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妻万事成 下》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皇宫闹刺客】 夜色侵蚀了整个京城,各家各户包括宫里都陷入睡梦的宁静之中。敲梆子的人打着呵欠从宫墙外走过,只觉得今晚风真大,好多道风从头顶吹过去,凉飕飕的。 「羡渊?魏羡渊!」 一大清早,魏青锋的声音就在东院门口炸响,惊得杜未央猛地睁开眼,一把将窝在被子里的魏羡渊给抖了下去。 魏羡渊迷茫地睁开眼,更了衣,打开门看了看外头还没亮的天,嘟囔道:「这麽早,都没到起床的时辰呢。」 「你还有心思睡觉?!」魏青锋一把就扯着他往外走,「昨儿个晚上宫里遇刺,陛下受惊,御前侍卫有五人被处斩!」 听着这话,杜未央倒吸一口凉气,裹了斗篷追出去,可两父子已经走得没影了。 「怎麽回事?」她扭头问胭脂。 胭脂低声道:「奴婢方才在府门口听见点消息,说是昨晚有刺客潜入宫中,伤了陛下,陛下大怒,当场撤了禁军统领的职,把当值的御前侍卫全部……斩了。」 闻言,杜未央眨了眨眼,突然就想起魏羡渊昨天晚上说的话—— 过了今晚你就不会这麽说了。 脑子里有道光忽闪过去,杜未央霎时白了脸,抖着手,抓着胭脂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犯了株连九族的罪过,他正室的娘家人会被牵扯进来吗?」 胭脂点头道:「自然。」 杜未央腿一软,捂着脸倒回了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我这是造了什麽孽……」 「您急什麽?」胭脂皱眉道:「昨晚姑爷没有当值,他不会受牵连。」 就是因为他没有当值,宫里才出的事吧?杜未央不傻,魏羡渊都说得那麽明白了,她要是还什麽都不懂那就是个棒槌!但他也说了,男人之间的厮杀,她这个女人也不可能插手。 怎麽办、怎麽办?万一事情暴露了,牵扯上杜家,她家人该怎麽办啊? 想到这,杜未央忽然灵机一动,翻身坐了起来,「胭脂。」 「嗯?」 「我上次是不是说过要做几个防身用的小机巧?」 「对。」胭脂道:「袖里箭已经做好了,还有您说的什麽倒挂金钩、护心麟之类的还没有做。」 「马上把材料弄回来,咱们抓紧时间动手。」杜未央打开妆匣,把银票都塞进胭脂怀里,吩咐道:「材料弄多点,我要多做一些。」 「做那麽多干什麽用?」 「卖钱!」杜未央眼神坚定地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必须给杜家的人留够後路。」 魏羡渊这人不择手段的让人去刺杀皇帝,好助他自己更上一层楼,这事不暴露还好说,一暴露,後果他们承担不起。她也没别的本事,就制造出来的机巧值钱,多做些卖掉,给娘亲、姨娘们攒够了钱,就让爹爹辞官隐退,带着她们过好日子去。 说做就做,杜未央收拾好自个儿,神色凝重地开始在院子里动工,顺便让胭脂把准备好的洗衣机给魏夫人送一架过去。 魏夫人一起身就愁着脸,她的日子虽然没杜未央那麽水深火热,可洗衣裳也是每天不可少的,虽然下人、丫鬟可以帮忙,但万一哪个嘴巴碎的说给魏老太太听了,她也就完了,所以魏夫人自个儿关在暖阁里老老实实的洗。 「夫人。」外头响起丫鬟的声音,「少奶奶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一般送东西不都是有求於人吗?魏夫人想,杜未央大概是扛不住了,想让她帮忙求求情,可她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江,哪里还帮得了她? 魏夫人叹息一声,道:「你让人回去吧,我正忙着呢。」 「胭脂姑娘说,是来帮您的忙的。」外头的丫鬟道。 帮她的忙?魏夫人疑惑地抬头,「让她进来。」 胭脂单手扛着一个巨大、用红绸遮着的东西进了院子,魏夫人一看,好奇地问:「这是什麽?」 「少奶奶送给您的东西。」胭脂道:「请夫人屏退左右。」 收个礼还不能让左右看见?魏夫人挑眉,倒也照她说的做,等丫鬟、家奴都退了个没影的时候,胭脂「刷」的一下将那大红绸子给扯开了。 「这是个什麽东西?」魏夫人瞪大了眼,「送给我做什麽?」 胭脂颔首道:「这是少奶奶做的洗衣机,专门用来洗衣裳的。大冬天的,手泡在冷水里实在难受,有了这个,您可以手不沾水就将衣裳给洗了。」 魏夫人满脸不敢置信,「这不是胡扯吗,不沾水怎麽洗衣裳?」 胭脂不慌不忙地给她示范了一次,魏夫人先是错愕而後震惊,最後笑得阖不拢嘴,「好东西、好东西。来来,把这个带回去给少奶奶,我赏她的!」 「谢夫人。」 当杜未央正哼着小曲摇毂辘,准备洗衣裳时,就见胭脂带着东西回来了。 「夫人赏的。」胭脂把镯子递给她,并道:「奴婢跟夫人说清楚了,她知道要躲着用。」 「那就行。」笑咪咪地看了看这镯子,羊脂白玉的,看起来很是值钱。 「这可真是一条发财路啊。」伸手弹了弹这镯子,杜未央笑得贼兮兮的,「快来帮忙,把这几盆子衣裳洗完,咱们继续做其他的东西。」 「好。」 看见了金光闪闪的发财路,杜未央的动力就很充足,一个时辰不到就将五盆衣裳洗了个乾净,然後开始画图做机巧。 魏老太太什麽也不知道,只当儿媳妇、孙媳妇都在乖乖洗衣裳,没一个有怨言,心里也舒坦不少,吃着点心休息着。 皇宫里,皇帝已经发了两个时辰的火了,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这固若金汤的皇宫为什麽会轻易地闯进刺客,一群饭桶跪在下头就知道抖,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样下去,他怎麽能睡得安稳? 「陛下。」旁边一直在看东西的魏羡渊开口了,「卑职有些拙见。」 「你说。」 「这宫中禁卫的换岗时辰太过固定,有心人只要看过布局图和换岗册子,就能轻易抓着漏洞,从崇阳门方向一路潜伏进宫。」魏羡渊一本正经地道:「再加上晚上当值的御前侍卫武功不是很高,要应付武林高手很是困难,故而……差点让人得逞。」 有道理!皇帝连连点头,他也不懂这些东西,但魏羡渊武功高,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依你看,该怎麽改?」皇帝问。 魏羡渊早有准备,轻松地道:「轮值时辰不定,换岗当值也不定,先拟好几种法子,当日再由禁军统领抽调安排,这样内宫巡防就无法泄露,就算在禁军统领决定之後泄露了出去,那贼人也准备不充分。」 皇帝摸了摸胡须,总算消了气,看着他道:「既然有这个法子,那就先试试,禁军统领的位置悬空了,你就暂代,先来抽调安排几日看看。」 一听这话,旁边当即有人反对,「陛下,此人只是四品侍卫,怎麽能代统领之职?」 「他不能代,你能?」皇帝瞪眼就道:「他好歹能分析出朕的皇宫为什麽进贼,也能说出解决的办法,你们呢?你们能做什麽?」 反对的人不吭声了,魏羡渊拱手就跪了下去,「谢主隆恩!」 「免礼。」皇帝道:「你这几天就跟在朕身边,晚上也守着朕。」 「是。」魏羡渊笑了笑,「请陛下放心。」 有他这句话,皇帝当真就放下了心,靠在龙椅上继续处理国事。 不能回府是有点不适应,不过接近皇帝的机会难得,上一回离皇帝这麽近还是在公主大婚的时候,如今能光明正大跟皇帝套近乎,他自然是要抓住机会的。 「什麽?!」萧祁玉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暂代禁军统领?」 旁边的顾秦淮轻笑出声,「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运气,宫里闯了贼人,恰好是他不在的时候,皇上觉得,御前侍卫除了他之外无人堪用。」 第二章 禁军统领可是大职啊,武职最高也不外乎此,魏羡渊才当值几天,竟然就要暂代这麽高的职位?要真让他当了这差事,岂不是打她的脸?当初可是她进宫跟父皇说此人不务正业,不适合高位的。 「只要他在的这段时间没出乱子,想必要不了几个月,皇上就会让他接任禁军统领。」顾秦淮道:「他这个人……可真是厉害。」 萧祁玉一听就不高兴了,「哪有那麽顺的事,最近本来就不太平,刺客还会少了去?只要再闹一次刺客,他的脑袋也不一定保得住。」 顾秦淮有点意外,「公主先前不是与他关系挺好吗?如今倒是不希望他好了?」 他要是没娶妻,还对自个儿好的话,萧祁玉肯定希望他步步高陞、光宗耀祖。但他现在是别人的夫君,还是那讨厌的杜未央的夫君,他好了,不也给杜未央长脸吗?禁军统领可是二品武职,比顾秦淮还高上一头呢,叫她脸上怎麽好看? 萧祁玉撇了撇嘴,道:「不管怎麽说,我就是觉得他保护不好父皇。」 「既然如此,那公主想怎麽做?」顾秦淮轻声问。 萧祁玉脑子转了转,靠近他小声道:「咱们可以弄点人进宫当刺客,再吓一吓父皇,父皇不就不会再信任魏羡渊了吗?」 「有道理。」顾秦淮点头,淡声道:「可如今宫里守卫森严,一般的刺客也进不去。」 「那就请江湖上最厉害的!」萧祁玉起身就去拿了一叠银票出来,「不过先告诉他们,吓吓父皇就可以了,别伤着他。」 