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成妃 卷五》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当初颜太后亲口说要来参加尚宛妗的笄礼。如今不知道是因为韩阆不在锦都,还是她撮合二人的念头已经淡了,颜太后并没有亲至。 不过派了宫女太监前来送礼。 六颗半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南珠闪红了在场不少人的眼,给尚宛妗涨了不少面子。再加上赞者是尊贵的郦阳长公主,有司是准状元夫人,尚宛妗虽然离开了武威侯府,被尚家族谱除名,这成年的大事,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武威侯府那边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倒是长兴侯府这些与尚宛妗有过交往的,都派了人来观礼。 这三进的宅子有些小,酒席摆不开,及笄礼结束之后,兄妹二人就请了大家去回味楼吃宴席。回味楼那边是早安排好了的,主子们摆了两桌,下人们摆了两桌,菜品丰富,考虑到了每一个人的喜好,更何况还有永平伯夫人和郦阳在,气氛自然是极好的。 等从回味楼出来,送着大家上了马车之后,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二人也上车回府。 尚宛妗喝了两杯薄酒,脸颊有些发红。尚奚舟便同马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把车厢里面的座位让给尚宛妗躺一躺。 等回到家,尚奚舟正要吩咐锦书伺候小姐小睡一会儿解解酒,就见澍香一脸欢喜的迎了上来,禀报道:「大爷,小姐,今儿个可是有件大喜事!」 尚奚舟心情好,嘿嘿笑道:「今儿个的大喜事,可不就是你家小姐的及笄礼吗?」 「这自然是大喜事!」澍香激动道,「还有一桩别的喜事……彭州那边来人了!」 尚宛妗一下子清醒了几分,把头从锦书肩膀上拿起来,问道:「是檀莓和檀乐来了?」 自从被族谱除名,那彭州的祖宅跟她和哥哥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檀莓和檀乐却是娘亲留给她的人,她们的卖身契都在尚宛妗手里呢!如今搬出来,兄妹二人身边也缺得力的人手,尚宛妗便给彭州那边传了消息,让玉伯做主,将娘给她置办的在彭州的庄子都卖了,然后带着檀莓和檀乐进京。 听锦书说,澍香以前和檀莓关系最好,她这般兴奋,尚宛妗第一反应就是檀莓和檀乐已经到了锦都。 「这倒不是。」澍香笑嘻嘻道,「玉伯怕是要开春才带着檀莓和檀乐来这边呢!是大爷来了!」 尚宛妗扭头看了眼自家哥哥,有些不明所以。 锦书却是想到了,拉了拉尚宛妗衣袖,笑道:「澍香说的怕是苏家的大爷,小姐以前冬天总喜欢跟着一起出去打猎的!」 尚宛妗闻言想起来,原来是他……她手里还有一把苏家大爷送的匕首呢! 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二人,一个年幼就跟着尚知章去了西北边关,一个失了忆,可两人对苏家,印象却是极深的……他们的库房里面,到如今还堆了许多苏夫人准备的上好布料呢!一些是日常用的,一些珍稀布料,早就言明了以后给尚宛妗做嫁衣的。 苏家人对自家妹妹照顾有加,尚奚舟也想见见苏家的人,于是问道:「人呢?在花厅吗?」 澍香忙摇了摇头,道:「苏家大爷留下了一个盒子,说是给小姐准备的及笄礼物,他说大爷和小姐今儿个宴请定然要喝酒,他待在这里反而让大家操心,所以留下礼物就回去了,说明日再来。」 尚奚舟和尚宛妗都点了点头……苏家人考虑得太周到了些。 尚宛妗忽然想起上次钟雪盈说的那个人来,于是问道:「苏家大爷跟以前相比,有什么不同?」 她倒不是嫌贫爱富,她是怕苏家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好意思跟她说。 澍香想了想道:「这才一年多的时间,苏大少爷与以前并没有多少不同,就是看起来清隽了许多……说是前两个月去了一趟极北猎熊。」 猎熊!这个苏家大少爷不简单,极北的熊可跟普通的熊不一样,个个皮毛结实,一枪刺下去未必能见血,性情还很暴烈!尚奚舟心里有些佩服。 尚宛妗想的却是,难道苏家真的有难处了吗?不然为什么要大老远的跑到极北去猎熊!她虽不知道极北的熊有什么不同,却也知道,此行一定是极其凶险的。 于是中午喝的那几杯酒彻底醒了,问道:「还有什么不同吗?」 澍香想了想:「别的倒没有了,看着还跟以前一样精神,穿着打扮也是照旧,说话也跟以前一样带了三分笑意。」 那就是苏家没事了? 尚宛妗总算安了点心……她虽然不记得苏家,心里却是感念苏夫人对她的好的。 尚奚舟在一旁道:「妹妹问澍香能知道多少,左右明儿个苏家大爷还要上门。」 「你也叫苏家大爷……听说他比哥哥小一年,哥哥可以叫他一声贤弟的。」尚宛妗笑道。 锦书在一旁打趣:「小姐还说大爷呢!小姐以前一口一个漠南哥哥,这才一年,不也生分得改口叫苏家大爷了!」 尚奚舟最是护着妹妹,闻言,立即道:「妗姐儿是小娘子,改口不是生分,是知礼仪。」 锦书笑道:「是婢子说错了。」 然后又道:「大爷您是堂堂男儿,千万不要跟婢子计较。」 尚奚舟哪里不知道锦书这是故意在挤兑自己呢!锦书素来老成持重,平日里最是稳妥,今日会跟他开这玩笑,当是尚宛妗及笄礼顺利,她高兴过了头,所以言语才有些随意了。尚奚舟堂堂男儿,才不为此计较生气呢! 这么一闹,尚宛妗也没了困意和酒意。 尚奚舟最近得了个李广林,很有些才华见地,李广林孤家寡人落魄得很,尚奚舟便把他安排在了外院的一个厢房,让他跟在身边提醒自己。 尚宛妗让哥哥去跟李广林讨论正事,自己带了丫鬟们将今日大家送来的礼一样一样的登记录册入库。 最先看的,便是苏漠南送来的及笄礼物,是一个花纹古朴精致的木雕盒子,盒子用的是上好的红豆杉木,面对这样的盒子,就算是做出买椟还珠的事情来,也是值得原谅的。 锦书打开了盒子,尚宛妗凑上去一看,却是一套上好的羊脂玉首饰。 莲花簪,鲤鱼钗,步步生莲的步摇,芙蓉出水的华胜……一看就是同一块玉打制的。 这份礼很不简单。 就是不知道这份礼是苏夫人的意思,还是苏漠南的意思……尚宛妗心神微凝。 「小姐?」锦书见尚宛妗盯着那一套玉制首饰发呆,有些诧异,「可是有什么不妥?」 尚宛妗摇了摇头,让人收了起来,自己亲自在账册上记录下来。 然后是郦阳、永平伯府、长兴侯府、柳媞媞等一干人送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登记入册。 最后桌子上剩下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盒子,也是雕花的木盒子,用的是红豆杉木还要贵重的紫檀木。 这上好的紫檀木有多贵?一两黄金未必买得来一两紫檀木! 尚宛妗吃了一惊,问道:「这紫檀木盒子是谁送来的?」手笔未免大了点,她需要记下来,下次好给人家还礼。 锦书盯着那紫檀木盒子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那盒子外面的雕花雕的是桃子,只是雕工不是很好,像是学徒的手笔。 第二章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然后笑道:「这盒子上雕桃子……又不是祝寿!」 尚宛妗又问一旁帮忙的澍香澍荷:「你们有印象吗?」 澍荷立马道:「婢子一直关注着呢,大家来,送的都是大盒子,没有谁特地送这么个小盒子来……莫不是跟别的东西一起拿来的?」 紫檀木的盒子一打开,就见里面规规矩矩的放着一枚小巧的玉蝉。 玉是极品的好玉,比苏漠南送来的羊脂白玉还要好,温润光溢,隐隐有玉灵之气。蝉的雕工很好,一看就是大师手笔,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可是,有谁及笄礼送玉蝉的! 满屋子的主子下人看到都有些吓傻了! 锦书怒道:「莫不是武威侯府那边使坏?小姐,他们这是在咒您呢,咱们不能放过他们!」 当初百般忍让,只是为了求一条生路,如今已经不是武威侯府的人了,还怕他们作甚! 武威侯府实在是欺人太甚!玉蝉是生人的配饰,更是死人的葬玉,人死了之后含在嘴里的东西,岂是能够当成及笄礼物送的!送的人到底是什么居心! 锦书这话一出来,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义愤填膺起来,有人嚷着要去请大爷来为小姐讨回公道,有人嚷着要把自己府外的亲戚都叫来给小姐撑腰。 尚宛妗眉头微蹙,她不顾锦书的不赞同,伸手就把那玉蝉用手指拈起来看。 锦书看着自家小姐葱白的纤纤玉指,捏着那精巧细致的玉蝉,看起来是有些相得益彰……她也不得不承认那玉蝉做得好!可惜,那是玉蝉! 尚宛妗先将大家安抚下来,然后盯着那玉蝉看了半天才道:「这应当不是武威侯府那边送来的东西。武威侯巴不得离我和哥哥越远越好,尚二夫人跟我没有深仇大恨犯不着整我,尚老夫人是个节俭的,哪里舍得这么好的玉!武威侯夫人这会子正跟尚二小姐斗法呢,也是顾不上咱们的。」 「不是武威侯府找事儿,那是谁故意要给咱们难堪?」锦书问道。 尚宛妗摇了摇头:「未必是给咱们难堪……若是存了给咱们难堪的心,何必花这么大的手笔,送这般好的玉蝉来?」 她这话一出来,众人都语塞。 最后,尚宛妗道:「这事儿不必跟大爷说,免得给大爷添堵。玉蝉照旧装在这紫檀木盒子里面,我就没有听说过送礼不留名的,早晚有人找上门来,到时候咱们自然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了。」 内宅的事情都是尚宛妗说一不二,她一开口,大家立即应了。 尚宛妗及笄礼之后,距离除夕只有不到一旬的时间了。尚宛妗上辈子跟着陆展沉,因为身上肩负着「试毒」的特殊重任,所以家里的琐事,都被陆展沉交给了文姨娘打理。像是准备年货、年礼、祭祀这样的事情,尚宛妗是完全没有接触过的。 这辈子的尚宛妗才过第二个年,同样是没有接触过。 还在家里只有兄妹二人,事情不多,就算出了什么岔子,哥哥也不回怪她的。再加上如今沈嬷嬷一心在她面前钻营,想要回到以前的地位,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尽心尽力……沈嬷嬷是跟着尚宛妗的娘料理过这些事情的。 所以虽然是第一次,尚宛妗还是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或者是因为她法令严明,或者是因为现在的尚家比武威侯府人口少许多,尚宛妗冷眼看着,今年各种东西的采买、宅子的打扫、吃食的准备、祭礼的准备,都要比去年在武威侯府见的要井然有序得多。 这让尚宛妗心里非常满意……原来她也是能管家的!尚宛妗心里想。 虽然如此,尚宛妗却不怎么高兴。她目前心里最忧心两件事情,其一是,及笄礼的第二日,苏漠南并没有如他自己所说那般来府里相见。尚奚舟担心苏漠南出了什么事情,借着巡街,到处打听他的消息。 打听来,打听去,什么都没有打听到,他甚至拜托了陶牧南帮忙,依然没有消息。苏漠南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锦都城,又凭空消失不见了一般。 让尚宛妗忧心的第二件事情,则是眼见着年底了,锦王韩阆还是没有从东北回来。她没有韩阆的消息,韩七没有韩阆的消息,郦阳也没有韩阆的消息。若不是韩阆身份特殊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在外面出事,尚宛妗几乎以为他吃了什么大亏回不来了。 据郦阳说,颜太后已经在宫里发了大火,说是等韩阆回来,一定要给他娶一门媳妇儿拘着他,免得他不分时候到处乱跑。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韩阆是在大年初一的夜里回锦都城的。 大年初一的白日,尚奚舟带着尚宛妗出了门,去香火鼎盛的报国寺上香。上完香之后又去看了庙会。 尚宛妗没看过庙会,胸口碎大石的,喷火的,卖糖葫芦甜糕面人儿的,套圈的,踩高跷的,舞龙耍狮的……她看花了眼,暂时忘了对苏漠南和韩阆的担忧。 等到入了夜,尚宛妗还有些睡不着,然后听到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澍香去看了,回来说是有客来了,大爷已经前去迎接了。尚宛妗心里诧异,叫澍香再去看看,等澍香回来,才知道是数月不见的锦王殿下终于出现了。 韩阆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正月里天冷,他锦帽貂裘,锦绣华服衬着白生生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娇养的小公子。明明是星夜兼程赶回的锦都城,整个人看起来却没有一丁点的狼狈与憔悴。 尚宛妗问得哥哥带着韩阆去书房了,忙抱了小手炉前往书房。 等她到的时候,韩阆同尚奚舟正端坐着不说话。 不由得有些诧异:「你们这是怎么了?」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韩阆眼睛一亮,然后往自己身旁的椅子一指,笑道:「快,快来坐着等。」 尚宛妗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在韩阆指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才问道:「等什么?王爷此行可还顺利?」 自然是不大顺利的。韩阆心情有些不好了……他之前本来是预计尚宛妗及笄之前一定要赶回来的。谁知道东北那边,拔出萝卜带出泥,五石散的事情竟然跟他的四哥有关,一番斗智斗勇,所以才耽搁了这许久的时间。 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再加上许多的证据还未收集齐全,韩阆便不打算这会子说出来。 对尚宛妗第二个问题避而不答,回答起第一个问题来:「我带了好茶回来,名字叫雪上香,据说全天下只有一株茶树可以采这雪上香,一年只能得二两新茶。丫鬟烧水去了,咱们等着尝尝这雪上香的滋味。」 大晚上的喝茶?尚宛妗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她也有些好奇一年只得二两新茶的茶叶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尚奚舟问道:「王爷是什么时候到京城的?」 「刚到啊!」韩阆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他目光落在烛台上,看似盯着烛台出神,实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尚宛妗。 第三章 几个月未见,她身量似乎又长了一些,以前只能到他肩膀的,现在约莫到下巴了吧!她手里抱着一个小手炉,应当是很怕冷的……他记得锦王府的库房里面有一块暖玉,倒可以送过来给她平时把玩。身上的衣裳似乎是锦都城今年冬天的新花样,绣着疏梅落花…… 尚宛妗见韩阆扭着头对着自己这边出神,心里有些别扭,可韩阆视线又是落在她身侧的烛台上的,倒让她不好说什么。 于是顺着尚奚舟的话问道:「王爷没有回锦王府,直接过来了?」 「嗯,有事情跟奚舟兄商量。」韩阆眉眼里含了温和的笑意……尚宛妗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神情的韩阆,不由得有些发愣……她觉得今晚的锦王爷有些不大对。 尚奚舟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官司,听了韩阆的话,惊讶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这个时辰外面已经宵禁了,城门也关了,王爷是怎么来的?」 韩阆见尚宛妗有些不自在了,怕把人吓跑了,才轻笑一声扭过头跟尚奚舟说话:「本王甚么时候进城还要看小小城门官的脸色了?」 话音刚落,就见韩平安从外面走了进来,面瘫着一张脸接着韩阆的话,道:「爷是翻城墙进来的。」 「王爷还会翻墙?」尚宛妗和尚奚舟都有些吃惊……不是说锦王爷不会武吗? 「王爷不会,属下会。」 韩平安话一出来,大家都有些愕然,锦王殿下觉得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面子,瞪了韩平安一眼。 韩平安不说话了,默默的把两本账册模样的东西放在韩阆面前。 屋子里本来没两个人伺候,锦书见状,立马把人都带了出去,自个儿亲自在门口守着。尚奚舟和尚宛妗的目光都落在桌子上,有些凝重。 韩阆道:「这是从东北得来的账册。」 「什么账册?」尚奚舟问道。 韩阆冷笑一声:「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五石散的出入账册。」 这话一出来,尚奚舟和尚宛妗登时起了一身冷汗……韩阆去东北,是为了查顾家,这账册,难不成是在顾家找到的? 那顾家可是犯了株连九族的大罪了! 韩阆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立即解释道:「东西不是直接从顾府找出来的,你们放心……顾府有顾吟风呢!」 尚宛妗问道:「王爷是为了这账册才会回来得这么晚?」 「也是也不是。」韩阆道,「这账册有些蹊跷,我在那边找了两个擅长做假账的人研究,都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看来看去,都觉得像是普通的贩卖米面的账册。」 尚奚舟便道:「三舅舅走南闯北做生意,他见过的账册比秀才念过的书还要多,王爷是否让三舅舅看过?」 「自然是看过。」韩阆摇了摇头,「也看不出错来。」 韩阆看了眼尚宛妗,然后道:「这事儿已经不仅关系到郦阳,更是关系到天下安生,我不能拖下去……所以今晚来找你们看看。」 他主要是想找尚宛妗看看。韩阆素来是自负的人,他以前觉得自己是天下唯一的聪明人,演个戏就把文武百官耍得团团转。后来看上了尚宛妗,就觉得尚宛妗和他是天下唯二的聪明人。 这账册,他看不出端倪来,尚宛妗或者可以。 尚奚舟和尚宛妗一人拿了一本账册看了起来。 韩阆光顾着盯尚宛妗去了,见她蹙起了眉头,心里便有些得意……自家看上的人果然是最好的,一眼就看出了这账册里面的不对劲。 又等了好一会儿,尚奚舟放下了手里的账册,尚宛妗才皱着眉头把账册放回了桌子上。 韩阆问尚宛妗:「可是看出了什么?」 尚宛妗本来就指望哥哥说两句,谁知道锦王爷一开口就问了她,不由得讪笑,道:「我今儿个才知道人家做生意的账册原来长这个样子,比起我平日管家用的那个账册,似乎详尽了许多。」 韩阆愣了一下。 尚奚舟解释道:「妗姐儿以前没见过账册呢!」 她上辈子是不受待见的庶女,自然没有人教她这些,后来做了陆展沉的继室,陆展沉需要她随时随刻帮他试毒,所以是不让她管家的。重生回来这一年多,一直忙着自救,更没有功夫学这些了。 或者以前在彭州的时候,她娘教过她这些……可惜失忆,一并忘了。 韩阆闻言,立即道:「原来是第一次看账册……一眼便看出它记得详尽,妗姐儿果然聪慧。」 尚宛妗臊的同时,更多的是心底的狐疑……她就说锦王爷今天很不对劲! 韩阆扭头问尚奚舟:「奚舟兄看出什么来了?」 尚奚舟摇了摇头,然后道:「没有比这更严谨的账册了……我离开彭州十几年了,对那边也不怎么了解……东北的米面生意很好?」 韩阆是有心把尚奚舟培养成左膀右臂的,所以尚奚舟拜的那个先生,在秋闱之前,教尚奚舟写文章,在秋闱之后,便是教他经世致用的东西了。如何看账,自然也是教过的。 这米面账册的流水,都快比得上锦都城最大的一家绸缎庄的流水了。 尚奚舟又道:「若是多几本,找几个精通这个的,多琢磨些日子,总能看出端倪,就这么两本,只怕难。就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找不出规律来。」 韩阆听了这话,眼神一凛,却没有办法,就这么两本账册,已经费了他许多的力气,差点儿就回不来锦都城了。 半晌,韩阆道:「东西先放在这里……有一位张娘子,看这个很在行,明日我让她来你们府上,对外面就说是请来做账房的。这账册……若说还有人能够找出端倪,约莫也只有她了。」 尚宛妗闻言好奇,便把心里对韩阆的诧异放在了一边,问道:「这位张娘子这么厉害?」 韩阆见她感兴趣,便介绍道:「她娘是滕州有名的女财神,她爹死得早,家里又没有男丁,这位张娘子从小就跟着她娘学做生意。谁知道年芳十八遇人不淑,嫁了一个人渣,吃尽了苦头,连家业都被婆家哄骗了去。她娘出意外没了,我帮她报了仇,她便跟我来了锦都,帮我打理暗地里的生意。」 尚奚舟在一旁皱了皱眉头:「娶了人家的姑娘还要骗人家的家财,这位张娘子的婆家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韩阆嗤笑:「穷厉害了的人,自然是把黄白之物看得比命还重要了。」 尚奚舟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妹妹……自家妹妹已经及笄,再过三四年也要嫁到别人家去了,他可要好好给他妹妹把关,免得像张娘子一样嫁错了人,人财两失。 尚宛妗抿了抿嘴,不再问张娘子的事情,而是问道:「王爷为何不把账册带回锦王府?留在这里,岂不是……」 「自然是有非留在这里的理由。」韩阆强调了一句,「我进城之后,连王府都没有回,就直接过来了。」 尚宛妗脸色一白,眼睛的余光看到尚奚舟想发问,忙拉了一把尚奚舟的衣袖,正色道:「王爷放心,等张娘子来了,我就说让她帮我看看库房的登录册子,把人留在迎霜院,定不会让旁人知晓这账册的存在。」 第四章 「如此甚好。」韩阆点了点头,他就知道尚宛妗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扭头看了眼已经燃了三寸长的蜡烛,不得不开口告辞,「我先回去了,韩七先留在你们府上,有什么事情,让他来找我。」 他这话一出来,尚奚舟和尚宛妗立即明白,韩阆是在赶时间,他想让人以为他进城之后就直接回了锦王府,不曾来过尚家。 「王爷,我送你出去。」尚奚舟起身。 刚走到门口,就见小丫鬟提了新烧的开水来,准备泡茶。 韩阆下台阶的时候,挂在腰上的五蝠络子往旁边一挪,露出下面一块小巧精致的玉来。尚宛妗眼尖,那么小一块玉,她看得分明。 是个玉蝉。 尚宛妗猛的拉住了尚奚舟,道:「哥哥,你衣裳穿得单薄,我送王爷出去吧!」 之前屋子里有暖炉,尚奚舟还不觉得冷,这会子出了门,就有些寒凉了。 韩阆自然是更愿意尚宛妗送自己的,于是道:「奚舟兄留步……我正好有事情跟妗姐儿说。」 尚奚舟便点头让尚宛妗送客了……左右有丫鬟跟着,这里到大门口也没几步路。 等出了尚奚舟的院子,尚宛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尚宛妗道:「王爷腰间那块玉似乎有些来头。」 韩阆点头:「自然是有来头的,统共只得了婴儿巴掌大小那么一块,找玉匠雕了两只玉蝉……你怎么没挂在身上?」 尚宛妗听了这话,额头青筋直跳……什么叫她怎么没挂在身上?她刚刚看到这个玉蝉的时候,就知道跟自己及笄时得的那块是一样的。她第一反应就是那玉蝉是韩阆送自己的……可又想不到他送这玉蝉给自己的目的!本以前开口问了,韩阆会敷衍或者避而不答谁知道他竟然承认了! 有的时候跟韩阆打机锋是没有用的。尚宛妗顿住了脚,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韩阆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丫鬟手里提的琉璃灯是新的,亮得很,两人面对面都能够看到对方呼出来的白气。 「我什么意思?」韩阆一只手缩在袖子里面,捏着里衣的袖口……他紧张的时候便是这样,只是面上看起来比尚宛妗要镇定许多,「你这么聪明,自然猜得到我什么意思的。今天时间不对,等正月初八……不,等正月初六,我让郦阳来请你去寺里上香。」 尚宛妗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韩阆飞快道:「我不想为难你,所以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你不要急着答应我,也不要急着拒绝我,咱们到时候再说,好吗?」 尚宛妗本来是要拒绝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韩阆一番话给堵了回去。等她再次准备开口时,韩阆已经带着韩平安飞快的出了尚家大门,消失在夜色里。 「小姐……」锦书惊怒之后,冷静下来,道,「婢子看……锦王殿下似乎不是开玩笑,这下该如何是好?要不……让大爷拿主意?」 尚宛妗脸色不是很好:「哥哥必然不会答应的。」 「那咱们跟锦王殿下好好说,殿下说不想为难您,咱们好好跟他说,他必然不会纠缠下去的。」锦书道。 「他不为难我?」尚宛妗终于忍不住,满脸怒气的嗤笑一声,「他这还叫不为难我?他若不说后面那话,我刚刚就已经把人给拒绝掉了。给我几天时间考虑?说得好听,不过是想让我拿几天时间考虑能不能承受拒绝他的后果罢了!」 「他怎么这么霸道!」尚宛妗埋怨。 「锦王殿下怎么能……」锦书的话戛然而止,「大爷……」 尚宛妗转身,就看到尚奚舟披了件兔毛织的斗篷,脸色铁青的站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尚奚舟看着自家妹妹气得胸口起伏甚大,知道她是不高兴的,哪里还舍得责备自家妹妹,开口就道:「我去跟锦王爷说。」 他说完这句,又忍不住骂了一句:「他也好意思!你才十五岁,他也好意思开这个口,要不要脸!」 尚宛妗本来很生气的,结果哥哥这句话一出来,她整个人就懵了一下,胸口的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若不是脸绷得紧,几乎都要笑出来了……其实自己也不是十五岁啊,自己多活了一辈子,单从年龄上来说的话,锦王爷是吃了亏的。 韩阆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人,更何况韩阆那边一堆烂摊子,尚宛妗若是嫁给了他,明显是要操心受累的。尚奚舟才不愿意让自己妹妹后半辈子过得提心吊胆。 他要亲自去帮尚宛妗拒绝了韩阆,尚宛妗也没怎么细思,就答应了下来……她怕她稍微迟疑一下,自家哥哥就气成红脸关公了。 回了迎霜院之后,尚宛妗才发觉自己心跳得很快……跟上辈子韩骆双说要取她的时候不一样,她当时一心想着只要嫁给韩骆双就可以逃离这牢笼一般的生活了,心也跳得很快,却一点儿都不慌张。 尚宛妗回了闺房,一口气喝了两杯冷茶,依然心慌得厉害。 锦书怕她坏了肚子,忙把冷茶水给提走了,让小丫鬟去厨房提壶热水来。 尚宛妗不理锦书抢了自己的茶盏,转身就去了梳妆台,把那个紫檀木的小盒子找了出来。 这盒子上面的桃子,大概是韩阆自己雕的了……尚宛妗想。 不过,为什么要雕桃子呢?又不是什么几十大寿! 尚宛妗又想起之前韩阆跟自己「商量」要在锦王府种桃林的事情来,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然后就脸一黑。 她想起来了! 之前有一次在鹤鸣院遇到韩阆,自己恶趣味发作,送了他一个没熟的桃子!难不成他在那个时候就看上了自己?尚宛妗摇了摇头,她觉得不像! 尚宛妗的脑子里面一团乱麻,手里打开紫檀木的小盒子,指尖落在玉蝉上,温润极了。 她好奇韩阆为什么会看上自己,烦恼该如何拒绝韩阆,却丝毫没有怀疑韩阆的真心。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男人,不屑于利用一个小娘子的感情,再说她尚宛妗也没有地方需要韩阆费这么大心思来利用! 再说了,那玉蝉……明显是一对,韩阆身上佩戴的那个玉蝉的绳子,看起来有些老旧,应当是随身佩戴很长时间了,韩阆送这玉蝉,分明是「生合欢,死同棺」的意思。 尚宛妗抿了抿嘴,转头看到自己身后的锦书,便把紫檀木盒子盖上,递给了锦书,道:「你让人给哥哥送过去……让他拒绝锦王爷的时候,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 锦书接了过来,迟疑着问道:「小姐要拒绝锦王殿下,是因为小姐不喜欢锦王殿下,还是因为嫌弃锦王府一堆麻烦事?」 尚宛妗失笑:「你当你家小姐是谁?还有资格嫌弃人家呢!」 她说这话,锦书就不高兴了,当即道:「小姐说得不对,也就是小姐及笄在年关前,等这正月十五一过,且等着吧,咱们府上的门槛,铁定被媒婆给踏破了。小姐生得好看又有本事,凭什么不能嫌弃他锦王殿下了!」 锦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锦都城的小娘子,不愿意嫁给锦王殿下的,估计能从锦王府排队排到君眉山呢!」 第五章 尚宛妗愕然的看着锦书,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锦书说得起劲,又补充了一句:「他都二十多岁了呢!小姐您才十五岁!」 尚宛妗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只好道:「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让人家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他是人中龙凤,只是不适合我罢了,等哥哥跟他说妥了,这事儿,以后就不要再提了……至于喜不喜欢,配不配得上这些,哪里是你一个还没有配人的姑娘好说的。」 锦书便收好了紫檀木盒,道:「小姐不想提,婢子便不提了……不过咱们府上就只有小姐和大爷,再没有别的能操心小姐大事的人了。大爷是男子,再心疼小姐,也不至于面面俱到,要选一个什么样的姑爷,小姐自己平日里也要多琢磨琢磨才成。」 尚宛妗见她越说越没边儿了,忍不住用手掐她胳膊内侧的嫩肉:「你再跟我说这些话,我告诉哥哥,换个人来伺候我。」 锦书见尚宛妗是真的恼了,忙收住了话题不再说这事儿。倒了杯温水,加了安神的糖膏,化开了给尚宛妗喝了。然后伺候着洗漱。看着尚宛妗上了朱床盖好了被子,她才出去让外面当值的丫鬟把紫檀木盒子给尚奚舟送去。 第二日一大早,尚奚舟就拎着东西前往锦王府……众人都知道他是韩阆手下的人,所以就算知道他去了锦王府,也只当他是赶着去送礼拍马屁,并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韩阆昨晚回来,宫里定然已经知道了消息,尚宛妗担心自己去得晚了,韩阆就被叫到宫里去了……进了宫少不得要安抚颜太后,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果然,他见到韩阆的时候,韩阆正在用早膳,见了他,笑道:「你再来迟一刻钟,本王就要进宫了。」 然后问道:「这么早来,有什么急事?」 尚奚舟摸出那个紫檀木盒子,双手呈放在韩阆面前的桌子上。 「什么精贵的东西,还要单独……」韩阆看清楚桌子上的东西之后,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韩阆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尚奚舟别的事情上可以让步,唯独在尚宛妗的事情上硬气得很,沉声道:「我也想知道王爷是什么意思!」 「她让你还给我的?」韩阆瞪向尚奚舟,「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韩阆的表情实在是难看,尚奚舟想了想,若说是妹妹的意思,万一韩阆迁怒恨上了妹妹,只怕以后妹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于是道:「是我的意思……我希望妗姐儿未来的夫君是一个平凡一点的人。」 韩阆一听这话,心里的不快就消散了大半,他道:「不是她的意思就好……妗姐儿本就出众,一个平凡的男人如何能够护得住她?不说别的,单说对上怀瑾,都讨不到好去。」 尚奚舟闻言,皱了皱眉:「凌王世子总不至于为了尚宛仪来为难妗姐儿。」 「那可未必。」韩阆道。 尚宛妗自从尚奚舟去了锦王府之后,就一直忐忑着。强作镇定用完早膳,就听门房过来禀报,说是苏大少爷来了。 问清楚是彭州苏家的苏漠南之后,尚宛妗忙让人去把人请到了花厅,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前去会客。 苏漠南穿了身动物皮毛做的衣裳,看起来很是粗犷,不像汉人,倒有些夷族人的风姿。他的腰间别了一把弓,身后背着一个箭筒,一副打猎的装扮。 尚宛妗悄悄吩咐澍香:「你去大门口等着,大爷一回来,就让大爷过来。」 澍香答应着去了。 尚宛妗抬脚走进花厅,苏漠南猛的站起身来,笑道:「妗妹妹,许久未见,你倒是比之前高了不少。」 尚宛妗福了半礼,道:「苏家哥哥多早晚来的锦都?伯母在彭州可还好?」 她心里却有些犯嘀咕……锦书说自己以前很喜欢跟这位苏家哥哥玩的,她便以为苏漠南长了副讨小孩子喜欢的样子,如今一看,满脸的大胡子,一张脸被遮住了半张,看起来实在有些凶神恶煞。 不过他的眼睛倒是很柔和温顺的。 「挺好的,就是挺想念你。」苏漠南嘿嘿笑道,「前几日收到母亲的来信,信里面还问起你。」 尚宛妗想了想,问道:「苏家哥哥多早晚来的锦都城?可是有什么要事?」 「来了有一段时间了,是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母亲叫我顺便来看看你。」苏漠南道,「你兄妹二人离开武威侯府的事情我没有跟母亲说,免得她担心。」 她这话一出来,尚宛妗心里就生起疑来。 既然苏夫人很是牵挂她,又总在信里提起她,苏漠南来锦都城这么久,为什么今儿个才来与她见面?及笄礼那小姐来了便走,约好了第二日来,也不见踪影,可见得不是真的想与她见面的。 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是在彭州的时候他便很不喜欢她? 这般想着,尚宛妗便婉转问道:「苏家哥哥腊月里说好再来的,第二日哥哥在家等了一日,都没有等到你,心里担忧极了。苏家哥哥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皇城乃天子脚下,能有什么麻烦。」苏漠南道,「只是担心你们兄妹二人事务繁忙,不好来打扰你们罢了。」 头一天约好第二天见面,怕打扰,第二天就不来了?苏漠南找的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尚宛妗心里生了气,便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苏漠南却似是未察,问道:「你哥呢?」 尚宛妗语气冷淡:「哥哥出去跟人谈事情了,苏家哥哥若是想见哥哥,只怕还要等一会儿。」 苏漠南哦了一声之后,便不再问尚奚舟的事情,而是问起别的事情来:「母亲来信说,檀莓和檀乐已经卖了彭州的庄子,不日就要跟着玉伯进京,人可到了?」 尚宛妗摇头,然后问道:「苏家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母亲身边的陪房,游大娘,你还记得吗?她跟着檀莓檀乐一起进京来了。」苏漠南道。 尚宛妗自然不记得什么游大娘了,心里更是好奇,苏夫人的陪房,进京来做什么? 不等尚宛妗开口问,苏漠南就又开了口:「妗妹妹可认得大将军秦元霸家的秦小姐?」 这话问得突兀,尚宛妗本来就是心思多的人,结合苏漠南前后的话,心里立马有了猜测……苏漠南今年也十八九岁了,苏夫人让自己的陪房进京,只怕是为了他的婚事。 也不知道苏夫人看中了谁,苏漠南怕是看中了秦椒的妹妹秦幼毓。秦幼毓比她大一个多月,也是刚及笄不久,苏漠南之前拖拖拉拉不肯来尚家,是因为秦家人不待见尚家人,如今得了苏夫人的信,听说游大娘跟檀莓檀乐进京来,心里着急了,这才急忙来要人了。 尚宛妗也是见过秦幼毓两面的,长相虽然有些普通,却很有才华。秦元霸在边关杀敌,亲夫人身体不好,秦椒又一心读书想要谋个一官半职,秦家上下,全靠她一个小娘子打点。秦家人不待见尚家人,秦幼毓却从没有在小娘子中中伤过尚宛妗。 第六章 苏家是彭州的大户,听说族里也是有人功名加身的。苏漠南跟秦幼毓也算是门当户对。 尚宛妗心里纵然有些不高兴,也是愿意看着他们好的,于是道:「苏家哥哥现在住在何处?檀莓和檀乐至少也要在二月份的时候才能到锦都来,到时候见了游大娘,我再通知苏家哥哥。」 「二月份啊……那便不必了,二月份说不定我已经回去了。」苏漠南看着尚宛妗欲言又止,想了想,又提起之前送的及笄礼物来,「上次送的那套头面,是我母亲准备的,她把你当自己的女儿,你不要见怪?」 挺好的一套头面,花样子好,玉也好,她为什么要见怪? 尚宛妗有些莫名其妙。 然后就听到苏漠南又道:「你这一年多来,在武威侯府也吃了不少的苦,我都听说了。如今离了侯府,有奚舟在,你以后总能好过点。你以后……要保重。」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丫鬟道:「大爷回来了!」 然后就见尚奚舟匆匆走了进来,见到苏漠南,他脸色稍霁,又见苏漠南站起身来,似乎准备离开,忙道:「苏兄,奚舟回来得晚了,怠慢了苏兄,还请不要见怪。」 苏漠南却往旁边一让,道:「无事。」 然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弓:「我就不久留了,跟人约好了要去打猎呢!」 尚奚舟一脸懵,尚宛妗和锦书也有些茫然……刚刚不是还在问尚奚舟去哪里了吗?这人回来了,怎么才说一句话就要走了啊! 苏漠南要走,尚奚舟还想挽留,尚宛妗却拉了尚奚舟一下,由着人走了。 送着人出了门,尚奚舟才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回事?」 尚宛妗拉着人回了迎霜院,让锦书在门外守着,然后才低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尚奚舟说了。 因为锦王韩阆的事情,尚奚舟意识到了自家妹妹已经是可以说亲的大姑娘了,在尚宛妗的事情上,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警惕了许多。 等尚宛妗说完,尚奚舟立即道:「在彭州的时候,苏夫人对你那么好,这个时候派陪房来锦都,而不是将苏漠南叫回去,该不会是存了让苏漠南娶你的心思吧!」 「怎么会……」尚宛妗渐渐消声……她突然意识到尚奚舟说的这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若是这样,便能说得通苏漠南为什么要跟她强调苏夫人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为什么及笄的礼物是雕的荷花图样。 尚宛妗抿了抿嘴,道:「苏家哥哥喜欢秦幼毓,苏伯母的心思,咱们只当不知道吧!」 尚奚舟点头:「自然是当不知道……年前的时候,别人邀了我和秦椒一起喝酒,那人想给秦椒的妹妹做媒,秦椒说他妹妹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怕是苏漠南自个儿跟秦家说好了。既然这样,他们就是求着你嫁到苏家去,我也是不同意的。」 这倒是尚宛妗没有想到的,吃了一惊,然后道:「既是如此,等苏夫人那边一松口,便是一桩好姻缘。」 尚奚舟嗯了一声,然后神色复杂的看着尚宛妗,迟疑了一下,开口道:「秦小姐只比你大一个多月。」 尚宛妗抬头看向尚奚舟。 尚奚舟道:「你的亲事……你怎么看?照我说来,若是没有秦小姐在里面,苏家是极好的,苏夫人喜欢你,苏漠南人看着还不错,苏家家风也好,算得上一个选择。可如今……」 尚宛妗多聪明的人,她听尚奚舟这么一说,立马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开口就道:「哥哥觉得苏家不错,是因为苏家远在彭州,跟锦都城隔着千山万水吧?」 尚奚舟吃惊的看向尚宛妗,落在尚宛妗眼里就成了默认。 尚宛妗皱了皱眉头:「锦王爷到底跟哥哥说了什么?」 「就知道瞒不过你。」尚奚舟苦笑着把那个紫檀木盒子放在尚宛妗身旁的锦杌上,闷声闷气,道,「妗姐儿,长邪上师的事情,我计划了几次去世子府,都没有找到机会,后来你叫我不必去了……是不是因为你想了别的法子得罪了韩世子?」 「为何这么说?」尚宛妗皱了皱眉头……她不让尚奚舟去,是因为钟雪盈那边进展很好。尚宛妗没想到钟雪盈也有些手段,也不知道她跟钟夫人说了什么,钟夫人亲自去找了韩怀瑾,说要把钟雪盈的庶妹嫁给他。韩怀瑾自然是不同意的,可这事儿却被尚宛仪知道了,成了尚宛仪心里的一根刺。 钟雪盈那边再努力一点,她就有办法找到世子府的破绽了。 尚奚舟道:「锦王爷说,韩世子在查你。」 「查我?」尚宛妗皱眉,「怎么可能!」 锦都城谁不知道钟雪盈入门之前就跟她不对付,钟雪盈庶妹的事情,韩怀瑾怎么也想不到她什么来才是,查她做什么? 尚奚舟道:「我一心盼着你以后不要再操心这些事情了……我知道我的妹妹是聪明的,可天下聪明人多了去了。妗姐儿,你到底做了什么,让韩世子盯上了你?告诉哥哥,哥哥心里也好有个数。」 「锦王爷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尚宛妗眉头皱得死紧,「我并没有出手,他就是身边有诸葛武侯,也不该……难不成他是听了尚宛仪的话,要帮尚宛仪报仇?」 「若是尚宛仪挑拨,何苦等到现在?」尚奚舟不信。 尚宛妗心情烦躁起来:「那便是锦王爷危言耸听。」 「他危言耸听做什么,锦王爷对外名声不好,咱们却是知道一二的,他再浑,也浑不到拿话来吓我,逼我同意你们的亲事!」尚奚舟看着尚宛妗,语气有些重,「妗姐儿,凌王世子在锦都为质,威望却不减他几个兄弟,可见是一个有手段的人。你以后……远着他些吧!」 尚宛妗自然知道韩怀瑾是一个有手段的人,若是没有手段,上辈子也不会登基为帝了! 她心里依然不肯相信韩怀瑾是因为钟家庶女的事情怀疑到她的头上来了,可如尚奚舟所说,韩阆又不是故意拿话来吓唬他们的人。 尚宛妗抿了抿嘴,道:「那长邪上师……」 「长邪上师的事情我已经跟锦王爷讲了,以后由他来操心,你就别管了。」尚宛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尚奚舟打断了。 不知怎么的,尚宛妗心里就升腾起一股怒火来,她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因为韩怀瑾生的气,可韩怀瑾又不在这里可以给她出气,对哥哥说的话就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哥哥还说锦王爷不是拿话吓唬你逼你同意亲事,如今哥哥可不就是在这件事上让步了?」 尚奚舟本来有些严厉,一听尚宛妗这话,立马就觉得自家妹妹受了委屈,软了语气,解释道:「妗姐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他低头看到锦杌上放着的那个紫檀木盒子,也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做得很不称职,情绪变得低落起来:「我虽然把玉蝉拿了回来,并没有要把你嫁给他的意思。」 尚奚舟道:「锦王爷说,这玉蝉由我还给他,他不甘心。妗姐儿你若实在不喜欢,初六可以亲自还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不再为难你。」 第七章 尚宛妗知道自己是迁怒,心里也很不好受,见尚奚舟没有怪她,有些愧疚又有些高兴,她看向尚奚舟:「锦王爷亲口这么说的?」 「自然是他亲口说的。」尚奚舟看着尚宛妗,有些忐忑,「妗姐儿,这玉蝉……你是要还给他的吧?」 「那可不一定!」尚宛妗心情骤然好了起来,故意吓唬尚奚舟,「说不得我见这玉蝉万中无一,心里喜欢,就留下来了呢!」 哄走被吓到了的哥哥之后,尚宛妗看着锦杌上的紫檀木盒子发愁。 锦书看着那紫檀木盒子,道:「小姐,婢子把它收起来,放在首饰匣子里?」 放在首饰匣子里岂不是每天都要看到,多糟心啊!尚宛妗脱口而出:「别……你放柜子里吧!」 锦书点头应了……尚宛妗心里想着刚刚尚奚舟说的那些话,韩怀瑾在查她,她是信的,可要说韩怀瑾打算对她动手,她无论如何都不信了。钟家庶女的事情算不到她的头上来,她离开武威侯府之后就跟尚宛仪两相陌路了,韩怀瑾来对付她,岂不是吃饱了撑着么! 难不成锦王爷说这话真的是为了吓唬他们兄妹二人? 这么一想,尚宛妗又有些生气。 那玉蝉,等初六见了面,就还给他吧! 大年初二,城里的商铺酒楼都是歇业了的。韩怀瑾与人约好了见面,满城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的地方,最后把人约到了赌坊。 赌坊和妓院这两个地方,除了国丧期间,平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 这家赌坊是韩怀瑾暗地里的产业,他亲爹娘又不在锦都,只要他人不离开锦都,当今圣上便不会管束他,再说,大年初二进赌坊,比起大年初二才进宫见颜太后的锦王韩阆,实在算不得什么。 苏漠南一进赌坊,便有人不动声色的来给他引路,把人带到了里间。 谁也想不到赌坊中会有一个如此干净整洁典雅的房间,倒不像是赌坊老板休息的地方,倒像是哪个官老爷的书房。 苏漠南一抬头就看到笔架后面坐着一个人,锦衣华服,面容清俊,却有些憔悴。 「世子爷。」苏漠南纳头便拜……他做事素来有些江湖习性,韩怀瑾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一点。往常苏漠南还会注意着些,今日他的心思全留在了尚府,所以不察忘了这一茬儿。 韩怀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道:「如何?尚宛妗可答应了?」 苏漠南抬头看了韩怀瑾一眼,却见韩怀瑾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吓了一跳,忙低下头来,掩饰住自己的表情,闷声闷气道:「尚大小姐是深闺小姐作风,自个儿是不会应下这事的,属下见了尚奚舟,话刚到嘴边,就被拒绝了。」 深闺小姐作风?自个儿不会应下别人的求亲?上一世韩骆双跟说要娶她,不是答应得挺欢快的么! 韩怀瑾眉头皱得死紧……重生回来,他发现许多事情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些无关紧要的也就罢了,偏偏尚宛妗和尚宛仪身份的对换,让他实在是无法放下心来。而尚宛妗和尚宛仪姐妹中,改变最大的,便是如今的尚宛妗。 韩怀瑾沉吟了一番,道:「你家与她渊源颇深,若是让你母亲出面提亲,会如何?」 「属下不知……属下没有妹妹,母亲喜欢小姑娘,又跟顾氏交好,所以心里一直把尚大小姐当自己的亲女儿看。」苏漠南心里惊涛骇浪,他不知道世子爷为什么非要他娶妗妹妹,可他知道世子爷是在算计妗妹妹。 母亲早跟他说过,妗妹妹命苦,小小年纪就没有了娘,若是嫁到别人家去受了委屈都没地方说,还是娶回来给他做媳妇放心。他这么大年纪了都没有跟谁家姑娘说亲,就是为了等尚宛妗及笄。 可眼下这种情况,苏漠南怎么敢让韩怀瑾知道自己母亲的打算! 「起来吧!」韩怀瑾心里叹了口气,他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虽然明知道苏漠南在这件事上没有尽心,却不能苛责他让追随世子府的人寒了心。 他随手指了一个椅子:「坐。」 韩怀瑾问道:「账册如何了?」 苏漠南有些诧异:「账册不是都交给世子爷手下的君先生了吗?」 「交给君先生了么……是本世子记岔了。」韩怀瑾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这等重要的事情也能记岔?苏漠南觉得有些惊奇。再看韩怀瑾一副头疼的样子,更是好奇起来……明明事情进展顺利,世子爷到底在为什么烦恼? 韩怀瑾自然也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最近君先生对他的状态有些不满,早上的时候两人才起过争执,不欢而散。 他心里知道孰轻孰重的,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最近状态不是很好,过几日就好了,过几日什么事都好了。」 苏漠南识趣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问。 等到正月初六,一大早郦阳便派了马车来接尚宛妗。尚奚舟虽然得了锦王爷的保证,可到底还是担忧的,几乎想要跟着妹妹一起去了。 最后还是尚宛妗跟他再三保证,一定把玉蝉还给锦王爷,他才作罢。 这次没有出城,报国寺香火好,寺里又有武僧,比起其他寺庙来说安全干净许多,怕坏了尚宛妗名声,韩阆并没有与郦阳一起走,而是拉了韩折尘同游……打的是等到了报国寺再甩掉韩折尘的主意。 他没有赶得及回皇宫与颜太后和当今圣上一起过除夕,颜太后生了气,把他拘在寿安宫,跟着她一起念佛。今日因为颜贞琪要进宫,颜太后才不情不愿的放了韩阆离开。 郦阳先到了报国寺,并没有立即进去,等到尚宛妗的马车到了,才下车携了尚宛妗的手,与她一起进去。 今日来上香的女眷不少,看到尚宛妗和郦阳手挽手,心里都有些惊异,然后又觉得恍然……难怪人家被族谱除名了还能自在的待在锦都城,人家可是跟郦阳长公主交好的! 宫里关于颜太后要把尚宛妗许配给锦王韩阆的传闻,这一刻仿佛得到了佐证,众人看向尚宛妗的目光,都带了些同情。 艳羡的人自然也是有的,可碍于锦王韩阆的那些名声,没有人敢透露半分出来罢了。 一进报国寺,里面的人听得是郦阳来了,住持方丈立马亲身相迎。 尚宛妗还从来没有在正月来寺庙上过香,到处都是鬟香鬓影,纵然心里存了玉蝉的事情,尚宛妗还是来了兴致,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 然后便看到铜鼎后面一闪而逝的身影……尚宛妗猛地顿住脚,要不是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挽着个郦阳,都追上去了。 「怎么了?」郦阳扭头小声问她。 尚宛妗四处望了望,再寻不到那个人了,于是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刚脚趾有些抽筋。」 那个人,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星机老人。 老神仙怎么来了这儿?是来找她问寻找长邪的事情的么? 尚宛妗心里想着,她待会儿得找个机会,单独出来转一圈。虽然长邪的事情还没什么大的进展,也得问到星机老人的住处,免得总找不到人。 第八章 想罢,她又摇了摇头,挽着郦阳继续往前走。 她们是来烧香的,住持方丈便直接引着二人到了观音殿……报国寺的观音像是几朝几代前传下来的,最是灵验,香火也最是旺盛。 郦阳和尚宛妗诚心上了三炷香,叩首之后,主持问道:「问签吗?」 郦阳双手合十:「问一支吧!」 然后她扭头问尚宛妗:「宛妗妹妹问签吗?」 尚宛妗摇头:「我就不问了……我没有需要问的。」 报国寺最出名的是观音殿,观音殿最出名的是观音殿的签文,但凡来观音殿上香的,不管信不信,都是愿意问一支签的。像尚宛妗这种一口拒绝的人,倒是少见。 不过郦阳长公主都没有说什么,主持方丈也不好说什么了……再灵验的寺庙,也没有逼着香客问签的道理。 郦阳上前择签,尚宛妗目光顺着看了过去,似乎是一支中上签,于是放了心,站在一旁看着郦阳拿着签去找解签的僧人。 她不问签不是因为不信,而是太信了。 尚宛妗素来谨慎,重生一世,对于神佛便更加信服敬畏,看得出她经历的僧人必然是得道高僧,高僧多是信奉「不可说」,而喜欢咋呼的僧人定然看不出她的经历。因此,进了寺庙,尚宛妗不怕僧人泄露自己的秘密,却怕神佛泄露。 问签这种事情,她是不敢做的了。 郦阳抽的那支签本来就极好,再加上她长公主的身份,就没有更好的了。解签僧舌灿莲花,说得郦阳眉开眼笑,香火钱添了两次。 主持方丈笑着问郦阳:「殿下,是到处转转,还是去厢房歇息一下?知道殿下要来,已经收拾出一个干净的院子来。」 丽阳长公主便道:「先歇息再逛……方丈大师找个知客僧来带路便好。」 方丈大师应了,笑呵呵的叫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吩咐道:「慧化,你带着殿下和尚大小姐到贝禅院去,小心伺候,不要怠慢了贵人。」 小和尚年纪小,性子有些活泼,立马笑嘻嘻的应了,在郦阳和尚宛妗面前,他偏偏又摆出老成的样子来,应当是跟他的师兄师伯们学的:「施主,请。」 郦阳同尚宛妗一边跟着慧化走,一边笑着去逗他:「你才多大年纪,主持方丈就让你做知客僧了?」 