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成妃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收拾好了,一行人前往常青院,到的时候,尚宛仪和尚宛逑已经到了,正坐在尚老夫人跟前凑趣。 尚宛妗三人上前请了安,因为之前做衣裳的事情,尚老夫人对尚宛妗有了意见,便不跟她说话,只跟她身边的尚宛宛说话:「你娘不是说你早收拾好了么?怎么这会子才过来。」 尚宛宛亲昵的走上前,在尚老夫人身边撒娇:「我去帮大姐姐挑衣裳了……大姐姐长得高,穿什么都好看,祖母,你有没有什么长个子的法子?」 尚老夫人瞪了尚宛宛一眼:「你多吃饭就长高了。」 二夫人在一旁笑道:「四娘还小呢,再过两年,就跟那雨后的春笋一样,蹭蹭蹭就往上蹿了。」 尚宛宛撅了撅嘴,有些不高兴:「刘家妹妹比我还不爱吃饭呢,现在都比我高半个头了!」 「刘尚书两口子都是高个子的人,刘家小姐自然是长得高的。」然后看了眼尚宛宛,再看了眼二夫人,垂了垂眼交,「你爹爹也是个子高的。」 那意思就是,你长不高,那是因为你娘长得矮。 二夫人被气得一噎,昨晚尚知英怪她娘家没本事,不能在仕途上提携他,也就罢了,今日连四娘不长个字的事情都赖在她身上了! 心里再不满,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飞快掩饰了脸上的苦笑,眼观鼻口观心,不说话了。 尚宛宛素来知道自己娘艰难,现在见长不长个子的事情扯到了她娘身上了,忙住了口,不敢再说下去了。 尚老夫人这才抬了抬眼皮,看向尚宛妗:「元娘,听三娘说你光是冬天的衣裳都堆了一床?大多都还是没有穿过的新衣裳?」 尚宛妗没想到尚宛逑这么快就告状了,冷眼看向尚宛逑。尚宛逑心虚,并不敢跟她对视。 尚宛妗收回视线,开口淡淡的:「都是长辈们给做的,不敢推辞。」 尚老夫人皱了皱眉:「你们在彭州未免也太不知勤俭了,这么大手大脚……你娘留下来那些嫁妆,是不是已经让你挥霍一空了?」 尚宛妗早知道她要打娘嫁妆的主意,心中有了应对,因此并不慌乱,清清楚楚道:「父亲远在西北,发的俸禄又要与同僚往来,又要供岳姨娘等人的吃喝,哥哥和三妹妹还要读书,因此十几年来不曾往家里寄过一个铜板。 咱们家在彭州的产业,祖母也是清楚的,算不得多。我娘一个妇道人家,不能跟男人一样抛头露脸的打理生意,渐渐的就坐吃山空了。我娘又不能看着大家饿死,便拿了自己的嫁妆银子补贴。 所以等我娘把嫁妆交到我手里的时候,都是一些田庄商铺,可以花销的现银却几近于无。」 事实上,尚宛妗正琢磨着找个机会出门,想法子把那笔八万两的银票以别人的名义存进钱庄。藏在家里的软枕里面,到底不是很安全。 尚老夫人死死的盯着尚宛妗,想要判断这话的真假,却又找不到其中的漏洞,只好按下不表,转而继续说起衣裳的事情来。 「你衣裳这么多,想来也是穿不过来的,不如送几套给妹妹们,也免了浪费。」 尚宛妗还没开口,她就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们身材相差大,你的衣裳给了你妹妹们也是穿不出门的,不如我这个祖母的掏银子,请裁缝来改一改,也不是什么大事。」 尚宛妗心里冷笑,斩钉截铁道:「祖母,这事我不能答应你。」 「元娘,你就这么小气!」尚老夫人生气了,她没想到尚宛妗居然会想也不想的就反驳了她。 尚宛妗上前一步,抬起头来看着尚老夫人的眼睛,道:「这些衣裳,一小部分是顾姨娘做的,我有份,二娘同样有份。剩下的都是我娘的手帕交苏夫人给我做的,苏夫人没有女儿,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看,她送我的衣裳,要我转手送给几个姐妹们,那我得先写一封信回彭州才行!」 说完之后尚宛妗还问尚老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不然人家还以为咱们武威侯府没有规矩呢!」 尚老夫人最怕的就是别人说武威侯府没有规矩。她上面没有婆婆,自己娘家又势若,若是让别人说武威侯府没规矩,岂不是在骂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懂规矩? 自己又不要她的衣裳穿! 尚老夫人干笑着道:「既然是别人送的衣裳,自然是不好再给二娘三娘她们几个了。元娘你做得对。」 她本来打算就此赖掉之前说的给尚宛妗做的那两身衣裳的,这会子也不敢了。 瞪了二娘和三娘一眼,要不是她们来自己面前说三道四,自己怎么可能巴巴的在元娘那里讨没趣,又没有好处! 尚宛妗讥诮的看了眼尚宛仪和尚宛逑,心道,不愧是狼狈为奸的关系,使坏都是一起使的。 尚老夫人轻咳一声,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身子不大爽利,就不去永平伯府了,老二媳妇你带着她们出门吧!元娘和二娘刚来锦都,什么都没见识过,就是三娘也不曾参加过这样的诗会,你到时候多费点心,别给武威侯府出了丑。」 二夫人忙答应了,领着尚宛妗等人出门。 一出常青院,尚宛宛就跟二夫人撒娇:「娘,我和婉妹妹跟大姐姐坐一辆车好不好?」 二夫人素来娇惯她,哪能不依,转身笑着对尚宛妗道:「四娘和五娘喜欢和你亲近,你们三个便坐一辆车,我和二娘、三娘坐一辆车。元娘,四娘若是太闹你了,你是做姐姐的,只管拿难听话教训她就是,不要顾忌旁的。」 这话说是让尚宛妗不要客气实则是提醒元娘多担待呢! 尚宛妗抿着嘴儿笑了笑:「四妹妹说话声音跟唱歌儿一样好听,她若是太闹了,我就当旁边养了只精气神好的百灵鸟。」 这话一出来,逗得众人都乐了。偏尚宛宛以为尚宛妗是在夸赞自己,更是得意。 永平伯府距离武威侯府并不远,二夫人带着一行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永平伯府跟武威侯府情况差不多,女儿有不少,儿子却只有一根独苗苗。为着子嗣考虑,永平伯夫人凭着自己的手段,愣是给自己的独子取了两房妻室,同时抬进了永平伯府的大门。 一房是兵部柳侍郎的嫡长女,一房是户部柳郎中的嫡次女,二柳旗鼓相当,进了永平伯府也不分大小。 她们一个住在洗翠院,一个住在红蜡阁,旁人为了区分,便一个唤作「洗翠夫人」,一个唤作「红蜡夫人」。 永平伯夫人觉得这是自己家的本事,因此不但不阻止,反而自己也跟着这么喊了起来。 今日在二门处迎客的便是红蜡夫人。 红蜡夫人生得娇小玲珑,二十三四的年纪看起来跟十八几岁的小娘子差不多。见了尚宛妗一行人,忙上前给二夫人福了福。二夫人不敢受,侧身让过了。 笑道:「可算是等到尚二夫人了。母亲特地交代了我,若是等到了尚二夫人,要我亲自迎过去呢!」 尚宛妗上辈子也听说过洗翠和红蜡的典故,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红蜡夫人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好好的户部郎中的嫡次女,生得又漂亮,怎么会愿意跟人平分正妻的位置呢? 第二章 尚二夫人抓着红蜡夫人的手,拍了拍:「可怜见的,天这么冷,怎么不拿个手炉……永平伯夫人哪里是让你等我,是让你等我们家元娘和二娘呢!」 红蜡夫人抿着嘴儿笑:「尚二夫人也知道,我婆婆最喜欢的就是带着年轻漂亮的小娘子一起玩……尚二夫人身边这两个小娘子都没有见过,只怕就是元娘和二娘了,只不知哪个是元娘,哪个是二娘?」 说完不等人回答,她又笑道:「武威侯府的小娘子个个都生得好看,如今来了两个更好看的了,我自惭形秽,都不敢来问是谁了!」 倒是个快言快语口齿伶俐的。 二夫人松开红蜡夫人的手,一手拉着元娘,一手拉着二娘,笑道:「个子高一点的是元娘,另一个是二娘,元娘闺名尚宛妗,二娘闺名尚宛仪,红蜡夫人只管叫她们妗姐儿和仪姐儿便是。」 接着又给尚宛妗和尚宛仪介绍红蜡夫人:「这位便是红蜡夫人。」 尚宛仪抢在尚宛妗前面给红蜡夫人福了福,然后夸赞道:「红蜡夫人您真好看,来锦都好几天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红蜡夫人这么好看的人。」 永平伯夫人喜欢交际,红蜡夫人跟在永平伯夫人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尚宛仪这样一表现,她反而没有之前喜欢了。 被尚宛仪抢了先,尚宛妗也不恼,含着笑福了一礼,道:「宛妗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红蜡夫人多多指教。」 不卑不亢,红蜡夫人立马给这武威侯府的元娘二娘定了高下之分。心里想着,虽然大齐朝的嫡庶之见不似前朝那般严重,可嫡女就是嫡女,那风华气度可不是偷奸耍滑看菜下碟的庶女能比得上的。 红蜡夫人从手腕上褪下来两个平安吉祥的银镯子塞在了尚宛妗和尚宛仪手里,对尚二夫人笑道:「我是穷到打饥荒的,二夫人可不要笑话我。」 尚宛仪刚刚讨了个没趣,这会子就不敢出头了,抿着唇等尚宛妗动作。尚宛妗大大方方的收了银镯子,跟红蜡夫人道了谢。尚宛仪这才学着尚宛妗的样子道谢。 尚宛宛和秦婉早前来永平伯府,也是收过红蜡夫人的见面礼的,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被忽略了的尚宛逑,心里一阵酸胀,她虽然来锦都有一段时间来,却也是第一次来永平伯府,红蜡夫人给了大姐姐和二姐姐见面礼,偏偏忘了她,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若不是不敢任性胡闹,她都有些想转身回武威侯府了! 她也是武威侯的女儿,凭什么她要受这样的委屈! 红蜡夫人倒不是故意跟尚宛逑过不去,武威侯府乔迁之喜的时候,她和永平伯夫人一起去过武威侯府,当时第一次见尚宛逑,她和永平伯夫人都是给尚宛逑准备了见面礼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给尚宛逑,留在永平伯府的洗翠夫人就让人来送消息,说是永平伯夫人娘家的亲戚来了。 于是永平伯夫人和红蜡夫人就把给尚宛逑准备的见面礼交给了尚老夫人转交,匆匆回了永平伯府。 她们哪里想得到尚老夫人雁过拔毛,连给自己孙女的见面礼都能昧下! 红蜡笑着跟二夫人说话:「……母亲弄的那个暖房,里面种了许多花花草草的那个,前日竟然开了两朵鹅黄色的牡丹。她老人家高兴得不行,见谁都显摆,这不,被夫人小姐们起哄,带着大家去暖房看牡丹了。」 尚二夫人也不知道红蜡夫人给过尚宛逑见面礼的事情,心中觉得诧异,可又不敢提醒红蜡夫人,左右受委屈的不是自己的女儿,便干脆把这件事撇在一边,跟红蜡夫人说起话来。 「……永平伯夫人有闲心,那暖房弄得,整个锦都城也没有几家比得上的。听说往年还开过桃花杜鹃什么的?」 往年尚知章还不是武威侯府,尚知英官位低微,尚二夫人自然也是没有资格受邀来参加永平伯府的宴会的。可永平伯夫人在锦都城的夫人小姐中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就算是没来过永平伯府,尚二夫人也是知道一些永平伯府的事情的。 永平伯夫人有钱,永平伯府也是富丽堂皇,就连路边的灌木花草,都要比寻常人家的看起来要漂亮许多,路上轧的不是青石板,而是一颗一颗纹路好看的鹅卵石。 尚宛逑低着头自伤,没一会儿就被永平伯府的美景给吸引住了,暂时忘记了烦恼,四处打量起来。心里也没有了想回家的念头。 尚宛宛是来过永平伯府的,凑在尚宛妗身边,小声跟她讲哪里哪里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 红蜡夫人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尚宛妗和尚宛宛,跟尚二夫人笑道:「你们家的小娘子关系可真亲密。我家里那两个,平时跟斗鸡一样,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尚宛妗、尚宛仪和尚宛逑都瞪大了眼睛,这锦都城里的小娘子还会打架! 红蜡夫人说的是自己的娘家妹妹,关于她们二人,尚二夫人也是听说过的,笑了笑,问道:「柳三小姐和柳四小姐今日来了没有?」 红蜡夫人一脸的无可奈何:「怎么没来,我婆婆喜欢她,我总不能拦着不要她们来府里。三娘陪在婆婆身边,四娘闹着扮了男装跟她哥哥去射鹿亭那边跟公子哥儿们吟诗作对了。」 「今天他们男子也有诗会?」二夫人有些惊奇。 红蜡夫人笑着解释:「是我们家爷弄出来的,临时带了几个好友回来,射鹿亭在东院那边,中间隔了一片杏林,咱们就是在这边喝酒划拳也出不了丑的。你们家尚大少爷怕是也要来,我们爷吩咐我让人拿了拜帖去武威侯府呢!」 尚二夫人笑道:「那今儿个可是热闹大发了。」 又奉承红蜡夫人:「两边都要招待,只怕你要受累了。也就是永平伯府能把两边的诗会办得这么妥帖。」 红蜡夫人笑道:「这话可不能说,说了就得罪人了。」 然后回头对尚宛妗道:「你还不知道我家那两个混世魔王吧,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却没有你一半稳重。她们若是欺负了你,你只管来找我告状。」 尚宛妗忙说了几句客气话,心里想着这红蜡夫人倒是有趣,她之前说请红蜡夫人多多指教,红蜡夫人这就应对上来了。 到底是好意。 也难怪大家都喜欢和永平伯府来往。 尚宛宛小声告诉尚宛妗:「柳四娘和柳五娘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偏偏都看不惯对方长得跟自己一个样,所以老是跟对方闹。仗着别人分辨不出她们俩,装作自己是对方,拼命给对方抹黑。」 尚宛妗无语了,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红蜡夫人已经回过头继续跟尚二夫人说话:「……今日来的夫人小姐都等着看你们妗姐儿和仪姐儿呢,大家都说,宛宛生得好,她姐姐指定不差。对了,星机老人的高徒长邪上师在永平伯府,好多夫人小姐都找他求卦来着。」 尚宛妗和锦书的神情微微一顿,长邪?是了,在书坊的时候,他自己确实说是暂住在永平伯府的。 只是他竟然是星机老人的高徒?尚宛妗心下一惊。 第三章 尚宛妗上辈子是听说过星机老人的,听说他住在蓬莱,本事大得很,据说是连国运都能改。因此当今圣上便下旨请他进京,以国师之位待之。 星机老人倒不像传说中的高人那般矜持,接了圣旨就带着徒弟进京。谁知半路上竟陨了身,进京的就只有他唯一的一位关门弟子。 众人想着,既然是星机老人唯一的一位关门弟子,没有学到星机老人七成本事,起码也学到五成吧!因此对这位长邪上师礼遇有加。 谁知这长邪上师是个不长进的,只会靠着他师父的名气混吃混喝,自己是什么都不会,连天桥下摆摊算命的假道士都比不上。众人这才渐渐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尚宛妗上辈子也只是听家里的下人闲聊时提过,如今红蜡夫人说起,她才知道自己遇到的那个长邪竟然就是星机老人的「高徒」! 主仆二人都竖起了耳朵,继续往下听。 尚二夫人显然也是知道星机老人和长夜上师的,立马一脸兴奋的问道:「夫人,长邪上师在贵府,是不是星机老人也在贵府?」 红蜡夫人摇了摇头,一脸的遗憾:「星机老人受不得路上的风雪,已经仙去了,等见了长邪上师,你们可不许在他面前提起星机老人。」 然后回头看了眼尚宛妗等人,压低了声音对尚二夫人道:「钟家那位大小姐也来了,当着长邪上师的面就问星机老人是不是真的会长生不死之术法,被长邪上师三言两语骂了个没脸。我婆婆看不下去,忙着人让我们爷进来把长邪上师请去了射鹿亭。」 哪位钟家大小姐?尚二夫人还没开口问,立马回过味来,可不就是马上要成为她大嫂的钟家大小姐! 还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呢,说话行事还没有她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有分寸!尚二夫人对尚未进门的武威侯夫人就此有了一分不屑。 又想到长邪,尚二夫人一脸遗憾:「上师去了射鹿亭,我等怕是没有机会向上师求卦了。」 红蜡夫人笑道:「这个你放心,上师说他有天机应在咱们的赏冰诗会,你们晚点走,等钟大小姐走了,他指定还要过来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暖房外面,尚宛妗想要继续听下去,红蜡夫人却止住了话头,不再往下说了。 红蜡夫人带着几人进了暖房,众人的视线立马从牡丹花上挪了过来。 尚宛妗遗传了尚顾氏的脸蛋和尚知章的身高,尚宛仪遗传了顾姨娘的相貌,两人都出色得很。虽然年纪还小,五官没有彻底长开,众人脸上还是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她们二人并不算是锦都城最好看的小娘子,可真把大家拿起来比,从她们俩往上数,也数不出来几个人了。 红蜡夫人撇开尚二夫人,拉着尚宛妗就往永平伯夫人身边凑,嘴里笑道:「母亲,快,媳妇给您带了个好的来,以后可别把四娘和五娘往一堆凑了。」 这话说得众人都忍不住乐。 洗翠夫人也跟着逗乐:「这下好了,不但是四娘五娘,就是咱们,在母亲面前也是要失宠了的!」 永平伯夫人伸手抓住尚宛妗的手,拍了拍手背,笑道:「是好孩子,也不枉咱们办这一场赏冰诗会了!」 尚宛妗不肯尚家的小娘子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趁机把尚宛仪拉过来,两人一起给永平伯夫人行了礼。 永平伯夫人笑着给两人送了见面礼,是一对玉做的小兔子。 两人又大大方方的行礼道谢。 众人要么打量着二人的容貌,要么心里偷偷评判着二人的性格,在这些善意的目光中,尚宛妗忽然感受到一股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不动声色的抬头看过去,愣了一下,原来是钟雪盈。 钟雪盈对上她的视线,觉得有些尴尬,正不知所措,尚宛妗却大大方方的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回答永平伯夫人的问话。 尚宛妗心里也听诧异的,她没有想到钟家大小姐也会参加这赏冰诗会。正月初六是钟大小姐和尚知章的正日子,今儿个都腊月二十六了。 或许是听说她要来所以才特地来的吧?尚宛妗转念一想,然后心中苦笑,做武威侯的继室,要小心的从来都不该是她这个武威侯嫡长女,而是顾姨娘才对。 想到钟雪盈上辈子吃的那些苦头,尚宛妗心中起了一丝怜悯。 上辈子万寿案发生之前,她曾经偷偷去求过钟雪盈这个嫡母,说是想要跟陆展沉和离。钟雪盈劝她忍下来。 当时钟雪盈说的是,你以为和离了之后苦日子就结束了,可你若是和离了,你爹爹定然会再给你寻一户人家,再嫁也是半路夫妻,说不得还不如陆院判呢!到时候又怎么办? 正回忆着,忽然间一个穿着百蝶穿花袄子的中年妇人朝着尚宛妗的方向走了几步,视线落在尚宛妗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眉一扬,捏着锦帕侧身对钟雪盈道: 「这是个好孩子,看着像是好相处的样子。钟家侄女,你没有给尚家小娘子准备见面礼吗?」 钟雪盈虽然孀居在家,可却是个脸皮薄的,听妇人这么一说,脸色一变,心里格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一遭。 十根手指不由自主的在身前绞着,嘴唇发白,下意识的道:「徐家婶娘这话是怎么说的?雪盈就是再放肆,也不好在永平伯府放肆的,这么多伯娘婶娘在这里,雪盈怎么好越过众多长辈呢!」 她这话一出来,包括尚宛妗在内,在场众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徐夫人在这个时候挑起这样的话,确实是不怎么合适。可钟雪盈和武威侯府的亲事是皇后娘娘撮合的,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没有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钟雪盈作为尚宛妗等人的长辈,就该在外人面前给尚家姐妹做面子才是。尚家姐妹有了面子,她自己才不会被人家看了笑话去。 更何况,这「遇上了」还是钟雪盈自己有意为之。 可她一句话就把自己与尚家姐妹的关系放在了在场其他夫人小姐们一个地位,实在是让众人有些鄙夷。 钟太傅两朝元老一品太傅,家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就是给孩子们准备一两件见面礼值什么? 钟雪盈这分明就是当着众人的面给未来的继女们没脸。 众人脸上的表情带上了兴奋与探究,等着看尚家姐妹们如何反应。 尚二夫人心中气恼,却也不好替大房出头,她不出头,尚宛宛和秦婉就更没有出头的资格了。 尚宛逑想起自己刚刚一路受的委屈,如今见尚宛妗和尚宛仪跟自己一样「倒了霉」,心里不但不气愤,反而多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兴奋。 只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显露自己的兴奋有多不合时宜,于是低下了头,干脆继续扮起了委屈来。 尚宛仪气得满脸通红,柳眉一竖就要闹腾。尚宛妗见了,暗骂一声「蠢货」,忙眼疾手快的拉了尚宛仪一把,阻止了尚宛仪说话。 尚宛妗盈盈一笑,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的对着钟雪盈行了礼,笑道:「原来这位就是钟家姨娘,宛妗初来乍到,不认得钟家姨娘,失礼了。」 第四章 然后面不改色的招呼尚宛仪和尚宛逑上前行礼,尚宛仪和尚宛逑有心不听她的,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们也不敢给自己弄出个不尊嫡姐的名声来,只好强忍着心里的不快,顺从的上前行了礼。 众人听了尚宛妗的话,先是一愣,然后都捂着嘴偷笑起来,眼睛还时不时的往钟雪盈身上瞟。 钟雪盈气得脸色通红。她对尚宛妗不客气,尚宛妗对她更不客气。 钟雪盈尚未进武威侯府的门,尚宛妗自然是不能称呼她为「母亲」的,她如今孀居在家,又是尚宛妗父亲的未婚妻,尚宛妗叫她钟夫人或者钟小姐都不合适,叫钟姐姐就更不行了,她比尚宛妗的母亲的年纪小,进门之后又该叫尚顾氏一声姐姐,所以尚宛妗这个时候叫她一声「钟家姨娘」也挑不出错来。 可偏生姨娘二字又有另外一重含义。 尚宛妗这么一弄,既全了自己的礼数,又表明了尚家小姐们不是好欺负的。敲打了未来的继母,自己愣是摘得干干净净,让人说不出不好来。 尚二夫人飞快的扫了尚宛妗一眼,心下暗暗赞叹,想着四娘要是有这手段,她就不用担心四娘日后成了亲在婆家受委屈了。 尚宛妗带着尚家姐妹笑盈盈的看着钟雪盈,让钟雪盈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最后还是她身边的那位夫人提醒了她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冲着尚宛妗姐妹笑了笑,说了两句客气话。 到底是没有给尚家姐妹见面礼。 尚宛妗心里冷笑,她本来想着上辈子钟雪盈也曾对她说过几句真心话,应该不是心坏的人。现在她才看明白,钟雪盈或者心不坏,可她脑子蠢。 这样的蠢货,难怪上辈子斗不过出身远不如她的顾姨娘了。 倒是永平伯夫人,在这一来一回间对尚宛妗多了几分欣赏,笑着打破尴尬,把尚家姐妹往自己身边一拉,笑道:「你们来了,洗翠和红蜡我就不要了,你们姐妹来陪我看这牡丹花!」 说着朝自己身边的人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人更好看,还是花更好看。」 她身边那位夫人是长兴侯府的三夫人,闻言,笑道:「我可不敢说人好看,花好看是你们永平伯府自己家的花,也就罢了,我要是说人好看,你把人抢回来怎么办?武威侯还不跟你拼命!」 这话说得众人一乐,气氛再次活跃起来。永平伯夫人趁机给尚家姐妹介绍在场的众人。尚宛妗几人都礼数周全的叫了人。 只是,除了闵三夫人外,再没有一个人给尚家姐妹见面礼了。钟雪盈再不好,那也是一品太傅的女儿,武威侯府根基尚浅,众人又跟尚二夫人没有交情,心里纵然不齿钟雪盈的行为,却也跟着钟雪盈看轻了尚家姐妹。 国子监郭祭酒的夫人小声对大理寺卿的夫人嘀咕:「这尚家姐妹生得再出色又怎么样,未来的主母不抬着她们,只怕难有出头之日了。本想着毕竟是锦都新贵,我家那丫头跟他们府上的四娘交好,同龄的小姐妹正好走动,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 大理寺卿的夫人跟着点头:「谁说不是呢!她们刚来,跟她们示好那是一个准儿,谁知道会遇上钟家寡妇这样的女人。真是可惜了!」 说得虽然难听,却是大家心里的真实想法。 钟雪盈竖起耳朵也听到只言片语,这才知道自己莽撞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还能怎么办? 到底是借着身体不舒服的借口,跟永平伯夫人告辞离去。 她一走,众人评论起这事来更没有了顾忌,反而让尚宛妗等人的处境变得越发难堪起来。 锦书心里一阵忿恨,她本来想着有了新的当家主母,就有人管着顾姨娘了,小姐的日子说不得就好过气来了。谁知这未来的当家主母会是这副德行,还没有收拾顾姨娘呢,先找上她家小姐的麻烦了! 永平伯夫人见状,心里也气得不行,她好好的赏冰诗会就让钟雪盈那个不懂事的给毁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再有宴会,绝对不会邀请钟雪盈了。 对钟雪盈越厌恶,永平伯夫人就对尚宛妗姐妹越发怜惜起来,当下就笑道:「大家到这暖房来都是看牡丹花的,怎么当着我的花儿的面说起人来了?花儿们要是有感情,这会子指不定多难过呢!」 到底不敢得罪永平伯夫人,众人忙止住嘴里的话,顺着永平伯夫人的意思夸赞起牡丹花来。 尚宛妗心里松了口气,看向永平伯夫人的眼神就带了分感激。正要小声跟永平伯夫人道谢,就听暖房门口看门的一个丫鬟朗声道:「大爷带着几位爷来了!」 洗翠夫人和红蜡夫人忙迎了上去,嘴里说道:「不是在外间么,怎么这会子进来了。」 说话间永平伯世子穆青已经自顾打开帘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俊俏的后生。满屋子的女人齐刷刷的朝这边看过来,饶是后生们素日在家胡天胡地的玩,也忍不住红了脸。 尚宛妗也跟着众人看过去,就尚奚舟眼睛亮亮的看着这边,笑着的唤了声:「元娘!」 尚宛妗笑盈盈的对他点了点头,随后把目光挪到他身边那个人的身上,僵住了。 是韩骆双。 暖房里面人多,就算是窃窃私语也嘈杂得很,尚宛妗正站在了一株开花的牡丹前,神色僵硬的看着那个欺霜傲雪的少年。 韩折尘与尚奚舟不同,看起来有些文弱。身上穿了件竹叶暗纹的氅衣,看起来玉树芝兰,像极了画册里面下凡的文曲星。 他正笑着跟柳家三小姐说话,感受到尚宛妗这边的注目,不慌不忙的扭头看了尚宛妗一眼,含着笑对尚宛妗点了点头。 跟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尚宛妗鼻子有些酸,她没想到过了十几年自己还记得这个少年的模样。 那些刻意想要遗忘的记忆,潮水般的挤进她的脑子里,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昏昏沉沉的,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韩折尘愣了一下,然后抬脚上前,拱手一礼,皱着眉头小声问道:「这位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尚奚舟也发现了自己妹妹的异样,快步上前,担忧的唤道:「元娘?」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不自觉的吟出一个名字来:「骆双?」 韩折尘诧异了一下,心道原来这就是尚兄说的那个妹妹,果然生得不凡。然后便听见尚宛妗对着他又唤了一声:「骆双?」 韩折尘对着脸色不善的尚奚舟摊了摊手,跟尚宛妗解释:「小姐怕是认错人了,在下韩折尘,并不是小姐口中的骆双。」 尚奚舟满意了,把韩折尘往自己身后一拉,正要跟尚宛妗说话,就听到身后有人嗤笑了一声,道:「她这是被魇住了。」 说话这人的声音实在是熟悉,尚宛妗立马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刚看清那人的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冷茶泼了一脸。 要说这长邪实在是有本事,半盏冷茶一滴不漏的都泼到了尚宛妗脸上,衣裳愣是没有打湿分毫! 尚奚舟吓了一跳,忙掏出锦帕给尚宛妗擦了脸,回头反手把长邪往后面一惯,怒道:「你做什么!」 第五章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盯着这边,面面相觑猜测刚刚发生了什么。 尚宛妗皱了皱眉,一脸不悦的看向长邪,她是初次出现在锦都贵眷圈子里面的小娘子,被泼了这么半盏凉茶,算是出了个大丑。只怕回去之后立刻就会成为大家私下的谈资了。 尚二夫人见状,也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尚宛妗跟前来,问她有事没事。 长邪一脸无辜的看着尚奚舟,摊了摊手解释道:「她魇住了,本上师帮帮她不成么?」 「你这个人好生无礼!」尚宛宛气不过,快言快语先开口反驳,「大姐姐不过是一时走神,你拿了凉茶就泼到大姐姐脸上,分明是故意给大姐姐难堪,还胡说什么魇住了,真是不知所谓!」 尚二夫人虽然不爱惹事,却也是个聪明的,她看到长邪身上穿着的道袍,立马就猜到了长邪的身份。长邪毕竟是永平伯府的客人,尚二夫人不好找长邪问罪,便转身跟永平伯夫人讨说法。 「穆夫人,我家元娘初来乍到,就算是没有了亲娘,那也是武威侯府的嫡长女,如今在永平伯府受此欺负,穆夫人作为东道主,还请穆夫人为我家元娘讨个公道才是!」 她身份低微,本来就不敢在这些身份尊贵的夫人太太面前说话,就算是开口,也是捡一些奉承话来说。只是眼下这个情况,她若是不强应一些开口,只怕武威侯府在众人眼里更成了一个笑话。 永平伯夫人上前来笑吟吟的拉了尚宛妗的手,介绍道:「这个就是长邪上师,星机老人唯一的关门弟子。」 说着看向尚二夫人,一本正经的解释:「长邪上师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妗姐儿出手的,她既然说妗姐儿是被魇住了,那就真的是被魇住了。长邪上师不会轻易出手,在场的众人还指不定怎么羡慕妗姐儿呢!」 尚二夫人将信将疑的扭头四周打量了一下,果然在众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艳羡,这才松了口气。 别说是尚二夫人,就是尚奚舟脸上的不豫都消散了泰半。 尚宛妗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了,自己被人泼了一脸的凉茶,居然还会有人羡慕她? 永平伯夫人转头吩咐红蜡夫人:「到底是爱漂亮的小娘子,脸上是不能留茶渍的,你快带了尚家小姐下去净脸!」 吩咐完了之后又来安抚尚二夫人:「让她们孩子去吧,咱们说说话。」 尚二夫人这才觉得虽然被泼了凉茶也不算失了体面,便对尚宛妗点了点头。 尚宛妗叹了口气,这满屋子的人,她总不能跟长邪计较,再说了,大家这会子把长邪当高人供着,她就算是计较,不但讨不回公道,只怕还会引众怒。 便对着众人福了福,对红蜡夫人道:「那就麻烦红蜡夫人了。」 红蜡夫人抿着嘴笑道:「不值什么,正好我对你喜欢得紧,咱们路上可以说说话。」 柳家三小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忙道:「我也和姐姐一起去。」 永平伯夫人素来娇惯她,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于是柳三小姐便跟着尚宛妗一起和红蜡夫人出了门。 等出了暖房,尚宛妗听到身后永平伯夫人把永平伯府世子叫上前问话:「怎么忽然间来这暖房了?你是主人家,你来了这里,射鹿亭那边怎么办?」 然后便听到穆青无奈的声音:「听闻钟大小姐走了,上师便不肯在射鹿亭待着了,要回暖房这边来。我本来是要让鸣烟陪上师进来的,可又觉得怠慢了上师,便亲自带着人过来了。射鹿亭那边……有锦王殿下看着呢!」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走在尚宛妗身前的红蜡夫人也嗬了一声,却顾忌着身后还有一个尚宛妗,并没有说什么。 柳三小姐却是个骄纵惯了的,什么话都敢说,当下就脱口而出:「锦王殿下支走大姐夫,指不定要在射鹿亭那边玩什么新花样呢!」 「姣姣!」红蜡夫人沉声喝道,然后扭头笑着对尚宛妗道,「这孩子总跟没长大似的,口无遮拦,妗姐儿你别当真。」 尚宛妗知道红蜡夫人这是怕自己把柳三小姐的话传出去,当下笑了笑,道:「柳姐姐快人快语,旁人听了这话也只当柳姐姐率真,断不会跟柳姐姐计较的。红蜡夫人大可放心。」 红蜡夫人见尚宛妗这么上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她也多了一份好感。柳姣姣却轻哼了一声,并不领尚宛妗的好意。 红蜡夫人面上有些尴尬,狠狠的瞪了柳姣姣一眼。尚宛妗心中诧异,刚刚在暖房,她与柳三小姐一句话也不曾说过,看现在这样子,柳三小姐似乎是记恨上了她? 说话间就到了红蜡夫人住的红蜡阁,红蜡夫人吩咐了人去打热水,又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把洗脸用的香胰子拿来给尚宛妗选。 柳姣姣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人,趁着她姐姐跟丫鬟说话的功夫,就凑到了尚宛妗面前,石破天惊的开口质问:「你是不是喜欢三哥哥?」 尚宛妗吓了一跳:「你说的三哥哥是谁?」 「自然是韩三郎!」柳姣姣瞪了尚宛妗一眼,觉得尚宛妗是在装模作样,「刚刚你直勾勾的盯着三哥哥看,我都看到了,你别想狡辩!」 难怪柳三小姐忽然对自己这么大的敌意……尚宛妗哭笑不得。 又想起刚刚柳三小姐与韩骆双说话的样子,小女儿情态尽显,是了,韩骆双那样的少年,合该是被满城少女放在心上的人物。 尚宛妗还记得,上辈子韩骆双状元及第,游街时所过之处香囊、锦帕齐飞,也不知是哪个小娘子把自己的发簪混着一起丢了出去,扎到了旁边探花郎的白马的眼睛,马受了惊好一阵混乱,差点儿就踩死了人。 尚宛妗垂了垂眼睛,心里有些难过,可惜,韩骆双只当了三天的状元郎。 韩骆双是被自己害死的。 上辈子尚宛妗在武威侯府的泥潭里面挣扎时,在被不顾她意愿许给陆展沉时,只有韩骆双站出来说喜欢她,要娶她为妻,甚至还为她考了状元。 谁知才做了三天的状元,连媒婆都没来得及上门,韩骆双就因为尚宛仪的一句玩笑话,死在了野兽的口下。 尚宛妗来不及伤心,就被塞上了陆府的花轿,那个时候钟太傅已经退下来了,再加上因为韩骆双不肯娶钟太傅的幼女,与钟家闹翻了脸,竟是连一个替韩骆双讨公道的人都没有。 尚宛妗跟在陆展沉身边十数年,每次被逼着试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穿肠烂肚」般疼时,尚宛妗就会想,若是韩骆双没有死,自己是不是也能跟戏文里面的女子一样,与自己的心上人过上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她倒不是多爱韩骆双,只是把韩骆双当成了拉自己出泥潭的救命稻草,又心怀愧疚,所以才惦记了这十几年。 要不是刚刚看到韩骆双,她都快回忆不起他的模样来了。 柳三娘怒视着尚宛妗,冷笑道:「韩郎文采出众,你们武威侯府在锦都城脚跟还没有站稳呢,你也好意思惦记他!」 第六章 自己总不能再连累韩骆双一次吧?尚宛妗想通之后,对柳三娘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柳姐姐您说得很对,只是我并不是惦记上了韩三郎,刚刚实在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那你叫的’骆双’是谁?」柳三娘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她刚刚离得近,可是什么都听到了。 尚宛妗抿着嘴儿笑了笑,矢口否认:「我有叫什么骆双吗?难怪长邪……上师说我是魇着了。」 说话间红蜡夫人已经扭过头来,她只听到尚宛妗说长邪上师和魇着了,便以为她们两个小娘子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被吓到了。 笑着对柳姣姣道:「你妗妹妹还小,人家叫你一声柳姐姐,你这会子怎么好吓唬人家?」又刻意放轻柔了声音对尚宛妗道,「长邪上师是个有本事的,又是个心善的,他既然出手帮了你,定然是没事了,你别放在心上。」 尚宛妗点了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柳姣姣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她确实不是轻浮的样子,再加上对长邪的迷信,就真的信了尚宛妗的说辞。 柳姣姣只有对上自己那个双胞胎妹妹柳淼淼时才会蛮横不讲理,大多数时候还是讲道理的。所以信了尚宛妗的说辞之后,她心里就觉得自己刚刚质问尚宛妗的话有些过分了。 想要跟尚宛妗道歉,可人家尚宛妗看着她一副笑眯眯不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她道歉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正不知道怎么办,就见红蜡夫人院子里的丫鬟领着一个婆子端了热水拿了毛巾过来,忙上前一步,对红蜡夫人道:「姐姐您别啰里八嗦了,妗妹妹脸上被泼了冷茶,这会子难受着呢,快让妗妹妹净脸才是正经。」 尚宛妗心道这柳三小姐竟然是这般直率的一个人,一边觉得有些愧疚,一边真诚的对柳姣姣点了点头,两人算是和解了。 等净了脸,重新抹了脂膏之后,红蜡夫人便带着尚宛妗和柳姣姣往暖房的方向走,红蜡夫人见自家妹妹这小心讨好的样儿,便知道自家妹妹又做错事了。便故意引着尚宛妗说话,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 尚宛妗和柳姣姣都是心怀鬼胎的人,对于红蜡夫人的举动,心里赞成不已,自是配合。等到了暖房外面,柳姣姣和尚宛妗已经亲密的手挽手凑在一起走了。 锦书跟在后面松了口气。 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家小姐素来是小心谨慎聪明得体的人,今天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看一个男人看得愣住了,甚至嘴里还喊出了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难不成小姐认识那位玉树芝兰德公子?可小姐嘴里喊的是「骆双」,那位公子名讳却是韩折尘的,两者怎么听也联系不到一块来。 好在除了一直密切关注着韩公子的柳三小姐、韩公子,以及大少爷,旁人关注着那个道士那边,并没有注意到小姐的出格举动。 再加上那个道士魇着了的说法,旁人就是注意到了小姐出格的举动,也不会多想。 一边琢磨着,锦书一边跟在尚宛妗身后进了暖房。进了暖房之后,锦书先目光警惕的扫了一眼,发现穆世子已经领着大少爷、韩公子等人出去了,只剩下那个道士坐在众人中间说话,不由得松了口气。 又想到那些人叫那个道士「上师」,很是尊崇的样子,锦书对长邪的印象好了不少。 尚宛妗也松了口气,她心里已经隐隐觉得自己今日的举动有些不妥了,却只拿自己乍见故人心绪不宁来说服自己。又见长邪顶着一张美男子的脸在众位夫人小姐中高谈阔论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这到底是赏冰诗会,永平伯夫人见红蜡夫人带着尚宛妗回来了,便道:「花园水渠那边的石桌上准备了好些冰雕,大家这会子也暖和过来了,不如同我一起过去看个新鲜?」 小娘子们都欢欣鼓舞的,夫人太太们凑在长邪跟前说话,说上话了的还好,那还没说上话的,心里就有几分不愿意了。 永平伯夫人把大家的心思看在眼里,笑道:「上师自然也是跟我们一起过去的。」 众人这才挪步。 谁知这一出暖房,长邪就闭口不言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众人不敢勉强他,只好住了嘴,说起别的事情来。 尚二夫人领着尚宛宛等人同尚宛妗走在一起,当着众人的面,尚二夫人也不好问别的,只憋出一句:「元娘,你还好吧?」 尚宛妗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身后阴沉的一声:「尚大小姐。」 尚宛妗和尚二夫人都吓了一跳,回头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长邪已经走到尚宛妗身后来了。 尚宛妗跟红蜡夫人去净脸那段时间,二夫人已经彻底被长邪折服了,对长邪上师的尊敬程度一点也不输于别人家的夫人太太,忙颔首一笑,恭恭敬敬的打了声招呼:「上师。」 长邪并不理会她,而是目光探究的看着尚宛妗:「你刚刚被魇住了。」 长邪在尚宛妗心里已经成了仗着星机老人名号骗吃骗喝的人了,所以尚宛妗是不信自己刚刚是真的魇住了的。 可长邪的行为确实是给她解了围,便学着尚二夫人的样子跟长邪颔首:「刚刚多谢上师了,以后若有机会,小女子定然厚报上师。」 凡事点到为止,尚宛妗以为自己这么说了,长邪必然不会继续纠缠下去了。 谁知长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向尚宛妗的目光隐隐带了些审视:「你的玉佩呢?」 尚宛妗有些诧异,下意思道:「什么玉佩?小女子今日并没有佩戴什么玉佩啊!」 长邪沉了脸,正要追问,可眼睛的余光看到众人不动神色朝这边看来的带着几分探究的视线,话到了嘴边便改了口:「小娘子容易被邪气侵袭,玉能养人,也能护人,你若是时常带着玉佩之类的灵物,就不会发生今日这种被魇住了的事情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尚宛妗虽然不是很信,可当着众人的面,还是乖乖巧巧的点了头,跟长邪道了谢。 甚至还喊了好几声「上师」。 长邪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师父简直是蠢透了,那么重要的玉佩,都不说清楚就给了这尚家小姐,人家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随身携带?说不定早丢了,或者拿去打发下人了呢! 长邪想到自己被星机老人逼着布星阵养「养魂玉」那些苦日子,觉得此刻心里非常苦。 说话间已经到了花园。锦书跟在尚宛妗身边看得津津有味,这南边和北边果然不一样,北边这个时候都是银装素裹的,哪里看得到这绿意盎然的景色? 武威侯府的花园是不错,可哪有永平伯府这花了大价钱精心打理的好看?尚宛仪也在心中赞叹不已。 只是她经历了钟雪盈那件事,在永平伯府就更不敢踏错一步,让人耻笑了她去。这会子心里纵然是欢喜的,也不肯表现得太过明显,反而偷偷瞧着尚宛妗的举动,一切都跟着尚宛妗学。 尚宛妗自然也注意到她了,可尚宛宛和柳姣姣一左一右的拉着她说话,便也顾不上尚宛仪了。心里想着,来日方长,她这会子只要不给我添麻烦,我也不理会她。 第七章 到了水渠附近,果然见了好几个石桌,上面摆着各色冰雕,旁边有长相娇美穿了一色华服的小娘子伺立在石桌旁边。 这些小娘子们看装扮不像是丫鬟,头上一律绾了飞仙髻,身上的华服料子虽然好,在这个季节却显得有些单薄了,倒显衬出一溜的好身材来。 尚宛妗有些诧异,不由得小声问了尚宛宛一句:「这是什么规矩吗?」 尚宛宛摇摇头,她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永平伯府的赏冰诗会呢,哪里知道那么多。 柳姣姣有些得意,在一旁笑道:「妗妹妹你一定猜不到她们是谁?」 「是谁?」尚宛妗看她那样子,知道她要卖弄,便抿着嘴儿问了一句。 尚宛宛等人也好奇得厉害,睁大了眼睛盯着柳姣姣等她解惑,周围有好几个也是第一次参加赏冰诗会的夫人小姐也都盯着柳姣姣看。 柳姣姣更得意了,抬了抬下巴,才道:「这是府里养的戏子呢!这些全部都是旦官,年纪小生得好,基本功又扎实,身段儿一流,夫人便给她们量体裁衣。」 说着促狭的笑了笑:「你们数数,正好是七个,夫人当自己这是养了七仙女解闷儿呢!」 这话一出来,众人都乐了。乐完之后,大家心里就忍不住嘀咕,这永平伯府真有钱。养戏子虽然花费高,可在场的各位,也不单单是永平伯府一家养了戏子。只是,却也没有人家像他们这样光是连女旦都足足养了七个的。 自有那些机敏的凑到永平伯夫人面前表示自己的佩服。永平伯夫人是见惯了这场面的,虽然欢喜,却没有放在心上。 笑盈盈的往那些冰雕上面一指,笑道:「咱们这些老货就不凑热闹了,你们这些小娘子,平日家里兄弟老是在学堂显摆自家姐妹有什么咏絮才,今儿个可都跑不掉了!」 「咏絮才算什么,上次听我家大郎说,学堂里的同学,忘了说的是那家的少爷了,平日里连文章都是拿回去找妹妹帮忙写的!」一个穿着赭色常服的圆脸妇人笑道。 这话出来,众人又是一乐。尚宛妗看着那满石桌的冰雕,晶莹剔透好看得紧,又见大家其乐融融笑成一团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想,原来与人交际是这么好玩多事情,难怪上辈子尚宛仪逼着她帮忙写诗也要去参加锦都小娘子们的宴会。 却也不是不警惕的,大家说一句话要在肚子里拐七八个弯,若是不注意就得罪人了。 尚宛妗抿着嘴儿跟众人笑,一副大方知礼的样子,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尚宛宛想着众人的话有些心虚,她和秦婉一起去女学念书,秦婉是个认真上进的,她被秦婉一衬托,就显得不学无术起来。因此她学得并不差,在这方面却总没有自信。 又想到前两日尚宛妗还在抱着诗集啃,不由得就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皱着眉小声问尚宛妗:「大姐姐,你猜永平伯夫人会出什么样的题目?」 尚宛妗摊了摊手:「猜到题目了又怎样?」 尚宛宛愁道:「早些知道的话,我就可以早些琢磨了啊!」然后一脸求助的看向秦婉,「五娘,等会儿你可不能不帮我!」 秦婉不是大包大揽的性子,当着这么多热的面呢,她待会儿也不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居然回绝了尚宛宛:「宛姐姐你文思泉涌,一定没有问题的,哪里用得着我帮忙。」 尚宛宛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旁边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尚宛仪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往这边凑了两步,笑着对尚宛宛道:「不怕,二姐姐帮你。」 尚宛宛眼睛一亮,正要高兴,又想起二娘和她姨娘陷害大姐姐的事情来,她如今跟大姐姐亲近,自然不愿意让大姐姐伤心。 于是神色复杂的看了尚宛仪一眼,恹恹的道了谢:「多谢二姐姐了,只是此处人多,宛宛怕到时候连累了二姐姐名声,此事还是算了吧。」 尚宛仪在一旁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早就发现了,武威侯府里面,目前主持中馈的是老夫人和二夫人,老夫人那里要讨好,二夫人这边,她也应该跟尚宛宛打好关系才是。 尚宛仪心里计较着,和尚宛宛打好关系,那丫头傻,大不了就是多一个跟屁虫,说不得多给几样首饰就可以哄得人替她做事了,虽然不好掌握,却比尚宛逑这个亲娘出身低微的庶女有用多了。 如何哄得尚宛宛抛弃那个碗精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尚宛仪觉得自己脑子里起码有一百种方法。万万没想到的是,尚宛宛居然会拒绝自己的示好! 尚宛妗听到尚宛仪这话,心里也觉得挺稀奇的,上辈子尚宛仪每次参加小娘子的诗宴,都要猜测几个主题出来,提前让她作好了诗,如今竟然敢夸下海口说要帮尚宛宛? 这么一想,嘴角勾了勾,带了些兴致等着看尚宛仪的表现。 永平伯府为了这一年一度的赏冰会,专门在府里养了好几个冰雕师傅,都是从北边请来的,几十年的老手艺了,也不是一般的冰雕师傅比得了的。 因此,石桌上那些冰雕,或者琼楼玉宇、或者美人拜月、或者亭台楼阁……虽然个头不大,却是内有乾坤,精致无双。 在场的夫人和小姐们都看呆了,尚宛妗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冰雕的,也看得出了神,柳姣姣拉着尚宛妗上前,忽然问道:「妗妹妹觉得哪个最好看?」 尚宛妗心里想着都很好看啊,却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抬手指了那个美人拜月的,笑道:「这个最好看,别的尚可。」 旁人这个时候夸赞冰雕,就算是格外喜欢某一个,也不会说出「别的尚可」这样的话来的,柳姣姣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尚宛妗看着聪明伶俐却是个傻大姐,要捂她的嘴巴已经来不及了。 永平伯夫人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和众人一起看向尚宛妗,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明显是恼了尚宛妗了。 尚二夫人心下也奇怪得很,元娘在家时的表现,虽说不是满身心眼,却也不是蠢的,怎么就当着众人说出这种话来了? 忙站出来打圆场,陪着笑脸道:「元娘还小,不会说话,你们看她眼珠子都钉在这些冰雕上了,哪里是尚可的样子!这孩子,就是口是心非!」 和尚二夫人的目光对上,尚宛妗回过神来,有些心惊。她不认为刚刚那话是她能说得出来的,更何况还是在别人家里做客! 忙挽救道:「我是看柳姐姐一脸得意的样子,故意跟她开玩笑呢!这些冰雕巧夺天工美轮美奂,就是在彭州也是少见的,可见永平伯府冰雕师傅的技艺高深!」 她说得诚心诚意,众人这才稍稍信服了一些,永平伯夫人又重新露了笑脸,引着众人一个一个的品鉴这冰雕。七个女旦声音婉转动听的轮流着给大家介绍这冰雕的来历典故。 柳姣姣瞪了尚宛妗一眼,想了想,人家到底叫自己一声「柳姐姐」,便叮嘱道:「你以后再跟玩伴开什么玩笑,一定要小声些。人家都生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肝,你若是不注意,只怕连骨头都被啃得不剩下了!」 第八章 得,这是真的把尚宛妗当成傻大姐了。 尚宛妗也不恼,乖乖巧巧的应了,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自从进了这永平伯府之后,她好像总是在犯蠢!她又不是真的十三岁的小娘子,说话行事怎么反而连十三岁的小娘子都不如了? 尚宛妗扭头看了眼一脸兴奋的看冰雕,时不时发出赞叹声的尚宛宛和安静如画的秦婉,顿时觉得自己是连十岁的小姑娘都不如了。 哄了柳姣姣去看冰雕,自己跟在后面正微蹙柳眉琢磨着,忽然就听到身后一声叹息。 吓了一跳,转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长邪又到了尚宛妗身后。 长邪忽然凑上前来,小声叮嘱她:「你星格跟永平伯府不对付,诗会结束之后,赶紧回武威侯府去。」 说完这句就后退了几步,冲着尚宛妗眨了眨眼睛,等尚宛妗回过神来要细问时,长邪已经到了另一个石桌,指着桌上的冰雕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说着什么,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有趣的,那小娘子笑得花枝乱颤。 大概是察觉到尚宛妗正看向这边,便回过头来朝着尚宛妗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和那小娘子说话去了。 星格是什么?尚宛妗满头雾水。长邪这人她实在是琢磨不透,所以对于长邪的话,她都是信两分疑八分的。 只是长邪这次有句话说对了,她不该再在这永平伯府待下去了,要赶紧回去才是。 那边那永平伯夫人笑着对众人道:「既然尚家大小姐觉得美人拜月最好看,咱们这次的主题便是美人拜月吧!大家可要抓紧时间琢磨,若是写得好了,便由我出银子,给大家印一本诗集,就叫……就叫……《锦都群美录》如何?」 众人自是不反对。 等到一行人赏完冰雕去了花厅,尚宛妗随手写了一首,窥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与众人一起落了笔。 众人嘻嘻哈哈的互相评判,最后竟然是不声不响的秦婉拔了头筹。秦婉写的是首律诗: 盘里玉冰冻地明,琥珀银光美人锁。 提笔婉转月无暇,挽上银瓶照天阁。 窈窕身姿双飞眉,水晶心肝胜芙蓉。 一时清梦寻不见,怕上宫楼十二重。 尚宛妗看了都忍不住点头,难怪尚宛宛总觉得自己不如人,别说是她们这些小娘子了,就是射鹿亭那边都不一定有人写得出这样的诗句来。 