上来,「拿回去慢慢吃。」 「多谢祖母,以后巧巧有好吃的,也全都拿来孝敬祖母。」 「好!」老太君也乐呵呵一笑,「你有心,以后祖母有好吃的,也一定有你一份。」 楼子棠一笑,「祖母莫要宠坏了她。」 「我的孙媳我高兴怎么宠,就怎么宠。」老太君拉过赵嫣,对她软绵绵的手可说是爱不释手。 看着他们祖孙几个和乐融融的样子,楼映玉一哼,高傲的起身,就称了声是,转身告退,眼不见为净。 杨氏脸上的笑都要僵了,埋怨的看了柯氏一眼,同为孙媳,柯氏就是不仅得讨好,瞧瞧赵嫣才进门,就能把老太君哄得多开心。 柯氏知道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莫名的被婆母给怨上了,无话可说,只能敛下眼,逃避婆母锐利的眼神。 永安侯府掌管中馈的是杨氏,身为长房媳妇的世子夫人薛童颖,乃是开国元帅薛世朗的孙女,将门之后,与楼子沁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两人是夫妻,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这些年随着世子镇守边疆,是个世间少见的女中豪杰,自然不管府中庶务。 赵嫣入了永安侯府,对掌管中馈一事全然不感兴趣,毕竟想掌权,就得付出代价。 对她而言,吃饱、睡饱、陪伴俊秀的夫君,全都比掌权来得重要,更别提楼子棠在意的从来不是二房手中的权力,而是二房背里干的丧心病狂一事,所以赵嫣压根就没为了侯府中馈与二房起什么龌龊。 反正有老太君在,二房也不敢克扣,所以赵嫣依然吃饱、喝饱,陪着夫君,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人似乎又圆了一圈。 新春时节,是府里最热闹的时候,原盼着在年前返京的世子和二房老爷,却因故未能回来。 除夕吃团圆饱时,看着一桌子少了几个人,老太君的心情有些低落,吃完饭就让众人散了。 楼子棠在与赵嫣成亲后,便由着赵嫣将他自小所居的院落改名为望梅轩,只是就如同红霞阁里的望梅轩一样,里头没有梅树,有的是一片桃花林,为此楼子棠没少取笑赵嫣。 赵嫣依然故我,对她来说,名字是否相符不重要,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她对姨母的想念。 望梅轩就在松青院旁,由此可见老太君确实疼爱楼子棠,打小就把他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一回望梅轩赵嫣就叫来了金子,「我婊母给我带的梅酒放在何处?」 金子立刻回答,「就放在望梅轩的地窖内。」 「去拿出来。」赵嫣交代。 离开扬州时,秦悦几乎把能给的都给赵嫣带上,包括了用梅子酿成的果酒。 金子立刻去办。 「怎么?」楼子棠侧头看她,「今日有兴致想与为夫小酌几杯?」 赵嫣揺头,「是有兴致,但不是跟你,我是要去跟老太君喝。」 楼子棠挑了下眉,看着赵嫣交代下去备点吃食。 她道:「方才老太君没吃太多东西,晚点肯定肚子会饿。」 楼子棠伸手搂了搂她,「你有心了。」 她在他怀中抬起头,「老太君疼你,所以我也疼她。」 楼子棠低头凝视她,脸色更加柔和了。 「今天本该一家团聚,」赵嫣眨了眨眼,想起了秦悦,「也不知我姨母今日过得可好?」 这么多年来,对彼此来说,今年都是第一年没有彼此陪伴的年。 楼子棠弯下腰,脸庞与她靠近,直到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抱着梅酒的金子脚步硬生生的停在门口,不敢动了。 「开春我们回去吧。」他亲了她一口。 她的眸光闪着光亮,「可以吗?」 她一脸雀跃,虽说离开不过几个月,但她实在想念自小长大的地方。 楼子棠点头,牵起赵嫣的手,走向只有一墙之隔的松青院。 在松青院的老太君让人都散了,并非疲累,而是心情不佳,看到楼子棠两夫妻去而复返,前来相陪,心中感到欣慰。 招手让长得像是福娃娃似的赵嫣过来,大过年的,看她穿着一身红,很是喜气洋洋,心情不由转好,就让一旁的下人拿了叶子牌。 这年节时分,外头大雪纷飞,屋内火炉烧得暖,有酒、有小点,再打打叶子牌,人生一大乐事。 楼子棠也陪在一旁,时不时剥几颗花生,放在一旁的盘子上,看着赵嫣圆嘟嘟的脸,嘴巴动个不停,可爱极了。 赵嫣时不时抬头对他笑一笑,自动自发的拿起他剥好的花生,一口一口吃着,两人十分有默契。 第四十六章 老太君看出两个小辈的感情好,心中暗笑。「前些日子进宫给皇太后请安,遇上平城郡主,她见了我,说我气色看起来极好,」 老太君笑道:「我说,这是二郎媳妇给的玉肤霜好用,郡主还夸我永安侯府娶了个有福的媳妇,众命妇也深感认同。」 平城郡主是皇太后和叶齐云的生母、当今圣上的外祖母,出自建国有功受封异姓王爷的肃王府,当年艳名远扬,是京城第一美人,最后嫁入叶国公府,一生显赫。 郡主与老太君在闺阁时,便是私交甚笃的和帕交。 「有三爷在,郡主用的东西肯定更好,郡主这是看在老太君和二郎的分上,才在众人面前夸我,给我长脸。」 「你这丫头,就会说话。」老太君拍了拍赵嫣的手。「也不枉我这老婆子疼你了。」 「听听祖母这话,不过才多久的日子,老太君便偏心了?疼了二郎媳妇,那大郎媳妇怎么办呢?」 老太君听到门口响起的声音,丰上的叶子牌应声而落,激动的看过去,「颖娘吗?!是颖娘吗?颖娘回来了?」 赵嫣也跟着看过去,听着名字,难道是世子夫人薛童颖回来了? 她曾想象过像薛童颖这样的女中豪杰该长什么模样,如今一见,确实如她所料,英姿飒爽,目若朗星,肤色略黑,身形也比一般姑娘家高姚许多,一身骑装,俐落大方,黑色披风随着大跨而来的脚步飞飘在身后,更显其风标俏仪。 「祖母。」薛童颖上前,先是跪下行了大礼,这才起身握住了老太君的手,「颖娘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君的双眼含着泪。 