收了银票,顾秦淮不动声色地道:「万一出事了怎麽办?」 「你怕什麽?还有我在呢。」萧祁玉扬了扬下巴,「咱们反正不会有事。」 「那好。」顾秦淮起身道:「那我就按照你说的去做了。」 「快去快去。」萧祁玉笑盈盈地看着他出门,然後继续躺在软榻上打小算盘。 魏羡渊现在越来越不在意她了,行,她就让他知道,只有她这边的人才能飞黄腾达,跟她作对,没好果子吃! 「主子。」御前侍卫里有人朝魏羡渊行礼,「有动静了。」 「还真是蠢。」魏羡渊嬉皮笑脸地道:「南城,你说这些人是不是不长脑子啊,我下一个套他们就钻,搞得一点悬念都没有。」 南城嘴角抽了抽,低头道:「是您神机妙算。」嘴上那麽说,心里想得却是阴险狡诈! 「行了,咱们准备好吧。」魏羡渊理了理衣袖,扛起明月刀就往外走,「正愁爬不动呢,就有人来推我一把。你传我命令下去,派几个本事高点的人给他们,不然没得玩了。」 「是。」 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魏羡渊笑得很阴险,跟他斗江湖高手?他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江湖上最强的高手。 天色暗下,皇帝就寝,魏羡渊站在皇帝寝宫的隔断处,闭眼听着四周的动静。 子时一过,崇阳门方向就响起了些刀剑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声音就响到了皇帝寝宫外头。 「怎麽了?」如惊弓之鸟,皇帝立马坐了起来。 「陛下不用担心。」魏羡渊道:「是贼心不死的刺客,不过他们跨不进您寝宫的大门,您安歇吧。」 大太监也在一旁,弓着身子,请皇帝就寝。 「这麽危险,朕怎麽睡得着?」皇帝当下就皱了脸,「朕治理天下十几年,哪里对不起他们了?要这样三番两次地行刺朕!」 「贼人心恶,是贼人的问题,不是陛下的问题。」魏羡渊难得嘴甜了一回。 闻言,皇帝略微舒坦了点,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好像没声音了。 「禀报陛下。」南城在外头拱手道:「有刺客五人闯宫,已经在宫道上将其全部拿下,押往刑部大牢。」 「好!」皇帝大喜道:「这回就抓住了,厉害!魏爱卿,你是不知道,上回那些人都直接杀到朕面前了,刀就这样架在朕的脖子上!」说着还给他比了比动作,他如今满眼兴奋,不停地夸赞道:「还是你靠得住,年纪轻、武功高,有你在,朕能睡个安稳觉了。」 魏羡渊低头道:「请示陛下,贼人如何处置?」 「给朕审。」皇帝一听这话,当即又变了脸色,「查出幕後主使!」 「是。」 天黑了又亮,皇帝的觉是睡安稳了,公主府的人却是一夜未眠。 「怎麽办?人都在刑部了。」萧祁玉白了脸,「万一他们供出来我们……」 顾秦淮道:「他们江湖上也有规矩,是不能出卖雇主的。」 「可万一……」 对啊,谁都怕这万一。顾秦淮当下沉默了片刻,随後起身出门。 刑部大牢是杜清明的地盘,想进去做点手脚也得看他的脸色,不过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也能随意出入刑部大牢。想到这,顾秦淮一上了马车,直接去了将军府。 顾秦淮到将军府时,杜未央正在东院做护心麟做得高兴,蓦然一抬头,就见魏夫人神色复杂地过来了。 「婆婆?」杜未央连忙收拾了东西,关上门出去迎她,「您衣裳洗完啦?」 一提起洗衣裳,魏夫人立马挤眉弄眼地笑了,「那还用说吗?我一起床就把三盆衣裳给弄完了,你别说,真是又快又乾净,这麽巧的东西,你怎麽做出来的?」 杜未央嘿嘿一笑,「也不难,我做这些东西习惯了的。」 一开始时,魏夫人觉得女儿家弄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没用处,可现在,她的态度简直来了个大转弯,还颇有兴致地问道:「还做了些什麽啊?」 「您来瞧瞧。」杜未央一脸神秘兮兮地拉着她进屋子。 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杜未央挨个给她介绍,「这个是快速削苹果的机巧。您看,把苹果插在这上头,然後转毂辘,苹果皮就全下来了。」 魏夫人瞪大眼,满心欢喜地道:「这个好,老太太喜欢吃水果,苹果、梨呀什麽的,都得给她削好皮、切好块送去,还得我亲自来,有了这个就方便多了。」 「这边还有缝纫的机巧。」杜未央道:「老太太送了好多有破洞的衣裳让我缝呢,那一针一针的,多慢啊。有了这个,您看看。」 在座位上坐下,杜未央踩着下头的踏板,上头机巧伸出来的针就飞快地缝起衣裳来。缝完拿出来一看,针脚密不说,还齐整。 「你这巧心的丫头!」魏夫人欢喜得不得了,「还有什麽东西你做不出来的?」 摸着下巴严肃地想了想,杜未央摇头道:「能想到的都想法子做出来了,现在儿媳在做些防具,羡渊不是当侍卫吗?有些危险,儿媳做些机巧给他防身用。」 瞧瞧,多贴心的儿媳妇啊。魏夫人简直恨不得抱着她亲一口,感叹地道:「我当初还为难你,也是我瞎了眼了。」 「哪有的事情。」杜未央往嘴上抹了蜜,笑咪咪地道:「您那是栽培我,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魏夫人大笑,一颗心算是彻彻底底的被她给收服了。 「哎对了。」想起自己为什麽过来,魏夫人连忙正了脸色,「外头有人找你。」 「嗯?」杜未央满脸疑惑地问道:「谁啊?」 「驸马。」魏夫人抿唇道:「人言可畏,我没让他进来,先来问问你这是怎麽回事?」 「他算我半个哥哥。」杜未央老实地道:「之前一直挺照顾我的,不过成亲之後就没什麽来往了,现在来找我做什麽?」 魏夫人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见他为好。昨儿个宫里闹刺客,羡渊摆平了,刺客全关在刑部。刑部是你爹在管事,今儿个听说杜府热闹得很,他来找你,想必是没安什麽好心。」 宫里又遇刺了?杜未央心里一紧,连忙问道:「昨儿个是夫君当差,陛下遇刺,夫君没事吧?」不会牵连全家吧?但後头这句话她没问出来。 第三章 魏夫人闻言,很是欣慰地看着她,「你放心,羡渊没事,皇上还让他暂代禁军统领呢,昨儿个护驾有功,已经向户部报了封赏,老爷一大早就在外头接礼呢,好多的贺礼全送过来,都因为咱们羡渊有出息。」 什麽?杜未央瞪大了眼睛,别人当差有刺客就被砍头,他当差还捞着封赏了?要说是巧合,她是不信的,想了一会儿,就有些心虚地看了胭脂一眼。 她都看得透魏羡渊是个心思颇多的人,自个儿怎麽就把老虎当猫养了呢?跟胭脂打的赌怕是要输了。 「不过那顾秦淮到底是驸马,吃咱们的闭门羹也不太好。」魏夫人呢喃道:「我去让老爷接待他,你就不用管了。」说罢就出了门。 要是以前,杜未央肯定说什麽都会出去见他一面,毕竟顾秦淮难得主动来找她,可现在,她突然觉得魏羡渊可能不是骗她的,顾秦淮这个人真的有问题。 那就……不见了吧。敛了心思,杜未央继续做护心麟。 胭脂看了外头一眼,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顾秦淮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杜未央拒之不见的一天,坐在魏家正厅里,看着魏青锋道:「大少奶奶是不肯见我,还是没空见我?」 魏青锋不知道他与杜未央之间的纠葛,只觉得这人很无礼,当下脸色也不太好看,「她为什麽必须见你?」 「据在下所知,大少奶奶每天好像要做不少的活。」顾秦淮道:「不像少奶奶,倒像个丫鬟。」 这是替未央鸣不平来了?魏青锋皱眉道:「魏家的家务事,好像还轮不到驸马来指手画脚。」 「她也算我的妹妹。」顾秦淮道:「关心一二也没错。」 「挺错的。」门外响起个清冷的声音,「我家小姐是杜家唯一的女儿,没有兄长,还请驸马自重。」 这话如同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顾秦淮当下就沉了脸,「胭脂,你家小姐呢?」 「奴婢替小姐传话。」胭脂面无表情地颔首道:「最近京城里骗子多,请老爷小心警戒,莫要上了他人的当。」 闻言,魏青锋挑了挑眉,顾秦淮则倏地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地盯着她。 「公主向来不喜欢驸马往将军府跑。」胭脂淡淡地道:「驸马也请自重,别坏了我家小姐的名声。」说罢一低头,转身就往东院走。 被个丫鬟当众甩脸子,顾秦淮很下不了台。 魏青锋倒是缓和了神色道:「家里下人说话没分寸,驸马别往心里去。」 胭脂鲜少开口,一开口代表的就是杜未央的意思,顾秦淮垂眸,捏着拳头往外走。 他选的是一条不被人理解但很正确的路,走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他会失去很多东西,但最後必定也能得到很多东西,这些他早就想通了,可当真要失去的时候,他觉得心口疼,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不回头。 