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姻缘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洛欢。」传来的声音有种低沉沙哑的悠缓,「十年没见,你还是那个样,一点都没长进啊!」 洛欢哼笑道:「我长没长进,关你屁事啊?倒是你十多年没见了,藏头露尾的,没脸见人了吗?」 墨水黑灵便笑了,那笑声也自是慢慢悠悠的,却有种不知何故的阴森,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这个姑娘委实真不错,让她为我的小蝶偿命,马马虎虎算够格了!」 洛欢突然红着眼睛嘶声道:「你还敢跟我提小蝶?我没杀你,你还敢找上门来,你想杀我这小嫂子,也要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洛欢说罢,突然调转马头横闯了过去!呼啸的风声伴着破空而来的尖细热浪,洛欢挥动手中力敌万钧的玄铁刀,虎虎有声大开杀戒! 鹰鹫振翅的声音,毒蛇吐信的声音,刀剑攻击的声音,辗转挪移包围的声音,竟皆敌不住洛欢策马挥刀一路杀行的声音。 斩断鹰翼,斩落蛇首,劈开血肉,纵砍,横扫,沉重的玄铁刀舞如陀螺般扫向两侧,挡在身後。 只须臾之间,洛欢靠着凶狠的胆气和勇武,战魔杀神一般,硬生生开出了一线血路,他杀气腾腾昂然於马上,玄铁刀尖後指,一串串温热的血,滴滴答答迅速落於乾涸的地上,转瞬那嗜血的刀锋便滴血不沾,如新发於硎,静如澄天碧水。 他不仅闯了过来,而且连马都没伤,更遑论想伤害他怀中的女人。 墨水黑灵略似赞许轻轻「嗯」了一声,然後劈空一箭射来。 顿时如石破天惊,愁云惨雾。 箭啸声倏忽而细,极为尖利,即便才只是远远的呼啸,已让人心惊胆寒,只觉得彷似天地变色,杀气刺骨。 而且来的是连环箭,一箭接着一箭。 洛欢一夹马肚子,策马道:「赤电,快走!」 身下赤电马一声长嘶,绝地而去。 箭逐马而落,一发四镞,而且如雨随风,密密麻麻。 洛欢於纵马兵士中侧身,甩手,玄铁刀出。 墨水黑灵正全神贯注,追逐洛欢的身影调整发射箭弩的角度,不提防那把玄铁刀冲破箭雨,凶神恶煞迎面飞了过来! 待他察觉,已失先机,「哎呀」一声撤手向一旁闪躲,无奈那毁天灭地的玄铁刀已生生击破山石,毫不留情地穿过墨水黑灵的血肉,钉住肩胛! 箭雨戛然止住!洛欢已策马绕到墨水黑灵的後面包抄,纵声道:「有种你别跑!」 墨水黑灵被玄铁刀的强霸惯性硬生生带出十数步远,跌撞在地上!左肩胛被透穿碎裂的声音如此清晰,几乎疼得他要昏过去。 可是洛欢已策马逼近而来! 墨水黑灵倒吸一口气,猛地拔出玄铁刀,血汩然流出,他转而朝洛欢甩出袖手刀! 墨水黑灵的飞刀皆有毒,洛欢听到风声不敢造次,驻马拿出藏於腰间备好的软剑,劈劈啪啪一阵削躲。 飞刀散尽,料定墨水黑灵已逃,洛欢切齿发狠道:「我告诉你,既是十年前你赢不了我,你这一辈子便是已经输定了!再敢来我问心阁找不自在,老子一刀宰了你!」 洛欢扶了沈墨瞳翻身下马,来到墨水黑灵的藏身地,在散落的血渍中看到自己的那把玄铁刀,正待弯腰去拿,被沈墨瞳扯住衣袖道:「二哥!」 洛欢顿住,沈墨瞳道:「当心有毒的!」 