「大嫂。」楼子棠扶着赵嫣起身。 「别!你们俩别跟嫂子来这一套虚的。」薛童颖制止了上前见礼的两人。「坐着。」 老太君拉着薛童颖的手,「颖娘,怎么只有你?大郎呢?你们二叔呢?可有随你一起回来。」 薛童颖听到问话,神情一正,拍了拍老太君的手,「世子和二叔还需些时日,此次是世子担忧老太君挂心,让我随着大将军先行回京。」 「齐绍回来了?」老太君难掩惊讶,郡主的长子叶齐绍跟她家大郎、二郎的爹年纪相仿,两府世交,她可说是看着叶齐绍长大的。 叶齐绍长相肖母,不若武将粗犷,但性子却是最像老国公,尽得老国公真传,调兵遣将,出神入化,数年前不知因何缘故与老国公起了争执后,便请旨镇守边疆,多年未归,如今可终于盼到他回京了。 薛童颖点头,「将军出了意外,伤了右足,所以秘密回京。」 老太君闻言心一悬,「可严重?」 「只要将军回京好生休养,应当无事。」 「如此便好。」老太君松了口气,人人提起平城郡主都得赞声命好,郡主也确实一生荣华,但身为好姊妹,老太君却也知道她心中并非了无遗憾,她挂心着长子始终无法承欢膝下,明明贵为国舅,却情愿去守着苦寒之地,或许这次伤了,是个转机,能让人留在京城。 薛童颖看着紧盯着自己瞧的赵嫣,不由一笑,「这小模样真是可爱,让我好好看看我们的二郎媳妇。」 老太君被逗笑了,「我方才才说,二郎媳妇是个有福的,二郎与她的亲事才定下没多久,就听大郎脱险的消息,如今随着二郎返京过年,你也平安归家,看着你们要个个安好,年就过得舒心了。」 「能被二郎看上,自然是个有福的。」薛童颖带笑的眸子看向赵嫣。「我听闻弟妹做的面霜颇有功效,边疆冬季严寒,夏日酷暑,我厚着脸皮想向弟妹讨要些,让嫂子我在边疆也能美丽动人。」 看似轻巧的一句话,却让赵嫣明白,薛童颖对自己的出身早已了若指掌,但在她带笑的眼中,没有看到二房见到自己时的鄙夷,她的笑容更甜了几分,「嫂嫂喜欢,是巧巧的荣幸。」 「祖母,快瞧瞧二郎媳妇这笑,就跟个福娃娃似的可人,莫怪让二郎一眼相中,也不管世子爷想法了。」 薛童颖面上带笑的看楼子棠一眼,自己的夫君这些年为了弟弟的亲事操碎了心,如今才知,原来二郎喜欢长得有福气的,「瞧瞧这脸蛋,令人好想捏上一把。」 「我娘子怕疼,」楼子棠状似不经意,却用了巧劲挥开薛童颖伸过来的手,「嫂嫂手下留情。」 薛童颖手背吃疼,不由暗笑,这还真是上了心,把人当成宝贝似的,连摸一下都不成。 赵嫣不以为然的看了楼子棠一眼,「你叫嫂嫂手下留情,那你平时捏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手下留情?」 赵嫣的话一出,老太君和薛童颖立刻不客气的笑出声。 楼子棠无奈的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没料到被自己的媳妇儿拆了台。 「巧巧,嫂子我真是太喜欢你了。」薛童颖爽朗的道,伸手搂了下赵嫣。她本就不喜欢那些虚与委蛇的贵女做派,原还担心自己的夫君固执,最后会挑个徒有身分,但惺惺作态,让人看得眼疼的贵女回府给二郎当媳妇,如今倒好,二郎自己挑的这个媳妇儿真是讨人喜欢,「二郎媳妇抱起来软乎乎的,真舒服。」 楼子棠皱了下眉,将赵嫣从薛童颖的手中拉回自己的怀里。 「真是小气。」薛童颖取笑。 杨氏得到薛童颖回府的消息,立刻赶到了松青院,还没踏进门里就听到里头笑语不断,她的嘴一抿,但随即挂上笑,「瞧瞧!颖娘可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不单你祖母,就连二婶母都叨念得紧。」 薛童颖脸上的笑微敛,对着进门的杨氏点了下头,「谢二婶母挂心了。」 杨氏敏感的察觉到异样,以往与薛童颖虽称不上亲近,但该有的规矩薛童颖也不会落下,纵使贵为世子夫人,也敬她是长辈,都会上前见礼,眼下却是端坐堂上,这般冷淡,所为何来? 杨氏挤出一抹笑,「怎么不见世子?!还有你二叔和三郎呢?」 薛童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不冷不热的看了眼杨氏,「边疆出了事,将军受伤,我便先行送将军返京。」 杨氏被薛童颖锐利的眸子看得有些心虚,「将军受伤,可严重吗?」 「无事。」 「无事便好,」杨氏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可喜可贺。」 「确实可喜,不过说到喜事--」薛童颖好整以暇的看着杨氏,「长房似乎还得感谢二婶母,据闻您费心的替二郎挑了门亲事,只可惜最后出了错,白费了二婶母一番苦心。」 杨氏的笑容有些尴尬,当时相中的是赵妍,最后嫁过来的是赵嫣,原还以为是个身分更低贱的丫头,更能弄得楼子棠的日子鸡飞狗跳,没料到事情出乎意料。 楼子棠很满意赵嫣,夫妻感情其好,楼子棠的身子不单没有变差,反而一日好过一日,连老太君见了都心喜,时时把二郎媳妇是个有福的话挂在嘴边,赏的东西军是一次比一次好,气得她牙疼。 如今看到薛童颖,她才想起更严重的事。 若论起令二房最为忌惮之人,当数永安侯世子楼子沁莫属,这人心狠手辣,极其护短,若让他得知二房趁着他下落不明时,对他视若珍宝的弟弟下手,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杨氏至今也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已经盘算好,他家老爷引世子入大漠,派人追杀,只要楼子沁一死,楼子棠又是个好拿捏的病秧子,到时侯府早晚是二房的天下,谁知最后楼子沁没死,活得好好的不说,还即将返京,以他立下的战功,再加上叶大将军美言请旨,老侯爷就算还未咽气,楼子沁成为永安侯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苦心白费,将来要寻下手的机会难上加难,杨氏的手在袖子握紧,心中很不甘,但面上却不能显现分亳。 