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少女(medium灵媒侦探城冢翡翠)》 序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ndromeda (lk&tsdm id:爱丽丝?莉泽) 翻译:小海 校对:小某和某海 无可避免的死亡即将到来。 “我想请老师,找到杀害我女儿的凶手。” 妇人抬起头,香月史郎看到她的眼睛后,不由得产生命中注定般的预感。无法避免的死亡,正伴随着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妇人不知道该看哪里,眼中满是悲伤和愤恨。 这一幕发生在我常去的咖啡店内,我们在店内深处的卡座上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一连串事件的相关资料,都是她自己尽可能收集的。 资料都和这些年震惊关东地区的连续遗弃尸体事件有关。 在查明犯人前,就已经发现八名女性被杀害。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警察的搜查十分困难。虽然搜查仍在稳步进行着,但是每一个参与搜查的人都一脸无奈地抱怨道,他简直像亡灵或者死神一样。没错,他是带来死亡的亡灵。无形、狡猾且不留痕迹地接近受害者们并散播死亡,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谁能抓得到这样的罪犯呢。 “我……”香月一边斟酌词汇,一边说着“我不是警察的人,也不是侦探。我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作家罢了。” 但是,妇人像是要反驳一样,和香月对视。 “老师身边,有灵能力者吧。” 听到这话后,香月倒吸了一口冷气。 “最近,我听说您和那位一起解决了很多事件。不久前轰动新闻的,连续绞杀女高中生事件,听说也是香月老师在那位的帮助下解决的——” 那起事件,由于各种原因受到媒体关注。可能是受此影响吧,香月和灵能力者共同解决事件的传言,最近在网络和周刊杂志上扩散开来。 而且,这个传言是真的。 至今为止,香月史郎和名叫城冢翡翠的灵媒少女一起,解决了各种各样的事件。 没错,使用灵媒的力量—— 对于这位身份不明的灵媒,报道大部分都是批判性质的。这是当然的。灵能力者用其能力解决事件什么的,等同于梦中景象。眼前的妇女,是想要依靠这个梦吧。 但是,对她来说幸运的是,这绝对不是梦中景象。 而是真事。 “能让我考虑一下吗。对她来说,也有做得到,和做不到的事。” 城冢翡翠的能力并没有那么的方便。她的能力中隐藏着很多限制,还有她自己都还没有发现的法则,必须一边分析,一边寻找对搜查有用的方法。 举一个例子,虽然翡翠能够召唤死者的灵魂,但是在谋杀或者事故中死于非命的人的灵魂,如果找不到死者的死亡地点,就不能召唤其灵魂。这个法则也是翡翠最近发现的。在那之前,她也分不清什么灵魂能召唤,什么不能。 还有,就算用灵视查明了犯人,她也没有任何的举证能力。明明知道犯人是谁却举不出证据,像这样让人着急的事件也有很多。 正因如此,分析灵视得到的信息,将其转化为对科学搜查有用的可行推理,这个任务一直由香月史郎承担。 告诉妇人回复暂作保留并让她回去后,香月行走在冬日的冷空下。 是否接受这个委托,必须要谨慎判断。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一旦做出选择,死亡就会降临到城冢翡翠身上。 一边吐着白气,香月回想起了城冢说过的话。 那是盛夏的时候。 在游乐园的喧闹中,像一个孩子一样吵闹着的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她说的话现在仍历历在目。 “老师——,我大概,不会迎来普通的死亡。” “这话是什么意思”香月问道。 “这是我的预感。可能是因为体内被诅咒的血。我感到无可避免的死亡,很快就会到来。” 灵媒少女这样说着,翡翠般的眼睛低了下去。 香月看到颤抖着纤细的肩膀,想要掩饰恐惧的她。 “不过是错觉罢了”他说。但是,翡翠摇头。 “我的预感,是绝对的。” 她眉梢下垂,看上去很为难,似乎将接受命运看作理所应当的事,灵媒少女笑了。 我想,翡翠预感到的死亡,一定就是这件事。 在和连续杀人魔的对抗之中到来的死亡。 就算她的预感是绝对的,就算难以颠覆,我也应该努力远离这个预感。她压抑不安和恐惧,努力笑着的样子让人感到可怜,香月看到这样的她,心中喷涌出难以抑制的冲动。香月也想回避危险,尽可能维持和她的关系。但是,想必翡翠的预感是绝对的,也是无可回避的事实吧。 我在无人的公园里走着,思考着是否存在不让预感成真的选项。 城冢翡翠能用她的能力找到杀人魔吗。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了。 就算她的能力再怎么超常,也有不适合她的事件。比如说,这次的连续遗弃尸体事件,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被害者被杀害的现场。这样翡翠就不能召唤死者,很难从被害者口中取得证言。所以说,连警察都还没找到的犯罪现场,能否凭个人找到,其中困难不难想象。既然找不到杀人现场,那么这个事件对翡翠来说就很棘手。 如果找不到犯人,翡翠就没有任何必要牵扯进这个事件。假装不关心,安抚情绪,像以前一样维持关系就好了吧。但是,犯人如此擅长消灭证据,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就只有城冢翡翠拥有的超常能力了吧。 翡翠的能力到底能不能找到犯人。想要彻底回答这个问题,一定要仔细挑选她的能力的特性和心灵的性质。就算单个能力不行,将多个能力组合的话,或许就能用某种未曾想到的手法找到犯人。 为了整理思路,香月想起了最初和翡翠相遇的事件—— 第一话 泣女杀人事件 人死后,灵魂会变成什么样呢。 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到这里来之前扫过一次墓吗。或者说,是之后的要做的事让我联想到的呢。一下电车,就感觉到初夏的暑气向全身袭来,香月史郎用手背擦掉额头的汗水。 事情的起因,是一周前打到香月这里来的电话。 “学长、我有件奇怪的事想拜托你。” 电话那边的仓持结花,是香月的大学学妹。准确来说,结花入学是在香月毕业之后,所以香月在校时两人并没有交流。香月毕业后偶然被邀请去摄影社,在那里认识了结花,对于香月来说,她就像妹妹一样。 “奇怪的事?” “是的。那个……想拜托你,和我一起去见一位灵能者。” “灵能者……是指能看见并且祛除幽灵,拥有这种超自然能力的人吗?” “就是那种人哟。这还能指其他人吗?” 可能是觉得好笑吧,电话那边的结花小声地笑着。 之后,结花详细地讲了来龙去脉。 那是大约一个月前的事。她在休息日和一位朋友出去玩的时候,趁着酒兴去找占卜师占卜运势。接着,占卜师对结花讲了奇怪的话。 “有个女人,一边哭一边看着我。占卜师是这么说的。” 那是好鬼呢,还是恶鬼呢,占卜师也判断不了。最开始,结花只是半信半疑,没有太过在意。她从以前就知道自己对超自然事物的感应很强,当时还感觉有点不妙,但是她也不是盲信这种话的粗心大意之人。 然而,数天后,她开始做起了奇怪的梦。 “那个,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在睡觉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意识十分清醒,但是身体动不了,很害怕……接着,有人就站在我的床边啊。吓得我寒毛直立。虽然用余光很难看到,但是我总感觉那是个女人。而且,她好像在一边抽着鼻涕……一边哭。” 这样的事情,经历了好多次。 毕竟还是感到害怕,就再去拜访了那位占卜师。但是占卜师说,自己是专门看这些东西的,并没有应对的力量。于是,占卜师给结花介绍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那人不是灵能者,好像是被叫做灵媒。因为说是不收咨询费,我想着还是去咨询她一次吧……但是,我挺怕的,你说,她不会让我买坛坛罐罐或者纸符之类的吧。” 虽然结花是笑着说的,但有人一起去确实会安心吧。 于是香月欣然答应了,所以今天坐车来了这里。 目的地车站虽然离香月的家很近,不过他是第一次坐车来这里。这片区域虽然在城市中心,却作为清净的高级住宅街十分有名,一定有很多人憧憬着能住在这里吧。香月虽然也喜欢安静的地方,但是凭借自己的收入很难触及这里。 因为是工作日,车站前人很少。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中等待着,到了约定的时间后,结花从检票口出来了。她看到我后抬起了头,表情立刻变得明艳起来。 “啊,前辈!”她说着跑了过来,低头行礼,“好久不见。” 变漂亮了啊,虽然这么说,但因为好久不见了,这也可以算是第一印象。香月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十九岁,无论如何都会把她当妹妹看待,或许可以稍微改变这个想法了。 “啊,变得相当漂亮了呢。完全出身社会了。” 我直接说出了心中的想法,结花害羞地笑了,戳了一下香月的手肘。 两人稍微报告了近况后,从车站出发了。结花确认了手机上的画面后说,从车站到那位灵媒所住的公寓,走路要花十五分钟。 虽然经常在sns上聊天,但实际见面后还是有聊不完的话题。走在一旁的结花聊了很多,开心地笑着。(sns:socialworking service,网络社交服务,类似于我们平时用的qq、微信这些) 她说,她现在在百货商场做接待员。因为今年是第二年,就稍微改变了妆容,衣品也对标成年女性了。我看到她的手提包,说很适合她,她害羞地说,这是攒工资买给自己的奖励。 突然,结花低头看着地图,站住了。香月下意识还在向前走,结花抓住了他的衣袖。耸立在面前的,是可以称之为高塔公寓的高楼。似乎超过了四十层的尖塔笔直地指向蓝色的天空。穿过住宅街的这一带,虽然也建有其它高层公寓,但这栋格外显眼。 “这里?” “诶……”可能结花也感到意外吧,呆呆地说着,“名字,是符合的。” 感到惊讶的同时,香月带着结花进入门厅。前面是通往内部深处的宽广大厅,一面玻璃墙挡在了面前。因为没机会拜访这种公寓,多少有点不知所措。虽然门厅内也有貌似接待员的人,但是结花在入口附近的嵌板上输入了房间号后,拨通了室内电话。 “你好。” 年轻女性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是预约了三点钟的仓持。” 结花用唇齿清晰的声音说着。听上去和平时的她不一样。 “啊,是的。有您的预约记录。欢迎光临,请进。” 像是被打开的玻璃门欢迎一样,香月和仓持进入了大厅。 “厉害啊。就好像是另一个人一样。” 被捉弄后,她有些害羞地鼓起了脸颊。 除了一个人影都没有,这里看上去就像是酒店。铺满大理石的地板上,响起轻微皮鞋触地的声音。站在数台电梯面前,结花按下了按钮。 两人乘坐电梯。系统限定只能去要拜访的楼层,所以目的楼层已经被选好了。让人很有新鲜感的体验。 “果然学长,不相信吗?” “心灵现象?还是说,这里的灵媒师?” “我想你作为推理作家,应该是否定这种东西的吧。” “唔——,怎么说呢。一谈到灵能力或者灵媒,我总是会觉得不靠谱呢。幽灵和心灵现象之类的,嘛,我不能一概否定,我觉得梦想着有死后的世界也是好事。” 虽然这么回答,但香月对有关超自然的东西是有兴趣的。因为能成为写作素材,也会从收集神鬼故事和诡异事件的作家那里听取这方面的故事。或许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希望这种无法解释的超自然事物存在于世上。 是啊。只是希望有死后的世界,应该不会受到惩罚吧。 现在的自己仍会在那座墓前献上的鲜花,一定是,这个愿望的表现。 电梯停在了靠近顶层的楼层。两人穿过摆有赏叶植物的空间,走在现代装潢的走廊中。在这里住要花多少钱,香月连想象都做不到。到达房间后按响室内电话,门很快就打开了。 门后是一名爽朗的年轻女性,看上去将近三十。她毫不犹豫地打开门请两人进去,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虽然身上的衣服并不华丽,但是衣服和身上的装饰品中,透露出清洁感和不露声色的高级感。 “您是仓持女士吧。请进。” 在女性的招呼下,两人低头走进房间。在玄关脱了鞋子,穿上舒适的拖鞋。两人被带到起居室一样的房间。虽然比香月住的房间大很多倍,但是内部的装修并没有给人高级感。房间里的家具都像古董一样且统一摆放,像是在视频和电视剧中出现的,英国农村的房间一样。 “抱歉。先生还在和前面的客人谈话。请坐在这里稍等。” 女性自称千和崎。她不是灵能力者,好像是助手什么的。房间中央有一块矮矮的圆桌,桌边围了三个椅子。千和崎催促香月和仓持坐下后,就出了房间。 “没事的”香月对看上去紧张的结花说道“又不会把我们吃了。只要不卖坛子给我们就好了。” “不一定哟”结花的表情有点赌气地说道“你不觉得这里是邪恶魔女住的地方吗? 说不定真的会被吃掉。” 过了一会,房间里面的门被打开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看上去有些憔悴的妇人的身影出现了。她的眼睛似乎因为哭泣而红肿,手里紧紧攥着手帕。 “非常感谢。” 妇人向刚才所在的房间内低头行礼后,关上了门。她应该就是前面的咨询者吧。千和崎回来了,开始和她说着什么,能听到妇人再三说着感谢的话。应该是为了送她,千和崎陪着妇人消失在了走廊里。她不久就回来了。香月问道: “刚刚那位是?”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似乎是因为死去的丈夫来咨询先生的。看那个样子,先生应该能帮到她。” 之后的事不再多说,千和崎一只手朝向房间里面的门。 “那么,请进吧。先生在等候哟。” 香月看向结花。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并坐了一会后,静静地站了起来。为了陪她一起,香月事先站在了门前。 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地推开门。 室内昏暗。 没有光线。能知道有黑色的窗帘挡在眼前。香月和仓持背后照进来的光,只是微弱地照出布料凹凸不平的地方。 窗帘有一条细小的缝。通过那里,应该可以进到里面。 “请关上门后进来。” 窗帘的深处,传出平静的声音。 是年轻女性的声音。 两人穿过暗黑的幕布,步入房间深处。 照亮室内的,是火焰的光亮。放在圆桌上的蜡烛的光摇曳着,充满了神秘感。墙上没有窗户,上面的烛台点着小小的蜡烛,数盏烛台排列,时明时灭。房间里巴洛克式椅子上坐着的女性,用平静的目光看着香月和仓持。 她很美,美到让人屏息不语。 极其整齐精巧的面容如同人偶一般,在这昏暗的房间里也能看清的苍白肌肤,加深了其给人的非生物的印象。黑色的长发朝着发梢的方向,勾勒出微卷的线条。火光摇曳,每根反射光亮的头发都带着角质层艳丽的光泽,光凭这一点就能看出她是活物。 “您是仓持结花女士吧,叫我翡翠就好了。” 灵媒的声音没有起伏。言行举止很有礼貌,但表情却和人偶一样没有变化,昏暗房间中的眼神保持着冷静和锐利。 带有细领带的醒目衬衫,搭配黑色高腰裙,身上穿的也像是人偶的衣服。看上去还年轻,大概二十岁,虽说看上去是少女吧,但她的神秘气质,以及如同面临深奥命题的哲学家般的表情,像是在否定这份少女感。 虽然长着日本人的面容,但或许参杂着北欧系的血脉。整齐的刘海下注视香月和仓持的双眸,呈美丽的碧玉色。 “请坐。” 结花惊讶地说不出话,在被自称翡翠的灵媒催促后坐到沙发上。 “请问这位是——” “我是她的朋友香月,陪她一起来的,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坐吧。” 没有太过在意,灵媒少女点头说道。 在结花之后,香月也坐到了沙发上。 “您想咨询什么呢?” 被翡翠问到后,结花胆怯地开始讲述。 基本上和香月事前听到的一样。 翡翠一直注视着说话不流利的结花,除了偶尔点点头,全程一动不动。她给人的非生物的印象,来自诸如黑色眼影的化妆,和房间昏暗的光线,但她的气质带来的影响是最大的。 “所以说,那个……真的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附在我身上了吗……” “仓持女士的工作,需要经常待人接物对吧。” “诶……?” “是平时会有人向你打招呼,并寻求你的帮助的工作吧。比如说,购物中心、或者百货商场中的接待员之类的。” “那个,你是怎么知……” “我感觉到的。” 香月也震惊了。看了一眼结花目瞪口呆的表情后,又看回翡翠。 “如前面所说,你有被灵界的存在接近并依靠的倾向。或许是因为日常中积累了很多被他人依靠,并引导他人的经验。” “诶……那个,在工作的地方,被幽灵附体了,是这个意思吗?” “这我还不知道。”翡翠平静地摇头。然后,眯着眼,微微前倾:“只是,在你身上,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 “什么意思呢?” “不管是坏的东西,还是好的东西,如果有什么被你吸引到的话,我应该也能感觉到……” 于是,翡翠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整齐的眉毛皱起,再一次惊讶地眯起眼。她站了起来,然后,将手伸向椅子说道: “仓持女士,能请您坐到这里来吗?” “诶、啊、好……” “我来看一下,您有多容易受到外界影响。” 结花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坐了过去。 翡翠站在椅子旁,向下看着结花坐下后说道: “请放松身体,不要用力。收下巴,闭眼,像是睡觉一样……放心吧,不用害怕。我也好,香月先生也好,都在看着你。” “好的。” “请将手放在膝盖上……然后,手掌朝上。放松呼吸……” 结花按照指示,坐在椅子上闭眼。虽然一开始看上去很紧张,但是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我会在仓持女士周围走动。或许您会对脚步声和气息感到在意,但这些不是鬼怪,而是我,所以请放心。” “好的。” 或许是觉得这种表达很有趣,闭着眼睛的结花隐约笑了。 如刚才所说,翡翠开始围绕着椅子走动,速度缓慢。视线像是想要看清什么似的投注在结花身上。 然后,用手掌将结花遮住。但是,并没有触碰结花,而是一直保持着距离。然而,手掌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一样,抚摸着她周围的空间。 “那个。” 突然,结花大声说道。 “感觉到什么了吗?” “诶、那个……” “没事的,稍微忍耐一下,请不要睁开眼睛。” 但是,翡翠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冰冷,成为了让结花感到不安的因素。 “学长。” 想要寻找依靠的声音。结花闭着眼睛,脸朝向香月的方向。 “没事的。怎么了吗?” “没有,那个……有谁,在触碰我吧?” “不,没有……” “但是,那个,比如肩膀,还有手臂上……” 看结花的手,她的手仍然朝上。一直都在香月的视线内,没有任何人在触碰她的手。说有谁碰过,那是不可能的吧。 “可以睁开眼睛了。” 结花睁开眼睛。因困惑和害怕而动摇的双眸,看着香月。 “仓持女士,有多么的容易受到这种力量影响,我已经确认过了。果然,是有些敏感的体质。” “那个,触碰我手的是?” “是我。”翡翠表情有些阴暗地说道。“不过,不是物理性的触碰……” 香月身体前倾并说道: “那是,比如说,灵气、灵力之类,用这样的东西触碰的吗?” “是的。”翡翠点头,看了一眼香月“虽然我不喜欢这种说法……但是,您这样理解也没有问题。有的人什么都感觉不到,有的人则会清楚地感觉到被触碰,因人而异。按经验来看,第二种人,经常来做这类咨询。” 接着,翡翠歪着头思考了一会。 “虽说是敏感体质,但是没有在仓持女士身上发现问题。不过,因为我看不见,就不采取任何对策的话就太草率了吧。因为实际上,有做那样的梦。接下来,就要看住的地方有没有什么问题了——” “地缚灵,之类的吗?” (地缚灵:因某种原因不愿意离开死亡地点的鬼。) “或者,简单点说的话,是风水的影响。您联系我们的时候,千和崎应该有拜托您拍些房间的照片。” “啊,是的。不过我是用手机拍的,可以吗?” “谨慎起见,能给我看看吗?” “啊,好的。” 结花边说边拿出了手机。翡翠接过手机并操作了起来。结花站在旁边,在解释着什么。内容似乎是工作很忙,没有时间收拾,所以散乱不堪真是不好意思。 “那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翡翠把手机还给她。然后,将稍微弯曲的食指贴在下嘴唇上,考虑了一会,“不好意思。请你们在外面等一下。” “诶、啊、好的……” 香月和结花一边感到惊讶,一边一起出了屋子。 结花在香月耳边小声说道: “感觉……这孩子很年轻呢。” “确实,我也感到惊讶。而且长得漂亮。” “那个——反正肯定是化妆。” 结花小声撒娇道。 过了一会,千和崎出现了。听到翡翠叫我们在外面等之后,她也一边感到惊讶,一边说要给两人泡冰咖啡。在起居室的圆桌旁等了一会后,伴随着令人舒适的咖啡香,千和崎回来了。 香月喝后,觉得非常香,明明是黑咖啡却隐约带甜,喝起来很舒服。 “哇,这个,很好喝呢。” 结花似乎也这么觉得。 “是这样吗?我很高兴。”千和崎笑了,“我最近热衷于滤纸咖啡哟。” “滤纸咖啡吗?我也很喜欢制作冰咖啡呢。” (本茨·梅丽塔:一名咖啡史上重要的德国家庭主妇。她是个完美主义者,非常讨厌咖啡中的残渣,于是用儿子的吸墨纸过滤,发明了滤纸咖啡。制作滤纸咖啡时,在下面的耐热壶中加入冰块,就得到了急冷式冰咖啡。) 结花眼中有了光亮。似乎意外地发现了共同兴趣点。 “说起来,在大学时代就喜欢上了呢。” “上大学时在咖啡店打过工,学习了滤纸咖啡的制作方法,之后就喜欢上了。冰咖啡,用急冷式冲泡出来的非常美味。因为只做一杯的话很困难,所以明明自己不能喝太多咖啡因,却还是不小心泡了很多喝不完。我也知道放久了不喝味道会打折扣,不过现在没有合适的容器。” “哇,听上去比我清楚很多呢。”千和崎说,“我自己是从今年开始冲泡滤纸咖啡的……所以费了好一番功夫,每次的味道都不一样,不过最近泡出好喝咖啡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但是,翡翠先生她啊,每次都加很多牛奶。原本的味道,不就完全尝不出来了吗?” 千和崎用有些可惜的语气说笑着,突然响起了铃声,是从翡翠所在的房间传来的。千和崎消失在了屋里,不一会就回来了。 “那个,先生说可以进去了。说是只让香月先生进去。” “我、吗?” 香月歪着头和结花对视,不清楚为什么叫自己去,独自进入了昏暗的房间,翡翠还是坐在刚才那张巴洛克式椅子上。她挥手催促香月坐下。 “为什么,叫我?” 感到怀疑的香月问道,翡翠的面庞微微倾斜,平静地回答道: “因为您,不相信我。” 蜡烛的火焰在她的瞳孔中跳动,她的眼神有些失望。 “需要我相信你吗?” “为了仓持女士,或许是需要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怎样做,能让您相信我呢?” 翡翠微微皱着眉头,有些困惑。 “这样啊……那么,像对待仓持女士那样,你能猜到我的职业吗?” “这个……” 美丽的脸微微皱着,香月注意到了她脸上的为难。 “做不到吗?” 翡翠低下头,但是又立马抬了起来,坚定地说道: “我明白了。我试试吧。” 之后,空气立马变化了。 翡翠现在散发的,是恐怖的非生物气息。 就像是,人类死后的灵魂想要附身到人偶身上一样…… 在让人产生这种错觉的寂静中,翠绿的双眸反射火焰的光芒。 “您,和仓持女士恰恰相反,做着内向的工作吧。” “嗯……你说得对,要是说外向还是内向的话……” “是特殊的工作。我感受到了将内部储存的东西,释放出来的气味。” 气味? 不过,应该不知道的。 即便如此,听到接下来的话后,香月近乎感到不寒而栗。 “是艺术方面的呢。绘画、作曲……不,是漫画家吗……啊……作家……是小说家吧。” “为什么……知道?” “我感觉到的。”翡翠表情平和地说道。“我平时,是不会做这种像表演一样的事情的。但是,我需要香月先生相信我说的话,哪怕一点点也好。” “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拜托您。请您留意仓持女士。” “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她现在所处的状况,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是我杞人忧天了。但是……总有不好的预感。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因为不想让她产生多余的不安,我不敢告诉她。” “不好的预感、吗。表述相当模糊呢。” “灵能者,并不是万能的。” “原来如此……嗯,我会留意的。” “只是,想从您这里得到看透其真面目的机会。” “机会?” 翡翠起身,指着幕布那边,似乎是说先出去吧。香月点头,和她一起回到了起居室。室内,结花和千和开心地笑着。 相反的,从昏暗空间中到明亮的起居室的翡翠,表情阴郁。 “仓持女士,最近……有意想不到的水滴,掉落在地板上的经历吗?” “诶——” 听到这话,结花的表情僵住了。 “那个……这个,有什么、联系吗?” “有掉落吗?” “诶,有的……”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近期能拜访仓持女士家吗。谨慎起见,我想要直接感受那里的空气。或许能消除仓持女士的烦恼。如果担心的话,让香月先生也一起去,如何呢?” 结花不安地看向香月。香月点头。 “诶……我知、道了。” 结花点头道。她似乎对水滴感到动摇和恐惧。 三人一起协商了去结花家的日程。根据翡翠所说,早晨最适合判别夜晚发生的事情。最后,决定于下周五早上八点,在离结花住的公寓最近的车站集合。虽然是工作日,但盯着记载日程的粉色手账的结花说,只有那天有休息。香月虽然下午有事,但是上午的话没问题。 于是当天就先回去了。 当结花说到咨询费时,翡翠摇头说道: “这个我是不收的。” 翡翠身后的千和崎笑着说: “先生是非常厉害的富家小姐哟,不用工作也能活下去的。” 翡翠似乎不愿意被提及此事,视线稍稍从香月和结花身上移开,看上去有些害羞。这是香月第一次看到的,唯一的人类表情。 回去的路上,香月拜托结花,想看一下之前拍给翡翠的照片。照片都是将房间的各个部位,用多个角度拍的。和当时结花感到不好意思一样,能看到为了拍照而仓促整理物品的痕迹。但是,就没有其它奇怪的点了。比如说,没有看到类似水滴的东西掉在地板上的照片。突然,往前翻了太多照片,出现了结花和朋友关系亲密的自拍照。齐肩的黑色头发,红色的钛合金框架眼镜,有些一本正经的脸。这人香月也认识。 “这是……舞衣,来着?” “啊、不能看哟,其它的照片。” 香月一边把手机还给结花,一边说: “你和朋友一起去见了占卜师吧。那人就是舞衣?” “诶、啊、是的、没错。” “看来你们现在关系也很好。” “是啊。上周也,一起去了咖啡店,刚刚那张就是当时拍的。” “你在占卜师那里时,说过自己的工作吗?” “没有。”结花摇头,“啊,对啊……如果,我对占卜师说了自己工作的事情的话,那孩子就——翡翠就会从那人口中知道,就能猜到我的职业,你是想说这个吗?” “是的。不管怎么说,因为是那个占卜师介绍的,一定会有联系吧。但是,这样吗,你没有说过……” “找占卜师咨询的人,是舞衣,我在她之后。而且,都是恋爱的事,完全没聊过工作。” “这样吗。在网上呢,你没有写过自己的事情吧?” “当然。果然是真的呢。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她多大呢,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 香月沉默了,关于翡翠连自己的职业都通过灵视看到的事,香月没有告诉结花。不得不承认,或许这让自己感到不愉快。 “今天非常感谢。” 在车站前,结花低头行礼。她说好不容易见面一起去吃个饭,虽然是很有诱惑力的提议,但可惜的是快到截止日期了,香月还有很多工作没做。 香月和她乘坐不同路线,于是决定在此处分开。 “没有,应该我感谢你,让我有了很宝贵的体验。” “学长您怎么看呢?关于我,那个,因为身边发生了非常奇怪的事情,可以说是变得连根稻草都想要抓住了,感觉,现在只能依靠翡翠小姐了……果然,在第三者看来,非常无厘头,对吧?” “说实话,我不知道。”香月摇头,“但是,结花被幽灵困扰是事实,要说我能不能解决这件事,是做不到的呢……暂且相信灵媒先生吧。目前看来,她还没有让我们买坛子呢。” “说的、是呢。抱歉下周也让您陪我,不过拜托了。” 结花又低下头去。 香月耸耸肩,开玩笑似的说: “没想到要去女生家里叨扰啊。” “我得好好收拾……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啊。” 接着,她笑道: “到时候请尝尝我的冰咖啡哦。很好喝的哟。” “我很期待。” 到了电车到站的时间,两人在此分开了。 那是,香月史郎看见仓持结花笑脸的,最后的时刻。 *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非常年幼。 难以入睡后睁开眼,一名女性坐在身边。 她在那里看着我,守护者我吧,心中模糊地觉得。 她的表情逆着光线,模糊不清。 即便如此,我也知道她是谁。 我伸出一只手,想要叫她,却叫不出声。 不久,我注意到她在哭泣。 低头看着我,掉下眼泪。 你为什么在哭呢。 你为了什么,如此悲叹呢。 就像是,在为之后到来的不幸,感到悲伤…… 突然,香月醒来了。 * 到了约好的周五早晨。 香月史郎在站台上一边走着,一边看手表,七点五十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最近很少和人约在这个时间见面。虽然是六月,今天早上却非常凉快。大概,从深夜开始就是这样了吧。香月记得半夜被冷醒,起来关上了窗户。拜此所赐,实在不知道今天穿什么好。 通过检票口,看看周围。早高峰上班路上的人群非常醒目。还没有看到结花的身影。突然,香月的视线被几个男女吸引。在售票机附近,三个男的围着一名年轻女性,看上去像是搭讪。想着一大早的这是干什么呢,根据听到的对话来看,三个男的好像是早晨回家途中。因为女性漂亮得惹人眼球,运气不好被他们困住了。男人们一会问女性的名字,一会又说等会要不要去ktv,他们情绪激动地喧闹着。 被围住的女性,明显感到不知所措,缩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啊,香月挠头。 但是,从远处看着的他,突然注意到了某件事。 被围住的年轻女性,是那个灵媒。 没有立刻发现,或许是因为她困惑的表情吧。 她一改人偶的面无表情,为难地皱着眉头,脸色苍白,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就好像被狼盯上的羔羊。 看上去完全是另一个人。 但是,那让人印象深刻的翡翠色瞳孔,是不会看错的。 去帮她吧,香月这样想着踏出脚步。 男人强行抓住翡翠的上臂后笑了。翡翠疑惑地看着他,表情变得惊讶。她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说道: “水子……” 男人们诧异地歪着头。 翡翠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紧闭双唇盯着抓她的男人。 接着将他的手甩开,喘着粗气,喋喋不休道: “你带着水子。不,不仅如此。你不久前还迫害了其她女性吧!”她因愤怒脸颊通红,向男人们吼叫道,“这里有一颗痣的,短头发的女人! 她被你害死了不是吗! 反正你又想重演相同的悲剧是吧! 你竟然这样……竟然这样……简直是人渣!” 面对少女的气势汹汹和极快的语速,男人们互相对视。就连想要帮忙的香月,也因为翡翠的气势停下了脚步。 “喂、喂……什么啊,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啊。” “那她,怎么知道凉子……” “我哪知道。这、这人脑子有病吧!” 男人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愤怒地将男人们赶走的翡翠,一只手紧握住领口,喘着粗气。坐地铁上班的人们停下脚步看着,不久也如钟表的指针突然前进般动了起来。 “翡翠小姐。” 香月向仍因愤怒和情绪高涨而紧握拳头的她打招呼。 突然,灵媒女孩回头看向香月。然后,瞬间脸红,举止可疑地左顾右盼。 “额、诶……那个……难道说,您看见了吗?” 她一边神色慌张地抚摸长发,一边看着香月说道。 “啊、嗯。本来想来救场的,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呢。” 翡翠低下头,陷入沉默。 “我感到意外。和第一次见你时的印象,差得很远。我还以为,你是偏向于神秘的人。” 这样说后,她耸着肩膀,身体缩得越来越小。 “那、那个……请对仓持女士,保密……” 她今天的气质完全不同,不仅仅是因为说话方式。之前给人的神秘且阴郁的印象,应该大多来自房间的照明和她的妆容吧。她今天的妆容变得自然且明亮。但是,想必是她本来底子就好吧,人偶般的美貌和翡翠色的瞳孔仍然没变。面容出乎意料地天真无邪,身体却纤细地像模特一样,身穿藏青色的连衣裙,细细的丝带装饰了胸前的位置,手里拿着手包和暗色的太阳伞。 “之前给人神秘的感觉,是特意制造的吗?” “诶……那个,是小真——千和崎女士的,点子。”翡翠有些害怕,时不时向上看香月,“平日里的我,性格柔弱,靠不住,没有威严……那个,就算有才能,这样也没有说服力,所以就想办法制造氛围……不,那个,完全没有,想骗您的意思……” “今天的妆容也不一样呢。” “那么浓的眼影,我,坐不了电车……” 翡翠脸红着,沮丧地小声说道。 香月感觉有些有趣,一不注意笑了出来。现在的翡翠,困惑地皱着眉头,看上去眼神温顺,是和年龄相符的——不,看上去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一样的,可爱且充满魅力的女性。 “我会对结花——对仓持女士保守秘密,但是原本的翡翠,更加美丽,我很喜欢哦。” “是、是这样、吗……” 翡翠目光一闪向上看去,又变成惊讶的表情,背过脸去。一边摸着卷曲的发梢一边说: “不……那个,因为是工作……在仓持女士来之前,我会变回去。” “啊,我觉得她也不会在意的。” 香月笑着说,翡翠有些执拗地抿着嘴。 意外地看到了灵媒原本的面貌。确实,说起灵媒师,很容易让人想到严厉的老人,对于渗透出柔弱气质的她来说,或许会让来咨询的人困惑或者失望。 看一眼表,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 但是,还没有结花来的迹象。 在等待结花的时候,翡翠静静站在检票机旁边背光的地方,或许是在集中精神变回之前的氛围。香月看向她后,她表情执拗地盯着香月,似乎在说现在请不要找我说话。虽然关于刚刚和男人们的对话,香月有想问的,但还是更在意结花没来的事情。 “还没来啊。我给她打个电话。” 香月一边看到翡翠点头,一边给结花打电话。 但是,没有接通。 打通了,但没人接。五分钟前发出去的信息也没有已读。难道说,还在睡觉。 (已读:在日本,如果别人看了你发的信息,信息右下角就会标识已读。) “那个……怎么样了?” 翡翠靠近香月,歪着脑袋。 “啊,那个,她没接电话。