洛欢遂好奇地侧头打量了沈墨瞳一眼,见她一张小脸已吓得苍白毫无血色,不由笑着道:「你吓成这样,还有心思想到这刀有毒啊!」 沈墨瞳道:「他被二哥所伤,岂会甘休,临走定於刀上下毒。」 洛欢道:「你说的对,他不下毒才是怪了!」这时他才体贴想起来问一句:「你没受伤吧,哪怕是个小口子,有没有?」 沈墨瞳四下检查了下自己,摇了摇头,洛欢顿起兴味,也不急着拿他的刀了,只拉过沈墨瞳,寻了个平坦的石块坐下,柔声笑问:「刚才吓着了吧?」 像洛欢这般逞凶斗狠,的确是很惊心动魄的,生死倏忽,虽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沈墨瞳却如同从一场恶梦中醒来,一时手脚皆有点发软。 洛欢却是盯着她的眸子,说道:「怪不得我大哥一眼能看中你,这世间女子成百上千万,可如你这般冷定周全的却没有几个,就连我,在得胜之下,也不免松懈忘形伸手便去拿刀,人在大惊骇之後,难免心散神乱,不想你却心神犹在,眼底清明,你便不怕吗?」 沈墨瞳道:「也是怕吧,只是无知者无畏,我既不知道二哥每一招出手到底有多凶险,便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害怕。」 洛欢不由莞尔,他的容颜本来极是硬朗俊美,又是在黑衣染血,杀机敛定之後的铁汉柔情,如此会心一笑,更是艳光熠熠。 他说:「好一句无知者无畏,只是这本是我的祸,却劳嫂嫂受惊,全是洛二的错。」 沈墨瞳嫣然笑语道:「劳二哥道歉,真好不习惯啊。」 洛欢笑了。 见她虽是言笑自若,但毕竟面色苍白难掩虚弱,遂扶起沈墨瞳道:「今儿既然出来了,这里也没事了,我乾脆带着嫂嫂好好逛一逛这天下闻名,市井繁华的问心阁,可好?」 沈墨瞳道:「二哥带我出来甚急,怕是没和相公说吧,还是早点送我回去,免得相公着急。」 洛欢嘿然一笑道:「大哥被我乘机制住了,现在回去,非得发作我一顿不可,还是等我们逛完了,他气消了,再回去比较好。」 沈墨瞳结舌。 这时承影已带人赶来,见他二人无事,虽是松了口气,还是忍不住道:「二哥你单枪匹马就来挑战黑灵,还带上夫人,简直是胡闹!」 洛欢自知理亏,只陪着笑,说道:「承影莫恼,你来得正好,黑灵那厮仓皇逃命,把他的箭弩都丢下了,你正好收回去,还有我那把刀,被下了毒,你叫人交给云水处理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沈墨瞳横抱起放在马背上,然後自己翻身上马,交代道:「大哥被我制住在书房里,你回头给他解了穴道,顺便告诉他我带着小嫂子出去玩去了!」 洛欢带了沈墨瞳先去了万寿河湾,那是万寿河由西向东蜿蜒而成的一片大河滩,水草肥美,土地丰厚,到处白鹭翻飞,锦鳞游泳。 放了赤电在河滩上自由啃草,沈墨瞳彻底被眼前的景致迷住了,那日阳光普照,天空蓝得如宝石般明媚,河水如洒了金一般,波光灩灩,在河滩上润泽出碎盐般细细的白沙和浅水处珠玉般圆润的青色鹅卵石。 看得出沈墨瞳眼底的欢欣雀跃,洛欢盈盈笑着,引着沈墨瞳在浅水处,捡了鹅卵石给沈墨瞳看,「这石子很是神奇,传说是鱼精变的,在水里时,青如草色,拿到外面经日光曝晒,青色变淡,渐成白石如玉,不信嫂嫂捡上几颗回去,便可知所言不虚。」 