「婶母也要是关心二郎。」她干巴巴的说。 「婶母的关心,我与世子心知肚明,他日定将回报。」薛童颖嘴角带笑,目光森冷的看着杨氏。 她与世子成亲多年,未有子嗣,原还以为是缘分未到,但世子此次受伤,遇上神医救其一命,却也因此得知世子被人用了药,此生子嗣艰难,抽丝剥茧竟是他们向来敬重的二房所为。 第四十七章 原为一家和乐,都是假象,在权势面前,血脉至亲都能抛下。 薛童颖敛下眼中杀意,淡淡的说道:「赶了几日的路,没能好好歇息,祖母,我先回去梳洗一番,再来跟你叙话。」 「你有心了。」老太君心疼的拍拍她的手,「快回去歇着。时候也不早了,别再过来,有事明日请安时再说。」 薛童颖也没拒绝,起身行礼后,对杨氏视而不见的离去。 赵嫣随着楼子棠起身告退,楼子棠没理会杨氏,她自然也就夫唱妇随,反正她本来也不喜欢二房的人。 杨氏恼在心里,偏偏老太君没有出声,她也只能将屈辱往肚子里吞,行礼告退。 回望梅轩的路上,赵嫣的心情很好,「我喜欢嫂嫂,她好厉害,一个眼神就能让婶母吓得说不话来了。」 「我也可以。」 赵嫣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别像孩子似的跟嫂子拈酸吃醋的。」 「说我像孩子,」他捏了捏她的息子,「不知道谁吃东西都吃得满嘴?」 「那是东西太好吃了。」赵嫣嘟了嘟嘴,「不过听嫂嫂的口气,世子真的不喜欢我对吧?」 楼子棠停下脚步,低头看她,没在她眼中看到受伤的神情,这才一笑,「我说过,我喜欢你便成了。」 她笑着勾着他的手,「要不是因为世子是你兄长,是你心中在意之人,我也不会在乎他喜欢与否。」 「放心吧!一切有我。」 两人才踏进望梅轩,只见薛童颖从阴影处现身,道:「感情真好。」 「大嫂。」赵嫣微惊的喊道。 薛童颖对她一笑,因为她长得比一般姑娘高,所以赵嫣站在身旁,只到她耳下的地方,她低头看着她一张圆脸,粉粉的脸颖,看不出年龄,这张娃娃真是可爱得紧。 现在楼子棠年少看来还好,就怕再过几年,二郎带着媳妇儿出门,会被当成爹爹带着女儿。 想到这个,她笑得更欢,瞄了楼子棠一眼。 楼子棠挑了挑眉,不知薛童颖心中所想,只觉得她笑得有些阴险。「半路拦着我们,大嫂有事?」 「世子要我带话给你。」 楼子棠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事成。」 简短的两个字,却是沉重,楼子棠微敛下眼眸,心情没有太大起伏,只道:「大哥可还好?」 「放心吧!」薛童颖伸出手拍了拍楼子棠的肩。「新春时节,为了不让老太君心里不痛快,所以他们才晚几日回来。」 「知道了。」 他们的话听得赵嫣一副如坠五里迷雾,直到薛童颖离去,她才开口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成?」 楼子棠揉了揉她透着健康粉色的脸,「巧巧不是信善恶有报吗?」 赵嫣点了点头,「戏台上都是这么演的,最后落幕时,良善之人有福报,恶毒之人受制裁,这才大快人心。」 楼子棠用力的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抱,轻声一叹,「事成便是终等到善恶有报。」 赵嫣被抱得紧,也没挣扎,静了一会儿,隐约猜出了什么,但没有把话挑明,只是轻声说道:「若是终等到善恶有报,那就是大快人心。戏既落幕,便无须再想。」 果然是个心宽之人,楼子棠满心的柔情按捺不住,低头吻住她柔软的唇。 她呻吟了声,也没阻止他,两人唇舌交缠,粗重与娇细的喘息声在房内交织响起…… 正月十五才过,永安侯府世子回京的消息传了开来。 大军入城,最醒目的焦点除了最前方骑在马上的英挺将军楼子沁,还有身后一具漆黑沉重的棺椁。 侯府大门外,原等着迎接世子返京的一行人,眼见这一幕,眼中的喜气渐褪-- 老太君的身子晃了一下,一旁的楼子棠上前扶了一把。 「这……」老太君的声音抖着,「这是怎么回事?」 楼子棠与薛童颖对视了一眼。 薛童颖微敛下眼,在老太君面前跪了下来,「孙媳不孝,隐瞒祖母。」 杨氏死死盯着一行人越来越近,她原也盼着一口棺椁回京,里头躺的是楼子沁的尸体,但眼下楼子沁英挺的坐在马上,而放眼望去不见她的夫、不见她的子…… 杨氏回过神,一把拽起了薛童颖的手,「说清楚,你隐瞒了何事?」 薛童颖没有答腔,看着杨氏如同看着死物。 在二房对她的夫君痛下杀手时,他们之间已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楼子沁人已到大门前,伸出手,握住杨氏,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娘子身上拉开。 杨氏抬头,一与楼子沁黑白分明的双眸对视,一瞬间只觉得浑身冰冷。 「我入大漠遇难,起因二叔传令有误,才会遇瓦刺埋伏,所领千名精兵,几乎无一幸免。」 杨氏闻言,面如死灰,她很清楚这大漠之行是自己的夫君给楼子沁设下的陷阱。 「伤重逃亡之时,遇上沙暴,侥幸逃过追杀,命悬一线之际,被行经的商队所救,可惜因伤重,昏迷许久,被商队带往西域,养了好几个月才好,与军中联系后,二叔为将功折罪,前来接人,却不幸在回营途中再遇刺杀,我救之不及,二叔命丧当场,就连将军和三郎赶往救援也受了伤。 三郎人就在后头的马车上,还需二婶母照料。二叔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死得其所,二叔是侯府的骄傲,是大房的恩人,也是二房的荣耀。」 楼子沁的话压得杨氏喘不过气,心神俱惧。 他知道!杨氏看着楼子沁,无法自欺欺人,楼子沁知道引他入大漠是要杀他,如今他反击了,不留情面。