睡过头了吗,虽然她不是那样的人。” “仓持女士的住址,你知道吗?” “诶……啊,我可能知道。” 香月想起来结花每年都会送新年贺卡来。上面的地址,应该保存在云端。香月接入云端数据,将地址导入地图app。 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两人走路前往结花住的公寓。路上打了很多次电话,但还是没人接。或许翡翠想找回神秘和威严,变得面无表情,两人之间没有对话。但是,走在香月旁边的翡翠在平整的地面上摔倒了,“呀”地一声向前倒下。香月慌忙抱住落下的她,翡翠脸红地低下头去,“请不要告诉仓持女士……”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 看来对于这位灵媒女孩的印象,需要改变了啊。 一路走着,终于到了她住的公寓。 公寓是四层建筑。意外地很大,感觉一个人住的话房租会很贵。停车场也很宽敞,或许是出租给家庭的。说起来,听说过她有经营房地产的亲戚,或许是通过这层关系选的住所吧。 她的房间在二楼。没有电梯。上楼梯后,很快就到了她的房间。确认翡翠上来后,我按了门铃。 等了一会,没有回应。 “就算是睡着了,也很奇怪啊……她居然会弄错日程。” 但是,真的很难想象。因为她是将日程详细写在日程手账上的人。 翡翠沉默地看着门。 她的双眸变得锐利。 “香月老师。” “怎么了?” 翡翠没有看香月,一直盯着门。 不,与其说是在看门,不如说像是在看门里面的东西…… 翡翠脸上浮现出急切的表情。 “请把门打开。打不开的话,就叫管理员。” “这,什么意思。” “快点。” 香月慌张地握住门把手。 门,开了。 “门没锁……” 香月走进室内。小小的玄关中放着几双高跟鞋。看上去像是通往起居室的门半开着。香月脱掉鞋子走上玄关。 “结花?” 香月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将手放在半开的门上。打开门,看向里面。 咖啡的香味,刺激着鼻子。 接着,注意到眼前的东西后,香月吓得说不出话。 起居室的左侧是开放式厨房。厨房里有空的咖啡耐热壶,旁边的玻璃杯上端放着过滤杯。厨房带一张四人座的吧台餐桌。行李被硬塞在面向东面的两张椅子上,和结花拍的照片相差无几,看得出来还没有收拾。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开着,窗户面南窗帘摇曳。窗户旁边,有背靠东面的两人座沙发,沙发前面是矮圆桌,对面是液晶电视。圆桌下面铺着这间屋子仅有的地毯。 而仓持结花,倒在房间正中央的地上,在四人餐桌和圆桌之间。 (吧台餐桌:类似于居酒屋和酒吧里的那种桌子,客人坐在椅子上,桌对面是调酒师。) “结花——” 香月走了过去,跪下抚摸她的身体。 一动不动的身体。 冰冷。 死亡的气息。 这是平日里,在梦中困扰香月的气味。 回头看,翡翠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她也看着地上结花的身体。表情惊愕且苍白。 “还是不要看的好。” 香月终于回过神来,说道。 “她死了、吗……” 香月点头。 除了点头,什么都做不到。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翡翠拿出手机打电话。从对话的内容来看,是在向警察报告。虽然她的声音颤抖,但她或许比香月更冷静。 “是的。她、死了。那个,诶,住址是——” 翡翠看向我,我将还留在记忆中的住址告诉了她。 之后,香月看向周围。 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开着,纱窗也是。 之后看向结花的身体。凝结的血黏着在头发上。餐桌的一角有血迹。身体的右侧是手提包,钱包、手机和日程手账掉了出来,钱包是打开的。椅子上挂着夹克,结花身上穿的是品质很好的衬衫和裙子,腿上穿着丝袜,还没有卸妆,看上去像是工作完刚回家的服装。倒在地上的结花双眼睁开,脸有些不自然地朝向左侧。就好像,想要看什么一样。 香月起身,避开结花的身体往起居室里面走。结花身体的左侧,是散乱的玻璃杯碎片,似乎是从餐桌上掉下来的。很明显,是和某人争斗时留下的。香月靠近阳台。这里的窗子开着……就是说,某人,从这里…… “香月老师……从窗户,能看到类似墓地的地方吗?” 翡翠突然问道。 她一直站在起居室的入口。 香月感到诧异,眺望窗外的景象。 古老的住宅排列在一起,但是稍微远些的地方,能隐约看见卒塔婆一样的东西,离得有些远,得仔细看,似乎有寺庙。 (卒婆塔:佛塔。但大多时候指插在墓碑后面的塔形竖长木片,上面写有经文或题字,用于追善供奉。日本大多寺庙和墓地建在一起。) 翡翠为什么知道呢。 她连起居室都没有进入。在她站的位置,不应该看得到。 不…… 对她来说,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她能看到。 香月离开窗户。还是不要破坏现场的好。 “你在找什么——?” “诶?” 香月以为是在问自己。 但是,回头看去,翡翠并没有看自己。 只是,没有对焦的瞳孔,注视着虚空。 不知为何,香月觉得这个场景很恐怖,背后发凉。 “翡翠小姐?” 翡翠身体不稳。 或许是贫血。香月连忙跑过去,支撑起她的身体。 她闭眼跪在地上,微弱地呻吟。 “你没事吧。” “香月老师。” 翡翠呻吟着,语气微弱, “犯人是,女性。” “诶……?” “啊……” 翡翠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将视线投注在地上的一点,像是在看着什么似的,呼吸颤抖起来。结花倒下的身体,被翡翠注视的头部附近,那个东西滴落着。香月最开始发现遗体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不过没有在意。 但是,翡翠盯着那个东西,表情惊愕地喃喃道: “泣女……” 那个东西,就像是泪痕一样。 小小的,透明水滴。 * 事件之后过了几天。 香月史郎在星巴克内写着原稿。在靠窗的吧台座位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快到交稿日了,香月在想办法挤出小说的后续。 但是,无法集中。 未来中有仓持结花的日子被夺走了,占据香月心中的,是对于杀人犯的满腔怒火。 没错,这是杀人案。 在翡翠报警后,香月和翡翠在当地的警察局接受了简单的案情问询。一开始,刑警们明显对两人持怀疑态度。因为,推理作家和灵媒师,这两个可疑的职业的从业者是第一目击者。虽然是简单的问询,香月还是尽可能地配合了怀疑并问询他的警察。甚至有警察没有搜查证就要他提供dna,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令香月惊讶,但他也不想奇怪地卡在这里然后被怀疑。要是被跟踪或者蹲点监视就麻烦了。没办法,香月答应了。 结花的死亡推测时间,似乎为发现遗体前一天的二十时至二十四时,这稍微证明了香月当时不在场。他当时和作家朋友在居酒屋喝酒,警察通过店内的监控确认了当时的情况。于是香月终于被放了出来。翡翠似乎早就被放出来了,他之后也没有和她见面。知道翡翠的联系方式的只有结花。 因此,香月还无法确认,翡翠当时低语的意思。 犯人是,女性…… 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哟,作家先生。” 身穿西服的大个子男人,在旁边的座位坐下。 “钟场先生。” “这次的事件,怎么说呢,嘛,你看上去很悲伤。听说是大学的学妹?” 表情严肃,眼光锐利。锐利的目光有一瞬看向香月。 钟场正和,警视厅搜查一科的警部,通过数年前的某个事件认识了香月。 那次事件中,杀人犯在现实中模仿某本推理小说中的事件犯罪。那本小说是香月的作品。和注意到事件与作品的相似性的刑警一起,钟场警部拜访了香月。 当然,和小说中描写的协助调查不一样,钟场并没有期待推理作家这类人的稀有的推理能力。只是单纯的,问一下有没有犯人的线索,比如热心的粉丝或者跟踪狂这类的人。当然,香月当时没有头绪,非常困惑。 不过,以香月意外的一句话为契机,破案有了苗头。 那真的是偶然注意到的事。香月自己没有推理小说中名侦探那样的推理能力,他如是评价自己。只是,对于犯罪者心理的洞察和描写,多少有些自信。不过,钟场似乎将这错认为推理作家独有的灵光一现。在那之后,钟场也不断找香月讨论无法推进的案件。虽然有很多无法破案,但是也有不少案件在香月的帮助下解决。 当然,一般来说,告诉普通人搜查信息是被禁止的。虽然也有很多次被媒体注意到,但终究是非官方信息,钟场像这样拜访香月,也是抽工作外的时间。 “那么,作家先生想知道什么信息?” 钟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向窗外的景色并说道。 “总之,可以把能说的信息,告诉我吗。” 香月盯着笔记本电脑小声说道。 过了一会,钟场开始讲述已经查明的案件详情。 根据司法解剖的结果,仓持结花的死亡推测时间为二十二时三十分至二十四时,范围比香月最初听到的更小了。死因为后头部凹陷,所以认为结花在和某人的推搡中跌倒,后头部猛烈撞击餐桌角。没有其它明显的外伤,衣着看上去有些乱,但没有性侵的痕迹。 “我们的看法是这样的。被害人在当日的二十二时结束工作。这个得到了她同事的确认。之后,乘坐电车于二十二时三十分到家。不过,这是推测时间。如果直接从职场回公寓的话需要三十分钟。如果车站和附近的监控拍到的话,可以更进一步缩小时间范围,但是监控没拍到她。总之,在二十二时三十分回家后,她运气不好,意外碰到了入室盗窃。” “入室盗窃,吗。” “没错。阳台的窗子开着,应该是从那里进入的室内。窗子无损坏,或许是住户忘了锁。室内没有痕迹,但是靠近阳台的排雨管道上有某人的鞋印。鞋印只留下了一部分,难以识别制造商。那附近刚好经常发生入室盗窃,搜查三科认为是惯犯立松五郎。被害人的家非常容易被他盯上,案发现场这也符合他小心地脱掉鞋后入室行窃的手法。嘛,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就只当是一个入室行窃贼吧,窃贼在二十二时三十分左右,看见仓持结花屋内没有灯光,觉得住户不在。于是沿着排雨管道上了二楼并潜入室内。碰巧被害人忘了锁窗,没有用工具就打开了。接着在室内寻找财物时,运气不好碰到被害人回家。她在黑暗中进入起居室,脱掉上衣挂在椅子上,然后开灯。接着,和躲藏在黑暗中的嫌疑人打了个照面……” “于是,就开始了推搡吗?” “窃贼应该没有杀人的念头。因为对方是女性,比起从阳台跳下,或许窃贼更想要推倒受害者从玄关逃跑。但是受害者很倒霉,头部撞到了餐桌角。撞击的部位相当致命啊。犯人慌张欲逃,即便如此也没有忘记从受害者的钱包中取走现金和信用卡。” “现金被盗了吗?” “不清楚被盗金额。钱包是空的,剩下的只有优惠券和零钱。” “指纹呢?” “检测出多种不属于仓持结花的指纹。不过,指纹库中并没有匹配的指纹。因为被害人偶尔会叫朋友来家里过夜,或许是朋友的指纹。但是,玄关一侧的门把手上的指纹模糊。并不是被擦掉的,是像这样,戴着手套旋转门把手,导致之前的指纹都被消除了。” “入室行窃的话,戴手套以防止留下指纹是很自然的吧,”香月将手贴在下巴上,“我记得,玻璃杯碎了吧。是在和犯人推搡的时候碎的吗?” “应该是。杯里装的咖啡,餐桌下面的地板上,有玻璃碎片和咖啡的液体掉落的痕迹。根据解剖,死者胃中未检测出咖啡的成分,应该是将之前喝剩下的咖啡放在桌上的吧。过滤咖啡的器具和剩饭,以及使用过的杯子都还未收拾,留在厨房里。看上去她不太擅长洗东西啊。” “冰咖啡吗……” 回想起最后看到的她的笑脸,心中满是痛苦。 到时候请尝尝我的冰咖啡哦。很好喝的哟—— “这样说来,如何确定嫌疑犯是那个立松五郎?” “啊,但是,他只是可疑,还没有物证。现在正在仔细搜查附近的监控和询问住户,还没有任何进展。但是,如果能现场逮捕他入室盗窃的话,就能追究他其余的罪行。照这个流程只能期待他自己招供。现在在和三科合作跟踪他。” “只能等,真是让人焦急啊……还有其他嫌疑人吗?” “别着急。当然,以防万一,被害人的朋友也在考虑范围内。” 位于调查线上的人,是一名叫做西村玖翔的男人。据说是一个大的婚庆公司的员工。似乎在一周前开始疯狂追求结花。 “在被害人家中发现了他热烈的情书。内容有些跟踪狂的意思,被害人应该觉得恶心就扔掉了吧。虽然在信上采取到了西村的指纹,但是没有和在被害人家中发现的指纹对应上。进行了简单的问询,但他说一次都没有去过被害人家中,连在哪里都不知道。没有证据,也没有不在场证明。要说可疑的话确实可疑。” “他是犯人的话,案发情节应该是怎样的呢?” “这个,在死亡推测时间内,没被邀请就去了被害人家里吧。于是两人开始争吵,他推倒了被害人。杀人之后脸色苍白,为了装作抢劫而打开窗户,偷掉现金和信用卡后就出去了吧。” “这种情况来说,排雨管道的鞋印怎么解释?” “完全没有关系,也有这个可能。或许是立松五郎以前盗窃其它楼层时留下的,在没有报案,也没有住户注意到的情况下。” “但是,如果是有人强行闯入的话,玄关应该更加乱。在我的印象中,她的高跟鞋很整齐地摆放在外面。而且她头部撞到的桌角,靠近客厅中央。还有她是头朝玄关方向倒下的。我觉得被房间内,也就是,从窗户进入的人推倒的可能性很高。” “但是,或许他改变态度并反省过了,受害者也原谅他了。被害人很有可能觉得请他进屋聊一会也没什么问题。这样想的话,和现场状况就没有太多矛盾。破碎的玻璃杯,可能也是为了招待客人拿出来的。也有作案动机,十分可疑。” “她和西村是怎么认识的呢?” “似乎是通过共同的熟人。名叫小林舞衣的女性,是西村的同事,和仓持结花上的同一所大学。” “啊……是她吗。” 听到这个名字,能联想到一个面容。就在最近,还看了她的照片。 “对了,作家先生和仓持结花是同一所大学啊。就是说你认识小林?” “嗯,她和结花一样,是摄影社的。” “这样啊。这个叫小林的女性,在案发当天,二十二时三十分,给仓持结花打过电话。我们问过她电话的内容。” “电话?” “她说在和被害人对日程,约定下个月去被害人家里玩。据说她们关系亲密,有时会去被害人家里过夜。只有两个人的女生聚会吗……整夜看外国电视剧度过,像这样的留宿聚会,她说每个月会去一次左右。小林说,被害人接电话时没有奇怪的地方。” “就是说,小林女士,向结花介绍了同事西村吗?” “准确来说是联谊。在大概一个月前,小林舞衣举办了一次联谊,被害人被叫去后,遇到了西村。之后,西村就开始热烈追求了。” “说起追求,结花有对象吗?” “在调查的范围内,没有这样的人。对于独居来说家具很整齐,也调查过是否有同居者。以你来看,如何呢?” “确实没听她提起过呢。虽然有也不是奇怪的事。” “其它的,像是得罪过谁之类的,完全没查到过这类情况。根据交友关系和动机来看的话,就这些了。啊,不,对了对了,那个叫城冢的小姑娘。” “城冢?” “和你一起发现尸体的小姑娘哦。自称灵能力者那个。” “啊……她姓城冢啊。” “没错。城冢翡翠。怎么了,连名字都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她名叫翡翠。上次也只是第二次和她见面。她在问询中怎么回答的?” 钟场耸耸肩。 “她说在第一次做你们的工作的时候——也就是,你和仓持结花,拜访城冢翡翠的工作地点的时候……她用灵视看见了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东西,吗。” “她说不想让当事人不安,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为了更详细地调查,达成了前往被害人家里的约定。据说情况糟糕的话,可能会牵扯到人命。” “牵扯到人命? 她这么说了吗?” “啊。但是,她觉得没人会信,就没说。姑且私下忠告过作家先生。” “啊,嗯……她说让我留意结花……” “之后,就和你的供述一样了。因为委托人没来,就和作家先生一起去了委托人的住宅。然后,站在门前的时候,又感觉到了。那个,不好的东西。” 香月想起了翡翠当时急切的表情。 “关于她,钟场先生怎么看呢?” “肯定是江湖骗子。事后怎么说都可以。她应该就是这样卷走了富人大量的钱财吧。凭她的姿色,不光是老人,连年轻男人也能骗到。” “嘛,我觉得这个看法是比较普遍的。” “也可以反过来想。为了让自己的预知或者预言成立,杀害了被害人——” “这,” “我姑且调查过。但是,城冢有不在场证明。那个小姑娘和名叫千和崎真的家政工住在一起。案发时刻和她在一起的千和崎说可以证明。而且,那座高塔公寓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电梯,门厅,紧急出口,停车场,想在不被拍到的情况下出入是不可能的。确认过录像了,案发当天十六时左右,城冢和千和崎一起回家,直到第二天才出来。” “这样的话,现在最有力的说法,就是入室盗窃犯立松作案了。” “没错。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了。我理解你的心境,这不是能让作家先生烦恼的事件。现场逮捕他后就能追究他其余的罪行,这件事他也会坦白的。” 确实,看上去事件很快就能解决。 但是,香月觉得,光是靠追究立松五郎的其余罪行,还不够可靠。 立松五郎有嫌疑,但西村玖翔也相当可疑。 是谁,杀了结花。 不—— “调查线上……没有女性吗。如果说,犯人是女性。” 对于香月不经意间提出的疑问,钟场感到意外。 “有的,以刚刚的小林舞衣为代表,包括职场的朋友和学生时代的同学,仓持结花有很多关系要好的女性朋友,但是完全没听说过有谁恨她。似乎是招人喜欢的姑娘。这怎么了吗?” “没啥。” 香月沉默了。他想起了抱住身体不稳的灵媒的时候,她口中的低语。在警察到来前,香月问了她很多次那话是什么意思,翡翠低头说了“我想,应该是错觉吧。”后便沉默了。 泣女……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香月脑中,闪过那双在黑暗中闪烁妖艳光芒的翡翠色双瞳。 城冢翡翠。 那个灵媒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 几天后,意外地和翡翠联系上了。 香月有个网站,用来公开自己的作品信息。翡翠按照网站的信息给香月发了邮件,说是有事想面谈。于是,两人约定在香月常去的咖啡店见面。为了做工作,香月经常去那里。 在约定时间的前十分钟,翡翠出现了。 今天是柔和的白色蝴蝶系带衬衫,搭配藏青色带刺绣的裙子。妆容以亮橘色为基调,很自然,剪得整齐的刘海下面翠绿色的双瞳,满是紧张的神色。 香月示意翡翠在对面的位子上坐下后说: “有不习惯的地方吗?” “没有,没事的。这家店很棒呢。” 她看着周围说道,表情有些僵硬。 “这里的咖啡很好喝哦,也卖咖啡豆,当作礼物带回去的话,千和崎女士或许会喜欢。” 翡翠看着菜单迷茫了一会,最后点了混合咖啡。 “那个……想先和,香月老师,道歉。” 翠绿色的双眸微微湿润。香月正视着她。 “我不记得你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是仓持女士的事。当时,在她身上看到的东西,我应该直接说出来的。至少,应该……更准确地,告诉老师。” “翡翠小姐——有看到过什么吧。” “是的。” 她低下头,刘海下垂,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预见了,仓持女士会遭遇危险……但是,只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就觉你们或许不会相信我……没有,详细地告诉你们。但是,最后发生了这样的事……” “你之前说的泣女,是什么意思呢?” 她抬起头,非常犹豫,双眼颤动。 香月真的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吗,她看上去很担心。 “老师——听说过报丧女妖吗?” “我记得,是爱尔兰的妖精吧。传说报丧女妖一哭,就会有人死去。” (报丧女妖:banshee,爱尔兰神话中的女妖,一般来说不会作恶,哭得眼睛红肿说明有人会死去。) “她也被叫做泣女。过去有一种职业,在葬礼上为死者流泪。从民俗学的角度来看,这种旧习变化到最后,成为了妖精的传承。但是……我觉得,事实应该恰恰相反。” “相反……?” “老师,我察觉到自己的力量,是在八岁的时候。自那以来,我一直都努力看清自己感知到的东西。有关力量的知识,没有人能教我,也没有教科书和专业的书籍,需要我自己不断研究。从做这份工作以来我看了很多人,大概有十年了。” 香月和翡翠对视着,想要弄清她想说的。 “某个时候,我注意到了好几次的咨询内容有共通之处。和哭泣的女性的灵魂有关。有的说在枕边,有的说在梦中,虽然有细微的差异,但咨询内容都是一名哭泣的女性在看着自己。” 一股恐怖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香月不寒而栗。 “和结花——和仓持女士相同的案例,在以前也有吗?” “是的。根据我直接受理的案例来看,过去有四次。而且,每次咨询都有一个共通点,所有的委托人,都在一年之内死亡了。” “这,难道是” 哭泣女人的灵魂。 看见她的灵魂的人,一年之内必定死亡—— 香月不禁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 “我是最近才注意到这个连系的。因为在为委托人做完咨询后,基本上是不会联系的,所以找我谈话的人都有共同点且都在之后死亡这种事……直到我发现,已经过去了很久……” “那些客人的死因是什么呢?” “有两人是病死的,”翡翠低头,痛苦地说道,“一人因为夫妻吵架被丈夫杀了,两年前是个有些热度的新闻。还有一人,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听说一直受抑郁症之苦。” 她痛苦地喘息着。 “现在回想起咨询内容,我注意到他们中有两个人,都提到过不明水滴。有时,有水滴掉落到自家的地板上,那是从哪里掉下来的液体呢,两人都说完全没有头绪。剩下两人,或许因为自身没有感觉到,觉得和幽灵没有关系,所以咨询并不是很顺利……” “结花身边也有……水滴,掉落。” “是的,大家谈话的共通点,就只有水滴,像那样……如滴落的泪水的痕迹一样。” “就是说,那个时候,泣女——” 翡翠微微点头。 “说回到最开始的报丧女妖……泣女这一习俗,不可思议地在世界各地都出现过。在信息不发达的古代,在世界各地都有这一习俗。” “这是荣格的集体无意识论呢。人类无意识的深层共有的原型产生的联想。真是这样的话,世界各地的人类抱有同样的想象,真的很不可思议……” (集体无意识:瑞士心理学家,分析心理学创始人荣格的分析心理学用语。指由遗传保留的无数同类型经验在心理最深层积淀的人类普遍性精神。荣格曾和弗洛伊德交好,后决裂。) 说到这里,香月感觉背上有一股寒气。 如果泣女不是想象产物,而是真实存在的呢? 在现实中,结花看到了她,然后死了—— “从古代开始,存在某种灵感很强的人,他们在死前说着泣女的事……如果这是人类共同看到的现象……正因如此,泣女传说的诞生,也是可能的。” 这是让人不禁打个冷颤的想象。 就是说因为被这种令人恐惧的怪异附体,所以结花死去了吧。 “我,是这么解释的。没有人知道真相,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到哪里都找不到,能够教我的人。这种解释本来就很荒诞无稽……我觉得,大家一般都会觉得,我是个头脑不正常的女的。” 香月看到了翡翠眼中的苦恼。 不难想象。她没有告诉结花有关泣女的事。因为自己还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怕自己想多了,或许会让结花烦恼。因幽灵而烦恼的结花或许会信,但香月会感到怀疑。 所以,翡翠闭口不谈。 对此,她悔恨不已。 “我没有说实话,真的是非常抱歉——” 所以,她像这样低头道歉, “不过是巧合,只是我想多了,我也曾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就算不是这样,仓持女士也这么快就死亡了……要是能去她家里的话,或许就能想到某种办法……” 低下头去的翡翠,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请抬起头来,这是没办法的事。” 翡翠喘息着,抬起头,湿润的双眼惊讶地看着香月。 “您,相信吗,我说的话。” “嗯,我相信。” 她闭上眼,然后,大舒一口气。或许感到安心了。但她似乎还有话说。翡翠双唇紧贴,重新看向香月。 “香月老师,我想拜托您。” “拜托我,吗。” “我稍微调查过香月老师。据说老师帮助警察调查,至今为止引导了许多事件走向解决,对吧。” “啊……不,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都是偶然叠加的结果,很多时候我都没帮上忙。” “即便如此,我也认为您有绝佳的才能。这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看到大大的翡翠色瞳孔中燃起的热情,香月有些微动摇。被漂亮的女性这样依靠的话,心中满是十几岁少年才有的害羞。 翡翠挺身说道: “拜托您了。请使用我的能力,找出杀害仓持女士的凶手——” * 新点的咖啡到后,香月史郎喝了一口。 然后,看向面露难色的翡翠。当答应她的请求的时候,翡翠的脸绽放出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光芒。但是,香月沉默了,思考一会后,表情突然变回了不安。 城冢翡翠。 使用她的能力,找出杀害仓持结花的凶手—— “那个,老师……?” “啊,抱歉,那个,我在想应该怎么做。” 香月放下咖啡杯,观察着翡翠的表情并说道: “发现结花的遗体的时候……犯人是女性,你是这样说的吧。那是什么意思呢?” 说不定,是泣女杀的,那句话并不是想说犯人是女性。 “那个,时常,会有……” 翡翠犹豫了一会后,低下头。 “大多时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路过事故现场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袭来,有一瞬间意识离的很远……然后,模糊的画面,浮现在脑海。或许,那是,人将死之时看到的景象……我是这么觉得的。” “难道说……你的脑中浮现了,结花将死时看到的景象吗?” “是的……我觉得是这样。”翡翠没有自信地点头,“只是,画面不是那么的清晰。明明做梦的时候很清楚,但醒来后马上就会忘记,平时会有这种事吧?那个画面就如同这种感觉,像是立刻蒙上了一层雾霭……我甚至没有自信,不确定是否真的看见了。或许只是我的想象或者妄想,也可能是错觉……” “你看到了什么?” 翡翠仍不敢相信有人相信了自己的话,不安地回答道: “我觉得是,女性的侧脸。意识中的我倒在地上,那人低头蹲在旁边……真的,非常模糊,现在,只能想起这些了。在我看到仓持女士遗体的时候,脑中满是这个想法,就立刻认为犯人是女性了,抱歉,我不太有自信……或许那不是犯人,而是仓持女士说的泣女……” “将死之时的景象……是被死者附身了吗。” “或许,是这样的。千和崎女士把这个叫做灵魂的共鸣,”翡翠神色悲伤,“一旦发生这种事,我就会满嘴说些奇怪的话,全程没有记忆。这种事一直都有,从小时候开始就是,父母以为我得了什么病……” “说起来,那个时候,你说过‘你在找什么?’这句话吧。我当时以为是对我说的,但我感到违和。难道说,那是结花说的吗。” (译:那句话在日语中符合结花的说话习惯。) “诶,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你在找什么——’你当时这样问的。” “你在找什么……” 翡翠露出困惑的表情,重复起这句话。 看来她不记得。 那是结花说的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香月注意到她死时眼睛是睁开的。 那双眼睛是想要看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当场死亡的话,她倒在地上后,在看什么,香月感到疑惑。是在看翡翠灵视到的女性的侧脸吗,她蹲在将死的结花旁边,在找什么吗? 如果是入室盗窃犯,或许是想找出值钱的东西。手包掉在她的旁边,钱包中的现金和信用卡都被拿走了。不对—— 手包是在她的身体右侧。但是,她看向的,是身体的左侧,看不见搜查手包的犯人吧? 若是这样,她是在看什么呢? 她身体的左侧,散落着玻璃杯的碎片,没有其它显眼的东西。 不,结花看到的时候,那东西还在吗? 如果犯人把那东西带走了的话? 如果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的话—— 不,说到底,翡翠看到的是女性,被认定为入室盗窃犯的立松五郎是男性。如果说犯人是女性的话,可疑的就是结花以小林舞衣为代表的朋友们。但是,结花的朋友太多了,现阶段也没找到犯罪动机。 犯人在找什么呢。如果说将现场的某物带走了的话,为此,有必要杀了结花吗? 香月沉默不语,回过神来,发现翡翠用不安的眼神看着自己。翡翠整洁的眉毛行成了一个八字,看上去很困惑。 不行,这样下去只是兜圈子。 香月问起翡翠别的事情。 “翡翠小姐的能力还能做到其它事情吗。比如说上次,翡翠小姐猜到了我和结花的工作。那是怎么做到的呢?” “诶,是……气味。” 翡翠回答道,桌上的手指扭扭捏捏地动着。 “气味?” “诶,不是指奇怪的东西。那个,灵魂的气味……该这么说吗。气味只是一个比喻,和嗅觉无关,准确来说是第六感感知到的东西……”桌上的咖啡应该已经冷了,她往里面加着牛奶和白砂糖,“不过,要和别人表达的话,气味是最接近的说法。散发这种气味的,是人类的灵魂……我是这么想的。抱歉,我自己是这么感觉的,但是无法证明。” 翡翠一边搅动咖啡,一边面带歉意地说, “非人类的存在,也就是所谓的幽灵,它们能用眼睛看到的东西也很少,大多数是通过这种气味感知的。一个人的灵魂散发的气味……根据气味,可以知道这个人内心的感情,和平时的生活方式的大致方向。职业是通过经验类比推论的。以前遇到过很多气味相同的人,他们的生活方式相似,连工作也相同,所以得出了这样的经验法则。虽然也有猜错的时候,但是我以前接受过作家的采访,老师身上的气味和那位作家的很像,不然的话……” 接下来,翡翠更详细地讲述了“气味”这一灵视。 要感受气味,必须要直接见到对象。如果两个气味性质相同的人站在一起的话,气味就会混合,翡翠就不知道气味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的。因为分辨气味需要集中精神,翡翠自身处于放松状态时准确度会提高。她处于黑暗中,在其它信息被截断时,容易集中。她说把工作的地方布置成那样,不仅仅是为了制造气氛。 气味能够展示人的健康和精神状态。身体是否正在衰弱,是否患有疾病,是兴奋,还是胆怯,是在撒谎,还是抱有罪恶感……能闻得出这种状态,但是更详细的就辨别不了。 “就算感受到罪恶感,也不知道是因出轨而生的罪恶感,还是因杀人而生的罪恶感,是这样吧。” “多少,能辨别出来……但是,我没有自信。出轨的气味,没有太多机会感知,也没有见过,杀人的人……” 原来如此,这种辨别,也需要依靠经验法则吧。 关于精神散发的气味,翡翠还说了些其它有意思的事。 人的精神受到他人的影响,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她都能感知到。比如a被b深深爱着,那么翡翠就能知道a身上有某人的爱意。就算a没有注意到这份感情,翡翠也能看到其影响。 “你这个能力或许能派上用场。比如说,有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第三者深深怨恨的话,你能看出来吗?” “诶,大概,是像祝福或者诅咒一样的东西。憎恨的情况下,诅咒会腐蚀对方的精神并造成影响,我能看见其伤痕……印象中是这样。如果不集中精神,就很难感知到。” 虽然没有那么的万能,但也是令人震惊的能力。 但是,翡翠说的灵视能力,要怎样运用到调查中呢? 比如说,杀害仓持结花的嫌疑人——目前是立松五郎和西村玖翔,或者结花的女性朋友们,让翡翠一个个和他们见面。杀害结花的罪恶感,和害怕被抓的恐惧,嫌疑人们心中应该会有强烈的情感,而翡翠能闻出这些气味。 但是有两个问题。 第一,嫌疑人心中没有这种情感。如同世上的异常人类一样,嫌疑人心中没有罪恶感和恐惧的情况下,翡翠就捕捉不到了吧? 还有一个问题,更加严重。或许嫌疑人x心中有对于杀人的悔恨,翡翠通过灵视看到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灵视,不能作为任何证据。 就算用灵视找到了犯人,也不能逮捕。或许可以提供线索用于缩小调查对象的范围,但是考虑到前面提出的问题,反而会导致视野受限。 “这样啊,追踪气味这条线索的话,或许很困难。” “抱歉……虽然想为了仓持女士做些什么,但是我没有抓捕犯人所需要的智慧……那个,推理小说也,看不太懂……” 香月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看着满脸歉意耷拉着肩膀的翡翠。 “稍微,换个角度思考吧。” 重点是翡翠灵视看到的女性和结花留下的话的意思吧。但是,这些疑问在现状下是解决不了的。这样的话,或许可以从其它疑点切入。 “换个角度,吗?” “嗯。那就是泣女。最开始听你说的时候我就有疑问了,我想尽可能弄清楚。” “是什么呢?” “虽然在灵界的存在身上寻求道理是无稽之谈——但是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也就是说,她是在泣女哭泣后死亡的吗? 还是说,她死后泣女才开始哭泣的呢? 我想解决这个疑问。” * 有那么一会,翡翠目瞪口呆地看着香月。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在意。翡翠小姐感觉是怎么样的呢?” “您的意思是,仓持女士是否是被泣女咒杀的吧。”翡翠微微睁大双眼并回答,“我觉得不是泣女咒杀的。” “你这么想,有什么理由吗?” “诶……理由有好几个。那个……把模糊感受到的东西,用语言再说一遍,很难呢。” 翡翠做出了思考的动作, “我能够通过气味感知到灵界的存在。进入那个房间的时候,也感受到了灵界的存在。不过,并不坏。伤害人类,咒死人类,我并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恶意。只感受到了悲伤和无力感之类的。如果能回到那个房间的话,或许能感知到更详细的东西……” “就是说,结花是在泣女哭泣后死亡的,那泣女应该是有恶意的,但是,翡翠小姐并没有感受到。” “是的。还有一个理由。根据经验来说,灵魂是无法加害人类的。在精神层面逼入绝境并使其衰弱,就已经是极限了。但是,仓持女士是被人杀害的。” “泣女附身在某人身上,操纵其杀死了结花的可能性呢?” “那是电影看多了,”翡翠嘟着嘴说,“虽说也不是没有,但如果是这样,那泣女就应该有恶意。” “说起来,翡翠小姐能用灵视看到未来吗?” “是说预知彩票,成为有钱人吗?” 翡翠消沉地嘟着嘴。香月笑了: “做不到吧?” 这样说后,翡翠长长的睫毛下垂,神色突然变得孤寂。 “我能看到的未来,只有自己最后的时刻。” “最后的时刻?” 翡翠孤寂的表情就好像香月看见的错觉一样,下一刻变成了柔和的笑容。 “很可惜,我无法预知未来。” “这样,啊”虽然感到诧异,香月还是先推进了话题:“我也没听说过有能告知未来的幽灵呢。幽灵可不会告知彩票号码。” “我觉得是的。” “那我有个新的疑问。泣女是怎么知道未来的呢。” 翡翠“啊”地叫了一下。 “对啊,很神奇呢。怎么做到的呢?” “幽灵,是超越时间的存在吧?” “我觉得不是。