一边感叹,尚宛妗一边还记得去看尚宛仪写的诗,只是拿过来一看,虽然不如自己的,却也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错来,心里不由得诧异,她有这本事,上辈子何苦每次都逼着她来代笔? 等看到尚宛逑交了白卷,尚宛妗微微一哂,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大家一个个的出声赞美别人的诗,一派热闹景象,尚宛妗却是心头一凛,想起自己之前犯过的那些蠢来。担心这次又糊里糊涂说了得罪人的话,忙找了二夫人,道:「婶娘,我有些不舒服,不如派马车送我回去,等我回去了再叫马车回来接你们好不好?」 尚二夫人还没说话,尚宛宛就凑了过来,一脸的遗憾:「等下伯府养的戏班子还要唱《玉荣华》给咱们听呢!大姐姐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可惜了?」 《玉荣华》是许公子写的新话本,前朝战神镇南王与黎姜玉初公主风花雪月的故事,也不知道这勋贵女眷里面是谁看了,讲给了自己的手帕交听,如今整个在锦都城勋贵女眷圈子里面,除了尚宛妗这种刚进锦都城的,就没有一个是没有看过《玉荣华》的。 永平伯夫人甚至还专门请了老先生改编成戏文,让家里的戏班子排练了这出戏。 「大姐姐,要不然你看完戏再走吧?」尚宛宛忍不住劝道。 尚宛妗却不是很痴迷看戏,便摇了摇头,一副难受得紧的样子:「我这样子留下来怕是扫兴,四娘你好好看,看完回来跟我讲好不好?」 尚宛宛犹豫着,又见尚宛妗确实一副难受的样子,只好点了头。 这时,户部莫侍郎家的女眷忽然起身跟众人告辞,莫家小姐刚刚在花园里面玩得有点疯,丫鬟又由着她不穿披风不拿手炉,这会子脸通红,隐隐有风寒的迹象。 尚宛妗趁机也以身子有些不舒服的理由跟众人告了罪,跟主人家告了辞。 尚二夫人见莫夫人都陪着莫小姐一起走了,就有些犹豫,想要开口说她送尚宛妗回去,可又实在是舍不得那《玉荣华》的戏,实在是纠结得很。 还是尚宛妗先开了口:「并不是大事,让马车护送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没道理因为我一个人,扫了二娘、三娘、四娘和五娘的兴,婶娘还是留下来陪妹妹们吧!」 尚二夫人心里欢喜了一瞬,这才笑着把尚宛妗送出府,看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永平伯府,尚宛妗顿时感觉整个人一下子轻松起来,撩开窗帘看着渐渐后退的永平伯府,眉头皱得死紧,难不成长邪在她耳边说的那没头没脑的话是真的? 尚宛妗走了,尚二夫人到底不能专心看戏,还是尚宛宛先开了口,跟尚二夫人撒娇:「大姐姐不舒服,她重孝道,必然不会去叨扰祖母,娘,要不然咱们不看《玉荣华》了,还是回家看看吧!」 尚宛仪和秦婉在一旁听着什么都没说,只有尚宛逑,低下头掩饰眼里的不满。 尚二夫人想了想,道:「元娘刚刚坐走了一辆马车,咱们人多,怕是挤不下。再坐一会儿,等马车回来了咱们就走。」 这一坐就看完了一折《玉荣华》,趁着伶人上来讨赏,准备下一折的时候,尚二夫人带着尚宛宛等人跟众人告辞,永平伯夫人留了她们几句,见她们坚持要走,也没有说什么,让红蜡夫人送了她们出门。 却没有说让她们再来玩的话,显然是不大把她们看在眼里了。倒是红蜡夫人,笑着对尚二夫人道:「你们家的小娘子都生得好看,等开了春我约她们一起去踏青,好教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看了惊叹一番。」 尚二夫人笑着让二娘等人道了谢,等上了马车,尚二夫人对着尚宛宛叹息一声,忍不住道:「以后这永平伯府,咱们怕是不能进了。」 这么一说又有些怨钟雪盈和尚宛妗:「看着都挺聪明的,说话做事却没有一点儿机灵样!」 这辆马车里面只坐了尚二夫人和尚宛宛,所以尚二夫人说起话来也没有了平时的顾忌。 尚宛宛安慰她:「娘亲别恼,今日出格的也不知是咱们武威侯府,再说,大姐姐的事情,不是都解释得过去么!」 尚二夫人摇摇头,她素来把尚宛宛养得单纯,此刻也就不愿意在尚宛宛面前说那些弯弯绕绕,只开口吩咐外边:「这就启程回家吧,路过食味斋的时候停一下,那里有老夫人喜欢的栗子糕。」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敲了敲车窗,语带笑意的喊了一声:「尚二夫人?」 二夫人忙越过尚宛宛掀开车窗帘,一看,不是长邪又是哪个!自是此时的他已经换去了一身道袍,穿的是白色的棉服,居然没显一点儿臃肿,嘴角上翘,含着笑往马车里面看。 第九章 尚宛宛抬头,正好跟长邪的脸对上。刚刚穿着道袍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他换了常服,真真成了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就是在暖房看到的韩折尘,跟长邪上师比起来也要逊色两分。 尚宛宛忍不住红了脸。 尚二夫人一脸激动,手忙脚乱想要下车,长邪伸出一只手示意不用,然后道:「不慌,我们同路。」 尚二夫人一时间有些呆楞,下意识的就问道:「不知上师要去哪里?今儿个风大,怎么这会子要出门了?」 长邪上师便笑了,道:「自然是去你们武威侯府作客啊!」 尚二夫人和尚宛宛都x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长邪这才恶作剧得逞一般解释道:「尚大少爷开口邀请我去武威侯府作客,我已经应了。」 然后示意她们看自己背上的包袱:「我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怎么,尚二夫人不欢迎吗?」 尚二夫人颇有些迟疑,长邪上师在永平伯府住得好好的,她忽然把人带走了,岂不是得罪了永平伯府。 长邪知道她顾虑,又道:「永平伯夫人和世子那里已经知会了一声,他们都点头同意了,无碍。」 尚二夫人这才忙扯起一张笑脸道:「我们武威侯府自然是极欢迎上师的,妾身这就和小女下车,给上师让座。」 长邪摆摆手:「就这么走吧,我骑马跟着你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肃,带了些威严,尚二夫人就不敢再说,忙应了,吩咐车夫上路。 心里却是奇怪得紧,长邪上师在永平伯府住得好好的,尚奚舟邀请他去武威侯府作客必然不是邀请他过去小住的意思,难不成是长邪上师会错了意? 尚二夫人看了眼已经放下来的车窗帘,并不敢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声。尚宛宛却是极高兴的,刚刚永平伯府夫人小姐太多,她也想跟上师说话,却因为身份不如人家珍贵,并不敢挤开别人。如今可好了,上师住进了她家,那她岂不是有的是机会跟上师说话了? 尚宛妗回了武威侯府之后,略一琢磨,便想起华荣客栈收的那块玉佩来。长邪是星机老人的徒弟,难不成星机老人就是她们在客栈遇到的那老者? 尚宛妗想起那老者送她玉佩时说的话来,「这块玉佩不值什么钱,却是能吸死劫星残留下来的戾气的,你带在身上,不可取下来。」尚宛妗当时只觉得一头雾水,这会子却是有些明白了。 难不成她在永平伯府的反常就是因为老者说的什么「死劫星残留下来的戾气」?可是她统共也没有挂那玉佩两日,怎么这一路都好好的,怎么到了永平伯府就不对劲起来了? 尚宛妗自己是琢磨不透这其中的关节的,心里想着,眼看着要到年节了,自己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再犯蠢。因此一回漱春院,尚宛妗就连忙吩咐锦书:「帮我把那个装了玉佩的香囊找出来。」 锦书知道尚宛妗说的是哪个,她当时听尚宛妗说玉佩贵重,尚宛妗不佩戴之后,她便把东西和尚宛妗手里那些银票放在了一起,藏在软枕里面。 等锦书从软枕里面掏出那装了玉佩的香囊,尚宛妗拿过来,取出里面的玉佩,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神色凝重,锦书在一边便不自觉的皱了眉头,担忧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尚宛妗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把东西又收回香囊,然后把腰间那个绣了五蝠的香囊换了下来。 锦书对这玉佩到底是心有忌惮,见自家小姐又挂上了这块玉佩,到底忍不住,劝道:「小姐之前戴了两日就没有戴了,怎么这会子又翻出来了?是好东西也就罢了,万一真的有问题怎么办?」 尚宛妗摇摇头,解释道:「送我们玉佩那老者怕就是星机老人。」也难怪长邪会问她玉佩了。 锦书瞪大了眼睛,里面写满了惊叹。在永平伯府的时候,她听了太多关于星机老人的溢美之词,此时正满心崇拜呢! 既然玉佩是星机老人送的,锦书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反而有些遗憾,咬了咬下嘴唇一脸的可惜:「早知道咱们遇到的就是星机老人,婢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悄悄离去才是。」 然后又看了眼自家小姐腰间的香囊,忍不住有些自得:「咱们小姐是好福气的,竟然能得高人的青眼。这么一来,全天下的小娘子都算是被小姐比下去了。」 此事尚宛妗只有九分把握,心里还是有一缕担心的,担心之余,便想起长邪来。他虽然没有本事,到底是最了解星机老人的人,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上一面,把里面的事情问清楚就好了! 琢磨了一会儿,尚宛妗又拿出一本诗集,半卧在软塌上,身后靠了大迎枕,津津有味的看着。 锦书便住了嘴,拿了自己的绣活坐在脚踏上,守着尚宛妗。她以为自家小姐是真强好胜,不服气秦婉拔了头筹,所以刚回家就又抱着诗集啃了,哪里知道这诗集的内里已经被尚宛妗换成医术了。 尚宛妗跟了陆展沉那么多年,她自己又不是蠢笨的人,纵然陆展沉不肯教她医术,她自己在一旁也琢磨出不少东西来。因此这时再看这些医书,不但不觉得吃力,许多内容,反而让她有恍然大悟之感。 这一看就入了迷,等听到桂妮在外面和人说话才回过神来。 尚宛妗放下书揉了揉眼睛,正揉着,就见桂妮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上前来禀报:「小姐,常青院那边的人来通知咱们,今日晚膳不必去松鹤堂了,改在了兰厅。」 尚宛妗微微有些诧异,兰厅是武威侯府宴客的地方,不由得问道:「家里面来了什么贵客么?」 桂妮一脸的激动,脸上带了些得色:「现在锦都城里面最风光的人物,大家前两银子只求一叙的长邪上师,来咱们府上暂住了!」 然后想起自己现在是跟着尚宛妗的,又给她出主意:「如今夫人、小姐和姨娘们都聚在花厅里和上师说话呢,小姐快换了衣裳过去,您是武威侯府的嫡长女,她们怎么也不能越过小姐去的!」 尚宛妗和锦书面面相觑,两人眼里都有惊诧,只是锦书眼里除了惊诧就是激动,尚宛妗眼里除了警察却只剩狐疑了。 这事情任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尚宛妗觉得,这长邪上师怕是冲着她来的。只是,她虽然贵为武威侯府的嫡长女,这锦都城尊贵的人多了去了,他为什么要跟着她? 还是因为华荣客栈那件事?可两人不是都说清楚了么,她是在彭州出生,从来没有去过即墨。 尚宛妗咬了咬牙。她倒是要过去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因此立马起身。换了身衣裳,带着锦书匆匆出门。 桂妮陪着她们往外走,刚走到漱春院门口。就听见尚宛妗随口道:「今晚由桂妮值夜吧!」 离正月初六不远了,桂妮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早解决的好。 桂妮脸上松了口气,欢喜是应了。等尚宛妗和锦书走得远了,脸上的激动之色还没有褪去。 她也不过才十八九岁。知道自己有身孕之后,惊喜还没有一天时间。便掉入了绝望的地狱里面,从此担惊受怕被人威胁,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又如何怜爱得起来,只有憎恨。 第十章 如今终于要去掉这个孽种了。她只有大事已定的轻松,哪里有作为一个母亲的难过。 尚宛妗也是不想看到桂妮那反应添堵,这才拉着锦书走得飞快。 锦书是练武之人。尚宛妗走多快她都能毫不气喘的跟上。知道长邪住进武威侯府的激动心情压下去之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听桂妮那话。二夫人她们岂不是也已经回来了……」 锦书说不下去了,小姐是以身子不舒服先回来的,老夫人和姨娘们也就罢了,就连小姐之前示好的二夫人和四娘五娘,都忙着讨好上师不曾过来,这武威侯府的人,不但没有真正关心小姐的,就连做样子也做得这般敷衍。 「大少爷一定是还没有回来。」锦书怕尚宛妗伤心,想了想安慰道。 尚宛妗哪里在意这个,只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刚到花厅外面,就听到尚老夫人的声音:「……上师是星机老人的高徒,只怕也已经窥得天机了,如今能暂住在我们武威侯府,实在是我们侯府的荣幸。老身听闻永平伯府的宅子布局是四十多年前一个术士根据天上的星辰排布的,大家都传言说永平伯府的风光是因为宅子里的星阵布得好,敢问上师可看出来,这传言的真假?」 尚老夫人的语气不算平稳,尚宛妗听着这话脚下一顿,然后心中冷笑,这「上师」刚到武威侯府,还没吃上一口饭呢,她就已经开始往人家身上讨好处了! 她这样的人,尚宛妗两辈子也只见到这么一个。 然后脸色一变,永平伯府是布阵了的?难怪长邪会叫她尽快离去……可长邪不是不学无术招摇撞骗的吗? 尚宛妗有些想不明白了。 锦书瞅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尚宛妗,小声问道:「小姐?」 他有没有真本事又如何,两人之间没有交集,他会跟着自己只是一场误会,尚宛妗稍一琢磨,又想明白过来,神色变得清明而淡定,道:「走吧!」 尚宛妗进去,长邪已经说起命宫和星动来,尚老夫人虽然听不懂,却做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听见身边丫鬟说「大小姐」来了,才抬头看了尚宛妗一眼,然后指了指尚宛仪身边,示意她别说话,过去坐下。 尚宛妗不在这个上面跟她争,含着笑坐在了尚宛仪旁边,尚宛仪为了表示自己不待见她,想要把锦杌往旁边挪一挪,却又怕发出声音让尚老夫人生气,便稍稍侧身。 尚宛妗看不上她这点小把戏,给锦书使了个眼色,锦书便悄悄拉了尚宛宛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宣萱出门说话。 尚宛妗听着长邪东拉西扯,最后果然确定了永平伯府有阵法庇佑这个说法。尚宛妗隐下心头的那抹讥诮,抬头去看尚老夫人。 只见尚老夫人两眼发光,面颊红润,目光灼灼的盯着长邪,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开口道:「我们永平伯府根基尚浅,我儿又是武将,老身心里颇多担忧。上师是星机老人的高徒,老身便在这里斗胆,请求上师庇佑我武威侯府。」 顿了顿,见长邪没有动静,又补充了一句:「武威侯府定不会亏待了上师!」 长邪都惊呆了,他还没有见过这种人,第一次见面,不是大家聊聊星术,聊聊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小道传言就好了吗,这统共还没坐半个时辰呢,怎么就开口求他帮忙布阵了? 长邪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尚老夫人笑眯眯的,一副慈祥的样子,神情带着些讨好和笃定盯着长邪看,就等着长邪点头答应。 这是为了侯府好,请长邪布阵花的银子应该从官中的账上支,倒不必讲价引起上师不快。尚老夫人心里想着。 二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在永平伯府是见识了众人对长邪的尊敬和敬畏的,她有些担心尚老夫人这行为会得罪了上师。 只是尚老夫人这个人固执且记仇,她哪里敢劝! 尚宛妗饶有兴趣的盯着长邪看,她心里觉得他应该是不会答应尚老夫人这件事的,想要看看他会用什么办法拒绝。 长邪对上尚宛妗揶揄的目光,有些气恼,顿时觉得尚家人可恶,一个比一个可恶。笨的可恶,聪明的可恶,贪小便宜的可恶,上不得台面的也可恶。 当下便冷了脸,义正词严道:「家师曾叮嘱过在下,占星窥探天机是逆天而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出手。」 然后看了尚老夫人一眼,似笑非笑:「尚家子孙封侯,也算是祖上阴功,富贵荣华皆有天命,哪里用得着在下出手!」 尚老夫人一噎,却还有些不甘,眼皮一垂,道:「老身年纪大了,有些糊涂,说错了话上师别怪罪才是。上师如此说,怕是觉得我武威侯府不够诚意?若真的是逆天而行,永平伯府的庇佑是从哪里来?学道不就是为了替人相命安家宅挣钱么,上师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老身定当竭力满足。」 尚宛妗看着一脸精明的尚老夫人瞠目结舌,真不愧是雁过拔毛的性子,长邪现在在大家心目中那就是活神仙。活神仙来府上暂住,她脑子里想的竟然不是如何招待好这位活神仙,而是从这位活神仙身上扒拉好处! 长邪哭笑不得,他长这么大,连他师父那么大的年纪了都没有仗着自己年纪大勉强他做过什么,尚老夫人居然在他面前倚老卖老了起来! 若不是想留在武威侯府,长邪真想一顿尖酸刻薄之后拂袖而去。 斜睨了尚老夫人一眼。长邪脸一沉。冷声道:「老夫人这是把长邪当成外面道观的道士了?」 「哪里哪里,」尚老夫人犹不怕死,「道观里面的道士们的修为如何比得上上师!」 长邪听了这话才算是真的生了气。这世间道士虽多。占星术士却寥寥无几。在普通人眼里,占星术士和道士没有多大的区别,可他们自己是不认可这种归属的。 就好像长邪之前穿的那身袍子,粗看是道袍。上面的符文却是长邪亲手画上去的,一般的道袍上哪里有! 他平时也不算是十分爱笑的人。可发起怒来,就笑得比酒楼迎客的小二还要灿烂了,脸上笑着,目光却似淬了冰一样。尚老夫人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总算是打了个突,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然后便听到长邪语气诚挚的跟尚老夫人建议:「圣上召家师和在下来京。实有封家师为国师之意。如今家师仙去了,皇上并未对在下作出安排。不甘擅作主张……老夫人既然想要在下替武威侯府布一个长盛不衰日兴月旺的阵,怕是要去请示圣上才行。」 尚老夫人虽然自私自利,却不是个蠢的,长邪这话一出来,她立马变了脸色,忙道:「布阵的事情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敢劳动上师,还请上师不要介意才是!」 尚知章是武将出身,手下是有兵的,大齐朝皇帝素来重文轻武,他一个武将做到封侯的地步,已经算是走到头了。 如今跑去跟皇帝说要长邪上师给自己家布一个长盛不衰日兴月旺的阵……你一个武将要什么长盛不衰日兴月旺?这不是给皇帝上眼药,说自己想谋反么! 第十一章 尚家众人除了尚宛妗都吓得不轻,大家虽然料到了长邪会生气,却没有料到长邪一生气就给武威侯府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尚老夫人心有余悸的改口讨好长邪:「上师肯把仙驾落在我们武威侯府,实在是我们的尊荣。衣食住行,上师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吩咐一声,老身定给上师准备得妥妥帖帖的。」 却是再也不敢招惹长邪了。 及至傍晚,尚老爷子、尚知章、尚知英和尚奚舟回来,见到长邪都吃了一惊,这段时间朝堂上下,讨论得最多的就是长邪的安置,他们没有想到一回到家,大家嘴里的活神仙居然在自己家里。 长邪年纪小,面嫩,尚知章看在眼里,心里就对他有了些不以为然。可他到底是个稳重的人,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热情得很。 尚奚舟也没想到长邪这么快就来了自己家,等听说长邪上师是自己邀请来的时候,更是哭笑不得,心里不由得想,高人不都是很高冷的么,这长邪上师心眼怎么这么实?当时他们一伙人邀长邪来府上作客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难不成他十家八家的挨着住一个遍? 尚奚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荒唐,可人到底是自己「邀请」来的,来都来了,也只有好好招待着了。 更何况,长邪上师肯在武威侯府落驾,在旁人眼里,确实是武威侯府的尊荣。 等到用完晚膳回去,尚宛妗就找机会帮桂妮神不知鬼不觉的流了腹中的胎儿,好在月份实在是小,桂妮只觉得腹中一痛,就跟来了葵水一样,尚宛妗便告诉她孩子已经没有了。 尚宛妗看着她只知欢喜的样子,有些心寒。 下午的时候,尚老夫人让长邪自己挑住处,长邪选了花园深处的芝兰苑。芝兰苑距离常青院不过走一炷香的时间,当时尚老夫人还欢喜得很,觉得自己可以多跟这位上师亲近,能不能得好处另说,至少说出去风光啊! 后来被长邪那帽子一扣,尚老夫人算是彻底老实了,哪里敢去芝兰苑招惹长邪。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尚二夫人管着,自然也是没有时间去芝兰苑的,姨娘们没有资格进芝兰苑,爷们还要去衙门点卯,小姐们要避嫌,最后只剩下一个尚奚舟,每日抽出时间去陪长邪。 奈何两人实在说不到一块儿去,总不能你看罗盘我舞剑吧!一开始两人还跟对方客气,时间一长就成相互嫌弃了。 尚奚舟觉得自己心里苦,他不过是跟着大家一起客气客气,怎么这尊菩萨就跟着他回来了,还要他小心翼翼的招待伺候着! 接下来武威侯府里就忙了起来,不,应该说是整个大齐朝都忙了起来,除夕一天一天接近,祭祖、团圆饭、年礼……等等都要准备。 尚老夫人是个喜欢权力的人,为了不把主持中馈交到别人手上,是一点都不肯让尚宛妗和姨娘们插手,尚宛妗倒是落得自在。 尚知章等人却是在除夕当日才休朝放假。按照往年的惯例,一般除夕前七八日官员们就可以开始休沐了。谁知今年眼见着就要放假,齐宣帝却在早朝时查出十来个没来上朝也不曾告假的官员,大怒,惩处了十来个官员之后,也不提放假的事情了。 被惩处的官员里面就有礼部尚书,这种情况下,礼部的官员们也不敢替大家陈情,大家只好规规矩矩的上朝,然后去衙门管事。 尚老爷子和二老爷尚知英怨声载道,尚知章在外面打了十几年的仗,最能吃苦,哪里把这些放在眼里,他封侯的风光还没有过去,每次上朝前后都会遇到称赞他的人,反而觉得每日去上朝是一件爽快事。 这一切尚宛妗都不理会,她这段时间最关心的就是桂妮的肚子了。因为怕到时候闹将起来了查出来,尚宛妗不敢让人去药铺买流产的药材,只好找人在一个普通的医婆手里买了针灸用的银针。 尚宛妗上辈子曾听陆展沉跟同僚说过,用银针扎孕妇的合谷和三阴交两个穴位会引起流产。可这个方法不如药物来得安全,所以医书上不曾纪录,大夫们也是禁止使用的。 尚宛妗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一来是桂妮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还小,二来是她需要赌一把。到底是佯借着桂妮值夜,给桂妮施了针。 桂妮什么都不清楚,反而信心满满,没有丝毫的担心。好在一番施针,两个时辰之后桂妮就落了红。桂妮自己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尚宛妗却不敢就此放松警惕。于是接下来这几天,尚宛妗都一直注意观察着桂妮的状态。 除夕之后就是大年初一。尚宛妗早早的起床。带了锦书去常青院请安。到的时候尚宛仪等人早已经到了,岳姨娘正帮着尚老夫人捶腿,顾姨娘却拿了把象牙梳篦给尚老夫人梳头。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小匣子。尚宛妗请安的时候微微抬眼,看到里面放着些时兴的金饰,应当是一整套的,再看尚老夫人身上的衣裳。只见她穿了一身银挑金的袄子,缎面光滑。一看就是极好的料子,十成新,应当是今天才上身的新衣裳。 不由得有些诧异,尚老夫人是个舍得对自己花钱的人。却也没有这般舍得。那衣裳和首饰加起来起码要两三千两银子的了。 尚老夫人心情好,也不为难尚宛妗,摆摆手让她跟尚宛仪她们坐在一处喝茶吃点心等着。 尚知章早已经到了。坐在尚宛仪上首问话,不过是问一些昨晚几时睡的、可犯困之类的。他心情极好。尚宛妗来行礼,他居然忘记了前些日子的不快,一脸慈和的让她坐在了尚宛仪前面一个位置。 刚坐下,二房的人就齐刷刷的来了,除了尚知英和二夫人、尚宛宛和秦婉,尚知英的两个姨娘也跟着来了。 尚知英房里的两个姨娘素来不得尚老夫人的待见,尚二夫人也不敢让她们近前,只好自己上前,想要伺候尚老夫人。 素来被尚二夫人伺候惯了的尚老夫人这次居然没有给二夫人这个脸,随口道:「你去那边坐着吧,有人伺候我。」 说着居然还对给她梳头的顾姨娘笑了笑。 尚宛妗都看在眼里,心里更是觉得奇怪。等到用早膳的时候,尚宛宛才来给尚宛妗揭开谜底。原来,昨日顾家的年礼到了。 除了以顾府名义送给武威侯府的东西,顾老夫人还以自己的名义,给尚家各房单独送了礼单。 顾家有顾吟风在,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他们又大方,难怪哄得武威侯府众位主子都欢欢喜喜的。 尚宛宛抿着唇跟尚宛妗道谢:「我得了一把琴,是前朝名士薛右庵用过的,可以说是千金难买,大姐姐哪日有空,来我院子听我弹琴好不好?」 尚宛妗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含着笑应了。 秦婉坐在一旁,她得了一份棋谱,讲的是最近锦都城难倒众人的残局,也是极珍贵的东西,现在听尚宛宛跟尚宛妗道谢,也忙跟着同尚宛妗道谢。 三人正说着,就听见尚宛逑缠着尚宛仪问她得了些什么东西,尚宛仪扫了众人一眼,抬了抬下巴,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神色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盒南珠,一盒珍珠,一盒猫眼石外加几团软黄金的刺绣线罢了。」 第十二章 众人听得咋舌,尚宛宛一脸兴奋的问尚宛妗:「大姐姐得了什么?说出来让我们也听一听。」 尚宛妗笑而不语。尚宛仪哪里肯放过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略带挑衅的问尚宛妗:「外祖母给大姐姐送了什么好东西,要藏着掖着?」 尚宛妗放在餐桌下面的手捏得死紧,脸上努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含笑道:「食不言寝不语,都好好吃饭,没得在新年的头一天就坏了规矩!」 众人这才放过她。尚宛妗心里怒气腾腾,她得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得,她甚至连顾家送的年礼到了都不知道! 上辈子她是「庶女」,所以顾家的年礼到了她不知晓,也没有她的份,这辈子她是嫡女,她才是顾家正经的外孙女,居然依然不知道顾家的年礼到了,顾家准备的东西也依然没有她的份! 这里面要是没有鬼,打死尚宛妗也是不肯信的! 问题是出在顾家还是出在顾姨娘身上,抑或是出在尚老夫人身上?尚宛妗暗自琢磨。 尚宛仪一边喝粥,一般充满恶意的打量着尚宛妗的脸,见她脸上始终没有露出异色,这才撇撇嘴,兴致缺缺的收回自己的视线。 大年初一是不能出门的,早膳之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因为年礼的关系,尚老夫人今日对顾姨娘和尚宛仪格外的亲切。尚宛妗想着顾家的事情,心情不是很好。 她倒不是在意这点子年礼,她在意的是顾家的态度。 各房的年礼是尚宛仪和顾姨娘一个一个去送的,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众人必然就会觉得,这顾家其实是站在顾姨娘和尚宛仪身后的。 当着众人的面,顾姨娘笑着对尚宛妗道:「元娘,之前是婢妾误会你了,婢妾手里有一串顶好的红珊瑚手串,元娘以前是极喜欢的,等会子就送给元娘,当是婢妾的赔礼好不好?」 尚宛妗不动声色的看着顾姨娘,没有说话。 顾姨娘又道:「听丫鬟们说元娘不怎么喜欢大少爷房里的琴冉和棋吟,总是让漱春院的桂妮去鹤鸣院?」 这话引得众人都朝尚宛妗看过来,尚宛妗哪里不明白,顾姨娘这是在为初六的事情造势呢! 抿了抿嘴儿,做出一副心虚的样子来:「琴冉姐姐和棋吟姐姐都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她们呢!再说了,桂妮去鹤鸣院,是替我送东西过去的,跟琴冉和棋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那婢妾就放心了。」顾姨娘也不深究,笑着对众人道,「元娘是婢妾看着长大的,婢妾关心元娘,就跟关心二娘一样。如今钟大小姐就要进门了,婢妾总要把元娘和二娘好好交到钟大小姐手里才行。」 上够了眼药,顾姨娘就不再提鹤鸣院和桂妮的事情了,勾着尚老夫人说起钟家的年礼的事情来。 钟家送来的年礼自然是没有顾家送来的丰厚,尚老夫人心里便有些不喜。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顾姨娘越发的和颜悦色了。 就好像顾家送年礼来武威侯府是因着顾姨娘一样。 好不容易散了,尚宛妗谢绝了尚宛宛听琴的提议,跟了尚奚舟一起走。 尚奚舟见尚宛妗情绪不是很好的样子,想了想,道:「我今日不去陪上师了,舞剑给元娘看好不好?」 尚宛妗心里一暖。摇了摇头:「今日是除夕。上师在锦都城也不像是有朋友的样子,星机老人又不在了,哥哥还是多陪陪他。我跟着哥哥。是有事情要问哥哥。」 尚奚舟见她说得一本正经,便停了脚,找了处假山站着,让身后的丫鬟们远远的守着。然后才急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想起早上顾姨娘「敲打」尚宛妗那话,不由得有些担忧:「难道是那事败露了?」 「桂妮的事情。哥哥就别管了,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尚宛妗失笑,然后问道,「哥哥。顾府送来的年礼,私下里有你一份么?」 尚奚舟有些不解,随口答道:「年年都不曾有过啊。怎么了?」 尚宛妗脑子嗡的一响,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是了。顾姨娘和尚老夫人敢昧下她那一份东西,却是不敢昧下尚奚舟的。如今连哥哥都没有那一份年礼,只怕问题是出在了顾家! 尚宛妗和尚奚舟是顾家嫡女的嫡子嫡女,顾家没有给他们二人送东西,反而给顾姨娘那个庶女和尚宛仪那个庶女的庶女送了,这是明摆着告诉尚家,他们顾家支持的,是顾盼雪这个庶女,而不是尚宛妗和尚奚舟的母亲尚顾氏! 「怎么了?」尚奚舟见尚宛妗一下子变得脸色雪白,吓了一跳,「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大夫进来看看?」 尚宛妗摇了摇头,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见没有人来这边,忙问尚奚舟:「娘亲的事情,哥哥还记得多少?」 尚奚舟一愣,他没想到尚宛妗会问起尚顾氏,想了想,就觉得有些愧疚,低着头道:「我离开彭州的时候还小,对娘亲的记忆……实在是少。」 尚宛妗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尚奚舟的伤心,听他这么说,立马有些失望,想了想,还是语气急切的问道:「那哥哥记得,娘亲和顾家的关系怎么样吗?」 尚奚舟听了这话,先是失笑,然后脸色沉了下来:「元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顾家是娘亲的娘家,关系自然是好的,往年我在西北不知道,今年却是知道的,听下人们说,顾家送来的年礼是极丰厚的,娘亲去世这么多年,顾家看在娘亲的面子上……」 「他们哪里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他们分明是看在顾姨娘的面子上!」见尚奚舟还这么护着顾家,尚宛妗又是愤怒又是难过,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哥哥不知道吗,整个武威侯府,除了我们兄妹两个,都是收到了’外祖母’单独准备的礼物的!」 尚奚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替顾家解释道:「咱们没有了娘亲,外祖母这是怕咱们受欺负呢,她自然是好意的。」 「好意?」尚宛妗冷笑,嘴角扯起一抹讥诮,「连顾姨娘和尚宛仪都有,独独咱们没有,这是好意?」 尚奚舟这才明白自家妹妹为什么这么愤怒,当下有些难以置信,等消化了尚宛妗话里的意思,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跟尚宛妗确认:「她们都有,只有我们兄妹没有?」 尚宛妗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尚奚舟继续问道:「只有今年如此,还是往年也如此?」 往年尚知章在西北打仗,尚老爷子和尚老夫人跟了二房住在锦都,顾家的年礼自然是往彭州寄的。 尚宛妗自己是记不得了,不过刚刚她就问了锦书:「从六年前开始,外祖母就不曾私下给我和娘送过东西。」 尚奚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想不到顾家竟然会这般对待他娘亲,心里难过得不行,又觉得尚宛妗应该比他还要难过才是,于是强打起精神,拍了拍尚宛妗的头顶,勉强笑道:「咱们不在乎,元娘咱们不在乎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哥哥努力给你挣来便是。不要为那些人难过了!」 第十三章 尚宛妗摇摇头,正色道:「哥哥,我不难过,只是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娘亲是外祖母的亲女儿,哪里有不疼亲女儿疼一个庶女的?顾家那边不对劲,我手里没有人,哥哥你想法子让人去打探一下。」 「好,我让人去打探。」尚奚舟也觉得这事情透着诡异,自然不会拒绝尚宛妗的要求的。 尚宛妗本来觉得初六自己可以一举将顾姨娘打得再也无法翻身了的,没有了顾姨娘,尚宛仪就是闹出花儿来她也不怕的。 如今出了顾家这事情,尚宛妗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等到了初六这一日,武威侯府张灯结彩,尚知章换上喜袍,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钟府迎亲。 女眷们是不能跟着去的。顾老夫人带着众女眷在家里面等着,二夫人又要照看厨房里,又要叮嘱迎宾客的下人们……忙得两只脚都快飞起来了。 尚宛妗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姨娘,可能是觉得今日便能让尚奚舟和尚宛妗永世不能翻身,就算尚知章要娶别人为妻了,顾姨娘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谁坑谁还不一定呢,尚宛妗冷笑。这会子她也不在乎能不能一下子就弄得顾姨娘无法翻身呢,只要顾姨娘阴谋无法得逞,她就算赢了。 钟府距离武威侯府实在是算不得远,等尚知章迎着花轿到了武威侯府门口,吉时还没有到。于是尚老夫人匆忙让尚二夫人准备了一袋铜钱,拿出去交给迎亲的队伍,绕着武威侯府又走了一圈。 三步撒一大把铜钱,铜钱里面还混着新手绢和小缨络,别说是小孩子跟着捡了,就是许多跟着看热闹的成年男女也跟着哄抢。 里三层外三层,车队后面跟着的人把一条街都堵了,有了这份体面,没有在吉时准时到武威侯府门口这件事,就显得比较微不足道了! 钟雪盈坐在花轿里面。听着外面的人声鼎沸鼓乐鞭炮声,心里的那一丝不满消弭殆尽。 到了吉时,停轿、下马、踢轿门,一气呵成,叫好声此起彼伏。 尚知章和钟雪盈虽然都是二婚,可这红线是当今皇后娘娘牵的,众人不敢怠慢了。因此婚礼办得倒比人家头婚的还要热闹许多了。 走红毯、过火盆、入正堂。钟雪盈心里满是对新生的期待。 她上一任丈夫,刚成亲不到半年,就因为跟人打架伤了头部。拖了七日到底是没了。婆婆小姑都与她相处不好,她是钟太傅的嫡女,哪里能受此等侮辱,便写信给父亲。把她接回了家。 只是,家虽然还是自己的家。她没想到,出了一趟嫁,她却成了家中的外人。在钟府孀居整整七年,一开始还好。众人念着她命苦,都怜惜她,到了后面几年。就有些嫌她了,几个嫂嫂拐着弯劝她母亲再给她找一户人家。 她母亲一开始不同意。拒绝了四五次之后,态度也软化了,只是给她找的那些人家一个不如一个,她自然是死都不肯嫁的。幸好皇后娘娘是她儿时的手帕交,心里还惦念着她。 武威侯年纪不算大,也才三十多岁,长得又周正,刚封了侯,跟她也算是门当户对。若是错过了他,只怕再也寻不着这么好的人家了! 钟雪盈从红盖头的流苏间隙往外看,正看到尚知章的鞋子,步子沉稳,坚定有力。 听着喜娘高呼「拜堂」,观礼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不知是谁家夫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高声喊道:「哎呀,这是谁家的丫鬟,晕倒了!」 尚宛妗同别的小娘子躲在屏风后面看拜堂,听到惊呼,忙向混乱的源头看过去,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 尚二夫人着急上火,她一直担心着婚礼上会出乱子,这不,果然出乱子了!忙带了人上前把那昏倒的丫鬟扛了下去。 尚宛仪哎呀一声,惊呼道:「那不是爹爹房里的丫鬟吗?」 声音不算大,可钟雪盈带来的嬷嬷就靠近屏风站着,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当下心里一动,拉过钟雪盈身边跟着的贴身大丫鬟雀儿,压低声音知会了一声,就匆匆朝着那晕倒的丫鬟追了过去。 尚知章看在眼里,怒火骤然就升了起来,他认得那丫鬟,原先是他房里的,后来老夫人做主给了元娘。心里暗骂尚宛妗不懂事,在这种时候居然没有看好丫鬟,当着这么多人耽误了他的吉时丢了他的脸! 钟雪盈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双手死死的绞着喜绸,心里惊疑不定。 接着便是拜堂,送入洞房。 送入洞房之后,尚知章出去陪众人喝酒,尚二夫人则带了尚家的小娘子们进来陪新鲜出炉的尚大夫人说话。 二夫人笑得有些勉强,语气干涩,一一让尚家姐妹们上前给尚大夫人见了礼,然后道:「大嫂,让她们这些小孩子在这里陪着你,我外面还有事情,就先走了,改日再来跟大嫂请罪。」 钟雪盈心里惊疑不定,轻声细语的应了,听着人走了,才问一句:「刚刚拜堂的时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尚宛宛没有什么心机,怕钟雪盈太过担心,解释道:「是大姐姐的丫鬟,不知怎么的晕了过去,不是什么大事。」 钟雪盈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难怪大小姐没有过来呢!」 尚宛仪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扭头看到尚宛逑,眼珠子一转,拉着尚宛逑附耳吩咐,然后就不动声色的看着尚宛逑,等着她开口。 尚宛逑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不快,面色天真,语气轻快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姨娘带了大夫进来,要给桂妮姐姐把脉呢!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钟雪盈因为这话又惊疑不定起来,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打算等自己嬷嬷回来了再问问。 不一会儿,曲嬷嬷就神色复杂的回来了,强打着笑脸支走了尚家小姐们之后,曲嬷嬷关上门,义愤填膺的对钟雪盈道:「那丫鬟怀孕了。」 钟雪盈先是一惊,然后神色讥诮,冷笑道:「听说尚大小姐之前是在彭州的,果然没什么教养,连自己房里的丫鬟都管教不好!」 「那丫鬟虽然是尚大小姐院子里的,」曲嬷嬷说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可尚大小姐来锦都之前,那丫鬟却是跟着侯爷的!」 「什么!」钟雪盈猛地站起身来,盖头下面的一张俏脸难看得不行! 「小姐,你才刚过门,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曲嬷嬷握着钟雪盈的手,对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的遭遇很是心疼,「若是就这么算了,只怕从此他们就当你是好拿捏的了!」 大丫鬟雀儿跟着附和:「小姐,这才刚进门呢,就出了一个怀孕的丫鬟,放任下去,以后再闹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小姐可怎么办?嬷嬷说得对,这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钟雪盈紧咬着嘴唇,心里又是生气又是难过,最后到底是听进了曲嬷嬷和雀儿的话,回握住曲嬷嬷的手,带了些哭腔:「嬷嬷,我该怎么办?嫁都嫁了,我该怎么办?」 曲嬷嬷眼珠子一转,吩咐雀儿道:「等下我和小姐往外走,你跑快些去通知侯爷,就说我们小姐要回钟家了,拦不住。」 第十四章 然后跟听得呆愣住了的钟雪盈解释:「这婚事是皇后娘娘撮合的,只怕晚些时候娘娘还会派人来送贺礼。武威侯府本来就不占理,这种时候,他们肯定不敢放咱们走。小姐只管大着胆子闹一闹,逼着他们处置了那怀孕的贱人,趁机拿捏住侯爷!」 钟雪盈还有些犹豫:「真的要这样闹?嬷嬷,我怕……」 「怕什么!」曲嬷嬷给钟雪盈鼓气,「您是钟府的大小姐,这件事就算是闹大了,还有钟府给您担着。到时候没脸的是他们武威侯府。侯爷打了十几年的仗,在边关哪里见识过什么女人,小姐你先是一闹,让他们忌惮了,过了这段时间再对侯爷柔情蜜意一些。到时候整个武威侯府还不是小姐说了算!」 顿了顿,曲嬷嬷又道:「也就是出了这件事,就是没出这事,老奴也打算找个由头让小姐立威呢!只有小姐在武威侯府站稳了脚跟,日后小姐的孩子才不会被先夫人的一双儿女比了下去!」 听到这里,钟雪盈慌乱的心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她抽回自己的手。猛的把盖头一掀。叠得四四方方的放在刚刚坐过的朱床上,沉着脸对雀儿道:「你去找侯爷!」然后拉着曲嬷嬷就要往外走,「咱们走。」 「慢着慢着!」曲嬷嬷哭笑不得的上前走了两步。把钟雪盈叠好的盖头拿到手里抖了抖,随后丢在地上,「小姐,您是在生气。这会子还能惦记着把这盖头叠好放在这里,落在尚家人眼里像什么话!」 钟雪盈看了一眼地上的盖头。有些心疼,上面的鸳鸯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的缝的,采用的是苏州的双面绣的绣法,费了好大的功夫。 「走吧!」钟雪盈收回目光。满脸阴鸷的抬脚往外走。雀儿忙飞快的往前院摆酒宴的地方跑,钟雪盈急匆匆的往外走,看到尚家下人一概不理会。 尚家下人有那机灵的。见状忙抬脚飞跑着去寻尚老夫人和尚二夫人,这外面的酒席还没有散去呢。新娘子就要跑了! 钟雪盈自然是没能走出武威侯府大门的,她刚走到二门,就被尚二夫人带人拦了下来。 尚二夫人出身地位,又是弟妹,矮了钟雪盈不止一头,因此不敢强拉钟雪盈,只拦在钟雪盈面前,苦口婆心的劝着。 「……大嫂,今日是您和大伯的大喜之日,若是有丫鬟或者别的人怠慢了您,只管让人跟我说一声,我自然会请老夫人来替嫂子主持公道,何苦这个时候走,让人家笑话咱们武威侯府!」 钟雪盈冷着脸不说话,曲嬷嬷一脸愤怒的呵斥:「笑话你们武威侯府?你们做出那种事情来,我们再不走,被笑话的可就是我们钟家了!」 尚二夫人眼睛的余光看到有几个不是武威侯府穿着的小厮正晃悠着往这边来,不由得急了,忙道:「嫂嫂进了武威侯府的大门,人家笑话武威侯府,嫂嫂脸上也没有光。不如先跟我一起进去,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说,没得在这里丢人现眼!再说了,嫂嫂出身尊贵,我等如何敢对不起嫂嫂?」 见她这么慌乱,曲嬷嬷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一点都没有轻缓,依然怒气冲冲:「你们武威侯府好得很,我们钟家可是高攀不起,这人才进门呢,就听说有丫鬟怀了侯爷的孩子,若是再在你们府上住个一年半载,是不是我们小姐的骨头都让你们啃干净了?」 尚二夫人一呆,心里暗骂不已,这桂妮的事情,她们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呢,怎么就传到钟雪盈主仆二人的耳里了! 这一呆,钟雪盈就开了口,她拉着曲嬷嬷冷着脸抬脚就继续往外走,嘴里冷笑道:「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咱们只管回去,让我爹爹来做这个主!」 然后目光森冷的盯着尚二夫人:「你最好是别拦我,我钟家就是再不济,也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面推。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这里面的内情,只怕也不会怪罪我钟家悔婚的!」 尚二夫人吓了一跳,哪里顾得上想她们是如何知道桂妮的事情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拦住钟雪盈,若是让她走出了武威侯府的大门,只怕不等今天过完,武威侯府就成了锦都城的笑话。 于是也顾不得谁的出身尊贵了,尚二夫人咬咬牙,一个箭步上前,便亲自动手拉住了钟雪盈的胳膊,嘴里道:「嫂嫂得罪了,嫂嫂跟我一起回去,武威侯府总要给嫂嫂一个交代的。」 说着便拉着钟雪盈往里走,钟雪盈自是不从,只是她娇娇弱弱的,哪里是尚二夫人的对手! 曲嬷嬷忙一边喊着「放开我们小姐」,一边上前来掰尚二夫人的手。 三个人正拉扯着,尚老夫人就由越嬷嬷扶着赶了过来,喊了两声作孽,急忙让人把她们三人分开。 钟雪盈硬气得很,尚老夫人好说歹说,又是百般伏低做小,才让她终于松了口,答应先跟尚老夫人回常青院。 对着一脸愠怒的钟雪盈,尚老夫人也不敢摆架子了,一路上舔着脸跟她陪小心:「那丫鬟现在就在常青院,顾姨娘带了大夫来把脉,刚刚出来之前,我正审问着,总要给你一个交代才是!」 刚走到常青院门口,就见尚知章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路小跑着的雀儿。 尚老夫人看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尚知章,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问道:「你进来了,外面怎么办?」 尚知章深吸一口气,勉强平缓了自己的语气,道:「爹和二弟在外面招呼着呢!」 然后看了眼钟雪盈,软了几分语气:「进去吧,我总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钟雪盈愣了一下,心里升起一股怒气,这个人,都已经东窗事发了,他面对自己时怎么还敢这般理直气壮! 于是堵了一口气,抬脚便往院子里面走。她倒是要看看,他要如何给她交代! 钟雪盈心里苦,尚知章心里更苦!他有没有碰过桂妮,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如今闹出这种事情来,他恨不得一脚踢死桂妮! 走进内堂,尚知章就看到桂妮跪在地上对着顾姨娘和岳姨娘泫然欲泣,元娘跟根木头似的站在旁边,一脸茫然。 尚知章心里怒气上涌,到底是忍不住一脚把桂妮踢到一边,然后反手就扇了一巴掌尚宛妗。 别说是尚宛妗了,就是顾姨娘、尚老夫人都没有想到尚知章会什么都不问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打元娘一巴掌! 震惊之后,顾姨娘只觉得快意,为自己的这出计谋感到得意。 就是钟雪盈,心里也舒服了几分。 尚二夫人吓了一跳,忙上前扶起尚宛妗,只见尚宛妗白皙的小脸上立马红肿起来。锦书立马挡在尚宛妗跟前,目光跟要吃人似的盯着尚知章,似乎他再有举动就要跟他拼命! 尚老夫人看不过去,冲着尚知章喝道:「好好的,你打孩子做什么?」 她倒不是为尚宛妗抱不平,只是担心这事若是传出去了,会影响到尚知章的名声。 虽然说父亲打女儿,女儿不该受也得受着,可要是传出去说武威侯搞大丫鬟的肚子,新婚妻子在大喜之日闹将了起来,武威侯一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尚宛妗巴掌。只怕全天下人都要说武威侯是为了讨新人欢喜打亡妻的孩子。 第十五章 尚宛妗吐了一口血沫子,眼睛里装满了恨意,死死的盯着尚知章,伸直了脖子,像是要打架的天鹅:「父亲真是好大的手笔。敢问父亲,女儿有什么错?」 她什么都算到了,她也知道尚知章对自己无情,却没想到竟然无情到了这个地步,什么都不问,就先扇了她巴掌! 就是上辈子,她挨了那么多次家法。也不曾被人打过巴掌!这一巴掌把她心里对父亲的最后一丝眷念打得烟消云散。 「你有什么错?」尚知章打了一巴掌之后回过神来。心里虽然依旧愤怒,却是不敢抬手再打人了,等看清尚宛妗眼里的愤恨。语气又拔高了三分,「你还好意思问你有什么错,这丫鬟,是不是你的丫鬟?」 「章儿!」尚老夫人看不下去。把尚宛妗往自己身后一拉,「这丫鬟才跟元娘还不到一个月!」 尚宛妗站在尚老夫人身后冷笑道:「大夫给桂妮把脉。说是妊娠快有一个月了,父亲这么说,是觉得女儿还能让桂妮怀孕,给父亲戴一顶绿帽子?」 「你……你……」尚知章气得不行。右手蠢蠢欲动,又有些忍不住想要打人了,却顾忌着尚老夫人拦着。到底是不敢上前动手了,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钟雪盈在一旁看戏看得心里欢喜。曲嬷嬷见状,忙拉了钟雪盈一把,附耳嘀咕了几句。她不能让钟雪盈落下一个逼自己夫君刻薄亡妻子女的名声来。 钟雪盈素来听曲嬷嬷的劝,便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沉着脸冷声道:「尚侯爷好大的威风,说是要给我交代,就是打自己的女儿给我交代吗?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刚进府就逼着你打杀继女?你这是给我交代,还是逼着我回钟府?」 尚知章回过头来:「我自然会给你交代!」然后走到桂妮跟前,居高临下,怒问道,「桂妮,我问你,我不曾要过你的身子,你是怎么怀上我的孩子的?」 桂妮早与尚宛妗商量好了应对,便故意看了尚宛妗一眼,怯怯道:「回侯爷的话,桂妮不曾怀孕啊!」 这话一出来,除了尚宛妗和锦书,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顾姨娘心中诧异,这跟她之前教的不一样啊!然后心里暗骂桂妮胆子小,这种事都办不好! 大夫把完脉之后就被尚老夫人请人送了出去,武威侯府的丑闻,自然不能有外人在场的! 顾姨娘上前一步,皱着眉道:「你这丫鬟还不快说实话!刚刚王大夫给你把脉,分明是喜脉,二夫人和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尚知章先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怒道:「怎么回事?」 「回侯爷的话,奴婢真的不曾有过身孕啊!今日顾姨娘说外面给客人倒茶水的丫鬟不够,吩咐奴婢去帮忙。奴婢早上忙着给大小姐梳妆打扮,来不及用早膳,这才晕倒的。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大夫会给奴婢诊出喜脉来啊!」 桂妮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众人听在耳里只觉得荒诞。 武威侯府因为桂妮怀孕的事情,已经出了大乱子了,她这会子却说自己没怀孕? 尚知章气得不行,又要去踢桂妮。尚老夫人却想着武威侯府男丁单薄,桂妮肚子里要是真的有了尚知章的种,少不得要保一保,于是伸手把尚知章拦住了! 然后吩咐自己身边的越嬷嬷:「你去,再把王大夫给我请回来!」 顿了顿,又道:「多请两个大夫过来,要嘴严实的,跟咱们武威侯府有交情的!」 