慧化一本正经道:「回施主的话,师父说小僧长得讨喜,就算哪里做得不好,施主们看到小僧的长相,也不会太过生气。」 郦阳这才注意到慧化的长相来……唇红齿白,是极好的样貌,偏偏脸颊肉呼呼的,给人一种憨乎乎的感觉,确实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就算犯了错,大部分人也不忍心苛责他。 她压低了声音,扭头对尚宛妗道:「他生得这样,倒不该做和尚,该去做探花郎。」 历届春闱,状元郎的选拔全凭文章做得好,探花郎却不是。除了文章做得好,还得有一副好相貌,才对得起探花的美名。只是哪有那么多美男子做得出好文章,尤其是这几年,探花郎渐渐变得有些名不副实了。 郦阳难得开这么促狭的玩笑,谁知尚宛妗茫然的啊了一声之后,平静的点头:「你说得对,我也这般觉得。」 明显是没有听清郦阳说的什么。 郦阳皱了皱眉,想问尚宛妗为什么这么心不在焉,又想起自家六哥让自己约尚宛妗上香的目的,便以为尚宛妗是在为自家六哥烦恼,于是不问了。 转头继续问慧化:「你几岁进的报国寺?度牒有了吗?」 小慧化歪了歪头,一本正经道:「小僧一两个月大的时候,师父下山化缘,内城有一户人家,把小僧施舍给了师父。小僧跟着师父长大,从小吃着报国寺的斋饭,听着报国寺的梵音。不过却没有度牒,小僧的师父说,等小僧十六岁了还愿意做个和尚,就帮小僧补办一个度牒。」 郦阳吃了一惊:「化缘还能化来一个孩子?你骗本宫呢!」 慧化摇头:「这是小僧的师父告诉小僧的。」 「那就是你师父骗你的。」郦阳道。 慧化摇头摇得更快了:「师父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是不会骗小僧的。」 他说得笃定得很,郦阳也不好继续挑拨人家师徒关系了,说话间就到了贝禅院。贝禅院里面种了几株菩提树,锦都城地处南方,这时节依然满树青绿,招眼得很。 郦阳拉着尚宛妗进了禅房,里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香炉点着香,红泥小炉上烹着茶,案前供着佛手福橘。很是宁心静神。 郦阳赏了慧化引路钱,又让宫女给他抓了两把松子糖,才让人下去。 韩阆还没有来,她想趁此机会帮自己哥哥说说好话,因此把宫女嬷嬷们都打发去了院子里守着,只留了自己信得过的贴身宫女和锦书在身边伺候。 郦阳想了想,不能开口就说「你做我的刘嫂吧」,于是想了想,问道:「雪上香好喝吗?」 「什么雪上香?」尚宛妗有些茫然。 「茶呀。」郦阳有些诧异,「哥哥不是说吧茶叶留给你了吗?」 尚宛妗才想起韩阆来尚家那次,说是要三个人一起等着喝雪上香,谁知丫鬟才烧好水,事情就已经说完了。茶自然是没喝上的。 「大概是没有注意,回去让丫鬟找找。」尚宛妗道。 她抬头往院子里看了看,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趁着韩阆现在没来,找个借口出去,寻一寻老神仙。 「宛妗妹妹在看什么?」郦阳在一旁问道。 尚宛妗想了想,咬牙道:「我好像把一个东西掉在了观音殿,我去找找。」 「我陪你去!」郦阳立即起身。 尚宛妗摇头:「你身份尊贵,若是去了,和尚们又要忐忑不安。左右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到这边的路我都记下来了,找到东西我就赶紧回来。」 郦阳见她说得真真的,琢磨了一下,就放尚宛妗去了,嘴里还道:「你赶紧的啊,我等你回来呢!」 尚宛妗点了点头,拉着锦书就出了贝禅院。 她刚走没多久,韩阆就到了,没有看到尚宛妗,韩阆的脸有点黑,问郦阳:「人呢?没来?」 「来了,去观音殿找东西去了。」郦阳把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她看到韩阆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就跟韩阆开了一个玩笑:「说不定妗姐儿是太紧张了,突然后悔跟你见面,借着找东西的借口,临阵脱逃了呢!」 韩阆的脸色一下子黑如锅底,转身就吩咐韩平安:「你去观音殿那边看看。」 韩怀瑾答应着去了。 如尚宛妗所说,观音殿距离贝禅院不远,所以韩平安很快就去了一趟回来。 他一如既往的面瘫着脸,心情却十分的不平静,看了眼自家爷的脸色,道:「观音殿没有人,属下问过解签僧了,并没有看到宛妗小姐回去观音殿。」 一时之间,韩阆和郦阳都想起了郦阳之前说尚宛妗临阵脱逃的那句话。郦阳怕自家六哥发火,赶紧道:「妗妹妹定然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绝不是临阵脱逃……她来都来了,走什么啊!」 韩阆听了这话,心里更不高兴了,黑着脸道:「让你的宫女们出去找找。」 第九章 郦阳忙答应着去吩咐自己的宫女嬷嬷们去找人。 尚宛妗本来是想出去找老神仙的。她心里想着,既然老神仙来这里是为了见她,她离开了郦阳身边,老神仙一定主动现身了,并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去找。 因此出了贝禅院之后,尚宛妗就只挑着偏僻的地方走。 谁知老神仙她没有看到,路过放生池的时候却看到另外两个熟人。 一个是韩怀瑾,一个是尚宛仪……他们也来了报国寺! 尚宛妗不想招惹他们,转身欲走,视线却落在放生池里面,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放生池因为地处偏僻,基本上是废弃了的,很少有香客走到这边来。与大放生池不同,这个废弃的放生池里面,除了养着放生的乌龟鲤鱼,还养着一对鸳鸯。 此时此刻,放生池里面的乌龟在中央的大石头上排开,组成一个仪字。 尚宛妗听到韩怀瑾对尚宛仪道:「这些放生龟与外面大放生池的不同,据说百年前圆明大师在这里坐化,这里的乌龟都跟着他一起周身光芒大震,是有功德的。你看到那个仪字了吗?功德加名,这世上,只有你能与我共荣辱,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你不要为了钟家那个庶女伤心,等过几日,你便知道我的真心了。」 尚宛妗骇然,哪里还顾得上老神仙,忙不迭的拉着锦书离开此地。 难怪,难怪老神仙说长邪的因果在自己身上,难怪长邪先是赖在武威侯府,然后突然就跟着韩怀瑾走了! 那韩怀瑾,他竟然也是重生的!上辈子的事情,不只她记得清楚,韩怀瑾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甚至,他比她知道得更多! 尚宛妗上辈子只是一个连门都不能出的可怜女人,知道的事情有限得很。韩怀瑾却不一样了,他上辈子都做了皇帝,这辈子悉知朝堂走向,要成就霸业,比上辈子多了不少的捷径! 难怪他一眼就看上了尚宛仪。 尚宛妗心里乱得很。上辈子韩怀瑾也用功德龟排字讨了尚宛仪的欢心,不过那个时候她们二人交换了身份,功德龟排的不是一个仪字,而是一个妗字。那个时候她已经嫁给了陆展沉,韩怀瑾和尚宛仪成亲的前夕,传出一些不好的话来,尚宛仪不高兴,闹着不肯嫁,韩怀瑾伤透了脑筋,最后想了这么个办法,带着尚宛仪来了报国寺。 尚宛仪出嫁前那一晚,她被陆展沉送回武威侯府给尚宛仪添妆,尚宛妗亲口听尚宛仪对别人说的,让功德龟排字的这个法子,韩怀瑾是从一个南洋的商人那里学来的。 现在的锦都城,根本没有什么南洋商人!结合种种破绽和出入,尚宛妗已经肯定,韩怀瑾跟自己一样,是重生来的了!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重生的,比自己早,比自己晚,还是跟自己一样? 尚宛妗又想起长邪和老神仙来,长邪作为老神仙的关门弟子,不可能真的只有欺世盗名的本事,他们能通过星辰看国家运势,也一定能通过星辰把人送入轮回重生! 韩怀瑾上辈子是皇帝,自己重生,只怕是长邪送韩怀瑾回来的附带品!难怪老神仙说他的因果在自己身上! 锦书从来没有在尚宛妗脸上看到过这么难看的神色,眼见着越往前走,人越多了,锦书忙拉了尚宛妗一把,提醒道:「小姐,如今尚二小姐跟咱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在放生池旁边谈情说爱,就算是被人撞破了也影响不到小姐的名声。再说了,世子爷既然敢在放生池旁边跟尚二小姐相见,就有办法不让人看了去,您担心做什么!」 是啊,韩怀瑾能做到皇帝,心机定然不简单。他把尚宛仪当自己的心肝脾肺,又怎么可能让外面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暗处一定跟了不少他的暗卫! 可自己带着锦书过去,没有一个人现身拦住了她! 尚宛妗顿住脚步,脸色变得越发的惨白,她知道了,韩怀瑾暴露了自己的同时,也是在试探她! 他应该早就打听到自己今天要跟郦阳一起来报国寺,正好尚宛仪最近心里不安,所以就拿着这件事来试探自己了。自己就算没有出贝禅院,也一定有人看到这一幕,然后说给她听! 他之前就在查自己了,这一世和上一世自己和尚宛仪的身份明显对调,韩怀瑾他起了疑心! 那她这么仓皇的带着锦书离开,岂不是也暴露了自己重生的事情?尚宛妗心里有苦难言,万般后悔起来。 主仆二人站在那里,一个着急万分,一个面无人色。 正在这时,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找了过来,看到二人,眼睛一亮,赶紧上来,笑道:「尚大小姐怎么在这里?殿下到处找您呢!尚大小姐快跟婢子过去。」 尚宛妗勉强收拾心绪,点了点头。 她有意让锦书扶了自己……饶是冷静如她,突然知道这么大一件事情,都忍不住腿软。 走了几步,锦书问道:「不是贝禅院吗?怎么往这个方向走?」 宫女笑道:「姐姐不知,嘉叶县主也在这里,殿下与嘉叶县主许久未见,两人说话投机,去讲经堂听讲经了。」 「原来如此。」锦书恍然点了点头。 尚宛妗回过神来,却觉得不对劲,立马停住了脚步,开口就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回贝禅院等殿下吧……那个嘉叶县主与我有嫌隙,这会子见面了,怕是会闹起来。反而让殿下难做人!」 锦书愕然……她们都不认识什么嘉叶县主啊,什么时候与人家有了嫌隙的? 自家小姐从来不是什么糊涂人,这会子更不可能是在说胡话! 锦书瞪向那宫女,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慌张。心里再一琢磨,她竟然不记得自己在郦阳长公主身边见过这人。 当下心神一凛,往尚宛妗身前一站,语气不容置疑,道:「麻烦这位宫女姐姐跟长公主殿下说一声,我家小姐在贝禅院等她。」 「殿下现在就在等尚大小姐。」那宫女急忙道,「嘉叶县主平日里最大气不过了,小姐跟嘉叶县主有嫌隙,正好殿下在,从中调解,岂不好?」 她说着就要上前来拉尚宛妗。 「你做什么?」锦书皱眉呵斥,然后拦在了宫女面前。 然后就听到身后有声音道:「宛妗小姐,原来您在这里!殿下找不到人可担心了!」 尚宛妗和锦书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提着裙子朝这边小跑着过来,看模样,确实是在郦阳身边见过的。 尚宛妗面色平静,问道:「你们家殿下在何处等我?」 「宛妗小姐没回来,殿下怎么会离开贝禅院!」那宫女气喘吁吁道。 是了,郦阳身边的人,知道她已经被尚知章族谱除名,从来都是叫她宛妗小姐,而不是什么尚大小姐。 「那她……」锦书气急,转头就想抓住那个说郦阳长公主和嘉叶县主在一起的宫女,谁知一转身,却不见了人影。 「小姐……」锦书一脸骇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那个宫女是真是假,她还能不知道么! 幸好她家小姐机警,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第十章 郦阳身边那宫女见尚宛妗主仆二人脸色不是很好,担心她们受了欺负,心下一沉,急忙问道:「宛妗小姐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无碍,先回贝禅院吧!」尚宛妗捏了捏锦书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跟着那宫女一起回了贝禅院。 那假冒郦阳身边的宫女的女人是哪里来的,尚宛妗也猜得到……应当是韩怀瑾派来,想要把她捉了去的吧! 韩怀瑾知道她跟他一样特殊,一定会想法子把她关起来,或者干脆点,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 或者说,他早就出手了,只是没有得逞。 一来是韩怀瑾心里还没有确定,所以没有尽全力,二来是韩阆发现了端倪,帮她暗地里挡了不少明枪暗箭。难怪韩阆能够说服哥哥把那玉蝉还给她了。 一回到贝禅院,那宫女就急忙高声道:「殿下,宛妗小姐回来了!」 才走到厢房门口,就见郦阳冲了出来,应当是一听到宫女喊话,就坐不住了。尚宛妗正要取笑她两句,就看到了郦阳身后跟着出来的韩阆。 韩阆黑着张脸,看到尚宛妗时,神情才缓和了许多。 尚宛妗从进了报国寺开始,心神就被长邪、老神仙和韩怀瑾占据着。如今看到了韩阆,才想起玉蝉的事情来。 之前不知道韩怀瑾是重生的,所以不想沾惹麻烦,一心想把玉蝉还给韩阆。如今呢,玉蝉还要不要还给他? 尚宛妗耳里听着郦阳吩咐那宫女去把派出去找她的宫人都叫回来,心里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嚣:你本来就欣赏他,之前因为不想麻烦所以要拒绝他,如今你有了一个大麻烦,他又是唯一能护得住你的,你为什么还要把玉蝉还给她! 「先进来吧!」韩阆道,他看到尚宛妗回来,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说到底,关心则乱,郦阳不过是胡说八道,他却先是担心尚宛妗落荒而逃,后是担心尚宛妗在报国寺出了什么事情。 见尚宛妗脸色有些不好,韩阆亲自端了杯热茶放到她手里,道:「喝了暖暖身子,之前让人给你送了块暖玉,你带在身上没有?」 他明显是没有讨好过女孩子的,所以整个人,隐藏在气场下面的忐忑和紧张让尚宛妗看了个正着。 他是真心对自己的,自己刚才的想法何其龌蹉!尚宛妗忽然就愧疚难当。 郦阳吩咐好了宫人,走过来,问道:「妗妹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让随行的太医给你把把脉?」 「不必了。」尚宛妗苦笑。 她见屋子里面没什么外人,便让锦书拿出了那个紫檀木盒子,放在了旁边的高几上,眼观鼻口观心,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道:「这玉蝉,宛妗受不起,王爷还是收回去吧!」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今日来上香的目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是等尚宛妗给韩阆一个答复。可大家都没想到,尚宛妗会在这个时候把玉蝉还给韩阆。 就算要还给韩阆,也该等到归去的时候,才不显得尴尬。 尚宛妗心里也不好受,她必须要尽快做这个决定,她怕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不想把玉蝉还给韩阆了。 重生以来,她步步为营时时算计,就连最亲密的锦书和哥哥,都被她算计过。韩阆对她一片真心,感情不比别的东西,她若是连这个都算计,岂不成了尚宛仪那种人? 把玉蝉还给韩阆,大概是她重生以来做得最不理智的一个决定了。尚宛妗心里想。 「你都想好了?」韩阆手有些颤抖,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许多。 「嗯,都想好了。」尚宛妗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一样。 郦阳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六哥,顿时就心疼起来……她以为尚宛妗就算是不答应她六哥,也不会拒绝得这么决绝的。 「要不再考虑考虑吧!」郦阳听到自己这么劝道。 尚宛妗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她的牙齿,在口腔里面的嫩肉上咬了一圈牙印。 就在郦阳以为韩阆要大发雷霆时,忽然就见韩阆笑了,他尽量掩饰这笑里面的苦涩,道:「既然你不要这玉蝉……」 他说着打开了紫檀木盒子,用指尖拈起了那枚玉蝉。 郦阳死死的盯着,生怕韩阆一怒之下把那玉蝉给摔了!尚宛妗也这般担心着,却控制着自己不扭头去看。 「那我先留着,过几天再送给你。」堂堂锦王殿下这辈子耍了那么多的无赖,唯有这一次,耍得忐忑无比。 韩阆觉得自己是小人……明明之前就跟尚奚舟说好了的,尚宛妗若是亲手把玉蝉还给他,他就不再纠缠。 尚宛妗抿了抿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发生了这些事情,三个人都没有了继续游玩的兴致,郦阳叹了口气,回去的时候依然让马车把尚宛妗送到了尚家……至于韩七,也依然是听从韩阆的吩咐,跟在尚宛妗身边。 一进门,尚宛妗就见秋葵迎了上来,喜滋滋道:「小姐回来了?大爷去打了只鹿,养在后院呢,小姐要去看一看么?」 若是以往尚宛妗就去了,今日她却没有这个心情,兴致缺缺的摇了摇头,问道:「大爷呢?」 秋葵道:「大爷出了一身汗,要了热水沐浴呢。」 尚宛妗点了点头,朝着迎霜院走。 秋葵见方向不对,奇道:「小姐不去看鹿么?那鹿才几个月大,又活泼,讨喜着呢!」 尚宛妗没回话,锦书道:「小姐累了。」 「哦……」秋葵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坐着长公主的大马车出去,坐着长公主的大马车回来,不过是在佛殿前上三支香,怎么就累了?那后园子里养着的鹿,可是大爷费了好大一番心思弄回来的,就为了讨小姐欢喜! 只是锦书管得严厉,这话她也就心里想一想,并不敢透露出一分一毫来。 尚宛妗一回到迎霜院,就翻出纸笔来写写算算。她要把自己知道的讯息都整理出来,再把韩怀瑾知道而自己可能不知道的讯息也整理出来,好从中寻求自己的生机。 但其实,她的生机,不用算,她都知道在谁身上。 足足写了五页纸,才把目前的情况理清。尚宛妗盯着这些内容,就跟几个月前盯着《天鄞论》一样,反复琢磨这里面自己需要用到的信息。 尚奚舟沐浴更衣之后,就听到丫鬟说小姐回来了。又听得说尚宛妗脸色很不好,尚奚舟想起自家妹妹今日去上香的原因,担心她受了委屈,忙来了迎霜院。 进屋之后,尚宛妗盯着那几张纸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尚奚舟的到来。 「怎么了?」尚奚舟问锦书。 锦书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死紧:「不知道……一回来就这样了。」 尚奚舟闻言,便认定自家妹妹在韩阆面前受了委屈,立马生了气:「锦王爷怎么这样?他明明答应了我……」 「应当是与锦王殿下无关的。」锦书忙解释道,然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尚奚舟道,「小姐和婢子在报国寺,撞见了尚二小姐和韩世子。」 「尚宛仪欺负了妗姐儿?」尚奚舟不解,然后又想起韩阆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来,眼睛一瞪,「是韩世子?」 第十一章 他嗓门有些大了,尚宛妗回过神来,看向尚奚舟,无奈道:「哥哥。」 「妗姐儿。」尚奚舟上前,在尚宛妗旁边坐下,面色凝重,问道,「韩怀瑾对你做了什么?」 尚宛妗有些迟疑,她不确定这件事要不要让哥哥掺和进来。 锦书却已经先开了口:「大爷,这件事本来不该婢子来说,可婢子要是不说,小姐怕大爷担心,一定是要瞒着大爷的……小姐带着婢子撞上了韩世子用功德龟摆字讨好尚二小姐,并不敢多做停留,立即就离开了,也不曾与人说这件事。韩世子却派了人假装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宫女想要把小姐骗走。」 「他怎么敢!」尚奚舟有些跳脚。 然后猛地看向尚宛妗,厉声问道:「妗姐儿,你到底做了什么?让韩世子像疯狗一样盯着你咬!」 「我没有」尚宛妗还想辩驳。 尚奚舟表情立马变得失落:「你由没有把我当你哥哥?」 自然是有的,重生以来,她一直都在努力让哥哥成为自己最大的靠山的。 尚奚舟不等他说话,噼里啪啦的指责就对着尚宛妗而来:「你总说要依赖我,可从过去到现在,出了那么多事情,有哪一件是你依赖了我的?」 「我知道以前我无能,你不敢把希望放在我这个做哥哥的身上。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你还这般事事瞒着我,自己一个人以身犯险,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有多挫败!」他与其说是在指责尚宛妗,实际上,还是对自己的不满。 要是他再强大一点,妹妹何苦还要惧怕区区一个凌王世子。 或许哥哥说的才是对的……尚奚舟不擅长内宅争斗,可其他事情,未必就不如她看得透。她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看的书再多,也不如能在外面走动的男子见识多的。 尚宛妗这么想着,心里便有了一个决定,她对锦书等人道:「大家先出去吧,有什么事情做什么事情去,锦书在门口守着。」 锦书担忧的看了两人一眼,便答应着带着人出去了,还特地从外面把门给拉上了。 尚宛妗咬了咬牙,就想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跟尚奚舟全盘托出……这件事她憋在心里许久了,本以为会是自己一辈子的秘密的。她怕自己说了,就被人当成妖怪憎恶。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以为只有自己是重生的,现在她知道韩怀瑾跟她是一样的了。 可话到了嘴边,尚宛妗又犹豫了。 改口道:「哥哥,我做了一个梦。」 尚奚舟见她把下人支开,就知道她是愿意跟自己说了的。听她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好梦还是噩梦?」 「自然是噩梦。」尚宛妗拉着尚奚舟坐下来,低低的跟他诉说:「我梦见顾盼雪害我,把我和尚宛仪身份对换,尚宛仪成了武威侯府的嫡女妗姐儿,我却成了武威侯府的庶女仪姐儿。仪姐儿同凌王世子韩怀瑾相恋,成了亲,后来我死的时候,她已经是金封皇后。我却在十六岁就被嫁给了太医陆展沉做继室,生不如死苟活十几年,在韩怀瑾登基时,陆展沉卷入了万寿案。」 「她们怎么敢!」尚奚舟先是生气,然后想起自家妹妹说这是一个梦来,又问道,「我呢?我在哪里?」 尚宛妗摇了摇头:「哥哥有哥哥的苦处。」 就这么一句话,尚奚舟隐隐就觉得不对劲起来……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梦,妗姐儿为什么会这么讲? 尚奚舟想起自己看的那些书来,传奇故事里面,也有讲人梦回年少的时候。 先是骇然,然后想到尚宛妗说的梦里的那些内容,又心疼得不行。他张嘴又闭嘴,闭嘴又张嘴,半晌,安慰道:「不过是个梦,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兄妹二人都好好的,咱们都离开了武威侯府那个吃人的地方……」 「可是,韩怀瑾他也做了这个梦!」尚宛妗语气高亢而狰狞,不自觉的带了丝戾气。 尚奚舟脸色一变,纵然尚宛妗说得委婉,他大致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韩怀瑾他做了一个跟我一样的梦,甚至比我的梦更加详尽。」尚宛妗道。 尚奚舟只觉得嗓子发干,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艰难的问道:「他发现你也做了这个梦了对不对?」 尚宛妗点头:「他一直在试探我,我却懵懂不知,因为有锦王爷暗地里护着,才一直没有中招。今日我在他面前暴露了,我知道他做了那个梦,他也知道我做了那个梦。」 尚奚舟脸色惨白:「难怪……难怪……」 然后他立即问尚宛妗:「那玉蝉呢?锦王爷给你那个玉蝉呢?」 「自然是还给他了。」尚宛妗老老实实道。 尚奚舟立即眉头皱得死紧:「我去给你要回来!」 尚宛妗听得他说这话,哭笑不得:「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那不是玉蝉,那是你的护身符!」尚奚舟说话没了顾忌,「你也说了,韩怀瑾以后是要做皇帝的!」 尚宛妗苦笑:「我如何不知道……可锦王殿下有多艰难,你我并不是全然不知,若是为了保命,就利用他的真心,我成什么人了?」 尚宛妗这话,尚奚舟并不认同,在他看来,什么都没有自己妹妹的命重要,就算是利用了锦王爷一颗真心又如何,大不了他尚奚舟去给他卖命! 「哥哥,我想给自己留一些底线。」尚宛妗如此道。 尚奚舟心里那番念头就不好说出口了。半晌,道:「你仔细跟我说说,韩怀瑾是怎么看穿你的?」 「尚宛仪和我的身份对调,已经是最大的破绽。「尚宛妗抿了抿嘴,道,」他不需要证据,只要证实自己的猜测便好。用功德龟排字,梦里他也是做过的,今日他故意让我撞见,我心神不宁之下立即折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尚宛妗这话一出来,尚奚舟连安慰尚宛妗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半晌,他握住尚宛妗的手,认真道:「这事儿你别担心,接下来这段日子好好待在家里,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在京为质,总不好明着来抢人。别的事情交给哥哥,纵然是去暗杀了韩怀瑾,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至于暗地里,有我和韩七在,你不要害怕。」尚奚舟道。 尚宛妗看了尚奚舟一眼,再看了自己写的那一堆的信息一眼,又扭回头来看着尚奚舟,心里感动不已……尚奚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他叫她不要害怕! 上辈子被陆展沉迫害时,尚奚舟无数次想要有个人来跟她说不要害怕,他会来救她出泥淖。 那么辛苦惨烈的上辈子,她都坚持了十几年,这辈子她有护着她的哥哥,还有什么可怕的? 一直慌乱不安的心,在这一刻一下子镇定了下来。 尚奚舟也想到了陆展沉,他目光有些阴沉,问尚宛妗:「你说你梦里那个夫君是个太医,叫什么来着?」 尚宛妗道:「陆展沉,他最开始籍籍无名,日后却成了太医院的院判,后宫中的大红人。」 尚奚舟点了点头,他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情……但凡伤害妗姐儿,让妗姐儿感到恐惧无助的人,他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十二章 兄妹二人都有些担心对方,所以竭力表现自己的镇定,凑在一起商量了一番,终于想出了应对之策。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凑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尚宛妗才知道自己选择把事情告诉哥哥的决定有多正确。 她虽然看事情通透,却难免不自觉的从女性的角度出发,想出的法子也都是从尚宛仪身上着手的。尚奚舟却不一样,他看过兵书,进过军营,上过战场,又有韩阆安排的大儒教导,思维自然不会像她这般局限。 按照尚宛妗的意思,是先放出消息去,就说韩世子这人忒不解风情,讨女孩子喜欢就只会用功德龟排字这一招。 韩怀瑾和尚宛仪都是多疑的,这么一来,韩怀瑾可能会想着重生的是尚宛仪,她把功德龟的事情跟人说过了。当然,这个几率是很好的。尚宛仪听到了这个传言,则有很大的几率会误以为韩怀瑾早就拿功德龟排字讨好过别的小娘子了。 至于其他的,再看二人反应慢慢定夺。 二人身份发生了对换,一定是有一个人身上出了岔子,尚宛妗暂时想不到彻底解决韩怀瑾的法子,所以想要先迷惑他,把出岔子的人推到尚宛仪身上。 韩怀瑾深爱尚宛仪,这般一来,他便不会轻举妄动,只要韩怀瑾迟疑了,她尚宛妗的机会就来了。 而尚奚舟想的,则是直接从韩怀瑾的世子之位下手。 当今圣上最忌惮的人,除了最受先皇宠爱的韩阆,就是先皇的长子凌王。当初皇位之争,支持凌王的臣子,甚至比支持锦王韩阆的还要多。所以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就留了凌王世子韩怀瑾在京。 说好听的是凌王世子在京游学,说难听点,那就是在京为质。 身为质子本来就是很尴尬的一件事,若是他世子的身份也没了,韩怀瑾做过那个梦又怎样?他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为难妗姐儿! 尚奚舟看着松了口气的妹妹,道:「无论如何,这件事若是有锦王爷插手,会顺利许多。」 尚宛妗抿了抿嘴,忽然问道:「哥哥之前还很害怕我收下锦王殿下的玉蝉,如今因为韩怀瑾就大转弯,可是……」 「并不全是因为韩怀瑾!」尚奚舟深深看了尚宛妗一眼,「你向来是理智的人,若是对锦王爷一点心思都没有,怎么会把玉蝉还给他?」 尚奚舟叹了口气:「我态度转变,是因为你将玉蝉还给了他啊!」 尚宛妗一下子愣住了。 尚奚舟道:「娘去得早,我也不是很懂你们女孩子的心思。你刚刚说的话,我努力站在你的角度想了,却总有些难以认同。你不想利用他的真心,可从他的角度,说不定是希望你利用的。」 「天下媒婆说亲,不外乎在人品、财富上打转,焉知那答应提亲的不是在利用人家的人品、财富?」尚奚舟道,「若韩怀瑾的事情一直没有彻底解决,过两年,到了说亲出嫁的年纪,哥哥给你另外找户人家,若是护不住你,我如何舍得将你交给对方?」 尚宛妗被他说得心慌意乱,到底还是没有松口,道:「再说吧!」 然后推说头疼,把尚奚舟赶出了迎霜院。 尚奚舟站在院子门口有些懵,然后失笑,是自己太急了,自家妹妹才刚及笄,要出嫁,还早着呢! 她不答应锦王爷也好,正好可以看清锦王爷的真心。 对韩怀瑾的世子之位下手很不容易,但要放韩怀瑾只会用功德龟排字给小娘子看的消息出去却不难。 甚至用不着遮遮掩掩,只需露出个口风,锦都百姓无聊,没个两三天,就众人皆知了。就算韩怀瑾一查就查到了尚宛妗身上也没有关系。 与其说是阴谋,这更像是阳谋了。韩怀瑾多疑,尚宛妗明摆着是要利用他的多疑。 那日在报国寺尚宛妗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劲,韩阆以为是因为自己,等回来之后,再听到外面的传言,韩阆便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韩怀瑾堂堂一个世子,想了那么多法子来对付一个小娘子,再加上尚宛妗的反应,韩阆几乎已经肯定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瞒着众人了。 只是韩怀瑾不会跟他说,他又舍不得去逼问尚宛妗,一时之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张娘子在尚家待了五天,便找了因由,跟尚奚舟尚宛妗兄妹断了雇佣关系,暗地里回了锦王府。 张娘子走之前把账册誊抄了一份,尚宛妗没有别的事情,还帮着抄了许多,至于原件,依然留在了尚家。张娘子是带着誊抄的账册走的。 尚宛妗问了两次,张娘子都没有松口,所以尚宛妗也不知道张娘子到底从那份缜密的账册里面看出来了什么。只能猜测,她既然主动回锦王府,应当是查出什么端倪来了的。 接下来几日都没什么事情,只打听来武威侯股那边的消息,说尚宛仪最近很不高兴,几次对着韩怀瑾避而不见。 尚宛妗心里哂笑,上一世尚宛仪也喜欢跟韩怀瑾闹这些小脾气,可上辈子尚宛仪身份是武威侯的嫡女,武威侯虽然没什么实权,在百姓中声望却很高,韩怀瑾想要百姓间的声威,自然百般让着尚宛仪。这一世不但尚宛仪身份变了,韩怀瑾也变了,他是做过皇帝的人了,哪里允许自己一味地伏低做小! 果然,等到十三的时候,钟夫人进宫见颜太后,说自己膝下有个庶女,正是花样年纪,对凌王世子上了心,身份低微,不敢奢求为妻,只愿近身伺候,有一个侍妾的名分就好! 钟太傅一心为了朝廷,当初先帝在的时候,对他也是多加褒奖。再加上最近郦阳不如以往活泼了,颜贞琪又在心里生她的气,颜太后正无聊,闻言便眼睛一亮,她也想做一桩媒做消遣了。 于是颜太后笑着对钟夫人道:「听说那庶女是你养大的?你养大的孩子自然是没有错的。好好的一个小娘子,给怀瑾做侍妾,怀瑾也消受不起……他爹娘不在锦都,娶妻的事情哀家做不得主,娶个侧妃却是可以的。」 钟夫人也没有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对颜太后感恩戴德。倒不是为了颜太后给那个庶女找了一个好出路,而是终于可以替女儿钟雪盈搬掉挡在面前的一座大山了。 当天下午,韩怀瑾就被叫进了寿安宫。 韩怀瑾自然是不愿意的。 韩怀瑾和尚宛仪那些风言风语,颜太后虽然身处深宫,却也不是一无所知的。韩怀瑾的拒绝,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颜太后看了韩怀瑾一眼,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许多年又不曾回过家,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凌王和凌王妃山高水长,操心不了你的事情,哀家作为长辈,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韩怀瑾本来还很淡定,听了这话就不悦起来。 他上辈子一直在京为质,心里思念爹娘,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若是表露出来了,就是凌王一脉有不臣之心,哪里敢提出回凌王的封地?颜太后这话说得字字诛心!等到后来他登基前半个月,派人去封地接双亲来京,没想到等来的是凌王夫妇的死讯。 这是韩怀瑾心里的一根刺。 第十三章 颜太后一提,韩怀瑾就怒从心起。开口便口不择言起来:「六皇叔比怀瑾更要年长,太后娘娘何不操心六皇叔?」 颜太后自从先帝去世以来,谁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不管皇后和迎妃在后宫中怎么斗,在她面前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韩怀瑾若是委婉点推辞,颜太后未必非要他娶了钟雪姣,这般带着刺儿的质问,却是实打实惹怒了颜太后。 当下就怒道:「你这是在指责哀家对老六不上心?」 韩怀瑾脸色一变,已经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出了昏招。 颜太后冷笑:「成家立业,家不成如何立业?难怪那些老臣们总跟皇上哭诉你招狗斗鸡!」 韩怀瑾一噎,那些老臣们哪里是觉得他行事不端?分明是看他和韩阆走得近,不敢招人韩阆,就拿他出气罢了!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韩怀瑾在心里劝导自己……那些证据已经在自己手里了,等元宵节一过,圣上开朝,他就可以把罪状都拿出来。到时候他在圣上眼里、朝臣眼里、天下百姓眼里,就不一样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当今圣上还有四年就驾崩了。自己只需再忍四年多就好了。 一定不能再让那个断袖抢了先了! 「是怀瑾失言,太后娘娘教导得是。」韩怀瑾在寿安宫跪了下来,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 他面上服软,心里却屈辱得很……他不但不喜欢那个钟雪姣,甚至憎恶得很。要不是因为她,尚宛仪怎么会整天又哭又闹?可他这次不能拒绝颜太后。 再过两天百官就要上朝了,与上辈子不同,他这次走的,本来就是捷径,羽翼未丰,若是此时得罪了颜太后,只怕两日后颜太后会给他使绊子! 上辈子不就是因为颜太后使绊子,他那位好六叔才没有得偿所愿么! 韩怀瑾心里安慰自己,虽然先纳了钟雪姣为侧妃,也不算是背叛了仪姐儿。仪姐儿尚未及笄,四年后也不到二十岁,他到时候要以皇后之礼迎她入宫。 身份低贱又如何?是他喜欢的女人,他就能给她无上的尊贵。 这么一想,韩怀瑾心里舒坦了许多……不过是个女人,娶进来又如何?他不喜欢,就是摆在那里守活寡,也没有人能说他什么。只要仪姐儿理解他就好了。 颜太后是真的生了气,怕韩怀瑾再出什么幺蛾子,当下就下了懿旨,给韩怀瑾和钟雪姣赐了婚。只等正月十五之后,礼部空闲下来了,就着手准备二人的亲事。 凌王那边,自然也是送了信去通知的。也只是通知而已。 出了寿安宫之后,韩怀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尚宛仪。想到尚宛仪最近又在跟他闹小娘子脾气,不由得有些头疼。 他不能等尚宛仪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一出宫,韩怀瑾就坐着马车往武威侯府赶。 到了武威侯府,尚知章是不在家的,于是只有钟雪盈招待他。因为尚知章的「醒悟」,这些日子,钟雪盈在府里的话语权越来越大,尚老夫人因为惧怕钟老夫人,隐隐有把主持中馈的权力从尚二夫人手里收回来交给钟雪盈的意思。 韩怀瑾是很不喜欢钟雪盈的,他觉得,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个武威侯夫人都蠢得很,凡事拎不清。 可这会子他不得不耐着性子跟钟雪盈好言好语,道:「夫人,晚辈有要紧事要同二娘商量,烦请夫人派人去通知二娘一声。」 在他自己看来,他是做过皇帝的人,在钟雪盈面前这么低声下气,已经很让他不悦了。 钟雪盈才不怕这些,她忍住笑,道:「世子这话是怎么说的。二娘那个性子,若是想见你,哪里还等我去请,自己就跑出来了。这会子她不出来,我这个做嫡母的总不能逼着她见客吧?」 这话表面看没什么不对,细思却哪里哪里都不对,言语间竟是把尚宛仪给比作了烟花柳巷的姐儿! 韩怀瑾心里愤怒不已,厉声道:「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仪姐儿与你母女情分,你理当爱护她才是!」 钟雪盈装无辜:「我什么时候没有爱护二娘了?就是她害我滑胎,我也不曾与她计较吧?」 「你本来就没有身孕!」韩怀瑾气极了,他觉得钟雪盈脑子有病。 钟雪盈冷笑:「我说,妹夫,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若是让侯爷听到了,只怕你们连襟之间会起冲突。」 韩怀瑾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明明昨日尚宛仪态度已经软化了,愿意跟他见面了,他说怎么今儿个又闹起来了,原来她已经知道他要纳侧妃的事情了! 钟雪盈自从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孩子之后,说话比以前更加没有了顾忌。她见尚宛妗脸色难看,心里挺高兴的,嘴上越发刺激他:「以前你跟二娘做事没轻没重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以后可得收敛着点儿。」 「毕竟,算起来,二娘以后要叫你一声姨夫了!」钟雪盈笑道。 韩怀瑾冷笑道:「夫人这话好没道理,不过是纳个侧妃,说白了就是抬一门妾,那钟雪娇又不过是夫人的庶妹,如何就轮得上亲缘,让仪姐儿叫我姨夫了!」 钟雪盈听了也不生气,开口带了丝恶意:「原来世子也是看重嫡庶的人啊!世子说得没错,这嫡女呢,出身高贵,就该人前风光,庶女的母亲是见不得光的,给人做姨娘的,庶女自然也见不得光,等长大后都是要给人做妾的!」 韩怀瑾皱了皱眉,他虽然看重嫡庶,想法却是没有这么偏激的。他更不解的是钟雪盈突然说这么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心里突然就咯噔一跳,韩怀瑾若有所感,扭过头,果然看到尚宛仪站在门外。 韩怀瑾脸色瞬间又难看了不少,他甚至觉得今天自己应该看了黄历再出门,黄历上应该写着不宜出门。 尚宛仪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她知道了韩怀瑾纳妃的消息,本来要跟他耍小性子,让他哄哄她,甚至是答应立马迎娶她过门做世子妃的。可刚刚去看了岳姨娘,岳姨娘劝她说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不应该跟韩怀瑾闹,免得把人越推越远。她知道岳姨娘跟她说这些是存了看她热闹的心思,可不得不承认,岳姨娘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因此,从岳姨娘那里出来之后,尚宛仪便赶来了花厅这边见韩怀瑾,没想到刚到门外就听到了这么番话。 尚宛仪心里又怕又委屈。她怕韩怀瑾对她并不是真心真意,只是把她当作玩物,一旦玩腻了,就会抛开她! 你看,钟雪娇虽然是庶女,却是嫡母身边教养大的,比她名声好听了不少,也只做了个侧妃。就出身上面来说,她这么可能做韩怀瑾的正妃? 「仪姐儿。」韩怀瑾心里一紧,几步跨了过来,就去拉尚宛仪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钟雪盈看在眼里,冷笑不已……她由着韩怀瑾去哄尚宛仪。这会子他哄好了,下一刻她就又用钟雪娇惹尚宛仪心中生疑,女人本来心思就比较敏感,更别说恋爱中的女人了,韩怀瑾又不能随时随刻跟在尚宛仪身边哄着! 这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她就不信韩怀瑾会不厌弃尚宛仪! 第十四章 尚宛仪也不是个蠢的,她之前敢耍小性子,是因为韩怀瑾事事听她的话,为她着想,因她醋意横生,她觉得自己怎么闹,韩怀瑾都会来哄她,不会不要她。 她如今在武威侯府能够过得这般自在,都是因为韩怀瑾的关系。尚宛仪不能想象,若是有一天,韩怀瑾不要她了,钟雪盈和尚老夫人等人会把她怎样扒皮抽筋! 想到这一层,尚宛仪压下愤怒,做出一副委屈、盈盈欲泣的模样来:「瑾郎。」 她只唤了一声,就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钟雪盈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意外……她以为尚宛仪还会继续闹下去呢!怎么又不闹了?她脑子有病吧?之前闹那么厉害,这会子反而不闹了! 韩怀瑾看在眼里,却是心疼得不行……他家仪姐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上辈子的她不说是金枝玉叶,却也是整个侯府宠爱的嫡姑娘,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钟雪盈看不下去他们俩腻歪,转身就走。 等人走了,尚宛仪咬了咬牙,道:「瑾郎,你娶我过门好不好?」 「我自然是要娶你的。」韩怀瑾上前携了尚宛仪的手,道,「不过不是现在,你还小,还没有及笄呢!」 如今的她身份低下,他要纳她为正妃,宗室肯定是不愿意的。强行为之,到时候受委屈的还是尚宛仪。所以韩怀瑾想等登基时,直接娶尚宛仪为后。 到时候他是天子,尚宛仪是皇后,就算群臣后宫不喜欢尚宛仪,身份摆在那里,没有人能动她分毫了! 「我还有四个多月就及笄了。」尚宛仪不知道韩怀瑾的打算,却是不愿意等了,「你既然娶了钟雪娇,为什么不能一起娶了我?」 韩怀瑾吃了一惊:「她一个侧妃,如何能跟你比?仪姐儿你放心,就算是娶了她,我也不会动她分毫的!」 他说得真诚,尚宛仪却是不信的,她心里怕得很,韩怀瑾固然是喜欢她的,可钟雪娇嫁进世子府,天天在他面前晃悠,总有一天他就看到了钟雪娇的好处。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一定要阻止! 尚宛妗觉得,自己身份低微,韩怀瑾是不可能娶自己为正妃的了,就算是给韩怀瑾做侧妃,也好过在这武威侯府熬着。 总之,不能让钟雪娇抢了先。哪怕是不能独占韩怀瑾,哪怕是不能做韩怀瑾的正妻,她也要趁着韩怀瑾娶妻之前,将世子府上上下下把握在自己手中。 甚至,趁着韩怀瑾这会子还喜欢她,先生一个庶长子出来! 韩怀瑾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自己向来矜傲的心上人居然主动提出要给他做妾! 「你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韩怀瑾抓着尚宛仪的胳膊有些激动。 嫁给世子爷做侧妃如何是糟蹋自己?尚宛仪有些呆了,然后转念一想,害怕起来。韩怀瑾反应这么大,是不是根本没有打算给她名分?所以连一个侧妃之位都不肯给她!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说爱我都说骗我的!」 「我如何是骗你的?」韩怀瑾心头无比烦躁,他此时倒不恨尚宛仪,反而把在钟家兴致勃勃待嫁的钟雪娇和钟家人给恨上了。 尚宛仪声音变得有些尖厉:「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不肯给我名分?」 「仪姐儿!」韩怀瑾眼眶有些红,「你这么好,怎么能做侧妃?给我时间,我一定会以正妻之礼迎你进门!」 被韩怀瑾这么一吼,尚宛仪冷静下来,心里欢喜起来,尽量平静的问道:「你要我等多久?」 韩怀瑾见状,松了口气:「最多四年半!」 还要等四年半!他是哄自己的吧?尚宛仪一下子眼眶红了,她觉得自己遇人不淑。登时又闹将起来了,照她的意思,与其等韩怀瑾玩腻了抛开自己,还不如趁着韩怀瑾心里还有她讨些好处来。 就算是不能做侧妃,她也要做个侍妾!钟雪盈恨极她和姨娘,若是继续留在武威侯府,又没有了靠山,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闹,最终是韩怀瑾拂袖而去……到底还是答应了迎尚宛仪做侧妃的要求。他心里到底是喜欢尚宛仪的,舍不得尚宛仪受委屈,因此跟尚宛仪允诺了会让她先钟雪娇一步进门。 韩怀瑾想着,等过两天,因为那件事立了功,就去请求齐宣帝给自己和尚宛仪赐婚,就算是做侧妃,他也不能让钟雪娇压过尚宛仪一头去。 尚宛妗昨夜踢了被子,有些风寒,喝了药正睡着。锦书坐在外间,一边做针线,一边听澍香逗松夏叽叽喳喳的说话。 松夏是尚老夫人常青院的小丫鬟,如今已经八岁多了。现在天冷,那些有头脸的丫鬟想买什么,又不方便让外门的小厮去的,便支使她出来。她以前老吃锦书的糖,东西买好了也不赶紧回武威侯府,就跑来尚府找锦书聊天。 锦书还好,跟在尚宛妗身边这么久,有些事情多少是能猜到的,并不会太吃惊。澍香却瞪大了眼睛,然后道:「那尚二小姐岂不是要做侧妃娘娘了!」 松夏点了点头,咯咯笑:「姐姐们还说呢,等这件事情定下来了,就去跟二小姐讨喜钱……听说二小姐买胭脂花儿什么的花钱很厉害,还要拿去贴补顾姨娘,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到手就花没了,姐姐们说,不知道到时候给下人们打赏的银子,二小姐是不是要找世子爷拿!」 这样就太难看了! 澍香乐得看尚宛仪倒霉,她故意对松夏道:「不管她找谁拿银子,总不能短了你们的。这每个月的月钱本来就不够花,可不得指着主子们有喜,好讨点打赏!单说我们大爷,之前上了桂榜,单我就得了五两银子呢!」 「这么多!」松夏吓了一跳,她是小丫鬟,每个月月钱就只有二十枚铜钱。五两银子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澍香点头:「我们小姐及笄,我不过是说了句吉祥话,小姐就赏了我二两银子。」 「啧啧,」松夏一脸羡慕,「我要是你们小姐的丫鬟就好了。」 澍香得意道:「今年过年,我添了两套新衣裳呢,都是最时兴的样式。」 锦书在旁边听不下去了,拧了澍香的胳膊一下,笑骂道:「越说越没边了,小姐给你的月钱还少了?没有赏钱就添置不起衣裳了?」 「咱们是能,」澍香笑嘻嘻的,「侯府里面的姐妹们可没有咱们月钱多。」 松夏还在一边满脸艳羡:「是呢,姐姐们总说钱不够花,柳枝姐姐前儿个染了风寒,都没钱请大夫,自己熬着呢!」 锦书有些诧异:「侯府月钱虽然算不得多,可请个大夫的钱还是有的吧?难不成我们走后又减月钱了?」 「那倒是没有,」松夏道,「柳枝姐姐说正月里大夫贵,而且还得包红包,又不是什么大病,不划算。」 锦书有些无语,柳枝是尚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手里还是很有些钱的,这哪里是没钱看病,根本是抠门。 澍香不管那么多,教唆松夏:「你们二小姐要做侧妃了可是大事情,你们到时候去跟二小姐讨了喜钱,可别忘了去跟顾姨娘讨。她们做主子的,总比咱们奴才日子好过些。那点子打赏的钱,对她们来说就是毛毛雨。再说顾姨娘当初得宠,侯爷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呢!」 第十五章 松夏一听,立马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是呢,二小姐给世子爷做侧妃,世子爷总不能一点钱都不给二小姐的吧!姐姐们说,不说别的,单说二小姐的模样,就是数一数二的呢!」 锦书嘴抽了抽,觉得松夏这话有些粗鄙,说得跟尚宛仪卖身似的……琢磨了一下,到底没有喝止松夏。 这可是武威侯府的丫鬟说的,说的也是她们侯府的小姐,跟她锦书可没有一丝半点儿的关系! 等到松夏走了,锦书进去看尚宛妗起床没,然后就见尚宛妗瞪着眼睛看着床顶发呆。 忙端了杯东西给尚宛妗润喉,然后问道:「小姐身上怎么样了?婢子就在外面,小姐醒了怎么不喊婢子一声呢?」 「已经好了许多了,本就没有什么大事。」尚宛妗把被子扯上来,盖到自己下巴,声音有些沙哑道,「刚醒,犯懒,不想起床。」 「那小姐就在床上歪着。」锦书失笑,然后道,「小姐你猜刚刚谁来了?」 「谁?」尚宛妗摇了摇头。 锦书道:「松夏来找婢子说话……你猜怎么着,二小姐要嫁给世子爷做侧妃了呢!」 她语气里面带着担忧:「二小姐跟咱们深仇大恨,她做了世子侧妃,会不会来找小姐麻烦啊?」 「你说真的?」尚宛妗一喜,猛的坐起身来。 「自然是真的。」锦书以为她是担心,忙一边把人往被窝里面塞,一边道,「不过小姐放心,除了二小姐,还有武威侯夫人的庶妹,上次在挽月山庄找小姐麻烦的那个钟雪娇,也要嫁给世子爷做侧妃。到时候二小姐忙着对付钟雪娇,说不得顾不上咱们呢!」 「我一点都不担心!」尚宛妗眼睛亮闪闪的,「锦书你不知道,世子爷本来是打算娶尚宛仪做正妃的,如今她做了侧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怎么可能!」锦书有些不解,「尚二小姐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女,就算是做侧妃已是勉强,世子爷就算是再喜欢二小姐,也不可能娶她做正妻的吧!」 「能的。」尚宛妗很笃定,眉眼弯弯,「只要他想,就能的。」 锦书明显不信,尚宛妗也不跟她细说,而是起了身:「帮我把衣裳拿过来……大爷回来了吗?」 锦书摇头:「回来过一次,然后说是跟秦公子约好了一起去城外赛马,又出去了。」 「秦公子?」尚宛妗有些诧异,「哪个秦公子?」她最近没有听说哥哥又多了一个姓秦的好友啊! 锦书道:「就是秦元霸将军的儿子啊!」 这就稀奇了,尚宛妗一脸茫然:「哥哥什么时候跟秦椒关系这么好了啊!」 秦家人都有些不待见尚家人,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二人又是知情识趣的,从来不会去招惹秦家的人。尚奚舟突然和秦椒关系好到能够一起去赛马,确实是挺稀奇的。 锦书摇头:「这婢子就不知道了,等大爷回来了,小姐自己问问吧!」 等到厨房备好了晚膳的时候,尚奚舟就回来了。 他用褡裢装了许多红色的小野果,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李子大小,圆圆的,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 尚奚舟先回自己院子换了身家常的衣裳,然后让丫鬟把野果子洗了,自己用水晶盘装着,端着来迎霜院找妹妹。 尚奚舟见尚宛妗起床了,忙问道:「风寒怎么样了?