「你好狠的--」 楼子沁握住杨氏的丰,微微用力,打断了她的话,「还有老太君在,二婶母节哀。」 杨氏身子一软,这是要她认了这个结局,过往如何,为了老太君,楼子沁不会揭穿。 身后失了分寸的楼映玉哭花了脸,扶住了自己的娘亲。 楼子沁松开丰,双膝跪在老太君面前。 楼子棠见了也立刻一跪,赵嫣跟着连忙跪下。 「祖母,大郎不孝,」楼子沁低着头,「未能护住二叔周全。」 老太君苍白着一张脸,心如刀绞,只能揺着头,无法说话,盯着眼前的棺椁落泪。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原以为长孙失踪,难逃一死,但蒙老天垂怜,长孙平安获救,次子却传来死讯。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十多年前自己的长子是被次子送回,如今次子亡故,被大郎送回,是命--就得认命。 她揺晃着身子,颤抖着手,将楼子沁给拉起。 楼子沁反手握住老太君冰冷的手,立刻交代下去,「送太君回松青院。」 一声令下,侯府下人回过了神,朱红大门上原还挂着新春喜气的红灯笼被换下,白色灯笼挂起。 不过才转眼间,侯府不见一丝喜色,灵帏垂挂,满目苍白。 赵嫣与楼子棠已换上麻衣,跪在灵堂上,冷静的如同旁观者似的盯着。 除夕那日,薛童颖返京,在望梅轩说的那句--事成,如今赵嫣心里有数。 她低头烧着纸钱,她从未见过二老爷,自然没有情分可言,只知二郎无数次遇险,皆有二房的手笔,所以她无法同情,唯一能做的是在灵堂上炷清香,给足最后一丝颜面,跪送最后一程。 一旁的楼映玉一脸惨白,以往跋扈的模样已不复见,整个人失魂落魄,她或许不知父兄所作所为,却也知道父亲死了、兄长重伤,她没了以往张狂的本钱。 原以为杨氏会大哭大闹,没想到她竟坦然接受结果,甚至在太医来给独子医治,说其伤重,伤其根本,日后子嗣无望之后,她也只是木然接受。 她抬起头,看着楼子棠眼中一片悲凉,明白他纵使行事再狠,终究是血脉至亲,也不可能真的心平气定。 楼子棠察觉她的目光,与她四目相接,嘴角微扬。 这抹浅笑令她的心头一松,楼子棠向来不是个软弱之人,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纵使悲伤,不过只是因为血脉相连,觉得惋惜。 如此落幕,残忍吗? 他们并非凉薄,只是所谓一报还一报,总不能恶人逍遥,好人难受…… 尾声 【尾声 巧巧好福孕】 寒冬过去,春风拂面,桃花灼灼,深红浅粉,在春光下相互争艳。 永安侯府为二房老爷发丧,出了正月便风光大葬,杨氏叩请老太君待守丧期满、楼映玉嫁人便分家,老太君未置可否,楼子沁却一口允了,如今的二房算是没了指望,若不是盼着顶着侯府小姐的名头,想替楼映玉相看个好人家,杨氏早就带着儿子、媳妇离开。 这些年,她私底下做的脏事不少,就怕楼子沁反悔来寻仇,她连命都不保。 如今二房几乎隐形的在侯府过日子,薛童颖将侯府中馈收回后,因为自己常年不在府中,便交由赵嫣打理,反正有老太君在一旁看着,肯定不会出错。 府中的气氛始终低迷,就连下人脸上都带上悲戚,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赵嫣在戏园里待久了,要装出悲伤的样子并不难,更别提看到自己的夫君真的伤心,她的难过也就多了几分真心。 还在想着这府中的气氛不知何时才能好转时,她请安时,竟晕了过去,原本她还以为身子不舒爽是因为太早没吃东西,所以才晕的,最后大夫来,一诊脉才知有了身孕。 侯府上下喜形于色,直到如今,连赵嫣自己都认为就像老太君和嫂子一直挂在嘴边的话--自己是个有福的。 正因有了身孕,府里的气氛一下大好,原本闷闷不乐的老太君,心思全放在她身上。 薛童颖顾及赵嫣有了身孕,不敢劳累她,只得将掌家大权拿在手中,有好药材都往赵嫣房里送,凡事都以赵嫣为先,就连原本打心底认为赵嫣配不上自己弟弟的楼子沁,对赵嫣也和颜悦色了些。 楼子棠心里也乐,但面上依然一派温和的模样,只不过他的好心情只持续到赵嫣身子有了孕吐的反应前,一天下来,赵嫣吐得昏天暗地,几乎吃不下东西,这着实令楼子棠心急不已。 赵嫣是个吃货,爱吃、能吃,曾几何时吃不下东西?!没几天的功夫,原本可爱的包子脸瘦了一大圈。 「可有想吃的东西?」楼子棠如今每日的心思就是想尽办法让赵嫣吃进东西。 赵嫣半卧在床上,一脸难掩憔悴,这种没食欲的滋味这辈子算是尝到了,还真是不好受。「我想吃梅子。」 楼子棠立刻让金子拿来酿梅子,柔声的说:「总不能只吃这么点东西,毕竟填不饱肚子。」 赵嫣吃着酿梅子,酸酸甜甜的,令她舒服了不少,看着楼子棠眉头紧皱,不由取笑,「大哥昨日特别进宫求了恩典,请了太医来瞧过,不是说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你就别担心了。」 楼子棠一哼,「还未出生,便不知孝顺,看来出生之后,可得好好敲打一番。」 赵嫣不以为然的瞄了他一眼,只道:「府中的梅子快吃完了吧?」 府里她最爱的酿梅子,都是当初从扬州离开时姨母给她带的,如今剩没多少了。 楼子棠承诺过要带她回江南,但因二叔的丧事,他不好离府,又加上她有了身孕,自然得留在京城。 「放心,」楼子棠揉了揉她的脸,「什么都能委屈,就是不会委屈你。」 望梅轩外传来声响,李大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二郎君,老太君与世子、世子夫人、姨太太到。」 赵嫣闻言还没反应过来,楼子棠已经发话请人入内。 老太君、世子、世子夫人,赵嫣自然知道是何许人,但是姨太太? 赵嫣的双眼因认出与老太君一起入内的人而瞪得老大,「姨母!」她一跃起身,就要下床跑过去。 楼子棠眼捷手快的拉住她,「巧巧,小心。」 「我的小祖宗。」老太君见了也忍不住揺头,「当心点。」 