越嬷嬷忙答应着去了,尚老夫人这才转头对尚知章和钟雪盈道:「你们也别急,这事儿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总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该罚谁就罚谁,该给谁交代就给谁交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钟雪盈也不闹了,点了点头,打算冷眼看着他们处理这事。 顾姨娘看着桂妮的反应,她第一反应就是,这贱人是被侯爷吓着了,打算临时反悔了,心里冷笑,她肚子里那就是铁打的证据,岂是她想反悔就能反悔的? 顾姨娘看了眼刘二娘,对刘二娘使了个眼色,然后自个儿上前忽然跪在地上给尚老夫人和尚知章磕了个头,愧疚万分道:「有件事情婢妾不曾禀报老夫人、侯爷。前日桂妮曾来武成院寻过婢妾,说是要求婢妾救命。」 众人的视线猛的落在顾姨娘身上。尚老夫人拧着眉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之前怎么不说?」 顾姨娘看了一眼尚宛妗,然后才道:「婢妾先前得罪了元娘,一来是不相信元娘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二来是怕元娘因此更加怨恨婢妾,三来是担心大家只相信元娘,不肯相信婢妾!」 顾姨娘泫然欲泣,狠命的磕起头来:「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婢妾为了侯爷的清白,是不得不说了!」 这事果然跟元娘有关系!元娘果然还因为那晚的事情还记恨着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尚知章双目通红,像是地狱里面出来的恶鬼,浑身微微颤抖,咬牙切齿对顾姨娘道:「你说,我看谁敢不信你,我看谁敢秋后算账对付你!」 他的眼睛要吃人一般盯着躲在尚老夫人身后的尚宛妗,顾姨娘心下得意,这是怒极了的反应啊! 顾姨娘先为自己开脱:「婢妾从刚刚就一直暗示元娘放手,也是为了侯府的名声,元娘的名声,谁知元娘竟然半句不肯听婢妾的劝,一意孤行!」 然后才心中快意嘴上为难的说出「真相」来:「桂妮腹中的孩子,不是侯爷的,只怕是……大少爷的。」 要是能再打尚宛妗几巴掌就好了,顾姨娘心里想着。 「怎么可能!」尚老夫人下意识的就开口怒斥,尚奚舟是武威侯府小辈中唯一的男丁,尚老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往他头上泼脏水的! 尚老夫人恶狠狠的目光盯得顾姨娘头皮发麻,语气中带了些威胁的意味:「顾姨娘,此事非同小可,自前你丫鬟逃跑的事情冤枉了元娘的事情我们没有跟你太过计较,若是再攀污尚家的嫡长子,可要想清楚自己的下场!」 顾姨娘仿佛被尚老夫人吓到了,整个人一个哆嗦,缩成一团,看起来委屈又可怜,然后泫然欲泣道:「之前的事情,婢妾也知道自己是对不起元娘,所以先前也曾跟元娘示好道歉。大少爷是侯爷的独子,婢妾自己又没有儿子,等年纪大了还要靠着大少爷过活,婢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意攀污大少爷啊!」 尚宛妗站在一旁看她做戏,忍不住在心里想着,难怪她能把尚知章哄得团团转,这屋子里再没有比她更会做戏的了! 钟雪盈却是眼睛一亮,有些欢喜,只要这个孩子不是尚知章的,她还是很好说话的。再说,孩子是尚奚舟的这事情若是确定了的话,与父亲房里的丫鬟有染,只怕尚奚舟也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到时候她生下男丁,不用使什么手段,尚奚舟就该给自己儿子让路了。 钟雪盈在心里越琢磨越满意。 顾家先前给尚老夫人送年礼换来的那点子好感,这下子是荡然无存。尚老夫人此刻心里恨顾姨娘恨得牙根直痒痒,当下就冷笑道:「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第十六章 然后转头对尚知章道:「后宅安宁,男人才会有大出息,顾姨娘口舌生非。按着我的性子,就该把她打一顿赶去庄子才是。念在她给咱们家添了一个女儿,就收拾一个小院子,把人拘起来吧!」 尚知章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对于尚老夫人的提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顾姨娘却似是怕极了,惊恐万分的提声喊道:「侯爷!」 尚知章低头看向顾姨娘。忍不住上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摸摸顾姨娘的头,可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到底是缩回来了。 顾姨娘忙跪行两步,匍匐在尚知章的脚下:「侯爷,婢妾冤枉,婢妾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情,婢妾哪里敢信口雌黄!」 说完。豆大的眼泪珠子砸在地上,尚知章看了,面上就带了一些不忍。 沉吟了一番,开口道:「娘。盼雪不会骗人。」 尚老夫人见自己儿子居然向着一个姨娘,登时大怒,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一般。脸色涨得通红,尖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顾盼雪不会骗人。她不会骗人,舟哥儿那样的好孩子就会做出辱及长辈房里丫鬟的事情来么?」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被糊涂油蒙了心,居然不信自己的儿子,信一个贱女人!」尚老夫人也是气得狠了,屋里还有尚宛妗这个小辈在,还有钟雪盈这个新娘子在,都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 「娘!」尚知章居然还要护着顾姨娘,「盼雪她是个好女人!」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众人都冷笑不已,尚宛妗脸上毫不掩饰的挂着一抹讥诮,冤枉她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尚知章就敢开口说顾姨娘是个好女人了,这心都偏到胳膊肘去了! 钟雪盈脸色也变得不是很好,她这才发现顾姨娘其实是自己的一个劲敌,因为尚知章的一颗心都在顾姨娘身上。 她想起之前雀儿说的话来,要是武威侯宠妾灭妻……钟雪盈不敢想下去了,心里无比怨恨自己的第一任夫君为什么要去跟人打架,他要是活着,自己也不用面对这些麻烦事。 尚老夫人忍不住了,拔高声音,吩咐越嬷嬷:「请家法来,我要亲自打死这个祸家精!」然后瞪着尚知章,「我看谁敢拦我,谁要是敢拦我,我就死给谁看!」 尚知章气得手直发抖,顾姨娘见状,也怕自己玩过了头,忙高声喊道:「婢妾不是信口胡说的,婢妾有证据!」一句话说得又快又急,生怕越嬷嬷真的请了家法来。 她这样,落在尚知章眼里,就成了被逼急了,不得不道出实情了,心里的怜惜更甚! 尚知章伸手拦住了越嬷嬷,然后吩咐自己的人在门外守着,谁也不许放出去,谁也不许放进来,然后又半强迫的扶着尚老夫人坐在了雕花黄梨木太师椅上,然后才沉声对顾姨娘道:「什么证据,你说!有我在,看谁敢拿这件事来作贱你!」 尚宛妗听了这话,深吸一口气,从开始到现在,她的一颗心就像是在被一把钝刀子磨一样。 锦书是知道尚宛妗的打算的,担心等下尚知章气得失去理智又要打自家小姐,锦书便不动声色的往尚宛妗身前一站,随时准备着替自己小姐挡住尚知章。 顾姨娘心里甚是得意,不同声色的在心底夸赞了自己几句,这才小心翼翼的看了尚宛妗几眼,开口。 那样子,就好像尚宛妗欺负了她一样。 「……桂妮跟了元娘之后,就总是往鹤鸣院跑,婢妾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桂妮还在武成院的时候,有人看到大少爷去武成院找过桂妮。婢妾怕出事,就让刘二娘去元娘院子里拐弯抹角的打听,刘二娘的女儿澍玉之前是元娘的二等丫鬟,刘二娘拖了澍玉去问元娘,谁知元娘大骂澍玉多管闲事,直接把人降成了三等丫鬟。」 说着扭头看向尚宛妗:「元娘,你自己说是不是有这事情?」 尚宛妗肿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忍着疼开了口:「是我让桂妮去鹤鸣院的,我十几年来没有见过哥哥,自然是想和哥哥亲近一些。」 顾姨娘盈盈看向尚知章:「谁知前两天桂妮就来寻婢妾,说是怀了侯爷的孩子,她还叫婢妾救她。婢妾心里觉得奇怪,又想着这两日都在忙新夫人进门的事情,所以只好逼迫桂妮把这事情瞒下来,打算等新夫人回门之后,把桂妮交给新夫人处置。」 尚知章不傻,他一听顾姨娘这话,就听出了问题所在,皱起了眉头,问道:「她求你救命?」 顾姨娘点点头:「婢妾也是傻,当时没有看出来问题,现在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若是真的有了侯爷的孩子,多半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被侯爷抬为侍妾的,又如何会找婢妾救命?除非她怀的不是侯爷的孩子,却有人逼着她说这是侯爷的孩子!」 这话说完,她目光怨毒的看向尚宛妗,眼里的恶意、恨意与快意再也掩饰不住了。 房间的门被人拉上了,窗户上糊的是琉璃纸,所以屋子里也还算亮堂。 尚宛妗冷眼旁观,将众人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的。 顾姨娘语气带着些愤恨:「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婢妾有没有说谎,刘二娘、武成院的丫鬟、鹤鸣院的丫鬟甚至是漱春院的丫鬟,都可以给婢妾作证。侯爷,这件事您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婢妾清白,也还自己一个清白!」 刘二娘猛的上前砰地一声跪在地上,高呼道:「侯爷,姨娘对侯爷的一片真心,老奴都是看在眼里的,老奴敢拿性命担保,姨娘的话句句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谎言!」 尚知章哪里需要去查证,只听她们的话已经信了她们。就连尚老夫人,也对自己的坚持不确定起来。 孙子重要,哪里有儿子重要! 尚老夫人冷着脸吩咐:「越嬷嬷,你派人去把武成院的萱筲、鹤鸣院的琴冉和棋吟、漱春院的澍玉都叫过来,不要说什么事情,只管把人带过来就好!」 越嬷嬷低头应了。 尚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痛心:「你再亲自去前院,把舟哥儿叫进来!」 越嬷嬷答应着去了。 尚知章压抑不住胸中的熊熊怒火,烦躁的在尚老夫人面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恶狠狠的道:「要按着我的意思,就直接让人把那个畜生绑了进来!」 尚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安抚道:「外面那么多客人呢……若是事情查清楚了,是舟哥儿的错,你要请家法要怎样,我都不拦着你!」 尚知章犹不满意。抬脚便走到尚宛妗跟前,一把拽开锦书,看着尚宛妗咬牙切齿的撂狠话:「你倒是涨本事了,倒是连亲爹都敢算计了!我这会子不打你,等那畜生来了,问清楚了罪,别怪我翻脸无情不认你们这双儿女!」 尚宛妗抬着下巴。冷冷的跟尚知章对视。因为脸颊疼痛肿胀,开口说出的话就有些含混:「父亲这是要将我和哥哥赶出武威侯府?」 尚老夫人皱了皱眉,喊了尚知章一声:「大郎。他们到底是你的孩子!」 第十七章 尚知章并没有回头看尚老夫人,面如修罗一般看着尚宛妗,道:「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就是打杀了你们也不为过。赶你们出府,已经算是我这个做爹爹的仁慈!」 尚宛妗早已对尚知章死心。听了这话心里也不难过,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和哥哥也是您的孩子,为何您的眼睛里只看得到顾姨娘和二娘?您出征在外,我娘在家里苦苦操持家中事务。没……」 「住口!」话音未落,就被尚知章喝止了,他脸色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恼还是气愤,「你娘那个蛇蝎女人。如何能够跟盼雪比!」 尚宛妗愕然,她对尚顾氏已经没有了记忆,她长什么样,她是什么性子,她有什么喜好,尚宛妗全然不知道。可她怎么也不信她娘会是一个蛇蝎女人。 当下冷笑:「顾姨娘还不配跟我娘比,这个女人都从心烂到骨子里面,也只有你还当她是个宝!」 「元娘!」尚宛妗说了这话,尚知章还没来得及有反应,顾姨娘先尖叫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满是委屈与失望,道,「婢妾自问这么多年来不曾亏待过你,你怎么能这般说婢妾?」 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就更觉得尚宛妗可恶了。 尚知章一甩衣袖,盯着尚宛妗道:「你现在说得越难听,待会儿挨起罚来,我就越不会手下留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然后冷哼一声,转身弯腰把还跪在地上的顾姨娘扶了起来。 尚宛妗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凉凉的开口:「我和哥哥什么也没做过,今日这事来得突然,武威侯府断不可能瞒得严严实实,等查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到时候可别护短才是。」 她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桂妮就紧跟着来了一句:「大少爷和大小姐真的是被冤枉的,婢子不曾主动找过顾姨娘,肚子里也没有身孕。」 若不是这个时候气氛太过严肃,众人就要被她们主仆二人给气乐了! 不一会儿,尚奚舟就跟着越嬷嬷匆匆而来,尚奚舟到嘴边的「爹爹」还没有喊出口,就听到尚知章劈头盖脸一声吼:「孽障,你给我跪下!」 尚奚舟一脸诧异,对上尚知章想要杀人的视线,犹犹豫豫的屈膝跪了下来,然后茫然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尚知章猛的拿起一个茶盏朝尚奚舟丢去,明明瞄准了的,谁知尚奚舟身子一侧,躲了过去,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尚知章气得手直发抖:「你做出这等丑事,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爹爹,儿子自认为循规蹈矩,何曾做过什么丑事!」尚奚舟样子无辜得很,然后抬头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尚宛妗的肿大的脸上,看到那可怖的颜色,神色一凛,整个人被一股子怒气所笼罩起来! 当下沉声问道:「元娘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尚知章听了又要发火,却被尚老夫人拉住了。她不愿意看到父子俩事情一句都还没说清楚就闹翻了脸,开口问道:「舟哥儿,我问你,你与桂妮可曾有过首尾?」 「祖母这话问得奇怪,」尚奚舟看着尚宛妗脸上的伤,心疼得不行,对这一屋子的人更是恨得要死,可想着之前尚宛妗的交代,只好强压着怒气回答尚老夫人的话,「孙子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桂妮曾是父亲房里的丫鬟,奚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混账事来!」 说着,他到底是没忍住,看了尚知章一眼,咬牙切齿道:「不顾人伦,这是畜生才会做的事情!」 「你这个畜生……」尚知章话刚说了一半,武成院的萱筲、鹤鸣院的琴冉和棋吟、漱春院的澍玉已经到了。 于是暂且放过尚奚舟,当着众人的面审问起几个丫鬟来。 尚宛妗不动声色的挪到尚奚舟身侧,拉着尚奚舟的衣袖要他起身,冷笑道:「顾姨娘都没有跪,你跪什么!」 尚奚舟神色复杂的看着尚宛妗的脸,语气中带了些阴狠,问道:「是他打的对不对?」 尚宛妗没答话。 尚奚舟却已经认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越发的难过起来:「是我这个哥哥没做好,我比你大,该我护着你才是,你这样,我如何跟咱们死去的娘亲交代?等会儿他发火,你一定要记得躲在我身后才是,那些顶撞他的话,你就不要说了,咱们不争这一时之气。」 尚宛妗勉强笑了笑,脸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宽慰着尚奚舟:「你这叫什么傻话,等会儿他发火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不挡在我前面,难道还指望我挡在你前面啊?」 然后又冷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且看着吧,他现在越过分,待会儿顾姨娘的下场就越惨。我挨了一巴掌,定要顾姨娘拿三十个大板子还我才行!」 丫鬟审问出来之后,自然是「证明」了顾姨娘说的都是实情,尚知章怒不可遏,眼睛通红,不断的在屋子里乱踱着步子,半晌停在尚奚舟和尚宛妗面前。 阴狠的斥责:「好,你们好得很!早知道你们会成为今天这样,当初生下来,老子就该掐死你们!」 尚老夫人、二夫人以及一直看戏的钟雪盈都有些错愕,她们没有想到看着乖乖巧巧的两个孩子,居然能做出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来! 尚老夫人甩着袖子坐会黄梨木的太师椅,一叠声道:「我不管了,这事儿我再也不管了,你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尚老夫人说不管了,二夫人就更没有资格管了。尚老爷子和尚知英在外面待客,这个时候,尚知章就是要打杀尚奚舟和尚宛妗都没有人拦着。 只听尚知章高声吩咐:「来人,请家法!」 屋子里山雨欲来之势,压抑得不行,尚知章这吩咐一出来,下人们哪里敢耽搁,立马有两个小厮飞快的往外跑,一个前往祠堂取家法,另一个则是去寻宽条凳了。 钟雪盈这才相信自己之前那场闹是白闹了,又担心武威侯和尚老夫人因此不喜她,满腔想要拿捏住武威侯的心思瞬间转成了要好好表现讨好武威侯。 当下心思一动,向前走了两步,柔声道:「侯爷,您虽然生气,妾身有一言却不得不说。侯爷如何能让他们把家法请到父亲和母亲的房间里来,可别脏了这地儿。不管是对大少爷还是大小姐动家法,都该挪步到祠堂去才是!」 尚知章一听,倒觉得颇有道理。点了点头,转头对尚老夫人道:「娘,请爹爹回来,开祠堂吧!」 尚老夫人气得一噎,在她屋子里对舟哥儿和元娘打也好,骂也好,左右屋子里的下人都是家生子。敲打一番。也没有谁敢传出去。可此时外面的客人还没有散去,这个时候开祠堂,只怕不等明日。这事儿就在锦都城传得满城风雨了! 尚老夫人扫了兄妹二人一眼,叹了口气又要劝尚知章。 谁知还没有开口,就听见顾姨娘对尚知章道:「侯爷,还是新夫人考虑得周全。若是把家法请到老夫人的屋子里来。说不得日后反而玷污了侯爷的名声,去祠堂就不必担心这个了。多少有个见证!」 第十八章 一边说,她眼睛的余光一直看着钟雪盈,心里想着,这也是个长了毒牙的。存心要彻底毁了尚奚舟和碗精的名声呢!倒是帮了她一把。 今日这事闹得大,与其遮遮掩掩让别人胡乱猜测,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处置。儿子的名声。总比孙子的名声来得重要!尚老夫人听了顾姨娘的话,刚升起的劝说的心思。又打消了。 尚宛妗冷笑一声,看够了他们的嘴脸,这才打算开口。尚奚舟知道她要说什么,忙拉了尚宛妗一把,沉声道:「你好好呆着,我来!」 尚宛妗摇了摇头,她都打算好了,只让尚奚舟走个过场,别的什么都不要管。尚奚舟知她是不想自己掺和进后宅阴私,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他都好意思掺和在里面,我连一句话都不能说了?你脸颊肿得这么厉害,不过是说几句话就等着看戏,元娘,让哥哥来好不好?」 尚宛妗迟疑了一下,看到尚奚舟眼里的坚定和心疼,到底是点了点头。 尚知章正要开口吩咐人上来押了尚奚舟和尚宛妗去祠堂,就见尚奚舟冷着眼开了口,语气倒还算平淡:「爹爹打算开祠堂对我和元娘用家法?」 尚知章冷哼:「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吗?」 尚奚舟摇了摇头:「那么,用完家法之后呢?」 尚知章几乎是立刻马上,想也不想的就说出了自己心里想好的处理办法:「你们做下这等混账事情,就是打杀了你们,旁人也说不出个不好来,今日大喜之日,我且放你们一马,一人五十下家法,要是还有命,你们就离开锦都吧,从此与我尚家再无瓜葛。」 尚奚舟失望的看着尚知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的情绪一扫而空,平静得像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 尚奚舟叹了口气:「爹爹这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还请爹爹不要后悔才是。开祠堂也好,只是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大夫再给那丫鬟把了脉,再请祖父开祠堂吧!」 「这事儿岂容你讨价还价?」尚知章冷笑,怒道,「就冲你这态度,我也要打死你这个不孝子才行!」 尚奚舟素来不与人争口舌之快,今日被尚知章的态度刺激到了,忍不住脖颈僵直,跟着尚知章冷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爹爹要打死我,我就是再不愿,也得受着。只是左右是要打死的,爹爹难道连这么一会儿就等不了了吗?」 尚宛妗之前计划的时候,就猜到自己和尚奚舟可能是要吃点苦头的。可现在看尚知章这态度,分明是想弄死他们!尚宛妗自然不肯给他这个机会,眼珠子一转,使了一个激将法。 「还是说爹爹怕大夫来了之后检查桂妮的脉相,发现这事其实是顾姨娘设局陷害我们,所以要趁着大夫没来,先把我和哥哥的罪名给定实了?」 「孽障!孽障!」尚知章像一头发怒的豹子,神色恐怖得很,仿佛手里的拳头随时都会落在尚宛妗身上。 可到底还是中了尚宛妗的计,决定等大夫来了再开祠堂。心里想着,等大夫把了脉,证据确凿,这一双儿女就可以不要了。武威侯府有没有尚宛妗,他一点都不在意,除了尚宛妗他还有两个女儿,只要养在钟氏的名下,都算是武威侯府的嫡女,跟尚宛妗没什么差别。 他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尚奚舟,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看着尚奚舟带着冷意的脸,尚知章摇了摇头,养儿子养出孽障来,还留着做什么!他还年轻,别说是一个儿子,就是十个八个儿子,也不是生不出来的。 也没有等多久,王大夫、李大夫和余大夫都到了。三人都算是杏林高手,尚知章回锦都没几个月,不清楚,尚老夫人和钟雪盈却是对他们信任得紧的。 三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人,此时见屋子里气氛怪异,并不多问,只依次给桂妮把脉。 这种情况下,众人也没想到让尚宛妗回避,尚奚舟只好让尚宛妗站在了自己身后,替她挡着三位大夫。 余大夫个子高,一眼就看到了尚宛妗红肿不堪的脸,皱着眉摇了摇头。 王大夫把完脉之后不肯开口,李大夫和余大夫却是肯定得不行。 「……尚老夫人,侯爷,这位大姐实在不是有了身孕的脉相,可是谁误……」 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两位大夫想到那误诊的大夫,好像就是跟他们一起来的这个王大夫! 「此话当真?」 尚知章一张脸又黑又紫,难看得不行,整个人有些懵,那丫鬟说自己没怀孕不是撒谎? 除了尚宛妗、尚奚舟、锦书和桂妮几个知情者,屋子里所有人都懵了,难以置信的看向桂妮的肚子。 「这个贱人真的没有怀孕?」尚老夫人忙问道。 几位大夫都是杏林高手,常出入内宅,什么样的后宅阴私没有见识过。此时看众人反应,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余大夫医术最好,他父亲当年是太医院的院判,若不是他这人太过嫉恶如仇,太医院也当有他的一席之位才是。 尚宛妗那肿胀开始发紫的脸颊,一下子触动了余大夫的侠肝义胆,他也不怕得罪了武威侯府的人,冷笑道:「自然是没有怀孕的。老夫人和侯爷不信我们大夫的判断,只信自己的私心,又何必让我们跑这一趟?」 余大夫虽然是一个大夫,尚老夫人却也不敢因为他话里的讽刺翻脸,谁知道自己日后会不会生病求到他头上去呢! 当下便好声好气的笑着讨好余大夫:「几位大夫都是杏林中的高手,老身就是老糊涂了,也不敢怀疑三位的医术的。您说那丫鬟没有怀孕,自然是没有怀孕的。」 然后耐着性子说了好一番好话,取了诊金,由二夫人亲自送着出了大门。 王大夫却是留下来了。 顾姨娘心下一慌,隐隐觉得事情可能要坏,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指着桂妮道:「不可能,王大夫明明说这贱人有了身孕!余大夫和李大夫医术好,王大夫的医术难道就是不入流的了?」 王大夫本来心里就已经后悔了,如今听了顾姨娘这话,又是生气又是羞恼。一张老脸胀得通红! 尚老夫人谁也不看,死死的盯着桂妮的肚子,勉强压抑着怒气,问道:「王大夫,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王大夫开口尚知章已经敛容,提声质问:「王大夫莫不是看我刚刚回京,这武威侯府又是新建起来的。所以小觑我们尚家。故意拿这种事来消遣我们尚家?」 尚宛妗冷笑,尚知章对顾盼雪果然是真爱,都到了这会子了。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替顾盼雪撇清关系! 只可惜顾姨娘为了让他们兄妹永世不能翻身,下了那么多功夫,可不是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果然,王大夫听了尚知章这话。气得嘴唇直哆嗦,怒道:「这件事是我办得不对。侯爷怪罪我也是应当的,只是我们行医的是靠着名声吃饭,侯爷不能把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顾姨娘见情势不好,忙先发制人。厉声道:「王大夫,你是岳姨娘请进来给这丫鬟把脉的,有孕在身这话也是你自己说的。如今又想怎么推脱?」 第十九章 「怎么推脱?」尚宛妗忍者脸疼冷笑,「姨娘这是怕王大夫说出事实。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尚宛妗扭头看向尚知章:「我和哥哥都敢听丫鬟们的那些证词,父亲这会子却不敢听王大夫说出真相了么?」 尚知章笃定了是尚奚舟和尚宛妗使坏,都已经跟兄妹俩翻脸了,才知道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心里不免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该晚一点再发作的。 看了眼尚宛妗眼里的不屑,登时心里怒火熊熊:「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能够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尚宛妗松了口气,她就怕尚知章为了保顾姨娘不肯让王大夫开口,当下从尚奚舟身后走出来,站在王大夫面前盈盈一拜,正色道:「此事关乎我与兄长的生死与名声,小女子还请王大夫知无不言。」 尚老夫人看了眼脸上带着惊恐的顾姨娘,又看了眼可怜兮兮的尚宛妗,以及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尚奚舟,心里一叹,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此事与尚奚舟和尚宛妗无关也是尚老夫人乐意看到的,她并不想白白损失一个孙子一个孙女。 当下便上前一步,站在王大夫深浅,鞠了一礼,恳切道:「王大夫,老身的一双孙子孙女命苦,日后好赖都在王大夫一念之间。都说大夫圣手仁心,老身这厢有礼了!」 王大夫本来就后悔了,他心里觉得是顾姨娘利用了他,就是尚宛妗和尚老夫人不求他,他也是要把事情说清楚,免得玷污了自己的名声的。 他之前受了尚宛妗一礼心中已然愧疚,此时忙侧身让过了尚老夫人的礼,叹了口气,道:「此事原也是我不妥。」 一句话引得众人都看向他,顾姨娘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心中忐忑无比,面上还强自镇定,谋算着现在再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第一次到贵府把脉,却不是今日,乃是二十多天前,当时这位大姐儿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尚知章脸一沉,皱眉道:「那为何今日你会说是二十来日?」 王大夫迟疑了一下,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药箱的夹层里面翻出一张纸来,是女子平时用来剪花样子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药材的名字,字迹娟秀。 王大夫深深的看了眼顾姨娘:「是我起了贪念!」 尚宛妗探头一瞧,一眼就认出了那上面的字迹是顾姨娘的字迹。 尚老夫人皱着眉接过那张纸,凑在眼前看了几眼,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又递给了尚知章。 「贪念?」尚知章捏着那张纸,也是一头雾水。 王大夫目光紧紧的落在尚知章手里的那张纸上,满脸羞愧,忽然就朝前走了两步,跪拜在尚知章的脚下,道:「是侯爷身边那位夫人,说是侯府与钟家结亲,那位大姐儿有了身孕的事情若是让钟家知晓了,只怕会不甘休!」 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钟雪盈闻言眉头一皱,心里暗暗把顾姨娘记恨上了,当成自己在武威侯府的头号敌人。 王大夫继续道:「那位大姐儿当时两个多月的身孕,等到今日,就是三个多月的身孕,少不得恶心、乏力、呕吐,显露出怀孕的症状来。那位夫人说她手里有一味药,喝了可以改变胎儿在腹中的月份!在下从未听说过这药,又听夫人说得真切,夫人答应把这药房给在下,犹豫了一番,我便同意了帮忙隐瞒。」 「今日是侯爷的大喜之日,在下被请来给这位大姐儿把脉,发现并没有喜脉的迹象,便猜测可能是夫人那药的功效。谁知道这大姐儿竟是真的没有妊娠现象。」 「我担心若是给大姐儿安一个别的病症,胡乱吃药恐伤了腹中的胎儿,到时候我就万死难逃其咎了。私心里又想着既然是这位夫人请我,当是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前面已经拜堂,我就算是说出大姐儿有孕在身的事情,侯府应当会瞒下来才是,并不会碍着我什么……」 王大夫这话一出来,大家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顾姨娘脸色惨白,手指死死的绞在一起,指着王大夫道:「你为何要撒谎害我!」 「你是不是收了谁的好处,所以要把这些事情都推到我身上?」 王大夫一听,立马明白孩子的事情是顾姨娘自专,如今事情败露了,所以想往他身上推了,当下猛的抬起头来,看着顾姨娘的方向,正色道:「这位夫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下每次出诊,什么时候、去了哪里、谁人所请,医馆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二十多天前来侯府给那位大姐儿把脉,也是从侯府的正门进来的,门房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丝毫不给顾姨娘辩驳的余地。 尚宛妗送了口气,想着这下终于可以安心看好戏了。 谁知尚知章忽然抬脚走到桂妮身边,居高临下问道:「你二十多天前让王大夫诊过脉?王大夫说你当时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是谁的孽种?孩子呢?」 桂妮愕然,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侯爷这是还怀疑她与大少爷有首尾呢!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这侯爷可真不是东西! 然后怯怯开口,道:「侯爷,婢子真的从未有过身孕,至于王大夫为什么给婢子诊出两个多月的身孕。怕是因为姨娘给我喝的那碗药……」 桂妮知道尚知章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扫了尚宛妗一眼,立马当机立断自作主张,露出一副羞赧的样子来,飞快的看了尚知章一眼,红着脸颊道:「姨娘说那是调理身子的药,叫婢子喝了。又找大夫来诊了脉。说是侯爷子嗣单薄,婢子身子若是没什么问题,她就抬举婢子……」 顾姨娘瞪大了眼睛。满脸愠怒与难以置信,扑到桂妮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这个贱人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抬举你了?你也不看看你长的这丑样!」 然后身子一转就抱着尚知章的大腿,哭哭啼啼了起来:「侯爷,您信婢妾。婢妾真的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且不说婢妾一介女人,哪里有喝了能让人摸出喜脉来的药。就说桂妮那长相,也不可能入婢妾的眼啊!而且桂妮先前是侯爷房里的丫鬟,婢妾哪里敢抬举!」 尚知章没有说话,他此时已经不十分信顾姨娘了。顾姨娘害他们父子反目,他心里这会子怪烦的。再说,他觉得桂妮一点都不丑。柔柔弱弱的样子,虽然比不上顾姨娘。却也算不上丑。 桂妮的举措让尚宛妗很满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着尚知章手里的纸张,道:「姨娘何苦自谦,你连改变腹中胎儿月份的药方都有,那喝了能让人摸出喜脉的药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姨娘扭头跟尚宛妗带了丝得意的目光对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时隔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再一次落入了尚宛妗的圈套。 她这个恶鬼! 顾姨娘眼睛变得有些红,她恨不得此刻就扑上去生啖尚宛妗的肉,可她不能这般做,她不能连累了二娘。 顾姨娘凄凄切切的哭着辩驳:「那药方,说不得就是王大夫拿来害婢妾的,婢妾怎么可能有改变腹中胎儿月份的药方!这种东西,婢妾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第二十章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尚知章对顾姨娘还抱着一丝侥幸,钟雪盈看在眼里,气得不行,不顾曲嬷嬷不断拉她的衣袖,开口就道:「顾姨娘说那药方不是自己的,想来这么重要的东西,顾姨娘也不会让丫鬟代笔,不如取纸笔来,让顾姨娘写几个字,我们验一验字迹!」 看到顾姨娘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僵硬了,尚知章脸上终于对顾姨娘怒出怒容来,钟雪盈终于有了几分得意。 钟雪盈扭过头对还跪在地上的王大夫道:「什么狗屁夫人,不过是我们武威侯府的一个妾罢了,王大夫您这次是眼拙了。」 这一番话才算是彻底戳到了顾姨娘的心窝子,来锦都之前,她满心以为这侯府夫人的位置是她的,谁知突然冒出个钟雪盈来,在她眼里,钟雪盈就是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现在还来对她落井下石。 尚知章恶狠狠的一脚踢开顾姨娘,心里这才十成十的认定了顾姨娘的罪,冷笑道:「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姨娘哭得梨花带雨,白皙的脸上被哗啦啦的泪水一冲,露出一道道黝黑的痕迹来,只让人觉得是那戏台子上的丑角。 尚知章平日看到皮肤白皙娇嫩的顾姨娘哭还能起八分怜惜之心,如今看着这一道道的黝黑,心里哪里还有半分怜惜,尤其是被新进门的钟雪盈看着,他只觉得不堪恼怒。 顾姨娘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她不甘心,所以只好抓住尚知章这根救命稻草,她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样子,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引起尚知章怜惜却把人越推越远。她心里清楚这事情的症结在哪里,千言万语,就是不肯承认那药方是她的东西。 就算字迹一样又怎么样,字迹一样,还能是别人模仿了她的字迹来陷害她的呢!比如说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尚宛妗,就有的是这种机会。 「……侯爷,婢妾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别说是药方了,就是那药方上的药材名字,婢妾也认不全啊!这是有人要害死婢妾啊!侯爷明鉴……」 说着又要去抱尚知章的大腿。 尚知章猛的一退,嘴里喝道:「够了!」 尚知章盯着顾姨娘冷笑:「你到这个时候还想着骗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顾盼雪,这么多年,我在边关无时不刻不在挂念着你,担心你在她手下会受欺负,没想到你已经变了,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岳母大人那部上册医经下册毒经的《天鄞论》是在你手里么!」 听到这话,顾姨娘才知道真的是什么都完了,当下惨白着一张脸,瘫软在地上。 尚宛妗却是猛地抬头看向尚知章,她知道《天鄞论》,上辈子她刚嫁到陆府,陆展沉连洞房花烛都没有来,就是在研究偶得的《天鄞论》中毒经的其中两卷。 原来那书是外祖母的?它如今在顾姨娘手里,到底是外祖母给顾姨娘的,还是顾姨娘从她娘亲尚顾氏手里弄来的? 尚知章与顾姨娘是少年相识,纵然十数年未见,那缕少年情怀还是萦绕在心头的。所以在一开始偏信了顾姨娘之后,又百般为她开脱。 如今抽丝剥茧,顾姨娘的丑陋与恶毒一层一层的被撕去美丽的外衣,展现在他面前,除了愤怒,他感受到最多的便是被戏弄后的不堪。 这就是他当成天下第一慈悲人的回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恨顾姨娘欺骗自己多,还是恨顾姨娘算计自己多,当下脸色铁青,当着众人的面,吩咐道:「来人,请家法,将顾姨娘打三十鞭子,关起来!」 他以为自己这样子已经是恨极了顾姨娘的表现了,落在屋子里旁人们的眼里,却依然是还在怜惜着顾姨娘。 顾盼雪瘫软在地上,隐隐松了口气,只要还让她留在府里就好,只要还让她留在府里,她就能东山再起报仇雪恨!这么一想,视线就落在了尚宛妗身上,怨毒而不甘。 是他小觑了尚宛妗,所以才一败再败,早知道尚知章并不十分重视尚奚舟这个儿子,她就不该图谋将她与二娘互换身份,应该直接把人弄死才是! 尚老夫人皱了皱眉,也觉得尚知章这处置很不公平,她不用看尚奚舟和尚宛妗的脸色,也猜得到他们兄妹二人心里有多冷。 当下便道:「大郎,顾姨娘算计的可是你,构陷的可是我们武威侯府嫡出的孩子,只打这三十个板子,恐怕是不合适。」 钟雪盈此刻心里已经忌惮上了顾姨娘,跟在尚老夫人后面便道:「侯爷刚刚可是要开祠堂打大少爷和大小姐各五十大板,然后逐出锦都城!」 尚知章扭头对上尚奚舟和尚宛妗的视线。心里有些恼怒与不堪。 顾姨娘柔情百转带了几分怯意的唤了一声:「侯爷~」 语气中带着委屈,神态间也带着委屈。 尚知章登时火起,心里想着,我之前那么信你,连自己的血脉都不顾了,如今你证据确凿,我已经这般难做了。你还想要我护着你!纵然我们有年少的情谊。我如今已经贵为侯爷了,你不过是一个妾,凭什么要让我为了你落下荒唐的名声? 当下便袖子一甩。带了些赌气的意味:「那便打五十杖家法,然后赶出武威侯府,若是有命的话!」 然后低头看到顾姨娘看向他那难以置信的目光,到底是不忍。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挨了五十家法之后还有命的话,就送到庄子里面去吧。为了不影响二娘的名声,对外就说是病了。」 尚奚舟和尚宛妗一阵失望,尚老夫人和新入门的夫人一起开了口,他对顾姨娘依然下不了死手!若不是相信自己娘亲的为人。尚宛妗甚至要怀疑自己和尚奚住不是尚知章的血脉了! 尚知章看向尚奚舟和尚宛妗,到底是觉得有些没脸面对他们,半晌才道:「祠堂就不要开了。到时候对外说是顾姨娘生了病,所以着急请大夫进府。再以生病的由头把人送出府去。左右那五十大板你们也能解气,二娘是你们的亲妹妹,不能因为这事儿坏了二娘的名声。」 若是让人知道尚宛仪有这样一个恶毒的姨娘,只怕她这辈子都别想说到一家好亲事了。 尚奚舟和尚宛妗抿紧了嘴唇不肯接话,显然是对这个结果心有不满。 尚知章为了尚宛仪,竟然也能耐着性子跟他们好声好气的解释:「元娘你也还没有说人家,你和二娘是姐妹,她名声坏了,少不得也会影响到你。顾姨娘心坏了,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二娘却是不知情的,不能混为一谈。再说,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你们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他的视线落在尚宛妗已经肿胀得没有个人样的脸上,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改口道:「元娘,爹爹知道这次委屈了你,爹爹那里还有一瓶圣上赏赐下来的活血化淤膏,等下让人给你送过去,你用那个擦脸,最多两三日,脸上就大好了。爹爹保证,只要你们姐妹和睦相处,爹爹少不了你好处的。」 他越说,语气越干巴巴的起来,屋子里不管是下人们还是王大夫这个外人,心里都觉得荒唐无比,他一个做爹的,为了一个庶女,跟自己的嫡女服软求情,还要软硬兼施。 第二十一章 尚宛妗哪里听不明白,尚知章这是说,她这次若是放过二娘,武威侯府自然会好好待她,若是不放过二娘,只怕她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她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可尚奚舟羽翼未丰,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尚知章有借口对尚奚舟出手。 沉默了一会儿,到底开了口:「父亲要我姐妹情深,我尚宛妗又如何能够拒绝呢?只是顾姨娘面黑心更黑,二娘若是和她接触多了,少不得要被教坏了。」 尚宛妗充满恶意的看了顾姨娘一眼,顾姨娘心里登时又慌乱了起来,心跳像是紧锣密鼓的雨点。 尚宛妗努力使自己语气平静,对尚知章道:「女儿觉得,不如对外说顾姨娘得了会传染人的病,也不必通知二娘了,等施了家法,直接送去距离侯府远一些的庄子里吧,二娘也只当亲娘死了,就不要去探望了。这也是对二娘好,父亲您觉得怎么样?」 她话音一落,屋里众人心思各异,顾姨娘尖叫着要扑上去打尚宛妗,被锦书挡在尚宛妗身前一脚踢了回去,嘴里声嘶力竭的咒骂着:「尚宛妗你不得好死,你这个恶毒的贱人,这样狠毒的主意也想得出来……侯爷,您不要什么都听她的……」 话音未落,就被尚知章一记飞脚踢得眼前黑了一瞬,差点儿晕过去,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心里这会子心里本来就怨恨顾姨娘,顾姨娘这么一闹,心里更是嫌恶,本来觉得尚宛妗的提议有些荒唐的尚知章一怒之下反而应了尚宛妗的请求。 「……就这么办吧,以后管教孩子的事情有钟氏来做,二娘少见她一些也好。」 尚宛妗对于这结果,心里已经有几分满意,尚知章的那颗心都偏到胳膊肘去了,能得到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是不错。 尚奚舟却猛地抬头,目光似箭的看向顾姨娘,冷声问道:「这一送走顾姨娘,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再把人接回来?」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心里已经不信尚知章了。 这话一问出来,屋子里的众人都提起了一颗心,等着尚知章回答,顾姨娘也回过神来,满脸期待的看着尚知章。 她是生了病去庄子里,又不是犯了错去庄子里,这养病总有一个期限吧? 屋子里一片静默,香案上供着的小尊白玉观音一脸慈悲的看着众人,似悲,又似什么情绪也没有,仿佛站在佛的高度看着一场闹剧。 尚宛妗忽然就冷笑出声,抬着下巴看向尚知章:「父亲觉得是一个月合适,还是三个月合适?」 目光里的嘲讽与讥诮毫不掩饰。 尚知章被刺得暴跳如雷,再看到众人不信任的目光,脱口而出:「就让她老死在庄子里面,再不接回来了行了吧?」 尚宛妗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父亲以前是做过大将军的人,令出无悔,我们相信您。」相信才怪! 顾姨娘这才知道大势已去。她原想一箭三雕,谁知到头来是自己被雕啄瞎了眼。 尚宛妗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这般难以对付的?她不信,她身边一定有高人!顾姨娘忽然想起刚住进武威侯府没多久的长邪来,笑得面目狰狞,若是这次能保全性命,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尚宛妗是看着顾姨娘挨完那五十大板才会漱春院给脸上上药的。武威侯府的家法是一根上百年的木棒,是用油熬过的,放了这么多年,不但没有腐朽,反而越来越结实。 尚知章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肯再帮顾姨娘,因此给顾姨娘施家法的不是尚知章的人,而是常青院的人。尚老夫人想着今日是侯府的大喜之日,打死了人传出去不好,便吩咐了施刑的人,只要不把人打死,能打多狠打多狠。 怕顾姨娘的惨叫声传了出去。越嬷嬷还拿了屋子里擦桌子的帕子塞进她嘴里,整个人绑在条凳上,绑得结结实实的,根本不能挪动半分。 尚宛妗冷着眼看着顾姨娘狰狞的表情,再听到木棒打在肉上发出的沉闷响声,心里不知道有多解恨!在华荣客栈醒来之后心里一直憋着的那口气,总算是出了一半。 顾姨娘之前一心想着自己能对付尚奚舟和尚宛妗。稳操胜券。又怕二娘来了日后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名声来,所以早叮嘱了二娘今日万事不动声色,以不变应万变。就是她自己,也只带了刘二娘这么一个心腹。 如今刘二娘被看住了,她又尚未来得及在常青院里面安插眼线,竟是连一个给二娘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了。 等五十家法打完。顾姨娘已经奄奄一息,尚知章心狠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有多狠。当下也不顾顾姨娘的伤,直接让人扯了一块布裹着,扛了从武威侯府的后门出去,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路颠簸着朝庄子去了。 顾姨娘咬着舌尖努力让自己清醒,想要再看看二娘,直到上了马车。这才绝望的晕过去。 尚知章神色复杂的看着钟雪盈,心里有些懊恼。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钟雪盈盈盈一拜,先开了口。 「今日之事是雪盈莽撞了,还请侯爷不要放在心上……这个时辰,外面的客栈也该散去来,侯爷且收拾收拾心情出门送客,雪盈这就同曲嬷嬷和雀儿一起回新房。」 顿了顿,又道:「妾身的丫鬟和嬷嬷都不是多嘴的人,侯爷不必担忧。」 尚知章笑不出来,勉强缓了缓语气,道:「依你所言。」 等钟雪盈走了,尚老夫人才对尚知章道:「你也出去应付应付吧,这里还有我和你弟媳妇善后呢!」 尚知章甩了甩袖子,嗯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告退了。出了常青院,他整个人脸上就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来,仿佛刚刚甩的不是袖子,而是一桩烦心事而已,甩掉了,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尚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向尚奚舟和尚宛妗。 「可怜的孩子。」她叹了口气,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二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们爹爹也算是为你们讨了公道,心里不可暗生怨恨,要常存感恩之心才是。」 尚宛妗心里冷笑,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能颠倒黑白的人。只是这会子她也没有力气再跟尚老夫人掰扯这些了,迎着尚老夫人的目光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孺慕来:「祖母说得对,宛妗都听祖母的。」 尚老夫人又盯着尚奚舟,尚奚舟急着回去给尚宛妗的脸上药,自然不会这会子再跟尚老夫人逞口舌之利,忙点了点头:「今日还多亏了祖母从中斡旋,爹爹之前被顾姨娘蒙蔽,才会那么对孙儿,孙儿心中都明白着呢!」 至于以后到底要怎么做,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尚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摆摆手放了他们一马:「你们也回去吧,元娘是女孩子,脸最重要,派丫鬟去把你们爹说的那个活血化淤的膏药要来涂,元娘脸未好之前,就不必来给我请安了,只你们父亲和继母那里每日去一趟就行……桂妮先留下来吧!」 第二十二章 尚宛妗看了桂妮一眼,出了这种事,她想继续留在她身边已然是不可能的了。尚宛妗还记得自己与桂妮的约定,抬起头来对尚老夫人请求道:「桂妮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上天有好生之德,请祖母好歹留她一条性命!」 桂妮到底是尚老夫人的人,尚老夫人当下就爽快的应了,尚宛妗和尚奚舟这才告退出门,出了大门,就听见尚老夫人对一直被遗忘在地上跪着的王大夫道:「王大夫也请起来吧,我儿已经走了,我一介老妇人也当不起你这么大的礼……」 尚奚舟紧紧拉着尚宛妗的手,出了常青院之后径直朝漱春院走去,一边吩咐了身后跟着的锦书去武成院要药膏……人是他打的,凭什么不要他的药膏! 尚宛妗抿着嘴儿笑出声来,脸颊疼得直吸冷气,她嘟嚷着对尚奚舟道:「哥哥,我真欢喜,我心里真痛快。」 说话间已经到了漱春院门口,尚奚舟还没来得及回一句「哥哥也欢喜」,就与身上换了一套新衣裙的尚宛仪迎面对上。 尚宛仪看到尚奚舟和尚宛妗先愣住了,姨娘之前说得把握十足,怎么尚奚舟和尚宛妗不像是遭了大罪的样子?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尚宛妗的脸上,恍然大悟,是了,今日是武威侯府的大喜之日,尚奚舟和尚宛妗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也会先压下不发……等外面的客人们都散去了,尚奚舟和尚宛妗的「好日子」就来了! 