沈墨瞳拿着手里的小石子,望着身後那一片细沙,悠然莞尔道:「二哥,这石子初时如水清,经日而成雪白,这青白二字,便育有美好含义,不但可以是女子君子的心性品行,更可以是青春结发,携手白头;若是将这石子打磨成手链珠串,女子戴於腕间颈项,做成环佩装饰,君子缀於腰间扇下;或是做成新婚的吉祥饰品,也是别有一番情趣寓意啊!」沈墨瞳将小石子比於自己的腕间,「二哥你看,是不是也挺漂亮啊?」 洛欢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拿了石子端详道:「嫂嫂这主意不错啊,我回头就找掌柜的商议,若是能成,这满河不值钱的石头,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沈墨瞳灿然道:「那若成了,二哥要先做一套最漂亮的送给我啊!」 洛欢道:「不但送,我还要到处宣扬,让天下都知道,我们问心阁娶了一个多麽蕙质兰心的当家主母!」 沈墨瞳浅笑垂眸道:「这石头资质如何,可否经得住打磨雕琢还很难说,岂可因我的一句戏言便到处宣扬,更何况相公身体不好,有不能携手白头之憾,说是我的主意,那二哥的东西可怎麽卖?」 洛欢默然一笑。 沈墨瞳望着不时飞翔的白鹭,伸手望天道:「传说白鹭最识机心,二哥,这如许的白鹭皆不往我手上落,看来是我在妄动机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言笑婉然,眉目清扬,有白鹭舒展的羽翼带着日影,在她的面前掠水而过,洛欢不由温柔小笑,「这世间芸芸众生,哪个不是妄动机心。」 中午时,洛欢骑马将沈墨瞳揽在身前,招摇过市,带了沈墨瞳去了会君楼,大摆筵席,饭後一刻钟,又与沈墨瞳并肩牵马,去了清欢茶楼喝茶,半个时辰後,亲自陪沈墨瞳逛了两条街,自作主张买了一堆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直到申时末,才懒洋洋搂着沈墨瞳骑马回了家。 却不敢去见叶修,只将沈墨瞳放到湖边,对沈墨瞳道:「嫂嫂你先去给我大哥消消气,我回头再过去。」 沈墨瞳进院子时,叶修正靠坐在长椅上静静看书,日软风和,树影花荫,他披着外衣,盖着薄被,身边的小桌上放着热茶。 「相公。」 叶修撂下书,抬头见是她,微笑着倾身唤道:「墨瞳儿,来,快过来!」 第二章 沈墨瞳小跑着偎进他的怀,叶修一把抱住亲昵地贴了贴脸,抚着她四下打量道:「墨瞳儿真没事吧。」 沈墨瞳摇头笑着,叶修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略有点白,当下心疼道:「洛二委实是胡闹,墨瞳儿这番受委屈了。」 沈墨瞳只淡淡一笑,叶修用手指梳过她肩後长发,捧住她的小脸,鼻子尖对着鼻子尖,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沈墨瞳弯唇微笑,叶修轻声唤:「墨瞳儿。」 沈墨瞳「嗯」了一声,叶修将她搂在颈窝处,俯身贴住她的脸,在她耳侧柔声道:「墨瞳儿被抓去当了靶子,是为夫的不好,让你受这种委屈。」 