嗓子还痒吗?头还昏吗?」 「已经好了许多了。」尚宛妗看到尚奚舟手里的水晶盘,笑着迎上去接了过来,惊讶道,「哥哥摘的?好吃吗?」 「你尝尝看。」尚奚舟神色有些复杂,「你胃口不好,吃两颗,正好开胃,这东西能放,明天还能吃的。」 尚宛妗果然用手拈了一颗个儿大的,咬了一小口,就觉得汁多肉嫩,酸甜可口,确实是开胃的好东西。 不由得问道:「这东西叫什么?还挺好吃的。」 尚奚舟摇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改天帮你问问。」 尚宛妗吃了一颗,又拿起一颗递给锦书,问道:「哥哥以前在西北吃过这个?」 「这个只有南方才有,西北哪来的。」尚奚舟随口道。 尚宛妗一下子就愣住了:「哥哥不知道这个东西叫什么,又没有吃过,怎么就随便摘回来给我吃了?这山里的东西,长得越艳丽,越是有毒,吃坏了怎么办?」 她这么一说,锦书也不敢往嘴巴里面喂了。 尚宛妗又问:「哥哥不是跟秦公子赛马去了吗?怎么又上山采野果去了?」 自家妹妹这么聪明,要瞒着她什么事情实在是不容易,尚奚舟苦笑,只好老老实实道:「这是锦王爷给我带回来的。」 「哦。」那就是可以吃了,尚宛妗没再说什么,又吃了几颗小野果,采开口吩咐丫鬟把饭菜摆在迎霜院。 用完晚膳,兄妹二人坐在暖炉旁边说话,尚宛妗才问道:「哥哥今天跟秦公子赛马,你们现在关系很好了?」 「那倒不是。」尚奚舟摇摇头,「他以后就是我同僚了,锦王爷让我和他多接触一些。」 他说到锦王爷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眼自己妹妹的脸色,见尚宛妗脸色无异常,这才继续道:「他……似乎也给自己找了个靠山。」 尚宛妗立即想起苏漠南相中了秦椒的妹妹秦幼毓的事情,心里咯噔一跳,担心苏漠南也牵扯进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于是问道:「哥哥再见到过苏家哥哥没有?」 「未曾,怎么了……你说担心……」尚奚舟说到这里,也是心里一凛,问道,「他不曾说过他来锦都是为了何事?」 尚宛妗摇了摇头:「哥哥之前在秦椒面前,多刺探刺探吧!」 尚奚舟点了点头,把事情记在了心里。然后笑道:「锦王殿爷跟我说,账本的事情有了眉目,他派人去了彭州,等人回来,事情就水落石出了。还有长邪的事情,锦王殿下叫你不用担心,他那边已经着手查探了。」 尚宛妗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然后又把今天锦书从松夏那里听来的事情跟尚奚舟说了。尚奚舟皱了皱眉,没发表什么评论,只道:「别说她以后是侧妃,就算是世子正妃,我也不能让她欺负你!」 尚奚舟道:「我已经让李广林去了临城。」 李广林心里有些才华见地,尚奚舟素来很看重他,临城是凌王王府所在的地方,尚奚舟把身边最得力的李广林派了过去,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掀掉韩怀瑾的世子之位了。 尚宛妗皱了皱眉:「李广林走了,哥哥身边还有谁可用?」 尚奚舟讪笑道:「锦王爷给了我两个人。」 自家妹妹都拒绝锦王爷了,自己却总是得锦王爷的恩惠,这让他在尚宛妗面前有些心虚,生怕尚宛妗以为他有把她嫁给韩阆的心思。 尚宛妗却没有在意这个,只道:「哥哥自己多加小心就好。」 然后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从张娘子那里知道了账本的猫腻,韩阆当时就有些急怒攻心,冷静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了彭州,拿最后的证据……他的好四哥,这不是要窃国,这是要亡国啊! 第十六章 最让韩阆气愤不过的就是,他那个四哥看着郦阳长大,居然也忍心对郦阳下手! 韩阆恨不得直接拖着剑去辽州砍了辽王韩鲧!然而他不能,他要忍,忍到他的人从彭州回来。 彭州和辽州相邻,齐宣帝再是忌惮自己的几位兄弟,也想不到辽王会在彭州养兵炼药! 只等他的人从彭州回来,他就能替郦阳报仇了!韩阆想着,最多也就两个月。 又过了两日,就是元宵节。 尚宛妗风寒还没有好全,外面又有绵绵细雨,就没有出门去看花灯。尚奚舟倒是想去,可良宵佳节,又不想让自家妹妹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的,便买了花灯回来,挂在迎霜院的院子里面给尚宛妗看。 陶珠兄妹二人一大早就送了两盏灯过来,上面做了两个灯谜,一个是「一唱雄鸡天下白」,还有一个是「不如归去」,尚宛妗和尚奚舟商量了一番,把谜底写在了纸条上,又挑了两盏他们自己做的灯,派了丫鬟拿着,跟着过去回礼。 尚宛妗想了想,又挑了几盏灯,给余万送去两盏,给郦阳送去两盏,给永平伯夫人送去两盏,给尚奚舟的老师送去两盏,给柳府送去两盏……最后剩下两盏,尚宛妗不肯说话了,尚奚舟吩咐人给锦王府送了过去。 余万的医馆距离尚家最近,小厮很快就从余万那里又带了两盏灯回来。上面写的谜题分别是「他乡遇故知」和「愚公移山。」 尚宛妗看了失笑,对尚奚舟道:「余大夫这是在责备我呢,大约是觉得我最近看医书不用功了吧!」 尚奚舟撇撇嘴:「再没有比我家妗姐儿用功的了……以后又不悬壶济世!」 锦王府的灯是入夜了菜送来的,两盏一模一样的,是用琉璃做的走马灯,走马灯的图用的是许泽恺的《慕仙姿》。上面题的并非灯谜,而是韩阆亲自写的字:上元宴,薄酒一杯谢青天。再拜陈三愿:一愿佳人顺遂,二愿王府梁上来燕,三愿红烛赠玉蝉,来年与同欢。 尚奚舟看到这题词,就不想把灯给妹妹了……他怕尚宛妗看了生气。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尚宛妗站在自己身后。 她似乎没有看到这灯上的题词,也不想知道这灯上写了什么,开口就道:「这等看着怪贵重的,收到库房去吧,挂出来磕了碰了反而不美。」 尚奚舟忙让人把琉璃走马灯送去了库房。 上元节的第二天,朝中开始上朝,各个衙门也开始当值。像是五城兵马司这种地方,年节的时候本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尚奚舟是因为韩阆打了招呼,上司才没有安排他的轮值。如今年节结束,他得去替换年节当值的兄弟们,要忙碌很长一段时间才会闲下来。 尚宛妗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一大早就起了床,安排厨房做了暖胃的溏心圆子,让尚奚舟吃了一大碗,才送着人出门。 等尚奚舟出门之后,尚奚舟便带着人清点库房,打算把年节人家送的礼都好好清点一下。她还打算清算一下她和尚奚舟目前手里的银钱,想要趁着春天未到,置办些田庄产业,等春耕的时候就可以安排人播种了。 锦书是得用的,她教导出来的丫鬟们也都堪用。再加上沈嬷嬷如今一心指着尚宛妗过日子,自然毫不藏私,把夫人当年如何打理内宅的手段,一一说给尚宛妗听,好让尚宛妗行事有个参考章法。 收拾了一上午,用了午膳,尚宛妗安排了澍香带着人出门买些纸墨回来。等澍香回来,尚宛妗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四王爷谋反,证据被凌王世子搜了个齐全,在早朝上全抖了出来,当今圣上勃然大怒,派了钦差大臣前去辽州下旨,带韩鲧回京! 澍香脸色微红,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吓的:「百姓们都说,辽王下定决心谋反了,哪里还会听圣旨的话,这钦差大臣,只怕是有去无回呢!可皇上却选了个福缘厚重的钦差大臣。」 尚宛妗问道:「可知道,这钦差大臣派的哪位?」 澍香道:「……是韩三公子。」 「韩折尘?」尚宛妗吃了一惊。 澍香道:「听说是钟太傅亲自跟皇上请命,皇上想着韩三公子中了状元,一直没有安排合适的职位,就答应了。」 尚宛妗这才知道韩折尘中了状元之后还没有领差使……然后心中诧异,钟太傅此举,明显是把侄儿往火坑里推,前世是因为韩折尘拒绝了钟家庶女的婚事,所以结了怨,这一世钟雪娇被定给了韩怀瑾做侧妃,为什么钟家还想害死韩折尘? 「这钦差大臣,都说给的是正三品的官印呢!」澍香道,「外面都说钟太傅眼光毒辣,等韩三公子回来,就可以进内阁了,等过个一二十年,登阁拜相的第一人选,非韩三公子莫属。」 尚宛妗摇了摇头:「那也得有命回来才行!」 澍香立马道:「大家都说,别人去可能是有去无回,韩三公子去,就一定回得来了。」 「这怎么说的?」尚宛妗有些诧异。 澍香笑道:「推荐韩三公子去的人,是钟太傅,韩三公子要是出了事情,钟夫人会放过韩三公子?再说了,算起来,韩三公子还是凌王世子的大表舅哥呢!」 尚宛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这么一来,韩折尘只怕更加是必死无疑了。 韩折尘虽然是钟夫人的侄子,却跟钟雪娇这个庶女走得最近。所以尚宛妗是知道的,钟夫人不可能喜欢自己的这个侄子。 凌王世子韩怀瑾,就更希望韩折尘死了……韩怀瑾他现在最痛恨的,就是钟家,偏偏韩折尘又跟钟家扯得上关系。 锦书生怕自家小姐操心,忙在一旁道:「韩三公子是死还是发达,跟咱们又没有关系!」 「那倒是!」澍香点了点头,然后又道,「除了这个,大家还提到一种鬼药,据说已经绝迹了的,也不知道辽王是从哪里来的方子。幸好韩世子查了出来,不然这天下可就要乱了!」 「你说什么鬼药?」尚宛妗脸色一变。 然后她想起哥哥说锦王爷派人去彭州取证据的事情,彭州和辽州是相邻的……难不成,锦王爷查到的就是这个事情,却被韩怀瑾抢了先? 是了,他跟她一样是重新活过的,只要他想,自然能够抢先。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比上辈子更先登上那个位置? 尚宛妗眉头一皱,吩咐道:「去把韩七请过来!」 韩七跟着澍香过来之后,脸色一直很凝重。 尚宛妗以为韩七已经知道外面的事情了,见他这样,便觉得事情一定是很严重,因此脸色也难看了许多,问道:「锦王殿下已经给你传过消息了?怎么说的?」 谁知韩七却是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澍香赶时间,也没有跟韩七具体说是怎么回事,只说自家小姐看起来很不高兴。 他是知道自家爷对尚家小姐的心思的,见状便以为尚宛妗是觉得他在她身边给锦王爷做眼线,所以生气了。 忙开口解释道:「属下跟在小姐身边,是为了保护小姐,跟锦王府并没有什么消息往来!」 第十七章 尚宛妗噎了一下,神色很有些复杂,看着韩七道:「你本就是锦王府的人,又不是卖给了我,就算与锦王府有消息往来,那也是应该的。」 女人是喜欢说反话的! 韩七自认为比自家那个追小娘子都要看话本的爷要懂女人,立马继续表忠心:「我家爷素来光明磊落,他既然让属下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就不会让属下做别的事情。」 尚宛妗这才反应过来韩七在说些什么,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韩阆的手下挺厚脸皮的……韩阆要是光明磊落,这天下怕是没有光明磊落的人了!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尚宛妗忙道:「我叫你来不是因为这个事情……你家爷派人去彭州取证据的事情,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韩七这才知道自己搞了个乌龙。 见尚宛妗脸色严肃,韩七也正色道:「知道的……宛妗小姐怎么突然问到这个?我家爷并没有亲自去,宛妗小姐大可以放心。」 「小姐问你话你就好好回话!」锦书哭笑不得,开口道,「你家爷是不是亲自去了彭州,跟咱们小姐有什么关系!」 韩七诧异:「那小姐是想问什么?」 尚宛妗叫澍香把从外面听来的事情跟韩七说了。然后道:「这件事怕是凌王世子抢了先,你家主子那边是怎么想的?你回一趟锦王府,替我问问他,若是能说,便回来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放心。若是他另有打算,不方便跟我说,便罢了。」 韩七有些犹豫:「属下得时时刻刻保护小姐。」 「我今日不出府,还能出什么事情?你且去吧……你家主子让你跟着我,是不是叫你都听我的吩咐?」尚宛妗道。 韩七这才答应了回锦王府一趟。 也就两个时辰的功夫,韩七就回来了。 禀报道:「爷说这件事有蹊跷,需要从长计议……现在没什么好说的,明日让长公主给小姐下请帖,到了挽月山庄细说。」 澍香是个心直口快的,立马就问道:「今天没什么好说的,明天就有好说的了?」 韩七一脸尴尬,低着头等尚宛妗示下。 尚宛妗本来没感觉,听澍香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韩阆这是故意要借着这件事见她呢! 尚宛妗心里有些无奈,却不怎么生气,道:「成,你先下去吧!」 明天她不得不去,她要摸摸底,搞清楚韩怀瑾是单纯的想提前登基,还是想提前登基的同时,顺便把路上的绊脚石给解决掉。 尚宛妗想起来了,她上辈子听陆展沉恍惚提起过,锦王爷暗地里是支持他的那个断袖侄儿的。陆展沉说,锦王韩阆满府美人,总有一两个偷偷给他生了子嗣的,他暗地里支持自己的断袖侄儿,是知道自己没有了登大宝的希望,所以想要给自己的儿子谋个前程。皇帝是个断袖,太子就要从宗室中选,锦王韩阆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做太子! 上辈子的尚宛妗,一开始是很信这个话的,谁知后来齐明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了韩怀瑾为皇太弟,尚宛妗便当陆展沉是胡说八道了。 可是,如果这个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韩怀瑾想绕过齐明帝登基,韩阆和肃王世子韩怀明就成了韩怀瑾要对付的目标。 或者说只有韩阆成了韩怀瑾要对付的目标,据说,韩怀明一个断袖,若不是因为兄弟不争气,他连那个肃王世子的身份都是不想要的。 这么一想,尚宛妗又有些不解。 如果齐明帝登基真的有韩阆的掺合,齐明帝登基之后为什么会立了韩怀瑾为皇太弟?在尚宛妗看来,韩怀瑾虽然有些本事,手段却是不如韩阆的。凌王不曾给韩怀瑾支持,韩怀瑾可以说是没多少优势……不,他有优势的! 尚宛妗想起来了,韩怀瑾的优势,就是他跟朝中百官说不得的锦王爷交好。 这个一开始是他的劣势,后来就成了他的优势。 尚宛妗脸色一白……如果真的这样,这辈子的韩阆是不是还跟上辈子一样,一门心思给韩怀瑾谋一个好前程? 要是这样的话,明天就不能直接问韩阆了,只能试探。 尚宛妗想通之后,脸色才恢复如常。 等到尚奚舟回来,他的脸色也难看得很。跟尚宛妗交流之后,才知道自家妹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尚奚舟叹了口气:「他如今立了大功,世子之位怕不是那么好动了。」 尚宛妗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哥哥,你先把李广林叫回来吧。」 尚奚舟却摇头:「他这个人有些歪才,咱们没办法,他在临城说不定反而有主意,先把他留在临城吧!」 他知道尚宛妗在担心什么,道:「如果韩怀瑾真的跟你做了一样的梦,他心态肯定与黄粱一梦之前大不一样。就是咱们,都跟你梦里面很不一样了,更何况这天下?锦王爷运筹帷幄,说不得比寻常人多知道了些先机,明日你再提醒他一番,定然不会出现你担忧的事情的。」 「我不是怀疑他……」尚宛妗撅了撅嘴,然后抬头看到自家哥哥满脸笑意的看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举动未免太过小儿女情状,便皱了眉头,不说话了。 韩阆约莫是怕尚宛妗不肯去挽月山庄,第二天一大早就让郦阳派了马车来尚家接人。尚宛妗刚送走哥哥不久呢,就听到说长公主府的马车来了,不由得哭笑不得。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就去赴约。 进了挽月山庄之后,最先看到的自然是郦阳。韩阆这个人虽然做事混账,可在有碍尚宛妗名声的事情上,却是很小心的。 郦阳见尚宛妗露出来的指尖有些红,便让宫女给了她一个小手炉捧着,去的依然是上次在挽月山庄与韩阆相见的那个亭子。 郦阳小声道:「往我这挽月山庄送东西送人的,除了六哥,便是皇兄最多了。那亭子虽然四面透风,冷了些,却不用担心有什么片言只语泄露了出去。」 尚宛妗心中骇然……天下百姓谁不知道当今圣上和锦王爷格外宠爱郦阳长公主,尚宛妗见韩阆对郦阳那般掏心掏肺,下意识的就以为当今圣上也是这样的。 如今听郦阳这么一说,才有些回过味来……齐宣帝对郦阳好,只怕是因为韩阆对郦阳很好。 郦阳并不在意这个,笑道:「知道你怕冷,已经让人在上面生了两个炉子,六哥还要让人拿屏风来把亭子周围围起来。」 「那动静也太大了些!」尚宛妗摇了摇头,既然挽月山庄有宫里的眼线,那还是越低调越好的。 郦阳笑道:「我也是这么跟六哥说的。」 说话间已经拐进了假山,郦阳挥挥手,让宫人们都不必跟来伺候,只带了自己贴身的心腹宫女。尚宛妗自然也把澍香留了下来,只带了锦书跟着走。 瞧着身后没跟人了,郦阳忽然压低了声音抱怨:「六哥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了,他这个身份,除了我,宗室朝堂,没有人敢真心跟他亲近的,以前还有个怀瑾跟着他胡闹,现在连怀瑾都算计……」她说着忽然又不说了。 尚宛妗猛地抬头,就见郦阳扭着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第十八章 她这是跟自己提醒呢!尚宛妗没有接这个话,却感激的对郦阳笑了笑。 郦阳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心里很有些高兴……她是很喜欢尚宛妗做自己嫂嫂的,一则尚宛妗救了她的命,二则她六哥喜欢。 上了最高那处假山,便看到锦王爷穿了雪白的衣裳,坐在石凳上,石凳上早放了厚厚的棉垫子,倒不会冷。 两个火炉都烧得旺旺的,韩阆似乎离得太近了些,一张脸被烤得通红。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人来了都不知道。 郦阳抿着嘴儿对尚宛妗眨了眨眼,然后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故意吓唬韩阆:「六哥,你的新衣裳烤焦啦!」 韩阆被吓了一跳,瞪了郦阳一眼,看向尚宛妗,脸上便带了几分笑意……他已经知道跟着小话本学怎么拐小娘子不靠谱了。 「别拘礼,先坐。」韩阆指着火炉,「我给你们烤了红薯,这会子怕是熟了。」 尚宛妗刚同郦阳落了座,就见韩阆亲手拿了掏火的棍子往火炉里面扒拉,果然被它扒拉出来两个硕大的红薯。 他亲自在厨房挑的呢! 韩平安抽了抽嘴角,见韩阆竟是把红薯往外扒拉,忙开口阻止:「爷,这红薯个头太大,怕是还没有熟。」 「已经烤了很久了。」韩阆不信……他觉得自家妹妹和心上人从外面来,这会子捧着个烤红薯一定很暖手。 韩平安脸色比之前更加僵硬了一些:「爷不信,先戳一戳,看皮儿软了没有。」 韩阆果然用掏火棍戳了戳,然后又默默地把两个红薯都埋了回去。 郦阳实在看不下去自家六哥卖蠢,咳嗽了一声之后,笑道:「六哥今儿个真体贴。」 韩阆缩回手,扭头去看尚宛妗,却见尚宛妗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郦阳心里叹了口气,眼珠子一转,忽然惊呼道:「我年前新得了一直波斯猫,还是小奶猫呢,我去抱来给宛妗妹妹看看罢!」 她说着不管别人的反应,猛地站起身来,提着裙子就匆匆走了。 哪里用得着她一个长公主亲自去抱小猫!韩阆知道妹妹这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呢,感激的看了眼郦阳的背影,正要开口,就听到尚宛妗一本正经的问他:「王爷,凌王世子的事情,昨日韩七说……」 自己只带了一半说正事的心思,她却是带了十成十说正事的心思。 韩阆只好跟她说起正事来:「怀瑾以前是个好的,几个月前却有些不一样了。之前郦阳出事,他几番来西山见我,都被我拒了,后来便生分了。等到这次他捅漏这么大的事情,我才惊觉不对。」 他说着皱了皱眉,没有告诉尚宛妗他与韩怀瑾生分的原因是因为他发现韩怀瑾总拐弯抹角的跟他打听她的事情。 那韩怀瑾应当便是几个月之前「醒」过来的,比自己要晚。 尚宛妗问道:「凌王世子捅漏的事情,可是王爷正在查的事情?」 韩阆点头:「这里面怕是有蹊跷,等我这边查探清楚了,再与你细说。」 尚宛妗咬了咬嘴唇:「王爷说的蹊跷,是因为王爷在查这件事的时候,丝毫没有觉察到凌王世子的插手,可一转眼,却莫名其妙的被凌王世子抢了先?」 韩阆惊讶的看向尚宛妗……他知道尚宛妗聪明,却没想到这件事她知道得这么透彻。 尚宛妗拼着韩阆怀疑自己,开口道:「这件事不必细查,我却是知道的,凌王世子会先王爷一步,是因为他根本不必细查,他知先机。」 「怎么可能!」韩阆骇然,等想通这里面的利害,忽然转身吩咐韩平安,「你带着人先下去。」 这要支开的人,除了韩平安,还有郦阳留下来照看炉火的宫人和锦书。 那宫人是极稳妥的,韩平安和锦书也是极稳妥的,可事关重大,韩阆不愿意多一个人听到尚宛妗这些话,多一个人听到,尚宛妗便多了一份危险。 韩平安和宫人自然没话说,照办了,锦书却看向尚宛妗。 尚宛妗点了点头,示意她跟着一起出去……除了安锦王爷的心,还有让锦书跟着出去守着耳目的心思。 等人走了,不等韩阆开口,尚宛妗飞快的发问:「王爷,您信我吗?」 韩阆下意识的点头:「自然是信的,若是不信,也不会让你帮郦阳……」后面的话他没说了,眼里的情绪却是完全透露了自己的心思。 尚宛妗道:「既然王爷信我,今日便听我一言,凌王世子他知先机,不止在这件事上,王爷以后,多加小心。」 韩阆素来有谋略,他听尚宛妗说的是凌王世子知先机,而不是凌王世子身边有能人知先机,便知道问题出在韩怀瑾身上了。 可尚宛妗怎么知道韩怀瑾的这个秘密?连锦王府的暗卫都查不出来。 韩阆脸色一变,当下问道:「你……是不是也知先机?」 若是这样,便解释得通上面那个问题了,也解释得通韩怀瑾为什么总是针对妗姐儿。 韩阆心情复杂无比。 尚宛妗心情同样复杂。这件事她不怕跟哥哥说,因为哥哥不会害她。之前也没打算跟锦王爷说,可刚刚路上听了郦阳那些话,又见了亲自烤红薯的锦王爷,不知怎么的,就说出口了。 半晌,尚宛妗道:「王爷大可放心,民女一届女流,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更何况……我和哥哥是站在王爷这边的。」 韩阆一听就知道尚宛妗是误会了自己。 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嘱咐你一下。」 他没有具体说自己想嘱咐尚宛妗什么,尚宛妗却无端的觉得韩阆那个表情有点委屈,然后便觉得有些心虚,她领会了韩阆的意思。 尚宛妗既不好出口道歉,又不好安慰他……不管怎样,这都太像是在答应他的追求,只好低了头,道:「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不打紧,我只是说我和哥哥总是站在王爷这边的。」 韩阆被她别扭的样子给逗乐了,也绷不住脸脸,只好笑道:「你怎么说怎么好。」 尚宛妗皱了皱眉,她觉得韩阆这样,实在是像在哄孩子。 又不好继续计较下去,再计较,就真的成了需要人哄的孩子了! 韩阆见她又不说话了,把继续说下去惹恼了尚宛妗,只好继续开口说正事:「若真的是你说的那般,韩怀瑾这次出其不意,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了。他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既然有这么个机会,他看中的,怕是那个位置。」 尚宛妗猛的抬头看向韩阆。 韩阆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姓韩的人,但凡沾了点皇室宗亲的血脉,都是想坐那个位置的,被防得最厉害的我,只怕是最想远离那个位置的人了!」 尚宛妗听了这话就有了几分明白……难怪上辈子最后登基的是韩怀瑾。 尚宛妗仔细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初时韩阆的存在感还是很强的,等到她死的时候,大家渐渐只记得这位锦王爷的恶名了,只因他一年十二个月起码有八九个月的时间是没有在京城的。说他去了西域的有,说他去了南洋的也有,甚至还有说他去了东瀛的。 第十九章 尚宛妗想到这个,忍不住问道:「王爷,你对西域、南洋和东瀛这三个地方怎么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韩阆有些诧异。 尚宛妗抿了抿嘴:「就是想问问王爷,那些地方,跟咱们中原相比如何?」 「自然是比不上咱们中原繁华的。」韩阆心里猜测尚宛妗是新看了什么地理志,笑道,「别看书里一惊一乍,其实那些地方穷着呢,别的不说,单说衣食用度,就完全没法跟咱们中原比了。」 他既然这么说,便应当不是主动想去那些地方的了。难不成是被逼走的?尚宛妗想着,心里有些不高兴。 他本来就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又这般的算无遗策,被逼得装纨绔中的纨绔也就罢了,若是被逼得远走他乡才能保全自己,未免也太凄苦了些。 「怎么了?」韩阆有些不解。 尚宛妗忽然抬起头来,一脸正色对韩阆道:「我知道的虽然没有凌王世子多,但我一定倾尽全力帮你!」 「好端端的怎么这么说?」韩阆摇了摇头,「我并不希望你帮我。」 「以前我是希望你帮我的,现在我不希望了。」韩阆强调道,「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尚宛妗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这件事,而是继续问起了正事:「王爷让人去彭州取证据,情况怎么样了?」 韩阆见她不肯说了,自然也不继续说下去了,摇了摇头,道:「按照快马脚程,我的人现在还没有过燕山。」 然后又道:「韩怀瑾这次抢了先,他们纵然去彭州取到了铁证,也没什么用处了。」 韩阆道:「我已经让人给你三舅舅带了信,他若是愿意举家迁来京城,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就再好不过了,你也写一封信去劝一劝。」 尚宛妗点了点头……她忽然又想起苏家来,苏漠南突然来锦都城,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系? 还有长邪…… 尚宛妗问道:「长邪上师的事情如何了?」 「今日也打算跟你说这件事的,世子府如今防备森严,我的暗卫不大好进去,好在他们最近准备韩怀瑾的亲事,我的人扮成手艺人混了进去。」韩阆道,「昨日传出消息,长邪确实是在世子府,手脚都用小儿手臂粗的铁链子拴住,屋子的各个角落装了黑乎乎的血,不知道是人血还是什么血……」 他说着,怕吓到了尚宛妗,便略去了这一段,然后接着道:「……像是布的一个什么阵法。一来是守备森严,二来是不敢妄动这阵法,所以问问你。」 尚宛妗点了点头:「我回去琢磨一下。」 韩阆跟着他点了点头:「嗯,你想法子问问星机老人,看这个阵法有没有什么妨碍……我已经让人画下来了,你等会儿带回去。」 尚宛妗猛的抬起头来:「你知道?」 韩阆见她这样,忍不住失笑:「那登仙台都是我的人。」 尚宛妗顿时没了话说。 这时,郦阳就抱着小奶猫来了,笑道:「你们说完悄悄话了吧?」她说着扭头去看自己哥哥的脸色,只见韩阆脸色并没有她预期的那般好,就知道尚宛妗还是没有松口了,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 郦阳觉得自己比他们二人对这件事更上心……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如意郎君在哪里呢! 对着自己哥哥撇了撇嘴,把小奶猫抱给尚宛妗看,守在外面的韩平安、锦书等人也跟了进来,自然就不能继续聊正事了。于是几个人盯着郦阳逗猫玩。 她把小奶猫放在小几上,那小奶猫感受到炉子那边的热意,就坚持要往炉子那边挪。郦阳拦了几次不管用,忍不住小声骂它。 韩阆笑道:「下次把你的哈巴狗带来一起玩。」 尚宛妗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小奶猫。韩阆便想着,再过不久就是花朝节了,那便寻一只好看的猫送给她吧! 尚宛妗本来要提出告辞的,可郦阳不许她走,她又觉得这小奶猫有趣,便用了午膳之后,吃了锦王爷的烤红薯,才告辞离去。 她觉得自己有些撑,便吩咐了车夫慢慢的赶车,一定要稳。 等马车到了尚家门口,尚宛妗出了马车被寒风一激,脑子里才灵光一闪……她今日去了一遭挽月山庄,在韩阆面前,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暴露了? 尚宛妗心里有些懊悔,又有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窃喜。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还有一个人是她能够信任的。 事关重大,新鲜出炉的钦差大臣韩折尘接到任命之后立即去了辽州。 当今圣上还是很看重韩折尘的,点了两百名禁军随身护卫,这两百名禁军个个都是高手,尚宛妗本来已经对韩折尘的所作所为心灰意冷,后来听说他安全无虞,就更加不会去担心他了。 果然如同外面的百姓们所说,韩折尘这一去,是一步登天。 就是不知道这个结果是不是出乎了凌王世子和钟夫人的意料。 辽王谋反本来就还在绸缪中,上一世辽王的事情是齐宣帝驾崩前闹出来的。上辈子郦阳服食五石散长达几年,一开始也是被韩阆发觉的,可断断续续戒了几次,郦阳都没有熬过去,反而因此变得有些疯癫。 锦王韩阆愤恨之下,派人深究查下去,查到了辽王头上。那个时候齐宣帝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再被辽王这么一刺激,更是难以坚持,借着给太后做寿的借口,把辽王哄到锦都城,关进了秘牢,辽王自然什么都不肯认的,那会子辽州一带又已经跟铜墙铁壁一般,还是韩阆心狠,给辽王喂了五石散,逼得人上瘾了才哄得人说出了辽州那边的部署。 齐宣帝因此起了疑心,病太子才三岁,弱得跟只随时就会断命的小鸡一样,一日三餐靠着汤药吊着命,自然是不能登基为帝的,齐宣帝觉得自己的兄弟侄儿们个个都是豺狼虎豹,盯着他身下的龙椅。 他凭什么让他们如愿?他贵为天子,却连个健康的子嗣都留不下来,凭什么要便宜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侄儿们! 病了多日,齐宣帝性格越来越偏激,所以才留下了遗旨,让自己二哥的长子登了基……只因为他断袖断得全天下都知道。 韩怀瑾心里想着,就算现在早了几年,自己那个四叔既然有了这个心思,应当也做了不少准备,有本钱跟当今圣上闹上一闹了。 就跟尚宛妗想的一样,韩怀瑾没阻止韩折尘去辽州,就是打了报复钟家的主意。 钦天监算下来的日子,韩怀瑾和钟雪娇的亲事定在了两个月以后,三月十六日。韩怀瑾趁机跟齐宣帝请了旨,给他和尚宛仪赐婚。 韩怀瑾刚立了大功,齐宣帝自然不会拒绝他,正月十七日,赐婚的圣旨就到了武威侯府,定的日子就跟韩怀瑾自己想的一样,比钟雪娇进门要早两天,在三月十四日。 消息传出来,钟雪娇彻底成了笑话……锦都城百姓茶余饭后闲聊,都说凌王世子这是有心给钟太傅家没脸。 把钟雪娇嫁给凌王世子是钟雪盈的主意,这么一来,带坏了钟家的名声,她的哥哥嫂嫂们就比之前更加不喜钟雪盈了,就连钟夫人也来武威侯府指责了自己女儿好几次,并且劝着她赶紧从钟家旁支选一个小娘子进武威侯府,给尚知章生儿育女。 第二十章 钟雪盈约了尚宛妗出来喝茶,怒道:「说什么孩子生下来就给我养,以后把我当亲娘,说得好听!既然是我抱到身边来养,做什么一定要从旁支里面挑钟家的姑娘?就是我身边的雀儿,都比她们可信!」 尚宛妗哭笑不得,她以为自己和钟雪盈之间的相互利用已经结束了,万万没想到钟雪盈会把自己叫出来听她抱怨。 钟雪盈突然扭头看向尚宛妗,问道:「你还有药么,那种让人生不出儿子的。」 她订的是包间,这家茶楼装潢很好,墙壁里面砌的是青砖,很是隔音,身边又只有锦书和雀儿伺候,所以钟雪盈问这种话没有丝毫的顾忌。 尚宛妗先是讶异,然后沉了脸色:「夫人心里不愿意,拒绝了钟夫人便是,何苦再害那些女孩子?夫人自己吃过这种苦,难道不会由己及人么?」 她以为钟雪盈是打算前脚把那旁支的女孩子接进侯府,后脚就断了人家怀孕的根本,就像顾盼雪对她那样! 谁知钟雪盈却道:「我给她们吃有什么用,我给……吃。你们兄妹二人如今有锦王殿下做靠山,这靠山能靠一时,还能靠一世么?我算是想明白了,侯爷是个靠不住的,找女人来生的孩子,在侯府长大,说不定长成什么德行呢!还不如让你们兄妹二人得了这侯府,至少能保我安享晚年。」 她这话一出来,尚宛妗就是一声冷笑。 她确实是挺想看到尚知章倒霉的,却并不想哥哥再回去接手武威侯府的烂摊子。武威侯虽然是侯爵,可并没有实权,在锦都城权贵圈子里连永平伯都比不上。再加上那一窝里也没什么好人,没得才出了泥潭又回去跟他们烂在一起! 钟雪盈似乎被尚宛妗这一声冷笑给刺激到了,尖声道:「我是好意,你这笑是什么意思?」 尚宛妗道:「我笑夫人天真,既然离开了那地方,我和哥哥就没想过要回去。若是还想着回去,我和哥哥之前拼死拼活的离开是吃多了撑着么!」 「话不能这么说。」钟雪盈不信尚宛妗的话,「再回去就是当家做主,自然跟先前是不一样的。」 尚宛妗摇头:「夫人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哥哥已经不是武威侯世子,我和哥哥不需要去武威侯府当家做主。」 钟雪盈盯着尚宛妗的脸色看,似乎在判断她这番话有几分真心,等确定她真的没有回武威侯府的意思之后,当下就退而求其次,道:「回不回去日后再说,你先把那药给我。」 「这害人的药我怎么会有?」尚宛妗好笑的看着钟雪盈,「武威侯跟我已经是陌路人,我就算是有,也不能给你去害他,到时候无辜受牵连可对我的名声不好。夫人怕是找错人了吧?」 钟雪盈心里一堵,尚宛妗这拒绝的话,立马让她想起了上次被尚宛妗拒绝的事情,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坚决。 顿时怒从心起:「你这是不肯帮忙了?尚宛仪成了凌王世子侧妃,要拿捏你轻而易举,你拒绝我,就别想让我答应你再去害她!」 「世子侧妃就算是要拿捏,也是拿捏你吧?」尚宛妗如今可不怕她的威胁,「若不是夫人的庶妹做了世子侧妃,尚二小姐说不得就是凌王正妃了。至于我跟她们母女那点仇怨,我出了武威侯府,便都不作数了,哪里还有秋后算账的?」 钟雪盈脸色一白,被尚宛妗一点,她心里细思,才发现现在顾盼雪和尚宛仪母女最恨的人,真的不是尚宛妗,而是她自己了。 钟雪盈被吓到了,越发的口不择言起来:「那你就不怕我把之前的事情抖落出去?」 「之前有什么事情?」尚宛妗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和哥哥现在是有靠山的人,这人啊,一旦有了靠山,就开始飘飘然了,以前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 「你怎么可能记不住,这才多长时间……」钟雪盈说这,声音戛然而止……尚宛妗跟她说这话,不是为了告诉她忘记了那件事,而是想要警告她! 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二人的靠山是锦王爷,试问整个锦都城,有谁敢得罪韩阆?钟雪盈想起上次韩阆从武威侯府带走「贼人」,气得尚知章偷偷骂了大半个月,甚至摔了书房梅瓶的事情来,尚知章都气成那样了,也拿韩阆没有办法。 自己若是惹恼了锦王爷,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钟雪盈又惧又怒的看着尚宛妗。 尚宛妗抿了口茶,然后撇撇嘴,道:「夫人寻的这茶楼,茶钱虽然贵,却没什么好茶,用的都是去年的陈茶。我怪渴的,就不陪夫人聊天打趣了,要家去了。」 尚宛妗说完就走,钟雪盈并不敢拦她,只得由着人走了。 钟雪盈直愣愣的看着人走了,气得摔了刚刚尚宛妗用过的那个茶盏。 雀儿心里叹了口气,劝道:「夫人何必这个时候跟她置气,若是想找宛妗小姐麻烦,不如等她靠山没了,再做打算……婢子听说宫里的颜太后有意让宛妗小姐做锦王妃呢,夫人现在把她得罪得很了,以后宛妗小姐报复夫人可怎么办?」 钟雪盈理直气壮道:「谁还顾得上以后啊!我这会子需要她的药,不这会子找她,等到以后,黄花菜都凉了。」 雀儿一噎,听自家夫人这么一讲,就知道是听不进去劝的了。她心里有些无奈,自家夫人有求于宛妗小姐,不是更应该好言好语的恳求吗?怎么反而说些伤情面的话! 钟雪盈的长指甲无意识的抠着自己的茶盏盖子上的青花,眉头皱得紧紧的,眼角耷拉着,眼珠子在眼皮下不断的转动。 雀儿太了解她家夫人了,她一这样,便是憋着坏主意,有人要遭殃了。雀儿想起已经被钟雪盈赶到庄子里去的曲嬷嬷来,不由得有些唇齿发寒。 曲嬷嬷确实是做错了事情,可更难以挽回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做么,而且曲嬷嬷是主动跟钟雪盈坦承的,就是想博个宽大处理,她也发誓以后再无二心了,可钟雪盈还是赶走了她。 若不是怕传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按照钟雪盈的意思,是要把曲嬷嬷一家人发卖了的。 曲嬷嬷是钟家老人,可以说是看着钟雪盈长大的,尚且落得这个下场,雀儿跟在钟雪盈身边,越发的小心翼翼,生怕哪天自己就惹了钟雪盈不高兴了。 雀儿这些心理活动,钟雪盈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她也不在乎……经历了许多事之后,钟雪盈越来越觉得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武威侯府,她能靠的人只有她自己。 钟雪盈快步走到窗户前,探头看下去,正好看到尚宛妗上了马车。脸上扯起一抹冷笑,是颜太后看中的锦王妃又如何?她也是时常往宫里走的,颜贞琪的心思她自然知道,颜太后为什么会看上尚宛妗,她还不知道么? 锦王府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到时候不用自己出手,今日之仇,就有人替她报了! 想到这一层,钟雪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真切,她转身对雀儿说「回府」时,心情已经变得欢喜了。 第二十一章 雀儿习惯了她的变脸,忙跟着钟雪盈出门,给了掌柜茶钱,然后出了茶楼,上了武威侯府的马车。 尚宛妗并没有把钟雪盈放在心上,钟雪盈这几个月来的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可尚宛妗不觉得钟雪盈能奈何自己。 又过了几日,到了二月初七,同韩折尘一起出发去辽州的禁军忽然回来了一个,满身是伤逃回来的。 他进城的时候青天白日,许多百姓都看在了眼里,消息很快就在锦州城传开了来。 说什么的都有,尚宛妗派了人出去打听,等五花八门的消息打听回来,听了之后反而乱了思绪,根本分不清楚孰真孰假。 等到尚奚舟下了值回来,尚宛妗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据那位逃回来的禁军说,他们日夜兼程赶去辽州,刚到肃州境内,就受了埋伏,禁军损兵折将了一半,钦差大臣被伏击的土匪捉了去。他们派了五个人回京报信,谁知在路上又被土匪给埋伏了,其余四名禁军都死在了路上,只有一名禁军带伤逃了回来。 肃州是二王爷肃王的地盘,上一世的齐明帝就是肃王的嫡长子,尚宛妗皱了皱眉头,问道:「那名禁军是这么说的?钦差大臣可是带了两百名禁军,什么样的土匪能把两百名禁军杀得头破血流,还从他们手里抢走了钦差大臣?」 尚奚舟神情有些凝重:「锦王爷说,朝廷怕是要出兵了。」 「出兵?」尚宛妗皱了皱眉,「对谁出兵?如果是剿匪,朝廷应该勒令肃王府出兵才是。」 尚奚舟跟尚宛妗说韩阆的分析:「肃王素来老实,也是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最亲近的一个兄弟。朝中百官只怕都觉得这’土匪’并非出自肃王之手,而是有了反心的辽王的手笔。」 尚宛妗恍然大悟:「朝廷想借着剿匪的借口,对肃州出兵,实则试探、逼迫辽王?」然后苦笑,「倒是比送个钦差给对方斩要方便多了。」 尚宛妗的话把尚奚舟还没来得及说的话给堵了回去,尚奚舟咧着嘴笑了笑,他就知道自家妹妹特别聪明,什么事情只要提个醒,就什么都能想到了。 「这事咱呢插不上手,左右朝廷不会派锦王爷的人去领兵。」尚奚舟有些欲言又止,「只是苦了百姓。」 尚宛妗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瞒了自己什么事情,立即问道:「王爷还跟你说了什么?」 尚奚舟迟疑了一下。 尚宛妗道:「你不说,我明儿个让韩七去问王爷。」 尚奚舟这才磨磨蹭蹭的说了:「王爷说,这次带兵的人,很有可能是武威侯。」 武威侯?尚知章! 尚宛妗先是觉得这个答案有些意外,琢磨了一下,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对于当今圣上来说,这种内忧甚至比西北边关外面的匈奴还要着紧,朝廷重文轻武,可堪重用的武将不多,唯一不安定的西北边关十几年来都是尚知章和秦元霸守着,有丰富带兵经验的武将就更少了。 如此一来,闲散侯爷尚知章自然是带兵的最佳人选了。 尚宛妗沉吟道:「上次打到匈奴王帐,皇上封了他武威侯,这次讨伐‘土匪’,救回了状元郎,甚至擒住了叛乱的辽王,只怕要得皇上重用,入主兵部了。」 如今的兵部被文人给把持着,尚知章作为第一个入主兵部的武将,有的是大展宏图的机会。 侯爵虽高,有实权和没实权还是有区别的。 尚奚舟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不想告诉尚宛妗的原因,他不想妹妹发愁。 「谁提出来的?」尚宛妗忽然问道。 尚奚舟道:「据说是皇上自己想起来的。」 这话尚宛妗就不大信了,若是没有人提醒,皇上怎么可能突然就想到了尚知章。 第二天朝堂上,齐宣帝果然下旨点了尚知章的将,给了他京郊大营一万兵马和江南大营三万兵马,一共四万兵马,出发前去讨伐「匪寇」。 大齐朝是太平盛世,上山为匪的人并不多,一窝土匪,能有百十来号人就顶天了,齐宣帝给尚知章点了足足四万人,明显是告诉天下人,这次出兵,不只是为了剿匪。 朝廷给了尚知章三天时间收拾行装,定在了二月十二大军开拔。 尚宛妗不是自寻烦恼的人,一切都没有定数呢,她犯不着为了尚知章重掌兵权而担忧。所以这几次该吃吃,该喝喝,并没有尚奚舟所想那般发愁。 在尚宛妗看来,她只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娘子,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谁知二月十一日的时候,柳媞媞突然找上门来。这是及笄礼之后,尚宛妗第二次看到柳媞媞。 柳媞媞眼睛通红,手里拿了块锦帕遮遮掩掩的。 尚宛妗领着人进了迎霜院,然后吩咐丫鬟上茶,等茶上来了,把大家支开后,才柔声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她跟柳媞媞的关系不如柳姣姣好,又因为柳姣姣做的那些事情,平日就不大愿意跟柳媞媞接触了,可柳媞媞之前来她及笄礼做有司,她又狠不下心不管柳媞媞。 柳媞媞听她一问,眼泪就掉下来了:「妗姐儿,你得帮我!」 尚宛妗吓了一跳:「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如今是暮春之初,天儿还有些倒春寒,柳媞媞却已经穿上了薄春衫,她把锦帕放在膝盖上叠起来,尚宛妗才发现她鼻子也是红的,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冻的。 柳媞媞整个人往前倾了一些,目光灼灼的看着尚宛妗,道:「三郎这一去,听闻三郎落到土匪手中的消息,我这些日子没有一晚睡安稳过。」 尚宛妗抿了抿嘴,道:「隔着千山万水,你着急也没用啊,反而把自己身体弄垮了。不如放宽心,说不定人就回来了。」 柳媞媞以为尚宛妗会安慰她说「没事,如今朝廷派了大军去,韩三公子一定会平安归来的」,谁知尚宛妗根本没提朝廷大军,只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尚宛妗尚未察觉,兀自道:「你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这样下去可不行!女孩子年轻的时候亏空了身子,过几年就知道难受了。你回去之后让厨房多炖些补气血的汤,乌鸡加上当归、黄芪……」 「妗姐儿!」尚宛妗是真关心她,柳媞媞却以为她是不想帮自己的忙,转移话题,猛的高声打断了尚宛妗的话,道,「如今武威侯率领大军前往肃州,三郎回不回得来,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么!」 尚宛妗那些话就噎在嗓子眼了,半晌,她才又开口了,语气冷淡了许多:「你是让我去武威侯府求尚知章?」 「那是你爹,就算是跟她说一句软话又怎样?」柳媞媞脱口而出,「你服个软,三郎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就大多了,你不能见死不救,你以前还喜欢三郎呢!」 她这话一出来,尚宛妗脸色一变,猛的站起声来,厉声问道:「谁跟你说的?你恢复记忆了?」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尚宛妗的质问一出来,柳媞媞眼神就瑟缩了一下,显然是在心虚。 尚宛妗冷笑:「柳四小姐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第二十二章 柳媞媞见瞒不过她,也不嘴硬了,撇撇嘴,道:「这跟你没关系,重要的是我刚刚说的……」 尚宛妗心思一转,改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韩三公子的?你之前帮柳三姐姐私奔不会就是因为你心里喜欢韩三公子吧?为了一个男人,你连自己姐姐的名声都可以不要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柳媞媞被尚宛妗嘲弄的语气给刺激到了,胸脯起伏不定。 她怒道:「要私奔的是姣姣,害我摔破头失忆的是姣姣,故意交换身份的人还是姣姣,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如今我和三郎真心相爱了,凭什么到你嘴里就是我害她了?」 「你没有说害你进不成宫的人是姣姣。」尚宛妗脸色有些发沉。 柳媞媞有些不解,没说这句话又怎么了? 尚宛妗第一次为柳姣姣觉得有些不值:「那说明你在柳三姐姐进宫之前就已经恢复记忆了,可你瞒着柳三姐姐,瞒着所有人!」 柳媞媞脸色一白。 尚宛妗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我就是不想进宫了。」柳媞媞道。 尚宛妗冷笑:「之前听长公主殿下说柳三姐姐去求皇上,不要让韩三公子去做那个钦差,皇上大怒,柳三姐姐被迎妃娘娘贬去了针线房,我还当柳三姐姐是自己心疼三公子,现在想来,是你去求她的吧?」 不等柳媞媞说话,尚宛妗就又问道:「四小姐觉得三小姐欠了你,那你觉得她要还多少才算是还清?」 「怎么还得清?」柳媞媞脱口而出,「她是自愿入宫的。」 「哦。」尚宛妗神情冷淡极了。 柳媞媞觉得不对,明明是自己在求尚宛妗帮忙,怎么被尚宛妗带着说起她和姣姣的事情来了? 当下抿了抿嘴,提起神来,道:「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刚刚说那话也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妗姐儿,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这个忙我帮不了。」尚宛妗摇了摇头,她好不容易才跟哥哥离开那个地方,现在要她为了柳媞媞和韩折尘回去求尚知章,凭什么?她又不欠他们什么! 柳媞媞见尚宛妗不松口,脸色变了变,道:「我就知道,在你心里,姣姣比我重要,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 尚宛妗奇道:「四小姐说我不把你当朋友,那四小姐心里可有把我当朋友?我本来就个三小姐先认识,三小姐在我心里重要一些不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吗?再说了,就是柳三姐姐跟我提出这个要求,我也不可能答应的。」 「四小姐,你知道你和三小姐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尚宛妗忽然问道。 柳媞媞皱了皱眉,没有回话。 尚宛妗道:「柳三姐姐这个人最是细心,与人相交坦诚,私心里却又算得极为清楚,绝不会跟人提出让人为难的要求。」 「不过是白说一句话,哪里为难了?」柳媞媞不解。 尚宛妗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道:「不过是白说一句话,四小姐真敢想,怎么不去昭明台撞钟?然后在陛下面前陈情,当今圣上甚是惜才,又看重有胆识的女子,到时候定然会嘱咐武威侯用心……陛下一句话,总比我说破嘴要有用得多。」 柳媞媞怒道:「你这叫什么话?那昭明台的钟是随便能撞的吗?」 「不过是撞一下钟罢了!」尚宛妗随口道,「这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人去撞昭明台的钟,你可看到有谁因此获罪?」 尚宛妗看着柳媞媞笑道:「四小姐连昭明台的钟都不敢为了三公子撞一撞,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喜欢三公子的?若不是三公子跟四小姐定了亲,这锦都城多少小娘子想要为了他上昭明台呢!」 「尚宛妗!」柳媞媞连名带姓尖声喊道,「是你想上昭明台是不是?」 她情绪激动,尚宛妗却是面色平静得很:「我上昭明台做什么,统共也没见过几面的人,对我又不曾有过好颜色,我疯了才会为他上昭明台!」 「那你对三郎的喜欢也不过如此!」柳媞媞就跟抓住了尚宛妗的错处一般,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尚宛妗嗤笑一声:「谁跟你说我喜欢他了?」 柳媞媞咬牙:「你别骗我了,我都看出来了。」 「你看出来我喜欢他我就得喜欢他?」尚宛妗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她觉得当初柳姣姣喜欢韩折尘之后脑子有些不好了,如今柳媞媞喜欢韩折尘了脑子也有些不好了,「那你看出来我会不会把你们姐妹二人互换身份的事情捅出去没?」 柳媞媞当初已经定下了进宫,那她就已经是当今皇上的女人。如今柳姣姣替她进宫,她却在宫外跟状元郎定了亲,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让人知道了,要株连九族的! 柳媞媞脸色一白:「你怎么能这样?」 尚宛妗冷笑:「你再在我这里纠缠下去,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柳媞媞到底还是怕的,所以一盏茶没有喝完,她就脸色铁青带着自己的丫鬟匆匆走了。锦书刚刚出去之后就站在门口,把里面二人说的话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尚宛妗对锦书道:「你吩咐下去,以后柳家再有人来,就说我不在……别让人进来了。」 锦书立马点了点头,然后给尚宛妗重新换了壶茶,有些生气:「婢子以前看柳四小姐是个好的,却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她这样胡说八道污蔑小姐,若是传出去了,小姐的名声怎么办?」 「她又不蠢,怎么敢!」尚宛妗摇了摇头,心里觉得有些悲哀,柳姣姣进了宫,柳媞媞自私,她在锦都城竟然没什么能交心的朋友了。 除了郦阳长公主。 