据我所知,是这样……幽灵——人的意识,在死后应该就停滞了。” “停滞?” “死亡瞬间中断的意识,就这样飘荡在世间。这种感觉。” 香月歪着头,不是很懂。但是,翡翠没有再继续说明。凭借多年的经验用感觉掌握到的理解,应该很难说明吧。 “总之,幽灵没有看到未来的能力的话,就和预知结花的死相矛盾了。于是我稍微想了一下。翡翠小姐之前听到的有关泣女的四例死亡……两例是病死,一例是自杀,还有一例是被杀。如果说,泣女……也像翡翠小姐这样,有感知灵魂气味的能力,这个解释如何?” “啊……”翡翠似乎理解了,“是的,我觉得你说得对。也就是说,泣女和我一样感知到了气味。她看到了疾病发展的情况,还有精神生病的情况……” “这样下去会死的,会变得无可挽回。但是,死者无法干涉生者。正因如此,泣女落泪了……这不是预测而是推测。” “但是,这样的话,仓持女士呢? 她不是生病也不是自杀。啊,不对,之前的咨询者有一位是,被人杀害。” “这里就要提到翡翠小姐说的诅咒了。如果是有人恨不得杀了她的话,这种影响就会腐蚀她的精神,表现为气味吧。 泣女感受到了这种气味。” “这样下去会被杀掉的。但是泣女只能看着,独自悲伤落泪——” 照这样看来,立松五郎作案这一说法就矛盾了。 因为立松五郎是入室行窃后杀了结花,再怎么说也不是偶然碰到后积蓄怨恨导致的结果,泣女是预测不到的。而且这个奇妙的理论,同时也否定了西村玖翔作案这一说法。因为结花拒绝和西村玖翔交往,是在她被杀的一周之前。但是,结花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做泣女的噩梦。在请求和结花交往之前,西村不会对她抱有杀意。 当然,这只是灵光一现。 但不知为何,这个想法在香月脑中挥之不去。 如果这两人都不是犯人的话,翡翠看见的女性的真实身份是—— 此时,有人给香月打来了电话。 他和翡翠打了个招呼,接了电话。 香月似乎有一种预感。 电话那边的,是钟场警部。 “先生,有坏消息。我想还是先告诉你的好。” “难道说,是立松和西村的事吗?” “哦,很敏锐啊。没错,很可惜……他俩都没有嫌疑。这两人在案发时刻有不在场证明——” 昨晚。 在搜查三科的蹲点监视下,现场逮捕了入室盗窃的立松五郎。在追究其它罪行时,发现在仓持结花被杀害的时候,立松有不在场的铁证。在案发时刻,他在常去的酒吧烂醉如泥。店里的监控也清晰地拍到他喝醉后在店内睡到第二天早上的样子。关于排雨管道上面的鞋印,立松是这样说的:他确实潜入过那栋公寓,但那是事件发生的前几天,他在快要打破窗子进去前,听到了警车的警笛声,所以藏了起来,还没潜入就折返了。鞋印和杀人没有关系。 再者,关于西村玖翔,同一时间他在光临非法经营的性风俗店,有不在场证明。他本人一开始是想隐瞒的,但被当作犯人后才迟迟报告。这件事也通过附近的监控确认到了。 听完报告后,香月挂了电话。 他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告诉翡翠,警察通过入室行窃这条线的调查也落空了。这是钟场相信自己才说的调查信息,姑且没有说得太详细。 “这样啊。”翡翠神色急切,“虽然说过请您使用我的能力,但是没有帮上什么忙,非常抱歉……” “不,依分析泣女得出的结论来说,这个结果不矛盾。杀害结花人非常恨她,正因如此,泣女预测到了结花的死亡。” “但是,只是不矛盾,也不能保证就是正确的,”翡翠缩着肩,“泣女这一存在,本身就可能是我的认知错误。在幽灵身上找法则性或者道理,或许本身就是错的,或许只是我的妄想……” “但是,现在调查线上的两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翡翠小姐看到的女性很有可能就是犯人。” 香月鼓励她道。 但是,就算犯人是女性,也没有像样的证据。只有仔细搜查附近的监控录像了吧,那一带监控很少,钟场还在苦战。结花朋友很多,似乎有很多邀请她们去家里玩的机会。从时间来看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是正常的,很难通过缩小范围找到凶手。 要是能找到其它线索的话…… 犯人到底在找什么? 只要能解开这个谜题—— “我有个疑问,翡翠小姐是灵媒吧。” “诶——”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占卜师也说过,你不是灵能力者,而是灵媒吧。” “嗯,是的……” “我差点被这话骗了。所谓灵媒,就是像通灵或者巫女那样,将死者的想法传达给生者的人吧。翡翠小姐能做到吗。能的话,我们可以通过结花之口,知道当时的详情——” 翡翠眼中满是踌躇。 “老师,我确实是灵媒。能召唤死者的灵魂——准确来说,可以把死者的意识附到我身上。” “那——” 接着,翡翠摇头。 “以前也有过同样的事。” “同样的事?” “之前有死者的家属,为了查清未解决的杀人事件,委托我召唤被杀害人的灵魂。我想着多少帮些忙,就答应了。将那人的灵魂降到了自己身上。” “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说过,死者的意识会就此停滞吧。我召唤的大多是安详死去人的灵魂。其安详的意识,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传达想法。但是,如果是伴随痛苦和恐惧死亡的人——” 翡翠在此处停顿了。 她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想起了某些恐怖的回忆。 “在降灵死者期间,我是没有意识的。我不记得死者借我的口说了什么。但是,怎么说呢……类似那位死者的感情的东西,猛烈地焚烧着我的心。对生者的爱、温柔,或者懊恼、忏悔的心情,这样的我还能忍受。但是……” 她轻轻地咬着嘴唇。 长长的黑色头发垂下。 “降灵在事件中遇害的人期间的事,我也什么都不记得。千和崎女士说,我当时处于精神错乱状态,完全不能正常对话。想要寻求帮助之类的,感到可怕之类的,尽是这样的喊叫……不过当时,那人在将死之时感受到的恐惧……深深留在了我的心里,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 “这样啊……” 死者的意识,会停滞在死亡瞬间。 香月思考着翡翠的话的意思。 将死之时,结花是怎样的感受呢。是恐惧,还是绝望,亦或是痛苦。 死者的意识会停滞在死亡瞬间,意味着那份恐惧将永不消散吗? 停滞,就是指没有结束。无始,亦无终。 让结花的灵魂附在翡翠身上的话,会让结花再经历一次那份恐惧吧? 然后,这份强烈的情感会焚烧翡翠的精神,并伴随她一生—— “就算你挺了过来……能问出来的,也都是些没有意义的话吧。” “是的,”翡翠低下头,“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说到这里,翡翠的身体僵直了。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 “准确来说,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话。不,千和崎女士告诉过我,那个,说了什么……指示地点的话。当时的事件,找不到被害人被监禁的地方,我们认为找到那里就能通向有力的线索。但是,根据问出来的话,没能找到监禁地点——” 翡翠鼓足了劲,挺身说道: “老师,请再带我,去一次仓持女士的家里。” “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将她的灵魂降到我的身上。所以请老师从她口中问出,指示犯人的话也行,能成为证据的话也行,什么都行……就算遇到了没有意义的话,也请将其组合并推理。要说现在和当时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老师帮我。” 翡翠拼命诉说着,香月看到了她的双眼。 那是就算后悔和恐怖会留在体内,也要向前一步,向真相发起挑战的眼神。 “请老师解开,死者留下的谜语——” * 两人站在仓持结花曾住过的房间内。 警察已经完成了现场调查。香月拜托结花的母亲,并借来了公寓的钥匙。结花的母亲似乎知道香月,她说经常听结花骄傲地提起香月。结花的母亲的头低得很深,用颤抖的声音恳求香月抓住犯人。那孩子为什么非得死去呢,她想要知道。这份倾诉传到耳边,香月只能点头。但是,抓到犯人后,又能改变什么呢。 失去了结花的未来,永远都改变不了。她的母亲,在往后没有最爱的女儿的人生中,可能会一直活在死亡的阴影中,郁郁寡欢吧。 人心,很容易被死亡占据。 将其救出的方法,又在哪里呢。 香月脑中不断想着这件事,看着静谧的室内的情况。有些物品被当作证物收走了,但室内的样子和当时差不多。 外面很热。因为不能用空调,香月打开了阳台窗户。根据翡翠的要求,关上了窗帘。她已经神色紧张地坐在沙发上了。 “没问题吧。” 香月看着她并问道。 “嗯。没问题。老师准备好了的话,随时可以开始。” 今天的翡翠,妆容普通,但是穿着最初遇见时的黑色服装。这样的话,或许身体会紧绷。 香月抽出餐桌的椅子,面向翡翠的方向后坐下了。翡翠闭上眼,在黑暗中调整呼吸,胸口起伏很深。 降灵的持续时间,按翡翠的经验来看,大概只有几分钟。并且到目前为止,翡翠都没有成功召唤死者第二次。他必须在限定时间内,和结花精神错乱的灵魂对话,找出有用信息。 “那么……请开始吧。” 下定决心后,香月说。 翡翠保持闭眼并点头。 呼吸,因为紧张而颤抖。 这是自己的呼吸,还是翡翠的呼吸呢。 声音消失了。 寂静到访。 翡翠的身体一动不动。 像是放松了一样,或者是睡着了一样,身体陷入沙发。 香月只听得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让人难受的寂静。 寂静中,似乎有嘎吱声。 十分微弱的破裂声,是房屋的声响吧。 但这不是木制房屋,或许是幻听。 感觉掌心被汗水打湿了。 本应该什么都听不到的。 但是,不知从何处,传来女人啜泣的声音。 不,应该是错觉。 心中动摇,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就在这时。 翡翠的身体,微微动了。 指尖微微震动,小腿弹了起来。 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传来令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翡翠尖叫着,上半身弹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样。香月离开椅子,靠近她身边。翡翠的身体在乱动。 双眼睁开满是惊愕,双腿像是溺水一样在空中乱蹬,长头发被摇得很乱,身体扭动着。 “翡翠小姐——”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这不正常。 充满恐惧的瞳孔让人心疼,转眼间满是泪水。 “翡翠小姐,冷静——翡翠小姐!” 香月抓住翡翠的身体,不然她马上就要从沙发上摔下来了。他盯着她的脸喊道: “挺住——!” 盯着翡翠睁开的双眼。 但是,翡翠的眼睛,像是在看香月一样,又像是没有。 这时,香月明白了。 这不是翡翠。 “结花……?” 香月心中愣了一下,问道。 翡翠呆滞的双眼没有焦点,似乎终于看到了香月。 “学长……?” “啊,是我。你记得我吧?” “不要……” 但是,翡翠的身体再次乱动起来。 “结花——”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香月拼命用身体压住她。 “冷静下来——” “这里好冷啊! 好冷啊! 学长,救我,救我!” 翡翠乱动的膝盖踢到了香月的胸口上。 香月知道的。 是吧。 这就是死亡吧。 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吧。 “告诉我!”香月为了抑制所有的感情大叫道,“是谁杀了你!” “杀了我?”流泪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学长,你在说什么啊……骗人……! 我这是在做梦吧……!” 香月咬紧住嘴唇。 这样下去,时间会浪费在开玩笑上。 “这不是梦……你已经死了,被人杀死了。” “被人杀死了……” “你和谁在一起! 和谁! 是你的朋友吗!” “我,和学长在一起不是吗? 和学长……” “不对! 你……你,你死的时候……是和别人在一起的吧?” “我……死了……?” 慢慢地,翡翠的身体失去了力气。 “好冷啊……” 表情变得呆滞。 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 连香月,也没有。 “你当时,在看某人吧? 那是谁,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倒下了,动不了。原来,学长说的是真的呢……” “你能看到吧? 你看到什么了吧!” “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寻找什么? 她在找什么? 她是指谁?” “谁……? 这样好奇怪……” “她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好像,有什么掉了下来……” “还能看到其它东西吗?” “这样啊。我真的死了。” “结花——” “学长” 呆滞的眼睛看着香月。 嘴角隐约在微笑。 冷得吓人的指尖,抬了起来。 触摸香月的脸庞。 “学长,我,喜,” 香月紧咬着嘴唇。 结花一边笑一边说着: “本来想请前辈,喝我泡的冰咖啡的……” 香月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的手,已经失去了力气。 翡翠的眼睛闭上了。 最后,她已经,一动不动了。 (译:对话里的“她”在原文中是“あの子”,我一般翻译成“那女孩”,放在这里太别扭了,我就擅自用“她”代替了。因为日文中“あの子”用于指代女生。) 将近十分钟后,翡翠醒来了。 香月坐在椅子上,看她活动身体。 微微呻吟一下后,翡翠睁开了眼。用有些呆滞的表情缓缓看向四周。 “老师……” 香月默默地点头。 她站起身,将手掌贴在头上。看上去头很疼,皱着眉,双眼紧闭,嘴唇发白。 “没事吧?” “嗯。” 回答的声音在颤抖。 然后,还留着泪痕的脸上,又一颗晶莹的泪珠落下。 她在哭。 “啊……” 翡翠呻吟道。 香月站起身,取出手帕递给了她。 “老师……” 翡翠抬起手想要寻求依靠,但什么都没有抓住,就失去力气后落下了。 “仓持女士……她喜……” 翡翠的心,大概被结花的感情灼烧了吧。 香月打断了她: “别说了。这话我想听她亲自说。” 她低下头去,悲伤地啜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对这种不公感到狂怒,已经无可挽回了。 香月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就会想早一点—— 想早一点,用这双手—— “用着双手,紧紧抱住她啊——” * 离开公寓后,在傍晚的街道上走着。 香月将结花说的话,断断续续讲给了翡翠。翡翠低头走着,安静的听他说。果然,关于对话的内容,她完全没有记忆。唯独结花死时强烈的情感,在翡翠的心中留下抓痕。 翡翠说她经常做噩梦。这个时候的情感,也会在夜晚折磨她吧。翡翠做到这个地步都要追寻真相的决心,有什么意义呢。 “非常抱歉。” 翡翠小声说道。 “根据她说的话来看,我果然,没有帮上忙……” “如果说结花——如果说人的灵魂会一直保持停滞状态的话,她的灵魂,会像那样一直感到痛苦吗。” “我不知道,”翡翠摇摇头,“人死后会怎么样,其实没有人知道。或许我们没有资格探寻。” 或许,是这样的。 但是,人会忍不住去探寻。 因为死亡的阴影,降临到了人的身上。 “但是,因为我任性的行动……导致仓持女士白白受苦,这是事实。” 翡翠的双手耷拉着,她低下头,握紧了双拳。 “并没有白受。我不会让她的痛苦毫无意义。” “但是——” “放心吧,” 香月眯眼看向被夕阳染成暗红色的天空。 “我已经找到犯人了。证据,也会有的——” “谢谢你能够专门来一趟。” 香月史郎等她坐下后说道。 “没事……是关于结花吧。” 小林舞衣微微点头后,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认真地把刘海剪得很整齐,和她在大学时给人的印象一样。她今天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身穿沉稳的衬衫。第一次见她时,看上去像害羞怕生的少女,现在多少像个大人了。 星期六的午后。在香月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很久以前开始就有很多学生来这里。舞衣上学时也经常光顾这里,香月选择在这里见面。 “和我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我受结花的母亲委托,正在调查她的事件。这位是——” “我是老师的助手,城冢翡翠。” 坐在香月旁边的翡翠低头行礼。她今天穿的是很适合十几岁少女的白色连衣裙,带些暗色调。 “小说家的,助手,吗?” 舞衣感到不可思议。虽然翡翠无论如何都想一起来,但没想到她会这样介绍自己。 “啊,嘛,嗯,她平时帮我查各种资料。” 香月用责备的眼神看向翡翠,翡翠则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像是要对抗一样,香月回看向小林舞衣。 “舞衣——”香月问,“变得成熟了呢。换眼镜了?”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大概在两年前了,”她害羞地低下头回答,“眼镜换了也很正常的。比起这个,您找我什么事?”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香月静静说道: “希望你能自首。” 听到香月的话,她有些抽搐地笑了。 “自首……什么意思啊,学长,这种恶趣味的玩笑……” “事件当天,你去结花家里玩了吧。 你经常在她那里看电视剧过夜呢。那天也打算晚上去她家吧。手机里有通话记录,你在口供中说是在和她对日程,实际上,是打电话说过会就去她家吧。” “这,”舞衣眼神游离,“这,这是污蔑。有点过分吧,这种话——” 香月打断了她断断续续的反驳, “接着你们突然吵架,开始推搡。你从以前开始就恨结花了吧,在那一刻情绪爆发,推倒了结花。或许就算恨不得杀了她,你也没有真打算这么做。但是,撞击的地方非常糟糕,她死掉了。内心动摇的你,为了伪装成抢劫,打开窗户,并从钱包里拿走钱和信用卡后逃走了。” “你有什么证据,就说这种话——” “证据是有的。” 香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密封袋。 并放在桌子上。 从远处看,袋子里什么都没有。 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有一块小小的透明碎片,反射着光芒。 舞衣倒吸一口凉气。 香月拿出手机并展示里面的一张照片。 “这是结花手机里的照片。照片上的是你和结花吧。这是在她死前两周拍的。” 舞衣背过视线,没有看手机。 “你换眼镜了呢。拍照时戴的是红色钛合金框架的眼镜,而现在不同。” “眼镜这种东西,是根据当天的心情,换的……” “我找你们公司的人确认了。结花死后,你就换了眼镜。” “那是……” “这个碎片是现场留下的。装有冰咖啡的玻璃杯碎裂,散落在地上。细小的玻璃杯碎片到处都是,这个就混杂在其中哦。乍一看是分不出来的,所以警察也没有仔细调查。但是我找人仔细分析了,这是眼镜的玻璃镜片。” 舞衣沉默不语。 只是,低着头。 “眼镜是在你和结花推搡的时候掉落,被拖鞋或者其它什么踩碎了吧。比起塑料镜片,玻璃镜片更耐刮,但是也更容易碎。你从以前开始就去她家玩,留下指纹也是正常的。最后出门的时候,你需要避免留下指纹,借用厨房的橡胶手套的话就能做到。但是,眼镜的碎片很难处理,那是你在事件当天留下的决定性证物,要是可以的话,你是想收走的吧。但是,因为同时玻璃杯也碎掉了,混杂在里面的细小的眼睛碎片也就留在现场了。视力不好的你,是无法回收混杂在玻璃杯碎片里的细小碎片的。” 玻璃杯的碎片里,竟然有眼镜的碎片,估计鉴定的人也没有想到吧。为了采取指纹,他们或许拿走了大的碎片,如果没有想过里面或许混有异物的话,是不可能将每一片都分析的。而且,在制定了以盗窃事件为主体的搜查方针,甚至列出了嫌疑人的名字的情况下,更不可能这样做了。 香月平静地讲述着以上事实。 舞衣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像万事皆休一样,低着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们关系很好的吧?” 只有动机是香月不明白的。 只有这个,再怎么思考,脑海里都没有浮现出答案。 舞衣小声说: “她……把一切,都从我眼前拿走了。” “拿走了?” 舞衣一直低着头,不回答。 但是,旁边沉默至今的人,突然开口: “你喜欢,西村先生,对吧。” 是翡翠。 “你怎么知道——” 舞衣抬起头来,表情惊讶地看向翡翠。 “我感觉到的。” 隐约能看到翡翠在微笑。 然后,神色悲伤地说: “你从学生时代开始,就被仓持女士夺走了一切。或许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夺走了你的东西。你们偶尔会喜欢上同样的东西。明明是自己先加入摄影社后再邀请她的,但对照片没什么兴趣的仓持女士却受到了大家的关注,变得非常受欢迎。恋爱方面,我认为也是相同的情况。你喜欢同事西村先生,但是,西村先生喜欢的人却是,仓持女士……” “结花她,总是这样……” 舞衣微弱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恨结花。恨她,恨她,恨得不得了。但是,我知道她没有恶意。她真心想和我做朋友,我也是知道的……明明如此,我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嫉妒……那个时候也是……好过分啊。明明是我喜欢他。伸出手去,也够不到他。可她偏偏对我说……西村先生的坏话,说他很恶心,说讨厌他……” 因为舞衣第二天能休息,为了聊西村的事而去了结花家里。当然,表面上的理由是像往常一样看电视剧,舞衣打算找机会提出这个话题。一开始结花说第二天有重要的安排拒绝了,但最终,结花让步了,并提出请舞衣帮忙收拾屋子。但是,在舞衣提出西村的话题之前,结花就开始说觉得他很恶心……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怒吼了起来……我想要出去,但是,结花拦住了我,我,将她甩开……” 在愤怒的驱使下,舞衣打了结花的脸。结花似乎也打了舞衣的脸,眼镜就是这时被打飞了。这导致舞衣的理性进一步崩溃。最后开始推搡,常年充斥内心的感情开始膨胀。 “我当时想:‘让一切都结束吧’。‘只要没有了她……这样的话,我就能自由了’,突然,我感觉有谁在耳边这样说……” 舞衣低着头,两人默默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过了一会,她便不说话了,现场被令人窒息的沉默支配后,香月眼神示意在附近桌子待机的钟场。 钟场走了过来,请求舞衣跟他走一趟。 舞衣点头,静静地站了起来,向香月低头行礼后,以被钟场带走的形式,离开了咖啡店。 店内只剩下两人。 “刚刚……关于舞衣的事,是灵视吗?” “是的,”翡翠点头,“很像,和在仓持女士身上感受到的东西,非常像……就好像,姐妹一样。” 但是,正因为性质相同,才会产生不幸吧。 结花是怎么看待舞衣的呢。 但是,哪里都没有,知道死者想法的方法。 她那时想想到了吧,会发生不幸的事。 舞衣的憎恶,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慢慢膨胀。 用名为友情的自制心,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感情。这份快要爆发的憎恶腐蚀着结花的灵魂,或许泣女看到后预知到了危险。 泣女—— 接着,脑内突然闪过的想象,让香月感到胆寒。 香月二人的解释,真的正确吗? 翡翠说,灵魂能够感受到恶意和害意。 但是,这个世界上,也有没有任何恶意就杀人的人。 香月充分理解这份恐怖。 如果说从古时候开始,就存在没有这份感情,只是单纯的咒杀人类的恶灵存在的话。 说不定结花只是被这种恐怖的存在杀害了罢了。 假如恶灵只是在舞衣耳边低语,就像是在背后推了她一把一样—— 这样的存在,如今仍大摇大摆地飘荡在这个世界,寻找着下一个牺牲者—— “比起这个,多亏老师注意到眼镜了呢。” “诶……啊,不过是巧合。” 香月挥去脑中所想。 真是荒唐至极的想法。 毕竟这是无法求证的。 香月向翡翠说明了推理的过程。 结花的灵魂说过“她在寻找着什么”。如果犯人是男性的话,就不会说“她”了。和翡翠通过灵魂共鸣看到的一样,犯人的确是女性。在寻找什么呢,借助翡翠之口说出这句话的结花,当时已经倒下了。结花死时睁开的双眼,看到的是掉在地上的玻璃杯。如果是这样的话,犯人要找的东西就在玻璃杯碎片里面。这和你在灵魂共鸣里灵视到的蹲下的女性一致。很难想象犯人要在破碎的玻璃杯中寻找什么。但是,如果有什么混杂在其中的话—— 当然,除了舞衣,结花也有很多戴眼镜的朋友吧。但是,犯人并没有带走从手包里掉出来的日程手账。如果朋友事先约好要来玩,结花一定会写在日程手账上。如果日程手账上有写的话,警察就会将此人纳入考虑范围,但是警察并没有这么做。就算日程被做了手脚,警察也会发现其痕迹吧。也就是说,犯人很可能是不久前才打了电话,突然决定去她家的朋友。因为有客人。冰咖啡是在将要被杀害的时候拿出来的,所以没有从胃里的东西中检测到,或者说只喝了一点点,是不会被检测到的量吧。 舞衣是戴眼镜的朋友中,唯一在案发前给结花打过电话的人。 翡翠的灵视,没有举证能力。 但是,或许能以此为立足点,找到物证。 “老师,真的很感谢你。” 翡翠突然说道。 应该道谢的人是自己吧。香月一边这样想,一边看向旁边的翡翠。 “我……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有这份力量。” 她低下头,缩着身体。 “以前有很多,就算想要拯救,也没能拯救的人。自己就算有力量,也不懂得如何使用。只是一个劲地烦恼、痛苦还有后悔……但是,今天,多亏了老师,我有些许觉得能帮到能拯救他人了。” 香月沉默了。 想象着翡翠一直以来的心情。 接着,想到了结花的死。如果如翡翠所说,死者的意识会停滞的话,结花的灵魂就会一直维持死亡瞬间的状态,永远无法前进。抓到犯人后,或许结花的灵魂能够被净化,然后安息吧。翡翠也是一样吧,死者的心情一直伴随她到现在。结花感受到的恐怖和绝望,会永远焚烧并折磨她吧。这就是不惜召回死者,也要追求真相的报应。 死者不会安息。 但是,死者能够成为生者的一部分。 现在,比起死亡,更应该思考活着。 “翡翠小姐是灵媒。” 看着翡翠不可思议的眼睛,香月继续说道, “灵媒,是死者和生者之间的媒介。既然如此,就让我用理论,来做这份力量和现实世界的媒介吧。” “老师……” 翡翠色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反射着光亮一样动摇了。 接着,翡翠露出害羞的笑容,点点头。 突然,响起了物体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舞衣点的冰咖啡,玻璃杯中的冰块溶解,发出声响。香月小声说道: “差不多到了,适合喝冰咖啡的季节了呢。” “嗯。” 翡翠点头说道,香月一边听,一边闭上了眼睛。 幕间1 昏暗中,浮现出女性艳丽的裸体。 鹤丘文树站在旁边,向下看她。 看上去像是销售员的朴素短发和眼镜,能轻易混入人群的西服,他的风貌给人的印象不深,但与之不相称的,是压抑着喜悦的微笑,笑得轻薄,嘴角扭曲。 鹤丘拿掉了让她咬在嘴里的封口物。 “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恳求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她脸上美丽的妆容已经花了,眼部的妆容被泪水浸湿。手被拘束在背后,只能扭动身体。即便失去了剧烈抵抗的气力,她也像青虫一样在地上爬着。和纤细的身体相映衬的乳房摇动着,让鹤丘大饱眼福。 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鹤丘短暂地享受着她这个样子。 但是,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快要按捺不住了。 内心的愤怒也在催促。 鹤丘拔出小刀,将其沐浴在烛焰中并向她展示。 女性的双眸因惊愕而睁大。 “放……放,放过我吧……谁来……!谁来救救我……!” 嘶哑的声音慢慢变大,女性痛苦地满地打滚。 “很遗憾,这是没用的。你的声音,没人能听到哦。” 在这大山深处的别墅中,就算叫嚷也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异样。 “接下来,必须进行重要的实验。” 他静静地走到女性身边。女性一边摇着头一边叫道: “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任何事,都可以! 放过我吧!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真的,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么,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被鹤丘问到后,女性拼命地点头。 “我有两个问题,请告诉我答案。” “是,什么,呢?” “你是痛,还是不痛呢?” 鹤丘跪在女性身边。 女性扭动着身体大叫。 他举起刀。 “告诉我……” 鹤丘手起刀落。 女性失声惨叫。 刀刃透过柔软的肌肤,一瞬间深陷其中。 终于,习惯了。 漂亮地,恰到好处地。 贯穿到,很深的地方。 一开始,很难。 扎浅了,或是卡在骨头上了,没能成功再现。 但是,以后不会失败了。这是极度接近理想的状态。 因为这个实验,已经重复了十次以上了。 女性的身体不乱动了。不断地微微的抽搐,失去力量的后头部,咯噔一声掉在地上。她松散在地上的头发,被鹤丘一把抓起。 “告诉我,痛吗?” 女性睁大双眼。 还有呼吸。 不能在这里死去。 女性的嘴唇不停在动,像是喘息一样。 “告诉我……不痛的对吧?” 他顺畅地拔出小刀。 红色的血冒了出来,像个微型喷泉一样,溅到了鹤丘脸上。 “啊、啊、啊……” 女性的脸扭成一团,呻吟着。 “我说,不痛的对吧?” 女性没有回应。 空洞的眼睛,看向鹤丘。 “你不应该痛的。是这样的吧?” 瞳孔散开。 不行…… 这样下去,实验会失败的。 “喂,你明明不应该痛的,怎么能死呢? 别这样……” 腹部的血溢出,鹤丘不断询问脸上渐渐失去血色的女性。 直到她生命耗尽,不断地不断地,询问着。 “第二个问题还没有……还没有问啊……我说,你那边,有什么? 能看见什么? 要是有什么的话,就告诉我……” 但是,女性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断气了。 实验失败了。 莫大的冲击、失望和动摇在脑内乱撞。 居然,又失败了…… 不行。要谨慎处理…… 他拖着女性的身体,去了浴室。 打开淋浴,冲洗她那被血弄脏的身体。 为了不留下有关自己的证据,谨慎处理过了。 没有任何,能将她和鹤丘联系在一起的证据。 警察目前似乎也还没有注意到他选人的方法。 和至今为止一样,他们是找不到自己的吧。 虽然有一个新的点需要担忧,但或许那是杞人忧天。但是,要以防万一。还是更加谨慎地冲洗掉证据的好。只要遗弃尸体的时候多加注意,就能再次继续实验吧。 鹤丘将手贴在脸颊上,看向浴室的镜子。朴素的眼镜,朴素的短发,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印象的,没有存在感的面容,配合身上的西服,看上去就是个极其普通的销售员。虽然平时尽力躲避监控摄像头,但就算意外被拍到了,也不会有人记得吧。 他是亡灵。 也是自称死神之人。 参与调查的人似乎都提到,不存在能实行这种犯罪的人。他们说的没错。能抓到自己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鹤丘的计划是精心制定的,他最为相信预感和直觉。只要遵从这两点,就不会失败。命运站在他这边。 但是,如果即便如此,也有人能够找到自己的话。 那此人一定不属于警察组织,而是真正拥有超能力的人类吧。 鹤丘一边冲洗女性的身体,一边独自哼起歌。 第二话 水镜庄杀人事件 香月史郎观察着面朝下倒在眼前的尸体。 血从他的头部流出,死者是作家黑越笃。在半天前,和香月他们一起享受户外烧烤聚会的人,成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这里是水镜庄中的一个房间,作为黑越的工作室。一个小书架,一张大的l字形桌,以及一个废纸篓,便没有其它家具了。l字形桌上,除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就只有一盒抽纸了。电脑的电源线延伸到插座。桌子简单地连个抽屉都没有。凶器是装饰桌子的奖杯,现在上面满是血,掉在地上。笔记本的屏幕虽然亮着,但是画面很暗。桌子的一个角落,有好几处呈放射状飞散的血痕,其正中央留有奇怪的标记,似乎是用血描绘出来的。是犯人所为,还是死亡讯息?恐怕是前一种吧。如果是死亡讯息的话,应该画在地上。 香月巡视房间寻找其它可疑的点,除了尸体和掉在地上的凶器,还有飞溅的血痕,这里和昨天傍晚看到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同。硬要说的话,就是废纸篓变得空空如也。虽然桌子染有血迹,但是相反方向的书柜却没有血迹,没有任何变化。这个房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产生变化吧,香月想起黑越在烧烤时说过这是为了专注写作。书架上只有资料,别说他自己的著作了,连多余的书都没有,也没有联网,一切都为了写作。但是,创作出新的作品,已经做不到了…… 香月思考着。他自己也能推测出死亡时间。这样的话,谁有可能是嫌疑人呢,其中谁有不在场证明呢? 还有,这个用血液留下的奇怪标记是什么意思呢。犯人的目的是什么…… 要从哪里开始推理呢。 走廊的嘈杂似乎停下来了。了解基本信息后,香月也觉得不用再呆在案发现场了。在警察到来前,还是把现场保存起来好了。因为这里在东京都内,钟场负责这起事件也是有可能的。翡翠回来了,站在香月旁边。 “老师,”翡翠小声说道,“那个,我知道犯人是谁。” “诶” 香月惊讶地看着她。 翡翠眼神认真地点头。 “犯人是,别所先生。” “那个……你知道是他,难道说,是通过灵视吗?” “是的。” 城冢翡翠表情坚定地点头。 接着,香月看向地上的尸体。 输了啊…… 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用真正的灵能力找到犯人的侦探什么的,这让犯罪者咋受得了。犯人玩弄的所有诡计和小把戏,都付诸东流了。 香月一边看着犯人似乎是为了耍花招而留下的血之标记,一边回想起半天前的事情—— * 夕阳的日光从山间照射过来,香月眯起眼睛。 放下车内的遮阳板后,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位上的翡翠。 (遮阳板:车内类似墨镜的板子,一块有四分之一个正面玻璃的大小。) 