沈墨瞳没说话,叶修道:「今天从小悄那儿出来,他上去就说昨夜和黑灵打了一顿痛快架,然後没走几步,突然一个踉跄捂着肚子蹲下了身,我自是担心,俯身去看视,却被他点中穴道……」 沈墨瞳一听,弯唇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有着一种接近调皮的明亮,叶修怔了怔,转而莞尔,点了她的眉心道:「你相公被人算计,你笑什麽,嗯?」 沈墨瞳也未回答,这时冬哥儿端了安神压惊汤来,沈墨瞳喝了药,那时日光很柔,一只小鸟正飞落在梧桐树上叫。 「相公。」沈墨瞳抿嘴浅笑,「墨水黑灵为什麽要杀我?」 叶修微微蹙眉,「你二哥还没和你说吗?」 沈墨瞳摇头,叶修微笑道:「这事说来话长,那黑灵十年前与我相识,他和我一样,喜欢医药和钻研器械,他比我年长几岁,身边带着个小妹妹,十四、五岁,十分甜美可人,也特别依赖他。」 沈墨瞳嫣然道:「是小蝶姑娘吗?」 叶修说是,接着道:「因他与我相谈甚欢,相见恨晚,没空理会小蝶,小蝶便慢慢地与你二哥混熟了,你二哥成日带着她玩,让她很开心,更何况你二哥也是生得太俊了些,一来二往,两人便有了情愫,珠胎暗结,不想黑灵对小蝶却全不是兄妹师徒的情分,而是男女之爱,一知道两个人的事,勃然大怒,便要杀了你二哥,我将你二哥救出来,也与他翻了脸;他堕了小蝶的孩子,为了让小蝶死心,还说他已经杀了你二哥,小蝶万念俱灰,性子刚烈,遂自杀在他面前,他急痛如狂,来杀我和你二哥未果,便扬言道,总有一日,也要杀我们心爱的人於我们的面前,让我们也尝尽束手无策痛失所爱的滋味,我本以为是他当年气话,不想这麽些年,他还未释怀,当真找了来。」 沈墨瞳听了,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怪不得二哥也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架势,原来是有这桩血案在的。」 叶修道:「可能是曾把我视作知交,他认为我偏袒你二哥,故而对我甚至比对你二哥还要恨些,这次他找来,原本也不想让墨瞳儿你知道,我已让承影布防,黑灵绝闯不进这後院来,我再让他知难而退,不想你二哥冒失,来了这麽一出。」 叶修顿了顿,说道:「你二哥昨天还和承影说,怕什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装得没事人似的,该干什麽干什麽,把小悄一顿处置,今早突然和我一说,我只以为他是自己逞凶斗狠打架去了,不想他这般荒唐,竟敢掳了你去引黑灵现身。」 沈墨瞳不以为意地笑道:「也没什麽,虽是冒险点,二哥也不是全无把握让我去送死,相公也不必介意了。」 叶修望着她云淡风轻垂眸浅笑的脸庞,轻声道:「我如何能不介意。」 声音轻细,似自语又似叹息,彼时斜阳半落,光影开始泛红发柔,叶修又开始咳,沈墨瞳起身拿水喂药,承影从门外进来,一见不由忧切道:「先生?」 叶修从剧咳中止住,白着脸说了声「没事」,对承影道:「可是有黑灵消息?」 承影道:「初还见血迹,但後来全失了踪影,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叶修道:「以他用毒追踪的本事,他想躲是没人能找得到的。」 承影迟疑,「先生,那……」 叶修微笑道:「算了,反正他还是会找我们来的,多防着点就是了,他仇恨心强,此番伤重,更添积怨,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不能因为他要养伤便掉以轻心。」 