等到二月十二,宗庙祭祀,宣德楼前拜别当今圣上,大军开拔。 尚宛妗给府里的下人们放了半天假,由着他们跟城里的百姓们一起前去围观。 尚宛妗自己是没有去的……她带了锦书在屋里把绿豆放在筲箕里面,洒了水,用浸湿的纱布盖着,然后再在上面盖了片荷叶。 厨娘说这样能生出绿豆芽来,左右没有事情,尚宛妗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接下来几日,不断有捷报传来锦都城,大军一路上顺顺当当的,沿途好些土匪窝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尚知章带着大军取道江南,先是去了江南大营,拿圣旨和虎符调取了兵马,然后继续往肃州而去。 等到三月十三日,尚知章率着大军出现在肃州城外,与肃州内的官兵隐隐成对峙之势。 三月十四日,是凌王世子娶侧妃的日子。 钟雪盈是尚宛仪的嫡母,不管是嫁妆还是陪嫁,都应该由钟雪盈操持的。她跟顾姨娘是有深仇大恨的,自然也恨尚宛仪,因此,虽然是嫁作世子侧妃,嫁妆上面,钟雪盈还是按照给人当妾的标准准备的。 尚宛仪还有一两个月才及笄,年纪还小,之前也没想过会这么早嫁人,因此嫁衣什么的都没来得及绣,要临时找锦都城里的裁缝绣娘帮忙。 钟雪盈故意让人慢慢的赶工,直到三月十四日早上才弄个囫囵出来,连试穿改尺寸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尚宛仪。 第二十三章 在陪嫁丫鬟方面,钟雪盈倒没有苛刻尚宛仪,四个陪嫁大丫鬟,个个长得国色天香,四个跟着去的小丫鬟,个个眉清目秀美人胚子,也不知道钟雪盈花了多少私房钱才弄来这八个美人。 从婚事定下来开始,尚宛仪就经常被钟雪盈气得哭。偏偏她和她姨娘都没什么见识,不知道嫁给世子爷作侧妃是个什么标准,钟雪盈冠冕堂皇的解释,她们心里再是不满,也找不到例子来反驳。 等到韩怀瑾在外面应酬结束进了洞房挑开盖头,才发现上辈子美艳明媚的新娘子,这辈子两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不知道是被灌多了酒,还是最近太过疲惫,韩怀瑾看到这个样子的尚宛仪,心里升起一股失望来。 上辈子的她是那么美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脸上都是带着温柔甜美的笑的,说话做事更是稳重无比。如今的她居然在两人成亲的大好日子,都能哭成这样! 难道她嫁得很委屈吗?可就算是委屈,做妾还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尚宛仪没有注意到韩怀瑾脸色不好,她先让下人们都出去了,然后回忆着顾姨娘素日对她的教导,身子一软,就扑倒在了韩怀瑾的怀里,她轻轻捶着韩怀瑾的胸口,语气娇嗔无比:「世子~」 他这么一叫,韩怀瑾心都酥了,顾不得计较那么多,携着尚宛仪走到桌前:「咱们先喝交杯酒。」 「世子~」尚宛仪抬头娇羞的看着韩世子,眨了眨眼,「世子喂给臣妾喝。」 尚宛仪生得好,比顾姨娘还要好看不少,锦都城在相貌上比得上她的小娘子也没有几个,因此,做这样的动作是很勾人的。 可她忘记了她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 韩怀瑾抽了抽嘴角,觉得尚宛仪这说话行事跟上辈子大相径庭,心底忽然有些庆幸尚宛仪非要做侧妃,而不是正妃……她这副作态,跟自己那几个小娘差不多,若是做了正妃,还不得让人笑话! 他第一次觉得这辈子的尚宛仪已经不是自己深爱着的那个尚宛仪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尚宛仪,若不是那个嫁给太医院院判做继室的庶女跟自己的心上人对换了身份,自己心上人怎么会被养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怕,她不懂,他懂!如今他们成了亲,她不会的那些事情,他来教导她,她不好的那些习惯,他亲自来给她纠正!反正还有时间,她那么聪明,只要她肯学,等不了多久,她就能变成配得上自己的正妻模样。 想到这,韩怀瑾眼神柔和,对尚宛仪道:「这是咱们的大喜之日,交杯酒这种事情马虎不得,站直了,咱们好好喝交杯酒。」 尚宛仪只好站直了身子,等着韩怀瑾把酒杯递到自己手里,规规矩矩的喝了一杯交杯酒。 这不是学得挺好的嘛!韩怀瑾心想,脸上就带了几分笑意。 尚宛仪放下自己手里的空酒杯,又把韩怀瑾手里的酒杯拿了放到桌子上,扶着韩怀瑾往床边走了几步,柔声道:「世子,臣妾给您宽衣。」 韩怀瑾点了点头,由着尚宛仪给自己宽衣。 春寒料峭,韩怀瑾的婚服有些厚,尚宛仪洁白如玉的纤纤细指在韩怀瑾的腰间摸索,韩怀瑾心里一暖……上辈子,她每天晚上亲自替自己宽衣,每天早上亲自替自己穿衣,从不假手于人,就他知道的,没有哪对夫妻像他们这般温馨了。 韩怀瑾微微眯起了眼睛。 然后就觉得不对劲了,尚宛仪给他解了半天的带子,这身上的衣裳没脱掉一件,胸膛却渐渐感受到了凉意。韩怀瑾睁开眼,正看到尚宛仪的手伸进自己衣襟,在自己胸膛上摸索,她自己已经是香肩半露。 韩怀瑾一噎。 尚宛仪如今尚未及笄,那种事情做早了,对身体不好,他是真心喜欢尚宛仪的,怎么会这么对她!至少要等到过了十八岁才行! 再加上尚宛仪生得娇小,她这般做,韩怀瑾心里竟然有一种微妙的罪恶感! 这都是出嫁之前顾姨娘教导的,尚宛仪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忐忑,一双手也是抖得不行,她下心翼翼的抬头去看韩怀瑾的脸色。 谁知还没抬起头来,双手就被韩怀瑾拉住了。 韩怀瑾怕她臊得慌,没有明着拒绝她,佯装不知,道:「好了,你先上床歇着吧,别冻着了,我去叫几桶水来沐浴……我喝了酒,身上熏人着呢!」 尚宛仪道:「没事,臣妾已经吩咐下去了。」 她说着话,两颊升起红晕:「等后半夜的时候,就送过来了,到时候再一起沐浴。」 韩怀瑾哭笑不得,只得跟尚宛仪明说:「你还小,圆房的事情……」他想说十八岁,又觉得太久了,自己着急不说,尚宛仪怕是要多心,于是砍了砍,「等你过了十六岁再说。」 他觉得尚宛仪那么懂事,一定能明白自己的苦心的,甚至还会因为自己的珍惜越发高兴。 说完这话,就抬脚朝门边走,吩咐外面的下人们抬热水过来。 「你要再洗一遍么?」韩怀瑾转头问尚宛仪。 尚宛仪正因为韩怀瑾的话忐忑不安,觉得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够有吸引力,又是自己主动强求嫁进来的,韩怀瑾心里厌恶了自己,所以才不肯要了她的身体。 听到韩怀瑾的问话,尚宛仪立即道:「臣妾陪世子一起洗。」 韩怀瑾顿了顿,道:「你先洗,你洗了我再洗。」 就算是顾姨娘教了再多的手段,尚宛仪这下子也不敢使了,她才不到十五岁,又是一个小娘子,到底还是要脸的。 新房中的事情,尚宛妗自然是不知道的。韩怀瑾已结婚,尚宛妗忽然想起自己哥哥比韩怀瑾还要大几个月……自家哥哥现在算实岁十九,算虚岁可就二十了! 也是该娶亲的年纪了! 尚宛妗拉着锦书琢磨:「咱们锦都城的小娘子,最好的莫过于郦阳长公主了,可知道郦阳好的又不止咱们家,多少家抢着要呢,圣上只怕不会把郦阳指给哥哥。国子监郭祭酒的千金郭弗月跟尚宛宛差不多大小,哥哥怕是等不起。修远侯家的安平县主太胖了,哥哥人才相貌样样都好,自然要找个赏心悦目一点的嫂子。」 锦书哭笑不得,插嘴道:「听说安平县主又瘦了。」 「你听谁说的?」尚宛妗问了问又摇头,「瘦了也不行,她还矮呢,哥哥长那么高……」 「那韩六小姐怎么样?她个子挺高的。」锦书提议。 尚宛妗摇了摇头:「你说长兴侯府的韩曲蕊?她倒是可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说好人家了。长兴侯府的三夫人跟咱们也有些交情,不如明日过去串个门。」 等到尚奚舟回来,尚宛妗就跟他说了这个事情。 尚宛妗问尚奚舟:「哥哥觉得韩六小姐怎么样?」 「你都说好,自然是极好的。」尚奚舟有些哭笑不得,「可你看看哥哥我的条件,人家长兴侯眼睛得多瞎才会把孙女嫁给我?」 「哥哥条件怎么了?嫁过来不用担心小姑难处,更不用担心上面有公婆立规矩,一进门就当家理事,再加上哥哥你的脾气又好,还在兵马司当差,比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斗鸡走狗的纨绔们要好多了去了!」 第二十四章 尚宛妗觉得自己哥哥在妄自菲薄,心里有些生气,说了那么一大通之后,才解释道:「韩六小姐不是长兴侯的孙女,是长兴侯的嫡女。」 「长兴侯和长兴侯夫人都那么大年纪了……」尚奚舟有些吃惊。 尚宛妗笑道:「长兴侯夫人五十岁的时候才得了这么个老来女呢,一家人宝贝得很,什么都挑最好的给她,难得的是这样她也没被宠坏,性格出了名的好,在京城小娘子中人缘很好。」 「那真的是很好的一个小娘子了。」尚奚舟苦笑,「既然是长兴侯府这么宝贝,怎么可能把人送到咱们府上来受委屈?」 「怎么是受委屈了!」这话尚宛妗很不认同。 尚奚舟沉声道:「妗姐儿,锦王爷想娶你,我都觉得委屈了你,更遑论长兴侯和长兴侯夫人?」 尚宛妗这才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了……她知道自己哥哥说的才是正确的。 如果真的去求娶韩曲蕊,确实是自己哥哥高攀了人家,长兴侯府十有八九是不能答应的。 到了夜里,尚宛妗就有些失眠了,她想着,如果不是自己怂恿着哥哥搬出了武威侯府,哥哥武威侯世子的身份去求娶长兴侯的嫡女,也是门当户对的。 又过了两日,便是钟雪娇嫁给韩怀瑾的日子。 尚宛仪是皇上赐婚,钟雪娇是太后赐婚,按理说钟雪娇是压不过尚宛仪的。只是,钟夫人虽然不喜欢这个庶女,却从来不肯让钟太傅以及旁人看出来自己苛刻了她,所以嫁妆准备得十分丰厚。饶是韩怀瑾给尚宛仪做脸面,钟雪娇进世子府的动静还是要比尚宛仪要大得多。 这让尚宛仪恨得牙根痒痒! 偏偏韩怀瑾要求见祖宗的时候尚宛仪要在场! 唢呐声已经进了世子府,侍女们催了尚宛仪几次,换好衣服赶紧去祠堂。尚宛仪心里本来就不高兴,被催得烦了,更不想去了。 凭什么她要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另外一个女人拜祖宗! 催她的侍女是韩怀瑾从临城带来的,自持跟在韩怀瑾身边久了,就把自己当半个主子看了。她觉得自己早晚要成为韩怀瑾的人的! 所以这两日心里对占了世子爷心思的尚宛仪已经很不满了,如今见她不想去祠堂了,便也不跟她解释内情,只道:「爷叫婢子来通知尚侧妃,尚侧妃不肯去,婢子可就去回世子爷的话了。」 她的敌意,尚宛仪不是感受不出来的。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丫鬟都能给她委屈受了! 本来已经打算换衣服过去了的尚宛仪一怒,便脱口而出:「随便你去告什么状!」 那侍女神色不变,福了福,转身朝祠堂的方向走去,眼里隐隐有些得意。 韩怀瑾是不想娶钟雪娇的,可又不得不娶钟雪娇,因此心里十分厌恶这个人。他打定了主意要让钟雪娇知道自己的侧妃不是那么好做的。 所以叮嘱了尚宛仪去祠堂……明明该明日带着钟雪娇祭拜祖宗的,他愣是改到了今天,他要拜完祖宗之后,让钟雪娇给尚宛仪敬茶,让整个世子府的下人都知道谁尊谁卑!他要让世子府所有人都知道,尚宛仪虽然跟钟雪娇一样是侧妃,却是被自己当正妻对待的。 今日敬了茶,就算两人位份一样,钟雪娇也比尚宛仪低了一等。 进祠堂的时候,尚宛仪还没到,韩怀瑾心里有些满意,他的仪姐儿知道在这个时候要好好打扮,比过钟雪娇去! 谁知拜完祖宗,尚宛仪还是没有到,韩怀瑾皱了皱眉,丢下蒙着盖头的钟雪娇站在牌位前,自己出去抓了一个丫鬟,问道:「仪妃呢?」 那是个低等丫鬟,这两日通过就见过尚宛仪一次面,第一次跟世子爷对话,有些紧张,哆嗦着道:「奴婢不知。」 韩怀瑾立马生了气:「不知道?不知道还不赶紧去仪妃院子里找!」 「是是是!」丫鬟被吓得拔脚就跑。 动静这么大,站在原地的钟雪娇听得清清楚楚,手紧握成拳,指甲戳破了手心。 丫鬟没跑几步,就撞上了一个宫装女子,那女子脸上有些威严,喝道:「大喜的日子,跑什么!」 韩怀瑾看到她,心里一舒,招了招手,让人赶紧上前,问道:「曲悦,我让你去叫的仪妃呢?这边还等着敬茶呢!」 钟雪娇浑身一震,敬茶?谁给谁敬茶!她们都是一样的侧妃,自己凭什么给尚宛仪敬茶! 她没想到韩怀瑾会对自己无情到这个地步,盖头下面的脸色惨白,嘴唇直哆嗦……她就知道自己的那个嫡母和嫡姐没安好心,这样子嫁给凌王世子,不等自己跟尚宛仪斗,自己就已经没有了活路了! 曲悦福了福,看了韩怀瑾一眼,小心翼翼道:「世子恕罪,婢子……婢子没能请来仪妃娘娘,婢子说尽了好话,仪妃娘娘她不肯过来。」 韩怀瑾有些愕然,她怎么会不肯过来?自己明明是为了帮她在后宅站稳脚跟啊! 韩怀瑾问道:「你没有跟仪妃说过来做什么?」 曲悦道:「婢子说了,世子爷很想让她过来,可……」她说着欲言又止。 总不能让新娘子一直站在这里等,韩怀瑾伸长脖子望了望院子门口,只好道:「罢了……罢了!」 他转身上了台阶进了祠堂,气呼呼的拉了红绸就走。钟雪娇正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就被拉扯得一脚绊在门槛上,要不是喜娘反应快,差点儿摔一跤! 韩怀瑾皱了皱眉,不耐道:「怎么走的路?」 钟雪娇一边道歉,一边在心里后悔。 自己真的不该嫁过来的!可嫁不嫁又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韩怀瑾凭什么这么对待她!既然这么不喜欢,在颜太后面前干什么要点头? 心里的怨意越来越浓,终有一日会变成滔天恨意。 等到三月十七日的时候,尚知章那边传出来消息,肃王反了! 齐宣帝最放心的肃王爷因为城外的大军反了,满朝文武震惊,齐宣帝在御书房接到消息的时候,气得吐了血,身体骤然虚弱了起来。 肃王骤反,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别说齐宣帝难以置信,就是凌王世子韩怀瑾也慌乱了一瞬。 肃王世子是个断袖,连世子都不想做,更不想承肃王的王位,上辈子也是被逼着坐上了皇位,如今怎么会反呢? 因为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韩怀瑾心情很不好,纵然佳人在怀,也无法宽下心来,立即寻来自己的幕僚们商量对策。 尚宛妗也在跟自己哥哥讨论这件事情。在尚奚舟看来,大兵压境,肃王反了虽然出乎意料,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状元郎就是在他肃州境内被土匪绑走,就算肃王不怕朝廷把这笔帐算在自己身上,他手下那些人呢? 肃州物产丰富地大物博,有出了几个富甲天下的行商,手里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再加上肃王三个儿子个个都有急公好义的名声,追随肃王那些人,只怕巴不得肃王谋反呢!就算肃王自己不想反,也不得不反了。 尚宛妗听着尚奚舟的分析,觉得有些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问道:「哥哥今日见过锦王爷了吗?」 第二十五章 尚奚舟听妹妹问,不由得皱了皱眉:「前几日还曾见过面,这两日却是没有了。我昨日下了值之后去了一趟锦王府,想问一下长邪的事情,可门房说王爷不在城里。」 「不在府上?」尚宛妗皱了皱眉,「之前离开,不是都跟韩七……」 尚宛妗说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味,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之前韩阆离开锦都城会跟韩七说,是因为他对尚宛妗有别的心思,如今被尚宛妗拒绝得多了,或许已经歇了这个心思了。 尚奚舟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心里未免觉得有些可惜……他一开始反应有些大,可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又觉得锦王爷这个人挺好的了。 他也不知道妹妹现在对锦王爷是个什么心思,叫她答应锦王爷吧,她又不愿意,可不答应吧,平日里又总跟他问起锦王爷来。 尚奚舟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再提锦王爷的好,转而道:「如今肃王反了,肃州后面还有一个圣上忌惮的辽王呢,尚知章这一仗还有得打,等他回来已经是几年过去,到时候京城里面物是人非,他也拿捏不了我们兄妹二人了。」 尚宛妗皱着眉头想事情,没有听到尚奚舟这话。 尚奚舟也没有注意到尚宛妗的走神,自顾自说道:「到时候你若是不喜欢锦都城,我就求一个外派的官,到时候你喜欢哪里,哥哥就带着你去哪里……听说任嚣城那边冬天也很暖和,任嚣城那边也有一个兵器营,到时候我就跟圣上求一个任嚣城兵器营的官职。」 「到时候到了冬天,你就不用怕冷了。」尚奚舟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安排很好,「听说海边也很暖合,你要是能习惯海边的生活,咱们也可以去海边的城市。」 尚宛妗忽然抬头对尚奚舟问道:「哥哥,锦王府的门房说王爷不在城内,可说了他去哪里了吗?」 「怎么又说……」尚奚舟心下一沉,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妹妹的意思了,是啊,她一个小娘子,就算是喜欢也要别扭的,锦王爷生得好,又帮了他们兄妹二人良多,自家妹妹没有理由不看上人家的。 可人家现在已经歇了心思,那能怎么办? 尚奚舟觉得有些发愁,心里不由得埋怨起锦王爷的知难而退起来。 尚宛妗自然不知道尚奚舟的心理活动的,她有些着急,催促道:「若是没有说,哥哥你快去打听一下!」 「外面已经下了锁了……」尚奚舟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尚宛妗哭笑不得:「如今宅子里就咱们两个主子,又不是在武威侯府,下了锁就出门了……哥哥你神色这么恍惚,在想什么呢?」 尚奚舟还想问自家妹妹在想什么呢! 他脸色一肃,问尚宛妗:「你是不是……」 「我是不是什么?」尚宛妗有些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心悦锦王爷?」尚奚舟问道。 尚宛妗愕然,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家哥哥误会了什么,登时哭笑不得,扭头对锦书道:「你们都下去吧,锦书在外面守一下门。」 等人都走了,门被带上之后,尚宛妗才压低了声音跟尚奚舟解释:「哥哥不觉得肃王谋反的事情太莫名其妙吗?五石散的事情,闹得不算太小,肃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在锦都城经营多时,朝中人脉不可能少,怎么会连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到?朝廷大军前往肃州,表面上说是剿匪,其实不过是借道,真正的目的是辽王。」 「肃王就算是有反心,也不可能是在这个时候反的。」尚宛妗道,「哥哥,你说如果锦王爷这个时候是去了肃州……」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尚奚舟却已经明白了,脸色一变:「锦王爷想要谋反?」 尚宛妗摇了摇头:「辽王一事,韩怀瑾已经占了先机,他下一步要对付的,应该是我梦里的那个齐明帝。」 齐明帝正是肃王的长子。 尚宛妗越说越直白,尚奚舟更是震惊:「那个梦……你跟锦王爷说了?」 「你怎么能跟他说!」尚奚舟语气拔高,「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尚宛妗解释道:「我都知道……可你也知道是人家一直在护着我们,既然是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心。」 她这个解释,尚奚舟却是不肯信的,他如今越来越觉得自家妹妹是对锦王爷动了心。可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尚奚舟猛的起身:「我再去问问锦王爷的行踪。」 尚宛妗点点头:「哥哥小心着些,我能想到,那个人也一定能想到的。」 尚宛妗猜得不错,韩怀瑾震惊之后,第一反应也如尚宛妗这般,怀疑上了韩阆。上辈子韩阆跟他走得近,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韩阆的手段了! 想到这一重,打听得韩阆这两日都不在城中之后,韩怀瑾立马进了宫……他有些兴奋,他觉得这是天赐的好机会,除掉韩阆这个绊脚石的好机会! 韩怀瑾进宫之后,先去了颜太后的寿安宫。 因为韩怀瑾乖乖的顺了她的意娶了钟雪娇,所以颜太后这几日对韩怀瑾特别的顺眼。见他来了,忙吩咐游姑姑:「过年的时候,东南那边送来不少海货,有一种什么鱼做的干,白色的那个,挺好吃的,拿来给瑾哥儿尝尝。」 「太后娘娘说的是鱿鱼丝吧!」游姑姑笑着对韩怀瑾道,「可见娘娘心里最疼的还是世子爷了,那鱿鱼丝统共才得了两斤,上次六王爷来,太后都没给呢!」 鱿鱼丝韩怀瑾是知道的,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因为锦都城距离海边远,才被宫里贵人们给当成了宝贝。后来朝廷设了通商口岸之后,这些东西就变得寻常了许多。 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是很感激的样子,一脸孺慕的看着颜太后:「还是皇祖母疼我。」 颜太后很满意他这个态度,抬了抬下巴,训斥游姑姑:「使唤你拿个东西都这么多话,真应该给你下个禁口令!」 游姑姑忙告罪下去拿鱿鱼丝了。韩怀瑾笑着对颜太后道:「自然是皇祖母宽厚待人,游姑姑才会多说了两句。」 然后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疑惑:「说起六王叔,他平日里最孝敬皇祖母了,最近可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颜太后摇了摇头,有些不满,「不知道又在哪里野去了呢!」 然后她一脸疑惑的看着韩怀瑾:「怎么突然问起你六王叔了?」 虽然说后宫不得干政,可作为太后,朝堂上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她如今对韩怀瑾这般和颜悦色,不单是因为他顺从自己的意思娶了钟雪娇,还因为他刚立了大功。不出意外,皇上是要用他的了,若是时间改在现在,她是断不会非要让韩怀瑾答应娶什么钟雪娇的。 再加上韩阆身份特殊,颜太后本来就存了十二分的小心。如今见韩怀瑾一来就问起韩阆,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她虽然不想韩阆娶颜贞琪,可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难免就有些偏心在韩阆身上了。 颜太后担心当今圣上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一举除了韩阆这颗眼中钉。 第二十六章 韩怀瑾将颜太后的谨慎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哂,面上做出惶恐的样子来:「说起来不怕皇祖母笑话,孙儿进京以来,能玩到一起去的同龄人很少。六王叔虽然比孙儿的辈分大,可年纪却是相当的,所以孙儿跟六王叔素来走得很近。可最近几个月,六王叔似乎疏远了孙儿。」 颜太后看着韩怀瑾不说话。 韩怀瑾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孙儿想着,若是六王叔来寿安宫,孙儿便找个机会巧遇,求皇祖母给孙儿和六王叔说和,就算六王叔不肯跟我冰释前嫌,总得让我知道哪里做错了不是。」 他以前跟韩阆交好,颜太后自然是知道的。因此,这么一解释,颜太后心里就先信了,然后笑道:「那你可找错人了,你六王叔最近也不大听哀家的话。」 韩怀瑾失笑:「六王叔怎么可能不听皇祖母的话,六王叔最孝顺了,听说过年的时候,六王叔就是因为去燕山给皇祖母找地精才耽搁了回京呢!」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地精!」颜太后脸上带了些笑意,「你若真的想跟你六王叔和好,得过段时间再来了,你六王叔好几日不曾进宫,哀家让人送了东西去锦王府,王府的人说他几日未曾归家,怕是又去哪里胡闹了。」 韩怀瑾心里点了点头,面上却是一脸失望:「那只好再等等了。」 从寿安宫出来之后,韩怀瑾就去了甘泉殿,他早打听好了,齐宣帝这两日身体不好,下了朝之后并没有去御书房议事或者批阅奏折,而是直接回了甘泉殿歇着。 韩怀瑾到了甘泉殿外求见,没等一会儿,就见迎妃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有些眼熟。 韩怀瑾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好一会儿,直到人走远了,齐宣帝宣他进去,韩怀瑾才想起那是谁来……那是病太子的生母! 他微微低垂了头,看起来是慑于天威,实际上却是掩去眼里闪过的一丝精光……病太子和她生母对他的威胁不大,可不遇见也就罢了,既然遇见了,不利用一番,岂不是对不起自己重生一回? 齐宣帝咳嗽两声,才让韩怀瑾回过神来行礼。 齐宣帝如今已经很看中韩怀瑾,并不怪责于他,而是问道:「怀瑾刚刚成亲不久,怎么今儿个不在家陪佳人,突然来了宫里?」 韩怀瑾并不拐弯抹角,知道这甘泉殿里面不全是齐宣帝的人,所以上前一步,冒着触犯天威的罪名凑到了齐宣帝耳边低语:「皇上,六王叔出了城。」 「他出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一年总要出城好几次的。」齐宣帝笑了笑,然后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说的这个,韩怀瑾不是不知道的,可如今韩怀瑾特地来跟他说,定然是有什么不寻常的。 他眉头一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宫人们吓了一跳,忙上前此后,齐宣帝沉声道:「朕没事,你们都出去。」 等人都走了之后,他才开口问韩怀瑾:「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怀瑾却又不说韩阆了,一脸担忧的问道:「皇上你的身子……太医怎么说?要什么药吗?臣去找!」 「我的病不碍事。」齐宣帝摆了摆手,神色有些着急,「你说韩阆到底怎么回事?」 他问完之后不等韩怀瑾回答,自己先摇了摇头:「朕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韩怀瑾听了,心里有些满意,他就知道韩阆是齐宣帝心里的一根刺,想拔了十几年的一根刺。 他故作迟疑,道:「皇上,臣听说六王叔去了东北方向。」 「东北?你确定了?」齐宣帝又有些气喘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看起来有些吓人。 韩怀瑾点了点头,然后宽慰齐宣帝:「大概是去给皇祖母找地精吧!去年年底不是去过一次么,说是去燕山找地精,大概是上次没找到,这次又去了吧!」 他说着,一脸正色:「臣觉得六王叔大概是被人骗了,所以才特地来跟皇上说这件事,皇上别担心,若是因此坏了身子,臣罪过可就大了!」 「你觉得他是去找地精了?」齐宣帝被气乐了。 韩怀瑾一脸的无辜:「不是去找地精……东北那边现在乱糟糟的,六王叔去做什么?总不能是凑热闹吧!」 齐宣帝冷笑:「凑热闹?这场乱子说不定就是他挑起来的!」 齐宣帝想起来了,他二哥趣的那门好妻子,是韩阆他娘进宫之前的手帕交,这门亲事,还是韩阆他娘促成的呢! 他之前没想到这一茬,韩怀瑾一提点,他就想起来了,气得不行的同时,又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肃州突然说反就反了!韩阆是要来抢这属于他的皇位了! 齐宣帝气得脸色煞白。 韩怀瑾也脸色煞白,是惊吓过度,他慌张道:「怎么会跟六王叔有关系?六王叔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王叔行事乖张,若不是皇上护着……」 他越说齐宣帝越生气,尤其是说到后面,齐宣帝觉得自己委屈极了,骂道:「这么多年朕就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韩怀瑾动了动嘴唇,似乎被吓到了,不敢说话了。 齐宣帝骂完之后还不忘再次跟韩怀瑾确认:「老六真的是去了东怀瑾点了点头。 「白眼狼!」齐宣帝咳嗽着再骂了一句。 他猛地扭头看向韩怀瑾:「你,带羽林军出宫,给朕围了锦王府,王府的宫人们让刑部去审,一定要审出韩阆的动向!」 韩怀瑾答应着去了,齐宣帝这才让宫人们进来揉自己的额头……他头疼得很。 韩怀瑾觉得这是个让韩阆再也无法翻身的好机会,早就想拔掉眼中刺的齐宣帝同样是这么觉得的。 于是等尚奚舟听说自家妹妹的意思再次去锦王府打探的时候,就发现锦王府已经被官兵们围起来了,王府内的管家下人们被人拿着鞭子鱼贯赶着上了牛车。 出事了?! 尚奚舟大惊失色,却知道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因为时间已经快到宵禁,所以并没有百姓在这里围观,尚奚舟找不到可以打听的对象,只好把自己隐藏起来,盯着锦王府的大门。 最后一个王府下人被押了出来,官兵们关上王府大门,贴上了封条。尚奚舟在那些人中看到了志得意满的韩怀瑾。 尚奚舟脸色一变,他终于明白自家妹妹之前为什么会那么着急的要他来打听了,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韩怀瑾带着人走了,却留了人在锦王府周围守着,留下来的那些人不说话交谈,也不与人搭讪,尚奚舟怕打草惊蛇,赶紧回了家。 尚宛妗一直在迎霜院等着哥哥回来,她一见尚奚舟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 尚奚舟拉着尚宛妗进了屋,吩咐锦书在外面守着,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对尚宛妗道:「锦王爷怕是出事情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尚宛妗心里着急,连忙问道。 尚奚舟就把自己在锦王府外面看到的情形都说了,然后皱着眉头:「我要去见老师吗?」 他说的是韩阆给他找的那位先生,很有些大才,也算是韩阆的人,这个时候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多一个人商量怎么办总会好一些。 第二十七章 「如今已经宵禁了,咱们跟锦王爷走得近,王府有官兵守着,咱们未必没有。你这个时候去找老师,不是明摆着给人家把柄么!」尚宛妗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这才能够让她冷静。 「我们不能乱。」尚宛妗对尚奚舟道。 尚奚舟也不想乱,可锦王府都被官兵占了,总不能干守着。 他提议:「不如让韩七给长公主送个信去?」 「不行,韩七不会走的。」尚宛妗摇了摇头,「一来是这件事跟我们也有牵扯,韩七奉命保护我的安慰,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尚家,二来是如今这种情况,他也进不了宫,郦阳在宫里。」 尚奚舟想了想,又道:「你赶紧收拾东西,我让人连夜送你出城?」 「逃了不久给人把柄了么!」尚宛妗还是摇头,她想了想,跟尚奚舟分析,「现在还不到情况最糟的时候,两种可能,一是王爷已经去了肃州,那么锦王府怎样,都跟他没有关系。二是王爷没有离开锦都城,这都是他在算计韩怀瑾。」 尚奚舟闻言愣了一下。 尚宛妗道:「明日宫里会传我进去问话,或者是皇后,或者是贵妃,或者是太后……刑部和大理寺可能也要找哥哥。」 尚奚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你想扛过去?」 尚宛妗点点头:「我选择相信第二种可能。」 尚奚舟抬脚就要往外走:「我去把韩七找来问问!」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韩阆不应该把他们兄妹二人也蒙在鼓里才是。 尚宛妗拉住了他:「韩七他不知道的,他若是知道,之前就已经说了。」 韩阆让韩七听自己的,那么韩七对她便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韩阆不想让她知道的,或者是不能让她知道的,韩七也不可能知道。 「你就这么笃定!」尚奚舟语气拔高,有些怒意,他觉得自己妹妹因为做了那个梦,就自持了解梦中人,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吼完了之后他才看到自家妹妹有些颤抖的手,顿时后悔得不行……他的妹妹,不是不怕的啊! 尚宛妗兀自强忍着心里的不确定,道:「哥哥,我们选第二种好不好?」 尚奚舟沉着脸没有说话。 尚宛妗终于忍不住了:「如果韩阆他真的去了肃州,这就是一个死局,我们兄妹二人没有生路可以走了!」 韩阆若是人已经在肃州,留在锦都城的,那都是他的弃子。 弃子就跟废棋一样,有什么生路可以走? 尚奚舟终于松了口,上前把尚宛妗抱到自己怀里,放柔了声音:「好,都听你的,你怎么说,哥哥就怎么做……元娘,不怕,还有哥哥在呢!」 韩怀瑾把人送去刑部之后,就亲自看着人审问。审出来的结果,他虽然不十分满意,却也没有太失望。 他立即进了宫……虽然这个时候宫门已经下了锁,可今日领着羽林军出宫之前,齐宣帝给了他一块随意出入的腰牌。 齐宣帝还没有入睡,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睡不着。 韩怀瑾跟他禀报:「刑部的人已经审问过了,大家都说六叔好几天没有回王府了,说是出了城,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去肃州的事情自然要掩人耳目了!」齐宣帝格外生气,然后想起对付那些乱臣贼子的法子,都是拿他们家人开刀的,他也想绑了韩阆的家人,威胁他,可仔细一琢磨,才想起除了他们这些兄弟子侄,韩阆没有妻儿姬妾,没有至交好友,甚至连勉强可以算在十族里面的先生都没有。 他已经早就想着要谋反了,所以才这么多年都没有娶亲!齐宣帝充满恶意的想。 然后他想起了宫里的那些传言来,道:「朕让迎妃明日把尚家那个小姐叫进宫来问话,若是可以,就住一段日子,至于那个尚奚舟,你也带到刑部去好好问问。」 齐宣帝跟韩怀瑾彻谈了一夜,直到五更天,直接换了龙袍上朝。 御辇快到金銮殿的时候,他听到消息说迎妃已经派人出宫去接尚家小娘子了,心里很有些满意……这么多年了,不管他要求迎妃做什么事情,迎妃总是放在第一位的。 不出齐宣帝所料,虽然朝中百官平日里对韩阆恨得牙痒痒,今日在朝上,却突然跳出了许多人来维护韩阆。这些维护韩阆的官吏,半数以上是先帝留下来的治国能臣。 病中的齐宣帝熬了一夜脸色本来就不好看,见了此等情状,脸色就更难看了。 韩阆韩阆韩阆……他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得了父皇那么多年的偏爱这会子还有朝臣替他说话?自己兢兢业业为帝十几载,他们就全然看不到自己一丁点的好处?平日里个个忠君爱国,这会子露真章了,就个个口口声声韩阆了! 韩尤气得眼前发黑,大殿上吵吵嚷嚷更是让他觉得头疼,当下突然出声喝骂:「韩阆他是谋反,你们这么维护他,是不是也要跟着谋反!」 众臣这才噤若寒蝉。 左相是先帝登基那年的状元郎,他是神童,那年才十三岁,长得唇红齿白,先帝觉得他有经世之才,所以很注重培养他。如今已经为官几十年,朝中百官没有几个比他资历更老的,所以从来都是百官之首。 众人不敢说话,都看着左相。 左相当然看得出齐宣帝为什么生气,上前跨了一步,沉声道:「陛下息怒,自古天家兄弟阋墙无不是血染皇城,锦王爷性子有些……一言难尽,可造反这事情也不是能随便说的。如今没有任何证据就围了锦王府,等锦王回来,怕是……」 「回来?」齐宣帝冷笑,「他还会回来?他都跑到肃州去了,还回来做什么?自投罗网吗?」 「左相要证据,等你们拿出证据来,朕是不是早就身首异处了?」齐宣帝冷睨着众臣。 左相皱了皱眉,看向右相。 右相是齐宣帝亲手提拔起来的,平日里君臣很是相得。 右相虽然不想这个时候触齐宣帝霉头,平日里也因为跟左相政见不合有诸多矛盾,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开口劝谏,他们倒不是站在韩阆一边,实在是不敢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就对付韩阆,若是误会一场,韩阆不能拿圣上如何,却是敢折腾他们的。 「陛下,听闻锦王府下人招供锦王爷出城去了,并不是招供他去了肃州,说不得人是去了西山别庄。」 他提到西山别庄,齐宣帝皱了皱眉头。 群臣见状,以为齐宣帝是有了动摇,忙一叠声的喊:「臣附议!」 齐宣帝真当大家是跟韩阆站在一边了,当下也不愿意跟他们争辩了,只在心里记下这些人,只等事情过去之后秋后算账。 丢下一句「朕意已决」起身就走,随行太监忙高声喊道:「退朝。」 齐宣帝没有回甘泉殿,直接去了御书房,他吩咐身后的太监:「快去把林统领给我找来。」 太监忙答应着去了。 齐宣帝到了御书房,喝了足足三杯凝神茶,依然有些心绪难平。 林统领到了御书房,刚行了礼,就听到齐宣帝道:「你马上带人去西山别庄,围起来,抄一抄,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就带回来!」 第二十八章 林统领是齐宣帝提拔起来的,最是忠君不过,听齐宣帝这么吩咐,没有二话就答应了下来。 齐宣帝这才松了口气。 右相在朝堂上提到韩阆可能在西山别庄,齐宣帝是不信的。可他碍于没有证据不能查抄锦王府,一个小小的别庄却是能查抄的,右相那话倒是提醒了他。 等到在西山别庄找到韩阆造反的证据,他看那帮老臣还有什么可说的。 齐宣帝又招来太监询问:「尚家那个小娘子进宫没有?」 太监担心齐宣帝要问,早就打听过了,当下回禀道:「已经入宫半个多时辰了,迎妃娘娘问着呢!」 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劝道:「皇上,保重龙体,您昨儿个一夜没睡,不如现在回寝宫补一补?等皇上一觉醒来,西山别庄那边也有消息了。」 齐宣帝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这会子睡不着。 那太监机灵得很,看了看他脸色,又道:「皇上就是不想睡,也闭目养养神,免得左相等人来御书房寻陛下说政事,这天下的政事,哪里说得完啊,皇上还病着呢!」 齐宣帝一听这话,立马就动了心,开口道:「摆驾甘泉殿。」 尚宛妗这会子在迎妃的寝宫已经是浑身冷汗,打湿了内衫。迎妃的寝宫养了七八条狼狗,或者说是为了吓唬尚宛妗,特地让人拉来了七八条狼狗。条条狼狗的脖子上都拴了绳子,让一个个娇小的宫女们拉着。 那些狼狗们怕是饿了两三天了,迎妃佯装不小心,泼了尚宛妗一身的肉汤,狼狗们都如狼似虎的盯着尚宛妗,往她这边拉扯。宫女们嘻嘻哈哈的喊着手疼,说是拉不住了。 尚宛妗头皮发麻,她觉得自己脖子已经感受到了狼狗喘出来的热气,鼻子已经闻到了狼狗嘴里散发出来的恶臭。 这些狼狗是吃活物长大的。 迎妃手上染了大红色的蔻丹,笑嘻嘻的问尚宛妗:「宛妗姑娘似乎怕狗?可本宫听说宛妗姑娘自己也养了条狗呢!」 哈巴狗跟饿极了的狼狗能一样么!尚宛妗心中腹诽,面上强作镇定,道:「回娘娘的话,可能是狗一多,民女就怕了。」 迎妃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本宫就是听说宛妗姑娘养了狗,才让宛妗姑娘进宫来帮本宫挑选狗,宛妗姑娘这么说,是要天下人认为本宫强人所难吗?还是说,宛妗姑娘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尚宛妗还没来得及说话,迎妃就脸色一变:「你是不是不把本宫看在眼里?」 「民女不敢!」尚宛妗咬着牙,说违心话,「民女不怕这些狗。」 迎妃冷哼:「那你刚刚是故意欺瞒戏耍于我?」 「民女不敢!」尚宛妗扑通跪在了地上,然后她就听到一个宫女哎呀了一声,那狼狗的喘气声,就出现在了她的颈后。 尚宛妗知道自己这次进宫是性命无虞的,哥哥在刑部那边亦是,连韩阆都没有证据定罪,他们兄妹二人无辜,齐宣帝是个好名声的皇帝,从他隐忍多年「宠着」韩阆就可以看出来,他断不会让他们兄妹二人在这种时候死掉,让他落下一个暴虐无道的名声。 可尚宛妗没想到迎妃会用这么恶毒的手段来对付她! 与其这样,尚宛妗宁愿迎妃是拿老虎凳、辣椒水、浸盐鞭来严刑逼供她! 熬过去就好了,锦王爷一定是有计划的,她这边熬过去就好了,尚宛妗这么对自己说,身子却忍不住有些颤抖。 她上辈子嫁给陆展沉,被陆展沉用来试毒,都没有这周围聚满了恶狗的感觉可怕。 迎妃剔了剔指甲,笑着道:「宛妗姑娘不能帮本宫挑出来一条好狗,就告诉本宫,锦王爷是不是去了肃州、什么时候去的肃州好不好?」 尚宛妗牙齿打着颤开口:「好。」 迎妃心里一喜,比了个手势让宫女们把狗拉住了,然后上前了两步,用一种诱哄的语气开口道:「好,就知道你是识时务的好姑娘……你说吧,本宫听着呢!」 尚宛妗抬起头来,忽然伸手一指:「这条。」 迎妃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尚宛妗勉强笑道:「娘娘不是让民女帮忙选狗么,民女觉得这条狗挺好的。」 迎妃气得甩了甩袖子:「不识抬举!」 尚宛妗故意问道:「娘娘让民女帮忙挑狗,民女按照娘娘的意思挑了,娘娘如何说民女不识抬举?」 迎妃被气得一噎,却又无法反驳。她要逼供尚宛妗,又不能落下逼供的名声,所以难免有些掣肘。 扭头看了眼尚宛妗指的那条狼狗,迎妃脸上扯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来,心里想着,她一个小姑娘,就算有些小聪明,哪里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迎妃抿了抿嘴,道:「那宛妗姑娘您可选错了,这条狗,不是什么好狗。」 「民女看着还好。」尚宛妗硬着头皮道。 迎妃对着拉着那条狗的宫女点了点头:「你跟她说说这条狗。」 「好咧,娘娘。」宫女语气有些欢快,若不是出现在这里,尚宛妗还以为是哪家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小娘子呢! 那宫女松了松手,让那狗往前窜了两步:「这条狗是大理寺的狗,大理寺破案,有时候需要找一些证据,这狗是经过训练的,能够根据气味寻找东西,所以被大理寺用来找赃物。」 「宛妗姑娘觉得怎么样?」迎妃问道。 尚宛妗不敢不答:「是条好狗。」 那宫女便继续道:「可惜这条狗是大理寺的官员是从坟场捡来的,吃了两个月的尸体,就非人肉不吃了。等到了大理寺,抓了几回凶犯,体型又变大了,便不肯吃死尸了,非要吃活人。大理寺的人宠着它,就弄了死刑犯给它吃。」 迎妃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告诉宛妗姑娘,这狗为什么来了这里。」 宫女语气不再欢快,变得低沉了些许,显得有些阴森:「上个月这条狗吃了大理寺一个衙役,大理寺的官员实在是留不得它了,又舍不得打死它,便把它送进了宫。」 尚宛妗满脸骇然,心惊胆战起来。 然后,她果然听到迎妃吩咐那宫女:「你,把狗牵过去一些,让宛妗姑娘摸一摸这狗,她不是说这条狗好么,那就看看是怎么个好法。」 这些狗饿了好几天了,尚宛妗身上又有肉汤的味道,个个都想往尚宛妗身上扑,那宫女一听迎妃的吩咐,立马手一松,然后哎呀着跟迎妃请罪:「奴婢手滑。」 手滑个屁! 尚宛妗左手往前一挡,右手飞快的往左手袖子里面一抹,然后再往被肉汤打湿了的衣服上一抹。众人看在眼里只当她是被吓着了。 进宫就是鸿门宴,尚宛妗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跟着人来了。 照理说,迎妃是不敢让她在关雎殿被狗咬死了的,尚宛妗完全不用出手,可她害怕,实在是太害怕了!这狗吃过尸体吃过人,就算不把她咬死,等出了宫,她说不定就要得疯狗病了。 得了疯狗病的人也是活不了了的。 衣袖里面藏的是尚宛妗自己配的毒药,不会药死人,可只要沾水之后,再碰到皮肤,就会让皮肤肿胀无比。不过也不需要什么解药,一盏茶功夫之后就会自行恢复,到时候就算是陆展沉来了,也查不出任何端倪来。 第二十九章 那狗刚往尚宛妗身上一舔,立马嗷呜一声惨叫着跑开,它在大殿里疯跑,后面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你做了什么?」迎妃吓了一跳,然后让宫女去拉了绳子查看那狗怎么回事,那狗正发疯,哪里是那个宫女还制得住的! 那宫女惊恐道:「娘娘,这狗的嘴巴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堵住了狗嘴!」 明明刚刚没有看到尚宛妗拿什么东西出来! 迎妃惊吓之后尽是诧异,狗怎么突然就发疯了?嘴里塞满了东西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眼尖的宫女惊恐道:「那不是别的东西,是狗的舌头,不知怎么的,肿得跟馒头似的!」 一条狗疯了,其它几条狗也跟着疯起来了,拉着狗的几个宫女都有些吃力。 迎妃急了,可她也不蠢,略一细思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冷着目光看着尚宛妗,嗤笑道:「宛妗姑娘果然跟别的小娘子不一样,进宫斗敢在身上藏毒药了,想要谋害谁?皇上还是本宫?」 「娘娘这话是怎么说的?民女怎么敢在身上藏毒药!」尚宛妗自然是不会认的,她身上就带了那么一点毒药,只要熬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切就消弭于无痕,就算是太医来了,也查不出什么来。 只要拖过一盏茶的时间! 「请太医!」迎妃忽然高声吩咐,然后对几个宫女道,「那条狗不管,别的狗先拉到偏殿去!」 她在后宫厮杀这么多年,虽然不知道尚宛妗打的什么主意,却比旁人要机警许多,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跟尚宛妗斗嘴皮子的时候,而是赶紧定下铁证的时候。 尚宛妗脸色一变。 她心思急转,连身后那条恶犬也被拉走了都没有发觉,她满脑子都在琢磨阻止迎妃的办法。 尚宛妗心中暗恨迎妃一开始就支开了锦书,锦书若是在这里,还能故意跟过去在路上动手脚拖延时间。如今就她一个人,迎妃肯定不会让她跟着去太医院的。 怎么办,怎么办,迎妃是当今皇上的宠妃,这宫女一路小跑着到太医院,那边太医立马动身过来,肯定是没有一盏茶的时间的。 她心里越是着急,脸上越是看不出来慌张,一直盯着她脸色的迎妃不由得有些疑惑了,心里想着,难道真的不是她的手笔?可若不是,那狗是怎么回事? 尚宛妗一边心里琢磨,一边把目光落在扶着迎妃手的宫女身上,她穿得比别的宫女要好一些,身上佩戴的金银首饰也要贵重一些,腰间挂了个荷包,绣的是遍地锦,绣工算不得好。 她眉眼平常,眼角还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可那胎记形状好看,又小巧,不但没有破坏她的容貌,反而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艳丽。 她应该就是病太子的生母了。尚宛妗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听说病太子生母并不是选秀进宫的,而是迎妃娘家的家生子,跟着迎妃一起进宫来的。不然就凭她眼角的胎记,也过不了入宫选拔。 尚宛妗心思一转,眼看着那去请太医的宫女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心里有了主意,忙冲着那宫女喊了一声:「等一等。」 然后对迎妃道:「娘娘,且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迎妃打断了:「且慢什么且慢?一切等太医来看了再说。」然后她厉声呵斥那个宫女,「愣什么神,还不快去?」 尚宛妗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哪里肯看着这宫女就这么走出去了,当下就看了眼迎妃身边那宫女,朗声飞快道:「娘娘,若您的爱犬真的中毒了,必然不是民女下的,若不是民女下的,那人定然也是冲着娘娘来的。宫中守备森严,能藏下来毒药,说明那毒药很不简单,一般的太医怕是查不出来!」 迎妃虽然不信她,却也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不过,她冷笑:「总不能查不出来就不查了。」 尚宛妗目光落在迎妃身边那宫女身上:「普通的太医查不出来,有一个太医却是查得出来的。敏珠姐姐知道的。」 算着时间,敏珠应该是今年十一月的时候怀上病太子的,陆展沉现在籍籍无名,敏珠能够找上他,二人必然是相识的,或者说有一个很信得过的中间人! 迎妃见尚宛妗攀扯上了自己的大宫女,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敏珠,怎么回事?」 「回娘娘,婢子不知啊……婢子连宛妗小姐怎么知道婢子的贱名的都不知晓呢!」敏珠也不傻,当下飞快的解释。 尚宛妗对上迎妃变得严厉的目光,勉强笑了笑,强自镇定道:「敏珠姐姐不知道民女,民女却是早就知道敏珠姐姐了。」 她余光看到那个去请太医的宫女站着没动,心里很松了口气……她的本意并不是要请陆展沉来,她比谁都不想见到陆展沉,这个时候这么说,也只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尚宛妗道:「敏珠姐姐腰间那个荷包做工算不得好,敏珠姐姐会带在身上,应该是敏珠姐姐很交好的人送的了。那个人就没有跟敏珠姐姐说这宫里哪位太医最擅长毒药吗?」 迎妃视线马上落到敏珠腰间的荷包上,绣工确实算不得好,那个荷包她有印象,敏珠挂在身上也有一两年了。 难不成她跟哪个太医有私情?可尚宛妗一个宫外的小丫头片子是如何知道的?迎妃心里的嘀咕越来越大,她从敏珠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敏珠脸色难看得很:「婢子不知道宛妗小姐在说什么。」 她说着又飞快道:「还是请太医要紧,娘娘别被宛妗小姐的胡话打乱了思路。」 「是不是胡话,敏珠姐姐你心里清楚。」尚宛妗立即道。 迎妃很想信自己的宫女的,论亲疏远近,尚宛妗是如何都比不过敏珠的,可敏珠的反应实在是太有问题了,让迎妃不想去怀疑都不行! 「敏珠……」迎妃拖长了声音,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敏珠知道自己再否认下去更会引得迎妃怀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解释道:「这荷包是婢子在宫外时认识的一个小姐妹送的,自打进宫以后,我们许久不曾联系了,她去年托人给婢子送了这个荷包来,婢子实在不知道宛妗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尚宛妗会提到这个荷包,敏珠心中实在是诧异,她根本没有想到尚宛妗会看出来的。不过,她说的这话也是半真半假,许久不曾联系这种话明显是托词……她心里是知道刘家现在还在找她那个小姐妹的。 迎妃心中一凛,看向尚宛妗。 敏珠趁机劝道:「娘娘,如宛妗小姐所说,这毒药肯定不一般,奴婢实在不知道太医院哪位太医擅毒,事出从急,娘娘让人把太医院这会子当值的太医都唤过来便是。」 尚宛妗自然不肯就此罢休,立即道:「陆太医今儿个当值不当值?若是不当值,敏珠姐姐说这话,是不想娘娘查出来什么了吗?敏珠姐姐说许久不曾联系你那位小姐妹了,可郑琬宜跟了陆太医,陆太医进宫又这么方便,她就真的不曾央陆太医给你传个消息什么的?」 第三十章 这些话都是尚宛妗半真半假猜着说的,可她就是有本事说得万分笃定,不但迎妃没发觉,就连敏珠自己也没有发觉尚宛妗完全是在诈她! 「你一个内宅小娘子如何知晓这些?」迎妃问道。 