未央会有不喜欢他的那一天吗? 「驸马。」门口等着他的人焦急地上来道:「刚刚传来消息,刑部已经开审了。」 开审了!顾秦淮捏紧了拳头,吩咐道:「把孙老六找来。」 既然未央不肯见他,那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小姐。」胭脂回到东院,对杜未央道:「驸马走了。」 手微微一顿,又继续弄东西,杜未央道:「走了好啊,你来帮我弄这个。」 胭脂点头,想了想又道:「可奴婢觉得,他今日应该是为了什麽正事而来的,看他眉目间的神情就像是有求於您。」 还能有什麽正事呢?杜未央支着下巴想了想,「该不会想跟我道歉,求我原谅他,然後他跟公主和离?」 胭脂很想忍着,但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大白天的作什麽春秋大梦呢! 杜未央嘿嘿笑了两声,道:「不然还能有什麽事?难不成他也想进刑部大牢?」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会儿,杜未央震惊地抬头,「不会吧?他也搅和在昨儿个皇宫闹刺客的事情里头?」仔细一想,除了这个原因外,顾秦淮也没理由要来求她了。 胭脂道:「驸马看起来更阴沉了,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太多,光都透不进去。」 杜未央顿了顿,轻笑道:「你是不是也想说,我爱错了人?」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胭脂摇头道:「感情是您自己的事。」 泄气地看着眼前的护心麟,杜未央喃喃道:「我又不是傻子,何曾看不出来他心思颇重,不够坦荡?可喜欢了这麽久了,又不是马车,你让停就能停下。」 顾秦淮也许从前就做过不少坏事,可他从来没有害过她,都是一个劲地对她好。 人都是自私的,判断一个人好坏的时候,哪里会管他对其他人如何?他对自己好,那他就是个好人。 撑着下巴反省了一下,杜未央觉得,这种判断方式好像太狭隘了,她是不是也该重新认识一下顾秦淮这个人? 「大少奶奶。」外头急忙忙跑了个丫鬟进来,手里拿着封信,「少爷给您的!」 魏羡渊?杜未央回神,拆开信看了看——提醒你爹小心看管,设下埋伏抓住欲灭口之人,大功一件。 什麽东西?杜未央两眼满是疑问,想了想,转头就塞给胭脂,「给我爹送去。」 「是。」 看着胭脂的背影,杜未央眯着眼睛沉思了好一会儿,魏羡渊好像在下一盘大棋啊,可是她自个儿身在这棋局里,有些看不明白,他的对手到底是谁? 「祁玉给父皇请安。」皇宫里,萧祁玉笑盈盈地行着礼。 皇帝一看见她心情就好了不少,慈爱地招手道:「过来让朕看看,有两日没进宫了。」 魏羡渊站在旁边,目不斜视。 萧祁玉看他一眼就蹭到皇帝身边去,撒娇道:「祁玉这不是有身孕了吗?这两日不太舒服,在府里养着呢,结果听闻宫里又出事了,便急忙来看看您。」 「哦?哈哈。」皇帝笑道:「有魏爱卿在,朕高枕无忧。昨儿个那批刺客连朕的宫门都没能靠近就被收拾了个乾净,全是魏爱卿的功劳。」 字字句句都是魏爱卿,秦淮说的没错,如今宫中缺人,父皇也没个可以依仗的,魏羡渊的出现,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一定会得到父皇的信任和依赖。 抿了抿唇,萧祁玉笑道:「谁都知道魏大人厉害,不过说来也巧了,先前宫里还一直没事,新提拔一批人上来,竟然就闹刺客了。」 什麽叫最毒妇人心啊?魏羡渊心里冷笑,萧祁玉也是个不长脑子的,这麽直接的挑拨,皇帝又不是傻子。 看了魏羡渊一眼,皇帝拍着萧祁玉的肩膀微笑,「你别操心那麽多,好好养胎吧。」 萧祁玉也不纠缠,乖巧地笑道:「今儿个天气好,外头太阳很暖和,父皇忙,儿臣可不敢打扰父皇,不如让魏大人陪儿臣去御花园里走走?」 「这……」皇帝皱眉,要是别人去也就去了,可魏羡渊现在是他最结实的铠甲,一让他离开自个儿身边,他就觉得不踏实。 奈何,萧祁玉撒娇得厉害,「就一小会儿!」 「罢了,去吧。」皇帝道:「你也别走太久,当心身子。」 「多谢父皇!」萧祁玉笑了笑,起身看了魏羡渊一眼,便往御花园里走。 魏羡渊犹豫了片刻,朝皇帝行了礼,跟着便出去。 【第二十二章 生意做到皇宫去】 御花园里人不多,假山重叠,四处都是隐蔽的地方。萧祁玉甩开後头的一众宫人,反手就把魏羡渊给按在假山上,「魏公子最近是春风得意啊,都不正眼看本宫了。」 魏羡渊任由她压着,挑眉道:「正眼看公主是冒犯之罪。」 「少贫嘴!」萧祁玉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怀了身子,就不喜欢我了?」 这话问得直接,魏羡渊笑了笑,「公主已经是人妇,即将是人母,在下若是还有非分之想,岂不是禽兽不如?」 萧祁玉眼里涌上些泪水,扁嘴道:「所以你就打算放任我,都不再管我了?」 第四章 魏羡渊皱眉道:「你有驸马,要我管什麽?」 萧祁玉伸手环抱着他,状似无意地蹭着他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驸马与我不过是被迫成亲,有多少感情在?他最近对我都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还想着谁呢。」 闻言,魏羡渊微微挑眉,扶正她的身子,「驸马想着谁?」 「我又不是傻子,同床异梦还看不出来?」萧祁玉委屈地道:「他昨儿个作梦还在喊什麽羊、什麽羊的,都急醒了,那神情跟平时看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什麽羊?怕是什麽央吧?魏羡渊眯眼道:「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萧祁玉劝抚道:「你也不必生他的气。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要怎麽才能得到他的心。」 「一颗黑心,要来做什麽?」魏羡渊冷哼,转头就想走。 手被人拉住,温软的触感止住了他的步子。魏羡渊挑了挑眉,心想这才该是女人的手啊,哪像杜未央的,看起来小巧玲珑,结果手心里全是做机巧磨出来的茧子,摸着都硌手。 「你再陪我一会儿。」萧祁玉道:「你好久没跟我好好说过话了。」 果然是你追她跑,你走她留啊,魏羡渊心里暗暗摇头,萧祁玉的性子太好摸透了,以前是他傻,拿一颗真心对她,她不屑一顾。现在倒是好,算计她、使手段挑逗她,她倒是巴巴地上当了。 这麽一想,杜未央笨也有笨的好处,让人摸不透,压根没办法算计她的心,只能踏踏实实地拿自己的真心去换。 「你笑什麽?」萧祁玉好奇地看着他。 「没什麽。」回过神,魏羡渊道:「时候差不多了,公主也该回去休息了。」 「这才多久你就急着赶我走?」萧祁玉扁嘴道:「那你後天休假,去公主府找我吗?」 暂代了禁军统领,休假的时间自然就少了,五天一休,还只能下午之後才回去。魏羡渊攒了好多话想给杜未央说呢,当下就道:「再看吧。」 萧祁玉一听就垮了脸,拉着他的袖子,神色满是凄楚。 「……行了,我会去的。」不答应就没完没了,魏羡渊连忙应下,推着她往外走。 「主子。」等萧祁玉走後,南城便过来道:「安排好了。」 「行。」打了个响指,魏羡渊勾唇一笑,「那就收网。」 巳时,皇帝处理完奏摺,抬头就见杜清明举着摺子进了大殿。 「杜爱卿。」皇帝问道:「审出结果了?」 「回陛下,经过严刑拷打之後,那几个刺客都招了供,只是这供词……微臣实在难辨真假,只能请皇上示下。」 大太监拿了摺子呈上来,皇帝笑咪咪地道:「招供了就是好事,朕来看看。」 供词里,刺客招认是受人收买,至於雇主是谁,他们没看清,只附上了雇主亲手写的订单,以求宽大处理。 这订单上的字写得很是端正,但皇帝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眯了眯眼,这字迹……怎麽有点眼熟呢? 「陛下?」 「既然已经招供,又不知道幕後主使是谁,那就把他们都砍了吧。」皇帝回过神,「至於这个订单……杜爱卿且留着,尽量查一查。」 「陛下。」杜清明皱眉道:「这订单上的笔迹倒是能比对出来,只是……」 皇帝心尖一颤,皱眉道:「只是什麽?」 「只是比对出来的结果令臣不敢相信,涉及之人身分贵重,只能请陛下做主。」 魏羡渊偷偷侧眼,就见皇帝的手焦躁地在桌上敲着,看起来犹豫得很,想必也是猜到了一二,只是顾及萧祁玉,不愿轻易怀疑顾秦淮,可不愿怀疑也得怀疑,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皇上。」旁边的大太监道:「吏部刚送来了摺子,要呈上来吗?」 「呈。」 杜清明站在下头,心里觉得有点奇怪,六部的摺子早上就该送呈到皇帝案上了,吏部的摺子怎麽偏巧在这个时候送? 