冬哥儿开始上晚饭了,承影见叶修要用餐,便出言告辞,叶修道:「你用了饭,去把你二哥给我请来吧,他难道还想逃过明天的早饭去?」 承影暗笑,应了声是,躬身出去。 晚饭後,沈墨瞳倚在窗前,透过梧桐的碧影,看着不远处花墙的月季花盛开如雪团。 黄昏如淡墨,将沈墨瞳起伏的侧影,勾勒得幽深而柔和,叶修从後面环住她的腰,俯首在她的肩颈处,笑着贴上她的脸,唤道:「墨瞳儿。」 沈墨瞳一侧首,唇角碰擦住叶修的唇瓣,叶修坏笑着便趁机啄了一口。 沈墨瞳往他怀里一缩。 叶修搂着她,望着外面暮色半遮,悠闲静谧的景致,柔声道:「墨瞳儿,喜欢我们这个家吗?」 叶修的话很让沈墨瞳的心一甜软,我们家,这顺畅连结的字眼,陡然让沈墨瞳有了一种很强烈质实的归属感,所有对家最美好的想像,突然都到眼前来,桃李成蹊,牛羊成群,炊烟嫋嫋,鸡鸣狗吠。 还有一个温柔的男人与她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叶修将她拢在怀,轻叹着道:「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才有了问心阁这富庶安闲的居所,我绝不容人毁了去,也绝不会让墨瞳儿再无枝可依,流离失所。墨瞳儿,信我吗?」 他在她的颈侧,温柔而温热地问,信我吗? 沈墨瞳拢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轻声道:「相公,我信。」 叶修吻她,很亲、很柔。 门外冬哥儿敲门,说道:「先生,洛二哥来了。」 叶修动作一顿,松开沈墨瞳道:「我下去一会,墨瞳儿等我回来。」 沈墨瞳握住叶修的手,对叶修道:「相公会责罚二哥吗?」 叶修一时未言语,沈墨瞳道:「二哥虽有点莽撞,但也是他一贯性情使然,并非对我心存恶意,这是我的家,二哥是我家人,爱护我的心和相公是一样的,何况之子於归,宜其室家才是女人福气,若相公因我生了二哥的气,外敌当前,倒是我福薄了。」 叶修一笑,抱过沈墨瞳亲了一下,在她耳畔笑语道:「乖,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叶修笑睨了一眼局促站起来的洛欢,说道:「舍得来见我了?」 洛欢陪着笑,很是讨好地为他拉开椅子,叶修施施然坐下,半晌,才眼皮也不抬地对洛欢道:「坐啊!」 洛欢忐忑地在他身侧坐下,欲言又止,叶修低头捧着杯茶,也不喝,任凭蒸腾的热气在他眼前缭绕,说道:「知道错了?」 「大哥,我是不该用小嫂子来引黑灵现身。」洛欢小心道:「她还生我气吗?」 叶修弯唇一笑,「她不生你气,你就没事了?」 洛欢嘿嘿一笑,凑近前道:「小嫂子都不生气了,大哥你就也别追究了吧?」 叶修道:「那我问你,黑灵为什麽要杀墨瞳儿?」 洛欢一怔,转瞬便意识到叶修话里的意思,一时结舌,叶修道:「他要杀我心爱之人,而你劫掠我心爱之人,我如何能不追究?」 「大哥。」洛欢一时有点气弱,还是忍不住辩解道:「我不会让小嫂子有事的。」 叶修道:「我自信你没有恶意,可你便真有十成的把握,确定墨瞳儿能毫发无伤?你这一意孤行的毛病,什麽时候能改?」 