尚宛妗笑道:「娘娘,民女以前跟刘尚书的女儿交好,还替她除过蛊。那郑琬宜,是刘尚书女儿的表姐,轻葶死了之后,郑琬宜就不见了踪影。」 她说着抿了抿嘴,似乎是不好意思:「郑琬宜以前同民女说过,她与宫里一位叫敏珠的宫女姐姐交好,还说她跟太医院一位姓陆的太医有交情,民女便猜测她失踪后一定投靠了陆太医或者敏珠姐姐。」 她这话漏洞百出,可细思却又是很符合逻辑的。 迎妃在宫里厮杀多年,心思缜密得很,若是十全十美的理由,她一定会生疑,反而是这种漏洞百出的,对她更有说服力。 她沉吟一番,看了敏珠一眼:「就请那个姓陆的太医来……敏珠,太医院姓陆的太医有好几个,宛妗姑娘说的是哪一个?」 敏珠欲哭无泪,喊冤:「婢子真的不知道她说的什么陆太医伍太医啊!」 迎妃皱眉,心里显然不信,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道:「郑琬宜连与你交好都跟她说了,看来也不是什么能藏住话的人,她与一个太医交好的事情,就没告诉你?」 迎妃想起刚刚尚宛妗说的那句话,敏珠不肯说出是哪个太医,是不是不想有人查出来这毒? 看着迎妃的脸色,尚宛妗有些满意,那饿狗的舌头突然肿得跟馒头一样,大家都看在眼里,熬过这一盏茶,非要说没有毒,迎妃拿不出来证据,心里却是惦记上她了的,如今把敏珠扯了进来,倒是帮自己分担了一多半的嫌疑。 敏珠本人是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可生死攸关的时候,尚宛妗不是圣母,身边既然有救命稻草,就不可能放过。 迎妃看了看尚宛妗,又看了看敏珠,现在这两个人,她心里都存了疑。 只是,敏珠到底是自己身边的人……迎妃把目光落在了尚宛妗身上,眼里跟淬了毒一样,然后忽然就笑了起来:「有趣,真有趣,难怪太后想让你做锦王妃!锦王那个性子,再加上你这么刁钻的锦王妃,只怕天下都能让你们给搅合得民不聊生。」 「娘娘,话不能这么说。」尚宛妗抿了抿嘴,时间流逝,她心里的负担就越来越小,心情也越来越轻松,跟迎妃说起话来,也就越来越有了底气,「锦王那个性子,不过是从小被宠得厉害了点,怎么就能搅和得天下民不聊生了?还是说,娘娘觉得锦王从小到大被宠错了?」 当年最宠韩阆的是先帝,现在最宠韩阆的是皇上和太后,尚宛妗这话,迎妃如何能接?她死皱着眉头,然后嗤笑一声:「你在这里跟我逞口舌之利也没有用,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锦王爷出了锦城,去了肃州,等过两日,他便不再是当朝王爷,而是贼子了,本宫看你有什么跟本宫顶嘴。」 尚宛妗扭头看到疯跑的狗舌头已经慢慢消肿,脸上挂上了似笑非笑,道:「娘娘这么笃定,民女作为王爷的同党,娘娘可快把民女抓起来。」 然后不等迎妃说话,尚宛妗又道:「可没有人说锦王去了肃州,锦王跟当今皇上是兄弟,娘娘这么说,就不怕传出去别人说娘娘想要害圣上的亲弟弟么!」 迎妃心里想着,圣上比我还想要害这个亲弟弟呢,我怕什么,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她不屑于顾道:「本宫问心无愧。」 「是么。」尚宛妗点点头,「娘娘今日让民女来帮您挑狗,狗都挑好了,娘娘却迟迟不放民女归去,这也是问心无愧吗?」 「那狗中毒了,说不得就是你动的手,待太医来查明了,你再跟本宫说归去的事情吧!」迎妃抬了抬下巴,尚宛妗越挑衅,她的心情就越好,这会子牙尖嘴利,她倒要看看等太医查出来了之后她怎么求自己! 迎妃对着还等着自己示下的宫女吩咐道:「把所有姓陆的太医叫来,不当值的,就让人去他府上请。」 宫女忙答应着去了。 尚宛妗心里估算着时辰,彻底放了心,这会子再去,就算是跑着去跑着回来,还要拿医箱,等回到大殿,这一盏茶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 只要迎妃没有证据,皇帝那边没有韩阆谋反的证据,她一个及笄了的小娘子,等天黑了,迎妃就得放她回去。 只是,锦王那边一天没有消息,只怕他们一天不会放了哥哥。 尚宛妗心里觉得有些难受。 等宫女领着太医进大殿,尚宛妗看了眼那只舔了毒药的狗,只见它已经趴在一根柱子旁边喘气,应该是刚刚那番折腾吓到它了,饿了几天又那般乱串之后,格外疲惫,所以暂时安分了下来。 迎妃心里琢磨尚宛妗的事情呢,她自己没有注意到那条狗。殿内气氛严肃,宫女们自然不敢出声打扰迎妃,都屏气凝神,除了敏珠和牵这条狗的宫女,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它肿胀的舌头已经恢复了正常。 「娘娘……」敏珠想要提醒迎妃。 「起来,你的事情晚些时候再找你算账!」她以为敏珠是想求情,便随口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上前走了几步,审视的看着前来的几位太医。 「你们都姓陆?」迎妃问道。 尚宛妗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陆展沉身姿挺拔,果然站在这几个太医中间。 太医们面面相觑,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站出来回答了是。 「你们谁擅长毒药?」迎妃又问。 这下大家都七嘴八舌开了口,纷纷否认,自古医毒不分家,擅医者擅毒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可这是在皇宫,问话的是当朝的贵妃,大家如何敢承认自己擅长毒药! 尚宛妗注意到,在大家纷纷否认的时候,陆展沉没有开口。 是了,陆展沉他怎么会开口呢,他现在只是太医院一个小小的太医,身上没有丝毫的名气,在太医院当值多年,因为没有机会在各个宫的主子们面前露脸,处处受人排挤,心里最盼望的就是机会,如今机会来了,他怎么会开口送走这个机会呢! 尚宛妗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已经不像上次遇到陆展沉那么失态了,可骨子里依然是有些害怕的。之前因为恶犬威胁出了一层冷汗,如今见了陆展沉,又出了一层冷汗。 迎妃自然也注意到了陆展沉没有说话,于是她信手点了点陆展沉:「你懂毒?」 陆展沉从几位太医身后走到前面来,一本正经的行了礼,开口的语气十分的平淡:「自古医毒不分家,娘娘,臣身为太医,既然懂药,便也是懂毒的。」 尚宛妗心里冷笑,这倒是他的性子,也难怪会被太医院的太医们排挤了。自己要表现就表现,偏偏要在迎妃面前给别的太医们上眼药。 他们纷纷开口否认自己擅长毒药,是自己医术不精,还是故意欺瞒迎妃? 迎妃听了陆展沉的话,对其他人果然没了什么好印象。 第三十一章 不过现在也不是跟太医们计较的时候,迎妃指了指那条狗:「你去看看,它舌头肿得跟馒头似的,中的是什么毒!」 她话音一落,自己就哎呀了一声,她才发现那条狼狗的嘴已经能合上了,等那狼狗一哈气,就看到一条完好无缺,看不出任何问题的舌头伸了出来。 尚宛妗趁机道:「敏珠姐姐刚刚不肯说是哪位陆太医,现在时间一耽搁,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敏珠瞪大了眼睛,心里恨尚宛妗恨得不行。 陆展沉第一次见迎妃,不敢东张西望胡乱打量,现在听到尚宛妗开口说话,才扭头朝尚宛妗看去。 尚宛妗对上陆展沉的视线就瑟缩了一下。 是在医馆遇到的那个小娘子?陆展沉一眼就认出了尚宛妗,然后皱了皱眉,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等到陆展沉上前给那狼狗检查,自然是检查不出什么来的。 迎妃不死心,又让其他太医上前检查,都一无所获。 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这件事,到底是尚宛妗做的,还是敏珠做的? 比起敏珠,迎妃更加怀疑的其实是尚宛妗,毕竟前者跟着她的时间不短了,敏珠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情。 尚宛妗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忽然开口道:「幸好这药是狗吃了,若是人吃了,舌头肿胀起来,堵死了嗓子眼,人死了,太医们连查都查不出来。」 是啊,那肉汤是厨房给自己准备的,若是自己吃了,可不就是死了!迎妃比起之前,更加怀疑敏珠了。或者是自己宫里的其她人。 她忽然一笑,开口道:「如此看来,今日是宛妗姑娘救了本宫一命。」 尚宛妗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敏珠也低垂着头,没有什么动静。 陆展沉暗自琢磨着……他擅长毒药,也喜欢研究各种毒药,是什么毒药能让舌头肿胀,却一会儿之后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呢?他好奇得很! 陆展沉看了眼敏珠,心里摇了摇头,不可能是敏珠,郑琬宜跟敏珠那么交好,敏珠是什么样的人,郑琬宜早跟他说了千百遍了,她不可能有这等奇怪的毒药了。 那么就是尚宛妗了? 陆展沉把目光落在尚宛妗身上,心里沉吟着,打算回头问问郑琬宜,这尚宛妗到底是什么来历……锦都城中的小娘子,郑琬宜总比自己要了解许多。 尚宛妗长得好看,手里又有此等奇毒,若是身份不高,自己总要想办法把人弄过来!哪怕是娶作继室也可以。 尚宛妗自然不知道陆展沉此刻的想法,她现在注意力在迎妃身上,她觉得迎妃刚刚那句话肯定还有后文。 果然,迎妃接着道:「本宫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什么朋友,宛妗姑娘正合本宫脾气,又救了本宫,不如本宫认你做义妹,你留在宫里陪我几日?」 她说着又笑道:「本宫吩咐人给你收拾间偏殿出来,皇上最近身子不好,本宫去甘泉殿侍疾时不说,别的时候你也陪我说说话。」 她把尚宛妗开口拒绝的路子都堵死了。 尚宛妗立马明白迎妃的意思了,她怀疑敏珠,也怀疑自己。这个时候,皇上吩咐迎妃做的事情,在迎妃这里已经不是顶顶重要的了,对迎妃来说,现在顶重要的事情是弄明白那个毒药。 留在宫中就代表了许多无法提前预知的变数。 但是已经比尚宛妗预计的结果要好上许多了。她进宫时打的主意就是拖延时间,她要等着韩阆那边传来消息。 若不是因为迎妃弄来那些饿犬,她根本不会拿出毒药来惹这一出麻烦。 尚宛妗盈盈一笑:「娘娘厚爱,宛妗惶恐。」 这便是答应了的意思。 迎妃满意的点了点头。 尚宛妗果然在偏殿住了下来,迎妃安顿好了她之后,带着人去甘泉殿复命……以前都是带着敏珠的,这次却没有。 尚宛妗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敏珠。但其实,这对敏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没有证据,迎妃就不会对敏珠动手,毕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人,可从此却会防着她了。迎妃防着敏珠,敏珠就没有了和皇上接近的机会。 上辈子病太子出生之后,敏珠很快就丢了自己的性命的。 道理是这样,尚宛妗却还没有自私到拿这种话宽慰自己的地步,只在心里暗暗想着,等这件事情了解了,自己一定还敏珠这个人情。 迎妃去了之后就没有回来,尚宛妗衣裳被肉汤弄脏了,宫女们找了身衣裳给她沐浴换上,被支开的锦书终于能够回来待在她身边,只是跟着伺候的几个宫女都五大三粗,看着很有力气,应当是防着她逃跑的。 等到午膳的时候,迎妃不在,也没有人给尚宛妗准备吃食。尚宛妗也是心宽,跟锦书一起分吃了桌子上的那碟点心就上了床午睡。 早上很早就被叫起来了,上午又费了那么大的神,这会子正是困倦的时候。 只是入睡快,入梦也快,梦里的狼狗比上午见到的还要多,尚宛妗怎么也醒不过爱,满头的汗,满身的汗,嘴里还发出惊恐的呓语。 锦书叫不醒她,忙用锦帕浸了桌子上的冷茶水去擦尚宛妗的眼睛。 却听到尚宛妗喊了一声韩阆之后,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里还是惊恐。 锦书心疼得不行,向来稳重的她开口就带了哭腔,问道:「小姐,今天婢子不在身边的时候,您到底遇到了什么?她们怎么欺负您了?」 「没事。」尚宛妗摇摇头,她自然是不肯说的。 她的思绪还沉浸在梦里。 锦书心里有些怕了,她怕尚宛妗出事,眼泪就掉了下来:「小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没事,锦王爷会来带咱们出去的。」尚宛妗随口道。 锦书闻言,就想起刚刚尚宛妗梦中喊的那声「韩阆」,她忽然明白了,自家小姐定然是心悦锦王爷的,可她又糊涂了,既然自家小姐心悦锦王爷,为什么之前锦王爷开口求爱,她要拒绝锦王爷? 梦里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可怕,尚宛妗不肯继续睡了,起身问道:「迎妃娘娘回来过吗?」 「没听到动静,应当是在甘泉殿留下来了。」锦书道。 然后她见几个宫女都站得远远的,又怕尚宛妗继续想噩梦的事情,就开口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小姐为什么会拒绝锦王爷?锦王爷名声虽然那样,人却很好,帮了咱们许多忙。」 她看了眼尚宛妗,见她没有生气,才又补充了一句:「婢子觉得,锦王爷应当是真心心悦小姐的。」 尚宛妗看了锦书一眼,眨了眨眼睛,到底还是开口说自己的想法:「之前就是因为他真心心悦我,我才不能答应他。我不喜欢他,若是为了报恩跟他在一起,岂不是对不起他的一片真心。或许你和哥哥会觉得我矫情,可我就是觉得,拿真心换真心,方才不会辜负了他。」 她第一次说这种话,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偏她指尖又是冰凉的,就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锦书皱了皱眉,脱口而出:「小姐怎么会不喜欢?小姐刚刚在梦里喊了锦王爷的名字。」 第三十二章 说完她怕尚宛妗不信,又狠狠的点了点头:「婢子听得真真的……而且王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小姐却觉得他一定会来。」 尚宛妗语气就变得有些飘忽起来,她也是刚刚才看明白的,梦里那么多狼狗,她绝望的时候只叫了韩阆的名字,锦书以为那是梦话,尚宛妗不知道,可尚宛妗自己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在狼狗面前喊的是韩阆。 「此一时彼一时,等这件事了了,我回去就选一些好果子,让哥哥送去锦王府。」 锦书本来想再劝劝自家小姐,听到这话不由得一噎……在大齐朝,女子心悦某个男子,就会送水果表达自己的心意,却都是自个儿悄悄送的,自家小姐这是不是太豪放了些? 齐宣帝隐忍多年,如今韩阆终于谋反了,这让他心里越想越觉得快活。 他昨日一夜未眠,今日又同迎妃在甘泉殿下了两局棋,依然神采奕奕。齐宣帝心里其实觉得,韩阆谋反对他来说是件好事,除去多年的心腹大患,连违和的病体都舒坦了许多。 迎妃是在甘泉殿陪着齐宣帝用午膳的,她见齐宣帝比平日里多添了一碗饭,心里也有些高兴:「陛下这是要大安了。」 齐宣帝心里得意:「朕是真龙天子,自然是要大安的。」 用完午膳之后,齐宣帝就把太监叫来问话:「林统领回来没有?」 那太监忙道:「西山别庄距离皇城甚远,林统领怕是要傍晚时分才敢得回来呢!」这还是运气好,若是遇到抵抗,只怕要等到明日也未可知。 齐宣帝也知道自己是心急了,摆摆手让他下去。 迎妃笑道:「林统领是个稳妥的人,陛下何必担心……」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有太监高喊:「太后驾到!」 齐宣帝无奈的看了迎妃一眼:「这不是来了。」 事情出了之后,齐宣帝就一直防着寿安宫那边,可太后毕竟是太后,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瞒得住她!到底还是让她知道了。 齐宣帝不怕太后,可就是不耐听她说那些兄友弟恭祖宗家法的话。 迎妃最是了解齐宣帝,当下眼珠子一转,道:「陛下因为锦王爷的事情一夜未眠,脸色实在是憔悴得很,眼下青黑,昨晚别是又吐血了吧?」 齐宣帝诧异的看了迎妃一眼。 迎妃继续道:「太后娘娘纵然喜欢锦王爷,心里定然是更在乎陛下的,若是知道陛下被锦王爷气坏了身子,只怕心里也要怪罪锦王爷的。」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齐宣帝赞赏的看了迎妃一眼,然后由着迎妃扶着他,等着迎接颜太后……刚刚还神采奕奕,这会子看起来确实是憔悴得很了。 颜太后来甘泉殿,本来是存了为韩阆说情的心思……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她过去的几年里无时无刻没有在担心,所以听说朝前的事情之后,并没有多惊讶。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颜太后不求他平安度过这一劫,只求留他一条性命罢了。 谁知进了甘泉殿之后就看到齐宣帝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颜太后就懂了,齐宣帝这是连一条命都不想给韩阆留了。 韩阆差点儿气死了齐宣帝,她作为太后再跟齐宣帝求情,那像什么话?颜太后心里叹了口气,只好不提这件事,说起另外一件事来。 「迎妃,听说妗姐儿一早入了宫,去了你那里?许久未见她了,她进宫怎么不来看看哀家这个老太婆?」 「太后娘娘如何是老太婆,是臣妾让宛妗姑娘进宫帮臣妾选狗呢!」迎妃笑道,「宛妗姑娘不提,太后娘娘不提,臣妾怎么好贸贸然把人送去寿安宫。」 颜太后皱了皱眉:「她还会选狗?」 迎妃点头:「是呢,宛妗姑娘自己就养了一条好狗。」 她这话出来,任谁也想不到尚宛妗不过是养了条京巴狗罢了。 「让那孩子来寿安宫坐坐吧!」颜太后也不深究,心里想着,帮不了韩阆,帮妗姐儿一把也是好的。 「那可得晚些时候了。」迎妃笑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和宛妗姑娘一见如故,已经说好了认她为义妹,等结了礼,臣妾再带义妹去见太后娘娘。」 她自然是不愿意放尚宛妗离开自己宫的。 颜太后还要再说,齐宣帝忽然又咳嗽起来,她心里摇了摇头,知道齐宣帝这是不想听她说下去了,只好离开了甘泉殿。 到底是一夜未睡,那股子兴奋劲过去之后,齐宣帝就觉得困意来袭,迎妃伺候他上床小憩,自己坐在龙床内侧轻轻的给齐宣帝捶着肩。 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时分。 齐宣帝睡梦中似乎听到了自己那个六弟的声音,醒了过来,扭头就看到迎妃闭着眼睛睡在自己身侧,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心情有些好。 然后就听到外面有太监唤了声「林统领」。 齐宣帝拨开迎妃的手,让宫女上前伺候他穿衣裳,一边开口吩咐旁边的太监:「出去看看是不是林统领来复命了,让他在外间等着朕。」 他太兴奋了,以至于忘了林统领那么守规矩的人,怎么会到帝王的寝殿外面复命。 小太监忙答应着去了。 齐宣帝听到他走了出去,然后就听到一声「哎哟」,听声音正是他吩咐出去的那个太监……听着像是被谁打了一样。 齐宣帝穿戴好了,拧着眉抬脚走了出去,他觉得外面的人有些不像样子了。 刚走到外间,就见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人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他五官很好,却因为满脸戾气,让人很难注意到他俊朗的外表。 这人眉宇间尽是怒气,眼里甚至冒着火,他身后跟着一个板着脸的男人,那人手里拎着一个人丢到了地上,丢到地上那个人被五花大绑,身上有不少血迹,嘴里塞了破布,正是前往西山别庄抄家的林统领。 齐宣帝又气又怕,一口气上不来,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来人走上前来,在桌子上倒了一杯冷茶,塞到他的手里,冷呵一声,道:「皇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 怎么会好?怎么可能好!!齐宣帝心里跟千锤百击一样,他有些不信自己的眼睛……韩阆不是去肃州了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么想着,眼神暴戾的看向林统领,真是废物,既然见到了韩阆,是杀是抓都好,怎么反而让人家绑来甘泉殿了!真是废物! 韩阆又道:「皇兄可要叫御医?」 「叫沐德仁……咳咳……来甘泉殿。」齐宣帝喝了半杯冷茶,心里冷静了许多……对,他的身体不好,他要叫太医,正好有时间想一想如何跟韩阆交代,如何跟韩家宗室交代,如何跟文武百官交代! 韩阆不过是一个王爷,他是君,又是兄,韩阆再混账,总不能逼死了他! 韩尤想得挺好的,谁知韩阆比韩尤想的还要混账。 韩阆听了韩尤这话,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当下吩咐了太监去请御医,然后开口就道:「林统领意图谋反,皇兄生气也是应该的,可皇兄好歹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总不能让这些乱臣贼子给气坏了身体!」 第三十三章 「你说谁是乱臣贼子?」齐宣帝觉得自己耳朵有些问题,没有听清楚韩阆在说什么。 韩阆扶着韩尤坐下来,然后自个儿坐了,又斟了杯冷茶递给他,道:「自然是林统领和韩怀瑾是乱臣贼子。」 「你胡说八道……」齐宣帝脱口而出,却被韩阆打断了。 韩阆冷着脸道:「臣弟这几日在西山别庄给母后准备大寿的礼物,林统领突然就带兵包围了臣弟的西山别庄,还谎称是皇兄的命令,说要抄了西山别庄……好端端的,皇兄抄臣弟的西山别庄做什么?这西山别庄还是父皇赏赐给臣弟的呢,若是说出去了,岂不是连累皇兄被天下人耻笑?」 齐宣帝脸色一白。 韩阆继续道:「这狗贼还说怀瑾已经带兵围了臣弟的锦王府,让臣弟束手就擒。」他说着嗤笑一声,「狗贼说这都是皇兄您下的命令。」 齐宣帝的背上直冒冷汗,内室传来一声响动,应该是迎妃醒来了。齐宣帝现在只盼着迎妃不要出来,他是皇帝,韩阆不能拿他怎么样,可韩阆这会子疯病犯了,迎妃撞到他手里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皇兄?」韩阆唤了一声,似在逼齐宣帝开口。 韩尤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承认这就是他下的命令?他不敢承认,若是承认了,自己给不了天下人、皇室宗亲交代。可不承认,韩阆就信了不是他下的命令了吗? 韩阆并不是真的想逼齐宣帝给自己一个答案,那个答案他也要不起,只是吓吓他罢了。见齐宣帝脸色差不多了,才又开口,道:「臣弟自然不信他胡说八道了。皇兄待臣弟如何,天下人可是看在眼里的!」 韩阆说着神色一凛:「林狗贼同韩怀瑾那个忤逆串通好了,假传圣旨,围我锦王府,抄我西山别庄,还有把皇兄和我看在眼里吗?他们这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齐宣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韩阆低垂着眼看着齐宣帝,道:「难道皇兄要看在怀瑾立过功的份上就包庇怀瑾吗?」 「皇兄乃是天子,他们假传圣旨就是冒犯了天威,今日敢假传圣旨要加害于我,明日说不得就敢假传圣旨戏弄文武百官,戏弄天下人了!皇兄日后仙去,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韩阆句句紧逼,口口声声拿天威、百官、百姓和祖宗来压齐宣帝。 「够了!」齐宣帝龙袍下面的手直颤抖,他胸口痛得很,他觉得自己再任由韩阆这么说下去,自己说不得就成了史上第一个被气死的皇帝了。 齐宣帝语气有些发虚:「你说的对,他们是乱臣贼子。」 林统领也就罢了,齐宣帝真正舍不得的是韩怀瑾,所以他心里细思之后,才开了口:「林宣假传圣旨,谋害大齐朝锦王,论律当诛,怀瑾毕竟是二哥的儿子,便送回临城,由二哥亲自教导吧!」 不过是一个统领,敢抄王爷的别院,谋害王爷,居然只是当诛!至于韩怀瑾,他本就是凌王世子,留在锦都城只是为了牵制凌王,放他回临城,哪里是要处罚他,分明是在奖赏他! 齐宣帝那点小心思,韩阆心里明镜似的。 他开口道:「皇兄,姓林的除了谋害我,还打算抄了我的西山别庄!」 「那就抄了林家,家眷判流放吧!」齐宣帝道。他心里想着,到时候吩咐人对林家人多加照顾,到了流放之地未必不是一个新的开始,也算是对得起林宣了。 韩阆简直被他气笑了:「皇兄真是慈悲为怀,姓林的也就不说了,怀瑾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也只是交由二哥教导,那四哥做的那事儿,是不是也得从轻发落?」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神色来,显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然后韩阆脸色就真的扯出了一抹笑容……他在齐宣帝面前并不常笑,这一笑就让人想到了吃人的鬼怪,韩阆笑道:「等四哥被押到了锦都城,到宗庙去跪几日就好了。」 「那怎么能一样,他是谋反!」齐宣帝觉得自己被气得不行。 韩阆声音比他还大:「韩怀瑾也是谋反!」 屋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来,是从内室传出来的,然后就见迎妃白着脸出来告罪……她本来不打算出来的,可齐宣帝和锦王爷突然大声吼,吓了她一跳,摔坏了一个杯子。 齐宣帝皱了皱眉,忽然就想到了还在迎妃宫里的尚宛妗。 他不确定尚宛妗对自己这个弟弟的重要性,可他想要赌一赌。 齐宣帝故意喝斥迎妃:「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宛妗姑娘不是在你宫里做客么,你怎么把客人丢在宫里,自己在这里躲懒?传出去像什么话!」 迎妃机警,立马就道:「臣妾知错,臣妾这就回去,臣妾是想着左右宛妗姑娘答应在宫里多住几日,便……」 她说着看了眼兄弟二人,她刚刚在内室已经把事情都听了个全,知道齐宣帝是想打什么主意,心念一转,自作主张道:「臣妾已经认了妗姐儿做义妹,等皇上空了,臣妾带她过来请安,皇上总要见她一面才行。」 好端端的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见皇上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韩阆板着脸,越发的冷了起来,整个人就跟散发着寒气的冰块一样。 尚宛妗和锦书坐在一处说话,等到宫女上来点油灯,才发现暮色已晚,外面已经黑了。尚宛妗不由得问道:「你们娘娘还未回来?」 那宫女摇了摇头,嘴里说的却是:「奴婢不知。」 这一天来,尚宛妗和锦书不管问她们什么,她们都只有一句「奴婢不知」。 尚宛妗又问:「这晚膳什么时候摆,摆在哪里?」 那宫女依旧摇头:「奴婢不知。」 中午就没有摆午膳,迎妃这是想饿死她们主仆二人吗?尚宛妗给气乐了,她没有想到这迎妃把她留下来了还不给管饭的! 正要发怒,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了声:「迎妃娘娘到。」 然后就见迎妃匆匆走了进来,兜头对她说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里?天色晚了,本宫就不留饭了,你自出宫去吧!」 尚宛妗还是第一次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把自己困在了这里,反而问她怎么还在这里?又不是她想赖在这里的! 然后心里就升腾起喜悦来。 定然是韩阆回来了! 尚宛妗回到尚家不久,尚奚舟也被放回来了。尚奚舟也是直接被从刑部放走的,并没有见到韩阆的面,尚宛妗却无比的笃定,一定是韩阆回来了。 尚奚舟身上有功名,纵然大齐朝重文轻武,也不能对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人随意用刑。因此尚奚舟去刑部走了一遭,身上并没有受什么皮肉伤。这让尚宛妗放心不少。 但还是忍不住关心:「哥哥这次去刑部,可有受别的苦?」 尚奚舟眼下有些疲惫,却强打着精神,笑道:「我好歹有功名在身,他们能对我如何,不过是一遍又一遍的问话罢了,算不得什么。」 他说得轻松无比,尚宛妗差点儿就信了。 尚奚舟又问尚宛妗:「元娘,你在宫里没有受什么委屈吧?」 第三十四章 尚宛妗抿了抿嘴,笑道:「自然是没有的,我一个小娘子,她们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就跟哥哥一样,不过是叫我去问问话罢了。」 她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迎妃娘娘还让我睡了一个午觉呢!」 兄妹二人心里都有些担心对方,又都不肯把自己遭遇了什么说出来让对方担心。 尚宛妗心知哥哥在刑部不会比自己遭遇要好,便道:「哥哥明日还要去兵马司当值,早些洗漱了休息吧,我吩咐厨娘炖些补身子的鸡汤,哥哥明日早上记得喝了再去衙门。」 「你也早些休息。」尚奚舟跟尚宛妗想的是一样的,道,「今日你受苦了,左右明日不会有什么事情,你便多睡一会儿,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起来,不必着急。」 尚宛妗应了。 第二日尚奚舟照常去兵马司当值,他刚走,韩阆就来了尚家。 尚宛妗还睡着,迎霜院的下人们做事都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尚宛妗睡眠。锦书见漱香在花园里面剪了一大束的鲜花拿进屋子里来,便抱了个花瓶出去装水,刚出院子门,就看到了韩阆。 锦书吓了一跳,忙行礼:「王爷安好。」 韩阆摆摆手,问道:「你们小姐怎么样了?」 「小姐还没醒。」锦书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小姐昨晚睡得不是很安稳,惊醒了好几次。」 她说着心里有些担心,琢磨着,要是锦王爷问她小姐在宫里遭遇了什么,她该怎么回答?尚宛妗不肯说,锦书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迎妃拿了什么手段对付她。 谁知韩阆并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她……心里可怨本王?」 是了,她不知道,锦王爷那么大的权势和本领,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尚宛妗怨恨不怨恨锦书不知道,锦书心里却是有些怨恨的。她觉得若不是锦王爷什么都不说就来这么一出,自家大爷和小姐也不至于措手不及之下连个好一点的对策都来不及想。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自家小姐心悦锦王爷了,自己心里的那些不快就不能表现出丝毫来了。 于是锦书道:「王爷不如自己去问小姐。」 韩阆多聪明的一个人,听锦书这么说,就知道锦书心里对他是不满的了。不过人没有当场给他脸色看,这让他倒有些惊奇。 「好,本王等会儿自个儿问她。」韩阆点了点头道,面上神色不变,他心里是有些愧对尚宛妗,却不至于要跟一个丫鬟解释。 锦书也不深究,想了想,道:「王爷去花厅坐一会儿,婢子给王爷上茶?」 她心疼尚宛妗,绝口不提去叫醒尚宛妗的话。 韩阆也心疼尚宛妗,听说她昨晚睡不安稳,就想让她多睡一会儿,也不提叫醒尚宛妗的话,却也没有听锦书的前往花厅,而是道:「院子里花开得不错,本王就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锦书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她家小姐昨日还说要往锦王府送果子呢! 吩咐了小丫鬟给锦王爷上茶,锦书照旧出去灌花瓶。锦王爷坐在那里,拧着眉,就跟一个煞神一样,今日韩平安并没有跟在他身边,因此没有一个人敢同他开口说话。他也不恼,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喝茶,等着尚宛妗醒转过来。 尚宛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并不知道韩阆还在外面院子里等着,所以睡了个饱觉,她兴致很好。 她见屋子里花瓶插了鲜花,便道:「早膳摆到院子里去吧!」 锦书打趣她,笑道:「这个时辰了,说早膳又太晚,说午膳又太早。」 说话间尚宛妗已经抬脚出了门,锦书才想起院子里面还坐着一个人,哎呀一声,忙唤自家小姐:「锦王爷在院子里等小姐呢,婢子一忙,给忙忘了。」 她确实是忘了,不然就要选一套新的衣裙给自家小姐穿上了……锦书觉得,她家小姐虽然生得漂亮,不需要衣服首饰来衬托也能把别的小娘子比下去,可女孩子总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的。 锦书心里暗暗后悔,她觉得自家小姐这下肯定要埋怨自己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尚宛妗一声尖叫,然后脱口而出:「让它走,别过来!」 锦书吓了一跳,昨日不是还要送果子吗,今日怎么就不愿意见锦王爷了?她忙追了上去,却见自家小姐脸色煞白,唇上也没有了血色。 不远处站着一脸寒气的韩阆,和抱着毛毛一脸茫然的澍香。 锦书耳力好,她甚至听到了尚宛妗牙齿发颤的声音。 她心里本来在琢磨要劝自家小姐还是对锦王爷说送客的话,这下却觉得自家小姐在害怕,哪里还有心思犹豫,张嘴就想委婉的赶锦王爷走。 韩阆却在锦书之前沉声开口了:「把狗抱走!」 尚宛妗听到狗字又抖了抖。 韩阆已经走上前,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放柔了声音:「没事了,不要去看,不要去听,不要去想。」 澍香有些不明白毛毛狗怎么就吓到自家小姐了,愣在那里没有动,锦书却是反应过来了,喝道:「还不快抱走!」 毛毛狗想同尚宛妗一起玩,却被澍香抱着往相反的方向走,不高兴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声来。 「捏住它的嘴,滚!」韩阆怒喝,他已经很眼疾手快的用手指堵住了尚宛妗的耳朵,尚宛妗还是听到了狗的声音,又是一抖。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韩阆柔声细语的哄她,「是我不好,我回来了,我在这里呢,不要怕了。」 锦书站在旁边,她从来没有见韩阆说过这么多的话,也从来没有见过韩阆这般温柔过,韩阆眼里的痛意合内疚她也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这一瞬间,锦书心里那些不满,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韩阆一直轻声安慰,过了好一会儿,尚宛妗才反过劲儿来:「我没事了。」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和韩阆站得很近,韩阆的手还在自己的脸上,苍白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热,浮现出些红晕来。 她微微别过头:「我没事了。」 她是在害羞,韩阆却以为她是生气了,叹了口气,诚恳道歉:「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对。」 尚宛妗知道他因什么而道歉,抿了抿嘴,道:「你身边有内奸,所以不敢跟我和哥哥透露丝毫消息,对不对?」 尚宛妗聪明,她能猜到这一层韩阆丝毫没有意外。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因此原谅自己:「到底还是我做得不够好。」 「已经很好了。」尚宛妗抿了抿嘴,「皇上会怎么处罚韩怀瑾?」 她问完又想起自己昨天说要给锦王府送果子的事情来,心头忽然有些热,人都在这里了,她往锦王府送什么果子! 于是不等韩阆开口,她扭头对锦书道:「我和王爷去院子里面坐坐,你去切些香梨来。」 锦书见自家小姐缓过神来了,正松了口气,就听到这么句吩咐,哭笑不得:「小姐,这个季节没有香梨。」 「那就切些柰果来。」尚宛妗并不是很在意水果的品种。 第三十五章 「也没有柰果。」锦书又不蠢,立马想明白自家小姐要做什么了,这还不到四月,能有啥可以吃的果子!总不能拿佛手来!锦书想了想,道,「厨房的松针里面还埋着去年冬天的柚子,婢子去挑一个来?」 有柚子也是好的!尚宛妗并不拘泥这些:「行,快去。」 锦书立马匆匆去了。 韩阆有些纳闷:「你刚醒,不吃点热乎的东西,吃什么果子?」他本是关心尚宛妗,等关心完了才想起自己是要好好哄着尚宛妗的,生怕自己这么说尚宛妗生了气,于是赶紧又道,「王府里面有早枇杷,虽然还有些酸,却也能尝个新鲜,你若是喜欢,赶明儿同郦阳一起去摘枇杷?」 他这么提议是有私心的,心里巴不得尚宛妗立马答应了,可理智上却觉得尚宛妗会拒绝自己。 「好啊!」尚宛妗爽快的点了点头。 韩阆本来要说「不去也没关系,我挑好的摘了给你送过来」,见尚宛妗这么爽快的应了,差点儿咳嗽起来。 他心里惊喜得很,开口就有些激动:「那你到时候去看看我种的桃林?补种了两次,总算都成活了……明年可以开花,后年便能挂果。」 两人说着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前,澍荷眼疾手快,给他们在石凳上垫了坐垫。 尚宛妗觉得自己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开口声音如同蚊呐:「好。」 声音虽小,一直盯着她的韩阆却听得真切,心里越发激动,就有些得意忘形起来:「等到后年,你就十八岁了。」 这话一出来,韩阆和尚宛妗两个人都僵住了。 一个是怕自己口无遮拦惹对方生气,一个是没有想到对方这么直接有些害羞不知道怎么作答。 大齐朝的女子,大多是十八岁出嫁的。 「是我孟浪。」韩阆怕把人气走了,赶紧道歉,「你别生我的气。」 「我没有那么小气。」尚宛妗低声道。 她两辈子第一次跟人两情相悦,觉得自己的心不是自己的了,自己的嘴巴不听自己使唤了,自己的脸颊也没有了平时的自在。 这种感觉,让人兴奋,又让人羞赧。 到底还是扛不住,硬生生的转口说起了之前的话题:「圣上怎么处置的韩怀瑾?」 韩阆见她只是避开了话题,心里松了口气,如她所愿说起正事来:「圣上说要把他送回临城给二哥管教。」 「已经算好的了。」尚宛妗偷偷用冰冷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正色道,「韩怀瑾两辈子的经营都在锦都城,圣上觉得他放韩怀瑾回去是为了韩怀瑾好,对于韩怀瑾来说,好多布置都毁于一旦……这已经很好了。」 韩阆心里和尚宛妗想的一样,他点了点头:「我是很想他离开锦都城的,他离开了皇城,一来是你以后的安全少了几分威胁,二来便是打乱了他的布置,要拿捏起来就容易多了。只是这么一来,皇上越发亲近韩怀瑾,他尚未有子嗣,有什么问题了,直接就立了韩怀瑾也未可知。」 尚宛妗听着这话也皱了皱眉,然后想起另外一桩事来:「你身边的奸细……」 「放心,已经揪出来了。」是他身边的人,所以韩阆并不想开口说这个败兴的人。 他忍不住又问了尚宛妗一句:「你真的不生我的气?」 尚宛妗摇了摇头,嘴里却是脆生生的一句:「生。」 韩阆失笑,这才信了尚宛妗是真的没有怪罪自己。 便道:「你不生我气,我很高兴,圣上当是怕夜长梦多,着韩怀瑾明日便启程离开锦都城……到时候我说不得能给你一个惊喜。」 尚宛妗眼睛一亮:「是长邪上师么?」 然后她扫了眼四周,又问道:「韩平安今天没有跟着你,亲自去世子府了?」 韩阆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了……所以说,喜欢上的姑娘太过聪明,也是有不好的一面的。 尚宛妗说完之后看到韩阆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这样子太败兴了一些,心里不由得有些懊恼,没有接触过情情爱爱的自己果然很蠢,韩阆都说了是惊喜了,自己明明该装作怎么都猜不到才是。 正懊恼着,就见锦书亲自端了果盘过来,果盘里面装着剥皮分瓣的柚子。韩阆心里也有些尴尬,后悔自己干嘛要最快跟尚宛妗说这事,见锦书来了,心里一亮,开口就问起尚宛妗的膳食来。 锦书笑道:「是鸡汤泡的粳米,厨房里厨娘正做几个新鲜的小菜,做好了一起端上来。」 韩阆便道:「锦王府养了两只野雉,我明儿个捉了提过来,那个滋补。」 这是把明天上门的借口一并想好了,韩阆心里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再努力一把就能够抱得美人归了。 正想着,就感到手指被一个冰凉的东西触碰了一下,低头看,却是尚宛妗剥开了一瓣柚子,去了籽儿,递给他吃。 这个时节的柚子已经有些软了,吃起来水哒哒的,口感并不是很好。 可这是妗姐儿亲手剥了给他的!韩阆脸上忍不住带了笑意,甚至想跟谁炫耀,可这里并没有人可以给他炫耀,只好低头吃柚子,心里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柚子了。 刚吃完,就见尚宛妗又剥了一瓣来。 吃完,又是一瓣。 一连吃了好几瓣,见尚宛妗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韩阆心里有些诧异……她怎么突然热衷剥柚子给自己吃了?可这机会到底是难得,韩阆怕开口一问就享受不到这个待遇了,愣是憋着气没有开口,一口气吃完了整整一个柚子! 尚宛妗眼睛亮亮的,心情很好的样子,问他:「还吃吗?」 韩阆脸色一僵,他是真的有些吃不下了。 尚宛妗不等他回答,继续道:「这东西凉,吃多了不好,等会儿带两个回去好不好?」 韩阆没见过她这么温柔对自己笑的样子,心里隐隐就意识到了有什么发生了改变,然后脑子中灵光一闪:「好,这东西贵得很,我明日拿玉来答谢你。」 他心里很是得意:「我们锦王府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玉了。」 他说的自然是玉蝉。 锦书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小姐……原来定情还有这么定的啊! 韩阆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那条京巴狗。 时间转眼就到了四月。俗话说多事之秋,大齐朝的百姓没想到大好的春天也能发生这么多事情。 凌王世子韩怀瑾带着两个侧妃回了临城,二王爷肃王同尚知章率领的大军开了战,而最先露出反意的四王爷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投靠了肃王。大战胶着不下,朝廷颇有些焦头烂额,这个时候闹着要订婚的锦王爷,当今圣上就颇有些头疼,把事情丢给了颜太后,自己是不管了。 他也不是不管,主要是韩阆不想他管这事,他便有些不敢管了。迎妃做了什么事情,齐宣帝心里门儿清,他怕韩阆跟他秋后算账。 与这些相比,被处决了的林宣,和被流放了的林家人,就显得不怎么起眼了。 尚奚舟不过是兵马司的小吏,尚宛妗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小娘子,这些事情跟他们都没有关系,他们只需一门心思对付同锦王府定亲的事情便可。 第三十六章 尚宛妗上辈子好歹嫁过一次,再加上家里有沈嬷嬷提点,那边颜太后又时不时的派人过来指点,倒不慌乱。 等到五月初的时候,整个锦都城就都知道尚宛妗跟锦王韩阆三媒六聘订了亲。尚宛妗成了准锦王妃。倒有不少没有订下人家的适龄小娘子因此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同情尚宛妗……都知道尚宛妗生得好看,可好看又怎样,锦王爷那个性子,锦王府又是美人扎堆的地方,她嫁过去了,能有好日子过? 可到底是新鲜出炉的准王妃,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平日里遇上了,态度还是多了一分小心。 等一切安定下来了,尚宛妗才特地找了韩阆说敏珠的事情。 一来是毒药的事情欠了敏珠一个人情,二来是敏珠是病太子的生母,韩怀瑾既然想做皇帝,回过神来,一定会在敏珠身上动手脚。 韩阆正约了尚宛妗在郦阳的挽月山庄摘葡萄,他亲自拿了把剪刀,尚宛妗指哪串,他就剪哪串。听到尚宛妗说这个事情,便随意点了点头:「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 态度看起来有些敷衍,尚宛妗却不再提了……韩阆的性子她了解,他叫她放心,就是一定会帮她处理妥当的意思。 之前韩阆说把长邪的事情交给他的时候也很轻描淡写,韩怀瑾离开锦都城的时候,韩阆果然把长邪给救出来了。 长邪受了很重的伤,身上多处地方都扎了骨钉,尚宛妗和韩阆都看不出来是什么名堂,只觉得有些邪门。好在星机老人很快就出现带走了长邪,不然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骨钉。 长邪大部分时间是昏迷着的,老神仙要带他走的时候却忽然想了过来,要见尚宛妗。韩阆也不知道吃的哪门子飞醋,愣是要跟着一起,最后长邪到底没说出什么来,只跟尚宛妗说了声对不起。 直到人离开了许久,尚宛妗也没有弄明白他道的是什么歉。 韩阆见尚宛妗不说话了,以为她是觉得自己的态度敷衍,心里想着,就我惯着你,嘴里还是把话又一本正经的说了一遍:「放心吧,敏珠的事情,我一定处理好的,不给别人可趁之机。」 尚宛妗回过神来,抿了抿嘴:「我自然知道你能处理好。」 「我觉得你最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喜欢发呆了。」韩阆有些不满,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怎么会?」尚宛妗哭笑不得,「就是有时候在想一些事情。」 「你是不是反悔了?」韩阆脱口而出。 尚宛妗吃了一惊,倒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重担忧,于是把手里托着的葡萄递给了身后的锦书,然后拉了拉韩阆衣袖,小声道:「我要是反悔了,锦王殿下会杀了我未来的夫君么?」 韩阆愣了一下,竟真的考虑起可能性来。 尚宛妗轻笑一声,然后故作无奈:「上了贼船,再下去,谁还敢要我?」 「这倒也是!」韩阆厚着脸皮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名声挺不错的。 他左顾右盼看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的不小心把手里的剪子掉在了地上。有丫鬟要上来帮忙捡,被他瞪了一下,把人给瞪得不敢动弹了,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尚宛妗。 尚宛妗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便蹲下了身子去捡那把剪刀,谁知韩阆也同时蹲下了身子,也去捡那把剪刀。 剪刀是没捡到,两个人的手倒是握在了一起。 于是韩阆就不肯放手了,也不摘葡萄了,也不装可怜了,就捏着人家小娘子的一只手志得意满的拉着人逛起园子来。 一个守礼,一个尊重自己的心上人,两人接触的机会还真没几次。尚宛妗红了红脸之后,便由着韩阆了……左右两人是要成亲的,总不能等到成亲当日才让韩阆摸到小手! 只是锦王韩阆太不知足了些,抓个手,就足足抓了三个时辰,直到送尚宛妗回尚家还不肯松开,尚宛妗怕被下人们笑话,有些恼了,韩阆才撇撇嘴,说了句「我怕你摔了」,松开了尚宛妗的手。 尚宛妗哭笑不得,却也没跟他较真。 时维初夏,夜晚来得越来越晚。尚奚舟下值回来时,天边还挂着云霞。韩阆赖在尚家没有走,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尚家混一顿饭的。 尚宛妗一日比一日觉得锦王爷是个赖皮脸。 往日倒没什么,今日尚奚舟一见到韩阆却变了脸色:「王爷如何还在尚家……您今日未曾进宫?」 「出什么事情了吗?」尚宛妗抢着问道,她了解自己哥哥,这么问定是有什么缘由。 尚奚舟点了点头:「尚知章带兵攻打肃州已经两个多月了,听说圣上要派王爷去平乱。」 「你听谁说的?」韩阆眉头一拧……他最近不进宫是有缘由的,前些日子他摆了齐宣帝和韩怀瑾一道,齐宣帝心眼不大,自己这个时候若时常进宫去齐宣帝面前晃悠,只怕齐宣帝心里的杀意就压制不住了。 尚奚舟道:「兵马司的副指挥鲁成德的父亲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鲁右都御史最近一直在活动,想要让鲁成德上一层楼。今日早上或者昨日晚上鲁右都御史面见了圣上,今天中午鲁成德多喝了两杯,就说漏了嘴。他说过几日圣上派王爷出征,他作为副监军,等回来就可以封妻荫子了。」 尚奚舟这话一出来,尚宛妗和韩阆便明白,这消息定然是真的了。 鲁右都御史当年很郁郁不得志,被同僚打压,后来不知道怎么得了圣上的亲眼,慢慢就做到了右都御史的位置。 齐宣帝要在朝堂上提出让韩阆出征的事情,总不能由他一个皇帝亲自说出来。 韩阆当下就冷了脸,皱着眉头道:「他还真是有决心。」弄死他这个弟弟的决心! 尚宛妗有些担忧:「圣上只怕还是怀疑你和肃王有勾结,派你去出征,只怕打了让你死在肃州的主意。」 「或者,你人还没有出发,尚知章那边已经接到了密谕。」尚宛妗摇了摇头,「想办法推了。」 韩阆嗤笑:「哪里有我推诿的余地!我这么多年不曾上过朝,他们在早朝上就议妥了,我总不能特地为了推诿,突兀的跑去上早朝!」若真的跑去上朝了,只怕更加没有办法拒绝了。 尚奚舟也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才会一看到韩阆就说起了这个事情。他听了尚宛妗的话,再听到韩阆这话,脑子里灵光一闪:「那便让他们在早朝中提不出来这个事情!王爷一没有带过兵,二不曾上过战场,三不曾习武,让王爷出征本来就是一件牵强的事情。」 再加上锦王殿下在外的名声从来都是往纨绔上面靠的,让一个纨绔出征,像样么? 因此,齐宣帝能够找出来让韩阆出征的理由是少之又少。又因为韩阆名声不好,所以朝堂上明里愿意帮着韩阆拒绝出征的大臣几乎没有。 若是这个时候韩阆有不得不留在锦都城的理由,便什么都解决了。 韩阆目光一凛:「这事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操心了。」 然后想了想,又道:「吃着生变,本王这就回去安排,晚膳……就不留在这里吃了。」 第三十七章 说完转身就要走,尚宛妗越听越不对,心里一急,拉住了韩阆的衣袖,猜测道:「王爷要使苦肉计?」 「自然是使苦肉计。」韩阆随口道,然后看到尚宛妗脸上的担心,心里的烦躁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笑着安慰她:「放心,我有分寸。」 尚宛妗哪里肯放心,苦肉计使出来的前提是先吃苦,她是不愿意韩阆再吃一丁点苦的。于是道:「你留在这里用晚膳,我让人去余大夫的医馆取些药,我等下配了,你带着回去,睡前服用了,等到半夜的时候应当就发作了,立即叫人进太医院请太医,阵仗闹得越大越好。」 尚宛妗叮嘱:「记住,有一个姓陆名展沉的太医,我拿不准他看不看得出来,索性他现在也没什么大名声,你不要让他摸你的脉便是。」 韩阆之前本来就是打算在尚家蹭饭的,走得不情不愿,听尚宛妗这么一说,立马就转身回来了。 道:「韩平安就在外面,他跑得快,又机警,要哪些药,让韩平安去取。」 他回身的动作快,话也说得快,倒像是就等着尚宛妗开口呢。 尚宛妗哭笑不得:「你也不问问我配的什么药给你吃?」 「左右你不会害我,我又不懂医理,知道这个做什么!」他最近新掌握了一门说情话的本事,就恨可以让他说情话的机会太少呢,因此也不顾尚奚舟还站在旁边,声音忽然就温柔了许多,「你一心为了我,我自然知道你是不舍得让我吃苦……我也不舍得让你心疼。」 