赵嫣急切的点点头,让楼子棠将自己慢慢抉着站起来,心头虽激动,脚步也不敢加快,缓缓地走到秦悦面前,才忍不住激动的楼住她,眼眶都红了。 秦悦看赵嫣哭了,忍不住心疼,「巧巧别哭,姨母来看你了。」 「巧巧想姨母了。」 「姨母也想巧巧,瞧你都瘦了。」秦悦关心的打量她的脸,知道赵嫣有孕,她激动不已,所以在楼子棠派人到红霞阁接她时,她赶紧跟康嬷嬷求了,说自己要到京城一趟,「二郎君派人去接我,是坐着高头大马车来的。」 「其中是不是还有辆马车,上头可以煮食?」 「是。」秦悦难掩惊奇的点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虽赶了几天的路,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那马车是二郎送我的。」赵嫣擦了擦脸上的泪,口气有些得意。 看着她的样子,秦悦彻底放下心,目光看向一旁的楼子棠。 「姨母。」楼子棠上前恭敬的一唤。 秦悦每每受礼,都有些受宠若惊,「二郎君有心了。」 「悦娘说这话便是见外了,一家人本就该互相关怀。」老太君一手拉着赵嫣,一手拉着秦悦,方才在大厅已经见礼过,她对赵嫣这位姨母印象颇佳。 秦悦的笑容有些怯生生的,她与高门大院实在格格不入,入府时,拜见老太君的忐忑在看到老人家一脸笑意关怀之后,心安不少,只是-- 她瞄了眼坐在花厅罗汉榻上没有出声的楼子沁,这位世子爷,不怒而威的气势着实令人心惊胆跳,她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明白以她的身分能让世子爷亲自相迎,已经是莫大的体面,想到这里,神情更带上了小心翼翼。 「姨母,你别怕他,他不过就是世子罢了。」赵嫣看出了秦悦的不自在,立刻出声安抚。 楼子沁闻言,不由眉毛一挑,这个死丫头,这是为了让她娘家人知道侯府看重她,他这才相陪,她却不知感激,说话也不小声点,当他不存在似的,正打算出声敲打她几句,楼子棠却先了他一步开口。 「巧巧说的是,」楼子棠看也不看自己的兄长,附和道:「那不过就是我的兄长,姨母将之视为晩辈即可,无须感到不自在。」 薛童颖一看到夫君脸色一变,没忍住地笑了出来,语调轻快的接口道:「二郎说的是,一家人相处,没这么多规矩,世子爷和我在边疆待久了,也不讲究。」 「颖娘说的没错。」老太君警告似的瞥了楼子沁一眼,这孩子少年老成,为人比她这个老婆子还别扭,心头明明已是接受这个弟媳,却还要摆个派头出来。 这世间万物是一物克一物,就算楼子沁心中不满意赵嫣,但扛不住他敬重的祖母、心爱的妻子和自小疼爱的弟弟把赵嫣当宝贝,所以他如今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得,在众人目光底下,他只能扯了下嘴角,道:「姨母就将侯府当自己家,别拘束。」 听到楼子沁说这些话,秦悦着实松了口气,从进府至今,楼子沁的态度始终冷冷淡淡,她的心一直悬着,现在终于能放下,她的笑容一灿,「我给巧巧带了不少酿梅子来,还有几坛梅子酒,都是自己做的,老太君、世子可别嫌弃。」 「姨母做的都是好东西,这下正好,」楼子棠的双眼发亮,「之前我与巧巧带回京的酿梅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别说现在巧巧有孕,每每都得吃上几颗才吃得下饭,就连祖母也喜欢得很。」 「是啊!悦娘的手艺真不错。」老太君拉着她坐下,立刻让人呈上酿梅子和梅子酒。 「不如就留在侯府里,给巧巧作伴,让我这个老人家多些口福。」 秦悦闻言,一脸的受宠若惊。「老太君不嫌弃,我打算留到巧巧生产,不知可否?」她问得有些怯生生的,毕竟赵嫣怎么也是嫁出去的姑娘,她这个姨母实在不好意思上门叨扰。 「都说咱们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说这话?」老太君轻拍了下她的手,「你就住下来,侯府欢迎,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秦悦一路上的不安,在一片和睦中彻底放下,她不打算在京城长住,毕竟她的根在江南。 想到如今赵嫣幸福,她也对得起死去的妹妹了,虽说门当户对重要,但只要被此真心对待,这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番外篇一 【番外篇 等到了你回来】 屋外的桃花开得正艳,也不知道是已过了孕期不适,还是因为姨母到来,赵嫣这几日都神清气爽,能吃能睡,让侯府上下都松了口气。 桃花林的桃花摇曳,美不胜收,文人雅士见此美景,理应附唐风雅,咏上一曲,只可惜望梅轩的女主子是吃货,看到桃花,想的是可以做成桃花粥,桃花饼,酿桃花酒。 今日一大清早,因为她发话想吃烤羊,下人立马搬来两个大石块,架了个烤炉,开始烤羊肉,于是桃花香中夹着烤肉味。 楼子棠坐在一旁赵嫣叫人抬来的软榻上,一边赏桃花,一边看着她烤肉,就见她眼睛都快黏在肉上头,他忍不住取笑,「你就一心顾着吃,白白辜负了良辰差景。」 「景再漂亮,也比不上填饱肚子。」赵嫣闻着羊肉的香味,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想起前几日,她闻到这味道还直反胃,如今可真知道吃不下东西是件极为痛苦之事,现在好不容易好些,总要好好吃一顿,「你就赏你的景,当个出尘高雅的贵公子,我就是凡夫俗子,做不来附庸风雅。你只要等我烤好肉后,下个凡间,陪我吃几块,当会儿凡人就好。」 听到她的话,楼子棠忍不住揺头失笑。 「过来。」他对她伸出手。 赵嫣有些迟疑,目光犹自看着烤肉。 「过来」他没好气的重复一次,「不然等会儿不许你吃。」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赵嫣立刻坐到他身旁,眨着眼,抬头看他,「夫君有事吗?」 