不过不管怎麽样,算顾秦淮倒楣,吏部的摺子一般都是他执笔的,这下免了对照笔迹,皇帝一看就能知道。 摺子打开,帝王的神色瞬间凝重,看了一会儿,合上摺子又看了看旁边订单上的字,脸色阴沉,下令道:「宣驸马进宫来见朕。」 旁边的大太监应了,躬身就退出了大殿。 见状,魏羡渊轻轻松了口气,心想这回可轮到顾秦淮倒楣了。 然而大太监没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躬身道:「陛下,驸马求见。」 这可真是巧了,皇帝把摺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让他进来!」 「是。」 顾秦淮抬脚跨进大殿,上前就行礼,「参见陛下。」 皇帝正要发怒,冷不防看见他这打扮,微微一愣,「你这是怎麽了?」 手上包着木板,捆成了个大粽子,顾秦淮神色平静地道:「回禀陛下,微臣前日不小心坠马,伤着了右手筋骨。」 前日?皇帝一愣,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摺子,「那你是怎麽写的这摺子?」 「这一份奏摺是几天前微臣刚刚就任的时候,按照吏部许尚书的要求写的。」顾秦淮好奇地道:「怎麽,今日才呈上来吗?」 皇帝沉默,脸上的阴翳稍消,缓和了语气道:「大概是有什麽事情耽误了,驸马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微臣听公主说,宫中又有刺客闯入,故而来向陛下请安。」 「你有心了。」 听着皇帝这语气,魏羡渊没笑了,深深地看了下头的顾秦淮一眼。 杜未央说,她的顾大哥温文尔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瞧瞧,手无缚鸡之力,心却有登天之念,顾秦淮哪里是省油的灯?本以为能一鼓作气灭了他的妖火,不料竟然让他逃过一劫。 手前天就摔伤了,自然是写不了订单。他是萧祁玉的驸马,皇帝本就不愿怀疑他,现在来这麽一出,不管笔迹是不是对得上,皇帝都会选择相信他一些。而他和杜清明,谁也不能指名道姓地说顾秦淮有嫌疑,不然就有诬陷驸马之嫌,反而让皇帝生疑。 闭了闭眼,魏羡渊摇头,他还是有些小瞧顾秦淮了。 抬头看了魏羡渊一眼,顾秦淮笑道:「有魏大人护陛下周全,微臣与公主都放心,只是京中最近贼寇甚多,护城军缺人,有些力不从心。微臣请示陛下,可要整顿护城军,提拔些有用的人上来,以控局面?」 皇帝想了想,也对,既然魏羡渊都这麽有用,那这回他们说那个与状元平分秋色的沈庭应该也有点本事。护城军统领也该换人了,不少漏缺都可以从今年的文武试里头选人补上,总比现在这七零八落的状况要好。 「朕本来觉得,今年选拔出来的人都年轻,还需要磨练。」皇帝笑着开口,道:「但有魏爱卿在前,朕觉得年纪也不是什麽问题了。查缺补漏的事就交给你们吏部去做吧,只要把朕这皇城守护好,管他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都可以往上提拔。」 「微臣明白。」顾秦淮笑了,很是感谢地看了魏羡渊一眼。 什麽叫前人栽树,後人乘凉啊,魏羡渊翻了个白眼,想也不用想都知道他会提拔谁。 等皇帝接见重臣商议要事的时候,魏羡渊就在宫道上巡视,可没走两步,一抬头就看见顾秦淮。 他一手负在身後,一手置於身前,完全没顾忌手上包得甚为夸张的纱布,轻笑着睨着魏羡渊,「传闻中吊儿郎当、不受拘束的魏大公子,竟然会费尽心思来对付在下,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宫道两侧没有其他人,魏羡渊轻哼一声,捏着刀鞘道:「驸马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对付你做什麽?」 顾秦淮慢慢抬步靠近他,神色冷清地看进他眼里,「杜清明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江湖上最讲信用的名门正派,也绝对不会轻易出卖雇主。」 魏羡渊瞪眼道:「你这是承认了?」 「承认?」顾秦淮轻飘飘地笑了笑,「是,我承认,我承认昨晚的杀手是我雇的,订单是我写的,你拿我有办法吗?」 第五章 好生嚣张的人啊!魏羡渊抿唇,但他说的没错,只要没有铁打的证据,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堂堂驸马有弑君的心思。更何况,顾秦淮压根就不是冲着皇帝去的。 想通了这点,他也就不气了,耸肩看着他道:「我拿你没办法,但你也拿我没办法,反正我无所谓,闲着也是闲着,但驸马就不一样了。」 神色微紧,顾秦淮皱眉看向他,「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挖挖耳朵,魏羡渊痞笑道:「反正说出来也是没人信的事情,我知道也没什麽大不了,驸马不必紧张,该怎麽做就怎麽做。」 顾秦淮闻言,心里沉得厉害,看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阴沉。 「别打着主意想除掉我。」魏羡渊摆了摆手,扭头就走,「能暗地里杀了小爷我的人,不存在。逼急了,小爷先让你从这世上消失。」 「你到底想做什麽?」顾秦淮低喝。 想做什麽?魏羡渊停住步子,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後回头笑道:「大概是太无聊了,想逗你玩。」 脸色铁青,顾秦淮眼神凌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宫道拐角。 不可能,这世上除了他之外,不可能还有活人知道他的秘密,魏羡渊一定是在诈他,他不能上当。 深吸一口气,顾秦淮冷静下来,抬步就往宫外走。 宣威将军府。 魏老太太眯着眼睛嚼着瓜子仁,心里乐呵得很。自从她上了六十岁,牙齿不好了之後,就再也没磕过瓜子,今儿个倒是好,能吃个痛快。 「让未央再剥点过来。」瞧着盘子里的瓜子仁快没了,魏老太太张口就吩咐。 秦嬷嬷小声道:「少奶奶今日的衣裳还没洗完,还要给您做午膳……」 「其他的都先放放。」魏老太太摆手道:「今儿个她就只管给我剥瓜子,再剥个十斤放着,她就可以休息了。」 屋子里的丫鬟听着,都分外同情大少奶奶,十斤的瓜子啊,得剥到什麽时候去了? 传话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去了东院,轻声细语地转达了魏老太太的意思,那模样好似生怕杜未央发火,殃及无辜。 然而杜未央听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咪咪地道:「知道了,你们隔一个时辰来拿一次瓜子仁。喏,这一盘子先端过去。」 满满当当的一盘瓜子仁,看着就让人直咽口水。 丫鬟很惊讶,好奇地问了一句,「您怎麽剥得这麽快啊?」 「指甲利索。」杜未央伸出手,嘿嘿笑了笑。 多好的人啊,被这样折腾都不生气。丫鬟心里佩服,连忙端着瓜子仁去覆命。 「跟我斗。」杜未央拍了拍手,将两斤瓜子均匀倒入刚做好的脱壳机里,用一种喜获丰收的表情,看着机巧下头漏出白生生的瓜子仁,「胭脂啊,联系上二姨娘了吗?」 胭脂点头道:「二姨娘那边说了,您可以先送一台过去给乾货铺子试试,他们已经先给了一百两的订金。」 「这个好说。」杜未央道:「十斤瓜子够祖母吃上几天了,等会儿剥完就把这台先送去,然後你再添置点东西回来,我重做一个。」 饶是跟着她见过不少世面的胭脂,此刻对脱壳机也感到很震惊,「您怎麽想出来的?」 「这不很简单吗?瓜子倒进去,你转这个毂辘,里头的转子跟着转,瓜子被反覆击打旋转破壳,旁边的风箱就将轻点的瓜子壳吹出来了,瓜子过两道筛网留下来,後头……哎呀,说这麽多有什麽用?多做点去卖才是真的。」杜未央一边推风箱一边道:「一个脱壳机咱们能赚两百两,成本才十两银子不到,这样的买卖你都不做?」 「小姐。」胭脂皱眉道:「您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是商贾。」 「大户人家的小姐有用吗?」杜未央撇嘴道:「出嫁还不是要被欺负,一个不留神还容易被夫家牵连,累及娘家,咱们要是不自己想办法,杜家上下几十口人,以後怎麽办啊?」 杜清明本来就两袖清风,原先杜未央还觉得没什麽,可一来魏家才发现,她家原来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准。说出去都不好意思,堂堂二品的尚书大人,衣裳一共才五六套;可瞧瞧魏家老太太,两个月穿的衣裳都不带重样的,洗下来能有十几盆! 不是她贪慕虚荣,但能过好点的话,为什麽不呢?既然机巧可以换银子,那她换来补贴一下娘家,也给大家都留够後路,不是挺好的? 胭脂跟着点点头,算是被说服了,专心地帮着摇转筒。 於是,魏羡渊不在府的这几日,杜未央就一边应付着魏老太太,一边赚着私房钱,乐得见眉不见眼。 