洛欢欲说而无言,只梗着脖子道:「小嫂子怪罪,我去负荆请罪去!」 叶修冷冷道:「她若有个万一,你向谁负荆请罪?」 洛欢没吭声,叶修缓声道:「我只问你,若是小悄出嫁,才去就被夫家当成诱敌的靶子,万千危险,即便最後安然无恙,你这个做哥哥的岂能让?」 洛欢率口道:「谁敢!这摆明欺负我们问心阁!」 叶修盯着他,似笑非笑,「那你这是欺负墨瞳儿没有父兄吗?」 洛欢道:「我……」 叶修望着自己手中的茶,轻叹道:「墨瞳儿身世孤苦,嫁给我,我便是她的家,你便是她的家人,若不得珍视,她何止心寒齿冷?你这般冒失,着实让我失望。」 洛欢咬着牙说不出话。 叶修沉默半晌,侧首对洛二道:「怎麽了,觉得委屈了?」 洛欢道:「没有,大哥责怪的是。」 叶修小笑道:「还有一笔帐没跟你算呢,你竟敢连我也算计。」 洛欢不由一瑟缩,哀声道:「大哥!」 叶修道:「敢对我动手,趁我不备之时将我制住,那你想没想过,万一我反应再快点,暗器出手了怎麽办?」叶修看向洛欢,话语十分严厉,「你想让我错手杀了你,愧疚痛悔苟延残喘吗!」 洛欢这回却是一言不敢发了,叶修静待了半晌,末了将茶往桌上一掼,起身斜睨了他一眼,哼笑道:「你这麽大个人了,撑门立户独当一面,我也不罚你,你便自己罚自己吧!」 夜色清幽,叶修回房的时候,沈墨瞳一个人在大床上睡了。 薄薄的月光在锦被上投落稀疏的树影,偶尔一角晃动在沈墨瞳的脸庞,越显得斑驳而可爱。 第三章 叶修静静解衣,蹑手蹑脚钻进被子,伏在沈墨瞳枕侧,笑望着她的睡颜,伸手捏沈墨瞳的鼻子。 沈墨瞳一笑,便往他的怀抱里扑,他伸臂搂住,笑语道:「就知道墨瞳儿装睡!」 沈墨瞳撒娇地哼唧道:「是相公坏,吵得人不能睡。」 叶修笑着,微凉的手指钻进她的衣,温柔地在她肌肤的敏感处流连。 他搂住沈墨瞳,低头便是一记漫长而缠绵的深吻。 沈墨瞳温顺地在他的身下委婉承欢,叶修一吻稍歇,手指抚着她半阖的眼角,贴着她的脸在她的耳侧笑语道:「墨瞳儿不想好好罚为夫的吗?」 沈墨瞳笑,仰唇道:「怎麽罚?」 叶修咬着她的耳唇,吞吐的热气喷在沈墨瞳的颈项间,痒痒的,他小声地私语道:「你可以罚我晚上好好干力气活儿。」说完两个人都是笑,叶修越发动手动脚,亲昵无间地揉裹缠磨,边说道:「白天罚我为你煮饭、缝衣服、画眉梳头、打水洗澡……」叶修咬着她的耳朵笑,「你相公真能干好多活的。」 沈墨瞳忍俊不禁,叶修捧住她的脸,柔声道:「墨瞳儿,抱着我,为夫的认罚,愿意好好干活儿。」 叶修竟然一丝不苟地践行他於床笫之间的玩笑话。 翌日沈墨瞳一起床,太阳刚要冒嘴儿,叶修竟然在院子里面边浇花、边煮粥。 他拿着瓢,弯腰将清水浇灌在花根处,清晨有风,吹襟拂袖,叶修的一身白衣於青枝翠露中随风轻举,清逸如仙般不惹尘埃。 而他的动作,虽是寻常,却是行云流水般柔和优雅,行舀倾洒,不凝不滞,一以贯之。 看见沈墨瞳,他拎了水桶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极是清俊温柔,叶修将水舀在盆子里,对沈墨瞳道:「墨瞳儿洗脸吧,我一早打来的山泉,最是醒神。」 晨曦微吐,叶修闲散的衣袖上倏忽透过一线光,於襟怀间闪烁摇荡,这般风姿卓秀的叶修,秋水为神玉为骨,让沈墨瞳只一下子想起两句话,新桐初引,清露晨流。 不禁淡淡甜美地想,这般清润灵明的人,是自己的相公。 