看着她讨好的样子,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歇会儿,让下人去忙活就成了。」 「不过就坐在一旁,又不累,有什么好歇的--」赵嫣突然站起身,「我去叫姨母丢点沾酱来。」 「让金子或银子去吧。」 「我去便成了。」姨母一大早就在厨房做糕点,算算时间应该做好了,赵嫣最喜欢糕点热腾腾出炉时吃上一口。 楼子棠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也没拦她,还起身陷着她。 赵嫣嘴角带笑,牵着他的手,缓缓的走在桃花林中。 了约之中听到前方有人交谈的低语,她认得其中一个声音是楼子沁,但另一个--赵嫣还没认出来,就看到站在回廊中呆若木鸡的秦悦。 「姨母?!」赵嫣脱口唤道。 秦悦一惊,连忙转过身,看向赵嫣。 赵嫣兴奋的上前,看着秦悦手中的托盘,「桃花糕真漂亮。」 秦悦笑了笑,「巧巧喜欢便好。」 赵嫣不客气的伸手捏了一个,塞进了嘴巴里。 楼子棠捏了捏她的脸颏,「先随姨母回去,我与大将军打个招呼。」 赵嫣远远的看着在八角亭里与楼子沁对坐饮酒的男子一眼,点了点头。 「二郎君说,那人是大将军?」 赵嫣点了点头,在丧礼上曾与叶大将军有过几面之缘,「叶大将军叶齐绍,三爷的长兄,之前在边疆伤了腿,如今看来是好了,前几日世子送了一坛姨母做的梅子酒,将军颇为喜爱,今日还特地送来谢礼,说到底这个大将军可比叶三爷感恩图报多了。」 虽说是兄弟,但叶齐绍行事作风大方正派多了。 秦悦低着头,叶齐绍?!她在心中默念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愣愣的说:「他长得好看。」 赵嫣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确实长得不错,听老太君说过,大将军虽是武将,但长相肖母,所以多了点秀气俊美,不过比起二郎,还是差了点。」 「二郎是长得好,但是脸上略显苍白病态之色,所以还是大将军长得好。」 赵嫣惊奇的看着秦悦,「姨母,我这还真是除了姨父外,第一次听到你如此盛赞另一个男子的外貌,只不过--我姨父跟大将军,谁长得好看些?」 赵嫣乍一问道,秦悦脸色一变,有些无措。 赵嫣看到秦悦神色慌张,忍不住取笑,「姨母,难不成你看上大将军了?!」 秦悦的脸微红,「你胡说什么?人家可是将军。」 「将军又如何?据闻大将军的妻子已经死了不少年,若是姨母喜欢,我帮着姨母去讨相公。」 秦悦微垂下眼,「别乱说,人家是将军,而我可什么都不是……」 听到回廊尽头有声响,秦悦一个抬头,就看到叶齐云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要通报的李大壮。 叶齐云一看到秦悦,脚步蓦然一顿,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园中的另一头。 「三爷。」秦悦有礼的轻唤了一声。 叶齐云的身子微僵,向来能言善道的他,难得语塞。「你、你……看到了?」 秦悦先是微愣,接着才缓缓的点头,「是。」 「你--」 「嬷嬷心疼巧巧,所以让我进京一趟,等巧巧生了孩子,我就回去了。」 叶齐云闻言着实松了口气,但又觉得有些内疚,这么些年,他承认自己卑鄙,纵使是为了秦悦好,但毕竟也是欺负了她。 他爹是个老顽固,看由门第比如今的楼子沁更甚,当年强行在小山村将叶齐绍带走,毕竟秦悦这身分怎么也不可能人国公府,他爹甚至在叶齐绍双眼复原,要回小山村找秦悦时,让他派人先一步对秦悦下手,但他一时心软,没对付秦悦,反而在康嬷嬷的提议下,让人进了红霞阁,保住秦悦的命。 这辈子还以为只要让秦悦留在红霞阁,他的兄长误以为秦悦已死在江南,此生不会再游旧地,此事就不会被人得知,却没料到康嬷嬷人老了,心也软了,这次竟瞒着他,让秦悦在自己的兄长回京之时也进京来。 「当年我兄长双目失明,离家之际,幸得你相扶持,你是国公府的恩人。」 秦悦摇头,她可不认为自己对叶齐绍有何恩情,只道:「他眼睛看得见了?」 叶齐云点头,「当年回京之后,我爹请来的大夫便将我兄长双眼治愈了,他曾经去找过你,但我骗了他,他以为你死了。」 秦悦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眼眶有些酸,却没有流下眼泪。 赵嫣在一旁听得双眼大睁,她立刻不客气的上前问道:「叶大将军就是我那个不负责任的姨父?」 「巧巧,当年我兄长因为我爹的缘故中了埋伏,所以双眼失明,消沉了好些光阴,一次出游江南时,在途中与我爹起了争执,我兄长年轻气盛,离去后下落不明,等再找到人时,他在小山村跟你姨母成了亲,我兄长是何许人也?他早有未婚妻子,不可能娶个来路不明的--」 「别再说了。」赵嫣斥了一声,「说到底又是门当户对,这么些年,三爷可骗得我们好惨,我姨母这么多年来给了这么多银子寻人,原来都是被耍着玩的。」 「那些银子我没用,如今事已说开,我就将钱财如数奉还,不只如此,只要悦娘开口,能给的我全都给。」 「你--」 秦悦拉着气急败坏的赵嫣,这么多年过去,原以为很浓烈的情感早就转淡,以前她能一个人过得好,以后她依然可以…… 「你就是个伪君子。」赵嫣忍不住破口大骂。 「巧巧,这么说可不对,这么些年,我可是尽心尽力的照料着你们俩。」 「你这个混蛋,那是因为你内疚,这样带着目的的好,我与姨母可消--」 「叶三,你又做了何事惹了二郎的媳妇儿?」 身后冒出的低沉声音,令秦悦身子一僵。 叶齐云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脸上带笑,「大哥,我与巧巧总是这么打趣惯了。」 