「三百两银子啊。」杜未央呸着唾沫数着银票,「可以买多少点心了?」 「可以买个点心铺子。」有人回她一句。 对哦,杜未央高兴地回头,然後就垮了脸,随口问了一句,「你怎麽回来了?」 魏羡渊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就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怎麽说话的?不想看见我?」 「没有没有。」捂着额头起身,杜未央乾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回来得有些突然。」 「五日一休,今儿个轮到我休假。」魏羡渊要气死了,「本来是想着好几日不见了,回来先看看你,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 「嘿嘿嘿。」杜未央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来你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没好气地跟着她进了侧堂,一打开门,魏羡渊就瞧见各种弓弩机巧,忍不住挑了挑眉,「你做得够快的。」 「哪里哪里,空闲的时间多了自然就做得多了。」说着,杜未央拿起护心麟给他,「送你这个。」 一块皮革一样的东西,摸着鼓囊囊的,魏羡渊嫌弃地撇嘴,「这拿来干麽?」 「这叫护心麟。」杜未央道:「捆在心口的位置上,万一有人要杀你……」 「就这麽个用途?」魏羡渊打断她,「随便拿个小铁片也有这作用。」 「话都不让人说完!」杜未央一叉腰就拍了他一巴掌,「谁告诉你是这个作用了?过来看着!」 被她吼得一愣,魏羡渊老实地看着她示范。 护心麟放在桌上,杜未央拿了个木板挡在自己前头,然後一棍子打下去—— 「咻——砰!」三个极小的暗器飞出,一道直飞上天,一道侧飞到窗户上,还有一道准确地扎进杜未央面前的木板上,陷入了半寸。 见状,魏羡渊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个不仅能防身,还能反击要杀你的人。」放下木板,杜未央得意地道:「而且佩戴舒适,比铁片啊护心镜什麽的舒服多了。我特意做给你防身用。」 魏羡渊看得眼睛一亮,问道:「还有别的这种防身用的东西吗?」 「有啊。」杜未央跟个掌柜的似的一一介绍,「这里有袖里箭,当你的双手被人捆在身後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按,就会有银针射向站在你背後的人。这个上次家里来坏人时我打算用的,结果不等用上,那几个没用的就被制服了。」 听着语气还挺遗憾,魏羡渊哼笑道:「这个呢?」 「这个是窜天索。」杜未央套在手上给他示范,「轻功不如人,被人追杀了怎麽办?用这个,朝着四周的高墙一按!咻——带着三头钩的绳子会牢牢固定住,带你飞檐走壁,逃出生天!」 魏羡渊配合地鼓了鼓掌,笑道:「给你个发财的机会,要不要?」 听见这话,杜未央耳朵一竖,眨了眨眼,「什麽机会?」 「宫里护卫松散,皇上最近遇刺,一直让禁军加强护卫。可禁军的本事也就那样,要他们突然厉害起来是不可能的,但你这些小东西……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杜未央眼里「蹭」地一下亮起一盏明灯,扭头就去抱了算盘劈里啪啦一阵打,然後很谄媚地看着他,「需要我怎麽做?」 「给我几个样品,然後把原理图都备好。」魏羡渊摸了摸下巴,「我帮你想法子高价卖给兵部,你分我两成。」 第六章 杜未央眼珠子转了转,半晌後一拍桌子,「成交!」反正凭她的本事是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卖进宫里去,两成就两成,有钱大家赚! 於是杜未央欢天喜地的去整理原理图,魏羡渊则半坐在桌上看她那蹦蹦跳跳的样子,勾唇道:「萧祁玉这两日找我找得可勤了。」 杜未央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眨了眨眼,问道:「找你做什麽?」 「还能做什麽啊?说想我呗,让我去公主府陪她。」他满脸骄傲地道:「你是没看见,萧祁玉现在对我的态度跟当初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杜未央撇嘴道:「就因为你当了个御前侍卫?」 「纠正一下,是暂代禁军统领的御前侍卫。」 「那不还是御前侍卫?」她没好气地回道:「她能因为这个就对你改变态度,那也不是真的喜欢你。」 魏羡渊一听就不高兴了,好不容易准备了一肚子话要拿回来炫耀,结果这人压根不配合,气死人了! 「是不是顾秦淮没来找你,你心里不平衡?」他抱着胳膊哼笑道:「别灰心,等会我去公主府,帮你说两句好话?」 杜未央白他一眼,老实地道:「他来找过我。」 眉梢微动,魏羡渊就问:「什麽时候的?找你干什麽?」 「就前天,我没见他。」杜未央扬了扬下巴,斜着眼睛道:「我又不是不要脸了,人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听这话,魏羡渊感觉自个儿被刺了一下,忍不住眯起眼,「你嘲讽谁呢?」 「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就嘲讽谁。」扯出原理图叠成一叠,杜未央皮笑肉不笑地放进他怀里,「祝你去公主府玩得愉快,别忘记把这东西卖了就成。」 「嘿。」魏羡渊把原理图一揣,梗着脖子道:「那小爷我就不去了!」 杜未央揶揄道:「别啊,人家公主眼巴巴等着你呢,暂代禁军统领的御前侍卫大人。」 魏羡渊伸手跟拎鸡崽子似的把她拎起来,龇牙道:「你再阴阳怪气地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把你扔房顶上去?」 杜未央在他手里双脚离地,抄着手来回晃荡两下,没好气地道:「不说了不说了,我还要去给祖母送苹果呢。」 苹果?魏羡渊挑眉道:「送那个干什麽?」 「你家奶奶给的任务,给她削一大盘苹果过去。」伸手端起旁边放着的苹果,杜未央放到削苹果的机巧上就道:「你不去看她啊?」 盯着那苹果皮俐落地往下掉,魏羡渊撇嘴道:「去。」 这麽多天没回家,今儿个一回来就该去的,奈何他急着找杜未央炫耀自个儿最近的成果,所以先回了东院,可没想到回东院也没落着好! 魏羡渊心里有气,大步就走去魏老太太院子里,想着她多半能帮自个儿出口气,结果一进门,魏老太太就拉着他到角落里低声道:「你这个媳妇真厉害啊!」 魏羡渊瞪眼道:「她哪里厉害了?又懒又馋还蠢!」 「哎哎,馋和蠢奶奶看不出来,但懒是真的不懒。」魏老太太公正地道:「这几天我变着法子地折腾她,让她给我洗了好多好多衣裳,剥了十斤瓜子仁,还天天削苹果给我,她一句怨言都没有,而且做得又快又好。你来看,这麽多瓜子,我都还没吃完呢。」 魏羡渊斜眼,心想老人家就是单纯啊,真以为杜未央会用手一颗颗剥呢。她那脑子虽然蠢,可在省力气这方面却有过人的天赋,多半是用机巧完成的,还瞒过了秦嬷嬷。 「奶奶。」魏羡渊道:「这点哪够啊,您得让她剥一百斤瓜子,洗全府上下的衣裳。」 饶是一贯心狠手辣的魏老太太也被自己孙子这想法给震惊了,「乖孙,这要死人的。」 「怕什麽啊,她自有办法的。」魏羡渊冷哼道:「您只管折腾就好了,孙儿不心疼!」 一听见这话,魏老太太微微皱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转身去主位上坐下。 杜未央已经笑咪咪地捧着果盘站在下头了。 「苹果削好了?」魏老太太斜眼道:「那今儿个的晚膳你就好生张罗吧。」 「好。」杜未央乖巧地颔首道:「祖母想吃什麽?」 魏羡渊施施然在旁边坐下,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瞧见他这神色,杜未央心里浮上一点不祥的预感,不由得狠狠瞪他一眼。 「也没别的想吃的。」魏老太太道:「府里後院有个大池塘,里头养着很多甲鱼,你晚上就炖五只来吃。」 甲鱼做起来麻烦,也算折腾人了。魏羡渊点点头,心想奶奶心慈,让杜未央受点小罪也够了。 不料,主位上的魏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又加上一句,「你亲自去抓。」 杜未央一听傻眼了,呆呆地抬头看向她。 旁边的魏羡渊也吓了一跳,「奶奶?」他是想整整她,但也没想这麽狠啊,一百斤瓜子和全府上下的衣裳,杜未央都可以用机巧完成,就只是费点时间。但让她去池塘里抓甲鱼,这麽冷的天……非出人命不可! 「怎麽了?」魏老太太看着他小声问道:「你不是想折腾她吗?奶奶帮你。」 「不是……」魏羡渊压低嗓子在她耳边道:「也不能弄出人命啊!」 「不会出人命的,你放心好了。」魏老太太道:「府里有大夫呢,她大不了感染风寒,救得回来。」 