城冢翡翠像个真正的西洋人偶一样,姿势端正地坐在那里。 光滑的肌肤让人联想到白雪,与众不同的碧玉色双眸。黑色的头发从耳朵的位置到发梢呈现微卷,刘海也向内侧描绘出轻微的曲线。像这样不说话的样子,就好像收纳在玻璃柜里精致的自动人偶一样。但是,今天的翡翠和面临灵视时不一样,丝毫没有超然的样子,不如说看上去因为紧张而身体僵硬。 “呀” 香月打方向盘,通过曲折的弯道。身体因离心力倾斜时,香月感受到翡翠有些微屏住呼吸。能看到她伸出纤细的手臂,抓着车窗上面的拉手。少女白里透红的腋下,些微露了出来。她今天穿的是开肩的白色连衣裙,如蛋糕表面一样光滑的肌肤,肆意地显露出锁骨。 “抱歉,”香月说,“道路有点吓人呢。我会用心确保驾驶安全的。” “诶……抱、抱歉。这样的道路,我是第一次……” 翡翠一边紧紧抓住拉手,一边小声说。 这里的山路虽然铺设过,但狭窄弯曲。没有防护栏之类的东西,要是打错了方向盘的话,有可能冲出树木,掉到悬崖之下。 “抱歉……您因为我,速度提不起来呢。” “时间还充裕,”香月笑着说,“过山车之类的,你能坐吗?” “诶,没坐过。” “不敢坐吗?” “不是,那个……我没有,去过游乐园。没有,机会。” 她的声音沮丧且缺乏自信,似乎不只是因为山路。 “这样的话,要不下次有机会的话叫上千和崎女士,一起去游乐园吧。” “可以的吗?” 旁边传来如花开一般明朗的声音。虽然他想确认翡翠现在的表情,但也不能因为看她而引发事故。 “可以的,因为我觉得能看到翡翠小姐对游乐园的反应,应该会很有趣。” “请、请不要说捉弄人的话……” 一看,她还抓着拉手不松。 “这里,真的是……东京吗?” “嗯,算是。” “真的吗? 老师,您没有骗我吗? 除了刚刚的公交车,都没有车从我们对面开过来。也看不到有建筑物,那个,这里是……群马之类的地方吧?” “是东京。群马是更加恐怖的地方哟。那里似乎有鬼怪出没。” 看一眼身边,翡翠睁大双眼看着香月。 “真、真的吗? 小真也说,那里是日本最可怕的地方哟。她之前告诫过我,那里魑魅魍魉横行,像我这样体质的人误入的话,一瞬间就会失去意识……” 看来她当真了。 “我记得翡翠小姐是归国子女吧。” “啊,是的。我懂事后不久就去了纽约……也在伦敦呆过一段时间,回到日本,是在十五岁的时候。” 和她认识有两个月左右了。能够知道的是,翡翠不仅是富家小姐,更是归国子女,似乎给她灌输奇怪的信息的话,她会轻易相信。和她住在一起的名叫千和崎真的女性,对翡翠来说不只是家政工,似乎还是知心朋友,但她偶尔会像这样撒奇怪的谎并让翡翠信以为真,以此为乐。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一周前。 作家黑越笃联系了香月。 黑越是一名怪奇推理作家,因将超自然和恐怖元素与本格推理结合的风格很受欢迎。对于这位活跃于业界且经验丰富的作家,以及收集符合他作品风格的神鬼传说和怪奇事件,香月从少年时代开始便没有抵抗力。他也很亲近香月,似乎是想起香月说过不久前去见过一位灵媒,说能不能介绍翡翠给自己认识。据说,他去年购入了一栋有历史遗留问题的别墅,然后就真的发生了类似灵异的事件,他的家人都很害怕。 黑越自己倒不像是怕灵异事件,不如说很喜欢的样子。虽然家人不愿意靠近别墅,但是黑越自己要集中写作的时候,会有好几周都把自己关在里面。不止如此,似乎偶尔还会招待友人或作家朋友来举办户外烧烤聚会。 “下周也会举办哦,带那位灵媒老师一起来玩吧。场地空着也是空着,空气也很清新,有必要的话住一晚也可以哟。” 香月有些为难,联系了翡翠。“拒绝也不要紧的,就是有这么个事”香月说道。说着“要不要和千和崎一起来玩”并邀请了她。考虑到地点和集合时间的话,应该很难当天回来。香月也没有和她建立起轻易就邀请到年轻女性的关系。虽然想着有可能被拒绝,但是电话那头的回答超出了香月的想象。 “那个,抱歉……千和崎女士不太方便。” “啊,没事,请不要在意。那就没办法了。” “所以,那个……我可以,独自跟老师去吗?” “诶,啊,那个”毕竟没设想过这个剧本,香月花了些时间组织语言,“那个,没问题吗,会在那里留宿哦。” “我想……”电话那头传来翡翠害羞的声音,时高时低。她会说什么呢,香月有些紧张,接着她这样说道,“会举行……户外烧烤对吧? 我,没有参加过,又难得老师邀请我,所以想,挑战一下。” “挑战,吗。” 户外烧烤,是能够鼓起勇气挑战的东西吗。 (译:我单方面宣布,翡翠卡哇伊。) 要是被别人知道是灵媒的话,会招致异样的目光,所以,除了黑越,香月决定对其他人说自己带了一位灵感有些强的朋友。 于是,香月二人前往别墅—— “那栋别墅……是叫水镜庄来的?”副驾驶座位上的翡翠问,“是怎样的地方呢。说是有什么,历史遗留问题……” “啊,我也只是听说,但觉得实在不可靠。”香月一边谨慎地驶过弯道一边回答,“最早是明治时期那会儿,文明开化的时候,好像是远道而来的英国人建造的洋馆。然后,那个人,言谈举止有些神秘,嘛,好像是个魔术师。” (文明开化运动:明治维新的措施之一,也就是全面西化。) (魔术师:在日语里,这个词有魔术师和魔法师两个意思。) “也就是,魔法师吗?” “这个啊,事实到底如何呢。当时还有很多人相信这种东西,唯心论在英国大行其道,正是像翡翠小姐这样的灵媒们公开活跃的时期。虽然大多是使用骗术的假灵媒,但我调查后发现,其中有很多人都相信这种力量是存在的。” “是的,这些我也查到过。因为是自己的根源。” “而且水镜庄,似乎在当初被叫做黑书馆。” “黑叔?” “黑色的书籍,黑书馆。据说那位魔术师,为了将魔术或者降灵什么的,这类神秘仪式记录在书上,于是修建了此馆。就是所谓的grimoire(法)……魔法书。但是,那位魔术师,在记录完成的同时就从黑书馆内消失了。唯一留在现场的,是大量的血……” 能感觉到旁边的翡翠屏住呼吸,一言不发。 “之后,黑书馆被改建成了水镜庄,似乎经多人之手,但每一位庄园主都相继遭遇不幸,于是长期无人购买。黑越先生觉得有意思就买了,说是觉得和日本的恐怖故事不同。那个人,明明能把怪奇小说写得那么可怕,却完全不怕这种事情哦。” “这是真的吗……” “这个啊,事实到底如何呢。我觉得有点像编的——” 此时,道路终于开阔。 湖水沐浴在夕阳中波光粼粼,湖畔是古老的洋馆。 “能看见了。那就是水镜庄——” * 出来迎接的黑越,带香月二人参观了水镜庄。 庭院里已经聚集了五六个人,在做烧烤的准备。里面有香月见过面的作家和编辑,香月只是和目光对上的人互相简单地打了招呼。香月带来的女性是最引人注目的,大家都歪头思考那是谁呢,当时的光景或许有些让人感到愉快。 “聚会开始后,可能就没空慢慢参观了。” 黑越笃一边用一只手抚摸着久未打理的胡子,一边向二人展示起居室的内部装潢。 黑越先生快六十岁了,似乎直到近几年为止都一边从事写作,一边在某大学教民俗学。因为想集中写作,还没有等到退休就辞职了,爽朗的表情之下透露出前大学教授应有的严肃神色。 “似乎在将近三十年前,进行了几乎等同于翻修的改建,虽然黑书馆的影子已经没剩下多少了,但是有些家具却奇迹般地留了下来,保存到了现在。” 确实,装饰起居室的家具中的一些很古老。带钟摆的时钟、壁炉台,大境以及吊灯——接近于翡翠家里的装潢。香月看向她,本来想说“翡翠小姐也喜欢这样的吧”,但是灵媒少女用严肃的表情盯着天花板的角落。 给人的感觉,和刚才不一样。 在进入水镜庄时,看到出来迎接的黑越后,开玩笑地在香月耳边小声说“这胡子扎人很疼吧”。当时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视线凝聚于虚空中的一点。 “翡翠小姐?” 翡翠看向香月。 脸色苍白。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 翡翠低下头。 黑越没有注意到翡翠的样子,继续说: “据我的妻女和女婿所说,半夜能听到声响,镜子里倒映出没见过的女人,似乎发生了符合这栋房子怪异属性的现象,但我却怎么都看不到。我以为他们可能在骗我,但现在他们连靠近这栋别墅都不愿意,或许他们真的看到了什么。” 黑越按顺序带二人参观了各个房间,每间房的特征都是挂着古老的镜子。或许和湖水加起来,成了水镜庄名字的由来。把每个房间都参观了一遍后,香月二人把行李放在了提供给自己的房间内。客房里面也配备有古老的镜子和简易的洗漱台。翡翠一直保持沉默,锐利的眼神像是在注意着周围。 她是在看什么吧。 最后参观的,是黑越工作的屋子。可能因为他一丝不苟的性格吧,房间里基本没有多余的东西,有些煞风景。只有这里没有镜子。小小的书架,被目测是怪奇推理作家藏书的资料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任何空隙。“想要买齐的话就没个头了,买到再也装不下的地步就刚刚好”黑越笑着说道。 大概看过一遍后,决定和大家会合开始烧烤。 “所以,城冢小姐,如何,有感受到什么吗?” 出玄关时,黑越问翡翠。 “不好的感觉,确实是有。只是……是之前,没有感受过的气味。” “气味?” 对于不知道翡翠的灵视的人来说,这个表达听起来或许很奇怪。 “到了深夜后,或许就能感受到什么。” * 烧烤聚会意外的热闹。 “哇,是肉呢。这些,全都给我也没问题吗?” 精致的西洋人偶般美丽的少女眼里放出光芒,可能因为这句台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吧,有的人吃惊,有的人则捧腹笑了出来。 “翡翠小姐,我觉得你应该吃不完这些吧。” 香月说后,翡翠睁大双眼眨巴眨巴,然后脸上像是反射火焰的光一样变得通红,慌忙说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香月老师把我当什么了啊。” “没有,不好意思。不过,要是太能吃可不太妙。” 因为看着烤肉的翡翠,露出了非常稀罕的表情,所以大部分人都误会了吧,觉得翡翠看上去像是手持刀叉两眼放光的样子。 可能是这个产生了效果,翡翠很快就和参加者们打成一片。她是参加者里面最年轻的,又长得漂亮,不断有人来找她聊天。她似乎很快就和年龄相近的新谷由纪乃亲密起来了。由纪乃觉得有趣,一个接一个地把烤好的肉让给翡翠。翡翠以和纤细的身体不相符的速度,很快就把肉消灭了。参加者大多是出版界的人,据说新谷由纪乃以前是黑越的学生,非常受黑越喜爱,经常邀请她来这种聚会。 香月去拿了饮料回来后,两人聊化妆品聊得很投机。将饮料递给二人后,翡翠笑着行礼并说明: “我们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化妆品,新谷小姐一眼就看出来了哟。” “只是偶然。工作相关的事,我很熟悉哦。” 新谷就职于运营化妆品社交网站的公司。 “啊,那个公司,我也知道的哦。” 站在旁边的别所幸介加入话题。他好像也是黑越以前的学生,志向是成为作家,现在的立场是黑越的弟子。 “啥,新谷小姐,你在那里工作?那里现在有些艰难吧。” “啊,嗯”新谷表情阴郁,“是说个人信息泄露的事吧。似乎造成了很大的损害,感觉最近不止我们公司,还有很多这样的新闻。” 不久前,个人信息泄露的事被人发现,成为热议。最近不断有大型网络服务公司泄露个人信息的新闻。 “作家先生的弟子,平时做什么呢?” 新谷离开后,翡翠问道,别所滔滔不绝地回答起来,看上去很高兴,明显是对她有意思吧。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翡翠身边不离开。 “我每周会来几次,在老师身边帮忙。嘛,主要是帮忙做和文件有关的工作。老师坚持不将文件带入水镜庄,所以这里没有工作。但是在老师的本宅,我要整理合同或者需要送回的东西,都是些杂务呢。作为报酬,老师会解答我关于小说的问题,读我的原稿并给我建议……前一阵子,我终于得到了老师的保证,说我写完这本书的话,就一定能得到新人奖。翡翠小姐平时读推理小说吗?” “抱歉,我不太看得懂推理小说。” “这样啊,”别所的表情有些遗憾,“哎,但是,这样的话,你是在哪里认识香月老师的呢?” “诶? 这个……那个,啊,没错,香月老师是,大学社团的ob。我是在摄影社和他认识的。是这样吧? 香月老师。” “啊,嗯……” (ob:old boy,老男孩,指已经毕业的校友。og同理。) 翡翠看上去很是不擅长撒谎。明显举止可疑,并寻求香月的同意。别所也感到可疑,但是没有追问。 “翡翠小姐灵感很强吧? 如何,这座水镜庄? 害怕不?” “我从小就能看见这样的东西,习惯了。别所先生也不怎么害怕呢。” “我志向成为一名推理作家,不可能相信这种不合逻辑的东西的。只是,有本先生和新谷小姐说真的看见了,感到害怕。” 有本先生,是指k社的有本道之吧,香月也在k社投稿。他虽然是个有能力的编辑,但是有些神经大条,是个很难相处的人,这是香月对他的评价。他现在在和自己负责的作家在角落吃着肉,感觉他俩不太高兴,时不时地回头看水镜庄。可能真的看到了幽灵。 “说起来,之前的连续遗弃尸体事件,好像又有受害者了。” 说这话的,是一名青年推理作家。 那是这几年轰动关东地区的事件,年轻女性被刺死的尸体在大山深处等地被发现。仅按已辨明的尸体来看,昨天发现的尸体是第六名受害者。该事件是日本国内罕见的由连环杀人犯引发的杀人事件,震惊世界。犯人如同亡灵或死神一般不留下任何证据,到最后,也有不少媒体发布煽动人们内心不安情绪的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出于什么目的而杀人呢,可能因为这里聚集了推理作家,现场的话题自然地转移到了这上面。 “香月老师帮助警察解决了很多事件吧,”别所一边夹肉一边说,“关于这起事件,有听到什么信息吗。” “啊,我没有听过任何消息。可能警方为了避免信息泄露,搜查非常慎重吧。嘛,搜查花了这么久,似乎媒体知道的部分也很多。” 虽然香月也对警察的搜查信息感兴趣,但是现阶段还没有掌握任何信息。钟场没有加入这起事件的特别搜查本部,并没有请求香月协助。 “犯人到底是怎样的人呢,”黑越说,“从目前公开的已辨明的信息来看,能推理出什么吗? 香月,你帮助警察时,用的是类似犯罪侧写的方法吧。” “这样做的时候,嘛,也不是没有。” “香月先生非常擅长对于杀人魔的描写,”有本说,“该说这是出自人类的笔下吗……请分析一下犯人心理画像吧。” 香月将手贴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会。 根据已辨明的信息,能拼凑出怎样的犯人心理画像呢。 香月一边谨慎地分析信息,一边讲述脑中浮现的犯人画像。 “根据报道,没有找到任何能指明犯人的指纹或者dna材料。据此,能够知道犯人的性格十分慎重且智商极高。也没有检测出体液,说明不是性欲异常者,应该有其它的动机吧。被害者的年龄、容貌和身材相似,犯人过去可能遭受过心灵创伤并留下心结。被害者们似乎都是在周末和休息日失踪,可知犯人是公司的员工,且其智商极高,能够推测他在公司就要职,有社会地位。” “感觉不是毫无考虑就到处拐骗杀人呢。” 对于别所的话,香月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早就检测出dna了。如果没有前科的话,可能不能作为找到犯人的材料,他犯罪时连监控摄像之类的都躲着,是非常小心且自制力惊人的主。应该是思虑周到地调查了被害者,事先制定了计划。拐骗后将其监禁在某处,过一段时间后杀害并遗弃尸体,可能是住宅内有家人,能够自由使用房屋的时间有限。从被害者失踪到发现遗体,最快的案件经过了十二小时,比起监禁,应该杀害才是主要目的。” “要是不赶紧解决的话,女性连夜路都无法安心地走吧。” 但是,警察目前似乎还没有掌握任何线索,犯人是如此的慎重。被害者的共同点只有容貌和身材,仅凭这个很难调查。监控没有拍到,也很难检测出dna,科学搜查的作用也是有限的。 “即使多次犯罪持续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的证据,不得不承认对其亡灵的评价是正确的。这种事并不寻常,难以想象。不知道他是怎么躲过搜查的视线的,只能说这是天才施行的犯罪吧。” 但是,如果说有人能够阻止这一罪行的话,那人就是—— “好像,犯人盯上的,都是二十岁出头,肤白貌美,小个子且长头发的女性……对吧。” 关于被害者共同性的信息,在早期阶段就被广泛传播,是要促使人们注意吗。 听到别所下意识的话语后,大家的视线都自然地集中到翡翠和由纪乃身上。 翡翠的只是露出不知所措的眼神,由纪乃则一脸毛骨悚然: “讨厌,别吓我啊。” 被由纪乃盯着,别所挠挠头。 “啊,抱歉。但是,新谷小姐和城冢小姐走夜路时都要小心哟。特别是城冢小姐,你看上去是特别容易被盯上的类型。” “是、是吗……” 被这样说道后,翡翠面露不安。 香月站在她旁边说: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老师……” 翡翠露出害羞的表情,低头看向香月。 “啥,你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吗?” 黑越笑着说,像是在捉弄一样。 “不、不是的,”翡翠提高音量,“这是不可能的!” “哎呀呀,香月老师被甩了呢。” 由纪乃开心地笑了。 香月则开玩笑般地耸耸肩,应付过去了。 烧烤结束后帮忙收拾,接着回到了水镜庄的起居室。这里没有足够的椅子供所有人度过餐后时间,有几个人好像对在里面的台球室打台球感兴趣。香月则很享受在起居室一边喝黑越秘藏葡萄酒一边开心地聊天。别所似乎仍然不想离开翡翠,在起居室里也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热衷于表现自己。翡翠看上去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听别所说话,脸有些微红,或许是醉了。 过了一会,黑越说要和有本一起商量工作上的事,两人单独去了工作的房间,没过十分钟就回来了。黑越开心地告诉香月是关于出版社自媒体化的机密。 之后大概又过了三十分钟,香月在听黑越讲他最近收集的恐怖故事时,森畑贵美子从通往走廊的门后露出一个头。她是住在附近的家政妇,早出晚归,黑越留在水镜庄期间,照顾其生活起居。 “老师,还有垃圾要扔吗?” “啊,”黑越抬起头说,“我房间的也扔了吗?” “是的,刚刚扔的。啊,还有,”森田温和地笑着,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一层,“哼哼哼,老师的新书,我稍微读了一下哟。” “哦,对了对了,这样啊,我都忘了。” 黑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站起身来。他离开了起居室,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一只手拿着快递的包裹。 “新书的样品刚刚到了。可以的话,大家都拿一本吧。森畑女士也是。” 说起来,烧烤聚会时好像有快递到了。“黑猫女士连这种地方也能到达呢”翡翠当时惊讶的表情很可爱。黑越拿出新书分给大家。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封面很显眼,标题为《黑书馆杀人事件》的文库本。 (黑猫女士:日本大和运输公司的logo,一只黑色母猫叼着一只小猫。) (单行本·文库本:单行本为单独发行的一本书,这本书火了后,为了更广泛的宣传,会出文库本。文库本的特点是小巧,便宜,易携带,大多还会增加简介、后记和作者新写的内容。单行本大小为b6开、四六开,文库本为a6开。文库本大概在单行本后三年左右发行,黑越老师的这本书应该是不经过单行本直接发行的文库本。) “难道说,是以这里为舞台吗?” 被香月问道后,黑越嘴角微微上扬。 对台球感兴趣的一行人也回来了,黑越也给了他们文库本,刚好完成了给每个人的分配。大家看到标题后都惊讶了。以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作为舞台,所写的将会发生杀人事件的推理小说,这种经历可不常有。 作家们各自问着问题。 “喔,附有平面图呢,这是本格推理,和这里的布局一样吗?” “当然。” “真少见,是直接出文库本吗?” “对,最近四六开不行,完全卖不出去啊。” 关于《黑书馆杀人事件》,场面热闹了一会,不久,赤崎、新鸟和灰泽三名年轻作家就回去了,房间里飘荡着散场的氛围。新鸟似乎没有喝酒,开车带着赤崎和灰泽回去了,顺便也送家政妇森畑一段路。黑越也说有必须要收拾的原稿,回到了工作的房间。他离开时对香月等人留下了“按你们喜欢的方式度过今晚就好”这样的话。不睡觉等待灵异现象发生也是可以的,或许也有这层意思。剩下的有本、别所和新谷三人,好像是本来就预定要住一晚,依次回了房间。别所是真的不想和翡翠分开哪怕一刻,但是从旁观的角度也看得出来他醉了,说着“我休息一下”,不情愿地离开了起居室。 最后,起居室里只剩下香月和翡翠两人。 “接下来怎么办呢,”香月问,“要在这里等待异常情况发生吗。奇怪的声响,或者幽灵出现在那边的大境中……” 两人座的沙发上,香月看向坐在旁边的翡翠。 灵媒少女看上去醉了,脸颊微微潮红,眼中隐约有睡意。或许应该让她休息。 “我送你去房间吧。” 香月说后,翡翠缓缓摇头。 “没事的。因为我是被叫来,确定原因的……只是,有点累。” “那,我去给你拿水。” 香月说后,朝厨房走去。他记得给森畑帮忙的时候,看到过冰箱里有矿泉水,将其倒入玻璃杯,回来递给翡翠。 “抱歉,”翡翠笑着说。眼神昏昏沉沉。翡翠将嘴唇贴在玻璃杯上,小声说,“我不擅长人多的场所。感受到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 “是之前说的气息吗?” 待翡翠点头后,香月坐在她的旁边。 “我很喜欢和人交往。但是,内心很快就会疲惫,所以,一个人的时候很轻松。真是多余的话呢……” “我觉得没有这回事哦。但是,累了的话就回房间休息吧,不要勉强。就算你不守夜班,黑越先生也不会生气的。” “不,没事的,”翡翠低下头,向上看了一眼香月。小小的手包裹玻璃杯,像是害羞地说,“和香月老师在一起的话,就神奇地感觉不到疲惫……” 对于她可爱的动作和表情,就连香月也说不出话了。 “啊,不是,那个,”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翡翠一只手慌张地挥着说,“因为我和老师,已经是朋友了! 那个,也不必过多地关心我!” “这样吗,”香月一边忍住不笑一边点头,“好,不必拘谨。” “诶,那个……啊,我,好像和新谷小姐成为朋友了哟。” 像是突然改变话题一样,翡翠从手包中取出手机,展示通信app的画面。在好友一览界面中,除了千和崎真和新谷由纪乃的名字,就没有其它的了,寂寥的界面。 翡翠露出柔和的笑容盯着屏幕说: “用表情包聊天,真有意思呢。因为和小真没怎么用过,一直很憧憬。” “那也和我加好友吧。发邮件联系太没意思了。” “哇,可以吗!” 翡翠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扭头看向香月。描绘卷曲线条的柔软长发随之转动,散发出令人舒适的香味,刺激着香月的鼻腔。 香味进入香月体内更深的地方,轻拢起心中某处。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互发了没有意义表情包。香月把所知道的有趣可爱的表情发过去后,翡翠便哧哧笑了起来。她抖动着纤细的肩膀,抱着肚子身体前屈,照明的灯光打在肩膀白色的肌肤上,形成艳丽的景象闯入香月眼中。她每次笑,如同画家描绘的卷曲头发便随她一起动,与角质层的光泽共同起舞,点缀少女容颜。 怎么看都是甜蜜的时间,不像是会产生灵异事件的氛围。 之后进行了短暂无聊的对话。不知不觉间,话题转移到了《黑书馆杀人事件》上面。翡翠说着“不擅长推理小说的自己能否看懂吗”,香月拿起书确认故事梗概。“因为有示意图,所以本格推理的要素应该很深,也能感受到很多恐怖的气氛,要是对这些感兴趣的话应该能充分享受此书吧。”香月回答道。 “这样的话,老师,我们一起读吧。” 翡翠将手放在沙发上,些微向香月这边探出身子,微笑着说。 “啊,嗯,没问题的。” 如果打算等待怪异现象发生的话,或许应该做好通宵的准备。为此,说不定读书是合适的选项,但是在难得聊得开心的时候,两个人并排坐并拿着书的话,就有些无聊。 不过,翡翠有兴趣的话,也是可以陪她的吧。 香月拿着文库本,翻开书页。 能明显感受到,她的体香。 翡翠的肩膀靠近香月,视线落在文库本上。光滑纤细的上臂贴着香月。两人的体重相加,深深陷入沙发。看向翡翠的侧脸,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香月手中文库本的书页。 “你说的一起读,是像这样吗。” “诶?”翡翠愣愣地看着香月。接着,哧哧地大声笑道,“我看字很快的,一定没问题的。” “难道说,你醉了吗?” “这种事,怎么会……”涂有粉色唇膏的嘴唇嘟起,像是在抗议。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通过肌肤传递给香月。翡翠的头靠在香月的肩膀上。感觉快要无法呼吸了。“只是,有些开心。老师,现在是,那个吧,传闻中的,在朋友家的,留宿聚会吧? 愿望,终于实现了。” “虽说是朋友的家,但是是名字不祥的馆内。” 香月皱眉,看向带钟摆的时钟。快到12点了。 短暂沉默的时光,香月翻动书页。 快翻到第十页时,耳边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温度通过肩膀传递,视线回到其主人身上。 白色的眼帘已经垂下,陶瓷般的脸庞上,桃色微染。 她到底走过了怎样的人生呢。 现在可以充分想象。 人们疏远她吗,人们害怕她吗? 没有人,愿意接近她吗? 想起那翡翠色的双眸,笔直地盯着香月并诉说的双眸。 坚定、畏惧和害怕交杂的双眸。 在寻找这份能力的意义,翡翠这样说过。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份能力呢? 为什么,自己非要背负这份宿命呢? 感受着她的体重,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香月稍微扭动身体,卷曲的黑发轻轻落到香月的手臂上。温润且光泽的粉色嘴唇微张,隐约能看到里面洁白的牙齿。 感觉快要沦陷于这份美艳中。 能吻到的距离。 香月抚摸她的头发。 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脸却设法远离。 就在此时,一股恐惧的感觉突然包裹全身。 感觉视线一隅的大境中,倒映出了什么东西。 转头看向那里。 冷汗滑过后背。 镜子里。 蓝色瞳孔的白人女性。 没有任何情感,虚无的表情。 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香月—— * 黑越笃的尸体,是在第二天九点被发现的。 第一发现者是家政妇森畑。本来今早预定给留宿的客人做早餐,早早地来到了水镜庄。用备用钥匙进入水镜庄,森畑准备完早餐后去卧室叫黑越起床。但是,黑越不在自己的房间。于是去工作的房间找他,通过门缝看向里面时,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黑越,血从头部流出,森畑高声惨叫。当时睡眠很浅的香月,听到后迅速赶了过来。 “被害人的推测死亡时间为深夜零点至两点对吧。” 香月史郎看着刚刚被搬出去的遗体留下的痕迹问道。 钟场严肃地点头。鉴定科的工作人员的相机闪光灯不断亮起。 “啊,现阶段只了解这些。门只有室内一侧有锁,如果有锁门的话,就很有可能是被害人深夜邀请犯人进来的。犯人从背后打击,一定是被害人的熟人。然后,你刚刚说你有想法。” “嗯,实际上,我昨晚从零点前到深夜三点左右,一直在那边的起居室。” “也就是说?” 香月打开手中的文库本,展示最初的页面。 “这是水镜庄的平面图。以防万一,在钟场先生来之前,我已经调查了其准确性。” “原来如此,”钟场看着平面图,似乎理解了香月想说的事,“这座水镜庄被起居室划分成了东西两栋区域。就是说,不通过起居室的话就无法往来——” 没错。实际上,并不可能用栋这一说法来明确划分,不过方便起见,这样叫比较合适。起居室的东面通往香月等访客用的房间和黑越的寝室,西面通往黑越工作的房间、台球室、浴室、洗面台和厕所。准确来说,虽然东面也有洗面台和厕所,但是黑越说过这边因为管道铺设不善无法使用。所以,住在东栋的人想去厕所的话,就必须通过起居室去西栋—— “我后来注意到,昨晚从二十二点开始下雨,大概在零点前停止。外面满是泥泞,在上面走路很难不留下脚印。” “啊,但是,外面没有任何可疑的脚印。” “这样的话,这一定是内部人员实行的犯罪。嫌疑人就是包括我在内的,留宿在这座别墅的五个人。只是,我和城冢小姐在起居室待到了深夜三点。能为彼此做不在场证明。” 虽然那之后翡翠很快就醒了,但是仔细思考的话,香月有可能在她睡着期间实行犯罪。但是,香月知道自己不是犯人,而且为了顺利推进事态发展,这一点还是省略好了。 “那位叫城冢翡翠的,自称灵媒的小姑娘吗,”为什么两人又一起发现了尸体呢,钟场皱眉,“那么,我不会问你和长相貌美的小姑娘两人大晚上干了什么……总之,你们看到犯人通过起居室了吗?” “嗯,只是,很可惜,三人都通过了。” 对,情况太过巧合地没有进展。 如果犯人如翡翠灵视所见是别所幸介的话,那么深夜只有他通过的话就太好了。但是,实际上其他二人,有本道之和新谷由纪乃也有犯罪的可能性。 “那就详细讲讲三人通过的顺序和当时的情况吧。” 香月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况一边说明。 第一个通过起居室的人是编辑有本道之。为了不吵醒翡翠,香月将正在读的《黑书馆杀人事件》放在桌子上,去了洗手间。可能因为刚好是深夜零点,带摆时钟发出声响,香月记得当时感到吃惊。在洗面台洗手时,安装在面前橱柜上的镜子中,将倒映出离奇的东西……虽然不禁这样想象,但不过是虚惊一场。到最后,在起居室里的大镜中倒映出的女性,在香月眨眼的瞬间就消失了,可能是恐惧心理产生的错觉。从厕所回来后,翡翠刚好醒来。看着她因害羞而通红的脸,香月觉得很可爱,想说点什么来捉弄她,正在此时,有本出现在了起居室。深夜孤男寡女,其中一人面红耳赤惴惴不安,有可能被误解的。但是有本小声说了句“去趟厕所”便朝西栋走去了。回来的时候,大概是十五分钟后吧。他只行了个点头礼便回到东栋了。香月觉得时间有些长,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也可能是有意为之,两者都有可能。有本本来就对他人有些神经大条,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别所曾私底下发过牢骚,说有本作为编辑,平日里自负是自己让黑越的作品大火,在水镜庄的举止也像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去了十五分钟,就是说有杀人的可能性。” 对于香月的说明,钟场补充道。 没错,正是如此。香月并没有言及翡翠通过灵视知道他不是犯人的可能性。 “嘛,有可能是这样。只是,他从二十点开始,在起居室开心地聊天期间,也去了很多次厕所。也有可能真的吃坏肚子了。” 第二个人是别所幸介。好像是在一点左右。香月记得当时在和翡翠谈论是不是该睡觉了,还确认过时钟。出现在起居室的别所,看到二人还没睡后有些惊讶的样子。但是,马上就说着“我去厕所”前往了西栋。想想看,感觉他当时的样子有些可疑。那么缠翡翠的他,看都没有看一眼翡翠就离开房间了,可疑。 “要是聚会上一直缠着灵媒小姑娘的话,可能真的是去厕所?” “啊,嘛,有这个可能。” 的确,一段时间没去厕所,酒醒后慌忙前往,可能这样的想也是自然的。不行。香月注意到,因为通过灵视知道了真正的犯人,自己的想法被限制了。因为他当时穿着西服衬衫和牛仔裤,可以认为其醉倒后就睡着了,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感受到便意后慌忙起来。 别所也是十五分钟左右回来了。香月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问了句“没事吧”,但是他点了点头,慌张地回到了东栋。 第三个人,新谷由纪乃通过起居室的时候,是一点四十五分左右。这是留有记录的。两人当时讨论是不是该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听到香月在镜中看到的东西后,翡翠说再等一会吧,他当时也做好了觉悟。香月刚好想起之前没有回信的工作邮件有了回信,于是拿出手机回信。当时的时间戳显示一点四十五分。没过几分钟,新谷由纪乃就出现了。由纪乃果然对二人感到惊讶。翡翠向她说明自己和香月在等怪异事件发生,由纪乃表情不安地说着“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啊”。她似乎和别所说的一样,对这座水镜庄感到毛骨悚然。本来由纪乃也穿的是睡服,一件薄薄的白色连衣裙,要是不说话站在那里的话也有可能被看作亡灵。如果当时在暗处碰到的话,香月也会被吓到吧。 香月二人问由纪乃有没有什么怪异的遭遇。询问在深更半夜的怪异经历,对于由纪乃来说可能不太友好。再三犹豫后,由纪乃回答道。每次在水镜庄住的时候,在睡觉时,会传来咚咚咚的奇怪的敲门声……当觉得走廊中成排的镜子中倒映着某人,并看向镜子时,里面没有任何人……她昨晚是这样说的。 “说太多就去不了厕所了。” 由纪乃嘟着嘴说后,前往西栋了。回来时,应该是之后十分钟左右吧。她看上去有些害怕,翡翠问她怎么了,由纪乃回答说感觉走廊的镜子中倒映着女性的脸。香月觉得有可能是因为被自己和翡翠询问后,其进入了易产生联想的状态,于是回答说“你可能看错了吧”。或许因为被这句话注入了勇气,由纪乃说“既然还醒着,我去泡茶吧”,香月和翡翠一起去帮忙了。虽然最开始是香月提出要去帮忙,但是翡翠也跟着过来了。可能是害怕一个人留在起居室。 “三人泡茶吗。期间有可能有人通过起居室吗?” “啊,因为厨房能看到整个西栋走廊,有人经过的话我应该会注意到的。特别是我手上没事闲得无聊,就观察各处。” 因为由纪乃身上薄薄的连衣裙很性感,必须使劲移开视线。泡茶时的胸部和蹲下时细腰的曲线,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裸足,不宜久视。香月猛地移开视线,之后一直看着走廊,可以断言不可能有人从这里通过。 之后,香月二人和由纪乃聊了半个小时左右。由纪乃是在两点半左右离开的,香月和翡翠坚持到了三点,但是镜中的怪异还是没有出现。两人放弃后,香月送翡翠去了房间,接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很快就睡了。如果说黑越的死亡推测时间是零点至两点左右的话,那这个时候,怪奇推理作家已经被打死了。 “我整理一下作家先生的话,虽然三人中的某人就是犯罪嫌疑人,但是现在还无法查明是谁,是这样吗?” “嗯。” 香月的视线看向地上的痕迹,凶器掉落的地点。 “凶器是推理小说奖的奖杯。和你的那个一样吗?” “怎么会,”香月摇头,“这种不是我这样的新人能得到的。” “鉴定科的人带回去仔细调查了,发现了整体擦拭奖杯的痕迹,但好像很难检测出指纹。虽然很有重量,但是女性也不是举不起来,所以就算犯人是新谷由纪乃也不奇怪。犯人似乎是从右侧,像这样,击打被害人的后头部。应该是被害者背对他的时候打的吧。受害者被打第一下后跪在地上,接着第二下到来。大量飞溅的血就是因为这个。从伤口可以看出犯人是用右手打的,三位嫌疑人的惯用手如何?” “很遗憾,三人都是右利手。” “这样一来,能成为线索的就是——” 钟场和香月的视线,被某一处吸引。 桌子的一个角落,用血描绘的奇怪的标记。 明显是犯人留下的痕迹。似乎是用被害人的血,以现场的抽纸代替笔描绘的。 “看上去像卍万字符啊。” (万字符:卍,在印度是吉祥的人或物的象征,寓意吉祥或者可喜可贺。) “《黑书馆杀人事件》中也出现了相似的标记。” “这本书和这次的事件有关联吗? 