这么一想,尚宛仪脸上就带上了一些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跟尚奚舟和尚宛妗的目光对上,她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的甜美,故意假装没有看到尚宛妗脸上挨巴掌的痕迹,语调微微上扬的跟两人说话。 「哥哥、大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尤夫人还等着我去说话,我就先行一步,不打扰哥哥和大姐姐了。」 说是先行一步,脚下却没有动,顿了一下,状若好意道:「哥哥和大姐姐还不知道尤夫人是谁吧?她夫君是火器营翼长尤平尤大人,手握重拳,大姐姐若是得了尤夫人的欢喜,说不得不等两个月,就能给哥哥安排一个差使呢!」 说着自顾自又笑了起来:「看我说的什么话,尤夫人哪里有那么好讨好,她看得上的人,怎么样她都喜欢,她看不上的人,就是使尽了手段她还是看不上,大姐姐若是去了,只怕也是白费力气。」 尚宛妗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看着尚宛仪自说自话,刚收拾了顾姨娘,她心情好得很。别说是尚宛仪在这里拐弯抹角的刺她,就是对她破口大骂,她都不一定生得起气来。 尚奚舟却不能看着尚宛妗被欺负,他简直不能想象尚顾氏去世后那些年,尚宛妗与顾姨娘和二娘住在彭州,没有他给尚宛妗撑腰,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够了!」尚奚舟皱着眉头怒斥。「你还不走?」 尚宛仪见尚奚舟生了气。不但不害怕,反而有几分得意,嫡子嫡女又怎么样。她一个庶女照样能给他们气受! 尚宛仪笑盈盈道:「都是妹妹,哥哥怎么能只帮着大姐姐?再说宛仪也是好心。」 然后目光落在尚宛妗的脸上,仿佛这一刻才看到尚宛妗被人打肿了的脸,惊呼道:「哎呀。大姐姐这是被谁打的?哥哥这么护着大姐姐,怎么让大姐姐被人打了呢?还是说大姐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尚奚舟一听更是气得不行。他有不打女人的习惯,这一刻却有些想把尚宛仪打成一个猪头。 尚宛妗忙拉住了尚奚舟的手,刚闹了一场,这个时候再闹起来。对他们兄妹二人不一定有好处。 尚宛妗努力笑着看向尚宛仪,开口就带了一丝恶意:「二娘不必为我担心,我受了欺负。哥哥自然会为我讨回公道,倒是顾姨娘出了府。二娘身为人女,不去送一送么?」 尚宛仪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来,就扭曲成了错愕:「你说什么?」 尚宛妗点了点头,道:「顾姨娘被送出府了啊,挨了五十大板就等着你去见一面……二娘还不知道吗?」 「我姨娘……我姨娘……」尚宛仪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你们把我姨娘怎么样了?」 尚奚舟护着尚宛妗,冷着脸开口:「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姨娘做了什么事情。」 「我不信!」尚宛仪慌里慌张,拉了锦绣一把就大步往外走,她要去找爹爹问个清楚。 没走几步就听见尚宛妗在后面喊了她一声:「二娘!」 尚宛仪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她心里有些忐忑,期望尚宛妗这会子会开口告诉她姨娘还是好好的。 尚宛妗再次充满恶意的笑了:「尤夫人那般尊贵,能看上二娘是二娘的福气,二娘这会子不出去陪尤夫人说话了吗?」 然后拉了尚奚舟一把,两人继续往漱春院里面走,心里充斥了解气的快意。 武威侯府里面办喜事,到处都是人,锦书担心有人趁乱进漱春院动尚宛妗房里的东西,便早早吩咐了澍香和澍荷不必去前面帮忙,只留在屋子里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看着箱笼妆台等。 此时见自家小姐肿胀着脸被大少爷送回来,澍香和澍荷登时急了,手里的东西一丢,就快步走了过来,眼里几乎盈满了泪水。 澍香咬牙切齿道:「小姐是被谁打成了这样……小姐疼不疼啊!」 澍荷唾了澍香一口,心疼道:「都肿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不疼。」然后快速的吩咐道,「澍香你扶小姐坐下,把屋子里的暖炉旺一旺,我去厨房要几个鸡蛋来给小姐滚一滚。」 然后小心翼翼的哄尚宛妗:「小姐忍一忍,婢子马上回来,滚了鸡蛋上了药就不疼了。」 尚宛妗心里一暖:「去吧!」 等澍荷回来时,锦书已经从武成院取了药回来了,三个丫鬟一人拿了一个热鸡蛋,小心翼翼的在尚宛妗脸上滚着,尚奚舟被挤在外面,又是心疼,又是跃跃欲试,他觉得锦书也就罢了,澍香和澍荷滚鸡蛋似乎还没有他滚得好。 可惜尚宛妗不让他上手……他是男子,又是习武的,下手难免会失了轻重。 滚完鸡蛋之后,锦书又用暖炉上煨着的热水给尚宛妗净了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擦了那活血化瘀的膏药。 膏药搽在脸上就是一阵清凉,尚宛妗一哆嗦,嘟囔道:「这还不如滚鸡蛋好呢!」 澍香和澍荷净了手,把之前滚过的鸡蛋剥了壳喂给尚宛妗吃,一脸心疼的劝尚宛妗:「小姐这会子还笑,存心要招婢子们哭是吧?」 尚宛妗干咳一声,嗯了一声,然后抬头与一脸担忧与自责的尚奚舟说话。 尚宛妗冲着澍香和澍荷点了点下巴,两人机灵,立马把最后一口蛋清塞在尚宛妗嘴里,自己吃了尚宛妗不爱吃的蛋黄,然后一前一后出了门守着。 尚宛妗这才语气严肃的对尚奚舟道:「哥哥,上次我让你叫琴冉来见我,你后来也忘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刚刚在常青院那么一闹,琴冉和棋吟是谁的人,你心里也应该有数了。」 第二十三章 尚奚舟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尚宛妗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还是关心他,叹了口气,坦诚道:「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们是谁的人,所以不让她来漱春院……我想着只要我不碰她们……」 「哥哥你糊涂!」话还没说完,就被尚宛妗打断了。尚宛妗眉头皱得死紧,「哥哥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留着两个狐媚子在鹤鸣院,纵然哥哥心志坚定,万一有人要借她们的手害哥哥,哥哥还能天天防着她们不曾?」 「……以后这事……」尚宛妗扯动脸颊,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就听到澍香在外面大声道:「琴冉姐姐怎么这会子来了?来找大少爷的么?」 然后便听到琴冉嗯了一声,娇滴滴道:「外面的人来鹤鸣院找大少爷,说是锦王殿下要大少爷去陪着打马吊。」 打马吊?被打断说事情的兄妹俩面面相觑,锦王今日也来武威侯府喝喜酒了? 尚奚舟侧身挡住琴冉看向尚宛妗的视线,皱着眉头问道:「锦王殿下要我出去陪他打马吊?」 西北边关是没有马吊牌这种东西的,尚奚舟回来来锦都没几个月,却也知道马吊牌是后宅妇人们的娱乐活动。锦王好端端的,找他打什么马吊? 刚刚在常青院的时候琴冉就隐隐看到大小姐的脸被打了,可惜常青院气氛紧张不敢细看。如今见大少爷把大小姐挡得严严实实,这才肯定了自己不是眼花。 又听到尚奚舟问话,琴冉收回视线,低下头,道:「说是锦王殿下忽然觉得无聊,想与人打马吊打发时间,可一时之间凑不齐牌搭子,想着武威侯府办喜事,有的是人,便来了咱们这里打马吊……」 尚奚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他来锦都不过几个月,对于锦王的任性也是早有耳闻,今日才算是彻底见识了他是一个多么恣意妄为的人。 尚宛妗也不由得苦笑,苦笑之后拉了拉尚奚舟的衣袖,劝道:「我这边已经无碍,哥哥不必担心,自去吧!」 尚奚舟苦着张脸不肯挪步,尚宛妗先是狐疑,然后脑中灵光一闪,失笑道:「哥哥莫不是不会打马吊?」 尚奚舟嗯了一声,觉得心情有些憋屈,他从小在边关长大,不是念书就是习武,不会打马吊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就是不知道妹妹是不是喜欢打马吊。她要是喜欢,自己学一学也是可以的。 尚宛妗正要开口劝慰,忽然想到琴冉还在屋里,便改口道:「琴冉先回鹤鸣院,给哥哥重新准备一套比较华丽的衣裳。哥哥再跟我说一句话,自会回鹤鸣院。」 锦王好锦衣,这事儿是锦都百姓都知晓的事情。琴冉虽然有些不愿自己先走。却不敢说什么……她还能明着懒着人家兄妹俩说体己话不成? 等琴冉出了门,尚宛妗才压低了声音对尚奚舟道:「锦王殿下名声荒唐,我却觉得他未必是名副其实的人。他这个人胡闹,却是个极有分寸的,不然当今圣上就是再大方,也不能处处容忍了他。哥哥到时候就直说不会打马吊。今日是武威侯府的喜日子,他定不会为难了哥哥。」 然后又把当初在狐狸嘴和小客栈发生的事情跟尚奚舟说了。 一本正经的叮嘱尚奚舟:「我之前是想着把事情赖在二娘身上。后来想想,这其中其实是漏洞百出,锦王性子让人难以捉摸,不如咱们先表明心迹。日后图报方能两不相欠。哥哥待会儿见了他,多少露出一些口风。」 尚奚舟这才知道自家妹妹在来锦都这一路有多危险,当下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正要说话,就见澍香走了进来。 澍香对尚宛妗禀报道:「小姐。沈嬷嬷来了,说是身子已经大好了,来给小姐请安。」 尚宛妗嗯了一声:「让她进来吧!」然后对尚奚舟道,「人家在外面等着,哥哥快去吧,咱们兄妹俩哪里还找不到好好说话的时候?」 尚奚舟这才答应着去了,临走之前还嘱咐锦书看着尚宛妗,让她好好休息。 锦书苦笑,小姐现在主意大着呢,她一个丫鬟要怎样看着小姐? 尚奚舟前脚刚走,沈嬷嬷后脚就进来了。尚宛妗懒得跟她说话,由锦书扶了歪在软榻上,她的脸朝着里侧,露出受了伤的半边脸露着。 沈嬷嬷请安之后惊讶万分,急道:「小姐这脸是怎么回事?怎么肿得这般厉害,可曾上药了?」 锦书神情有些难看,她见尚宛妗没有出声,便冷笑着挤兑沈嬷嬷:「嬷嬷这病好得可真够及时的,嬷嬷这些日子一直在下人房里养病,不知可曾听说顾姨娘被送出府的事情?」 沈嬷嬷不过是感染了风寒,这一病就病了二十日才好,这让人怎么可能不生疑?早不好,晚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好了,尚宛妗和锦书心里哪里不清楚,沈嬷嬷怕是料到尚宛妗和顾姨娘有这一场斗,所以早早的装病,免得把自己牵扯进去呢! 沈嬷嬷干巴巴的解释:「老奴刚刚来请安的路上,遇到了二小姐,听到她和丫鬟说什么找侯爷问个清楚,心里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只怕就是因为这件事了。」 然后又问:「顾姨娘被送出府……小姐可曾在她手里吃了亏?」 锦书心里暗恨这死女人狡猾得像一条泥鳅,嘴里道:「顾姨娘是得了病,会传染人,所以这才送到庄子上去,我们小姐在她手里能吃什么亏!」 沈嬷嬷一噎,没想到锦书会瞒着她,当下就指了指尚宛妗的脸,露出一副心疼的神色来:「那小姐的脸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锦书说不下去了,她就是不想按照沈嬷嬷的预料说话,谁知竟给自己挖了个坑。 尚宛妗见锦书没有办法了,闷声闷气说了一句:「自然是摔的!」 谁摔跤能把半张脸都摔肿了! 沈嬷嬷心中腹诽,脸上却不敢显露出质疑。 尚宛妗忽然翻了个身,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嬷嬷,开口问道:「沈嬷嬷可知道《天鄞论》?」 沈嬷嬷闻言一惊,尚宛妗能够弄出那些毒药来对付她和顾姨娘等人,她早就猜测那本《天鄞论》是顾老夫人传给了尚顾氏,尚顾氏又偷偷给了尚宛妗。 可现在尚宛妗这么一问,她反而迟疑起来。 书若是在尚宛妗手里,她问自己一个老婆子做什么?于是眼珠子一转,试探道:「小姐说什么论?是花样子还是棋谱琴谱之类的?老奴是粗人,虽然不懂这些,小姐好好说说,老奴说不定能将东西给小姐找来。」 尚宛妗问沈嬷嬷《天鄞论》的事情,也不过是突发奇想随口一问。她想着,那么重要的书,沈嬷嬷不过是一个下人,怎么可能有它的消息。因此沈嬷嬷这么一扯谎,她竟然丝毫没有怀疑。 恹恹的摆了摆手让沈嬷嬷下去,说是乏了要睡一会儿。 只是到底没有睡成,沈嬷嬷刚下去,越嬷嬷就带着桂妮来给尚宛妗道别了。 越嬷嬷在后宅待了几十年,什么没有见识过,今天这事表面看尚宛妗是受害者,她虽然没有证据,却也猜得到这位大小姐在这整件事里面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无辜,因此心里对尚宛妗也多了几分忌惮,几分敬畏。 第二十四章 「……老夫人感念大小姐慈悲心肠,所以留了桂妮一命,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就不能让她继续待在小姐身边了。所以老夫人打算把桂妮送去庄子里,专门伺候顾姨娘……」 听到这里,尚宛妗眼神一厉。 尚老夫人会如何处置,尚宛妗想到了十来种处置方法,就是没有想到尚老夫人会把人放到顾盼雪身边去。 想起刚刚自己问沈嬷嬷的事情,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尚老夫人雁过拔毛,这次怕是看上了那《天鄞论》! 越嬷嬷说完,桂妮上前给尚宛妗磕头,磕完头,桂妮不动声色道:「婢子跟着小姐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知道小姐是难得的好主子。小姐对婢子的恩情,婢子都铭感五内,总有一日会报答小姐。」 她话里感激尚宛妗,语气却实在不是那么回事,越嬷嬷听在耳里,就觉得桂妮这是在因为自己的遭遇对尚宛妗起了怨忿之心……若不是尚宛妗把她要来漱春院当一等丫鬟,她这个时候还好好的待在武成院呢! 尚宛妗却听明白了,桂妮这是在向她表忠心呢! 尚宛妗点了点头,借着身子不舒服,没说几句话就让锦书把人送出去了。锦书也想到了《天鄞论》的事情,心里暗骂这老夫人眼皮子浅,那明明是顾家的东西,也想抓到自己手里来。顾姨娘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派了丫鬟去,吃相不要太难看! 锦书叹了口气,觉得自家小姐来锦都之后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还不如在彭州的时候自在呢!在彭州的时候至少有族里的长辈主持公道,至少有苏夫人护着……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情,只怕小姐又该休息不好了。 得让厨房煮点安神汤才是!锦书心里暗暗想着。 谁知等她回来,就看到尚宛妗歪在软榻上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而轻缓,睡得甚是香甜,不由得哭笑不得。她怕搬动尚宛妗会把人闹醒了,就去里间扛了被子出来给尚宛妗盖上,又把暖炉往软榻这边挪了几分。 尚宛妗说得没错,尚奚舟有些尴尬的跟锦王殿下表明了自己不会打马吊之后,锦王殿下并没有为难他。而是转身就让身后的韩平安去把韩折尘找来。 韩折尘作为送亲队伍里面的一员。酒席之后就同来吃酒的翰林院侍读一起找了个茶房醒酒,聊些诗词格韵方面的事情。 韩折尘算是锦都城里少数几个敢对锦王殿下横眉冷对的少年才俊,每次他当众对锦王殿下「出言不逊」。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生怕这谪仙一般的傲竹就折在锦王这个混世魔王手里了。 谁知一物降一物,锦王竟然觉得这样的韩折尘难得,就算是被忤逆了也不会发作韩折尘。只自己默默的生气,生完气之后又会默默的找韩折尘一起玩。 只是锦王派人请韩折尘十次。韩折尘总要推拒个七八次,并不是很想跟锦王殿下一起玩。 韩平安跟在锦王身边的时间长,对于自家主子和韩谪仙之间的「恩怨」自然是门儿清,不用说就知道自己若是说锦王请他去打马吊。韩谪仙十有八九是会拒绝的。 因此他对韩折尘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韩公子,我家主子和武威侯府武威侯府大少爷、凌王世子一起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说完之后就闭紧了嘴巴,只口不提打马吊的事情。 果然。韩折尘应了下来……锦王一个人也就罢了,他总不能一下子不给三个人面子。 锦王是个讲究情调的人,武威侯府的花园虽然不如锦王府的好看,却也还能入眼。因此他让人把牌桌摆在了花园的凉亭里,尚奚舟忙吩咐了人弄暖炉过来。 石凳上铺了锦垫,锦王在上面坐了一会儿,发现四面透风,就算是有暖炉还是觉得有些冷,于是又让尚奚舟吩咐人去寻了屏风来把四面挡上。 尚奚舟心里失笑,这四面挡上了屏风还有什么情调可讲?不如去花厅,又暖和又宽敞! 韩折尘到的时候,就见凉亭处四面都围了屏风,屏风上的图案或仙鹤指路,或四大美人,或刘阮遇仙,除了几个抱了手炉的丫鬟在屏风外面站着,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登时心跳快了半分,想着,这么神神秘秘的,是要商量大事啊! 走到亭子的台阶前,那守在外面的丫鬟就主动打开了屏风的一角,放韩折尘和韩平安进去,等人进去了之后立马就把屏风又围起来。 手脚麻利,倒不像是个丫鬟,像是个暗卫! 韩折尘尽了屏风之后,忙不动声色的打量,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然后就看到锦王殿下和凌王世子正一脸严肃的盯着面前铺了锦布的石桌,石桌上摆着已经分成四堆的马吊牌。尚奚舟端了个锦杌坐在锦王殿下身侧,一副规规矩矩等着看人牌的模样。 韩平安抬脚就去空着的两个位置中的一个坐下,然后同他主子一样,面色严肃的等着韩折尘落座。 竟然是叫他来打马吊牌!韩折尘皱了皱眉,觉得锦王殿下的荒唐事又多了一桩。 可来都来了,纵然不高兴,他也知道不能扫了众人的兴,听着锦王说:「尚奚舟不会打马吊,所以只好让人去请你了。」 韩折尘到底在最后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韩折尘他爹抬了很多房的姨娘,祖母又是个喜欢打马吊牌的,他年纪小的时候,她们甚至会拉上他一起打。所以韩折尘的马吊牌打得竟然不错。 尚奚舟是外行人,看着韩折尘一把一把的赢,一愣一愣的,根本没有看出来他是怎么赢的。 尚奚舟想起自己妹妹的交代,见锦王面前的茶盏喝干了,便开口对锦王道:「锦王殿下,舍妹当初在狐狸嘴差点儿遇险,还多亏殿下出手相助。我在这里替舍妹道个谢,以后若有机会,定当图报。」 说着就亲自给锦王把杯盏中的茶水给续上了。 锦王韩阆毫不在意的一饮而尽,然后玩世不恭的笑道:「听说你有好几个妹妹,是哪个妹妹跟我道谢?」 韩平安坐在锦王对面,不由得扶了扶额,自家主子又要欺负老实人了! 尚奚舟见之前锦王好说话,再加上自家妹妹说锦王的那些好话,心里便觉得锦王是个好人了,因此没有看出来锦王的意图,老老实实道:「是嫡妹。」 韩阆听了挑了挑眉,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了尚家有几个小娘子,笑道:「那不就是你的大妹妹?」 说着打出了一张八索。 韩折尘听了一愣,想起那个在永平伯府暖房对着他叫「骆双」的小娘子,那个花痴…… 这一走神,就忘了吃牌,让他的下家凌王世子韩怀瑾吃了去。 尚奚舟点了点头,就听到韩阆问道:「听说你们家女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都是习过武的,就是那兵书阵法也是读过一些,那是你比较厉害还是尚大小姐比较厉害?」 韩阆这么一问,韩怀瑾也好奇起来,随手丢了一张二十万贯,然后满脸兴趣的看向尚奚舟,等着他回答。 尚奚舟也不清楚韩阆是问他们谁的武功比较厉害还是问谁学的兵书阵法比较厉害,这两样他都没有同尚宛妗比较过,想起自家妹妹收拾顾盼雪的手段,他忽然有些得意,下巴一抬,语气带着些骄傲:「自然是我妹妹比较厉害!」 第二十五章 「真的呀!」韩阆感叹了一声,然后打出一张八十万贯,挑了挑眉,「你是尚大,以后得叫你妹妹尚大大才行!」 尚奚舟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觉得有些懵。 韩怀瑾轻笑一声,附和韩阆:「六王叔这名字取得好!」 韩折尘皱了皱眉,他虽然觉得尚宛妗是个花痴,却更讨厌韩阆拿人家姑娘家开挖笑,不由得冷了脸。带了些怒气指责道:「锦王殿下此举怕是不妥,人家好好的闺中女儿,就这么被锦王殿下当众取笑,还要不要名节了?」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尚奚舟知晓自家妹妹不容易之后,本来就恨极了别人欺负自己妹妹,如今见韩阆拿尚宛妗打趣,心里对韩阆的那点子好感立马消弭殆尽。 若此人不是连当今圣上都让着的锦王韩阆。尚奚舟说不定就跟人翻脸了。 五个人。两个人生了气,韩平安又是个不怎么说话的闷葫芦,锦王殿下登时觉得没趣。等手里这一圈马吊打完,就一言不发翻脸走人。 尚奚舟看着韩阆拉着韩怀瑾愤然离去的样子有些担心,韩折尘却是早已习惯,安慰他:「你别理他。他就是这个性子……他这样的人,从小活得肆无忌惮。上有圣上宠着,下有满朝文武惯着,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尊重人,等他哪日从云端跌到了泥里。说不定才能学会如何对待别人!」 尚奚舟没有接话,他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他觉得自己聪明的妹妹一定能够看穿问题所在。却不敢把这事告诉尚宛妗。 到底是女孩子,若是知道自己被一个男子取了绰号。该是会伤心的吧! 都怪锦王张口胡说!尚奚舟心里有些不满。韩折尘等了尚奚舟许久,也不见尚奚舟说话,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 两人刚转过假山,就与长邪面对面遇上了。 尚奚舟忙停下来,毕恭毕敬的打招呼:「上师这是要去哪里?这两日武威侯府热闹,可影响了上师修行?」 长邪见到尚奚舟身旁的韩折尘愣了一下,然后挑眉笑道:「今日武威侯府伙食好,本上师吃得撑了一些,所以随便走走,消消食。武威侯府有喜事,我若说是这热闹影响了我修行,岂不是会被陈抟祖师怪罪?只是这两日尚兄不来与我说话,有些寂寞。」 然后抬着下巴打量了韩折尘一番,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来:「你还叫韩折尘?」 韩折尘被长邪语气里的轻慢弄得有些气恼,只是他能得罪锦王,却不能得罪长邪,于是敛容,一本正经问道:「上师这话问得奇怪,在下不叫韩折尘,却应该叫什么?」 他立马就想到了那日尚宛妗喃喃出口的骆双二字。 自然是叫韩骆双啊! 长邪看着韩折尘眼角几不可见的三颗小白痣,下意识的就要脱口而出,然后就想起永平伯府暖房的事情来了,长邪双手背在身后掐了掐自己手臂,他掐得很是用力,不用看就知道已经起了红痕。 长邪勉强把那句话憋回去,道:「就应该叫韩折尘,你且记住了,以后谁叫你改名,都不可以改……还有,以后几年时间,都不要靠近闺名里面五行有土又有木的女子。」 他为了替尚宛妗遮掩,阻了韩折尘的状元命,心里觉得愧疚,所以才破例点出他命里的一劫。 若是尚宛妗在这里,立马会反应过来,长邪说的这有土又有木的女子指的怕是尚宛仪,上一世韩折尘就是因为尚宛仪的一句玩笑话死在野兽口里的。 可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韩折尘耳里,却是立马跟尚宛妗对上了号……她那日见了自己反应那么奇怪,她闺名宛妗,是有土又有木的,韩折尘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位长邪上师虽然性子不十分好,可到底是星机老人的高徒,他的规劝多少得放在心上才是。 尚奚舟见长邪给韩折尘相面,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多灾多难的妹妹,忍不住就问道:「上师可会做平安符之类的?若是会,奚舟想要跟上师求一道。」 「给谁求的?」尚奚舟到底给自己解了这么长时间的闷儿,再加上他是尚宛妗的兄长,长邪对尚奚舟的态度还算好。 尚奚舟并不瞒他,直接道:「舍妹也不知是犯了哪个方位的小人,多灾多难的,所以想求个平安符保平安。」 谁知长邪闻言嗤的一笑,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给她求平安符?她虽然多灾多难,却少有比她更好命的了。再说她现在……有东西护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能化险为夷。」他本来想说有他师父给的玉佩护着,可转念一想,那玉佩虽然不是万分的难得,可到底独一无二,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说不得还会给尚宛妗引来事端,于是话说了一半,又把玉佩的事情隐了下来。 长邪这么一说,尚奚舟立马高兴了,之前因为锦王胡说八道引起的不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锦王韩阆,跟韩怀瑾分手,回了自己的锦王府之后反而忍不住发了脾气。 锦王府流水亭台、雕梁画栋,修建得极尽奢华,锦王府的丫鬟们也个个美艳绝伦,落在画师们的眼里,那就是一幅动态的画卷。 此时锦王府的下人们却战战兢兢,除了韩平安,没有人敢靠近暴怒的锦王殿下韩阆。 书房里韩平安板着张脸面无表情的劝谏韩阆:「殿下明知韩折尘那个人有些……今日又何必去招惹他,反而连累了无辜的尚大小姐。」 「你也觉得他过分是不是!」韩阆像是一头受了委屈的豹子,围着韩平安乱转,「本王叫尚大小姐尚大大又怎么样,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早些年的时候,本王给吏部的李尚书女儿取绰号叫李大脸,怎么没有人说什么!他倒是好,一句话就扯上尚大小姐的名节来,若是本王顾及尚大小姐的名节,不再提此节,就成了本王向他服软,若是本王不服软,就又多了一个恶意损害人家姑娘名节的名声……」 韩阆越说越气。 「叫尚大大有什么不好,前朝那个叫邱晓晓得才女,还青史留名了呢!尚大大比李大脸好听多了,人家李大脸就算是被大家叫李大脸,还不是找了一个人人称羡的如意郎君!」 「我不管,他越是这样,我越要叫她尚大大,我叫她一辈子的尚大大!」 韩平安苦笑:「人家尚大小姐遇到那样的姨娘和庶妹,已经够可怜的了。又没有亲娘,殿下何必拉她下水!」 韩阆冷哼:「本王不管,本王又不娶她,管她可怜不可怜,她要怨恨,就怨恨韩折尘去!」 然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笑了:「原来她是尚大小姐。不是尚二小姐。能够那么干脆利落的想出求生的法子来,算她是条好汉!可怜又怎么样,但凡有那样的手段。日子都不能难过!」 然后低头看了眼丢得满地都是的书册、毛笔、砚台、宣纸等东西,乱得跟书房里面进了野狗一样,韩阆脸上不由得一僵,问韩平安:「这次是不是演得有点过头了?」 韩平安面无表情的点头:「殿下知道就好。」 第二十六章 韩阆便摆了摆手:「你稍稍收拾一下再叫她们进来收拾吧。本王去地牢看一看董倔强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 说着就头也不回的抬脚出了书房,看到躲在不远处偷看的小厮丫鬟们。冷着脸哼了一声,众人顿作鸟散,这才满意的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 大齐朝有初婚拜堂于戌,二婚拜堂于午的习俗。尚宛仪一直缠着尚知章,求着要去看顾姨娘,直到尚知章在戌时进了洞房。也不曾对尚宛仪松口。 尚宛仪看着尚知章头也不回的甩开她的手,让嬷嬷带她回漱春院禁足。然后满脸红晕的进了新房,心里恨意陡生。 她流了一下午的眼泪,这个时候眼睛又胀又疼,想着挨了五十家法的姨娘,心里更是难受得不行。 她恨尚奚舟,恨尚宛妗,甚至是恨钟雪盈,这会子,却是连尚知章也一起恨上了。 此时天色已暗,嬷嬷借着廊下红灯笼的光把尚宛仪眼里的恨意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到底是小娘子,连最基本的掩饰都不懂。 然后开口道:「二小姐,跟老奴回去吧!」 这嬷嬷不是尚宛仪从彭州带过来的人,而是到武威侯府之后,二夫人塞过来的。 热闹了一天的武威侯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触目所及都是红色的灯笼,锦绣胆子小,有些害怕,哆嗦着牙齿开口劝道:「小姐,要不然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回去再好好想想办法!」 尚宛仪把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用袖子是劲儿的擦了擦,擦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她说:「咱们回去!」 接下来几日,尚宛妗和尚宛仪竟然都安静了下来,呆在自己房间里,极少出门,就是要用膳,也是让丫鬟去厨房取了,然后用食盒拎回来。 只是,尚宛妗的理由是要养伤,尚宛仪的理由是被禁足了。 尚知章心里觉得有些愤怒,尚老夫人免了尚宛妗的请安,他和尚钟氏可没有免,这人竟然借着养伤一次都没有去给他们请过安!至于尚宛仪,他明明是被缠得烦了,又急着洞房花烛,所以赶她回漱春院,不过是要禁她一夜的足,怎么就成了长长久久没有期限的禁足了? 尚知章一开始只觉得生气,若不是钟雪盈拦着,说不得就又要训斥她们一顿了。过了几天,尚知章忽然发现府内变得安详了许多,就又觉得她们两个不出门也挺好的了。 尚宛妗这一养病,就养到了二月下旬。尚老夫人觉得尚宛妗委屈受大了,因此惯着她,并不敢十分说她。 等到二月二十三的时候,尚宛妗收到柳姣姣送来的帖子,后日花朝节赏红,她想越尚宛妗一起。 尚宛妗已经答应了尚宛宛二月二十五会去踏青,所以收到帖子后立马就给柳姣姣回了帖子,约好了到时候在西城门见面。 晚膳的时候尚宛宛又跟尚老夫人撒娇,说起赏红的事情来,尚知章忽然道:「二娘这些日子在房间里做针线,想来也是闷着了,二十五就是后日,到时候你们姐妹都去,大家也都散散心。」 然后他想要叮嘱尚宛妗多照看照看尚宛仪,张了张嘴,到底是说不出口,于是对尚宛逑道:「你大姐姐有四娘带着,我不担心,你二姐姐初来锦都没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参加花朝节,你到时候多顾着你二姐姐,别让她被别人欺负了。」 尚宛逑面上乖乖巧巧的答应,心里恨死了尚知章的偏心……尚宛仪她是第一次参加这锦都的花朝节,她尚宛逑就不是了么! 尚宛仪依然还在「禁足」中,并没有来松鹤堂跟大家一起用晚膳。因此晚膳后,尚宛仪就是再不乐意,还是跟着尚宛妗一起回了漱春院,尚知章叫她去告诉二姐姐这个「好消息」呢! 出了常青院月亮门,尚宛妗跟尚宛宛和秦婉道别之后,抬脚就往漱春院的方向走,并不理会跟在后面的尚宛逑。 尚宛逑心里有些委屈,府里就这么几个小娘子,哥哥忽然又忙起来了,秦婉是个不爱说话的,尚宛宛又总跟着尚宛妗,尚宛妗又不理会她,尚宛仪又整天呆在屋子里面不肯出来,她一个人都快无聊死了! 尚宛逑心里有些不甘,大家都是姐妹,凭什么被孤立的就是自己呢! 尚宛逑越想越觉得委屈得不行,心里不断的埋怨着,自己为什么是一个姨娘的女儿,自己的姨娘为什么要那么听顾姨娘的话,连累得自己也不得不听尚宛仪的话。 她想着,自己长得虽然不如尚宛妗和尚宛仪好看,可总是要比长得矮的尚宛宛和眉眼平平的秦婉要好看一些的。自己若是嫡母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被孤立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这么一想,尚宛逑就抬脚追上了尚宛妗,喊道:「大姐姐。」 她声音不小,周围的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尚宛妗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不理她,只好顿了顿脚步,问道:「三娘叫我有事吗?」 尚宛逑就微微低下了头,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凄声问道:「大姐姐喜欢四妹妹,甚至是喜欢秦家来的五娘,就是不喜欢我,只是因为我不是嫡出的姑娘么?」 尚宛妗被她气乐了,一脸的惊奇:「三娘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尚宛逑控诉道:「她们和大姐姐之间的血缘关系,还没有我与大姐姐亲近呢,可大姐姐见了她们,要么是送礼物,要么是有说有笑,大姐姐见了我却多半是不理我的。不是因为我是庶出的姑娘,还能是因为什么?」 尚宛妗不想她以后缠着自己,也不跟她拐弯抹角,微微放低了声音,淡淡道:「你问我是因为什么?你且想一想。我刚到锦堵那一日,你做了什么?」 尚宛逑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大姐姐你怎么这么小气!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就因为你回来那拉了大哥哥去上香,你就怨责我这么久?再说,现在哥哥只肯跟大姐姐好,平时见了我也少了许多话。大姐姐还要怎么样?」 尚宛妗失笑。提醒她:「不只是上香的事情,你还把哥哥准备好要送给我的礼物要了去呢!」 尚宛逑当即道:「不过是一件东西,也值得大姐姐连妹妹都不肯认了。大姐姐那么多首饰,我拢共才那么几件,加起来也比不得大姐姐一件好。大姐姐若是心中实在介意,我就把那簪子还给大姐姐!」 这尚宛逑还铁了心了要跟她一起玩! 尚宛妗顿时觉得她有些可怜。却没有因为这点儿怜悯心软,她摇了摇头:「也不全是因为簪子的缘故。三娘,我就跟你明说了,那一起去书坊,你跟在我后面的事情。我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尚宛妗一听这话,立马脸色一变,看向尚宛妗的眼神。就跟看一个怪物一样!这事儿她做得那么隐秘,尚宛妗居然都知道。她不是怪物是什么! 趁着尚宛逑愣神,尚宛妗拉着锦书快步走了。 走了一段距离后,锦书回头看到尚宛逑磨磨蹭蹭走得很慢,显然是怕了尚宛妗了,忍不住抿着嘴儿笑,对尚宛妗道:「小姐,三小姐也是个可怜人,您何苦吓她?」 尚宛妗摇摇头:「你不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种人要起人来不疼,却是绵绵的要人命!」 第二十七章 锦书一听,立马就担心了起来:「既然这样,她既然示好,小姐这般对她,岂不是让她心中记恨!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拉拢才是。」 尚宛妗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她这样的人是喂不饱的。你只看到顾盼雪和尚宛仪使唤她,却不知道她们给了岳姨娘和尚宛逑娘俩多少好处,如今顾盼雪被送去了庄子,尚宛仪失去了仰仗,你可见她平时在父亲和祖母面前为尚宛仪说过什么求情的话么?」 锦书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心里对尚宛妗越发的信服起来。 等到了二十五这一日,尚宛妗早早的起了床,锦书拉着澍香和澍荷给尚宛妗选出门要穿的衣裳。 如今虽然是料峭春寒,却多少比冬天暖和,那厚重的棉衣早可以脱下来了。各色春装堆了一床,尚宛妗正是春困的时候,却被锦书赶下了床,站在一旁看着那些衣裳直打哈欠。 嘴里嘟嚷道:「不过是一个花朝节,值得你们费这么大的功夫!」 锦书正色道:「如今已经过了年,小姐便是十四岁了。侯爷是那般的人,老夫人眼里又只有那些黄白之物,新夫人视小姐为眼中钉,觉得小姐挡了她未来孩子的路……定然都不会仔细为小姐打算的。」 她说着,就觉得有些伤心。 尚宛妗听了叹气:「这才十四岁呢,大齐朝的小娘子们可都是十七八岁才成亲,甚至还有二十岁才成亲的呢!这还早着呢!」 她上辈子十六岁就嫁给了陆展沉,其实已经算是嫁得比较早的了。 「哪里早了!」尚宛妗说起自己的亲事来,一点也不像寻常小娘子那么害羞,锦书也不觉得奇怪,解释道,「小姐是女孩子,不能时常出门的,一年间,能出门的时候,也无非是花朝节、七夕节、中秋节、重阳节、上元节等节日,再加上各种诗会、赏花会等宴会,次数实在是算不得多。 若是小姐规规矩矩的,人家不会记得小姐的好,若是小姐稍稍出了一丁点的糗,人家说不定记一辈子呢!这怎么能够不上心呢!」 尚宛妗被锦书一番话说得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锦书这丫鬟考虑起事情来,比她这个多活了一辈子的人还要考虑得周到! 可仔细想来,这又没有什么稀奇的,她多活了的那个上辈子,哪里有机会出去参加个什么集会宴请! 尚宛妗的衣裳多,锦书也挑花了眼,最后挑了一套绣桃花的褙子,银色的布料里夹杂着霜色的暗纹丝线,桃花绣得栩栩如生,又不会太过艳丽抢了穿衣人的眼。尚宛妗看了满意得不行。 锦书连连摇头,有些嫌弃的样子:「这衣裳还是苏夫人给小姐做的,虽然小姐还不曾穿过,却是去年的旧款式了。只是也没有比它更好的了,小姐今儿个就将就穿它吧,咱们箱笼里面还有一套粉水晶做的桃花头面,婢子去给小姐找出来。」 澍香和澍荷都一脸崇拜的看着锦书,觉得锦书这个一等丫鬟还真不是白做的,懂的事情比她们可多多了! 尚宛妗被锦书这话说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打趣道:「咱们家锦书眼光高着呢,恐怕只有宫中贵人衣橱里面的衣裳能让锦书心甘情愿的说出一个好字了!」 这话说得澍香和澍荷都乐了,去翻箱笼的锦书却是没有听清楚尚宛妗说的什么。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道:「小姐,左右咱们体几银子不少,不如找时间出去让人做几套时兴的衣裳,做好了悄悄拿进府来,到时候就说是苏夫人以前送的,想来旁人也不能说小姐什么的!」 尚宛妗这下是彻底无语了,再看澍香和澍荷也是一脸赞同神情自然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愕然,难不成自己失忆前在彭州就是这样……奢靡? 自己被顾盼雪弄得失忆,再跟尚宛仪对换身份,重活一世,她竟然连自己原本过惯了的日子都觉得有些刺眼了!尚宛妗忍不住苦笑。 尚宛妗换上衣裳,梳妆好了之后就带着锦书往常青院走。 她今日梳的是双丫髻,陪着粉水晶的首饰看起来是小女孩的娇俏中又带了些少女的艳丽。 她不是最早到常青院的,她到的时候,除了她和尚宛仪,众人都已经到了。 二夫人站在尚老夫人身边伺候,往茶水里面加蜂蜜,钟雪盈则坐在尚老夫人下首,无比自在的喝着热茶。 见尚宛妗来了,忍不住就飞了一个白眼:「哟,元娘,稀客啊!」 她最近很是得意,尚知章在她面前一次都不曾提过顾姨娘,夜夜都来她房里,岳姨娘、通房们那里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钟雪盈想着,说不定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尚家的孩子! 再加上她出身高,别说是尚二夫人让着她了,就是尚老夫人,也不敢十分要她立规矩。所以钟雪盈越发的轻飘飘起来,觉得整个武威侯府,除了尚知章,众人都唯她马首是瞻了! 只是尚宛妗这段时间装病,尚宛仪这段时间被禁足,都不曾来见她的面,她不好欺负二房,对着尚宛逑一个不知反抗的庶女抖威风又实在是掉价!昨日她没有去用晚膳,所以尚宛妗去了她也没见着。这会子见了尚宛妗,整个人立马就精神了起来。 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奚落尚宛妗的机会的。 尚宛妗并不理会她,表情平淡的给长辈们请了安,然后落座。 尚宛妗刚坐下,就被尚宛宛扑了满怀! 尚宛宛穿了碧纱的留仙裙,腰间挂了翠色的带流苏的缨络和珠子。衣襟处绣了精致的铃兰花,头上梳的是单螺髻,戴的是翠色的飘丝带的绢花。 尚宛妗看得都愣住了,忍不住问道:「你这一身,是婶娘给你弄的还是丫鬟给你选的?」 说着忍不住看了眼二夫人,正撞上二夫人瞪尚宛宛的视线。 尚宛宛得意道:「她们哪里有这么好的眼光,这都是我自己配的!这裙子还是大哥哥给了我钱。我偷偷找人做的呢!」 「大姐姐你不知道。我今天要扮演一只柳莺!」 尚宛妗目瞪口呆:「为什么要扮演一只柳莺?这不是花朝节吗?」 尚宛宛跟她解释:「花朝节年年都是踏青赏红,我们早觉得没意思了,于是我和几个好朋友约好了。每年花朝节要依题扮一个物事让大家猜,谁扮得最像,就是拔得了头筹,大家要出钱给她做第一件夏装呢!今年出的题目就是鸟!」 尚宛妗听了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你们锦都城的小娘子可真会玩!」 尚宛宛一脸得意。指着秦婉道:「五娘胆子小,每年都扮不好。你看她这一身打扮,能猜得出来是白耳画眉吗?我要给她耳朵上多扑点粉,她死活不让!我可就厉害了,我去年拔了头筹呢!」 尚宛妗想象了一下,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要如何梳妆打扮才能让大家猜得出来!登时就对尚宛宛多了几分佩服! 尚宛宛还担心尚宛妗因为她没有早点告诉她这件事而生气,跟她解释道:「我是想着大姐姐你刚来。未必就能扮好,参加了这个游戏也是白掏钱给人家做夏装。所以没有跟你说。你今年好好看看,明年花朝节再加入也不迟。」 第二十八章 尚宛妗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我觉得我比五娘还要胆子小,一定扮不好的,明年也不要去浪费这个钱。」 尚宛宛盯着尚宛妗看了半晌,见她没有改变主意,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武威侯府参赛的就只有她一个小娘子了,她赢就是武威侯府赢,她输就是整个武威侯府输,登时觉得肩上多了一副重担! 难不成以后要邀请尚宛逑参加?尚宛宛抬头看了眼尚宛逑,尚宛逑见了,忙对尚宛宛点了点头,尚宛宛打量了一番尚宛逑的容貌,觉得是可塑之才,于是立马就给了尚宛逑一个灿烂的笑脸。 尚宛逑见尚宛宛主动跟自己示好,立马欢喜起来。欢喜之后又有些担忧,尚宛妗那么坏,会不会使坏不让尚宛宛跟她玩呢? 尚老夫人喝了加了蜂蜜的热茶,摆摆手让二夫人入座,然后轻咳一声,对身边站着的柳枝道:「你去漱春院看看,二娘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有到!」 柳枝答应着去了,尚老夫人点点头,笑着对钟雪盈道:「大郎媳妇,你以前做姑娘的时候也是时常去花朝节的,又是大家出身,懂得自然是比旁人要多不少。武威侯府的小娘子们交给你,我也放心。」 然后抬头对尚宛妗等人道:「今日雪盈带你们一起去赏红,你们可不能欺负她是刚进门没多久的,胡闹让她难做!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胡闹了,就罚你们几日不能吃肉,今年夏天的新衣裳也没有了!」 众人忙应了,尚老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钟雪盈抿了抿嘴,慢悠悠的开口:「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武威侯府的小娘子,都乖着呢!」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那空着的位置,不动声色的在尚老夫人面前给尚宛仪上了一记眼药。 于是等尚宛仪到常青院时,还来不及请安,就先被尚老夫人斥责了一顿。 也不知道是因为少了顾盼雪这个靠山,还是「禁足」这么多日转了性子,尚宛仪静静地听完尚老夫人的指责,竟然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然后给在场的众人一一道了歉,尚宛妗一直注意着她,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丝毫不满的情绪。 钟雪盈带着武威侯府一干小娘子们出了门,尚宛妗和尚宛仪同她乘一辆马车,尚宛逑、尚宛宛和秦婉同乘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钟雪盈一上马车就开始拿话刺尚宛妗,谁知尚宛妗竟然不忍着,她刺一句,尚宛妗不声不响的堵回去一句,半点好没讨到,反而存了一肚子气! 于是又转头把怒火发泄在了现在「很好欺负」的尚宛仪身上。 她这作态,锦书看得目瞪口呆,哪里有正经夫人对小辈们使这种手段的,这分明是姨娘们才会耍的手段! 等到了地方下了马车,钟雪盈就带着众人往里走,刚走没两步,就听见有人喊住了她,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男子骑着马朝这边奔过来。 等那人到了面前翻身下马,众人才觉得这人样貌有些眼熟,应当是武威侯府的家丁。 那人踌躇着不肯当众说是怎么回事,男女有别,钟雪盈就让曲嬷嬷上前去听,曲嬷嬷听了之后,回来附在钟雪盈耳边嘀咕了一番,然后问道:「夫人,怎么办?」 钟雪盈问那家丁:「老夫人和二夫人怎么说?」 那家丁道:「老夫人没说话,二夫人说,以前没有大夫人,她帮着管管大房的事情也就罢了,如今大夫人进府了,她再管,那就是逾越了!大夫人前脚刚出门,事情就传了来,二夫人问明白之后立马让小的骑了快马来追大夫人。」 钟雪盈停了点点头,然后对几个一头雾水的小娘子道:「四娘和五娘都是年年都来赏红的,来都来了,都回去就扫兴了!你们跟紧了四娘五娘,玩尽兴了就坐马车回来。」 然后叮嘱几个丫鬟婆子:「我们侯府的小娘子个个都是精贵的,你们可要把人看好了,出事了就不要怪我下手狠辣!」 钟雪盈说完这些话就匆匆而去。 尚宛妗心下狐疑,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只是她是武威侯府的大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众人,自个儿回府去。 再说,她已经跟柳三小姐约好了见面呢! 尚宛宛一脸担忧的拉着尚宛妗的衣袖,问道:「大姐姐,大姐姐,家里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尚宛仪和尚宛逑一听,也忙不动声色的关注着这边,等着听尚宛妗是怎么说的。她们虽然不喜欢尚宛妗,却不得不承认,尚宛妗比她们俩都要聪明许多。 尚宛妗摇了摇头,笑着对尚宛宛道:「你怕什么,咱们玩咱们的不就好了。我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只是估摸着应该跟咱们是没多大关系的。」 秦婉笑着拉了尚宛宛一把,眨了眨眼睛:「四姐姐你糊涂了,若是跟咱们有关系,大夫人就不会把咱们留下来继续游玩了!」 尚宛宛恍然大悟!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 今日京都贵眷基本上都来了这峪水河畔过花朝节,怕出乱子,所以五城兵马司的人立马加派了人手把这峪水河畔女眷们活动的地方给围了起来。到了入口处,尚宛妗等人对一个面色严肃的军卒表明了身份,又拿出了武威侯府的信物,这才被放行。 往里走没多远,就听到前面轻声细语的说话声,再绕过一棵古树,就看到花花绿绿的帷帐,帷帐间隙隐隐看到娉娉婷婷的身姿走过。 出门之前尚老夫人就已经提过,武威侯府早派了人来占好位置达好了帷幔。跟长兴侯府的帷幔是挨在一处的。 然后便见河畔站了一个眼熟的婆子,正眼不错的朝着这边张望,见了尚宛妗等人,脸上露出小模样,忙迎了上来。 「老奴是越嬷嬷手下的粗使婆子,小姐们叫我许婆子便是。因为力气大,又有几分眼力见。所以越嬷嬷派了我带着男人们趁着天色早。各家小姐都还未到,赶着搭好了帷幔。小姐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怕是累了。老奴前来领路。」 尚宛妗笑着点了点头,连说了两声好。锦书立马就掏出一角银子抛给许婆子,许婆子见了银子,脸上笑得皱纹跟菊花一样。忙道:「谢大小姐赏,谢大小姐赏。小姐们请随老奴来。」 尚宛仪看着这许婆子,心里冷笑,难怪先前说那么多话都转身走呢,原来是等着这一角银子! 冷笑完了又觉得自己先吃萝卜淡操心。左右那一角银子又不是自己出的! 刚到了一处藏青色帷幔前,许婆子就点头哈腰道:「就是这里了,小姐们可还满意?」 尚宛妗打量了一下。武威侯府搭的这帷幔差不多有漱春院半个厢房大小了,与隔壁的长兴侯府家算是这一片最大的帷幔了。不由得点了点头,赞了许婆子一句:「挺好的,等回家了,我得替许妈妈在越嬷嬷面前讨个功才是。」 许婆子刚刚得了一角银子,早不指望再得赏赐了,如今猛地听到尚宛妗这承诺,立马千恩万谢,然后欢天喜地的打开了帷幔的一角帘子:「小姐们请。」 尚宛妗刚准备抬脚,就听到身后有人朝着这边喊,仔细一听,喊的居然是尚宛宛。 第二十九章 一行人诧异的回头,然后就见一个穿了粉红色半臂交领儒裙,头上戴着绢花的小娘子一边朝这边跑一边喊。 那小娘子跟尚宛宛差不多大小的年纪,身后跟了个十八九岁的大丫鬟,走得不紧不慢的。尚宛妗一眼就看出来她对这个主子应该是很不上心的了。 小娘子跑到尚宛妗等人面前时,脸色通红,一边歉意的跟尚宛妗等人福了一礼,然后看向尚宛宛,嘴里道:「宛宛妹妹,咱们许久未见了,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尚宛宛有些为难,她这走了一段路,正觉得累,就有些不想动了,打算歇息一会儿好去找跟她一起玩扮演鸟儿的游戏呢! 那小娘子见她迟疑,神色立马慌张起来,眼里还带了几分苦涩,好像尚宛宛拒绝了她,她立马就会哭出来似的。 不少人都注意着这边了,若真的在武威侯府的帷幔前闹了起来,到时候武威侯府面子上也不好看。 尚宛妗开口对尚宛宛道:「既然是你朋友,就请进来坐一坐。」然后又对那小娘子道,「我家长辈都不在,你不用太拘束,就进来坐一坐吧!」 小娘子如临大赦一般,忙福礼跟尚宛妗道了谢。然后红着脸介绍自己:「姐姐好,我叫郑琬宜,姐姐叫我琬宜便好。我舅舅是礼部的刘尚书。」 她这么一说,尚宛妗就对上了号。 年前官员偷偷逃早朝,就连礼部尚书也偷懒逃了两次,没想到第二次就被发现了,齐宣帝大为光火,不但惩罚了逃早朝的人,还一气之下让所有官员当值到除夕夜才肯放假。 也不知道是齐宣帝当时憋着的火没有一气发完,还是礼部尚书后来又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本来就对他印象不好了的齐宣帝,于是元宵节后第二天,齐宣帝突然就撸掉了礼部尚书头顶上的乌纱。 礼部尚书还来不及认错求情,齐宣帝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工部尚书刘怀安调来做了礼部尚书。 百官虽然觉得齐宣帝此举有些不合适,可因为年前逃早朝一事,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出言劝谏,于是好好的工部尚书,一个早朝的功夫,就变成礼部尚书了。 这件事朝堂内外津津乐道了许久。 尚宛妗记得尚宛宛来找自己闲聊的时候说过刘尚书府上的千金跟她是手帕交……难不成说的其实是刘尚书府上的表小姐? 尚宛妗一边心里琢磨,一边带着众人进了帷幔。 帷幔里面桌椅都是准备周全的,众人落座歇脚,尚宛妗注意到,那郑小姐落座时是自己拉的椅子,那大丫鬟站在一旁玩着自己的手指甲,根本没有动弹的意思。 心里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人连自己的丫鬟都管不好,性子想来是十足软弱,怎么跟尚宛宛玩到一起的? 刚坐下,一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听到帷幔外面有人高声问道:「请问这是武威侯府的帷幔吗?」 尚宛妗听着声音耳熟,就放下杯子亲自出去看,刚走两步,尚宛宛忽然也把手里的杯子一放,抬脚就追着尚宛妗往外走。 「……谁来了?我也要去看看。」 等两人走到了帷幔门口,尚宛妗感到尚宛宛拉了她一下,然后声音几不可闻:「大姐姐,我跟郑家小姐不过是见过两面,并不熟识。等会儿赏红的时候,大姐姐千万记得不要带她一起。」 尚宛妗奇了,小声问道:「你们俩不熟识,她来找你做什么?她那个丫鬟又是怎么回事?」 尚宛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然后又说起那个丫鬟:「听说郑琬宜老是克扣她月钱,所以人前人后都摆脸色给她看。」 两人说着已经出了帷幔,自然而然的止住了话头。 