「可是……」 「怎麽?」魏老太太挑眉道:「你心疼她呀?」 魏羡渊「哈」了一声,「我怎麽会心疼她呢?她活该的。」 「那就别拦着。」魏老太太摆手,看着杜未央道:「去吧,现在就去,我老太婆亲眼看着你下去抓。」 杜未央僵硬了身子,觉得这应该不是魏老太太的意思,毕竟这些天自个儿都把她哄得挺开心的,没道理突然又这麽折腾她,那就只能是魏羡渊借刀杀人了,好歹同船一场,他这是完全不在意她的生死啊。心里一股怒火冒上来,她看着魏羡渊冷笑一声,转头就往外走。 「喂!」魏羡渊几步追上她,轻咳两声梗着脖子道:「你求我一声,我就替你求情。」 杜未央笑咪咪地扭过头来看着他,道:「你果然还是不太了解我,我吃软不吃硬。」说罢,加快步子往後院走。 魏羡渊铁青了脸,「你不怕冷?」 「怕啊。」杜未央头也不回地点头,「只是怕又有什麽用?嫁到你家来,不就得任由你们折腾?你们想让我死,那我也不能活着。」 「喂喂喂!」眼瞅着池塘要到了,魏羡渊连忙飞身过去挡在她前头,「算我怕你了,我去给奶奶说,你不用抓了。」 杜未央抬头仰视他,眼里带了点笑意,「这麽紧张我?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呸!」魏羡渊眯眼道:「我是担心府上出人命,杜家跟魏家闹起来,没法交代。」 「哦?」杜未央又问:「当真不是怕我冷着了生病了?」 「不是!」 杜未央点点头,玩心顿起,绕过他,作势就要往池塘里跳。 「杜未央!」腰上被人一搂,整个人被狠狠扯到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她一抬头就对上魏羡渊一双喷火的眸子,「你有完没完啊,脑子进水了?」 瞧着他这表情,杜未央突然咧嘴一笑,越笑越欢,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你笑什麽?」魏羡渊怒斥。 杜未央捂着嘴嘿嘿地笑开,一边笑一边摇头,「没什麽,就发觉你挺可爱的。」 耳朵莫名一红,魏羡渊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这着急上火的样子好像的确不太妥当,当即就推开了她,理了理衣裳。 「祖母不吃甲鱼啦?」杜未央觑着他问。 「不吃了!」 「你也不想折腾我了?」 「不折腾了!」 眼睛弯成了月亮,杜未央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去给祖母交代,我回去继续把你要的东西整理打包。」 「……好。」 第七章 【第二十三章 负气回娘家】 心里有种异样的别扭之感,魏羡渊看着她走远,莫名其妙地想了好一会儿,却不明白刚刚心里那躁动不安的情绪是哪来的。刚转头想回去找自家奶奶,却见她拄着拐杖站在後头,笑得眉开眼笑的。 「您什麽时候来的?」魏羡渊有点尴尬,走过去问。 魏老太太眯着眼睛笑道:「跟着你来的呀,不过乖孙别急,奶奶什麽也没看见,没看见你们搂搂抱抱的。」 「奶奶。」 「好好,你别害臊啊。」魏老太太拉着他的手往回走,「谁没个儿女情长的时候呢?只是奶奶看不明白,你跟未央到底算什麽?说是夫妻吧,打从进门开始,我就觉得她没把你当夫君;说不是夫妻吧,可你分明就惦记她。」 魏羡渊听了这话,心里一紧,恼怒地摇头道:「我惦记的不是她,您看错了。」 「那我还吃不吃甲鱼了呀?」魏老太太揶揄他。 轻咳两声,魏羡渊觉得这个问题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与她就算没有什麽感情,但到底是夫妻,总有些情谊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这样啊。」魏老太太若有所思起来,「这麽说来,你不喜欢她。」 在魏羡渊的印象里,喜欢就该是像对萧祁玉那样,想跟她成亲在一起,但对杜未央……反正都已经成亲了,已经在一起了,这个感觉就很模糊了。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模糊就等於不喜欢,魏羡渊果断摇头道:「不喜欢!」 魏老太太琢磨了一会儿,问他,「那你要不要纳个妾调剂调剂?」 纳妾?魏羡渊猛地摇头,「不用了!」一个杜未央已经够闹腾的了,再加一个,他哪还有命活? 魏老太太叹息了一声,拍着他的手道:「那你这不喜欢,比你爷爷的喜欢还好呢。你爷爷当初那般喜欢我都纳了三个妾。」他一不纳妾,二还护着未央,就算是不喜欢,那也比其他男人嘴里的喜欢更踏实。 魏羡渊被她给说得迷茫了,他对杜未央到底算是什麽样的感情呢? 送了奶奶回去,魏羡渊就往东院走,旁边的顺儿小声道:「少爷,公主府那边来人了。」 「不去。」心不在焉地摆手,他道:「我还有事。」 顺儿愣了愣,以为他没听清楚,又凑近些重新说了一遍,「是公主府的人来了。」 「别说公主府,母主府现在也没兴趣去。」魏羡渊皱眉,摸着下巴很是发愁地道:「感情这东西怎麽判断啊?」 顺儿听了一愣,接着就笑了,「奴才还以为您在愁什麽呢,感情有什麽好愁的?自个儿心里还不明白吗?」 怎麽就明白了?魏羡渊瞪他,「你明白?」 顺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奴才当然明白了,後院洗衣裳的小翠,奴才每次看见她就想亲她……这不就是有感情吗?」 魏羡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流氓!」再说了,他看见萧祁玉也没想亲上去啊,难不成是不喜欢她?这不是荒谬吗? 没好气地回到东院,就见杜未央已经把一堆防具放进一个红色大木箱,紮好红绸,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要帮我一起准备晚膳吗?」 天气很冷,她不像萧祁玉那样抹了东西在唇上,所以嘴唇微微有点乾燥。魏羡渊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後别开了头,「小爷是那种闲得没事帮你做饭的人?君子远庖厨。」 杜未央撇了撇嘴,伸手拍了拍箱子,「那你明日记得把这个拿走,我去炖甲鱼了。」 「嗯。」魏羡渊点了点头。 杜未央带了胭脂去厨房,麻利地整理食材,下锅放油。托魏老太太的福,她最近手艺见长,等哪天要是能回娘家,一定能把她们都吓一跳。 一边高兴地炖汤,她抬头看了旁边一眼,「你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魏羡渊安静地站在旁边,用一种凝重的眼神盯着她。 见他不理,杜未央翻了个白眼,道:「你闲得没事干?」 「别吵。」魏羡渊一本正经地道:「小爷在思考问题。」 思考问题必须盯着她的嘴唇?杜未央没好气地道:「你这个人复杂得很,人家想要什麽都会直接说,要不间接表达一下也行。到你这,再简单的事情都能变得复杂无比。」 盯着她这张张合合的嘴,魏羡渊皱眉道:「想要什麽就能直接说吗?」 「不然呢?」杜未央叉腰道:「像你这样闷着?」 魏羡渊点点头,很认真地开口,「你能过来一下吗?」 杜未央放下汤勺走过去,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踮脚。」 杜未央照做。 魏羡渊一看就嫌弃地道:「你为什麽这麽矮?再垫高点!」 一听她就怒了,她脚尖都快绷直了,「个子高矮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吗?」说完,拉过旁边放着的小矮凳就踩了上去,嚣张地平视他,「现在够了吧?」 两张脸一下子隔得很近,魏羡渊都能看见她眼眸里迸出来的小火苗,嘴唇一张一合的,上头的裂纹更是明显。 舔了舔自个儿的唇,魏羡渊伸手勾了勾面前这人的後脑杓。 锅里的汤冒起了奶白色的泡泡,香气四溢,胭脂低头认真地添着柴火,顺儿在门口打着呵欠。杜未央瞪大眼看着面前的这双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嘴唇被人舔了舔,有些裂开的唇瓣被浸润得舒服了一些,软软的触感在上头辗转,杜未央下意识觉得,魏羡渊这个人虽然硬邦邦的,嘴唇却软得出奇啊…… 等等,嘴唇?!她一把推开他,瞪大了眼睛道:「你做什麽!」 魏羡渊也有点怔愣,底气不足地道:「不是你让我想做什麽就说吗?」 「你说了吗?」杜未央怒了,「你是直接就做啊!」 「做不是比说更实在吗?」魏羡渊惯性地反驳。 杜未央抓狂了,提起砧板上的菜刀就往他身上砍,「我让你实在!」 「哎……」魏羡渊扭头就跑,「我就是想试试自个儿想不想亲你。」 一听见这话,杜未央脸上炸开似的红,怒喝道:「你变态啊!」 「谁变态了?」魏羡渊蹿上院墙,蹲下来看着她道:「就是试试而已。」 「有拿这个试的吗?」杜未央怒喝一句,眼眶跟着就红了,「你拿谁试不好,拿我试?」亲吻分明是很相爱的人才能做的事情,在他这就成了闹着玩了?她快要气死了,越想越委屈,乾脆蹲下来,眼泪滴答直掉。 