番外篇二 赵嫣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楼子棠见了,眉头轻皱,走到了她身旁,「有事?」 赵嫣正要开口,却察觉衣角被秦悦暗扯了下,她的神情一冷,不由抿了抿嘴。 叶齐绍淡然的目光看着众人脸色各异,目光触及秦悦,就见她表情惊慌,头猛然低下,他微皱了下眉,「你是二郎媳妇儿的姨母?」 秦悦失望他没认出自己,但进而一想并不意外,毕竟当年两人相识时,他根本就看不见--她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头低得不能再低,几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把头抬起来。」 秦悦僵着身子,只能依言抬起头。园子里一片桃花开得灿烂华贵,天气晴朗,碧空万里,似乎回到当年相见的那一日,眼前不是这一片桃花,而是散着暗香的梅林,他的身影伴着美景,一同落入了自己的眼中与心里。 他盯着她的眼,眼中渐渐升起一丝疑惑与茫然,「你我是否曾见过?」 叶齐云一颗心提到了半空中,这些年他容易吗?!他不单骗了自己的兄长,连自己的爹都瞒着,老国公当时让他派人了结了秦悦,他没下手,还好生照顾了十多年,开始是为了保住秦悦的小命,最后见事过境迁,各自安好,也就不再想徒增风波。 毕竟秦悦的死,始终是老国公与叶齐绍的结,如今好不容易国公府的气氛好些,谁知却-- 叶齐云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不想见国公府再次翻了天,虽然有些不孝,但是叶齐云总觉得只要再过个几年,等他爹老人家归了天,国公府日后还不是就由自己兄长说了算,到时想怎么安排,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十多年都等了,再等个几年又如何? 他难掩复杂思绪的看着秦悦,脑中飞快的盘算着,若是她一点头,他立马得转身逃,以他兄长的脾气,他肯定将来日子难过。 秦悦眼角余光看到叶齐云,想起了这些年他对她的照拂,原来是场骗局,却不可否认,若是没有他,这些年自己带着赵嫣根本不知何去何从。 她垂下眼,下意识的抬起手轻抚过额头上的胎记,最终闭上了嘴,揺了揺头,退到了赵嫣身后,低头不言。 叶齐绍眸光一闪,视线从她的胎记移到她的眼,再看着她试图隐藏的身形,嘴抿了抿。叶齐云意外秦悦的举动之余也大大松了口气,「大哥,巧巧的姨母不过就是红霞阁的奴才,这辈子几乎都待在红霞阁,你压根没去过,怎么可能见过?」 赵嫣狠狠的剜了叶齐云一眼。 叶齐绍闻言,也没有多言,只是看了秦悦一眼,大步越过她的身旁,「时候已不早,便不打扰了。」 楼子沁虽察觉气氛有异,但没多问,跟上叶齐绍,亲自送人离府。 叶齐绍走了几步,见叶齐云没有跟上,不由声音一沉,「待着做什么?」 叶齐云回过神,连忙快步跟上,在外头呼风唤雨的叶三爷,在自家兄长面前,也只能像个小喽罗一样不敢放肆。 出了侯府,叶齐绍直接上马,不打算回府,而是要到京郊的军营,他看也不看叶齐云一眼,只道:「边疆的将士鲜少娱乐,过些日子,带个戏班子去边疆一趟与将士同乐,若是可行,你就待个几年,弄个戏园吧!」 叶齐云的脸色一变,「待几年?大哥,那可是个苦寒之地。」 「是啊!」叶齐绍终于低下头,看着叶齐云的眼神冷冰冰的,「所以适合你。」 看到叶齐绍的眼神,叶齐云感到一阵凉意。他认出了秦悦?他心中怀疑,开口想问,但最终闭上了嘴,没有勇气问出半个字。 若去边疆挨个几年,能够令兄长消气,他认了!只是想到家中娇妻一一这件事,他可是连枕边人都瞒着,以他娘子的脾气,只怕也不会让他好过。 之后,叶齐绍隔三差五的便会上侯府,说是与楼子沁有事交谈,却总与秦悦不期而遇。 以前他是个沉默寘言之人,在秦悦面前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有时都令秦悦怀疑他是否认出了自己,只是他没提,她没敢问,心中堵着事,她也只能陪着,没多开口回应。 一直到了绿叶转黄之时,赵嫣生下个大胖小子,侯府算是洗去了阴霾,迎来生气。 秦悦待到赵嫣出了月子,这才打算离开京城。虽说赵嫣依依不舍,秦悦却挂心康嬷嬷,尽管如今她已知道来龙去脉,知道这些年不论是叶齐云或是康嬷嬷对她的好,一开始都是存着目的的,但这么些年下来,朝夕相处,情感骗不了人,康嬷嬷可是真心的待她好,不然也不会同意她进京一趟。 是她自己胆子小,自知身分配不上,所以错失了机会。 离京那日,侯府送上不少珍宝当谢礼,就连叶齐绍也以国公府的名久送来不少礼物。 秦悦推却不了,只能收下。 她孑然一身,金银珠宝压根用不上,更别提叶齐云离京前,将这些年她请托他寻人的银两,还有她在小山村的老家和草田,连同卖身契一并还给她。 想着赵嫣的儿子,她不由浅浅一笑,这些都给娃儿留着,娃儿出身侯府,将来定大富大贵,但总算是她当姨婆的心意。 马车离开京城,叶齐绍没来送,这本在预期之内,可她心中却难掩失落。从今而后,两人再见之日,恐是遥遥无期。 一路不疾不徐的回到江南,她没回红霞阁,反而先回小山村,到达时已是夕阳满天。 算算从她离开小山村去寻人,至今过了十几个年头,这些年她没有回来,这个村子里依然只住着十几户人家,原以为自己的老家没人打理已经颓坏,如今一见,屋子虽老旧,却依然干净整齐,看来叶齐云始终有派人清扫。 想起这人,她五味杂陈的叹了口气,最终揺了揺头,走出屋外,漫步的走向自家的旱地,如今秋收已过,等来年开春再重新播种。 转眼十多年,重回起点,过些年,康嬷嬷百年后,她会回到这里,心中没有哀伤,而是一种平静。 这么多年以来,心里记挂的人安然,虽说不无遗憾,但也算了却心事。 她花了点时间,爬上后山,山上的树叶片已凋零,微风一卷,散了满地,夕阳似血,带了丝苍凉。 「等花谢了,结成果,梅子腌的溢味正好,过几日便能吃了。」 她猛然一惊,转过身。 