这天气越来越暖和,就算到了傍晚,院子里还是有一丝热气的,尚宛妗听了韩阆这话,无端的就打了一个寒战。 尚奚舟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韩阆一眼,他有心说点什么的,又想着自家妹妹脸皮薄,把话憋了回去。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锦王爷之前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也是知道的,怎么一有了心上人说话就随时随刻变得这么恶心了? 他以后有了心悦的姑娘家也会变得这么恶心吗? 韩阆把韩平安叫了进来听尚宛妗吩咐,尚宛妗一边思索,一边道:「川乌、黄芪、地龙、红粉、石燕……」 一连说了十多种药材。 尚宛妗抿着嘴笑了笑,道:「有些是用来做药的,有些是用来平日里钻研用的。」 上次在迎妃那里吃了大亏之后,尚宛妗回来就又开始努力钻研医术和毒术。她觉得,自己若是用毒能够更谨慎一点,就不会落到不得不拉敏珠下水的下场了。 好在韩阆对于她的这个喜好从来不干涉,甚至还很支持她:「王府也有不少稀有的药材,你若是想要什么,可以去王府的库房取。」 尚奚舟在一旁撇了撇嘴,觉得锦王殿下实在是奸猾,这才订亲多久,就哄着自家妹妹去王府库房了。这般问话,自家妹妹若是答了去,就是中了韩阆的计,若是推说不去,又显得自家妹妹被调戏了。 尚奚舟心里有些不高兴,就打算岔过话题去。 谁知尚宛妗一脸平静,抢先开口道:「余大夫医馆的药材很齐全,尽够我用了。至于锦王府库房的药材,着什么急,等成了亲,你难不成不打算给我了?」 韩阆确实是存了分调戏尚宛妗的心思,他说出口已经后悔了,毕竟大舅子还在旁边看着呢。谁知到尚宛妗说出这番话来,她面色镇定无比,倒是他听了有些脸红。 尚奚舟在旁边看得心情复杂,自家好端端的妹妹怎么开始调戏起男子来了?还是她的未婚夫! 皇宫里面,齐宣帝已经做好了安排,只等第二天早上便把这件事定下来。他这几日身体越发差了起来,入睡前喝了药,半夜的时候,锦王府的人进宫要太医,甘泉殿的宫女太监们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把齐宣帝叫醒说这个事情。 等到第二天早上,太监宫女换值,就更没有人跟齐宣帝说了。等到了早朝,鲁右都御史上奏,提出让锦王出征的事情时,齐宣帝心里还很激动,谁知道,满朝文武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锦王爷不是病重了吗,还能去出征」,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脑子嗡嗡嗡的响,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不但齐宣王僵住了,昨日被齐宣帝叫到甘泉殿打了招呼的那些大臣们也僵住了。 他们本来都已经打好了腹稿附和鲁右都御史的话,谁知道来了这么一出,都扭头去看齐宣帝的脸色,想知道接下来的指示。 齐宣帝自己都懵了,哪来的什么指示! 半晌,他开口道:「武威侯曾有战神之称,连身强马壮的蛮夷都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是肃州那些反贼了。等过些时日再看吧!」 也不知道是谁,在下面接了句嘴:「说不得过些时日就要喝武威侯的庆功酒了呢!」 齐宣帝皱了皱眉,他心里很烦躁,却又不能因为这句话发火,只觉得头更加疼了。 等早朝一结束,齐宣帝就把太医院的院正叫来问话。 太医院的院正姓莫,已经上了年纪,皇恩恩典,不必到太医院当值。可昨晚锦王那么一闹,他就知道今天有事,早早的就在太医院等着了。 查封锦王府的事情是有人知道,可齐宣帝和锦王爷的事情谁敢谈论?因此,莫院正还以为齐宣帝还是那个纵容宠溺皇弟的好哥哥,这会子找他问话是关心韩阆的病情了,很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病,脸上起了一堆红疙瘩,甚至还有些破皮,脉象乱得很,据王爷殿下说,视线已经模糊了。」莫院正小心翼翼道。 齐宣帝皱眉:「是突然起的病吗?」 他因为在病中,精神有些不济,所以说话声音不大。莫院正年纪大了,耳背,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又不敢问,冷汗就流下来了。 只好自己猜测着回答道:「据说前些日子味觉就有些问题,吃什么东西都觉得不对味。」 倒是阴差阳错的对上了齐宣帝的问题。 再问也没有什么好问下去了的。 莫院正自顾自禀报道:「太医院的太医们去了锦王府半数,都拿这疑难杂症没有办法。大家商讨了一番,觉得这是要封了王爷的五感。」 「会有性命之忧吗?」齐宣帝想了想,问道。 若是因此死了,他倒不必非要把人弄去肃州了。只是,这般死了,怕是有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到时候不好解释。 莫院正立即宽慰道:「倒不像是有性命之虞的样子。皇上且放心,顶多耽搁些时日,臣等一定能找出治疗的办法来。」 齐宣帝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觉得如此一来,事情倒全是朝着对韩阆有利的一面发展了。这场病生得也太巧了一些!齐宣帝的疑心越来越重。 等吩咐莫院正退下之后,他立即唤了心腹给安插在锦王府的眼线送消息。 韩阆前些日子为了到尚家蹭饭,在锦王府用膳时,就老是挑剔味道不对。于是等眼线把消息送进宫,齐宣帝看了半天,竟是半点儿错处都没有揪住,心情更加郁卒。 难不成连老天爷都要帮他? 齐宣帝心不甘,若老天爷真的是站在韩阆那一边的,为什么还要让他登基为帝? 第三十八章 人在病中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齐宣帝这几年是一年比一年疑心重,他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猜测……当初先帝下旨让他登基为帝,却封了韩阆一个锦王,是不是因为韩阆年幼,这般安排,就等着韩阆长大之后,他给韩阆让位? 韩尤想到当初先帝对韩阆的宠爱,心里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 如何让他给韩阆让位?父皇是安排了人在合适的时候杀了他,还是给了韩阆一封圣旨,就等着韩阆想坐他这个位置的时候拿出来? 朝中那些老不死的一定有人是知情者,不然为何当初不过是查封了一个锦王府,他们就一个个站出来劝阻他! 如果是第一种,他一定要先做好安排,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韩阆得到这个皇位。如果是第二种……如果是第二种,他一定要在韩阆拿出那封遗旨之前弄死韩阆!暗杀也好,借刀杀人也罢,或者干脆给他安插一个罪名! 前者如何做安排? 齐宣帝在这个时候才想起子嗣的重要性来。他当皇帝当了十几年来,这一刻才恍然发觉自己连一个皇子都没有! 后宫那群女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自己耕耘,她们居然连一个儿子都没给他生! 若是没有子嗣,那么继承人只能在宗室里面找。 自己辛辛苦苦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凭什么基业不能给自己的儿子留下来!齐宣帝愤愤不平,却没有办法,因为他没有儿子。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人来。若是有儿子,这万里江山自然是留给儿子的,若是没有儿子,这万里江山给那个人,总比给那些白眼狼要好! 这般想着,齐宣帝就琢磨着要写圣旨。 然后便见小太监进来禀报:「柳容华求见。」 齐宣帝愣了一下才想起柳容华是谁来。柳容华与别的嫔妃不一样,她的眉宇间总是有许多忧愁,这让她看起来柔弱而神秘。 齐宣帝这段时间就喜欢柳容华的这种神秘感。 更重要的是,柳容华会酿酒,酿好酒! 于是齐宣帝心情舒畅了许多:「宣。」 柳姣姣进了甘泉殿,她果然带了些吃食和一壶酒。 盈盈一拜,行礼之后,道:「臣妾听闻皇上不曾用膳,担心皇上饿坏了身子,所以做了些开胃的吃食,还请皇上赏脸。」 齐宣帝自然是赏脸的。他目光在柳容华身上扫视了一番,衣裙是新做的,妆容也比前些日子要精致……这后宫的女人果然都会喜欢上自己,喜欢上了,就上心了,要时时刻刻展露好的一面给他看了。 他看着柳容华脸上的笑容,心里想着,不发愁的柳容华就与别的嫔妃一般无二了,冲着她酿的好酒,再宠一段日子,就淡了吧!不能因为这个惹迎妃不高兴。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显,脸上的神情俱是宠溺。 柳姣姣见齐宣帝脸色变好,便猜测是自己今天这身打扮如了他的意,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甜美娇嗔起来。 韩阆病了,尚宛妗作为韩阆的未婚妻,自然是要去锦王府探病的。 纵然知道是自己给的药,看到韩阆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样子,尚宛妗还是忍不住心疼得红了眼眶。 韩阆「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尚宛妗红着眼眶的样子,心里熨贴极了。有心多看一会儿,又怕把人给惹恼了。于是故作难受的开口,吩咐屋子里围着的下人们都出去了。 锦书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韩阆,非常自觉的跟了出去,然后关上门,在门口守着。 人一出去完,韩阆就猛的坐起身来。 他之前还在扮衰弱呢,突然就活蹦乱跳起来,尚宛妗就算心里知道他之前是假装的,也被吓了一跳。再看到韩阆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也不心疼了,噗嗤一下就乐了。 韩阆见她笑了,心里也跟着欢喜了许多,然后招手让她过来坐在床沿上,问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见效可真够快的,一开始我还熬着等半夜的时候叫太医,谁知不小心睡了过去,半夜自己就疼醒了。」 尚宛妗忍着笑,道:「那你就不怕真的是害人的药?」 「我是你未婚夫,害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韩阆撇撇嘴,「我的身份让以后的日子充满了危险,我的性格也算不得好,说来说去,也只有这张脸能看,你以后要跟我朝夕相对的,毁了我这张脸,对你有什么好处?」 尚宛妗早就觉得韩阆长得好看,只是因为他性格和名声的缘故,大家说起锦王爷来,总是注意不到他的那张脸的。 尚宛妗注意到了,可觉得作为一个男子,韩阆应当是不愿意别人拿自己的容貌说事的,所以从来都没有提过。谁曾想如今他自己提了起来! 尚宛妗故意皱了皱眉,懊恼道:「那怎么办?怕太医院的人查出来,我用的是真的毒药,对身体没什么伤害,刚巧就毁了这一张脸。」 她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韩阆一眼:「王爷身为男子,应该不会这么在意自己的容貌吧?」 韩阆脸上的笑容一僵。 尚宛妗心里乐极了,嘴里却不肯说破,就等着看韩阆的反应。 然后便听到锦书在外面大声问道:「有什么事情?我家小姐在里面陪王爷说话。」 「是外面来了一个女子,自称是柳三小姐,要见王爷。」一个丫鬟道,「还请锦书姑娘通禀一声王爷,奴婢也好去回话。」 尚宛妗微微蹙眉:「柳媞媞?她来做什么?」 「柳媞媞……不是柳四小姐吗?」韩阆诧异。尚宛妗跟柳家小姐交好,他心悦尚宛妗,自然对柳家小姐也知道一点,至少是知道两位小姐的排行和名字。 尚宛妗这会子也不能跟韩阆说两姐妹李代桃僵的事情,摇了摇头,然后道:「别见,她定然是听说了皇上要派你去肃州的风声,所以来求你照拂韩折尘的。」 自从上次柳媞媞找她去跟尚知章服软之后,尚宛妗对柳媞媞就没有了好感,自然不愿意让她来破坏气氛的。 韩阆也不多问,这点小事,自然是听尚宛妗的好:「你说不见就不见。」 于是等锦书问的时候,尚宛妗就代韩阆说了:「王爷身体不好,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王爷实在是不方便见她,传出去了,王爷倒没什么,她的名声却是坏了。」 这般说,也是有威胁柳媞媞不要胡闹的意思。 锦书点头应了,然后关上门,对外面那个丫鬟道:「听见了?就这么去跟柳家小姐说,一个字都别漏了。」 等那丫鬟答应着去了,韩阆才琢磨了一下,猜测道:「柳家小姐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尚宛妗点了点头:「我不过嘴快说错了,你就猜出了原委,以后我可怎么瞒你?」 「你不需要瞒我,我想着怎么瞒你就是了。」韩阆脱口而出。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看着韩阆,对上他那张脸,又忍不住别开视线,道:「你要瞒着我?你要瞒着我做什么?」 这还没成亲呢! 韩阆回答得理所当然:「自然是瞒着你藏私房钱。」 第三十九章 尚宛妗哭笑不得……她又没有说过要管着锦王府的账房,又不像寻常人家的河东狮那样要管着丈夫口袋里的银子,藏什么私房钱? 韩阆笑道:「藏了私房钱,给你买花戴,才会有惊喜是不是。」 尚宛妗不喜欢戴花,她喜欢比较简单素洁的玉簪,现在听了韩阆这话,忽然觉得,如果韩阆用私房钱买了花给她,她还是愿意戴一戴的。 尚宛妗便道:「那好,以后我就算是发现了你藏私房钱,也假装没有发现。」 韩阆觉得现在的时机好极了,伸手握住了尚宛妗的手……自己「生了病」,手上的皮肤有些干燥,再摸着尚宛妗的手,就觉得比上次摸的时候更加滑腻了。 尚宛妗果然没有把手缩回来。 韩阆低声道:「那我可惨了,若是想拿私房钱做点别的什么事情,还得先琢磨一下这私房钱是不是已经在你那里现形了。」 尚宛妗扭头看了韩阆一眼,心里实在是没有想到,对着韩阆现在这么一张脸,两人居然能够说出情话来! 爱情果然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尚宛妗正要开口,就听到外面那个丫鬟又回来了。 「锦书姑娘,麻烦您再通报一声,那位柳三小姐不肯走,说是手里有郦阳长公主殿下给的信物。」 尚宛妗在里面听着,皱起了眉头。 郦阳跟柳媞媞素无交往,甚至对柳媞媞没有好感,怎么会给柳媞媞信物?再加上这段时间郦阳都在宫里,柳媞媞什么时候进宫见了郦阳? 她心里有了个猜测。 和韩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惊疑。 来的只怕是真正的柳三小姐,宫里的柳容华,柳姣姣! 尚宛妗手紧紧捏住,韩阆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让她进来再说……不,我不能见她,你去见她!你出去见她!」 这锦王府多的是眼线,韩阆重病,怎么能见韩折尘的未婚妻?柳三小姐打听到圣上有意让韩阆出征,不知道韩阆的病情,来求见韩阆是说得过去的。可韩阆要是见了她,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只有尚宛妗去见她,必要的话,还得大吵一架。 这样才不会连累韩阆,也不会让柳容华暴露! 尚宛妗猛地起身:「我出去会会她!」 她心里其实有些忐忑,真的是柳姣姣吗?自从柳姣姣进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柳姣姣了。 锦王府到处都是来自各方的眼线,所以在什么地方见柳姣姣,是一个很慎重的事情。 尚宛妗想了想,挑了一个凉亭。如今天气越来越热,她和韩阆到底没有成亲,做出女主人的姿态到底不好,倒不如在花园的凉亭见柳姣姣。 锦王府的花园很大,又因为韩阆有心让尚宛妗转眼就能看到一大片的桃林,所以花园里面许多树都被挖了挪到别的地方去了,凉亭那里视野开阔得很。 视野开阔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在凉亭里面说话,不怕有人暗中偷听了去。 尚宛妗见到柳容华的时候,柳容华里面穿了比较朴素的衣衫,外面裹了单薄的披风,刘海放下来,还真没有人发现她额头那里是不是有伤疤。 只是人看着憔悴了许多。 到底是入京以后的第一个好友,尚宛妗有些心疼,支走了锦王府的宫女们,只留了锦书在旁边伺候,问道:「你在宫里,过得不好么?」 「也不能说不好。」以前的柳姣姣,如今的柳容华,说话已经习惯了细声细气,没有之前那般爽朗了。 她抿了抿嘴,道:「锦衣玉食,哪能说不好?再说你拜托郦阳长公主殿下关照我,我哪能过得不好?」 尚宛妗摇了摇头:「后宫的事情,郦阳也不能插手太多。你今日来,宫里可都安排好了?」 「有长公主殿下替我打掩护。」柳容华说着,忽然猛的抬起头来,「妗妹妹,我今天来,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还把我当好姐妹吗?」 尚宛妗心里一下子揪了起来,郦阳是一个聪明人,若是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她不可能帮柳容华打这个掩护的。那么柳容华这个时候上锦王府是为了什么? 听到柳姣姣的问题,尚宛妗缓缓开口,道:「柳三姐姐当我是什么,我就当柳三姐姐是什么。」 然后她想到一个可能性,开口问道:「柳媞媞她……求你了?」 「是。」柳姣姣点头。 尚宛妗皱起了眉头:「那你知道……」 她说着一顿。诚然,柳姣姣有可能是来求韩阆救韩折尘的,可她就算是让柳姣姣知道柳媞媞早就恢复了记忆又能怎样? 尚宛妗话只起了一个头,柳姣姣就知道尚宛妗是想说什么了。她抿了抿嘴,道:「她假装自己一直失忆,从我这里拿走了我所有的宝贝,从今以后,我就不欠她了。可三哥哥不一样,我必须要救三哥哥。」 她果然是为了韩折尘来的! 尚宛妗心里有些烦躁,韩折尘明明算不得一个好对象,为什么柳家姐妹二人都对他这般鞠躬尽瘁? 她肃了肃脸色,收敛了脸上带着的关切,道:「若是如此,柳三姐姐怕是来错地方了……不管你听说了什么,王爷是去不了肃州了,他病得厉害。」 「我知道王爷去不了肃州了。」柳姣姣的声音变得有些急切,她猛地上前拉住尚宛妗的手,道,「妗妹妹,我在宫里还算得皇上宠爱,所以知道的也比别人要多一点……」 她话还没说完,尚宛妗就抽回了自己的手,语气有些发寒,道:「柳三姐姐既然知道得比别人要多一些,自然知道王爷的处境有多艰难!你要他帮忙,就是把王爷往死路上逼。」 柳姣姣愕然的看着尚宛妗:「你怎么能这般想?」 「柳三姐姐。」尚宛妗看了柳姣姣一眼,语气失望而不解,「我同他,以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夫妻!你让我要怎么想?」 「不是他逼你的吗?」柳姣姣脱口而出,「我还和郦阳长公主殿下谈条件,让她出面,求锦王爷放过你。」 尚宛妗听了这话,比柳姣姣还要愕然:「郦阳她答应了你?」 「长公主让我自己说……」柳姣姣这才反应过来,尚宛妗明明跟锦王爷是两情相悦的,郦阳让她自己来说,分明是想看她笑话! 只是,他们怎么能两情相悦?柳姣姣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尚宛妗,心里很有些不满……全天下的小娘子,数第一的自然是郦阳,而能够跟郦阳相提并论的,在她眼里也就一个妗姐儿。这般好的妗姐儿怎么能看上那样的锦王爷? 柳姣姣心里想,妗姐儿做什么都是有主意的,人又聪明,可这选未婚夫的眼光却不怎么样。 尚宛妗琢磨着刚刚柳姣姣那话,道:「你说你跟郦阳谈条件……你拿了什么跟郦阳谈条件?」 她已经回过味来了……柳姣姣手里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秘密,所以郦阳才会跟她谈条件,才会给她出宫的令牌和来锦王府的信物。 柳姣姣心神有些恍惚,尚宛妗一问,她就竹筒倒豆子,都说了:「皇上拟了一份圣旨,上面交代了身后事,我本想拿三哥哥的事情求他,所以带了酒去侍奉他,谁知他喝醉了之后就当着我的面拟了这封圣旨。」 第四十章 「他喝醉之后言辞间对锦王殿下甚是不满,说了很多醉话,大多是说,他宁愿把这皇位留给别人,也不留给锦王爷。」柳姣姣说着神色带了些慌张和难以置信的荒唐感,「他拟的第一份圣旨是封凌王世子为太子,由他继承皇位。」 「第一封?」尚宛妗皱了皱眉。 「对,第一封。」柳姣姣说着,咬了咬牙,「锦王与你荣辱与共,你为他打算无可厚非,可咱们这么久的姐妹,你不能为了他就不顾我。后面的事情,我都会说给你们知道,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救回韩折尘?」 「对!」 「那我要想想。」尚宛妗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 柳姣姣皱了皱眉:「后面的事情只有我知道,连郦阳那边都没有说过。若我是你,我就答应了。」 「我不是你。」尚宛妗摇了摇头。 韩折尘说白了就是韩阆和韩怀瑾斗法下的牺牲品,他算不得韩怀瑾的人,更算不得韩阆的人。可肃州那边已经开了火,要韩阆去救韩折尘,要么是落人口实,要么是硬着头皮跟肃王相争。 凭什么。 柳姣姣见尚宛妗这样,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一种不爽的感觉来。 她语气不由自主就带了一丝恶劣:「你要不要去请示一下锦王殿下?」 尚宛妗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我先去问问他。」似乎丝毫没有听出柳姣姣话里面的嘲讽。 尚宛妗就像找到了解决办法一样,眉头一舒:「柳三姐姐且等一等,我先去跟他说说这个事情,再回来听你讲后面的事情。」 柳姣姣气得一噎:「锦王殿下不是心悦你么,怎么连这么点事情你都做不了主?」 「我要做这种事情的主做什么?」尚宛妗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说个大逆不道的话,他也就是个王爷,若是皇上,是不是我还得替他批阅奏章啊?」 她说着看了眼柳姣姣:「当今圣上的奏章也没有给迎妃看吧!」 她语气是很平静的,让柳姣姣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 尚宛妗毫不犹豫,起身就出了凉亭,要去询问韩阆的意见。柳姣姣没有拦得住,又担心暴露身份,只好站在凉亭里面跺脚。 韩阆以为她们还要谈一会儿呢,就见尚宛妗回来了。他看着尚宛妗的脸色有些诧异:「你怎么……来的是柳容华吗?她给你脸色看了?」 「那倒不是。」尚宛妗摇了摇头,把自己和柳姣姣的那些话娓娓道来。 韩阆听了哭笑不得:「咱们王府什么事情你不能做主?还巴巴的回来问我做什么,你做什么决定,我难道还会故意为难你?」 说着他又有些为尚宛妗不值:「我见你平时很珍视她这个朋友,所以特地叮嘱了宫里关照,谁知她竟然是这样。」 尚宛妗摇了摇头:「做不做主这种事情我不在意,我就是心里有些不愉,不明白她怎么变成了这样。当初明明还很为我着想,就连私奔这种事情都能提前跟我讲。」 「那韩折尘……你是什么意见?」韩阆问道。 尚宛妗想了想,道:「那些山匪是肃王还是韩怀瑾的人?」 「本来是怀瑾的人。」韩阆也不瞒她。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是肃王的人,韩怀瑾也在肃王的手里了。尚宛妗道:「那就留着他的性命,等这件事情平定之后,再把他囫囵丢给柳氏姐妹。」 她说着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柳姣姣和柳媞媞是不一样的,柳姣姣糊涂,任性妄为,却不是自私的人,柳媞媞懂事,却自私到了极点,现在才发现是我想错了。明明是双生花,哪来的什么区别。」 可到底是交好的朋友,尚宛妗说完这话又有些后悔,替她们找补:「可见得害人,若不是因为韩折尘,她们姐妹二人本该是京中小娘子的翘楚,何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韩阆知道尚宛妗说这些话是不需要自己点评的,她就是心里不愉快了,想要说出来。 尚宛妗看向韩阆,她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韩阆那张脸搞笑了,情绪有些敏感,声音柔和了许多:「幸好我心悦你的时候你已经心悦我了,让我不至于变得面目全非。」 这不是尚宛妗第一次对韩阆表明自己的心绪,可这是最直白的一次。以往尚宛妗想要表白自己的心思了,都拐弯抹角的,比如说剥个柚子之类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对韩阆说「我心悦你」。 韩阆激动过头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反应,最后见尚宛妗一脸镇定的样子,只好强迫自己镇定,道:「那便把韩折尘给她们姐妹二人,让她们得偿所愿。」 他虽则吐字清楚,可到底说了什么话,他自己都是不知道的。 尚宛妗跟韩阆发泄了一番,心情就好了许多,想着柳姣姣还在凉亭等着,到底还是起身出了门……虽然吩咐过任何人不许靠近凉亭,可谁知道有没有人自作聪明,若是柳姣姣的身份因此暴露了,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她心里到底还是盼着柳姣姣好的。 见尚宛妗回来,柳姣姣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要嘲讽一番,可到底还是憋回去了。她心里还是把尚宛妗当好朋友好姐妹的,可她觉得韩阆不是良配,所以见不得尚宛妗那般事事为韩阆着想的样子,才忍不住说了那些刺耳的话。 刚刚尚宛妗走了,她一个人在凉亭里面也反思了自己一番……二人已经订婚,是未婚夫妻的关系,自己身为朋友,那些话说出来不但唤醒不了妗姐儿,反而影响了自己和妗姐儿的感情。 柳姣姣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平和:「锦王殿下怎么说?」 尚宛妗便把自己和韩阆刚刚商量的处理办法说了,并没有跟柳姣姣说是自己的主意,然后道:「你若是实在不甘,到时候总能想办法让你离了那宫墙高院。」 「那倒不必,我不回去了。」柳姣姣笑了笑,「我出来了就没有打算回去。」 尚宛妗吓了一跳:「你不回去了?可你是拿着郦阳的牌子出来的!」 到时候宫里面丢了柳容华,查到了郦阳身上,郦阳可怎么办?圣上虽然宠郦阳,可里面有几分真心,几分虚情,谁也拿不准,又怎么能担起帮助柳容华逃跑出宫的罪名? 柳姣姣咬了咬嘴唇:「我也知道对不起长公主殿下,可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不能回去。」 她见尚宛妗眉头越皱越紧,赶紧道:「妗妹妹,你别着急,如今这事,真的不是我任性。我就算是再任性,经历了之前那许多事情,也都改好了。」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圣旨在我手里。」 尚宛妗一噎:「那封让凌王世子继承皇位的圣旨?」 柳姣姣点了点头,然后道:「不止,我这里有九份圣旨。」 她哭丧着一张脸,也很有些崩溃:「皇上他喝醉了,先是写了一份,后来又说自己是九五至尊,自己没有子嗣,凭什么让一个人捡了好,所以他又写了八份,九份圣旨的内容是一样的,就是继承皇位的人选不一样……」 第四十一章 「皇上他喝醉了,然后旧疾发作,太医开了安神的药,一直睡着没有起,醉酒后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印象。可我看到他写那九份圣旨了,知道他一定不会给我一条生路了,就去找了郦阳长公主,我知道你跟长公主殿下说过照拂我的话。」 「除了凌王世子,其他八个继承皇位的人选,都是宗室里面随便挑的,甚至早夭的阌王都在里面。皇上说,只要不是锦王殿下,谁都可以……」 尚宛妗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齐宣帝做出这种事情,虽然出乎意料,可仔细思索又不是没有可能的,在皇位继承人方面,他若不是荒唐,上辈子又怎么会下旨让一个全天下都知道是断袖的肃王长子在自己死后登基为帝! 「所以你就干脆偷了九份圣旨逃了……」她喃喃。 尚宛妗竟不知道怪谁了,怪柳姣姣连累郦阳?可生死一线,她不离开就是死路一条,能怎么办?怪郦阳没有问清楚就给了柳姣姣令牌?可那是她先跟郦阳打过招呼。怪齐宣帝荒唐?那是天子,轮得到她去怪吗? 「左右我是不能回宫了的,你若是拿不定主意,就去请示一下锦王殿下。」柳姣姣道。 尚宛妗有些头疼:「这事耽搁不得,皇上若是回过味来,就是韩阆,也护不住你的!」现在并不是跟齐宣帝撕破脸的时机,不然韩阆也不会为了拒绝齐宣帝送他去肃州的旨意使出苦肉计了。 韩阆的名声太不好了,满朝文武纵然会为了他的性命求情,却没有几个是站在他这边,愿意支持他登基为帝的。 所以韩阆从来没有想过要坐那个位置,他也不想坐那个位置。 尚宛妗抿了抿唇,道:「等下咱俩吵一架,然后你气匆匆离去,之后你便暗中去你上次私奔前寻我的那个别庄。」 柳姣姣有些讶异:「那是武威侯府的田庄,你已经族谱除名,我去那里做什么?」 尚宛妗神色有些凝重:「田庄隔壁就是韩阆的西山别庄,你且去,别的锦王爷自有安排。」 她说着顿了一下:「你把圣旨给我。」 「都给你?」柳姣姣不情愿,「妗妹妹,不是我不相信你的为人,实在是,我们都已经今非昔比,那些圣旨虽然是我的催命符,却也是我的保命符。」 她见尚宛妗皱眉,又道:「你别寻思着从我这里抢,我也不怕告诉你,圣旨确实都在我身上,只是这锦王府到处都是眼睛,只怕你这边还没有抢到手,那边宫里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等待会儿出了府,我自会有其他办法,你也别想着等我到了西山别庄之后再逼迫我了。」 尚宛妗不悦:「既然柳三姐姐说我们都今非昔比了,我自然也不能让韩阆白白冒了这么大的风险。」 「自然不会让你的锦王殿下做白工的。」柳姣姣心里早就想好了,只等这会子说出来,「我给你一封圣旨……你们最想要的那封圣旨。」 尚宛妗看向柳姣姣。 柳姣姣道:「肃王长子和肃王次子,你们更中意谁?」 这就是他们兄弟二人都有的意思了。尚宛妗有些诧异,肃王如今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反了,齐宣帝醉酒之后就算是荒唐,也不该立下肃王两个儿子为皇位继承人的旨意……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齐宣帝喝醉之后到底在想些什么。 柳姣姣像是大街上兜售纸鸢的小贩:「你们中意哪个就选哪个,只要我有,就能给你。」 韩阆和肃王谋反有关系,柳姣姣只是听齐宣帝醉酒之后说那些话胡乱猜测的,如今说出来,她也有私心……韩折尘是跟齐宣帝的臣子,肃王这次若是赢了,别的朝臣还有放过的可能,作为俘虏的韩折尘却未必,就算不死,只怕也没有了前程。她如今明明白白告诉尚宛妗有肃王两个儿子可选,不管韩阆和尚宛妗选了谁,都得罪了另外一个,到时候他们内里闹了起来,说不得朝廷就赢了。 至于尚宛妗的安慰……柳姣姣想着,她那么聪明,总能够保全自己的。 尚宛妗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姣姣:「柳三姐姐这么大方,任我选择?」 柳姣姣强压着心里的愧疚,努力让自己面无异色:「你若是拿不准,可以跟锦王爷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不必了。」尚宛妗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这么点小事,我还是能够做主的。」 这还算小事?柳姣姣心里有些惊疑,她该不是在跟自己置气吧! 然后就听到尚宛妗道:「既然要选择最重要的,自然不能选肃王的两个儿子了。」 听了这话,柳姣姣更加吃惊了,然后有些失望,难不成锦王爷和肃王爷有勾结的事情是自己猜错了? 「那你要选谁的?」柳姣姣道,「并不是宗室每个子弟都有的,不如我给你背一遍都有哪些人?若是选到没有的,我也没有办法了。」 「那倒不必,我要选的人,柳三姐姐那里肯定有属于他的圣旨。」尚宛妗道,「我要韩怀瑾的那份圣旨。」 「韩怀瑾……凌王世子!」柳姣姣吃了一惊,「怎么要他的?」 她问了之后自己就已经醒悟过来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总是比我们都要聪明。」 柳姣姣说着,拥抱了尚宛妗一下,尚宛妗便感觉到柳姣姣顺势塞了东西进自己怀里。接着就感觉到一股力,柳姣姣把她推开了。 尚宛妗听着柳姣姣破口大骂:「不就是攀上高枝要做王妃了,就不管我们这些昔日姐妹的死活了,就这么点子事情要求锦王爷,你不但不帮我,反而处处阻拦我!我白认识你了。」 尚宛妗冷了脸:「这个忙锦王府帮不了,你还是另想他法吧!」 「怎么就帮不了了!」柳姣姣开始耍泼,「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家锦王能耐啊!我看就是你推脱,见不得我好!」 「你不要红口白牙诬赖人,自己什么样,就真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了!」 两个人牙尖嘴利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凉亭外面引来不少宫女侍卫,却被尚宛妗一瞪,没有一个敢上前来劝阻的。 最后一个气呼呼的出了门,一个转身就朝锦王殿下住的院子走。 尚宛妗随手揪住一个侍卫,问道:「韩平安呢?」 那侍卫忙道:「属下这就去叫。」 尚宛妗却拦住了她,然后跟锦书附耳交代一番,让锦书跟着一起去找韩平安了。 等到了韩阆卧室,就见韩阆正急匆匆的穿衣裳,尚宛妗吓了一跳,忙把后面跟着的宫女们一拦,吼道:「都没有事情做?跟着我做什么?」 然后气哄哄的把人赶了出去,关上了门。 韩阆紧蹙着眉头有些担心:「怎么气成这样?出什么事情了?」 尚宛妗也紧蹙着眉头:「躺得好好的你怎么起来了?刚刚若不是我反应快,让人看到你能下床,之前的病就都白装了。」 韩阆见她虽然蹙眉,却没有多生气,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哭笑不得:「还不是听说你在外面跟人吵架吵疯了,不然我起来做什么!」 他说着又自己除去外袍,坐回了床上,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二章 尚宛妗才压低了声音,把来龙去脉都讲了,道:「我让她去武威侯府的田庄,又吩咐了锦书去找韩平安,让韩平安去接应,先把人弄到西山别庄……」 「妗姐儿,你处理得很好。」韩阆神色凝重起来,「但是这件事,只怕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说着再次下床开始穿衣服:「我这病,不能装下去了。」 尚宛妗刚刚听柳姣姣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重,她点了点头,道:「你也别着急,咱们并不是走投无路了的,也不是只有肃州那么一条后路……我让柳三姐姐把韩怀瑾的圣旨给了我。」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一块明黄色的绢布来。 韩阆看着那绢布,眼神微缩,脸色一沉,他接过来展开扫了一眼,然后递给尚宛妗:「你收好。」 然后抬脚就要往外走。 尚宛妗连忙拉住了他:「这个给我收好作甚!」 韩阆想也不想就道:「你留着关键时刻保命。」 尚宛妗哭笑不得:「你给我回来,我保命了,你要做什么去?」 韩阆心里想着,事态比他想的要严重,他什么都可以当做弃子,唯有尚宛妗不能出一点差错,又怕尚宛妗为了他做出陷于险地的事情,于是打算停下脚步先安抚尚宛妗。 「妗姐儿。」他看着尚宛妗,道,「相信我,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你落到靠这破绢布保命的地步的。你决定和我在一起,我定不会让你日后后悔。」 他突然袭来的表白让尚宛妗楞了一下,然后脸一红,道:「你现在都不听我把话说话了,以后还会尊重我?不必等日后了,我现在就后悔了。」 之前听尚宛妗说柳容华带着圣旨离宫的事情都没有慌张的锦王韩阆,这会子听了尚宛妗这似带埋怨的话却有些慌张了。 他诚恳的看着尚宛妗:「是我错了。」 尚宛妗拉着他坐下来,然后把那明黄色的绢布塞到韩阆手里,道:「我这里有个主意,你看可行不可行。」 韩阆素知尚宛妗聪敏,闻言,就有些欢喜:「你且说,只要是你的主意,自然是可行的。」 「这会子胡闹什么!」尚宛妗瞪了他一眼,道,「你找一个可靠的人,把这圣旨上的旨意,昭告天下。」 韩阆有些诧异:「韩怀瑾怕是求之不得。」 尚宛妗摇头:「可圣上还没有死!」 是啊!圣上只是病了,还没有死,等他缓过来,看到了韩怀瑾的「野心」,自然会收拾韩怀瑾了。 可郦阳帮柳容华出宫了,这帮不了郦阳,锦王府也脱不了干系。 韩阆略一思索,已经有了主意,看了尚宛妗一眼,道:「让柳容华往临城方向逃。」 这般一来,齐宣帝就会觉得柳容华跟韩怀瑾是一伙的,帮柳容华出宫的罪名,自有人来帮郦阳顶。 与只在锦王府安插了眼线的齐宣帝不同,韩怀瑾还在郦阳的宫里安插了人手。 韩阆说着有些犹豫:「只是这般一来,跟随柳容华一路的是各路杀机,你……你若是不愿意,我再想别的法子。」 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顾忌着柳姣姣是尚宛妗的朋友。 「我有什么好不愿意的,这是她的事情,你让人跟她谈,会有能让她同意的条件的。」尚宛妗心里叹了口气,「这事情得你出面,我不能出面,我出面你就要心软了。」 「你若是愿意,本来就该我出面。」韩阆叹了口气,「怎么舍得你为难?」 到底还不是公然和齐宣帝撕破脸的时候,因此,锦王韩阆依然病着。西山别庄的柳姣姣也在与锦王府的人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走上了逃亡临城的路。 宫里的齐宣帝却一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那个时候柳容华早就离开了锦都城。齐宣帝醒来之后情况似乎依然有些不好,并没有立即派人去追柳容华,甘泉殿太医来来往往。 又过了一天,齐宣帝还是没能上早朝。 群臣哗然,这才开始担心起来。皇帝从去年冬天开始身子越来越差,若是这一去不好了,后宫没有留下子嗣,这天下可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百官中忽然流传起当今圣上立下圣旨让凌王世子继位登基的流言来。许多人都说自己见过这份圣旨,说得有板有眼的,可谁都拿不出证据来。 可等有人回过神来开始查了,却怎么也查不清这流言是怎么传起来的了。甚至一开始说见过这份圣旨的人,都纷纷找借口洗白了自己。 齐宣帝还病着,涉及此事的都是朝廷官员,有谁愿意吃力不讨好牵头彻查这种事情? 等齐宣帝身体好转,就听说了这个流言,气得吐了三次血。立即派人去追柳容华,追了三天三夜,就得到了一个柳容华消失在了锦都城到临城半道上的结果。 不能让那份圣旨面世! 齐宣帝心里怄得厉害,心腹林宣已经问斩,他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人去追查这份圣旨。满朝文武都在议论这事,却有泰半的人心中存疑,若是这会子让他们知道真的有这么份圣旨存在,是不是就要舍弃他这个平庸而病弱的皇帝了? 齐宣帝拿不准,所以他必须要找一个万无一失的人去做这件事。 这一着急,刚好了一些的齐宣帝,又病倒了。 及至迎妃来甘泉殿探病,韩尤想着她素来是有主意的人,正想问问她,又想起出卖了自己的柳容华,就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柳容华是个女人,柳容华骗了他,迎妃也是一个女人。 她们都不是真心为自己好的。 韩尤这才想起早已被自己冷落多时的中宫皇后来。 皇后和齐宣帝是少年夫妻,也曾恩爱了许多年,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感情开始出现裂痕。 齐宣帝宠爱迎妃,皇后没少因为这个跟他置气,在后宫也给迎妃使了不少绊子,因此齐宣帝早有些厌弃她。如今听到齐宣帝的传召,皇后虽然吃惊,却是连衣裙妆容都没有换酒赶过来了。 她还是事事以他为先的,齐宣帝心里这般想着,就对之前的作为有些愧疚,却开不了口道歉。 刚刚在迎妃面前说不出的那些为难事,如今在皇后面前却说得顺畅无比,他脸色苍白发青,看着皇后的样子有些可怜:「梓童,朕该怎么办?」 皇后恍惚看到还是皇子的齐宣帝有气无力的躺在朱床上,对着他的母亲和她的母亲问:「我觉得我得了相思病,我该怎么办?」 然后她就成了他的未婚妻。 皇后琢磨了一下,开口道:「这件事要解决也不难,只要皇上你给迎妃一碗无子汤。」 「这和迎妃有什么关系?」齐宣帝有些不解。 皇后惨笑:「给迎妃喝无子汤不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而是给本宫一个安心。」 「你……」齐宣帝有些震怒,很快又冷静下来,苦笑着摇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后宫在玩什么把戏,这么多年,迎妃没喝无子汤,别的妃子也没喝无子汤,朕还不照样是绝了后?朕可曾怪罪过你?」 皇后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齐宣帝叹了口气:「这件事若是解决不了,你们别说是朕的孩子了,就连朕,只怕也天人永隔了。」 第四十三章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难受极了,哪里还逼着他答应自己给迎妃无子汤。她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皇上再写一份圣旨,着锦王韩阆继承皇位登基为帝。」 「什么?」齐宣帝猛地坐起来,又觉得头晕得不行,「皇后你在跟朕开玩笑?」 皇后自然不是在开玩笑。 她笑着问齐宣帝:「诸多兄弟子侄,圣上最不希望的是锦王殿下登基为帝对不对?尤其是经历了上次锦王设计逼走凌王世子、逼死林宣的事情。」 「对。」齐宣帝有些没好气,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找皇后来给自己出主意。皇后一定是记恨自己这些年对迎妃的宠幸,所以现在一抓住机会就故意看自己的笑话了。 皇后继续笑:「我的圣上,您还不明白么,臣妾深居后宫,又不得您宠幸,尚且知晓圣上心意,更遑论大臣们乎。韩阆继位的圣旨一传出去,没有人会当真,到时候被韩阆牵连,就算有人拿出了韩怀瑾继位的圣旨,众人也会怀疑圣旨的真假。」 皇后说到一半的时候,齐宣帝已经面带笑意……他听懂了皇后的意思。 果然是个好主意。 齐宣帝觉得自己的病一下子松快了许多。 皇后垂眸,又道:「柳容华在宫里没什么根基,缘何没有腰牌就能够轻轻松松的出了宫?皇上,这件事要查一查,这宫里定然有帮助她的人。」 齐宣帝之前焦头烂额,就没有考虑柳容华的事情,听皇后一说,便试探着道:「柳容华是韩怀瑾的人,她出宫定然是韩怀瑾的人在接应。」 皇后哂笑:「皇上,事情哪有那么多定然,没有证据的事情怎么能够定性呢!后宫中尚且有许多牛头狗面的人和事,更别说皇权上面了。」 皇后一心要趁此机会笼络齐宣帝的心,所以一边思索,一边道:「就算真的是韩怀瑾的人接应她,接应的那个人应该就在宫里,这次不查清楚了,还等她下次再送出去一个王容华、许容华吗?」 齐宣帝神情一凛:「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 见尚宛妗的计策奏效,韩阆和尚奚舟都松了口气。甚至连肃州那边的战事,都因为朝廷军队听闻了韩怀瑾登基的传言,军心不稳,输了几场。 谁知韩阆和尚奚舟还没有高兴多久,另一个传言开始甚嚣尘上。 是韩阆登基为帝的传言。 这不是韩尤的风格。韩阆眉头皱得死紧,他那个三哥,为人谨慎,又能忍,这样兵行险招的大智计不像是韩尤能够想出来的。 不是韩尤,又是谁的手笔? 韩阆冒着危险进宫,去了一趟寿安宫。 颜太后只愿意看到他们兄弟和睦,互相留对方一条狗命,果然不等韩阆问,就说了:「皇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又得了皇上宠爱,迎妃手里攥着的大半权力又落回了皇后手里,这几日正在宫里紧锣密鼓的查着什么呢,连哀家寿安宫的人都找过去问话了。」 她对皇后的行为很不满。 皇上做了些什么颜太后心里门儿清,韩阆做了些什么颜太后心里也门儿清,可她不希望韩阆和皇上心里门儿清,能够如同前面十几年一样和稀泥直到她入土为安,她就觉得对得起祖宗们了。 颜太后又道:「这天气越发热起来了,到处都怪无聊的,哀家这寿安宫里冰块多,倒是舒适,你什么时候让尚姑娘进宫陪哀家?哀家当初就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她这是想替齐宣帝捏一个人质在手里呢,生怕韩阆真的把齐宣帝给折腾死了。 韩阆神情一凛,微微哂笑:「母后,听闻颜四妹妹最近有了婆家?本王得找个时间去给她贺喜。」 颜太后皱了皱眉,就不提尚宛妗进宫的事情了。 颜贞琪喜欢韩阆不肯嫁给别人,颜太后和颜贞琪的母亲是趁着韩阆和尚宛妗订亲,颜贞琪伤心的时候给颜贞琪定下这门亲事的。如今颜贞琪虽然心里有些恨母亲和姑母,心底却是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韩阆跑去给颜贞琪道贺,还不知道那傻姑娘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呢! 颜太后想拿尚宛妗来牵制韩阆,没想到反而是自己被韩阆拿颜贞琪牵制了。 她有些糟心:「你走吧,哀家也不要你陪着说什么话了,宫里最近事多,你一个及冠了的王爷,还是少往后宫跑。」 韩阆应了,告辞出了宫。 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了。 计策应当是皇后出的。幸好他早做了提防,不然这下皇后一查柳容华离宫的事情,可就该郦阳遭殃了。 韩阆离开寿安宫之后并没有去见郦阳,就如颜太后所说,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往后宫跑的。 齐宣帝得知韩阆去了寿安宫的消息之后,心里有些犹豫,最近事态发展得对他越来越不利,他心里有些着急了,甚至愿意不要名声把韩阆就这么扣在宫里面。 可齐宣帝又拿不准韩阆跑这一趟寿安宫是不是为了给他下套。 这一犹豫,韩阆就已经干脆利落的出宫了。他心里后悔极了……倒不埋怨自己的婆婆妈妈,反而恨上了韩阆的干净利落。 五月三十日,皇后查柳容华出宫的事情有了进展,先是得知了柳容华私下里跟迎妃身边的宫女关系很好,再是自己的人亲眼所见韩怀瑾身边的人进宫偷偷与那个宫女会面。 那个宫女名叫敏珠,是迎妃进宫时从家里带来的,说是心腹也不为过。皇后立马查上了敏珠,那边敏珠却机警的很,不知怎么就察觉到了,同柳容华一样,从宫里消失了。 线索条条都指向了迎妃。 可皇后知道这里面是有猫腻的,线索和证据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巧合,就像是有人给她安排好了一样。 是继续追查真相,还是将计就计把事情归在迎妃头上? 让迎妃作威作福了好些年的皇后娘娘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后宫里面,是应该打整打整了。 齐宣帝听着皇后娘娘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把柳容华离宫的事情归功于迎妃,气得再次吐了血。 六月初一,迎妃因为打骂一个甘泉殿近身伺候齐宣帝的美貌宫女,被齐宣帝打入了冷宫。 六月初七,齐宣帝下旨,让秦元霸带兵回京述职。 此时西北边关战事虽然不吃紧,可三伏天哪里是将士回京述职的时候?更遑论,这建朝以来,就没有听说过哪个将军述职还要带兵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这期间韩阆的病一直未好,而秦椒与韩怀瑾有来往的证据却呈现在了齐宣帝面前。 说来也巧,齐宣帝素来注重自己在民间的名声,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情,他便时不时派了人出宫探听百姓对他的评价。出宫探听的人是在说书人那里听到秦椒和韩怀瑾有来往的消息的,回去禀报了齐宣帝,再一查,果然这消息是属实的。 齐宣帝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明里让秦元霸带兵回京述职,实际上是想让秦元霸对付凌王和凌王世子的,可秦椒若是韩怀瑾的人,那秦元霸回来,是对付凌王和凌王世子的,还是对付他的,这可就说不准了。 第四十四章 立马又下了一道密旨,让人在路上暗害了秦元霸,又悄悄派人控制了秦家人。 秦元霸在路上被刺身亡的消息传到锦都城,尚宛妗正在锦王府悉心「照顾」未婚夫,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是很意外,只是有些焦虑。 她忍不住对韩阆道:「秦元霸和尚知章是大齐朝的两大战神,如今秦元霸死了,大家虽然没有证据,可聪明人总能猜出真相的。皇上此举,岂不是要尚知章和天下人都寒了心?」 韩阆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他这次病的时间有些长了,听说这些日子他强拖着病体宠幸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人传出身孕的消息来,他这是太着急,脑子怕是有些不清楚了。」 然后他偷偷拉了尚宛妗的手,有些得意:「你没有怀疑我在这里面做手脚?」 他的名声很不好,在传闻里面做了许多坑害忠臣良将的事情,尚宛妗又是一个善良的小娘子,所以他总有些担心她错看自己。 尚宛妗失笑:「怎么会是你。当初你的处境不比现在好多少,在回京路上遇见我,知晓我是尚知章在你的女儿,不也护了我一程。秦元霸和尚知章一样,都是护着这个国家安定的人,你对付谁,也不会对付他们。」 韩阆闻言,颇有些感触:「如今外面都在传些什么,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你能这么想,是我之幸。」 「遇见你,是我之幸。」 尚宛妗这话说得一点忸怩都没有,倒是韩阆有些不好意思了。 过了好一会儿,韩阆才清了清嗓子,道:「这事虽然不是我做的,却跟你有一丝干系。今天早上有个小姑娘来锦王府门口卖花,我在传言里面如狼似虎,有谁敢来锦王府门口卖花?府里的人觉得稀奇,就禀报了我。我让人把花连着篮子都买了,里面果然夹杂了一张纸条。」 他说着就有些不情愿了……这件事他本来不愿意尚宛妗知晓的,他不想让尚宛妗记得另一个男人,可他的性子,又不愿意瞒着尚宛妗。 所以只好不情不愿继续道:「那纸条上写,妗妗其华,勿负其嘉,我让韩平安追查了去,在城外追到了苏漠南。」 尚宛妗一震,猛地站起身来,手就从韩阆手里抽了出来:「苏家哥哥!他……一直留在锦都城?这件事,是他做的?」 韩阆见她这样,心里更不高兴了,嘴里却不肯说出自己的不悦,堵气道:「他自然留在锦都城,这件事是他和秦椒商量着做下的,他说苏夫人叮嘱了他好好照顾你,所以帮你这一次,以后天高水阔,有缘再见。」 尚宛妗神情有些古怪:「就这些?」 如果只是这点子事情,韩阆用得着这么正儿八经的说吗? 韩阆淡淡道:「自然还有别的事情,可我不屑于在背后揭别人的底。」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尚宛妗还不明白韩阆是吃味了,未免就太蠢了一些。她失笑,重新坐了下来,拉了韩阆的手,道:「苏夫人当我如亲女,苏家哥哥就跟我的亲哥哥一样,你揭我哥哥的底,就不算是揭别人的底。」 「他是你亲哥哥,我就更不能说了,不是还有疏不间亲么。」韩阆心里暗暗高兴,嘴上却不饶人。 尚宛妗哭笑不得,用指甲剪掐韩阆的手背:「你倒是说说谁是疏谁是亲?」 她一边说一边还横了韩阆一眼,这一眼看得韩阆心生一荡,哪里还有半点儿的不愉,开口道:「秦椒确实是韩怀瑾的人,不但秦椒是,苏大哥也是。只是秦椒是心甘情愿跟随韩怀瑾的,苏大哥却是被迫的。」 他打蛇随棍上,认亲认得很快。 