比如有相似的杀害情况,或者使用了书中的某种诡计?” “不,完全没有关系吧。这只是单纯的掩人耳目。” “这样啊。所以你让我保护好洗面台吗。” 到底是一起解决了无数事件,钟场清楚香月的想法。 “嗯。这一定是犯人为了隐藏对其不利的痕迹而留下的迹象。恐怕因为身体踉跄,犯人的手突然碰到了桌子。虽然指纹可以像凶器那样擦掉,但沾满鲜血的手碰到桌子后,会留下手印——” 能看出凶器的奖杯上,有过度擦拭的痕迹。想必是在擦除指纹的时候手滑了吧,于是乎犯人的手上就沾了血。接着犯人固执地擦拭凶器,留下了擦拭血迹的痕迹。指纹可以擦去,但是手上的血不能轻易去除。之后,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手碰到了桌子,留下了手印。 当然,如果手只沾到了少量血的话,就不会留下完整的手印吧。可能是手指或者手掌的一部分,部分指纹对于犯人来说是致命性的证据。应该是用现场的抽纸擦去的指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手上沾了血的犯人,在痕迹上用血描绘了标记。 如果是这样的话,犯人应该会在洗面台洗手。昨晚,结束了犯罪的犯人不得不从香月二人面前经过,三人的手都没有沾血。 如此看来,洗面台处或许还留有其它证据。 万幸,香月已经告知了所有人早上发现黑越尸体的事以及任何人都不要使用洗面台。森畑早上来后,似乎也没有踏足过洗面台,现在应该几乎完全保护了下来。 “洗面台方面,鉴别科正在调查。已经采取过了嫌疑人的指纹,以防万一,打算之后给三人做鲁米诺测试。” (鲁米诺测试:鲁米诺能在血液中的铁的催化下氧化分解,发蓝光。) “鲁米诺测试或许没有太大意义。三人都帮忙烤了肉。” 听到香月的话后,钟场小声地咂舌。 鲁米诺测试能对血红蛋白和肌红蛋白产生反应。就算精肉里面也含有这些也一点也不奇怪,很有可能从帮忙烤肉的三人手中检测出来。而且,就算没有烤过肉,也可能用流鼻血之类的借口推脱,可以说基本没有举证能力。或许可以成为锁定嫌疑人的基准,但香月本来就通过翡翠的灵视,将犯人锁定在了一个人。 但是,应该怎样证明呢? 到底该如何让翡翠的灵视在科学搜查中派上用场呢? 依现状来看,没有任何证据指示别所就是犯人。 到底怎么做才能论证这一想法呢—— “嘛,不管怎样,三人中一定有一个是罪犯。或许洗面台那里残留有决定性的证据。” 确实如钟场所说。 香月觉得不用自己做些什么,这起事件就会简单又无趣地落下帷幕。 * 回到起居室,看到翡翠伫立在大镜面前。 似乎露着无所事事的表情,看着古老的镜面。 她今天穿着有光泽感的露肩衬衫。露出的白色肩膀无力地耷拉着。妆也有好好画,可能是在发现尸体之前就起床了。今天的妆容,比昨天更能酝酿出神秘的氛围,和这座古老的别墅非常搭。或许本来打算关于别墅的怪异,给黑越提供一些灵能方面的建议,如果他没有发生任何事的话。翡翠说虽然自己似乎没有祛灵的能力,但只要找到原因,也可以通过供奉等方式应对。妆容应该能增加说服力吧。 起居室里还有着制服的女性警官站在墙边。鉴定科应该也进入过这个屋子了,似乎已经结束这里的工作了。以防外一,应该在调查除洗面台的厕所、浴室和台球室等房间。三名嫌疑人在其它房间接受案情问询。 “没事吧。” 香月对看着大镜的翡翠打招呼。 “嗯。” 灵媒少女点头,表情呆呆的。香月想起黑越的话并说: “据说是维多利亚时代后期的东西哦,”是说大镜,“刚好是灵媒们活跃的时代。” 香月说完后,翡翠将视线从镜子上移开,低下眼。 “我的曾祖母似乎也曾在英国做灵媒。” 据说翡翠身上的血有四分之一是北欧系,甚至在闲聊中听说过她的祖母是英国人。 “那么……翡翠小姐的体质是遗传的吧。” “我的那位曾祖母也是从父母那一代开始就是灵媒了,我想是遗传的。追根溯源的话,据说先祖正是在十二世纪初期作为灵媒活动,留有古老的照片。而且将曾祖母的血脉往前追溯几代的话,似乎能追溯到法国一个被诅咒的分支家族,叫做桑松。” “法国的桑松,难道是……” “夏尔-亨利·桑松非常有名。” “他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死刑执行人。据说用断头台处刑了很多的人……” “我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如何,”翡翠无力地微笑,“很有可能是曾祖母和她之前的灵媒为了给自己贴金而冒充的吧。但是,如果是真的的话……或许我的血,有不断散布死亡的命运。” 本来桑松家自古就是死刑执行人辈出的家系,桑松四世亨利·桑松被认为是人类史上砍下人头第二多的死刑执行人。与这个恐怖的轶闻给人的印象不同的是,也有传说说他是希望废除死刑的心善之人。 (被诅咒的家族:刽子手这个职业不受待见,长期只能住在市外,学校不收其子女,面包师单独给他们分面包,而且刽子手后代往往只能和刽子手结婚。但又是个公职,往往待遇丰厚,可以说是一个被诅咒的职业。) (夏尔-亨利·桑松:桑松家四代目,享“巴黎先生”之誉名。处刑了将近3000人,路易十六就是他的刽子手团队处刑的。他是第一个使用吉约坦断头台的人,据说路易十六改良过吉约坦断头台。) “黑越先生的死,并不是翡翠小姐的错。” 继结花之后,已经近距离目睹了两个人被杀害。 她对此很在意吧。 翡翠的睫毛无力地垂下,缓缓地摇头说: “我的血招来了这么多的死亡。这就是我这特异能力的代价吧。我无法从这命运中逃避。大概,我会受到其报应吧。” “报应?” “我最后一定会被死神砍去头颅吧。我感觉这种预感在一点点变强。” “这种事……” 香月说不出话,双眼下垂的翡翠,忽然抬头向上看他。接着,突然像是掩饰地笑着说: “是错觉吧。因为我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香月想起她以前也说过自己最后的时刻。 说着这是错觉并一笑带过,没问题吗。 她所预感的自己的最后时刻,是怎样的情形呢。 但是从她无力微笑的样子来看,也能看出翡翠拒绝可能触及这个问题的情况。 “暂且先去我的房间吧。” 香月和翡翠一起进入了分配给香月的房间。示意她坐在床上后,香月坐在房间配备的椅子上。香月犹豫了一会,最后,问起事件的事: “翡翠小姐说过在灵视中看到别所幸介就是犯人吧。这是哪种灵视。应该没有降灵过吧。” 翡翠点头,弯下身子,放在并拢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拳 “是,气味。” “是你在之前的事件中给我讲过的,灵魂的气味吧。” “是的。是昨晚的事,别所先生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我奇妙地感觉到的。从别所先生身上感觉到的气味,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像是心中有极强的罪恶感……同时,像是因恐惧而怕得发抖……就是这样的剧烈变化。用色彩来比喻的话,像是白色的突然变成了红色的,我当时感到困惑。只是,那个时候,我,那个,还没有完全醒酒。”翡翠不禁发出愧疚的声音,“不光如此,这座水镜庄还有奇怪的气味。” “水镜庄的气味?” “我感到这座水镜庄散发出了,某种不明的……怎么说好呢,很难用语言表述的,奇怪的气息。我本能地对其感到恐惧。这气息的主人是否心怀恶意,甚至是否存在意识,我完全不清楚……总感觉,有一种如果没有明显的举动的话,自己就会被其吞噬的恐怖……” 翡翠双手抱着自己白皙的肩膀,身体微微颤抖。 “你是说……这个和传说中以前的黑书馆事件,有什么联系吗?” “我不知道。有和人们所说的灵异场所相近的感觉。如果能实际遭遇怪异事件的话,或许能知道什么……”翡翠一直垂首,平静地摇头。“整体来说,这份气味能让我的感觉狂乱。因为强烈的恶臭,变得很难辨别其它气味的感觉。昨晚也喝了酒,所以别所先生从厕所回来时,我,我还觉得是我的感觉变得不正常了。但是,在我的经历中,从来没有人的气味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 原来如此,根据现场情况来看,那是突发性的犯罪,而不是早有预谋。 就算是翡翠,之前也肯定没有机会感受这种气味,刚杀完人的人身上的气味。 “这样的话,今天早上事件被发现后,看到出现的别所先生时,你确信了自己的感觉并没有变得不正常吧?” “是的。不会错的,我确信这是心怀罪恶和恐惧的杀人者身上的气味。但是,抱歉,我老是找借口……” “借口?” “因为,就该这样吧。要是那个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老师的话……不,原本连这座水镜庄的气味的事也该说的。” “不,就算告诉我了,我们当时也做不了什么吧。和之前的事件不同,这次并没有泣女来预知杀人。也不是亡灵杀的。翡翠小姐没有任何的责任。” “凭我的证言,能逮捕别所先生吗?” “灵视没有举证能力。现阶段嫌疑犯只锁定在那三个人,还没有找到指定别所先生就是犯人的证据。” “是这样吗……抱歉,没帮上忙。” “别所先生志向成为一名推理作家,所以就算完美地消除了证据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要是能找到什么指示他是犯人的线索就好了……但这次和结花的情况不同,与死者共鸣这样的事,没有发生在翡翠小姐身上对吧?” “是的。因为黑越先生和我年龄差很多,是和我完全不同类型的男性。根据经验来看,要想产生这种现象,需要一定程度的affinity——诶,用日语来说,亲和性……这样解释可以吗。应该需要和逝去的人有共通项,”翡翠低头说,“只是,有一个……我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线索。” “发生了什么吗?” “是的。我做了一个梦。” “梦,吗。” “那个,我不知道有没有关联。但是,这个梦非常清晰,感觉非常奇妙。” “是怎样的梦?” “一共是三个梦。是三个梦做成了一个梦,还是接连做了三个梦……因为是睡着时的事情,我没有信心断言。” 香月感觉自己混乱了。 看着他的表情,翡翠像是醒悟了一样,慌张地说: “请先听我讲。第一个梦里,有本先生出现了。每个梦都有一个共同点,我,我好像不是我……我不知道梦中是否有自己这个存在……不是,很清楚,总之,不能动。脸也不能动,也不知道有没有身体,发不出声音。” 看着翡翠拼命地表达的表情,香月集中意识,想要慎重地理解她说的话。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接着,有本先生来到了我面前。紧接着,向我伸手。手快要碰到我的脸了,此时,我感到头晕,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之后呢?” “第一个梦就这样结束了。第二个梦是别所先生。隐约感到头晕,然后,别所先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鼻子快要贴在一起了,他注视着我……我感到不好意思,但是别说背过脸去了,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接着别所先生摸了我的脸。但是,完全不是被肌肤触摸的触感……过了一会后他便离开了。第二个梦就这样结束了。” “这样看来,第三个梦中出现了新谷小姐吗?” “是的。新谷小姐过来了,她很快就将手伸向了我的脸。接着,又感到了头晕一样的感受,什么都看不见……正当我在想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又能看到新谷小姐了。她好像是摸了我的脸,但很快就将手收回并离开了。就这样结束了。” “结束了,吗。” 香月叹了一口气,将手指按在下巴上。 说实话,失望的心情要更强烈一点,但是不能显露在表情上。 翡翠讲述的都是些太过不得要领的内容。也可以说就单纯是个梦,就算是灵视之类的东西,也完全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在结花的事件里通过灵魂的共鸣辨明了详情,但我不认为这个梦能成为解决事件的线索。 “你做这样的梦,是常有的事吗?” “不是……是第一次经历,”翡翠感到抱歉地缩着肩膀,“只是,我总感觉,是不是依附在这座水镜庄的东西,在向我诉说什么……这或许是一种共鸣现象。就好像某个依附在这座馆内的意识,注入了我的脑内……” 或许心中感到着急吧,翡翠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但是,依现状来看香月二人做不了什么。嫌疑人已经锁定于三个人了。发现物证的速度也有可能意外地快。香月也因睡眠不足而转不动脑子。或许该休息一下吧。 但是,到了下午,事态展现出急转直下的形势。 新谷由纪乃,被要求协助调查了。 * “我们分析了押收的黑越的笔记本电脑。因为有密码,本以为会花些时间,但是黑越的儿子告诉了我们几个可能的文字列的格式,让我们成功解锁。然后我们查阅历史邮件,想找找有没有能成为犯罪动机的邮件。你也知道,我们的解析班很优秀,成功找出了被删除的邮件数据。那是,黑越和新谷之间的邮件。两人有过不伦的关系。” (文字列:字符、文字、字母的组合。比如,一篇文章就是一个文字列。) 在所辖警察署的一个狭小房间内,香月在听钟场讲述事情经过。 香月坐在用旧的折叠椅上,钟场则一只手拿着搜查资料讲述,不打算坐。他说就五分钟,应该打算马上回去吧。 “而且,在详细地检查桌子的指纹的时候,发现了新谷由纪乃的指纹。” “她平日多次进出水镜庄。在黑越先生工作的地方发现指纹,也不奇怪吧?” “啊,但是,电脑的键盘和触摸板上也发现了指纹。虽然很难确定指纹产生的顺序和时间,但可疑的是,假定她不是最后使用电脑的人,那么她的指纹就应该消失,而黑越的指纹则该牢牢粘在上面。为了不让警察察觉到动机,她在杀了黑越之后操作电脑,删去了自己和黑越的邮件吧。” “动机是什么呢?” “是情感纠纷。或许是提出了分手,或者可能是新谷这边逼着黑越要结婚。黑越这边则不打算和太太离婚吧。黑越是畅销作家,也可以考虑为了遗产而接近他的可能性。” “重要的当事人怎么说呢?” 听到香月的疑问后,钟场耸肩说道: “她说自己确实删除了邮件。但是,她供述道自己去房间的时候,黑越已经死了。明显是在说谎。她说是因为被威胁才删除了邮件。据她所说,是她自己提出的分手,但是被拍了不能公开的照片,所以想要删除照片数据。以前没有机会,但是看着死掉的黑越,趁机删除了。” “那么……你们打算逮捕她吗?” “嗯。已经申请逮捕令了。动机和物证都很充分。拿着逮捕令去她家里的话,或许还能搜出其它东西。应该可以起诉吧。” 什么情况啊。 这是错误逮捕。 但是,香月无法提供能推翻现状的推理和证据。 就算翡翠的能力能洞悉真相,但灵媒的证言…… “犯人擦掉了凶器和房间的指纹。明明都这样做了,却没有擦掉笔记本电脑上的指纹,这很矛盾吧?” “疏忽了吧。很抱歉作家先生,现实不同于推理小说。这种错误是可能发生的。而且,犯人还犯了将沾满血的手放在桌子上的错误。还有其它错误也不足为奇吧。” “那么,洗面台方面呢?” “啊,有强烈的鲁米诺反应。一定是新谷在那里将血冲洗掉了。” “还有其它可疑的点吗?” “说的是啊。橱柜上面的镜子的一部分,有擦除指纹的痕迹。只有那个地方极其干净,鉴定科的人感到怀疑。于是调查了那里,产生了微弱的鲁米诺反应,上面留有两个新谷由纪乃的指纹。两个同一根手指的指纹。可能因为沾血的手指碰到了镜子,擦掉了指纹后,又触碰了几次吧。” “两个相同的指纹……就是说触碰了两次吗? 在特意擦掉了指纹之后?” “这种错误也是有可能的。” 确实有可疑的地方,但这也能作为她动了手脚的证据。 “就算是这样,那为什么,必须要触碰橱柜上的镜子呢?” “我不知道。我想追问,但她说接下来会保持沉默,直到律师来。” “橱柜里面有什么吗?” “啊,关于橱柜里面,鲁米诺测试没有反应。只有黑越的指纹,没有擦拭的痕迹。” “这样的话,就没有任何理由触碰镜子。这不正常。” “手不小心碰到了吧。只能这样想。” “但是……” 香月咬住嘴唇。 为什么新谷两次触碰镜子呢? 有擦拭指纹的痕迹,就是说犯人也触碰了镜子。为什么,必须要特意触碰镜子呢? 视线下移,仔细思考。 但是,想不出好的主意。钟场是个聪明的刑警,本来就不会直接接受香月指出的矛盾。但是,却先入为主地认为新谷由纪乃是犯人,被困在她疏忽了的想法里越陷越深。 不…… 或者说,恰恰相反。 根据翡翠的灵视,香月知道别所幸介就是犯人。 但是,如果不知道呢? 如果翡翠恰巧不在这起事件中的话…… 如果她不在,就只有眼前这些证据。 自己也会怀疑新谷由纪乃吗? 因为知道别所幸介是犯人,视野变得狭窄了吗? 说起来,别所幸介真的是犯人吗? 翡翠的能力是货真价实的。 但是,她灵视的原理是感知灵魂的气味。 而不是用千里眼窥见别所幸介杀人的瞬间。 如果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而心怀罪恶感,使得灵魂的气味变化了呢? 能拍着胸脯说没有这个可能吗? “怎么了,你看上去不太满意。” “没……只是,总感觉不痛快。” “那么,你有证据证明其他人是犯人吗?” “没有……” “要是不满意的话,就和往常一样准备好合理的案情分析吧。要是能做到的话,为了逮捕犯人,我会尽我所能。但是,要是做不到的话——,差不多到时间了。” 在钟场示意后,香月从椅子上起身。 * 就算着急,也想不出能让钟场信服的说法。 这是没办法的事,香月一边对自己这么说道,一边走在变得安静的警察署内。 向出口走去,一名坐在等候椅上的小姑娘引起了香月的注意。 是城冢翡翠。 如西洋的自动人偶一般美丽的少女,脸上笼罩着阴郁和焦躁。能看得出平时梳得仔细的柔软黑发现在无力地散开,变得凌乱。 她站起身,靠近香月。 “老师,怎么样?” 对于翡翠不安的提问,香月摇头。 然后,走向出口。穿过自动门,让肌肤沐浴在室外有些热的空气中。天已经变得昏暗了。顿时感觉深深的疲惫感涌了上来。在走向停车场时,翡翠拼命地追上来,想要保持步调一致。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因为已经没有任何,我们能做的事了。” “这——” 走到车边。正准备解锁的时候,翡翠纤弱的身体绕到香月面前,像是要挡住他一样。 “老师,拜托了。新谷小姐不是犯人! 这样下去她会被逮捕的!” 香月沉默地看着拼命诉说的她。 “犯人是别所先生。明明知道,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无罪之人——” “有证据吗?” “证据……” 翡翠瞪大了双眼。 像是感到惊愕一般,温润的双唇张开寻找着话语。 “这……” 灵媒少女的身体剧烈地摇晃,让人有种将要顺势倒下去的错觉。想要寻找依靠而伸出的手,抓住了香月的胳膊。 “但是……老师,之前,解决了很多事件吧。为什么,要轻易放弃呢……” “之前我所参与的事件……基本上都是钟场警部寻求我的协助。这次的事件,他并不打算依靠我。我只是个局外人,一个门外汉。” “但是,仓持女士事件的时候——” 灵媒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身体弯曲,像是在忍受痛苦一般,最终,将头顶贴在香月的胸膛上。 “结花的事件,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和她关系要好。那个时候我很愤怒。但是,这次——” “对于老师来说,或许是这样的……” 翡翠说道。她的声音因悲伤而颤抖。 “但是,对于我来说……是特别的。” “为什么?” “我和新谷小姐……一起烧烤过。” “所以呢,” 翡翠抓住香月的袖子,香月看向她的手指。 苍白的手,紧紧地握着。 她像是在因愤怒而颤抖, 又像是在因悲伤而哀叹。 “本来,我有可能和她成为朋友……当时的我茫然无措,她不忍心看我这样,就把肉烤好给我吃。和我一起喝酒,给我讲有意思的事,陪我一同欢笑。我们还交换了很多表情包。这样,不行吗?仅仅是这样,就不能愤怒吗,就不能为她感到不公吗——” 就不能,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吗—— 香月叹气。 傍晚在大山深处的别墅举行的,无聊的聚会。 香月回想起了那一幕。 她和自己所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 这话的意思不仅仅在于超自然层面。 对于自己来说无聊日常的一小段,对她来说,应该是倒映在眼中的,像宝石一样发光的东西吧。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指明别所先生就是犯人。” “那就请老师去寻找。我相信老师可以。”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他杀的。” 感觉到抓住袖子的手,无力地落下。 “老师……也不相信我吗?” 翡翠从香月身上离开,向后退。 “老师,请告诉我。” 灵媒少女抬起了脸。 翡翠色的双瞳,因泪水湿润。 “既然这样,为什么我有这样的能力呢?明明能够知道真相,为什么我这样没用呢……” 那是,嘲笑自己的命运一般的,悲伤的笑容。 “为什么,我有这样的能力呢? 是为了被人惧怕吗? 还是说,是为了被人看作脑子有问题且满是妄想的女孩,被人可怜吗?” 香月看着闪光的泪珠打湿她的脸庞。 像是朝露点缀花草一般,低垂且细长的睫毛被打湿,弄花了为了扮演出神秘感的妆容。将这份花了的神秘感擦去的话,她就是一名无力的女性。或者说是少女也可以。她不过是一位少女,一位被疏远,被可怜,被禁止和他人扯上关系,就算希望帮助某人,也因做不到而无力颤抖的少女。 雪白的柔弱肩膀,仍在寂寥地颤抖。 香月没有选择紧紧抱住翡翠。 取而代之的,是折返的脚步。 “老师……?” 如果不抛下发呆的她的话,会抑制不住自身的欲望吧。 香月回到警察署内。鲁莽地朝里面走。 “钟场先生!” 香月大喊着。 一名警官说着“有什么事吗”并拦下了他。 “请帮我叫钟场先生! 我找钟场警部!” 钟场很快出现在了走廊。 “喂喂,怎么了,这么吵……” 香月盯着钟场说: “暂时不要逮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犯人,是别所幸介。” “你怎么推断出来的呢? 有什么证据吗?” 钟场注视着香月。 香月正面接受了他锐利的眼神,说: “我现在去找。” “现在去……?” “请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拜托了。” 没等钟场说话,香月转身离开。 “喂,只给你一个小时!” 有些生气的叫声,越过肩膀传来。 翡翠在出口等待。 香月带她离开了警察署。 走到停车场,上车。 等翡翠坐上副驾驶后,说: “我现在要去常去那家的咖啡店。” “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或许会有问题想要问翡翠小姐。期间我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沉默不语,如果你不介意一起来的话,就帮大忙了。” “好的!” 翡翠表情明朗地点头。 香月发动了引擎。 “老师,” 一边扭动身体确认后方,一边将车子开出。 “谢谢你。” 只听到坐在旁边的她的话语。 “请将我的能力和老师的能力合二为一,并引导出真相。我相信老师可以做到。” 将超自然和理论结合,提出真相—— 自己选择了成为她的媒介的道路。 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 香月史郎沉溺在思索的海洋中。 令人心情舒畅的咖啡香气拨弄着鼻尖,能感觉到摄入的咖啡因让意识更加专注。坐在因工作常来的咖啡店内的卡座上。店里的客人只有自己和翡翠,耳边传来曲调平稳的背景音乐。翡翠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只是用认真的眼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香月,尽量不说多余的话打断他的思绪。香月打开从车里取出的笔记本电脑,在记事本上打字整理要点。 必须在剩下的一个小时内,建立起指示别所幸介的罪行的推理。 香月思考着翡翠做的梦。 那不只是个梦。虽然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但就断定是这样吧。现阶段只有那个梦所展示的内容能成为构筑推理的线索了。只能相信一切和翡翠说的一样,是依附在水镜庄的某个东西让她做了这个梦。 香月将翡翠做的三个梦做大致整理。 1有本来到翡翠面前。有本向翡翠伸手。头晕的同时变得什么都看不到。 2感到头晕。别所出现在面前。别所向翡翠伸手。别所离开。 3新谷来到翡翠面前。新谷向翡翠伸手。头晕的同时变得什么都看不到。不久后,变得能够看见新谷,她离开了。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就当作相信这是有意义的,那这抽象的表现了什么呢? 第一个梦和第三个梦,人物虽然不同,但产生的现象有共通的部分。只有第二个别所的梦的现象不同,正因为他是犯人才导致这样的吗? “翡翠小姐。” 香月抬头。翡翠睁大了双眼,像是有些惊讶。可能是因为妆花了吧,看上去像是可爱的少女化妆失败的面容,加深了她的可爱。 “在的,有什么想问的?” “这三个梦,都是同一个场所吗? 你有觉得梦里的场景熟悉吗?” “场景……” 翡翠皱起眉头。 用手指顶在粉色嘴唇的下面,注视着虚空思索着。 “是的……诶,确实,可能是在哪里见过的场所。是啊,我感觉很可能是水镜庄的某处。三个梦应该都是同一个场所。” “翡翠小姐,在梦里不能动对吧。” “是的。” “而且,明明他们向你伸手,触碰了你的脸,你却没有被触碰的感觉……” “是啊。怎么说呢,应该说是自己没有五感吗,是很奇妙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变成了物品……” “变成物品……”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这就是实际发生的情景吧? 如果说那一晚在水镜庄内实际发生过的情景,出现在了翡翠的梦里的话? 这样的事,可能吗? 到底,在哪里进行怎样的行动,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呢。 必须用手牢牢地将这跟细线抓过来。香月突然抬头,发现翡翠不安地看着自己,眉毛下垂。香月对她报以微笑并说: “或许你应该补个妆。” “诶?” 翡翠睁大的眼睛眨巴眨巴。 接着在手包中摸索,从里面取出了像是用透明宝石装饰的粉饼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红起来。 “抱、抱歉,我,稍微去补个妆——” 光亮,在这一瞬间照射了进来。 “等下,” 香月下意识地阻止了她。翡翠不可思议地看向这边。 那一晚,三人都各自通过了起居室。那么,本来只需要考虑通过起居室的原因,思维自然就能抵达那里。这样看来,通过将这些组合,不就能在理论层面指示别所就是犯人,并且证明新谷由纪乃是无罪的吗? 香月的头脑里,灵光一闪。 思维以惊人的速度在不断构筑。 没错。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何指纹残留在镜子上了…… 别所是犯人,香月是知道的。但是,也必须讨论犯人是其他人的假设,必须论证所有的情况。 并且,要是能让钟场信服的话。 “香月老师?” 能做到吗? 这样范围只能缩小在两人内。 需要其它材料。 要是能否定有本就好了。 该如何否定? 必须寻找材料,香月将手放在键盘上,打算重新看一遍自己写的备忘录。或许是因为考虑了很久,笔记本自动锁上了。连解除锁定,都觉得麻烦…… “啊……” 香月起身。 接着,走了几步。 在店内四处走动了一会。 “原来如此……太简单了……” 拿出手机,打给钟场。 “钟场先生,有件事,想请您确认一下。黑越老师的笔记本,被设定为多久后自动锁定呢?” 十分钟后,电话打了回来,是钟场的回复。 “一个小时。被设定为一个小时后上锁……喂,你,这个难道是……” 想必钟场也注意到了吧。 “是的。依此就能将犯人收缩于一个人。” 翡翠表情惊讶地看着站在卡座旁边通话的香月。 香月无言地向她点头。 灵视,只有一瞬间。 但是,构筑能证明灵视的推理,是多么的麻烦啊—— * 第二天,别所幸介被逮捕了。 据说当事人自己也招了,案情问询进行得十分顺利。 香月和翡翠的见面是在几天后。双方的日程都很满,一时没说上话。 “老师到底使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因此,向感到不可思议的翡翠说明的机会,就被推延到了今天。在翡翠的家里和她见面了。据说千和崎会做自己的拿手好菜招待自己。比约好的时间稍早到达高塔公寓的高层后,看见翡翠房门里,走出来一对脸上挂着幸福表情的夫妻,看他们的样子,像是附在身上的东西消失了的样子。 她能使用自己的能力,让到访的人们变得幸福吧。 但是,相信她能力的人,只限于亲自到访这里的人。 在现代社会中,光有这个是不够的,还必须有理论的力量。 当时,香月没能向信赖的朋友钟场传达真相,感到急不可耐。恐怕,翡翠平日里品尝的滋味,远不是这个能比的吧。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无法传达给他人。不被信任,有时被单方面断定为胡说八道。被所有人否定的痛苦,会带来多大的孤独啊。 或许是因为接待了刚刚的客人,翡翠的妆容看上阴郁暗淡,香月指出后,翡翠感到害羞,说着“我去重新化”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香月说着“请不要在意”并将她拦住,开始仔细地说明这次的推理: “这是为了说服钟场先生所用的理由……嘛,怎么说呢,会有点难理解。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请说出来,不必顾虑。” 翡翠不擅长看推理小说,所以需要仔细地说明吧。 “首先,我假定翡翠小姐做的梦,是那一晚实际发生的事情。因为翡翠小姐说过,场景都是同一个地方,或许发生在水镜庄内。” “是说三个人真的都摸过我的脸吗? 在我睡着的时候……” 翡翠脸红着说,眉毛下垂,看上去很难堪。 “不,你说的不对,”香月笑了,“翡翠小姐在梦中动不了,连移动视线都做不到对吧? 这样的话,我认为翡翠小姐从始至终都是像看电影或者电视剧一样,以观众视角做了这个梦。如果是这样,视角就会被固定。我联想到梦是通过被布置好的摄像头之类的东西看到的景象。如此一来,就是朝着这个摄像头之类的东西的三人,有人伸手,有人把脸凑近。想到这里时,我看到想要确认自己妆容的翡翠小姐,脑中浮现了‘水镜庄’名字的由来。” “啊,难道说是,镜——” “没错。水镜庄内到处都挂有古老的镜子。而且,新谷小姐等人说过的灵异事件中,有女性倒映在镜中的情况。我也看见镜中有蓝色眼睛的女性。如果,将让翡翠小姐做梦的水镜庄的怪异和镜子关联起来的话,那么就能推测出,梦中的画面或许就是寄宿在镜中的某人所看到的东西。” “确实……嗯,没错,是这样的。或许是这样的,我看到的是三个人看镜子的情景对吧!” “三人通过起居室的时候,都说过要去厕所吧。有本先生那天频繁地去了厕所,别所先生沾了血的手必须清洗。新谷小姐,应该真的去黑越老师工作的房间找他谈话了吧,看到他的尸体后,在对邮件动手脚的时候,可以认为她不小心碰到了飞溅的血迹,以防万一去洗面台洗了手。这样的话,共通点就是三人都使用了洗面台。依此判断,我认为翡翠小姐的梦是在洗面台的镜子中看到的,是有本先生、别所先生和新谷小姐按顺序出现在洗面台前的情景。” “诶……这样的话,就是说,三人都向镜子伸手了吗? 为什么?” “是的。这就是,接下来要讲的推理的重点。为什么三人都向镜子伸手了呢?还有,为什么每次以镜子的视角来看,翡翠小姐都有头晕一样的感觉,变得什么都看不到了呢? 我回想了水镜庄洗面台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当时在想,深夜零点,带摆时钟响的时候,面前的镜子中出现幽灵该怎么办。没错,洗面台的镜子,是被装在橱柜上的。三人都开关了橱柜。所以,镜子会动,在翡翠小姐眼中,三人的脸一会消失,一会又出现——” “但是,为什么要打开橱柜呢?” “因为今天打算来给你说明,所以我将当时的笔记打印并带了过来。” 1有本来到翡翠面前。有本向翡翠伸手。头晕的同时变得什么都看不到。 2感到头晕。别所出现在面前。别所向翡翠伸手。别所离开。 3新谷来到翡翠面前。新谷向翡翠伸手。头晕的同时变得什么都看不到。不久后,变得能够看见新谷,她离开了。 “按照刚刚说的整理的话,能这样表示。” 1有本站在洗面台前。打开橱柜。镜子朝向侧面。 2别所站在洗面台前。关上橱柜。镜子中映出别所。 3新谷站在洗面台前。打开橱柜。镜子朝向侧面。一会后,关上橱柜。 “那么,有本先生和新谷小姐,都有打开橱柜避开镜子的必要。为什么呢。考虑两人的共通点,就能理解了。” “原来如此……是害怕怪异事件吧。一想到镜中可能倒映出幽灵——” “没错。如果实际有过这种经历的话,可以说心中会理所当然地感到恐惧吧。镜中倒映出恐怖的东西,看着自己……在洗手的时候,能激发这种想象的镜子就在眼前,对此感到害怕。但是,那面镜子是装在橱柜门上的,打开的话镜子就会朝向侧面,自己就看不到镜子。相反,别所先生需要确认镜子。黑越先生工作的房间成为了犯罪现场,那是别墅中唯一的,没有镜子的房间。而且,打死人的时候血液飞溅……要是自己的脸或衣服上沾有血迹的话,回到起居室时就会被我们看到并追问。别所先生需要用镜子来确认。但是,之前使用了洗面台的有本先生,打开橱柜后就放着不管了,所以别所要把它关上。翡翠小姐做的梦,是他们三人一连串的行动。” 翡翠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香月。 “这样就能解释那一晚在洗面台发生的事了。” “但是,老师,”翡翠眉梢下垂,不安地说,“就算知道了梦的真实情况和洗面台发生的事,我也很难想到该怎样锁定犯人……” (译:害,我也想不到。我和翡翠一样推理苦手。) “这是可以做到的。” 翡翠震惊地眨巴双眼,满是天真和惊讶的表情,光是被她这样盯着,讲这么多都值了。 “从这里开始,必须将灵视得到的信息转换成理论。如果三人实际都按这个行动的话,会怎样呢?这些信息,能够在科学搜查中派上用场吗——嗯,是能够的。关键在指纹。” “指纹,吗?” “我想起了洗面台的镜子上有可疑的痕迹的事。当时说只有那个地方被擦去了指纹,在其之上两次留下了新谷小姐同一根手指的指纹。就是说,她两次用同一根手指触碰了同一个地方。按照刚刚的话来看,能这样推理。有本先生打开橱柜后,结束了犯罪的别所先生到来。他关上橱柜看向镜子,想要确认身上是否沾血。但是,不小心用沾血的手关了橱柜。就是说,碰到镜子的手指同时留下了指纹和血迹。只能认为是因为这个才特意擦拭了镜子那个地方。正因如此,才需要用从黑越老师工作的房间中拿出来的抽纸等擦去血迹和指纹。这样就能合理地解释,为什么镜子的那一部分有被擦拭的痕迹,而在其之上只有新谷小姐的指纹。”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呢,那之后,新谷小姐来到洗面台前时,因为害怕而不想让镜子出现在视野中,所以打开了橱柜,她就是在这时留下了指纹。” “而且新谷小姐在离开时将橱柜关闭复原。就是说,总共碰了两次橱柜。因此两次留下了同一根手指的指纹。据此,关于谁是犯人才能合理地形成这种指纹状况,我向钟场说明了三种思考。” “三种思考……” “嗯,通过翡翠小姐的灵视,我俩知道谁开关了橱柜,但是不能向钟场先生解释说因为是在梦里看到的。所以,就仔细地将一个个论证过程讲给他听。请留意,作为前提,午夜零点时橱柜是关着的。这是我当时使用洗面台时,亲眼确认的。” 