一抬眼,就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娘子冲着她们挥手笑。 两人大吃一惊,尚宛宛惊呼出声「哎呀」,逗得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娘子笑弯了腰。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娘子在春光里铃铃笑语,任谁看了,都会心情愉悦,再也想不起那些烦心事来。 尚宛妗和尚宛宛惊讶之后,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少女见她们跟着笑,就有些恼了,哎呀一声上前:「你们笑什么!快猜猜我和她谁是谁啊?」 「哪个她啊?」尚宛妗眼珠子一转,笑盈盈的问道。 那小娘子跺了一下脚,随手往另外一个小娘子身上一指:「就是柳媞媞啊!」 「噢~」尚宛妗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原来柳四小姐闺名是媞媞二字啊!」 「扑哧~」尚宛宛笑道,「我大姐姐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对了!」 柳三小姐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不由得有些懊恼,为了迷惑尚宛妗,她还特地把自己和柳媞媞的丫鬟给对换了! 柳四小姐面上笑容一僵,然后露出愠色来,当下就瞪了柳姣姣一眼,然后怒道:「你这么蠢怎么好意思跟我长一样的脸!」 然后把自己身后跟着的那丫鬟一推,再伸手把自己的丫鬟拉回自己身边,冷哼道:「柳姣姣你这么蠢,你的丫鬟也一样的蠢,刚刚走路都踩到我脚跟了!」 柳三小姐因为说漏嘴的事情,本来有些心虚,见柳媞媞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立马也怒了,把被柳媞媞推了一把的丫鬟拉到自己身后,冷笑道:「你丫鬟就不蠢了?你丫鬟刚刚还踩到我裙角了呢!」 尚宛妗和尚宛宛站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那两个丫鬟竟然也是双胞胎,穿了一身的衣裳,别人能不能分辨出谁是谁尚宛妗不知道,反正尚宛妗一眼看过去是找不出一点儿不同的。 然后在她们目瞪口呆中,被柳姣姣拉到身后的那个丫鬟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的冲着对面的柳媞媞道:「小姐啊……婢子才是小悠!」 柳媞媞身后那丫鬟跟着补充:「四小姐,婢子是小落啊!」 说来这也是个乌龙,柳姣姣和柳媞媞打定了主意让别人来猜她们俩谁是谁。柳姣姣自作聪明的悄悄对换了两人的丫鬟,没想到柳媞媞也自作聪明的对换了两人的丫鬟。 这么一弄,当着尚宛妗和尚宛宛的面,柳姣姣和柳媞媞也不好意思继续闹下去了。只好一脸尴尬的上前来跟尚宛妗和尚宛宛打招呼。 就好像刚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尚宛妗看到两个丫鬟手里提着的变得精巧的柳条篮,里面装了五色彩笺和红绳,不由得笑道:「柳三姐姐和柳四姐姐这是打算跟我们一起去赏红?」 一边说,一边同尚宛宛携了两姐妹的手往帷幔里面走。 赏红一直是锦都花朝节的保留节目,最开始只有江南才有祭花神、赏红的习俗。后来前朝皇室从江南迁都锦都,这赏红的习俗就被带过来了。 所谓赏红,就是花朝节这一天,大家聚在一起祭祀花神礼结束之后,闺中女儿把自己剪好的五色彩笺用红绳结在花树上。赏红结束之后,大家还要一起前往花神庙烧香,祈求花神降幅。 柳三小姐听到尚宛妗这么一问,眼睛一亮:「你说得不错,我和柳媞媞要跟你们一起去赏红。」 尚宛妗失笑:「你们本来是怎么打算的?可别跟别人约好了又临时改变主意,到时候让人家怨恨我。」 第三十章 「尚大妹妹放心。」在这件事上柳媞媞倒是跟柳姣姣达成了一致意见,「大姐姐今日也来了,她总担心我和柳姣姣打架,跟她在一起,我和柳姣姣不打架好像都说不过去!」 她们的大姐姐是永平伯府的红蜡夫人。 尚宛妗因为上次在永平伯府被魇着的事情,心里下意识的就有些想远着永平伯府,因道:「既然如此,让你们丫鬟过去说一声,那边若是同意了,两位姐姐就跟我们一起。若是那边没有同意,两位姐姐还是先回去,左右去花神庙的时候姐姐们还可以来找我们玩。」 她这么一说,两人哪有不应之理。于是忙吩咐了小悠和小落前去禀报。 倒不是这么一件小事要两个丫鬟才说得清楚,实在是,两人都不愿意只使唤自己的丫鬟,所以干脆让两人一起去了。 尚宛妗和尚宛宛还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姐妹,看着她们的相处模式心里只咋舌,又想起上次红蜡夫人说到两人没有在一处的庆幸表情。顿时就对红蜡夫人的心情有了八分理解。 几人进了帷幔,尚宛仪尚宛逑秦婉以及郑琬宜纷纷笑着迎了上来,众人凑在一堆,亲亲热热的相互见礼。 柳家姐妹视线落在郑琬宜身上时,虽然打招呼的语气依然热情,可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尚宛妗听了尚宛宛之前的陈述之后,心里本来就对郑琬宜存了几分忌惮,如今见了柳姣姣柳媞媞脸上一模一样的嫌弃神情,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对之前邀请郑琬宜进帷幔的事情有了几分后悔之意。 一个小娘子,若是只有一两个人不喜欢,可能是别人的问题,可若是连着好几个人都不喜欢……这样的小娘子还是少接触为妙。 众人见礼之后,就纷纷就坐,柳姣姣特意坐在了尚宛妗身旁,然后拉着尚宛妗的袖子,附耳小声问道:「妗妹妹,你怎么跟她玩在一处了?多没意思啊!」 尚宛妗听着她的话,不动声色的扫了郑琬宜一眼,众人都说说笑笑,只有她一个人身子僵硬的坐在那里,眼观鼻口关心,面前茶盏里面的茶水一口都没有动过……就像是蜡做的人一样。 尚宛妗给了柳姣姣一个疑惑的眼神,小声道:「她自己来的,都到了门口,拉着四娘说叙旧,我总不能把四娘跟她留在外面。」 两人凑得近,声音很小,郑琬宜坐在距离她们最远的一个位置,按理说应该是听不到尚宛妗说的话的,谁知尚宛妗话音刚落,郑琬宜忽然扭头看向这边,笑着对尚宛妗点了点头。 尚宛妗心里的疙瘩也就更大了……这个郑琬宜不简单。 尚宛妗有种背后说人是非被别人听到了的尴尬,柳三小姐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犹自帮尚宛妗出主意。 「你也别太过担忧,让我来出手,保管让她乖乖回去,还不会觉得咱们故意赶她。」 柳姣姣是个性格冲动的人,不然也不会跟柳媞媞姐妹俩把姐妹不和闹得人尽皆知了。 因此,尚宛妗还来不及阻止,柳姣姣就对郑琬宜开了口:「郑妹妹的彩笺和红绳准备得怎么样了?」然后指了指自己丫鬟手里的篮子,「我们和妗妹妹约好了一起去呢!」 郑琬宜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羞赧的对柳三小姐笑了笑,道:「柳三姐姐和尚大姐姐感情真好!」 摆明了在装傻,尚宛妗看得明白,心里清楚这郑琬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打定了主意是要跟着她们的了。 柳姣姣心思单纯,却是没有看出来以为郑琬宜没有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于是又道:「那么郑妹妹有约好一起去赏红的人吗?」 郑琬宜依旧装傻,笑道:「左右不过是那么几棵树,大家都在一处,有什么约好不约好的啊!」 柳三小姐一噎,她以前也只是听说过郑琬宜这么一个人,今天才算是第一次与郑琬宜交锋。很显然,她低估了郑琬宜。 尚宛妗拉了拉柳姣姣的衣袖,正要给她解围,柳媞媞却坐不住。 柳姣姣跟她势均力敌,如今却连一个郑琬宜都对付不了,这不是丢她的人么! 当下就对着郑琬宜单刀直入,道:「郑妹妹不如先回去准备彩笺,不然到时候大家都有,只有你没有,岂不尴尬?」 这话似乎是戳到了郑琬宜的痛处,当下脸色一变。尚宛妗松了口气,心里想着,虽然有些不礼貌。可总算是能把人给送走了。 谁知郑琬宜忽然对着尚宛妗勉强一笑,问道:「尚大姐姐也不想让我跟着一起去赏红么?」 尚宛妗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已经怒了。 大家本来就没有交情,你自己莫名其妙的凑上来了。婉言让你离开已经是给你面子,可你拼着脸皮不要来为难我,是不是有些恩将仇报了! 尚宛妗止住要发怒的尚宛宛,似笑非笑的看着郑琬宜,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硬:「我是不是不欢迎郑妹妹。郑妹妹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这时,现在郑琬宜身侧,一直玩手指的丫鬟猛的抬起头来,语似嘲讽的开了口:「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咱们这样的,谁又会真心欢迎呢,可别给脸不要脸反而连累了人家。」 说完这话,她又是一声冷笑。 在场众人除了郑琬宜,都是脸色一变。这贴身丫鬟说的话比她们这些外人说的要难听多了。 郑琬宜居然能面不改色的微笑:「乌苏,你这话可说错了,尚大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这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尚大姐姐既然邀请我们进帷幔,自然是真心对咱们的!」 一番话说得尚宛妗也是服气,世上竟有如此脸皮厚之人。 她这是打定主意不肯走了,众人心里想着。 郑琬宜能不要脸巴着她们,她们却不能不要名声硬把人赶出去。 正在这时,帷幔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郑琬宜。你有本事躲,你有本事今天别回去了,快给我滚出来!」 尚宛妗等人面面相觑,默默地看着郑琬宜脸色变得苍白。 尚宛宛皱了皱眉。小声问身边的秦婉:「是刘轻葶的声音吗?」 秦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拿不准。 郑琬宜稳坐不动,外面又传来喊声:「郑琬宜,你给我滚出来,再不滚出来,我可就冲进来了……雪瑞。这是谁家的帷幔?」 然后听到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回答她:「这是武威侯府的帷幔……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出门前夫人吩咐了不许闹事!」 谁知那小娘子不但不就此罢休,反而冲着武威侯府的小娘子叫嚷上了:「武威侯府的小姐们也欺人太甚了,都这个时候了还窝藏刘琬宜吗……」 她连窝藏二字都用上了,尚宛妗气得不行,尚宛宛和秦婉已经确定了那小娘子就是刘轻葶,眼里都是震惊之色。 尚宛仪原本就是个火爆性子,之前因为顾姨娘的事情才沉寂了一段时间,此时被刘轻葶的话一激,立马怒了,要出去跟她理论。 「二娘,坐下!」尚宛妗沉脸吩咐。 尚宛仪当下就冲着尚宛妗冷笑:「人家都到门口来叫骂了,我可没有你那么能忍。」 第三十一章 尚宛妗这时候不跟她计较,示意她看看端坐着等她们出头的郑琬宜,讥诮道:「郑大小姐跟刘大小姐有什么误会,还是快出去解释清楚吧,别连累我们武威侯府被御史们在圣上面前参上一本!」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强硬,没有一丝笑容,几近于命令了。 刘琬宜这摆明了是想借她们对付刘轻葶,她也没有必要再给她留面子了。 刘轻葶面色难看,眼睛望向尚宛妗,露出哀求之意,见尚宛妗铁了心不管她,又扭头望向尚宛宛。 外面刘轻葶还在叫骂,她的丫鬟不断的劝说她,可惜没什么效果。 柳媞媞忽然嗤笑一声,对郑琬宜道:「郑大小姐,这是你和刘大小姐的恩怨,你就是看着尚家妹妹们,她们也没有办法呀!」 谁知都已经这样了,郑琬宜嗯了一声之后,依然稳坐不动。 她身后的丫鬟冷笑一声,开口嘲讽道:「我家小姐没有别的本事,就缩壳的本事比谁都要炉火纯青!」 尚宛仪一怒,抬脚就往外走,亲自掀开了帷幔,对着外面道:「刘家妹妹,郑琬宜就在里面坐着,她不肯见刘家妹妹,还请刘家妹妹进来见她!」 郑琬宜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然后便见一个穿着火红色裙子的小娘子怒气冲冲的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脸担忧的丫鬟,两人也没有看别人,走到郑琬宜面前拉着郑琬宜的手臂就往外走。 刘轻葶显然下了狠力,郑琬宜疼得脸色都变了。 之前还躲着不肯出去,这会子却不敢反抗了,不过是瞬间功夫,几人已经出了武威侯府的帷幔,剩下尚宛妗等人若有所思。 尚宛宛和秦婉一脸震惊的对视,半晌才回过神来:「刘轻葶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短短两个多月不见,就变成这样了?」 尚宛妗想着刘轻葶刚刚暴怒,进来之后眼睛又只看得到郑琬宜的样子,心下了然,刘家小姐这分明是中毒了啊! 「这刘大小姐是不是疯了啊?」柳姣姣一脸的震惊,「在这里闹,她是不是不想要名声了?刚刚动静那么大,只怕以后连婚事都困难了!」 这次柳媞媞难得的没有跟她唱反调,点了点头:「蠢货二字都不能形容她了,只能说是疯了。」 尚宛妗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告诉她们,如果再这么下去,只怕那刘大小姐离疯也不远了,也就十来天的事情了。 尚宛妗扭头,正看见尚宛宛拧着眉,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她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尚宛妗想着,等回去还是提醒一下尚宛宛的好,至于要不要帮刘轻葶,那就是尚宛宛的事情了。 当下便拍了一下手,笑道:「先前忘了,在家的时候我还说要看看你们这些京都贵小姐剪的彩笺是什么样子呢,我初来乍到,怕是剪得不好。」 柳姣姣知道她用意,也就撇开郑琬宜和刘轻葶的事情不提,而是把自己的柳条篮子拎到大家面前,笑道:「我剪得不好,尚家妹妹们不要笑话我才是!」 然后戳了一下尚宛妗的鼻子,促狭笑道:「有尚四妹妹和秦五妹妹在,我不信你会不知道锦都的彩笺长什么样。」 众人都凑上来看柳姣姣的彩笺,柳媞媞却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然后故意提高声音道:「这锦都城的小娘子,要说剪彩笺,谁也比不上郦阳长公主!」 尚宛妗顿时头疼不已,生怕两姐妹在她们的帷幔里面就打了起来。 谁知出乎众人意料,柳三小姐居然没有生气大怒,反而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这锦都城的小娘子,谁敢跟郦阳长公主比啊!」 郦阳长公主是大齐朝最小的长公主。今年豆蔻的年华,才华容貌本事却是大齐朝一等一的。尚宛妗上辈子也听说过,当时齐宣帝都放出话来了,要想尚郦阳长公主,需得有状元之才。 于是接下来几场科考,参考的士子们多如过江之鲫,甚至有公侯子弟放弃祖上封荫。寒窗苦读参加科考。 只是一连好几届的状元郎不是年岁已大就是形貌丑陋。配不上郦阳长公主。等到韩骆双中举时,宫里却传出郦阳长公主没了的消息。 尚宛妗便问道:「今日郦阳长公主有没有来赏红?」 郦阳长公主虽然常年住在宫中,在宫外也是有府邸的。她六哥哥锦王韩阆跟御史们吵了几天架,给她要来一块宫门出去自由的腰牌。 柳姣姣摇了摇头:「本来有消息说是她要来的,可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公主的仪仗。」 柳媞媞嗤笑:「她是长公主之尊,我们不等着她。难道要她来等我们?」 见两姐妹又要起争执,尚宛妗忙打断两人的话头。笑着对尚家姐妹们道:「那今天咱们可是有眼福了,一览郦阳长公主天资,也好教我们这些井底之蛙知道知道什么才是国色天香,什么又是蒲柳之姿。」 别人也就罢了。尚宛仪却是不满,她嘴上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心里却是想着。那郦阳长公主若不是长公主,说不得人家评她一个清秀尚可也说不定呢! 正说着。就见一个模样陌生的丫鬟前来她们帷帐,行了礼,道:「婢子是隔壁长兴侯府的丫鬟,我们三夫人叫婢子前来通禀各位小姐,巫娘到了,祭祀马上开始了,就在小姐们之前路过的,有着一块人高的大石头的河畔。还请小姐们准备一下移步前去。」 顿了顿,又道:「三夫人嘱咐婢子提醒小姐们一声,彩笺和红绳都带上,祭祀结束之后大家一同前往福树那边,帷幔里千万要留下人看守,免得丢了东西。」 尚宛妗笑着对长兴侯府这个丫鬟道了谢,然后对锦书点了点头,锦书取了一个粉紫色的小锦囊,塞给长兴侯府的丫鬟,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里面东西的样式却是我们小姐亲自设计的,别的地方买不到,给姐姐拿着打发小丫鬟。」 锦囊里面装的其实是一个半两的银裸子,以前在彭州的时候,尚宛妗喜欢在这些东西上花心思,就画了许多樱桃、花生、弯月等东西的样子,苏大少爷觉得有趣,便找银匠照着做了模子,然后化了银水,打了一堆这种分量不大的小银裸子送给尚宛妗。 这事儿尚宛妗早不记得了,还是锦书翻出这些东西来给她看,她才知道。 长兴侯府的丫鬟大大方方的收了东西,然后道谢告退。 因为着急看看郦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姿,尚家小娘子们和柳家姐妹连忙收拾好了东西,吩咐许婆子带着人看好帷幔,然后匆匆朝着祭祀的地方走去。 这个时候家家的小娘子们都出来了,一眼望过来,姹紫嫣红、五颜六色,到处都是娉娉婷婷的身姿,人人身后跟了一个提柳条篮或是竹篮的丫鬟,说是一年一度的盛会也不为过。 让尚宛妗等人比较失望的是,到了之后一问,才知道郦阳公主没有来。据说是出了门之后被旁人邀请去百花山那边赏游了。 柳姣姣一脸的后悔:「早知道我也悄悄去百花山了!」 柳媞媞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显然也是后悔了的。 第三十二章 素来爱热闹的尚宛宛却没有什么反应,她心思还放在刘轻葶身上,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变成了那样,她心里觉得有些堵得慌。 她最讨厌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泼辣不讲道理的,一种是不讲道理欺负人的,如今刘轻葶两种都占了,尚宛宛不想跟自己讨厌的人做朋友,又不想因为刘轻葶变了性子就失去这个朋友。 刚刚刘轻葶进帷幔之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小小的尚宛宛觉得自己被朋友伤害了。 她难过得连那些同她一起扮鸟儿的小娘子们都不想去找了。 尚宛妗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明白,自己若跟尚宛宛说了真相,尚宛宛铁定是要去帮刘家小姐一把的了。 不管什么原因,对自己的表妹下这种恶毒的药,郑琬宜未免太过狠毒了一点。尚宛妗想着,由尚宛宛去提醒一下刘家,也好。 到底是第一次与这么多小娘子一起过花朝节,尚宛妗虽然心理年龄比小娘子们大了许多,兴致却是比谁都高的。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巫娘祈福,然后虔诚的在福树上结了彩笺,因为生得高挑,结彩笺的时候又垫着脚,别人又没有往高处结的意思,所以她结的彩笺比一般的小娘子要稍稍高一点。 尚宛宛本来就嫌弃自己个子矮,见尚宛妗的彩笺结得高高的,不甘示弱,非要丫鬟背了自己,把彩笺结在了高处。 她也不是最高的,还有一个长了张圆脸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脚尖一点就上了福树,引得众人一阵喝彩……她的彩笺结在了树梢。 尚宛宛一阵羡慕,盯着树梢的彩笺看着不肯走。尚宛妗哭笑不得,好一番劝,这才收了心思,一本正经对尚宛妗道:「等回去了,我也要学爬树,明年我要比大家都要高!」 「已经很高了,」尚宛妗有点不敢想尚二夫人的反应,「婶娘要是知道你出来踏个青回去就要爬树了,说不定以后都要把你拘在家里了。」 然后一行人又热热闹闹的去了花神庙上香。 这边小娘子们刚走,锦王韩阆就拉着凌王世子韩怀瑾从福树不远处的几块大石头后面转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黑着脸的韩折尘。 韩阆率先朝着福树走去,还催着跟在后面的韩折尘:「你倒是快点,咱们看看她们的彩笺上面都写了什么!」 韩折尘一阵气结,他今日明明跟尚奚舟等人约好了踏青,谁知刚出钟府,就被去找凌王世子的锦王撞了个正着,然后就被半强迫的约着一起「踏青」了! 他们去哪里踏青不好,偏偏要来这浣汀溪,明知道今日小娘子们会来这里祭祀赏红……如今还要来看人家小娘子的彩笺上写了什么……他就知道锦王韩阆这个人脑子里出不了好主意! 韩阆已经随意挑了一棵福树,然后信手从上面解了一条红绳,取下上面的彩笺。一边打开准备看,一边回头一本正经的叮嘱另外几人:「每个人只需取一个看,听说这红线也是渡姻缘的,若是取得多了。怕是福厚难承。」 他说这话的样子就跟天桥下面骗人的算命道士一模一样。 韩怀瑾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一脸的信服:「还是六叔懂得多。」 韩折尘一如既往的黑着脸,别说是一张了,那是人家小娘子祈福的,他连半张都不想偷看啊! 韩阆看了眼韩折尘。转而似笑非笑对跟着他们的几个小厮道:「你们几个也就罢了,跟你们沾惹上,那是侮辱了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韩平安来取一张就是了。」 「谢殿下。」韩平安板着张脸,回答得一本正经。 韩阆不管他们,自顾自的打开手里的彩笺,只见上面写着:满眼芙蓉又故城,蔽日浮云春蕾寻;戾玉火上烧三日,旧魂归来锦上春。 登时脸上表情一僵,句子是好句子,字是好字。可好好的赏红,不祈福也就罢了,写这么晦涩的东西做什么?倒不像是给花神看的,倒像是给佛祖看的! 韩阆有心再取一张彩笺来看,可想到自己刚刚说的一人只能取一张的话,到底是干咳一声,重新把彩笺绑了回去。 再看韩怀瑾等人,也都取了一张彩笺来看,韩怀瑾取的那张彩笺上不知道写了什么,小少年满脸通红。眼珠子乱转,一副就怕韩阆发问的表情。韩平安也取了一张,看完之后一言不发的又绑了回去。 韩阆放过了韩怀瑾,戏谑的看向韩折尘:「韩大公子懒得动手?不如本王去都去下来。韩大公子慢慢挑?」 韩折尘皱了皱眉,他知道韩阆是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的。当下神色难看道:「不必劳烦殿下,在下自己来。」 说罢信手取了一张彩笺,心里对着彩笺的主人道了歉,然后当着韩阆的面,打开彩笺看了里面的内容。 刚看完。还来不及多想,就见韩怀瑾一脸的见鬼看着他:「那张彩笺是本世子刚刚看的,你没注意到吗?」 韩折尘闻言来不及多想,一脸窘迫,又让韩阆逮住机会好好取笑了一番。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下次死也不要跟锦王一起同游了。 小娘子们去花神庙上香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尚宛妗这一行人没有长辈,因此见有人折返归家,尚宛妗忙同柳家姐妹和一起搭过话的小娘子们告别,带着尚家姐妹们上了马车回武威侯府。 尚宛妗一路上没有找到与尚宛宛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便想着等晚一点的时候再去找尚宛宛说刘轻葶的事情。 谁知刚回到武威侯府,就见下人们脸色诡异,时不时的偷看尚宛妗和尚宛仪。尚宛妗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犯起了嘀咕,难不成是让钟雪盈赶回来的那件事?跟她和二娘有关? 正想着,就见越嬷嬷匆匆赶来,到了她们面前随意福了福,就急切道:「老夫人和大夫人正等着大小姐和二小姐呢,请大小姐和二小姐快随老奴来佛堂。」 然后又对别的小娘子道:「老夫人说三小姐、四小姐和表小姐玩了一天也该累了,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就好,不必去给她请安了。」 尚宛宛等人面面相觑,看着尚宛妗和尚宛仪跟着越嬷嬷离去。 尚宛妗一路心思百转,到底是没有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再看尚宛仪表情担忧中带着一些茫然,应当也是不知情的,心里就更觉诧异了。 佛堂的门紧紧关着,越嬷嬷敲了敲门,隔着门禀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来了。」 等听到里面一声「进来!」,这才推开门把尚宛妗和尚宛仪放了进去,然后拦了她们的丫鬟,把门又给拉上了。 佛堂分为外室和内堂,尚宛妗和尚宛仪在外室一个人都没有看到,正打算开口询问,就听到内堂传来尚老夫人的声音:「元娘,二娘,到这边来。」 尚宛妗对尚老夫人的情绪还算熟悉,她此时这语气,分明是愤怒到了极点,压抑得不行。 出了什么事情?这一刻,尚宛妗一下子就想到了顾盼雪,难不成是顾盼雪在庄子里出了事情? 尚宛仪已经抬脚往内堂走去,尚宛妗来不及多想,忙提脚跟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尚老夫人的表情阴沉得很,钟雪盈神色间却带了一丝幸灾乐祸。 她这些日子过得太顺心了,几乎整个武威侯府不是顺着她就是让着她,因此这丝幸灾乐祸,她并没有掩饰的意思。 连越嬷嬷都在外面守门,钟雪盈身边的曲嬷嬷和雀儿自然也是不在这里的,整个佛堂,只有一个哑妞在这里掌灯。 哑妞的娘是跟着尚老夫人从李家来的,怀着哑妞,七个月的身孕还跪在地上给尚老夫人洗脚,结果倒水的时候滑了一跤,早产,生下了哑妞,自己却没有了命。 哑妞刚生下来的时候不是哑巴,两个月大的时候因为哑妞奶奶看管孩子不注意,哑妞着了凉,于是变成了聋子。俗话说,十聋九哑,哑妞聋了没办法学说话,就变成了哑巴。 尚老太太还记得哑妞娘的忠心,她爹又是个不管孩子的酒鬼,就把哑妞留在了身边养大。哑妞长大后,尚老夫人又怕别人欺负她,就派了她来管理人迹罕至的佛堂。 尚宛妗以前没少见哑妞,她上辈子,尚知章惩罚她,多是关祠堂罚跪,尚老夫人罚她,多是关佛堂罚抄经书,两人很默契,都不爱给她饭吃。 那个时候,她抄经书,哑妞就蹲在她旁边举着油灯帮她照明,她无聊极了的时候,也会跟哑妞说话,可哑妞除了傻笑,什么都不会。 尚宛妗一不经心又陷入了上一世的回忆,听着尚宛仪请安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收敛了表情,请安。 尚老夫人并没有让她们起身,而是沉着脸道:「顾姨娘跑了。」 「什么?」尚宛妗惊呼出声。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尚老夫人,见她不像说谎的样子,皱眉道,「不是有人看着……」 话说到一半,她就闭紧了嘴巴,这话意思太像是在质问尚老夫人。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惹怒尚老夫人。 尚宛仪却顾不了这么多。瞪大了眼睛看着尚老夫人,语气带了些质问:「不可能,我姨娘受了那么重的伤。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两个多月,她怎么可能跑了?」 看她这样子,却是完全不知情的。 尚老夫人和钟雪盈却是不信她真的不知情。 钟雪盈不等尚老夫人开口。冷笑道:「二娘这是在跟谁说话呢?还是在审问谁?你姨娘是怎么跑的,你这个做女儿的会不知情?」 「不可能的!」尚宛仪恶狠狠的看向钟雪盈。「我还在这武威侯府,我姨娘怎么可能丢下我不管,自己跑掉?一定是有人要害她,或者是有人故意把她弄走。好栽赃我姨娘!」 然后猛地给尚老夫人直磕头:「祖母,求求您还我姨娘清白,她一定不会自己逃走的!」 尚宛仪对顾盼雪的感情是真感情。所以磕起头来也没有算计力道,在地上发出闷响声。尚宛妗听了都替她觉得疼。 尚老夫人还记恨着尚宛仪刚刚「审问」她那几句话,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板着脸问尚宛妗:「元娘,这件事你怎么看?」 尚宛妗拿不准尚老夫人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想要知道她的想法,略一琢磨,便轻声细语道:「回祖母的话,孙女这段时间在漱春院养伤,我的丫鬟婆子们也留下院子里陪我解闷儿。孙女连武威侯府门口的事情都不知晓,又如何知道庄子里面的事情?」 尚老夫人听她这么说,倒也没有对她发怒,尚宛妗这段时间是什么情况,她心里是清楚的,她疑心的人不是尚宛妗,而是尚奚舟。 只是尚奚舟是武威侯府小辈里面唯一的男丁,她没有证据之前,也不会把他牵扯进来。 见尚宛仪额头上都开始发青了,尚老夫人这才开口:「顾盼雪自然不是自己逃走的。」 尚宛仪动作猛地一顿,然后急切道:「祖母,求您告诉孙女,现在姨娘怎么样了?」心里却是生出一丝欢喜来,既然尚老夫人说她姨娘不是自己逃走的,那至少姨娘的一条命保住了。 「二娘也不必太过担心,不过是姨娘罢了,你应当多和你母亲亲近才是。」她说的母亲是指钟雪盈,尚老夫人见尚宛仪终于点了头,这才大发慈悲的开口,「顾盼雪现在好好的在庄子里呢……来人还不少,足足有五六个,带了顾盼雪就要走,好在我们庄子里也有会武的,把顾姨娘抢了下来,那些人却是跑脱了。」 「……庄子里的人回来禀报,个个人高马大,蒙着脸,听口音,怕是从北边来的了。」尚老夫人皱着眉,「你们在彭州的时候,可有什么可疑人士与顾盼雪来往?」 尚宛仪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惨白。尚宛妗心里想着,尚老夫人这是怀疑顾盼雪在府外有人了! 尚宛仪顾不得多想,当下脱口而出:「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尚老夫人皱了皱眉,对尚宛仪更多了一些不耐烦。钟雪盈似笑非笑的看着尚宛仪:「二娘这么气急败坏,难不成这里面真的有什么事儿?」 「你胡说!」尚宛仪虽然还跪在地上,气势却一点不减,双眼通红怒视钟雪盈,「你这是想要逼死我姨娘!」 钟雪盈当下就脸色一变:「我犯得着逼死她么,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完这话到底是不敢再多说了,刚成亲没几个月,她还不敢传出逼死良妾的名声来。尤其是顾姨娘还给武威侯添了一个女儿。 尚老夫人面色冰冷,跟之前一样,她并不理会尚宛仪,而是转头问尚宛妗:「元娘,你可清楚?」 尚宛仪死死的盯着尚宛妗,生怕她说出一句什么话来就把顾姨娘定了罪。 尚宛妗倒是想,可她没了记忆,就算是现在编一个,人家一查就能查出真假,反而惹祸上身。于是摇了摇头,道:「孙女不清楚。」 就在尚宛仪松了口气的时候,尚宛妗又开口了:「祖母,来人是救顾姨娘的,咱们不知道是谁,顾姨娘未必不知道。左右顾姨娘现在还在庄子里,不如问问她?」 她怎么这么恶毒!尚宛妗话音刚落,尚宛仪就嗷的一叫,手脚并用的扑向了尚宛妗,双手准确无误的掐上了尚宛妗的脖子! 她说自己不清楚彭州的事情,可转头就说顾姨娘认识那些人,这哪里是给尚老夫人出主意,分明是要弄死姨娘啊! 都是因为尚宛妗,自己才会是一个庶女,姨娘才会挨了打被送到庄子去!尚宛仪想着,面上露出疯狂之色,手劲也大得很……她这是同归于尽也要弄死尚宛妗了,刚刚钟雪盈那些用心险恶的话,她这会子都一并算在了尚宛妗身上。 尚宛仪疯狂的举动,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谁也没想到尚宛仪会不顾女儿家的体面和未来的前程,毫无预兆的对自己的嫡姐动手。 尚宛妗反应倒快得很,立马把手垫在自己的脖子上,她是习过武的,又生得高挑,按理说应该没这么容易被生得弱柳扶风一般的尚宛仪给制住。 尚宛妗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尚宛仪比她想象中要厉害一些!不但一双手像是铁钳一样有力,一双脚攀在尚宛妗身上,稳稳地制住她企图挣扎的双腿,尚宛妗一时之间竟被禁锢住了! 「这还得了!这还得了!」尚老夫人又惊又怒,忙对外喊道:「快来人!」 第三十四章 然后自己亲自扑上前去掰尚宛仪的手,谁知尚宛仪力气大,她竟奈何不得,眼见着尚宛妗开始翻白眼了,尚老夫人一抬头看到钟雪盈瞪大了眼睛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登时就怒了,叱责道:「还不快上来帮忙?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武威侯府的嫡女被掐死么!」 钟雪盈哪里敢担这样的罪名,忙上前去帮忙。哑妞啊啊啊的叫着,伸手抻着尚宛仪的脚往外拖。 越嬷嬷听到里面的响动,忙打开门进来,锦书先她一步跑到了内室,见尚宛仪掐着自家小姐的脖子,揎拳捋袖,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喊了一声「小姐」上前就抻住尚宛仪的头发往后拖。 跟着尚宛仪一起来的丫鬟是锦绣,她也是会武的,可这种时候,她哪里敢帮尚宛仪,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闹剧。 尚宛仪的头皮被锦书连着头发扯下来一小块。受不住疼,手上的动作就一松,锦书眼疾手快,立马一拳捣在尚宛仪的穴位上,让她暂时失力,然后迅速把人给制住了。 尚宛妗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脖子上火辣辣的疼。她皮肤白。脖子上的掐痕呈青紫色,看起来格外恐怖。 「元娘?」尚老夫人心有余悸,不顾形象的瘫坐在地上喘气。 尚宛妗没有理会尚老夫人。甩了甩手腕,站了起来,走到尚宛仪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尚宛仪。冷笑着开口,声音沙哑得很:「我是欠着你的吗?」 尚老夫人闭了闭眼睛。掩去失望之色,尚家嫡女这么没有血性,还不如二娘这个疯子! 谁知念头刚一闪而过,就见尚宛妗忽然飞快的出手。反手就是两耳光,也不知道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尚宛仪粉嫩白皙的两颊上立马就多了几道手指印! 尚宛仪被锦书制住。动弹不得,恨恨的看着尚宛妗:「你害我姨娘!」 尚宛妗冷笑:「尚宛仪。你要搞清楚,我才是尚家的嫡长女,你姨娘不过是一个妾,你不过是一个庶女,别说你姨娘这次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就是有关系,那又如何?」 然后上前又是两巴掌,力度一点儿也不比刚才轻,打完之后,尚宛妗矜傲的抬了抬下巴:「就好像现在我打你一样,打了也就打了!」 尚老夫人已经被越嬷嬷扶着坐在了黄梨雕花太师椅上,看着尚宛妗打尚宛仪,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阻止。 尚宛妗不想跟尚宛仪多纠缠,转身就看向尚老夫人,行了一礼,语气中带着到武威侯府之后从未有过的强硬:「祖母,尚宛仪庶女之身谋害嫡女,是什么罪名,想必祖母比我还要清楚。宛妗我今天非要求个公道,若武威侯府给不了我公道,想必京都府衙能给,若是府衙都给不了我公道,那宛妗就是拼了这一条命,也要上达天听!」 她的嗓子有些受损,说话声音沙哑,这番话没有说出半点儿气势来,与铿锵有力毫不沾边,可落在屋里众人的耳里,却像是炸开了一道道惊雷! 钟雪盈强自镇定,眼神却飘忽得很,到处寻找曲嬷嬷和雀儿。可惜这两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竟然没有跟着越嬷嬷和锦书等人一道进来。 她心里害怕得很,这事若是闹到圣上面前,尚宛仪固然罪书难撤,可她刚刚一开始的时候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并没有立即上前分开两人,闹出来,也是难辞其咎的! 心思百转,钟雪盈做了决定,立即对尚老夫人道:「母亲,二娘此举实在是可恶,若不是锦书有些本事,只怕元娘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若是武威侯府嫡女被庶女谋害而死的消息传出去,只怕整个武威侯府都难辞其咎。今日若是不惩戒了二娘,媳妇第一个不同意!」 她心里想着,此刻按照尚宛妗的意思先处置了二娘,如了她的意,自己方能脱身。因此这番话,她完全站在了尚宛妗的角度上来说,无比的真心实意。 尚老夫人记恨她刚刚动作不够麻利,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沉声问尚宛妗:「元娘,你这是要告御状?」 尚宛妗毫不示弱的看向尚老夫人:「宛妗告不告御状,全在祖母一念之间!」 「好!好!好!」尚老夫人忽然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神色一敛,教人看不出她半点儿喜怒来。「 「尚家还未出过庶女谋害嫡姐的事情来,这件事要如何解决,元娘才算满意?」 按着刚刚尚宛妗打尚宛仪的势头,尚老夫人和钟雪盈都猜测,尚宛妗这次不弄死尚宛仪,只怕也要让她臭名昭着的了。 尚宛仪张嘴就破口大骂:「碗精你这个贱女人,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嫡女……」话还没说完,就被锦书捂住了嘴,发出呜咽声。 尚宛妗看了她一眼,冷笑:「对啊,我娘是嫡女,所以我也是嫡女,你娘自己是庶女,还便宜嫁给人家做小妾,所以你也是庶女。你要怪,就怪你的好姨娘去吧!」 然后看向尚老夫人,正色道:「孙女要尚宛仪以养病的名义,去家庙修行!她年纪轻轻能做出谋害嫡姐的事情来,想来跟身边丫鬟婆子的教唆也是少不了关系的,这样背主的奴仆,都卖掉吧!」 尚宛妗倒是想打杀了尚宛仪或者弄臭她的名声,可不必试,她也知道尚老夫人不可能答应她的要求,反而还会因此忌惮她,对付她! 果然,尚宛妗这话一说,尚老夫人眼角就带了一丝欣慰,当下就对尚宛妗点了头:「这事元娘你受惊了,尚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最是注重规矩。尚宛仪不懂规矩,此事就按元娘的要求处置吧!」 尚宛仪一听这话,立马瞪大了眼睛,更加奋力挣扎了起来。 尚宛妗扫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尚宛仪得了疫病。」 尚老夫人审视的看了尚宛妗半晌,终于点头:「是,武威侯府二小姐尚宛仪,因疫病隔绝在家庙,疫病一日不好,一日不得见人。」 尚宛妗脸上这才松了口气,只要尚宛仪进了家庙,她就要教她这病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钟雪盈目光复杂的看着尚宛妗,心里想着,原来她才是武威侯府里面最聪明的一个人,才短短一个月?顾盼雪母女就已经折在她手里了……下一个,是不是要轮到自己了? 尚老夫人那边是如何审问顾盼雪的,尚宛妗没有去管,尚宛仪身边的丫鬟婆子,包括与顾盼雪亲近的丫鬟婆子,都被尚老夫人雷厉风行的发卖了。 处理这事的是尚二夫人,尚宛妗本来是想顺势处理了沈嬷嬷,可想着顾家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于是想了想还是把人留下来了。 沈嬷嬷逃过一劫,心里对尚宛妗千恩万谢,当下就到尚宛妗闺房来给尚宛妗磕头谢恩,她这下子倒真的对尚宛妗生出了几分忠心的意思来。 尚宛仪在第二日就被尚老夫人以患了疫病的名义,送去了家庙。同行伺候的只有一个粗使的婆子和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 粗使婆子从来没有近身伺候过主子,小丫鬟又还是爱玩闹的年纪,哪里是送去服侍尚宛仪的,分明是送过去监视她的! 尚宛仪哭过闹过,可惜这次她犯的错实在是太大,又证据确凿,尚知章就算是心疼她,也不能昧着良心把人留在府里。 第三十五章 若是把人留在了府里,元娘真的去告御状了可怎么办?大齐朝的御史除了锦王的事情不敢说,别的可是进谏得很勤快,一张嘴能说死十个将军! 尚知章是真的有些怕了自己这个大女儿,也不知道她是随了谁,不声不响的就能搅得武威侯府地覆天翻!再说这次的事情尚宛妗本来就没有错,尚知章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自然是更愿意尚宛仪住进家庙全了武威侯府的安宁了。 尚宛仪一走,尚宛妗又过上了不给长辈们请安,整天躲在自己屋子里不出门的日子了,理由还是上次那个理由……养伤! 这次的伤。可比上次严重多了!尚宛妗觉得自己起码需要再养个半年一载才能出门见人! 尚宛妗不肯出门了,倒不是想跟尚家长辈们赌一口气,而是她真的有别的事情需要静下心来做了……顾盼雪「逃跑」的第二天,桂妮竟然想办法从顾盼雪那里得到了《天鄞论》,想方设法找了可靠的人,借着给尚大小姐送五彩丝线的幌子,把书给尚宛妗送来了! 那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破旧得不行。可里面的方子却记载得很全。不管是毒经还是医经。 顾盼雪到底是庶女出身,就算是再聪明,学识不够。没有引领她入门的先生,《天鄞论》里面的那些个奇方,她也只能依样画葫芦照搬,再深层次一些的东西。她却是琢磨不来了。 尚宛妗想起上辈子顾盼雪确实找了个医婆来教导尚宛仪医理……只怕是打了要把这本《天鄞论》传给尚宛仪的主意吧! 可这是她外祖母从娘家带来的书,就算不传给舅舅舅母表兄弟表姐妹们。也该传给她的母亲才是! 如何落到了顾盼雪手里? 再联想到顾家,尤其是外祖母对他们兄妹二人的态度,尚宛妗隐隐觉得有些不好……这本《天鄞论》不能留! 脑子里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尚宛妗就有些疯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等不及多想就开始死记硬背《天鄞论》书里面的内容。 这件事除了尚宛妗,只有锦书一个人知道。尚宛妗背书。她就帮尚宛妗望风。毒经还好,尚宛妗背起来不算太难。医经就不一样了,里面有很多字都是尚宛妗不认识的,意思也晦涩得很,尚宛妗只好买了本说文解字,一边认那些生僻的字,一边揣摩它们的含义,一边背诵。 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下来。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她竟然真的把整本书背了下来。锦书知道自家小姐有记住了就不容易忘记的本领,问道:「小姐,既然您已经记住了,这书是要烧掉吗?」 尚宛妗沉吟了一番,摇了摇头:「不能烧!」 尚宛妗解释道:「这书是桂妮从顾盼雪那里弄来的,又找别人给咱们送过来的,对桂妮来说,送书的人是可靠的,对于咱们来说却不是。老夫人、侯爷,甚至是新夫人,早晚会知道《天鄞论》在我手里的事情。」 「那怎么办?」锦书有些急了,「难不成等他们知晓了,小姐就要给他们送过去?这样的书可不能落入他们手里!还不如现在就烧了!」 锦书虽然不懂这本书的价值,可那能改变胎儿月份的药方就是出自这本书,锦书不是蠢笨的丫鬟,如何愿意除了她家小姐之外,这本书再落入别人手中! 「咱们说咱们已经把书烧了,你觉得谁会信?他们心肠黑似炭,为了得到这书,还不知道要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咱们呢!」尚宛妗跟锦书分析道,「若是消息传到了外边,只怕咱们这辈子再无宁日了。」 见锦书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担心得不成样子,尚宛妗失笑,忙道:「你也别太着急来,我有办法呢。」 「小姐有什么办法?」锦书立马瞪大了眼睛。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促狭道:「咱们把书里的内容都给改了!」 她说得轻松,这事儿做起来却是极难的,要想把这《天鄞论》改得人不知鬼不觉,第一就是要找到合适的纸张,第二就是要能够把它的笔迹模仿得十成十,再然后就要把重新书写的内容做旧,拆了原书,小心翼翼的合在一起。 这要求极高的手段和精细度,才能叫人看不出来。 锦书可不知道自家小姐还有这仿书的本事,于是满脸的疑惑:「小姐什么时候学会了仿造古籍的本事?」 自然是上辈子学的,尚宛妗笑着解释:「我在一本杂书里面看到过古籍仿造、修补过程的记载,应当可以一试!」 她这么一说,锦书立马又犯起愁来:「我的小姐哎,您都从来没有动手做过这方面的事情,好多老先生做了几十年的学徒才出师,小姐您就看了一本杂书,如何仿造得出来?这不是瞎胡闹么!」 被自己的丫鬟指责瞎胡闹,尚宛妗哭笑不得,只好答应锦书:「好锦书,你就让我试一试,要是不行,咱们再烧掉好不好?反正都是要烧掉的,难不成你还害怕把书给弄坏了?」 锦书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便点了头。 尚宛妗吩咐锦书:「仿造、修补这本《天鄞论》需要用到一些东西,咱们去买显得奇怪,你让澍荷去鹤鸣院看看哥哥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就回来跟我说一声,我亲自过去交代哥哥,免得弄错了。」 锦书答应着出门吩咐澍荷去了,尚宛妗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回忆上辈子仿古籍的事情来。她沉得下心吃得了苦,在这方面又确实有些天分,阴差阳错得了高人指点,做出来的东西,竟足以以假乱真了。因为担心陆展沉拿她做的书出去冒充古籍蒙人,所以她总会在仿本上做一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标记。 锦书回来见尚宛妗闭着眼睛,便以为她是累了,于是轻悄悄的开钱箱拿了一小块碎银子出门,亲自去了厨房,跟厨娘说晚上多做一些补脑的食物。 背了这么大一本书,得耗费多少心力啊!锦书这样想着。 尚宛妗想着上辈子仿书的事情,脸上不自觉的带了些笑容,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恐怕只有在仿书的时候,她才能忘记那些烦心事,心里只剩下欢喜的情绪。 正想着,就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一睁眼,就见尚奚舟走了进来,赶紧起了身,失笑道:「哥哥怎么亲自过来了?」 尚奚舟立志要博得功名,好带着尚宛妗出府单过,尤其是尚宛妗的脖子被尚宛仪掐了之后,他每天早起晚睡,要么是在练武,要么是在苦读诗书,每次来见尚宛妗,都是匆匆来匆匆去的。 这次尚奚舟脸上带着喜色,对朝着他迎过来的尚宛妗欢喜道:「元娘,你知道吗,外祖母要来锦都看咱们了!」 尚宛妗心里咯噔一跳。 尚奚舟说完外祖母要来的消息,尚宛妗不但不欢喜,反而担忧起来。尚奚舟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住了。 问道:「元娘,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尚宛妗皱了皱眉,之前连外祖母祖传的《天鄞论》都落入了顾盼雪手里,她怀疑外祖母的心早就向着顾盼雪了。可这做母亲的哪里有不偏心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偏心丈夫的一个庶女啊? 第三十六章 尚奚舟听说外祖母要看,欢喜表情藏都藏不住,想来也是存了孺慕之情的,她怀疑外祖母这话,又怎么能在他面前说出口! 尚宛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尚奚舟摆摆手,让澍荷出去守着门,小声对尚宛妗道:「你上次不是让我去查查顾家有什么不对么,我拜托人去了,可惜隔得太远,也没打听出什么来。现在外祖母来了,不是正好有机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么!」 尚宛妗一愣,她没有想到尚奚舟打的是这个主意。 上次去查顾家的事情她说了之后,尚奚舟再没有跟她提过这件事,她以为尚奚舟把这事儿忘了呢! 她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道:「哥哥,你坐一坐,元娘有东西要给你看。」 尚奚舟心里疑惑,却还是坐了下来,然后就见尚宛妗走进内间,然后钻到朱床下面,摸索了半天,摸索出一个灰扑扑的布包来。 尚奚舟见她这样,失笑,忍不住逗她道:「藏这么好,银票啊?」 尚宛妗默默的白了尚奚舟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露出书册的封面来给尚奚舟看。 尚奚舟看到上面的《天鄞论》三个字,愣了一下,很吃惊的样子,猛的站起身来,盯着那书问尚宛妗:「元娘,这书怎么在你手里?」 当初在常青院,尚知章提到过这本《天鄞论》。尚奚舟知道也不奇怪。可他这反应实在是有点奇怪。让尚宛妗不多想都不行。 于是尚宛妗先问道:「哥哥为什么这么问?」 尚奚舟心里把尚宛妗当成自己最亲的亲人,因此不怀疑她,想也不想就跟她说了原因:「这本《天鄞论》是爹爹之前提到的那一本?我这几日却听说里面记载了长生不老的丹方……锦王殿下正全力寻找这本书。」 尚奚舟的回答。尚宛妗完全没有料到,因此吃惊得很:「谁跟哥哥说这里面记载的长生不老的丹方的?」 「自然是锦王殿下亲口对我说的。」尚奚舟皱了皱眉,「我便想着可能是爹爹弄错了……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尚宛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锦王韩阆又是从哪里知道了《天鄞论》?《天鄞论》里面记载的是长生不老丹方的说法。是别人告诉韩阆的,还是韩阆自己编出来的? 再说了。哥哥不是爱玩乐的纨绔子弟,最近又为了早日取得功名辛苦练武读书,他和锦王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连长生不老丹方这种事情都可以告知哥哥了? 锦王殿下莫不是冲着武威侯府来的? 尚宛妗连忙问尚奚舟:「哥哥。这事,是锦王单独跟你说的,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他是一本正经的说的。还是开玩笑的说的?」 尚奚舟人老实,哪里看得出来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尚宛妗问的那几个问题,回答起来就有些迟疑了:「约莫是单独跟我说的吧,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宣之于众!不过他是一本正经,还是开玩笑,哥哥就看不出来了。」 然后又问道:「元娘手里为什么会有这本书?里面记载的到底是医经和毒经还是丹方?」 尚宛妗听尚奚舟的话,便已经确定锦王韩阆应该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天鄞论》在武威侯府的人的手里,故意跟尚奚舟提起,想要从他那里套话了。 她想了想,没有再把思绪纠结在锦王身上,而是正色对尚奚舟道:「这书我已经看过了,确实是如父亲所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医经,一部分是毒经,记载了不少已经失传、或者甚少人知晓的方子和病例。是桂妮从顾盼雪手里弄来让人给我送进来的……跟锦王说的丹方怕是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如此,外祖母的东西,锦王殿下为什么会知道?」尚奚舟皱起了眉头,「再过几天外祖母就要来了,那这书……」 已经到了暮春初夏的时节,天气已经变暖,尚宛妗刚刚钻到朱床下面取书,鼻尖就沁出汗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焦急。 「锦王殿下是怎么知道的,我不知道。」尚宛妗皱着眉头对尚奚舟说,「这本书我已经全部背诵下来了,今天本来是想找哥哥,帮我买一些东西,将里面的内容挑着重要的改一改,然后做旧,拆了之后,把修改过的内容加进去,然后按照之前的痕迹重新装订。 为的就是防着觊觎这本书的人。如今外祖母来的时候有些奇怪,我倒不怕她是为着这书,我担心的是她向着顾盼雪母女……」 尚奚舟听了尚宛妗这话,他才知道自己妹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在做什么,他竟然真的信了下人们的话,以为她是在跟父亲闹别扭。 