叶修用冰凉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笑语道:「对着自己的相公,傻乎乎看什麽呢?」 沈墨瞳嫣然直语道:「相公姿仪甚美,墨瞳儿心仪仰慕。」 叶修遂笑了,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口,柔声道:「洗脸吧。」 山泉果然清凉,沈墨瞳洗了脸,用了润肤的碧玉露,将一头秀发披散下梳理,叶修拿过木梳为她梳发,任她如缎的长发掬於指掌滑於指尖,绾好发,选了一根简洁小巧的玉簪,说道:「墨瞳儿用这支簪可好?」 沈墨瞳欣然允诺,叶修为她别好发,施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小枝野兰,放在沈墨瞳的鼻下道:「墨瞳儿闻闻,香吗?」 幽香沁人心脾,沈墨瞳贪婪地嗅了嗅,叶修遂笑着为她插在发间,打量着铜镜道:「这秋兰最是香远益清,配墨瞳儿的言笑行止,最有林下之风。」 外面传来「嘶嘶」的溢锅声,隐隐有米香四溢,叶修「呀」地一声,急忙跑出去用布子拿开锅盖,用杓子用力搅,沈墨瞳凑在一旁躲着蒸气道:「相公,熟了吧?」 叶修用杓子舀了一点送到沈墨瞳嘴边让她嚐,沈墨瞳一边吹,一边小心地喝了一口,叶修道:「怎麽样?」 沈墨瞳「嗯」了一声,「很香。」 叶修端下锅,将火拨旺,又放上一个敞口锅重新煮水,笑着道:「瞧瞧我们,只顾着卿卿我我,险些便煮糊了,惹得冬哥儿又笑话我。」 沈墨瞳道:「冬哥儿呢?」 叶修道:「我打发他去前面学堂了,一趟京城之行耽误了许多,再不上早课他哪能跟得上。」 旁边的竹篮里有洗好的野菜,沈墨瞳好奇地拿起来瞧,叶修在一侧边洗手边道:「你不知道,那边有块地,播的野菜种子,却是专门种来吃的,水多肥厚,所以虽是野菜,却一点不老,最是鲜嫩可口。」 沈墨瞳生在京城,长於府邸,对山水风物还是新奇欢喜的,她拎着鲜灵灵的菜芽,不由道:「相公,明日我和你一起打水洗菜去,我要看菜田,采野花!」 叶修莞尔,「墨瞳儿贪玩。」 沈墨瞳从後面搂住叶修的脖子,晃着唤「相公」,叶修笑着应允道:「好。」回头贴着她耳朵道:「墨瞳儿越来越爱撒娇了。」 沈墨瞳扭过脸笑,叶修道:「不过我喜欢。」 这边锅里的水响边了,叶修道:「把菜拿来。」 沈墨瞳递过去,叶修将嫩芽倒入水中,用筷子拨开解释道:「因着叶芽极嫩,不能用滚开的水,这样子在水里拌开焯一下就行。」 菜瞬间变成碧绿,叶修用笊篱捞出来控水,对沈墨瞳道:「颜色漂亮吧,这样子刚刚好,稍一过火,会变黄变黑。」 他拿出个小调料盒,撒入盐,点上麻油,在盘子里拌好,沈墨瞳伸手拿起嚐了口,叶修含笑睨了她一眼,一边将锅里水倒掉,放在火上,一边拿出个小案板,边问道:「怎麽样?」 沈墨瞳「嗯」着点头说好吃,叶修道:「回头我让人置办个小厨房,今儿先这样将就着。」 这说话的功夫,叶修已向锅里倒了少许油,然後三下两刀,切了葱姜蒜丝,放入锅里煸炒,煸炒的空隙,叶修已然切好了火腿丝,一下锅,顿时弥漫出浓郁的香味。 沈墨瞳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叶修又切好了豆腐,一根根一条条,薄厚整齐,宽度一致,待火腿丝炒成均匀的金黄色,叶修放入豆腐,翻炒开,加入少许水,锅里一下子冒出郁香的白烟。 