接着,香月按顺序向翡翠说明了三种思考。 “首先是,1假定新谷由纪乃是犯人的情况。她是犯人的话,那么之前使用过洗面台的有本先生或者别所先生就已经将橱柜打开了。她将打开的橱柜关上,这时为了通过镜子确认脸上是否沾有血迹。但是,事实上在擦拭的痕迹之上还留有两个她的指纹,所以要考虑,如果她是犯人,为什么要特地用同一根手指再触碰两次那里。要怎样做,才能导致这种情况呢? 能想到她在擦去之后害怕幽灵,所以又打开橱柜,在离开时再关上的情况,但她只要在擦去指纹后立刻离开就好了,所以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擦去指纹前,应该已经留心冲洗掉手上的血了。就是说,她是犯人的话,两次留下指纹这一点是不合理的。对于这一点,虽然钟场先生承认不自然,但他判断为可能是新谷疏忽了。但是,反过来看的话,要得出比这个更合理的解的话,是有可能采用我的推理的。毕竟特意擦掉痕迹后,不止一次,竟两次疏忽并留下指纹,这太不自然了。” 翡翠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听香月说明。 千和崎过来,给了冰咖啡。刚好休息一下。 “翡翠酱可真是,脑子一片混乱的感觉呢。” 说这句话的是千和崎。她应该私下这么叫翡翠吧。翡翠嘟着脸盯千和崎,被盯的当事人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哼着歌去了厨房。 “没事的。请继续。我能听懂的。” 她认真地说。 香月一边品尝冰咖啡,一边继续说明: “接下来是,2假定别所幸介是犯人的情况。根据刚才的推理,这种情况下就是有本先生打开了橱柜,而别所先生关上橱柜,并留下了指纹和血迹。他擦去痕迹后离开,接着新谷小姐到来,因为打开又关上橱柜,她两次将指纹留在了被擦拭的痕迹上。这是能解释实际情况的合理的案情分析。” “凭这些不能确认定是他吗?” “不是说不能,是还没有锁定于他。” 香月开始说第三种思考。 “最后是,3假定有本道之是犯人的情况。实际上,也有这种情况成为合理的案情的模式。那么,因为橱柜最开始是关着的,如果有本先生是犯人的话,为了确认镜子是没有必要触碰的。就是说,没有必要擦去血迹和指纹,那么产生痕迹是不合理的。但是,考虑到有本先生害怕幽灵的性格,也不能完全舍弃因为害怕幽灵而打开橱柜,之后再洗手的可能性。我不知道他犯下杀人罪行后会不会在意幽灵,但姑且有讨论的必要。来到洗面台前,对镜子感到在意,打开橱柜。在这时沾上血迹和指纹。首先要好好洗手,在离开前关上橱柜,确认脸上是否有血,并擦掉血迹和指纹,然后离开……这种情况下,接下来到来的别所先生就没有理由触碰橱柜,他之后的新谷小姐因害怕幽灵而开关橱柜,成为只留下她的指纹的案情。有本先生是犯人的情况也是合理的。当时推理陷入了窘境。” “通过梦了解得很清楚的事情……为了让钟场先生信服,花了很多功夫陈列了很多理由呢,”翡翠终于理解了的样子,表情惊讶地说,“新谷女士是犯人这一说法不合理,但有本先生,别所先生的话则合理,到这一步我明白了。接下来,是如何排除有本先生犯罪这一说法的呢?” “是密码锁。” 翡翠震惊地眨巴双眼。 “新谷小姐想要删除黑越先生电脑里对自己不利的数据。想要删除,就是指之前没能成功。那间房屋只有内部有锁,她多次到访水镜庄,迄今为止应该有很多次机会删除。可是却没能做到,是因为电脑设有密码吧。实际上确实设有密码。但是那一天,发现黑越老师尸体的她,成功删除了数据。为什么成功了呢?” “因为没有设密码……啊,是因为没有锁定吧! 是在黑越老师死后,电脑自动上锁之前!” “没错。调查发现,电脑被设定为一小时后自动启动屏保并上锁。就是说,黑越老师死后,距离她到达现场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她通过起居室的时间,是深夜一点四十五分左右。有本先生是犯人的话,那么犯罪时间最晚也在零点十分左右,都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了,电脑已经上锁了。新谷小姐是不可能删除数据的,这不合理。就是说,间接证据最合理且完整的,是别所先生犯罪这一说法。” 这是符合残留的指纹,符合新谷的证言,符合一切的案情分析。 钟场听后,将目标从新谷由纪乃转移到了别所幸介。 凭案情分析取得搜查令后,在别所幸介住的公寓展开了住宅搜查。 虽然新谷由纪乃被要求到署里协助调查,但意外地对案件有了帮助。别所似乎是大意了,警察从疑似他犯罪时穿的牛仔裤中检测出了血液和dna。住宅附近的垃圾场还有没回收的垃圾,警方收走了里面带血的抽纸,血中检测出来的dna和黑越笃的一致。他应该是将擦了血的抽纸装在了牛仔裤口袋内了吧,借此瞒过了香月二人。现场没有留下抽纸,可能是害怕自己的指纹和皮肤碎屑被提取出来。 “动机是什么呢?” “《黑书馆杀人事件》……那一晚,他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创意被黑越老师用在新作里了,顿时酒就醒了,到黑越老师那里想要问清楚……他供述道,被黑越老师说‘因为你这家伙没有才能’后,变得大为恼火。” “是、这样吗……” 翡翠视线下移。 之后,沉默了一会,像是在仔细思考黑越对别所说的话,低声说: “那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将别所先生的灵魂反转了……” 翡翠说,他人的气味在短时间内发生那样的变化,自己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香月开始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或许每个人都有这个瞬间,仅仅因为一句话,自己的人生就发生反转的瞬间。香月也有这样的经历。闭上眼,记忆中就会鲜明地浮现出,说过这话的人的表情。仅仅因为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瞬间,一定是存在的。 “活着,能不杀人的人,只是因为这样的不幸还没有到来,或许每个人都会有那一刻,这一点人与人之间没有太大的差别。”香月深深叹气说道,“每个人,都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杀人。活着,可以不用经历此类事的,可能只是幸运吧。或许,我们只是因为这样的差别,才得以活着吧。” “如果老师遭遇和别所先生同样的事情……会、杀人吗?” 看着翡翠不安地动摇的双眼,香月报以笑容以安抚: “我不会因为这种理由杀人的。” 实际上,如果不站在相同的立场上的话,很难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吧。 那一晚,让别所幸介失控的,是怎样的情感呢? 说到这,就想起听钟场之前说的担忧的事。 那是,别所供述时不经意间吐露的话语。 “他说总感觉,耳边有奇妙的声音在低语。像是在恐惧,像是本能地感到害怕的……难以形容的某人,说着‘要杀的话就要趁现在’……说是在自己耳边有这样的低语,净是些胡言乱语。” “嘛,都是想主张自己精神失常的谎言吧——” 钟场对此置之不理,笑着抛掉了这个想法。 ‘但是’——香月开始思考。 这座水镜庄有某中东西吧。 香月前几天在水镜庄附近的图书馆内,调查了旧的乡土资料。网上的信息说,那里留有关于建立黑书馆的英国人的记述。据说黑书馆的主人,最后确实失踪了。但是,在那之前也有失踪者。那是一名失踪的英国少女。馆内留有老旧的黑白相片,香月看到后想起了让人微寒的记忆。虽然看不出眼睛的颜色,但是样子和香月在镜中看到的白种女性别无二致。香月看到的,只是错觉吗,还是说—— 到底,是怎样的怪异,以怎样的目的,让翡翠做了那个梦呢? 是谁,目的为何,在别所幸介的耳边低语恶意呢…… 黑越笃,什么都没感知到吗? 他的耳边没有任何低语吗? 比如说,这样的话, 去剽窃你徒弟的创意—— 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低语吗? 总感觉,看出了其中有嘲笑人类这一物种的意思,是自己想多了吗? 在那里诞生的黑书,是要牺牲某人,并召唤某物吧。 翡翠也无法分辨,潜伏于镜中之物。 香月感受到视线,回过头去。 那是挂在墙上的,老旧的古董镜子。 那里不应该有任何人的视线。 手机铃声响起。 好像不是香月的,是翡翠的。 “是由纪乃酱,” 翡翠有些骄傲地笑了, “那之后,我们会偶尔互发信息哟。” 看着她害羞的表情,香月挥去脑中浮现的想法。 “能成为朋友吗?” 并不是一无所获。 现在,这样就足够了吧。 对于香月的提问,灵媒少女点头,面带笑容—— 幕间2 又失败了。 鹤丘文树视线朝下,看着从白色腹部流出的血,经受着虚无感的折磨。 她已经死亡了。在被刺后曾无数次哭着求鹤丘放过她。泪水把眼妆擦出一道痕迹,因痛苦和绝望而喘息的表情十分丑陋。 对那一时刻的再现,似乎遥不可及。 那一天的回忆。 明明殷切地期望将其取回,为什么这样都不能实现呢。 她没有回答鹤丘的问题。不仅如此,还难看地扭动着身体叫苦连天。果然,痛吗? 因为痛,而死了吗? 就是说,错在我吗……由于我的原因,把她杀了吗?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定是,被刀刺中的同时,她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 并不是因为自己拔出小刀而死…… 鹤丘抚摸自己的下吧。接着,手滑到脸上。粘在手上的血液散开,弄脏了鹤丘的脸。这份温热,让他猛烈地回忆起那一天的事。她那美丽的头发,温柔且扭曲的笑脸,以及沾有血的裸体…… 没事的。这不是文树君的错…… 话语重新在耳边响起。这是自己的大脑制造的幻觉吗。还是说,真的是深深刻在记忆中的东西呢?不清楚。想弄清楚。必须要做实验。 但是,实验的频率明显在增加。慢慢地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这样下去有可能自己害死自己。命运不会一致站在自己这边吧。他相信的预感和直觉,催促着自己冷静下来。有哪里错了吗。果然是,那个时候的选择吗? 那个选择总是让鹤丘感到不安。但是,或许那只是杞人忧天? 警察看上去还没有查到自己不是吗? 果然,这个做法是正确的…… 鹤丘低头看向女人的尸体。 “我说,不痛的对吧?” 这个问题,女人无法回答。 “你那边,有什么? 是有什么的吧?” 女人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能对死了的人提问呢? 人死后,居然无法知道对方的想法…… 这个世界,好奇怪。 鹤丘在客厅中四处走动了一会。 突然,视线停留在桌上摊开的资料。 那是鹤丘的实验候选人的资料。记录下女性们容貌姿态的照片,还有他自己收集并确定的,写有住址、邮箱还有使用的sns等的信息的资料。这些可以说是鹤丘留下的唯一的能视作证据的证据。万一那一刻到来的话,都没必要查收证据,他们应该直接找到鹤丘本人了。 鹤丘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份资料上。 被一张照片所吸引。 是和男性一起照的,不用说,男的怎样都无所谓,直接无视。 目光聚焦于女性身上。 纤弱的身躯,以及朝着发梢的方向,勾勒出微卷线条的艳丽头发。 混杂了北欧系血统的,人偶般的美貌。 还有,温柔的眼神,和柔和的笑。 完美的素材,被收录在照片中。 城冢翡翠。 多么美的名字啊。 光是看着照片,对她的喜爱就满溢出来。 鹤丘把她看作自己的理想。 得想办法,用她做实验。 鹤丘相信的直觉告诉他应该这样做,命运告诉他就是这样。但是,光是看她的住所和交友关系,理性就判断出这件事伴有极大的危险。所以鹤丘犹豫了。在冲动和理性的狭缝中,因不知所措而动摇。如果不以她为目标的话,自己就是安全的吧。但是,自己难以背叛满溢出来的欲望。 没错。在她身边的人很碍事,只要能跨越这道阻碍的话,或许可以做实验。 啊,想要快点, 快点, 把刀尖,向下插入她的肌肤。 “不痛的对吧?” 鹤丘喃喃自语,拖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的尸体。 “你那边,有什么?” 死者哟, 请你,回答我…… 第三话 女子高中生连环绞杀事件 这是第几个人了呢。 香月史郎将签了名的书递给站在面前的女性。 “那个,可以握个手吗?” “嗯,当然可以。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支持。” 自己伸出的手被握住后,女性脸上浮现出害羞的笑容,很快低下头。香月说完“非常感谢“后,她回到了在远处等待的朋友那里,两人抱着书发出尖叫声。站在旁边的编辑河北,将从下一位读者那里接过的书和写着名字的便条放到香月面前。香月坐着,在书上签了名。 “老师,可以和您握手吗?” “嗯,当然——” 刚要签名,听到这话,香月抬起头。 站在面前的是一名年轻的女性。 衬衫领口的白色褶边看上去质地柔软,朱色的高腰裙凸显出纤细的腰部。长长的黑发从耳边开始描绘出轻柔的曲线,剪得整齐的刘海些微向内侧卷曲。 “翡翠小姐——” 是城冢翡翠。 她微笑着,伸出细小的手。 “吓我一跳,”香月终于回过神来,“要来的话,提前说一声就好了——” 香月握着对方伸出来的手说道。她轻轻歪着头笑道: “因为我想让老师惊讶。如果老师吓了一跳,那我就成功了呢。” 说着,粉色的舌头露出一点。 “这是礼物。不好意思给您填行李了,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香月收下了翡翠外观可爱的手提袋里装着的点心。 “非常感谢。啊,能等我一下吗?工作结束后有个庆祝会,方便的话来参加,如何?” “哇,可以吗?” “嗯,当然。编辑先生似乎对你感兴趣。” 旁边的河北露出惊讶的表情,心中想着这人是谁,并无声地给香月打信号。之前给他讲过水镜庄事件,把翡翠介绍给他也没关系的吧。 “说起来,老师的女性粉丝真多呢。占一半吧。” “嗯,啊,这个啊,因为我虽然是推理作家,但写的并不是本格推理。是所谓的广义的……嘛,女性也能轻松阅读并喜欢的作品。感谢你的支持。” 香月先弯下腰,将她的名字写在书上。看一眼队列,应该还有一个人就结束了。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又像是一瞬间。 队列最后的是一名少女,穿着高中制服。虽说十几岁的读者并不少见,但还是第一次见女孩子穿水手服过来。系成领带状的翠绿色领巾非常可爱。今天是工作日,或许是放学后立刻赶来的。少女看上去有些紧张。递过来的名字是“藤间菜月”。 “今天是放学后过来的吗?” 一边签名一边询问后,少女点头。 她不说话,或许是紧张吧。香月觉得硬和对方对话不太合适,将写好了名字的签名书递给了少女。正要道谢,少女却猛地说道: “那个,香月老师——” 接着,呈上一个可爱的信封,低下头。 可能是粉丝信吧,香月感到开心,但下一瞬间,传到耳边的却是意外的话语。 “香月老师,我有事想拜托您。能请您解决我们学校的杀人事件吗?” * “第一起案件的发生,是在年初,二月十五日。被害者叫武中遥香,刚满十六岁。在读高一,由于女儿没有从补习班回家,感到担心的父母求助于警察——第二天早上,带狗去公园散步的老人发现了尸体。” 常去的咖啡店最里面的卡座,不太容易被其它座位的人看到。或许是因为这个,钟场正和从文件袋中取出几张照片,毫不顾忌地陈列在桌子上。 第一张看上去是入学典礼时拍的,少女生前的模样。 接下来的照片,是死亡后凄惨的模样。 “绞杀,吗?” 少女纤细的脖颈上,有些微类似勒痕的变色。但是, 比这个更能让香月猜到少女死因的,是她那令人十分心痛的脸。 可爱的双眼因惊愕而睁大,失去焦点,嘴角歪曲,像是因痛苦而挣扎过。因淤血而变色的脸十分丑陋,就算是照片也让人下意识不敢直视。 “凶器还没找到。因为勒痕并不明显,我们认为是用毛巾或者某种柔软的布状物作案。没有发现衣着杂乱和性暴行的迹象。死亡推测时间是二月十五日十六点半到十八点半左右,我们认为是出学校后,在前往补习班的路上被杀害的。” “脖子上有吉川线。有从指甲中检测出犯人的皮肤碎片或凶器的纤维吗?” (吉川线:被勒死的被害者颈部出现的伤口,多半是与勒痕方向垂直的指甲刮出的伤口。) 钟场深深叹了一口气,拿出了另一张照片。 “指甲被仔仔细细地剪掉了。因此,无法检测出犯人的dna。” 照片是对被害者手指的特写。可能是用了指甲刀之类的东西,剪得非常深。手法可以称作偏执。 “尸体在被发现时就是这个状态吗?” 香月指着一张照片问道。 这是以能照到少女全身的角度拍摄的。像是将公园的长椅作为床一样,水手服之上还披着大衣的少女的面朝上,被端正地摆在椅子上。 “啊,是该死的犯人干的吧。” “犯罪现场呢?” “很有可能是这里。椅子脚附近的地上有鞋子摩擦的痕迹,或许是反抗时留下的。但是,没有可以称作脚印的明显的痕迹。如果地面再软一点的话,或许就能采集到清晰的脚印。” “原来如此……搜查进行到哪一步了?” “搜查本部开始行动后,很快就按仇杀的线进行调查了。询问她在学校的朋友后,得知她和比自己大的男性交往过。为了推断出这个人,花了一些功夫。如今的年轻人,似乎不将对象的联系方式记在手机上。” “啊,因为他们用社交软件之类的交往吧。” “app上也有锁,似乎苦战了一番,但总算是查到了二十一岁的今野悠真,他在补习班兼职做讲师。当事人虽然接受了谈话,但否定交往。我们调查过他的周围一段时间,想要找到证据以验证猜想,但发现他有不在场证明。” “是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吗?” “啊,监控有拍到。因此搜查回到了原点。在其交友关系中寻找,也完全找不到这样的人。虽然也在按照前科犯这条线查,但只是一昧浪费时间,搞得一头雾水……接着到了搜查本部不得不缩小规模的时期——” “此时发生了第二起罪行吗?” “第二起案件的发生,是在最初的案件的四个月后的六月十七日。被害者叫北野由里,十六岁,是和最初的被害者同一所高中的高二生。这也是担心放学没有回家的女儿的父母报的案。因为有最初的事件,警察立刻展开搜查,尸体在深夜一点左右被发现。案发现场是高中附近的建设遗址。本来是在建造商品楼的,但几年前发生了事故,就一直处于停工状态,放着不管了。” 钟场一边说,一边像刚才那样在桌子上陈列照片。 “手法改变了。” “啊,但是,是同一个犯人。勒痕是一样的。凶器还没有查明,这个信息没有流到媒体那里。能留下相同痕迹的,只有这个让人火大的混蛋。” 照片中少女的尸体,衣着明显很乱。可能是下了雨吧,仰面躺在地上的身体被些微雨滴点缀。不看其凄惨的表情的话,可以说是美艳的身体。 水手服被卷起到快要能看见内衣的程度,露出小小的肚脐。裙摆也很乱,一只脚上缠绕着白色的内裤。被夺下的翠绿色领巾轻柔地舒展成对折的三角形,给予色彩阴暗的背景唯一的色彩。可能因为反抗时身体乱动,领巾上留有类似平底鞋的鞋印,这让香月联想到事件的悲惨程度。被卑鄙的犯人抓住,反抗着想要逃跑,却被强行拔掉衣服,压倒在地面。犯人将凶器缠绕在少女的脖子上—— “没有采集到dna吗?” “啊,很遗憾,唾液也好体液也好,没有检测出任何东西,可能被小雨洗掉了。剪掉指甲的手法也一样,连皮肤碎屑也没有。但奇怪的是……解剖的结果表明,没有性暴行。”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没有痕迹对吧? 把衣服脱了一半,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或许是性无能者。应该是对勒住少女的脖子产生快感的精神病吧。” 香月沉默着对比少女尸体的照片。 在第一起案件中抑制了欲望,但在第二起案件中却没能抑制住吗? 不,如果说抑制住了欲望,那到底是为什么,在第一起案件中杀人呢? 因为发生了第二起案件,搜查本部恢复了原有的规模,但怎么都查不出线索。虽说在东京,但是是在郊外的乡下,并没有那么多监控,也没有可疑男子的目击信息。本该是外人非常显眼的乡下,却没有人说看见过可疑人员和车辆。 “以防万一我确认一下,这些年震动关东的连续遗弃尸体事件的手法,和这个不同吗?” “啊。那人使用小刀,而且杀人现场至今不明。被害者也有很大差别,分别是二十几岁的女性和十几岁的少女。可能是其他人受到了那家伙罪行的影响,实施了这次犯罪吧。” 香月用手扶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会。 “总之,在得不到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案件被拖了三个月。我和搜查本部部长的管理官关系很好,之前他来询问过我的看法。这件事的关注度很高,我就在想是不是应该借助作家老师的智慧……” (管理官:帮部长管理各科,肩负统筹规划和现场指导搜查的职责。) 说到这里,钟场一脸不可思议,问香月为什么会对这起案件感兴趣。 “啊,那个,是另一个话题了,受读者所托。” 藤间菜月递过信后,还没等香月回答就迅速离开了。香月还以为是恶作剧,当场打开信封后,才知道是几个月前在电视上很火的案件还没有解决。香月确实在帮助警察搜查。但是只限于钟场来找他协助搜查的情况。自己是个门外汉,而且日本的警察十分优秀。为了死去的朋友,哪怕只有一根稻草也想紧紧抓住,少女应该是怀着这样的执念而写下了这封信,一想到这香月就心痛,必须要谨慎地写下拒绝的信。但是,翡翠一起参加了宴会,香月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改变了想法。 (译:你就宠她吧。) “我觉得应该帮助她。” 香月当时感到翡翠用一名灵媒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在那位少女身上感觉到了什么吗?” “说来是呢……只是,感觉并不明显,是直觉。” 或许应该遵从她的直觉。香月也知道不能无视自己的工作所带来的影响。而且,翡翠的力量是货真价实的。 第二天,香月联系了钟场。 意外的是,关于这起案件,钟场也打算联系香月。 “管理官也知道你的事迹,应该可以想办法预先告知搜查本部。当然是以非官方的形式。如何? 总之先去现场看看?” “也是呢。不过,请允许我带另一个人一起去——” * “那、那个……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以十分难以启齿的语气提出疑问的,是搜查本部的巡查部长虾名海斗。 年龄将近三十,搜查一科少见的娃娃脸,被叫做大学生也不会感到惊讶。他似乎是受搜查本部部长的命令,代钟场陪同香月二人。搜查员行动基本上都是两人一组,但香月的介入说到底是非官方形式,所以只有虾名刑警来带路。他知道香月的事迹,并没有感到不满,而且听说香月是因为看起来不像刑警而被任命的。现在他在第一案发现场的公园内给二人带路,详细地讲述着当时的状况,但是—— 目光随着虾名的视线看过去后,香月点头。 “啊,这个啊,她正在以被害者的角度,再次确认当时的状况。通过再现,可以知道尸体是如何产生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解决了很多高难度案件的香月老师。搜查手法像在演电视剧一样。” 两人看向公园的长椅,城冢翡翠如同被丢弃的人偶一样躺在上面。可能是因为考虑到要和警察同行,所以今天穿的是驼色西装。或许她喜欢胸口有褶边的设计,衬衫给人的感觉和平时相差不大。紧身裙下伸出的修长的腿被丝袜包裹着,穿着同色系高跟鞋的脚,从长椅的一头伸出并摇晃着。描绘出曲线的黑色长发也从长椅上垂下,几乎快要触及地面。 她双眼一直闭着,像是在静静等待什么一样。 当然,香月给虾名解释的理由,都是胡扯的。香月对虾名说,翡翠是自己的助手,拥有优秀的推理能力。早些时候第一次和虾名见面的时候,有过这样的对话。 “虾名先生,您是要结婚了吗?” “啊,嗯,是这样的,你怎么知道的呢,我明明都还没买戒指。” “这是我的初步推理。” 翡翠哼哼哼地笑着,却没有说明推理过程。 后来私下问她,她说虾名身上有这种幸福的气息。总之,从那以后,虾名完全认同了香月和翡翠的实力。 翡翠说想试试和被害少女相同的姿势。 她应该有她的打算吧。倒不觉得她会突然就开始降灵,可能是在搜寻某些灵能的反应吧。据说如果死者和翡翠之间有一定程度的亲和性的话,有意识地产生灵魂共鸣就会很轻松。 翡翠睁开眼。 接着表情阴郁地注视天空,像是无计可施。 “如何?” 香月站在长椅旁边,低头看向翡翠。 “抱歉。” 看到这个表情,结果应该不太好。翡翠起身,香月抓住她的手,协助她站起来。 “基本上没感觉到任何东西。我觉得是因为过了太长时间。” “毕竟有半年以上了。” 但是,翡翠躺在长椅上时,也弄清楚了一些事。这个公园被灌木丛围起来,所以很难从远处看到被害者躺在椅子上。而且装防灾用具的箱子挡住了道路上人的视线,就算犯人做了剪指甲等手脚,行人也完全看不出来吧。犯人明显熟悉这里的地形。 香月打开虾名递来的文件袋,视线落在搜查资料上。 “目前认定犯人是在这里勒死了被害人对吧。” “嗯,恐怕是的,”虾名回答道,“目前看不出将尸体搬运到这里的痕迹。从尸斑等可以判断出尸体是死后立刻被放在了椅子上。” “虽说这里是杀人现场,却没有强行带被害人来的迹象。” “嗯,这里远离公园道路,而且也没有这种痕迹。” “依此看来,犯人或许是装作和被害者聊天,和被害者一起坐在这里的,”香月用手扶着下巴继续思索着,“很难想象一个女高中生独自坐在这样的地方,两人应该有一段时间是一起行动的吧。恋人、朋友,两人是一起坐在长椅上也能自然相处的关系。一起坐下,之后,做了什么——” 说到这,翡翠对香月说: “这样的话,老师,试着再现一下吧。” 翡翠双眼闪光,奋力举起轻轻握住的双拳。 “再现?” “我是女高中生,老师是犯人。” 翡翠说着,坐在长椅上。歪头观察香月的反应。 “原来如此。” 香月合上手中的文件袋,坐在长椅上。 很快,翡翠缩短了两人间仅有的距离。 “案件是在冬季发生的对吧?”翡翠看玩笑似的说,“那么冷的天,一起坐在这样的地方,是很亲密的关系吧?” “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可能性很大吧。” 肩与肩挨在了一起。能很近地感受到她的香味,但翡翠却不在意的样子,双眼闪光,像是在揣摩香月的想法。她的样子太过天真无邪了,自然会产生作弄她的心思。香月和翡翠对上视线并小声说: “那我们是恋人啊。” “诶?” 翡翠睁大双眼,张开嘴。 “姑且先用这个设定吧。” “诶、啊、好的、也是呢、用、用这个设定……” 接着,不知不觉间脸红了起来,低下头去。 “咳、咳咳。” 虾名咳嗽。意识到看向自己的视线不妙后,香月苦笑了笑。决定继续演这个小短剧。 “那么,和被害少女亲近的犯人,像这样坐在长椅上,突然取出凶器——应该是,从正面将其勒死的对吧?” “啊,嗯,”虾名看着手帐不停点头,“从勒痕的形状可以知道施加力量的方向。基本是从正面,像这样,缠绕上某种布状的东西并完成犯罪。当时是冬天,我们认为用的围巾。” 现在没有代替的东西。香月像演哑剧一样,手里拿着空气围巾转向翡翠。察觉到香月的意图后,翡翠睁大双眼。 “哇,我,会被老师勒死吧。” “会的。” “有点心跳加速呢。” 翡翠害羞地笑着,香月的手动了起来,想要将空气围巾缠绕在她的脖子上,但—— “老师,演技再逼真一点。” 手上的动作因为犹豫而磨磨蹭蹭的,可能因为这个,翡翠盯着自己。 “逼真的演技,吗?” “这是在扮演杀人魔哟,您应该很擅长的。” “诶?” “因为您是推理小说作家。” “啊,这个,嘛,虽然确实会进行这样的描写,”香月苦笑,视线落在自己犹豫的手上,“如果是坐在一起,就算是男性,他和被害者的身高差也会被缩短,就算要围围巾,也会有些磨蹭,因为从正面下手,所以被害者可能逃跑。” “如果是让男生给自己围围巾的情况,女性可能会没有防备。那个……可能会像这样把眼睛也闭上。这样的话,能勒死吗?” 说着,翡翠闭上眼睛,微微抬头,像在等待一个吻。 雪白的脖颈像是平缓的丘陵。 衬衫胸口的部分由褶边装饰,无防备地展现在香月面前。 虾名的咳嗽声再次传来,香月看向他。 “这个,如同城冢小姐所说,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被害者的所持物中没有围巾,所以这种案情分析是有可能的。但话说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无法解释第二起罪行了。” “没人会在六月围围巾,对吗?” “是的。第二次的手法也一样,是从正面勒死的。” 姑且不说从后面出其不意的手法,从正面将凶器缠绕在脖子上,是多么可疑且夸张的动作啊。被害者会反抗或者逃跑吧。这样的话,离开长椅后,不会留下双手撑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痕迹吗? 香月打开文件袋,确认有没有其它有价值的信息。 “说起来……这是什么? 这个,留在地面上的线状痕迹。” 虽然附带有将照片缩小了的图片,但是太小了,很难辨别。 “啊,在那边。” 虾名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一台褪色的滑梯。 滑梯位于离长椅仅有两米的地方。 “以前这里的游乐设施要多一些,现在似乎基本上被撤除了。这个因为不是很高就被留下来了。来看这里。” 虾名指着滑梯的末尾说道: “从这里到长椅,有一条隐约的线,长度刚好在一米五左右。说实话,不知道是否和案件有关。这条线太浅了,肉眼很难注意到。这里的地面本来就难以清晰地留下脚印这种东西。以防万一,鉴定人员拍了照,我们认为很可能是小孩用树枝或其它东西画的线。” 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这条线了。 很遗憾,似乎没有其它值得注意的地方。 虾名开车带香月二人去了第二起犯罪的现场。 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把车停在路边,前往被围栏围住的场地。这里现在还拉有警戒线,警戒线已经因下雨而变脏了。 有人在栅栏的一头放了一束花。 似乎是想清楚地告诉人们,一名少女在这里被夺去了生命的事实。 翡翠停下脚步,双手合十。香月也效仿她,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虾名扬起警戒线,向二人招手并说: “据说这块地的所有人暂时不会使用这里,允许我们进行封锁,一直到案件有头绪。” 这里是遗留的建设预留地,周围一圈围有栅栏,可能是为了让重型器械和器材进入,入口非常大,应该很容易进入。门口马路的车流量并不大,步行者也基本是上放学的学生吧。这里和少有人来的第一起犯罪现场一样,可以作案且丝毫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内部土地虽然被整平过,但施工基本上被中止了。场地的一隅除了有一间小的装配房,就只有一些用于修建的钢筋堆在那里。如果这里没有栅栏围着,给人的感觉就会更像公园或者空地。 可能是因为知道这里是凶杀现场,莫名感受到一种空气凝固的感觉。让人感觉栅栏的阴影中有某人正在注视自己。 明明没有树木,却响起了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 不知为何,额头上出现汗水。 “尸体就倒在这附近。” 虾名走到装配房跟前,指着脚下的土地。虽然现场被封锁了,但这里却没留下任何显示少女倒下的痕迹。 “推测死亡时间为十六点到十九点左右。因为尸体淋过雨,推测时间范围扩大了一些。虽然这里很容易留下脚印,但因为小雨很难鉴定,我们只采集到了被害者的脚印。” “当时的天气预报说过会下雨吗?” “嗯。犯人可能期望雨水将证据洗刷掉。” 看向翡翠,她正站在尸体倒下的地方附近,闭上双眼。她应该在感受这里空间中奇怪的扭曲吧。 装配房的门被关上了。虽然有窗子,但基本上是没人住的空壳。 “房门没锁,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虽然这间小屋适合流浪汉居住,但里面全是灰尘,别说有人来过的痕迹了,连脚印都没有一个。” 小屋的侧面搭着一架梯子,或许原本是用于施工的。 “应该不是被犯人追逐后逃到了这里吧。” 这条路上还有其它建筑和住宅。没有必要特地逃到这里面。 “就是说,是和朋友或者恋人这样关系亲密的人一起进入这里的吧。” “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幽会之类的吧……果然是恋人吧。装配房这东西,很耐人寻味。” “果然,是为了做爱吗?” 刚说完,虾名就慌张地闭上了嘴。在意地往翡翠的方向瞥了一眼,或许是觉得在可爱的女性面前说这种话太草率了。 但是,翡翠抬起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虚空。 她的神情看上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嘛,就算是这个目的,也不会经常来的。因为装配小屋里满是灰尘。” “在搜查会议上也有人提出这种看法,但提出的疑问也很多。如果带被害者来这里是想杀死她,为什么不像这样,在小屋内做呢? 既然双方都知道会发生性行为,在小屋中绞杀,被看到的可能性不是更小吗?” “可能是被害者临阵犹豫了。在想要回去的时候被袭击,并且犯人想要脱掉她的衣服。领巾掉落,被想要逃跑的被害者踩到。被害者乱动,犯人无可奈何地将凶器缠绕在她的脖子上……说到底,可能一开始的目的是做爱或者强奸,然而未能如偿所愿,所以杀害了她。因为提前准备了凶器,所以是打算事后杀人。是在第一次的案件中,觉醒了异常的性冲动吗?” “啊——一边勒脖子一边的那种吗?”虾名皱眉,“意思是在最初的案件中体会到了缢首的快乐吧。接着,想要一边做,一边勒住对方的脖子……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犯人想要脱被害者的衣服了。” 因为少女的反抗出乎预料的激烈,犯人不得不立刻将其杀死。或许本来是打算在做的途中勒脖子的吧。 香月一边看资料,一边往堆积的钢筋那里走去。鉴定人员已经仔细地调查过这里了,香月倒不期望现在还能在这里发现什么,只是想不出还可以去哪。 “学姐……你为什么,要,这样……” “诶——?” 香月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翡翠表情苍白地伫立着。 她一脚踩空,重心不稳。 香月急忙跑过去。 抓住了摇摇欲坠的翡翠。 “翡翠小姐!” 她的嘴唇张开,像是迫切渴望空气一样。 翡翠嘴唇惨白,跪在地上。 翡翠抬起手指拨弄脖颈,看上去呼吸困难。接着,焦急地解开衬衫的纽扣。香月支撑着她,从他的位置能看到被白色胸罩包裹的胸部。 “哈……啊、啊……” 睁开的翡翠色双眸中,渗出眼泪。 “没、没事吧?”虾名慌张地跑了过来,“怎么了?” 翡翠静静地摇头。 一点一点地,恢复平稳的呼吸。 “没事、的……抱歉,我突然眼前发黑。” 虾名惊讶地看着翡翠。 “是疾病发作了,”泪水还在渗出,翡翠笑着说,“已经,没事了。” “这、这样吗?” 此时,电话铃响了。 虾名从西服中取出手机并确认画面。 “抱歉,是其它事。” 他去入口那边接电话了。听上去像是另一起糟糕的案件。香月感到庆幸,并示意翡翠: “能站起来吗? 去那边坐着吧。” 在堆积起来的钢筋的一角,刚好可以坐下。 翡翠点头,香月带着她到那里坐下。 “你看到什么了吧?” 香月问后,她像是呼吸困难一样,捂着脖子点头: “这次的……很强烈。” 双眸被泪水浸湿,翡翠视线朝上看着香月: “老师……犯人是女生。” * 香月感到困惑。 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思考着翡翠说的话。 在香月的犯罪侧写中,犯人在短时间内和被害者建立亲密关系,可能是在同一所高中上学的男生,完全没有想象过是女生。