尚宛妗想了想,迟疑着对尚奚舟道:「不管这《天鄞论》有没有记载丹方,锦王殿下在找这本书总是没错了。左右我还欠着锦王殿下人情,不如让人把书给他送过去?」 到时候尚知章和尚老夫人等人就算知晓桂妮把书给她送来了,也拿她没有办法了。 尚奚舟却不同意:「这书你若是送过去,便算是私相授受,我若是送过去,便算是投名状,所以把书给锦王殿下送过去,实在有些不妥。再说了,这书毕竟是外祖母的东西。」 这书里面记载的东西太过惊世骇俗,之前落在顾姨娘手里,是因为她不懂医理,才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若是落在了懂医理和毒理,却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把书送给锦王的念头不过是在尚宛妗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并没有真的就下定决心了这么做。因此尚奚舟一劝,她便不再提这个话头了。 「元娘。」尚奚舟看了眼那本《天鄞论》,如今这书已经成了烫手山芋,不如干脆烧了吧!」 他倒是跟锦书的想法一致。尚宛妗哭笑不得,把对锦书说过的话又对尚奚住说了一遍。 尚奚舟琢磨了一下,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既然不信,咱们就干脆当着大家的面……甚至是当着外祖母的面,把这本书烧了!」 「心中有佛,看别人才是佛。」尚宛妗摇了摇头,「你怎么向大家证明你烧的就是真书?」 她从知道外祖母要来,就一直思索着解决办法,这会子脑子里才稍稍有了些头绪:「哥哥帮我把我需要的东西找来,再帮我去找一个人。 不管是重金相请也好,还是许以荣华富贵,你都要把那个人给我悄悄带来……这本书既然能落在顾盼雪手里,外祖母清楚这书里面的具体内容,所以我要赶在她来之前,把里面能改的内容都改了。」 「不过就几天时间了,怎么可能来得及!」尚奚舟有些吃惊。 「自然是来不及的。」尚宛妗目光灼灼的看向尚奚舟,「所以我才要你给我找一个帮手来,不管行不行,我总要试一下才行。如果能赶在那之前把书改了,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们将免去不少的麻烦。」 尚奚舟从来没有见过尚宛妗这样子说话,当下心里一热,热血上头,就对尚宛妗道:「好,你告诉哥哥那个人是谁,在哪里,就是打晕了哥哥也给你扛过来!我那里书房大,这几日元娘就借着和我谈心的借口,每日来书房弄,哥哥亲自给你们打下手。」 第三十七章 自从上次顾姨娘的事情出了之后,鹤鸣院的琴冉、棋吟等别有心思的丫鬟都被尚宛妗打发出去了,她自己出钱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几个懂事听话的,已经调教得差不多了。鹤鸣院如今干净得不行,只要是尚奚舟不想别人知道的事情,基本上是不会传出来了。 尚宛妗想着自己让尚奚舟找的那个人,是男子,让尚奚舟送来自己院子里,他肯定不愿意,便答应了尚奚舟的提议。 尚宛妗要找的人姓陶,浔阳陶氏分支下的一个偏门子弟,很小的时候父母没了,带着妹妹来锦都投奔做京官的舅舅,谁知刚到锦都,那个做京官的舅舅就因为得罪了锦王被下了狱。 陶牧南带着妹妹这一路已经花光了积蓄,也没有盘缠回浔阳了,只好在锦都留了下来,靠着修补书籍的本事,在一家小书坊讨生活,勉强糊口。 尚奚舟也没有带人,只身一人前往尚宛妗说的城西小巷子找人。 城西小巷子这一片房屋破败,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走在路上都可能被人打劫了,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住的也大多是穷人。 尚奚舟虽然穿着锦缎衣裳,可他生得人高马大,眼亮有神,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自然没有人敢上前来为难他。 他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这一带的环境,一边揪着偷眼看他的人打听陶氏兄妹的消息。 等真的打听打陶氏兄妹就住在这一片时,尚奚舟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元娘比他还要晚来锦都呢,自己连城西这小巷子都不曾听说过,她怎么知晓陶牧南这个人的? 还没琢磨出个答案来,他就已经到了路人给他指的地方,只见一个面黄肌瘦,荆钗布裙打着补丁、十七八岁的小娘子正拿了根细竹条在门口青石板缝隙中掏东西。 尚奚舟驻足观看,那小娘子也没有发现他,一心对付那青石板缝隙里面的东西,掏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掏出一个铜板来。 小娘子欢欢喜喜的丢了细竹条。用袖子把那铜板擦了又擦,然后一抬头看到了盯着这边看的尚奚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带了些苦涩,捏着铜板的手往前一伸:「这钱是公子掉的吗?」 尚奚舟摇了摇头,然后就见那小娘子松了口气,飞快的缩回手。把铜板收了起来。然后对尚奚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公子见笑了。」 她倒是不惧生,见尚奚舟穿着跟这一片破落地方格格不入,又问道:「公子是迷路了吗?」 「我来找人。」尚奚舟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请问您是陶家的小娘子吗?」 「正是。」陶珠不由得有些疑惑,「不知公子是……」 找对地方了!尚奚舟松了口气,然后道:「我乃武威侯府尚奚舟,听闻令兄陶牧南有修补古籍的本事。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本《浮生录》的真本,丫鬟不知轻重。弄坏了几页,那书又是我心爱的,所以想找令兄试试。」 这说法是与尚宛妗商量好的,那陶珠听了果然不起疑。只脸上带了些歉意对尚奚舟道:「哥哥去书坊了。」 尚奚舟便道:「那我等他回来就是。」然后看了陶珠一眼,想到对方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跟她共处一室难免坏了人家的名声。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小娘子有事自去便是。我就在这外面等。」 陶珠确实是有事情做的,她答应帮三阳街裁缝铺钉扣结,还有一大半没有做完。书坊开工钱的日子还早,家里就等着她钉扣结的钱买米呢! 可尚奚舟这打扮明显是贵公子,来了她家就算是她家的贵客,她怎么好让人家一个人站在这外面久等,家里连口茶水都拿不出来。 于是她咬了咬牙,对尚奚舟道:「尚大少爷请稍等,奴这就去叫哥哥回来。」 说完不等尚奚舟说话,抬脚就往巷子口跑了。尚奚舟心里的忐忑少了两分,做妹妹的这么热情好客,做哥哥的人品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就算不能在改书的事情上帮上元娘,至少不会给元娘带来麻烦。 又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瘦弱得像根竹竿一样的男人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后面跟着陶珠,一边跑一边大声催他:「哥哥你跑快些,别让人家贵客久等了。」 陶牧南跑到尚奚舟面前,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尚奚舟一番,然后开口问道:「爷要小的帮忙补书?」 显然陶珠已经跟他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尚奚舟点了点头:「事情比较急,你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跟我走了,书坊那边,若是可以跟老板告假,就告半个月的假,若是不能,就先辞了吧,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除了应有的酬劳,再给他找一份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事。 陶牧南有些懵,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雇主,不由得问道:「爷是从哪里听说小的有修补古籍的本事的?」 尚奚舟见着人,光想着赶紧把人带回去给妹妹帮忙了,倒忘了问问陶牧南的本事,这会子想起来,又见陶牧南模样年轻,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问道:「不知你修补古籍的本事师从何门?」 「爷不知道小的的本事如何,就敢让小的帮忙修补,倒是让人意外。」陶牧南也不邀请尚奚舟,就站在外面跟尚奚舟说话,尚奚舟穿着惹眼,所以周围有不少人窥探着这边。 陶牧南压低了声音对尚奚舟道:「爷既然找到了这里来,想来对小的的本事有所耳闻。小的修补古籍的能力如何,要看爷给的报酬如何了。」 尚奚舟皱了皱眉:「报酬不是问题。」 「那小的还有一个要求。」陶牧南道,「爷这事儿这般着急,想来小的需要在武威侯府待一段时间了,可我妹子年纪小,家里又没有别的人,我不放心。」 「那便一起带上。」尚奚舟很爽快。爽快的同时,他又隐隐觉得这个陶牧南似乎有些不对劲。 倒不是怀疑他的本事,而是觉得他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违和感。 若不是事情紧急,又答应了尚宛妗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带回去,他一定要先好好查一查这人才行。 最后,陶牧南和陶珠二人收拾了个小包袱,跟着尚奚舟一起走出了小巷子。上了马车,悄无声息的到了武威侯府。 这时天色将暗,尚奚舟从后门把人带到了鹤鸣院,又吩咐人给他们兄妹二人换上了鹤鸣院家丁和丫鬟的衣裳。然后才派人去漱春院请尚宛妗。 这么容易就把人请来了?尚宛妗有些意外。她记得上辈子的陶牧南可是傲气得很。 当时陆展沉从太医院同僚手中借了一本医书,是古籍,不小心弄坏了一点点,那同僚爱书如命,陆展沉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他,就打算自己悄悄把书修好,结果就寻访到了陶牧南。谁知陶牧南虽然生活贫困,却对陆展沉开出的丰厚酬金不屑于顾,死活不肯接这个活。 还是后来陶珠生了重病,不得不求到陆展沉手下,才答应了修补那本古籍。陆展沉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见他确实算是这门行当中的翘楚,就借着陶珠的病,逼着他把这门手艺教给别人。 第三十八章 陆展沉对这门手艺没有兴趣,他只是为了报复,尚宛妗那段时间试毒勤勤恳恳,讨了他的欢心,于是这门手艺就便宜了尚宛妗。 这样的陶牧南,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她哥哥?尚宛妗心里咯噔一跳,忙换了身衣裳带着锦书往鹤鸣院走。 尚宛妗到了鹤鸣院,便被小丫鬟带去了鹤鸣院小书房。 鹤鸣院的小书房外面种了一片翠竹,尚宛妗穿过竹林小道,踩在落地竹叶上发出窸窣的声音,小书房的窗户敞开,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正拿着一堆东西跟她哥哥解说着什么,旁边还站了个陶珠,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着。 上辈子陶珠明明是个害羞内敛的小娘子,跟陆展沉说话都不敢看陆展沉的脸。尚宛妗一见到这对兄妹,心里就肯定了他们是有问题的。 她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露出亲和的笑容来,也不进书房,就站在窗外跟里面说话:「哥哥。」 尚奚舟扭过头来,欢喜道:「元娘,快进来!」 陶牧南刚刚跟他讲的那些关于修补古籍的话,他一个行外人虽然听不懂,却也从那些话中,隐隐听出这人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尚宛妗抿着嘴儿笑了笑,视线落在陶牧南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问尚奚舟:「哥哥怎么让陶先生穿上了武威侯府家丁的衣裳?这岂不是折辱了陶先生?」 尚奚舟楞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元娘为什么会这般看中陶牧南这么个穷伙计。 陶牧南忙道:「大小姐多虑了,小人不过是一个书坊的活计,哪里担得起‘先生’二字!再者,这武威侯府家丁的衣裳比小的过年节时穿的衣裳还要好,又怎么算是折辱小的呢!」 哪里有上辈子那股傲气! 尚宛妗低下头来,掩去眼底的讥讽,然后点了点头,抬脚往书房的正门走去,等进了书房,锦书留在外面和尚奚舟的丫鬟一起守着们。 尚宛妗这才目光灼灼的看向陶牧南:「我还以为要请陶先生。还需得费一番功夫呢!没想到陶先生是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 说完就光明正大的审视着陶牧南的神色变化。 陶牧南心里咯噔一跳,这武威侯府的大小姐,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难道看出什么来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小的和家妹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里敢有什么傲气。」 陶珠笑嘻嘻的对尚宛妗道:「哥哥听说是大小姐慧眼。才赏识了他的本事,还跟我说回去之后要给小姐立一块长生牌位呢!」 「要那个做什么!」尚奚舟不乐意了,「你们只管把事情办妥帖了便可。」 尚宛妗点点头:「哥哥说的是……不知陶先生把纸张做旧的本事如何?」 「小姐但可一试。」陶牧南的神色看起来很是自信。 尚宛妗便点了点头,然后不再理会陶牧南,而是对尚奚舟开口:「哥哥把找来的洛纸给我,我回去之后把东西写了,分成两半,一半交给陶先生弄。一半我自己在漱春院弄吧!」 「不是说好了……」尚奚舟吃了一惊。 尚宛妗打断尚奚舟的话,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陶牧南的反应,一边慢条斯理道:「我身子不好,正养着呢,怎么好整日往哥哥院子跑。」 陶牧南果然脸色一变:「大小姐也会做旧?」 尚宛妗抬头看向陶牧南,皮笑肉不笑故意道:「是呢,陶先生也不必担心看了内容会有什么麻烦,到时候我给你的内容都是岔开的,就是别人知晓了,也只能看个一知半解。还不如不看呢!」 尚宛妗注意到,陶牧南果然神色一变。 陶珠看着热情开朗没什么心眼,却比陶牧南要有主意多了。当下就一副惊奇的样子,问尚宛妗:「大小姐,奴虽然不懂这些个事情,可若是没有原书对照着,要是哥哥做砸了怎么办?」 「这倒不必担心。」尚宛妗刚刚来的那一路上光想着怎么刺探兄妹二人的目的了,自然不会被她这个问题难倒,「我先做两张,然后陶先生再照着我做好的弄就好了。」 是她大意了,光想着陶牧南手里有仿古籍修补古籍的本事。却忘了查一查他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势力,就冒冒失失的让哥哥去找人了。 尚宛妗那话让陶牧南和陶珠心里咯噔一跳……她要真这样做的话。陶牧南岂不是连一页真实内容都看不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个尚大小姐倒比尚大少爷还不好糊弄。 陶牧南正色道:「倒不是小的怀疑大小姐的本事。只是小姐的书页已经是仿的了,小的再照着小姐的书页仿,只怕就与原来的书籍差距大了。所以,大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还是给小的看一下原书的好。」 说完又补充道:「小的不是那不懂事的人,不该小的知晓的东西,小的也无意窥探……」 「我介意!」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尚宛妗笑眯眯的打断了! 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人!陶牧南心里一阵烦躁,面上却不得不笑着应付尚宛妗:「既如此,全听大小姐安排。」 尚奚舟把陶牧南和陶珠就安排在了鹤鸣院的两间小厢房里面,尚宛妗拿着尚奚舟准备的东西,就回了漱春院。 她特意安排了锦书值夜,《天鄞论》里面有哪些地方可以改得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尚宛妗心里早有了数,挑灯就照着原本的字迹在新的洛纸上仿写起来。 锦书倒不知道自家小姐什么时候有了模仿字迹的本事,看得啧啧称奇。 时间来不及,尚宛妗也不贪心,一整本书,前前后后只挑了三十四页的内容进行修改,所以抄写起来并不算吃力。 她白日里补了觉,这会子就不肯休息了,直到鸡鸣时分把三十四页修改后的内容全部抄到裁好的洛纸上,这才松了口气,让锦书点牛油灯。 要把新鲜的洛纸做旧,第一步就是用把洛纸放在牛油灯上烤,烤得半软之后,再用枯茶的热气熏,等熏到半湿又放在牛油灯上烤……这个过程,复杂而精细,若不是练过千百次,别说是把书页做旧了,洛纸易燃,只怕是烤的时候就已经尸骨无存了。 锦书不知道这工序有多复杂,却想着自家小姐一宿没睡,很是心疼,打着哈欠劝道:「小姐哪怕是眯一会儿半会儿也好啊……小姐说个时辰,奴婢到时候叫醒您便是了,何苦这么拼……」 「把牛油灯拿来!」尚宛妗摇了摇头,打断锦书的话,「这工序复杂,一次又只能弄一张纸,我早点弄完,早膳后就把东西给鹤鸣院那边送过去。陶牧南也好多做一些。」 尚宛妗睨了锦书一眼:「咱们有三十四页,就送二十页过去好了。到时候他自去熬夜,我还怕没有时间休息么?」 锦书瞪大了眼睛,哪里用得着尚宛妗再劝,抬脚就急急忙忙去找尚宛妗要的东西了。 尚宛妗看着一叠自己写好的书页,扯了扯嘴角,冷笑,管你陶牧南背后的靠山是谁,既然敢打我这里的主意,我就要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不是怕陶牧南实在忙不过来反而误事,她巴不得把所有的书页都交给陶牧南做呢!有人用不使唤那是傻子! 第三十九章 尚宛妗亲自把那二十页纸给陶牧南送了过去。这上面的内容改动得不多,却让人看不出到底改了哪里。尚宛妗看着陶牧南变得难看的脸色,心满意足的回了漱春院。 尚宛妗走了,陶牧南拿着她仿出来的那张书页,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有些不对了。 陶珠诧异:「哥哥怎么了?尚大小姐心思重,咱们没办法……」 「不是这件事。」陶牧南打断了陶珠,「她做旧书页的法子用的是灯烤法和茶熏法,还有这残缺、湿霉和造蛀,这一晚上的时间,根本弄不过来!「 「哥哥是说,」陶珠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扫了眼周围并无外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她用了陆氏八笺的法子,怎么可能?」 陆氏八笺的法子是浔阳陆家一位先祖发明的,谁知子孙凋敝,这门手艺渐渐失传,最后不得不打破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传给了女辈后人。这个女辈后人叫陆敏,正是陶牧南和陶珠早逝的嫡母,陶陆氏。 「她用灯火燎去纸毛,然后用茶水热气熏黄,火烧细铁仿轻微虫蛀。」陶牧南一边指着尚宛妗仿的那页纸,一边一一道来,「哪样手段不是出自陆氏八笺?最让人不解的是,她这手艺丝毫不输于我,绝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 「可是尚大小姐之前在彭州,距离浔阳山高路远,娘亲又说那陆氏八笺到她那一脉已经是孤传。」陶珠皱起了眉头。「尚大小姐如何知晓的?更何况,哥哥学这陆氏八笺已经十二载有余,她不过是十四岁的孩子。如何……」 「我也不知道。」陶牧南神色复杂的摇头,「这武威侯府怕不是主子说的那般简单。」 「那这件事要跟主子说么?」陶珠轻声道,「陆氏八笺如何能落在外人手里?」 「糊涂!」她这话一出来,陶牧南就低声斥责,「主子什么身份,难道还为咱们出头不曾?尚大小姐这陆氏八笺的手法不可能是从咱们手中学去的,那说明大齐朝会陆氏八笺的。肯定不止咱们一脉。咱们是正统,焉知别人就不是正统?」 「那怎么办?」陶珠神色间带着不甘。 「等吧。」陶牧南叹了口气。「做好手里的事情,等主子那边的新指示吧!」 陶牧南看向陶珠的眼神有些凌厉,陶珠饶是心有不甘,在陶牧南的迫使下。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亲自为陶牧南准备好材料,对付这二十张书页。 尚宛妗知道自己的手法瞒不过陶牧南,可她不在乎。他就是看出自己用的是「陆氏八笺」的手法又如何?子不语怪力乱神,谁会往她多活了一辈子上面猜呢! 回到漱春院,已经到了午膳时间,用了午膳后,锦书有心押着尚宛妗补觉,却被尚宛妗拒绝了。 在她十分顺手的情况下,仿一张书页都花去了她将近一个上午的功夫。她手里还有十几张要做旧,也不知道外祖母到底是哪日来,她不抓紧时间怎么行! 锦书说不过她。只好帮她泡了一盏又一盏的浓茶。 一连三日,锦书都陪着尚宛妗茶饭不休,等到尚宛宛来漱春院,就看到顶着黑眼圈的主仆二人。 尚宛宛吓了一跳,然后有些心疼,大姐姐只怕是上次被二姐姐吓坏了。夜里难眠,所以才把自己折腾得这般憔悴! 这么一想。尚宛宛就先不提自己的事情了,担忧道:「大姐姐,不如请大夫来看看,开一些安神的药?」 尚宛妗惦记着自己手忙脚乱藏在珠帘后面的东西,勉强笑道:「这几日惊了风,所以没怎么休息好,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尚宛宛皱着眉头,还要再劝。 尚宛妗打断了她的话:「刚刚喝了一碗百合汤,有些犯困,正打算小憩一会儿,四妹妹就来了……四妹妹今日没有去女学,可是有什么事情?」 她之前本来还想同尚宛宛、秦婉等人一起进女学的,可出了一连串的事情,进女学的事情只好暂且押后了。倒是三娘尚宛逑去了女学,还在女学里面交了好些朋友,不再每日想方设法与尚宛妗、尚宛宛等人靠近了。 尚宛宛听说尚宛妗犯困,立马犹豫着要不然自己先回去吧,可转念一想,刘轻葶那边的事情也挺急的,于是不再耽搁,立马道:「大姐姐,是这样的,刘家找大夫看了,发现轻葶确实是中了毒。」 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尚宛妗一眼,脸上带了些愧疚:「大夫说只要不再下毒,屋子里放些安神的东西,时日久了,总会好的。」 尚宛妗被她这表情弄得一愣,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妙的念头来。 果然,尚宛宛接下来的话带着愤怒:「轻葶取了香囊之后,性子确实越来越平和,不似之前那般暴躁了。可今日刘家让人到女学来给我带话,说是前日轻葶突然性情大变,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她这话说得委婉,若是直白来说,那便是刘轻葶已经疯了。 尚宛宛看着尚宛妗,呐呐道:「刘家人气得不行,锦都城能请的大夫都已经请了,如今锦都已经传出些刘家小姐不好了的风声来了,可那么多大夫,竟然没有一个看得出原委来。」 尚宛宛低下了头:「所以刘家想请大姐姐过去看看……让我先跟大姐姐说一声,大姐姐若是愿意,她们就以别的名义,给大姐姐下帖子。」 「刘家小姐中毒的事情,你跟刘家说了是我告诉你的?」尚宛妗皱起了眉头,她没想到尚宛宛是个这么靠不住的人,当初明明千叮咛万嘱咐,叫她瞒着,旁敲侧击的。 尚宛宛神色有些不自然,语气也满是愧疚:「大姐姐,是我不对,可轻葶好端端的一个小娘子,这事若是还找不到解决的法子,刘家为了遮丑,只怕就要把人送到家庙去了!」 尚宛妗一听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对了,立即问尚宛宛:「刘家让谁给你带话的?」 「郑琬宜啊!」 尚宛妗心里咯噔一跳。她当初为了不被这桩麻烦事拖累,并没有告诉尚宛宛,刘轻葶的毒很有可能是出自郑琬宜之手。 尚宛宛还在一脸感慨:「轻葶出事,郑琬宜一脸憔悴,听说在刘家照顾了轻葶好些日子了。以前我只跟着大家一起厌烦她,现在想来,却是我们错看了人,没想到她竟是这般重情重义以德报怨的人。」 尚宛妗不蠢,又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几乎是立即就想明白了郑琬宜的用意。 以考虑考虑为由打发走尚宛宛之后,锦书皱着眉头,抱怨道:「四小姐也真是的,小姐这边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四小姐还替小姐揽事儿!」 「这若要是拒绝了,只怕就要流传出小姐轻贱人命的谣言来呢!」锦书很为尚宛妗感到发愁。 「二夫人就是把四娘养得太单纯了。」尚宛妗叹了口气,「你真当是她替我揽事?她心肠软,哪里抵得住有心人的算计!」 锦书立即问道:「是有人算计四小姐?谁会算计四小姐啊!」 然后她就恍然大悟:「这分明是在算计小姐您啊!顾姨娘和二小姐都成了拔了爪子的老虎和拔了毒牙的蛇,难不成是新夫人在算计小姐?」 第四十章 不怪锦书总往武威侯府的人身上想,她只是觉得自家小姐统共没有出门几次,又与人为善,不可能跟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们结仇。 尚宛妗没有回答锦书的话,琢磨了半晌,才道:「咱们赶一赶,争取明日能空出半日来,去刘府走一趟吧!」 她之前没有在四娘面前说出郑琬宜来,就是不想掺和进她们的破事里面来。可郑琬宜明显不是这么想的……既然她要对她尚宛妗出手,那就别怪尚宛妗剁掉她的爪子了! 做了决定之后。尚宛妗就吩咐了澍荷去尚宛宛院子里传话,也好让刘家那边赶紧送帖子来。 刘轻葶性情大变之前,一直是刘夫人最骄傲的嫡女。但凡有一丝治愈的可能,她都不想放弃。因此听说尚宛妗松了口,当下立即就亲自写了帖子,派自己身边的心腹送来武威侯府。 刘家大小姐的事情如今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尚老夫人也是知道一些只言片语的。尚宛妗被叫到常青院的时候,就见刘家婆子伤伤心心的跟尚老夫人回话。 「老夫人您也知道,我们大小姐和贵府的四小姐是极好的。之前花朝节上对贵府的大小姐也是一见如故。我们夫人的意思,就是请两位小姐去刘府坐一坐。见我们大小姐最后一面,也算是全了她的念想。」 尚老夫人叹了口气,问道:「你们家元娘现在还能认人?」她问这话也没有别的用意,就是担心自家孩子过去了。万一刘家孩子突然发作,伤了她们可怎么办! 刘家婆子忙道:「我们大小姐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可她心里是清楚的!再说也不是让贵府的小姐跟我们大小姐坐在一处说话,就是远远的看一眼,周围都有丫鬟婆子跟着,我们夫人也在,断不敢伤害了贵府的小姐的。」 尚老夫人正要说话,抬头看到尚宛妗走进来。 此时尚宛妗特地换了身见客的衣裳,为了掩饰自己的黑眼圈。脸上也扑了厚厚的粉,尚老夫人看在眼里,第一反应就是。原来她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真的不全是在闹脾气,看她这憔悴的样子,怕是被二娘吓坏了。 若是再在刘府被吓一着就不好了。 于是刚准备答应的尚老夫人等尚宛妗请安落座之后就改口道:「元娘也就罢了,明日让四娘过去一趟吧!」 刘家婆子没想到尚老夫人会被拒绝,立马就扭头去看尚宛宛。尚宛宛扑上去跟尚老夫人撒娇:「祖母,我害怕。你叫大姐姐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你要是害怕,就让五娘跟你一起去!」尚老夫人语气不容置疑。说着还扭头看了眼尚宛妗。 尚宛宛不乐意:「不行,婉妹妹要是跟我去了刘府,谁去女学听课啊!到时候我和婉妹妹都不知道女先生讲了什么,多丢咱们武威侯府的人啊!」 然后眼珠子一转,就丢开尚老夫人的手去扑尚宛妗:「大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花朝节那日,你还夸轻葶生得好看呢!」 尚宛宛这演得实在是有点夸张,尚宛妗觉得有些尴尬,不敢再让尚宛妗演下去,忙拉住尚宛宛的手,对尚老夫人道:「祖母,我在家闷了这么多日,您就让我和四妹妹一起去吧!」 一直不肯出门不肯见人的尚宛妗主动开口了,尚老夫人诧异的同时也送了口气。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嫡出的大小姐相对于庶女来说,对武威侯府的用处更大。可这嫡出的大小姐若是不肯出门不肯交际,那就算是养废了。 尚老夫人本来还想着,等顾老夫人来过之后,尚宛妗还是这个德行,她就要放弃尚宛妗,转而抬举尚宛逑了。 还好,尚宛妗没有那么让她失望。 等到第二日一大早,尚宛妗就收拾好准备前往常青院听尚老夫人教诲,然后同尚宛宛一起前往刘家。谁知还没出门,漱春院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长邪。 尚宛妗有些惊奇,长邪自从住进武威侯府之后,一开始武威侯府的众人还会去找他看命,可他性子冷淡,对人不假辞色,渐渐的就没人敢去了,只有尚奚舟每日为了待客之道会去陪他说说话。 这几个月过去,长邪安安静静地待在武威侯府,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感,尚宛妗几乎都要忘记他这个人了。 所以他主动住进武威侯府到底是为了什么?尚宛妗心里疑惑。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着让锦书上茶,问道:「上师这么早来我这漱春院,可是有什么事情?」 长邪不说话,盯着尚宛妗的腰间看。 尚宛妗注意到他的视线,心里有些恼,拔高声音喊道:「上师?」 「你叫我长邪便可。」长邪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然后问道,「你怎么又没有带那块玉?」 尚宛妗知道他说的是哪块玉,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在家带什么玉啊!」 「你当你家里就没有是非了?」长邪不赞同的看着她,然后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带上那块玉比较好。」 尚宛妗抿了抿嘴,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长邪吩咐她的锦书:「去给你们小姐把星机老人送的那块玉找出来戴上,以后最好是不要取下来。」 锦书居然还真的转身去找那块玉了。 长邪喝了一口茶,一副惬意极了的样子,对尚宛妗道:「这茶叶不错,等你回来之后,让丫鬟给我送几两过去吧,我爱喝。」 说完就起身走了。尚宛妗看得目瞪口呆,这人是来提醒她戴上玉佩的,还是来蹭茶水的? 锦书拿着玉佩走出来,嘴里念叨道:「这长邪上师怎么知道小姐今日没有戴这玉啊?」 从永平伯府回来之后,尚宛妗心有余悸,就一直戴着这玉了。也就这几日为了《天鄞论》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换衣裳的时候把装玉的香囊取了下来忘了戴上。 尚宛妗听了锦书这话,心里也是咯噔一跳,对啊,他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真的有掐指一算的本事? 这么一想,尚宛妗又觉得自己糊涂,他是占星术士,又不是道士……占星术士也会掐指一算吗? 尚宛妗还是戴上了装了那块玉的香囊,去常青院坐了一遭,就同尚宛宛一起出了门。 刘家算不上远,尚宛宛一路上有些兴奋,仿佛只要尚宛妗去了,刘轻葶这疯病就能好了一样。 尚宛妗一心想着待会儿如何对付郑琬宜,因此并没有理会尚宛宛。 等到了刘家递了牌子,立马就有人领着尚宛妗等人往里走,另有人小跑着进去报信,刚走到二门,就见郑琬宜扶着一个衣着华贵面脸憔悴的妇人,后面跟着一大堆的丫鬟婆子,迎了上来。 来人正是刘夫人。 刘夫人是认识尚宛宛的,因此上来就携了尚宛妗的手,声音带了些急切:「这便是尚大小姐吧!您看,我那女儿可还有救?」 她一上来就问这种话,尚宛妗皱了皱眉头,然后抬头朝郑琬宜望去,只见她满脸都是担忧之色,并没有什么异常。 尚宛宛跟刘轻葶关系好,对刘夫人自然与别人不同,当下便安慰道:「夫人莫怕,轻葶吉人自有天相,断不会有事的。」 第四十一章 她拿这话安慰人,原也是没错的。偏生郑琬宜这个时候笑盈盈的来了一句:「对啊,姑母,尚大小姐真心来帮轻葶妹妹治病,自然是妙手回春的。」 尚宛妗闻言,心里冷笑。郑琬宜这是在给刘夫人上眼药呢!自己若是没有治好刘轻葶,那就不是真心要治疗刘轻葶了!到时候传出去。自己的名声,还要么? 于是尚宛妗对刘夫人道:「大夫也讲究个望闻问切,宛妗没有见到人。不敢下定论!」 又道:「花朝节的时候轻葶妹妹来我们帷帐找琬宜妹妹,那个时候我看还不怎么严重,夫人不要怪我多嘴,这轻葶妹妹身边的人,怕是不干净。」 刘夫人皱了皱眉:「知道轻葶是被人下毒以后,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我都已经换过了。只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奶娘还跟在她身边。」 尚宛妗看了眼郑琬宜,意味深长道:「这样恶毒的法子。下人又怎么想得出来?夫人应该往别处再想想,比如谁跟轻葶走得最近。」 郑琬宜听了她这话,立马脸色一变,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刘夫人这会子却没有往郑琬宜身上怀疑。苦笑着对尚宛妗道:「当务之急,还请尚大小姐同我去看看轻葶,别的事情,都容后再说。」 她笑容苦涩,尚宛妗也不好再说什么,一低头,却看到刘夫人松绿色的衣袖上有一块深色的痕迹,仔细看去,竟然是血迹! 不由得脸色一变。问道:「夫人今日可去看过轻葶妹妹了?」 「现在大家都怕她,我这个做娘的再不去,轻葶就真的完了!」刘夫人语调哀戚。若不是当着一干小辈的面,怕是要哭出来了。 尚宛妗骇然,刘轻葶是真的疯了,她都已经开始伤人了! 难怪尚宛宛之前跟她说,她若是不来,刘轻葶就算是完了!尚宛妗没有想到。这短短时间,刘轻葶就疯得这么厉害了。 尚宛妗不动声色的看了郑琬宜一眼。心想,自己真是低估了她的手段,难怪她敢把自己拖下这趟浑水来。 这一路上一开始还能遇见下人给刘夫人行礼请安,后面的路,渐渐的就安静了下来,景致是极好的,却少了人烟。 刘夫人解释道:「轻葶如今性子跳脱,不喜被拘着,平时都是她奶娘看着她,一没看住,就跑了出来。」 难怪,这刘府的人怕是怕了这位大小姐,所以都刻意避开这一片地方呢! 说话间就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面种满了合欢树,这正是合欢花开的季节,到处都是粉粉白白的花朵。 进了院子,一行人往刘轻葶闺房的方向走,刘夫人感叹道:「琬宜是个好孩子。她和轻葶是住在一个院子的,大家都怕了轻葶,只有她说什么也要留下来,不敢搬走,说是怕轻葶清醒过来了之后寒了心。」 尚宛妗看了郑琬宜一眼,笑道:「你们表姐妹感情真好。」 郑琬宜嗯了一声:「我跟轻葶一起长大,自然是与别人不同的。」 刘夫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琬宜命苦,早早的就没了娘。我见她跟轻葶合得来,就接了过来放在一起养着。两人虽然说是表姐妹,却比许多亲姐妹关系还要好的。」 正说着,就听到前面的屋子里传来咒骂声,和一个婆子的安抚声。刘夫人脸色一变,快步走上前去。 尚宛妗等人忙跟了上去,推开门,就见刘轻葶穿了一身红衣,正在指着跪在地上收拾茶盏碎片的妇人骂。妇人的头上缠着白纱,额前的白纱上有鲜红的血迹,可她对刘轻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柔声安慰着她。 应当就是刘夫人说的刘轻葶的奶娘了。 「你们来做什么?」刘轻葶看了眼众人,不再骂奶娘,而是恶狠狠的瞪着尚宛妗等人。 刘夫人并没有走到刘轻葶的身边,想来也是有些忌惮她的,她小心翼翼的对刘轻葶道:「是尚四小姐,你最好的朋友,轻葶,你还记得吗?」 刘轻葶冷笑:「你们都要把我当疯子关起来了,还要叫人来看我的热闹么!」 「我怎么会看你的热闹!」尚宛宛急忙解释,「轻葶,你是不是吃了好多苦?」 尚宛妗忙拉了尚宛宛一下,当着人家娘的面,问人家是不是吃苦了,让刘夫人怎么想?刘府就算是虐待了刘轻葶,也轮不到武威侯府的人开口询问。 尚宛宛被拉了一下,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闭紧了嘴巴。这还是花朝节后她第一次看到刘轻葶,整个人可以用形销骨立四个字来形容,原先清亮的眼睛现在浑浊得很,嘴上时刻带着一抹讥诮,她的头发有些乱,仔细看指甲里面还有黑红的血迹污渍。 她这样子,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诉别人,她已经疯了! 尚宛妗视线落在刘轻葶腰间,那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看到的那个香囊,在扭头去看郑琬宜的腰间,瞳孔瑟缩了一下,她竟然依旧佩戴着那个跟刘轻葶一模一样的香囊。 正惊疑着,刘夫人忽然开口问道:「尚大小姐要不要看看轻葶吃的药?」 之前还好一些,请了大夫看治之后,反而变本加厉了。刘夫人会怀疑到药上面,那也正常。 尚宛妗又没有学过医术,那些药方,就是给她,她也看不懂。可她要想让刘夫人放心的让她来治疗刘轻葶,就不能说这种话。 只好道:「如果有药渣的话,拿些来给我看看。」 她不懂医术,却便尝百毒,药渣拿来,她只管看看里面有没有毒就好了。 她们这边说这话,被无视了的刘轻葶又开始发作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摸着了一个锦杌,举着就朝郑琬宜扑了过来。 「快拦住她,快拦住她!」刘夫人尖叫! 郑琬宜明明站在刘夫人左侧,此时她却已经不动声色的站到了刘夫人后面,然后一边把刘夫人往自己身后拉,一边惊叫道:「轻葶妹妹,这是你娘亲啊,你就算是脑子再糊涂,也不能打自己的娘亲啊!」 她这话一出来,刘夫人果然脸色一变,再看向刘轻葶时,就少了两分心疼,多了两分失望。 倒是刘轻葶那奶娘,想都不想就冲上去拦腰抱住了刘轻葶。 「锦书!」尚宛妗喊道。 锦书会意,立马上前使了个巧劲儿把锦杌从刘轻葶手里夺了下来。并且帮助奶娘制住了尚宛妗乱挥舞的双手和乱踢的双脚。 她整个人看着形销骨立,可力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大,好在锦书是练家子,制住刘轻葶还不算吃力。 尚宛妗问奶娘:「大夫有开安神的药吗?」 奶娘满眼心疼。抬起头来回答尚宛妗的话:「开了,可小姐喝了安神药之后反而闹得更加厉害,就不敢熬给小姐喝了。」 尚宛妗皱了皱眉:「请的是哪家大夫?」 「都是平常惯请的。还有别人推荐的好几个大夫,都是这样。次数多了,那些大夫怕坏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敢来了。」刘夫人叹了口气。 尚宛妗嗯了一声,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郑琬宜一眼,她面带担忧,可这担忧之下还藏着一份有恃无恐。 那就不是药的问题了! 第四十二章 果然。药渣取来之后,尚宛妗拈起药渣闻了闻。里面并没有有毒性的东西。既然药没有出问题,刘轻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尚宛妗视线又落在郑琬宜身上。她想了想,道:「轻葶妹妹这个样子,怕是已经好久不曾安睡了。就是一个好好的人,这么久不睡身子也会被拖垮。刘夫人,我这丫鬟是习过武的,您若是信得过我的话,不如让轻葶妹妹安静的休息几个时辰?」 刘轻葶这种情况,她不敢轻易的使用安神香等东西,只好从点穴上下手了。锦书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可点个睡穴,还是能勉强让人睡个一两个时辰的。 用点穴这种方法让人入眠。其实是有很多后遗症的,所以大夫们轻易不使用。可刘轻葶现在这个情况,情绪这么亢奋。其实已经是掏空了身子,只要能让她休息一会儿,有什么后遗症,那都是利大于弊。 尚宛妗以为刘夫人不会同意,毕竟对这些贵人们来说,点穴都是旁门左道的做法。谁知刘夫人想也不想就点了头。对尚宛妗道:「那就麻烦尚大小姐了。」 倒是刘轻葶的奶娘,神情带了几分戒备。似是有些想阻拦锦书。 可锦书动作快,她还没来得及阻拦,刘轻葶的身子就软倒在她怀里。 把人搬到了朱床上,奶娘红了眼眶,可碍于刘夫人在这里,她并不敢哭泣。尚宛妗上前,让锦书掰开刘轻葶的口舌看了看,再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 「毒入肺腑。」 刘夫人脸色惨白,立即问道:「还有救吗?」 尚宛宛也拉着尚宛妗的衣袖,几乎带了哭腔:「大姐姐!」 郑琬宜不等尚宛妗回答,就先开口「安慰」刘夫人:「姑母,别的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独独这尚大姐姐能看出来,可见得尚大姐姐是个有本事的人。姑母您且放心,只要尚大姐姐肯拿出真本事来,轻葶妹妹这病,肯定能好起来的!」 刘夫人一听,立马几步上前,拉着尚宛妗的手,带着哭腔道:「求尚大小姐救救小女,只要尚大小姐救了轻葶,只要是我能出得起的报酬,尚大小姐只管开口!」 说着就不顾两人的辈分要往地上跪。 尚宛妗给锦书使了个眼色,锦书立马搀住了刘夫人,不让她跪。这边拦住了刘夫人,那边郑琬宜却是麻利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尚大姐姐救救轻葶妹妹!」 尚宛妗气得嘴唇直哆嗦。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尚宛宛也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怒道:「若是能救,我大姐姐自然会救,你们这样子做,是在逼我大姐姐吗?」 她一脸失望的看着郑琬宜,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与后悔。 刘轻葶是她的好朋友,可尚宛妗是她的大姐姐啊!大姐姐并没有说有十成把握能救回刘轻葶,可刘夫人和郑琬宜这么一来,却是把刀架在了大姐姐脖子上。 大姐姐治好了刘轻葶还好说,若是没有治好,她们这番作态在先,大家只怕会觉得是大姐姐故意没有尽全力了! 大姐姐的名声还要不要? 尚宛宛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别人利用了。 郑琬宜语气凄婉哀绝:「尚四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姑母不过是关心则乱,那床上躺着的是我姑母的嫡长女,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救命稻草,情绪激动了些也是有的,如何就成了逼迫尚大姐姐?」 尚宛宛气急,就要跟她争吵,却被尚宛妗拦了下来。尚宛妗柔声对刘夫人道:「夫人不必多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加上轻葶妹妹和我家四妹妹是好友,我无论如何都会施以援手的。夫人若是跪了我,那岂不是折了我的寿,让外面的人骂我冷血无情?」 刘夫人一听这话,也回过味来,她的一时情急,反而会害了尚宛妗。因此也不敢再往地上跪了,神情尽是尴尬。 然后看了眼自己臊得满脸通红的侄女,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这个侄女就是太单纯,想事情不够周全。以后还是要让她和轻葶多跟尚大小姐这样的人交往才是。 郑琬宜此时却有些着急,尚宛妗说得这么胸有成足,难不成她真的有办法治好刘轻葶? 朱床上的小娘子十多岁的年纪,一张脸还没有张开,皮肤却是极好的。睡着了之后,脸上已经没有了醒着时的那分凌厉与傲气,苍白而脆弱得让人心疼。 尚宛妗看了刘轻葶一眼,道:「咱们去外室说吧,不要打扰了轻葶妹妹休息。」 「好好好。」刘夫人连忙点头,然后吩咐奶娘,「你在这里守着轻葶,那人参水时不时的给她润润唇。」 奶娘应了,一行人跟着刘夫人一起移步到了外室。 等大家都走到珠帘处,尚宛妗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郑琬宜身边的丫鬟扶着郑琬宜起身。那丫鬟神态恭谨,对郑琬宜毕恭毕敬,并不是之前花朝节时跟着郑琬宜的那丫鬟。 等落了座,尚宛妗忽然问道:「琬宜妹妹身边的丫鬟换了?」 「嗯。」郑琬宜对于丫鬟的事情并不避讳,大大方方道,「尚大姐姐上次也看到了,那丫鬟欺主,姑母知道后,趁着给轻葶妹妹换丫鬟,也一并将那丫鬟换了下去。」 刘夫人道:「我这侄女就是性子太好了,那丫鬟欺主到了那种程度,她居然还帮着那丫鬟瞒着我,若不是被我无意中撞见那丫鬟对琬宜冷嘲热讽,我还不知道琬宜在我们府上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呢!」 「是么。」尚宛妗不置可否,然后又指着郑琬宜腰间的香囊,一脸惊奇的问道:「轻葶妹妹中毒,可能就是因为香囊的缘故,琬宜妹妹为什么还敢把这个香囊佩戴在身上?」 「这……」郑琬宜面露迟疑,心里却是在猜测尚宛妗到底知道多少。 刘夫人替郑琬宜解释道:「那香囊是轻葶亲手做的,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是轻葶送给琬宜的生辰礼物。琬宜说到底是轻葶的心意,她戴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影响到,香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不肯取下来。」 说着,她感叹道:「我再没有见过像琬宜这么重情义的小娘子了,轻葶要是清醒了过来,以后一定得好好跟琬宜相处才是。」 香囊没有问题的?可尚宛妗上次明明闻到这香囊有铃兰花的香气!长期闻到少量的铃兰香气,会让人紧张、易怒、头疼、产生幻觉。时间长了,就会让人记忆混乱,变得癫狂。 那香囊里面的铃兰不算多,要靠着闻那铃兰发疯,起码要一两年的功夫……刘轻葶的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因为铃兰的缘故了! 香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尚宛妗琢磨着这句话,然后想起刚刚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橙色的丽春花,忽然就想起陆展沉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来。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努力的回忆,陆展沉当时说的好像是:「樱桃核佐以养颜汤食之,配之丽春花香,可使人易怒,三旬至癫狂,四旬至瘫痪,五旬药石无灵,六旬白骨腐肉。若佩有铃兰,可缓之,若常食杏仁,可防之。若欲救之,取观音掌刺,灸角孙穴、风池穴、太阳穴、膻中穴、肩井穴……」 第四十三章 尚宛妗正回忆着,郑琬宜忽然开口打断了她,问道:「不知尚大姐姐要如何救轻葶妹妹?」 尚宛妗不欲理她,可刘夫人也跟着问:「尚大小姐,这……」 尚宛妗只好道:「办法倒是有……」她正欲把陆展沉的那番话说出来,视线落在郑琬宜身上,就顿了一下,改变了主意。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道:「四妹妹上次跟我说,轻葶妹妹很会做一种樱桃蜜饯,不知道府上还有没有?我在彭州连樱桃都很少吃过,更别说樱桃蜜饯了。」 她这话来得突然,众人听了之后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夫人,她立即吩咐身后的丫鬟去取樱桃蜜饯:「都被轻葶放在小厨房的柜子里,用细瓷的小坛子装了,每年都要做好几坛。你用碟子装一碟来,另取两坛,让尚大小姐和尚四小姐带回去尝尝鲜。」 她虽然不喜尚宛妗在这种时候提到吃食,却也没有怀疑,心里想着,尚大小姐看着行事大方周到,到底是十四岁的小娘子,还没有过馋嘴的年纪呢! 众人神色各异,尚宛妗却不放在眼里,一心一意的等着那樱桃蜜饯,等丫鬟端着蜜饯来了,她吃了一颗,心里就有数了。 刘轻葶做的这樱桃蜜饯是没有去核的,大概是腌得久了,这樱桃里面的核有些脆弱,不小心就咬破了。 尚宛妗脸上露出几丝欢喜之意来。众人看在眼里,就更加认定了她贪嘴。 陆展沉说的那一套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尚宛妗此时就算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因此,她眼珠子一转,道:「夫人不必担心,我既然吃了轻葶妹妹的樱桃蜜饯,就一定能把她治好。」 她话音刚落,郑琬宜就追问道:「尚大姐姐不如说一说轻葶妹妹到底是中的什么毒?我们知道了,也好找出线索,抓到害轻葶妹妹的人,这才能够清了祸根。」 郑琬宜这话虽然问得有些莽撞,却是一针见血,就没有人指责她的莽撞了。 尚宛妗心里早有对策,她笑道:「轻葶妹妹不是中毒,是被人下了蛊。」 「下了蛊!」刘夫人惊呼,「怎么会被人下了蛊呢?」 郑琬宜也是满脸吃惊……难道是她高看了尚宛妗,其实这个武威侯府的嫡长小姐根本是个到处胡说八道的蠢货?她之前看出刘轻葶中毒,难不成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尚宛妗正色道:「轻葶妹妹之前那状态,看着确实像中毒。可这么多大夫看了,轻葶妹妹喝了药,不但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被人下了蛊。」 刘夫人将信将疑,尚宛宛却是完全信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轻葶那么好的人,谁这么恶毒,会给轻葶下蛊呢?」 尚宛妗没想到尚宛宛会这么配合,心下一喜,语气更是斩钉截铁:「要找出这个下蛊之人也不难,养蛊之人一般爱吃杏仁。」 她这个就是完全胡诌了。 距离锦都不远就是苗疆,虽然他们不与汉人往来,汉人们却没少听闻他们的传说。关于苗蛊的传闻自然也是不少的,却没有谁听说过养蛊的人爱吃杏仁! 尚宛妗注意到郑琬宜的脸色变了。 她笑着对将信将疑的刘夫人道:「我知道我年纪轻,夫人未必信我的话。可轻葶妹妹已经到了樯橹之末,不如交给我,我若是替她解了蛊,夫人再信我的话也不迟。」 然后似笑非笑对郑琬宜道:「琬宜妹妹跟轻葶妹妹亲姐妹一般,真是不错,可以经常吃到这樱桃蜜饯呢!琬宜妹妹皮肤这么好,怕是每日喝的那养颜汤的功效,若每日坚持喝下去,只怕皮肤就跟剥了壳的熟鸡蛋一般了!」 郑琬宜哪里还不明白,尚宛妗这是要逼着她不吃杏仁,慢慢的也中刘轻葶中的这毒呢! 她正斥责尚宛妗的「下蛊」之说是胡说八道,就听到刘夫人开了口:「好,你试试,怎么解这蛊毒,整个刘府都配合你。」 尚宛妗没有明着揭穿郑琬宜,可她若是真的治好了刘轻葶,郑琬宜也就被逼到了绝境。她笑盈盈的看着郑琬宜,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郑琬宜却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勾魂的鬼差! 顾老夫人眼见着就要来武威侯府了,尚宛妗不敢多耽搁时间。 见刘夫人都应了下来,就让刘夫人把闲杂人等请了出去,取了观音掌刺,用龙井浓茶涤三遍之后,灸角孙穴、风池穴、太阳穴、膻中穴、肩井穴、太冲穴和足三里。 一炷香之后将观音掌刺都拔出来,然后取新的观音掌刺灸角孙穴、风池穴、太阳穴、膻中穴、肩井穴、太冲穴和足三里几个穴位。 尚宛妗为了圆自己之前说的话,一边针炙,一边回忆着自己上辈子见过的神婆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连着针炙了三遍之后,刘轻葶的皮肤开始沁出汗来,只是这汗是乳白色的,汇在一起,就跟白乎乎的虫子无异。 刘夫人看在眼里,心里是彻底信了刘轻葶是被人下蛊了的说法。 