见状,魏羡渊皱眉道:「不至於吧,就亲一下,更严重的事咱们都做过,你还在意这个?」 杜未央闻言,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就是因为做过更严重的事,所以他不把她当回事了,什麽都乱来。她心里有人,他心里也有人,做这些逾矩的事情,有什麽意思? 气愤地往汤里加了两勺盐,她扭头就对胭脂道:「你负责上菜,我去收拾东西。」 「您去哪儿?」胭脂茫然地问。 「回娘家!」 这回不是开玩笑,杜未央直接就冲回了东院,收拾好了东西就走。 「何必如此?」魏羡渊皱眉道:「你不想报复顾秦淮了?」 「谁爱报复谁去!」她头也不回地道:「姑奶奶不玩了。去你大爷的!」 难得听见她爆粗口,魏羡渊有点手足无措,上前挡在她前头,「我现在道歉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杜未央眯眼,「咱们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吧!」 魏羡渊被她吼得一懵,顿时觉得很委屈,他不就是想开个小玩笑吗?她平时也不是那麽小气的人,怎麽会发这麽大的火呢? 「少爷。」胭脂跟着走出来,把一盅甲鱼汤放到他手里,「奴婢也先走一步了。」 「哎。」魏羡渊喊住她,「你家小姐就这样回去,好像不太妥当吧?」 「是有些不妥当。」胭脂颔首道:「无故回娘家,难免惹人非议。」 「那……」魏羡渊想说,那你去劝劝呗? 第八章 然而胭脂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不过小姐想走,奴婢也不能拦着,小姐不是不懂事的人,那麽多事都忍下来了,真要走,想必是忍无可忍。」 魏羡渊听得眯起眼睛,不高兴地掐了掐手里的汤盅子,敢情十斤瓜子仁、无数的衣裳都让她觉得可以忍,他亲一下反而不能忍了? 「奴婢告辞。」 告辞就告辞!魏羡渊转头就走,心想她这一回去,难不成倒楣的还是他了?小题大做,莫名其妙! 晚膳的时候,魏夫人往四周看了看,「未央呢?」 魏羡渊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她惹怒了我,我让她回娘家反省去了。」 旁边的魏青锋筷子一放,怒道:「你搞什麽名堂?好端端的让未央回娘家?」 魏老太太也有点意外,「她怎麽惹着你了?」 魏羡渊不耐烦地摆手,梗着脖子道:「反正就是惹怒了,我没消气之前不会让她回来,你们都别问了。」 「还反了你了!」魏青锋拍案而起,伸手就要抓他,「你以为成亲了,为父就不会打你了?」 魏羡渊灵活地一躲,抱着碗就跳上了房梁,「您追得上我再说。」 「你!」 「好了。」魏夫人皱眉道:「羡渊,你好生说,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没好气地俯视着下头,魏羡渊道:「我说没事就没事,我去公主府一趟,你们歇着吧。」说罢,飞身就离开了饭厅。 後头嘈杂声不断,夹杂着魏青锋的几句斥骂,魏羡渊哼哼两声,出门就上车,赶下车夫,自个儿坐在车辕上策马,「驾!」 杜未央铁青着脸推开杜府的大门,三姨娘刚好在前庭,一看见她就瞪大了眼睛,「未央?」 「三姨娘。」她咧嘴想笑,然而一看见亲人,心里头的委屈就泛着酸往上冒,扑过去就抱着她的腰,「我想回来……」 三姨娘被吓了一大跳,立马喊了一声,「老爷、夫人,你们快来看啊!」 杜家没魏家那麽大,这一嗓子喊出去,响彻杜府,没一会儿众人就疑惑地出来了。 「未央?」赵婉娴好奇地看着她,「未央吗?」 「娘。」杜未央转头就扑进她怀里,扁嘴道:「我想您了。」 「好好好。」赵婉娴乐了,「你回来就好,娘给你讲故事。」 「夫人。」三姨娘皱着眉道:「未央是嫁出去的,这样平白无故地回来,咱们得问清楚,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 杜清明也是眉头紧皱,想问杜未央怎麽了,可又碍於赵婉娴在,只能给三姨娘使眼色。 三姨娘会意,拉着赵婉娴就往厨房走,「咱们先去给未央做吃的。」 松开娘亲,杜未央的小脸皱了皱,可怜巴巴地看着杜清明,「爹。」 「进来说话。」杜清明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她进了大厅,关上了门,「怎麽回事?」 「他们欺负人。」杜未央坐下来,跟小孩儿似的撒娇道:「给我做不完的活,还欺负我,我不想待他们家了。」 这话要是在别人家说出来,那父母肯定是要责骂女儿任性妄为,但杜清明是打小把杜未央疼大的,一听就皱了眉头,「魏青锋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你的,结果就成了这样?」 「是啊。」杜未央咬牙,「尤其魏羡渊,简直是个禽兽!」 杜清明心疼地道:「胭脂,先去把小姐的行李放好,素香,你去倒茶。」 二姨娘应了一声,倒了热茶给杜未央捧着,就坐在她旁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这婚事的确是太仓促了,先前我和夫人就在担心未央会受委屈,结果……唉,早知道就该想想别的办法。」 还是自家人知道疼她,杜未央心里暖了不少,眼泪也止住了,眨着眼问道:「我要是在家里长住,有问题吗?」 「能有什麽问题?」杜清明道:「爹养得起你,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正好你娘也想你,每天都问我你去哪里了,你可以好好陪陪她。」 「好。」破涕为笑,杜未央道:「那我去做饭!」 「哎哎!」二姨娘连忙拦着她,「哪需要你做饭啊,你三姨娘自己一个就行。」 「可我学了不少手艺呢。」杜未央道:「正好能做给你们尝尝。」 闻言,二姨娘眉头一皱,拉起她的手看了看,立刻心疼得红了眼,「他们是让你做什麽了?瞧瞧你这手,肿得跟萝卜似的!」 杜未央一愣,笑道:「没什麽大碍,就是洗了点衣裳,冻伤了。」 「我的老天爷!」四姨娘咬牙道:「魏府是穷得请不起丫鬟了吗,要你洗衣裳?」 呃,其实也就第一天受了点罪,後头有了洗衣机,就很轻松了。本来她是有点委屈的,但见姨娘们这麽心疼自个儿,都要掉眼泪了,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也就给魏家奶奶洗了点,她比较挑剔,丫鬟洗的衣裳,她觉得不贴心。」 「什麽衣裳要贴心啊?」四姨娘怒道:「她怎麽不烙张饼在身上贴着?那最贴心!」 杜未央一听,立刻失笑出声。 「这得找魏家人要个说法。」杜清明沉着脸就站了起来,「就算以後你不想回去了,那他们也得来赔礼道歉!哪有这样折腾人的?」 「哎哎哎!」杜未央连忙拉住他,撒娇道:「爹,我没事,那也算不得什麽折腾,婆婆也是这麽过来的。」 「谁兴的规矩要给她这麽过来?」杜清明瞪眼道:「他家孙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我家女儿就不是了?魏夫人忍着,那是她娘家不够疼她。你有我和你娘,还有这麽多姨娘,哪里轮得到她来欺负你!」说罢,抬脚就要走。 杜未央连忙抱住自己爹的大腿,整个人吊上去,压着他的步子,「别啊,我回来已经很难看了,您再去闹,那不更难看吗?咱们好好吃个晚饭吧。」 闻言,杜清明皱眉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坐下来道:「是我糊涂了,觉得你的名节重要,所以让他娶你。现在看来,婉娴倒是比我看得明白,女儿家的婚事,匆忙不得。」 「已经成这样了,您後悔也没用了。」杜未央替他顺了顺气,「再说,其实我也没那麽惨,今儿个回来,也是赌了点气。」 的确只是赌气而已,气魏羡渊那吊儿郎当、满不在意的态度。亲了她还说是什麽试试,试他个大头鬼!她还想把第一个亲吻留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现在想想,就当被狗舔了,没必要那麽生气,魏羡渊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懂事、瞎胡闹而已。 心头的气松了,杜未央笑盈盈地拉着自家老爹和几个姨娘的手,撒娇道:「我想吃肉。」 二姨娘点头道:「家里什麽都有,你尽管吃,吃完了就洗个热水澡,好生休息。」 「好。」杜未央点头,感受着疼爱,觉得还是家里好啊,去他大爷的报复吧,她还是想自己过好日子。 此刻,魏府的马车在杜府外头绕了三圈了,门房忍不住出来问道:「姑爷,您是要进去吗?」 魏羡渊冷哼道:「谁要进去啊?我只是去公主府,顺路经过。」 去公主府,从杜府门口经过?门房一脸怔愣,心想魏公子亲自驾的马车就是不一样,经过都能经过这麽多次。 天色晚了,魏羡渊看了一眼没人出来的杜府大门,皱了皱眉头,扭头就去了公主府。 「羡渊?」萧祁玉看见他就皱了皱眉,「你怎麽这麽晚才来?饭都吃过了?」 「有事耽误了一下。」