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 “老师,你在听吗?” 听到翡翠担忧的声音后,香月点头。 “啊,嗯……但是,那个,比起这个,还是请你先把扣子扣上吧。如果,已经不难受了的话……” “诶……” 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过了一会,再看向翡翠。 她低着头,满脸通红。 有褶边装饰胸口的衬衫已经扣上了。嘴唇的颜色也慢慢好起来了。 “抱、抱歉! 弄得、十分不体面……” “啊,没有。” 不如说是被太有吸引力的景色,挑起了内心的冲动,但这话不能说出来。 翡翠没再继续说话,香月也是。 短暂又怪异的沉默到来。 “那个,”香月咳嗽一声后说:“刚刚那个,是共鸣吧。” “是的。我觉得,大概是因为我和她相性很好。” “和结花那次一样,你刚刚说了话。还记得吗?” “不记得,不过我记得看到和感受到的东西,我,说了什么吗?” “嗯。你说‘学姐,你为什么要这样‘——” 翡翠视线朝下。 可能还留有违和感,翡翠用手捂住雪白的脖子,说: “是这样吗,我感受到的,是近似于影像的东西。脖子被勒住的感触和……眼前的,女生。穿着水手服的女生。” “能看清脸吗?” “抱歉,画面并没有那么鲜明……但是,大概,和两个被害的女生,穿的是同一所高中的制服。” “如果说在这里被杀的北野由里说了这样的话,那么对于高二的她来说,学姐……也就是,高三的女学生吗?” 翡翠点头。 “看到凶器了吗?” “没有……不过我觉得地点应该是这里……” 此时,虾名回来了。 “城冢小姐,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翡翠起身,连忙点头。 “虾名先生,我以我的方式做了犯罪侧写,能记录一下吗?” “啊,嗯,当然。” 他连忙取出手帐。 “犯人选择避人视线的犯罪地点,使用容易消灭证据的布状凶器,且避免留下指纹和鞋印等痕迹,可知其极有可能是高智商且做事有条理的连环杀人犯。能够接近女学生且不被怀疑,建立信赖的关系,可推断出是具备能吸引那个年纪的少女的魅力。不过,两个犯罪现场都在学校附近,这一点我很在意。虽然我推测是拥有驾照,能轻易吸引少女们关注的成年男性,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可以带少女去更远的地方,选择避人视线的地方以推迟罪行被发现的时间。尸体上并没有显示自我展示欲的信息,我认为犯人并不想让人发现尸体。就是说,犯人没有驾照。尽管如此,没有可疑人员的目击信息,被害者不抱有警戒心,两名被害者的推测死亡时间是放学后到回家这段傍晚时段,考虑到这些点,犯人极有可能未成年。是同一所高中的男生——不,应该是女生。” 香月嘡嘡嘡说出犯罪侧写,虾名听后睁大眼睛。 “第二名被害者衣着凌乱,也就是说——” “是杀人后的伪装。或者,可能萌生过那种性冲动,但如果犯人是女生的话,没有性行为的痕迹,以及采集不到体液,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搜查本部有考虑过犯人是十几岁的少女,并调查被害者的交友关系吗?” “啊,这个……完全是盲点。” 滑稽且反向思维的推理。 没想到,竟然成了在事先知道犯人是女学生这一答案的前提下,为了推导出找个结果,而肆意妄为地拼凑出犯罪侧写。 这可不能被称为推理。 只是单纯的强行解释。 但是,既然翡翠的灵视没有举证能力,那么这对于现在的情况就是必要的。 (译:忽悠瘸了) “香月老师,像这样的连环杀人犯,会带走某样东西作为纪念吧? 这次的犯人带走什么了呢?” “啊,嗯,对的。有可能从现场带走某物,被害者的所有物之类的。如果能知道犯人带走了什么的话,或许就能找到她……” “但是,犯人是同一所高中的学生吗……难办啊。” “你是指什么?” “在学校内调查交友关系是相当麻烦的,因为是一种封闭空间……学校那边当然会帮忙,但如果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女学生,校方会不高兴吧。调查的整个过程都必须采取犯人是校外的可疑人员的口吻。少女们的交友关系是关键,那么就必须解除少女们的戒备,看来收集信息会变得非常麻烦。” 确实,贵校的学生是犯人所以请协助我们,完全没有证据支撑这一做法。不知道学校那边是否会老实配合。少女们也可能对警察有所防备,将秘密深藏于心。 “那么,这种情况就尝试动用一下人脉吧。” 香月脑中浮现的,是递来另类粉丝信的少女的脸庞。 * 根据信中内容,藤间菜月是那所高中的高二学生,是摄影部成员。她和两名被害者之间有共同点。 第一名被害者,武中遥香和她同级,两人在摄影部认识且关系亲密。第二名被害者,北野由里也和她同级,虽然基本没有交流,但是是同班同学。菜月在信中详细描述了武中遥香。武中遥香可以称得上是她的闺蜜,虽然她确实喜欢上了补习班的讲师,但应该没有在交往,她不是那种会轻易跟可疑男性走的女生—— 如果翡翠的灵视没错的话,犯人就是女学生。 被北野由里称做学姐,那么此人是高三学生。 但是,没有明确的理由就请求学校那边,要对全校的女学生做案情问询,这是不现实的。必须从两名牺牲者共同的交友关系中找出高三女学生。先以此为线索询问摄影部的学生们,这是个不错的方法。整个过程要以校外可疑人员犯罪的说法请求学校的协助,重新调查两人的交友关系。虾名很快就联系到了学校,确定在几天后前往访问。 “哇,这就是高中啊……” 抬头看着放学后的学校楼,翡翠不禁感叹道。 今天的穿搭也是衬衫配紧身裙的chic风。香月也久违地穿上了西服,特意打扮成警方相关人士的样子。香月和翡翠在等待前去来宾接待处的虾名,还没有进入学校楼。放学后,稀疏散乱的学生群出现在门口的鞋柜,一边用稀奇的眼光看着远处显眼的翡翠,一边走出正门踏上回家的道路。女生穿着水手服,男生则是立领,乍一看像是初中的氛围。 “听你说话,你觉得这里很稀奇吧。” 看着翡翠的侧颜,她的表情明亮,看向愉快地走在学校楼内和操场上的同学。她快速地看了香月一下,脸上带着些许歉意。 “抱歉,”她低头嘟囔着,“我……没有,上过高中。” “啊,是这样啊,”香月小心措辞,“但是,初中的学校楼,和这里差不多吧?” “啊,我是,十五岁来的日本,在那之前一直在纽约,所以只在日本的初中,呆了三个月左右。” 翡翠面色阴沉地回答道。 “这样的话,今天就稍微体会一下做高中生的感觉吧。” “嗯……制服,很可爱呢。” 看着放学的少女们的眼神中,满是憧憬的颜色。 虾名带着一个人回来了,看上去是教职人员。 带虾名、香月和翡翠三人参观教室的,是担任摄影部顾问的石内教师。石内教师看上去四十五岁左右,他的眼神非常和善,想必非常受学生喜爱。虽然摄影部有部室,但是很小,无法容纳所有人,所以就在一间空教室让香月等人进行询问。教室里已经坐着十名学生了,有几个男生,女生看上去比男生多。学生里也有藤间菜月的身影,和香月对视后,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接着,急忙点头行礼。 “如之前所说,关于上次的案件,刑警们有很多事想问大家。大家可能会感到难过,但也是为了死去的两个人,请大家协助。” 娃娃脸的虾名,可以说是最适合解除学生们戒备心的刑警吧。他谎称香月和翡翠是协助搜查者,向学生们介绍二人。翡翠自我介绍的时候,让人感到学生那天生的纠缠不休的性子。基本所有学生在看到翡翠的样子后,都惊讶地张着嘴,甚至有男生也这样。为了打破紧张的气氛,一名女生说: “城冢小姐是警察吗?” “啊,那个,准确来说不是的……” “你是半混血吗?” “啊,不是,但是祖母是英国人——” “四分之一混血! 超可爱,就像模特一样。” “诶,啊,是、是这样吗?” “等会请让我给你拍照!” 菜月叫道。其她女生连忙说道: “啊,不公平,我也要拍!” 氛围突然转变,教室内变得热闹起来,连香月也感到吃惊。女生们接连举手,说着“我也要拍我也要拍”,翡翠变得手足无措。 “那、那个……我知道了,如果你们、协助调查的话……” 很快,石内拍手压场。 “好了,大家安静。各位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各位刑警是为了解决案件来这里工作的哦。” 不过,氛围因此变得平和。 这样的氛围才有利于让学生们开口吧。 首先让每个人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让虾名来主导会话,香月逐个观察学生。这里有七名女生,三名男生。男生看上去多为内向型,女生多为活泼型。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寻找高三的女学生。领巾颜色似乎随入学年数变化。红色是高三,翠绿色是高二,藏青色是一年级的样子。就是说,只用注意寻找戴红色领巾的学生就行了。 但是—— “我是高三的莲见绫子,目前担任摄影部部长。” 摄影部里的高三学生,只有她一人。 即使她正坐在椅子上,也能看出她是名身形纤细高挑的美人。 相较于其他学生浮躁的表情,她的表情往好的方面说是像个大人,往坏的方面说是冰冷。头发短到能看到耳朵和脖子,可能因为肩部骨骼宽,身上蕴藏着宝冢歌剧男角色的氛围。只有她没有参与到刚刚的吵闹以及其他学生的对话中,只是淡淡地看着这边——看上去在观察香月一行人。 (宝冢歌剧团:日本大型舞台剧团,成员全部为未婚女性。其演出剧中的男性角色也由女性反串扮演,优雅俊朗。) “我和武中同学没有太多的交流。比起我,我觉得她和其他同学关系更好。不过,她似乎喜欢我的作品,所以在部门活动的时候,偶尔会问我拍出好照片的诀窍。” 绫子冷静地回答了虾名的提问。 “我是和北野由里同学在同一个委员会的图书委员。我和她偶尔见面,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仅仅有过几次围绕书本聊得火热。” 和北野由里也有接点。 这样看来,由里借翡翠之口说的“学姐”是指她吗? 香月看着翡翠。她注意到香月的视线后,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两人事先说好,要是看出来了什么,就打信号中途离席。但是,可能翡翠没有感觉到杀人者的气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虾名问道,“说起来,二月十五日的十六点半到十八点半,六月十七日的十六点到十九点左右,大家记得自己在哪里吗? 啊,不是要不在场证明什么的,只是想知道两人遇害的时候,大家有没有目击到她或者可疑的男性。” “这个,不记得了。傍晚基本上会立刻回家。我骑自行车上下学,虽然为了拍照会到处溜达,但回家晚了会被爸妈说。” 也询问了其他学生,果然,即使有关于同部的武中遥香的回答,也基本上没有人知道北野由里的事。 “你们知道还有谁和北野同学关系好吗?” 香月问后,所有人都满脸困惑。 “她是个不太爱社交的女生。或许可以说她老实,有点难搭上话,感觉朋友也不多,”菜月说,“在教室里也大多是在看书。要是她看推理小说的话,或许我们能聊得来。” 菜月视线下移,露出遗憾的表情。 她们是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的关系。 或许有想过成为朋友。 “啊,说起爱读书的人,藁科同学或许知道什么。” 石内教师说道。 “藁科同学?” “藁科琴音。我是她的班主任,她是图书委员长。她看上去很喜欢读书,有可能她俩在委员会关系很好。她十分爱社交,一直都感叹怎么都找不到喜欢看书的同好。” “她已经回家了吧?” “不好说。她是游泳部部员,不过今天没有部门活动,可能在图书室。我把她叫过来吧?” “啊,我们去找她,”香月说,“我也想看看图书室的氛围。” 向摄影部的孩子们道谢后,香月一行前往图书室。在虾名和石内说话的时候,香月和翡翠走在稍微靠后的位置,悄悄地交换信息。 “如何?” 翡翠摇头。 “抱歉,没有任何收获。要是能和每个人单独面谈就好了,感觉各种各样的东西混杂在了一起……只不过——” “只不过?” “那个他们叫作莲见学姐的女生,有点奇怪呢。该说她固执吗,还是有个性呢,我不好说,但她的气息很强,是符合老师的犯罪侧写的女生。” “有罪恶感之类的吗?” “完全没有,”翡翠摇头,“是和案件无关吗,还是说……” “就算犯下了杀人罪行,心里也没有罪恶感的人吗?” 石内带大家来的图书室比想象中要大,能看到这里学生人数稀少。比起看书和找东西的人,打开笔记本在学习的学生更显眼。为了不打扰室内学生,让石内把藁科琴音叫到走廊来了。 藁科琴音很适合戴眼镜,有一种端庄贤淑之美。看上去不像是少女,已经像个大人了。香月由于自己的工作,总是会在虚构之上肆意地展开想象,觉得她是很适合做学校图书管理员或者古书店店员的女生。 当问到北野由里时,琴音眨着镜片后面大大的双眸回答: “啊,是的,这个啊。我们经常聊小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很遗憾。” 虽然问了北野由里的交友关系和为人等方面的问题,但没能问出有价值的东西。她说只和北野聊过小说,两人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存。 “她有没有和谁在交往,你有头绪吗?” 香月问后,琴音微微歪头思考着。 “啊,不好说。但是,我觉得那孩子和男人交往,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因为她很老实吗?” “不,”琴音一边摆弄着领带状下垂的红色领巾一边说,“她,大概,喜欢同是图书委员的,莲见同学吧——” 听到这,香月和翡翠对视。 “喜欢的书也多为描绘女生之间情感的类型。莲见同学成熟又帅气,我觉得那孩子也很崇拜她。我觉得她虽然没有和对方打过招呼,但就像那种,回过神来就已经不知不觉看向对方的感觉……” 这或许是有力的线索。莲见绫子的话,也是有可能把北野由里带到人烟稀少的地方的吧。她的骨骼大,个子高。能够缠绕凶器,将少女绞杀。 “那个,抱歉。我差不多该回家了。要帮家里人做事。” 三人向少女道谢后,顺着走廊返回。 “石内老师。抱歉,能带我们看看摄影部的部室吗?” “诶?”石内教师回头,表情不可思议地说,“没问题,不过为什么呢?” “我在想部室里会不会留有武中遥香同学的作品。或许能从她的照片中掌握什么线索。” “是说会不会拍到过可疑的人,对吧?” “嗯,没错。” 部室没有那么大。除了中间有两张长桌,房间内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可能因为部员多为女生,部室装饰符合女生审美,有几张照片被钉在软木板上,像是部员作品。 室内有四名女生。藤间菜月和莲见绫子也在。 “啊,香月老师!” 藤间注意到香月后站起来,急忙点头行礼。 “感谢您答应了我的请求。” “啊,”香月苦笑着回答,“现在还不清楚能做些什么,我会尽力解决的。” 一行人进入后,果然拥挤起来了。香月站在墙角环视四周。视线停留在了软木板上的一张照片上。 “这是合照吗?” “嗯,”石内点头,“我记得,大概是去年秋天拍的吧。” 是在某个自然公园拍的吧。背景的树木上挂着显眼的秋日红叶,石内和摄影部的学生们站在一起。想必是摄影会的间隙。大家手中拿着的似乎都是自己的爱机。 “啊,武中同学很喜欢玩具相机呢。这是好光的相机,所以用的是胶片。真厉害啊,现在的孩子也用胶片啊。” (好光:香港照相机品牌。) “不,我们这里也只有两个人用呢,”石内乐了,说,“果然现在的孩子基本都没见过也没接触过胶片。就连部长莲见也完全不懂,舞中只能和我聊。” “因为这是没有效率的做法,”莲见面容沉着地说,“不光费钱,而且也只能照三十张左右对吧? 我连碰都不想碰。” “你看,就是这样。”石内回头看香月。 “香月先生了解摄影吗?” “啊,我在大学时代加入过摄影社。” “那个,玩具相机,是什么?” 站在旁边看画的翡翠问道。 “做得像玩具的相机,吧。虽然便宜,但因为有独特的焦外成像和畸变,拍出的照片很有感觉。形状也很可爱,似乎很受女生们的喜爱。” “我也用的玩具相机哦,lomo,”菜月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相机并说道,“虽然平时用父亲的单反,但看到遥香的后就想要了。机身小巧,带出去也方便。” (lomo:俄罗斯圣彼得堡的一家高级光学器材生产商。) “哇,好可爱啊。” 看到菜月手中的相机后,翡翠欢呼道。 “要摸摸看吗?” “可以吗!” 翡翠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浮现出小孩子般无邪的笑容,毕恭毕敬地接过相机。 “我记得白色是限定版吧,真少见啊。” 香月说后,菜月面露意外的神色。 “是吗? 我是在附近的摄影店买的。不过是折旧品。” “藤间同学,”石内说,“刑警们想看一下武中同学的作品,你有吗?” “这个,我记得,这里好像有遥香的相册……” 菜月在柜子中寻找,取出一本相册。 在菜月指导翡翠用相机的时候,香月坐在椅子上,认真看着相册。 作品多为单色的风景照。基本为看似学校周边小巷的景色,因为玩具相机不可思议的畸变感,黑白的景色让人感觉像是人死后的世界。也有在公园、天空、教室中无邪地笑着的朋友们的照片。有时也有拍下菜月害羞笑容的人像照。有几张人像照是彩色的,其中也有板着个脸把相机抱在肚子前的莲见绫子。 但是,没看到有能揭示其它人物关系的照片。 很可惜,看来没有收获。香月合上相册,抬起头,看见了长桌一角面对面坐着的菜月和翡翠。翡翠举着相机在一旁观察着,菜月告诉翡翠调焦器的特点,将她的手指引导向快门。 相机镜头朝着香月,发出咔嚓声。 看来自己被拍下来了。 发现香月注意到后,菜月和翡翠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姐妹一样,四目相对,哧哧地笑了。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告辞了--” “啊!” 嘎嗒一声,菜月从椅子上站起来。 “翡翠小姐,请让我给你拍照!” “啊,我也要我也要! 刚刚约好的!” 其她女部员也从椅子上站起来,靠近翡翠。 “诶,这个……” 翡翠表情有些困惑,彷徨地看向香月,想要寻求帮助。 “不是说好让我拍照的吗?” 菜月嘟嘴笑。 确实,好像在自我介绍时迫于形势让步了。 “唔,这个,倒是答应过……” “翡翠小姐,穿制服吧! 绝对好看!” “哦哦,可以啊! 这个可以有!” 室内突然变得喧嚣吵闹起来。 这样一来,就无法拒绝十几岁少女们的热情了。 “我说,你们--” 就连石内教师的声音,也淹没在喧闹声中。 “来,站起来站起来!” “请穿我的! 尺码应该合适!” “诶,诶……” 菜月抓住翡翠的手臂。 “究极模特已捕获!” “在哪里换衣服?” “暗室可以用!” 少女们以台风般的势头带翡翠离开了教室。 剩下的部员,只有冷酷的莲见绫子。 就连绫子也满脸惊讶。 “有暗室吗?” 香月暂且收起惊讶的心情,像石内提出心中的疑问。 “啊,嗯。可以冲洗胶片。现在主要就只有藤间在用了……啊,比起这个,不好意思,孩子们擅自……” “没有,不必介怀。当事人大概没有感到不快。” * “拜托看向这里! 要更可爱一点的感觉!” “嘴唇抿起来的感觉! 来一个眨眼吧! 要像小恶魔一样!” “翡翠前辈太可爱了! 啊啊,这个仰拍视角真让人顶不住! 好棒的腿!” 少女们叽叽喳喳,声音在教室内回响。 “这是女高中生吗,感觉像大叔……” “确实,基本上是从大叔会说的台词。” 巡查部长虾名不禁说出感想,香月听后苦笑。 身穿水手服的城冢翡翠,活脱脱一名纯真可怜的少女。 原本的妆容带来的神秘面纱被彻底剥离。长着北欧混血的美丽五官,单纯的表情和动作却透露出年幼感。 “这,这个……看,看上去怎么样,我会不会很奇怪?” 穿着水手服的翡翠被带到香月跟前,满脸通红地低着头。她一只手摆弄领口上垂下来的深绿色领巾,想要掩盖自己害羞的心情,样子可爱极了。 “没有,很适合你哦。” “是,是这样吗……这个,和我在初中穿过的水手服,有一些不同,没有领巾扣。领巾系得奇怪吗?” “我调整过了,很完美哟!”穿着衬衫的菜月,兴奋地脸红,举起拳头说,“来吧,麻溜开拍!” 刚开始即害羞又困惑的翡翠,最终还是被少女们的热情带动,慢慢地找回了笑脸。 翡翠现在被要求坐在教室里的桌子上摆出托腮的动作。应部员女生的要求,一会害羞地笑,一会努力地做出慵懒倦怠的表情,表情不断变换。 “吉原,改变相机的位置,来,朝这边。啊,再多一打点光。” 就连那个莲见绫子,也举着桥式相机认真地摸索着构图。 莲见的相机,是被称作调焦一体的桥式相机。机身与镜头盖连接,挂绳上配有花的挂坠,和本人的氛围产生的反差让人感到可爱。这似乎是她的爱机,在合照和武中遥香的照片中手拿相机的时候,那个挂坠也作为一个点,清晰地出现在照片中。 “那、那个,菜月酱,为什么从这么低的位置拍啊!” “因为,大腿! 大腿!” 菜月像是趴在地上一样按响单反的快门。翡翠虽然面露困惑,但可能因为菜月的行为太有意思了,忍不住哧哧地笑了。 似乎很开心。 就好像和同学在教室度过无聊的放学时光。 “不过,有活力就好。” 虾名一边在远处看着这幅光景,一边感叹道。 “我有点担心啊。但是,该说是充满活力吗,还是别的什么呢?” 这话是在为失去了同伴的少女们担忧吧。 “怎么说呢。感觉很久没有看到孩子们像这样吵闹了,”石内看着眼前耀眼的景象回答道,“这话可能让人感到薄情,但是能做高中生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年。她们心中的某处一定知道吧,这个时间不能延长哪怕一秒。或许她们在用她们的方式,拼命地夺回高中的日常。” 石内说完后,转身面向虾名和香月: “请抓住犯人,拜托了。” 石内教师深深地低下头,背后是少女们喧闹的声音。 * 感觉差不多怀念起晚饭了,看看笔记本电脑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九点了。 香月史郎像往常一样,坐在常去的咖啡店的卡座上写原稿。 正午有聚餐,兼商量新的企划,下午接受了杂志的采访。日程少见地一个挨着一个,将案件搜查交给警察,两天里集中于需要处理的工作中。 搜查本部以香月的犯罪侧写作为参考改变了搜查方针。将犯人定为与被害者亲近的男学生或者是女学生,再次进行询问搜查和检查监控录像。检查在寻找“可疑男子”时忽视的画面,这一新的视角应该能带来收获。只能暂时寄希望于搜查本部的行动了。 喘了一口气,正当思考要点些吃的的时候。 铃铛响起,有客入店。 “太好了。您在这里呢,老师。” 是翡翠。 但是妆容不同于往常,今天像是荒凉的废墟,给人神秘阴郁的印象。 “难道说,刚下班打算回家吗?” “嗯,客人找我咨询家里人做噩梦的事情,我刚刚去客人家里看了实际情况。原因十分明了,大概,已经妥善处理了。” 她一边在对面坐下一边说道。 “客人的家刚好在这附近,我想老师会不会在这里工作呢……但是,老师没有接我电话。” “啊,抱歉,”香月挠头,“手机没电了,正在充。” 香月合上笔记本电脑,整理桌子上散乱的资料和笔记等物。 “啊,要是你还没吃完饭的话,一起吃怎么样?” “嗯,可以吗,”翡翠突然露出明朗的微笑,“那,我想吃蛋包饭。之前看这家店的菜单的时候,就觉得看上去好好吃啊。” “啊,不,我们去味道更好的店吧。” 好不容易和翡翠一起吃饭,就算享受更奢侈一点的晚餐也无可厚非吧。万幸的是,脑中浮现了几个候补店名。 “诶,但是,蛋包饭……” 翡翠垂头丧气地嘟囔道。 香月笑了,将脑内浮现的店名挥去。 相应的,拿起立在桌上的菜单递给她。 “那就改天带你去其它店。” “抱、抱歉……” 可能是注意到自己说话小孩子气吧。翡翠脸红了,低下头去,想要用接过的菜单遮住表情。 “下周六怎么样?” “诶,啊,好的……可以、的……” 虽然想看她的表情,但一间咖啡店居然都要铺张浪费做这么大的菜单,翡翠可爱的眼神现在是什么样的呢,完全看不到。 虽然顺利地确定了约会的事,但她会认为这是约会吗?我们还没有进行过像样的约会。虽然在夏天带她去过游乐园,但那次千和崎也一起去了。这次打算两个人去,但因为她品性天真,不可大意。嘛,这一点也是翡翠的魅力之一吧。 最后,翡翠点了蛋包饭,香月点了咖喱猪排饭。 “老师,说起来,昨晚菜月酱给我发信息了。” 上次的事情后,翡翠似乎和部内女生打成了一片。 香月想起开车送翡翠回去的时候,她高兴地说起在聊天软件上和大家加了好友的事。一只手拿着手机相互摇一摇,翡翠说着“还有这样的方法啊”,和菜月等人捧腹大笑,当时的场面令人印象深刻。 “她说想起来一件武中遥香同学的事。好像是,冲洗……是这么说的吗? 去年,去照相馆取cd光盘,错将武中同学的那份也带回去了,好像把数据录入笔记本电脑了。其中有几张这样的照片,她说或许可以作为参考,就发给我了。” 说着,将手机交给香月。香月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手指滑动屏幕。画面上是和菜月的聊天记录。附带有几张彩色照片,都是风景照,可惜似乎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信息。 “她说其它照片容量大,想存在u盘里给我。” “哦呀,这个是——” 好像有些翻过了。 一个带有“致敬!”字样的表情,附在一张照片上面。 傍晚的教室里,身穿水手服的翡翠。 可能是之前的低视角仰拍照。构图十分极限,交叠在一起的大腿很美,腿的白皙被清楚地拍下,大腿往上的深处若隐若现。 “哇,老师,不可以哟! 这张照片的臀部,” 翡翠慌忙地收回手机。 “呀,抱歉。不过拍得很美呢。” 翡翠将手机抱在胸前,鼓起脸。 “看来你们的关系在短时间内变得相当好了呢。” “是的,”翡翠露出幸福的微笑,“群聊,是叫这个吧,大家也组了群聊,邀请我下次去参加摄影会。说会借我玩具相机,让我一起拍照。还给我介绍了对初读者也很友好的推理小说……” 虽然很害羞,可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 “菜月酱很擅长拍照哟。她发了些照片给我,好像拍的不是我。看上去拍的都是别人。” “不,菜月酱技术虽好,但正因为有翡翠小姐的魅力才能拍出好看的照片。她完美地展现了翡翠小姐的美。” “是、这样吗?” 翡翠低头,眼神向上望着香月。 “老师以后,再也不会拍照了吗?” “啊,是的,虽说有好的相机,但已经积灰了啊……我以前去摄影社的时候,经常让结花当我的模特。社团里的男生都想拍她,嗯,好怀念啊……” “这、这样啊。” 总感觉翡翠的表情复杂,像嚼了苦胆一样。香月后悔这个时候提起结花。每次这个名字从香月口中说出,翡翠就露出心痛的表情,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为没能拯救的生命感到悔恨的同时,体内存留的结花的感情会很快化为余烬,焚烧她的心灵吧。 翡翠说过,生命被无情掠夺的人寄宿在体内的话,自己会不停地做噩梦。 不能再让她使用那样的手段了。 “那个……要是可以的话,请、拍我……” “诶?” “我是说、照片,”翡翠的眼神向上闪动,不安地嘟哝道,“啊,抱歉,我有点、多管闲事了……” 接着,像是要把身体缩成一团,肩膀扭捏地内靠。 “啊,嗯,请务必让我拍摄。实际上我很羡慕菜月酱她们。技术真好啊。” 翡翠保持低头,微微颔首。 气氛变得奇怪起来,对话停止了。 过了一会,像是察觉到此时的氛围一样,菜被端了上来。 “哇,看上去松软可口呢。” 看着面前的蛋包饭,翡翠的表情明亮起来。 看来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了。 聊了一会有的没的。但是,翡翠似乎很想聊新交的女高中生朋友,香月从头到尾都在倾听。好不容易被邀请进了群聊,翡翠时刻注意着避免说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是指?” “是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比如说,吉原樱同学,”这是与菜月关系要好的高二部员,戴眼镜,情绪有些高涨,“我能清晰地看见,她身上带有强大的女生的灵魂。第一次看见时吓了一跳。我觉得不是恶灵,是守护灵之类的。她俩的脸有些像,说不定,是在幼年时期死去的姐妹。” 这样的事,翡翠会直接避而不谈。 要是不假思索就谈起这种话题的话,关系会渐渐疏远吧。最近,翡翠觉得自己对香月讲这种事情的频率增加了。这可能是她信任香月的证明,香月会相信自己,理解自己。 “还有,菜月酱也真是的,之前在白天给我发奇怪的视频。明明那个时候她应该在上课的,就好像不打紧一样——” 突然,手机显示来信。 不是香月的手机。 翡翠将视线落到自己的手机屏幕。 “诶,是虾名先生。” 翡翠感到不可思议,接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城冢。嗯……诶,老师吗? 嗯,我和他在一起。啊,那个,大概,可能是他手机没电了……诶——?” 翡翠睁大双眼。 虽然能隐约听到手机听筒传出虾名的声音,但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莫名感到忐忑不安。翡翠的表情刚刚还在不停变换,现在却像没了电的人偶停止了运转。 被剥夺了所有的感情,脸上只剩下虚无。 这是完全没见过,且完全不同于往常的表情。 就像是思考停止了一样,张开的嘴一动不动,然后些许颤抖。翡翠那映照出死者的双眸中泛着泪光,像是泉水涌出一般。 “好的……” 支撑手机的白色的手无力地放下。 “老师……” 翡翠看着香月。 眼睛里充满虚无。 “他们发现了……菜月酱的,尸体……” * “被害者是……藤间菜月小姐,十六岁……附近高中的高二学生。不久前,因女儿还没有回家而担心的父母联系了警察,恰好此时,回家途中经过这里的女性公司职员,发现了尸体并通知警察。” 巡查部长虾名淡淡地宣读着已判明的事实。 冷清的公园的角落。离第一位被害者的死亡现场也不过几公里。因为有较低的攀爬架,白天这里有很多小孩,但傍晚以后就没人走这里过了。据说发现尸体的女性职员是为了走近道才穿过公园。 照相机不断闪光并发出咔嚓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鉴定科的人像是趴在地上一样观察着周围的细节,不想放跑任何证据。验尸官鹫津哲晴警视于稍晚时刻到场,从头到脚地检查着倒下的少女的尸体。钟场警部也在,似乎是被叫来帮忙的,他在给穿着制服的警察们下指令。为了抓住这个恐怖的杀人魔,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抑制着激愤的情感,冷静地进行着工作。 香月史郎站在远处,看着藤间菜月于灯光照射下的尸体。 少女的肌肤无比的白,白得融不进漆黑的夜。 就好像失去了生机。 不久前还和翡翠一起欢笑的纯真笑容,再也不会出现了。 少女的双眸因惊愕和苦闷而圆睁。淤血的脸丑陋地扭曲,嘴巴大开想要伸出舌头,就像是想要从嘴里喊出哀怨的声音。这是要向谁倾诉呢? 是向自己低头请来解决这起事件的人吧? “为什么、会这样……会这、样……” 站在旁边的翡翠发出嘶哑的声音,身体快要失去力气。 “骗人的吧……? 是骗人的对吧,老师……” 香月搂住翡翠,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翡翠要求说无论如何都想一起来,香月答应了她,或许这是个错误的判断。 “别看。” 尸体白色的脖子上,有疑似勒痕的暗色,还能看见少女反抗时指甲挠出的伤痕。和北野由里一样,水手服被半扒开,翠绿色的领巾轻柔地落在旁边的地上,很好看。白色的肌肤和肚脐露出,内裤也被脱下,不同于之前挂在一条腿上,这次挂在双膝上。 “是同样的手法,”鹫津起身说道。香月在以前的事件中和他见过。“得等解剖结束才能断定,不过推测死亡时间为十七点到二十点左右。凶器应该是一样的。被害人基本上从正面被勒死。大概凶手从中途开始骑在死者身上。虽然衣着凌乱,但现阶段看不出性暴行的迹象。肌肤完好且没有任何伤口,指甲也被剪掉了,可能无法检测出体液和汗液。” 悲痛的沉默包裹着卡嚓声响的现场。 香月抚摸翡翠因哭泣而抽动的背。 自己能做到的事,只有这一点了。 是哪里,又是如何出了错? 既然对方是心理异常的连环杀人犯,就应该预想到其会控制不住冲动而实行第三次罪行。搜查人员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没想到第三次杀人,会来得这么快…… “为什么……为什么,菜月酱……” 翡翠把额头抵在香月的胸口呻吟道。 少女举着相机微笑的脸庞在脑中浮现。 “相机……” 突然间,香月开始四处搜寻。 一个白色的小照相机掉落在尸体附近。 “虾名先生,那个相机,里面的胶卷呢?” “诶?”一旁的虾名捡起相机,“啊,这个,里面大概没有胶卷吧? 你看,” 说着,虾名给香月看相机的内部。lomo相机的机体上有一个小窗口,可以看清机内装有什么样的胶卷。可以看出里面是空的。 “有可能被犯人取走了,”香月说,“菜月平时走路经常带着这个玩具相机。她拍下了和自己一起来这里的犯人,或许犯人在意识到后把相机里面的东西偷走了。” “原来如此……或许能采集到指纹呢。” 虾名小心翼翼地将相机递给鉴定科的人。 “你回去吧。” 钟场看着香月,严肃地说道。 “但是,钟场先生。” “你本来就不是应该呆在这里的人,不过之后需要你的帮助。如果这个灵媒少女真如你所说,有能力的话,那么为了抓住杀人魔,之后不管是降灵会还是什么的,我都给你们办。但是,现在你们先回去吧。送她回去吧。” “我、知道了……” 钟场心里是怎么看翡翠的呢? 香月给他们介绍说,翡翠是能激发自己推理能力的优秀助手,所以她才被允许参加这次的案件。但是,钟场知道翡翠的事。虽然他可能不相信灵魂之类的存在,但自从香月与翡翠认识以来,不止水镜庄案件,两人连续解决了许多案件,或许钟场能隐约感受到。 香月决定听钟场的,送翡翠回公寓。 翡翠坐在副座上始终不说话。嘴巴张开眼神呆滞,身体无力地靠在座椅上。偶尔看她一眼,能看到车窗上映出她空虚的神情。沉默长时间持续,呼吸也变得困难。 出了停车场,在步行至公寓电梯的路上,翡翠紧闭双唇像是在忍受什么一样。香月感到她的身体不稳,连忙扶着她。 “我先,送你到房间吧。” 翡翠的手指抓住香月的衣袖。 “老师……”她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今天……小真、会晚点回来。在那之前,能稍微,陪陪我吗?” “嗯。” 乘电梯上楼,进入翡翠的家。 香月被带到没有进入过的房间。是一个稍大的起居室。和之前进入的房间不一样,这里统一采用柔和的绿色家具。房间里有能看夜景的大窗,看上去很高级的沙发,以及放置在墙面柜里的大型电视。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翡翠双腿靠拢,两手紧握放在膝盖上,低头不语。 在她冷静下来之前,香月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什么样的话语能够安慰她呢? 香月强烈认为,菜月被杀,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 犯人无法抑制冲动,是因为香月等人进入学校调查吗?犯人察觉到了搜查的铁手摸索到了自己身边吗?香月认为自己能够理解这种想法。至今为止的作品中,香月也一直在细致地刻画犯罪心理。尽管这样,也完全没有预测到这次的犯罪—— “都怪我……” 过了一会,翡翠小声说道。 “不是的。” “不,都怪我。明明能救她的,却什么也没做到。犯人是高三的女生,都了解到这个地步了,尽管这样……如果,我说的话更有信服力的话……!” 翡翠抬起头叫道。 香月有一种错觉,翡翠湿润的双眸中,眼泪散落闪闪发光。 确实,使用灵视,可以从某种程度找到犯人。 或许可以让学校和警察保持警戒并注意高三的女学生。这样的话,或许当时就能救菜月的命。但是,谁会相信没有任何根据的话呢? 为什么她必须独自承担责任呢? “你为什么要像这样,背负人死的所有责任呢?” 城冢翡翠一直都这样。 对于之前所有的案件,她一直悔恨自己当时力不能及。 “我……”翡翠眉眼低垂,紧咬嘴唇。湿润的长睫毛微微颤抖,香月一言不语地注视。“老师您不懂。被世界上所有人、不断拒绝和否定的痛苦……” 翡翠抬起颤抖的手,紧紧抱住自己。 “每次都是这样。‘你错了’,‘你很奇怪’,‘你有病’,即便如此,却只有我知道事情真实的情况,拥有本应能够救助他人的力量……” 翡翠缓缓抬起头。 嘴唇自嘲地歪着,露出笨拙的笑容。每次眨眼,大滴的泪珠从翠色的瞳孔中掉落。 “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每次都、什么都做不到!我只是想,能够帮上他人!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错!希望大家知道我没有撒谎!所以我必须要让这份能力派上用场!明明是这样想的,却在最重要的时候……对朋友,见死不救……” 香月看着少女因悔恨咬金颤抖的嘴唇,看她勉强想要挤出笑容,看她无奈地喘气,就这样静静看着。 接着,开始考量名为城冢翡翠的女性,想象她度过的童年阴影。没人相信自己说的话,时常被他人冷眼排挤,少女将使用这份力量帮助他人作为自己的使命。不这样想是撑不到今天的。这份力量是为什么而存在呢,少女想要一个理由,她相信这样做一定能融入这个世界。 “都怪我。我体内,被诅咒的血……没错……要是我……要是我,被杀掉就好了。如果我要因为这血受到报应的话,那我今天就应该死去!像我……像我这样,没有价值的人……” 夏天去游乐园时,翡翠告诉过香月。 无法回避的死亡,马上就要降临到自己身上—— 这是被诅咒的血带来的绝对预感。 鉴于翡翠的能力,这份预感或许是正确的。 但是,即便如此—— 香月紧紧抱住翡翠。 用手围住她的身体,包裹住她的体温。 手指陷入杂乱的黑发,轻轻抚摸。 “老、师……?” 呆滞的话语,让香月耳朵有点痒。 “你觉得自己没有价值,这样的想法是错的。你在战斗,一路战斗到现在,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到。” “但、是……” “我哪里都不去,我不会离开你。我将相信你到最后一刻,我要成为你的力量,我,永远在你身边。” 轻轻松开拥抱的手,注视翡翠的脸。 困惑的双眸,看着香月的眼睛。 “所以,现在就为她哭泣吧。” 翡翠的脸皱成了一颗酸枣。 “我想……和她成为更好的朋友……” “嗯。” “我想、和她一起、拍照。想、和她、多聊聊天。尽情地、聊更多、更多……” 接着,放声痛哭。 像小孩子一样靠着香月,落下大颗泪珠,嚎啕大哭。 此刻,为记忆中的藤间菜月哭泣吧。 “接着,从明天起战斗。” 翡翠指甲陷入香月的衣服,大声呻吟,香月温柔地抚摸她的背。 他决定地说道: “因为,一定存在只有我们才能做到的事。” * 包括香月在内的四人,聚集在隶属于搜查本部的警察局的一间小房间内。 钟场、虾名还有翡翠都在场。今天的翡翠神情比以往更严肃,坚定的意志从她的双眼透出。她淡然地聆听着虾名的报告。 “首先是藤间菜月的推测死亡时间,解剖的结果提供了更加详细的范围,十七点到十九点之间。死因和之前一样,凶器也一致。没有性暴行的痕迹,没有采集到嫌疑人的dna。但是——采集到了指纹。” 对于犯人至今为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来说,这是意外的结果。 “是从被害人皮肤上采集到的,在尸体的上臂。恐怕是犯人想要抓住反抗的她并脱掉衣服时留下的。” “指纹,是可以从皮肤上采集的吗?” 翡翠有些惊讶地说。 “嗯,情况好的话能留下些微,”虾名看着笔记本说,“这次也是奇迹般地留下来了。和被害人家人的指纹不一致。” “但是,”钟场插话,“如果如作家先生的推理所说,犯人是面熟的女学生的话,就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如果她说是和被害者在玩耍时留下的就没戏了。” “嗯,”香月点头,“但要是能指引我们找到嫌疑人的话,就能监视她并找到证据吧。问题是,很难采集和她有关的人的指纹。” 犯人在未被反抗的情况下将被害人带到犯罪现场,一定是熟人作案。一同坐在长椅上的武中遥香,被带到人迹罕至的建设旧址的北野由里,都应该和犯人关系很好。处于能和三位少女建立联系的立场的人是—— “我在今早的会议中也提出了意见,”虾名说,“和三人都有交集的人,现在看来明显是莲见绫子。她通过图书委员的身份认识了北野由里,在部门活动中应该也和武中、藤间有接触。” 虽说如此,光是因为香月等人不认识就很有可能存在其她有接触的人。虽说搜查本部也正在寻找,但在学校这种封闭空间中找人是需要时间的吧。就算排查被害人的通话记录也没有找到和嫌疑人的对话。恐怕犯人为了不留下证据,在学校当面把被害人带了出去。 “现在采取优先考虑莲见的调查方针,但只知道她符合犯人像,并没有任何根据和证据能把她揪出来。媒体给的压力也很大,对象是未成年人,管理官很慎重。或许应该与莲见的父母见面,让她配合调查并到署里提供指纹。” “关于这个,我有些疑问,”香月说,“我最开始也怀疑过与犯人像一致的莲见绫子,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底气说她是犯人了。” “为什么呢?” “说的是呢……在那之前,可以先让我看一下菜月的电脑吗?” “嗯,没问题。我还借来了其它能够调查出她的交友关系的东西。” 在取得其父母的许可后收押的被害人的个人物品已经摆在长桌上了。今天来首先就是要确认这个。 从塑封袋中取出电脑,启动。电脑没有设密码,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真是谢天谢地。香月寻找可能装有照片的文件夹。 很快就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被细心地命名为“haruka”的文件夹。(haruka,遥香) 这是武中遥香的照片文件,被菜月误录入自己的电脑。 “您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要是照片里有人就好了。” 如果莲见绫子不是犯人,那死者就应该和其她高三女生有接触。能证明这一点的线索,或许就在某处。香月仔细地确认着照片。旁边的翡翠也靠过来,用认真的眼神看着画面。 很可惜,拍的都是小巷和景色等等,基本没有人像。 但是—— “老师……这张照片,不是那个地方吗?” 翡翠说。 “嗯。” 照片拍摄的是那个建设旧址。武中遥香似乎对普通女生拍的照片不感兴趣,她喜欢拍小巷、墙和电线杆等照片,这里可能也是其中一种。彩色照片很好地留下了那间装配小屋的荒凉和暗淡质感。但问题在于—— “这里……没错,原来如此。” “怎么了?” 钟场和虾名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屏幕。 “啊,”虾名说,“这里……没有梯子呢。” “嗯。我第一次看到这间装配小屋的时候,旁边倚着梯子。但是去年拍摄的照片里面,没有梯子。” “意思是犯人放在这里的吗?” “无法断定,但如果是的话,假设就成立。原来如此……那么,莲见绫子果然不是犯人……” “怎么回事?香月先生为什么觉得莲见不是犯人呢?” “我最初想到的理由,在菜月的玩具相机里。” “玩具相机?那个被犯人取走了胶卷的相机……” “嗯,就是那个玩具相机。如果是犯人将胶卷取出,那犯人就会打开相机后盖。但是,lomo的后盖不是按按钮打开的,而是拉出回卷杆来打开的,如果是毫不了解的人来打开的话,势必艰难。而且,就算打开了,取出胶卷也要花一番功夫。如果在拍摄期间强行拔出的话,那么缠绕在卷轴上的胶卷就会被撕碎并留在机内……相机内部已经调查过了吧?” “啊,嗯,胶卷被完整取出,没有被撕碎的胶片之类的。” “这和莲见绫子不是犯人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她没有接触过胶片相机,石内教师之前说过。她用的是数码相机。如今的高中生基本都不知道胶卷的使用方法。” “但是,也有可能是装作不知道吧?可能只是石内老师偶然间这么认为的,其实莲见是接触过的。还有可能她没接触过,但是知道。” “嗯。菜月的事件以后,如果她这样说的话就不谈了,但她之前是没有理由撒谎的,不过还是有可能的。所以我想的是‘她或许不是犯人’。但是,发现另一个证据后,我内心就更加认定她不是犯人了。” “另一个证据?”钟场严肃地皱眉询问。 “是这个梯子。假设梯子是犯人放在这里的,那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的疑问。嘛,因为是梯子,所以自然是用来向上爬的。犯人当时上了装配房的屋顶。” “装配房的屋顶? 上去做什么?” “请回想一下。其它两起案件中也有高处。公园的滑梯,还有攀登架。” “犯人也上了那里?” “上去干什么?” 两名刑警惊讶地说。 在香月回答之前,一直沉默的翡翠小声说: “难道说……是为了、摄影吗?” “摄影? 难道说,拍尸体的照片吗?” “嗯。我认为可能性很高。犯人可能是让尸体躺在长椅上,脱掉衣服并完成心中的构图,最后拍下了被害人死后的样子。在摸索构图的时候也在近距离照过吧。但是,要拍全身的话爬到高处是最好的。正因如此才让被害人移动梯子,自己爬到了屋顶上。拍下的照片才是连环杀人犯带走的纪念品。” “但是,老师……”翡翠惊讶地问道,“为什么这是证明莲见小姐不是犯人的另一个证据呢?” “请想一下。最初的杀人现场,还有一个令人费解的痕迹。从滑梯到长椅,一条隐约又细长的线。” “那个是小孩画的无关紧要的痕迹吧?” 对于钟场的疑问,香月摇头。 “我应该更早注意到的。我也经历过很多次。那是lens cap从滑梯上掉落时留下的痕迹。” “lens cap——。是桥式相机镜头的,盖子对吧?” “是的。痕迹是镜头盖掉落后,在地上滚动留下的。犯人在滑梯上想要拍摄尸体,取下长焦镜头的盖子,手一滑,盖子掉了下去。掉落的盖子滚动,在地上画出线条。这不是明显能找到犯人的证据,而且犯人也担心抹除线条可能留下脚印,就没有动这个痕迹。事实上,至今为止都没人注意到。” “这能成为排除莲见绫子的理由吗?” “能。莲见绫子的爱机的机型属于桥式相机。听好了,我想说的是,犯人在滑梯上掉落的镜头盖,极有可能是在滑梯上取下的。犯人在地面上应该也拍了尸体。那个时候当然也会取下镜头盖并放进口袋收好。好,接下来爬上能在高处拍摄的滑梯。此时镜头盖是被收起来的。要从滑梯上掉下来,必须在这里有一个将镜头盖装上又取下来的动作。镜头盖已经被拿下来了,在滑梯上盖了又取的理由,是什么呢?” “换镜头,吗——” 钟场似乎理解了,轻声说道。 “是的。为了在滑梯上拍摄,将定焦镜头或者标准镜头换成了长焦镜头。这个时候就必须将镜头盖装上取下。因此犯人掉落了镜头。但是,听好了,桥式相机,是镜头机身一体型,无法换镜头——” “即便如此……”虾名慎重地说道,“就算不换镜头,也不能排除偶然间掉落的可能不是吗?上滑梯的时候身子向前弯曲,镜头盖从口袋里掉出来之类的。” “是的。我已经考虑过这种可能了,但是回想的话,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我看过之前莲见绫子拍翡翠小姐时用的桥式相机,她的相机,机体和镜头盖之间有吊绳连接。镜头盖掉落的概率本来就为零。” “在最初的案件之后,为了不再掉落而装上吊绳的可能性呢?” “在去年的集体照中,也能看到她的相机。尽管时间不算长,但她从去年开始就一直装着吊绳以防止镜头盖掉落。其他部员给莲见绫子拍的人像照,每张照片中她都拿着那部相机。她拥有其它相机的概率很低,而且对于高中生来说性能足够,所以并不会在犯罪时特意换相机。” “原来如此……我能理解了。但不能百分百排除她。” “嗯。” 香月也只是感觉她极有可能不是犯人,并不能完全将她从嫌疑人中排除。或许她碰巧知道打开后盖的方法,碰巧顺利地取出了胶卷,然后,碰巧在作案时,决定带一部完全不同的相机。但是,会有这么多偶然同时出现吗? 确实,这样残暴的犯人应该立即逮捕,但是不能在缺乏证据的时候进行案情问询或者逮捕,从而损害一位少女的名誉。 “光是讲道理可不会产生其她嫌疑人,只会导致调查倒退。” “是的。要是能找到其她与三名被害人都有交集的人就好了……” 香月抚摸下巴,接着缓缓从自己的包里取出moleskine的笔记本。这种时候就是要手绘作图。画出三人的简易关系图,试图寻找共同点。 第一位被害人,武中遥香,摄影部。美化委员。上补习班。 第二位被害人,北野由里,藤间菜月的同班同学,图书委员,归家部。 第三位被害人,藤间菜月,摄影部,校广播员。 “从两个人的共通项出发,找到和第三个人的交集就好了。” “这样看的话,北野同学和其她人不同呢,”翡翠说,“其她两人都是摄影部的。” “嗯。如果莲见绫子是犯人的话,刚好能和三人建立联系。应该还有其它没有找到的关联性……” “一年级时的同班同学之类的,上过同一所初中之类的,有这种关联性吗?” “她们去年都是不同班级的,”对于钟场的疑问,虾名翻看着笔记本回答,“三人都是从附近的初中毕业的,但初中也都是完全不同的初中。而且,三人生前都没有在做兼职。” 教室中没有,委员会中没有,曾经读过的初中也没有。 果然,三人中的两人的共通点是部门活动。 这里面应该有看漏的吧? “那个,” 翡翠小声说道, “照相馆,的关联性……如何呢?” “照相馆?” “是的,那个……老师您说,从三人中的两人的共通关系开始寻找……如果去掉摄影部的关系,我觉得三人中两人共通的地点,应该是照相馆吧……” “照相馆……原来如此……” 香月低声说。自己的想法被困于学校内,并没有考虑到这种地方。 是说菜月错把存有遥香的照片的光盘带回去的事情。两人之前都冲洗过彩色照片。学校的暗室只能冲洗出黑白照片,冲洗彩色照片必须要依靠照相馆。两人去的应该都是同一家照相馆。没错,菜月说过在学校附近的照相馆买过lomo。要是接下来能在那里找到和北野由里的交集的话—— 钟场点头后,虾名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查东西。 “嗯,是高中附近的照相馆对吧。我搜一下。” 一会后,虾名低声说道: “香月先生……可能说对了。” 三人看向虾名递过来的手机。 画面上显示着照相馆的信息,大大的店铺名登在上面。 上面写着“藁科照相馆”—— 藁科这个姓氏,很少见—— 香月想起了藁科琴音的领巾颜色。 她是高三学生。 “翡翠小姐,干得漂亮。” 这已经不能当作偶然而忽视了。 “关联性就此确立。” * 香月、翡翠和虾名一同拜访了藁科琴音家。 藁科一家住在藁科照相馆的二楼。或许因为经营困难,母亲出去打零工了,父亲坐在楼下的店里走不开。虽然父亲感到诧异,但三人还是以搜集可疑男子的目击信息为由,取得了和琴音见面的许可。 狭窄的起居室内,香月和翡翠两人在四人餐桌前坐下。虾名决定站着。身着制服的琴音一脸不可思议地坐在对面,端正礼貌地为三人递上麦茶。 “那么,你和武中同学和藤间同学关系很好吧。” 听到香月的提问,琴音皱眉,陷入短暂的沉思。 “怎么说呢。她们经常来店里,虽然在学校里也说过话,但我们的关系还停留在交换联系方式之前。不过她们经常问我使用胶片相机的诀窍。” “你喜欢相机吗?” “嗯。因为家里是开照相馆的,耳濡目染。现在我想专心于部门活动,并没有那么专门地搞摄影。”(琴音是图书委员长。) “我大学时也是摄影社团的,”香月以聊天的语气说,“这样说来,你有单反吗?” “嗯,嘛,不过是父亲给我的。” “哇,羡慕。我是在大三的时候才摸到单反,当时打工好不容易攒够钱。” “说起来,前天的十七点到十九点,您在哪里呢?”虾名说,“我们认为藤间菜月同学于此期间死亡。您有看到过她或者可疑人物吗?” “没有,我放学后直接回家了,当时在家里。” “那个时候,您的父母在哪?” “不在家。当时是我一个人……总感觉是在询问我的不在场证明。” 琴音有些诧异,眯眼仰视虾名。 “啊,就走个流程,我们在找有关者确认。” 虾名笑着,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什么。 “今天就到这里结束了,如果您想起来什么的话,请联系我们。” 虾名取出名片递给琴音。 琴音站起接过名片。 “呀,”翡翠小声叫道,“啊,抱歉,我可真是的!” 装有麦茶的杯子倒在桌子上,液体洒了出来。不止于此,还打湿了她的紧身裙。 “哇啊啊啊” “那个,没事吧?” 琴音问。 “能借个东西擦擦吗?” 香月说后,琴音立刻前往了旁边的厨房,取出毛巾,连忙递给翡翠。在此期间,香月偷偷换掉被放在桌上的名片。 “啊呜,抱、抱歉。我真是个,冒失鬼……” 翡翠接过毛巾,擦拭裙摆和被打湿的大腿。 “虽然想帮你,但是这个地方我无从下手。” 香月开玩笑说道。 “哎呀,老师您真是的。” 看上去连丝袜也湿了,翡翠眉眼低垂,脸红红的。 这是事先准备的战术之一。 话虽如此,本来打算只洒到桌子上的,并没有打算波及裙子。 “那个,能借一下洗手间吗?” 翡翠起身说。 “啊,嗯,在那里。” “抱歉。” 翡翠充满歉意地说着,打算去洗手间。 “哇,” 但是,这次可能真的展现出冒失鬼的才能了,她身体踉跄倒向琴音,琴音连忙接住她。听到香月说了句“没事吧?”后,翡翠眯着眼睛,害羞地回头看他,便匆匆忙忙地去了洗手间。 “总感觉……是奇怪的人呢。她是刑警吧?” “啊,嗯,嘛,准确来说是调查顾问,在专业知识方面协助我们。” “今天不上学,为什么穿制服呢?” “啊,嗯,”听到香月的询问后,琴音柔和地笑着说,“有事要出去,但是又懒得选衣服。高中生就是这样的,毕竟穿制服更可爱。” 等翡翠从厕所出来后,三人辞别了藁科家。原来如此,看看样子她刚刚是想脱掉打湿的丝袜,仅有紧身裙包裹的腿看起来莫名的性感。 走在路上的时候,翡翠绷着个脸盯着香月。 “老师,您一定觉得我是个笨女人吧。” “没有,和事先准备的一样,演技高超哦。” “嗯,多亏了城冢小姐,我们采集到了指纹。虽然不能在法庭上使用,但如果指纹一致,或许能争取逮捕她。要是能申请到搜查令就可以查她的住宅,从而防止再次犯罪。”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虽然用的是苦肉计,但如果让其配合调查并提供指纹,被拒绝的话就没辙了。要是她知道自己被怀疑了,恐怕会心生警惕并销毁证据。在此前提下,先采取这种战术。只要指纹一致,就算是慎重对待未成年人的管理官也能大胆践行搜查政策了。 “我回到署里就立刻调查,老师你们呢?” “我们……对啊,虽然有些迟了,但还是吃个午饭吧。” 二人在警察署门前和虾名分开。将停在署里的车开出来,前往在网上找到的洋食店。门店虽小,却始终保持着旧式的风格。和翡翠在这里吃稍微迟来的午饭。虽然这里有蛋包饭,但翡翠没有点。 (洋食:受西餐影响下形成的日式料理。) 吃完不久,虾名发来了邮件。 “指纹一致。” “看来,我们的任务到这里就完成了。” 香月将手机画面给翡翠看。 翡翠略微一笑。 “这样啊。” 内心难以平静。 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 香月也在后悔。或许至少该告诉菜月实情。要是表明己方正在找和被害人都有交集的高三学生的话,她肯定会告诉我们藁科琴音的事。当时我们很在意学校方面的反应,从始至终都装作在询问校外的可疑人员,也没有刻意询问少女们,导致她们没有说藁科琴音的事。 一定连想都想不到, 自己身边有杀人魔。 谁都没有想过, 自己明天就会被杀掉。 香月看着翡翠。 有些呆呆的她,歪头看着香月: “老师?” “啊,”香月微笑,“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诶?” 大大的眼睛张开,回视香月。 刹那间,她脸红地低下头。 “那个,老师……”放在桌上交叉的十指,忸怩地动着,翡翠想要改变话题,“等会一起去公园吗?我想和菜月酱……和菜月酱,道别。” “嗯。” 对于翡翠来说,那是有死者意识的地方,而不是一块碑和一具尸体。她以前说过,人的意识在死后只会当场消散,再无前路。 人的灵魂在哪里呢? 自遇见翡翠以来,香月就一直在组建自己能理解的假说。灵魂不是存在于空间的,灵魂可能是积蓄在异相世界里的信息。就好比将重要的数据通过网络保存到云端的结构,人的灵魂在另一个次元,大脑只是获取灵魂的信号并处理。所以人死后大脑腐坏,就无法获取信息了,灵魂便停止活动。但是翡翠的大脑,能够接触他人所不能连接的信息。就好像用收音机调频率一样,能够获取他人听不到的节目,抽取出失去的信息—— 二人站在藤间菜月去世的公园内。 现场还没有拉警戒线,要说能显示这里发生过悲惨的杀人案的迹象,应该是供奉在攀爬架周围的花束吧。 来时经过花店,翡翠也买了百合花。 她把花束放在地上后和掌。 香月也跟着做。 在漫长的静谧中睁开眼,翡翠一只手按着被风吹起的头发,看向香月这边。 “菜月酱她……”香月问,“去天堂了对吧?” “我不知道。” 眉毛低垂,翡翠静静地摇头。 “天堂什么的,应该真的存在吧?” 抬头看向开始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灵媒少女悲伤地呻吟。 “我希望,是存在的。” 在原地伫立了一会。 翡翠按住侧面的头发,像是在注视某处。 “回去吧”,正当香月打算这么说时,翡翠从手包里取出手机。像是在回谁的邮件。 “怎么了?” “啊,是小真……是千和崎女士。她说在家里等我……很担心我。” “你和千和崎女士关系很好呢。” “嗯。当初我孑身一人来到日本,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她说我的力量应该帮助许多的人,一直在身后支持我。” 翡翠脸上有些愁容。 “但是,当时的我并不相信别人。曾经有很多人为了我继承的力量靠近我。我怀疑她也是这样的人,过了很久才和她融洽相处……” 但是,似乎是在想其它事,翡翠说话的同时眼神看得很远。 “翡翠小姐?” “老师……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诶?” “我好像从刚刚开始就有不好的预感,心里乱糟糟的……” “是因为什么?” 刚问出口,手机显示来电。 是虾名。 “怎么了?” “啊,香月先生,抱歉!实际上,我们跟丢藁科琴音了!” “跟丢了?” 我们本来在跟踪她,但被她甩掉了!再次追踪她的去向,得到了摄影部的女生——额,吉原樱,和藁科琴音走在一起的目击信息。 “在哪里?” 虾名所说的地点,是和这里隔了十分钟左右行程的商店街。 “我正在紧急调人找她!要是老师您对这件事有头绪的话——” “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她。” 挂了电话,香月看着翡翠。她应该听到虾名焦急的声音了。灵媒少女睁大眼睛,抬头看着香月。 “老师……” “她或许已经知道我们怀疑她了。要是她怀着被逮捕的决心,想要享受最后的杀人的话……” 香月刚想要冲出去,却又停下。 “不行,像个没头苍蝇乱撞是没有意义的。” 就算这里是人烟稀少的郊外,不能确定藁科琴音的动向也只是白跑一趟。 “但是,不快点的话吉原同学就!” 翡翠悲痛地叫到。 “翡翠小姐,请联系吉原小姐。” “这个……电话打不通……” 藁科打算杀害吉原樱。 肯定和之前一样,带到没人的地方绞死。 “公园、空地、或者少有人经过的地方……” 打开手机,搜索周围的地图。 没有太多信息。很难辨别哪里是空地,哪里是住宅地。 切换到航拍地图,缩放着搜索。 不对,这附近应该是农村。没人的地方多得不行…… 怎么办…… “菜月酱……告诉我。” 突然间回头。 看到翡翠跪在地上。 那是藤间菜月尸骨渐寒的地方。 “翡翠小姐,别——这样做负担太大了!” 意识到翡翠的意图后,香月连忙跑到她身边。 抓住胳膊,想强行将她拉起来。 “但是!” 翡翠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呻吟道。 “就算你硬要把菜月酱叫出来,她也只会倾诉自己死亡时的悲痛!她不可能知道藁科现在在哪里!” “那我该怎么办!只能再次眼睁睁看着朋友被杀害吗!” 翡翠甩开香月的手,口沫横飞。 “有办法的——” 但是,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警察现在应该取得了逮捕令,正在搜索藁科琴音的gps信息吧。但这需要时间。恐怕来不及。 就没有任何可供推理的依据吗? 这可如何是好…… “香月老师,” “诶” 听到喜悦明朗的声音后抬起头,翡翠正看着香月。 感觉不对劲。 简直有种其他人在这里的错觉。 刚刚还充满悲痛的表情,就像从来都不存在一样消失了。 好像,甚至还露出了开朗的笑容,翡翠看着香月。 微微歪头,温柔地笑了。 接着,她抬起手。 像是在指方向。 “那里,是发现遥香的公园,救救樱。” 一刹那,战栗的感觉在全身游走。 “你,” “现在,樱的姐姐,似乎想要帮忙,但是,大概持续不了多久。” 香月在手机上寻找。 武中遥香被杀害的公园,离这里不是很远。 开车的话应该五分钟不到。 “我,没有,恨老师。” 翡翠笑了,脸上有一丝悲伤。 冷风吹着。 “等一下——” 想要伸出手的一瞬间,翡翠倒下了。 香月连忙抱住她。 “翡翠小姐!” 她禁闭双眼,低声呻吟。 香月不断地轻轻摇晃她的身体。翡翠用手按着太阳穴,皱着脸。 “老师……?” “没时间了,能走路吗?” 翡翠虽然感到困惑,但身体看上去没问题。香月抓着她的胳膊朝车子跑去。 “老师?” 翡翠吃力地跟着,气喘吁吁地问道。 “已经知道藁科琴音在哪里了。快过去吧。” 二人上车,启动引擎。翡翠觉得就连等待安全带系好都让人急不可耐。没时间了,说不定藁科琴音的手马上就要伸向吉原的脖子…… 香月让翡翠帮忙给虾名刑警打电话。 手机免提模式,香月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大声说道: “虾名先生!是最初发现尸体的公园!藁科琴音就在那里!” “我明白了。但是香月老师,您到底是如何——” “之后再跟你解释!请快一点!” 挂电话后,香月也仔细寻找道路,以免开错。 心里祈祷着不要撞上红灯,踩下油门。 “拜托了,希望来得及……” 坐在副驾驶的翡翠双手握紧手机喃喃道: “我不想、再让任何人、死去了……” 因眼泪而湿润的双眸,死死盯着手机。 指尖飞快地移动。香月拜托翡翠不断尝试给吉原樱发消息,想引起她的注意。但是,少女至今仍无回复。 散播死亡的,被诅咒的血脉。 或许这是翡翠力量的代价。 确实可以认为她无论如何都会带来死亡。 但这次还有挽回的余地。 “拜托了……” 当再次听到祈祷的话语时,公园出现了。 香月粗猛地将车子停在路边,不走正门,从灌木丛的间隙冲进公园,迅速看向周围。 滑梯旁边,少女推倒了另一名少女。 藁科琴音骑在吉原樱身上,勒着她的脖子。 香月大叫一声。 藁科琴音没有回头。 像是沉迷在对少女的绞杀中。 能从侧面看出她脸上强烈的愉悦。 杀人让她感到享受。 看到别人痛苦的样子,觉得开心。 这份情感似乎传达至香月,让其内心颤抖。 身后传来了翡翠悲痛的声音。 吉原樱被人压住,丝毫不能动弹。 像是要接吻一样,藁科琴音凑得很近,鼻尖都相触了,她注视着少女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香月大叫。 抓住藁科琴音的肩膀,并凭借冲过来的势头,将她拖倒在地。 享受杀人的少女开始挣扎。 力气非同寻常。 香月好不容易压住少女,将她的手臂背在背后。 格斗看上去没有持续很久,也没有一瞬间结束。 “小樱!小樱!” 翡翠的声音交杂在警车的警铃声中。 香月按住咆哮的少女,舒了一口气。 着西装的男性们,还有着制服的警察们朝这里跑来。 香月看向翡翠。 翡翠怀抱着倒在地上的少女叫道: “小樱,小樱——” 香月看到了少女抬起手。 尽管痛苦地咳嗽不止,也想要取下缠在脖子上的凶器。 “老师……” 翡翠抬起头。泪水将脸颊打湿,翠绿色的眼眸闪着希望的光芒。 少女虽然咳嗽不止,但看上去还有意识。 “太好了……赶上了……” 脸部因为哭泣而皱成一团。 “太好了……太好了……还活着,太好了……还活着……” 翡翠疼爱般地紧紧抱着少女。 * 香月史郎透过单向玻璃看着狭小房间内的情况。 即便遭受钟场警部严厉的视线,少女也平静地微笑着。 仅仅是,笑着。 提问基本都没有回答。 少女的学生包里装有桥式相机和更换用的镜头。吉原樱平安无事。在被凶器缠绕前,她将手指滑入凶器和脖子的间隙,这一动作应该也起了作用吧。她很快被救护车运走了,据说性命并无大碍,接受了简单的案情问询。据说琴音和樱以前是同一所初中的,也知道彼此的联系方式。樱被琴音请求拍摄追悼武中遥香的摄影作品,与琴音一同前往了公园,到公园后聊了一会回忆遥香的话题,在长椅上打了很久电话的女性刚离开,樱就被袭击了。她说琴音在聊天的时候,一直在偷偷地看打电话的女性。或许是在耐心等待没有目击者的时机。 当刑警问樱那名女性的特征的时候,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那名女性,似乎电话信号不好,电话断了好几次,感觉她废了好一番功夫,最后终于打通并处理完要紧事后,就离开了公园。学姐……就是在那之后,做出了那样的事,我觉得那个人没有看到。” 假如那位女性很快结束了通话并离开公园,事情会怎么样呢?如果藁科琴音再早一点勒住樱的脖子----香月或许就赶不上了。 樱的姐姐似乎想要帮上忙---- 翡翠说过吉原樱身上附着有守护灵一类的东西。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或许是有的。 人的意识还是会停留在某处吧。 或者,那里可能是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地方。 但也有我们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东西吧。 人们活着,并渴望着像这样伸手后指尖相触的些微瞬间。 “香月,” 门被打开,是钟场的面孔。 “还是不行吗?” 透过单向玻璃观察藁科琴音的样子。 少女无聊地用一只手梳着自己的头发。 “我问过她了,她说你去问的话她就说。” “为什么是我呢?” “哎,我也搞不明白。” 香月虽然在很多案件中帮过钟场,但没有进入过审讯室。 钟场接受了琴音的要求。香月点头后,进入了审讯室。 室内的少女抬起头,露出一丝微笑。 镜片后面的眼睛,就像是发现猎物一样眯着。 香月坐在椅子上,与她面对面。 接着,看着琴音说道: “武中遥香,北野由里,藤间菜月,她们三人是你杀的吗?” “是的,”琴音笑着回答,脸上带着骄傲,“我用领巾将她们绞杀了。” 少女身上穿的水手服,胸前没有领巾。 少女总是用戴在身上的道具勒紧少女们的脖颈。 当时,缠绕在吉原樱脖子上的领巾,有重复杀人产生的磨损痕迹、手指陷入的痕迹,还有被强行撕扯以至快要断裂的痕迹。肯定能采集到少女们的dna。香月认为领巾大概没有洗过。 那是她作为杀人魔的勋章。 “为什么要杀人?” “有件事我很在意。” “什么事?” “可爱的女生被掐脖子,是否也会露出丑陋的表情。” 少女饶有兴致地回答道。 想要说出来而心痒难耐。无论如何都想要有人倾听。终于能够告诉某人自己所做的事。藁科琴音用这样的表情,像是歌唱一般说道: “你看,不是说人类被掐脖子会露出不得了的表情吗?据说脸部会有淤血,眼睛和舌头都快要跳出来,那是让人惨不忍睹的表情。所以我很好奇是什么样子。即使是可爱的女生,被掐脖子的话,所有人都会露出相同的表情吗。我一想到这个就夜不能寐。” “所以……你就尝试了?” “是的。做了后发现意外的简单。果然可爱的女生也会露出不得了的表情。我觉得实验成功了,自己没有错。这个很重要对吧?建立推测,进行实验,尝试证实……然后我认为这会是非常美的画面,就拍了照片。那个,相机的储存卡里有全部的作品,请您看一下。我想要早一点别人看到,一直心痒难耐,想要听听感想。” 少女的身体已经挺到了桌子上。 “北野小姐、还有藤间小姐……都是相同的理由?” “没错。那个,我的相机在哪?”少女环视室内,“请您仔细品鉴,都是高质量的作品。” 香月叹气。 “没能忍住,所以杀人了吗?” “是的。我想做更多的实验。不只是可爱的女生,还有长得一般的女生,还有长得丑的女生,想要尝试更多种类的女生。但是,大抵都会呈现相同的表情。人死了,都是同样的感觉。感觉让人有点心生敬畏。” “你打算杀吉原小姐……是因为感觉自己被盯上了吗?” “是的。本来为了不被抓想了很多办法,不过感觉差不多快要藏不住了。但我又不想学习考试,去了大学也没有想做的事情,比起这些,我觉得实验和完成作品更加重要。你看,学校的老师不也告诉我们高中只有三年,所以要做想做的事情,不留遗憾吗?反正可能很快就要被抓了,我觉得想要挑战就得趁现在了。” 少女双眼闪耀地说着。 面容通红,明显很兴奋。 简直就像想要被老师表扬而努力学习的孩童。 一直想要倾诉,想要倾诉地受不了了吧。 这个梦实现了。 “为什么你不告诉钟场警部,而是想要告诉我呢?” “诶,因为,” 少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接着,像是在思考一样皱眉。 “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理解我。” “我不理解啊。” 这样说后,少女像是受了打击。 用宛如表白被拒绝的女学生一样的表情看着香月。 然后她低头嘟囔道: “本来我最后,还想用那位漂亮的人拍摄作品。名字,叫什么来着?和香月先生一起来我家的,眼眸翠绿的人……” 琴音抬头盯着香月。 可能想知道名字吧。但是香月不会回答。 “她是个大美人呢,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人。很可爱,但是感觉不同于常人,和香月先生一样,无法猜透内心在想什么的感觉,有点恐怖。将她也勒死的话,会露出很棒的表情对吧?香月先生也想看吧?好像试一下啊……美丽的面容也会膨胀成丑陋的模样,唾液一滴一滴往下掉,恐惧颤抖地喷出白沫……我好想看……身材那么好,想要把她扒光,拍摄照片。” 香月起身,沉默地离开了审讯室。 钟场从隔壁房间出来。 “接下来就由我接手吧。她已经招了。” “嗯。” 总感觉,十分的疲惫。 快步走过因逮捕连环杀人犯而变得忙碌的警署走廊。 沿走廊布置的沙发上,坐着一名女性。 香月在这里停下脚步。 她已经非常疲惫了吧。 城冢翡翠睡着了。 无力地躺在靠垫上,看起来快要倾倒在沙发上了。 香月在她旁边坐下。 翡翠唇间吐露气息,扭动身体,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看样子还不会醒来。 香月看着翡翠的睡颜。伸出指头触碰那装饰光滑脸颊的一缕黑发。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抚摸她的眼角。 因为那里被眼泪打湿了。 当时,翡翠抱着少女的身体哭了。嚎啕大哭,不停抚摸少女的头发,一直到救护车来。嘴里不停说着“太好了”。 毫无疑问,她救了一名少女的命。 这绝对不是值得回味的事件,唯独这一点可以肯定。 翡翠微微呻吟。 惨白的面容染上了些微红色。 吐露气息的嘴唇红艳润泽。 热烈的情感冲上心头,香月忍耐住。 想要看到她笑的样子,香月这样想到。 香月先生也想看吧?好像试一下啊…… 耳边回响起少女的声音。 虽然少女的动机是纯粹至极的好奇心,但不是这个社会能够接受的。 从某一方面讲,这是一种悲哀。 因为人类不能选择自身的冲动。 长长的睫毛平静地抬起。翡翠眼神惊讶又彷徨,看着香月: “老师……” 可能是因为被香月盯着脸看,翡翠有些害羞地视线朝下。 “有没有一种可能,” 香月说, “天堂,或许是存在的。” 她感到不可思议地眨巴眼。 看来灵媒少女也有搞不明白的事情。共鸣产生的一瞬间,翡翠就会失去意识,香月是怎么掌握琴音二人的位置的,翡翠还不知道。 那个时候,菜月看上去并不痛苦。 甚至露出开朗的笑容。 人的灵魂在哪里呢? 人死后,意识会怎么样呢? 虽然有很多不明白,但也有伸手就能触及的东西,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能拯救他人。 因为死亡并不意味着终点。 香月起身,向翡翠伸手。 “回去吧。” “好……” 灵媒少女柔和地微笑,握住他的手。