炙穴之后,刘轻葶就会变得安静起来,好好静养着,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只是尚宛妗想着郑琬宜的存在,到底不敢大意。 于是对刘夫人道:「大家常说巫蛊,蛊自然是离不开巫的,轻葶妹妹如今还没有完全好起来,若是那下蛊之人再对她动手,只怕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那怎么办?」刘夫人如今对尚宛妗的话起码有了九成的信服。 尚宛妗道:「护国寺香火浓郁,又有圣僧舍利子加持,一般的污秽之物。自然是难以侵袭的。不如在护国寺请一间禅房,只留轻葶妹妹的奶娘贴身伺候,让轻葶妹妹抄足了十卷金刚经再回来。」 刘轻葶这个样子。没有三四个月,是抄不完十卷金刚经的。尚宛妗这么一说,刘夫人就有些迟疑,她不放心把女儿送到一个都是和尚的地方,更不忍心刘轻葶还没有彻底好转就要去寺庙里面吃苦,想了想道:「白月庵的香火也很好,不如把轻葶送到白月庵。还能多留几个丫鬟伺候她。」 尚宛妗摇了摇头:「不可……夫人有没有想过,若是对轻葶妹妹下蛊之人起了杀心。几个丫鬟婆子可防得住?」 「这……」刘夫人皱了皱眉头。 尚宛妗道:「护国寺有一半的和尚是武僧,规矩又严,那人要想在护国寺害轻葶妹妹,怕是不容易。再者。咱们锦都城,又不是没有小娘子去护国寺清修数月的先例。」 刘轻葶的事情,刘夫人本来就是病急乱投医才找上了尚宛妗。如今尚宛妗是她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自然不会怀疑尚宛妗这个提议的用意。 她琢磨了一会儿,到底是应下来了:「那便依尚大小姐所言,我这就让人收拾东西,等轻葶醒过来了,就立即送到护国寺去……再过两日便是佛诞节了,我早预定了一间禅房。如今正好给轻葶用上了。」 尚宛妗嗯了一声,提醒道:「轻葶妹妹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便要醒了。」 刘夫人立即道:「那我现在就吩咐人替她收拾行李,等她醒了正好就可以出发了。」刘府里面有人要害轻葶。她如何敢让刘轻葶再在家里多留半刻! 第四十四章 轻葶没有吃过苦,到了护国寺之后,没有同龄人陪着怕是无聊。不好往那边送丫鬟婆子,倒是可以让琬宜陪轻葶一起去,表姐妹同吃同住,无聊了还可以凑在一起下小棋、翻花绳。刘夫人这样想着。 怕人家说自己把郑琬宜当成刘轻葶的丫鬟用。刘夫人并没有跟尚宛妗说自己的这个想法。 尚宛妗叮嘱道:「夫人,您别怪我多嘴……轻葶妹妹年纪小。一不留神就被人害了。这次能救回来已然是运气好了。现在人还没有好彻底,下蛊之人也没有找出来,除了那位奶娘,旁人皆不可信。」 「我知道。」刘夫人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她一个多活了二三十岁的妇人,难不成还没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想得周到了?面上却是不敢得罪尚宛妗的,殷切的笑道,「轻葶这次是多亏了尚大小姐,尚大小姐救轻葶一命,等轻葶好了之后,我再带她来武威侯府磕头谢恩,大小姐有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到,定不推脱。」 「磕头谢恩就不必了。」尚宛妗指着桌子上的那一坛子樱桃蜜饯,「谢礼不是已经放在那里了么!」 她心里记挂着《天鄞论》的事情,又陪着刘夫人说了几句话,也不等刘轻葶醒过来了,就带着尚宛宛,匆匆告辞。 尚宛宛单纯,却不蠢,回去的路上,她把自己丫鬟赶到外面车辕上坐着,压低了声音问尚宛妗:「大姐姐,轻葶真的是被人下蛊了么?」 「四妹妹,你需记得,知多必失。」尚宛妗叹了口气,看着尚宛宛,正色道,「轻葶是你的朋友,你为她担心无可厚非,别的事情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就是要操心,也该由刘家来操心。」 尚宛妗顾忌着她的情绪,并没有把话说太重,尚宛宛却是立马听懂了尚宛妗的意思。她脸上露出几分歉疚来,又带着两份自责,跟尚宛妗道歉:「大姐姐,对不住,是我错了。」 「你是我的四妹妹,我又怎么能怪你呢!」尚宛妗抿着嘴笑了笑,又叮嘱道,「这事情就算是已经过去了,回了武威侯府之后,不管是对谁,都不可再提起。」 「嗯!」尚宛宛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大姐姐这是要韬光养晦呢!府里人若是知道大姐姐有这等本事,只怕心生忌恨,大姐姐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放心吧,我是站在大姐姐一边的,肯定谁也不告诉!」 她一边说,一边仰着小脸看着尚宛妗,很是得意的样子。 尚宛妗哭笑不得,问道:「四妹妹,你可知道祸从口出这四个字?」 尚宛宛吐了吐舌头:「我又不傻,我对着大姐姐才会说这些话,对着别人自然不会多说的。」 两姐妹说着,马车就停在了武威侯府正门。锦书先下了车,然后先后把尚宛妗和尚宛宛扶下来。 尚宛妗一出马车,就看到前面那辆华丽的马车以及板着张脸坐在车辕上无所事事的车夫。 心里不由得诧异,武威侯府这是来客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下了马车,她身后的尚宛宛立即大声嚷道:「这宝马雕车是谁家的?也太铺张浪费了吧!」 尚宛妗阻止不及,只好冲着尚宛宛翻了个白眼。遇到这么个不长记性的堂妹,她也只好认了。 然后听到身后有人道:「小的回小姐们的话,这是锦王府的马车。」 一回头,就看到刚刚还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已经单膝跪地,给她们行了礼了。 尚宛妗和尚宛宛都没有想到前来造访武威侯府的竟然是锦王韩阆。尚宛宛心里想着,自己回去之后一定要立即回到自己院子里躲起来,那锦王是个混世魔王,自己可不要被她看到了才行! 她思索了一下,居然还记得提醒尚宛妗,一边挽着尚宛妗的手往里走,一边叮嘱:「大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回去之后一定要躲好了啊!」 尚宛妗被她这话弄得哭笑不得,敷衍道:「是是是,我一定躲好了!」 心里却是比尚宛宛想得更多一些。上辈子韩阆也是与武威侯府有交集的,不过那都是在凌王世子韩怀瑾看上尚宛仪之后,如今韩怀瑾连尚宛仪的面貌都没有记住,他来做什么? 难道还是为了《天鄞论》? 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刚走到二门处,就见沈嬷嬷在那里探头探脑的,登时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 沈嬷嬷知道尚宛妗不耐烦自己,平时也不大敢在尚宛妗面前晃了,细数起来,她差不多有二十来天没有见过尚宛妗了。今日却不同,今日她是得了锦王的吩咐在这里等着的。 「小姐,」沈嬷嬷小心翼翼的看了尚宛妗一眼,「锦王殿下说,听闻小姐棋下得好,他得了个残谱,请小姐过去看看。」 「他在哪里?」尚宛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小娘子该会的东西,她什么都会一点。就是这下棋是一窍不通。这锦王又是从哪里听闻她棋技了得的了? 沈嬷嬷道:「锦王殿下和大少爷现在都在长邪上师的院子里,锦王殿下让奴婢在这里等着,说是小姐一回来。就叫小姐过去。」 他们怎么凑在一起了?尚宛妗心里暗暗思忖了一下,然后道:「我回去换件衣裳。」 尚宛宛一脸同情的看着尚宛妗,提议道:「大姐姐,不如我去漱春院帮你选衣裳吧!」 「你帮我选什么衣裳?」尚宛妗失笑,「出去这么一趟,婶娘心里不知道怎么担心你呢,你也该过去在婶娘面前转悠转悠。好教她放心才是。」 尚宛宛琢磨了一下,也觉得尚宛妗说的是正理。于是她扭头去叮嘱锦书:「锦书姐姐,你一定要挑最最老土的衣裳给大姐姐换上!」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跟尚宛妗解释:「锦王殿下那个人,名声不怎么好!」 尚宛妗失笑。尊荣华贵的锦王殿下,在小娘子们心里,都成了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啊! 她思索了一番,也隐约猜到了韩阆的来意,所以并不是很担心这个。可又不能拒绝尚宛宛的好意,于是她哄尚宛宛:「还有上师在啊,就是上师不管,哥哥也在啊!哥哥从小习武,锦王殿下身边的侍卫都不一定打得过哥哥。有哥哥护着我,你还担心什么呢!」 尚宛宛一听,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吐了吐舌头,道:「我忘了还有大哥哥呢!」 说着两人道了别,尚宛妗回了漱春院之后随意换了身衣裳,就带了锦书往长邪住的院落走。 长邪住的院落里面种满了凌霄花,这个季节正是凌霄花开的时节,枝蔓上。地上,都是花团锦簇。尚宛妗觉得若是踩烂了落花有些恶心,破坏了这意境,就格外小心的下脚。 她两只眼睛盯着地面,提着裙角,专挑没有落花的空地落脚,若是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就轻轻的用脚尖把前面的落花拨开。 正走着,忽然就听得一声嗤笑。尚宛妗抬头一看,就看到锦王拿了把折扇,一脸笑意的站在前面的回廊里。 锦王今日穿了浮光锦的衣裳,领口、袖口和要带边缘都用金线绣了锁子纹,腰带正中间镶了三颗鸽蛋大小的明珠,腰间悬着两块乳白色的玉佩,头上金冠束发,整个人看起来端的是英俊无双……珠光宝气! 第四十五章 韩阆往前面走了走,就走出了回廊,沐浴在了阳光里面。 尚宛妗不动声色的颔首请安,刚刚阳光在锦王身上一晃,她觉得刺得眼睛有些疼。 锦王笑着问尚宛妗:「虽然日薄西山,太阳不是很烈,可小娘子的皮肤是娇嫩的,你怎么不撑把伞过来?」 那语气熟稔得两人似是认识了好几年一般。 尚宛妗嘴角抽了抽,客客气气道:「劳殿下费心了,不过是几步路,又时值傍晚,哪里就晒着了。」 锦王身子往旁边侧了侧,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宛妗妹妹请!」 尚宛妗正准备抬脚,一听到「宛妗妹妹」四个字,立马就呆了,然后额角青筋毕露,心里一下子变得烦躁无比,这锦王是怎么回事,宛妗妹妹是他该叫的么! 神色一肃,正要开口,就见锦王一脸无辜,瞪大眼睛看着她:「宛妗妹妹怎么不走?要我扶吗?」 这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不能跟他计较!尚宛妗这样子劝自己,强压下自己的怒火,努力做到神色平静,抬脚走在了前面:「不必,宛妗身子康健,不敢劳烦锦王殿下。」 韩阆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脚跟了上去,他刻意放慢了步伐,始终慢了尚宛妗半步。锦书心里觉得这锦王就是个登徒子,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却碍于锦王的身份,不敢有丝毫动作。 尚宛妗心里叹气,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韩阆会孤身一人在这里等着她的……说到这个,锦王身份尊贵,他来了,哥哥肯定要在旁作陪才是,怎么让他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正欲开口问,就听到韩阆忽然凑近了半分,在她耳边问道:「听说宛妗妹妹是伪造书籍的好手,不知宛妗妹妹师从何人?」 尚宛妗脚下一顿,心跳猛地慢了半拍,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尚宛宛把锦王当成洪水猛兽了! 她强自镇定,不动声色道:「原来陶家兄妹是殿下的人。」 「是我的人,当年遇上他们穷困潦倒,正赶上我想做一桩善事,就收下他们了。」韩阆承认得很爽快,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尚宛妗,「陶家兄妹与宛妗妹妹的身份那是云泥之别,我倒是好奇宛妗妹妹是怎么知道他们二人的。」 不等尚宛妗开口,他又补充了一句:「可别告诉我是奚舟兄说的!」 哥哥明明要比他小,这人真是任性妄为,什么称呼张口就混叫!尚宛妗被他气得没有脾气了,淡淡的回了一句:「殿下说笑呢,宛妗与陶家兄妹是云泥之别,殿下比宛妗身份尊贵得多了,与陶家兄妹岂不是比云泥之别还要云泥之别?」 斜阳向晚,韩阆看着面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尚宛妗,好半晌才从她目光中分辨出一丝狡黠来,忍不住笑了笑。 尚宛妗这才知晓什么叫做「一笑春生」。 韩阆接着问道:「宛妗妹妹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尚宛妗心里苦笑,反问道:「锦王殿下是想知道宛妗师从何门学了这门手艺,还是比较想知道那本《天鄞论》的事情?」 她猜着韩阆对这本《天鄞论》是志在必得了,所以才主动提起《天鄞论》,好教韩阆不要继续纠缠在她会伪书这件事情上。 谁知韩阆却一本正经的跟她说:「我都想知道啊!宛妗妹妹一样一样的告诉我好了!」 尚宛妗脸上表情一僵,有些懊悔,她捏着小拳头抵在自己额头的太阳穴捶了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够愚蠢。 韩阆见她这样,又失笑:「宛妗妹妹可以慢慢组织语言,不着急,我这几日都会来寻宛妗妹妹下棋的。」 尚宛妗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然后就见前面的前面敞着窗的厢房里面,檀香袅袅,自家哥哥与长邪正争论得面红耳赤。 「我看了那么多兵书,排兵布阵,还没有这么草率的!」 「如何是草率?这走法是根据星辰排布推衍出来的,看着虽然简单,却是破局的唯一办法!」 「上师,占星方面的事情我不懂,不好说什么,可就是下个棋,又不是真的行兵打仗,怎么就用得上星盘推演了?」 「这不是就用上了么!」 …… 尚奚舟不擅与人起争执,他素来愿意谦让着人家。这会子居然能跟长邪因为一个残谱争成这样,尚宛妗有些吃惊。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她抬脚往前走,从门进去,然后笑盈盈的打断了他们:「哥哥和上师好兴致呢!」 她一出声,两人立马停下了争执看过来,长邪面上还算镇定,尚奚舟惊喜之后却是满脸疑惑:「殿下刚刚还在这里,什么时候出去了?也没让人跟着,这怎么行!」 韩阆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我觉得有些闷,出去走走,跟你们说了,你和上师争论得入港,想来是没有听见。后来遇见大小姐,便一起过来了。」 尚奚舟还是有些狐疑,他扭头看向长邪。长邪一本正经道:「锦王殿下走的时候,确实是跟你说了的。」 长邪的话,尚奚舟还是信的,尚宛妗看着尚奚舟脸上露出自责的神色来,对韩阆道:「是我招待不周了,还请殿下不要怪罪才是。」 她心里想着,自家哥哥这么实诚可不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骗了!等外祖母来武威侯府的事情过去之后,一定得在这方面好好提点一下哥哥才是。 韩阆在尚奚舟面前比在尚宛妗面前表现得有礼有度多了,至少不会故意拿言语来挑逗尚宛妗了,他提也不提之前两人说的话题,跟尚奚舟周旋几句之后,就几步走到前面的棋桌前,似模似样的看了半晌,摇头:「这个路子之前也有人试过,走不通。」 然后抬头看向尚宛妗:「尚大妹妹来试试看?」 长邪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开位置让尚宛妗凑过来看那棋桌上的黑白棋子,尚宛妗从善如流的上前,看着韩阆信手捡掉几颗棋子。 「这个是长邪走的,看似破了局,实则尤是困兽。你看看这几个目,看似很好的落子点,其实一环套一环,落子在这里就是进了陷阱。」 尚宛妗看着韩阆动作,他的解说也听得无比认真。眉头微微蹙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韩阆等人见状,不由得就安静了下来,不敢打扰她了。这棋局虽然是韩阆为了见尚宛妗找的借口,可若真能有人把这局给解了,那也是一件让人欢喜的事情。 半晌,还是尚奚舟先沉不住气,问道:「妹妹可有思路了?」 「啊?」尚宛妗有些茫然,然后问道,「哥哥,什么是目?」 几个人的表情立马就变得微妙精彩起来!韩阆难以置信的看着尚宛妗:「你连什么是目都不知道?」 尚宛妗点点头:「也没有人说一个闺阁小娘子要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吧!」然后挑眉看向韩阆,眼神中带了些揶揄,「我来锦都城尚不曾与人谈论过下棋方面的事情,倒不知锦王殿下是从哪里听说小女子棋技了得的事情的。」 这就有些尴尬了,韩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着看向自己的尚奚舟和长邪,嘴硬道:「可能是本王记错了。」 然后又问:「琴棋书画,尚大妹妹不会下棋,还会什么?」 第四十六章 尚宛妗不想跟这人牵扯太多,正要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尚奚舟却先开口了,他大概是觉得锦王这问话是有些小看了他妹妹,于是他语气格外得瑟,带着傲气:「我妹妹写的字可好看了,与一般小娘子喜欢的簪花小楷不同,妹妹喜欢颜锡止的字,一手颜体写得笔法精妙,行笔潇洒飘逸,笔势委婉含蓄,有如行云流水。她前些日子给我写的扇子,折尘兄看到都自叹弗如呢!」 尚宛妗还是第一次听到尚奚舟在外人面前夸自己,那熟练的语气以及自然的作态,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登时脸上就觉得有些烧得慌!忙拉了拉尚奚舟的衣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就见锦王韩阆挑了挑眉,看向尚宛妗,道:「原来尚大妹妹还有这等本事!正好我前两日得了个扇子,扇面上是许泽恺画的月明千里图,许泽恺画画可以,一手字却写得惨不忍睹,我正琢磨着找谁题字呢,既然尚大妹妹有这本事,我少不得要求一求尚大妹妹了。」 尚宛妗皱了皱眉,就听到韩阆又道:「去年尚大妹妹进京,我还替尚大妹妹料理过几个不长眼的败类呢!咱们这样的交情,尚大妹妹总不忍心拒绝我吧?」 他提到之前路上相助的事情,明显是携恩求报,尚宛妗如何还能拒绝他! 尚奚舟反应过来,在心里拍了自己一巴掌……他平日里跟好友炫耀自己的妹妹炫耀惯了,怎么在锦王面前也没忍住嘴贱了呢! 不过是提几个字罢了! 尚宛妗神色自然的笑了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殿下若是不怕我把你的扇面写坏了,就让人把扇子送过来,或者哥哥派人去取,等写好了再让人送到锦王府去便是。」 「那不行!」韩阆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扇子珍贵,我是不敢让它落入别人手里的。不如我明日亲自送过来……到时候也正好可以跟尚大妹妹再说几句话。」 尚宛妗脸色一变,立马就明白了韩阆此举的用意。 对于要什么有什么的锦王韩阆来说,一个扇子算什么。他真正的目的是来缠着尚宛妗,好从她手里得到那《天鄞论》! 尚宛妗有些哭笑不得。她之前还跟哥哥说过,不如干脆把《天鄞论》交给韩阆,既报了恩,又免去了自己的一些麻烦,算是一箭双雕。可现在见锦王对这本书的态度,她心里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他如何知道《天鄞论》这本书的?他为什么非要得到《天鄞论》? 在尚宛妗看来,《天鄞论》这种书,任谁知道了它的存在都会心动不已,然后想方设法的要得到它。可这些人里,不应该包括锦王韩阆才是。 他的身份尴尬,看着是要什么有什么,可注定有些东西他注定不能碰,一旦碰了,就打乱了某种平衡。《天鄞论》单单是医经也就罢了,偏偏它还有一半记载的是世间奇毒,韩阆执着于它,如何不会引起圣上和朝中老臣们的忌惮? 韩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尚宛妗琢磨不出来。外祖母再过几日便要到了,她时间本来就紧迫,哪来的精力再与韩阆来耗? 她咬了咬牙,抛去脑海里纷繁的思绪,对那珠光宝气的锦王殿下道:「只不过是一个扇面罢了。宛妗手里有一本字帖,是颜锡止传下来的,最是珍贵不过,算得上是古籍了。有心将此字帖赠予殿下,可宛妗也是刚得到此帖,私心里想要多留一段时间。等宛妗过了眼瘾,就让哥哥转交给殿下,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主动献上《天鄞论》和被迫交出《天鄞论》,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尚宛妗说完这番话,心里有一种憋屈感。这种憋屈,让她对韩阆这个人的心思从退避三舍变成了退避三十舍不止! 只是,憋屈的同时,她又松了口气,她相信韩阆能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会再在哥哥和她身上下功夫了。 谁知韩阆突然嗤笑一声,道:「尚大妹妹这话说的,未免也太小看本王了,本王像是那种夺人所好的人吗?尚大妹妹喜欢颜体,那字帖又是颜锡止流传下来的,珍贵无比,更是尚大妹妹的心爱之物,本王怎么能与尚大妹妹抢?」 他不要《天鄞论》?尚宛妗觉得脑子中有根弦断了,狐疑的看向锦王,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相信他是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 尚奚舟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心疼的看了眼自家妹妹,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蠢死了,早知道锦王来是这个目的,他就该自己解决了,如何也不让妹妹来费心神才是。 于是他开口道:「不过是一本字帖罢了,我和妹妹感激殿下之前的搭救之恩,真心赠予殿下,如何算是殿下夺人所好了?殿下不必有此担忧。」 「尚兄和尚大妹妹都这般说了,本王一味推辞,反而显得本王不讲情义了。」韩阆手里捏了两颗棋子丢着玩,「不如这样,左右本王无所事事,接下来几日都来武威侯府造访,尚大妹妹把那字帖给我看看就成……或者是说一说。」 尚宛妗皱起了眉头。这人是真的不想要从她手里拿走《天鄞论》……是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还是临时起意? 韩阆这人性子变化不定,与传言里面相符甚多,又相去甚远,捉摸不定得很。她自认为有些小聪明,又仗着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多了些通透,可只要对上韩阆,她就只剩下了头疼。 尚宛妗不欲把时间用在应付韩阆上面来,可碍于对方尊贵的身份以及混世魔王一般的名声,又不得不顺着韩阆来。思前想后,只好把睡觉的时间也用在仿书页上面来。 不过两日的功夫,尚宛妗就又憔悴了许多。背地里,锦书把韩阆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韩阆的频繁造访,到底是引起了尚老夫人的关注,这日韩阆前脚刚走,越嬷嬷后脚就把尚宛妗请到了常青院。 见到尚宛妗时,越嬷嬷吓了一跳,心里想着,这才多久不见,大小姐就变成这样了! 尚宛妗到常青院的时候,正遇上往外走的钟雪盈和尚宛逑。见了尚宛妗的样子,也露出惊疑的神色来。她们有心刺尚宛妗几句,可钟雪盈因为之前尚宛仪谋害尚宛妗的事情,并不敢得罪她,尚宛逑一个庶女,就是再蠢也不敢在嫡母面前讽刺嫡姐的。因此两人的话在嘴里滚了滚,都又咽了回去。 这一犹豫,尚宛妗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已经错身进了常青院。 「神气什么!」尚宛逑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一抬头就看到钟雪盈阴沉难看的脸色,吓得一口气噎在心口,小心翼翼的不敢再开口。 「走吧!」钟雪盈嫌恶的看了她一眼。 越嬷嬷带着尚宛妗进了内室,尚老夫人犯懒,正躺在软榻上,让一个小丫鬟给自己捏肩膀,另一个小丫鬟给自己捏腿,她是这武威侯府里面最会享受的人了。 尚宛妗面不改色的请安,尚老夫人早听着她们进来的声音了,如今听到尚宛妗请安,这才懒洋洋的扭过头来看她。 第四十七章 然后就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失声惊呼:「元娘,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尚宛妗自然不能在尚老夫人面前说实情的,只道:「最近夜里难眠,气色自然也就差点,并不是什么大事。」 正是年少不知愁的年纪,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夜里难眠?尚老夫人立马就想到之前尚宛妗被尚宛仪掐脖子的事情来。 她有些后悔,当时想着家丑不可外扬,那样的痕迹,如果让外面的大夫看到了会怎么想?因此就给了尚宛妗去瘀痕的药膏,并没有请大夫来给尚宛妗诊治。 现在看来,掐脖子这件事给尚宛妗带来的影响,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一点!元娘若是因为这点事情出了问题,她岂不是白疼爱这个嫡长孙女了! 尚老夫人皱了皱眉,吩咐小丫鬟端了锦杌给尚宛妗坐下,道:「这样下去不行,今日是晚了,明日我让人请余大夫来看看,开副安神的药。」 尚宛妗知道自己不需要什么安神的药,可她也知道自己若是不让大夫来看看,安了尚老夫人的心,只怕更没有清净日子过,于是一脸感激的应了。 尚老夫人见她这样,心情好了几分,又道:「你外祖母一行人说是如今已经到了惠州城,最多再过三日便能到锦都,锦王名声不好,想来你外祖母对他也有些忌惮。明日锦王来了,你就跟锦王说说,让他到时候在你外祖母面前表现一番……你娘走得早,你的事情,你外祖母那边不松口,我们这边做了决定,说不得还会传出仗势欺人的谣言来!」 尚宛妗脸色一变,心里腾起一股子怒火来。 尚老夫人是什么性子,尚宛妗比谁都要清楚。 尚老夫人这人最喜欢贪小便宜以及结交权贵,这几天锦王韩阆时常出入武威侯府,尚老夫人这边没有一点动静,尚宛妗以为尚老夫人也被韩阆的恶名给吓退缩了。 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上辈子她的身份是庶女,尚老夫人把她送给了陆展沉做继室,这辈子她的身份是嫡女,尚老夫人居然想要用她搭上锦王府! 尚宛妗被气得有些暴躁,只想抓住个什么东西好一阵破坏!她深吸几口气,压抑住这股子暴躁,冷笑着看向尚老夫人:「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尚老夫人嗔怪的看了尚宛妗一眼,慈爱的笑道,「元娘,你娘去了这么多年,你外祖母又不管你,我这个做祖母的却不得不为你打算。你年纪也大了,有了那个心思,若是在别人家,少不得被教训抄女诫,你是祖母的大孙女,祖母又如何舍得呢,少不得为你打算,成全了你。」 她这话的意思,倒是尚宛妗先跟韩阆看对了眼,她是来帮尚宛妗的。 尚老夫人心里想着,她这么说了,尚宛妗作为一个小娘子自然是害羞的,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辩驳自己与锦王没有私情,而不是怪她自作主张……就算他们真的没有私情,自己一个做祖母的,为孙女打算,会错了意,那也是好心不是! 她想得倒美!尚宛妗目光灼灼的看向尚老夫人,嘴角微微勾起,问道:「祖母是自己想要替孙女做主,还是有人求了祖母为孙女做主?」 尚老夫人一噎,她没有想到尚宛妗居然会问这话,然后心念一动,难不成她真的和锦王有私情? 于是尚老夫人笑得更加和蔼,道:「元娘,祖母心里最喜欢的小辈就是你了,祖母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清楚。若不是真心器重你,祖母又怎么会这么为你打算呢!」 尚宛妗听了这话,收敛了神色,神色严厉极了,再不见一丝一毫的笑容,她看着尚老夫人冷冷道:「原来在这武威侯府里面,除了顾姨娘和二娘,还有祖母也是想要逼死我才罢休的啊!」 「不知宛妗犯了什么错,大家都这么不喜欢宛妗?」她说着脸色一变,盈盈欲泣起来,「祖母若是不喜欢宛妗,要么让宛妗清清白白的去死,要么把宛妗送到庄子里面去,宛妗再也不回来了,何苦要……」 她说不下去了,眼睛水汪汪的,脸颊上两行泪水诚挚无比。 尚老夫人没想到尚宛妗说变脸就变脸,心里打了个突,急忙道:「元娘这是什么话?祖母分明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说祖母不喜欢你呢!再说了,你是武威侯府的嫡长女,好好的,祖母怎么会逼你去死?」 尚宛妗看向尚老夫人,一脸控诉:「对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二字。锦王殿下光明正大的来武威侯府拜访,光明正大的跟我借字帖看,每次都有哥哥和长邪上师在场,就这样祖母便要把孙女和锦王殿下凑在一起,那不是逼着孙女去死又是什么?」 「胡闹!」尚老夫人有些心虚,她提高了声音,「这如何就是逼你去死了?锦王殿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人又生得俊朗,配你绰绰有余,我是为了你好才会提这件事,你怎么反而往我身上扣帽子了?」 她这话才是真正的强盗逻辑,尚宛妗上辈子见识得够多了,越妈妈等人跟在尚老夫人身边也没有少见,只有锦书,目瞪口呆的站在尚宛妗身后,心里因为尚老夫人说的话产生了一股子怒意。 尚宛妗正色道:「我与锦王殿下并没有私情,祖母怂恿我让锦王殿下在外祖母面前好好表现,岂不是要天下人都以为我和锦王殿下有了私情?到时候锦王不承认,天下人耻笑,孙女还不如死了算了!」 尚老夫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了。 尚宛妗冷笑,抬了抬下巴,看着尚老夫人:「还是说,祖母打算对锦王殿下进行逼婚?」 她神色间带着嘲讽。自从尚知章被封了武威侯之后,尚老夫人就再也没有见过这充满讽刺之意的表情了,如今见尚宛妗这样看着自己,登时心头火起。 口不择言道:「谁知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私情,你早不说清楚,我会误会也是正常!」 她倒是理直气壮,尚宛妗今日却是不打算让着她了,冷笑道:「祖母这是生怕孙女头上没有扣上不守妇道这个帽子呢!既然祖母不信孙女的话,明日锦王殿下若是来了,就让锦王殿下见祖母一面,祖母亲自问问殿下是不是和我有私情。」 然后提点尚老夫人道:「锦王殿下是当今皇室子弟,祖母污蔑他和孙女有私情,那就是在污蔑皇室。污蔑皇室是什么罪名,孙女年纪小,并不是很懂。祖母不如问问父亲去!」 「你……你……」尚老夫人被气得不行,猛地站起身来,一只手哆嗦着指着尚宛妗,「你这个逆女!」 尚宛妗皱了皱眉:「祖母,孙女行得正坐得端,您要是对孙女不满,孙女愿意把事情拿到府衙掰扯,让大家评判评判,这样子的孙女到底算不算得上祖母口中的逆女!」 这锦都繁华,繁华的背后却是藏满了阴私。有哪个大家族的后宅完全是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大家都是秉承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能掩饰的,都掩饰掉了。只有尚宛妗才会动不动就要去府衙要说法! 第四十八章 尚老夫人被尚宛妗气得不行,她明知尚宛妗这么说是故意要在这件事上拿捏自己,可却也只能任她拿捏。 武威侯府的面子是她丢不起,污蔑皇室的罪名,她也承担不起,她还能怎样? 尚老夫人一甩袖子,干巴巴道:「既然你不领情,我又何必巴巴的对你好!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免得你再以为我这个做祖母的是要害你!顾老夫人来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这便回去吧,我这里也不要你伺候!」 尚宛妗眼神桀骜的看了尚老夫人一眼,眼见着尚老夫人心里升起了一丝紧张,她忽然一笑:「那孙女告退!」 尚老夫人看着尚宛妗的背影,神色复杂无比,在过去这段时间里,她实在是小觑这个十多岁的小娘子了! 离开常青院之后尚宛妗心绪难平,外祖母还有三日就到锦都了,比她预期的要早了几日,而那三十四张书页,统共才完成一半。 锦书跟在她身后愤愤不平,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遇上老夫人这样子的祖母,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然后她眼睛有些红:「要是夫人还在,小姐又怎么会被人欺负成这样呢!」 尚宛妗听着她低声抱怨,忽然问道:「锦书,我娘是怎么死的?」 锦书吓了一跳:「夫人是病死的啊,小姐你不记得了么?」 尚顾氏死的时候,尚宛妗已经记事了,这才过去三四年的时间,尚宛妗忘记什么也不能忘记自己娘亲的死因才是。 锦书忧心仲仲:「小姐,您这段时间太累了,是不是有些糊涂了?」 「我自然知道我娘是病死的。」尚宛妗摇了摇头,小声问道,「只是我娘还那么年轻,怎么说病死就病死了?锦书你好好想想,这件事上面是不是还有什么疑点?」 「原来小姐是问这个。」锦书松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小姐您当初也在怀疑这个,闹着说是大夫给夫人开的药方有问题。可族里的长辈找人验了药方,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小姐您不相信是这个结果,还特地写了封信给顾家,要顾家出面查这件事。」 尚宛妗听了心里一凛,问道:「顾家那边是怎么回复的?」 「小姐是把信写给顾老夫人的。」锦书记忆很深刻,那段时间都是她和锦绣陪着尚宛妗,尚宛妗天天在她耳边问外祖母的回信是不是到了,「顾老夫人说小姐不该这么多疑,伤了尚家族人们的心。」 尚宛妗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锦书。 锦书继续道:「小姐觉得尚老夫人说得对,又有苏夫人整日安慰小姐,小姐不想让大家担心,便不再纠缠此事了。」 尚宛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虽然失忆了,却不认为以自己的性子会这么轻易作罢才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这件事关乎着她娘的死因,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呢? 「小姐?」锦书见她神情不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走吧,回漱春院。」尚宛妗转身,抿了抿嘴,并没有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说出来。 锦书也不在这事情上纠结下去,她一边走在尚宛妗一侧匆匆而行,一边狐疑的问道:「顾老夫人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么快就要到锦都了。」 「你也觉得她来得甚是匆忙?」尚宛妗心里一动,问道。 锦书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说自己的想法:「咱们当初要赶在年前到锦都,所以一路赶着有些辛苦,饶是那样,路上也花了一个月左右的功夫。大少爷收到顾家的消息才半个月,顾老夫人从家里出发也不到一个月,这算起来路上花的时间竟比咱们当初还要少上许多!」 「难不成老夫人走了小道?」锦书猜测。 尚宛妗摇了摇头,顾家有钱不是什么秘密,顾老夫人是个喜欢排场的人,就是走官道都未必安全,又如何会去走小道? 再说了,若是真的走小道了……她有什么事情非要冒着危险走小道赶时间? 「快回漱春院吧,那本书早些弄好,咱们也早些安心。」尚宛妗提快了脚步。 第二日锦王殿下再来,她就推脱说病了,不肯出去见面了。尚奚舟看着自己妹妹越来越憔悴,心里对锦王恨得有些牙痒痒,现在尚宛妗说不见,他就铁了心要拦着锦王。 锦王撞了两颗钉子有些不高兴:「昨日尚大妹妹并没有说今日不见本王。」 尚奚舟强硬道:「昨日妹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会生病。」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韩阆转身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韩平安,「咱们府上的那个王妙花,花大夫,你去叫来给尚大妹妹看看。」 然后转头抬着下巴安抚尚奚舟:「花大夫妙手回春,让她看看尚大妹妹,保证药到病除。」 「等等!」尚奚舟拦下韩平安,气急,沉着脸,有些没好气,对韩阆道,「殿下,我们兄妹二人若是有得罪殿下的地方,请殿下朝着我来,不要再折腾宛妗好不好?」 韩阆撇了撇嘴,故意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话,笑道:「本王让大夫来给尚大妹妹看病,怎么就是折腾尚大妹妹了?奚舟兄你这话本王就有些听不懂了。」 尚奚舟想着尚宛妗那形销骨立的样子,以及厚重的黑眼圈,忍不住心里一酸,眼眶有些红:「殿下,算是我求您了,宛妗是我妹妹,她有个什么事情,我恨不得自己代她受过,她这一天比一天憔悴,我看在眼里,就跟剜我的心一样。」 他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今天也不知怎么的,这话就顺顺溜溜,用一种满含着心疼愧疚的语气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膝盖一软,正打算给锦王韩阆磕头请求,就听到韩阆开口说了个「好」字。 尚奚舟有些错愕的看向韩阆,他是个多么恶劣的人,尚奚舟这段时间多少也有些体会,万没有想到韩阆这么轻易的就松了口。 韩阆不知怎么的,神色有些怔忪,看向尚奚舟,重复道:「好,以后我再也不会为难尚大妹妹了。」 然后抬脚就往外走,嘴里吩咐韩平安:「咱们走,这就回锦王府。」 他这么一来,尚奚舟心里反而有些忐忑,心里想着,锦王这该不是生他们兄妹二人的气了吧? 正想着,就见韩阆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对他道:「等会儿我会派个人过来,你叫……你妹妹好好休息,等顾沈氏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再来找她。」 说完就抬脚走了。尚奚舟听得满头雾水,可韩阆已经上了马车,他要问也没地儿问去了。 等过了正午,就有一个五六十岁年纪的健硕老者找上门来,说是锦王殿下派来给陶牧南打下手的。把人领回鹤鸣院,一问,才知道是翰林院修书的老吏。他虽然只是修书的老吏,仿书这种事情也是做得来的。 锦王这是在帮他们?尚奚舟心里想不明白,亲自去了漱春院,把来龙去脉一股脑的说了。 「既然如此,」尚宛妗比尚奚舟想得开,「你把这剩下的书页都带回鹤鸣院,让他们二人弄吧,我也正好休养生息……锦王殿下这段时间,怕不是真与咱们为难,具体是怎么回事,等外祖母来了之后再看吧!」 第四十九章 尚奚舟一听,立马高兴了,自家妹妹终于不用这么辛苦了! 尚老夫人说是三天,谁知才两天的功夫,顾老夫人就到了。 《天鄞论》还没有弄好,尚宛妗只好硬着头皮先去见顾老夫人,希望顾老夫人能不要立即提到《天鄞论》,再拖一拖。 按理说外祖母提前到了,尚宛妗应该感到惊喜。可对顾家的疑惑,对顾老夫人的疑惑,让尚宛妗此时是惊大于喜。 她一边让锦书给自己找会客穿的衣裳,一边暗自调整自己的情绪。等出漱春院的时候,已经同一般急着见外祖母的小娘子无异了。 如今已经是四月的天气,院子里繁花似锦,下人们知道尚宛妗不喜欢踩烂了的落花,所以时时刻刻注意着把青石路上的落花扫到旁边的草上堆着。 尚老夫人和钟雪盈、二夫人在花厅里面接待顾老夫人,已经有下人出门禀报尚知章。尚宛妗一边匆匆往花厅赶,一边猜测顾老夫人的模样。 她上辈子失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顾老夫人,因此并不记得顾老夫人的长相。所以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顾老夫人的样子来。 于是她低声问身边的锦书:「锦书,你见过外祖母吗?」 「顾老夫人?」锦书点了点头,「见过,小姐六岁的时候,顾老夫人还特地来彭州尚家给小姐送过生辰礼。」 「外祖母亲自来的?」 得到锦书肯定的回答之后,尚宛妗更是诧异起来。会亲自来彭州给一个外孙女送生辰礼,那应该是极喜欢她和娘亲才是。为什么她看到的,却是外祖母时时刻刻站在顾盼雪一边,丝毫不把她和娘亲当一回事? 尚宛妗忍不住又问道:「外祖母长什么样子的?」 六岁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尚宛妗素来是过目不忘,却忘记了顾老夫人的模样,按理说锦书应该起疑的。可锦书心里最信服的就是尚宛妗,如今她问什么,锦书都不会觉得奇怪。 仔细回想了一下,锦书道:「婢子记得,顾老夫人长得有些富态,眉眼比较祥和,脸上时常带着几分笑意。那个时候小姐和二小姐总争着跟老夫人一起玩,老夫人很有耐心,教你们一笔一笔的写字画画。」 这样的外祖母,怎么会那样对她和娘亲呢?尚宛妗听着锦书的描述,心里更是狐疑了。然后转念一想,难不成是顾家有什么麻烦了?外祖母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急切了几分,担心顾老夫人路上这么赶是遇着什么事儿了,加快脚步,匆匆朝着花厅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花厅外面,就听到里面寒暄的声音,二夫人正说着话,抬头看到尚宛妗,忙笑道:「看,说曹操曹操到,元娘这不是来了么!」 尚宛妗扫了花厅里面一眼,把视线落在一个衣着华丽、两颊无肉、眼神凌厉,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的老夫人身上。 想着刚刚锦书的描述,心里不由得有些狐疑,迟疑着走进了花厅。 难不成来的人不是外祖母?尚宛妗皱了皱眉,心里更担忧了……她怕顾老夫人真的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如果这人不是顾老夫人,她为什么会穿这么华丽,身后会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伺候? 尚宛妗正惊疑着,二夫人已经起身走了过来,笑着把尚宛妗往那老夫人的面前一推,笑道:「这乍见亲人,元娘还害羞上了呢!」 然后对尚宛妗道:「傻孩子,这是你外祖母,还不快上去打个招呼!」 尚宛妗心里吃了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上前,有些急切的跪下来给顾老夫人磕头请安。 虽然说礼不可废,可许多长辈,为了表示对晚辈的喜爱,要么会亲自阻止晚辈跪下去,要么会让身边的丫鬟、婆子把人给拉起来。 顾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却是端坐着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尚宛妗把一套大礼行完了,也没有叫人起来。 语气威严而冷冽的问跪在地上的尚宛妗:「宛妗……长这么大,我都有些不认识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姨娘和妹妹呢?」 岳姨娘也是从顾家跟过来的人,因此顾老夫人这话一出来,大家都以为她问的是岳姨娘和三娘尚宛逑。尚宛妗心里却不这么想的。 她不动声色道:「岳姨娘和三妹妹与宛妗并没有住在一起,她们知晓外祖母来了,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谁问她们啊!」顾老夫人皱了皱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手指不断的击打着自己的大腿,似是有些焦躁,「盼雪和仪姐儿呢?」 她叫尚宛妗这个嫡亲的外孙女「宛妗」,却叫尚宛仪「仪姐儿」,亲疏立现。尚宛妗跪在地上,脸色一变,心里对这个外祖母更是琢磨不透起来。 前些日子尚宛妗才顶撞过尚老夫人,尚老夫人有心让尚宛妗吃些教训,因此也不开口给尚宛妗解围。钟雪盈巴不得尚宛妗倒霉呢,就更不会开口帮尚宛妗说话了。 尚宛妗心底叹了口气,嘴里老老实实道:「顾姨娘身子不好,去了庄子里休养,二妹妹得了疫病,怕传染人,于是送到家庙去了。」 「你们把盼雪送到庄子里面去了?」顾老夫人语气一厉,转头看向了尚老夫人。她眼神凶狠,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尚老夫人也吓得一个激灵! 被吓了一跳之后,尚老夫人心里升起一股子恼怒来,她顾家再厉害又如何,尚家现在可是京中权贵,她儿子在边关为保卫大齐受过伤流过血的,她顾沈氏有什么资格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眉头一皱,尚老夫人正要拿话刺顾老夫人几句,就见尚奚舟匆匆来了。 尚奚舟进了花厅之后,被花厅里面的气氛吓到了,然后视线就落在了跪在顾老夫人面前的尚宛妗身上。 眼里燃烧起一股子愤怒来。之前心里因为马上要见到外祖母了产生的喜悦,这会子消弭殆尽。 顾老夫人看了尚奚舟一眼,什么表示也没有,而是继续质问尚老夫人:「盼雪从小在我跟前长大,就跟我的女儿一样。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们要把人送到庄子里面去?」 其他人听着这话是什么感觉,尚宛妗不知道,她只知道,这话刚入耳,她的整颗心都凉了。 她刚刚在路上还在为外祖母以前的做法找借口,觉得她可能有什么苦衷……现在看来,能有什么苦衷!还会有什么苦衷! 尚奚舟大步走上前,一把把尚宛妗拉了起来,然后沉声问顾老夫人:「顾姨娘有心谋害我们兄妹二人,自然去了庄子里面。她是罪有应得!外祖母问顾姨娘犯了什么错,我们要把人送到庄子里面去,那么奚舟就要问问外祖母,妹妹犯了犯了什么错,你要让她一直跪着?」 尚奚舟生得人高马大的,皮肤又黑,沉声说话的时候就带了些气势,有些吓人!每当他这样的时候,尚老夫人一般是顺着他的,就是钟雪盈,偶尔也会服软。 谁知顾老夫人却是脖子一梗,皱着眉头,训斥尚奚舟:「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面对长辈时该有的态度吗?一进门也不请安,倒先训斥起外祖母来了!也不知道盼霜是怎么教导你的!」 第五十章 盼霜就是尚顾氏,尚奚舟和尚宛妗的生母,顾老夫人嫡亲的女儿。 顾老夫人不提顾盼霜还好,一提顾盼霜,尚奚舟心里的怒火更甚,他冷声对顾老夫人道:「我是骑马射箭的武夫,又不是知书达礼的书生,这辈子印象里也不曾见过外祖母,自然不知道见了外祖母应该如何行礼了。我从小跟着爹爹在边关长大,外祖母如何能因此怪罪我娘亲?」 然后他冷笑一声:「是了,娘亲虽然是外祖母的嫡女,可她已经死了,在外祖母心目中自然比不上一个给人当妾的庶女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顾老夫人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外祖母放在眼里?还是说是尚家教你说这种话的?」 她这话一出来,大家的脸色都变了,尚老夫人冷着脸对顾老夫人道:「顾老夫人,奚舟是我武威侯府的嫡长子,他爹是武威侯,以后可是要请封世子的。你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训斥,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尚老夫人心里虽然想给尚宛妗一个教训,却不愿意自己唯一的嫡孙被连累了。 顾老夫人一听,立马就暴怒起来,正要说话,她身后的一个老嬷嬷却拉了她一把,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尚宛妗的视线一直落在顾老夫人身上呢!也不知道那老嬷嬷说了什么,顾老夫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平和,最后彻底恢复平静。 她摆摆手,坐了下来,对尚奚舟和尚宛妗道:「是我着急,所以说错了话,你们兄妹俩别放在心上……外祖母年纪大了,总是口不择言。」 她说着还笑了笑。 顾家家大业大,顾老夫人来这一趟带了很多的礼物。因此,她这一服软,尚老夫人等人就不跟她计较了,继续好言好语的说起话来。 尚奚舟也不是一个小肚鸡肠会胡搅蛮缠的人,顾老夫人毕竟是长辈,她都这么说了,尚奚舟也不好计较下去,上前一步给顾老夫人请了安,然后拉着尚宛妗在顾老夫人下首坐下。 说了一会儿闲话,顾老夫人又提起顾盼雪的事情来:「盼雪年纪小,不懂事,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了,还行事不知轻重。她谋害舟哥儿和妗姐儿实在是她不对,可恨山高路远,隔着千里万里,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使不上力。」 她这么一说,尚奚舟心里舒服了一些,以为顾老夫人终于要斥责顾盼雪了。尚宛妗却是皱了皱眉头,顾盼雪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年纪小?有那成亲早,生孩子早的人,这个年纪都做祖母了! 顾老夫人继续道:「好在舟哥儿和妗姐儿也没有出什么大事……盼雪在庄子里有一段时间了吧?应该也知道自己错了,该处罚的都处罚了,我难得来一次,不如把人先放出来,我们娘俩也聚一聚,说说体己话吧!」 她这话一出来,众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精彩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第一个给顾盼雪求情的居然会是尚奚舟和尚宛妗嫡亲的外祖母。 尚宛妗难以置信的看着顾老夫人,心底一片冰凉:「外祖母,顾姨娘差点儿害得我和哥哥挨家法去族谱逐出锦都城!」 「你们不是没事么!」顾老夫人皱了皱眉,「盼雪不也挨了家法?她犯了错,都已经受罚了,宛妗,你怎么就没有学到盼霜一丝半点儿的大气?这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 「这是小事?」尚宛妗目瞪口呆。 顾老夫人看向尚宛妗:「你和舟哥儿好好的坐在我旁边呢,盼雪和仪姐儿一个在庄子里,一个在家庙里面,谁享福谁受苦,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那是外祖母您没有看到我受苦的时候!」尚宛妗忍不住脱口而出。 顾老夫人一脸嫌弃的看着尚宛妗,就跟看着一个满口谎言的小辈一样:「你娘去世四年了,都是盼雪在照顾你,你有吃有喝衣着光鲜,出门是大小姐的排场,盼雪可有一点苛刻你的?」 她这话说得没错,在彭州那些年,顾盼雪确实没有在这些方面苛刻过她。可那是因为有族里长辈和苏夫人看着,她不敢苛刻尚宛妗! 尚宛妗心里有些堵,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尚老夫人看了眼旁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钟雪盈,皱了皱眉,忽然就开口道:「亲家这么远来,一路奔波,想来是累了。漱春院二娘的屋子空着呢,我前几日已经找人打扫收拾干净了,元娘,你还不快领亲家去歇息歇息。」 然后又对顾老夫人笑道:「等大郎回来了,我让他去跟你请安。」 她不是为顾老夫人着想,而是为尚奚舟着想,怕这样的外祖母会堕了尚奚舟这个武威侯府大少爷的面子。 顾老夫人心里却想着,顾盼雪这事儿,只怕还要从尚宛妗身上着手才是。受害人是尚奚舟和尚宛妗,尚奚舟不好说话,尚宛妗若是开口要求顾盼雪回来,只怕顾盼雪就可以回来了。 或者,她还可以想法子让尚知章休了顾盼雪,自己把人带回顾家去! 钟雪盈和尚二夫人送顾老夫人到了漱春院,然后都借着手里还有事情没做完,告辞而去。 尚奚舟和尚宛妗陪着顾老夫人进了尚宛仪的房间,然后看着顾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指挥人把行李整理出来。 顾老夫人之前的言行,已经耗尽了二人的孺慕之情,还在这里陪着,不过是因为顾老夫人是长辈,他们应该在这里陪着罢了。 