「秦幼毓心悦苏大哥,所以同苏大哥一起策划了这一出,秦元霸也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苏大哥带着秦幼毓,绑了秦椒,去寻秦元霸将军了,以后天高海阔,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韩阆说得飞快,说完还强调了一下,「就这些,没有别的了。」 苏漠南说的,确实只有这些,可还有些别的事情,是韩阆自己查出来的。苏漠南来锦都城,确实是为了苏夫人的命令和他自己的愿望,来给尚宛妗提亲的,可没想到因为四王爷韩鲧五石散的阴谋,同韩怀瑾牵扯到了一起,又因为韩怀瑾要对付尚宛妗,只好隐藏了自己的心思。 这种事情,韩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尚宛妗知道的。 尚宛妗也没有怀疑韩阆的话,沉默了一下,道:「秦幼毓未必都是为了苏家哥哥,她……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子,不但审时度势当机立断,更有弃卒保车的勇气。」 齐宣帝韩尤的意思是让秦元霸回京途中变道攻打凌王,可齐宣帝手里是没有凌王谋反的证据的,他要千秋万世青史留下好名声,日后这事情到底要算在秦元霸头上。到时候秦家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就算中途查到了凌王和凌王世子谋反的证据,秦椒追随韩怀瑾,秦家照样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是啊……」韩阆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尚宛妗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们是,他们也是,可韩怀瑾太过信任他的梦,齐宣帝太过信任自己的愚蠢……这件事,终于要结束了。」 等到六月里的时候,齐宣帝的病越发重了起来,命悬一线的锦王韩阆却悄悄好了起来。 六月初九,韩阆、尚奚舟和尚宛妗商议之后,尚奚舟称病不去兵马司当值,偷偷带兵去了肃州。韩阆虽然在那边已经有了部署,可想要柳容华手里的其它圣旨,关于韩折尘的部署,就得做些改变了。 尚奚舟本可以不去的,可韩阆想让他去。 只要尚奚舟把韩折尘带到了柳容华身边,柳容华拿出了肃王府两位公子继位的圣旨,等到新帝登基,尚奚舟便是从龙之功。 韩阆想要给尚宛妗安定的生活,想要给她一道可以保护她的屏障,除了给她锦王妃这个身份,还要给她兄长庇护她的能力。 齐宣帝的人死死盯着韩阆等人的举动,尚奚舟离开锦都城的事情,自然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的。可齐宣帝现在已经顾不上这边了,他的病越来越重,已经七八日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了。 郦阳悄悄来过锦王府一次,她拉着尚宛妗的手,小声道:「皇后在甘泉殿陪了几日几夜,太后娘娘劝了才回宫休息,在路上就晕倒了,皇帝哥哥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 她说着欲言又止。 尚宛妗心思一转,有些了然:「你想给他找大夫?」 郦阳摇了摇头:「我自然是不希望他这般年纪就去了的,毕竟是我哥哥,有什么好东西又想着我。可连宫里的御医们都没有办法,还有什么大夫这般厉害?」 她说着苦笑:「可惜你以后是我六嫂,不然我还真会找你帮忙。」 尚宛妗手里有《天鄞论》,里面记载的东西是许多大夫们穷尽一生都无法岂及的,齐宣帝病得这般古怪,若真有什么办法,多半还是落在《天鄞论》里面。 听郦阳这么说,尚宛妗也跟着哭笑:「幸好你没有开口,不然我也该装病了。」 第四十五章 若不是因为齐宣帝,韩阆这十几年,又怎么会活得这般辛苦?也不至于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儿都找不到。尚宛妗是为韩阆抱不平的,她不下毒害齐宣帝已经是忠君爱国了,又怎么会出手去救他! 「你倒是干脆。」郦阳听她这么说,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些欣慰。她六哥不是好人,所以也不需要一个大慈大悲的老好人来做六嫂。 尚宛妗叹了口气:「总要有个人全心全意跟他站在一边。」 是啊,总要有个人全心全意跟韩阆站在一边。颜太后宠爱韩阆,却会为了颜贞琪算计韩阆,先帝宠爱韩阆,却封了他做不尴不尬的锦王,齐宣帝表面上宠爱韩阆,却比谁都希望韩阆死去,郦阳把韩阆当自己最好的哥哥,可齐宣帝韩尤同样是她的哥哥。 只有韩阆的未婚妻尚宛妗才能全心全意为韩阆做打算。 郦阳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心里也就放心了……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不敢跟六哥说,求六嫂帮我传话。」 她六嫂二字喊得无比自然,尚宛妗却忍不住红了脸……这都还没成亲呢,怎么能叫六嫂呢! 郦阳道:「六嫂,你便让我这般唤你吧,下次再见,我或者叫你女施主,或者叫你锦王妃了。」 尚宛妗被「女施主」三个字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郦阳看着尚宛妗,摇了摇头:「六嫂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我的想法……我意已决,六嫂还是不要劝我了。」 尚宛妗有些着急:「你今日便是想告诉我们这个?锦王疼爱你不输当今皇上,肃王府二公子登基,焉会为难你?你这个时候出家,王爷他得多难受?」 尚宛妗眉头皱得死紧:「这场权势争霸,本来就是他们男人的游戏,波及不到长公主您,您身份尊贵,不管谁登基,都不会为难您,为何要做这个决定?」 郦阳看向尚宛妗:「六嫂,我已经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了。」 她情绪太过平静,平静得尚宛妗心里有些发毛。 郦阳道:「新帝登基,待我再好,做长公主的日子也只有两年,两年之后呢?六嫂也知晓,我身份尊贵,到时候用来和亲周边小国,或者下嫁拉拢权臣,都是极好的。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倒不如趁着现在没人有心思来管我,进了皇家寺庙,自在快活,到时候谁敢逼迫我?」 尚宛妗讶异,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年纪还小,怎么会这么想?你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又是全天下小娘子的典范,合该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如今边疆战事稍歇,哪里用得着牺牲了您的幸福?」 「我以前也想着凭我的才貌地位,一定会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心上人,然后白头偕老和美一辈子。」郦阳认真道,「可是什么才算是称心如意?故事里面的青年才俊,都算得上良配,可如今看看柳氏姐妹为了韩折尘成了什么样?这天下,还有比他更青年才俊的么?」 郦阳抬了抬下巴:「我如今出了家,便一辈子都是尊贵的、可以随心所欲的长公主殿下!」 「这天下的男人自然不是谁都跟韩三公子一样的,郦阳,你钻牛角尖了。」尚宛妗摇头,道,「心上人得自己去看,不能听别人说他如何光风霁月,你六哥不就挺好的么。」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不跟你说了。」郦阳心里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些荒唐,可她又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英明神武,既不用天天看着三哥日渐走向死亡不得救而愧疚,又不用担心以后不得良缘。 郦阳本以为,尚宛妗那般聪明的一个女子定然是能理解自己的,她理解自己了,就能替自己劝一劝六哥。 谁知尚宛妗肃着脸,道:「我不帮你说,有本事你自己去说。」 正说着,就听到身后一声轻咳:「说什么?」 竟是韩阆。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郦阳心里有些心虚,可她转念一想自己的那些理由,又觉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便要分辩,谁知韩阆不等她开口,就道:「你这段时间去挽月别庄住着,对外就说是我软禁了你,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出来吧!」 「我不去。」郦阳小心翼翼道,「王兄,我有事情跟您说。」 韩阆摆摆手:「回头再说吧,我先让人送你去挽月别庄,没啥事情就别出来了。」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对外说是软禁了郦阳长公主?这分明就是软禁了她啊! 韩阆不按套路出牌,郦阳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挣扎,由着韩阆的人带着她去了挽月山庄。 尚宛妗让韩阆喝了最后一道解读的汤药,然后才问道:「你打算关郦阳多久?」 「等事情结束吧。」韩阆叹了口气,「天下人都知晓最疼爱郦阳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便是我那三哥。朝中不少大臣都盼着郦阳来求我呢,她又不想为了别人来为难我,能怎么办?倒不如直接给她一个帮不了忙的理由。」 尚宛妗皱了皱眉:「只是这样,你以后的名声更难听了。」 郦阳那番话说得再情真意切,尚宛妗都是不信的。好好的小姑娘,才十六岁的年纪,怎么可能真的存了出家的心思呢! 她看得透彻,韩阆更是了解自己的妹妹,所以才没有给郦阳说话的机会。 尚宛妗只是有些心疼韩阆。 最近韩阆的「病」越来越好了,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消散得干净,又恢复了白皙光滑的样子,只是还有些苍白憔悴,看起来活脱脱的一个病美人。 觉察到尚宛妗的心疼,他故意上前走了两步,拿自己那张脸正对着尚宛妗,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嫌弃我名声差吗?」 尚宛妗摇头:「都订婚了,再嫌弃还有用么?」她脸微微有些红,然后飞快道,「只是有些担心你,出门吃个早膳都能听到不认识自己的人数落自己,这多糟心啊。」 她说的是前些日子,韩阆整日闷在锦王府「养病」,实在是有些烦闷了,尚宛妗便给两人做了伪装,悄悄带他去城北的一个早点铺子吃刚出炉的蟹黄汤包。配上虾米煮的汤,鲜香可口,韩阆吃得高兴。谁知吃着吃着来了几个泥腿子,据说是每日往锦王府送菜的,说起韩阆来,竟都是在咒韩阆早些死。 尚宛妗挺为韩阆打抱不平的,韩阆自己却没啥感觉,该吃吃该喝喝。 「他们能骂多久?」韩阆不在意,他微微低头,凑到尚宛妗耳朵边说话,「你知道我的表字吗?」 尚宛妗耳朵有些痒痒,往后退了一步,耳根通红:「不知道。」 韩阆笑道:「那你便帮我想一个表字。」 尚宛妗诧异,话题怎么转到表字上面来了?再说了,表字一般是父兄师长给的,她帮他想一个表字算什么?还有,他都已经二十多岁高龄了,连个表字都没有吗? 韩阆见她这样,脸上勾起一抹笑来,解释道:「我之前是有个表字的,只是不提也罢,之所以让你帮我想一个表字,是因为以后这般叫我的人多半时候都是你,总要选一个你喜欢的才好。」 第四十六章 他语气很是平静,脸庞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睛里带着笑意,让人觉得他心情很好。 尚宛妗两世为人,最是会看人脸色,她不但看出了韩阆的好心情,还看出了这份好心情背后的轻松。 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丝灵光:「你要带我离开这里?」 「我就知道你猜得到。」韩阆有些忐忑,「这是我这两日才决定下来的,所以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知道你是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的,可你唯一的亲人,尚奚舟是留在锦都城的,这样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异乡漂泊吗?」 尚宛妗没说话,盯着韩阆的脸看。 韩阆从一开始的笃定变得有些忐忑。 「谁说我不在乎身外之物了?」尚宛妗正色道,「黄金白银山珍海味锦衣华服都是我喜欢的东西,可这些跟你比,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至于哥哥,咱们每年总能回来看望他,每个月总能鸿雁传书。只是,你这般做,何苦呢?」 尚宛妗问道:「苦苦坚持十几年,现在就放弃了吗?」 只有尚宛妗看得懂韩阆,他对那个位置确实是有野心的,只是他并不是为了那个位置,而是为了赌气。 赌气给疼爱他却封他为没有封地的锦王的先帝看,赌气给千方百计捧杀他的齐宣帝看,赌气给没有火眼金睛把他当做洪水猛兽的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看。 韩阆心里最后的一丝不舍,听了尚宛妗这话,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身外之物跟你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尚宛妗皱眉:「就算你不图谋那个位置了,应该是你的,便是你的,我又不会阻拦你。你做了这么多,肃王次子岂会亏待你?」 「又怎么会善待我呢?」韩阆摇了摇头,「我其实看得很明白,我是锦王啊,锦都城的锦王,任谁坐了那个位置,都不可能真的对我放心的。」 他说着愤懑起来:「我只盼着跟你琴瑟和鸣百年之后,去地下好好问一问他,为什么要把我置于这个地位。」 他说的是先帝。 尚宛妗看着靠近自己的韩阆,不再往后退,而是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我陪你一起去问他。」 韩阆又道:「许多年前我也曾想过有朝一日不要这个身份,离开京城,天高海阔,可想想又不甘心,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流放自己!」 尚宛妗不说话,静静的听着韩阆说。 韩阆摸着她的头发,笑道:「可如今再想到这个法子,心情就不一样了,孤身一人才叫流放,你跟着我,咱们叫携手同游。」 尚宛妗点了点头:「好,我与你携手同游。」 接下来的日子,韩阆就忙碌了起来。他筹谋这么多年,还是有不少势力的,可要离开的话,这些都得妥善安置。 这种事情不能拖,离开的最佳时机便是新帝刚刚登基,来不及注意到他身上来的时候。 尚宛妗也忙碌了起来,自己喜欢的书、首饰等东西都一样一样的收拾了用箱匣壮装好,屋里该安排的事情一件一件安排了,锦王府许多宝物也被她悄悄变成了全国通用的银票。 远走天涯这种事情总不能少了钱的,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钱这种东西的好处,尚宛妗还是知道的。 至于顾氏留下来那些嫁妆,尚宛妗都留给了尚奚舟,若是她和韩阆有一日没吃没喝了,还有哥哥这一条退路不是。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不舍是有的,却也有些激动。 倒是锦书和澍香、澍荷忧心忡忡,她们觉得锦王爷这个人太坏了,还没有成亲呢,就要拐着自家小姐跟他私奔,大少爷又被他支走了,她们要怎么做才能拦下自家昏了头的小姐? 锦书委婉的表达她们三个的担忧之后,尚宛妗哭笑不得:「你们多虑了。」 锦书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小姐,这种事情,不能胡来的,俗话说娶者为妻奔者妾,若以后真有个什么,小姐名声毁了,可怎么办?」 她说着,又道:「小姐不要觉得婢子几个小题大做,这件事,就算大爷在家,也不会同意小姐这么做的。」 尚宛妗笑道:「你们都知道的道理,我如何会不知道?你觉得我是那种置自己于危险境地的人么?我以为锦书你定然了解我的。」 「锦书自然了解小姐,可女子一旦有了心上人就不能按照常理揣度。」锦书一本正经道,「小姐七窍玲珑心又如何,小姐也是一个女子呀!」 她一心为自己打算,尚宛妗也不好再逗她了,解释道:「虽然我现在就开始做准备,并不是立马要走的,就算是要走,也得等哥哥回来后再说。再说了,王爷他自己吃够了名声不好的苦头,又怎么会让我背上与人私奔的名声?你且等着看,他会处置妥当的,这点子事情我还是相信他的。」 锦书还是第一次见尚宛妗说自己相信谁,就算是大爷,当初小姐刚到锦都城,与大爷相处都带了些小心翼翼和算计,生怕大爷因为一点小事不与他站在一边,锦王爷远不如大爷光风霁月,自家小姐却说相信他。 锦书并不泼尚宛妗冷水,自家小姐是个会看人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锦王爷就一定会这么做的,锦书脸一红,道:「是婢子们几个想多了。」 尚宛妗笑道:「你们一心一意为我着想,就算是想多了,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然后又道:「你找时间问问澍香和澍荷,我和王爷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呢,山高水长,先问好她们是愿意跟着大爷留在锦都城,还是愿意跟着我到处走走看看。」 说着顿了一下:「你自己也琢磨一下,不管是跟我走,还是留下来,都是忠心。」 她其实有几分离不开锦书了的,可又想着人家好歹跟了自己这么长时间,得给人家一个选择的权力。 「婢子自然是跟着小姐一起走。」锦书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尚宛妗摇头:「你别回答太快,仔细想想,至少等澍香和澍荷给出了答案再决定。」 锦书笑道:「别说是婢子了,就是澍香澍荷也是愿意跟着小姐走的,只是檀莓和檀乐说是二三月就要到锦都城的,因为战事,拖到现在还没有来,不然也是愿意跟着小姐的。」 她们主仆二人这里说得高兴,韩阆那边也在跟韩平安仔细商量。 他没有一心为他打算的长辈,也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只有一个韩平安,可以问一问这些事情。 韩平安对于自家主子在这种关键时刻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很是吃惊,韩阆难得的有闲心,跟他解释了一下:「总不能让人家好好的一个小娘子没名没分的跟着我。」 六月二十八日正午,大家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京师的各个寺庙宫观鸣起了钟声,声声不息。 齐宣帝韩尤驾崩了。 家家户户都撤下了鲜艳衣裳,酒旗布幡纷纷收了起来,百姓们摘冠缨、服素缟。 对于百姓们来说,皇帝驾崩是一件天崩地裂的事情,更何况齐宣帝才三十几岁,尚且年轻。 对于锦王府来说,齐宣帝驾崩却是大难临头。 第四十七章 之前韩尤顾忌着自己的青史留名,所以并不敢明着对付锦王府,可他病一日比一日严重,他都要死了,怎么甘心韩阆还好好的活着? 因此吩咐了人在锦王府藏了那封圣旨,然后对御林军下了密旨,只等自己一咽气,立马查抄锦王府,搜出圣旨,诬锦王韩阆伪造圣旨,早有谋权篡位之心。 就算他韩阆本事强大能够逃过此劫,也没有资格做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了。 若是御林军事情办得并不妥当,没能成功的拉韩阆下水,史官也不能把这件事算在他头上。他往日有多宠溺韩阆这个弟弟?如今都死了,怎么会无缘无故陷害自己的弟弟呢?就算御林军供出他来,也不敢有人把这个罪名安在一个刚死的皇帝身上。 因此,齐宣帝前脚咽气,后脚韩阆就被押出了锦王府。 郦阳还被韩阆的人软禁在挽月山庄呢,尚宛妗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一边使银子让人打探刑部那边的消息,一边老老实实的等着尚奚舟回来。 七月一日,尚奚舟回到了锦都城,与他一起来的,除了此行目的韩折尘,还有肃王的长子。 韩折尘被尚奚舟交给了韩七,肃王长子则悄悄的在尚家住了下来。 尚宛妗听尚奚舟解释之后,才知道「武威侯尚知章力挫敌军,斩杀肃王长子于马前」的消息,恍然大悟,他这是死遁。 柳容华那里有肃王两个儿子的甚至,如今韩阆无意那个位置,韩怀瑾又是她和韩阆的仇敌,四王爷归顺了肃王,所有有实权的皇亲国戚中,就数肃王实力最强大。偏偏肃王两个儿子都是龙章凤姿,有道是立长立嫡,肃王不坐那个位置,长子便最应该坐那个位置。 长子是个断袖,不肯做皇帝,只有死遁了,次子才能顺利登基。 说不定尚知章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凯旋归朝战功加身了呢! 可惜他「斩杀」了肃王长子! 等肃王次子登基,尚知章能活着回京就不错了,更别说什么前程了,武威侯府,这次怕是要倒大霉了。 尚宛妗觉得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吐出来之后又觉得有些空寂。如果只算这辈子,不算上辈子的话,她在彭州十几年没有见过尚知章,回京一年多便搬出了武威侯府,跟尚知章见的面,甚至没有跟锦王府门房见面的时间多,尚知章于她而言,当是一个陌生人。 可是到底是要把上辈子算上的,尚知章两辈子待她都不好。 因此,对于尚知章的处境,她说到底还是乐见其成的。 可尚奚舟就不一样了,他在西北边关十几年,都是跟在尚知章身边的。就算后来对他彻底失望,也没办法看着尚知章在一条死路上摇摇欲坠的。 这个想法他不好跟尚宛妗说,他知道妗姐儿比自己更恨。 尚宛妗不曾接触过肃王长子,可尚家就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小得很,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能碰上面。 在尚宛妗看来,自己是少接触韩延比较好的,韩延却似乎对尚宛妗很有兴趣,总是逮着机会同她说话,尚宛妗只好闭门不出,这样一来,就没机会跟哥哥说韩阆的事情了。 韩阆被抓走的事情,他们二人是没有预计到的,可齐宣帝已经死了,韩阆好歹是皇室血脉,再加上上到刑部,下到牢房,都有韩阆安插的人,尚宛妗一时之间倒不担心韩阆的安慰。 尚宛妗不出房门了,韩延就今日约尚奚舟手谈,明日约尚奚舟说禅,尚奚舟没办法拒绝,又担心自己妹妹被他缠着,所以干脆就没有去五城兵马司那里销假,整日留在了家里手谈说禅。 如此一来,尚宛妗又担心起哥哥来……毕竟韩延是个断袖。 兄妹二人都过得有些煎熬,好在也没煎熬多长时间,韩怀瑾终于坐不住了,他来了锦都城,同行的有他的两个侧妃。 当初齐宣帝下旨送他们回临城时交代,非召不得入京。如今齐宣帝死了,他们就回来了,难不成之前传位给韩怀瑾的那个传言是真的?众人心里都有些怀疑。 尚宛妗坐在窗前读着余大夫新送来的行医笔记,前些日子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 倒是锦书有几分坐立不安,等尚宛妗看得眼酸时送上一杯明目的枸杞茶,然后趁着尚宛妗喝茶时,道:「小姐,婢子觉得有些不对。」 「你觉得哪里不对了?」尚宛妗问道。 锦书道:「之前王爷和小姐费了好大的力气,甚至置小姐于危险的境地,才好不容易将韩怀瑾赶出锦都城,可见得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如今事情尚未明朗,他怎么会这般大大咧咧的回锦都城来?」 尚宛妗嗤笑一声:「谁说他心思缜密了?」 锦书有些不解。 尚宛妗笑道:「他不过是仗着比别人知道得多罢了!」 同是重生的人,尚宛妗上辈子困于方寸之地,所以从来都不敢仗着自己上辈子的记忆来处理事情。韩怀瑾就不一样了,他上辈子是坐上皇位的人,知道的也多,也就过分的依赖他的那些记忆,智计方面,反而比不上上辈子了。 「天塌下来还有王爷顶着呢,咱们怕什么。」尚宛妗冲锦书眨了眨眼睛。 锦书见不得自家小姐这般依赖未来姑爷,于是故意道:「王爷自己还身陷囹圄呢!」 然后就见自家小姐脸色变了。 锦书心里后悔得不行,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这嘴是有多欠啊! 正要安慰尚宛妗,就见尚宛妗又笑了,开口打趣起她来:「哎呦,咱们家锦书什么时候连身陷囹圄这种成语都会说了!」 锦书才知道自家小姐在逗自己呢,气得端了枸杞茶就走……明明是明目的茶,小姐喝了怎么变得不正经起来。 不过她倒是愿意看着自家小姐这般不正经的,以前的尚宛妗像个活了几十年的妇人,凡事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整个人一点都活泼不起来,从不开这种小玩笑,她看了心里都疼。 锦书笑道:「小姐打趣婢子做什么,婢子看着小姐长大,又看着小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只能趁着王爷不在这会儿说说嘴了,小姐您可不能把婢子给卖了!」 「我卖你做什么,咱们俩是一伙的!」锦书眨了眨眼睛,「韩平安韩七韩九,那些姓韩的才跟王爷是一伙的呢!」 主仆二人正说得高兴,就听到门外传来丫鬟的高呼声,是秋葵。 秋葵扯着嗓门喊道:「小姐,婢子有事情要禀报。」 尚宛妗皱了皱眉。 锦书不悦,道:「这些日子光顾着怎么避开肃王世子,对秋葵有些疏于管教了,是婢子不好。」 她说着就抬脚朝门外走去,刚打开大门,就看到韩延和秋葵站在院子门口,皱了皱眉,连忙又把身后的房门给拉上了。 她迅速走到院子大门口,对着韩延福了福,然后才呵斥秋葵:「你在这里大喊大叫做什么?最近天气热,人容易倦怠,小姐刚刚睡着呢!」 秋葵扭头看了韩延一眼,锦书心道不好。 然后不等她阻止,秋葵已经把话说了出来:「婢子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小姐禀报,可韩公子他……他拦着婢子,不让婢子走。」 第四十八章 还一副多委屈的样子。 韩延的身份隐秘,丫鬟里面,除了锦书,谁也不知道。秋葵同其她人一样,以为韩延是一个来尚家混饭的衣着华丽的痞子。 锦书气急,一边跟韩延道歉,一边呵斥秋葵:「你是什么东西?韩公子犯得着拦着你么?你最近不要在小姐身边伺候了,去厨房打杂,好好反省反省。」 秋葵心里更加委屈了,也忘了往日在锦书面前的谨小慎微,脱口而出:「凭什么啊!」 锦书冷笑:「就凭我是小姐的一等管事丫鬟,你不是。」 秋葵到底一跺脚走了。 韩延靠着院子的月亮门,笑盈盈的看着锦书训斥秋葵,等秋葵走了,才摊了摊手,道:「锦书姑娘,你忘了问秋葵姑娘有什么事情。」 锦书心里气韩延气得咬牙,面上却恭谨,回道:「等小姐醒来,自然有人去问。」 然后又道:「韩公子怎么在这儿?若是要见小姐,只怕这会子不行,小姐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你是说尚小姐有贪睡的毛病?」韩延问道。 她什么时候说自家小姐贪睡了?锦书看着韩延无言以对。 韩延甩了甩手腕,自顾自走了,心里却是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的观察……这尚宛妗平日里不是在用膳就是在小憩,说难听点就是吃了就睡,睡醒就吃,简直跟农人们养的彘猪一般,他倒是没看出她哪里格外优秀了,怎的韩怀瑾和韩阆二人,一个执意要毁,一个执意要护? 倒是她那个丫鬟挺厉害的样子! 难不成她在他面前装? 韩延越想越觉得靠谱,想着想着,就琢磨起如何让尚宛妗露一露原形来。 锦书一脸郁闷的回了尚宛妗房间。 尚宛妗正盯着一朵珠花出神,见锦书进来,随口问道:「怎么了?」 锦书把事情说了,然后道:「小姐,秋葵跟了您不少时间了,婢子一直尽心尽力的教导她,可她依然这样……怕是不能再留在小姐身边了。」 然后她转念一想,又道:「不过积善之家都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秋葵没犯什么大错,倒不好将人发卖……小姐将来同王爷一起走的时候,就别带她了吧!」 「也不能把她留在哥哥身边,秋葵年纪不算小,也知事了,哥哥又英俊潇洒。」尚宛妗想了想,道:「等咱们走的时候,就说新买的庄子缺人,让她去庄子里,檀莓和檀乐管着她。」 锦书吃惊:「小姐不带檀莓和檀乐走?」 「王爷和我还没有定下来到底去哪里呢,身边人多了,总是招摇。再说了,檀莓和檀乐也未必跟着我奔波。」尚宛妗笑道,「咱们离开锦都城,又不是不回来了,置办一些产业,总要有人打理。」 她说着,想起来似的,问道:「她们两个多大了如今?」 锦书道:「十九了吧。」 若不是年纪不小了,当初夫人也不会打理小姐花田药田的事情交给两个小丫鬟。 若不是因为檀莓和檀乐常年在庄子里,按资历,这尚宛妗身边一等丫鬟当初还轮不到锦书和锦绣来做。 尚宛妗便道:「哥哥身边正好有几个靠谱的管事,再不济,咱们置办的铺子里的管事也是有儿子和侄子的,回头你去打听一下,若是有人品好、手脚勤快、长相齐整的,等檀莓和檀乐到了锦都城,让她们俩挑一挑,我帮她们把婚事给办了吧!」 她说着微微笑了:「也算是主仆一场。」 成亲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大事,尚奚舟是男子,肯定操心不到一个丫鬟的终生大事上面来,尚宛妗若是走了,檀莓和檀乐的亲事只怕就落下来了,说不得还得等尚奚舟成了亲,尚家有了女主人,才能得成。到时候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说不得就毁了檀莓和檀乐一辈子的幸福。 所以尚宛妗才会想着离开之前处理好这件事。 至于锦书,她要跟着自己离开锦都城,就不好再在锦都城给她找人家了。韩阆身边那么多的人才,总有一个是适合锦书的。而澍香和澍荷,年纪要小一些,还可以再留一两年。 尚宛妗琢磨得周全,锦书很为檀莓和檀乐高兴,应了,然后道:「等檀莓和檀乐来了,她们得多给小姐磕几个头才行。」 「她们能过好就成了,我要她们多磕头做什么。」尚宛妗笑眯眯的看着锦书,「咱们府上的儿郎,你好好看看,若是有喜欢的,我就跟哥哥说,把人给我,带着一起走。若是没有喜欢的,王爷身边人才济济,你生得好,品性又好,又是跟着我的,且眼光放高些挑,小姐给你撑腰呢!」 锦书万没有想到事情说到自己身上来了,脸一红,道:「小姐胡说什么呢,自己还没嫁出去,先逗上奴婢了,也就是夫人不在了,夫人若是在,婢子一定跟夫人告状。」 尚宛妗失笑:「我娘若是在,哪里还等得到我来提这件事,她早给你安排了。」 锦书脸更红了,张了张嘴,最后正色道:「婢子想多跟在小姐身边几年。」 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尚宛妗不跟她争这个,又接着之前的话说了起来:「你让沈嬷嬷去厨房问问秋葵,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书答应着去了。 尚宛妗把手里的珠花丢进首饰匣子,然后起身,打算拿之前没有看完的医抄继续看,就见澍香急慌慌的进来了。 尚宛妗扭头看去。 澍香行了个礼,还有些喘,寄着说:「小姐,世子妃娘娘来了。」 尚宛妗懵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是哪位世子妃。 澍香解释道:「就是以前的二小姐。」 尚宛仪来了?她不是世子侧妃么,什么时候爬上了世子妃的位置? 再说,她来做什么?才得了韩怀瑾到锦都城的消息,她不好好的跟着韩怀瑾去拉拢朝廷百官,来尚家做什么? 尚宛妗开口问道:「哥哥呢?」 澍香道:「不知道……今日只看到那位韩公子东转转西转转,没看到大爷在哪里。」 尚宛妗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不甚高兴的吩咐澍香:「给我找一套见客的衣裳换上。」 「来不及了,小姐。」澍香道,「她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怎么没听到门房的人禀报?」尚宛妗生气了。 正要发怒,忽然就想起秋葵来。 她大喇喇的跑来说有事情要禀报,难不成就是要禀报尚宛仪来了的事情? 「小姐,还找衣裳吗?」澍香问道。 「找。」尚宛妗撇撇嘴,「不着急,慢慢找。」 左右早就撕破了脸,难不成还要裸足相迎?再说了,如今这一场对弈,韩阆若是赢了,自己今天就是不见尚宛仪,也没人能治她一个大不敬,韩怀瑾若是赢了,就算没有今天这桩事,尚宛仪照样也不会放过她。 对于尚宛仪来说,她怕是有两个仇人,一个是钟雪盈,一个就是她。 就是不知道,她们二人在尚宛仪心目中,谁更胜一筹。 尚宛妗一边由着澍香伺候自己换衣裳,一边琢磨这事。 等尚宛仪茶杯摔了两个了,她才赶到花厅,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笑盈盈的问道:「世子妃娘娘去看过武威侯夫人了?」 第四十九章 尚宛仪身上穿着金丝织的宫装,头上的首饰也是精致而华美的,脸上画着好看的妆容,她这段时间应该是过得不错,脸颊比以前丰盈了一些。 倒是比之前更好看了。 尚宛妗米分面含怒,她身边那位趾高气扬的丫鬟吼道:「你是什么身份,见了世子妃还不下跪?」 尚宛妗嘴角抽了抽……她实在没有想到尚宛仪身边的丫鬟说话会这么没脑子。 她是什么身份?离开武威侯府之前,她是尚宛仪的嫡姐,现在,她是准锦王妃。 让锦王的准正妻给他侄儿的妾下跪,是什么道理? 澍香立马急了,挤兑了回去:「我家小姐是准锦王妃,这里有你一个破丫鬟说话的份儿吗?」 「你!」尚宛仪那丫鬟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的拿尚宛妗的身份挤兑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尚宛仪抿了抿唇,轻咳了一声,然后笑道:「姐姐,这还没嫁呢,你的丫鬟这么迫不及待的耀武扬威,真的好吗?」 尚宛妗从尚宛仪那声「姐姐」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这人似乎比离开锦都城的时候更加恨她了。为什么?就凭后面钟雪盈做那些事情,尚宛仪更恨的应该是钟雪盈才是啊! 不过她面上却是不显,抬脚朝前走,在花厅的雕花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吩咐了下人给自己煮凉汤,然后才淡淡的开口:「我当不起你这声姐姐。」 尚宛仪脸色微变。 尚宛妗垂了垂眼睫毛,继续道:「我丫鬟说错了什么吗?难不成我不是锦王的未婚妻?倒是你,侧门进的,婚礼那天连大红都没有穿,若是传出去你以世子妃自居,只怕未来的世子妃要记恨上了。」 「你!」尚宛仪猛地站起身来,米分面含怒,「你嫁不嫁得成……」她说着顿了一下,改口道,「我家世子爷离京的时候请了旨,本宫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了,你不服气?」 她说着想起韩怀瑾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她本来应该是尚家嫡女的,本来能堂堂正正嫁给韩怀瑾做正妻的,本来她和韩怀瑾中间不必搅合着一个钟雪姣的! 都怪尚宛妗这个贱人! 若不是她,她和姨娘也不会过得那般惨! 尚宛仪眼里的恨都快凝成实质的刀向尚宛妗捅过去了。 尚宛妗太了解尚宛仪了,一见她这样,就知道这里面有不对劲。她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然后故意抬了抬下巴,一副矜傲的样子:「请旨了?那你们家世子可真够倒霉的,世子妃出身低微,这世上多的是眼高手低的人,你的好旁人看不出来,世子在外面怕是要受气。」 韩阆经常说尚宛妗说话做事有分寸,聪慧而磊落,却不知道,这样的刻薄话,她也是说得来的。 尚宛妗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然后心里微甜……就算韩阆知道她对尚宛仪说刻薄话了,他也不会因此厌恶她的。韩阆比她还会说刻薄话呢!只是这言语的刀子,他们从来不舍得往自己人身上丢。 尚宛仪更气了,要不是锦书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几乎要上去跟尚宛妗打起来……锦书是会拳脚的,尚宛仪记得。 「你就是嫉妒我!」尚宛仪突然道,「你就是嫉妒我,才会抢了我的身份,把我害到这步田地!如今我又成了世子妃,过些日子,说不得身份比世子妃还要高贵,你甘心吗?尚宛妗你给我听着,你才是身份低贱,几辈子,我都会把你踩到脚下!」 噢…… 尚宛妗明白过来了,难怪尚宛仪会这个时候找到自己这里来,难怪她不跟钟雪盈找茬给自己找茬,原来韩怀瑾把上辈子的事情跟她说了。 「你觉得是我抢了你的身份?」尚宛妗失笑。 她摇了摇头,然后慢慢的收了笑容,冷着眼盯着尚宛仪:「你还要不要脸啊?」 「比世子妃更加高贵的身份……」尚宛妗脸上带了一股恶意,「你家世子要当皇帝?先帝才刚刚咽气不久,你们就急慌慌的来了,先帝该不是死在你家世子手里吧?」 尚宛仪这才发现自己盛怒之下失言,后悔得不行,脖子一梗,硬着头皮道:「尚宛妗,你蛇蝎心肠,别空口无凭的诬陷我们,谁说比世子妃更高贵的身份就是皇后了?小心我跟刑部告发你,污蔑皇亲!」 她声音大得很,明显是心虚,尚宛妗注意到她手背上都起了青筋。 尚宛妗微微有些诧异的样子:「哦?不是皇后啊!那我看凌王年纪不大身体康健,不像是马上要死了的样子……难不成你家世子爷要弑父,然后自己继承爵位,让你做王妃娘娘?」 「谁要弑父了!」尚宛仪气得不行。 「那不然,除了皇后和王妃,能有什么身份比世子妃还要高贵?」尚宛妗嗤笑,「要么杀君,要么弑父,你们家世子爷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尚宛仪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和尚宛妗其实已经许久没有打过交道了,记忆里,尚宛妗应该没有这般能逞口舌之利的! 尚宛仪又想起传言中那个凶残无比的锦王爷来……难不成尚宛妗成了他的未婚妻,也跟他一样凶残了? 她来这里是瞒着韩怀瑾的,她听了韩怀瑾的故事,心里就恨透了尚宛妗,好不容易回了锦都城,就忍不住来尚宛妗面前炫耀。 就算她抢了她的嫡女身份又怎么样?她还不是跟上辈子一样成了韩怀瑾的正妻!身份尊贵的世子妃!马上就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谁知道这还没怎么炫耀呢,自己先受了一肚子气,还被尚宛妗抓住了话柄。 自己今天在这里可能讨不到好处了! 尚宛仪哪里敢再让尚宛妗绕下去,这里是尚家的地盘,她带的人又不够多,要打尚宛妗一顿,也是不能够的。 可就这么离开,她又拉不下这个脸。 这个时候,她身边另外一个丫鬟附在尚宛仪耳边说道:「娘娘,来日方长。」 怎么能来日方长?她心里恨着尚宛妗,她已经等了够久的了,还要等多久?尚宛仪有些犹豫。 那丫鬟见状,又道:「再过几日,娘娘要弄她,不是跟踩死蚂蚁一般容易吗?就算娘娘等不了那么久,您忘了世子爷今日去了哪里?」 去了刑部! 尚宛仪被那丫鬟的话打动了。 等她成了皇后,自然想怎么摆布尚宛妗就能怎么摆布尚宛妗。可她不想等成了皇后之后再对付尚宛妗。母仪天下是一件大喜事,她不想到时候让尚宛妗坏了自己和韩怀瑾的好心情。 也不一定要成了皇后才能摆布尚宛妗,她现在有准锦王妃的身份,可说不得她明日就守寡了呢? 「我才没有说过这些话,都是你胡说八道的。」尚宛仪冷哼一声,带着她的人离开了尚家。 等人走了之后,锦书才黑着脸,道:「小姐,似乎有些不对劲……婢子听得她们刚刚似乎说的是什么久不久的。」 她耳力好,所以尽管尚宛仪丫鬟压低了声音说话,还是被她听到了只言片语。 尚宛妗皱了皱眉头,在她心里,尚宛仪也不是这般会主动偃旗息鼓的性子。 第五十章 主仆二人抬脚往外走,澍香留下来指挥下人收拾被尚宛仪等她们家小姐时丢的那些坚果。 刚走到门口,就见韩延笑盈盈的站在花厅外面屋檐下的一根柱子旁边。 尚宛妗脸色一变:「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他们韩家人长相多少有些相似,刚刚若是跟尚宛仪撞上了,尚宛仪就算不起疑,回头她跟韩怀瑾一说,韩怀瑾说不得就猜到了。他是已「死」之身,这个时候让人知道他出现在尚家,只怕尚宛妗和尚奚舟都脱不了干系。 韩延却答非所问,意味深长道:「我说他怎么会看上你,还以为是一朵只会避灾的小白花,没想到却是一朵能吃人的霸王花。」 尚宛妗顾不得霸王花这个评价如何,着急问道:「她到底看到你没有?」 韩延自顾自点头:「有趣,有趣!」 说完他转身就走。 尚宛妗多少年没有跳过脚了,此时此刻她被韩延气得几乎要跳脚了。 「韩公子!」尚宛妗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怒气。 韩延已经走到了二门,他摆摆手:「放心,她眼睛长在天上,我站在柱子后面,她如何看得到我?」 尚宛妗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放松,脑子里面闪过一个念头,她猜到一个可能:「他们莫不是打算对王爷动手?」 然后跺了跺脚,暗骂自己不长心:「如今传说中的继承人有两个,一个是韩怀瑾,另一个是王爷。是我想岔了,以为韩怀瑾步步先机首要对付的一定是肃王府上。」 锦书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惊,然后劝慰尚宛妗:「小姐别着急,小姐想到了这一重,王爷定然也能想到这一重。」 尚宛妗却没有把锦书的话给听进去,她自顾自道:「不行,我得进宫。」 「小姐!」锦书失声,「宫里如今就跟刀山火海一般,您如何能去?您若是去了,再出了什么事情可好?」 「我担心。」尚宛妗顾不得那么多了,「如今他们定不了王爷的罪,我又是准锦王妃,宫里的人能拿我怎么样?」 她不知道韩怀瑾打算如何对付韩阆,可现在韩阆确实是「身陷囹圄」,事事束手束脚,她若是韩怀瑾,也不管韩阆被抓是不是他在使什么计谋了,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斩草除根。 尚宛妗越琢磨,越觉得心慌:「我得进宫一趟。」 郦阳如今被韩阆的人看在挽月山庄,韩阆自从被「抓走」之后,尚宛妗就再也没见过他,不是她不想见,而是那些人不让她见……韩阆也不让她去见他,韩阆要她安安全全的待在家里面等他回来。 她如今要去见韩阆,只能找颜太后帮忙。 韩阆在颜太后身边跟了十几年,颜太后是看着韩阆长大的,如今齐宣帝韩尤死了,这些皇室子弟里面,颜太后最看重的就是韩阆了。 尚宛妗相信,只要她去找颜太后,颜太后一定会帮忙的。 尚宛妗素来有主意,她决定的事情,锦书也改变不了。于是锦书只好道:「小姐先去换衣裳,婢子去找大爷,小姐就算要进宫,也要先跟大爷说一声才行。」 「哥哥不在府中。」尚宛妗说着往迎霜院走,「你找找看,找得到就找,找不到跟澍香澍荷说一声,让她们等哥哥回来了再禀报也是一样。」 锦书胡乱应了声「是」,匆匆往外走……这种事情怎么会一样?怎么能一样! 锦书知道自家小姐聪慧,可如今的皇宫明摆着龙潭虎穴,就算锦王爷有危险,她也不能由着自家小姐为了锦王爷不顾自己的安危。 她行色匆匆,在拐角处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亦是行色匆匆。 锦书在地上摔了一跤,立马爬起来,还没抬头看,就听到了自家大爷的声音。 尚奚舟语气有些急迫:「锦书,你们小姐呢?」 「大爷!」锦书眼睛一亮,「婢子正要找您呢!」 尚奚舟来不及问她找他做什么,急声问道:「妗姐儿在迎霜院对不对?」 锦书立即点了点头,然后就见尚奚舟脚一抬往迎霜院的方向去了。她不明白尚奚舟为何这般着急,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如今大爷回来了,总算是有人能阻止小姐进宫了。 锦书小跑着跟着尚奚舟赶往迎霜院。 尚宛妗虽然也行色匆匆,到底是比不上尚奚舟快,她刚进院子,就听到了身后哥哥唤她的声音。 尚宛妗停下脚步来,转身看着尚奚舟小跑到自己跟前,不等尚奚舟开口,立即道:「锦书跟你说了对不对?哥哥,你不要拦着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一定安全回来。」 「安全回来……你这个时候要去哪里吗?事情着急吗?」尚奚舟皱了皱眉头,然后叹了口气,「若是不着急,那边放一放,立即进宫一趟。」 尚宛妗眼睛一亮,也不问尚奚舟为什么叫她立即进宫,转身就往屋里跑,嘴里道:「哥哥,我这就去换衣裳,然后马上就进宫。」 锦书目瞪口呆,有一种受了欺骗的感觉……不是要阻止小姐进宫吗?大爷怎么劝着小姐进宫了? 尚奚舟扭头看到锦书还站在自己旁边,沉声道:「还不快去伺候小姐更衣?」 「大爷!」锦书咬了咬牙,道,「夫人走的时候把小姐交到锦书手里,要锦书万死保护小姐周全,大爷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去宫里?」 「我送她去宫门口。」尚奚舟这会子也没时间解释了,只道,「宛妗是我亲妹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难不成我还会害她?」 小姐坚持要进宫,大爷也支持小姐进宫。 锦书只好匆匆追着尚宛妗去了。 等尚宛妗换好衣裳出来,尚奚舟还站在院子里面,打量了一下尚宛妗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才道:「外面已经套好马车等着了,咱们这就走吧。」 他一直站在院子里,显然是刚刚进来之前就安排好了。 尚宛妗这会子心里才狐疑起来:「哥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上马车在路上慢慢说。」尚奚舟紧绷着张脸对着尚宛妗咧了咧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等上了马车,尚奚舟才沉声对尚宛妗道:「王爷没有料到韩怀瑾会回来得这般快。」 意思就是,目前的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锦王韩阆的预期。 尚宛妗心里咯噔一跳,想起今天尚宛仪来的事情,急了起来,忍不住问道:「韩怀瑾做了什么?」 尚奚舟摇了摇头,没有跟尚宛妗说具体是怎么回事,而是道:「现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肚子进宫,从寿安宫把王爷悄悄带出来,一个是等下在路上下马车,出京,等事态平息了再作打算。」 事态平息?什么叫事态平息?等韩怀瑾登基韩阆处斩的消息传来吗? 尚宛妗手指有些发冷:「哥哥?」 尚奚舟苦笑:「我希望你出京,王爷的人让你自己选。」 他说着又解释了一下:「你若是出京了,哥哥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进宫的事情,由哥哥去做,总不会让人家说我们兄妹二人忘恩负义的。」 尚宛妗一下子明白了,她白着脸问道:「王爷是什么意思?」 第五十一章 「王爷没有意思,咱们都联系不上他。」尚奚舟知道尚宛妗在想什么,道,「这次是颜太后联系的咱们的人。」 尚宛妗彻底的懂了。 韩怀瑾出手对付韩阆,颜太后阻止了韩怀瑾的人,或者是颜太后将韩阆带到了寿安宫,然后传消息给韩阆的人,让尚宛妗这个韩阆的未婚妻亲自去领人。 颜太后可信不可信,谁都不知道,她叫尚宛妗去,可能是想捏住韩阆的软肋,也可能是想替韩阆试探一下尚宛妗的真心。 韩阆的人让尚奚舟送尚宛妗进宫,也是在试探,一是试探颜太后那边的真假,二是试探尚氏兄妹的真心。 尚宛妗懂了,尚奚舟自然也是懂的,他不想为了一个试探就让自己的妹妹身陷囹圄,所以他希望尚宛妗离开,进宫的事情由他去做。 尚宛妗笑了笑:「如今皇帝驾崩,后宫一群女人,哥哥去是万万不合适的。我作为王爷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应该走这一趟。」 「宛妗!」尚奚舟皱了皱眉。 「哥哥别怕。」尚宛妗拍了拍尚奚舟的肩膀,她心情镇定了下来,「我在梦里,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也不能为了向他们证明自己……」 「哥哥!」尚奚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尚宛妗打断了。 尚宛妗苦笑,道:「今日尚宛仪来咱们家了,她知道了那个梦,她恨我,她是来报仇的。可她那样的性格,又来又走得干脆利落。」 「如果王爷他真的在寿安宫呢……」 「万一……他这一辈子入戏求生,如果这是一条生路,我应该去带他出来。」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试探我们的,又不是他……」 尚宛妗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不甚明了,尚奚舟却听懂了自家妹妹在说什么。他本来是打算再过一个路口就把尚宛妗拍晕……他已经安排了人带尚宛妗出城……这会子却犹豫了起来。 马车轧轧而行,车厢里面沉默了起来,车夫知道主子有急事,所以吆喝马儿吆喝得格外勤快。皇帝驾崩,朝中动乱,百姓们生怕惹事上身,所以这段时间都不大出门,街道上空阔得很。赶车的马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畅快。 路口是一家名叫「粉黛眉妆」的胭脂铺,胭脂铺关了半边的门,尚宛妗盯着胭脂铺,看着里面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 她神情紧绷,车夫一声吆喝,终于把那胭脂铺抛在了后面。 尚宛妗扭头看了眼尚奚舟不悦懊悔的神情,抿了抿嘴角,把手里捏着的三根淬了麻药的银针别回衣袖。 尚家距离宫门并不是太远,尚奚舟后悔了一路,马车终于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尚宛妗扭头看尚奚舟,脸上带了丝笑容:「哥哥,没事的,你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做大事,就不应该缩手缩脚。」 尚奚舟看着尚宛妗,忍不住问道:「妗姐儿,你就不怕吗?」 「我怕,我自然怕。我怕这一趟丢了性命,我怕这一趟被囚禁不见天日,我更怕这一趟让我成为他们威胁你们的把柄。」尚宛妗微微笑道,「可是想到他在等我,我就有了非去不可的理由。」 尚宛妗又道:「若是我没能出来,哥哥就说我出城了吧,说我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他来找我。」 尚奚舟浑身一震。 她这是既不想错过了接回韩阆的机会,又不想成为别人对付韩阆的把柄。 尚宛妗没有等尚奚舟的回答,甚至不敢看尚奚舟的脸色,带着锦书转身走向寿安宫在宫门处等候她的宫人。 尚奚舟登时后悔得不行,向前走了几步,想要阻止尚宛妗。肩膀却被一个人从后面拉住了,是韩平安的声音:「尚公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尚奚舟有些发愣,他再不阻止尚宛妗,尚宛妗就进龙潭虎穴了,那才是来不及了。那是他唯一的亲妹妹! 「咱们得去找柳容华要另外几道圣旨。」韩平安手劲很大,尚奚舟动弹不得,在他「妗姐儿,咱们不去了」的喊声中,看着尚宛妗和锦书走进了宫门。 「咱们也走吧。」韩平安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韩折尘在肃州吃了些苦头,身上也受了些伤,柳容华本来是想带着韩折尘远走高飞的,可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如何带着韩折尘一个伤员千山万水的离开?