将她的惊讶收入眼中,叶齐绍笑睨了她一眼,「以前不是最常叨念着这些话。」 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为什么不认我?」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干巴巴的说:「我、我配不上你……」 他冷冷一哼,在当年,她能不嫌弃他双眼失明,他便能为她放弃一切,权势、名声都不看在眼里。 她立刻噤声,轻咬了下下唇,「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从一开始便知。」他低头看她,手滑过她额上的胎记,在她想退缩时,将她拉住,「初识时,我的眼瞎了,但耳朵没聋,心始终没瞎。我等你开口坦诚,你倒沉得住气,如今一开口,便是一句配不上我?」 从未有过的无奈出现在他的脸上,令她的心头一窒。 他微凉的唇印在她的胎记上,隐隐听闻他轻斥了句-- 「傻子,怎么就被叶三给骗了?」 她不知他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她,秋风虽凉,但他的怀抱暖了她的心,红了她的眼眶。 四周依然一片秋意苍凉,但被他的大手轻轻拍抚,彷佛一切纷扰都能消散,她终于是等到了他回来…… 后记 【后记 好好享受现在的快乐 子纹】 大家好,我是子纹。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转眼之间,又将迎来新的一年。 突然想起在我十八岁、初识芝姣时,她对我说过这一段话,她说:「好好享受你的青春和现在的快乐,因为等你二十岁之后,你会发现二十五岁很快就来了,等过了二十五岁,你会发现日子过得越来越快,然后,你将迎来三十、四十岁……」 老实说,当年的我对这话没有太过深刻的体验,但如今回顾过往,却不得不认同,与她一同感叹光阴匆匆。 如今偶尔听我那对分别为十八、十六岁的儿子说日子过得慢、很无聊等等之类的话,在他们身上似乎能看到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忍不住莞尔之余,却也期盼着他们也能如同当年芝姣对我所言-- 好好享受青春和现在的快乐,毕竟人生的微笑曲线随着岁月缓缓往下,当压力越大,要再寻回过往的青春与快乐可不容易。 只是真想让他们体认到这点,还得要好些年吧!反正也无妨,每个人都在岁月之中成长,与每个为人父母一般,对于这两位少爷,我也只求他们平安长大,能对自己负责就好。 话说今年入冬以来,我整个人懒病女发作,成天只想待在家里,除了写稿子的时间外,其余时间就是拿来吃东西跟窝在床上或沙发上看小说,能不动就绝对不动分毫,一副把自己当猪养的节奏,一到寒冷的季节,我就不得不佩服能不畏寒风,还能四处趴趴走的人。 不过前几天,我也破天荒在寒流来时踏出家门。能让我出门,自然是开口相约的人面子够大,我的几个美丽人妻同学计划了一趟「抛夫弃子」之旅,所以就算再冷,我也必定要舍命陪君子。 中午几个人美美的吃了鸳鸯锅,接着开车直上尖石泡汤,放松身心,偷得浮生半日闲。 几个人天南地北聊着,泡着暧呼呼的温臬,喝着酸甜的里醋和温热的莲花茶,吃着用看的就十分美味的彩虹蛋糕,悠闲的过了一下午,下山后,几个人还意犹未尽的找了地方坐下来继续聊,聊到了近午夜,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别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多话好聊,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反之我与几位美丽人妻们认识近三十年,趣味相投,能说的话自然多着,要不是真的太晚,我们还能继续说,分开时,我们还打算下次来个两天一夜的轻旅行。 每每与她们聊天回到家都是大大满足,在此不单要谢谢我同学们的陪伴,更要大大的赞美我同学们的老公,因为他们各自在我同学们出门时,张罗家中大小事,接手照料孩子,不单负责陪着玩乐,还负责孩子的午、晚餐,男人做的丝毫不比女人差,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从不会时不时的打电话来催促,说起来我同学们的眼光不赖,挑的老公一个个都是新时代的好男人。 以上言论,我一定要我的同学拿去给她们的老公看看,我对他们的评价如此高,以后他们的老婆跟我出门时,就别介意我勾着她们陪我聊到三更半夜,也请欢欢喜喜的替自己的老婆们出钱,让我们几个女人一起完成两天一夜的轻旅行,感激不尽。 不得不承认,对我这么一个对着电脑比对着人的时间还多的人而言,翻开手机的电话簿和line与fb的通讯录,上头的人名实在寥寥可数,唯一可以肯定上头的联络人绝大部分都是相交认识多年的朋友。 别人如何我不知,但我真心认为交朋友是难能可贵的缘分,既是有缘,便该以心相交,也不枉费这段缘分,朋友不多无妨,能彼此关心便好。 我这几位国中同学在我心中,便是可以聊聊心中话的人,好听、多余的话不说,可是我真心感谢人生之中有她们的出现。 因为这本稿子拖稿的原因,为了不让自己接下来又被稿子追着跑,所以我最好识趣的在近期内动笔,至于要写什么方向,老实说,我心中虽然有蓝图,但创作本是天马行空,今天的想法不代表落笔时还能一本初衷,我向来善变,所以还是别多提下本书,以免最后又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总之下本书再见!也祝福大家新的一年一切平安、顺利,还有最重要的--身体健健康康!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