正僵持着,顾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凑到顾老夫人身边,小声道:「老夫人,该吃药了。」 难怪外祖母不像锦书说的那般富态,原来是病了!尚宛妗下意识的抬头朝顾老夫人看去,正看到顾老夫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欢喜,心里立马就生了疑惑,吃药有什么好高兴的? 然后便见顾老夫人起身,对他们二人道:「舟哥儿回去吧,妗姐儿在这里等等我,咱们待会儿说说话。」 说完不等两人回答,就进了内室。 看步态,竟是有些急不可待。 尚奚舟担心妹妹待会儿受排揎,于是假装没有听到顾老夫人的话,依然在尚宛妗身边稳坐不动。 尚宛仪房间的外室和内室跟尚宛妗的房间一样,用珠帘隔开的。顾老夫人进去之后,立马有丫鬟把珠帘放了下来,然后只听到顾老夫人低声吩咐了句什么,老嬷嬷立即带着人搬了个屏风在珠帘后面挡着。 尚奚舟和尚宛妗面面相觑,心里都升起一股子疑惑,不过是吃药而已,又不是吃什么长生不老的仙丹,至于这么小心翼翼么! 尚宛妗小心翼翼的闻了闻,隐约闻到有硫黄的气味,接着便是檀香的香味了,心下了然,顾老夫人只怕是为了掩盖她吃的药的气息,特地点了檀香。 又等了一会儿,便见老嬷嬷带人挪开了屏风,大丫鬟打起了珠帘,顾老夫人面色红润的走了出来。 尚宛妗心下一动,问道:「外祖母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不知外祖母吃的是什么金贵的丸药?」 顾老夫人心情看起来很好,脸上带了笑模样,对尚宛妗道:「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只是比较难得罢了,补气养身的东西。」对于尚宛妗「丸药」的说法,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第五十一章 她看到尚奚舟还坐在尚宛妗身边,只是略顿了顿,竟然没有生气,而是笑盈盈的摆手让两人赶紧坐下。 问起尚奚舟成家的大事来:「……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早些年你在边关,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如今到了锦州,这亲事也该上心了。」 她笑着对身后的老嬷嬷道:「我之前还想着让舟哥儿跟咱们家的五丫头亲上加亲,没成想姑爷封了侯爷,舟哥儿以后是要请封世子的,咱们家五丫头可就配不上舟哥儿了。」 顾老夫人这态度,跟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兄妹二人心里惊疑不定。 尚奚舟勉强笑了笑,对顾老夫人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心不上心,也不该是奚舟考虑的……而且奚舟身无功名,又如何配得上人家小娘子!」 顾老夫人虽然是尚奚舟的外祖母,也管不到尚奚舟的亲事上来。尚奚舟这么说,她便点了点头,很赞同的样子:「你这话是正理……如今可有念书?」 竟是又关心起尚奚舟的功课来了。 尚奚舟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有的。」 顾老夫人便满意了,转身对身后的老嬷嬷道:「我记得我箱箧里面有几本书,是三郎淘来的,是不是一起带了过来?你去看看,若是一起带了过来,就拿给舟哥儿,算是我这个外祖母送的见面礼了。」 那老嬷嬷果然进内室去翻找顾老夫人说的那几本书。 顾老夫人又问尚宛妗:「……习字了么?女红如何?平日里都玩些什么?跟家里的姐妹相处可好?」 尚宛妗都一一答了。 正说着话,那老嬷嬷就拿着几本旧书出来了,她当着顾老夫人的面翻了翻书页,然后才呈给顾老夫人:「老夫人记得可真准,这书,可不是带了过来了!」 顾老夫人看也没看,就道:「你给我做什么,直接给舟哥儿。」 尚宛妗心里觉得有几分奇怪,然后就听到尚奚舟笑着打趣道:「原来外祖母身边的嬷嬷也是识字的……嬷嬷年纪这么大了,眼神倒是极好的。」 尚奚舟这么一笑,尚宛妗也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老嬷嬷刚刚看似随手翻动,却是几本书都翻了一遍的,倒像是在检查这书。 尚宛妗看了眼顾老夫人,顾老夫人笑道:「她可是个女翰林,你们好些人都比不上的。」别的却不肯多说了。 尚奚舟收了书道了谢,顾老夫人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的样子。那老嬷嬷开口问道:「老夫人可要歇息一会儿?」 顾老夫人看了尚奚舟和尚宛妗一眼,点了点头。 老嬷嬷便对尚奚舟和尚宛妗道:「表少爷,表小姐,请先回去吧,老夫人舟车劳顿,也累了,要歇息一会儿。」 尚奚舟和尚宛妗见状,便答应了行礼告退。谁知刚走到门边,顾老夫人忽然开口,道:「舟哥儿回去,妗姐儿留下来伺候我小睡。」 尚奚舟脸色一变,就要开口,尚宛妗忙对他摇了摇头,开口道:「哥哥先回去吧,宛妗难得见到外祖母,心里正想好生跟外祖母亲近亲近呢!」 尚奚舟无法,只好先出去了。 尚宛妗抬脚走到顾老夫人身边,笑着问道:「外祖母,我扶你去朱床上还是去软榻上?」 朱床比软榻舒服,可要上朱床的话,就要换一身中衣,比较麻烦。 顾老夫人却道:「怪麻烦的,帮我去了头上的首饰和身上的外衣,就在软榻上躺一躺吧!」 尚宛妗便扶着顾老夫人进了内室,帮她去了头上的珠钗,褪了身上的外衣和脚上的软面鞋,扶着人在软榻上躺了下来。 这时内室已经满室檀香,让人闻不出半点儿端倪。 尚宛妗抬头扫了眼内室的桌子上,只见那上面有一个琉璃碗,碗里有些褐色的水渍。心下觉得奇怪,难道外祖母刚刚吃的不是丸药,而是冲水服用的米分状药?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对顾老夫人道:「外祖母,这枕头有些低了,要不要垫一垫?」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顾老夫人答话,低头一看,竟然已经睡着了。 尚宛妗以为,顾老夫人留她下来伺候,是因为有话要跟她说。没想到顾老夫人真的是要留她下来服侍! 老嬷嬷走过来递了把绢扇放在尚宛妗面前,道:「这屋子窗户外面是几株合欢树,怪多虫子的,老夫人不喜欢关窗,表小姐既然留下来伺候老夫人小睡,就拿这扇子帮老夫人赶一会儿小虫子吧!」 长辈身边年长的奴仆地位是比小主子们还高的。老嬷嬷使唤尚宛妗,尚宛妗也不好说什么,伸手拾起绢扇,就坐在了软榻下的脚踏上,动作轻柔的扇着。 老嬷嬷又转身对锦书道:「姑娘若是无事,就过来帮老奴整理一下老夫人的衣裳。」 锦书看向尚宛妗,尚宛妗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眼神往桌子上的琉璃碗瞄了一眼。 锦书会意,答应着跟着老嬷嬷去了。 顾老夫人这一睡就是一个时辰,尚宛妗换了左手换右手,两只手都酸了。见顾老夫人醒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收了绢扇,笑着问顾老夫人:「外祖母先起身穿衣裳,还是先用蜂蜜水漱漱口醒神?」 顾老夫人皱了皱眉,厌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尚宛妗:「是你啊!」 尚宛妗脸上的笑容一僵。 顾老夫人不等她反应过来,劈头盖脸的问道:「盼雪和仪姐儿呢?」 尚宛妗不动声色的笑道:「外祖母忘记了?顾姨娘去了庄子里,仪姐儿去了家庙啊!」 顾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又揉了揉太阳穴,彻底清醒过来,想起之前的事情,皱着眉头道:「你也太会作妖,容不得人,好好的姨娘和庶妹,怎么就赶走了呢?你要是看不得她们在眼前,就跟你爹爹说去,我把人带回顾家。」 她说这话不像是信口说的胡话,倒像是真的有这个意思!尚宛妗没有多余的心思计较顾老夫人不过是小憩了一会儿,怎么对她的态度又变了,只道:「这事儿宛妗说了不算,武威侯府还是父亲当家的。」 「没出息的东西!」顾老夫人嫌弃的看了尚宛妗一眼,然后朗声喊道,「如眉,来伺候我起身!」 然后便见一直跟在顾老夫人身边那老嬷嬷匆匆走了过来:「老夫人这便醒了?可是没有睡舒坦?」 「哪里比得上家里!」顾老夫人撇撇嘴,「要不是为了……我才不来这儿呢!」 尚宛妗听着这话,猛地抬起头来,与如嬷嬷警惕的眼神刚好对上。如嬷嬷语气有些严厉:「表小姐是怎么打扇的?为长辈做这么点小事也想着偷懒么?」 顾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你给我穿衣裳,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然后似乎不愿意尚宛妗杵在自己面前,又开口对尚宛妗道:「你先下去吧……等晚膳的时候你跟你爹爹说一说,明儿个咱们去庄子里看盼雪!」 竟是要去庄子里看一个犯了错的姨娘!还要她给尚知章开口!外祖母这是疯了么?尚宛妗难以置信的看向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又有些焦躁起来:「你还不快走?傻愣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指望从我这里得点什么好处再走?」 第五十二章 尚宛妗就是再好的性子,也呆不下去了,忍住鼻子里的酸涩,朗声道:「锦书,咱们走。」 锦书立马把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往箱箧里面一丢,快步走到尚宛妗身边,同尚宛妗一起出了门。 等回了尚宛妗闺房,锦书心疼极了:「小姐还从来没有给谁扇过那么久的扇子!」她扶着尚宛妗在雕花梨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手里按揉着尚宛妗的手腕。 「也还好。」尚宛妗抽回自己的手来,吩咐倒茶水的澍香去门口守着,然后问锦书,「你刚刚也见到外祖母了……她跟你之前描述的样子,完全不同。」 锦书知道尚宛妗想问什么,她帮尚宛妗茶盏里面的茶水吹凉了递给尚宛妗,然后才道:「也才过去七八年,老夫人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多变化。要不是锦书记性好,几乎以为那人不是老夫人,而是别的什么人假冒的了。」 尚宛妗抿了口茶,不说话了。 锦书说外祖母变了许多,几乎以为是别人假冒的外祖母了,意思其实是,虽然外祖母身上的变化有些大,但是她的的确确是外祖母无疑。 外祖母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从锦书口中那个富态和气的老太太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正琢磨着,锦书把一方绢帕递到尚宛妗面前来:「小姐看看这个,可能看出什么问题?」 尚宛妗吓了一跳,有些激动:「这是……」 锦书笑着点了点头:「鼻子见小姐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往那琉璃碗上面飘,就趁着大家不注意,用绢帕沾了沾碗里的水渍。」 尚宛妗看着那绢帕,兴奋得不行,猛地扑上去抱住锦书的腰,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锦书你最好了!」 锦书抿了抿嘴,有些羞赧:「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小姐的忙,这上面水渍都干了。」 「不碍事。」尚宛妗松开手,接过锦书手里的绢帕,道,「你洗一个茶盏,装一杯热水来。」 锦书忙答应着去了。 等热水取来了,尚宛妗把绢帕放在茶盏里面泡了。等茶盏里面的水凉了,她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就打算往嘴里送。 锦书急了,拉着不让,跺脚道:「这绢帕婢子用了好些日子了,脏着呢!小姐如何能入口!」 又道:「若非要尝尝,婢子替小姐尝吧!」 「你能尝出什么来?」尚宛妗失笑。 锦书一琢磨,就泄了气。只好由着尚宛妗把手指头往舌尖送。 锦书的绢帕料子不是很好,一股布料和染料的味道,再加上之前沾上的琉璃碗里面的水渍确实挺少的。尚宛妗这一尝,除了辨别出里面有硫黄的味道,还真辨别不出有别的什么。 锦书问道:「小姐,可知道是什么了?」 尚宛妗老老实实道:「我之前便闻到硫黄的气味,这一尝,果然有硫黄的气味。」 锦书一听,就急了:「那岂不是白尝了?」 「也不是白尝了。」尚宛妗抿了抿嘴,接过锦书递过来的茶盏漱了漱口,「至少说明了外祖母吃的真的不是丸药,而是冲服的米分末。」 有什么药是米分末状的需要冲服?尚宛妗陷入了疑惑。 尚宛妗上一世给陆展沉试药,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她都吃过,所以这个世界上,除了陆展沉,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毒药的了。 可她对毒药再了解,对医理却是一窍不通的。 于是她略一琢磨,便对锦书道:「你去夫人那里要牌子,夫人若是不给,你就去老夫人那里去要。要来了牌子立即让人去把余大夫请进府来。」 锦书吓了一跳:「小姐身子不舒服?」 「对!」尚宛妗眼睛亮亮的,「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让余大夫来看看。她们若是问起来了,就说我突然头疼,反胃,吐得厉害。」 如今正是初夏时节,小娘子贪凉吃坏了肚子,也是常有的事情。尚老夫人和钟雪盈停了,都不会起疑。 锦书听她这么说,才知道所谓的身子不舒服不过是个托词,知道尚宛妗身体没事,锦书松了口气。道:「婢子让澍香进来伺候小姐睡一会儿,婢子这就去找夫人要牌子。」 尚宛妗的憔悴大家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如今顾家来人了,钟雪盈也不敢推三阻四,立即给了锦书出门的牌子。锦书拿着牌子找了鹤鸣院的小厮望舒跑腿,然后才回了漱春院。回到漱春院之后她先拐去小厨房,让小厨房的张婶子烧了热水,又吩咐澍玉来端了,这才回了尚宛妗的闺房。 之前因为尚宛仪谋害尚宛妗的事情,顾盼雪和尚宛仪身边伺候的人基本上都发卖了。澍玉的娘亲刘二娘本来也是在内的,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找到门路了,居然让二夫人身边的刘婶子替她说了话,刘婶子是跟在二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她开口也有些分量,因此二夫人给刘二娘施了恩,允了她给自己赎身。 刘二娘本来想一并把澍玉的卖身契也赎走的,可惜尚宛妗不肯让她如愿,捏紧了卖身契不肯放人。二夫人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下人得罪尚宛妗,此事便作罢了。 澍玉自己倒是不愿意被赎身,赎身之后,回家穿的是荆钗布裙,吃的是粗茶淡饭,哪里有在武威侯府来得体面舒适!知道尚宛妗把自己留下来了,她反而高高兴兴的去给尚宛妗磕了头。 只是事情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尚宛妗再也没有让她近身伺候过,这让澍玉心里担忧得很。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端热水去主屋的差事,澍玉激动得不行,打定了主意要趁着尚宛妗身子不舒服好好伺候,好让尚宛妗记得她的好。 锦书带着澍玉进屋的时候,尚宛妗已经除去了身上的累赘躺在了朱床上,澍香弄了个锦帕叠起来放在她额头上,似模似样。 澍玉不等吩咐,上前一步,担忧的看着尚宛妗,问道:「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尚宛妗没有理她。澍香嗤笑道:「你又不是大夫,问了小姐哪里不舒服,是能代小姐受苦还是能够医到病除?」 澍玉被澍香这话挤兑得小脸涨得通红,心里忿恨又不能拿澍香怎么样,毕竟现在澍香是二等丫鬟,澍玉是三等丫鬟,她呐呐道:「婢子只是关心小姐。」 澍香指了指那盆热水,吩咐道:「你要是真关心小姐,就拎了毛巾,晾一晾然后给小姐擦一擦身子。」 澍玉巴不得有活儿干呢,哪里会反驳她,立马就手脚麻利的动起来了。 等澍玉给尚宛妗擦了一遍身子,就有小丫鬟跑来禀报说余大夫来了。锦书认得那小丫鬟,是武成院小厨房周婶子的女儿,叫阮阮,因为年纪小,又生得可爱,这段时间很讨钟雪盈的欢心。 果然,阮阮禀报完了之后并不走,笑嘻嘻的跟锦书说话:「锦书姐姐,我在这里玩一会儿,等夫人来了,再跟着夫人一起走。」 锦书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把尚宛妗平日里用来提神的薄荷糖取了几块给她,道:「大小姐病了,我也走不开,阮阮你去院子门口玩,替我迎一迎夫人可好?」 第五十三章 阮阮接了糖块,立马笑嘻嘻的答应着蹦蹦跳跳的去了院子门口。 锦书跟着她去了院子门口,略等了一等,就见望舒领着余大夫朝这边匆匆而来,锦书给余大夫行了礼,引了人进屋。 不动声色的给尚宛妗透了个话:「阮阮在院子门口等夫人呢,夫人等下怕是要过来给小姐探病。」 尚宛妗会意,冲着锦书点了点头。澍香机灵,立马叫了澍玉跟自己一起出去,还体贴的把门给拉上了。 余大夫放下手里的药箱,随口问道:「听说大小姐头疼,吐了?」 「不过是苦夏罢了,余大夫您给我开两幅避暑的药就好了。」她一边说,一边坐起身来,锦书拿了件衣裳给他披上,尚宛妗冲着余大夫眨了眨眼睛,「都说余大夫是杏林中的高手,宛妗最近在家没事也看看医书,遇到一些不懂的地方,正想找个人问问,不知余大夫是否愿意替宛妗解惑?」这才初夏,哪里有人这么早就开始苦夏了,尚宛妗这借口,不用细思就知道是编造的。 只是,上次顾盼雪陷害尚奚舟和尚宛妗的时候,余大夫也被请来给桂妮把脉。当时尚宛妗挨了一巴掌,脸颊肿得老高,余大夫都看在眼里,当时就觉得这对兄妹有些可怜,起了怜惜之心。 这次见到尚宛妗,她比上次又要瘦了一些,想来在武威侯府的日子是顶不好过的。这么一想,余大夫就对尚宛妗装病把他请来这件事生不起气来了。 「你问,但能解惑,余某人一定知无不言。」余大夫语气温和,神色间甚至还有些满意。他这人并不迂腐,与那些认为女子不宜学医的人相反,他觉得后宅中的女子就该懂一些医理,方能更好的保全自己。 尚宛妗抬起头来看向余大夫,眼神里带了丝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狂热,直接问道:「如今大夫们开的药方,要么是需要煎熬的,要么是制好的丸药,可以冲服的米分状药却很少。不知这可以重复的米分状药中,有哪些是加了硫黄的?」 余大夫也不生疑,他琢磨了一下,开口道:「硫黄有补火助阳通便的功效,多是炮制后入丸,这冲服的方子却不常见……」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力敲门,澍香高声喊道:「如嬷嬷,小姐病了,大夫正在把脉呢!」 屋里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门砰地一声,如嬷嬷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嘴里大声嚷道:「表小姐,老夫人听说那本《天鄞论》在表小姐这里,不知表小姐可否找出来,交给老奴!」 她说着就往内室走,澍香和澍玉一脸急切的跟在后面,显然是拦人没有拦住。 尚宛妗已经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虚弱的躺回了床上,锦书给她按着太阳穴,余大夫的手还放在尚宛妗左手的脉搏上。 一副被如嬷嬷的大动静吓到的样子。 余大夫不悦的皱起了眉头,锦书脸上带着担忧的表情,对如嬷嬷道:「嬷嬷,小姐病了,大夫正在把脉呢!」 如嬷嬷看了眼尚宛妗,正要开口说话,余大夫就不甚高兴的开口了:「有什么出去说,别影响了我看病。」 锦书便把澍香留下来在尚宛妗身边守着,自己引了如嬷嬷往外室走:「嬷嬷有什么事情,等小姐好一些了再说好不好?」 如嬷嬷便道:「小姐病了,你去把书找出来也一样。」 锦书摇了摇头:「婢子并不知道什么《天鄞论》。」 她心里却是觉得奇怪,《天鄞论》在尚宛妗手里的事情,连尚老夫人都还没有察觉,顾老夫人又是如何这么快就发现了的? 如嬷嬷倒没有怀疑锦书的话,她觉得《天鄞论》那么重要的东西,尚宛妗是不可能交给锦书一个丫鬟保管的。于是她顿住了脚步,不肯往外走了,转身对尚宛妗道:「老夫人那边着急,表小姐不如先起来把书找出来,然后再接着让大夫诊治。」 锦书目瞪口呆的看着如嬷嬷:「我家小姐刚刚吐过,又头疼得厉害,浑身酸软无力,如何有力气起来找书?」 「不过是取一本书罢了,难不成这点力气都没有?」如嬷嬷站着不动,盯着尚宛妗看。 余大夫收回手,澍香把尚宛妗的手塞回被子里。他身长八尺有余,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了如嬷嬷一眼,问道:「这位嬷嬷是哪位夫人身边的人?」 锦书忙微微行了半礼,道:「是小姐外祖母顾老夫人身边的如嬷嬷。」 余大夫皱起了眉头,对如嬷嬷道:「这位嬷嬷,尚大小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她起来取书?到底是人重要,还是书重要?」 「人重要,书也重要。」如嬷嬷倨傲的看了余大夫一眼,吊梢着眼睛,道,「请表小姐起身取一本书,又不会要了表小姐的命,大夫这话问得刻薄,是想陷我们老夫人于不义么?」 她这不要脸的话,让屋里众人都吃了一惊。余大夫看向尚宛妗的眼神,又多了两分心疼和怜悯……他的小女儿也这个年纪,家里条件虽然不如武威侯府好,可他小女儿若是生了病,全家人要哄着她,连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她动一动的。 这尚大小姐没了亲娘,不但祖母、爹爹不是她的靠山,就连外祖母都不把她当回事,实在有够可怜! 「谁要陷顾老夫人于不义?」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咄嗟叱咤的声音,然后就听到环佩叮当,衣角摩擦的窸窣声,钟雪盈领着人走了进来。 她本来是不关心尚宛妗的,巴不得尚宛妗过得越差越好!可今儿个顾家的人来了,她想要拿出正室大气的风范,这先夫人留下来的孩子,她少不得就要管一管了。 更何况,如此一来,她正好可以借着护尚宛妗的名头挤兑顾家,又何乐而不为呢! 进了内室,钟雪盈一脸关切的快步走到朱床边,做作的弯腰捧起尚宛妗的脸看了看,叹息道:「我可怜的孩子!」 然后抬头看向如嬷嬷:「顾老夫人还是我们元娘的亲外祖母呢,元娘病着这样,不求她来探望元娘一二,还要这么作践元娘吗?」 「夫人,这如何是作践表小姐?」对于钟雪盈的斥责,如嬷嬷有些不悦,她皱了皱眉头,语气变得有些强硬,「百行孝为先,表小姐不过是有些不舒服,取一本书又费不了多少精力……」 「住口!」钟雪盈脸色一厉,道,「取一本书是费不了什么力气,可我听说之前元娘给顾老夫人摇了一个多时辰的扇子,百行孝为先是没错,可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下人,这种小事就非得我们元娘来吗?」 说着,她横了如嬷嬷一眼:「你是什么东西?在顾老夫人面前再青眼有加,那也是下人。本夫人是武威侯夫人,正一品的诰命夫人,本夫人进门这么久,谁允许你不行礼的?」 看着像是为尚宛妗出头。尚宛妗微微合着眼睛,心里没有一丁点感激……她心里明白得很,钟雪盈这不过是为了在顾家人面前耍侯府夫人的威风罢了! 余大夫也皱了皱眉,若是真关心尚大小姐,又怎么会在尚大小姐的病床前这般上纲上线,跟一个奴仆计较,饶了尚大小姐的清静! 第五十四章 如嬷嬷脸色一变,忙行了礼,钟雪盈冷笑一声,不肯罢休,问道:「可还要我们元娘起身取书?」 「不敢,不敢!」如嬷嬷连声道,「等表小姐好些了再说。」 她说的是好些了再说,而不是大好了再说。屋子里众人听在耳里,都有些不屑。如嬷嬷待不下去了,磕头告辞:「老夫人那边离不得人,老奴就不在这里打扰表小姐诊病了,先回去了。」 钟雪盈冷哼一声,放过了她,然后又刻意多坐了一会儿,这才趾高气扬的带着自己的人出了漱春院。 锦书依旧让澍香带着澍玉守在了门外等着,自己伺候尚宛妗坐了起来。 澍香脸色难看得很,看着院门的方向,撇撇嘴,小声道:「都是些不把小姐放在心里的。」 澍玉却抿了抿嘴,捏紧了手心的一块薄荷糖……是刚刚阮阮趁乱塞给她的,阮阮还说,让澍玉不当值了就去武成院找她玩。 尚宛妗坐在朱床上,微微低头,曲起手指在被子上叩了叩,算是给余大夫行了礼,感激道:「刚刚多谢您了。」 余大夫摇摇头,道:「我不过是个大夫,你们武威侯府的事情,我也不敢多掺合……那加了硫黄冲服的药,我确实是听说过,似乎还有钟乳、赤石、白石英、紫石英几味。具体是什么,我翻了所有的医书,都没有翻出个所以然来,只怕是禁药。大小姐问我这个,只怕是问错了人。」 尚宛妗有些诧异:「余大夫不知道它是什么,又如何知晓其它几味药?」 「因为锦王府的人来问过。」余大夫说完这话,给尚宛妗写了副防暑的方子,然后匆匆告辞离去。 走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锦书道:「我虽不愿掺和武威侯府的事情,可一点小忙还是能帮的,以后大小姐遇到了什么事情,实在没有办法了,锦书姑娘可以来承杏医馆寻我。」 余大夫说完这话就匆匆离去。 在锦都,余大夫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太医院里面的太医,在民间的大夫里面,却也是魁首一般的存在。尚宛妗以为问他就算不能完全解惑,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谁知问完余大夫之后,事情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韩阆怎么知道这药方的?尚宛妗心里诧异得紧。 锦书送余大夫出门,送到二门,正好看到望舒正在帮管花木的婆子剪枝,便把药方和银钱交给了望舒,让他跟着余大夫一起回医馆抓药。 等她回到漱春院,尚宛妗还在愁眉不展。 不由得道:「小姐,左右锦王殿下说等顾老夫人走了之后就来寻你,到时候问问,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尚宛妗摇头:「他既然到处问人,便也是不知道这药方究竟为何物的,问他有什么用!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这药方。」 「怕是跟那书有关系。」锦书猜测道。 尚宛妗点了点头,不再开口说话。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里面掺和着的人,除了外祖母、顾盼雪和锦王韩阆,应该还有一个她不知道的存在,在幕后推动着这件事的发展,或者说是造成了这件事的发生。 那幕后的人是针对韩阆,或者顾家,或者武威侯府?尚宛妗不敢肯定。 把这件事翻来覆去琢磨了大半天,尚宛妗才又开口问锦书:「陶牧南那边怎么样了?」 锦书一直在漱春院忙前忙后,还没有去过鹤鸣院,也拿不准那边的进度,只道:「后面锦王殿下送来的那个范先生,大约是做惯了这种事情,动起手来倒比陶公子要干净利落几分。他今日来的时候又带了一个帮工。」 「他带了帮工?」尚宛妗皱了皱眉头,锦王韩阆手里能仿书的人肯定不止范先生一个,可他只吩咐了范先生来,范先生受锦王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天鄞论》的事一旦流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乱子呢,韩阆送来的范先生是可信的,可范先生带来的帮工,是不是韩阆的人还不一定呢,尚宛妗一听,心里自然是不放心的。 「怎么早先没有跟我说这事儿?」 锦书解释道:「本来是要说的,可顾老夫人来了,一桩事接着一桩事,哪里来得及说。」 又道:「那帮工是范先生的儿子,今年四十好几的年纪,看起来忠厚老实得很。或者是跟范老先生学过这手艺,又或者是耳濡目染,倒是能帮上不少忙……范先生似乎是有意将小范先生举荐给锦王殿下。」 锦书这么一说,尚宛妗稍稍松了口气。 锦王府的门客不是那么好做的,若没有机会显露自己的本事,光凭自己父亲的一张嘴,想要投靠上锦王殿下,怕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的。 尚宛妗又忍不住失笑,觉得锦书有些促狭:「什么小范先生不小范先生的,你这称呼倒是省事……你且说说,若是小范先生的儿子来了,你又该怎么称呼人家?」 「小姐这会子海阔天空了倒来捉婢子的错处了!」锦书故意撅了撅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小姐还想问婢子什么事情,婢子可就不告诉小姐了。」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到门又被人敲响了,这次倒温和得紧。 澍玉不知道哪里去了,澍香帮澍荷找花样子去了,尚宛妗不肯让沈嬷嬷和别的丫鬟靠前伺候,所以这屋子里就只有尚宛妗和锦书两人。 尚宛妗忙道:「你快去看看,怕是哥哥来了。」 嘴里说着,自己却坐在朱床上没有动。她担心来的人不是尚奚舟。 锦书答应着快步去了,尚宛妗坐着等了一会儿,就听到锦书朗声道:「如嬷嬷又来了,可还是为了取书?」 倒是执着!尚宛妗心里唾了一口,然后躺下侧身面壁睡卧。 接着是珠帘一阵响动,如嬷嬷语气有些不悦:「大夫都走了,怎么还躺着不动?」 「嬷嬷,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大夫前脚走,病人后脚就活蹦乱跳了的?」如嬷嬷逼人太甚,锦书对她也实在拿不出好脸色来忍让了,她语带嘲讽,「小姐身子不舒服,我这个做丫鬟的总不能随意翻动小姐的东西。不如锦书这就去请夫人来问问?」 提到钟雪盈,如嬷嬷脸色一变,道:「我不过是来探望表小姐,哪里就用得着惊动夫人了?那书左右是我们老夫人的,表小姐是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在表小姐手里在放个一两日又有什么关系。」 「如嬷嬷觉得没有关系就好。」锦书说得意味深长。 然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了,尚宛妗隐约感觉到有人站在床侧,于是阖上了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 如嬷嬷站在床侧老不走,这夏天又最容易犯困,尚宛妗这一眯,就真的睡着了。等尚宛妗醒来时,就看到锦书在朱床前的脚踏上坐着搓线。 「什么时辰了?」尚宛妗问道。 锦书忙把手里的东西规整到一边,伺候尚宛妗起身:「已经戌时三刻了,松鹤堂那边刚用完了晚膳。婢子说小姐病了,还在睡觉,老夫人她们也没说什么。倒给小姐留了四个菜,放在小厨房里面温着呢!」 第五十五章 尚宛妗嗯了一声,心里觉得有些荒诞,顾沈氏这么一来,尚老夫人等人倒对她好了几分,虽然顾沈氏本人并不看重她这个嫡亲的外孙女。 锦书继续絮叨:「大少爷掏钱买了只野鸡带回来,交给小厨房炖了鸡汤,咱们从彭州出发前,苏夫人给小姐装了几包干松茸,正好取了些炖在鸡汤里面,小姐这段时间太过劳累,亏了身子,等下就用鸡汤泡饭吃,也补补身子。」 尚宛妗又嗯了一声,算是接了话。 锦书吩咐了澍香和澍荷取水来伺候尚宛妗洗漱,自己悄悄从尚宛妗的梳妆匣里面掏出一叠书页来,眼里带着笑意,奉到尚宛妗面前:「小姐,这些书页好了!」 「这么快!」尚宛妗很是惊喜,接过来小心翼翼的翻阅了一下,又从朱床的一个暗格里取出那本天鄞论,发现后来仿的书页,一点都看不出来跟原本书册的书页有什么不同,激动道,「今晚我熬夜把它们重新装订了,再拿出来,就算是外祖母看了,也察觉不到有哪里不对劲。」 然后问道:「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锦书笑道:「事关重大,大少爷怎么敢假手于人!大少爷去松鹤堂用了晚膳之后,回到鹤鸣院发现已经都弄好了,就亲自送了过来。小范先生已经归家,范先生还留着,怕小姐有什么需要。」 尚宛妗又熬了一夜,把《天鄞论》拆了,替换了书页,按照原来的痕迹重新装订,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天鄞论》重新成册,看起来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锦书一边拿了铜盆当着尚宛妗的面烧替换下来的书页,一边觉得很是惊奇。 尚宛妗看着那些书页都燃尽了,这才自己褪了衣裳躺在了床上,她往里面挪了挪,对锦书道:「你也累了,就在我外侧躺一躺吧!」 然后看了眼锦书眼睛下面的青影,抿了抿嘴,又道:「等待会儿澍香她们过来了,你就留她们在我身边伺候,我放你一天假,回房间好好睡一天。」 说完也不等锦书回答,眼睛一闭,就进入了梦乡。 她虽然之前睡了半下午,可重新装订《天鄞论》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情,因此看起来倒比一直没有睡觉的锦书还要累上三分。 锦书失笑,收拾好残局,这才依着尚宛妗所说,在尚宛妗外侧躺了下来。 才躺没多一会儿,锦书就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尖声呵斥叫唤,头昏脑胀的醒转过来,就见如嬷嬷气势凌人的站在朱床前,澍香和澍荷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她刚醒过来,还有些茫然,视线往稍远的地方一挪,就看到顾老夫人铁青着脸坐在桌前的雕花梨木椅上。 吓得她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的下了床,给顾老夫人磕头请安。 闹的动静太大,尚宛妗也醒了过来,她还没搞清楚状况,皱眉道:「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顾老夫人厉声呵斥,「你这样子,像是哪家的大家闺秀?管不好自己,也管不好丫鬟,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小姐的样子!」 然后又去骂锦书:「小姐年纪还小,就是你们这些不懂事的丫鬟给带坏了的!我没来也就罢了,我既然来了这锦都一遭,就要给妗姐儿肃清你们这些没大没小的贱蹄子,等过了今日,就找人牙子来发卖了你们!」 尚宛妗吓了一跳,彻底清醒过来,急忙坐起身,自己取了叠在床尾的衣裳往身上套,嘴里有些着急:「大早上的,外祖母这是怎么了?锦书跟在宛妗身边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好好的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发卖了?」 「和主子同榻而眠叫好端端的?」顾老夫人脸色难看,「你倒是善心人儿,对一个下人比对自己亲妹妹还好!」 尚宛妗不用问,就知道她说的是尚宛仪,登时觉得有些心累。却不好跟顾老夫人硬碰硬,顾老夫人若真的铁了心要发卖了锦书等人,她一个小娘子,能护得住谁? 于是稍稍软了语气,对顾老夫人道:「外祖母要是觉得锦书她们做得不好,宛妗就罚她们。何必发卖了,一来是卖人我们武威侯府名声不好,二来是宛妗用惯了她们,再换别的丫鬟来,也不习惯。宛妗知道外祖母是为宛妗好……」 「你用惯了的丫鬟卖了不习惯,盼雪和仪姐儿用惯了的丫鬟卖了她们就习惯了?」顾老夫人打断她的话,「卖盼雪和仪姐儿的丫鬟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武威侯府的名声?」 尚宛妗脸色一变,到了这个时候,她要是还听不出来顾老夫人这是在故意找茬,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顾老夫人又道:「你赶紧收拾,我们去庄子里看盼雪。」 尚宛妗吃了一惊:「祖母和父亲同意了这事儿?」 顾老夫人皱了皱眉:「我去哪里,难不成还要请示你祖母和父亲?快点儿,你姨娘在庄子里住了那么久,于情于理,你都该去探望才是,你姨娘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再不去,她该多心寒!」 尚宛妗哪里不明白,顾老夫人也知道尚老夫人和尚知章未必同意这事,是想要用她的名义,先斩后奏呢! 「表小姐有心护着自己的丫鬟,反而不愿意去探望自己的姨娘?」如嬷嬷见尚宛妗抿着嘴不说话,扫了锦书和澍香澍荷一眼,意味深长的提示着。 尚宛妗心里苦笑,面上扯起一抹笑容来:「怎么会,宛妗早就想去看姨娘了,只是一直身体不好,未能成行。如今能跟外祖母一起去,自然再好不过了。」 然后吩咐锦书等人:「锦书和澍香来伺候我梳洗,澍荷你去准备些精致的吃食,姨娘在庄子里住了那么久,只怕早已吃腻了庄子里的膳食。」 说着扭头去看顾老夫人的脸色,只见她神色稍霁,应该是满意了尚宛妗的举动。 锦书和澍香忙上前伺候尚宛妗熟悉,澍荷说是去小厨房,出了房门脚一拐,就要往漱春院门口跑。 顾姨娘因为什么事情去了庄子里,澍荷心里清楚得很,哪里敢就这么让顾老夫人把尚宛妗带到庄子去。她一边跑一边犹豫,到底该去武成院报信,还是该去常青院报信。 结果还没跑到院子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阴测测的问道:「澍荷妹妹要去哪里?」 回头一看,却是顾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叫贝珠的。 她心思转得飞快,脸上立马堆起讨好的笑容来:「贝珠姐姐,小姐吩咐我去准备些精致的吃食,我正打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带呢!」 「我看漱春院小厨房里面的东西就很多。」贝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澍荷妹妹跑得这么急,莫不是想借机去别的院子里串门?」 澍荷没有办法,只好灰溜溜的转身去了小厨房。 顾老夫人有备而来,尚宛妗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等府里其他人知晓他们去庄子里看顾盼雪时,顾老夫人和尚宛妗的马车已经距离武威侯府的庄子只剩下两三里地了! 庄子里的人都很热情,领着她们去了顾姨娘「住」的地方,先看到的人是桂妮,桂妮见到尚宛妗和一个不认识的老夫人来了,吓了一跳,忙上前来请安。 第五十六章 顾老夫人皱了皱眉,有些不耐:「还不快带我们去看盼雪。」 桂妮不知道她的身份,登时有些犹豫,拿眼睛去看尚宛妗,尚宛妗对她点了点头,这才不卑不亢的在前面领路。 没走几步,顾老夫人忽然问道:「她还好吗?」 桂妮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顾老夫人问的是谁,回答道:「挺好的,伤都养好了。」然后神色奇怪的看了尚宛妗一眼,又道,「只是今天早上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来了精神,梳妆打扮起来了。」 尚宛妗心里咯噔一跳,顾姨娘难不成早已知晓她们今日会来? 这里面,到底是谁在通风报信? 桂妮引着,一行人到了一个简陋的单独的院子,院子门口坐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身上穿着粗布衣裳,举止有些粗鄙。 看到桂妮引着一行衣着光鲜的人来,知道来的是主子,忙站起身来,一脸谄媚的笑着。 桂妮对二人道:「这是顾老夫人和大小姐。」 两个婆子连忙上前磕头请安,顾老夫人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抬脚就要往里走,尚宛妗柔声道:「都起来吧,辛苦你们了。」 将近两个月前,有人来劫过顾盼雪,当时没有成功,尚宛妗猜测庄子里的人大概是担心那些人再来,于是安排了这两个婆子在这里守着。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能够分出两个人来守顾盼雪,已是不容易。 两个婆子都是第一次见府里的主子,见尚宛妗生得好看,人又和气,就不大紧张了,脸上堆着笑,谄媚的讨好尚宛妗:「大小姐菩萨身边龙女一样的人物,还亲自来咱们庄子里,我们两个能见到大小姐实在是福气,等他们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羡慕我们两个呢!」 尚宛妗抿着嘴儿笑了笑,问道:「今天庄子里收成如何?大家日子都过得怎么样?」 那两个婆子听尚宛妗问收成,心里更是欢喜,激动道:「都好,都好,咱们庄子是附近几个庄子第二好的地,收成比别的庄子都好呢!大家日子也过得好,平时还能吃上荤腥!」 说着又开始邀功:「府里的姨娘来了咱们庄子,咱们可是顿顿好吃的伺候着呢!过年的老腊肉、地里的田鸡、刚出来的苞谷、香甜的红薯……都是换着花样做了给姨娘送过来。」 尚宛妗笑了笑,这些东西虽然好,顾姨娘却未必喜欢。顾姨娘那个人最是讲究了,吃东西喜欢吃精细的食物,上辈子尚宛仪嫁了韩怀瑾,每日二两燕窝煮了给顾姨娘早起用来漱口。 婆子热情道:「大小姐,这些东西虽然入不得你们眼,可都是我们亲手种出来的,吃个新鲜还是很香甜的。我们给大小姐挑好的装了,走的时候一定放马车里带上,让府里的人也尝尝鲜。」 「好,那我先谢谢你们了。」尚宛妗笑道。 正说着,前面就传来顾老夫人不悦的声音:「武威侯府难道还短了你吃的不成?你跟一个泥腿子说什么,侯府小姐的体面还要不要?还不赶紧跟上来!」 这话一出来,众人脸色一变。尚宛妗作为武威侯府的主子,第一次到庄子里来,跟庄子里的人说说话,本属应该。她没想到顾老夫人在庄子里的佃户面前都会这么不给她面子。 两个婆子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然后小心翼翼地喊尚宛妗:「大小姐……」 「没事。」尚宛妗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然后趁着顾老夫人等人没有回头看,指了指脑袋,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东西别给我准备太多,吃不完放坏了反而作孽!等走的时候,我让我身边这位管钱的锦书姑娘给你们赏银!」 她说着眨了眨眼睛,要多俏皮有多俏皮。 两个婆子立马欢喜了起来,嘴里连声说着「怎么能要大小姐的钱呢,大小姐肯收我们东西就是看得起我们了」,告了退。 等出了院子走了老远,估摸着院子里的人听不到她们说话了,其中一个婆子才撇了撇嘴,不屑道:「难怪一脸凶相,对咱们大小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来脑子有问题啊!」 另一个道:「咱们大小姐不光长得像菩萨身边的龙女,就是那心肠,也是一等一的菩萨心肠,那顾老夫人对她那么差,她还能面不改色,真真是个好孩子!」 顾老夫人见两个婆子走了,才把心思收回来打量这院子里的房屋,房屋虽然是泥砌的,却还算干净整洁。只住了顾姨娘一个人,东西却是齐全,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腾出来让顾姨娘住的。 进了堂屋,并没有见到顾盼雪,等再进了里屋,才看到顾盼雪端坐在窗前的条凳上。 这里屋的窗户砌得大,倒还算亮堂。顾盼雪梳妆打扮整齐,看不出丝毫的憔悴,这屋子不隔音,她早听到了外面顾老夫人和尚宛妗来的声音,却端坐不动,等着人走了进来。 顾老夫人声音有些颤抖,像是激动坏了,唤道:「盼雪!」 顾盼雪回过头来,眼睛一亮,然后恢复镇定,意味深长的看了尚宛妗一眼,然后才抬头对顾老夫人道:「您来了!」 「我来了!」顾老夫人并不怪罪她的冷淡,走上前去,然后站在顾姨娘面前。尚宛妗心里皱了皱眉头,她怎么觉得外祖母似乎是有些惧怕顾盼雪? 尚宛妗视线落在顾老夫人红润的脸上,心里想着,这惧怕中又带着些兴奋和激动。 顾盼雪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扯起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问顾老夫人:「母亲,书呢?」 书? 尚宛妗还没有反应过来,顾老夫人神色一厉,猛地问她:「书呢?昨天我让你把书拿出来,你拿到哪里去了?」 尚宛妗注意到她的手微微颤抖,然后抬头对上顾盼雪带着挑衅的眼神,恍然大悟,顾盼雪这是在告诉她,顾老夫人会找她要《天鄞论》,是因为她顾盼雪想要,顾盼雪这是在向她挑明,她嫡亲的的外祖母顾老夫人,是站在她顾盼雪一边的! 自己的外祖母与自己为敌,这种滋味怎么可能好受得了?顾盼雪得意的看着尚宛妗,期待着她的反应。 尚宛妗明白顾姨娘的用意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事她早有猜测,脑子里又没有与顾老夫人亲近的记忆,要太伤心,也不大可能。 她神色不变,对顾老夫人道:「外祖母莫急,等回去了,我立马取了书交给外祖母。书是外祖母的,谁也抢不走。」 「对,书是我的!」顾老夫人又高兴起来,「我想给谁,就能给谁。」 顾盼雪见尚宛妗不如自己预料的那般伤心,脸色难看了几分。她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顾老夫人忽然开口问她:「我的好盼雪,天行呢?」 顾盼雪脸色一变,连忙打断顾老夫人的话,对顾老夫人道:「我有事跟你说,你让尚宛妗和她的丫鬟先出去!到院子外面去!桂妮去门口守着!」 顾老夫人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立马吩咐道:「妗姐儿,你先带着你的丫鬟出去。」 尚宛妗神色不变,规规矩矩的给顾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带着锦书匆匆出了门,又出了院子。 第五十七章 院子门口站了几个顾家的人守着,尚宛妗看了他们一眼,对锦书道:「许久不曾出过门,咱们到那边走一走,也趁机看看这田园风光。」 那些顾家的人对她们不当回事,也没拦着,由着主仆二人走远了。 等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尚宛妗才沉下脸来冷笑:「她倒是好,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要了!」 锦书见尚宛妗这样,就知道她是真的生了气。 尚宛妗生气,她比尚宛妗还要生气,看着比自己还要矮一头的小姐,锦书心里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可顾老夫人是尚宛妗的亲外祖母,她又不能在尚宛妗面前说顾老夫人的坏话! 半晌,锦书压下心里的不快,满脸不解道:「小姐,婢子怎么觉得顾老夫人似乎有些怕顾姨娘?」 可不是怕顾盼雪,说唯命是从也不为过!尚宛妗心里明白过来,顾老夫人怕是早就跟顾盼雪取得了联系,难怪她会知道那本《天鄞论》在自己手里! 上次要带走顾盼雪的黑衣人们,莫不是外祖母派来的?尚宛妗脑子里灵光一闪。然后算了一下时间,黑衣人们行动失败,传信回到顾家,外祖母再亲自动身前来锦都……时间刚刚好。 她想起外祖母刚刚问顾盼雪「天行」,难道是董天行?董天行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当初华荣客栈一别,董天行去了哪里? 尚宛妗脑子里的疑惑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她觉得自己有一个点没有琢磨明白,要是琢磨明白了,这些事情就可以串起来来! 甚至韩阆那边的事情也可以串起来! 锦书见尚宛妗皱眉思索,也不开口打扰她了,就陪着尚宛妗慢慢的走着,注意着尚宛妗脚下的路和周围的情况。 「大小姐,锦书姑娘!」两人正走着,身后就传来喊声,回过头一看,却是刚刚那两个婆子中的一个,她跑得有些急,喘气喘得有点厉害。 尚宛妗回过神来,忙道:「大娘,别急,你慢慢走过来,我不走,你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花大娘果然放慢了步子,等到了跟前,她才道:「大小姐,荷花田里的荷花开得好,我想着摘一些让大小姐放水里养着好看,就遇到一个长得蛮俊的姑娘,说是姓韩,有话要跟大小姐说。」 「姓韩?」尚宛妗有些诧异,她可不认识姓韩的小姐。 花大娘点头,又道:「那位韩姑娘说,只要说郦阳两个字,大小姐就知道是谁了。还说是与大小姐早就约好了的。」 尚宛妗听了这话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跟韩郦阳约好了的!她都不认识韩郦阳这么个人……郦阳……郦阳!尚宛妗神色一变,连忙问道:「那位韩姑娘是一个人?身边可还有别的人跟着?」 「就韩姑娘一个人。」花大娘肯定道。 尚宛妗心下觉得奇怪得紧,韩是皇姓,郦阳长公主自然是姓韩的,可她都没有见过郦阳长公主,郦阳长公主怎么会有话跟她说?还是约好了的?再说,若真的是郦阳长公主,她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尚家的田庄里? 「小姐?」锦书见尚宛妗陷入了沉思,花大娘还等着回话呢,忙唤了她一声。 尚宛妗回过神来,道:「去看看。」 花大娘忙在前面带路。 锦书好歹是会功夫的,又是在自家田庄,对方又是一个姑娘,尚宛妗倒不担心安全问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等见了那位韩姑娘就知道了。 到了荷花田边,花大娘指了指亭亭玉立站在那里的姑娘,就钻进了荷花田,尚宛妗朝那位韩姑娘看去,打量了一下,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虽然俊俏却也算不上绝色,衣着虽然华丽却颇多限制,看起来不像是哪家的小姐,倒像是某个权贵人家的体面丫鬟。 更不可能是郦阳长公主了。 尚宛妗带着锦书走了过去,那位韩姑娘见状,忙迎了上来,不等尚宛妗开口问,就先福了一礼,开口道:「尚大小姐安好,婢子韩九,奉主子命令,邀尚大小姐去前面柳条湖相见。」 「你家主子是谁?」锦书问道。 尚宛妗听到这人自称韩九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果然,韩九笑道:「婢子的主子,是锦王殿下。」 是了,除了他,还有谁敢滥用郦阳长公主的名头! 「烦请韩九姐姐前面引路。」尚宛妗笑着点了点头,锦王韩阆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人家已经派了自己的侍女来相邀,她若不去,只怕到时候闹起来不好收场。 再说,她欠了他那么多人情,前几日又新加了一件,不去说声谢谢,也不大好。 她心里疑惑的是,韩阆怎么在这里? 柳条湖已经算是尚家庄子的边缘,周围没什么人,显然已经被韩阆清了场。韩九笑着解了尚宛妗的疑惑:「这里宽敞,适合散心,爷今日有空,陪长公主殿下来放纸鸢,听说有人看到尚家的马车来了庄子,就让婢子去请一请……倒是跟尚大小姐的缘分了。」 原来是陪妹妹放纸鸢来了,尚宛妗恍然大悟,然后眼睛一亮:「郦阳长公主殿下也在?」 韩九笑着点头:「长公主殿下听说你可能在,也闹着要跟你一起玩呢!」 郦阳长公主殿下闹着要跟她一起玩?尚宛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郦阳长公主殿下跟她差不多的年纪,以才貌双绝出名,就算是想见她,也不会做出「闹着」这种小孩子行径才是! 还是说传言有误,郦阳长公主其实是名不副实? 正想着,就听到前面传来欢快的笑声,尚宛妗抬头,已经看到了韩阆和一个穿了一身红的小娘子,那小娘子身边还站了两个宫装的侍女。 韩九低声道:「那便是长公主殿下。」 尚宛妗看过去,郦阳长公主正揪了一把米分紫色的小野花,撕得碎碎的,忽然手一抛,那些零碎的小野花就全落在了韩阆的头上,肩上。 郦阳长公主哈哈大笑起来,满是欢喜和得意。 尚宛妗看得目瞪口呆,她再也没有想到郦阳长公主会是这样的。 韩阆也不生气,笑着抖掉身上的碎花,然后抬头看到尚宛妗等人,脸上笑意顿消,闪过一丝尴尬:「你来啦!」 尚宛妗点点头,快步上前给韩阆和郦阳请安,韩阆摆摆手:「以咱们这关系,出门在外,不必拘礼!」 尚宛妗皱了皱眉,然后就见郦阳长公主一个箭步走到她面前来,打量着她的脸,欢喜道:「你就是六王兄说的尚大大?」 尚宛妗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注意到郦阳长公主面色有些潮红,似乎兴奋得有些过了头。不由得诧异的看向韩阆。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命定成妃 卷一》作者:霜降 2、《命定成妃 卷二》作者:霜降 3、《命定成妃 卷三》作者:霜降 4、《命定成妃 卷四》作者:霜降 5、《命定成妃 卷五》作者:霜降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