叶修盖上锅盖,拿出个大碗,放入面粉,打了颗鸡蛋,放少许盐,用水调匀,撒入葱花,放在一侧说道:「一会儿菜熟了,再烙张鸡蛋饼,墨瞳儿嚐嚐为夫的手艺。」 娴熟有序,刀工如此整齐洒脱,好似在突然之间手到功成,沈墨瞳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边锅开了,叶修打开锅翻炒两下,撒入盐,将火腿豆腐盛出来,然後在锅里放入水,刷洗乾净倒在一旁的脏水桶里。 将火压得小了点,待锅乾倒入一点油,油温热,将碗里和好的面粉倒进去,然後叶修端起锅那麽一旋转,一张圆如满月的饼的形状便出来。 小火煎至四面爆皮,叶修用铲子翻了个儿,露出十分娇嫩松软的颜色,不多时,便盛出锅。 霞光万丈,大朵大朵的玫瑰云在空中飘,两个人相对而坐,就着石几开始吃着早餐,叶修将饼铺开,在上面放上菜,卷裹起来递给沈墨瞳吃。 沈墨瞳咬了一口,饼的松软揉着火腿豆腐的咸香、揉着新鲜野菜的清爽,饶是慷慨丰盛,她意犹未尽地咽下一口,便又是一大口,叶修搅着碗里的粥,看着她便不由笑了。 笑意温和圆满。 为心爱的人洗手做羹汤,她吃得香甜,便是最大的取悦。 下午日落树梢的时候,承影来了,和叶修进了书房,许久没有出来。 沈墨瞳在藤椅上喝茶、边看书。 薄暮将至,漫天彩云飞卷,飞鸟回还,沈墨瞳伸展四肢在院里子转了一圈,决定生火煮粥。 学着叶修的样儿,将火生起来,正在煮水时,陆小悄闯了进来,见了沈墨瞳劈头问:「我哥呢?」 「和承影哥在书房。」沈墨瞳狐疑道:「怎麽了?」 身後的伤还未好全,陆小悄蹙了下眉,对沈墨瞳挤了丝笑,说道:「哎呀嫂嫂,我刚跑得急,抻到了,好疼……」 这丫头又咋呼撒娇,沈墨瞳不由笑着扶住,「什麽事找你哥?这麽急。」 陆小悄小声道:「嫂嫂,二哥今天以冒险任性祸及兄嫂的罪名,自罚杖责六十,正伏在床上大呼小叫呢!」 沈墨瞳「啊」了一声,陆小悄挑着眉,眼睛亮亮的幸灾乐祸道:「让他责罚我,哼,遭报应了吧,我这回再不去照顾他啦!」 这边厢承影出来了,见了陆小悄皱眉道:「你跑出来干什麽,没事了?」 陆小悄缩肩对承影吐了下舌头,一溜烟小跑道:「我去找叶大哥。」 斜阳艳色,风拂树影,沈墨瞳笑着与承影见礼,承影言笑如故,还笑着提醒沈墨瞳,「夫人,水响了,该下米了。」 沈墨瞳「哦」了一声,躬身下米,承影道:「小悄淘气,夫人莫介意。」 这话中意味,不惟熟稔,更是爱护,沈墨瞳起身对承影嫣然笑道:「承影哥说哪里话,我看小悄妩媚可爱。」 承影笑,略聊了几句,告辞而去。 那日晚霞极是浓烈,烧得半边天姹紫嫣红,沈墨瞳捧着书再看不下去,遂索性歪在软椅上,看着不远处的一片黄黄白白的小菊花。 叶修偏爱纤碎雅洁的小花,尤其爱点缀於浓翠中的纤碎,沈墨瞳出神地望着小菊花於一片青翠中沐光摇曳,不由想,杨林积翠,翘楚幽花,深厚积蕴下的破茧绽放,或许才是叶修所真正爱慕的吧。 门开了,叶修先出来,身後跟着陆小悄,那丫头不开心地嘟着嘴,似乎在叶修面前也不敢多话,只是很规矩地对沈墨瞳道:「嫂嫂,我先回去了。」 目送陆小悄出去,沈墨瞳道:「这是怎麽了?」 「没事。」叶修淡淡笑,开始洗手准备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