魏羡渊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 萧祁玉一愣,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轻轻打了他一下,「往哪看呢?驸马还在,你先进来同他喝杯茶。」 顾秦淮?魏羡渊眯了眯眼,跟着走进去,就见他穿着一件很眼熟的青竹披风,正在灯下摆弄棋局。 「魏大人今日倒是有空。」看见他,顾秦淮笑了笑,「来看公主吗?」 「不然还能来看驸马?」很是嚣张地在他对面坐下,魏羡渊扫一眼那棋局,冷哼一声。 第九章 顾秦淮不以为意,双手各执一色,慢悠悠地布着局,「这麽晚过来,不怕尊夫人难过吗?」 「在下的夫人,有劳驸马惦记。」魏羡渊皮笑肉不笑地道。 感觉到一股火气,萧祁玉好奇地看着他,「你今儿个是怎麽了?」 「没什麽,外头天气凉,冻着了。」魏羡渊板着脸道。 顾秦淮轻笑,放下一枚白子之後抬眼看他,「魏大人会下棋吗?」 「不会。」 「哦?」顾秦淮道:「那不知魏大人是如何破了英雄塚的棋局的?」 「未央破的。」魏羡渊道:「那棋局看起来很简单,她没两下就破了。」 顾秦淮微微一顿,失笑道:「怪不得。」 「什麽怪不得?」萧祁玉挑眉。 顾秦淮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睨着魏羡渊道:「那棋局是有人请我设下的,一般人解不开。但未央的棋艺是我教的,那棋局她学过怎麽解,自然是轻而易举。」 杜未央的棋艺是他教的?魏羡渊皱眉。 萧祁玉也皱眉,有点不高兴地道:「你与她关系倒是挺好。」 「别吃味,我只当她是妹妹。」顾秦淮笑道:「她很聪明,一教就会,也很认真,说以後一定要下赢我,没事就拿着棋谱练。」 萧祁玉翻了个白眼,「你拿她当妹妹,她可不一定拿你当哥哥。我可听人说,她一直想嫁给你。」 魏羡渊看了她一眼,「公主多虑了,先前是未央年纪轻、不懂事,现在她对驸马可是半点感情都没有了。」 「你怎知她半点感情都没有?」萧祁玉哼声道:「不是本宫挑拨,你家夫人看着就不像个老实人,背着你说不定揣着什麽心思,你小心点吧。」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都皱了皱眉。 顾秦淮松开她,温柔地道:「你这身子渐渐重了,去内室躺着吧。」 「我去躺着干什麽?」萧祁玉瞪眼道:「羡渊就是来找我说话的。」 扫一眼魏羡渊心不在焉的表情,顾秦淮轻笑道:「看魏大人的样子就是有心事,男人的心思女人不会懂的,你先进去,让我跟他说几句。」 萧祁玉很不情愿,可一看魏羡渊压根没有反对的意思,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进了内室。 「跟未央吵架了吧。」等萧祁玉进去了,顾秦淮便淡淡地开了口。 魏羡渊眯眼道:「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跟她好着呢。」 「跟她要是好着,你就不会是这种表情了。」顾秦淮笑得有些碍眼,「未央是个很能影响人的姑娘,你看她活蹦乱跳、古灵精怪的,很轻易就能闯进别人的生活。哪天要是她不高兴了,跟你吵架了,你也一定高兴不起来。」 魏羡渊脸色有点难看,「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 「我只是深有感触罢了。」顾秦淮勾唇道:「不过幸运的是,她很喜欢我,从懂事开始,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我,不管我怎麽伤害她,她心里都会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留给我。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後来的人,在她的心里,你没有我好,她对你的包容,便不会如对我那般多。」 一听这话,魏羡渊伸手就扯着他的衣襟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棋盘上的棋子「哗啦」一声就被拂得满地都是。 「驸马?」萧祁玉吓得掀开帘子看出来。 「没事。」顾秦淮云淡风轻地看着面前的人,「我不小心说了实话,踩到人尾巴了。」 「见鬼的实话!」魏羡渊阴沉着脸看他,「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真让人恼火,凭什麽就觉得她一定最喜欢你?如果我没记错,阁下上次去魏府,吃了闭门羹吧?」 顾秦淮笑意微敛,看着他道:「是她不想见我,还是不能见我,想必你也能猜得到。」 当真有机会能见顾秦淮,杜未央会不会见?会! 魏羡渊不用想都知道这个答案,下颔的线条也就更加紧绷。 顾秦淮镇定自若地看着他,扯开他的手,「本来觉得,未央要是同你在一起是幸福的话,我也就不插手了。但很显然,魏大人给不了她幸福。」 「我给不了,你就给得了?」魏羡渊冷笑。 「如何给不了?」顾秦淮回头看向隔断处的萧祁玉,「昨日我同公主商议过了,公主说,若是未央,她同意我纳她为妾。」 魏羡渊心里一跳,震惊地抬头看过去。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麽?」萧祁玉走出来,眼波流转地道:「反正你不喜欢杜未央,秦淮又想照顾她,我便说要是可以,秦淮可以纳她为妾。」 「她是我的正室。」魏羡渊声音阴沉。 萧祁玉看了顾秦淮一眼,小声道:「驸马,让我来劝劝他吧。」 「好。」顾秦淮大方地起身往外走。 门关上,萧祁玉拉着魏羡渊就道:「你傻啊,只要杜未央肯答应做秦淮的妾,你不就又自由了,没人能管你了?」 「我的妻给顾秦淮做妾?」魏羡渊冷笑道:「公主好算盘。」 「哎呀,我没有要贬低你的意思。」萧祁玉道:「反正你不喜欢她,这未尝不是个打发她的法子。」 「那你呢?」魏羡渊看着她,「你和顾秦淮才成亲多久,他纳妾,你不难过?」 萧祁玉顿了顿,道:「难过是肯定有一点的,但为了你,那也算不得什麽。再说,有了杜未央,秦淮定然就不会天天盯着我了,我也就自由了。」 魏羡渊冷哼一声,道:「我看顾秦淮是压根不喜欢你。」 「你这说的是什麽话?」萧祁玉不高兴了,「他要是不喜欢我,能来跟我求亲吗?」 「那是因为你的身分!」魏羡渊气得直翻白眼,「我还以为你多聪明,结果跟杜未央一样看不透!顾秦淮要是真喜欢你,怎麽可能容得下我与你单独相处?怎麽可能让你时常出去,与人聚会玩耍?怎麽可能刚娶了你就想纳妾!」还他奶奶的把主意打杜未央身上,想得比长得还美呢! 萧祁玉皱眉道:「你不懂,秦淮那个人就那样,大度成熟,不像你……哎呀,反正不用担心我就对了,你转达给杜未央,问问她愿不愿意吧。」 「不愿意。」 「哎,你没问怎麽就知道她不愿意啊?」 「我是她夫君。」魏羡渊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祁玉,「在我休了她之前,我都能代表她说话,我说她不愿意,她就是不愿意!」 萧祁玉沉了眼神,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见他沉默不语,萧祁玉气得红了眼,捂着肚子在旁边坐下,「我就知道,你们男人的心思一会儿一个变,哪有什麽天长地久。你还说会保护我一辈子呢,结果现在娶亲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不是……」魏羡渊皱眉道:「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件事有点荒谬了,我与未央毕竟还没有和离。」 「你气死我算了!」萧祁玉捂着肚子喘了两声,秀眉紧皱,「诸多藉口,分明就是还舍不得她!」 舍不得吗?魏羡渊垂眸认真地想了想,他还有生意要和杜未央合作呢,怎麽能马上舍了她?对,大生意呢! 他重新睁开眼道:「我不是来同你说这件事的,你若非要说,那我就先走了。」 萧祁玉拉住他的手,梨花带雨地看着他,「羡渊!你就看着我说一句,你还喜欢我吗?」 回头看着她的嘴唇,魏羡渊觉得自己没有想亲上去的意思,但喜欢吗?都喜欢这麽久了,怎麽可能突然就不喜欢了?他点头道:「等你哪天与顾秦淮和离了,我就娶你。」 萧祁玉心口一暖,不纠缠了,再纠缠下去对她也没什麽好处。她现在怀着身子呢,顾秦淮又有位高权重的趋势,她怎麽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和离?骗两句情话来听听就够了。 松开了他的手,萧祁玉俏皮地道:「话是你说的,你可记住了。今日时候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吧。」 没有留恋,魏羡渊起身就出门,上了马车想了一会儿,还是往杜府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