于是这些日子,她一直不肯交出手里剩下的那些圣旨。 柳姣姣是尚宛妗的朋友,韩阆交代过不要太过为难她,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对她使用太过分的手段。 如今事到临头,他们要尽快从柳姣姣手中得到其他几份圣旨。 尚奚舟脚像是钉子钉在了地上,不想走,甚至有些想追进宫去。 韩平安板着脸劝了他几句,然后扭头看到一个华丽的马车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一个娉娉婷婷的妇人从马车里面钻了出来。 「武威侯夫人。」韩平安提了一句。 尚奚舟扭头看过去,眼里有些不解。 韩平安解释道:「齐宣帝驾崩,皇后……她大概是进宫陪皇后的。」 尚奚舟才想起来,是了,钟雪盈是皇后娘娘的手帕交,当初她和尚知章的亲事,就是皇后娘娘的手笔。 尚奚舟对钟雪盈没有什么好感,抬脚就要走。 钟雪盈却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然后她便吩咐了身边丫鬟一句,那丫鬟小跑着过来跟尚奚舟说话:「大公子,夫人请大公子过去一叙。」 丫鬟眼里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很多时候,下人的表现反应的是主子的态度。 前些日子尚奚舟也遇到过钟雪盈一次,那次的钟雪盈说话小心翼翼的,言语间或明或暗的提醒他尚知章与他的父子之情,大约是想让尚奚舟日后顾念这父子之情,拉尚知章一把。 如今态度天差地别,应当是因为韩阆自身难保,作为韩阆的小舅子,尚奚舟失了势,所以没必要再拉拢他了。 她倒是势利眼! 尚奚舟冷笑一声,扭头对韩平安道:「咱们走。」 那丫鬟哎呀一声:「大公子,您这是何故?我们家夫人最是顾念旧情……」 她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尚奚舟打断了:「哪来的大公子?我和你家夫人又哪来的旧情?」 韩平安想着自家主子素日对着不喜欢的人说那些刻薄话,忍不住道:「你这丫鬟说话也小心一些,这种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尚公子的清誉?」 他这话说得一本正经,尚奚舟和那丫鬟都呆了一瞬。 然后尚奚舟就被韩平安拉着走了,丫鬟气呼呼的回到钟雪盈身边,把尚奚舟和韩平安的话都说了。 钟雪盈脸上那一丝得意消失殆尽,一双手死死的绞着手里的锦帕,显然是气急了。 「王八蛋!」 钟太傅家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居然忍不住说了一句脏话。 「夫人……」那丫鬟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句。 钟雪盈自己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才吐了口气:「罢了,咱们进宫。」 她心里想着,如今齐宣帝驾崩,皇后娘娘伤心欲绝……皇后母族的势力是很大的,她本来就跟皇后是手帕交,这个时候勤往宫里跑,皇后心里一定记得她的好……到时候跟尚宛仪那个贱人对上了,有皇后帮着自己,就算是没有尚奚舟尚宛妗兄妹跟她联手,她也是有把握对付尚宛仪的。 第五十二章 这般一想,她松了口气。 然后又忍不住暗骂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二人一家子蠢货,这个时候最该做的就是来讨好她,她高兴了便给他们一条生路……可惜这两个蠢货居然蠢到这点都看不透。 钟雪盈让丫鬟拿出一面菱花镜来,确定自己脸上露出的是担忧的神情了,才抬脚朝宫门内走去。 进宫之后,钟雪盈日常安慰了皇后一番,然后又跟皇后娘娘说起近日京中的传言来。 「听说那韩怀瑾刚到京城没多久,就去了刑部,去年过年的时候,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喝醉了酒,跟我提过,刑部尚书的儿子和韩怀瑾关系很好,一起进过勾栏院。」 「刑部尚书的儿子是咱们京城里面有名的纨绔,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李尚书怕是有把柄落在了韩怀瑾手上。」 「听说皇上在韩怀瑾离京的时候,将尚宛仪从侧妃提了正妃,这件事娘娘知道不知道?」 …… 她越说,皇后娘娘的脸色越难看。 钟雪盈一副为了皇后好的模样,不顾皇后的脸色,越说越起劲,到后来,没有可说的传言了,甚至还自己编排了一些。 钟雪盈又想起当初自己那个被逼「流产」的孩子,想到了跟尚宛仪「一党」的陆太医。 心里生出怨恨来,压低了声音对皇后娘娘道:「听说宫里面还有一位姓陆的太医跟韩怀瑾走得很近,那太医很有些本事,据说是医毒双修。」 这些都是钟雪盈胡编乱造的,她只是想把陆展沉牵扯到韩怀瑾一脉来,这样韩怀瑾出了事,陆展沉也跑不掉,她就算是为她的「孩子」报仇了。 可听在皇后的耳里却变了味道。 齐宣帝这次病得有些奇怪,病床缠绵了几个月,愣是没有丝毫的好转。她之前只觉得他是太过劳心劳力,现在却觉得事情不对起来。 皇宫里面有最好的大夫,最昂贵的药材,韩尤是天子,九五之尊,怎么会这般年轻就驾崩了? 朝堂内外传言有韩怀瑾和韩阆登基的圣旨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韩阆的传言是怎么来的,她心里清楚得很,可关于韩怀瑾的传言是怎么来的? 柳容华最后失踪,不就是在去临城的路上失踪的吗? 皇后的手在衣袖下面有些颤抖。 送走钟雪盈之后,立马就让人去传太医院所有的姓陆的太医。 太医院里面一共有七八位太医姓陆,一进坤宁宫,就被皇后娘娘的侍卫分别带去了偏殿审问。 七位陆太医有三位不曾与韩怀瑾有过交集,有两位年岁还小,是专门给宫里面有头脸的宫女太监们看病,剩下的两位,一个是皇后娘家安插进来的人,一个是专门给宫中贵人养的猫猫狗狗看病的。 皇后问那位自己娘家安插进来的陆太医:「太医院里所有姓陆的太医都在这里了?」 那位陆太医道:「回娘娘的话,还有一位叫陆展沉的,身子不舒服请了假,有些日子没有来太医院当值了。」 「跟我讲讲陆展沉的事情。他什么时候进太医院的?家里有几口人?爹娘是做什么的?年岁几何可有婚姻?」皇后沉吟着问道。 那位陆太医道:「陆展沉为人有些孤僻,跟下官等人都不来往,每日不是看书就是出宫逛医馆,看起来二三十岁了,至于什么时候进的太医院、家里有几口人、爹娘做什么的,怕是要查一下太医院的档案才知晓。」 皇后闻言,心思就不在审问这些陆太医身上了,立马吩咐了人去陆展沉家里拿人。 奉旨而去的人没有让皇后等太久,很快就回来了。带回了「陆展沉不知所踪」的消息。 钟雪盈那些话,皇后本来只是心里有所怀疑,如今不见了陆展沉,皇后心里就确信了韩怀瑾暗害韩尤的这个想法。 钟雪盈还不知道自己的胡乱编排在皇后心里惊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出宫的时候,她看着皇后的脸色,觉得自己那些话起了作用,于是脚步变得轻快了许多。 走在青石板的路上,她觉得自己心情畅快,甚至有些想像少女一样跳跃。 然后便看到一抬软轿从她身旁路过,风扬起软轿的锦帘,露出一张让人不敢逼视的俊脸。 是……是……韩阆! 钟雪盈的轻松戛然而止。 她目瞪口呆的盯着那软轿。 钟雪盈身边的丫鬟有几分机灵,立马拉了一个跟着软轿的小太监,塞了锭银子,问道:「软轿里面是锦王殿下?」 小太监不敢收银子,手一松,银子就一骨碌掉在了脚下的青石板上,他低垂了眼睛:「主子们的事情,岂是奴才能说的,这位姐姐别为难奴才了。」 说完之后匆匆追着软轿走了。 钟雪盈看到地上的银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奉皇后之命送她们出宫的宫女见状,脸上闪过一丝鄙夷。 这么沉不住气,哪有娘娘一半的气魄!也难怪明明是两个好姐妹,一个母仪天下,一个成了一个侯爷的继室。 软轿出了宫门之后,就停了下来,早有一辆黑漆漆的马车等着,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软轿里面的人就换到了马车上,软轿原路返回,跟着软轿的那小太监却是同马车一起走了。 马车并没有回锦王府,而是去了尚家。 此时尚家只有一个韩延,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的主子。韩阆也不意外,对着似笑非笑在二门处迎接他的韩延点了点头,说了句:「好侄儿。」 韩延脸色一僵。 就听到韩阆又道:「听说你欺负我媳妇儿?」 韩延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皇叔身陷囹圄,从哪里听说的?那丫头片子今日跟你告状了?」 然后他看了眼韩阆的身后,有些诧异:「她不是接皇叔去了吗?人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韩阆不答,冷着眼看着韩延。 韩阆是长得很好看的,以尚宛妗的审美来看,这整个锦都城,她见过的男子,就没有一个是比韩阆要好看的。韩延虽然是韩阆的侄儿,年纪却不比韩阆小,他又是喜欢男子的,被韩阆这么盯着,心里不但没有起一丁点涟漪,反而后背发毛,出了一身冷汗。 忍不住就站直了身子,神情变得正经之极。 韩阆到底是长辈,不跟他计较,抬脚就往里面走。 韩延不敢惹他,等到尚奚舟回来了,才终于知道了尚宛妗的去处。 韩阆对尚奚舟道:「妗姐儿被太后送去我和她相识的地方了,一切等这边事了再说。」 然后不等尚奚舟发问,他就扭头问一边的韩平安:「那些圣旨都拿回来了?」 「都在这里。」尚奚舟看了韩延一眼,压下了心里面的担忧,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沓的锦布。 尚宛妗进宫的时候交代过他,若是进宫是一场骗局,就让他告诉韩阆自己去了两人相识的地方等待,免得韩阆因为她放不开手脚。 如今韩阆回来了,自家妹妹没有回来,自己还没来得及说那番话,韩阆却先对自己说了那番话……韩阆是不是怕他担心所以说谎了? 不管韩阆是不是说谎了,他不能问,韩延还在这里呢!尚奚舟强作镇定稳了稳心神。 第五十三章 「韩怀瑾的那份在他回京之前已经烧掉了,现在流出去的那份是仿的,倒也不逼真,朝中老臣一半能识别真伪。」韩阆不接那些圣旨,让给了韩延,「这八份,都在这里。」 韩延一份一份的仔细看了起来,字迹是韩尤的真迹,上面的玉玺也是真的。 可他是个谨慎的人,抢皇位这种事情不能不谨慎。因此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份圣旨来,是齐宣帝早年下给肃王封世子的圣旨。 韩延将那八份圣旨仔细同这一份圣旨仔细对比。 韩阆冷笑一声,坐在一边,眉宇间有些不耐烦,却也没有催促。 一盏茶、两盏茶……韩延足足比对了大半个时辰,才抬起头来,对着韩阆点了点头。 韩阆垂了垂眼眸,没有理会他。 韩平安亲自取了油灯走到韩延身侧,韩延从那八份圣旨中抽出其中一份写着他弟弟名字的,其它七份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圣旨,韩阆自己不烧,等着韩延亲自烧,就是为了避开嫌疑,减少日后的争端。他看着韩延将那些圣旨烧得一干二净,心里嗤笑一声。 他若是韩延,就只烧七份圣旨,那份写着韩延的名字的,他会交给肃王,或者是他弟弟,亲自来烧。 皇家没有亲兄弟,皇帝更没有手足情。这会子肃王和他次子相信韩延烧了自己那份圣旨,日后呢? 不过韩阆也没有提醒韩延,别人家的事情,他才不屑去管。就算以后他们兄弟阋墙,又不是他和宛妗的儿子,关他屁事!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韩阆把尚奚舟和韩延都赶了出去,自己去尚宛妗的闺房待了一夜。 就算原主不在,小娘子的闺房岂是男子能随便待的?可韩阆当惯了霸王,竟然没人敢说他。尚奚舟为了自己妹妹,是什么都敢对上的,可他现在心里在担忧尚宛妗,又碍于大局不敢当着韩延的面有所举动,于是也没心思去管这些了。 尚奚舟不知道韩阆在尚宛妗闺房做了些什么,第二天一大早,他尚在洗漱,韩阆就找上门来了。 屏退下人之后,尚奚舟以为韩阆是来跟自己说自家妹妹的去处的,谁知韩阆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开始沏茶。茶和水都是他自己带过来的,茶具也是。 那套茶具尚奚舟见过,是三舅舅给尚宛妗准备的嫁妆之一,也不知道韩阆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王爷……」尚奚舟沉声开口。 「嘘!」韩阆打断了他,不让他说话,一心一意的沏茶,动作无比认真,仿佛那茶价值连城那般金贵。 最后终于沏好了茶,韩阆却只斟了一杯。 尚奚舟心里微微有些异样。 然后便见韩阆两手奉茶,一躬身,将那盏碧玉通透的茶水奉到了尚奚舟面前:「尚兄,喝茶。」 他不是第一次叫尚奚舟「尚兄」,这一次却是叫得最认真的。 尚奚舟犹疑的把茶盏接了过来,然后就听到韩阆道:「昨日在宫里,颜太后做主,让我和妗姐儿拜了天地,妗姐儿的名字也上了皇家玉碟。」 荒唐!尚奚舟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 堂堂一个王爷娶妻,哪有这么随便的?自家妹妹亲手绣的喜服还压在箱子底呢!就这么便算成了亲? 再说,既然已经成了亲,他妹妹人呢?从来听过媳妇给公婆敬茶的,没听过妹夫给大舅哥敬茶的!(。) 尚奚舟还在目瞪口呆,外面已经传来了韩延说话的声音。 韩阆一本正经的盯着尚奚舟手里的茶。 半晌,见尚奚舟还没有动作,忽然道:「我会对她好的。」 尚奚舟视线落在韩阆耳后,韩阆的耳根有些红,他早上一进门便神情专注……是了,他在紧张。 他自然会对妗姐儿好的,从妗姐儿离开彭州前来锦都城,韩阆比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还要护着妗姐儿。 韩阆饶是天下人口中的混世魔王,却也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第一次同一个女子成亲,第一次……给女子的兄长敬茶。 他是紧张而忐忑的,就像是诸多第一次见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寻常后生一样。 「你要对她好。」尚奚舟听到自己这么叮嘱了一句,然后喝了手里那盏韩阆亲手泡的「妹夫茶」。 等尚奚舟把那一盏妹夫茶喝得干干净净,韩阆才镇定了许多,神色恢复以往的清冷,开口道:「等事情了了,我会补她一个婚礼,或许不在锦都城,但是一定会热热闹闹的。」 「那挺好的。」尚奚舟脸上带了笑,又有些怔忪,一盏茶的功夫,他把自己唯一的妹妹嫁掉了。 韩阆又道:「你不必担忧她的安全,颜太后跟我有协议,等事情了了,我亲自去狐狸嘴接她。」 看着韩延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面,韩阆便闭口不谈了。 尚奚舟并不蠢笨,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哪里还不明白,韩阆与肃王一家子合作,却并不完完全全的相信肃王一家子。所以他送走了他们二人共同的软肋。 话点到为止,韩阆和尚奚舟一前一后出了门,迎着韩延走去。 韩阆一副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韩延嘴里喊着「皇叔」请安的时候,他只冷哼了一声。 韩延看向尚奚舟,尚奚舟微不可见的耸了耸肩,一副拿韩阆没有办法的样子。 韩延心里想着,自己这位叔叔果然如传言中一般脾气不是很好,也不知道尚家兄妹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了,竟然看上这么个混世魔王。 然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韩阆若是看上了尚宛妗,她哪来的什么拒绝的权力,尚奚舟离了武威侯府,就更没有办法护着自己的妹妹了。 因此,韩延看向尚奚舟的眼神,多了一分怜悯。 尚奚舟自然注意到了韩延眼里的怜悯,心里就觉得有些堵得慌,可到底没好说什么,只由着他一颗脑子信马由缰了。 三人分头行动,开始忙了起来。 韩延是不方便露面的,尚家的护卫到底不够周全,韩阆怕他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情,就让韩平安将韩延带去了西山别庄。那里是韩阆的地盘,将人带过去,一是为了保护,二是为了监视。 尚奚舟则去了兵马司,他在兵马司虽然有些被排挤,名头却是在的。韩阆在兵马司有一些私兵,尚奚舟去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那些人「戒卫」皇城了。 韩阆则是去见了他的五哥陈王殿下。 陈王的封地在闽南一带,瘴气太重,气候湿热,他是一个病秧子,所以没人敢催他去封地,生怕他死在了路上或者死在了闽南,因此一直住在锦都城。 陈王只有裕和郡主这么一个独女,没有儿子,这也是为什么齐宣帝能放心让他留在锦都城。 他虽然是个病秧子,当年却是一个神童,文治武功很有见解,因此朝中不少人都服气他。如今锦都城内,锦王韩阆名声不好,凌王世子韩怀瑾辈分太浅,后宫又不得干政,这个时候站出来主持大局能够让文武百官都服的,只有陈王。 第五十四章 裕和郡主虽然跟郦阳交好,陈王韩清与韩阆走得却并不近。韩清和韩阆一个行五,一个行六,年纪却相差了十来岁,韩阆是先帝的老来子,他出生的时候,韩清已经病了,多数时候不能见人,兄弟二人没有相处的机会,自然是没有感情的。 可韩阆这会子却必须去见韩清,不仅要见他,还要立即说服他出来主持大局。 与此同时,韩怀瑾已经知晓颜太后悄悄放出韩阆的消息了,非常时刻,他没好骂自己的属下们和刑部的官员们窝囊,只自己悄悄的摔了一对梅瓶。 摔完梅瓶之后,他就冷静了下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淡定模样,出现在了他的追随者们的面前。 他回京已经三天了,不能这么耽搁下去了,到时候不但没有处理掉韩阆,反而折了自己的皇位。 那皇位本来就该是他的,如今他只是提前了几年来取,这文武百官皇族宗室们,凭什么阻拦他。 韩怀瑾想起那份圣旨来。 他自然是能够看出那份圣旨是假的,如何让那份圣旨变成真的?传言还有一份圣旨写了韩阆的名字,若是关键时候,那份圣旨冒出来了怎么办? 他在宫里收买的不少暗线都已经联系不上了,仿佛有人对他的布置一清二楚,悄无声息吃掉了他的子一般! 韩怀瑾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回过神来,道:「立即安排一下,本世子要进宫见皇祖母。」 若是颜太后说那圣旨是真的,还有谁敢怀疑那圣旨是假的? 至于如何让颜太后开口帮他,韩怀瑾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来。他也没想到颜贞琪昨日会悄悄地来找他。 颜贞琪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韩怀瑾昨日要害韩阆的消息,就避开了颜家人,偷偷摸摸的独自出了门,找到了韩怀瑾下榻的地方来。她是一个天真的女孩子,以为自己可以代表颜家跟韩怀瑾谈判,谁知韩怀瑾直接就把人给扣留了下来,压根儿没有让颜家知道颜贞琪在他这里的事情。 没有人比重生一世的韩怀瑾更清楚颜太后有多看重颜贞琪,昨日颜太后让韩阆逃脱了他的毒手,今日他就要靠着颜贞琪跟颜太后谈判,让她把昨日他没有得到的东西,通通还给他! 「进宫。」韩怀瑾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他捏了捏袖子里面的那份假圣旨,就算韩阆用这个设计他又如何?将计就计,别说一份假圣旨了,就算是没有圣旨,他也能变出圣旨来。 第二日陈王召集百官的时候,韩怀瑾已经在寿安宫里面待了一整夜。 颜太后素来会保养。这一夜过去,却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 她看着与以往变化甚大的韩怀瑾,叹了口气,终于放了飞鸽传书,让带尚宛妗走的人又将尚宛妗带回来,与此同时,她亲自拿了那份供韩怀瑾称帝的圣旨,抬脚前往金銮殿。 韩怀瑾已经得到了陈王召集百官的消息,心里并不着急,他觉得正好……文武百官聚集在一块儿,正好落实他登基为帝的事情。 他低垂了眼眸,一副单纯无害,凡事任凭颜太后安排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昨夜拿颜贞琪威胁颜太后时一脸凶狠的人就是他。 刚出寿安宫不远,就遇到了浑身缟素的皇后。韩怀瑾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颜太后让宫人们落了轿,问道:「皇后来请安?你也憔悴了许多,不必着急。」 皇后一脸悲凄道:「母后,陈王殿下同锦王殿下召集了百官在钦天监,说是要宣读皇上的遗旨,是也不是?本宫身为皇上的未亡人,他们凭什么不让本宫在场?儿臣是来找母后为儿臣做主的!」 「钦天监?」颜太后愕然。 然后看向韩怀瑾。 韩怀瑾皱了皱眉头……不是说是金銮殿吗? 他使了个眼色,提醒颜太后颜贞琪还等着她救呢。颜太后立马问皇后:「皇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陈王和锦王带着人在钦天监?」 「不瞒母后。」皇后低垂着眼睛,道,「是我宫里的大宫女,迟悠亲眼所见。母后,皇上正值盛年就没了,儿臣和其她妹妹们又无所出,这皇位定然要落到皇上的兄弟子侄们身上。」 她说着猛地抬起头来,朝颜太后看去:「可儿臣要看着那是皇上的意愿,而不是他们拿皇上来当幌子,凭什么!」 颜太后朝韩怀瑾看去,韩怀瑾点了点头。 颜太后便肃了面容,吩咐道:「起驾钦天监!」 皇后没有坐轿辇,步行着跟着去。给太后抬轿子的宫人们不敢把皇后丢在后面,只好亦步亦趋。太后的轿辇不小,可到底是单人轿辇,总不能让太后和皇后两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挤在一起。所以韩怀瑾虽然有些心急,却也只好耐着性子跟着她们走。 钦天监是整个皇城最高的地方,在一座塔楼上。里面除了当值的钦天监官员,还住着几个和尚道士。齐宣帝对佛道两家不偏不倚,钦天监里面的和尚道士倒也能和睦相处。 如今齐宣帝驾崩,钦天监里面的和尚道士更多了。 韩怀瑾等人刚到塔楼下面,就听到了凌空传来的诵经声。 不是说陈王和锦王在么,怎么还有和尚诵经? 韩怀瑾心里咯噔一跳。 然后他猛地扭头看向皇后,一双眼睛凶恶得很,红得跟里面燃烧了一把火一般! 被骗了!得赶快赶到金銮殿去! 韩怀瑾顾不得太后和皇后了,带着自己的人在皇宫里面飞奔起来。这一刻他恨不得有一匹汗血宝马出现在自己面前,金銮殿距离钦天监实在远得很,这一刻他分不出心思来去琢磨皇后为什么要把他和颜太后骗到这钦天监来! 明明一切都算计好了的,明明上辈子他是当上了皇帝的!他不能让她们毁了自己,他要让她们好看! 韩怀瑾跟韩阆不同,他看着文弱书生,其实是有功夫底子的,所以跑这段路虽然有些勉强,却还不至于累瘫。他吩咐了跟着自己的人先赶去金銮殿,不管怎样都要搅了局。 颜太后看着他们风风火火而去,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皇后,张了张嘴,质问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而是转身吩咐宫人前往金銮殿。 皇后站在原地看着颜太后的轿辇,忽然朗声开口道:「母后,您可记得,后宫不得干政?」 颜太后没有出声,她的轿辇也没有停下来。 皇后看着颜太后的轿辇离开了视线,瘫坐在地上。表情似笑似哭,跟着她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什么也不敢说。 只有迟悠扶起了皇后,神色淡然,道:「娘娘做到了,娘娘不该这么伤心。」 皇后稳定了情绪:「是啊,本宫不该这么伤心。韩怀瑾害得本宫失去了天,本宫就让他一辈子筹谋再多,也得不到那个位置。」 迟悠点头:「对,娘娘,他再也坐不上那个位置了。」 皇后扯了扯嘴角:「来不及了啊!」 这语气轻松而愉悦。 她说完这话后就带着宫人们转身进了钦天监。 确实是来不及了,韩怀瑾的人赶到的时候,陈王同文武百官们已经对肃王次子登基为帝的圣旨鉴定完毕,做好了决定! 第五十五章 陈王是个病秧子,谁也不敢劳烦他多一会儿,生怕他多劳累了一会儿就丢了性命。所以不管是鉴定圣旨还是商讨决定,文武百官们都是速战速决,倒是阴差阳错赶在了韩怀瑾前面。 韩怀瑾在金銮殿外面只看到了韩阆和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文武百官们,陈王在大家商讨完毕之后立即就出了宫……朝中有堪用的老臣,请肃王一家子进京的事情用不着他来。 大家松一口气,不单是因为解决了皇权的大事,还因为……肃王次子登基为帝,肃州那边的仗就不用打了! 韩怀瑾目光阴鸷的看着韩阆,把涌上喉头的血又逼了回去。他惨笑几声,看着韩阆:「好叔叔,你觉得你赢了侄儿?」 韩阆目光虽然冷淡,却藏着一丝事情终于解决了的兴奋,他矜傲的点了点头:「对啊,承让。」 文武百官们看着叔侄二人,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然后就见韩怀瑾动作极快的冲着皇宫的上空放了一颗信号弹,众人来不及阻止,韩怀瑾就目光癫狂的开了口:「我的好叔叔,你会后悔的。」 韩怀瑾皱眉,转身就冲着兵部的大人们和御林军的首领大吼:「愣着做什么?你们没有可以调的兵吗?」 「别慌!」韩怀瑾扯着嘴角笑,「我在锦都城哪还有什么羽翼,皇叔怕什么?皇叔不如猜猜我刚刚做了什么?」 然后不等韩阆猜测,他就迫不及待的做了回答:「侄儿我杀了颜贞琪啊!」 这话一出来,不但文武百官,就是韩阆,也都有些懵。韩怀瑾那么大阵仗就杀了一个小娘子? 他脑子有病吧! 韩阆狐疑的看着韩怀瑾。 然后就听到韩怀瑾又道:「颜四小姐是为了帮皇叔求情才自投罗网的,听说太后娘娘最不想的就是她与皇叔牵扯上什么,为了让颜四小姐死了心,甚至给颜四小姐安排相亲,可惜颜四小姐到底跟皇叔扯上了关系。」 「您说……」韩怀瑾的神色疯狂而充满了恶意,「如今太后娘娘会不会看在颜四小姐已经没了命的份上,成全颜四小姐?」 尚宛妗还在颜太后的人手上! 韩阆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这个。 他从来没有这般后悔过。 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方案了,结果还是面临了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局面。 颜太后算是一个好人吗?她若是好人,不可能在后宫三千人中一跃成为当朝唯一的太后。她最珍视的人就是颜贞琪,如今颜贞琪因为韩阆死了,她会放过韩阆吗? 在颜太后眼里,尚宛妗算是韩阆的一个软肋。韩阆又不是她的亲儿子,她自然要报复,尚宛妗又在她的手上,报复韩阆最好的方式便是毁了尚宛妗。 韩阆一时之间无比痛苦起来,韩怀瑾刚刚说的是他杀了颜贞琪,而不是他要杀颜贞琪,这种情况,他就算是改变主意帮韩怀瑾登基,也无法挽回了。 怎么办?他的宛妗!怎么办? 韩阆目光如刀子一般落在韩怀瑾身上,看着这人疯狂而恶毒的大笑。 韩怀瑾似乎在说,你看,我们都输了。 如果代价是尚宛妗的话,韩阆宁愿那日就抛弃大齐朝锦王爷这个身份,带着尚宛妗离开锦都城这个鬼地方!南洋、西洋、西域、东海……总有他们能去的地方。 她上了玉碟,他连一场婚礼都没来得及给她啊! 宾朋满座、入目红烛,什么都没有了。 韩怀瑾兀自笑着:「哈哈哈,朕杀了颜贞琪!」 他已经疯了。 才登基没几日就没了性命,好不容易重生了,却事事不顺,不但自己事事不顺,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事事不顺,这一世甚至没有上一世过得好,他重生的意义是什么?日复一日的自我拷问,他早就有些癫狂了。 如今终于疯了。 他再也登不上那个位置了。还不如上辈子呢! 韩阆抬头朝着不远处看去,华丽的轿辇无声无息的停在那里,入目是颜太后错愕的脸。 然后便见颜太后脸上浮出悲恸:「回宫!」 韩怀瑾艺高人胆大,他昨日把颜贞琪带进宫了的,人就在寿安宫放着,由他自己的人看着。 或许看守颜贞琪的人没有注意到信号呢?或许看守颜贞琪的人看着颜贞琪可怜放过她了呢? 那是她最心爱的一个晚辈,她不可能就这么死了的,她还那么年轻啊! 颜太后整个人绷着,努力说服自己……颜贞琪不肯能就这么死了的,她还那么年轻! 「哈哈哈,来不及了,晚了!」韩怀瑾笑声猖狂而恶毒。 韩阆对着几位老臣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就朝颜太后追去。他们一走,几位老臣立马吩咐人将韩怀瑾抓了起来,下了狱。罪名是「伪造圣旨,意图篡位」。 韩怀瑾带的人不多,根本不够看,当即被斩杀于金銮殿前,最后只剩下韩怀瑾一个人,被押了起来。 自己的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韩怀瑾依然在笑,他听着自己那些罪名就想笑……你看,他杀了颜贞琪,连一个滥杀无辜的罪名都没有,颜贞琪她这条命多不值钱啊! 颜太后的轿辇在前面匆匆而行,韩阆跟在后面大步追赶,嘴里声声喊着:「母后,母后!」 颜太后不管他,她这会儿也没有心思管他,她只想回去寿安宫看到颜贞琪,看到活生生的颜贞琪。颜贞琪活着,一切都好说,颜贞琪死了,那韩阆一切都完了。 比起其他皇子皇孙,她是比较心疼韩阆,可这点心疼不能跟颜贞琪比。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为了颜贞琪给韩阆和尚宛妗乱点鸳鸯谱了。 韩阆也盼着颜贞琪没死,只要她没死,一切都没事了。他心里又有些怨恨颜贞琪,自己这一生没有给过她什么好脸色看,她却非要铁了心,就算他需要有女人来帮自己,那个女人也只能是尚宛妗,关她颜贞琪什么事? 如今她死了,反而连累了自己的心上人,凭什么? 韩阆心里这么想着,却也知道面上是万万不能流露出丝毫的。 进了寿安宫之后,韩阆就被颜太后吩咐人拦了下来。韩阆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 没多久,就听闻了颜太后悲戚的哭声。 颜贞琪死了,确实是死了,韩怀瑾没有骗他们,韩怀瑾的手下们也没有失手。 韩阆从来没有像这般后悔过,同时他也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软弱无用,若不是他不够强大,怎么会跟颜太后合作,怎么会让尚宛妗面临如今这险境? 韩阆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尚宛妗死的。 他立即要求要见颜太后,颜太后却不肯见他了。 韩阆没办法,只好让人传话进去。 寿安宫的宫女还是第一次见到混世魔王这般深情哀恸的模样,跟京中传言的那个冷心冷情的恶霸几乎不是同一个人了。 韩阆藏在衣袖下面的手指还在颤抖,他自然是能够安排人从颜太后手里救下尚宛妗的,可现在来不及安排了,他不知道尚宛妗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颜太后大悲大怒之下会不会跟韩怀瑾一样直接下令让人杀了尚宛妗。 第五十六章 所以韩阆只能抓紧时间说服颜太后放过尚宛妗。 他强自镇定对面前的宫女道:「你去跟太后说,宛妗是上了玉碟的,已经是正宗的亲王妃了,一朝太后若是为了颜家的女儿杀死了亲王妃,不但太后本人,就连颜家都脱不了干系了。颜四小姐的死跟宛妗没有丝毫关系,你告诉太后娘娘,若是她愿意放了宛妗,让她安度此生,本王愿自己走进皇陵。」 颜贞琪是为了他死的,他就赔颜太后一条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想不到别的办法让颜太后放过尚宛妗了。 韩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最后却只等来颜太后一句话。 回去吧,晚了。 韩阆看着满目宫墙,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今夕何夕自己是谁。 宣元十二年七月初八凌王世子韩怀瑾非诏入京,伪造圣旨,威胁太后,意图谋权篡位,六王爷锦王韩阆得知消息,暗中请五王爷陈王韩清出来主持大局,折凌王世子韩怀瑾于金銮殿前,押入天牢,等候齐宣帝遗诏所立新帝韩昇入京处置。 宣元十二年七月二十七日肃王日子韩昇入京称帝,持续了五个月的肃州之战停战,同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新帝韩昇正式登基,大赦天下之后,下令将反贼韩怀瑾弃于市,撤销凌王封地,于锦都建违和宫供凌王一脉皇室子孙居住。又建安辽宫与违和宫比邻,供罪王辽王一脉皇室子孙安居。 辽王和凌王都是意图谋反的,新帝此举,百姓和读书人们纷纷赞他仁慈,觉得合该天打五雷轰的锦王韩阆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情。只有少数脑筋灵活的人才看得出新帝此举的高明之处。既收买了人心,又可以把两位叔叔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磋磨。 韩昇登基自然是比韩阆、韩怀瑾以及韩鲧都要好的,因此虽然圣旨的事情早在朝中闹得纷纷扬扬,文武百官们却是乐意看到韩昇登基,既然韩昇的圣旨看起来是真的,那韩阆和韩怀瑾的圣旨,就必须是假的了。 韩昇登基「众望所归」,看出韩昇手段的少数聪明人自然安静了下来,什么也不会说的了。 韩昇登基之后,年号乾承,称齐盛帝。宣元十二年就变成了乾承元年。肃王看着他登上皇位之后,又带着自己的人马回了肃州,照旧做他的肃王,只是凌王的封地也并入其下,肃王这个实际上的太上皇,成了大齐朝最大的一个藩王。 乾承元年九月二十三,韩昇赐锦王韩阆燕山王的封号,改辽州为燕州,划辽王封地为燕山郡,作为燕山王韩阆的封地。 韩阆也算是齐盛帝登基的大功臣,齐盛帝八月十五登基,九月二十三日才决定下来他的封赏,可见他对于韩阆这个人还是很忌惮的。是放是留,他纠结了足足一个多月才下决定。 燕山王韩阆这会子已经没有心思在意这个了。那日从寿安宫离开之后,他一边派人查找尚宛妗的踪迹,一边日日进宫求见颜太后。只是两边都一无所获。 他以前最盼望的就是离开锦都城,如今却一点都不想离开锦都城。颜太后还在寿安宫里面,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尚宛妗了。 自己好端端的妹妹说不见了就不见了,尚奚舟自然是怨恨的,可这两个多月来,韩阆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也看在眼里,苛责到后来,竟是自己先不忍心了。 食无味,寝无眠,尚奚舟想着,齐盛帝大约是见韩阆这样狼狈,一个为情所困的人不可能还有余力来觊觎皇位,所以才大手一挥,让他去燕山郡做燕山王。 十月初三,封赏的圣旨已经下来十日了,韩阆却没有动身的意思,尚奚舟想着这两日恍然梦见的尚宛妗,终究是不忍,在宫门外拦住了要进宫的韩阆。 韩阆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袍,下巴透出青色的胡茬,头发半束着,眼下青黑,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形销骨立。 他看着尚奚舟,竟然还有心思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来。 尚奚舟尚未开口,韩阆就抬手阻止了他,道:「你且等等,本王再进宫一次,咱们晚些时候在西山别庄见。」 这说起话来的精神倒比看起来要好许多。 尚奚舟心中诧异,想着这里是众目睽睽的宫门口,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打马去了西山别庄。 这一日韩阆并没有在寿安宫门口待太久,太阳还没落山,尚奚舟就在西山别庄等来了韩阆。 西山别庄是韩阆的地盘,如果他愿意,西山别庄就是铜墙铁壁,当初把他当眼中钉的齐宣帝都不能插手西山别庄这边,如今刚登基没多久的齐盛帝就更不能了。 韩阆一回西山别庄,直接就去见了尚奚舟,他不等尚奚舟开口,就笑道:「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这会子自称我,是以妹夫的身份在跟尚奚舟说话。 「尚兄,连你都来找我了,可见时机是真的到了。」韩阆并不是卖关子的人,他直言道,「明日我就要离开锦都城了,前往燕山郡。当初柳容华从韩尤那里拿走九份圣旨,可她拿走之后,出现了第十份。因为这第十封圣旨,过年过节我怕是轻易不能回锦都城了。」 第十封圣旨就是后来先皇后出谋献策让齐宣帝写的那封让韩阆继承皇位的圣旨。 尚奚舟点了点头:「山高水长,王爷珍重。」 他担心韩阆在锦都城待太久了,齐盛帝改变主意,又有忧患缠身,所以才来劝韩阆离开锦都城。可尚宛妗的事情,到底是他过不去的坎,所以他巴不得以后和韩阆再无见面之日。 谁知韩阆听了这话却道:「不过尚兄你放心,你是宛妗唯一的亲人,到时候若是不便明着回来,我就带着宛妗和孩子悄悄回来见你。」 尚奚舟心里咯噔一跳,他觉得脑子一下子有些发热,心跳得跟要蹦出来似的,他张了张嘴,想要跟韩阆确认他说的是妗姐儿,可又不敢出声确认。 时间过了这么久,连韩阆都没有找到人,尚奚舟虽然不愿意相信自家妹妹死了,却也有了再也不能见妗姐儿了的心理准备。 韩阆见他这样,沉声道:「对不住,瞒了尚兄这么久。」 「你找到妗姐儿了?」尚奚舟语气急切,他上前一步,几乎就要拎起韩阆的领子了。 韩阆摇了摇头。 他说:「并不是……只是时间过了这么久,我的人并没有查到宛妗的下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颜太后没有这么大的本事。除非宛妗在配合他们,或者宛妗从他们手中逃了出来,自己躲了起来,不方便露面。」 尚奚舟听了这话,心里的激动就有些冷却下来了。 「她是要看着我痛苦,这么长日子,她都看到了。」韩阆道,「如今时机到了,我该离开这里,去找宛妗了。」 「我会找到她的。」韩阆跟尚奚舟保证。 第二日,尚奚舟就带着随从大张旗鼓的离开了锦都城。 出了锦都城之后,仪仗队继续大张旗鼓前往燕山郡,他自己则带着韩平安等亲信离开了仪仗队,悄悄的往东南方向去了。 第五十七章 颜太后的娘家颜家祖家在东南方向的徽州,韩阆摸不着尚宛妗的线索,只好先从徽州那边开始找起来。 他留了不少身手好的暗卫在锦都城,专门盯着寿安宫颜太后的动静……自己这一走,颜太后说不得就放松了警惕露出了马脚。 日渐深秋,荣华客栈的生意好得不行。做南北生意的行脚商人都赶着要在冬天来之前将货物都送到地方出手,荣华客栈地理位置好,算是这些行脚商人们的必经之处。就算人不住店歇息,也要给马匹补充一下粮草。 这日突然就刮起了狂风,人走在外面,迎着风,根本睁不开眼睛。所以虽然时辰还早,那些打算歇一歇脚就离开的商人们还是改变主意在荣华客栈住了下来。 「什么鬼天气哟,这风一吹,冬天怕是要提早来了。」 「细伢子怕什么,年纪轻轻的!老子都五十多岁了,还不怕风沙哩!」 「我才不是细伢子……谁怕风沙啊,我是怕冬天来早了。」 「怎么地,你不怕风沙还怕冬天?」 「我答应我们村口阿花冬天一到就回去娶她,这一趟想挣些银子打一对银镯子给她呢!」 「哟哟哟,细伢子都要娶媳妇儿了!这种事情急不来的,这个鬼天气,你看有谁在外面走?」 几个汉子坐在大堂里面喝酒,打趣起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很有些热闹。 这时一个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身形看起来有些小。 一个汉子压低了声音道:「看这身形,不会是一个女人家吧……这女人家来这里做什么?陈九那伙畜生也在这个店里,她今儿个要是留在这里,可就遭殃了。」 另一个汉子笑道:「若是前两日,说不得遭殃了,今日却不会……我今日刚到客栈,就从小二那里听来了一个趣闻。」 「什么趣闻?」立即有人兴致勃勃的问道。 那女人径直走到柜台那里,轻声跟掌柜的说话,然后就看到掌柜的转身走进厨房吩咐了几句话。那女人便一直站在柜台前安静的等着。 那边汉子们已经说起了从小二那里听来的趣闻了。 「前些日子咱们客栈里来了两个怪人,一个糟老头子,看起来少喘一口气就要没了命,一个有些病怏怏的年轻人,精神看起来还不如那个糟老头子。陈九那天被人坑了,拿的货不怎么好,正生气,撞上了他们,就踢了那年轻人一脚。」 「谁知这两日陈九身边就总遇到邪门的事情,而且听说,他离不开这客栈了。」 「离不开?什么意思?」 「就是出不去这客栈,别人怎么都没关系,就他一个人,每次结了房钱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就莫名其妙的又回来了。」 「啧啧,真够邪门的。」那个十六七岁的汉子有些怕这些东西,不自在的转过头看向那个女人。 然后咦了一声,道:「那个女人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跟着人呢!」 接着就见掌柜的把东西给那个女人,她身后的一个不显眼的男人上前付了钱,接着两人转身就往客栈外面走去。 「他们怎么出去了!」有人吃惊,「这样的天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能去哪里?」 「这个天气没法走,他们等会儿肯定回来!」有人断言。 女子和跟着她的那男人出了客栈之后被狂风吹得有些站不住脚,他们却没有回头的打算。那位女子甚至还催促了一下那男子:「走快点,我家小姐该等急了。」 那男子嘿嘿怪笑两声:「锦书姑娘走得快,我自然是走得快的。或者锦书姑娘走不动了,求求我,我抱姑娘回去。」 锦书顿住脚,眼神凌厉,转身看他:「你活得不耐烦了?」 那男子显然没有被他吓到,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到底没有再说这种话。 两人沉默着逆着狂风而行,终于在天擦边黑的时候上了狐狸嘴。 狐狸嘴上有一个山寨,却不再是当年意图打劫尚家车队的那些劫匪了,如今藏匿在山寨里面的人,大部分身手不凡,少部分身怀别的绝技,是颜太后养在民间的暗探。 这些暗探是颜太后当年进宫之前准备下来的,别说韩阆了,连两任先帝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韩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查到尚宛妗的行踪。 尚宛妗和锦书主仆二人被看守得很严,锦书去荣华客栈买吃的的机会是尚宛妗花了好大力气,从看守她们的这些人手里争取来的。 每隔五日,锦书能下一次山,不过得他们的人跟着。 锦书一回到山寨就奔尚宛妗而去,解开了紧裹着的斗篷,把怀里的吃食都讨了出来,肉食交给旁人去加热,点心则直接用牛皮纸捧了给尚宛妗拈着吃。 她笑着问尚宛妗身后站着的区三娘:「三娘要吃点心吗?我买了挺多的。」 「不吃了。」区三娘是除了锦书和尚宛妗外唯一的一名女子,她贴身监视主仆二人,从不漏听主仆二人间的每一句话。 区三娘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问道:「今日怎么耽搁了这许长的时间?」 区三娘说不吃,锦书也不再让,听她问,笑着道:「今日刮起大风沙了,路很不好走,荣华客栈好多行脚商人都被困住了,三娘,这里的天气总是这样吗?」 「这算什么,比这严重的还在后面呢!」区三娘很是了解这一带,她之前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锦书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叹了口气,悲天悯人:「那行脚商人们可惨了,我听几个肃州那边过来的说,本来是怕耽搁,所以抓紧时间提前出门,想早点到关外,谁知倒困在了这里。」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区三娘说了这句之后,就不肯说话了。 她不说话了,锦书自然也不能说话了,锦书再说话,主仆二人就会被误会她们在捣鬼。 尚宛妗拈点心的手顿了顿,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如今不打仗了,肃州那边来的商人没什么要抓紧时间提前出门,还有什么事情能耽搁他们的? 新任的燕山王仪仗来了,自然是要肃清道路的。 她心里高兴极了,韩阆要来了。 这些「看守」们自然是不可能给尚宛妗消息的,可她靠着锦书每五日下一次山,愣是什么消息都没有错过。 推算到韩阆的仪仗明日就要经过狐狸嘴,尚宛妗心里有些兴奋,一晚上还没怎么合眼,就看到天光将晓。 颜太后把她安排在这里,也是有灯下黑的意思。韩阆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颜太后会「如约」把人送来他与尚宛妗当初相见的地方。 以尚宛妗的本事,她不是传不出去消息的,漫山遍野的草,在她眼里,就是漫山遍野的毒,凭她对医毒的了解,别说是传消息出去了,就是毒翻一干人,带着锦书逃出去,也不是办不到的。 可她不能传消息出去,不能逃……颜太后跟她「说好了」,她要好好躲着,等韩阆来找她。 第五十八章 找不到,两个人便是没有缘分,再也别见面了。 尚宛妗不敢不听颜太后的。 韩阆和齐盛帝没找到的那份圣旨,尚宛妗知道它在颜太后手里。齐盛帝已经登基,颜太后若是这个时候拿出那份让韩阆继承皇位的圣旨,说它是真的先帝遗旨,韩阆怎么办?天下怎么办? 所以尚宛妗只能等着韩阆来找自己。 韩阆就要来了,尚宛妗自从得知齐盛帝封了燕山王,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她不动声色的做着准备,她肯定自己能够瞒过这些「看守」给狐狸嘴下面路过的仪仗传递消息。 天亮之后,尚宛妗神色已经非常淡定,看不出丝毫的异常,她甚至在区三娘的陪伴下亲自去厨房喝了碗粥。离开厨房的时候,她悄悄的往厨房的灶里面塞了一把草梆子。 这草是田亭草,燃烧之后的气味与普通的稻草无异,却会让马发情……不单单是发情那么简单,发情之后马匹会变得特别疲惫,仿佛不停的奔跑了三天三夜一般。 《天郢论》毒经篇记载的第一篇里面介绍的毒就需要用到田亭草,不知道是谁在那一页上特地标注了一下田亭草的功效。尚宛妗看到了,她赌韩阆翻阅《天郢论》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个标注。 田亭草喜欢长在悬崖上,样子又不出奇,又不是常用的药草,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和功效。 山寨里谁会怀疑马匹发情跟尚宛妗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有关啊? 尚宛妗用完早膳之后就回了房间,安安静静的看自己的书……自然是一页都没有看进去的,韩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上山来了呢! 尚宛妗没有认错药草,山寨里的马匹发情了,狐狸嘴下面经过的马匹也发情了,可是她却没有想到,那个可能看过这个标记的韩阆,并没有在仪仗里面。 尚宛妗从早上等到天黑,没有等到韩阆来接她。第二日她再次在灶里面丢了田亭草,再次从早上等到天黑,韩阆还是没有来接她……一连三日,她丢完了所有收集的田亭草。 等到了第五日,锦书下山从荣华客栈买东西回来,她才从两人的暗语中得知,燕山王殿下的仪仗不知怎么的,在荣华客栈停留了三日,便启程离开了。 锦书很是担心尚宛妗……这么长时间来,自家小姐一直气定神闲,因为她笃定燕山王会来。现在燕山王就从狐狸嘴下面经过,却没有上来接小姐离开,小姐怎么想! 因为有区三娘在,锦书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宽慰尚宛妗,只能陪着自家小姐看着窗外。 窗外风有些大,天气突然变得很冷,吹了一夜风,尚宛妗就病倒了。 区三娘熬了祛风寒的药,她倒也乖巧,一滴不剩的把药喝了。一副专心养病的样子,倒像是不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锦书看在眼里,更是心惊胆战起来。 尚宛妗没病多久,不过三五日就好了。她这辈子的身子比上辈子要好很多,区区风寒算不得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尚宛妗又气定神闲了下来。每日安安静静的看书,每隔五日锦书去一趟荣华客栈,她就安安静静的等锦书带着点心回来。 锦书的担忧她看在眼里,碍于区三娘,她也不能仔细跟锦书说自己的想法,只好看着锦书每日急在心里。 一开始,她确实是有些绝望的,她心里其实很害怕,上辈子她受奸人所害,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什么,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她心悦的,也心悦她的人,她心里很害怕这会成为一场空。 所以才急病了。 病了之后脑子反而通透了起来。 是了,韩阆那么多疑的人,一个仪仗所有的马匹都发情之后格外疲惫,他怎么可能不查清楚?就算没有看到《天郢论》上关于田亭草的标注,他也会把方圆屋里搜个仔仔细细,区区狐狸嘴更是不会放过的。 可仪仗队就这么走了! 说明什么?说明韩阆不在仪仗里面。 他一定是悄悄离开仪仗,带着亲信四处找她去了。尚宛妗心里笃定得很。 所以她又规规矩矩的喝药,她要养好病,好好的等着韩阆来。他一日不来她就等一日,仪仗路上发生的事情,没人敢瞒着韩阆,韩阆在别的地方找不到她,总会抽出时间来查狐狸嘴的。 他不来,也会派人来的。 尚宛妗想,她肯定能等到她的。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终于下雪了。尚宛妗把自己裹得像个球,生着火炉,跟锦书和区三娘围在一起烤红薯吃。如今不好下山,锦书也不再去荣华客栈打听消息了。 等到腊月底,尚宛妗在这狐狸嘴同锦书和区三娘一起过了她的十六岁生辰。 这一日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被陆展沉看上了,从此她的人生踏入了火海油锅。 尚宛妗看着锦书有些感慨……上辈子她名义上是有许多亲人的,这辈子她名义上只有尚奚舟一个哥哥了,可这辈子比上辈子要好一百倍不止。 老天怜悯,大概是不忍看她因人迫害凄惨一生,所以才在韩怀瑾逆天而行的时候,将她的魂魄也拉扯了回来。 尚宛妗端着厨房张大娘做的糙米粥,喝得心满意足……等韩阆来了,她就圆满了。 可韩阆他总不来! 尚宛妗有点生气,觉得自己可能眼光不大好,两辈子才挑中的丈夫,表面上看着满肚子心眼,谁都能玩弄于鼓掌之间,原来其实是个蠢笨的么,找了她这么久,还没有找到狐狸嘴来! 生完气之后,尚宛妗又在心里劝自己,两人都在寿安宫拜过天地了,能怎么办,好不好,那人都要来接自己回家呢! 尚宛妗这般自娱自乐,在狐狸嘴上过完了一个冷冷清清的新年。等到二月初的时候,外面的积雪终于消融殆尽,漫山遍野长出一朵朵米粒大小的黄色花朵。 她心里正想着山下的桃树可能打上了小小的花骨朵了,就见满山寨看守自己的「狱卒」忽然哗啦啦的往山寨门口跑去。 尚宛妗抿着嘴儿笑了起来,她心里激动得很,连区三娘都顾不上看着她跑了出去,那一定是那个人来了。 她和锦书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惊喜,却都没有往外跑。主仆二人手脚麻利的打开一个首饰匣子,里面装了好看的珠钗和上好的脂粉。 在狐狸嘴山寨里面待了半年多,尚宛妗没有一日戴首饰,也没有一日施脂粉。如今,值得她珠玉加身、妆点桃花的人,终于来了。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命定成妃 卷一》作者:霜降 2、《命定成妃 卷二》作者:霜降 3、《命定成妃 卷三》作者:霜降 4、《命定成妃 卷四》作者:霜降 5、《命定成妃 卷五》作者:霜降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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